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从污染全世界开始进化》 001 腿控 “我是个腿控。腿控你知道吗?乔医生。” 聊天界面,出现这样一句话。 乔巡看着电脑屏幕会心一笑,腿控啊,他当然知道,实不相瞒,他工作闲暇之余,也喜欢看些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美女,缓解一下工作压力。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很擅长把控自己的喜好,来保证自己的心理健康。 不过,相较于腿,他更喜欢看眼睛。眼睛好不好看,是他对颜值评分的第一标准。 “当然。” 乔巡向咨询者发信息,接着补充问道:“你喜欢丝袜吗?白丝,黑丝,彩丝……” “不,什么都没有最好。” “哦,光腿主义者。” 助手余小书敲了敲门,端来一杯咖啡走进来, “乔医生,刚泡好的咖啡。” 乔巡点头微笑,“谢谢。” “乔医生看上去很开心。”余小书刚从大学毕业,一身的活力与干劲儿,好奇地探究乔巡这个人。 “跟咨询者聊天呢。” 余小书好奇地瞥了一眼聊天界面,心想,诶,腿控啊……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腿。她不喜欢露大腿,所以穿衣风格一直比较保守。 “乔医生是腿控吗?” 乔巡手指敲击咖啡杯, “还好。我更喜欢漂亮的眼睛。” “哦。那我先去做其他事了,您忙。” “嗯。” 余小书走出乔巡的办公室,立马从兜里掏出小巧的化妆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眼睛,心里嘀咕,不能熬夜了啊,眼睛里都有点血丝了。 “乔医生,你喜欢什么?”屏幕那一端的咨询者问。 乔巡手指灵动地在键盘上敲打, “我喜欢看眼睛。眼睛是心灵之窗。” 跟同性分享自己对异性的关注点,是人之常情,男女都不例外。何况,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跟咨询者尽量拉近距离,能确保咨询更顺利地进行下去。 窗外天空变得阴沉,厚重的乌云倾轧大地,呜咽的风声表明大雨将来。 乔巡起身离开办公桌,将窗户关好,然后回到电脑前。 朝聊天界面看去,他登时惊了一下。 “乔医生,你也喜欢把别人的眼睛摘下来收藏吗?” 这……乔巡莫名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不过随后他就反应过来。这个职业,经常碰到一些心理扭曲的人,并非什么太过大不了的事。他没怎么当一回事。 “为什么这么问?”他回复。 “喜欢,就是要得到啊。” 乔巡回复: “兴趣爱好当然可以小众,这是每个人排忧解难的方式,但不可邪门哦。你说你喜欢腿是吗?” “当然。” “那你有没有得到别人的腿的想法呢?” 乔巡想验证一下,对方是不是有反人类的特质。 “有,而且,我已经得到了。” “嘶——” 乔巡吸了口冷气。 他赶忙回复, “你在开玩笑,对吧?” “没有。乔医生,要看看吗?” “看什么?”乔巡将这句话编辑在输入栏,犹豫了一下,然后发了出去。 “看,我和我的收藏品。” 对方发过来一个微笑黄豆的表情。 跟他聊天,仅凭文字的语气,会觉得他没什么特别的,很正常。但每个字都看得乔巡头皮发麻。他希望这些只是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人的一场恶作剧,但真的会有人在网络上花钱搞恶作剧吗? 不一会儿,一张接着一张照片出现在聊天界面。 乔巡顿时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照片里,一条又一条腿被透明的凝胶封存起来,看上去就像品质极高的玛瑙。 只有腿! 照片十分高清,乔巡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腿上的细密的汗毛、膝盖的褶皱、脚底的死皮、脚指甲盖上的釉彩……不只有女人的腿,还有肌肉线条分明,汗毛茂密,趾关节突出的成年男性的整条腿。 老实说,初次看,乔巡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甚至觉得这些是艺术品,因为制作工艺非常好,没有泡在福尔马林里人体标本给人的惊悚感。 但,联系到与这位咨询者的聊天记录,乔巡全身鸡皮疙瘩不停地冒。 他紧张地回复: “这些是怎么制作的?” 他心里很不安,希望这些都是人造的假腿,最不济也只是偷盗尸体弄来的,希望不会是……活人…… 对方似乎根本不害怕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喜欢谁的腿,就会找到这个人,然后切下他们的腿保存起来。” “你在开玩笑吗!” 乔巡瞪大眼睛,心态有些不稳。 “没有哦,乔医生。” “那些人呢?” “死了。我很体谅他们,知道没有腿后他们下半生十分痛苦,所以,终结了他们的痛苦。乔医生,你要看看他们死前的样子吗?” 这句话发来后,对方又补上一个微笑黄豆的表情。 艹! 这是个变态,变态杀人魔! 乔巡连忙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保存下来,避免对方撤回,然后直接报了警。 在电话里,他尽量冷静地阐述了这件事,随后警方表示让他先稳住咨询者,他们立马赶来。 “好啊。” 乔巡很不想看,但为了帮忙收集更多证据,不得不看。 对方又一铺拉地发过来很多照片,每个照片上都是一个死去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甚至有,他们被切下双腿,下半身血淋淋的照片。 一连看了那么多血腥重口的照片,乔巡生理性地感到恶心反胃。 “乔医生,我最近有了个新的点子,就是,把那些美丽的腿安在我自己身上。我尝试了一下,天啊,那种感觉真的美妙。” “乔医生,你知道长着四双腿是什么感受吗?我快要沉迷其中了,太棒了。” “乔医生,你要看看吗?” 这次,对方并没有等乔巡回复“好啊”,很快,一张照片传了过来。 乔巡看到照片瞬间就干呕了起来。 照片上,一个男人站在像是废弃工厂的地方,微笑地看着镜头。只看脸,会觉得他是个和气的谦谦君子,但他全身上下的模样根本让人无法只看他的脸。 他的胸前、腰部以及屁股分别长着一双腿! 他甚至,给每一双腿的脚上都穿着鞋子。 “乔医生,再给你一个惊喜。” 一个视频发了过来。 乔巡颤抖地点开。 视频里,加上本来的一双,一共长着四双腿的男人走动着。走着走着,他忽然横过身体,完全违背人生理结构,用胸前的一双腿走路,接着又用腰后的腿走路,再接着就是屁股后的那双腿。 恍惚间,乔巡以为自己在看什么科幻电影。 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赶忙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排异反应呢?缝合痕迹了?怎么控制的?” “神选择了我。” 啊?还是个极端的邪教徒吗。如果真的是个极端邪教徒的话,那这出格反人类反社会的行径就勉强能解释一下了。 “什么神?” “神之名,不可知。” 对方连着发了两条消息, “乔医生,你知道吗,其实,你的腿也很好看。” 看到这句话,乔巡头皮炸裂,几乎每一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幻想了一下,爱抚乔医生的双腿时的感觉。啊,那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啊。” 乔巡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腿登时有点坐久了发麻的感觉。他连忙站起来走动了几步。 突然,聊天窗口抖动起来,发出连续而急促地滴滴滴滴的声音。 这是—— 视频电话。 对方在给乔巡打视频电话。 要接吗? 乔巡忽然前所未有的冷静。大概是职业素养,也大概是个人体质,他在极度紧张地情况下,会迅速冷静下来,而且极度冷静。 他盖住摄像头,关闭了麦克风,然后选择了接通视频。 一个长着四双腿的男人微笑地看着镜头, “乔医生,与我一同踏上这条光荣的登神长阶吧!” 疯了,彻底疯了。 砰砰砰。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助手余小书有些紧张地说: “乔医生,有人找你。”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走了进来,微笑地招了招手。 002 传染 周思白听完了乔巡的陈述,点了点头,笑着问: “吓到了吗?” 乔巡神情复杂。原本他的确是被吓到了,但随着极度紧张后的极度冷静,他现在其实还好。 “有点。” 他问:“你是特殊部门的人吗?” 周思白没刻意隐瞒, “这种事,一般的机构解决不了。” “那算什么?一个人嫁接了别人的腿,足足三双,关键是还成功了。”这冲击着乔巡对生物医学的认知。 “你可以把这当成一种病。” “病?传染吗?” “传染。” 乔巡多么希望周思白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恶作剧,但事实上,这是个不得了的秘密。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但是,你不用担心什么,会有专员处理这件事的。” 周思白随后从乔巡电脑上把所有与刚才那个八腿人的聊天记录、图片、视频都拷贝了下来,然后说: “出于保密,我会把你电脑上的记录删除。” “嗯。”乔巡说。 周思白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后,说: “还有。希望这件事你能保密。” “我会保密的。” “那请签下这份保密协议吧。” 乔巡顿了一下, “还需要签保密协议啊。” “是的。”周思白微笑着说。这个男人身上有种神秘的魅力,让人格外安心。 乔巡看了看协议书,没看到特别的地方后,就签了。 随后,他神情复杂地问: “今后,是不是不会太安定。” 周思白站起来,笑道: “今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感觉那个人对我有企图。” “放心,他活不过今晚。” “他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这不合常理,难道他不知道我会报警吗?”乔巡还是觉得奇怪。 周思白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大概只是这人膨胀后的恶趣味吧。” “大概?” 乔巡虽然是心理咨询师,但并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周思白说: “医生,没必要想太多,像平常一样生活就行。” 说完,他就离开了。 刚走出乔巡的办公室,他就抬起右手,撸起袖子,对着手表说: “情报已经传给‘塔’了,准备围剿。另外,派哨兵监视目标人物‘乔巡’。” …… 八腿男事件后,乔巡无心工作,请了假回家。 秋末的风和雨很冻人,跟冰针似的,能扎穿人的衣服,切实地让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寒冷。 下了地铁后,撑着伞,走了几百米,乔巡就到了自己住的小区。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之前的事。那个八腿人怪奇的走路方式,以及那诡异的笑容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像一道疥疤。 一直到自家门口,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乔医生!” 乔巡看去,他的邻居秦林,一个清秀阳光的大男孩,今年刚二十岁,正提着钓鱼包站在他自己的家门口,掏出钥匙打算开门。 乔巡笑着打招呼, “秦林,钓鱼回来了啊。” 秦林是个资深的钓鱼爱好者,常常约乔巡去钓鱼,但乔巡可不像他,是个独居的富二代有大把空闲时间,最多有时候周末兴起一起去钓鱼。 “今天下班这么早吗?”秦林问。 “嗯,身体有点不舒服,就提前回家了。” “马上霜降了,气候变得快,乔医生要照顾好自己哦。” 两人都是独居,所以平日里经常照应。秦林因为家庭原因,之前抑郁了一段时间,还是乔巡每天下班回家后就开导开导他,才好转了的。 乔巡笑了笑,跟他聊起了天。 “今天收获怎么样。” “嗐,别说了。” “怎么,又空军了?” 秦林一脸郁闷, “本来今天手感很好,感觉能上几条大货的,但不知道为啥,原本鱼很多的东塘,东塘你知道吧。” “嗯,鱼情最好的那个塘。” “就是啊,那么好的塘,今天居然连一条小刀都没上,简直离谱。”秦林耸耸肩,“没上鱼也就算了,中途还钓了块奇怪的石头,摸一下给我手摸出条口子来。” 他说着,伸出手,手掌心清晰可见一道划伤伤痕。 “没事吧,小心感染。” “去诊所消过毒了。”秦林郁闷得不行,“弄得心情怪不好的。” “哈哈,心情不好就早点休息。” “嗯,你身体不舒服,也要早点休息。”秦林还是个挺关心人的大男孩,“要是不舒服,要买药啥的,给我打个电话就成。” 乔巡点点头就进了自家。 回到家,乔巡第一时间就洗了个澡。心里不清爽,怎么也不能让身体不清爽。 他打开电视然后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虽然不看电视,但他还是习惯打开听个声响。今天没心情做饭,就打算点个外卖将就一下。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充当背景音。 选外卖期间,他依稀听到新闻里在说什么传染病,于是赶忙坐正仔细看新闻。 “知冬市临海地区一渔村发现小规模传染病,目前已经全村隔离,卫生部门正在调查中。” 这则新闻不是什么大新闻,甚至连个标语都没写,只是主持人提了一嘴。 传染病…… 乔巡想着,有种怪怪的感觉。他记得今天那个特殊部门的周思白说,可以把八腿男的情况理解为一种传染病。 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吃过饭后,乔巡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但怎么也看不下去,就上网,内外把“传染病”搜索了个遍,又是调整关键词,又是调整时间范围的,但除了刚才新闻上那简要一提的“小规模传染病”外,什么能跟八腿男联系上的都没有,倒是接触不到了不少重口味图片,给他恶心坏了。 带着低沉的心情,乔巡上了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但刚躺下,就传来敲门声。 乔巡来到玄关,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 秦林站在外面。走廊的光线并不怎么明亮,依稀间可以感觉到他脸有些红,两只眼睛好像有些鼓。 秦林忽然说: “乔医生,你在吧。我都闻到你的气味儿了。” 气味儿?闻到? 这是什么恶劣发言啊。 乔巡问: “你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啊,我感觉有些头晕脑胀的,而且,我的手肿了。肿得……很奇怪。” “你举起手看看。” “啊?乔医生,不开门看看吗?” “我现在不方便。” “好吧。” 秦林举起他之前钓鱼弄伤了的手。透过猫眼,乔巡看到那道伤口开裂了,像是有什么粉色的肉条子在里面蠕动。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还有我口好渴,身上也好干……”秦林呼吸有些急促,“乔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你等一下。” 乔巡说完,回到自己书房取来了自己收藏的唐刀,开了刃的。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 他小心翼翼地开了门,但并没有取下保险铰链。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只通红的手猛地就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来抓去。 “你做什么!”乔巡皱起眉。 “开门啊,乔医生,我好难受。” “难受就去医院。” “你陪我好不好,哈——”秦林说着,不断喘息,鼻息十分重,而且很热,门里面的乔巡都感觉到了。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腥臭,像那种海边烂掉的贝壳的气味儿,还夹杂着丝丝缕缕坏了的鸡蛋破壳后的味道。 “我身体也不舒服,不能陪你。要不然我帮你叫120。” “别!”秦林惊呼。 “为什么?” “他们会把我带走的,他们会杀了我!” “不会的。” “会的,会的!” 秦林猛地一下撞在门上,吓得乔巡赶紧退后一步,接着又从门缝伸进来另一只手,就是他那只受了伤的手。 趁着明亮的灯光,乔巡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秦林这只手肿得十分厉害,手背和手掌分别向两头拱起来,起码厚了十倍!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肉里面蠕动,一条一条的。 在掌心伤口处,更是清晰可见一条条粉色的不明条状物钻出来又钻进去。 “乔医生,开门,快开门啊!给我咬一下,咬一下就好!咬一下我就能恢复了!” 秦林跟进入戒断反应的人差不多,语气十分歇斯底里。 乔巡怎么可能给他开门。 他赶忙拿起手机,正打算报警,忽然秦林动作变得更加激烈。他脑袋疯狂地砸门,碰碰作响,一声又一声敲得乔巡新砰砰地跳。 伸进门缝的两只手拽着保险铰链不断扭动,发出钢铁刺耳的摩擦声。 “放手!”乔巡大声呵斥。 “乔医生,给我,我要!快给我!你的肉,你的肉好香啊!我好饿,我好渴啊!” 秦林完全听不进乔巡的话,一边扭动铰链,一边用头砸门。 乔巡紧张到了极点后迅速冷静下来,他不敢赌秦林能不能把铰链扭开。这秦林肯定不是普通的狂躁症,多半跟那个八腿男一样,是神秘且扭曲的。他拔出唐刀,狠狠地朝秦林拽着铰链的手砍下去。 肉眼可见,锋利的唐刀没入秦林手掌血肉。 乔巡能感觉到分明的卡骨感。 但秦林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两只手丝毫不受影响,连血都没往外彪,继续大力地扭动铰链。 “乔医生,我好难受!” 秦林声带貌似受损了,说话十分嘶哑干涩。 乔巡赶忙将餐桌沙发之类的重物推到玄关,挡住正门。他现在很冷静,思路十分清晰,将正门布满障碍物后,就打开了卧室的窗户,扎好了几根床单,随时准备跳到楼下去。 就刚才那一刀,他就明白,自己的身体强度跟秦林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绝对不能正面碰撞。 却在他打算顺着扎好的床单去楼下时,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玄关。 不会突然来个破门杀吧。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点一点靠近。 很安静,透过猫眼往外看也什么都没有。 但乔巡还是没有开门,老老实实等着警察来。 不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但不是警察,而是上午见到的周思白。 周思白站在门外,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一个十分迷人的微笑。 003 大鱼吃小鱼 客厅里。 “吓到了吗?” 周思白开口就问。 “有点。” 乔巡感觉对话貌似很熟悉。 “他怎么了?”他问。 周思白始终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看上去三十五上下,留着点胡子,长相也颇有味道,是少女们心中理想的大叔形象。 “被感染了,说污染也行。” “病毒吗?” 周思白摇摇头, “要只是病毒就好了。” “很严重吗?” 周思白没有急着回答,上下打量乔巡一番, “真没想到,一天两起金属病都跟你有关。” “什么是金属病?” “一种感染了异常生物金属后的基因病。” 乔巡想起之前秦林说的话,随后复述了一遍给周思白。 周思白一听,顿时严肃起来, “你确定他说的没问题吗?” “嗯,那时候他还很清醒。他平时不对我撒谎。” 周思白嘶嘶地吸了口气,又问: “那他有没有说,那块石头去哪儿了?” “没说,但我猜应该是扔了,总不能带着块石头回来。” “不对劲了。”周思白皱着眉,也没避讳,就当着乔巡的面对着右手的手表说:“立马派出向导搜索城东钓鱼塘,那里存在源金属,立马,立马!” “问题很严重?”乔巡问。 周思白眉头皱得很深, “那块石头不出意料就是源金属。你可以理解为游戏里的病毒母体。” “通俗易懂。”乔巡笑道,“长官还是个游戏玩家呢。” 周思白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人碰到这种事这么冷静不说,居然还有心情跟他打趣。 心理咨询师职业水平都这么高吗? 周思白瞧着乔巡,眼睛瞳色忽然变得格外深,随后他皱起眉,心里嘀咕,就是个普通人啊,真的只是胆子大吗? “我的朋友去哪儿了?”乔巡问。 周思白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被我的部下控制住带走了,现在应该在去往一个特殊的地方……姑且叫收容所吧。” “他会怎样?” “他源金属感染了,要么死,要么进化。你期待他能走上进化之路吧。” “进化?” “嗯,就是之前那个八腿男跟你说的‘登神长阶’。”周思白摇摇头,“算了,更多的你以后再慢慢了解吧,应该不会等太久的。我还有事,就不耽搁了。” 说着,他给了乔巡一块手表,跟他右手手腕的一样。 “这个你收着,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周思白搞不清楚乔巡有什么不同,但直觉告诉他,一块通讯手表值得投入。 “这次不签保密协议了吗?”乔巡看着走到门口的周思白,突然问。 周思白顿了顿,转过身,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他摆摆手就离开了。 乔巡看着周思白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感。 异常生物金属? 进化? 登神长阶? 他晃了晃头,咬了咬舌尖,控制住这股兴奋感。 冷静下来后,乔巡开始收拾玄关。他朝着那铰链看去,已经是断了,门框都被扭出了微微的形变。他清楚,秦林本人肯定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门外的走廊上残存着一些白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 乔巡很好奇,那么疯狂的秦林是怎么被控制住的,而且,按照时间算,应该不是警察通知的周思白过来的。周思白可能在自己报警前就了解到了这边的情况。 为什么呢? 乔巡心想,会不会是自己被监视了。 他四下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突然,脚踝处传来一股潮濡感。 他赶忙提起裤脚看去,赫然看见一条粉红色的虫子正盘在他的脚踝上。正是之前在秦林手掌心伤口里翻涌的虫子。 漏网之鱼! 乔巡顿时起了鸡皮疙瘩,正准备抬手拍开,那虫子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头部瞬间变得十分尖锐,猛地往他脚踝处的静脉一钻,不过一秒的时间,就钻了进去,跟打针一样,只留下了个细小的血点。 完犊子了,乔巡下意识地想。 从脚踝处的静脉开始,一股股热浪顺着血管,从他全身每一寸皮肤涌出,很快他变得口渴燥热起来。 跟之前秦林的症状很相似。 脑袋渐渐有些迷糊,像有人拿着大锤锤他脑门。或者说有一团浆糊糊在了神经中枢。 “别慌!别慌!” 乔巡极力保持清醒。 “千万不能像秦林那样沉沦!” 否则就真的完犊子了。 他急忙冲进浴室,打开淋浴头,任由秋末冰寒的自来水冲刷身体。 即便是这样,他也感觉十分热,身上没淋水像是在被炙烤,淋了水就跟烹煮差不多。 乔巡全身颤抖着,皮肤烫伤一般,红得发紫。 双眼攀上缕缕血丝,鼓得很大,要炸开了一般。 乔巡仅有的意识告诉他,不能失去意识。 他握着拳头靠在浴室墙壁上,感觉浑身上下有虫子在血肉里不停地钻。他知道这多半不是感觉,就是有虫子在钻。 好痛! 乔巡很慌,心率开始飙升,他怕自己也变得跟秦林一样,失去理智,然后被周思白那样特殊部门的人带走。接着被送上试验台,大大小小的刀子在自己全身上下剌来剌去,皮肤被解开,一条条肉被剥离,肌腱筋膜组织被寸寸切断,一管管血被抽出,骨髓、脑浆、组织液全部抽出身体……然后大脑切片,内脏泡进福尔马林,制成标本……或者说,没什么实验价值,直接人道毁灭。 前半是真的,后半就纯属是他紧张到极点后的胡思乱想的。 心率狂跳! 紧张到极点,然后迅速进入极度的冷静……这是乔巡的优点,当然也可能是某种缺陷。 他兴奋激动的大脑与全身躁热的神经忽然冷静下来,如同将烧得通红的铁猛地扔进冷油之中。 浴室里,淋浴头下。 乔巡冷静得像没有情绪,他清楚地感受着身体虫子在钻来钻去。甚至能感受大小、力度、啃噬血肉的量…… 那虫子貌似遭了什么苦难,依稀间有哀鸣声。直至,在他身体里沉寂下去,化作他身体的一部分。 很快,他眼中血色褪去,通红的皮肤也渐渐变回本色。 像是脑中某处沉睡的神经元突然醒了过来,乔巡感受到一种玄之又玄,如获新生的感觉。 脑海中,一座灿金色的长阶缓缓浮现。长阶尽头,是无法感受的伟大与浩瀚意志。 “神!” 独一字惊雷般在乔巡脑海中炸开。 他细声呢喃: “这……就是登神长阶吗?” 一些事情,不需要别人述说,他渐渐地就明白了。 就好像刚才打算寄生在他体内,将他一点点吞噬干净的粉红色虫子,被他反过来吞噬了。他接受,并理解了这一个过程。 乔巡靠着墙爬起来,走出浴室,看着洗手台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喑哑低语: “大鱼吃小鱼……很合理。” 我是大鱼。 …… 城东的钓鱼塘附近,周思白跟着一群“向导”地毯式搜索那块源金属,方圆五公里都被一堵奇怪的空气墙隔绝了。行人车辆见到均会下意识地选择绕道。 突然,周思白的通讯手表传来讯息。 他点开,一阵急促的声音响起: “报告,代号‘八腿蛙男’的感染体失控逃走了!” 周思白嘶嘶吸着秋末的寒气,转念间他头皮发麻,大吼: “快他妈去目标人物‘乔巡’那里,找那边的哨兵发坐标!” “是!” 周思白告诉一群“向导”继续搜索后,赶忙朝乔巡的住址跑去。 他跑得极快,两只脚像是踩着一阵风,在黑夜里如一支离弦的箭。 004 躲好 那被自己吞噬的粉红色的虫子是什么? 乔巡暂且不能明白,但此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因为吞噬了那条虫子而产生的变化。 之前周思白说过,感染了金属病,要么进化,要么死亡。 “我这……算是感染了金属病吗?” 如果是感染了金属病,为什么自己的表现跟秦林差那么多呢?不仅没有失控,反而更加冷静,或者说敏锐了。 乔巡看向自己的脚踝处,也就是之前被那条粉红色的虫子钻进静脉的地方。 那个仅有的血点也消失了。 现在,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点感染了金属病的迹象。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乔巡换了身衣服,来到阳台上。秋末的风很冷,今天又刚下过雨,按理来说,他应该生理性地感到寒冷才是。但,身体传给大脑的感觉却很奇怪—— 他不觉得寒冷。这并非刚洗过澡身体发热不感觉寒冷,而是,他的体温变得非常低导致的。 看了看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上面显示,现在,他的心率是40次/分,体温是……15.2℃。 恰好的是,知冬市现在的室外的温度区间是14—18℃。 “表坏了?” 乔巡顿了顿,他走进房间取来电子温度计重新量了一下自己的体温。结果……也是一样。 为什么? 乔巡知道自己的体温一直比正常人要低一些,但也就低0.5—1℃。平常体温都在34-35℃之间波动。 像现在这种,骤降到15.2℃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种温度,对于人而言,一般只会存在于尸体身上。毕竟没了活性,温度随环境变化。 此刻的他,就像一只死物。 乔巡站在阳台上,嘶嘶地吸着冷气,却也不觉得刺喉咙、凉肺腔。他朝远处的广场看去。 大妈们“刻苦耐闹”,雨停了,就赶忙到广场跳起了广场舞。乔巡几乎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大妈的脸庞,她们脸上的皱纹、灰白的发根、眼中的血丝…… 他恍然朝四周望去,繁华的知冬市夜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过。霓虹灯光、远处高楼大厦外墙上的电子广告、从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以及里面的驾驶员……一切尽在他眼中。 这种感觉,就像—— 一个近视多年的人,忽然戴上了眼镜。 世界变得清晰无比。 但……现在是晚上。乔巡拥有的不只是超乎常人的视力,还有夜视能力以及动态视觉捕捉能力。谁能在晚上九点,不借助任何道具,仅凭一双肉眼看到三百米开外的大妈脸上的皱纹呢? “这……是因为吞噬了那只虫子导致的吗?” 要么进化,要么死亡。 周思白的话盘旋在乔巡脑海之中。那么,现在自己获得的超出一般人的能力,算是进化吗?如果是进化,又是在朝着怎么的方向呢?自然界的物种进化是环境与基因共同决定的。 乔巡并不认为,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生了什么大的改变。而且,种群的进化与个体的进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转念,他又想到,既然秦林一个普通人都能那么容易地就感染了金属病,说明,这种病或许早就开始传染了。 “社会……在发生变革。” 像暗潮,在地下涌动着,等待爆发。 接下来,乔巡不再干站着,开始一点一点了解自己身体在吞噬那只粉红色虫子之后的变化。 他的体温并非是降低了,而是像冷血动物那样,随着环境而改变的。不过,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控制自己体温的变化幅度,但现在并不熟练,能实现的效果十分微弱有限。 感官上不止是视力增加了,还有听觉与嗅觉。不过没有视力带给他的感知变化那么大,兴许现在只是初步的进化,并没能实现质的飞跃,仅仅是比之前好上不少。 最明显的变化应该是运动能力得到了极大增强。他现在跳起来能轻而易举地摸到天花板,身体的柔韧度、耐受度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这些变化让他兴奋之余感到惊悚。 仅仅只是吞噬了一条虫子,身体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几乎可以理所当然地去推测,世界上一定存在着能力超乎想象的“进化者”,姑且这么称呼。 先前那个八腿蛙男就是很好的证明。 想到这里,乔巡决定出门,去更加空旷的地方,好好确认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强度水平。 换了一身运动服,再带上那把唐刀,他出门了。 当然,为了避免被当成危险分子,他把唐刀藏在了定制的长把雨伞里。唐刀可以插进雨伞伞把里,外表看上去就只是一把网红风的刀把伞。 在走廊里,他发现秦林家的门没有关。 说实话,秦林是他的邻居、渔友,也算是他的半个朋友,年纪又比较小,所以平时里都是把他当个弟弟看得。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并不好受。 不好受归不好受,这也没什么办法,如周思白所说,希望他能踏上进化之路吧。 想了想,乔巡推开秦林家的门,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因为现在夜视能力极好,所以,不用开灯,也能看个基本。虽说没有如遇白日那样夸张,但清楚地知道所见之物是什么东西还是可以的。 刚进去,一股恶劣的腥臭味儿就扑鼻而来。 乔巡的嗅觉也得到了强化,所以,这种臭味儿比之前闻到的要更加刺激。 他到秦林家玩过,知道房间分布。臭味儿的源头……貌似是从卫生间传来的。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卫生间。 他正打算打开卫生间的门,却发现门把上手沾满了透明的粘稠液体,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乔巡无法想象,秦林之前在家里经历了什么,才至于变成那样。 “秦林从被源金属划伤感染,到失去理智,估计有八九个小时。” 但为什么自己那么快就差点失去理智呢? 乔巡设想了一下,如果秦林感染的是虫卵,虫卵在他体内孵化后才导致的发疯失去理智,而虫卵的孵化时间为八九个小时……这样解释,貌似能说得通。但具体是不是这样,尚且无法定论。 乔巡取来一块毛巾,裹着卫生间的门把手拧开门。 里面的景象惊到了他。 密密麻麻……比细沙还要细小的粉点无规则地分布在卫生间的各个角落。他肯定,密恐患者看到这样的场景会直接晕过去。 脑海里,一种对生命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细小粉点已经失去了活性。 他想,十有八九,这些都是失去了宿主而死亡的虫卵。 头皮发麻。乔巡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转身就离开了。 最后看一眼秦林的屋子,乔巡将门关上,随后朝电梯走去。 刚进电梯,他的裤兜就震动了一下。 是之前周思白送给他的表。他研究过,没什么特殊功能,只能用来通讯。 此刻,这块特殊的手表屏幕上显示着一句话: “躲好,他来找你了。” 乔巡住的楼层不高,看完这句话,刚好,电梯到达一楼。 一股腥臭味儿涌进他的鼻腔。 叮咚—— 电梯门打开了。 005 优雅永不过时 电梯外面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把红伞,电梯里面的乔巡手中拿着一把黑伞。 兴许是今天下过大雨的缘故,电力供应不怎么稳定,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 他就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乔巡,嘴角一点点裂开,咧起,直至将两边的苹果肌挤开堆积到鼻梁附近。 “乔医生,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与我共进晚餐吗?” 他脸上浮现起一股病态的潮红,像是酒精过敏的人喝了劣质白酒。 “当然,你是食物,我是食客。” 乔巡心率开始飙升,体温开始增加。 此刻,他心里乱作一团,“八腿蛙男”突然的出现,让他毫无防备。就在上午,周思白还一脸平常地告诉他,这个怪物活不过今晚,说得就像是做一件类似于“去超市买瓶饮料”那么简单的事。 但是,现在,这个怪物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还穿着一身得体的西式礼服,看上去要去参加什么高端舞会。就如他之前所说,“要好好准备下,不然是对美食的亵渎”。 无疑,八腿蛙男突然的出现,让乔巡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也就在瞬间的紧张后,他变得异常的冷静。冷静得不像一个见到“怪物”的人。 乔巡握紧手中黑伞的伞柄,其实就是唐刀的刀柄。 “为什么?” 他打算拖延一下时间。既然周思白给他发了讯息,说明对方也知道了这件事,十有八九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能拖到周思白到来就行。所以,他没有直接问明问题,只是单单问一个“为什么”,就是为了制造话题的可能性。 八腿蛙男神态从容有礼,站姿也像是特意训练过一样,很优雅。 “没有为什么,你所不明白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迈步走进电梯,按了五楼的按钮。 乔巡微微眯眼, “你知道我住在五楼?” 八腿蛙男微微一笑。 “你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 也是,乔巡心想,对方既然能知道自己在哪儿工作,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也不奇怪。 电梯门便要合上。 这时,几个刚跳完广场舞的大妈提着音响,拿着花球,一边笑哈哈地大声讨论谁今天跳得最好,谁不在状态之类的话题,一边走进这个单元楼。 其中一个大妈看着电梯门要关了,赶忙喊: “等一下。” 乔巡趁机按了一下开门键。 八腿蛙男笑道: “乔医生是个很热心的人。” “这种事,正常人都会做。” 乔巡觉得很奇怪。与八腿蛙男的对话,丝毫让他感觉不到对方怀揣着很大的敌意。 难不成对他而言,吃掉自己,是一件很和谐,或者说很光荣的事? 大妈们三三两两挤进电梯,将八腿蛙男和乔巡分别挤到里面的两个角落。 八腿蛙男声音很有磁性,有种天然的亲和力。 “乔医生,别紧张,不会痛苦的。” 一个自来熟的大妈好奇地看着乔巡,问: “小伙子是生了什么病吗?” 乔巡还没来得及回答,大妈就自顾自地笑着安抚道: “没事的,放宽心,我家老头子之前还得癌了呢,眼见着都没活头了,结果他心态好,不当一回事,每天该干嘛干嘛,你猜怎么着,癌自己好了。” 说着,她拍了拍乔巡拿着伞的手背,“所以,不管得了什么病,心态一定要好。” 刚说完,她立马“哎呀”一声,惊道: “小伙子,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乔巡作为心理咨询师,自来熟性格的咨询者也遇到过不少,便笑着说: “没事,谢谢阿姨关心,我天生手凉。” 大妈点点头,见着自己的楼层到了,笑哈哈地说: “小伙子一定放宽心啊。” 然后,又跟她的“姐妹们”告了别,就出了电梯。 突然,乔巡听到八腿蛙男阴恻恻地说: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她居然触碰了你的肌肤!不可饶恕!这是对美食的亵渎!” 乔巡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睛一点点鼓起,一条细长发蓝的舌头在嘴角舔舐了一番。 虽然,八腿蛙男转过头,立马又一副和善的样子: “乔医生,稍等一下,我先去解决她。” 他的声音是以特殊的方式发出来的,电梯里,只有乔巡听见了。 说完,他便出了电梯。 疯子……这人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大妈做错了什么?对八腿蛙男而言,她触碰了身为“食物”的自己的肌肤。 但对乔巡而言,她什么都没做错,甚至热心善良地给予自己这个陌生人善意。 现在,这份善意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乔巡瞳孔不规律地放缩着。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 八腿蛙男在走廊里回过头,笑着问: “乔医生,你怎么来了,难道也想欣赏一下生命凋零前的极致之美吗?” 乔巡看着他,淡淡地说: “你让我感到恶心。” 他的脸庞一半被昏暗的灯光映照,一半藏在黑暗之中。 八腿蛙男嘴角一温。 “没关系,绵羊也觉得张着血喷大口的野狼恶心。”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想吃了我?”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气味儿很香吗?” 说着这句话,八腿蛙男脸上再度浮现起病态的红晕。 秦林之前这么说过,但乔巡并闻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气味儿,非要说的话,也只是成年男人身上很寻常的气息。他不由得想,莫非自己对这种感染体有特别的吸引力? 看着乔巡的样子,八腿蛙男就清楚他不知道。于是微笑着说: “乔医生,还好是我先碰到了你。要是其他眷族先碰到你,可未必会像我这样,这么温柔地对待你哦。他们啊,可是一个比一个残忍呢。” 乔巡凭借着敏锐的听觉听到,之前的大妈将钥匙插进门锁,开了门,走进去,然后又关上门。 他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他开始后退,面对着八腿蛙男后退,直至与对方拉开一定距离后,转身拔腿就跑。 赌上生命跟对方正面对抗,此时此刻无疑是十分不理智的行为。 在心率极低,心态十分冷静的情况下,乔巡绝对不会热血上头去做拼命的行为。 因为之前吞噬了那条粉红色的虫子,他现在的身体强度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奔跑速度、机动能力比起一般人十分优秀,所以,下楼梯都是手撑着围栏直接往下翻的。 不能在狭窄封闭的地方对上这个蛙男,那样一定会十分被动。 目前,尚不知道对方的能力,空旷、人多的地方无疑是更加安全的。 所处的楼层不高,乔巡迅速翻楼梯下楼,很快就抵达一楼的楼梯间。 安全通道口近在眼前,只要冲出去就是宽敞的小区,现在正是广场舞大妈、玩耍的孩童、上班族回家的时间段,所以小区人很多。 然而,下一秒,乔巡就看到,八腿蛙男像一只蜘蛛,迅捷地顺着墙壁直达安全通道口,然后,八条腿其中两条倒勾在通道口上面的小平台上,整个身体倒悬下来,刚好堵住安全通道口。 另外六条腿悬在空中张扬摇摆着。 006 吞噬系天赋 “乔医生,你听说过‘马陆’吗?也就是千足虫。兴许是小时候被马陆咬过,我毕生的梦想就是,能够拥有一千条腿,同时,这也是我的登神长阶。” 细长发蓝的舌头从裂开的嘴角一边滑到另一边,发出窸窣的声音。 他的眼神,令人着迷。像装着一片月光下静谧的森林湖泊。 “乔医生,来吧,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一起成神。” 乔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他。 八腿蛙男稍稍惊疑,微微蹙起眉。 “奇怪……真是奇怪……为什么,你没有被我吸引呢?为什么呢?” 果然! 就在刚才,乔巡感觉自己脑海里突然冲进了异样的感觉,表现在他身体上则是短暂的麻痹感。 那是类似于迷魂术的精神系能力吗? “哈,没关系,你不来,我就亲自过去。” 说完,八腿蛙男像一只蜘蛛,落在地上,然后八条腿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幅度,疯狂奔来。 乔巡现在的动态视力强了很多,但即便如此,捕捉高速移动的八腿蛙男的身影也有些吃力。 好在得益于极度冷静的心理状态,能够对当前的情形做出合理的判断。 看见八腿蛙男的影子在前方闪动的瞬间,他立马扭身跳开。 八腿蛙男扑了个空,顿时愣在原地。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你怎么躲开的?你只是个普通人啊。” 乔巡哪管他在疑惑什么,跳开的瞬间,立马调整身姿朝着安全通道口跑去。 “食物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盘子里。” 八腿蛙男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分明地感觉到他有些生气了。 他再次向乔巡扑去,这次,速度快了很多。与此同时,他吐出细长的舌头。这种攻击方式像极了青蛙。 乔巡立马判断出自己现在的速度躲不开,随后猛地拔出藏在伞里的唐刀,对着朝自己吐过来的蓝舌头砍去。 明明只是一条不过食指粗细的血肉舌头,锋利的唐刀砍在上面却像砍到了坚硬的钢铁。 八腿蛙男的舌头碰到唐刀的瞬间就开始向着刀柄缠绕。 乔巡果断弃刀,不给他碰到自己的机会。随后转身再次奔跑。 八腿蛙男的舌头灵活异常,简直比他的手足还要好使,操着乔巡的唐刀便砍向乔巡。 乔巡躲闪不及,肩膀被擦了一下,一副当场破开,殷红的新鲜血液冒出来。 血冒出来的瞬间,八腿蛙男出乎意料地愣住了。 那种味道……好浓!好纯! 吃了他,我一定可以踏上登神长阶第三阶!第三阶啊!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狂热,像是极端的宗教分子碰到了信仰的“神”。他的双眼猛地鼓出来,几乎只是神经连着眼球了,嘴里不断喷着腥臭的热气。 比之前的秦林还要夸张与难看。 危险! 危险的气息! 像之前在秦林家中卫生间看到那些细小粉点一样,乔巡对生命的本能直觉告诉他,这个八腿蛙男此刻危险到了极点。 他不顾一切,往外奔跑,任由肩膀处的伤口涌血。 但,他刚踏出一步,八腿蛙男沉重的身躯就压到了他身上。 这是实力上的绝对差距。 但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乔巡也没有一丝一毫地紧张,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对策。 也许腿多真的是一种优势,八腿蛙男八条腿分别踩在乔巡的主要关节处,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太美味了,太美味了啊!” 八腿蛙男狂热地发出尖锐的嗓音,嘴角腥臭的涎液不停地往下滴。滴在乔巡身上,瞬间就将他的衣服腐蚀掉,接触到皮肤后传出阵阵灼烧感。 “与我融为一体吧!” 如狂热分子晚餐前的祈祷。 他猛地张开大口,朝乔巡渗血的伤口咬去。 明明有着青蛙一般的舌头和口腔,却长着细密的尖牙。 尖牙刺进乔巡的肩膀,像锯子一样撕扯他的身体组织,疼痛感冲击他的大脑。 乔巡没有陷入恐惧与疼痛的煎熬之中,冷静得像一块石头。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 这个人有青蛙的特性,青蛙最脆弱的地方在腹部。 不管对不对了,乔巡迅速用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娱乐用蝴蝶刀,猛地扎进八腿蛙男的腹部。因为是娱乐性质,蝴蝶刀并未开刃,但有刀尖。加之现在他力气大了不少,直接就刺穿了八腿蛙男的衣服,捅进他的腹部,然后猛地斜着一剌。 没有开刃,所以没有出现开肠破肚的情况,但也结结实实地让蛙男吃痛,本能地张开了嘴。 趁着他反应卸力的间隙,乔巡用力缩腿,然后对着他肚子就是狠狠一脚。虽然没有给他踹飞,但也让他重心不稳,差点跌倒了。 随后,乔巡翻身捡起掉在不远处的唐刀, 精准! 全力一刺! 唐刀刀尖从八腿蛙男腹部的伤口没入,再横向一剌。 这次,开肠破肚了。 但,八腿蛙男的生命力和耐受力远远超出乔巡的预料。 “食物,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盘子里!” 八腿蛙男双手抓住唐刀使劲儿一掰,精钢打造的刀身直接崩断了,将乔巡手掌震得发麻。 之前一番搏斗和挣扎,乔巡没受多严重的上,却耗费了大量体力,八腿蛙男看上去受伤严重,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大影响。 他再度像青蛙一样,后腿一曲,弹簧一般向乔巡跳射而去。 脑袋狠狠装在乔巡腹部,将他撞到一边的墙壁上。 乔巡几乎晕厥过去,腹部的高强度压力让他吐出血水。 八腿蛙男再度张开大嘴撕咬他受伤的肩膀。 乔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疯狂流失,原本极低的心率开始飙升,体温不断上升。 浑身上下充斥着灌了热水般的灼烧感。 这种感觉……跟之前被粉红色的虫子侵入身体的感觉一模一样。 接着,他的大脑开始兴奋,浑身的神经都开始兴奋。兴奋让他感到舒畅,舒畅的感觉让他升起一种渴望—— 对血肉的渴望。 某个瞬间,他飙升的心率瞬间降到最低,兴奋的大脑与全身神经如淬油一般冷静下来。 脑海里,一阶阶登神长阶再度浮现。 终点伟大而缥缈的意志凝视着他。 乔巡深深吸口气,猛地抬起头,张开嘴咬在八腿蛙男的肩膀上。 八腿蛙男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血肉在颤抖,在往自己被咬的肩膀汇聚。 “你在干什么!” 他发出尖锐的叫声。 乔巡双眼幽深得像无尽的深渊,丝毫不为所动。 血肉, 他渴望血肉。 “吞噬性天赋!不,你为什么有吞噬性天赋!” 八腿蛙男凄厉地惨叫起来。他的身体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浑身的血肉脱离本来的位置,疯狂向被咬住的肩膀汇聚。 “你明明是普通人!为什么!啊——不!神!伟大的神,快拯救你的眷族!啊!”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黑暗处, 直至终止。 万籁俱静,只消片刻。 乔巡跌跌撞撞地踩着只剩下一张皮和一具骨架的八腿蛙男站起来,抬手抹了抹嘴角,低沉地说: “大鱼吃小鱼是吗。” “这次,我还是大鱼。” 以后,也是。 007 “两栖生物” 单元楼的安全通道口已经被相关人员封锁起来,不允许出入。 一楼的仓库房外面的走廊上,周思白看着地上只剩皮包骨的八腿蛙男陷入沉思。 褪去了血肉后,干枯的躯干看上去更加像是“千足虫”了。从面部骨骼分布以及皮肤的拉扯程度,周思白猜测他死之前经历了极大的惊恐。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死得血肉丝毫不剩? 他嘶嘶地吸了口冷气,眼瞳色彩出现稍纵即逝的黑色漩涡,随后眉头皱得更深。 “‘第三只眼’都探查不到……” “第三只眼”是他的进化天赋,一种十分稀有,具备特殊功能的精神系天赋。能够捕捉残存的意识、窥视意识活动…… “第三只眼”探查不到任何意识痕迹在周思白的认知里,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一:更厉害的天赋掩盖; 二:根本不存在意识痕迹。 八腿蛙男刚死不久,按理来说不可能没有残存意识痕迹。 难道有人掩饰真相? 周思白沉默片刻,通过通讯手表联系上潜伏在这里监视乔巡的哨兵。 很快,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完全遮蔽了肌肤的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周思白询问: “这里发生了什么?” 哨兵回答: “疑似监视目标‘乔巡’击杀了代号为‘八腿蛙男’污染生物。” “击杀?” 哨兵点头,随后右手食指按在太阳穴处,一串携带着记忆的生物电波传递到周思白的通讯手表上。 这是哨兵的能力,能将感官记忆以生物电波的形式传递到电子设备上。 通讯手表上,画面都是这个哨兵的第一人称。 乔巡和八腿蛙男之间的对话、打斗过程呈现在上面,被周思白清清楚楚看到。 但在某一个时间段,也就是乔巡吞噬八腿蛙男的时候,视频声音变得十分微弱,画质更是比一般视频网站的标清还要模糊。几乎只能听到刺耳的杂音和运动的色块。 周思白问: “为什么这么模糊?” 哨兵回答: “我的感官被干扰了,无法感觉到清晰的画面和声音。在感官恢复后,我就只看到监视目标‘乔巡’离开的背影,以及八腿蛙男的干尸。” 周思白反反复复观看画面变得十分模糊的片段,从色块分布看,是乔巡被按在地上,处于下风。 但不知为何,画面清晰后,八腿蛙男就已经变成了干尸了。 他目光幽深,脑海里不自然地浮现起之前见过的一场战斗。那是一个进化出吞噬系天赋的污染生物与一位战士的战斗,最终,污染生物活生生将那位战士的血肉吞噬了。 残局跟现在的情况很像。 “吞噬系天赋……” 乔巡会觉醒这种天赋吗? 周思白眉头皱得很深。转念,他摇摇头,怎么会,这种天赋只有污染生物才会拥有,乔巡的污染值自己几个小时前才检查过,是0,就算在短暂的几个小时内被污染了,也不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能将一只控制小队都限制不了的八腿蛙男直接吞噬了。 仍旧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八腿蛙男尸体里没有残存意识。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眉目,周思白命令控制小队迅速清扫现场后,独自一人前往乔巡的家。 …… 乔巡现在体温很高,突破了45℃,体表皮肤通红,像是刻意涂抹了红色颜料。这让他十分痛苦,感觉脑袋像是被放在锅炉中烹煮。 一般人体温持续高于40℃,就很容易危及生命,至于体温45℃是只有焚化炉里才会短暂出现的数字。 乔巡也清楚,现在的自己应该算不上正常人了。他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化刚才吞噬掉的八腿蛙男的血肉。 老实说,吞噬血肉让他感到恶心,是作为一个人生理和心理上都无法接受的。但也没什么办法,当时情况那么危及,能保命的手段也只有那样。 尽管将八腿蛙男吸成了干尸,但乔巡的体重的变化幅度仅仅只有“喝了半瓶水”的程度。 他躺在沙发上,断掉的唐刀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貌似不仅仅在消化八腿蛙男的血肉,还在消化其所拥有的“能力”,姑且这么说。 就之前跟八腿蛙男战斗的直观感受而言,其拥有的能力是“极快的速度”、“极强的身体控制能力”,还有一种类似于迷魂术的精神系能力。 但在具体的消化过程中,乔巡的认知渐渐清晰。这些认知来源于对八腿蛙男意识的消化。 杂乱的信息在他脑海中扑闪,最终大量的无用信息被绞杀“删除”,只留下了关于其能力的内容。 这让乔巡感到遗憾,他还以为能够获得关于“金属病”更多的信息。看来,那些东西只能之后一点一点接触。 不过,这兴许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仅仅只是消化关于八腿蛙男的能力,就让他感觉脑袋要裂开了,再去消化更加驳杂的信息,可能会直接炸掉。 CPU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最终,一个名叫“两栖生物”的天赋出现在乔巡的认知中—— 登神长阶第二阶天赋:“两栖生物”; 还有登神长阶第一阶天赋:“迷覃”。 前者是八腿蛙男的主要进阶天赋,后者则是辅助天赋。这种区别相当于主职与兼职。 “两栖生物”这个天赋作为主要进阶天赋,是可以成长的,但是乔巡目前所消化的认知十分有限,并不清楚具体,只知道“可以成长”这一特性。 这并不是说八腿蛙男是个两栖生物,而是他作为一个人,获得了这样一个天赋,拥有了两栖生物的能力—— 水陆双栖、体温调节、热感等等。 这是一个能力进阶方向众多的天赋。但八腿蛙男貌主修方向是“箭毒蛙”与“千足虫”。 “千足虫好像不是两栖生物……” 乔巡暂且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另一个天赋“迷覃”则的的确确像他猜想的那样,是一种精神系天赋,能够迷惑人的感官与意识。 将这两个天赋消化后,乔巡感觉很奇妙。就像在清晨的竹林里,看到雨后春笋冒尖。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像八腿蛙男那样眼睛可以鼓出来,舌头变得细又长,但却掌握了相关的能力。 视域范围增加、环境敏感度提高…… “看来我身体的消化是那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消化。” 很不赖。 乔巡还是更加喜欢自己现在的形态,真要变成奇怪的样子,有些难以接受。 通过对八腿蛙男的消化,乔巡也清楚了,自己之前吞噬的那条粉红色虫子应该也是一种两栖生物性质的污染物,所以才能获得“体温调节”、“感官增强”、“运动能力增强”等能力。 对天赋“两栖生物”的消化,只是让这些能力更进一步,而天赋“迷覃”才算得上是新获得的能力。 这样看,收获还是蛮大的。 但在欣喜之余,乔巡不得不去思考,未来的社会会在怎样的变革中演化下去,自己又应该如何去面对。 老实说,这种事最难得想了。大学时代的职业生涯规划书,工作时代的职业报告书都让人烦不胜烦,想不透理不清,何况这种事。 这种思考显得无意义,却也是面对未知的一种心理调节方式。 他到底是个医生,企图用心理卫生学来解释这些光怪陆离的事带给人的心理冲击。 想着这些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乔巡将茶几上断掉的唐刀收好,随后走到玄关通过猫眼向外看。 周思白如一个绅士,端正地站在外面,微笑着摇了摇右手。 这个场景好熟悉…… 008 塔 “吓到了吗?” 乔巡无奈地回答: “长官,你不用每次见到我就这么问。” 周思白笑了笑, “这样啊,看来你已经习惯了。” “事不过三嘛。” “还有,你别叫我‘长官’,我的编制不是军政官员。叫我名字就行,我叫‘周思白’。” 乔巡耸耸肩,他对称呼没什么所谓。 “这次来是问我那个八腿蛙男的事的吗?” 周思白笑容浓郁,他喜欢乔巡这样开门见山,不弯弯绕绕东扯西扯的人。 “嗯,你知道,这是我的工作。” “坐吧。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 两人对坐在沙发上。 “在这之前,请容我先检查一些你的身体。”周思白说着便立马解释,“放心,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接触过污染生物的人按照程序,都应该接受检查。” 为了表明自己行为的正当性,周思白取出了自己的证件。 乔巡看了看,上面写着: “应急处理中心周思白”。 没有职位头衔,只有部门和名字。 乔巡问: “应急处理中心是什么?” 周思白想了想,认为乔巡已经算不上普通人了,并且极有可能有资格被吸纳,便说: “这只是明面上方便行事的空壳机构而已。实际上,我是‘塔’的成员。” “塔?” “你可以理解为专管金属病、污染生物与进化者的组织。具体的,我无法直白的告诉你,需要你自己在合理探究的条件下一点点接受。毕竟,这是超出正常认知的东西,我不能填鸭式地灌输给你。” 乔巡眼角微微一收,笑着说: “看来,这个世界远远不是我所认识的世界。” “你很乐观。起码,比我见过的大多数遭遇污染事件的人都要乐观。” 乔巡撑了个懒腰, “悲观又不能让我过得更好。人嘛,很多时候要自己安慰自己。” 周思白成熟且棱角分明的脸上笑容浓郁,更富魅力了。 “那么,我要对你进行检查了。” “开始吧。” 周思白在自己的通讯手表上操作了一下,然后以手掌朝向乔巡。 不一会儿,几行字出现在屏幕上: 【污染值:0(无污染) 精神值:60(正常) 评价:普通人】 这个结果让周思白蹙起眉头。 乔巡见着便问: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周思白摇头: “不,你的身体不仅没有被污染,反而……异常干净。” 乔巡松了口气,像劫后余生一样,喜悦地说: “那就好,我生怕像秦林那样感染了金属病。” 周思白打量着乔巡,从神态动作上瞧不出半点异常来。心想,这小子连番跟污染生物接触,居然污染值还是0。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击杀那个八腿蛙男的。” 乔巡自然而然地说: “他太自大了,真的认为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实际上,我平时没少锻炼,体质不错,而且怎么说呢,心态比较好吧,没有紧张,趁着他把我压在地上的时候,破了他的肚子。然后,我就逃了。” “只是这样?” 乔巡茫然地问: “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显然的,乔巡撒了谎,但是他演得真啊。 大多数人对真假的判定可不是遵循客观事实的,尤其是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 所以,在周思白看来,乔巡就像一个侥幸逃生而感到欣喜的人。 周思白无从盘问,他倒是想像审讯犯人一样,用精神系天赋“第三只眼”去探究乔巡的情况。但历来追求“程序正义”的他,无法私自对进行审讯,毕竟乔巡是污染事件的受害者,而不是始作俑者。并且乔巡污染值为0,被“塔”判定为普通人,也无法从进化者的角度对其进行吸纳性质的审查。 他摇摇头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匪夷所思,要知道那个八腿蛙男可是从一只八人控制小队手中逃走了,结果居然死在你手上。” 乔巡挠挠头,笑着说: “马失前蹄大概就是对自大者最好的惩罚吧。” 周思白心情复杂。就决策层面,他在对八腿蛙男事件上的判断失误很大,所幸没有造成什么重大公共危机事件。反倒是,八腿蛙男栽倒在乔巡这个“愣头青”手上会成为他的功绩。 他开心不起来,也没有丝毫成就感。这个功绩完全就是捡来的。 没能从乔巡这里了解更多,周思白吐出口气,略微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说: “乔医生,那就这样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乔巡想了想,看向玄关的门,然后问: “我的邻居秦林家里貌似有脏东西,你们会处理吗?” “会的,有专员进行处理。” “我有机会去看他吗?” 周思白遗憾地摇头: “并不能,污染生物一般是不被允许与外人接触的。当然,如果他踏上了进化之路,被塔所接纳的话,就可以。” “进化……难吗?” “从‘塔’最新的数据看,目前常人的进化率只有1.5%。” 乔巡忽然没来由地说: “全球80亿人,如果全都被污染,岂不是有1.2亿人进化?” “不是这么算的。污染源不同,污染等级也就不同,所造就的传播度、污染率也就不同。1.5%只是个综合数值,你朋友是被源金属感染的,而源金属感染的进化率只有0.08%,绝大多数被源金属感染的人要么承受不住直接死亡,要么成为与进化者对立的污染生物。” 乔巡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闷, “源金属,到底是什么?” 周思白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夜空,目光遥远而神秘。 “对于源金属的研究,我们的了解还很少,只知道,里面隐藏着‘成神’的奥秘。” 乔巡没想到“成神”这个词居然会从周思白口里出来。他本以为这只会出自像八腿蛙男那样极端的有神论者之口。 周思白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便站起来,缓了缓心神,然后微笑着说: “乔医生,就这样吧,我不能告诉你太多。目前这些事还处在保密阶段。” “这个阶段会持续多久?” “谁知道呢,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个月。世界的变化是剧烈且无法预测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各司其职。明天一觉醒来,你可以照样过着你的生活,我也可以照样四处巡查污染事件。” 乔巡笑了笑说: “我一直想会不会出现像丧尸电影里面那些事呢。” 周思白深深看了乔巡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温声说: “乔医生,怀揣一颗对未知的敬畏之心吧。这不是坏事。永远不要温柔地面对夜晚。” 说完,他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敬畏之心。乔巡念叨着。 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身体拥有的新能力,想着八腿蛙男那句话,“你都不知道你多么有吸引力。”这个吸引力绝非是男女之间荷尔蒙的调节,极大概率是美食之于人的那种吸引力。 乔巡不得不把自己放在一个危险的境地,然后再去思考自己该做的事。 整个后半夜里,他都没有睡意,一直在购物网站上“进货”。 主要是食物、水、药品、防身武器等东西。 今天发生的事太过超乎认知,像秦林那种人畜无害的家伙都会眨眼间变成一个怪物,何况其他人。 如果金属病大面积爆发,那么这些资源将会变得极其珍贵。光是一句关于“缺盐”的大话都能让市场的盐被哄抢一空,何况真正的危机呢?就算那样的危机短时间不会到来,食物和水也是生活必需品。 总之多准备一些不是什么坏事。 即便是一夜未睡,乔巡也丝毫不感觉疲倦,甚至充满了活力。 站在梳洗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面貌比之前好上不少。本来长相帅气阳光的他因为工作原因,长期坐在电脑前,整个人皮肤情况变得很差,但是现在,只是一夜,就发生了肉眼可见地变化,就像—— 一夜之间回到青涩的大学时代。 那个仅凭长相就能讨女孩子欢心的时代。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乔巡露齿一笑。 “世界在改变,我亦是如此。” 009 人鱼之泪 从乔巡家中离开后,周思白第一时间又赶到东城区的鱼塘。 刚到,负责搜索那块源金属的小队队长就一脸严肃地告诉他: “捕捉到了源金属的辐射痕迹,疑似顺着鱼塘的地下暗流汇入了詹白江。” 周思白一听,差点两眼一抹黑直接栽倒在地。 “你确定没搞错?你知道进入了詹白江意味着什么?” 小队队长身为“塔”认证的向导,当然清楚一块源金属进入一座城市的供水江河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那块源金属的辐射分布图递给周思白看。 探测仪屏幕上,清晰可见,一条发着漂亮荧光的痕迹从鱼塘底部的缺口,一直蔓延到十公里外的詹白江。 漂亮意味着危险。 周思白看着屏幕,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颤抖着低沉地说: “将此次污染事件升级为‘狼级事件’。” “狼级污染”事件有三个关键词:生活水域传播、源金属、百万人口。 不论哪个,都很符合知冬市现在的情况。 “是!” 向导小队队长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将此次污染事件进行梳理汇总,然后标记为“狼”传输到“塔”,由“塔”下发指示。 周思白望着远处泛着鱼肚白的天空,脸上增添丝丝缕缕的忧愁。 他很清楚,这座繁华的城市将不再平静。 …… 太阳照常升起,站在阳台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改变。 但身体分明的变化让乔巡明白,一切都改变了,只等一场疾风骤雨。 他收拾好行装,出了门。 知冬市白云心理诊疗院是他工作的地方。这是家私人诊疗院,工资待遇不错,定位是中高端“诊所+疗养院”,一般接待的病人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至于像昨天那种网上咨询,只不过是扩大客源,传播品牌力的手段而已。 乔巡的助手余小书来得很早。她这个年纪的人,工作热情还比较高,做事很积极,早早地就将一些预约病人的档案整理好放到了乔巡的办公桌上,然后在一旁等候。 走进办公室,余小书第一时间就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 “乔医生早上好。” 乔巡微笑着点点头。 “小书早上好。” 余小书看着乔巡顿了顿,不由得有些发呆。 乔巡问: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余小书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摆摆手,然后解释道: “没有没有。” “那这么盯着我干嘛?” “感觉乔医生,好像年轻了很多。” 乔巡微微一笑, “大概是昨晚睡得比较早吧,再说了,我本来也不老啊。” 乔巡的确很年轻,是诊疗所里最年轻的咨询师,现年二十七岁。也因此,他手下的病人女性比例要高出不少。 “啊?” 余小书迷糊地嘀咕:“我也睡得很早啊,怎么没年轻呢。” 乔巡注意到她的眼睛好像……变亮了一些。而且,感觉很深邃,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因为跟病患聊天,要从其眼神解读一些内容,所以他对一个人眼睛的变化总是十分敏感的。 “你的眼睛。” 余小书嘿嘿一笑, “滴了眼药水。” “眼药水有这种功能?” 乔巡有些不信。要是有什么眼药水能在一夜之间让一个人眼睛变亮变深邃,那不得成为国民产品啊。 “一种新品啦。乔医生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弄一些。” 乔巡礼貌性地说: “那麻烦你了。” 虽然乔巡只是个医生,跟余小书之间的关系算不上什么领导与下属,但这种无关紧要的好意的随便接受,是不利于职场关系的。只是,余小书眼睛的变化,的确让他很好奇什么眼药水能达到这种效果,想要见识一下。 上午,是分析病案与进行网上咨询的日常工作。 今天,倒是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事发生。乔巡还真怕又来一个八腿蛙男说些奇怪的话。 余小书对乔巡那一句客气话倒真的格外上心,趁着中午的休息时间,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瓶眼药水送给乔巡。 乔巡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上午才说,中午就弄来了。想想也是,她做什么事都很积极,有任务基本都是第一时间就完成了。也得亏管她的乔巡是个比较负责的人,不然她这种职场风格估计得吃不少苦。 坐在办公椅上,乔巡认真打量着手中的眼药水。 就包装上跟药房普通的缓解疲劳的眼药水没什么区别。他打开盖子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还有……一种隐约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分不清楚的味道。 就这种东西,能让人眼睛像是戴上美瞳一样? 乔巡想了想,滴了一滴在自己手背。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爱惜,直接往眼睛里滴不是很能接受。 眼药水落在手背上,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进皮肤。 只消片刻,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背在微微发热。并不刺激,但皮肤下有明显的异物感。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在消化这滴眼药水。 不一会儿,消化所得的信息就出现在脑海里—— 【污染物:人鱼之泪】 【污染等级:E级】 【远离它。或许人头鱼身的人鱼之泪你能接受,但鱼头人身你还是好好想想】 乔巡很惊讶,一是这眼药水居然是污染物,二是自己身体的消化信息明显变得更加丰富了。 从一开始消化那只虫子什么都没有,到消化八腿蛙男出现的简单介绍,再到消化这人鱼之泪出现的备注说明。 这是否意味着,随着自己能力变强,之后消化污染生物或者污染物所得的信息会愈发详尽丰富呢? 虽然消化所得的信息没有直接表示“人鱼之泪”有什么危害,但一个“远离它”足以说明这并非什么好东西了。 乔巡第一时间叫来了余小书。 余小书看见乔巡手中拿着眼药水,好奇问: “乔医生,感觉怎么样?” 乔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小书,这种眼药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余小书想了想,然后说: “我说了的话,乔医生可要保密哦。” “嗯。” “这是我楼下药房的一个大叔推荐的,本来我只是打算买点普通眼药水,但那个大叔说这种新品能缓解疲劳的同时消除眼球上的血丝和色斑。” “大叔推荐的?你认识吗?” 余小书想了想,说: “他好像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 乔巡微微皱眉,然后说: “小书,这东西还是别用了。” 余小书顿时紧张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乔巡当然无法跟她说这东西是“人鱼之泪”,是危险的污染物。但他的确不愿意自己这个得力的小助手受到什么伤害,想了想说: “你想想啊,功效这么好的产品之前听都没听过,居然还是从一个药店大叔那里拿到的。你不担心有什么安全问题吗?” 余小书神情有些迷茫, “可是我没感觉到什么副作用啊。” “有些副作用是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到的。小书,你想用的话还是再等等吧,如果真的没什么问题,功效这么好肯定会很快就获得知名度的,到时候就有专业的评测团队去评测。” 乔巡笑了笑, “身体健康还是更重要的,何况这是直接对着眼睛用的。” “这样啊,好吧乔医生。” 余小书明显有些失落。 乔巡感觉得到,自己这个新入职的小助手很在意自己的看法。他只好尽可能地照顾照顾,再多地就不应该去干涉了。 下午的工作比较固定,就是面对面的咨询和治疗时间。 最后一个病人是他手下的长期患者,治疗了快一年时间了,是知冬市水利局的一名公职人员,在临走前,她给了乔巡一个建议—— “多屯点纯净水。” 问起缘由她也不清楚,只是说省上今天下发了文件,说要严格管控区域水资源。 回家的路上,乔巡在网上搜了搜,并没有找到相关新闻与水利局的公告,而昨天新闻提了一嘴的沿海村庄的传染病也没有后续报道。 信息封锁吗? 乔巡觉得,肯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如果是平常,他还能不在意这些,但经历了昨天的事,如何也做不到不去在意。 回到小区后,他先行将附近一个超市的纯净水和便利食品一扫而空。 这种进货式的购买方式甚至让超市不得不帮他安排了一辆皮卡,把买的东西直接送到他小区楼下。 帮他搬货的小哥很不理解这种行为,忍不住吐槽: “哥们儿,你买这么多东西是要干嘛啊。” 乔巡没解释太多,简单回答: “开网店的。” 开网店哪有从超市进货的啊,小哥很难理解,但瞧着乔巡一副不要多问的样子,也就没碎嘴了。 乔巡心想,要是让你知道我还在网上批发了一些,估计你会把我当傻子。 之所以不继续在网上买,因为运货需要时间。乔巡不愿意看到货还没到,事态就急剧变化的情况。 两皮卡货,主要是矿泉水、便利食品还有一些生活用具。 把客厅和杂物间堆得满满的,也就他是一个人住,能放得下那么多。 晚上,乔巡像一头守着财宝的龙一样,看着堆满了半个客厅的矿泉水满意地点头。 突然,他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 “今日18时30分左右,由于詹白江净水中心突发火灾,大量化学物质泄露到供水管道中。其中包含未经处理的剧毒物质,为了保障居民用水安全,我市决定紧急停水。市政厅高度重视,已经安排军队挨家挨户定期派送纯净水。” 乔巡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一阵咕噜咕噜后,也没有水流出来。 显然,水已经停了。 010 封城 乔巡打开业主群,果然群里已经吵翻了。 他很清楚,市政厅在撒谎。 一个城市的供水是分区的,某个区域的净水中心出现问题,不会影响其他区域。 这种全市停水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水源被污染了。 知冬市的水源是詹白江江水。 他第一时间想到秦林钓鱼钓起来的那块源金属。看之前周思白严肃认真的样子……会不会是那块源金属进入了詹白江呢? 知冬市的市民开始出门哄抢小卖部、便利店、超市里的矿泉水。 以至于出现晚上七点,大街上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抱着水的人的情况。 而住在乔巡小区的人就悲催了,因为最近的超市的水被他买了一大半。他们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买。 如果说这个关于水被污染的通知,还只是让大家积极抢水的话,那随之而来的通知则是彻底炸了锅—— “紧急通知!我市出现恶性传染病,经应急处理中心决定:自2035年10月14日20时其,知冬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知冬市,机场、火车站、高速公路离市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另行通告!请市民主动居家隔离,不要外出!生活资源会有相关部门全面调度。” 应急处理中心…… 乔巡记得,周思白的明面身份就是应急处理中心的一员。 “果然,污染病传开了。” 看着满屋子的生活资源,乔巡松了口气,还好自己今天去超市囤货了,不然这封了城,网购的那些东西运不进来自己就只要去超市跟人抢货了。 打开手机,随便进入个论坛,网民都疯了似地在讨论知冬市突然的封城通告。 #知冬市封城# #知冬市停水# #知冬市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话题一连霸占了好几条热搜,大家讨论得个热火朝天。 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也有祈福的,有问知冬市要不要资源的…… 看了一会儿,乔巡就没看了。普通人一般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一方,从他们那里获取不到关键信息。 从阳台往下看,喇叭声响个不停,不少人都是开着车去买东西的,人行道上也是拥堵成一团。警察、军队、城管等多方出动,正在维持秩序当中。 恐慌开始酝酿了。 乔巡知道,事情可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真的是普通传染病,也就这样了,但这不是普通传染病。他可以想象,普通人面对一只污染生物,多么不堪一击。 之后一连接了好些个电话,回了许多的消息,都是一些朋友的关心。 没有家人。 想着一些遥远的事情,手机再次响起。 是余小书打来的。 “喂小书,怎么了?” “乔医生,封城通知你看了吗?” “嗯。” 余小书的声音很喘。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从超市抢了一些水喝便利食品,乔医生你那里缺不缺啊,缺的话我明天送一些过来。” 乔巡挺感动的,在这种情况,自己这个小助手居然还惦记着自己。他笑着说: “我这里不缺,多着呢,反而你缺的话可以找我。” “那就好那就好,这停水和封城太突然了,真是没想到。诊疗所那边也通知了,暂停工作,改为网上办公。” “嗯,我知道。” “对了乔医生,我下午去问了那个卖我眼药水的大叔,他说那其实就是一瓶普通眼药水,嘿嘿,说我是心理作用。” 乔巡略微皱眉。心理作用? 他可以笃定,那个所谓的卖药大叔是在撒谎,只是不知道具体目的。想了想,他还是说: “小书,保险起见,你还是不要用那眼药水。” “嗯嗯,我听你的。” 电话那头,余小书有些害羞,直接说“我听你的”好像有种很亲密的感觉。 乔巡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问: “你是独居还是跟人合租?” “独居。” “那你注意,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出门,还有……关好门窗,也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啊,为什么?” “你想想啊,你一个小女生,现在这种时候多不安全啊。” “警察会保护我们的。” 乔巡无奈笑了笑。是的,一般的事的,警察是能保护你,但这不是一般的事啊。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出了事就不好了。” “好吧,你也是。”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嗯。” 挂了电话后,乔巡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关好门窗躺在床上。 外面很吵闹。他的听觉又敏锐了很多,听在耳朵里就更加吵闹了。 一直到半夜,外面消停了,才渐渐有了睡意。 而这股睡意却在一声巨响后,轰然消失。 他从床上坐起来。 那是……枪声? 来到阳台,把窗户打开一点缝隙朝外面看去。看到远处一条小巷里,三个人对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不明物体在做着什么。他视力好了不少,看得比较清楚,那三个人应该是特殊部门的,穿着统一,而地上的……一滩,像一只长着人腿的大号青蛙。 污染生物? 后半夜里,附近的枪声不断。 这自然被普通市民听到了,纷纷在网上、打市政电话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官方给的解释是“当地一群毒贩伙同涉黑人员趁封城在捣乱”,顺便再度强调,如无紧急情况,不要随意出门,生活物资会有官方人员送上门。 第二天上午八点,像官方说的那样,官方人员送生活物资上门了。 一份便利食品、四升水以及擦拭身体的湿巾。 乔巡不缺这些,但也不嫌多,一并收了下来。 很快,市政府就安排了工作人员,挨家挨户上门检测,口头上说是检查传染病,但实际上是在测污染值。从网上的讨论看,的确有已经遭到污染的人,他们被测出金属病后,第一时间就被带走了。说着是隔离治疗,但谁说的准呢。 综合1.5%的进化率……乔巡大概清楚,被带走的人,大概率是告别人间了。而他们的家人还蒙在鼓里。 这种情况让乔巡不得不去思考,信息封锁还有没有必要,真的瞒得住吗? 还是说,官方人员有其他考虑? 中午的时候,一款APP上线了,功能很简单,一个“求助”,一个“需求”。 也很容易理解,求助就是遇到紧急情况,能够直接通过这款APP向官方人员求救,需求则是每家每户都可以把家庭需要的物资输入其中,备注理由经由官方判断后,会在第二天把合理需求送到。 这款APP不需要借助网络。没有手机的,也可以把需求用纸写出来贴在门上,派送人员派送物资后会一并带走。 有人派送物资,有人上门收垃圾。 一切看上去都是都在说明,当下是十分理想的隔离环境,就差一个直接给每家每户按人头发钱了。 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迟迟没得到解决。 传染病是什么病?患病的人会怎样?传播途径是什么? 这些关键问题官方三缄其口,就是不说。 想想也是,乔巡分析了一番。现在污染病应该刚处在传播阶段,是最好控制的阶段,这个时候最需要普通市民听话配合,不乱来,如果真让普通市民知道,这次出现的传染病是像“丧尸危机”,甚至还要严重一些的情况,肯定会陷入恐慌,拼命想逃离这座城池。 那样的话,显然会对控制工作造成极大的影响。 所以,极力封锁信息是必然的。 就是不知道,这次污染事件,控不控制的住。 “塔……” 乔巡记得,管理金属病、污染生物、进化者以及污染事件的组织叫“塔”。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名字,而不是像“金属病防治中心”这种一目了然的呢? 知冬市雷厉风行的防治手段,也是“塔”指示的吗? 乔巡看着手里周思白送给他的通讯手表,想着要不要问一问周思白。 想了想后,还是没有那样做,他像现在周思白应该很忙。 之后的两天里,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外面街道都空荡荡的。白天的时候,城市十分安静,但一到晚上,枪声就时不时响起。 乔巡猜测,可能是目前的污染生物只会在晚上活动的缘故。 封城后的第四天,余小书在聊天平台给他发了一个视频。 点开一看,视频的拍摄角度是监控器角度,时间显示是10月17日23时,也就是昨天晚上。 视频里,一个脑袋肿得奇大无比的人匍匐在地蠕动着前行,他整个人双手双脚萎缩得极其严重,紧紧贴在身体两侧。他的身后有一串湿痕,看上去像是浓稠的粘液。他身上也是,整个人湿漉漉的。 像一条在岸上挣扎的鱼。 很快,画面中出现三个穿着军装的人,其中一个朝这个怪人脑袋开了一枪,顿时,血液喷洒出来,鱼形怪人不停在地上翻滚。视频没有声音,但从他张开的大嘴可以感受到他叫得很惨。 视频后续在一阵老式电视无信号的闪烁雪花之中结束。 退出视频,第一眼就看到余小书的消息: “好吓人啊!这是真的假的啊,视频里那个地方我之前去吃过火锅。” “看上去不像P的。” 乔巡觉得这应该是真的,一般人不会把这次传染病跟这种畸变怪物联系起来。 “听说得了传染病就会变成这样。” 乔巡再次提醒: “所以,你要更加注意安全,千万不要乱跑。” “嘿嘿,知道了。” 手机那一头,余小书缩在被窝里,揉着眼睛傻笑。最近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直很痒,也许是蔬菜吃得少的缘故吧。 乔巡打算再看一下视频,但这次去点,直接弹出“视频有风险,无法观看”几个字。 被封了。 他再次打开知名的社交平台软件,上面的热搜很正常,没有出现什么“怪物”、“异性”之类的关键词。其他地方的人还在为知冬市祈福,而知冬市的本地圈子里,也没有任何异常。 看来,相关部门处理得很干净。 晚上,夜幕低低压在城市上空。不用出门工作和上学,也没法出去玩耍,大多数的人夜生活就成了躺在床上玩手机。 睡觉前,乔巡去卫生间上厕所。 裤腰带刚解开,正准备脱裤子释放,看着蹲便器洞口,又默默系紧了裤腰带。 当你对着深渊脱裤子时,深渊在凝视着你。 一只像章鱼触手一样的蓝黑色肉状物,从蹲便器洞口伸了出来,裹带着排泄物,样子惨不忍睹。 乔巡默默取来一包食盐,倒了上去。 顿时,这根触手蠕动了小半分钟,缩了回去。 然后,乔巡拿出手机,打开业主群。 群里已经炸锅了—— “卧槽,我家厕所长出了一根触手!” “我家也是,不过不是厕所,是地漏。” “我TM倒大霉了,我正在拉屎,TM的一根滑腻腻的东西突然缠住老子的大宝贝!” “我更惨,那东西直接……进去了,进去了你们懂吗!” “痔疮,破了,懂?” “啊这,那还是你更惨。” “用盐,这触手怕盐!辣椒也行,一定要辣椒粉!” “这什么玩意儿啊?好哈人。” …… 从大家分享的照片看,是同一种触手。 乔巡眉头凝重。 因为,他们这个单元楼一共十七层,而基本上从三楼居民房开始,每一层都有业主表示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这说明—— 有一个巨型污染生物,盘踞在这栋单元楼的管道中。 011 千眼章鱼 家中厕所出现了这么奇怪的东西,业主们自然安不下心,统一在政府开发的APP求助栏写下求助申请。 这种求助并非一般的机构能处理的,所以,当市政府相关人员接受到这样的求助后,直接就传达给了“应急处理中心”。 也就是周思白等特殊人员所在的机构。 在接到这个求助后,负责审核的哨兵觉得从描述看并非普通感染者,可能是原生污染生物,连忙向这座城市的负责人周思白报告。 “周队,北湾区梧桐街疑似出现巨型污染生物?” “巨型污染生物?” 周思白正分析着知冬市的污染情况。突然听到“巨型”,不由得一愣,赶紧问: “有多大?” “纵长起码70米,从描述看是进化天赋可能是‘八腕目’。” 周思白皱起眉, “那玩意儿不是只有深水地区才有的吗?” 报告的哨兵也很疑惑,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有照片,周队您看一下。” 周思白仔细看了看业主们的求助信息。基本每家每户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从照片里触手的样子看,他一眼就认出来,这的确是主要进阶天赋“八腕目”里的污染生物。 “为什么只会在深水区出现的污染生物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知冬市出现的源金属图腾是‘塞壬’,怎么也不应该招惹来这种才是啊。” 他很不能理解。 虽然心中很多疑惑,但他也清楚,这种巨型污染生物放着不管的话,极有可能会摧毁整栋楼。于是,他严肃地说: “抽派一名向导和一名哨兵前去收集情报。” “是!” 如果是平常时候,肯定是一只完备的控制小队前去,但是现在,人手不够,需要充分保证人手利用率。 知冬市一直都是污染值比较低的城市,所以常驻的“塔”成员并不多,此次大规模污染事件爆发,许多成员还是临时从其他地区调过来的。 “北湾区……梧桐街。好像是那个医生住在那边,会跟他有关系吗?” 周思白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的控制台。 控制台的荧屏上显示着每一个“塔”成员所处的位置,以及各自的状态。 就现在的局势看,污染传播广度基本被限制住了,没有出现病毒式传播的状况。 但他怎么也安不下心,“巨型污染生物”像秤砣,悬在他的心里。 …… 当天晚上,乔巡就封闭了家中所有跟楼体管道相连的洞口。堵得牢牢的。 他可不想家中突然伸出根恶心的触手来。三次元的触手果然还是让人很难接受。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更何况还是污染生物。 但他很担心,如果真的是一个有单元楼那么高的巨型污染生物,力量很大的话,极有可能会对楼梯造成破坏。 他不会以身犯险,之前击杀八腿蛙男可以说是对方轻敌,自己侥幸赢了。如果那八腿蛙男选择先将自己杀死再吃,不给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那他现在估计已经是对方的一部分了。 跟这种巨型污染生物正面对抗,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那么做。 因为这玩意儿,现在各家各户基本都不敢去卫生间上厕所了,哪敢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对着深渊。 不讲究的人就在家里找个袋子解决,讲究的人就冒险去小区的公厕。也有胆大的头铁,对刚。当然,也不乏好触手这一口的,天知道会偷偷摸摸做些什么。 乔巡觉得还好,之前在超市大采购的时候,便携式排泄袋这种东西没少准备。 也不讲究什么雅不雅观了,反正是一个人住,没其他人知道。 谁还没点难以启齿的小秘密呢。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应该比较难以让人入睡,起码这栋楼大多数人都失眠了,提心吊胆,生怕那莫名其妙的的触手钻出来。 但乔巡睡眠质量反而好极了,睡得很香。 睡得香可不意味着他睡得死,而是他吞噬了“两栖生物”这个天赋后,掌握了相应能力。身体能够自发警觉周围环境,不用额外消耗精力。 所以,碰到危险,他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深夜,负责勘察情况的向导和哨兵来到这里。 “塔”里的进化者大体上分为四类—— 领袖:主要进阶天赋为辅助系,负责指挥统筹; 向导:主要进阶天赋为精神系,负责感应污染源; 哨兵:主要进阶天赋为侦查系,负责分析环境和收集情报; 战士:主要进阶天赋为对抗系,负责正面控制与对抗。 四类进化者在一只控制小队中是相辅相成的,缺了任意一环,小队的整体战斗力都会下降很多。 所以,这两人来此只会进行勘察任务,不会控制对抗。 夜幕下,哨兵分析完单元楼环境后,找到几处污染生物最可能藏身的地方,带着向导逐个排查。 最终,目标锁定在位于天台的大型蓄水池。 他们没有靠近,不敢惊扰污染生物。 离得远远的,向导开始感应污染源。 “种类:千眼章鱼; 主要进阶天赋:‘八腕目’,目前处在登神长阶第二阶‘信徒阶’,图腾不明。 污染值:943。 状态:休眠中。 之前从排污管道钻出的情况推测为千眼章鱼的呼吸特性。移动痕迹不明,无法确定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千眼章鱼作为巨型污染生物,离开水域后呼吸频率会降到极低,一般是一个月呼吸一次。 两人多次确认后,将收集所得的情报传回位于市政厅的控制中心。 周思白看着情报嘀咕: “943的污染值,是大型污染源了。但处在休眠状态……” 这是件好事,休眠状态下的污染生物不会主动攻击人,传播污染的可能性很低。 随后,周思白下发命令—— 在不惊扰千眼章鱼的情况下,有序组织小区居民转移。 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消灭污染物,而是阻止大面积传播。像这种巨型污染生物能不动就尽量不动,就算要动,也要等到周围居民疏散完,不然对抗起来殃及池鱼是肯定的。 第二天一大早,物业就在业主群通知: “市政厅通知,御游小区存在高危传染源,小区所有居民都要临时转移,请各位业主提前准备必要物品,中午十二点开始按照单元楼次序转移。这是临时转移,还请大家不要携带过多物品,不便行动。” 这一则通知,直接让业主群沸腾了。 “为什么要转移啊,传染源在哪儿?” “要把我们转移到哪儿去?” “是不是跟昨晚出现的那些触手有关?” “我家还有残疾人,这往哪儿转移都不方便啊。” “转移后我们的房子谁照看?” …… 平时里不怎么发言的业主也争相发言,毕竟关乎到一家老小的安危和两代人半生积蓄的房子。 这些问题,物业也没办法回答,他们只是传个话。 看着群里的“热闹”景象,乔巡想,果然,那个巨型污染生物威胁极大,到了需要整个小区居民全都转移的地步。 他很疑惑,都出现这种情况了,信息还能封锁住吗? 很快,关于御游小区全小区居民都将被转移的消息,在知冬市传开了。但也仅限于知冬市范围内,公共社交平台上,根本没有出现任何相关的消息。 这当然不是知冬市的人都不会用社交平台,想也不用想是消息被限制了。 中午十二点,一长列军用车队出现在御游小区。 乔巡站在阳台上,低声自语: “直接上军队了,看来是强制转移啊。” 他在第十四单元,按照次序来的话,会在第三天才轮到这边。 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发生什么吧。 平时里的乔巡还会自己做点吃的,但是现在条件不允许,所以就泡了碗泡面随便应付一下。 这些天,除了日常刷刷新闻和睡觉外,他基本都是在开发身体……的潜力。 “两栖生物”和“迷覃”的天赋能力熟练得差不多了,就缺个练手的条件。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得很不营养,他总感觉很饿。这种饿并非是胃部传来的对食物的依赖,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饥饿。 每当这种精神饥饿感袭来,他就不由得想起吞噬粉红虫子和八腿蛙男的时候。 夜幕降临后,枪声远近交替起伏响起。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气息。 精神饥饿感再次袭来。 这种感觉让乔巡很不爽,比在深夜看美食视频还要难受。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难以安睡。他的身体在渴望某种东西,渴望令他兴奋躁动。 作为心理咨询师,他明白,刻意压抑内心的躁动是不健康的行为。 他决定释放释放,出去打点牙祭。 双眼窥探黑暗,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怪物喑哑作响。 012 畸变型蛙人 出门“狩猎”,武器是必不可少的。 之前心爱的唐刀崩断后,乔巡在附近的射箭俱乐部买了把加强版的复合弓。当然,像这种武器一般是不允许出售的,但当心理咨询师的人怎么会没有点人脉。 俱乐部老板刚好是他以前的病人,半卖半送给了他把加强版复合弓。 将复合弓和十二支箭簇放进收纳背包,换上一身方便活动的运动服,再戴上一把近战用的匕首,乔巡出发了。 深夜的小区十分安静,秋末天温度很低,乔巡控制体温随环境温度变化而变化。 因为晚上污染生物比较活跃,所以军队都是白天来这边转移的。 转移军队虽然不在,但小区前后门还是驻扎了站岗士兵,看样子是没法直接出去的。 不过,作为小区多年的原住民,怎么会不知道些捷径呢。 乔巡尽量避开站岗士兵的视野范围,翻过一座花坛,然后来到东边围墙的某处。这里之前是个垃圾点,但知冬市创文的时候,小区把这个垃圾点拆了,并没有及时补上墙洞,只是钉了几张铁皮遮挡,后来为了省钱图方便一直没弄。 铁皮就是那种工地铁棚,虽然不厚,但一般人想掰弯基本是妄想。 正好,这成了乔巡感受自己能力的第一道槛。 他双手捏住铁皮下缘,为了避免发出巨大声响,没有使蛮劲儿,缓缓发力,一点一点将铁皮卷了上去。像卷春卷似的。 很轻松,手都没红一下。 “看来那八腿蛙男的血肉的确是大补。” 再来一只……还是算了。 乔巡没耽搁,从墙洞钻出去。 来到外面街道上,刚好吹来一阵风,他顿时皱起眉。 倒不是觉得冷,而是风中带着一股……咸腥味儿。像人间之恶鲱鱼罐头。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连路灯都没有亮,只有某些楼层还亮着灯,提供了一些十分微弱的照明。 好在乔巡夜视能力得到了极大提高,不至于摸墙走。 顺着风中的咸腥味儿,他谨慎前进。 路途中时不时见到一些粘稠的湿痕,很像之前余小书给他转的视频里“人鱼”蠕动的湿痕。 咸腥味儿越来越浓,几乎到刺鼻呛喉的地步。 在一间健身房前,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透过透明的玻璃外墙,看到健身房里,有一个蛙头人正在跑步机上疯狂奔跑。 论一只自律的蛙有多么可怕。 从破碎的玻璃外墙看,这个蛙头人是直接撞开玻璃外墙进去的。 那可是防盗玻璃啊…… 第一信息:这只蛙冲撞力很强。 乔巡压低脚步声。 “两栖生物”的天赋能力并不缺乏“潜行”这种狩猎技巧,虽然技巧还不是很精湛,但那蛙头人正训练得嗨。 取出复合弓,装好箭簇,乔巡从破开的玻璃外墙走进去。 能不讲武德就尽量不讲武德。 乔巡偷袭了自律的大蛙。 时间……在流逝。 强化版复合弓的威力比起一般的要大上不少,破风声十分激烈。乔巡觉得很动听。 尖锐的箭簇射在蛙头人的脑袋上。 如果是普通人,被一箭贯穿脑袋是肯定的,但对于这蛙头人而言,仅仅只是插进去了一半。 大概被污染后脑子就没用了吧,蛙头人并没有受到影响,从跑步机上跳下来迅速锁定乔巡。 然后,咕呱一声,猛地跳来。 蛤蟆功啊。 比起那八腿蛙男,这只蛙头人速度可慢太多了。乔巡轻而易举躲开。 蛙头人智商奇低,只有本能的攻击欲望,根本没有任何决策能力。 乔巡像斗牛一样,溜了几圈,它体力就消耗了不少,攻击速度和频率明显下降。 感受出了自己现在的战斗水平后,他也就不多逗留,这里的打斗声极有可能会吸引其他人过来。他现在还不想被发现。 随后,乔巡心率狂降,整个人如冰冷的杀手……应该说,冷血的猎人。 深邃的双眼锁定蛙头人,连续射了三箭,全中腹部。 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力度也足以让蛙头人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乔巡在极度冷静状态下,决策一直是最优解。他抽出匕首,迅速上前,速度极快。 匕首插进蛙头人的心脏,粉色的血狂飙。 爱干净的乔巡当然不会让血溅到自己身上,第一时间就躲开了。 蛙头人咕呱叫了几声后,很快就失去活力,瘫在地上,张着大嘴,舌头耷拉在外。 随后,乔巡伸出一根手指,插进蛙头人腹部的伤口。 很快,蛙头人变成了皮包骨。 不用上嘴咬可太棒了。 感受到血肉后,乔巡脸上浮现起一抹潮红。 潮红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吞噬,消化两步走。 消化信息在脑海里浮现。 【污染生物:蛙人(畸变型) 主要进阶天赋:“两栖生物” 登神长阶:第一阶——眷族 图腾:▇▇▇▇▇▇▇▇▇▇】 【失去意识前,它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件事——健身卡还有一天过期】 可怕,这就是健身卡要到期的大佬吗…… 建议健身房给这位大佬立个碑。 这次的消化信息又要详细不少。 多了个登神长阶和图腾。 “登神长阶……第一阶原来是叫眷族吗……后面又是什么呢?” 乔巡虽然不清楚具体,但感觉上认为自己应该在第一阶。想想也是,毕竟才刚开始进化,自然是从零开始。 但图腾是什么鬼。 虽然这个东西出现在脑海里了,但根本感知不到,有一层厚重的迷雾笼罩在上面,像那八腿蛙男所说——不可名状。 吞噬了这只蛙人后,乔巡的精神饥饿感缓解了不少,但也只是缓解,还是有点意犹未尽。 他没有多逗留,取出蛙人体内的箭簇后赶紧离开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寂静幽暗的钢铁森林之中,乔巡手持复合弓,充当着一个, 狩猎者。 在他离开后不久,一只四人控制小队来到这里。 看着地上变成干尸的蛙人,他们都有些疑惑。 这显然不是控制小队做的。控制小队的职责是“对抗、控制、处理与清除”,不可能会留下痕迹。 为首的领袖是一个红发女人,她皱着眉说: “严军,感知有没有其他进化者痕迹。” 严军是队伍里的向导。 他点点头,蹲下来,双手贴在地上,然后闭着眼。 一股股律动从大地顺着他的手掌传递到他脑海中。 ——精神系天赋“聆听”。 几次感受后,他站起来摇头: “没有其他进化者痕迹。” “其他污染生物呢?” “也没有,附近的污染值归零的。” 红发女人紧皱眉头,没有进化者痕迹,也没有其他污染生物,那这蛙人是怎么死的呢,死得还这么怪异。 想了想没有什么眉目,她严肃说: “徐克山,记录情况,清扫现场。” “嗯。” 这是哨兵的职责。 他取出一瓶喷雾,朝着蛙人喷了喷。 待到喷雾散去后,地上什么都不剩了,只有一些蛙人分泌的粘液。 随后,控制小队离开这里。 013 进食 离开健身房后,乔巡进了一条小吃街。 以前这个地方,就算是夜里一两点,也是灯火通明,车来人往。站在街头,一眼望去,是各式大排档,烤鱼、麻辣烫、烧烤、火锅…… 此刻,这里安静得像灵异片拍摄现场,两旁行道树被风刮下的落叶铺在地上,也没有人打扫,路灯全都关闭了,一片漆黑。 乔巡压低步伐,小心翼翼地前进。 他的身体处于全面激活的状态,“两栖生物”的天赋能力得到了极致发挥。 夜视、警觉、潜行、热感…… 仅仅是吞噬了一个“两栖生物”天赋,就获得了如此多的能力。这也让乔巡忍不住去期待,其他种类的天赋会有什么能力。 风卷残叶过,处处是萧瑟。 空旷的小巷里一吹进江风,就发出呜咽的声音,听上去像蹲在墙角低声哭泣的女人。 风除了带来呜咽之声,还带来了丝丝缕缕的腥臭味儿—— 污染生物的味道。让乔巡恶心的同时,止不住兴奋。 他略微加快步伐,顺着气味儿前进。 在一个路口,乔巡发现了目标。 悬挂着“李大娘臭豆腐”招牌的小吃店外面,一个上半身像大鲵,下半身是两条粗壮但扭曲的人腿的污染生物安安静静地站着。它嘴里流下来的涎液滴在地面的落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它望着小吃店紧闭的卷帘门。 这家臭豆腐小吃店乔巡以前没少光顾,生意很好,基本每次来都需要排队。这只大鲵人站的位置就是排队的位置。 变成污染生物了还惦记着那一口臭,乔巡着实佩服。 同时,他猜想,正常人被污染后,最想做的事可能就会变成一种本能。就像先前那位健身卡快到期的老哥。 大鲵人孤零零地站在萧瑟秋风中,像执望远方的佝偻老人。 “可怜……我送你一程吧,免遭这人世之苦了……” 乔巡举起复合弓,瞄准大鲵人的脑袋,一箭射出。 咻—— 破空声如野兽在哀鸣。 箭矢扎进了大鲵人的脑袋,血液溅了出来。 它的血液在发着绿色的光,猛地一下溅开,像一副色彩浓烈的艺术画作。 溅血,哀嚎,愤怒。 大鲵人转过身,面朝着乔巡。 然后,见它猛地吸一口气,哈——tui! 一串粘稠而灼热的口腔分泌物迅速来到乔巡面前。 他赶忙侧开身体,随后朝后面看去。 大鲵人吐出的口水具有强腐蚀性,眨眼间就将路灯灯柱融化了。 “普攻带附魔啊……” 还没等乔巡射出第二发箭矢,大鲵人的口水攻击再次袭来。 它的攻速极快,一秒五喷都是贬低它了。 攻速快、精准、射程远、威力大。 大鲵人像一挺自走加特林,tui个不停。 乔巡躲到哪儿,口水攻击就跟到哪儿。很快,画了一个圈,口水落在地面、建筑墙壁、行道树上,结成了一个环。 它压根儿就没有换弹时间,高频率高强度地攻击着,根本不给乔巡稳住身形操作复合弓的机会。 好在乔巡对“两栖生物”这个天赋消化得很好,又吞噬了八腿蛙男的血肉,运动能力极强,不说是飞檐走壁,那也是健步如飞了。 街道太过空旷,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掩体。像垃圾桶、行道树这种掩体根本抵挡不住大鲵人的口水攻击。 看着它丝毫没有“换弹装填”的样子,乔巡知道,正面的对抗是没戏了。 这压根儿近不了身。 必须要打断它高强度的攻击才行。 乔巡一边四处奔跑躲避攻击,一边观察周围环境。 很快,他发现在大鲵人右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个可移动垃圾箱。 看到即想到,想到即做到。 乔巡迅速跑到垃圾箱后面,对准大鲵人,猛地一脚踢过去。 垃圾箱铁皮做的,踢上去很痛,但他身体现在耐受力极高,忍得住。 垃圾箱飞起来,狠狠地朝着大鲵人砸过去。 这一击并非是要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是要打断它的攻击。 见着飞来的垃圾箱,大鲵人同样具有生物的天然趋利避害性,本能地跳开。 乔巡抓着这个攻击空挡,稳住复合弓连射三箭。 三箭精准命中大鲵人的脑袋,将它重心打偏,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 乔巡如一只猎豹,猛地奔跑靠近。 这只大鲵人明显要比之前那个蛙人要强上一截,即便身体重心被打偏了,也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再次站稳。 但已经晚了,狩猎者来到了它的跟前。 乔巡心中默念: “迷覃。” 精神系天赋“迷覃”直接让大鲵人整个直接傻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同时用十分奇怪的音节发声: “稠……陡……福……” 乔巡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说: “在梦里去吃吧,晚安。” 匕首插进大鲵人的心脏。 发着绿色荧光的血液喷涌而出,如喷泉一般洒在地上。 漆黑的街道上,大鲵人倒在荧绿色的光芒之中。 或许从空中往下看,是一副唯美浪漫的画作。 但可惜,这是用血铺就的。 乔巡试图去想象这只大鲵人生前,大概只是一个普通上班族,在公司里经受着九九六折磨,在家里受着妻子孩童的碎语,每天下班,最大的满足就是在小吃店买一份臭豆腐。一边吃着臭豆腐,一边走在江畔归家的路上,有夜里璀璨的霓虹灯相伴,有吵吵闹闹的市井声作陪……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短暂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值得感慨吗?值得。 但不必伤怀。 多愁善感的矫情劲儿,可不是末日的生存法则。 乔巡想起周思白所说的一句话—— “不要温柔地面对夜晚。” 他一根手指伸进大鲵人的伤口。 汇聚血肉,然后一一蚕食。 这次消化得很快,消化所得的信息出现在他大脑的认知当中—— 【污染生物:畸变型鲵人 主要进阶天赋:“两栖生物” 登神长阶:第一阶——眷族 图腾:▇▇▇▇▇▇▇▇▇▇】 【臭豆腐是一种信仰,“如果有臭豆腐神教就好了。”他时常这么对朋友说】 天赋“两栖生物”是一个大杂烩,不同的污染生物,不同的进化者所习得的能力是不尽相同的。 像这只鲵人,它主要习得的能力就是制造腐蚀性液体,它血液里的荧光物质就是腐蚀性液体的根源,类似于骨髓和血液的关系。 吐口水、撒尿之类的都算。 乔巡一阵后怕,还好自己解决得快,不然这家伙估计得冲着自己尿尿了。 吐口水是小孩子打架才会用的,尿尿更是无赖者侮辱人的手段。 乔巡构想了一下自己跟人打架吐口水的样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别扭,想了想还是把这个能力给搁置了起来,不打算去练习。 他还是个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吃”掉了两只污染生物后,乔巡大致上是满足了。 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 将箭矢从鲵人干瘪的身体里拔出来,擦拭干净收好后,乔巡折道回家。 刚走没几步,风就带来了……人的气味儿。 敏锐的嗅觉告诉他,有四个人在朝这边赶来。 乔巡略微皱眉,立马换了一条路加快步伐离开。 不管来者是何人,他现在都不想直接碰面。 只有藏在黑暗里望着光才是最安全的。 乔巡很有自知之明,对于这个正在骤变的世界,他就一小白。 小白就要有小白的觉悟,老老实实苟着,发育才是王道。 014 塞壬 回到家后,乔巡第一时间就冲了个澡。 蛙人和鲵人的腥臭味儿实在是大,仅仅是靠近,没沾上分泌物和血液都让他整个人闻上去如同跟鲱鱼罐头一起发酵了半个月似的。 职业缘故,作为心理咨询师,见过太多的心理疾病以及心理阴暗面,促使他格外爱卫生。 这并非洁癖或者强迫症,而是一种心理代偿,通俗点说就是缓解心理压力的一种方式。 泡了盆消毒水,将复合弓的箭矢放进后,乔巡来到了阳台上。 尽管知冬市每天都在大变样,但太阳照常升起。眯起眼,望着远山地平线,受着晨曦之光,乔巡有种整个人都升华了的感觉。 老实说,其实昨晚那种对血肉的强烈渴望,让他有些心悸,直至现在,见着升起的太阳,躁动的心才平稳下来。 一大早,军队的人就来组织居民转移了,小区里闹腾腾一片。这种事免不了起争端和非议,好在来负责转移的是军队,而非一般的公务人员,不然非得闹出什么大动静出来。 大多数普通人对于人民子弟兵还是很尊敬的。 乔巡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聊天平台上,余小书有好几条未读消息。他点开一看: “乔医生在吗?” 时间是凌晨一点,这时候乔巡已经出门了,没有看手机。 间隔半个小时: “我睡不着,整个人感觉很亢奋。” “很奇怪。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心里面痒痒的,很难形容。” “就是……想看到你。” 读到这儿,或许会觉得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心生情愫,想要告白。 但接下来的消息让乔巡蹙起眉头: “我的眼睛很痒很痒,而且颜色变了。不知道是不是那眼药水副作用发作了。” 一张深夜的自拍照: 余小书头发凌乱,整个人精神状态很奇怪,眼睛红红的。不是那种红眼病的红,而是原本深褐色的眼瞳变成了红色,像是有很多细小的红色颗粒在里面。 “我有点害怕。” “还有,刚才有人敲门。我靠近后立马闻到一股臭味儿,不敢开门。” 又间隔了一个半小时,时间来到凌晨三点。 “有人在敲我的窗户,我好怕。” “眼睛越来越痒了,我有种想把它们扣出去的感觉。” “乔医生,我好害怕。” 消息到这里结束了,没有后续。 乔巡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余小书满是青春活力的脸庞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下意识就要打电话过去询问,但转念一想,如果她现在所处的境地不好的话,电话铃声是否会造成负面影响呢? 想到这里,他谨慎地发了一条微信询问。 相处过一段时间,他知道余小书没有设置微信消息铃声的习惯。 “你还好吗?” 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回复。 会不会在睡觉? 乔巡不安地等待着。 余小书使用了名为“人鱼之泪”的眼药水,会不会被污染,变成污染物呢? …… 窗帘拉得很严实,门窗紧闭。整个房间十分封闭,处在幽暗之中。 床上,余小书蜷缩成一团,额头铺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紧闭着眼,眼皮不停地颤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感觉很冷,即便把空调调到最高温度,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也丝毫无法阻止这种冷在身体里蔓延。 寒意像是在血肉里滋生的。 旁边,她放在枕头的手机屏幕亮了,锁屏界面上可以看到是一条聊天消息,昵称备注是“乔医生”。 乔医生回我消息了。 她想要伸手去拿手机回复,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十分恐惧,就好似手伸出被子外立马就会遭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这种恐惧不同于小时候晚上睡觉把脚露在外面。是一种让她精神和身体都感到战栗的恐惧。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这几天里,她的眼睛一直很痒,但也只是痒,没有什么特别的,直到昨晚,一切都改变了。眼睛变得通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跑出来,整个人十分亢奋,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莫大的心悸一直折磨着她。 “乔医生回我消息了……不能够不回他。” “他现在肯定很担心……他平时对我那么好……不能,我不能看到他的消息不回。” 似乎回复乔巡的消息成为了她的一种执念,她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件事。 但不管怎么想,她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无法伸出手去拿手机。 焦急、惶恐、心悸占据了她全身,如同啃噬骨髓的寄生虫,让她痛苦不堪。 渐渐地,她感到疲惫,睡意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 不能睡着……直觉告诉她不能睡着…… 但,她只是个普通的年轻女人,哪里有多么强烈的意志力。平常连一杯奶茶都控制不住去买,何况这种摧残着意识的事。 潮水最终覆盖了她。 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海浪声、船坞汽笛声以及喧闹的人声。 她的呼吸停止了,心跳同是如此。 楼下,一个身穿朴素羽绒服的普通中年男人望着窗帘掩饰的某个房间许久。 某一刻,他呼出口气,嘴角微微扬起。 随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大概是吸烟比较多,他的声音比较沙。 “第394号实验体被成功寄生,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电话那头,传出生脆的女声: “塞壬” 中年男人微笑起来,同样说: “塞壬。” 挂断电话,中年男人脸上顿时浮现起一抹病态的潮红。他眼中升起一层迷蒙的水雾,如陷入了高潮,痴醉地呢喃: “一整个城市的食物,会让您成长到什么地步呢?” “好令人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躁动的内心,转身走进仁心药房。 …… 今天的太阳很好,大概是秋天的最后一次好天气了。 阳光穿过厚重的窗帘,照进卧室的地板,结成微黄的光晕。 某一刻,躺在床上的余小书猛地睁开眼,像溺水醒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很难受。 揭开睡意领口,一股汗味儿,让她顿时嫌弃地皱起了眉。 脑袋还有些迷雾,跟喝了酒似的。 余小书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凌晨发生了什么。 对了,消息! 她赶忙把枕头旁边的手机拿过来,连忙拨通乔巡的电话。 嘟了一声后,接通了。 “喂。” 听到乔巡的声音,余小书整个人立马放松下来,像一根绷紧的弦卸了力。 她不自觉地嘿嘿一笑,傻乎乎的。 殊不知,乔巡听到她这虽然很傻但是很正常的笑声后,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地。 “喂,乔医生。” “你昨晚怎么了?” “不知道。”余小书回忆起昨晚,她确信那并非是做梦。 “你的眼睛还好吗?” “等等啊,刚起床,我照一下镜子。” 余小书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子就跑到梳妆台前。 她瞪大眼睛左看右看。 “诶,真奇怪,我眼睛好了,不红了。” “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呢?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余小书站在镜子前左右扭了扭腰。 “没变化,都还好,而且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听到乔医生声音,感觉舒服多了。” “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说,睡了个懒觉,舒服多了!嗯,就是这样。我先挂了,要去洗漱!” 余小书一连说完,赶忙挂断电话。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赶忙拍了拍脸。 余小书啊余小书,你在说什么呢!真是不要脸!不要脸! 大概是脑子不太好使,她迷迷糊糊地洗了个澡后才反应过来,躺在床上,脑袋埋进枕头里滚来滚去。 …… 乔巡站在阳台上,眉头微微蹙起。 “真的没事了吗?” 015 失控 市政厅的应急处理中心。 周思白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虽然睡觉对他这类进化者而言需求并没有一般人大,但长时间处在高强度的压力下,也难免显得精神颓靡。 他的眼袋重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忧郁大叔”的气质。 面前的控制台屏幕里,每个“塔”成员的光标都十分清晰,而污染点也很清晰。从局势上看,“塔”的进化者们处在全面的上风,AI推算,照现在的速度和速度增长率,能赶在入冬前处理完这次的污染事件。 周思白多次庆幸,还好那块源金属携带的一阶的眷族病毒,虽然易传播,但烈度并不是那么大。 如果是二阶的信徒病毒,那现在的局面肯定不止是这样。 旁边一个一直辅助周思白的队员说: “周队,要不然你休息一下吧。” 其他队员相继附和。 “对啊,你都一周没合眼了。” 他们这些队员都是轮班制的,一批人去休息了,另一批顶上,唯独周思白这个总指挥一直在控制中心,全面调度知冬市各地控制小队的行动。 周思白没有说话,微微眯起眼。 随后他问: “北湾区梧桐街那只千眼章鱼怎么样了?” 一个队员回答: “十分稳定,驻守的向导在持续两天的观察里,侦测出的污染值、活跃度一直保持稳定不变的数值。” “居民撤离呢?” “危险区域内一共十五个单元楼,现在已经撤离完十三个,预计今天之内,剩下的两个单元楼能全部撤离。” “千眼章鱼的行动轨迹调查清楚没有。” “据驻守向导汇报,并没有发现该污染生物的任何行动轨迹,推测为地底空隙渗透,或者很久之前就存在于该地。” 周思白手指捏着下巴,略微皱起眉。 “继续观察。” “是。” 随后周思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上眼开始休息。 他也清楚,现在局势比较稳定,硬撑着也起不到什么增长作用,反而徒劳消耗精神。 不如短暂休息一会儿,养养精神。 对于他这种层次的进化者而言,一两个小时的休息足够让精神恢复至最佳状态。 只是一两个小时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 御游小区的转移工作今天见着尾声了。 这几天里,乔巡白天躺在家里看书、玩游戏、逛论坛,一到晚上夜幕降临就化身狩猎者出门狩猎。 经过几晚的观察,他发现知冬市现有的污染生物有四种: 蛙人、鱼人、鲵人以及蟹人。 并且都是畸变型。 通过吞噬所得的消化信息,乔巡大致明白,其实污染物也分原生型和畸变型。 前者是诞生起就是污染生物,而后者则是遭到污染,从一个物种变成另一个物种的污染生物。 畸变型大多都是缝合怪,长相要多么奇怪就有多么奇怪。至于原生型,他还没碰到过。 四种畸变种里,蛙人和鱼人是最好对付的,鲵人其次,蟹人最难。 蟹人最难是因为实在是硬,能抗,耐揍,并且力量奇大。就算行动有些笨重,容易被栓链子遛狗,但一般的攻击很难伤到它们,乔巡每次碰到这种污染生物,都得费老大劲儿才能解决。 不过越高端的食材往往越难以获得这句话倒是真。 一只蟹人给乔巡带来的提升是其他三种污染生物都比不上的。蟹人的“两栖生物”天赋基本全点在防御上了,大概是怕痛吧。 这也使得乔巡吃掉几只蟹人后,身体强度直线飙升。 他曾试过,从十层高楼跳下去,不做任何防御,硬生生砸在地面上,水泥地都起皮开裂了,也不痛不痒。 下午四点,御游小区第十四单元楼的转移工作开始了。 士兵一对一对地冲上单元楼,挨家挨户登记发放好牌。 乔巡的号牌是“20”。 接过号牌后,他就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便等。他要带的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好了,几件衣服,一些轻便的生活用品。最大最重的反而是他的复合弓和十二支箭矢。 电视里播报着新闻,说这次疫情防范工作初见成效,传染基本得到控制,接下来就是清理工作。 呵呵,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偶然间,他撇过头,见到街道对面另一个小区里,八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瞧上去是个阴角,刘海很长,遮住了右边的眼睛,穿着也十分朴素,与这个“个性”的年轻时代格格不入。 她冷冰冰地望着御游小区第十四单元楼。 然后乔巡就看到她伸出右手,撩拨开遮住右眼的刘海。 右边的眼睛露了出来,乔巡的心顿时缠了一下。 因为,她右边的眼睛是竖着的!两只眼睛一横一竖,看上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乔巡在看她,但她并不在乎,因为,住在那栋楼里的人很快就会成为废墟下的可怜孤魂,哦不,并不可怜。 她竖起的右眼涌出猩红的光芒。 红光正对着第十四单元楼。 随后,她转身离开。 遭了!乔巡立马想到盘踞在这栋楼里的巨型污染生物。这几天因为这只污染生物太过平静,自打第一次冒头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现在猛地想起这茬事,他的的心率开始飙升。 楼房在晃动,像是轻微的地震。 但晃动很快加剧。晃动幅度明显后,可以确定不是地震那种规律性晃动,像是有人抱住整个楼梯在不停摇晃。 房间里的家具、电器迅速乱成一团,之前屯的生活物资更是成了大杂烩,在房间里滚来滚去。 整个屋子如垃圾场一样一片狼藉。 一只蓝黑色的触手破墙而出,相较之前粗壮了数十倍。触手如入无人之境,四处横扫,瞬间掰断承重墙。 楼层开始坍塌。 乔巡早在楼体开始晃动的第一时间就背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背包,直接破窗而出。 住在五楼的他,离地面并不高,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选择落地的话,倒塌下来的楼体会将他压住。于是他猛地一跳,整个人如羚羊一般窜到空中,在空中滞留片刻,他扭动身体,伸手抓住外墙的防盗窗,然后翻身双脚在墙壁上一蹬,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推到马路对面的建筑上。 他整个人猛地一脚踹进一户居民的窗户。 窗户的破碎声顿时吓到了房间里的一家三口。三人一脸愕然地看着从外面飞进来的乔巡。 打扰了。 男主人反应过来顿时大吼: “你丫谁啊!” 但很快,他的大吼声就被对面楼体坍塌声、钢筋的崩断声给盖住了。 他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对面刚刚还安然无恙的楼体四分五裂,逐层垮塌。 一只巨大的章鱼,盘踞在废墟上,数不清多少根的触手向四周伸展开,缠绕住附近的建筑。 而每一只触手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其中一只触手落在客厅的阳台上,一只又一只分布在触手各处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屋内的四人。 016 红 “别愣着了,快跑!” 乔巡一声大吼将发愣的三人震醒。 女主人和小孩顿时尖叫起来。男主人哪管那么多了,抱起小孩,慌慌张张地就往楼下跑。 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四起。 至于那被掩埋在废墟的人,已经叫喊不出来了。 巨大的蓝黑色章鱼肆意地破坏周围的建筑,粗壮、繁多的触手俨然一台台大型破楼机,管你多么结实的楼体,在其面前都不堪一击。 乔巡冲进楼体间,立马就看到了那个长着一只竖眼的少女。 她不慌不忙地走在楼体上,看到乔巡那一刻愣了一下。依稀的印象告诉她,就在刚刚,这个男人还在对面那座已经化成废墟的楼房里,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她愣了一下,乔巡可没愣着,速度飞快地下了楼。 少女眯起眼看着乔巡的背影。 奇怪,真是奇怪,一个普通人是怎么做到越过那么远的距离从一栋楼跳到另一栋楼的呢? 乔巡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正欲跟上去好好探究一番,但手机响了。 “喂。” “红,你那边怎么样?” “大章鱼已经苏醒了,这边的控制小队毫无准备。” “很好。” 红将一根手指伸进嘴里咬了咬,血顿时冒了出来。 她像渴望母乳的婴儿,贪婪而享受的吸吮着。 听到她的吸吮声,电话那头的人问: “怎么了?” “没事,碰到了个有趣的家伙,很兴奋,兴奋到快要溢出来了。” “我管不了你的嗜好,但我必须提醒你,正事要紧,那只八条腿的青蛙是前车之鉴。” “呵——呵——” 红低声地笑了起来。 对方一听,迅速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并不响亮,也并不尖锐,但是格外具有穿透力的笑声如冲击波以红为中心向四周传播。 哗啦啦—— 整层楼的所有玻璃制品,顷刻间蹦碎成湮粉。 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人瞬间被声音震晕。 单独说她的声音,并不吵闹,反而很清脆,但不知里面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销骨噬魂。 她如同高——潮一般,迷醉地捧着脸蛋呢喃: “小宝贝,听我,唱首歌吧。” 随后,开始沿着乔巡的逃离路线追寻。 下了楼的乔巡第一时间朝御游小区十四单元楼的方向看去。 已经看不到单元楼了,只剩下倒塌的废墟。触手极多的蓝黑色章鱼还在持续破坏周围的建筑,街上满是惊恐奔跑逃离的人。 尖叫声、哭喊声、汽车报警声与纷杂但是惊恐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催生着恐慌。 被硕大触手甩飞的碎屑到处都是,不少人都被击中,瞬间失去活动能力倒在地上。 这种向来只在科幻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突然降临现实,丝毫不客气的撕烂了人们的三观。 市政厅的应急处理中心,周思白在一阵警报声中惊醒。 他赶紧问: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队员连忙回答: “位于北湾区梧桐街的巨型污染生物千眼章鱼苏醒了!正在破坏建筑!” 周思白顿觉心血上头,眼见泛过一抹黑。 他赶忙按住太阳穴问: “怎么突然醒了!” “情况未知,据向导观测,周围突然出现了强大的精神束,怀疑是有人使用精神系天赋攻击了千眼章鱼。” 周思白如大梦初醒,猛地一下反应过来。 “陷阱,这是有人设的陷阱!” 知冬市这次的污染事件根本不是偶然事件,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有人精心设计的局! 但目的是为了什么? 周思白脑袋很混乱。 队员严肃看着不断从北湾区传来的增援请求,说: “周队,北湾区情况紧急,请下达指示!” 周思白颤抖地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先调动军队,用火力压制千眼章鱼的攻击行为,然后迅速通知天赋为防御系的战士先一步赶过去,建立防御屏障,然后召集周围的控制小队进行控制。” “但是,队长,天马上就要黑了。” “普通的畸变型污染生物一般的军队火力就能对付,但千眼章鱼这种巨型污染生物可不是一般的火力能控制的。” “是!” 随后控制中心的人开始了紧张的忙碌工作。 正在这时,周思白的通讯器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一看,赫然发现是他送给乔巡的那只通讯器发来的信息。 “我必须提醒你,让那只大章鱼醒过来的是一个长着一只竖瞳,少女体型的人。” 竖瞳、少女体型…… 这两个关键词在周思白脑海中盘旋。 虽然不知道乔巡如何知道这一点,但这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让他知道了这次污染事件的幕后黑手—— “黑革……” 周思白嘶嘶地吸了口气。 黑革,全称黑色革命,是一个十分典型的降临派组织。一直致力于复活远古神话生物“塞壬”,在全球各地制造了众多污染事件。 周思白用通讯器向乔巡询问: “你现在怎么样?” 越多越多的事让他觉得,乔巡是个十分不一般的人,即便不是进化者,也绝对是个值得吸引的人才。 通讯器上想起乔巡冷静的声音: “在被那个竖瞳女追。” 他冷静平淡的声音好似他并非被追的那一个,而是追人的那一个。 “位置呢?” “定位发给你了。” 乔巡刚说完这句话,顿时一道音波用来,直接将通讯器摧毁。 这种电子产品,在红的音波攻击下脆弱得像一张纸,兴许还不如纸结实。 乔巡回头瞥了一眼背后紧跟的少女,心中很恼火。 我踏马只是看了你一眼,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吗! “好哥哥,停下来听我唱首歌吧。” 红的声音像极了那种软萌萝莉音。 她的体型倒也是身娇体弱的萝莉,但这见鬼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乔巡很快发现,自己这吞噬了十多只蛙人、鲵人、鱼人和蟹人而增长的速度在红面前简直跟婴儿爬一样。 他分明地感觉到对方是在玩弄他,溜他。 跟那八腿蛙男一样,是个病态的家伙。 落进这种人手里,肯定没什么好下场。求生欲迫使乔巡一次又一次突破速度极限。 他十分清楚,在空旷的大街上奔跑除了消耗体力没有一点用,于是迅速折进一条胡同小巷。 他是这个城市二十多年的原住民,并且长期有四处散步的习惯,对街道的分布了如指掌。 打一场巷道战,肯定比正面战要有利得多。 折进小巷后,乔巡迅速左转右转,翻过一堵矮墙后,进入了后边的老旧工业区。 红站在巷道口,笑得像花儿一样。 她的确拥有美少女的一切身体特征,可身体里装着的心,早已被污染透了。 “好哥哥要跟妹妹捉迷藏呢。” 好——刺激呢。 她全身一阵颤抖,眼中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迷离,潮红在脸上浮现。 大概,在那一瞬间,升天了吧。 017 无人生还 万沙工业园区曾是知冬市的城市心脏,在科技、电子、互联网等多个方面有着卓越的功绩。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项项政策落地,城市的发展重心转移到了詹白江汇海口的中山区。 渐渐地,这里也就没落了,而今已是凋敝陈旧的模样。 所以,乔巡翻过墙,一望去,就见着布满了锈迹的钢铁架随意摆在各处。 成群的建筑都被青苔爬满,水痕让墙壁看上去像是遭受过战争的涂鸦。 路旁堆满了废弃,任由时间腐蚀的各类器具,还有不少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的汽车。 这种地方在乔巡看来,最适合打城市游击战。 因为体质的缘故,不论他跑得多么快,消耗了多少体力,心率、体温始终恒定在较低的水平,而身体的新陈代谢方式,似乎也随着领悟了“两栖生物”这个天赋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乔巡躲进一家面粉加工厂。工厂的顶棚因为锈蚀出现了好几个空洞,导致工厂里面到处都是湿痕,潮濡感十分浓烈。 他在一条流水线的终点停了下来,站在一个大型分离器后面。分离器里面的零件基本被拆了个干净,只剩下沉重的铁壳子。 乔巡就躲在铁壳子里面。铁壳子三面相通,不至于没有后路。 他迅速将呼吸频率压到最低,将身体体温调节到环境的问题,然后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附近的声响。 咔嚓—— 长期处在暴晒条件下的塑料管被踩断的声音。 呲呲—— 这是帆布鞋摩擦水泥地面发生的细微声音。 乔巡听觉灵敏到几乎能通过声音频率就判断出是什么东西在什么条件下发出来的。 他记得那个竖瞳少女就是穿着帆布鞋的。 这说明,她已经在这家加工厂里面了。 “好哥哥,你是在跟我躲猫猫吗?真好啊,红以前最喜欢躲猫猫了。” 红生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加工厂里响起,激荡起回声。 很奇怪,她发声的方式,甚至声音的传播方式都很不寻常,以至于乔巡并无法通过“听声辩位”来判断她的位置。 乔巡将复合弓紧紧攥住。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尽管这种物理冷兵器已经很难对污染生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但没有别的更好选择。在这个枪支器械严格管控的共和国里,要搞到热武器很难很难。 “好哥哥,你在害怕我吗?为什么要躲着我呢,难道红长得很可怕?” 红的声音在完全不确定的位置响起,无法判断远近,无法判断方位,乔巡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这种危险逼近,而无法有效解决的感觉是最令人难受的。 “红还在读书的时候,一直是班级里最可爱,最受欢迎的女生。但好可惜,有人觉得我不该那么漂亮,于是我的右眼再也看不到东西了。后来……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我想想。” 声音戛然而止,加工厂安静异常,囤积在棚顶的雨水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滴答—— 滴答—— 像钟声一样在催促着什么。 “哦!” 红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整个空间活跃起来。 躲在分离器空壳里的乔巡心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我……把她们全都杀了,所有人,都死了。” 她这句话说完,乔巡脑袋忽然一沉,随后眼前出现了片刻的黑晕,像低血糖蹲久了忽然站起来的感觉。 尖叫声在他耳边响起。 “啊!不要啊!” “我没有欺负你,我只是在旁边看着!是张文静,张文静!那支圆规是李曼给她的!不是我,不是我!” “呜呜呜——依红,不要,不要杀我……呜呜呜——” 玻璃破碎的声音,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拳头砸门的声音,跪地磕头的声音,流血的声音…… 声音……仅仅只有声音,在乔巡脑海里构造出一副地狱绘卷。 “依红,不要杀老师!老师也有苦衷啊。依红!不要!啊——” 指甲割开喉咙,鲜血咕噜咕噜在手指缝隙间往外涌。 “依红,住手!冤有头债有主!我家里很有钱,你敢杀我一定没好下场!不要,啊——” 失禁的身体淌出淡黄色的液体,如涓涓溪流。 乔巡没看到哪怕一点色彩,只有驳杂的声音充斥在脑海之中。 但就是这些声音,却给了他无限的想象空间。 他依稀能够看到: 一个封闭的教室里,桌椅东倒西歪,书本文具乱作一团,老师和学生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浑身散发猩红气息的少女无声地笑着,一言不发。 血和窗外的夕阳一起染红了整个教室,破碎的衣服如各色的颜料涂抹在墙壁上、桌椅上、地面、黑板上。 一副地狱绘图在乔巡脑中展开。 少女游走在一间又一间教室,散播着恐慌与死亡。 惊恐的喊叫与凄惨的哭声久久回荡在夜色之中。没有哪怕一个地方没染着红色。 直至万籁俱静,学校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少女站在校门口,看着自己的母校,欣慰地笑了。 乔巡眼神迷离,依稀看到少女在向自己招手。她背对着夕阳,温煦的光从发丝间流溢出来。 他痴痴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前方的少女。 却在此时,他的心率疯狂飙升。 40……80……120……160……200…… 达到某个极限后,瞬间降低到25。灿金色的长阶浮现在脑海之中,伟大和浩渺的意志凝视着他。 乔巡猛然惊醒。 立马看到,一只竖起的眼睛在他面前。 竖起的眼睛里倒映着他刚刚在脑海里描绘的地狱绘图。如沙漏一般的流沙环绕在这些绘图周围,发着微微的红光。 在某些意味了,红色代表着危险。 乔巡一脸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红,端起复合弓就是一箭。 因为实在是太近了,箭矢正中少女红的眉心,加强版的威力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直接将她脑袋贯穿。 少女红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巡。她的一只横眼,一只竖眼分别陈述着不同的情绪,一只在震惊,一只在兴奋。 她的生命力快速流失,但嘴角还带着微笑。她问: “你喜欢那副画吗?” “我无法驳斥你的报复之心,但更多的人是无辜的。” “哥哥,”她直接这样称呼乔巡,“进化的浪潮下,没有人是无辜的。” 乔巡冷冷地看着她, “你同样如此。” 少女红愣了一下,展颜一笑。 “哥哥,期待下一次见面。” 说完,她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 无声无息, 死了。 “下一次……”乔巡喃喃。 还没死透吗? 乔巡微微皱眉后,也不打算费脑子去想根本没有认知的东西了。 他蹲在少女红的尸体前面,探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眉心的洞口。 吞噬与消化。 018 红桃A 【神选之人:“红” 主要进阶天赋:精神系——“红蔷薇” 天赋:辅助系——“声音力场” 天赋:辅助系——“安魂” 天赋:辅助系——“送葬” 神选天赋:辅助系——“宿命论” 登神长阶:代言人 图腾:▇▇▇▇▇▇▇▇▇▇】 【少女“红”喜欢看星星,直到她的眼睛被刺穿后,变得喜欢看人的心脏】 这次的消化信息多了不少,相较于之前的低级污染生物很不一样。 首先,少女“红”并非是污染生物,而是全新的称谓——“神选之人”。 乔巡心想,所谓的神选之人是否就是并非污染导致的进化者呢? 而天赋方面,终于见到了“两栖生物”外的其他天赋了。 “红蔷薇”、“声音力场”、“安魂”、“送葬”、“宿命论”。 其中“宿命论”还是一个神选天赋。虽然他不知道神选天赋是什么,但就反映在脑海里的认知而言,就比其他信息高级了不少。 登神长阶也是全新的“代言人”。 现在,他知道了三个登神长阶的阶段名字:眷族、信徒、代言人。 不知道后面的是什么。 这几个天赋,乔巡稍微感知一下,就觉得脑袋很涨,就像是灌满了水一样。 “看来,我现在的水平吸收一个‘代言人’的天赋还差些意思啊。” 他也没强求,这种事情可不是少年漫里的主角碰到危机爆种就能解决的。 虽然乔巡一直都并非妄自菲薄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新世界里的小白。 至于小白为什么能反杀第三阶的“代言人”。 他想,兴许是对方太低估他了吧。 一个天赋全是精神系和辅助系的人,靠得这么近,被反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想了想,乔巡觉得最关键的在于自己突然心率飙升随后回落,摆脱了少女“红”的主要进阶天赋“红蔷薇”。如果没摆脱的话,那估计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从之后少女“红”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她也很惊讶乔巡一个“普通人”能摆脱她的精神控制。 从吞噬所得的消化信息里回神后,乔巡再往地上看去,顿时愣住了,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少女“红”的尸体跟其他污染生物被吞噬后完全不一样。 没有变成干尸,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蔷薇从她身体里长出来。 然后,溃于萧条的空气之中。 “这……” 焕然一新的退场方式。 就像游戏里某些boss死亡后的退场方式。 大概是之前精神太过紧绷,现在危机解除后,脑子乱乱的,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咔嚓—— 塑料管被踩破的声音再次响起。 乔巡刚放松的精神顿时再度紧绷,拉开复合弓的保险挂钩,屏住呼吸警惕地等待着。 “乔医生?” 声音响起的瞬间,乔巡悬着的心落了地。 是周思白的声音。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第一时间露头,而是通过废弃分离器空壳的缝隙往外看了看,确切地看到周思白的身影后,才放下了手里的复合弓。 “我在这儿。” 乔巡走出空壳。 周思白看着他一发未损后,略微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担心乔巡,硬要说的话,就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乔巡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一定是值得吸纳的人才。 乔巡说: “你看上去很疲惫。” 周思白略微苦笑,没多解释什么,看了看四周问: “少女‘红’不在吗?” “你知道她。” “黑色革命鼎鼎大名的红桃A,代号‘少女’,名字‘红’,凡是‘塔’的成员,谁不知道。” “黑色革命?” 周思白简单说: “一个组织,跟‘塔’相背离。”接着,他问: “她人呢?” “死了。” 周思白愣了一下,似乎脑子还没转过来,转念他肯定地摇头: “她不可能死。出现在知冬市的只是一具人偶,她本人很强大,就是妥妥的人形天灾。如果她本人在知冬市,那污染爆发的第一天知冬市就全面沦陷了。” “原来如此。” 乔巡低眉琢磨了一下,然后问: “她本人,是第几阶的?” 周思白有些惊讶, “看来这几天你没少了解啊。” “自从遭遇了八腿蛙男的事后,我就开始了解这些。” “你很擅长学习。” 乔巡随意回答: “习惯而已。” 周思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乔巡,然后说: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我个人觉得,挺有必要告诉你更多。” “去哪里?” “那只章鱼那里。” 乔巡耸耸肩,表示同意。 他们离开了废弃破败的万沙工业园区。 外面的马路上停靠着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 乔巡没多奇怪,周思白这种身份就算开着坦克过来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 车上,乔巡坐在副驾驶,重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少女‘红’是第几阶。” “三年前,她最后一次以本体出现,是在美联邦的某个军区里,以一人之力,瓦解了整个军区的战斗力。那一次,‘塔’观测到的精神值和污染值表明,她处在登神长阶第六阶半神,图腾是‘塞壬’。这三年里,她没有露过面,出现也是以人偶的方式,所以现在的实力是个谜。” “半神……”乔巡念叨了一声。 光是听称呼,他就知道,对方是个确确实实的大佬,而自己被这样的大佬盯上…… 淦!我招谁惹谁了。 “登神长阶一共几阶?” “我们能观测和推算到的只有六阶,眷族、信徒、代言人、使者、执事与半神,至于之后的,没有人进阶过。”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然后以一种猜想的语气说: “‘塔’可能是唯一一个第七阶的存在。” 乔巡皱起眉, “塔不是一个组织?” “的确是一个组织。但同时,‘塔’的核心……算了。抱歉,原谅我无礼,这种事我也只是猜测,不能随便说,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乔巡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事实上,周思白完全用不着为这种事道歉,只不过,他那源自骨子里的绅士气度不容许他让人感到冒犯。 “现在,该说说,你是怎么击杀少女‘红’的人偶的了。说实话,我感到不可思议,即便只是一具人偶,那也是第三阶的代言人,而你……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人。” 老实说,周思白觉得对着乔巡说出“普通人”三个字,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很别扭。 “她用一种精神系天赋控制住了我,应该是轻敌了,跟我站得很近。那种精神系天赋虽然让我大脑麻痹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然后,我用复合弓杀死了她。” 乔巡没有编造谎言,但也没有说明细节。 脑海中出现的灿金色长阶与伟大意志,是不可提及的秘密。 周思白皱起眉。 虽然是人偶使出的能力,但‘红蔷薇’的控制也不应该是随随便便就能摆脱的啊。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交流的分寸还是很有必要的。 周思白只能推测,或许乔巡是个隐藏的神选之人,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像这种觉醒了天赋,但本人并不清楚的情况也不少。 这也是“塔”前不久新设“寻访者”这一机构的根本原因。 在之后的车途当中,乔巡又问了几个入门级问题。比如: “什么是神选之人”、“天赋有多少种”之类的。 周思白回答了几个后表示之后会让他见识更加详细的答案。 乔巡感觉得到,周思白对自己有吸纳的意图,他也不刻意表态,若即若离地保持着这种关系,毕竟周思白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移动的资源库。 总不能一直做小白,还是得具体详尽地去了解这个世界。 019 沦陷 少女“红”死了。 准确说来,是这里的少女“红”死了。 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以少女“红”那种性格,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是不正常的。只是没想到,死得这么快,两个小时前才通了电话,现在就已经死了。 不过好在,这件事从计划开始就考虑到了,所有参与策划的人全都死了的情况。 即便计划之中的每个人都死了,计划也能照常无误的进行下去。 他坐在药房里,脚边是电火炉,瞧上去就是个懒洋洋的普通中年男人,人畜无害。 面朝着一扇窗户,窗户对面的单元楼第四楼,住着计划的女一号。 …… 军方的热火武器精准地打击在千眼章鱼的身上,尽管无法破开它的防御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是炮弹爆炸的威力足以压制住它,不让它对周围建筑造成更多的破坏。 这战争一般的动静不可能不被知冬市的市民察觉,离得近一点的可以分明地看到坦克、武装直升机、甚至是轻式战斗机环绕在那只巨大的章鱼周围。没人会把轰鸣的爆炸声响当做是入冬前的鞭炮。 离得远一点则能看到持续爆闪的火光点亮远处的天空。 这怪兽降临般的场景,颠覆了知冬市所有人的想象。他们无法理解,说好的科学世界观呢?说好的唯物主义呢?就给我看这个? 千眼章鱼没有闹腾多久,随着一只只控制小队赶来,渐渐被扑灭了嚣张的气焰。 掌握了防御系天赋的战士们各据一方,在向导的精神牵引下,彼此共享天赋能力,构建起一堵半径一公里、顶高一百米的大型防御壁垒,将千眼章鱼牢牢控制在其中,任凭它如何暴怒,也无法突破分毫。 这种深海污染生物离了水域,来到地面就是这样,无法移动是致命的缺陷,只能任人宰割。 等周思白和乔巡赶到现场后,八只控制小队,共计二十四人,分别站在千眼章鱼八个方位,控制住了它。 几名向导发动精神系天赋“催眠”,迫使它再次陷入沉睡。 很快,千眼章鱼硕大的体型开始萎缩,原本粗壮的触手迅速退回至乔巡第一次在蹲便器洞口见到的大小。 足足有一栋楼那么高大的千眼章鱼沉睡萎缩后,所有触手缠绕成一团,紧紧缩在口器下面,整体约莫只有一个三室两厅的套间的大小。 最后,战士们构建的防御壁垒开始收缩,硬是将千眼章鱼压缩成只有一辆卡车车厢的大小,被一辆特殊的卡车装上运走了。 乔巡看着逐渐驶向远方的卡车,心道一声可惜。 这么大一坨,吃了得顶好久了吧。 周遭一片狼藉,处处残垣断壁,废瓦弃砖。 周思白走进现场,立马,一个负责指挥的领袖走了过来。 是个漂亮的红发女郎,如一团在燃烧着的烈火。她点头说: “周队,控制工作基本完成了。” “污染素排除了吗?” “正在排除。预计一个小时候污染值降到安全线以下。” 红发女郎看了看周思白旁边的乔巡。 是个帅哥。 乔巡礼貌性地笑了笑。 周思白严肃地说: “还有溯源工作别忘了。千眼章鱼被人在我们眼皮子地下运到这里来,说好听点是防范工作出现了漏洞,说难听点就是助纣为虐。” “是。” “好了,你去统筹指挥吧。” 红发女郎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几步,然后顿住扭过头笑着对乔巡说: “我叫辛渔。” 乔巡顿了顿,有些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客气地回应: “我叫乔巡。” 随后,辛渔大步离开。 乔巡不解地看向周思白, “她这是出于什么目的吗?” 周思白回答: “她有一个天赋,名叫‘慧眼’,能一定程度上窥探一个人的人格。她主动结识你,是觉得你值得结交。” 乔巡耸耸肩。 “是吗?但我可不觉我是个好人。” 周思白挑起一边眉毛, “我可没说她的‘值得结交’是指一个人品行良好,善良正直。” “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辛渔是个怪胎,认为她好的人会觉得她十分好,认为她不好的会觉得她根本无法来往。乔医生,如果你与她相处,最好多长个心眼。” 乔巡皮笑肉不笑。 相处?那还是算了。 两人走在废墟当中,警车、消防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地响着,给气氛增添一丝紧张。 乔巡问: “我很好奇,发生了这种事,你们还打算信息封锁吗?” “你觉得呢?” “一昧地闭锁信息,在封闭环境里人们的精神阈值达到极限后,会造成一系列的负面连锁反应。” “你是个聪明人。” “过奖。” 周思白眉头始终蹙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知冬市的走向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中了。” “是指什么?千眼章鱼,还是那些畸变型污染生物。” 周思白摇头。 “黑色革命的出现,意味着这件事不再只是共和国的事了,是一件全球性质的事。千眼章鱼只是个诱饵,这我很清楚。黑色革命真正想做的是让整个知冬市被污染。” “既然知道是诱饵,为什么……” 周思白自嘲一笑, “之前我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现在看来,污染生物逐渐被控制只不过是假象罢了,为的就是让我们错误评估此次污染事件的级别。实际上,污染早就传播开了。” “什么意思?” “知冬市处在沦陷的边缘了。” 乔巡顿住。 “没有解决办法吗?” “仅凭知冬市现有的‘塔’成员数量根本控制不住,我已经请求共和国分部支援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然后尽力控制。” 乔巡想了想,然后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知冬市彻底沦陷了呢?” “唯有毁灭一途。共和国有的是办法让知冬市在地图上消失。” 乔巡沉默不语。 周思白说: “很残酷,不是吗?” “或许,世界变革之下,没有褒贬,只有中性词。” “乔医生,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 “谢谢夸奖。” “不,我没在夸奖你,而是陈述一件事实。如果给你一个加入‘塔’的机会,你会怎么想?” 乔巡没有正面回答,笑着说: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觉醒天赋,面对那些强大的污染生物毫无办法。” 周思白挑眉看着乔巡。 你一下子干掉一个二阶和一个三阶的存在,现在跟我说“毫无办法”? 搁这儿装上了。 乔巡无奈呼出口气, “不是我兜圈子。只是,变化太快太复杂,前后不过十天,我的认知就彻底颠覆了,实在是还没想好之后该怎么做。” “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想。” 乔巡捏了捏肩膀, “别的我都不想想了,现在我就想知道,我这房子没了该咋办。” “政府之后会补偿的。现在的话,你可以去临时庇护所住一段时间。” 说着,周思白笑了笑, “当然,你也选择加入‘应急处理中心’,单位会给你分配住所。” “利诱?” “放心,不会威逼。” “你不说我还不会往那方面想。” “呵呵。” 乔巡微微眯起眼,岔开话题问: “那只章鱼,你们会怎么处理?” “融溶处理。” “所有的污染生物都是这么处理的吗?” “一般的低阶污染生物杀死后现场就直接清理了,但像这种巨型污染生物要用特殊的方式。” “可惜了……” “什么?” “没什么。” 乔巡还是对那只大章鱼念念不忘,触手怪谁不爱呢。 020 不再隐瞒 “乔医生,真的不考虑加入‘应急处理中心’吗?” 周思白又问。 乔巡说: “做任何事都应该基于一定目的吧。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加入。” “八腿蛙男,二阶信徒,少女‘红’的人偶,三阶代言人,你几乎无伤通关了。” “别说得跟打游戏似的,很危险的好吧。” “这不是关键。就光是你这对待世界变革的态度,以及学习能力,就已经有加入‘应急处理中心’的资格了。” “可我没有天赋……” 周思白摇头, “我甚至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天赋都不是关键。在‘塔’中存在着一种‘天赋继承’的机制,即那些战死的成员的天赋,能够由其他人继承,虽然条件很苛刻,但并非是不可能。不然,你以为仅凭自然觉醒天赋的神选之人的数量,能应对那么多的污染生物?” 乔巡琢磨着。 其实,他并不关心什么天赋不天赋。身体的吞噬能力保证了一件事,那就是天赋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相反,他缺的是机会—— 进阶的机会。 别看他现在身体掌握了“两栖生物”和“迷覃”两个天赋,还有几个从少女“红”那里卷来的尚未开始学习的天赋。实际上,他对进化一事依旧摸不着头脑,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清楚自己是在登神长阶哪一阶,所谓的图腾又是什么。 而且,随着对同种污染生物吞噬得越来越多,效果也就越来越差。 很现实的一件事,也就是知冬市这次爆发了污染事件,才给了他成长的机会,但如果知冬市的污染事件解决了呢?单单靠他一个人,又该去哪里寻找成长的机会呢? 在小说仙侠世界里,还能当一个散修,毕竟遍地是灵气。 但现实世界不一样啊,污染生物要是能轻而易举地就看到,全球早就乱成一团了。 所以,他最缺乏的是不断了解世界,不断获得成长可能的机会。 而这,“应急处理中心”,即所谓的“塔”能否提供呢? “加入‘应急处理中心’,我能得到什么?” 乔巡问出这个直白的问题。 这反而是周思白想看到的。干他们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那些仅凭一腔热血做事的人,这种人一般在战斗中死得最快。古代打仗讲究一个士气,但是与污染生物的对抗斗争,讲究的是综合能力,不然一个控制小队也就不会是领袖、向导、哨兵和战士都有的了。 乔巡这种考虑问题先从自己利益出发的性格,比一腔热血的人让周思白更加感到安心。 周思白笑着说: “首先,污染事件、神选之人、天赋、图腾等一切你想知道的事情的一手资料,你都可以获得查看权限;其次,天赋库有适合你的天赋会第一时间与你进行匹配;然后,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可以为你量身打造成长空间。” “别用企业话术那一套。” “实在。简而言之,你能参与到控制小队的控制对抗任务中。” 乔巡想了想又问: “工资待遇呢?福利,年终奖,假期之类的。” 周思白表情微微一僵。他没想到乔巡居然问出这么个问题,合计着你还惦记这些吗? 他呼出口气说: “待遇肯定不差,只是我们平时用钱的机会并不多,吃住都是组织承包的。一年下来,攒半套地段不错的房子还是什么问题的。” 毕竟进化者可太少了,是用钱换不来的,要是不好好对待,跑路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 周思白所说的“待遇”都是乔巡想要的。 但他还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我再想想吧。” 怎么着也不能给周思白留下自己迫切想要加入组织的感觉。 “路上慢慢想吧。” “要去哪儿?” “污染潮要爆发了,得提前准备好一切,你可以先去我们控制中心看看我们是怎么工作的。” 嗯……也不赖。 车上。 副驾驶的乔巡拿出手机看着新闻。 地方新闻正在播报出现在北湾区梧桐街的“怪兽事件”,现场画面就大大方方,丝毫不遮掩地放了出来。 专业的主持人似乎也因三观受到强烈冲击,语气有些颤抖。 这次没再封锁信息了。 主持人播报完“怪兽事件”的新闻后,全面地把知冬市正在发生的事讲述了出来,不再用“传染病”、“疫情”来形容这危机,而是坦言“异常生物金属病”,介绍了这种病的传播方式—— 血液传播。 被感染的人会进入一个发病周期: 第一,潜伏期:有长有短,短则几个小时,长则好几天,甚至十几天。 第二,感染期:病毒是不同形态的,目前知冬市存在四种形态,蛙人、鱼人、鲵人与蟹人。这个阶段,人的形体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几张典型的代表图出现在电视界面上,没有打码。除了形体发生变化,意识还会被逐渐蚕食。 第三,畸变期:意识被彻底蚕食,病毒接替身体,成为一个只凭本能行事的污染生物。 随后,新闻一连播放了好几则比较血腥重口的污染生物的视频。 没有打码,这也表明了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新闻的最后,主持人着重强调: “各位市民,请务必待在家中不要离开,关闭好门窗,晚上请不要开灯,四种污染生物均具有趋光性。然后,请放心,国家和政府会拯救我们的。” 随后,这则新闻进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轮播当中。 这则新闻一经播出,整个城市立马陷入一片黑暗,没有人有勇气在看到新闻上那些让人恶心害怕的图片后还大大咧咧地开着灯。 乔巡看着车窗外的街道,不由得感叹: “普通人面对这种事还真是毫无办法啊。” “自古以来,百姓最苦嘛。” “这件事,只在知冬市传播吗?” “嗯,整个知冬市被大型壁垒笼罩起来了,信息传不出去。目前,共和国分部还在讨论要不要把金属病相关公布全国。目前,国外已经有不少政府放弃信息封锁了,尤其是那些中立小国,面对这种事真的无能为力。也就大国,为了社会稳定还在隐瞒。” “可这种事,瞒不住吧。” 周思白点头, “全面公布事情真相就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来临。我们单个人考虑的事情都很片刻,国家在宏观角度要考虑很多。社会和国家是一个大集合,并非某个个体,调控工作是很难做的。” 乔巡正打算说话,来了个电话。 是余小书。 他一接通,立马传来大松一口气的哭腔: “你还在啊,太好了!” 乔巡笑了笑, “什么叫我还在啊。” “我看新闻说,你住的那个小区被一只怪兽破坏了。你都不知道我看到新闻整个人都吓懵了,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跟你打电话。我还以为,以为,你,你出事了。” 乔巡安慰道: “我这人运气一直不错,那怪兽出现的时候,我正好没在家。” 余小书抽了抽鼻子, “太好了,太好了啊。” “放心吧,我没事的。” “你现在在哪里,小区被破坏了,有住的地方吗?我这里……我这里,”她声音变得很小,“刚好有个空房间。” 乔巡看着车窗外快速退后的萧条街景,眼神变得很浅很淡,轻声回答: “没事的,我有地方住,你不用担心。” 乔巡有些不太愿意话题始终围绕这个,岔开了问: “对了,你身体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嗯,没什么异常。” “新闻里说了,不要出门,不要开灯,你要记好了。” “嗯嗯,放心吧。” “那我先挂了,还有事,之后再聊。” “好的好的。” 乔巡挂断电话,微微蹙了蹙眉。他不太喜欢这种担心别人的感觉,但余小书这个单纯的姑娘又确实让他不太放得下心。 只身一人来到陌生城市工作,还没工作多久就碰到这种事……家里电话打不通,出不了门,还是一个人独居…… “唉。” 周思白笑问: “怎么,小女友吗?” 乔巡摇头, “我的助手。” “那我还挺好奇的,你的条件算是挺不错的了,居然是单身。” 乔巡微微靠窗,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喜欢关心别人的感觉,也不喜欢别人关心我的感觉。” 周思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你还真是个挺特别的人。” “或许吧。” 军绿色的越野车疾驰在空荡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是藏在黑暗里,嘴角流着涎液的污染生物。 021 协议 市政厅的控制中心。 尽管别处一片漆黑,但这里还是灯火通明。 周思白一走进指挥处,立马就有一个队员过来说: “周队,污染潮全面爆发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周思白点点头,然后问: “我们的防守能支撑多久?” “知冬市共计十六只控制小队,算上普通军队,AI推算,我们的防守能支撑两天。” 周思白想了想说: “两天时间,足够那些家伙赶过来的。” 队员抖了抖,脖子缩紧, “分部安排了那些家伙吗?” “黑色革命有人在这里。” “难怪。” “别想太多,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吧。” “是!” 乔巡看了看明显有些心惊胆战的队员,然后问周思白: “那些家伙,是什么?很可怕吗?” “不是很可怕,而是非常可怕。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大型移动污染源。” “什么意思?” “进化者们在长期与污染生物的战斗中,不可避免遭到污染,通常,我们是用‘塔’设计的污染值分析程序判断一个人遭受污染的程度。普通人的污染值在20以下,而污染生物普遍高于100,一般的蛙人、鱼人等等在150左右,像之前那只千眼章鱼,污染值就是950左右。我口中的‘那些家伙’,在‘塔’里正规名字是‘特别派遣队’,一般负责大型污染事件。特遣队里基本就没有污染值低于1000的。” 乔巡问: “那他们靠什么不畸变呢?” “第五类人。‘塔’有四类人,领袖负责指挥,向导负责感知,哨兵负责侦查,战士负责对抗。控制小队只有这四类人,而特遣队存在第五类人‘医生’。医生们掌握着极其珍稀的治愈系天赋,可以调控特遣队队员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每一个医生,都是极其珍贵的人才,可以说特遣队大多数人都靠着医生活。” “治愈系天赋……为什么很珍稀?” “一类逆进化的天赋,当然十分难得。就像之前那个少女‘红’,你知道她有一个怎样的天赋吗?” 少女“红”的全部天赋乔巡都知道,但他还是摇头。 周思白神情严肃异常,瞳孔不断放缩着。 “‘宿命论’!一个可以逆转生死的天赋!虽然几乎没有人见她用过,但我们从来不敢低估这个天赋可能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宿命论”这个天赋,在之前的消化信息里标注的是神选天赋。 本来他还不以为然,但听着周思白这么夸张地说辞,才意识到自己捡了个多么大的便宜。 他不着边际地想: 谢谢你,送天赋的好妹妹。 乔巡问: “治愈系天赋有哪些呢?” 周思白和善一笑,不知从哪儿搞出来一份协议, “就业协议签了,这些事想了解多少就了解多少。”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乔巡拿来协议,上上下下每个字都看了一遍,反复确定不是什么阴阳协议后,他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周思白立马喜笑颜开,伸出手: “恭喜你乔医生,你现在是‘应急处理中心’的一员了,等之后身份信息入库后,你就会成为‘塔’的一员。‘塔’会根据你的综合能力给你安排任务。” 乔巡莫名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他皮笑肉不笑, “我能反悔吗?” “当然可以,你随时可以离开‘塔’,不过,在离开之前,你会被清除相关记忆。” “那还是算了。” 乔巡同周思白握了握手。 “我就知道,乔医生你是明智的。” “我很好奇,你在‘塔’里面是什么职位。” “分类上,我是领袖,职位上,我是资深干事,负责知冬市的污染事件处理工作,再往上就是分部决策层的了。” 周思白来到控制台某台电脑前, “来,我亲自帮你录入信息。先扫描虹膜。” 乔巡照做。 很快,他的档案就被调了出来。一份普普通通的档案,从上学到工作的主要经历。 周思白动作很快,流畅地操作着,边操作边说: “我做担保人,给你认证‘八腿蛙男’和少女‘红’的战斗经历,再做个身体指标检测,然后‘塔’会收录你的信息,并评估你的综合能力。” 说完,周思白亲自带着乔巡去往体检室。 指挥室里,一众队员大眼瞪小眼,都在心里嘀咕,那位乔巡是何方人物啊,居然能让周队亲自带着入职。 体检室,周思白领着乔巡进了一个生物舱。 进去后,各种各样的光在他身上扫过,身体里时不时流淌进微弱的电流。 约莫三分钟后,检测完毕。 走出生物舱,乔巡就看到周思白一脸疑惑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指标。 “怎么了?” 周思白念道: “咳咳,乔巡,‘塔’初级干事,污染值0,精神值60,天赋无,天赋适配度……100。嘶——” “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你知道天赋适配度100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 “意味着你能适配‘塔’天赋库里大多数的天赋。” 大多数吗…… 周思白皱着眉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在显示屏上一顿操作。 “这是怎么了?” “乔医生,我必须严肃地告诉你,我已经向‘塔’申请对你的体测指标进行封存了。天赋适配度100听上去很美好,但现实里只会给你带来很多危险,而你自己,也务必保密。” “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周思白摇头,神情复杂, “我真的没有权限告诉你这些,总之……你一定不要对其他说这件事。这关乎到你的安危。” 乔巡看到周思白脸上表情十分纠结。他微笑着说: “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很感谢周队。” 周思白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天赋适配度100……这可是最完美的实验活体啊…… 他晃了晃头,勉强一笑,然后问: “你喜欢什么装饰品吗?手表、戒指、手镯之类的。” “问这个干嘛。” “‘塔’的成员一般要配备污染值检测仪以及特殊通讯器。在战斗中,极可能会出现自己被污染了还没察觉的情况,所以第三方辅助工具就显得很有必要了。我的推荐是手表,因为方便查看,屏幕大小也适中。” “也是,我没有穿戴首饰的习惯,就手表吧。” “嗯好,你先去宿舍熟悉一下环境吧,专属手表需要录入身份码,要等‘塔’审核。” “所有成员的资料都由‘塔’审核吗?” “是的。” 乔巡点点头没再多问。 之后,周思白就忙其他事去了。他则是被勤务人员领去分配的宿舍了。 待遇的确很好,勤务人员表示,有什么需求,只要是合规合法的,单位都会无条件满足。 这不比公务员香多了? 只是,承担的责任也要多很多,乔巡多多少少知道,进了这扇门,脑袋就从脖子上取下来栓在裤腰带上了。 022 “塔网” 果真如周思白所说,“应急处理中心”的成员们待遇很好。 分给他的员工宿舍是一个套二,干湿分离,厨房、餐厅、阳台、书房样样都有,家具设施全部齐套。 乔巡的行礼只有一个背包,没什么要收拾的。原先的家已经成了废墟,家里的东西自然成空了。 看着这个干净整洁向阳的宿舍,他呼出口气。 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了。未来怎样,尚且没有定数,但一定不再是心理咨询师那样稳定安全的。 洗完澡后,前门的电子铃就响了。 乔巡打开,勤务人员递来一个黑色的匣子。 “乔先生,这是你的黑匣子。” 乔巡问: “这是什么?” “身份码、工作用器具、就业协议还有一些其他东西都在里面。” 乔巡接过来,然后笑着说: “辛苦了。” “您客气了。” 坐在客厅里,乔巡打量起这个黑匣子。 匣子并非闭合式,上面有一块拇指大的触控板。他尝试着伸出大拇指按了一下。 匣子“叮咚”一声,然后像抽屉一样打开了。 里面规规矩矩地放着四样东西: 一份就业协议、一只黑色手表、一张有金属光泽的小卡片以及工作牌。 就业协议没什么特别的,乔巡看了一眼就放了回去。 黑色手表表面看就是普通的电子产品,市面上随处可见,可以上网。但细致探究后发现两个特殊功能,一是“特别频段通讯”,二是“身体指标检测”。 看了看介绍,特别频段通讯是依据“塔”的网络建立,只有“塔”的成员能用,外人无法介入。 身体指标检测也简单明了,一共两个指标: 污染值和精神值。 现在,上面显示的数值,乔巡污染值为0,精神值为60。 跟之前比没有任何变化。 这只手表已经绑定了他的身份码,一旦脱离他的操作,就会失效。 工作牌跟周思白先前给他展示的那个“应急处理中心”的工作牌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考究。 看了一眼后乔巡就将注意力集中在辉映着金属光泽的卡片上。说是卡片,但其实更像是过去的那种储存卡。 卡片左上角有一串编号:TN1366239XH。 他拿起来,立马看到卡片下面有一张写着字的纸条—— “乔医生,这张卡片是‘塔’成员的序列卡,编号是你的序列号,一定要牢记。将卡片插入通讯手表后,你就能进入‘塔’建立的专属互联网,互联网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周思白。” 乔巡将序列卡小心捏了起来,只有他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看了看后,他将手表戴在手上,然后把序列卡插进手表侧面的卡槽口。 通讯手表没什么变化,变化发生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道电子音: “检测到序列卡,是否登录‘塔网’。” 乔巡不由得惊奇,“塔”的科技技术已经实现了人机自由交互了吗?他所知道,这项技术各国还处在开发阶段,并未实现商用。他一直很期待用脑机打游戏,但市面上的机构预测那还需要等20年,没想到,这项技术居然已经在“塔”里得到成熟运用了。 他用意识回答: “登录。” “正在登录。” 一阵白光过后,乔巡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平台上。平台前面悬浮着很多个界面入口,他大致看了一下,有: 神选之人论坛、污染生物图鉴、污染物图鉴、作战记录、悬赏中心、分部官网入口、天赋库、大事记…… 还有许多小的板块,像什么“美食品鉴中心”、“交易中心”等等。 乔巡先进入了“大事记”界面。他打算了解一下关于金属病的历史。 意识沉浸进去后,一个个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大事记的记载从上个世纪20年代出现第一个神选之人开始,中途记录了很多起造成了严重后果的大型污染事件,然后各国成立特别组织,收编神选之人,对抗污染生物,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也就是五十年前,“塔”出现了。 “塔”一开始并非是一个组织,而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特别到,人们根本无法对其进行定义。祂能畅通无助地出现在互联网任何一个角落,即便没有互联网,祂还能以任何物体作为载体出现。 后来,“塔”整合了各国的特别组织,建立起了全球性的大型对金属病组织。 这时候开始,“塔”才能被叫作是一个组织。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到现在,组织的构成、分工已经十分完善了,俨然是一个专属于进化者,即神选之人的世界。 世界上每一个有编号的神选之人,都在“塔”的记录之中。即便没有编号,像类似于“黑色革命”、“瓦兰学会”等对立组织的知名神选之人,也有记载。 因为少女“红”的缘故,乔巡详细了解了一下“黑色革命”。 黑色革命比“塔”还要更早成立,具体的发展阶段已经无法溯源了。 黑革规模不大,但实力并不差。 在记载中的有核心成员54位。按照扑克牌的顺序排列。 黑桃、红桃、梅花、方块; 2、3、4、5、6、7、8、9、10、J、Q、K、A; 大小鬼。 关于大小鬼的记载,乔巡的等阶权限不够,无法查看。 他第一时间打开红桃A,也就是少女“红”的资料。 “红”的真名已经无法考究了。但是,在之前的声音幻觉中,乔巡记得是叫“依红”。 “红”在成为红桃A之前的信息并没有被记载,只有之后的。 资料库里详细记载了她每一次行动,并且对她的天赋能力进行了评估。每一个天赋都被标记了“极危”、“灾厄”这样字眼。 每看一项记录,乔巡的心就凉一截。 之前他实在是对“红”有多强大没什么概念,现在知道,这位真的跟周思白说的那样,就是个人形天灾,走到哪,哪必定发生大型污染事件。 被这样的人惦记上,乔巡真不知道该说是荣幸还是倒大霉了。 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不要太早碰到她的本体吧,怎么着也得有逃跑的能力再说。 看完了这些,乔巡进了神选之人论坛。 功能就是普通论坛的功能。发帖、看帖、评论等等。 但人不是普通的人,全都是进化者。 一进去,乔巡就有浓浓的“外星论坛”既视感。里面帖子画风完全不同。 比如: “请问有天赋‘探照灯’的进阶指南吗?” “大佬们,信徒阶的‘蚌人’体内产的珍珠能够收藏吗?” “‘拉弥亚’的图腾符文什么地方容易寻找,我进阶急用,拜求各位大佬指点。” “今天击杀了一个代言人阶的‘匹诺曹’,差点丢了小命,作战记录已经上传到库里了,感兴趣的可以点这个链接观看,在这里我分享一下我的战斗体验吧。”…… 光是标题都看不懂,更别说内容了。 论坛是匿名论坛,需要注册新账号,乔巡注册了自己的论坛账号后就退了出去,进了资料库,打开第一册资料看了起来—— 《金属病:从入门到精通》。 023 实习生 一整个晚上,乔巡都在“塔网”中了解这个新世界。 了解到了很多,学到了很多,同时他也感觉自己失去了很多。 新世界并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相反是残酷、无情且十分理性的世界。在这里没有什么浪漫抒情,也没有文人墨客,只有对抗与斗争,死亡与新生。 清晨,乔巡从“塔网”中退出,看向窗外,晨曦洒在城市街角。没有生机的感觉,处处都透露着破败与萧条。 他离开宿舍打算去吃点东西。 想着“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朴实了。 食堂离宿舍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里面人不多,大概是因为大多都在城市里忙碌的缘故。留在控制中心的基本都是文职人员和勤务人员。 伙食其实挺丰富的,兼顾了各地的口味。 但乔巡胃口不是很好,只是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他前往指挥处。 一走进指挥处就看到周思白站在指挥台正中间,一言不发地盯着显示屏上的光点。 乔巡走上前。 “周队。” 看到乔巡,周思白脸上顿时浮现起笑意, “怎么样,能适应吗?” “还好。” “我以为你会在宿舍里待很久呢。刚来到这里的人差不多都在宿舍待了一个星期左右,接受了世界观的变化后才出来。” 乔巡说: “早就适应过了。” “倒也是。” “情况怎么样了?” 周思白神情稍稍低沉,摇头说: “很不理想。污染潮爆发后,污染已经传播开了。城市各地都出现了污染生物,有两个小区更是全员被感染。” 乔巡皱起眉说: “不过一晚上就这么严重?” “对于金属病而言,一晚上足以让一个城市改变性质了。” 周思白笑了笑,不想给乔巡太多压力,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特遣队队员就要到了。知冬市不会沦陷的,这是南边的重要港口城市,共和国绝对不容许它沦陷。” “可即便没有沦陷,后续的恢复工作也很难做吧。” “那就不是我们关心的事了。乔医生——” “就叫我乔巡吧,我已经辞职了。” “……好吧,乔巡。世界变革肯定有阵痛的,就像全球性的战争,一定会改写格局。这是无法避免的,是历史大趋势。” 乔巡点点头,然后问: “周队,有没有什么任务交给我?” 周思白笑着说: “怎么,这就迫不及待想做点事了。” 乔巡笑笑, “主要是想为组织贡献光与热。” “呵,我信了。” 乔巡耸耸肩。 周思白说: “你刚加入‘塔’,‘塔’对你的评价不高,因为无法明确作战参数,所以无法分配控制小队,我也没有权限给你安排任务。当然,我可以用个人的身份,给你一个‘实习生’的特别头衔,随队参观学习。” “实习生。也蛮合理的。” 周思白摇摇头又说: “但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控制小队是十分讲究配合与能力互补的,你现在没有任何特殊能力,即便不参与对抗也一定会成为控制小队的累赘。控制小队执行的对抗任务很危险,是跟生死挂钩的。所以,控制小队一般是不会接受外人随队的。我只能帮你问一问有没有愿意带‘实习生’的队伍。” “麻烦周队了。” “乔巡,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话吗?” 看着周思白认真的神情,乔巡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句: “怀揣一颗对未知的敬畏之心。” 周思白看着他说: “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这方面担心你,但,请你务必牢记这一点。” 乔巡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地知道,周思白的确很在乎他。这种在乎有着怎样的目的,他暂时无法探究。 之后,周思白在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内部群聊里询问了一番—— “我这边有个很有潜力的新人,有没有队伍愿意带他实习?” 内部群聊是实名的。 徐采洁(领袖):哇!周队亲自发话啊,那我们肯定要重视啊! 李悠悠(向导):周队我男神,upup! 张航远(战士):周队居然用“很有潜力”评价,新人肯定很不得了啊,让我猜猜,精神值起码也有200! 郭蒙(战士):才200?你看不起谁呢,要我说,保守300! 张航远(战士):我的我的。 徐盛(领袖):周队,新人的天赋是什么?我队伍的向导白可受伤了,看看能不能让新人先顶一下。 周思白看着群聊里的话,有些尴尬。他已经能预想到把乔巡的指标发出去是什么样的结果了。 虽然他很看好乔巡,但控制小队常年在生死关徘徊,更看重的是实力,不是一句“很有潜力”就能让他们接受的。 他硬着头皮把乔巡的指标发了出去—— 【成员:乔巡 身份:“塔”初级干事 天赋:无 登神长阶:无 污染值:0 精神值:60】 面板一出来,整个群聊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 徐盛(领袖):我去问问白可能不能再撑两天。 城市各地,众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新人面板,愣了好一会儿,反复刷新后,发现真的只是这样,均是吸了口冷气。 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面板。 无天赋,精神值为60已经说明,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唯一的亮点是污染值为0,但这不是关键啊。 一只控制小队就算要带新人,最起码也得有点作用才是,不能完完全全是个起不到作用的累赘。 徐采洁(领袖):弱弱地问一下,面板真的没有问题吗? 周思白硬着头皮回复:没有问题。 徐采洁(领袖):啊这,打扰了。 没有人说话了。 周思白知道,他们已经给足自己面子了,没有直言这压根儿就是个普通人的面板。 他正准备添油加醋地把乔巡击败“八腿蛙男”和少女“红”的人偶的事迹发出来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辛渔(领袖):周队,把他交给我吧。 有人愿意收乔巡,周思白还没来得及高兴,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顿时僵住了。 徐采洁(领袖):社会我渔姐!给渔姐打call! 徐盛(领袖):不愧是辛渔。 各地看着群聊的众人看到辛渔发话后,默默地为新人祈福。希望新人不会被玩坏。 如果是其他人,周思白肯定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 但是……辛渔…… 他选择尊重乔巡自己的选择。 “乔巡,只有一个队伍愿意收你。” 看着周思白复杂的神情,乔巡笑问: “是不是队伍很特别。” “嗯……队伍领袖是辛渔,昨天你们见过。” 红发美女的形象在乔巡脑海里浮现。 乔巡想了想,摊摊手: “有一个总比没有好。” 周思白在心里默默说:有一个真不一定比没有好。 当然,他还是尊重乔巡的选择。 “那好吧,我跟她联系一下。” 随后,周思白打开跟辛渔的私聊。 周思白:辛渔,乔巡真的是个很有潜力的人,你……不要乱来。 辛渔: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周思白:(流汗/eoji)那你来接他吧。 辛渔:OK!在指挥处是吧,半个小时后到! 周思白看向乔巡,心里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他目光看向别处问: “辛渔半个小时后到,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没什么准备的了。” 周思白很严肃地说: “乔巡,如果中途想退出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乔巡顿了顿,干笑一声, “周队,别说得那么吓人。” 周思白目光转移向别处。 024 第一次任务 一辆军绿色的大型越野车停靠在控制中心门口。 乔巡和周思白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身材高挑的辛渔从驾驶座下来,一头红色长发结成了高马尾,看上去清爽而干练。 她穿着军用作战轻装,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合身的轻装衬托得淋漓尽致。 面貌上,五官分明有型。整体而言,属于那种飒爽型,但就是这样的形象左眼眼角下却长着一粒稍显柔弱的泪痣。虽然外貌无法决定性格品行,但却是给人的第一观感。 乔巡心想,这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特别啊。 辛渔笑着走过来,边走边打招呼: “哟,周队。还有你,乔巡,又见着了,还记得我吗?” 乔巡摊摊手, “别说得我的记忆跟鱼一样。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辛渔皱起眉头,诧异地问: “昨天?我们不是好久没见过了吗?” 乔巡愣了愣,看着辛渔真得不能再真的表情,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了。他看向旁边的周思白。 周思白用很小的声音说: “她因为天赋特性,患上了时间错乱症。不过你放心,战斗状态下,她会很正常。” 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辛渔顿时拍了拍自己脑门,一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啊,我肯定是又犯病了。” 乔巡礼貌地摇头, “没关系。” 周思白说: “辛渔,乔巡我就交给你了。” 辛渔认真地说: “放心吧,我会全力保护他的。” 乔巡心想,这不是挺正常的吗……不过,这时间错乱症蛮新颖的。身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职业性地感到好奇,想要了解病理特征、发病病症、治疗方法等等。 辛渔看着乔巡,脸上笑盈盈的, “新人,走吧,跟我上车。” 乔巡点点头。 希望上的不是黑车。 周思白看着疾驰而去的越野车,心里默默为乔巡捏了把汗,希望回来还是个正常人。 …… 副驾驶上。 乔巡看了看辛渔,然后问: “我该怎么称呼你?” “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队长。” “那,队长吧。” “随便你的喜好。” 辛渔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她的侧脸很好看,棱角十分个性。按理来说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的话,肤色一般都会偏黑,但她的皮肤十分白皙,在红发的衬托下更是在发光一般。 “恕我冒昧。周队说,你有时间错乱症。” “没什么,大家都知道。你有什么好奇的吗?” “时间错乱症的表现是什么?” 辛渔简短地说: “时间感很跳脱。当然,不是时间感差。” “跳脱?” “就像刚才那样,我突然觉得好久没见过你了。” “有什么影响吗?” “我是病人,无法评价。” 也是,这种特别的非官能性的病症,一般患病者很难认知。 乔巡又问: “这是什么导致的呢?” 辛渔貌似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没什么架子,待人比较和善,知无不答: “我的天赋“违禁词”导致的。” 她没有具体解释。 乔巡没有询问具体原因,毕竟现在还不熟。 “没有治疗过吗?” “治疗过,但治不好。” 辛渔表情淡然,细长的睫毛微微卷翘,弧度恰到好处。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辛渔笑了笑,很干脆, “事发现场。” 说完,她猛踩油门。 推背感极其强烈,乔巡下意识抓住车顶的扶手。 ……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个小区外面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车。 辛渔望着空荡荡,很是冷清的“白果小区”说: “这里是污染集中点,小区共十个单元,每栋单元楼里都潜藏着正在畸变和畸变完毕的污染生物。我们的任务是把它们牢牢控制在小区里,避免它们离开继续传播。” “所有人都感染了吗?” “嗯,昨晚九点过,三只蛙人闯进了小区,结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乔巡上下看了看,估摸着这个小区大概住了三千多人。 “这污染生物……得有三千多个吧。” 辛渔摇摇头说: “污染生物之间会互相吞噬,类似于养蛊。尤其是低阶污染生物,它们进化的方式几乎只有不断吞噬其他污染生物。而我们需要做的有两点,一是防止它们逃出这个小区,二是防止‘蛊王’的出现。” 辛渔说着,朝里面走去。 乔巡跟在她身后。 “随着环境污染值的不断增加,它们在白天的活跃度也就越来越高。预计下午的时候,这座小区的污染值会上升支持它们白天活动的程度。” 说着,辛渔认真地看了一眼乔巡, “实习生,要小心。” 乔巡认真点头。 “走吧,先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队员。” 他们进了小区后,沿着外面花园的一条小路,来到一个房间前面。看上去,这里原先是一个洗衣房,有一股十分浓郁的洗衣液香味儿。 辛渔推门走了进去,轻声说: “朋友们,实习生到了。” 里面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乔巡,神态各异,皱眉、无感、好奇。 辛渔指着乔巡说: “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这次要带的实习生,名叫乔巡。” 乔巡礼貌一笑,冲着三人说: “希望大家多多照顾。” 皱着眉的青年看了看乔巡。他叫严军,高高瘦瘦的,看上去文质彬彬,像刚出身社会的大学生。 严军用右手食指扶了扶眼镜,点头说: “我叫严军,是队伍里的向导。” 然后,是表情平淡的寸头青年,他额头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不过做了修复性纹身,看上去并不丑,很有个性。他说: “我叫徐克山,是队伍里的哨兵。” 最后就是战士了。她开朗地笑着说: “我叫徐又夏,是队伍里的战士。” 徐又夏身材很娇小,大概一米五上下,脸蛋也小小的,看上去很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扑棱扑棱很有光彩。 这么个体型的小女生居然是负责正面对抗的战士,乔巡着实没想到。刚进门,他还以为她应该是向导这样精神系天赋的成员。 相互介绍完了后,队长辛渔便直入正事,看向严军问: “严军,附近的污染值变化情况如何?” 严军看着手中轻薄的便携式检测仪,认真地说: “整体在加速上升,上升最快的是第八单元,目前均值已达到190,预计一个小时后突破200。” 辛渔皱起眉, “这么快?” “嗯,推测是出现了进化速度明显高于平均速度的污染生物,也可能是超级畸变种。” 辛渔顿时说: “必须阻止。超级畸变种会破坏进化平衡,不能养蛊为患。” 她拍拍手, “各位,动起来动起来,带好装备,准备控制!” “是!” 三人异口同声。 然后辛渔看向乔巡,语气略微轻了一些, “实习生,你跟在我身后。” 向导严军一听,顿时蹙眉说: “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吗?我看了周队发出来的面板,他就是一个普通人。那种地方很危险,并不适合他。” 虽然他说得很委婉,但态度十分明确,不希望带着乔巡这个“拖油瓶”。 哨兵徐克山摸了摸自己的伤疤,没说什么。 战士徐又夏倒是笑嘻嘻地说: “既然是实习生,肯定得到现场才能学到东西啊。” 严军推了推眼睛,语气略微不满: “徐又夏,你是不是成为进化者太久了,对‘普通人’的力量失去了概念。” 徐又夏白了他一眼, “严军,周队亲口说‘很有潜力’,你还真觉得是普通人。” “很有潜力跟普通人并不矛盾。最起码,现在,他就是个普通人。” 辛渔蹙起眉头,语气略微加重: “我亲自带他,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严军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辛渔看了一眼,就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乔巡没怎么说话,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心想,貌似大家对“普通人”的成见很大啊。 025 你本人就是风险 控制小队,再带上个实习生,出发了。 一进入任务状态,四人的精神面貌瞬间变了,很专注。 靠近八单元后,乔巡立马闻到分明的腥臭味儿。并非一种,很多很多,这表明单元楼里有非常多的污染生物。 一下子,他就胃口大开。 辛渔看了看单元楼。一共二十层,每一层每一户都有一个独立阳台,部分房间的窗户已经破了,有血迹渗透到了外墙,加之本来也是个老小区了,楼体比较陈旧,所以很有恐怖片取景地的感觉。 “严军,确定污染点。” 严军点头,走到单元楼前,双手贴在墙壁上,闭上眼发动天赋“聆听”。 乔巡立马感觉到,有一种微弱的律动在周围泛开,像一片落叶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 半分钟后,严军睁眼开,习惯性地推了推眼睛说: “三个怀疑点。四楼403室,十楼1002室,十三楼1306室。三个地方的污染值均在190左右。” 辛渔低声自语: “三个地方。” 她想了想后说: “190污染值的污染生物没有我你们也能对付吧。” 徐又夏作为对抗主力,自信地点了点头。 “那这样,节省时间,你们三个人一队,我跟乔巡一队。” 严军立马反驳: “不行队长,乔巡是个普通人,没有战斗力就是战斗力为负,你一个人带着他太不安全了。我建议还是五个人一起。” 辛渔摇头, “作为一个领袖,我很清楚我的决定。” “队长!” 严军想反驳,但是找不到理由。确实,辛渔是一个十分优秀的领袖,跟着她执行过很多任务,她的决定从未出过错。 辛渔看着严军,眼神很平静, “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严军见跟队长说不通,转过头就瞪着乔巡说: “实习生,希望你不要拖后腿。” 乔巡微笑, “谢谢你的希望,请放心,我保命有一手的。” 乔巡的笑容让严军很不舒服,但又没办法反驳。 辛渔摇头, “够了严军,不要对实习生太刻薄。” “我没有针对他!只不过是认为他的存在让我们的队伍出现了不确定因素。” 作为一个向导,需要时时刻刻检测小队成员的精神状态。在乔巡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评估了其精神状态,但什么都感觉不到,像一个黑洞。这种感觉对向导而言是无法安心的。 辛渔笑了笑,自嘲式地说: “要说不确定因素,我的病才是最应该诟病的。” “队长……” 见辛渔这么说,严军一下子就安分了。 其他两人也都沉默了起来。 “算了,行动吧。” 辛渔恢复认真严肃的表情: “保持联络,碰到无法评估危险的不要冒进。” “是!” 三人异口同声。 随后,五人分成两队走进单元楼。 没有乘坐电梯。封闭却无法自控的电梯环境是很危险的。 进了单元楼后,腥臭味儿更加浓烈的。 仅凭味道乔巡就判断出,这栋楼里四种畸变型都有。 辛渔走在前面。她身材并不宽大,但给人的安全感却很足。 到了三楼,她开口说: “你有疑惑吧,开口问吧。” “不会惊扰到那些污染生物吗?” “放心,我的天赋‘违禁词’会消除我们的声音对环境的影响。” 听上去……很神奇。 乔巡想了想问: “你为什么愿意接纳我?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对队伍只会起负面作用。” 辛渔稍稍停住,转过身低头看了看乔巡。 “你给我一种同类的直觉。” “同类?” “说不好。我有一个辅助系的天赋,名叫‘慧眼’。这个天赋总是给我另类的判断,但往往,判断的结果是有利的。” 乔巡沉默了一下,然后问: “这是有风险的,你不觉得吗?” 辛渔笑了笑,说: “我喜欢风险。” 乔巡即答: “我不喜欢。” “是吗。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整个人就是风险。” “……” 乔巡这才渐渐意识到,辛渔这个人,性格的确比较奇怪。 三人小队前往的污染点是四楼403室,而辛渔和乔巡是最高的十三楼1306室。 途径每一层,都能清晰地闻到血腥味儿与污染生物自带的腥臭气。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催人呕吐。好在乔巡的耐受力不错,至于辛渔本身就是进化者,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 走到六楼时,辛渔停住了脚步。 “有污染生物。” 乔巡立马屏住呼吸,压低脚步声,小心翼翼跟在辛渔后面。 楼道里很黑,仅凭两扇通风窗的光线并不能照亮黑暗。 乔巡问: “小区里还有活人吗?” “没有。要么畸变了,要么被吃了。” 他们来到606室。门没关,只是掩着,地下的门缝渗出了一滩血,已经粘稠了。门上有许多血爪印,透露出不安的气息。 辛渔轻轻推开门。她带着手套,并不担心门上的血污。 门刚一打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与腥臭味儿扑面而来。 玄关很凌乱,堆积着一滩血。血的痕迹顺着玄关一直延伸到室内。 乔巡闻到了两种血的味道。这似乎说明了什么。 血污里有长头发和短头发,还有残缺的手指。 他认真打量着里面的环境,辛渔却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被吓到。” “我心理承受力还行。” “那就好。” 他们踩着血污走了进去。 玄关左侧是个衣帽间,辛渔轻轻推开滑动门。里面的景象像是屠宰场,残肢断骨,头发到处都是,一些不明的组织液与血液交杂在一起。 显然,有个人躲在这里,但被找到了。 他们继续向前,来到客厅。客厅里散落着几把刀具,表明了屋主人试图反抗,但失败了。电视柜上摆着一张家庭照,被血糊住了,但看得出来是三个人,夫妻和小孩。 一条长长的,宽度略大于成年男性腰宽的血痕从客厅一直蔓延到最里面的主卧。 乔巡脑海里浮现起一只污染生物拖着一个男人的上半身从客厅走到主卧的画面。 辛渔说: “你留在这里别动。” 说完,她独自一人朝主卧走去。 乔巡很听话,说不动就不动,老老实实地看着她。 辛渔慢慢靠近主卧。到了门前,她轻轻拧开门把手。 嘎吱—— 门开了。 乔巡立马看到一只蛙人匍匐在门后的天花板上。 蛙人的眼球鼓了出来,只剩一团神经悬挂着。涎液拉成一条长丝,从它嘴角一直悬落到地上。 门开的瞬间,蛙人张大嘴,泛蓝的大舌头吐向辛渔。 乔巡眉头一紧。 却见那蛙人的舌头一把被辛渔抓住,然后猛地一拉,将其从天花板上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板上。 随后,她麻利地从小腿处取出匕首,扎进蛙人的心脏,再狠狠一剌,切断了主动脉。 动作十分流畅,乔巡只觉赏心悦目。 待到蛙人停止挣扎后,辛渔取出一小瓶喷剂,朝着蛙人喷了喷。蛙人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华。 “那是什么?” “溶解剂,处理尸体用的。” 辛渔随意找来一块抹布,擦拭匕首上的血,然后说: “污染生物的血液携带着金属病毒,作战过程中一般要避免伤口接触到。” “记住了。” 辛渔大步走来,高高的红色马尾左右甩动,很……可爱? 大概不能用可爱形容一个不到三秒解决一只蛙人的人。 “走吧。” 辛渔朝外面走去。 走到玄关后,乔巡叫住了她, “等一下。” 辛渔转身问: “怎么了?” 乔巡微微蹙眉,走到玄关旁边的一间衣柜前停下来。 然后,他稍稍侧开身体,迅速将衣柜拉开。 呱—— 叫声响起的瞬间,一只体型较小的蛙人猛地跳了出来,直奔辛渔。 乔巡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它踹开。 辛渔立马上去补了一刀。 小蛙人停止挣扎后,辛渔有些诧异地看着乔巡, “你怎么知道这里藏着一只蛙人的?” 乔巡想了想说: “从家庭照片看,房子里住着三个人,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孩。进来我只发现了成人的残肢,并没有发现小孩的,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吃干净了,要么还没死。一般来说,碰到危险,家长会让小孩躲起来。这扇衣柜上有两个血手印,大小上看是成年女性,我猜应该是母亲被闯进来的蛙人啃食时,本能地压在衣柜前,不想让里面的孩子受到伤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辛渔看着乔巡,眼神很平静,也很……危险。 “你很聪明。” “恰好猜中了而已。” 辛渔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你的反应速度很快,腿脚力气很大。 看着乔巡平静的表情,辛渔心想: 果然,你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风险。 026 缝合怪 很可惜,有辛渔在,乔巡并没办法吞噬污染生物的血肉。 在他眼里,辛渔将蛙人尸体溶解,是浪费食物的行为。 解决完这里的污染生物后,他们再出发,向最高层的污染点赶去。 路途中,也碰到了几只污染生物,但都被辛渔轻松解决了。乔巡发现她连天赋都没用,仅仅凭借战斗技巧就解决了,跟过副本清小怪似的。 照她说,这些都是刚刚畸变的低阶畸变种,是污染生物中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 辛渔是个很负责的人,说要好好教导乔巡,就一点都不含糊。 路途中,她每解决一只畸变种,就要讲述畸变种的特点与战斗注意事项。 虽然这些在“塔网”资料库里都有,但相比起来差不多就是自学与老师带着实践的差别。 受益匪浅。 在他们抵达十六楼后,三人小队传来讯息说他们已经解决了第一个污染点,正在前往第二个污染点,并表示第一个污染点并非超级畸变种。 乔巡问: “超级畸变种是什么?” 辛渔回答: “相当于百里挑一的天才,自身与病毒高度相融,进化速度、力量、身体强度都远超同类,甚至可能觉醒除主要进阶天赋外的二类天赋。” 十六楼的腥臭味儿更加浓烈,并且温度明显要比其他楼层低一些。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上面显示,周围的环境污染值达到了198。 一般来说,普通畸变种污染值在150上下。 辛渔神情相较之前认真不少,她低声说: “小心。” “嗯。” 乔巡集中注意力。出门时,他没想到会直接参与到控制工作中,所以并没有带上复合弓,现在基本可以说是赤手空拳。 之前还没见识过超级畸变种,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否正面对抗。 他们从楼梯口慢慢走进楼道。 楼道的垃圾存放点一片狼藉,各种生活垃圾四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与其他有畸变种的楼层相比,十六楼反而干净不少,最起码楼道里没有血。 不过,黑还是一样黑。 很安静,乔巡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能听到辛渔的心跳。 他们一点一点向楼道深处靠近,越往里面光线越黯淡。辛渔可没有乔巡这样的夜视能力,借助着一枚小巧手电筒照亮前路。 在拐角处,他们看到了一滩烂肉。 从组织上看,是一只被啃噬的鲵人。能把鲵人啃成这样,除了更强的畸变种外没有别的可能。 忽然, 咚—— 咚—— 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从声音判断,对方是个重量级。 辛渔退后两步,将乔巡挡在身后。 她身上沾染着血腥气,同时还有一股……药草的香气。乔巡想起她之前说,她一直在接受时间错乱症的治疗。 “靠近我,别动。” 辛渔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魅力。 乔巡微微皱起眉。他不太喜欢生人靠自己太近,但好在辛渔并没让他感到排斥。大概是对方出发目的是为了保护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十分模糊浅淡的拉长的影子在前方浮现。从影子判断,来者处在通风窗的正对面。 随着距离靠近,乔巡听到了沉重且缓慢的呼吸声。 污染生物的呼吸频率一般很低,这是一个特征。 辛渔将手电筒开到最大,向前方照去。 圆形光团里,缓缓走进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 它有着蟹人的外壳,蛙人的四肢,鲵人的嘴巴、鱼人的眼睛,身体上海嵌着人的四肢和张嘴闭眼的头颅。 简而言之,是个缝合怪。 辛渔瞳孔缩了缩,闷沉沉地说: “超级畸变种。” 这就是超级畸变种吗? 压迫感的确大不相同,而且它的眼神看上去并不呆。其他的污染生物跟只凭本能攻击的行尸走肉差不多,而这只缝合怪更像一头冷静的野兽。 辛渔第一时间通知三人小队:十六楼的污染点发现超级畸变种。 但三人小队貌似在十楼也碰到一个比较难缠的家伙,没法很快赶来支援。 辛渔小声问: “你之前说你保命有一手,是真的吗?” “差不多。” “那你记得看情况,情况不对随时跑路。” “会不会不太好。” “听话。” “好吧。” 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刚结束,那只缝合怪伸手猛地在墙的拐角处一掰,顿时掰下一大块砖与混凝土的混合固体,猛地朝两人扔来。 投掷力量大,投掷物速度就快。 不过两人反应也很快,迅速闪开。 混合固体直接砸在楼道地板上,将瓷砖砸出一个凹陷,发出巨大的声响。 随后,缝合怪往下一蹲,做出青蛙的姿势,猛地一跳。 它体型虽然很大,但是力量也足够大,即便是有狭窄的楼道阻碍,它也几乎能撞开楼道跳动。 “跑!” 辛渔大吼一声,转身拽着乔巡就奔跑在楼道里。 缝合怪一边投掷墙块,一边喷吐鲵人的腐蚀性液体。 固液交叉攻击,留给两人躲避的空间十分少。 辛渔很冷静,迅速判断现在的局势。她边跑边说: “等会儿我拖住超级畸变种,你乘坐电梯迅速离开这栋单元楼。” “你呢?” “我要留下来拖住它,等他们三个上来再对抗控制。” 乔巡现在扮演的还是普通人,只能老实答应下来。 缝合怪步步逼近。两人跑过一个拐角后,来到十六楼的电梯口。 运气不错,四台电梯最近的一台停在不远的十三楼。 超级畸变种撞开楼道的拐角,直面两人。 辛渔眼神一愣,发动天赋“违禁词”。 “违禁词”是辅助系的天赋,中招的人会暂时失去天赋能力。 乔巡顿时感觉到一股律动自辛渔身上涌出,迅速笼罩住前方的缝合怪。 在被笼罩之前,缝合怪把一块墙块捏碎扔了过来,随后立马僵住一动不动。 大量的墙块碎渣飞过来,饶是两人反应和速度再快,也躲不开,不可避免地被一些碎渣碰到。 乔巡的手背中招了,一条血痕浮现,鲜血渗了出来。 叮咚—— 电梯抵达。 “快进去。” 乔巡不墨迹,直接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钮后关上电梯门。 楼道里,安全送走了乔巡,辛渔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立马看到缝合怪那铜锣大的瞳孔剧烈地放缩。 兴奋! 它的眼睛里全是兴奋! 但,它在兴奋个什么? 缝合怪浑身变得异常灼热和躁动,它不多但是存在的意识告诉它,那个男人的血很香。 吃了他,吃了他的话一定可以变强很多! 缝合怪被“违禁词”压制着,求乔巡之血肉而不得,开始激烈地对抗。 辛渔很不能理解,“违禁词”不应该连同它的身体本能一起压制吗,为什么现在它看上去这么暴躁。 神经持续受着乔巡之血肉的吸引,像是被注入了药效猛烈的兴奋剂。 它暴走了,狂躁地鸣叫一声,挣脱了“违禁词”的压制。 辛渔心道不妙,虽然很不能理解为什么缝合怪能这么快挣脱一般的信徒阶污染生物都无法快速挣脱的“违禁词”,但她并没有愣着,迅速躲开。 然而,她立马发现暴走的缝合怪并没有向她发起攻击,而是迅速砸开了电梯所处的那面墙,暴躁地挤进电梯井。 咯嘣一声, 悬挂着电梯的钢索被扯断,电梯直接掉了下去。 辛渔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027 熊熊大火 乔巡进入电梯后,在电梯抵达七楼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抖动。 电梯里的灯顿时熄灭,响起警报声。 被困电梯,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开门键,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紧接着,从头顶传来巨大的钢筋崩断声。随后,重物砸在电梯的顶盖上,发出声响,甚至能明显看到顶盖向下凸出的痕迹。 还不等他多思考,悬挂电梯的钢索崩断,电梯失去约束坠落。 猛烈的下坠失重感袭来。乔巡赶忙压低重心,站在墙角,双臂紧紧扶住垂直的两面电梯墙壁。 电梯一坠到底,猛地砸在负一楼。 巨大的撞击的颤动感让乔巡一阵恶心,不过他的体质经过前段时间的吞噬消化强了不少,没受什么伤。 即便电梯已经坠地了,但头顶还是持续且密集地响起墙砖蹦碎、钢筋折断的声音。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儿逐渐逼近。 他清楚记得这是那只缝合怪的气味儿。这让他立马明白,那只缝合怪正从高层顺着电梯井向下爬。 为什么? 乔巡瞥到自己手背的伤痕。伤痕还在持续往外冒血,因为不是动脉,出血量很少,但血的味道分明地暴露在外了。 他想起之前与八腿蛙男对抗时,自己也是受伤出血后对方立马变得十分兴奋和狂躁。 “我的血,对污染生物具有十足的吸引力?” 就八腿蛙男和缝合怪的表现看来,八九不离十。 同时,这说明,缝合怪的目标就是他。 乔巡不敢在逼仄狭窄的电梯里呆,随手掏出一把匕首插进电梯两扇夹门的门缝,然后用力将匕首横正。 这种老式电梯的电梯门闭合并不紧,所以力气够大是能直接掰开的。 以乔巡的力气,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猛地一把将电梯门掰开后,他立马发现外面是一个停车场。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但他能很清晰地看到,里面停满了车。之前因为封城,大多数人都回了家,也没法往别处去,所以停车场车是停得满满当当的。 乔巡迅速跑出去。 他刚跑出去没几步,缝合怪轰然落地,直接将电梯踩瘪了。 咕呱—— 刺耳响亮的鸣叫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缝合怪难闻的气息。 乔巡快速奔跑在停车场各种车辆之间。因为车辆停得比较密集的缘故,他并不能很开地舒展。 缝合怪就不一样了,它体型很庞大,用跳跃的方式前进,不用规避障碍物,就蛮横地撞开,每跳一次,就有一辆车被踩烂报废。 乔巡的血在吸引着它,让它兴奋贪婪,如饥饿的野兽见到猎物。 缝合怪单手举起一辆小轿车,朝着乔巡的奔跑方向使劲儿一甩。小轿车直挺挺地砸在一排车上,然后将原本排列整齐的车推向四面八方,顿时,乔巡奔跑方向的行进路线被几辆车挡住。 又因为摩擦起火的缘故,车辆里泄露的汽油直接燃烧了起来。 火势迅猛,点亮整个停车场。 汽油燃烧形成的黑烟无法得到有效的排放,在停车场里堆积。浓密的黑烟里含有大量未充分燃烧的有毒气体,立马将停车场闷成一个灼热的毒气室。 高温之下,一辆又一辆汽车的轮胎率先承受不住开始爆炸。 轮胎爆炸的威力不容小觑,强劲的冲击力将一辆辆车推动。所以即便这些车没有启动,但却在链式反应下做着无规律的运动。 这样的运动无疑是将乔巡的逃跑路线给封死了。 乔巡紧皱着眉,神情异常严肃。 虽然汽车燃烧爆炸的几率很小,但那一般是空旷的露天场所。 停车场很大,少说也停着五百辆甚至更多的车。这些车在这样的火势下几乎都不可避免燃烧起来。 火势庞大,会迅速消耗空气中的氧气,排放大量二氧化碳而未充分燃烧的有毒气体。停车场内的气体循环会迅速失调,空间几乎可以视为一个封闭系统。 在封闭环境里,汽车燃烧后爆炸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如果大规模爆炸起来,这地下停车场十有八九会坍塌。乔巡即便对自己的身体强度再有信心,也不敢硬抗一层楼甚至多层楼的坍塌。 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缝合怪在后面步步紧逼。 乔巡注意到一个细节,在起火后,缝合怪的跳动幅度明显下降,并且有意规避燃烧的地方。 它怕火? 想想也是,即便这只缝合怪是超级畸变种,但也无法改变它两栖生物的本质。它蚕食了再多的同类,也是一只两栖生物。 高温与紫外线直射的环境是两栖生物最怕的环境。 根据对抗相对论,敌人的弱点就是己方的优点。 乔巡一边躲避缝合怪攻击的同时,一边观察环境分布。 从墙壁和地面的标识看,停车场一共有四个出口,分别对应小区的四个入口。但是现在,迅猛的火势将四个出口的前进方向都封闭了,从火海里跨越是不现实的,汽油燃烧的温度高达400℃,而且火墙非常厚,还含有大量有毒气体与车内内饰的燃烧粉尘。不论哪一点,都不支持直接跨越火海。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保安值班亭,处在未被熊熊大火包围的地方,而在值班亭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安全通道。可以看到有向上的楼体,应该是通往地面一楼的。 追赶乔巡的缝合怪明显比起一般污染生物要聪明一些,乔巡发现了安全通道,它也发现了。 它的智慧虽然远不及人类,但也能根据求生本能判断出乔巡要往那里跑。 于是,它率先折道,抢占逃离路线。 奔跑着的乔巡忽然看到缝合怪庞大的身躯一跃而起,然后重重地落在了通往楼梯口的路线上。 他刹住车,紧绷眉头看着缝合怪。 缝合怪嘴巴不停地向下滴着涎液。 乔巡尝试与它沟通, “你想吃我没那么轻松,如果我真的跟你绕圈子,你一时半会儿绝对抓不到我。停车场的火势传播得很快,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个火海,随后会发生爆炸,整个楼层极大概率会坍塌。” 说着,他双眼变得异常深邃黝黑,幽深地问: “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缝合怪稍稍顿住。它虽然不能说话,智商也不高,但能听懂乔巡的话,毕竟它生前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人。 但它依旧没有放松和让道,一双拼命往外鼓的眼球无规律地转动着。 嘴角分泌的涎液越来越少,这说明它开始缺水了。 两栖生物在这样的环境里,比起人类缺水更快。 乔巡有信心,如果硬耗着,等到火势扩大到极限后,都没法逃离的情况下,它一定比自己先死。 但,先死后死根本不是他考虑的,他只想活下去。 028 公主抱 辛渔脑袋空白片刻后,立马恢复过来。 她打开通讯器,立马大声说: “快去负一楼!” 时间紧迫,她没有解释原因,说完这句话立马乘坐另一台电梯向负一楼去。 但是,话越短越重要。 十楼的三人小队听到队长这么紧迫地命令,不得不迅速摆脱这层楼的污染生物。 这层楼的污染生物虽然很难解决,但并非超级畸变种,只是摆脱的话还是没什么难点的。 楼道里,徐又夏神情严肃,她看着前面的污染生物,略微吸一口气,发动天赋“闪变”。 她整个人顿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一道闪电,瞬间来到体型比一般的大上一号的蟹人。随后,扬起拳头,从她手背长出坚硬的外骨骼。外骨骼合拢结成一个拳头。 一拳狠狠砸在蟹人的生殖囊。 嘭! 一声巨响。蟹人如同大号沙包飞起,重重地砸在通风窗旁边的墙壁上。 随后徐又夏收起手背上的外骨骼,快速向楼道跑去。 “走!” 三人朝负一楼赶去。 辛渔乘坐电梯到一楼后,电梯在一阵报警声中停止了。 她立马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负一楼涌上来。 之前,他们调查过小区的分布,知道负一楼是停车场。 这股灼热的气息与汽油燃烧的味道,让她大致猜测到了负一楼的情况。 “遭了!” 作战经历丰富的辛渔很快推断出下面的停车场正在大火之中,并且有很大概率会发生爆炸。一旦爆炸,楼体十有八九会发生坍塌。 出了电梯,她加快速度向通往负一楼的楼梯口奔跑而去。 …… “放松点,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离开这里。” 乔巡语气变得平静起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敢保证,如果大火把我们彻底困死,你也吃不了火,最终只会葬身火海。” 缝合怪的大眼珠子转速越来越快。 乔巡微微眯起眼,继续说: “你才刚踏上进化之路,何必承担这么大的风险,把命赌在我的身上?” “离开这里,你有更多可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你好好想一想。” 温度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少。乔巡极力降低呼吸频率,降低氧气消耗的同时避免吸入过多的有毒气体。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头发更是粘连在额头和后脖颈上。 缝合怪的情况比他更不堪。 它原本光润滑腻的皮肤已经明显发皱了,来自蟹人的外壳更是开始发红,像进了蒸笼的螃蟹一样。张开的嘴里也不再淌出腐蚀性的涎液。 乔巡问: “感到身体里的水分在流失了吗?”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夹带着一种磁性。在治疗病人的过程中,他常常用这样的语气诱导病人的心理活动。 这虽然对心理活动并不丰富的缝合怪用处不大,但能有一丝丝的效果都比没有好。 “你是想变成一堆焦炭,还是逃离这里,抓住进化,直至成神的机会?” 呼—— 呼—— 缝合怪的呼吸变得沉闷而乏力。缺水对它的影响十分致命。两栖生物随便是水陆双生,但离开了陆地能活,离开了水则活不了。 400多度高温的持续炙烤,瓦解着缝合怪的进食欲望,激起它的求生本能。 加之乔巡血液的气味儿被浓烈的汽油燃烧味掩盖了,让它兴奋的“兴奋剂”效果渐渐消失。 嘭! 远处一辆老式面包车率先撑不住爆炸了,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地下室里。 冲击波掀起的火浪涌来。乔巡立马跳进值班室,躲避火浪的冲击。 缝合怪体型太大,往哪儿躲都不好使,正面吃满了火浪的冲击。 这阵火浪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再也撑不住了,求生本能压过进食本能。 它转身便欲跳向安全通道口。 乔巡瞳孔顿时收紧。 “想跑?没门!” 到嘴的烧烤不能放过! 缝合怪完全没去想乔巡的事了,一心想着逃跑。 死亡的恐惧催促着它。 恐惧是人性致命的弱点,在缝合怪身上同样如此。这个时候的它是最脆弱的。 天赋“迷覃”发动! 一股律动迅速从乔巡身上涌出,笼罩住慌了神的缝合怪。 它立马陷入呆滞。 乔巡快步跟上,一跃而起,落在缝合怪的悲伤,随后他掏出匕首狠狠插进它的后脑勺。 血彪了出来。 乔巡手掌贴上去—— 吞噬! 几乎被炙烤干水分的缝合怪被中了乔巡的吞噬根本就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的血肉向后脑勺汇聚而去。 它瘫倒在地,庞大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与之相反,乔巡的精神气貌愈发生机勃勃。 半分钟后,缝合怪变成了一具干尸。 乔巡不多逗留,快速逃离大火的包围圈。 汽车的爆炸声像放鞭炮一般响起,冲击波持续冲撞停车场的承重墙。 火焰将缝合怪的尸体吞噬。 乔巡踏上楼梯,迅速离开负一楼。 在一楼的拐角处,他跟刚下来的辛渔撞了个满怀。 身体实在是流失了太多水分,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加之又吸入了大量的有毒气体,整个人晕乎乎的,绵软无力。 辛渔这一撞直接把他撞到在地。 乔巡满脸污迹,无奈地笑着说: “队长,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差点直接给我送走了。” 辛渔愣了愣后,听到持续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响,顾不得那么多了,抱起地上的乔巡就往外面跑。 乔巡躺在辛渔怀里,心想: “是公主抱……” 队长的,真大。 姗姗来迟的三人小队刚抵达一楼,地面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开始往下塔下。 哨兵徐克山立马察觉负一楼的情况,大声说: “底下的承重柱断了,快逃!” 三人都是经历过多次对抗事件的,默契没得说。 徐又夏速度快,天赋“闪变”发动,两只手一手搂一个,像一道闪电迅速窜出单元楼。 嘭! 嘭! 嘭! 持续不断的爆炸瓦解着单元楼的地基。这个小区本就是老小区,每栋楼基本都是有三四十年历史了,根本扛不住这么密集的爆炸,负一楼的承重柱倒塌后,一楼直接塌陷下去。 虽说不至于整栋楼都塌了,但楼体出现了一道很大的裂痕,看上去摇摇欲坠。 三人小队是从一楼另一个出口出来了。 所以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徐又夏左手搂着严军,右手搂着徐克山; 辛渔抱着浑身狼狈的乔巡。 两支队伍在小区花园的岔道口相遇了。 大眼瞪小眼。 029 向导守则 辛渔淡定地抱着乔巡,没有放下来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对着迎面而来的三人说: “好久不见啊。” 乔巡:“……”才分开不到三个小时啊喂。 但对于严军三人而言,队长时不时就发个病之类的事已经习惯了。 徐又夏将两人放下来,问: “队长,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巡略尴尬,一个大男人被妹子这么抱着属实不像话,何况,某人看得眼睛都快红了,满脸的杀意。他说: “队长,要不然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辛渔将乔巡放下来,表情十分淡定地说: “我们碰到了超级畸变种。” 严军忽然一步跨过来,把住乔巡的领口,怒气冲冲地说: “肯定是你这小子给队长添麻烦了!” 乔巡眼睛微微一眯,也不动怒,若无其事地说: “给自己愤怒找借口不是一个好的行为。” “你!” “严军,放开他!” 辛渔皱起眉,严厉地批评: “你是不是忘了一个向导应该时刻牢记什么!” 严军丢开乔巡,冷哼一声。 辛渔大声呵斥道: “给我把‘向导三大守则’背一遍!” “队长,我……” 严军试图辩解几句。 辛渔冷冷地看着他。她的头发变得更加红了,隐约透着微光,像是在燃烧一样。 乔巡以为她的红发是染的,现在看来貌似不是。 严军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端正地站着,双手背在后面面朝着远方大声背诵: “守则一:时刻保持冷静; 守则二:以旁观者身份融入队伍; 守则三:做好队伍最后的支柱!” 辛渔质问: “你刚才违反了哪一条?” “第一条!” “严军,这次我只警告你,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向组织申请对你重新评估,看看你是否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向导。” “是!” 训斥完严军后,辛渔神情顿时松了下来,跟刚才判若两人。她轻声说: “我跟乔巡在十六楼遭遇了超级畸变种,污染值达到了300。我控制住超级畸变种后,让乔巡搭乘电梯下楼,但让我意外的是,畸变种不过被束缚十秒就突破了我的‘违禁词’。” 几人顿时嘶嘶吸了口气。 他们都清楚队长辛渔的天赋“违禁词”有多么强大,居然连十秒都没束缚住。 “随后畸变种扯断了电梯井的钩锁。乔巡随着电梯一起跌落到负一楼,畸变种立马跟了上去。” 说到这里,辛渔满脸愧疚与歉意。她对着乔巡说: “很抱歉,因为我判断失误让你陷入生死危机。” 乔巡摇摇头, “这跟队长你没关系。” 他不是客气,是实实在在清楚,这的确跟辛渔判断失误不失误没关系。 徐又夏瞪大眼睛,绕着乔巡走了一圈。 乔巡看着这个娇小可爱的女生问: “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300污染值的超级畸变种,我都需要队伍配合才能勉强解决,而你居然毫无无伤。” 一开始,辛渔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问。 乔巡说: “那家伙是个莽夫,用汽车砸我,结果让汽车漏油起火了。本来停车场就比较封闭,起了火后,迅速形成高温环境。它又是个两栖生物,在那样的环境里肯定扛不住。我跟它兜了兜圈子后,它就失去反抗能力了,然后我逃了出来。” 他说得很简单,虽然是事实。但缺乏细节补充的事实听上去跟空口白话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除了辛渔怎么也不肯相信乔巡所说。 超级畸变种真有那么好对付的话,普通控制小队的伤亡率得减一半。 尽管三人明显流露出不信的表情,乔巡也没有多去解释什么。 辛渔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乔巡。她的天赋“慧眼”告诉她,乔巡是一个有着风险特质的人。 她渐渐能够理解,所谓的“风险”是什么了。 乔巡就目前所展露在她眼前的,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不确定就意味着风险。 但风险……恰巧是辛渔所追求的。她深邃的瞳孔涌现出一缕火红色的光彩,一头红发变得更加耀眼了。 五人回到先前的临时安置点。 严军被批评后表情一直很阴沉,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操作着什么。看上去是在做记录与分析,这的确是向导的工作。 辛渔针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做了自我反省,总结了出现重大失误的具体原因。 她在思考的过程中,隐隐约约觉得超级畸变种失控应该跟乔巡有关系,但没有把这份思考说出来,而是将过错归咎于自己。 而乔巡,则在等待着超级畸变种的消化结果。 这一次消化时间比较长,因为血肉比较多。不像之前少女“红”的人偶,因为没有吞噬到血肉,只有能力特质,所以消化得很快。 等辛渔总结完刚才的事,又做出了下午的工作安排后,乔巡的消化结果出来了。 【污染生物:复合体(超级畸变种) 主要进阶天赋:“两栖生物” 天赋:“缝合” 登神长阶:眷族 图腾:▇▇▇▇▇▇▇▇▇▇】 【他生前是某996公司的员工,是办公室出名的“卷王”,成了畸变种后也十分卷,进化速度远超同类】 不是吧,连这也能卷? 这次的超级畸变种直接给乔巡喂得饱饱的,大大强化了他身体的各项指标。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应该能够跟之前那个超级畸变种正面过过招了,与此同时他隐约感觉到“两栖生物”这个天赋在目前的阶段,可能已经达到了极限。 再继续吞噬蛙人之类的污染生物得到的提升可能微乎其微。 而新的天赋“缝合”就类似于之前那个八腿蛙男那样,可以把别的生物的肢体缝在自己身上,加以利用。 想都不用想,乔巡直接PASS掉了这个天赋。 他认为人体就是最完美的形态。真变成缝合怪或者八腿蛙男那样,可太掉SAN了。 毕竟老话说得好,长得越怪,死得越快。 控制小队的会开完后,队长辛渔让大家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开始下午的工作。 严军一个人到外面,蹲在台阶上抽起了闷烟。 乔巡站起来朝他走去。 闭眼小憩的辛渔微微眯开眼,看了看后又闭上眼。 乔巡坐到严军旁边。 严军瞥了他一眼,自嘲道: “怎么,这么着急就来奚落我吗。” 乔巡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地说: “一个向导,应该是队伍里最冷静的那个,因为向导要时时刻刻关注队友们的精神状态。如果向导自己精神波动太大,对队伍而言十分不好。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几次三番因为我而躁动。” 严军嗤笑一声。 乔巡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一步打断: “可不要说什么我是个‘普通人’,会拖累队伍的步伐。仅仅是这个原因,身为向导如果就躁动了,未免太不称职了。以辛渔队长的性格,你早就被踢出队伍了。” 严军皱起眉, “你什么意思。” 乔巡笑了笑, “我以前是个心理咨询师,见过太多心里装着包袱的人。你同样,心里有包袱。包袱,是进化路上的绊脚石。要让我猜猜你的包袱吗?” 严军看着乔巡,眼神有些复杂。他推了推眼镜,然后摇摇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特地说出来了。” 乔巡微笑着伸出手。 “请你放心,这次污染事件过后我就会离开你们的队伍。” 严军稍稍迟疑,呼出口气,同他握了握。 “不过,你为什么要特意对我说这些?” 乔巡想了想,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你是队伍里唯一的向导,你有什么纰漏,我们都得遭殃。你就当我是为自己着想吧。” 说完,他进了临时驻扎点。 严军看着乔巡,渐渐地有些出神。 “包袱……进化路上的绊脚石……” 030 巡礼者 下午时分,队伍修整完毕后再次出发。 因为地下停车场的爆炸事故,小区的花园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坍塌,地下电缆遭到了严重的损坏,所以整个小区彻底断了电。 小区的污染浓度几个小时过去又上升了不少,各栋单元楼都出现了比较集中的污染点。 依旧是按照上午的分队,分成两队,分别扫荡各单元楼,处理那些威胁程度较高的污染生物。 为了节省时间和人力,下午的工作全面放弃了污染值低于150的畸变种。 按照周思白下达的旨意,这个阶段的控制工作在于降低污染传播速度,而非是控制污染传播。 通过“塔”建立的金属病传染隔离模型,减缓传播速度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是降低污染生物的密度,控制污染生物的进化高峰。 根据严军的计算,解决污染值大于150的污染生物就能最大化降低传播速度。 150是个分界点,简单点说,151跟149污染值的污染生物之间的差距远大园149跟148以及152跟151。 下午的控制工作,没有发现超级畸变种,所以行动强度要低了不少。 乔巡基本就是跟在辛渔屁股后面长见识的。 辛渔知无不教,凡是乔巡问到的她懂的,都会一一详细说明。 跟她交流起来很轻松,甚至非常畅快。因为她是那种有话就说,直言不讳的类型,一句话会用最简单的方式说,基本不会卖关子兜圈子。 除了时不时犯病外,基本没有缺点。 经常她走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转过头问: “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了?” 乔巡每次的回答都是: “我们一直在一起。” 她听到后就是“哦”一声,然后恢复正常。 时间错乱症对她的影响十分极端。一方面,她对时间的敏感程度极高,几乎能脱口而出现在是什么时间,精确到秒钟。乔巡特意对了对表,丝毫不差。 而另一方面,她对时间的尺度感受常常出错。 出错的时候,明明才一分钟没有说话,对她而言几乎相当于一个月没见面了。 乔巡不由得想,如果是一般人,的确很难跟她相处,因为对话常常因为她发病而出现严重的割裂。 好在乔巡不是一般人,他是个心理咨询师,几乎有着消耗不尽的耐心。 这样的控制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天色见黑后才结束。 五人重新回到临时驻扎点。 因为晚上的知冬市跟白天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况,所以工作计划要重新拟定。 晚上没有紫外线的强照射,知冬市的畸变种全面出动,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出没。 普通的畸变种军方的热武器能够直接解决,污染值大于150的从战损比考虑,就需要控制小队了。 按照控制中心的指示,辛渔的五人小队离开放弃原本镇守的小区,转移到另一个尚未被污染的小区,展开防守工作。 他们的任务目标是,防止污染生物进入小区攻击普通人。 乔巡因为吞噬了那只超级畸变种,身体对血肉的渴望暂时满足了,天赋“两栖生物”也触碰到了阶段顶点,无法继续精进,所以对一般污染生物的兴趣就不高了。 城市到处都是军队的枪炮声、污染生物的鸣叫声以及进化者们发动天赋的声响。 明明应该是死寂一片的城市晚上,却因此变得“热闹非凡”。 余小书躺在床上,盯着手机里的聊天界面发呆。 备注是“乔医生”。 她想找乔巡聊天,但又不知道聊什么。 工作?算了吧,乔医生都已经辞职了,而且知冬市现在的样子,全面停摆,给谁工作呢。 可除了工作,还能有其他聊的吗? 余小书把手机放到一边,仔细想了想,跟乔巡除了工作外几乎没有其他接触。 “连顿饭都没一起吃过好可怜啊,余小书。” 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两只脚一上一下地敲打着床单。 “真是自作多情啊余小书。人家乔医生明明就只是把你当工作助手,你却馋人家的身子。呸,下作!” 想着想着,她忽然坐了起来。要不然问问乔医生在新地方住得怎么样? 嗯,就这个理由了,很正当!才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拿起一旁的手机,在聊天界面输入栏输入一行字: “乔医生,在新地方住得还好吗?” 她点一下发送,显得十分小心。 然后她立马把脑袋蒙进被子里,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但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得到回复。 她安慰自己,也许乔医生正在洗漱。 又等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有会发。 “大概是在看书,手机静音了。” 晚上九点,余小书盯着手机屏幕,眼睛都发酸了,也没有回复消息。 “呵,果然,余小书你自作多情了,乔医生肯定嫌烦懒得恢复了。” 她气馁地呈“大”字躺在床上,眼神十分咸鱼。 然而此时的乔巡从辛渔那里接了“清理杂兵”的任务,杂兵太多,没时间看手机。 叮咚 门外的电子铃响了。 余小书头脑顿时十分清醒。 这个时候,谁还会来敲门呢?送物资的工作人员都是早上来的,现在各家各户都相互提防着,邻里之间也不可能串门才是。 会是谁呢? 余小书小心翼翼地走出卧室,为了响应政府号召,没有开灯。她摸着墙壁走到玄关,按了一下玄关墙壁上的电子屏。 电子屏里显示,一个中年大叔站在门外。 她记得这个人,就是卖给她特效眼药水那个家伙。 一想起之前让自己饱受痛苦折磨的副作用,她就咬牙切齿。 好你个黑心奸商,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看我不把你关在门外! 余小书听着中年大叔按了一轮又一轮电子门铃, 我听到了门铃声不开门,欸,就是玩儿。 看着中年大叔在外面按门铃而得不到回应,脸上隐约透露的复杂表情,余小书有种大仇得报,丰收的喜悦。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余小姐,我听到你的笑声了,为什么不开门呢?” 余小书赶紧闭上嘴巴。啊,我笑得很小声了啊,他怎么都听到了。 人家都听到,还不回应,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余小书纠结了一会儿,问: “你你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大叔忽然笑了起来,诡异地说: “余小姐,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一句话都不说,兴许我还真的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回答了我。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此产生。” 他的语气让余小书感到不安。她声音发颤, “你你什么意思?” “好好感受吧。” 电子屏里,门外的大叔忽然消失不见。 余小书瞪大眼睛,捂住嘴避免尖叫出声。 人呢? 去哪儿了? 在搞什么恶作剧?灵异事件? 她想逃离玄关,但迈脚的时候却感觉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好似灌了同等体积的铅水。 忽然,她感觉皮肤一阵发热,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的身体。 随后,她惊讶地发现,一只手从她肩膀上伸了出来。这只手越伸越长,渐渐地,半个肩膀冒了出来,再到半边人,最后一个完整的人从她身体一侧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刚才门外的大叔。 就像科幻电影里的寄生者与宿主分裂。 余小书人都吓傻了,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中年大叔笑得跟死人一样,脸上一片惨淡。 “联系是最美妙的客观存在。你我之间的联系,为我搭建好了通行的桥梁。” 他伸出手,笑着说: “介绍一下,我叫黑桃10。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犬。” 余小书脸色煞白,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黑桃10蹲在她面前,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真好,真好。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你成神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余小书眉心。 顿时,余小书两只眼睛瞳孔出现无数的红色粒子。 红色粒子交织旋转,形成旋转着的红色漩涡。 余小书整个人气质骤变,她站起来,默默注视着黑桃10。 黑桃10深深弓腰,行了一个绅士礼。他轻声说: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尊贵的巡礼者。” “巡礼者”说: “我饿了。” 黑桃10微微一笑, “有一整个城市的食物等待着您进食。” 031 怪海 清理杂兵是一件不怎么需要技术含量的事情,所以,即便是乔巡这样的“普通人”在简单学习后也能做得不错。 因为他“没有天赋”,所以辛渔去军队那边报备领了一些装备 防弹衣、步枪、子弹、闪光弹、放热弹等等。 这些装备自然是给乔巡用的。 对于普通人而言,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和训练,就算有枪发挥出的效果也一般。但乔巡不一样,“两栖生物”这项天赋被他锤炼到了极致,到了无可再进的地步了,动态视力和反应异常好。 对付杂兵简直不要太轻松。 他守在小区南门的临时哨塔上,精准射击每一只靠近这里的杂兵。辛渔他们则是要去对付污染值更高,以及更加密集的畸变种群。 枪枪爆头只是基本操作。 小区南门方圆五十米内没有一具畸变种的尸体。 乔巡甚至觉得有些无聊。习惯了跟畸变种正面对抗的他,并不喜欢这种守据点式的作战方式。 但没办法,这是队长给他的任务。 辛渔愿意接纳他加入队伍成为实习生,他还是很感激的,这点任务还是要尽力完成。 他的通讯器响了, 滋滋 “乔巡,你那边怎么样?” 是队长辛渔。 乔巡回答: “一切稳定。” “很好。” 辛渔那边动静很大,许多的畸变种鸣叫声交织在一起,还有其他队伍的指挥声。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到战斗多么激烈。 知冬市的人口数量是一千二百万人,畸变种数量每日是呈指数级上升的。从最开始污染爆发的一周,据控制中心观测,畸变种数量不过三百左右,到现在,半个月过去了,多达十万。还存在大量潜伏期的畸变种尚未进入统计。 如果没有外界干涉,知冬市会在一个月内彻底沦陷。 乔巡站在哨塔里,时刻关注着四周有没有漏网之鱼。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四十分。 乔巡使用步枪将一只漏网之鱼爆头,正准备换弹夹,忽然感觉起了一阵风。 如果只是吹过来一阵风,倒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知冬市靠江,夜晚有江风很正常。 但这阵风增长得太快了,从刚开始的“微风拂面”到“呼啸而过”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 街道上的落叶被大风卷起来。 乔巡立马从落叶的运动痕迹判断出这是一道旋风。随后,他很快发现,这道旋风是围绕着自己所处的这个小区旋转的。 落叶、垃圾、纸张、粉尘等物被旋风卷起,绕着小区高速旋转。 周围环境的能见度迅速降低。 一切变化得太快,快到能让人立马明白这绝非是普通的旋风。 他蹲伏在哨塔里,防止被随风卷扬的物体砸中。 看了一圈,他发现旋风的风眼,也就是中心位置是移动单元楼。而那单元楼某一层竟然亮着红光。 有问题,有大问题! 正当此时,他的通讯器再次响起,传来辛渔急迫的声音: “乔巡,快躲好!附近突然汇聚了大量的畸变种,我们的防线被突破了。畸变种潮正在向你所处的小区汇聚而去,躲好,不要露头!” 说完,辛渔就切断了通讯,都没给乔巡过问的机会。 乔巡迅速调节自己的体温和气味儿,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随后,他潜伏在哨塔上,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隆隆隆 密集而急促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很快,他看到密密麻麻的畸变种从远方涌来。跳跃的蛙人、爬行奔跑的鲵人、蠕动的鱼人以及横着走的蟹人。 从低矮的房顶上,从漆黑的巷道里,从下水道,从大马路上 凡是能同行的地方,挤满了畸变种。 恍惚间,乔巡有种看到科幻电影里丧尸潮爆发的感觉。 但这些畸变种的速度可比丧尸快多了。它们争先恐后地向着小区汇聚而来,外面设置的关卡连一秒也没撑过就被摧毁了。 它们中甚至不乏体型明显大上一截的畸变种,那就是污染值大于150的。 甚至 有缝合怪那样的超级畸变种,在一大堆污染生物里就像一个巨人。它们速度极快,力量极大,很多的污染生物直接被它们踩死了。 “这什么啊” 看到这样的景象,乔巡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开枪抵抗的欲望。 要知道,他现在就算“两栖生物”天赋触顶了,但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单体战士,没有AOE技能。这么多污染生物,挨个吐口口水都能把他吐死。 然而,冲进小区的污染生物停在风眼中心后就跟狂吃了一百斤镇定剂似的,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狂风继续呼啸,畸变种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 这个小区里,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这种吸引力不同于乔巡血液的吸引力,更像是一种号召。 看着它们虔诚地匍匐在那栋单元楼前的样子。 乔巡脑海中冒出“信徒”二字。 并非登神长阶的“信徒”,而是感召信仰的“奴仆”。 控制中心,周思白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全市的畸变种在向同一个地方汇聚的情况。 他看着控制台前的大屏幕,知冬市的俯瞰图在上面,而地图里数不清的闪烁的红点从四面八方,快速地向锦华小区移动。 太多,太密集,以至于防守线完全失控,根本无法阻止。 这在周思白的预料之中。 从知道这起污染事件是由黑革一手主导的后,他就清楚,必定会爆发超大规模的污染潮。 只是,他并没有弄清楚黑革制造污染传播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做不到对症下药,只好见招拆招。 他的大脑快速旋转着,试图从目前的情况去判断即将发生什么。 在他多年的作战经历里,这种所有污染生物向同一个地方汇聚有三种可能: 第一,有污染生物进阶登神长阶后三阶,即使者、执事与半神; 第二,有携带完整图腾的源金属出现; 第三,有大型具有迷惑、引诱性质的天赋在发挥作用。 他率先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有进阶后三阶的污染生物现身的话,“塔”早在第一时间就监控到了。 而第二种可能, “完整图腾能吸引这些两栖畸变种的图腾是塞壬、海神等。” 他觉得可能性比较低。完整图腾的源金属十分稀有,而且存在的环境一般比较苛刻。像知冬市这种大都市圈内的地方,基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源金属。 最后可能的就是第三种。 他立马想到黑色革命。 “既然少女红的人偶都在这里,说明黑革对这件事很看重,那一定还有其他核心成员。” 想到这里,周思白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控制中心了。 因为黑色革命的核心成员根本不是那些控制小队能应付的。 随后,他简略交代指挥处里的队员一些事后,搭乘一架直升机就离开了。 032 思维改革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巡躲在哨塔里,看着乌泱泱的畸变种不断向这里汇聚而来。 旋风还在持续加剧,吹得他这座哨塔都摇摇欲坠,更是有一些小孩体型的畸变种直接被卷了起来。 他看向那栋单元楼冒着红光的楼层。 那红光应该就是吸引它们过来的关键吧。 小区虽然黑漆漆一片,但实际上还住着不少人,要不然乔巡也不会来这里守塔。 有些胆大的小心翼翼拉开窗帘,用手机拍摄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 当然,更多的人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 这场面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强烈,让他们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当一个围观者。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有畸变种闯进来。 好在,这个小区没有出现一例金属病病例,不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非要像之前那个小区那样,弄个全军覆没。 余小书的房间里。 “巡礼者”感受着周围蓬勃的生命力,双眼眼瞳里的红色漩涡愈发深邃。好似看一眼就会被漩涡吞噬。 黑桃10微笑着说: “尊贵的‘巡礼者’,请享受吧。” “巡礼者”走到阳台上,看向小区里乌泱泱挤得到处都是的畸变种,惨淡的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红色。 “这样的食物,有多少?” “巡礼者”的声音依旧是余小书的音色,但整个音调、发音方式与吐字节奏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黑桃10回答: “要多少有多少。” “巡礼者”伸出一只手,朝向地下小区里的畸变种们。 数不清的畸变种好似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它们信仰的图腾,感受到了神在远方呼唤它们。 它们毫无抵抗,接受着神的拥抱。 最里面的一圈畸变种像干冰升华一样,身体开始分解,化作一缕缕烟气。 烟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白色的龙卷。龙卷与站在阳台上的“巡礼者”相连。 “巡礼者”瞳孔里的红色漩涡飞速旋转。她浑身上下浮现出诡异的符文,这些符文像是由发着红光的跑马灯编制而成,以极高的频率闪烁着。 黑桃10站在后面看着“巡礼者”的背影,整个人异常兴奋,浓重的鼻息几乎要喷出烟来了。 多么美妙的身姿啊,多么神秘的力量啊,多么神秘的符文啊…… 全球各地,数不清的实验,终于造就了现在的结果。 黑桃10好似已经能够看到那辉煌的登神长阶了。 突突突突—— 楼顶忽然响起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巡礼者”转过身看向黑桃10。她的声音没什么情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有人来了。” 黑桃10微微弯腰,微笑着轻声说: “我去解决。” 然后,他触摸着墙壁,从手掌开始,整个人像一滩黑色的泥融进墙壁里。 顺着楼体,他直达楼顶的天台。 一架蓝色的直升机悬停在天台上空,周思白从里面走出来,然后一跃而下。 落地的瞬间,他就看到了黑桃10。 周思白眉头紧蹙, “黑桃10……” 黑桃10微微一笑, “哦,你认识我。” 黑革的核心成员在“塔”的记载当中,其中有确切正面照片的不多,大多都有伪装物。而黑桃10就是有正面照片的一员。 黑桃10,称号“探路者”,代命“犬”。 据周思白的了解,黑桃10一般都是以本体出现的。他的危险等级并没有红桃A少女“红”那么高,所以,许多时候只要潜行得好,一般很难发现。在“塔”的介绍里,黑桃10在黑革中执行任务一般主要承担探路、踩点等活动。这有点类似于哨兵。他的等级在黑色之中算是中上层了,毕竟占据着黑桃10这个位置。 周思白并没有信心战胜他,他皱眉严肃地说: “黑色革命是要向共和国宣战吗?” 黑桃10表情不变, “黑色革命从不会跟共和国宣战。我们,是世界的敌人。” 周思白根本无法搬出共和国、“塔”等名头来压他。因为黑革本身就是像恐怖组织一样的极端存在,无惧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实际上,他们也差不多把所有国家都得罪了一个遍。 政变、恐怖袭击、大型污染事件、局部战争、海上抢劫等事,他们是一个没落下过。 但即便是这样,各国政府也奈黑革没办法,因为黑革太过神秘且强大了,根本无法锁定具体的所处位置。在没有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混迹在世界各地,就是普普通通的人,难以发现和追踪。 时至今日,各大情报部门也不清楚,黑革之间到底通过什么方式彼此联系。 周思白也不想跟他讲道理和谈判了,这没有一点作用。 他直接发动天赋“第三只眼”,瞳孔变得幽暗而深邃。黑桃10的行为轨迹清晰地出现在他眼中。 随后,他发动另一个天赋,也是他的主要进阶天赋,辅助系的“思维改革”。 干扰空间的律动迅速笼罩住黑桃10。 立马,黑桃10发现自己周围的空间变化了,脱离了本来的高楼天台风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0”和“1”组成的数字世界。 密密麻麻的0和1环绕在周围,构造出可供站立的平台,而这些数字全都被周思白掌控着。 黑桃10表情稍稍改变,略微有点惊讶,啧啧称奇: “真是很不错的辅助系天赋啊,创造思维空间是吗,了不起了不起,潜力十足啊。有这样的天赋,居然守在知冬市这种地方,” 他笑了笑, “难不成‘塔’在共和国的分部有人给你使绊子吗。” 周思白眼神冷漠。他一改平常温和的绅士模样,右手伸出,顿时密密麻麻的0和1汇聚而来,在他手中结成一把手枪。 随后,他左手招了招,又有很多0和1从黑桃10脚下冒出来向上攀爬,形成粗壮的锁链,将其牢牢困住。 周思白举枪扣动扳机。 射出一串0和1,瞬间的闪烁后变成一发子弹。 却也在这样一个瞬间,黑桃10消失了。下一刻,他从周思白的后背走出来。 “联系,是无法摆脱的束缚。你束缚着我,我也束缚着你。” 周思白转身再次开枪。 但同样的,黑桃10从他后背走了出来。 周思白紧皱着眉头,之前在资料库里看到过关于黑桃10天赋“万物共生”的记载。黑桃10凭借着这个天赋,能够与跟他产生联系的任何活物与死物共生。 “你解不开我们的联系,就杀不死我。” 黑桃10的声音如恶魔低语。 周思白先后换了几种武器,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甚至根本无法捕捉到他,如一只幽灵,神出鬼没。 黑桃10并没有向周思白发动攻击,他十分清楚在这个思维空间里,攻击对周思白几乎起不到效果,所以他根本不想多浪费精神。 只需要,拖住他就行, 给“巡礼者”创造安静的进食空间,是他唯一的任务。 033 我们需要重新认识 在“巡礼者”走到阳台上开始进食的第一时间,乔巡就看到了她。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仔细一瞧发现没有错。站在阳台上,只是伸出手就将一只只畸变种变成白烟吞噬的人正是余小书。 可,这还是余小书吗? 乔巡想起那天晚上余小书给他发的那些消息。 莫非,那瓶“人鱼之泪”真的让她被污染了吗?但外貌体型也没有发生什么畸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蹲在塔楼里,拿出手机。刚开屏就看到几个小时前余小书给他发的消息—— “乔医生,在新地方住得还好吗?” 乔巡几乎能想象到余小书发这条消息时的心理活动。他如何不知道余小书这个初入社会,心思单纯的年轻姑娘对他有好感。 但,现在,貌似余小书不再是余小书了。 他微微吸了口气,拨通余小书的电话。 阳台上的“巡礼者”突然听到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她接通了电话, “喂。” 声音是余小书的声音,但语气不是。 乔巡冷声问: “你是谁?” “巡礼者”没有停止进食,瞳孔里的红色漩涡甚至旋转得更快了。她笑着回答: “我叫余小书。” “你不是。” “那么,你现在是在看着我吗?” “巡礼者”微微一笑,随后,她四处望了望,几乎是瞬间就将目光停留在小区南门出的哨塔, “我找到你了。虽然我很想看看当面与你对话,但可惜,我现在正在用餐。” 用餐…… 那是她的进食方式吗,吞噬污染生物。 乔巡质问: “你占据她的身体出于什么目的?” “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可没有占据谁的身体,我就是余小书。乔医生,你说是吧。” “余小书是一个热情且单纯的人,你呢?” “热情且单纯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抛弃即可。乔医生,你是在教训我,还是在评判我?” 乔巡无法回答。他根本不清楚余小书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他的确意识到,之前那个余小书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巡礼者”轻声一笑, “没什么,只是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乔医生,作为余小书,我清楚我对你怀有好感。但那不是我所在乎的,当然,我能理解你对我的关心,从出发点上,我们彼此之间是融洽且和睦的,没有冲突,没有矛盾,更非敌人。只不过,我们需要以另一种方式再次认识。” 说到这里,她稍稍认真地说: “你好,我叫余小书,他们管我叫‘巡礼者’。” 乔巡心情复杂。他无法判断余小时是被人占据了身体,还是说只是改头换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 “我一直都是乔巡。” “巡礼者”眼瞳里的红色漩涡稍稍停滞后旋转得更快了。 “那么,再见。” 乔巡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哨塔里,看着阳台上“巡礼者”的身影,心里有种感觉,或许曾经的余小书很难回来了。 乌泱泱的畸变种还在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汇聚。 整个城市彻底失控。如此庞大数量的畸变种,军队的轻火力根本没有办法,但这个小区里还住着不少正常人,又没办法使用重型武器,就只能密集型地火力扫射,能杀死多少算多少。 其他地方的控制小队也赶了过来,但是被畸变种潮挤在外面根本进不来。 乔巡自然也是出不去。 通讯器响起辛渔的声音, “乔巡,你还好吗?” “队长放心,那些畸变种并没有到处攻击。” “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根本进不去。严军说里面的污染值浓度极高,只是稍微感知了一下就差点晕倒了。” “有十分强大的进化者在这里。她正在吞噬这些畸变种。” 通讯器那一头明显愣了一下, “吞噬?” “嗯,被吞噬的畸变种直接升华了。物理意义上的升华。” 辛渔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只得说: “我们一时半会儿进不去,你务必注意安全。” “嗯。” 乔巡靠着哨塔的墙壁蹲坐下来。 现在他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难不成要等那个什么“巡礼者”把畸变种全部吞噬了才能离开?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一头雾水闯进新世界,家没了,得力的小助手也换了模……一切都变了。挺不幸的。 但在一定程度上,他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最起码看到了真实的世界,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被蒙在鼓里,危机来临时毫无抵抗能力。 身体神秘的吞噬消化能力暂且是个解不开的谜团,而这份能力又会在以后带来什么,危机以及机会,他说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唯一清醒认识的一件事情就是: “生命真的很脆弱,在这个世界,‘活着’以及‘活下去’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乔巡闭着眼,靠在墙壁上,手中的步枪是他唯一的武器。 畸变种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 楼顶天台,周思白创造的四维空间里,黑桃10像幽灵一样,摸不着碰不到。 他用0和1改写的任何武器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作战经验丰富的周思白也明白,黑桃10只是在拖延自己,根本没有尝试发起攻击。这说明,整个污染事件的关键根本不是他黑桃10,而是另有其人。 他的思路渐渐明朗。 “你们设计这次污染事件,是为了大规模制图腾为‘塞壬’的畸变种吧。” 黑桃10并不避讳, “你反应得很快。” 周思白声音低沉: “这些畸变种弱小,没有潜力,诞生不了神选天赋,对黑革而言几乎是毫无用处。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自诞生起就是某人进化的口粮。” 黑桃10微微一笑, “不愧是掌握着这种天赋的人。” 周思白冷冷地看着黑桃10, “很遗憾地告诉你,你们的目的可能并不能如愿。” 黑桃10笑问: “莫非你觉得你能阻止我?” “大名鼎鼎的黑桃10我当然阻止不了,但自然有人能阻止。” “就凭借城市里那些控制小队?我想你不会愚蠢到认为他们能控制这件事。” 周思白挑起眉, “谁说需要他们控制了。” 说完,他直接解除了这个思维空间。数不清的0和1瞬间消失,周围回归正常。 周思白手腕处的手表传出声音: “第九特遣队C字分队已经抵达知冬市,请发送具体坐标。” 黑桃10愣了愣,呢喃一声, “特遣队……为什么这么快?” 在原先的计划里,应该是今天,也就是“巡礼者”降临后,周思白才会知道这事是黑革策划的。但这时候通知特遣队已经晚了,在特遣队赶来的时间里,“巡礼者”能够吞噬九成以上的畸变种。 但现在,情况变了。 ( 034 杀出包围圈 周思白将坐标发送过去后,眯起眼看着黑桃10, “你以为我是在今天才知道这次污染事件是由黑革策划的吗?” 黑桃10头微微一歪,他想不明白。这件事应该十分保密才是,即便是黑色革命,除了黑桃A和黑桃K外,只有执行任务的红桃A和他知道。 为什么呢?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红桃A的人偶之死。 老实说他在知道“红”死后,并没有联想到“塔”的成员。因为黑革的成员有个特性,那就是一旦被拥有进化者编号,也就是“塔”的成员杀死,当前黑革成员参与的计划会在黑桃K的天赋能力调控下立马中止。 “红”死后,黑桃K并未发出计划中止的指令。他第一时间就去了解了原因,发现“红”死于自己的自大,被一个非进化者杀死了。而之后的计划一切都在进行中,所以黑桃10没有联想到特遣队。他不理解计划为什么在这一环出现错误。 那个非进化者……是计划的漏洞。 黑桃10没有愤怒,只是从先前的时刻保持微笑变得十分平淡而已。 “不管你是从谁那里得到消息的,临走前,我要提醒你一下,‘红’十分记仇。” 这当然不是善意的提醒,只不过是委婉一些的口头报复而已。 黑桃10迅速融入楼体,很快去到“巡礼者”身边。 他满脸歉意地说: “很抱歉,情况有变。一支共和国的特遣队抵达了知冬市,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巡礼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区南门的哨塔,笑着说: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感谢您的慷慨大度。” 黑桃10说完在旁边的墙壁上刻下一道符文,顿时,从符文里伸出一只巨大的黑手,一把抓住两人离开这里。 黑桃10和“巡礼者”走后,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畸变种们失去了膜拜的“信仰”,在短暂的寂静后,暴动了。 听到畸变种们再次尖锐地鸣叫起来后,乔巡赶忙站起来往外看去。 挤在一堆的畸变种彻底失去了控制。它们现在只剩下进食的本能,相互蚕食着。而原本站在阳台上进食的“巡礼者”已经不见了,旋风也逐渐减弱,原本在空中飞舞的各种东西跟下雨一样往下掉,将附近车辆的报警器打响。 断肢、血肉、内脏横飞,顷刻间,小区里就是一副地狱之景。 大量攀爬能力强大的蛙人开始沿着楼体不断向上爬,试图闯进普通居民家中去啃噬最纯净的血肉。 乔巡丝毫不迟疑,操起步枪将它们一个个击落。 但是它们数量实在是太多,仅凭乔巡一个人一把枪根本阻止不住。 不仅无法阻止,甚至枪声还吸引了畸变种的注意力。 周围的畸变种开始疯狂朝哨塔汇聚而来,顺着哨塔的墙壁就往上爬。 它们太近了,步枪变得不好使,乔巡索性放弃步枪,谁上来就给谁一拳。 一只又一只畸变种被砸碎脑袋。但它们根本没有恐惧,没有像超级畸变种那样的求生本能,只有进食本能,前赴后继地往哨塔上攀爬。 乔巡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畸变种,感觉照这么下去自己非得被活活累死。 他打开通讯器紧急求援: “队长,畸变种大暴动,我被包围了,请求支援!” “撑住,我们正全速赶往你那里。” 远处的街道上,辛渔罕见地露出十分急切的表情。 畸变种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把路挡得死死的。 就算他们这只控制小队能像砍瓜切菜一样解决这些畸变种,但也架不住数量多啊。 辛渔着急地问: “小夏,能再快点吗?” 徐又夏一身的畸变种血肉,她分明感觉到队长很着急,也想快点,但实在没办法,畸变种太多了,俨然一片怪海。 严军没有说话,他不理解为什么平时十分冷静的队长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那个实习生吗? 但他只是个实习生啊,而且才认识不久。 每天都有实习生死亡……为什么…… 那个叫“乔巡”的实习生到底凭什么,能让队长这么在乎。 他不懂。 哨塔这边,乔巡俨然一个无情的挥拳机器,谁冒头就砸谁。 一只又一只畸变种被他砸碎脑袋跌到地上,然后被其他畸变种蚕食干净。 同时,一只又一只畸变种前赴后继。 直到某一刻,一只超级畸变种发现这里的乔巡,猛地一跳从远处跳来,直接撞塌了哨塔。 乔巡反应迅速,双脚一蹬,借助反作用力跳向不远处的围墙,与此同时他在空中迅速打开三枚手雷扔下去。 嘭! 嘭! 嘭! 手雷爆炸,将上百只畸变种炸得血肉横飞。 浓烈的腥臭味儿冲天而起,乔巡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满是死鱼的臭水沟。 那只超级畸变种没有放弃追赶,踩着普通畸变种的身体向乔巡跃去。 围墙内外都是怪海,乔巡根本不敢下围墙,就在上面快速奔跑。 咕呱! 超级畸变种的鸣叫声十分刺耳,一声又一声响起。 “扰民了喂!” 乔巡边跑边扔手雷。 管他什么闪光弹、烟雾弹还是爆破弹,统统往后扔使徒摆脱超级畸变种的追赶。 但这只超级畸变种也是个愣头青,明明追不上就是要硬追。 以乔巡现在的身体强度的确是能正面对抗一只超级畸变种,但别人不是一个,还有数不清的杂兵。 杂兵攻击力再低,一个戳一下也够了,任谁也顶不住钝刀子割肉。 很快,乔巡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前方,另一只超级畸变种也发现了他。 前后各有一个,两面包夹之势! 这下子是腹背受敌,两边环伺海量杂兵。 俨然一个往哪儿逃都是死路的局。 不管了!赌一把! 乔巡将速度提到最高,像一道闪电,猛地朝前面向他跳来的超级畸变种冲去。 在距离只有十米就要相撞的时候,他发动天赋“迷覃”。 超级畸变种出现瞬间的呆滞,从围墙上跌下去。 乔巡见机拉开一枚爆破手雷的环,然后跳下围墙踩在超级畸变种身上用力一跃,身体腾至半空。他掐准手雷要爆炸的时间,某一刻,使劲儿敲了一下手雷,然后过了一小会儿往下一扔。 手雷在半空中爆炸了。 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乔巡腾空的身体推向远处。 那一瞬间,乔巡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震碎了,脑瓜子嗡嗡作响。 抗住了! 他在空中迅速调整姿态,随后平稳落在马路对面建筑四楼的阳台上。 他的身体处在不受控制震颤的状态。这让他十分难受,虽然没处在爆破雷的爆心,但威力依旧不小。 地下的畸变种们根本不会思考,开始爬墙继续追赶他。 乔巡正打算继续奔逃时,忽然听到天上传来一道声音—— “肃静!” 声音很大,极具穿透力,传遍附近每一个角落。 随后乔巡发现,所有的畸变种,不论大小,不论普通还是超级,全都安静了下来,像低能儿一样愣在原地。 “负重!” 又一声。 随着这声,所有畸变种像是被重物压住,全都瘫倒在地。 “分解。” 这回是比较平淡的女声。 声音落定后,乔巡看到,瘫倒在四处密密麻麻的畸变种从中心区域开始,像涟漪一样,逐圈解体。 头颅、四肢与身体瞬间分离。 奇妙的是,没有出现飙血、内脏滑出身体的惊骇场面。 三句话的时间,乌泱泱的怪海就瓦解了。 035 治愈系天赋 一个体型魁梧的男人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将附近的残肢断臂掀飞,地面以他为中心出现一圈圈蛛网式裂痕。 光头、墨镜、肌肉以及一口白晃晃的好牙——这是乔巡所看到的。 光头墨镜男像模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摆着POSS。 “得了,车羽浩,没人在看,别摆你那丑陋的登场姿势了。” 人未见,声先到。 随后,才看到一个穿着西装,长相十分阳光的青年从旁边小巷子里走出来。 “时刻保持优雅,是我的态度。” 名叫车羽浩的光头肌肉墨镜男双手环抱,仰了仰下巴。 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一个女人,穿着秋冬季校服,短发,模样很清秀。她没有说话。 随后,周思白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西装青年冯玉龙立马笑着摆摆手, “哟。” 周思白走过来,笑着说: “没想到是你们三个。” “听到是白叔您这边请求支援,我们立马主动申请过来的。” “那你小子不提前说。” “欸,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 周思白看了看周围的惨淡景象, “你觉得我高兴得起来吗?” 冯玉龙挠了挠头。 车羽浩说, “姓冯的,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周思白拍了拍车羽浩肩膀上的腱子肉,点头笑道: “不过嘛,又结实了。” “是白叔您教得好。” “我怎么记得我教的是理论课啊,难不成你在课上锻炼肌肉去了?” 车羽浩尴尬一笑,一口大白牙铮亮。 然后周思白又看向旁边安安静静站着的丁以巧,语气和表情就柔和许多了, “还在上课就赶来了啊。” 丁以巧点点头,似乎不善言谈,诺诺地说: “白叔好。” 周思白看了看四周,没瞧见其他人后问: “你们没有随队医生吗?” “在后面呢。” 冯玉龙刚说完,不远处的马路上就响起呼呲呼呲的喘息声, “你们,你们慢点,等等我啊! 一个眉清目秀,有点可爱的小胖子,挎着医疗箱吃力地跑向这边。 他来到四人跟前,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笑着说: “白叔好啊。” 车羽浩作为一个热爱锻炼的人,十分不满李心远这种胖子。 “李心远,叫你平时少吃点多锻炼,你不听!” 李心远红着脸,辩解: “人是铁饭是钢!再说了,美食家的事情能叫多吃吗!” 车羽浩挤了挤自己的肱二头肌说: “你这家伙明明长得不赖,非要把自己吃成这德行。” 周思白笑着说: “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没关系。” 旁边安安静静的丁以巧忽然低着头小声说: “有人,在看着我们。” “谁!” 车羽浩吼了一声,顺便挤了挤自己的胸大肌。 不远处楼上的乔巡知道是在说自己。因为他看到了那个有些羞怯的小女生时不时看向自己这边。 被发现了,乔巡老老实实地下了楼。 西装青年冯玉龙问: “你是?” 周思白替乔巡答了,笑呵呵地说: “这是我招的新成员。” 冯玉龙上下打量了一下, “普通人?” 周思白说: “潜力股。” “好吧。” 他们很相信周思白,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了。 小胖子李心远担心地看着乔巡,说: “你好像受伤了,要我帮你治疗吗?” 乔巡愣了愣。这个可爱的小胖貌似很热心啊,医者仁心吗。 他说: “可以吗?” “没问题的,很快,不会痛。” “那谢谢你了。” 李心远憨憨地笑了笑,说: “把你的右手给我。” 乔巡照做。 李心远从医疗箱里取出一只小巧的安瓿瓶,掰开安瓿颈后,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乔巡手心。 凉凉的,有一股清香。 随后,李心远右手食指点在乔巡掌心。 乔巡立马感觉到一股暖意从掌心传遍身体,体内脏器的疼痛感立马得到了缓解。很舒服,像是在泡热水澡。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吞噬消化这股涌进来的奇妙力量。 不一会儿,消化信息就出现在他的认知里—— 【神选之人:李心远 主要进阶天赋:治愈系——“枯木逢春” 天赋:辅助系——“疼痛免疫” 天赋:精神系——“安抚” 登神长阶:代言人 图腾:▇▇▇▇▇▇▇▇▇▇】 【李心远有两个伟大的目标:一,吃遍世界美食;二,消除一切疾病】 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就因为李心远的治愈力量进入了身体,身体就自己主动去吞噬消化了。 看到乔巡发愣,李心远立马紧张地问: “弄疼你了吗?” 看着他一脸担心的样,乔巡忽然有点小小的负罪感。悄无声息地就偷了人家的天赋,还是这么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没有,只是身体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李心远立马开朗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 身体心灵双重治愈。 很快,乔巡的身体就恢复如初。 这就是治愈系天赋的力量吗,难怪周思白说治愈系天赋弥足珍贵。 冯玉龙看了看手表,然后一脸可惜地说: “白叔,虽然很想跟你好好聚一聚,但是我们这次是临时出任务,需要尽快归队。” 周思白笑了笑, “没事,以后聚的时间还多着呢。” 冯玉龙叹了口气,一脸不舍。但他作为队长,不可能胶在这儿,于是对着安静的丁以巧说: “巧巧,检查知冬市的污染情况。” 丁以巧抿着嘴点了点头,随后眼神一呆。 约莫半分钟过去后,她眼神重新清明,笑声说: “平均污染值为109,正在匀速下降。没有发现大型污染点。” 冯玉龙呼出口气, “那差不多是解决了吧。” 然后,他正声说: “归队!” 四人齐排站好,冲着周思白敬了个礼,然后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乔巡看着,称赞道: “训练有素啊。” 周思白愣了一下,诧异地看了一眼乔巡,但没有解释。 然后,四人走了不到二十米,立马就各走各的了。 “这……” 咋不经夸呢。 乔巡笑了笑说: “周队,这看来,你身份很不一般呢。” 周思白拍了拍脖子, “都是过去的事了。怎样,特遣队的战斗力见识到了吧。” 乔巡点头,由衷地说: “很厉害,跟一般控制小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周思白目光遥远,感慨道: “那些孩子可都是共和国乃至全世界最宝贵的花朵啊。” 不远处,四人控制小队终于赶了过来。 看着满地狼藉,他们都猜到应该是特遣队来过了。 辛渔见到乔巡安然无恙了,重重地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了。 旁边的严军看了看她的侧脸,表情略微有点复杂。 乔巡看到了他们,摆了摆手打招呼: “哟,队长。” 辛渔走过来先同周思白打了个招呼,然后问: “你还好吗?” “嗯……挺好的,特遣队替我解了围。” 周思白笑问: “辛渔,我安排的这个实习生怎么样?” 辛渔充满魅力的眼睛稍稍眯了眯,然后说: “的确,‘很有潜力’。” “所以说,永远要怀揣一颗敬畏之心,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 036 升级版“枯木逢春” 特遣队的四人走后,清扫工作就开始了。 清扫工作一般都是由哨兵负责的,但是畸变种实在是太多,肢身分离的尸体铺在大马路上、小巷子里,黏在墙壁上、路灯上……到处都是。仅凭哨兵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几乎全员都加入到了清扫工作里。 乔巡自然不例外。 他驾驶着一辆三轮车大小的清扫机,穿行在狭窄的巷道之中,喷洒溶解液。 现在的他已经瞧不上这满地的血肉了。他的吞噬方式跟那个“巡礼者”可不一样,得挨个挨个来。那实在是太慢了,提升效果又不明显,所以根本没有考虑。 他一心二用,一边驾驶清扫机进行清扫工作,一边消化今天获得的战利品。 少女“红”的几个天赋储存在他的认知当中,但因为精神水平不够,并没法直接开始学习。 而小胖子医生的三个天赋则没有多高的门槛。 主要进阶天赋:“枯木逢春”,珍贵的治愈系天赋。还有一个辅助系的“疼痛免疫”与一个精神系的“安抚”。 后两个天赋很好学,几乎没有什么上手难度。乔巡花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完全消化领悟了。 他感受了一下,“疼痛免疫”可作用自己,也可以作用于他人。这个天赋对他而言,暂时比较鸡肋,因为他现在的耐受力,绝大多数的疼痛都能直接硬抗,而且,疼痛是一种身体的保护机制,在战斗中还是比较重要的。 “安抚”这个天赋顾名思义,有镇定效果,驱散一些精神上的负面影响。 在之后的时间里,乔巡主要的精力就集中在了“枯木逢春”上。 这个天赋就比较难学了,当然,是相对于其他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学会的天赋而言。 学习“枯木逢春”时,他整个人如同站在三月的柳树河畔,情绪十分安宁,身心很舒适畅快。但学着学着他就发现,自己学到的好像跟李心远的“枯木逢春”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 有点像是升级版的。 原先所消化吸收的“枯木逢春”能治愈身体的伤病,能降低身体的污染值。而他这学来的“枯木逢春”除了以上两个能力外,还多了个额外的增益效果,那就是能创造精神力场……补充精神值。 精神值是一个进化者战斗能力的主要评判指标。精神值越高,发挥出的天赋效果越强。 这好比,原版的“枯木逢春”只有加血和净化两种效果,而乔巡的还多了一个加攻buff。 “这不就是奶妈吗……” 乔巡心情复杂,要是让李心远知道自己不仅偷了他的天赋,还学到了进阶版,不知……他想了想,以李心远那种性格,或许反而会很高兴。毕竟,他的伟大目标可是消除所有的病痛。 凌晨五点半,天已经麻麻亮了。 乔巡给自己上了“枯木逢春”的buff试了试,发现身体明显更有力量了。 带辅助效果的治愈系天赋……也许比起一般的治愈系更加难得吧。 一直忙碌到上午九点,乔巡才把自己负责的区域清扫干净。 巡视一圈,确定环境污染值已经降低到50以下后,开着清扫小车回去报道了。 四人控制小队也陆陆续续完成了自己的负责区域。 今天太阳出来了,照在因卫生清扫湿漉漉的地面,反射出淡淡的辉光。 整片污染区焕然一新,如逢生机勃发。虽然不少公共建筑和居民建筑都遭到了严重破坏,但城市的复苏工作,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那是市政厅的事情。 集结完队员后,辛渔开车载着四人朝市政厅控制中心疾驰而去。 大家都太累了,徐又夏像一只小猫,蜷缩在后座香甜地睡着。徐克山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不知在想着什么。严军双手还不停地在电脑上敲打,记录着这一次的行动。 乔巡坐在副驾驶看着前方,稍稍有些发呆。 辛渔单手扶着方向盘,瞥了瞥他,问: “在想什么?” 严军稍稍抬头看了看后,继续低头工作。 乔巡说: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日常吗?” “差不多。” “也并不轻松啊,还那么危险。” “这是理所当然的。”辛渔一头红发稍稍变亮了一下,“进化之路,正是如此。” 虽然她的语气很平淡,表情也很平静,但乔巡隐约感觉到,她其实很享受这种日常。 如她所说,她喜欢有风险的事。 只是不知道,她所能接受的风险值,到底有多高。 回到控制中心后,辛渔说: “大家好好休息以下,四个小时后,在我宿舍集合,总结一下这次的控制工作。” “好。” 几人有气无力地回答后,朝着各自的宿舍走去。 乔巡说: “队长,我还不知你宿舍在哪。” “C栋401室。” 辛渔说完,潇洒地转身,大步离开。高高的红色马尾左右摇晃,很“调皮”。 回到自己宿舍后,乔巡第一时间洗了个澡,然后睡了一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辛渔一起执行了很多次控制工作,乔巡对时间的感知也变得很敏感。 临近约定的集合时间,他自然而然地睡醒。 尽管昨天一整天没有好好休息,但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让他精神恢复如初了。 收拾好行头了,他出了门。 控制中心的员工宿舍比较集中,跟一般的小区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在这里生活,抛开工作的话,跟普通人差不多。 乔巡找到C栋401室,敲了敲门。 辛渔打开门说: “你到了。” “嗯。” 另外三个人已经到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辛渔的宿舍干净而简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物,很素。 五人围着茶几而坐。 作为队长,辛渔把这段时间的控制工作先复盘了一遍。 乔巡这才发现,她的记忆力强到可怕,对时间的敏感程度更是妖孽级。她把队内几人这段时间分别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花了多长时间,具体到使用“天赋”的每一个时间点,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再给出相应的最优解。 显然,其他三人已经习惯了,连连点头。 乔巡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辛渔如果想,完全可以记住每个人每一次眨眼、呼吸等微不足道的小事。 妥妥一个人形自走监控器。 老实说,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多少是有些不太自在的。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监控”当中。 复盘完控制工作后,队员们分别总结自己的负责工作,然后说感想。 乔巡虽然是实习生,但辛渔一视同仁,正式队员要做的事他一个不少。 总结会开了四个小时,直到临近晚饭时间才结束。 然后,严军三人就约着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而乔巡,则是被辛渔留了下来。 037 调查小队 辛渔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张开贴着沙发靠背。目光很平静,那抹浅淡的红意已经藏了起来。 看上去很放松。 乔巡问: “让我一个人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辛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乔巡,你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是显然的吧。” “首先,我现在没有以控制小队队长的身份跟你说话。” 辛渔略微歪头看着乔巡, “在地下停车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逃出那畸变种怪海的,我已经不想去探究了。但我很清楚,不会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十分理解,因为我同样如此。不论你隐瞒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没有在你身上感受到不利的情况。” 乔巡笑了笑, “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 乔巡稍稍一愣,他看着辛渔。她眼神很真挚,没什么表情。 有时候,还真的猜不到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我只是个实习生,而且,要听组织的安排。” “我会向‘塔’递交申请的。” “所以,为什么?你应该察觉得到,队伍中有人并不欢迎我。而且,我已经答应他,知冬市污染事件过后主动离开你们的队伍。” 辛渔摇头, “不,我打算解散现在的控制小队,重新组建队伍。” “为什么?这对他们三个而言,很难以接受吧。” 辛渔眼神渐渐变得灼热,眼瞳里原本那隐藏起来的红意也冒了出来。 “我是为他们负责,才有这个打算的。你是个聪明人,或许一定程度上能察觉到我的特殊性。他们三个跟着我,迟早会出问题,尤其是严军。” 乔巡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没有断言,改而问: “重建队伍,是基于什么目的?” “找到有共同目标的人,然后寻找进化的奥秘。” “进化的奥秘……” 辛渔笑了笑, “乔巡,别告诉我你打算老老实实待在控制小队里,本分地接受组织的安排。” 乔巡摊摊手, “你总不能只给我说一个‘进化的奥秘’,就试图把我卷入未知的风险之中吧。难不成你也要像那些企业hr一样,给我画大饼吗?” 辛渔摇摇头,然后说: “我打算组建一支调查小队。” “调查小队?为什么?” 调查小队是“塔”里一种比较特殊的队伍,虽然名字带着“调查”,但实际上并非像哨兵那样做情报工作的。调查小队的职能非常宽泛,调查、执行、控制、收容、清除等职能都有。特性在于,独立于“塔”之下的各种职能部门,可自由行动,但相应的,有一定的代价。 调查小队所参与的污染事件都是极其特殊的,“危险”与“未知”是绝对关键词。 说着是调查小队,其实更像是探险队。常常会深入各种险地,碰到超出一般理解的污染事件。 所以,调查小队也是伤亡率最高的一种编制小队。 调查小队所得的调查结果由“塔”最高意志直接接手,中途不经过任何职能部门。同样,报酬和奖励也非常丰厚。 可以说是高风险高回报的存在。 但乔巡隐隐觉得,辛渔看重的根本不是什么“高回报”,而是“高风险”。 辛渔说: “你认为,一般控制小队能接触到的污染事件是什么水平的?” 乔巡摇头。 辛渔说: “大概就相当于基层民警所做的事。雨点大的事。” “可社会秩序是靠他们维持的。” “我当然不反驳这一点。但,你的追求是这个吗?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想探究更多,想接触更多。世界变化的速度太快了,如果跟在变化的尾巴后跑,永远是最容易被淘汰的那一批。直面变化时刻,是我的追求。” 乔巡问: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会加入知冬市的控制小队?” “第一,我在寻找合适的队友,第二,一年前我来到知冬市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一起神秘的污染事件。” “什么事?” 辛渔顿了顿,低声问: “你听说过轮回转世吗?” “那不是话本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吗?” “这可未必。世界的变化日新月异,太多太多的未知之事潜藏在厚厚的乌云之下。那些事就摆在某些地方,等待着人去发现。” 乔巡认真地看着辛渔。 目光碰撞,两人都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点什么来。 “那你为什么选我做队友?” “你就当是直觉认为你很不一般吧。” “呵,面对这种危险,对风险的评估安在直觉上,你觉得合理吗?” 辛渔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夹杂着充满女性魅力的鼻音, “那你觉得,什么才叫合理呢?合乎理性?合乎逻辑?还是合乎基本事理?” 乔巡没有回答。他对世界的认识远远不如辛渔,在这种事上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辛渔没有咄咄逼人,相反,她是个善解人意的怪胎。 她忽然又展现一笑,伸手撩了撩鬓发后说: “刚才我说的是通过‘塔网’发给你的,感兴趣的话可以找我。” 乔巡看了看手表,果然显示有新消息。 随后辛渔站起来,说: “走吧,一起吃个饭。就当是庆功宴了。” 乔巡无所谓地耸耸肩,跟了上去。 …… 队里的向导严军将他们的控制工作报告提交给了控制中心,经由审核后传到了“塔网”上,这些履历,都会成为他们以后晋升组织等级的条件。 吃过晚饭后,周思白找来了乔巡。 指挥处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周思白见着就笑问: “怎么样,感觉如何?” “挺好,就是差点挂掉。” “跟辛渔相处的怎么样呢?” 乔巡想了想说: “她的确是个怪人,不过目前来说,相处得还算不错。” “那你之后是什么打算?这次污染事件后,‘塔’会对你重新评级。” “但是,没有天赋还是很难找到控制小队吧。” 周思白点头,这是个事实。 “没有天赋,大概率会是文职,也可能会把你调去污染水平没那么高的地方。” “污染水平没那么高,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蛙人这类更弱小的污染生物出没的地方,像什么大蚯蚓、放电草之类的。” 这不是乔巡想要的。 他现在吞噬蛙人的提升都微乎其微,更别说比蛙人更小的了。 周思白知道乔巡不会安居与文职,有些不太确定地说: “或许,你可以从最基层一点点做起。兴许哪一天就觉醒天赋了。” 乔巡的关键问题根本就不在于天赋。而是,“塔”检测不到他的天赋,他更加不能说出来。他身体十分特殊的同时,也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了。 虽然不太满意这种可能,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笑着说: “感谢周队关心了,我先回去了。” 周思白看着乔巡,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赋适配度100……可比什么治愈系天赋珍贵多了,但偏偏不能说。 038 还魂 回到宿舍,乔巡躺在床上看着新闻。 新闻里,主持人说知冬市的危机已经初步解除,后续隔离政策将逐步放开,请市民们不要着急出门,耐心等候。 之后会怎样呢? 知冬市发生的事基本被全市人都知道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疫情,是彻底的末日危机。 “也不知道上头的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总不能让一个市的人都签保密协议吧,何况这么大范围,保密协议能有什么用。 看完每日新闻,乔巡躺在床上,进入“塔网”。 找到白天辛渔发给他的聊天信息, 是一封件 件代码:UN437736K 保密等级:虎 件状态:已解码 还魂 2032年10月15日下午14时13分,贵省九山市云高县白木镇居民朱某向当地派出所报案称他的女儿小薇化名被人借尸还魂。事发后,当天下午14时38分,警方前往朱某家中询问情况,以下是执法记录仪记录视频 附件一:20321015.avi 乔巡点开视频。 视频里有一个中年男人,表情惊恐、愤怒还有伤心,旁边一扇被锁着的门哐哐作响,里面貌似有人在砸门。 “那里面是谁?” “我大女儿哔,前两天得病走了,昨天是下葬的时候,结果遭人借尸还魂了,疯求,我给她关起来了。” “开门看看。” “不得行,她发疯,要打人。” “你放心,她要是真的打人,我们肯定第一时间控制住她。” “唉,要得嘛。” 中年男人从裤兜里掏出钥匙。镜头一阵抖动,靠近上了锁的木门。 男人打开锁,门猛地向外一撞,撞在他身上,将他推出几米远。 “吼啊!” 一阵怪异的吼声响起后,镜头开始剧烈抖动! “你干什么!停下来!” 一名警察出现在镜头里,想要冲进门,但一只手将其推开了。 然后,镜头里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少女体型,脸被头发遮住了,衣衫不整,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手背青筋鼓得很高,嘴里不断发出“吼啊”的声音。 “抱头蹲下!” 披头散发的少女不仅没听,反而迅速冲上来,一道沉闷的吼声后,镜头快速转动,直至对着屋顶后一动不动。 附件二:20321016.avi 第二个视频里可以看到发疯的少女手腕上缠着锁链,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披头散发一动不动。 “别怕,我是医生。” 少女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你现在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 “两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少女点点头。 “想吃什么?” 少女喉咙滚了滚,居然发出低沉沙哑的男性声音。 “吃人肉,喝人血。” 说着,她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眼睛被头发盖着,依稀能看到一点。眼瞳很黑,而且几乎见不到眼白。 “为什么?” “好吃。” “你吃过吗?” “我以前每天都吃,只吃不满十六岁的。太老的肉柴,太瘦的没肉,太胖的全是油。爆炒心肝,醋溜人肠,酸笋腰花,烤大骨,蒜香脑花,凉拌人舌,干煸欢喜。我最喜欢醋溜人肠。” 她说完,干涩地笑了起来。一个一个音节地笑,听上去十分违和。 2032年10月18日,中央异常巡查办公室接手该案件 附件三:20321018.avi 视频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与少女相对而坐。镜头拍摄着他们的侧脸。 男人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下巴。 “你本名叫什么?” “” “你是特意嫁接到这个女孩身上,还是被迫嫁接的?” 少女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如果你还是选择沉默的话,那我会对你采取特别手段了。” 少女依旧沉默。 男人坐直,右手手掌掌心向下,放在桌子上。 然后,以他的五根手指为出发点,五根藤蔓开始生长,顺着桌面很快蔓延到少女身上。 藤蔓一点一点将少女完全包裹住。 约莫半分钟后,男人收回藤蔓,端着下巴说: “翟志,1990年3月出生人,家住浙省知冬大都市圈秋水县角楼区三花小区9单元A栋1102室。对吧。” 少女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男人。眼神十分怨毒。 男人笑了笑,站了起来说: “非常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少女口中再次发出低沉沙哑的成男声: “你们会后悔调查这件事的。” 第三个视频到此结束。 2032年10月19日,“塔”共和国分部中央异常巡查办公室派遣四人调查小队前往浙省调查 2033年1月4日,调查小组仅逃离一人,其余三人全部死亡。逃离者精神失常,开始接受特别治疗 2033年1月14日,调查小组幸存者身亡 2033年1月15日,“塔”共和国分部中央异常巡查办公室决定将该案件命名为“还魂”,同年2月18日、4月9日、6月30日,三次派遣调查小队调查该案件,全军覆没 2033年7月31日,“塔”共和国分部中央异常巡查办公室决定将该案件封存 整份件到此结束。 乔巡躺在床上,毫无困意,十分亢奋。 “借尸还魂?” 这听上去太像是地摊灵异话本里的故事了。如果不是件出自“塔”共和国分部中央异常巡查办公室,乔巡肯定会认为这是某个不入流的导演拍摄的伪纪录片。 “一共四次派出调查小组,但四次都是全军覆没,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也是精神异常了,并在十天后死亡。” 这伤亡率高达百分之百。 乔巡想,辛渔不会是想要调查这件事吧。 反复想了想,他在“塔网”中给辛渔发了条消息, “能聊聊吗?” 对方很爽快,直接跟他接通了电话。 因为是用的“塔网”,所以声音直接反馈在了意识当中。 “那封件你看了?” “嗯。” “有什么想法。” “死亡率百分百,没有前因后果。你不会想调查这件事吧?” “当然。” “为什么?仅仅因为风险极高吗?” “当然不。我对件里的借尸还魂很感兴趣。” “感兴趣?还是想要得到这种能力。” “验证一个猜想。” 乔巡顿了顿,略微谨慎地问: “什么猜想?” “或许所谓的进化者,神选之人,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也许在遥远的过去,他们被愚昧无知的人称之为神。而现在,他们正在以某种方式,复苏。”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想?” 这听上去匪夷所思。 辛渔笑了笑, “乔巡,如果你打算做我的队友,我自然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但是现在嘛,你我并没有共同的目标。好了,我要去洗漱了。我预计还会在知冬市控制中心待三天,交接后续工作,期间你随时可以找我聊天。” 挂断电话后,乔巡退出“塔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神正在复苏。” 这句话令乔巡想起存在于自己意识中的灿金色长阶,与长阶尽头凝望自己的伟大浩渺意志。 那是神吗? 他身体的反常现象污染值一直为0,精神值不会增长,吞噬消化能力容不得他不多去想这些。 后半夜无眠,在沉思之中度过。 039 最新评估 上午八点整,周思白打来电话, “乔巡,塔对你最新的评估出来了,你可以登录塔网干事资料库输入自己的编号查看。” “谢谢周队。” “不客气。” 周思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乔巡,你比较特殊,所以,即便评估不理想也不要灰心,即便是塔对很多事情也做不到彻底理解。” “没关系的,周队,我以前常年替人处理心理问题,这点事情还是能接受的。” “好吧。” 挂断电话后,乔巡登录“塔网”,进入干事资料库界面,在搜索栏输入自己的编号。 信息立马跳了出来 姓名:乔巡 基础资料:该处省略 职称:初级干事 职位:无 神选之人:该干事非神选之人 天赋适配度:已封存 推荐人:周思白编号TN73738549SH 推荐理由:此人单独击杀了信徒阶的 主要作战经历:1、以实习生的参与了狼级污染事件“知冬市污染事件”的控制与清扫工作附件一20351011.pdf:由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第七控制小队记录; 无更多 评价:无天赋能力,身体指标较低,建议分配职务: 1、勤务人员; 2、书; 3、蝇级污染事件参与人员 评价很低。 “塔”给出的建议职务分配要么是职,要么是最低级的蝇级污染事件参与人员。 据他了解,单独一只普通的蛙人都是鼠级污染事件。这蝇级一般就是对付一些初步变异的野兽,甚至会参与到普通刑事案件中,大型刑事案件还没有他的份儿。 没有天赋能力最多就是这个评价了。 “塔”对干事的评价,天赋能力占比很大。 想着也是,毕竟是要面对污染事件的,天赋能力越强大自然发挥出的作用也就越强大。 乔巡很无奈。 他有很多天赋,就是不能说出来。因为“塔”检测不到,“塔”都检测不到,你的天赋还不是来路不正!查!一查,准会把他天赋适配度100的信息调查出来,那之后的事情就十分不可控了。 “塔”毕竟是进化者的最高权威。 “靠,难道我堂堂拥有十个天赋的人,要去当个勤务人员,或者帮丢了狗的老奶奶找狗吗?” 乔巡当然不能接受。 但顶着“塔”给的这个评价,去共和国哪个地方的控制中心基本都只能应聘职人员。就算是知道他很特殊的周思白也没法堂而皇之地给他开后门儿,因为每一次任务,都是要记录上报的。 如果脱离了塔,找个污染事件都难得找,更别说其他的了。 思来想去,乔巡拨通了辛渔的电话。 “喂。” 辛渔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语气很放松。 “队长,我想知道,调查人员会看塔的评价吗?” 辛渔噗嗤地笑了起来, “怎么,评价不如意啊。” “我貌似只能当职人员。” “是这样的,塔的评价很看重天赋能力。你没有天赋,履历也并不是多么惊为天人,自然拿不到高评价。当然,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公。看重天赋能力,是为了防止某些人刷履历来拉评价评职称的,你懂的,共和国不缺这种人。” 乔巡当然明白,所以也没啥怨言,只是很无奈。 “我可不想坐办公室。” “那干嘛不跟我一起去冒险。” “所以这不是问你调查人员有没有条件嘛。” 辛渔躺在沙发上,慵懒地翻了个身,耐心回答: “调查小队自由度很高,是独立于塔之下的职能部门的,一般情况下只要申请人符合条件,就能任意选择队员。当然,非官方调查小队出现任何问题,各职能部门都不负责,所以不会有抚恤金、安葬费等赔偿。不过,接手调查任务后,塔会直接向调查小提队供情报,不会经过中间的职能部门,并且调查任务未经申请人同意,也会绝对保密。” 乔巡听完后,问: “这种事政府能接受吗?” “不愿接受也得接受啊,没办法,塔的意志无法违逆。” 乔巡沉思良久。 辛渔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她能理解,毕竟这种事光是看件就能吓到人了。 半分钟后,乔巡问: “还有其他队员吗?” “当然,一个三阶向导,一个三阶哨兵,两个三阶战士。” “冒昧地问一下,队长你是什么等阶?” “我啊,也是三阶。” “这我一个小萌新跟五个三阶大佬匹配,合适吗?” 辛渔扑哧一笑, “这个你不用担心。何况,我可不认为你是个小萌新。” “其他队员,难免会争议吧。” “放心,他们都是出入生死多次的人,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我也相信,你不会令人失望的。” 这次,乔巡没再问把风险赌在一个“相信”上合适吗。 因为,辛渔就是这种人。 “那,好吧,我同意了。” “欢迎加入。” 没过几分钟,乔巡就在“塔网”里收到了一条信息。 点进去一看,是辛渔发来的邀请函。 内容自然是邀请他加入调查小队。这份邀请函是“塔”直接下发的,不经过任何职能部门。 这次没太纠结,直接同意了。 他认定一件事后,便不会有任何犹犹豫豫。 成为调查小队的成员后,乔巡的信息栏多了个“不可被调用”的标签。调查小组的成员都是这样,一经接手调查任务,便不会被任何职能部门调用。 乔巡将这件事告诉了周思白。 当然,他只说自己加入了辛渔的调查小队,没有说要去调查什么事件。 周思白虽然表示了自己的担心,但并没有过分苛责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这是对乔巡目前而言最好的选择了,总不能真的去基层锻炼吧。“塔”历来按能分配职位和任务,可没有什么去基层锻炼的说法,所以像李心远和丁以巧这种学生都能成为特遣队队员。去基层的都只是纯粹能力不足的。 之后的几天里,知冬市的恢复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只不过,这些跟控制中心的人没啥关系。 知冬市这边压力释放了,陆陆续续地,控制中心开始接到其他地区的任务。 而辛渔完成了交接工作后,向其他三名队员宣布退出第七控制小队。对于这件事,严军是最不能接受的,认为是乔巡破坏了他们的队伍,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乔巡,怒气冲冲地质问: “队长为什么要退出控制小队,是不是你在捣鬼!” 乔巡不会惯着他,直言不讳地说: “辛渔要组建调查小队,调查任务当前死亡率80以上,你要不要来嘛。你要来,我马上就去找她求情把你加进来。” 严军愣了愣地看着乔巡, “调查小队” 作为“塔”的成员,他不可能不知道调查小队是什么。 乔巡还没直接说死亡率是100,严军就直接哑火了。 “严军,你根本就不了解辛渔是怎样一个人。作为一个有着正常情感的人,你对她有好感是人之常情,但这份好感显然成了你的包袱。” 乔巡自然能猜到,在严军眼里,辛渔是一个冷静沉着、知性大方、有领导才能,几乎不会犯错的女人。 但是,在他眼里,辛渔完全相反,就是一个赌徒,一个风险爱好者。 严军什么都没说,丢了魂一般离开了。 人跟人之间是不同的,短暂的共鸣可并非能促成长久的默契。 040 据点 第三天,一切准备就绪的乔巡离开宿舍,来到了控制中心门口。 辛渔靠在路边一辆越野车上等待着。 她解下了自己的马尾,一头亮红色的微卷长发很吸引人的目光。乔巡不由得想,要是换成黑色,她应该很有上个世纪港片里的美女特工的感觉。 可惜换不得。 毕竟这一头红发貌似是天赋导致的,总不能因噎废食,舍弃天赋吧。 乔巡走上去, “哟。” “哟,好久不见。” 乔巡耸耸肩,表示习惯了。 辛渔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只背着一个不怎么大的收纳背包,不由得说: “什么东西都不带啊。”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上车。” 乔巡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车里开着空凋,暖洋洋的,虽然乔巡不怎么需要就是。 “直接就去秋水县吗?” 辛渔点头, “其他队员都在那边等着了。” 车辆启动。 现在的知冬市还未恢复交通,宽敞的大道上除了官方和军队,没有一辆车。所以辛渔开得很快。 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跑完了。 来到知冬市的边缘后,乔巡才发现,有一张大型的半圆球型屏障将知冬市牢牢关住了。 “政府还会进行信息封锁吗?” 辛渔说, “现在不知道,得等一个月后的全球峰会。峰会主要讨论的应该就是这个问题,看结果吧。估计这峰会结束前,知冬市不会解封。” “如果峰会的结果是继续信息封锁,知冬市还会解封吗?” “会,只不过到时候,分部总局会派遣思维系天赋的高阶进化者对知冬市所有人进行意识重编。” 思维系天赋,比治愈系还要珍稀的天赋。 乔巡之前在“塔”资料库里看,目前共和国只有五个思维系天赋,“思维改革”、“囚徒困境”、“意识寄生”、“记忆编者”以及“绝对检索”。 他像,比较符合辛渔所说能力的应该就是“记忆编者”吧。 辛渔打开车载音响,比较不符合她开车速度的轻音乐响起。 出了知冬市后,乔巡有种如获新生的畅快感,好似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的时候。 …… 秋水县虽然隶属于知冬市管辖,但离知冬市市区有两百多公里。知冬市是个大都市圈,通常说的知冬市其实是中心市区。 下了高速进入县区后,交通就是正常的状态。 辛渔开车的速度就满了很多。 秋水县并不富裕,所以基础建设没有知冬市市区规划得那么完善,许多地方路还比较狭窄。辛渔的大越野速度就更慢了,一直到下午两点,才抵达目的地。 下了车后,周围的热闹市井气让乔巡身心舒畅。 在知冬市感受了二十多天的末日气氛,忽然来到正常世界,有种从地狱跨到天堂的感觉。 辛渔看着乔巡轻松惬意的神态,微微一笑, “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惬意吧。” “别说得那么可怕,这不是存心想把我吓跑吗?” 辛渔将一头亮红色长发卷起,又重新结成高马尾, “走着,先去跟他们会合。” 乔巡说: “忽然很紧张。” 辛渔看了看他的脸,一脸平淡, “你这可没一点紧张的样子。” “是吗,难道我装得不像?” 辛渔哑然失笑,不理解地问: “为什么要装紧张啊?” “萌新就要有萌新的样子啊。死亡率100的事,要是不紧张,那不得惹人遐想啊。各位都是大佬,我还希望你们多照顾着我一点呢。” 辛渔嘴角一弯,说: “放心,如果真的发生不可抗力的事,你一定不会比我先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 辛渔大步向前,红色的高马尾调皮地晃动着。 “虽然很多人认为我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正因为这一点,我知道生命很珍贵。我不愿意把生命定义为活着的事物,仅仅只是活着,那生命可太廉价的,卑微到尘土里了。也许你仍旧认为我只是为了追求风险而追求风险,但作为你的队长,我会为你的生命负责。” 辛渔打住步伐,转过身,十分肯定地说: “我可不是在安慰你。” 乔巡静静地看着她,随后笑着说: “你还真是个怪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我。” “说不定我是在夸你呢。” “那我提前感谢啦。” 两人走进一家酒吧。 酒吧白天不营业,但并不意味着里面没有人上班。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性坐在吧台里玩着手机游戏。 辛渔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掏出一张卡片摆在柜台上。 对方一看,立马放下手机露出职业微笑,微微弓腰伸出手, “这边请。” 随后,他们被带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扇小门前。 辛渔用先前的卡片打开门,带着乔巡走了进去。 “这是我们提前建立好的据点。” “准备得相当周全呢。” “死亡率百分百的调查任务啊,不好好准备,去送人头吗?” “别说了,越说我越想打退堂鼓。” 辛渔故作威胁姿态, “进了这扇门,就别想着出去了。” “得,我不说话,反正你说好要保我狗命的。死也是你先死。” “你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得很。” 辛渔扭过身大步向前。 她走路就像模特走秀一样,很有美感。 越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后,便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里面是个很大的套间,俨然一个平层小别墅了。 乔巡是怎么也没想到,辛渔说的这个据点居然如此豪华。他本以为可能就是个小房间。 “这是据点?” “队里有个富婆,人家钱多没地方花,特意提前半年打造的。” “富婆?” 乔巡跃跃欲试。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喜欢年龄大一点。 但很快,他就失望了。因为不是富婆,是富萝莉。 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戴着粉色兔耳朵耳机的女生坐在客厅打游戏。手速极快,操作极菜。 辛渔喊道, “各位,我到了。” 游戏少女立马从沙发上蹦起来,跟野兔一样,一溜烟地就窜过来,抱着辛渔就开始蹭。 然后,她才看到旁边还站着个乔巡。 大眼瞪小眼。游戏少女很可爱,粉嫩嫩的,整个人气质也很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是蓝黑色的,像宝石一样晶莹剔透。乔巡这个眼控一下子就爱了。 游戏少女疑惑地问: “大叔,你谁啊?” 乔巡脸一僵。他承认,这段时间太过操劳,没怎么打理自己,眼袋重了不少,胡茬子也变硬了一些,看上去是有些疲惫,但怎么也踏马不至于是大叔吧! 一瞬间的好印象直接磨灭,坏印象,就这么留下了。 乔巡硬着头皮说: “我叫乔巡,是队伍的新成员。” 游戏少女上下左右前后打量一番乔巡, “你就是渔姐说的那个最后一块拼图啊。” 然后,她满脸欢快地伸出手, “你好,我叫吕仙仪,是队伍里的战士。” 乔巡:果然萝莉多战士。 “哼哼,不要看我小,我可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吕仙仪晃悠悠地说: “这是我第四次执行调查任务了。” 乔巡敷衍地拍了拍巴巴掌。 很快,又走出来两人。一个约莫有两米的瘦高青年,看上去跟竹竿似的,一个穿着中山装,打扮比较正派的青年。两人向着辛渔打招呼: “队长。” 辛渔介绍道: “这位是乔巡,就是前两天我给你们说的新成员。” “你好。” 两人分别介绍自己, 瘦高个儿先说: “我叫纪正志,在队伍里担任向导。” 中山装青年说: “我叫卓俊,是队伍里的战士。” 辛渔看了看里面,问: “齐博学呢?” “他出去踩点了。” 辛渔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而对乔巡说: “齐博学是我们的哨兵。哨兵就是这样,几乎每天都在路上。” 乔巡点点头。 “诶,我的游戏!” 吕仙仪忽然想起自己游戏还没打完,赶紧一溜烟地跑到了游戏机前,一秒进入状态。 乔巡不由得想,三阶代言人的进化者看上去也很普通嘛,平常走在路上,谁会觉得他们掌握着非凡的能力呢? 进化者的世界,非凡而又寻常着。 001 会谈 Ga Over! 吕仙仪看着灰白的屏幕叹了口气,躺在沙发上耷拉着双手,游戏手柄垂落到一边。 “啊,好难啊!都快死一百次了。” 旁边的茶室里,辛渔喊道: “大家都过来,来新人了,我们再相互了解一下。” “好。” 乔巡走进茶室。 辛渔这个队长貌似还挺……勤快的,像泡茶倒水这种事都一并做了。 五个人相继落座。 辛渔坐在首位,俨然开会的Boss样子。 “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乔巡是一个没有天赋能力的‘普通人’。虽然我不赞成这个说法,但是‘塔’给他的评价就是这样。所以,你们有什么疑惑或者顾虑都可以提出来。” 吕仙仪蓝黑色的眼睛如夜里的湖泊,很宁静,但时不时有月初水面的鲈鱼,略带着一些俏皮。她笑吟吟地说: “我没什么疑惑。队长认为可以,我就认为可以。” 瘦高个儿战士纪正志虽然瘦但是眼睛很大,看着乔巡让他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我始终认为,天赋能力无法完全评判一个人的能力。就像共和国的许多高层领导,不也是普通人吗?可有谁会用天赋能力去评判他们呢?虽然还没见识过新人的能力,但新人给我的感觉不错,最起码眼神我很喜欢。” 乔巡问: “眼神?” 纪正志笑着说: “是的,那种不关心一切的冷漠,我很喜欢。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 乔巡笑了笑, “是吗,可我以前是个心理咨询师。关切人的心理健康是我的职责。” “又有谁规定心理咨询师就得长着一张大众脸,人畜无害呢?” 纪正志手指轻轻靠在茶桌上。手指很长,十分适合弹钢琴。 另一位战士卓俊很正经地说: “想必新人很清楚调查小队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我们要去完成从未被人完成过的调查任务。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加入队伍,我自然是没有什么顾虑。不过我希望新人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要临阵了再制造麻烦。” 乔巡点头。卓俊是个严肃正经的人,他也就以认真的态度回答: “当然,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辛渔端着下巴又问: “还有什么问题吗?” 吕仙仪趴在茶桌上,下巴尖戳着手臂,好奇地问: “知冬市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特遣队都去了。” 辛渔想了想说: “应该是有对立组织参与。具体还不清楚,知冬市的事情还在保密阶段。” “对立组织啊……黑革、瓦兰还是新教呢?” “我个人推测黑革可能性比较大。从近些年他们的行动轨迹分析看,是打算从海洋走到陆地的,前不久魔都不是有一只古生物被盗取了吗,就是黑革做的。” 吕仙仪嘟了嘟嘴, “真想见识一下少女‘红’。” 乔巡顿了顿,好奇问: “为什么?” “她好可爱嘛,我最喜欢美少女了。” 乔巡:“……”你自己也是。 辛渔笑了笑,靠着椅背说: “少女‘红’算年龄能有三十多岁了。她是2018年进入黑革的,那时候她就十五岁了,现在三十二岁了,只不过体态和相貌一直维持在少女的样子。” 吕仙仪笑了笑, “这就够了嘛。而且,带着吸血鬼体质的美少女诶,这也太棒了吧。” 乔巡看着一脸陶醉的吕仙仪想,这家伙不会是宅男套了个美少女皮吧。 辛渔玩味地看着吕仙仪说: “仙仪,不是我看不起你,少女‘红’是半神,说句难听的,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你。” 吕仙仪嘿嘿一笑, “没关系,没关系,我就远远看一下就好。” 乔巡心想,果然,距离产生美。真让她近距离接触一下少女“红”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反正,他是一点都不想再碰到“红”,上次能侥幸反杀是因为只是个人偶,遇到本体该怎么办? 辛渔看了看四人问: “还有问题吗?” 乔巡举手,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个酒吧当据点?” 酒吧就算白天人少,但也是位于娱乐街闹市,出行人可不少,而且一到晚上进进出出的人多不说,成分也十分复杂。 辛渔回答: “因为,这是整个秋水县污染值最高的地方,高达220。除了你,我们都是进化者,各自的污染值也基本维持在200上下。精神值在一定程度上跟污染值有关联,在污染值太低的地方呆太久的话,相应的我们的精神值也会下降,这对我们的天赋能力有影响。调查任务开始在即,我们需要保证最佳状态。” 乔巡略微皱眉, “这地方污染值高达220?为什么?” 他记得之前那只千眼章鱼的污染值也才195左右。 “地下埋着污染物,是一块源金属。” “这不会对附近的人造成影响吗?” “会。所以知冬市控制中心的控制小队会定期来附近清扫。只有这一块中心区域,污染值维持在高水平。” 乔巡点点头。 纪正志看了看乔巡,问: “我记得你的污染值为0是吧?” “是的。” “这很少见。除了从小就在实验室长大的人外,我没见过污染值为0的。” 乔巡笑道, “这也许就是我的隐藏天赋。” 四人怪异地看着他。他们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因为污染值为0也意味着无法天然觉醒天赋能力。 大概是苦中作乐吧。 叮—— 电子门打开的声音在玄关响起。 卓俊说: “应该是齐博学回来了。” 一个长相十分文弱清秀的青年走了进来,大概二十五上下。皮肤很白,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却很红。所以整体看上去有些尖锐,好在眼神很宁静平和。 齐博学看到陌生的乔巡,稍稍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应该就是队长说的新人。于是他笑着打招呼, “乔巡先生是吧,你好,我叫齐博学,是队伍里的向导。” 乔巡同他握了握手, “叫我乔巡就好,请多多指教。” 随后齐博学落座,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左手小指的指环说: “秋水县的全地图我已经模拟好了,你们在‘塔网’里收一下。” 其他几人登录进“塔网”。 乔巡在几人拉的内部频道里发现了一个数据包。 打开数据包,顿时庞大的数据流像溢出的水溢了出来,随后一副全景地图出现在脑海中。 地图十分精细,能以上帝视角进入任何一个地方,包括私人建筑。 当然,隐私这种东西确实一文不值。进化者的世界里没有“人权”一说,什么“男女平等”、“LGBT”、“动保”、“肥胖者”等等东西全都没有权重,这些东西只有和平社会里才存在。 点击某个地方,这个地方的详细资料、环境污染值等全部浮现在眼前。 只是稍稍看了看,乔巡就禁不住称强。 “这就是代言人阶向导的水平吗?” 002 臭味相投 <!--go--> 辛渔看着地图说, “我们的第一目的地在角楼区三花小区9单元A栋1102室。” 但是众人点击地图这块区域时,却提示“未探索”。 齐博学说: “我没有靠近这里,担心暴露行踪。不过我在外面打听了一下,1102室处在11楼,而10、11和12楼都被封禁了。” 辛渔点头, “这么做是对的。你一个人去侦查太危险了。封禁的具体说法呢?” “三花小区物业说是三层楼搞装修。但小区居民说,11楼死了人,很邪门儿,连带着三层楼都搬走了。而且,陆陆续续的,其他楼层也有人低价售房搬离。” 共和国人比较忌讳死人,尤其是因意外和自杀而死的人。 这种事比较多,常常一户意外死人,连带着周围房子的房价跟着一起跌。所以,一般物业都会刻意隐瞒这种事。 乔巡问: “中央巡查办公室一共派出四支调查小队,都因为这三层楼而死吗?” 他觉得如果是这样,那整个小区或许早就搬空了,不可能只是三层楼搬空。 辛渔摇头, “第一目的地在一起调查任务里,往往只是开头。原文件里描述的‘借尸还魂’,也就是官方说辞的‘嫁接’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概念,很难像天赋那样细致划分,牵连着许多事情。而四支调查小队全军覆没,也给这个调查任务留下了极大的未知性,因为没有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在我们的规划里,还有第二目的地,也就是被嫁接的少女原居住地。” “一个在浙省,一个在贵省,跨度蛮大的。” “其中缘由没有任何定数,我们可能成为开辟者,也可能成为垫脚石。” 几人神情都挺认真,在思考着一些问题。 这种调查任务可不是儿戏,跟生死挂钩的。 过了一会儿辛渔问: “还有问题吗?” 乔巡再次举手, “这种高危任务,不配备医生,合适吗?” 辛渔略微皱眉,显然有点不高兴, “原计划里,我有一个医生朋友要随队一起的。但是第三特遣队没有批。她情况复杂,跟我们都不太一样,所以不能自由加入调查小队。” 吕仙仪努努嘴, “说白了就是实验室那些家伙疯魔了,不要命地透支人家的天赋能力,一点活动空间都舍不得给。” “仙仪,别乱说。” “实话实说嘛。再说了,渔姐你根本就不用替他们说话,他们还想用你的天赋能力做实验呢。” 辛渔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揉了揉眉心, “就这样吧,我想休息一下。晚上再制定行动计划。”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茶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吕仙仪小声叫了一下, “渔姐……” 纪正志白了吕仙仪一眼, “你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吕仙仪哼哼地说: “我只是为渔姐感到气愤而已。” “懒得说你。” 纪正志说完也离开了。 很正派的卓俊离开前都略微皱了皱眉说: “下次注意点。” 齐博学歉意地冲着乔巡和吕仙仪二人笑了笑,也离开了。 吕仙仪委屈地砸了砸桌子, “什么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乔巡稍稍沉默,试探着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仙仪看向乔巡,原本委屈巴巴的脸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小月牙儿,哼哼地说: “你陪我打会儿游戏,我就告诉你。” “这……” “没事没事,我会让着你一些的。” “那,好吧。” 一个小时后。 吕仙仪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把手柄往旁边一甩, “不玩了不玩了,一直输!” 她双手捂住脸,难受地说: “怎么谁都欺负我啊!” 本来之前乔巡以为她只是菜,跟着一起玩了一个小时后才发现,她妥妥一个游戏黑洞。 上至格斗、FPS、策略,下至轻松解密益智,二十多种类型,全盘皆输。 玩个单人魂斗罗都能卡在第二关过不去。 乔巡严重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一个进化者,这游戏能力几乎是全人类垫底一档了。 于是,他略委婉地问: “是不是精神系天赋太消耗精神了,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 毕竟她是个向导。 吕仙仪侧着躺在沙发上,绝望地看着显示屏, “我的注意力可是我们里最强的。” “这……” 那就是真的菜吧。 吕仙仪又期待,又绝望地问: “你也觉得我很菜吗?” 乔巡想了想说: “只能说进步空间很大。” “不用安慰我,” 她抱着双膝,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就是个十足的大菜逼。” “……” 对自己倒是一点不客气。 “那为什么还热衷于游戏?” 吕仙仪看着乔巡,蓝黑色的眼瞳如荡漾着轻微的涟漪,神秘而宁静。 “因为害怕。” “害怕?” “十二岁那年,我觉醒了天赋,就几乎每一天都听到无数低语,在我耳边呢喃,怪异而喑哑。我听不懂,却能感受到那些情绪,恐惧、绝望、悲伤、痛苦……这些情绪让我害怕。只有打游戏,面对着游戏里千奇百怪的各种东西,在游戏里杀戮,肆意破坏,任意攻击才能让我感到短暂的安心。” 一个十二岁的女生,面对这些,似乎确实有些残忍。 “这也是你希望见到少女‘红’的原因吗?” 吕仙仪愣了愣, “为什么……你会猜到。” “社会群体具有趋同性,心理环境越恶劣,越复杂的就越是渴望找到跟自己一样的人,以此证明自己其实是正常的。这是基因延续下来本能。” 乔巡是个心理咨询师,对吕仙仪这种心理状态很敏感。 吕仙仪原先并不怎么在意乔巡,这才认真打量起他。 “你……好像的确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清楚,但我感觉有的人可能会很害怕你这种人。” 乔巡笑问: “那你呢?” 吕仙仪笑容浓郁, “说不好我们臭味相投呢。” 乔巡微微笑着,没有接话。 说不好,外表粉嫩嫩的富萝莉,切开后是黑的。 “再来再来!” 吕仙仪活脱脱一网瘾少女,一下子又打起精神, “我已经想到破你CX招的方法了。”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代言人向导的学习能力了。” 一个小时后。 吕仙仪像咸鱼一样躺在沙发上,瞪着一双死鱼眼, “我放弃了。”<!--t; 003 天赋序列 正派的中山装战士,六人小队的顶级厨师—— 卓俊! 烧了一锅好菜款待乔巡这位新人。 乔巡受宠若惊,为表尊重,在五人惊异的目光下,干了六大碗米饭。 不是孩子饿怕了,实在是知冬市封城的二十来天里,没吃过一顿好东西,不是泡面就是面包。 辛渔表示理解,贴心地给乔巡多煲了一锅米饭。 吃过晚饭后,六人围坐在茶室里开始了头脑风暴。 从傍晚六点,一直到凌晨两点,经过了八个小时的头脑风暴,初步的行动计划出炉。 然后,大家各回各房休息。 乔巡对睡眠的需求极低,凌晨五点就起了床,然后他就发现茶室的灯还亮着,走过来一瞧发现辛渔一个人坐在里面,看着面前的一厚摞草稿认真思考着什么。 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表示自己来了。 辛渔抬起头看到乔巡,喝了口水笑着问: “起得这么早啊。” 乔巡走进去坐下来, “你不休息一下吗?” 辛渔摇头, “睡不着。” “是在担心什么吗?” “整个调查任务,可以利用的信息太少,虽然已经反复推敲了十多遍了,但仍然有些地方我的理解比较模糊。任务死亡率高达100%,尽管大家都是自愿参与的,但我身为队长,必须尽全力降低风险。” “我想起你之前说的了。为什么你觉得这个调查任务可能验证你的猜想?” 辛渔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凌晨的夜景说: “‘嫁接’这个概念第一次被提出是在世纪初,正逢天赋序列为3的进化者诞生。” 天赋序列就是“塔”根据天赋能力的综合参数,包括作战能力、对进化者的影响、对世界的影响等参数来评定的。相当于一个排名,目前只收录前100序列的天赋。 “那个进化者其实就是‘嫁接’产物。简而言之说,身体的原主自诞生起就是一具为另一个意识准备的容器。机缘巧合之下,我接触到一些资料,通过那些资料,我有了那样一个关于‘神’的猜想。” 乔巡心想,辛渔所说的“机缘巧合”恐怕没那么轻松。 “那序列3的天赋到底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意识而觉醒呢?” “两者共同作用下才催生的序列3。” 乔巡记得,他在资料库里看到的,天赋序列3—— “湮灭”。 “这两件事关联何在?” “一个‘嫁接’可以造就出序列3的天赋。这是否说明,‘神’也能被造出来呢?像这种类似于‘轮回转世’的事,在进化者的世界里起着怎样的作用呢?是跳板,还是陷阱阴谋没谁说得清。在那个文件最后一段视频里,负责审讯的是天赋序列10‘造梦’拥有者。同时,他也参与了序列3的造生计划。”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不亲自去调查这件事呢?” 辛渔摇头, “天赋序列越是靠前,越不能随意出动。这会给外界释放信号,没有人确定中央有没有混入其他人。黑革、瓦兰、新教、自由军都虎视眈眈。都是走的不同路线,基本目的和利益并不同,所以,争斗与对抗无法避免。而一旦发生靠前序列天赋进化者的对抗,一定会改变世界的进程。就像上个世纪的大对抗,就彻底改变了进化者世界的格局,要不是九十年代‘塔’及时出现,现在世界可能已经乱作一团了。” 乔巡略微思索一番明白了辛渔的意思。 “其他队员知道这件事吗?” 辛渔说: “虽然我们以前就认识,但他们都是怀揣着不同目的来到这个队伍的。” 想了想,她抱歉地说: “也就只有你,是被我拉过来的。” 乔巡摇摇头, “我也没什么去处了,还得感谢你收留我。” “别妄自菲薄。” 乔巡没说什么。 陆陆续续地,大家都起床了。 网瘾少女洗漱过后第一时间把乔巡拉过去打游戏。 大厨卓俊准备着早餐。 瘦瘦高高的纪正志坐在阳台上看书。 文弱的哨兵齐博学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吕仙仪和乔巡打游戏。 早餐过后,众人再次在茶室推导一遍计划流程。 确认无误后,出发! 按照计划,六人分成两个队伍,辛渔、乔巡、向导吕仙仪和战士纪正志为A队,哨兵齐博学和战士卓俊为B队。 A队前往第一目的点,也就是嫁接者的居住地,B队去第二目的地,即嫁接者最常去的地方——秋水县背部断海山,探究足迹。 一开始的计划里,乔巡是B队的,因为第二目的地危险系数很低。 但经过一夜的反复推敲后,辛渔决定把乔巡放到A队来。 她的说法是,她之前跟乔巡合作过一段时间,彼此更好配合。 具体怎么个配合法没有说。 B队率先出发,伪装成爬山的游客前往断海山。 A队四个人伪装成两队结婚看房的新人,分别在房产中介处预约了三花小区9楼一套房和13楼一套房。刚好在被封存的三层楼上下。 下午一点半,房产中介打来电话,通知纪正志和吕仙仪两点在三花小区会合去看房。吕仙仪才17岁,而且长相偏幼,所以特意化了比较浓的妆。 没过几分钟,辛渔和乔巡也收到了看房通知。 A队随即出发。 他们分别乘坐两辆车。 辛渔和乔巡的人设是资深社畜,赚钱不已,所以比较挑剔,精打细算,是开一辆租来的廉价车去的。 而纪正志和吕仙仪扮演的则是家中长辈给钱买房的中产家庭,开着中档轿车去的。 纪正志和吕仙仪先一步到,被带着去9楼看房了。 辛渔和乔巡抵达三花小区后,中介经理张扬立马热情地上来招待。 “两位就是乔先生和辛小姐吧。” 辛渔是话主,点头笑着说: “是的。” “我是张扬,负责带你们看房。” 只有一个人。一般来说看房都是两个及以上的人带。这对辛渔和乔巡而言是好消息。 “我们这个小区呢东边三百米有一个地铁站,一个公交站,北边有一条大商业街和一个购物中心,西边五百米左右就是农贸市场……” 进了小区后,经历张扬就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小区地段。 交通、生活、学区、娱乐等一应俱全,样样不少。 乔巡见识到了,辛渔是个演技派,硬是把一个“精打细算略带点尖酸,挑挑拣拣略带点抠搜”的形象扮演得活灵活现,时不时冒一句“我家先生怎样怎样”,都有那么些时候搞得乔巡真的以为自己跟着老婆来买房了。 还没到挑中的房间,辛渔就凭借着自己的口才把张经理搞得额头冒汗。 这初冬天里,张经理硬是擦了好几回汗了,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儿,有点后悔自己赶时间没多带两个打辅助的帮手。 004 二维虫子 一进电梯,乔巡和辛渔就看到电梯的10、11、12三层楼的电梯按钮被挡住了。 辛渔顿时挑起一边眉毛,紧着问: “这三层楼怎么回事?” 张经理赶忙说: “在装修。” “三层楼一起装修?电梯都不给开,那人家住哪儿?到底是不是装修哦。” 张经理抹了把汗,这咋要问得这么具体呢,关心其他楼层干嘛。他肯定不能说闹过怪事儿,做中介的,一心的目标就在“卖出去”上,毕竟那提成可香着呢。 “装修肯定是在装修,只是没说具体在装修什么。” “你们这些中介啊,尽糊弄人,好的往夸张说,坏的模棱两可。” 辛渔分寸适当,损了一句后就没有多说什么。 张经理干涩一笑,看向旁边话不多只是是不是掺和两句的乔巡,心想,兄弟真亏你受得了这个女人。他一合计,这房都还没看,自己已经前后被损,被贬了十几回了,几乎说一个优点就被损一回。 电梯很快抵达13楼。 采光还是不错,楼道也比较干净。 1302室是他们要看的房。 张经理掏出电子门卡打开房间,顿时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传出来。 辛渔嫌弃地扇了扇鼻子, “什么味儿啊?” 张经理说: “前房主刚搬走,屋子消了毒。” “有没有透露说为什么搬走?” “这种私事就不清楚了,虽然本着为下一户负责的态度,我们过问一下,但对方也只是说孩子要换地方上学。” 张经理带着两人走了进去,立马开始介绍起来: “客厅带阳台,扇形落地窗采光面积更好,南北通透,通风性也好。总面积146.5平,其中12.5平公摊面积。水电……” 张经理领着两人挨个挨个看完每个房间。 期间两人一直表现得就是普通的看房客,听中介说完就开始问这问那,大到户型,小到什么厨余垃圾的处理、热水的延迟等各种细节。反正辛渔很能说,又挑又刻薄,把张经理弄得够呛,费劲儿地跟她解释。 辛渔扮演的还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只要你给她解释清楚了,不管好坏她都不说什么,解释不清楚,她就一直追问。 下午三点十一分,吕仙仪在“塔网”内部频道里发消息说她已经前往第十楼。 消息一出,乔巡立马行动,他忽然呼吸难受起来,大喘气咳嗽了好几下。 辛渔赶忙问: “很难受吗?” 乔巡点头。 张经理问: “乔先生这是怎么了?” 乔巡回答,一脸狰狞, “我有点哮喘,进来消毒水味儿闻太久了,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着。” “好的,乔先生,出门右拐尽头有一个公共平台,那里通风好。” 乔巡点头,按着胸口就走了出去。他带上了门。 出门后,他整个人气质状态立马变化,迈开步伐迅速靠近楼道口。他提前打开小型干扰器,屏蔽监控器。 到了楼道口,朝12楼走去后,他发现,除了楼梯外,其余地方全部被隔离板挡住了,根本没有入口。 电梯关了,入口也封了。 这三层楼看来是官方强行封锁的,一般的房地产公司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如果是中央巡查办公室的调查小队,可以直接从官方那里拿文件。但是他们这种私下组的调查小队不行。 “塔”和管理部门并不是一心的,在许多方面,尤其是地方存在着割裂。 但还好,因为齐博学的提前踩点,他们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早就准备好了攻击。 乔巡从社畜标配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把破门刀,一种长相类似于锤刀的东西,不过威力更大,是七三兵工厂制造的。七三兵工厂专门制造对金属病相关的武器、电子设备等等。 先在周围喷上隔音喷雾,随后用破门刀迅速破开隔离板。 破口很规整,所以乔巡进去后还能严丝合缝地将破开的隔离板装上。 进去后,他先在队伍频道里发消息说自己抵达了12楼。 12楼是断了电的,走廊里很黑。 一股潮濡味儿袭来,像是什么东西泡在水里。 乔巡控制心率和体温,缓慢前行。 在1201室门前,他停了下来。 底下的门缝从里面往外冒出了几缕分叉的黑色痕迹,有点像柏树的枝丫。 乔巡取出手套戴在手上,尝试性地碰了碰。没有变化,也没有凸感,黑色痕迹与地板融为了一体。 他想了想,取下手套,直接去触摸。 顿时,黑色痕迹动了起来,往他的手指里钻,运动形态很像纸巾吸水。 【符文:▇▇▇▇▇▇▇▇▇▇ 图腾:▇▇▇▇▇▇▇▇▇▇ 适配天赋:▇▇▇▇▇▇▇▇▇▇】 【▇▇▇▇▇▇▇▇▇▇】 乔巡第一次见到这种全是迷雾掩盖的认知信息。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种黑色痕迹是某种符文。 符文,源金属所携带,也就是所谓的异常生物金属病毒。 难道室内存在着源金属?还是说,这地板就是源金属…… 呼—— 一股冷风吹来,撩过乔巡的脖子,他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不对劲儿! 乔巡记得之前在单元楼往上看时,10-12三层楼窗户外面都被隔离板挡住了的。 这风是从哪儿吹来的? “呜呜……” 起了低低的风声。 乔巡伸出一只手感受着风向。 风是从…… 门缝里吹出来的。 一间封了窗、停了电的房间,为什么会生风呢? “滴答……” 正思量,又有滴水声。 从强度和音调判断,是滴在地板上发出来的声音。 楼上漏水? “呜呜……” “滴答……” “咕噜……” 又多了一种声音,玻璃球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以前的科学解释说,晚上听到楼上传来玻璃球滚动的声音,并不是楼上有小孩大半夜玩玻璃球,而是管道臌缩发出的声音。 但管道臌缩的声音会这么规律吗? 咕噜声从近到远,从远到近…… 咕噜—— 咕噜—— 乔巡再往地板的门缝看去, 原先冒出来的黑色符文痕迹,已经不见了。 被我吸怕了? 乔巡正疑惑着,忽然又听到嘶嘶声。 像蛇吐信子。很小声,但往往,在很安静的地方,冒出这种尖锐具有威胁的声音,给人带来的感觉是, 毛骨悚然。 1201室门上的猫眼处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黑点,小到几乎不能察觉。 但乔巡对环境的敏感程度极高,几乎在目光瞥过的瞬间就看到了。 他看着那个黑点。 纯粹的黑,没有一点杂色,甚至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这份美感似乎有种令人着迷的特质,与人眼深处的黑色相互交映着。 黑点越来越大,但在乔巡眼里,似乎一直没变。 他静静地注视着,渐渐有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不是他在看着黑点,而是, 黑点在看着他。 他正看得着迷,像欣赏完美的艺术作品一样。那黑点却变了形状,不再是一个点,分叉的黑色痕迹以点为圆心,向四周弥漫,爬满整扇门,再爬到两旁的墙壁上,如密密麻麻的黑色蚯蚓在蠕动向前。 多么生机勃勃,多像生物对生命的向往。 乔巡也追求着生命, 他脑袋里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也是那些扭曲的黑色痕迹的一员,不应该站在三维空间里,而是应该像它们一样,在二维的平面里不断向前。 向前,他缓慢向前,去触碰那些黑色的“二维虫子”。 005 特殊数字“36” 乔巡猛然惊醒,连连退后几步。 就在刚才,他再一次窥见灿金色的登神长阶。 他知道,这是自己意识陷入沉惘时才会有的情况。 他朝那扇门看去,顿时背后发凉。 根本就没有什么爬满了整扇门的黑色痕迹,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黑点附着在猫眼上。 就是那个黑点,将他吸引了,让他产生了错觉。 回想刚才那种感觉,一阵心悸。 有一种巫神蛊惑世人的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了,鬼使神差地做着自己根本无法察觉的事。 就像被下了降头。 辛渔的消息及时在队伍频道里出现,让他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乔巡,情况怎样?” “很复杂,说不清。仅仅只是12楼就有明显的异常现象。” “污染值呢?” “很低,26。不太像是污染环境。你那边怎么样?” “我暂时控制了经理,模拟好观测因素后我立马下来。” 所谓的观测因素即事物的演变痕迹。侦查系天赋的哨兵一般就是通过观测因素去确定环境的变化与事物的演变痕迹的。 之所以通过角色扮演进入这里,而不是直接进来,就是为了模拟正常的观测因素,防止被其他哨兵侦查到。 吕仙仪忽然在队伍频道里说: “报告,10楼发现符文痕迹。” 辛渔立马问: “能确定是什么图腾吗?” “无法确定。” “你们两个不要擅自行动!等汇合!” “是!” “纪正志,你那边的观测因素模拟得怎么样了?” 纪正志回复: “还有两分钟完成。” “好,完成后第一时间去跟吕仙仪汇合。” “收到。” 乔巡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他闭上眼睛,用其他感官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声音、温度、气息…… 下水管道的声音、巷道吹风的声音、玻璃球滚动的声音以及嘶嘶吐信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乔巡现在缺乏侦查类的天赋,所以只能尝试用捕捉到的各种信息,去描绘房间内部的构造。 他假想自己打开门,走进玄关,两边是鞋柜、置物架,放着一些装饰品,从风声判断,应该有瓷器。 继续往里面,左边声音比较低沉持久,估计是卧室、书房、厕所外面的廊道,而右边声音短暂且急促,可能是厨房和小仓库房。 风声的源头在…… 他皱着眉,不断根据风声在不同位置细微的变化去描绘。 应该是在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书房?棋牌室?猫房? 但貌似,这里不是源头,或者说,源头不在这户人家里。 很复杂,声音的构成很复杂。 他的天赋里,唯一跟声音有关的,是从少女“红”那里刮来的“声音力场”,但可惜的是,等阶差太多,他学习起来太混沌了。就像刚读完幼儿园,就去学数学专业的微积分。 约十分钟后,隔离板那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辛渔到了。 在这个黑暗潮濡且充满着未知恐惧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再见到辛渔,乔巡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辛渔大概是注意到他神态的细微变化,微微一笑,轻声说: “我来了。” 黑暗中,她亮丽的红发如一团发着光的火。 乔巡指了指她的红色高马尾, “你的头发在发光,不会影响吗?” 辛渔顿了顿, “你能看见?” 乔巡惊了,原来那是看不见的啊。他一直以为是个人都看得见她的红发在微微发光。 “不该看见吗?” 辛渔摇头, “不是,一般来说,除去特定天赋外,精神值低于1000的都只能看到我的头发是红色的,看不到红光。” 的确,因为红光完全没有映照在旁边的墙壁上。也许,那是一种形态比较特殊的光。 乔巡想了想,歪头说: “大概,我视力比较好?” “算了,我知道你比较特别,这种事,无关紧要。” 乔巡说, “1201室,就是我面前这扇门,门缝下面之前有黑色痕迹,应该就是符文,不过现在不见了,只有猫眼处这个黑点。” 辛渔走上前,看向猫眼那个黑点。 只是瞬间,辛渔就呆滞了。 “喂,队长。” 辛渔没有反应。 “队长!” 辛渔毫无动静。 乔巡立马明白她一定跟自己刚才一样陷入了意识沉惘。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辛渔的手掌。 消化信息瞬间在认知中出现—— 【符文侵蚀】 【符文:▇▇▇▇▇▇▇▇▇▇ 图腾:▇▇▇▇▇▇▇▇▇▇ 适配天赋:▇▇▇▇▇▇▇▇▇▇】 【▇▇▇▇▇▇▇▇▇▇】 辛渔回过神来,感受到手掌上的温热,脑子稍稍一转,明白了什么, “谢谢你。” 乔巡松开她,摇头, “我刚才也中招了。” 辛渔没有问他是怎么脱离的。 “没猜错的话,刚才的应该是符文侵蚀。符文是一种痕迹,有种说法,是‘神’留在世间的痕迹,集齐同种图腾所有的符文,便可踏上第七阶。不过,只是猜想,从未得到过验证。符文即便只是很小一部分,也存在着神秘的力量,那种力量能蛊惑人的心智,使人成为符文的宿主。” “成为符文的宿主后,会怎样?” “寄生虫与宿主之间的关系。符文之间会相互吸引,就会控制宿主吞噬其他宿主,这是进化的一种解释。”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在为‘神’打工?到头来不过是为‘神’复苏做嫁衣。” 辛渔眉头微沉, “所以,这就是我调查这件事的目的。进化,到底是不是在为‘神’做嫁衣。所谓的登神长阶,是否是跨越时间的骗局……” 乔巡忽然就能理解辛渔了。 她的追求早就不单单只是进化,还有进化,也就是登神背后的缘由。 稍稍收心,辛渔说说: “先不着急管这1201室,去其他房间看看。” 他们向左边走去,左边是1202室。 而文件里嫁接者的居住在1101室,也就是1202室的正下方。 在1202室的门上同样有一个黑点附着在猫眼上。 他们一连走过整个12楼的走廊,发现,每一户门上都是如此。 一层楼共12户。 辛渔问: “有没有觉得,猫眼上的那个黑点很像……眼睛?我们看着黑点的同时,黑点也在看着我们。” “像无尽的深渊。” “三层楼,每层楼12户,一共36个黑点。或者说,36个眼睛。” 辛渔停下脚步,皱起眉嘀咕: “而36,是个怎样的数字呢?” 乔巡回答: “与36相关的东西太多了,毕竟是12乘3,国人历来讲究12一转3一变,所以单从‘36’这个数字分析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是的,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问一问吕仙仪他们的情况吧。” 辛渔进入“塔网”打开队伍频道。 “吕仙仪、纪正志,汇报一下情况。” 吕仙仪回复: “我们观察了10楼的走廊、墙壁和12户门,每扇门上猫眼处都有一个黑点,黑点会释放符文侵蚀,侵蚀力很强。还好我的意识分成了两份,不然就要中招了。” “我们的情况跟你一样。接下来我们打算进门。你们务必小心。” “收到!” “两仪”,是吕仙仪的一个精神系天赋,可以将意识分成完全相同的两份。其中一份启用,另一份备用,一旦主要意识出现问题,备用意识立马苏醒接替身体。 一种防御手段。 乔巡不由得想,如果自己没有认知中的特殊存在,吕仙仪也没有“两仪”这个天赋,或者说,先行动的不是他和吕仙仪,而是辛渔和纪正志,是否就已经出现伤亡了? 死亡率100%真不是字面数据,是实打实用人命写就的。 现在仅仅是开局,后续又会怎样发展,乔巡无法预测。 006 写满符文的书 乔巡跟辛渔来到1201室,猫眼上那个黑点始终在。 辛渔从收纳背包中取出一块指节大小的机器人,代号“蜘蛛N3”,出产自七三兵工厂,是一种微型机器人,解决这种电子锁轻而易举。虽然三层楼都切断了电,但蜘蛛N3可以直接钻进门缝,切断里面的卡扣。 因为队伍里有吕仙仪这个富婆,所以高科技产品还是非常多的。 在“塔网”里看了不少作战记录,现在大多数的进化者与污染生物之间的对抗基本都是“天赋+科技”,单独任何一个发挥的效果都十分有限,两者结合,互补长短才是最合适的。 蜘蛛N3切断卡扣,发出细微的像老鼠啃噬一样的声音。 随着一声“咔嚓”,完成任务。 辛渔戴着手套,将蜘蛛N3回收,然后轻轻推开门。 里面的场景惊到了两人。 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铺满了所有的地方,扭曲而怪诞。像是随意摆放的线路,也像是不规则的蜂巢,符文一端接着猫眼上的黑点。 在门打开后,这些符文涌动起来,一点一点退缩。 玄关、客厅、墙壁以及旁边的厨房和小仓库里,所有的黑色符文都往左边退缩。 辛渔和乔巡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辛渔看了看环境污染值,32,是正常水平。 这说明附近并没有污染源。 辛渔问: “有听到风声吗?” 乔巡点头。他一直都听到有风声。 “还有玻璃珠滚动的声音。” “玻璃珠滚动?我没听到。” 辛渔说着,朝着黑色符文退缩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间书房。她推开书房的门。 里面看上去一切正常,因为屋主人已经搬走的缘故,所以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比较老旧,有一定程度损伤的书架。 “那些符文呢?” 辛渔很疑惑,明明是看着它们退回到这个房间的,进来后却没有看到源点。 乔巡补充, “还有风声也消失了。” 辛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想了想问: “会不会,那些风声是符文带来的?” “有什么符文会携带类似于风声的声音呢?” “每一种符文都有一定的特质,但极少有表现出物理特质的。” 乔巡往里面走了走,看到某个书架上还有一本书。 他走了过去, “这里有本书。” “小心。” 辛渔谨慎地靠近这本书。 看上去像一本古籍,约莫4厚,边角卷翘,纸张已经泛黄了。 书封上的几个字磨损度非常高,已经看不到具体是什么字了。 辛渔小心翼翼地检查污染值,28。正常水平,基本就是一个普通物品。 乔巡很疑惑,问: “屋主人带走了所有的书,偏偏留下这本书,为什么?” “两种可能,一是这本书是后来者放的,二就是这本书有问题,他们不敢带走。” “我记得齐博学之前说,这三层楼是因为频繁出现一些邪门儿的事才让户主相继搬走的。能让三十六户全部搬走,肯定不是捕风捉影的人吓人,是实实在在发生过一些事的。会不会就是那些符文呢?” “从文件《还魂》里描述看,这里的人应该是在嫁接者嫁接到贵省那个少女身上后,才陆续搬走的。可以排除这本书是其他人留下的。” 乔巡想了想问: “有没有可能,之前那些符文是从这本书里出来的?” 辛渔沉思一会儿,说: “翻开看看吧。” 说着,她将小机器人蜘蛛N3取出来,放在书架上,然后两人一起退出书房。 蜘蛛N3翻开这本旧书,并将里面的信息扫描出来。 书房外,辛渔和乔巡看着共享在“塔网”各自频道里的扫描信息,一点一点将眉头皱起。 辛渔记忆力很好,过目不忘。她一眼就看出来,扫描出来的这些奇怪的文字就是之前覆盖在整个屋子里的符文。 只不过它们之前是连接在一起的,所以看上去十分驳杂,现在一个一个分开摆在纸张上就分明许多了。 乔巡问: “你认识这些字吗?” 辛渔摇摇头, “虽然我大学接触过一些古汉字,但这种……貌似不太符合人类的文字逻辑。看看AI能不能识别吧。” 随后,她将部分符文字体截取下来,输入到“塔网”的符文识别工具中。 很遗憾,这种符文前所未见,从未被“塔网”收录过。 辛渔摇摇头, “这种符文是全新的符文。没有考究依据。” 乔巡想起自己之前消化所得的认知,这些符文就像先前吞噬污染生物后的图腾一样,被迷雾遮蔽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目前力量不够,等阶太低的缘故。 “先把这本书带走,我们去其他屋子看看吧。” “好的。” 通过蜘蛛N3,基本确定,旧书本身不具有攻击性,而符文暂且被束缚在了书本之中,所以辛渔直接把书收了起来,用特殊的收纳袋装好——一种可以屏蔽符文侵蚀的收纳袋。 离开1201室后,他们径直向左,挨个挨个探查房间。 结果基本一致,每一户门上都头黑点。里面都铺满了符文,门被打开后,符文缩回一本书中。 虽然书的摆放位置不尽相同,书的厚度大小也不一样,但可以确定里面记录的符文字体是同一种。 吕仙仪和纪正志的情况差不多一样,也是每个房间里都摆放着一本满是符文字体的旧书。 “也就是说,一共有36本书。可以看看收集完所有书后,会发生什么。” 乔巡想起了什么,略微凝眉问: “我们要带走这些书吗?”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乔巡说: “你之前猜测这些书没被带走的原因,排除了第一种可能,也就是这些书是后来者放的。那就还剩下一种可能,即,他们不敢带走这些书。不敢这种恐惧情绪是有原因的。带走这些书,会发生什么呢?” 队伍频道了,吕仙仪和纪正志都听到了乔巡的发言。 乔巡继续说: “好好想一想。之前中央派了四支调查小队,他们如果调查了这三层楼,不可能会发现不了这些书。同样的,他们也许会跟我们一样,发现‘36’这个特殊的数字,想着把36本书收集起来。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全军覆没,而这些书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也许我们一开始关于‘这些书为什么没被带走’的切入点就是错的。” 辛渔沉思了好一会儿,说: “‘嫁接者’把36本书放在36个房间里,这件事的目的使我们要探究的。如果他不是在混淆视听,那么久存在着‘一定要把36本书分放在36个房间里’的缘由。” 吕仙仪说: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那些房间里发现特别之处。屋主人搬走后,里面空荡荡的。” 乔巡说: “何不从整体看呢?看看36个房间共同的地方。从房间分布、环境等方向看。” 辛渔看着乔巡问: “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在脑海里构建了36个房间的分布模型。这栋单元楼从上往下看,是规则的‘C’字型,楼层一共层。10、11、12三层楼处在整个单元楼的中间位置。三层楼的几何中心线正对着……断海山,也就是嫁接者失事的地方。” 三人分别按照乔巡所描述,在各自的脑海里构建出这样一个模型,发现,实际情况跟他说的丝毫不差。 吕仙仪好奇地问: “这是,阵法?” 这种太过超出实际的词让几人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007 雕像……动了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带走36本书。 他们不确定带走这些书,是否会发生不可抗力的事情,毕竟是有前车之鉴的。虽然不确定前面四支调查小队是否因为带走36本书本死,但基本可以推测出,他们是发现了这36本书的。 “36”这个特殊的数字,在四人的脑海中发酵。 辛渔切断队伍频道,看向乔巡问: “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乔巡笑了笑,说: “你是队长的嘛,我能有什么好意见。” “带走36本书,是一种冒险行为,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辛渔看向别处,眉头挑起, “这种风险,具有十足的吸引力。” 乔巡想了想说, “我倒是觉得,这种风险是我们必须要承担的。本身这个调查任务,就有着极高的未知性。我们相当于是一个瞎子,不断摸索着前进。看不到前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只能一点一点前进,然后根据所触摸到的,一点一点还原整件事。在这种任何选择都没有具体方向的情况下,任何选择都承担着等效的风险。站在‘嫁接者’的角度去思考,将36本书放在36个房间,而36个房间的中心直指断海山,断海山又是他失事的地方。说着是失事,不妨说,是他进行嫁接的地方。” 他目光平静, “我的建议是将36本书所有符文全部拓印出来,然后将36本书放回原位,既然它们已经在原位待了那么久没有出事,再放回原位出现变故的可能性也不会高。再尝试去调查‘嫁接者’是如何在断海山进行嫁接的。” 辛渔仔细思考了乔巡的想法,反复推敲后点头说: “这应该是目前的最优解。果然,我的选择是对的。” 乔巡问: “什么选择?” “让你加入队伍。” 乔巡笑了笑, “可不要被我一套说辞唬住了。你选择相信我,也承担了我建议之下的风险。” “这并非选择相信的问题,而是你的思考思路。调查任务并非是天赋能力的绝对主场,符文、图腾、奥秘,各种各样的东西,挑战者常规认知。你能轻易跳出常规认知,本身就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天赋能力了。” 辛渔相信自己的判断,并非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基于实际发生的情况。 她不愿意过分探究乔巡的秘密,也并不认为乔巡几次三番逃离危险境地是运气。 退一万步,运气这种非常规的考量,在特殊情况里,发挥奇效并非什么令人愕然的事。 按照乔巡的建议,辛渔随后下达命令,让吕仙仪和纪正志把收集到的12本书中的符文全部拓印下来,然后把书放回原位。 做完这个,他们在11楼汇合。 1102室是嫁接者居住的房间,然而他们并没有在里面发现跟其他房间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同样的,他们拓印下11楼12个房间里12本书的所有符文。 又一次地毯式的探查,没有找到更多特别的事物后,他们离开了这栋单元楼。 而时间,也来到的晚上八点。 站在这栋“C”字型的单元楼楼下,乔巡望着三层被隔离板挡住的楼层,陷入沉思。 吕仙仪戳了戳他的右腰,好奇问: “在想什么?” “我们会不会忽略了什么。” 吕仙仪蹲下来,手掌撑着下巴说: “整件事没有明确的出发点。走到任何一处,都会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纪正志说: “我之前跟你一样,初入进化者的世界后,总是会思考太多,把许多问题复杂化。虽然这件事很复杂,但就我们目前的调查阶段而言,任何地方说是遗漏也不为过。” 他们对目前的情况都有清晰的认识,没有谁有任何的放松。 乔巡心想,这只调查小队的水平果然是比较高的。 “除了‘嫁接者’,另外35个住户,到底见到了什么呢?而那些书又是怎样去到他们家里的。我觉得,我们需要搞清楚这一点。” 辛渔看了看天空,说: “先回据点,等齐博学和卓俊的消息。” 三人纷纷点头。 回到酒吧后面的据点后,辛渔第一时间拉起“塔网”的队伍频道,联系远在断海山的两人。 “齐博学,卓俊,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齐博学回答: “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们先看一下视频。” 随后,他发出来一个视频文件。 据点里的四人同时打开视频—— 茂密的植被映入眼帘。 断海山并没有进行景区开发,所以,一般去那里的都不是普通游客,是登山爱好者。游客少,自然意味着自然环境很好,从茂密的植被可以看出来。 据事先调查,嫁接者是在断海山西侧的一个悬崖上失踪的。 官方通报是“坠崖”,并没有找到尸体,因为悬崖底下是个地势十分复杂的大山谷,在长达七日的搜索无果后放弃了搜索。 视频里,可以看到穿着中山装的卓俊手持一把镰刀状器具在前面开路,记录视角是齐博学的第一视角。 他们在一个几乎没有人迹的山谷中前进。 各类植物野蛮生长,看不出任何可以前进的路线。 为了保证不遗漏,所以视频没有经过任何剪辑,但是加了速。 有卓俊这个战士在,开荒速度还是非常快的,仅仅用了三个小时,就从山谷入口抵达了山谷中心,也就是嫁接者坠崖的地方。 这里有一条小溪,流量并不大,但和清澈,也许是没有人踏足的缘故。 沿着溪流向上前行大概一百米,他们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尊人形石雕。虽说是人形,但样子比较怪异,而且风蚀非常严重,无法联想玩好无损的时候是什么样。 石雕大小比成年男性大,大致跟普通的畸变型蛙人差不多。 石雕地下是个石台,石台正面写着一行字,但饱经风霜的痕迹已经看不清楚是什么字了。 他们继续前进,又走了一百米,出现了第二尊石雕,样子不同,同样风蚀很严重。 再次前进一百米,出现第三尊石雕…… 就这样,他们每隔一百米,就发现一尊石雕。 一趟下来,合计发现了十二尊石雕。相貌各不相同,共同点都是风蚀很严重,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石雕。 之后,齐博学和卓俊又在山谷里转了好几圈,除了这些石雕就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了。 渐渐地,天黑了。 视频到此为止。 齐博学说: “这就是我跟卓俊今天一天在断海山悬崖地下山谷的经历。” 据点里的四人相视一眼。 纪正志说: “十二尊石雕,刚好对应一层楼十二个房间。” 吕仙仪补充道: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从他们的前进路线看,十二尊石雕连线的话,分布是一个‘C’字。” 辛渔思索着, “如果是相互对应的话,那应该有三十六尊石雕才是。” 乔巡在脑海里构建出基本模型,提醒道: “你们不要忘了,一层楼是十二个房间,三层楼才是三十六个。如果把山谷看成是一个平面,那么的确是只应该有十二个石雕。” 吕仙仪看着乔巡问: “但,其他两层楼所对应的呢?” 她蓝黑色的双眼里满是探索与思考。这个网瘾少女正经起来,才给人一种高门子弟的感觉。 两地的人都陷入思考。 辛渔作为队长,顾全大体,对齐博学而卓俊说: “你们两个先回来。” “收到。” 齐博学刚说完“收到”,立马惊异一声, “等等!” 辛渔问: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第一尊雕像……动了。” 辛渔心里顿时一咯噔,大声说: “不要逗留,快点离开!” 这一次,没有人回复。 008 未知的威胁 据点的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远在断海山的齐博学和卓俊的回答。 但是,他们的话语停留在那句“我好想看到,雕像动了”之后,就再没有出现新的回复。 纪正志皱起眉,满脸担忧, “怎么回事?雕像动了?” 四人均感觉身体有点发凉。 乔巡率先冷静下来,说: “我们该考虑行动了。” 突然出现的变故,无疑是打乱了计划的行程。原本第一天是主要调查实地情况,然后进行情报汇总,之后再根据已有的情况判断后续计划的最优解。 辛渔眼中涌上一抹赤红色,一头红发开始闪烁火影。 “所有人,准备出发!前往断海山。” “是!” 很快,四人就准备好了一切要带的东西。 他们或多或少清楚,这一次的出发并非上午那样的初步调查,可能免不了要对抗,所以把武器都带上了。 四人迅速在酒吧外面集结。 晚上的酒吧很热闹,劲爆嗨曲隔着一条街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响亮。 四人驾乘着辛渔动力十足,经由军工厂改过的大越野,疾驰而过。 断海山位于秋水县北边,离县城约40公里。 路程并不长,而且晚上通往北边的车辆并不多,所以辛渔开车很快。 三十分钟后,他们抵达断海山山脚。 断海山没有开发旅游经济,自然也就没有修环山公路和登山缆车之类的基础设施。 又因为齐博学两人所在的山谷位于断海山内侧,所以他们不得不徒步登山,从山顶下到山谷。 乔巡因为要携带武器,所以穿着制式服装,很像影视剧里的特种部队。武器是制服都吕仙仪提供的,出产自七三兵工厂,这一度让乔巡认为她家里人就是七三兵工厂的几位话事人之一。 四人都是进化者,登山速度十分快。 虽然吕仙仪是向导,主修精神系,辛渔是领袖,主修辅助系,但并不意味着她们的定位是游戏中的脆皮法师或者辅助。相反,她们的身体强度十分好。 进化从来不是单方面天赋能力的提升,是一个综合的过程。 纪正志不用说,再瘦也是一个战士,在前面开路。 见到乔巡没有丝毫的脱节,吕仙仪怀疑地问: “你真的没有天赋能力吗?” 乔巡说: “‘塔’的评价的确是这样。我也不清楚我的身体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但如你所见,我身体强度很高。” 吕仙仪想了想说: “你可能是隐性进化者。天赋能力未出现表观现象,潜藏在身体内部。” 纪正志在最前面插嘴说: “从表现看,可能也是对抗系天赋,毕竟以你的精神值表现出这种身体强度,是对抗系的可能性大于其他。” 事实上,据乔巡了解,“两栖生物”这个天赋,并不是对抗系的,是一个专属于非进化者的污染生物的天赋,能力驳杂,综合度很高。 辛渔没有说话。她的想法有些不一样。 半个小时后,四人登顶断海山。 途中,辛渔几次联系齐博学和卓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这让他们更加担忧,心里压力也越来越大。 晚上的断海山一片漆黑。现在又是初冬,冷风挂在山谷之中,回荡着夜枭一般的叫声。 就连很正常的月光,现在也显得阴惨惨的。 根据吕仙仪的追溯,他们很快找到了齐博学和卓俊从悬崖前往山谷的路线。 沿途是野草、荆棘和一些灌木被砍伐的痕迹,湿润的泥土上映着脚印。 从悬崖附近通往山谷的路十分崎岖,也就他们这种进化者能走。一般的登山者,基本不会把这种地方当作路。 往下的山坡上长满了阔叶木,风一吹,月光下就像摇曳的鬼影。 下山谷的路就没上山的路好走了,花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才抵达山谷口。 辛渔低声说: “放缓步伐,提高警惕。仙仪,张开‘晦明’力场。” “好的。” 吕仙仪稍稍闭眼,随后睁开眼。 她原本蓝黑色的眼睛发生变化。左眼变成彻底的黑,右眼变成彻底的白。 “晦明”是她的主修天赋,精神系的。能感知事物的光暗变化历程。左眼看光,右眼看暗,与颜色是反过来的。 在“晦明”力场的包裹下,乔巡发现眼中的世界变得十分清晰,光暗流溢,花草树木附着着不同的光彩,形态在不断扭曲的。就像是吃了毒蘑菇后产生了幻觉。 但这并非是负面效果,他能通过光暗在一个物体上的分布情况判断这种物体的变化属性,包括移动轨迹、能量分布、抗性强弱…… 很强的精神系天赋。 呜呜—— 山谷里的风更像鬼哭狼嚎,挑拨着几人的神经。 他们按照齐博学和卓俊的前进路线,不断向前。 通过“晦明”力场,乔巡能轻易察觉到,之前两人是如何在这条开辟出来的路上行走的。 这更加方便了他在脑海中构建模型。 构建思维模型一直是他分析病人病症的方式,而在获得了吞噬消化后,这个能力随着每一次吞噬消化都会变强。从一开始只能做基本画像,到现在能小范围内构建精确模型。他不知道以后这种能力会进化到什么样的地步。 脑中世界?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之前齐博学发的视频里,第一个石雕所在的位置。 但并没有石雕在。 “……石雕动了!” 这句话回响在四人的脑海中。 乔巡鼻子一动,说: “有血味儿。” 然后,他向石雕所在位置后面的一处大石壁走去,黯淡的月光下,可以看到石壁上有一道呈喷洒状的血痕。 辛渔皱起眉,心中升起不安, “仙仪,感受一下,是谁的血。” 吕仙仪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血痕,十秒后回答: “齐博学的。” 辛渔眉头皱得更深了, “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如果是雕像袭击了他们,只有一击控制的情况下才不会有打斗痕迹。齐博学说完‘雕像动了’后就再没有说一句话,如果有对抗过程,以他哨兵的基本素养,肯定会开启视角共享。出现这种情况,更可能是一击就被控制了。” 她这番话说完,几人心情略微有些沉重。 纪正志问: “卓俊呢?他是主防御的战士,也会被一击控制吗?” “我们不能排除石雕是否具有高强度的精神攻击手段。就现场看,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两人被控制住了,但并未被就地解决。石雕也不见了,可能是把他们带到了某个地方。” 辛渔看向前方,说: “仙仪,追溯精神痕迹。” “是。” 吕仙仪走在前方,她的眼中,出现了数不清的五彩斑斓的线条,像镜头长时间曝光下的远空极光一样。 跟随着吕仙仪的步伐,他们缓慢而谨慎的前行。 寂静的夜里,潜藏着未知的威胁。 009 蟠虬 山谷里吹着风,依稀还能听到流水声。但从周围的环境看,没有明显的水流痕迹。 跟随着吕仙仪的步伐,乔巡几人缓缓前进。 明月照山谷,徒增寒意。 吕仙仪感受着周围的能量痕迹、气味以及精神痕迹。山谷崎岖复杂的路在她眼里就是众多色彩各异的线条组成的,不同的线条代表着不同气息的运动轨迹。 在代表运动轨迹的众多线条中,有一些十分粗,且非常光亮。 按照以往经验,这种线条一般是生命体、异常生物或者污染物。 她不太确定那些石雕是属于哪一种,但既然能瞬间控制齐博学和卓俊二人,具备的能量应当是十分浓郁的。 在明显被破坏过的灌木丛道路上前进一段距离后,吕仙仪停了下来说: “按照齐博学之前传的视频,前面石壁下是第二尊石雕的位置。” 乔巡朝着石壁底下看去。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石雕。 吕仙仪问辛渔: “渔姐,要过去看看吗?” 辛渔略微思考片刻,说: “纪正志,打头阵。仙仪,监测附近精神值的波动,一旦出现异常,立马说明,然后我们迅速后退。” “是。” 纪正志和吕仙仪各自接下指令。 纪正志压低身体重心。他本身又高又瘦,曲腿弯腰后像一只正在狩猎的猎豹。 辛渔挡在乔巡前面,做着出现异常情况,第一时间带着他逃离现场的准备。 一点点靠近,脚踩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声音很轻。枝叶繁茂的灌木丛簌簌摇动,摩擦出声。 靠近第二尊石雕所处的位置后,并没有发生异常现象,但几人都没有松气,集中注意力各司其职。 辛渔走到队伍前列,蹲下来看着石壁下的地面。 地面上有一方灰白色,长着青苔的石台。而石台上,则有着两个明显的痕迹,从形状大小看,是比正常男人大一号的脚印。 “这个应该是石雕地下的底座。” 纪正志推了推眼镜说: “一般来说,石雕本体和底座应该是一体的。本体和底座分离后,不应该会留下这种脚印。这种情况,看上去更像是石雕和底座是拼接起来的。” 辛渔点头, “你说的没错。从之前视频里的情况看,石雕本体和底座的颜色材质不同,只可能是拼接的。” 乔巡问: “这样做的必要性呢?直接把石雕放在这里一样可以,为何非要装上一个底座。” 辛渔想了想回答: “人形石雕本身就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要么是为了纪念,要么是为了祭拜,亦或者是艺术加工。就这里的情况而言,我更偏向于是祭拜,既然是祭拜,加底座就不难理解的。当然,如果是一体的,还有为了稳定。不是一体的,为了稳定就说不过去了。” 乔巡目光在底座上下游走,忽然,他皱起眉,走上前,到辛渔旁边蹲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吗?”辛渔问。 乔巡没有回答,伸手将底座正面的一捧杂草揭开。在底座靠近地面的那一部分,有明显的雕刻痕迹。他问: “能挖开看看吗?” 辛渔看着那些雕刻痕迹,点头立马说: “纪正志,动手。” 纪正志点了点头,走上前,右手做出手刀的姿势,猛地劈在地上。以他右手为中心,一阵冲击波荡开,将周围的杂草和砾石掀开。底座前面约莫一平米范围的泥土寸寸蹦碎。他再翻手用手掌一拍,蹦碎的泥土往两旁挤开,腾出一个凹陷空隙。 石台底座在地下还有大概一米的高度。 几人目光再次向底座汇聚去。 这下更加清晰了,一连串排列整齐的雕刻痕迹布满了底座正前方的表面。 乔巡第一时间将这些雕刻痕迹在脑海里描摹出来,然后与之前在三花小区发现的三十六本古书里记载的符文逐个对比。一个数字渐渐清晰—— “这些雕刻痕迹与1111室那本古书里的符文一致。” 听到乔巡的话,三人微愣,有些吃惊。 吕仙仪问: “这么快就验证出来了?” 乔巡轻声说: “记忆力比较好。” 能成为三阶进化者的,记忆力都不差,但像乔巡这样,看一眼就迅速验证完毕,就比较少见了。那一般都是高精神值或者拥有特定记忆处理天赋的人才能做到的,所以三人有些吃惊。 纪正志暂且将认为乔巡是隐性战士的看法打消,说不好他是个隐性向导。 吕仙仪和辛渔也很快验证完毕,观点与乔巡一致。 他们在“塔网”的队伍频道数据库里,翻出标记为“1111”的拷贝版符文,仔细对比后,发现,底座上的雕刻痕迹是“1111室那本书”第一页的符文。 乔巡说: “通常来说,一本书的第一页,和底座上的文字类雕刻一般都是描述性的,讲述这本书以及雕像的基本概况。” 吕仙仪呼出口气,略遗憾地说: “可惜的事,‘塔网’的数据分析无法确定那36本书记载的符文的文字逻辑,解读不出内容。” 辛渔和纪正志也没什么头绪。 一般来说,同一个种群文明的语言逻辑性相似,即便文字与语言不通,也能从诸如“文字出现频率”、“相同语句所处的位置”等内在逻辑上,经过数据分析解析出意思。 连“塔网”那全球最强的数据分析都无法分析内在逻辑,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些符文根本不是人类文明的语言文字,不遵循人类文明的语言逻辑。 乔巡看着那些雕刻痕迹,沉思着。他在想,符文的相互对应,到底意味着什么。 片刻后,他走进纪正志一掌拍出来的凹陷空隙里。 轻轻伸出右手食指,缓缓触底座表面的碰雕刻痕迹。 一股悸动在心中淌过,随后脑袋微微发热。一串认知信息浮现—— 【符文铭刻】 【符文:蟠虬(其一)】 【图腾:司命之斗】 【登神路线:“宰阴”——▇▇▇▇▇▇▇▇▇▇】 【适配天赋:▇▇▇▇▇▇▇▇▇▇】 【▇▇▇▇▇▇▇▇▇▇】 乔巡愣了愣。这次的认知信息,一下子多出来好多。 像之前在三花小区那三层楼里,消化所得的认知信息全都被迷雾遮盖着。 这一次虽然仍旧有不少的模糊信息,但关键的符文以及图腾都得到了解码,但是登神长阶的路线都出现了第一阶。 “蟠虬……”乔巡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 底座表面的雕刻痕迹并非是符文,而是一种符文铭刻,准确说来,是符文的一部分铭刻。 010 神的能力 辛渔看着乔巡蹙眉沉思的样子问: “感觉到什么了吗?” 如果是平常的任务,乔巡或许会摇头说没什么。但是,现在身处这个调查小队。进行着这个调查信息十分匮乏的任务,任何信息都会影响任务的进程。 像这种高危任务,任何信息都至关重要,稍有不慎,解决可能就像是之前的调查小队那样,全军覆没。 所以,乔巡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昧的藏技,皱着眉问: “你们听过……蟠虬吗?” “蟠虬?”纪正志推了推眼镜框,说: “盘曲的虬龙。虬龙是神话生物,一种长着角,身似高马的龙。” 在成为进化者之前,纪正志是一个古代文学研究员。 他继续说: “东汉魏伯阳《周易参同契》有记载:……雄不独处,雌不孤居,玄武龟蛇,蟠虬相扶,以明牝牡,毕竟相胥。” 乔巡问: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致是说阴阳必须相和,才能达到平衡的意思。” 辛渔看着乔巡问: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乔巡站起来,神情平静。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冷凄凄的。 “这些雕刻痕迹是符文,也就是说是一种‘符文铭刻’,‘塔网’的资料库里关于符文有过记载,以特殊方式进行铭刻,是保留‘符文’的一种手段。‘符文铭刻’虽然并非真正的符文,但可以记载符文内容。我们发现的符文并没被‘塔’收录,可以说是一种新发现的符文。我尝试对‘符文铭刻’里的内容进行解读,简略捕捉到一些内容。” 吕仙仪顿时眼冒星星, “哇塞,这是怎么做到的?解读符文内容也太神奇了吧。” 乔巡摇头说: “这并不是什么神奇的能力。是我接触进化者世界的一种方式。” “特殊的天赋?” “可能吧。” 渐渐适应了新世界的变化后,乔巡想明白了许多事。与新世界打交道,要用新的方式,坦然的面对与接受变化,谦逊并敬畏着。一开始,他始终表示自己是个普通人,不过是正常人面对未知一种出自保全本能的行为。 虽然是一个心理咨询师,但他也免不了这种本能行为。 世界在快速变化着,乔巡也清楚,自己不能总以老一套的办法去面对。或许,低调苟发育并不是新世界的法则。 辛渔看着乔巡,瞳中目光激起涟漪。她问: “之前在三花小区你没有解读出来吗?” 乔巡点头, “内容接触面太狭窄了。单纯的符文很难解读,但像这种以‘符文铭刻’方式保留下来的内容就要好解读很多。” 纪正志认真地看着乔巡说: “你的隐性天赋有可能是信息类天赋。如果真的是,那这十分难得。” 乔巡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大家更认可‘塔’的检测。普通人这个身份,我还得再拿一段时间。” 吕仙仪倒是觉得这样也不错,略带着埋怨地说: “普通人才好呢。你可能都不知道,我们几个到底经历过什么。” 说着她赶忙闭紧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辛渔。 辛渔摇摇头, “没事。那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乔巡问。 “所以,你们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们向下一尊石雕出发吧,边走边说。” 照旧,吕仙仪在前面感知气息、能量痕迹以及精神痕迹。纪正志则负责开路。 后面,辛渔轻声说: “在共和国分部中央,有一个部门,叫‘基因选择研究中心’,名义上是研究生命科学的,但实际上就是一个进化者加工厂。基因改良、天赋熔炉、基因整合等试验每天都在进行着。我们几个都接受过基因整合试验,也就是按照特定天赋改变身体以适配天赋。这个过程很痛苦,成功率极低。” “听上去不怎么人道。” “其实像这种事,全世界各国都在做。都像抢跑新时代的第一线。他们一直在寻找可以自由控制天赋能力的方式。” “自由控制天赋……神的能力?” “是啊,所以我们常常说。人们总是直面神的威光,想要取而代之。目标是伟大的,过程是残酷的。” 辛渔神情复杂,最后幽幽地说: “所以,我不希望你走进那座熔炉。” 乔巡微微一笑, “谢谢队长关心。我想,进化者或许应该自私一点。” “你说得对。进化这条路上,每个都能踏上登神长阶,应该自私一点。” 他们继续向前,谨慎地靠近第三尊石雕所在的位置。 情况相同,依旧只剩下一个底座。 辛渔朝着远处的黑暗望了望,说: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后续可能每一尊石雕都不见了。” 吕仙仪补充道: “从我观察的能量波动痕迹看,它们有共同的前进路径。” “齐博学和卓俊下落仍旧不明。如果石雕活了过来是因为他们二人的话,那有可能,这些石雕要带着他们去完成某种事。如果只是把他们当作侵略者,那第一尊石雕就已经可以直接终结这件事。当然,具体情况还需具体分析。” 按照之前的方式,纪正志破开底座前面的泥土和岩层。乔巡触摸解析。 从认知信息看,这依旧是符文“蟠虬”的一部分内容。不过,相较于之前,并没有更多的东西被解析出来,他想,可能需要更多的“符文铭刻”。 之后,四人小队陆陆续续抵达全部十二尊石雕。吕仙仪在“晦明”力场下,几乎肯定,所有的石雕就是去往了同一个方向。 而在吞噬消化完第十二尊石雕后,认知信息终于又迎来了变化。 【符文铭刻】 【符文:蟠虬(残缺)】 【图腾:司命之斗】 【登神路线:“宰阴”→“治阳”→“死北斗”→“生南斗”→▇▇▇▇▇▇▇▇▇▇】 【适配天赋:“命理循天”】 【▇▇▇▇▇▇▇▇▇▇】 认知信息完整了很多,一下子解析出了四个登神长阶。 乔巡感觉,这个登神长阶的路线与“塔网”里现存的路线有些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或许需要更多的符文铭刻信息。 比较遗憾的是,因为是吞噬消化的“符文铭刻”,并非符文本身,所以,并无法像之前吞噬的那些天赋一样,去学习符文“蟠虬”适配的天赋“命理循天”。 辛渔看向乔巡问: “怎么样,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乔巡并没有直接说出来。目前获得的认知信息太过残缺,不好整理出遵循的逻辑,为了避免误导,他说: “信息比较杂乱,暂且理不清楚。可能需要更多。” 辛渔点点头,接着看向吕仙仪: “仙仪,你那边确定十二尊石雕的走向是吧。” “嗯,确定。” 辛渔稍稍吸气然后呼气,神情严肃认真: “各位,接下来我们可能就要直面危险了。所以,请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是!” “出发。” 011 烁风穿石 在“晦明”力场下,四人沿着十二尊石雕共同汇聚而去的能量痕迹前进。 从一个狭窄的山隘穿进去,两旁的石壁有潺潺流水,长满了青苔。 过了山隘后,是一个比较规整的洞口,用石柱支撑着,有明显的打磨蚀刻痕迹。从上面垂下来的藤蔓如美杜莎的蛇发,荒芜而阴冷。 辛渔走上前去,看了看石柱上的蚀刻痕迹说: “这是个地下防空洞。从年代看,应该是一百年前抗侵略战争留下的。那时的知冬市经常遭到侵略者的轰炸,像这样的防空洞很多,但时至今日,完整保留下来的就比较少了。” 她朝里面看去,一片漆黑,好似滴涎恶兽张大的嘴。 “进去吧。” 纪正志自发地走到队伍最前列。得益于吕仙仪“晦明”力场的加持,并不需要灯光,也能看清路。 防空洞里很潮湿,有十分浓的水臭味儿。有呜呜的风声,可以推测应该不止这一个洞口。 乔巡夜视能力极好,而且还能利用温感,所以,防空洞里的情况在他眼里更加立体。 甬道上凹凸不平,一些地方有积水。 乔巡在一个水洼旁边看到了一串脚印,很多很杂,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双“脚”踩过这里。这种湿润的土地被踩出脚印后就很明显。 穿过这个约莫一百米的甬道后,里面就宽敞了很多,俨然一个大地下室。 刚来到这里,四人几乎同一时间意识到,这个防空洞被改造过。 以这个圆形大地下室为中心,往四面八方开辟出了十二个小房间。而在地下室的中心位置,是一个平台,在平台上,有一具发黑的干尸,呈现出平躺、双手交叉于胸前、双脚紧闭的姿势。 呜呜的风声响彻整个大地下室,十分混乱,根本无法判断,风从哪里吹来,或者说,从四面八方吹来。 乔巡对这风声越来越熟悉……渐渐地,他反应过来,正是之前在三花小区那三层楼里听到的风声。 频率、音色、强度完全一致。 但,为什么这里的风声,会在那些房间里响起? 辛渔蹙着眉,问吕仙仪: “仙仪,有感知到齐博学和卓俊的精神痕迹吗?” “没有。”吕仙仪说着,眉头止不住颤抖, “渔姐,这里的能量气息太驳杂庞大了,我的意志在害怕。” 向导的意志,并非抽象概念的“意志”,而是实打实的可观测的参量,类似于第六感,但是实际存在的。 哒! 一道物体落地的声音从十二个侧室的某一个里响起。 哒! 哒! 还伴随着吱吱的摩擦声。 吕仙仪沉声说: “附近的能量在飙升!” 辛渔当即说: “准备战斗!” 纪正志取下眼镜,放在上衣的口袋里,整个人身体开始散发灼热的气息。 很快,四人看到,从左手数起的第二个侧室里,一尊石雕走了出来。 这尊石雕很特殊,与之前齐博学发来的视频里相貌模糊只有人形的石雕完全不同。 他有分明的五官,具有强烈的辨识度,以至于四人在看清楚它面貌之后,心跳都几乎停了半拍。 吕仙仪喃喃出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卓……卓俊?” 是的,那尊石雕有着跟卓俊完全一样的面貌、穿着,不同的则是体型大了一截,体色是明显的灰白色。 辛渔皱起眉, “小心。” 有着卓俊面貌的石雕僵硬的抬起手,朝着甬道口四人伸来,发出嘎吱的声音。它嘴巴一开一合,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乔巡凝神观察它的口型,那是—— “快跑”。 他眉头登时止不住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顿时大吼: “快跑!” 这一声在甬道口炸开,顿时让三人心里颤了颤。辛渔反应得最快,立马说: “撤退,撤退!” 话语刚落,石头摩擦的声音密集地在四周响起,就像山体滑坡。 纪正志作为战士,身体各项指标都十分优异,他迅速发动天赋“烁风”,搅动周围的空气,凝结出三个气旋,将三人包裹住,然后炸开。顿时,三人如炮弹出膛,极速地射向甬道另一个端口。 因为里面很黑,所以即便外面也是夜晚,也依稀看得见淡淡的月光。 速度非常快,一百多米的甬道,不过三四秒的时间,三人就被气旋弹射到洞口,纪正志紧随其后。 出口近在咫尺。 然而,永远没有绝对顺利的事情。 一道比他们更快的身影,突破了音障,发出爆颤声,几乎在瞬间,将不过一百多米的甬道空气抽空,形成巨大的压力差。 庞大的空气压力直接将已经接近洞口的四人给吸了回去,重重撞在山体墙壁上。 跌在地上,身板子最弱的吕仙仪拼命咳嗽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碎掉了,好在脑袋没撞糊涂,迅速取出一副像狗屁膏药的药贴贴在脖子上。微微的电流声响起后,她渐渐恢复过来。 乔巡:“……”这家伙黑科技真多。 念头稍转而过,他将目光汇聚在前面的甬道口。一尊石雕站在那里,几乎将甬道口堵死了,面貌模糊,全身上下都是风蚀雨刻的痕迹,十分破败。这个形象就跟之前齐博学视频里的石雕形象一致了。 纪正志摘下眼镜后,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十分躁动,他声音发涩地说: “力量很强,速度很快!但它没有污染值,无法确定是靠什么提供能量的。” 辛渔翻身站起来,看了一下周围,立马说: “分散,一一二站位!” “是!” 战术站位在之前就已经讨论过。一一二就是纪正志在最前面,中间是辛渔,后方是乔巡和吕仙仪。 就刚刚那一轮攻击,辛渔就确定,自己四人小队里,任何一个都无法在力量强度上与这尊石雕单独对抗。 四人迅速散开,集中精神看向甬道口的石雕。 乔巡瞥眼看了看第二个侧室的“卓俊”,它呆呆地站在侧室门口,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动力。 为什么?那是卓俊变的吗?还是说,只是石雕模仿了卓俊的样貌。 回到甬道口石雕身上,乔巡在脑海中进行了对比,它身上的蚀刻痕迹与齐博学视频里第三尊石雕基本一致。 看样子,是按照顺序来的。每一尊石雕在与其顺序对应的侧室当中。 甬道口的“第三尊石雕”扭了扭四肢,发出嘎吱声。它朝室内的四人看来,伸出右手食指,指向纪正志。 随后,它双腿微曲,猛地一跃,如炮弹一般向纪正志砸去。 纪正志“烁风”发动,较低爆出一闪而过的火光,然后整个人弹射到另一边。 “第三尊石雕”失去目标后出现了短暂的停滞,辛渔抓时机能力近乎完美,双眼掠过赤红,强悍的辅助系天赋“违禁词”发动,它直接从空中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激起一圈尘浪。 纪正志作为三阶战士,战斗素养极高,又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回来,另外一个对抗系天赋“穿石”,也就只他之前空手拍开土层的天赋。狠狠一掌拍在“第三尊石雕”脑袋上。 嘭! 石头脑袋瞬间炸裂成粉碎。 然后,石雕身体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012 原生符文 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人都微微一愣。 这么弱? 但他们都没有放松警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毕竟,齐博学和卓俊都是瞬间被控制的。 想到这里,辛渔朝第二个侧室门口看去,“卓俊”站着一动不动,五官分明的脸上一片呆滞。 不容她去多观察,很快就生了异变。 原本地上碎成渣子的“第三尊石雕”的脑袋,忽然涌出黑色的符文,像密密麻麻扭曲各异的二维虫子。 这些符文貌似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很快就将碎掉的脑袋凭借起来。 “第三尊石雕”脑袋上攀附着许多扭曲的符文,整个样貌看上去让人感到生理不适。 后边的吕仙仪忽然大声说: “我知道了,它是借助原生符文发力的!跟我们转化符文之力为身体的能量不一样!” 所谓借助原生符文发力,其实就是力量主体并非个体,而是符文。换句话说,个体只是符文的载体,由符文驱使,像寄生虫操控宿主那样。 符文之力在被转化为生命个体体内的能量时,会造成基因变异,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污染。污染值就是基因变异程度的一个指标。 这样一来,周围污染值极低就得到了解释。符文之力根本就没有转化,自然说不上污染。 辛渔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借助原生符文发力的存在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他们缺乏与这样的存在战斗的经验。 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第三尊石雕”站起来后,立马又将仇恨锁定在纪正志身上,根本看都不看后面的三人。 不知为何,再面对上石雕,纪正志的感觉完全不同。 一种沉闷的压迫自上而下,让他的肺腔遭到挤压,呼吸变得有些难受,血管里的血液都凝住了一样,浑身上下充斥着阻胀的感觉。 “队长,我感觉不对!” 他话刚说完,“第三尊石雕”以完全超越他们反应的速度,来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掐住。 乔巡几乎出于本能,发动天赋“迷覃”,阻滞“第三尊石雕”体内符文之力片刻。它的手略微一送,纪正志立马脚底爆风,弹射开。 就在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纪正志心中涌起无限的恐惧。他感到那些符文在将他吞噬。 “违禁词”再次发动,“第三尊石雕”再一次瘫倒在地。 然而,纪正志精神处在恐惧压制当中,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去攻击。 吕仙仪察觉到纪正志的异常。向导的基本素养让她意识到他处在负面状态中,立马张开“晦明”力场,将笼罩在他身上的干扰性能量抽开。 纪正志恢复后,反应过来。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贸然近身攻击,而是发动了自己的第三个天赋—— “云爆”。 他双手拍地,精准调控“第三尊石雕”周围的部分发生转换,被转换的空气弥散开,发生剧烈爆炸,形成小范围的爆轰,凝结出灰色的云雾。 “云爆”造成的冲击力极大。 知道这一天赋特性的辛渔立马扩大“违禁词”的范围,将这股冲击力屏蔽掉,以免造成误伤。 “第三尊石雕”全身都碎成了粉末,比较均匀地分散在周围的爆轰空间里。 乔巡看得心惊肉跳的。 他试想,如果这个天赋对一般人发动,大概能瞬间将一个人轰成血雾,死无全尸。 从刚才的战斗,他能感受到,三人的配合十分好,战斗素养极高,并不需要辛渔专门指挥,能在战斗中精准确定自己的定位和能力作用。 看着那一地的石渣子粉末,乔巡说: “它还会再复原的。石雕本身只是载体,只要符文在,碎成什么样都能在符文之力相互吸引下重新复原。” 这个道理很好接受,但关键在于,如何阻止呢? 辛渔很确定,她和纪正志都不具备直接解除符文的天赋能力,那样一定会遭到符文侵蚀。唯一一个能规避符文侵蚀的吕仙仪,其天赋“两仪”还需要重新构建副意识才行。 她不掩饰什么,摇头明确表示: “我们办不到。” 乔巡眼皮微微低敛, “让我试试吧。” 说着,他往爆轰空间走去。 辛渔看着他认真说: “不要冒险,我们现在还有撤退的机会。” 乔巡嘴角微微一扬, “你不说我本身就是个风险吗。风险,就要有风险的觉悟。” 他迅速靠近“第三尊石雕”的石头渣子,伸手触碰。 附着在石头渣子缝隙之间的黑色符文瞬间疯了一样扭动起来,拼命地往四周蔓延。 辛渔愣了愣,那些符文,在……害怕? 吞噬……进行中。 乔巡脑海里,那座庞大的登神长阶愈来愈明亮,长阶尽头的伟大意志愈来愈真实。 这一次的吞噬,让他前所未有的感到舒畅。 纯粹的符文之力,永远要比被身体转化的能量要强大得多。 【原生符文】 【符文:蟠虬(残缺)】 【图腾:司命之斗】 【登神路线:“宰阴”→“治阳”→“死北斗”→“生南斗”→“真如”→“真世”→“真武”】 【适配天赋:“命理循天”】 【古老地球的自然之格,窥见理性的演变,注死治生,世人皆是泥塑偶像,肉胎凡体】 吞噬完“第三尊石雕”的符文之力后,符文“蟠虬”彻底得到了解析。 图腾、登神路线、适配天赋以及额外信息全部被乔巡所认知。 而这一次,因为是真的符文,所以天赋“命理循天”如愿以偿地加入了他的天赋库。 在看到长阶后三阶的“真如”、“真世”与“真武”后,他知道该如何把那个神秘的数字“三十六”与这个调查任务联系起来了。 有神为“北极玄天上帝”,也就是传说中的“真武大帝”。 那在原先认知里,只存在于故事绘本里的人物,这么清晰地表现在眼前。 玄之又玄,晦涩的概念无法去想象。仅仅只能通过其留下来的符文窥见丝毫。 北极玄天上帝御前有三十六官将:万法教主神功妙计许真君、洞玄教主辛真君…… “三十六”似乎得到了解释。 这些模糊了样貌的石雕似乎也得到了解释。 乔巡从吞噬消化后的超意识状态里退出来,眼神复杂地看向另外三人, “信息补全了很多。” 辛渔瞳孔涨缩, “是什么?” “一个或许你们都熟悉,但又都陌生的存在。真武大帝。” 此名一出,三人都有些发愣。恍惚间,他们以为乔巡是要开始讲什么神话故事。 虽然对乔巡无视符文侵蚀的能力感到好奇,但辛渔知道,情况肯定十分复杂,一时半会儿不好理清楚,何况现在的处境并不适合去思考这些。 因为,倒下了一具石雕,还有十一具。 “先处理当下情况。” 辛渔说着,看向第二个侧室门口的“卓俊”。 他们无法确定,那还是不是卓俊。 她一点一点靠近,轻声呼唤: “卓俊。” “卓俊”石雕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如一尊死物。 但它之前提示他们快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013 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正在到来 辛渔逐步接近“卓俊”石雕后,后者并没有任何异动。 他们并不确定,符文之力驱动这些石雕的意图与动机是什么。 吕仙仪警惕地监视着每一间侧室,防止出现被其他石雕偷袭的情况。 乔巡则是将目光转向第一间侧室。他想验证一个猜想。 目光透过黑暗,朝第一间侧室里探索。他将感官能力放到最大,又有吕仙仪“晦明”的加持,再加之他每次吞噬消化后都会提升的模型推演能力。第一间侧室里的场景在多重感官之下,一点点被还原—— “齐博学”样貌的石雕静静地站在侧室中央,面朝着中间躺着黑色干尸的平台。侧室内部没有更多延伸空间,“齐博学”石雕处在一圈圈静止的符文附着的环形石圈里。侧室往上的顶部有一个开口,直通山体顶部。开口不大,就形成一种管状结构。 构建模型到这个地步,乔巡明白了那些奇怪的风声从哪里来的了。 就是侧室顶部的开口。之所以风声那么密集和复杂,他想……应该是十二个侧室构造相同,都有管状开口的缘故。 这时,辛渔转身说: “没有任何活性,也没有‘卓俊’的气息。” 吕仙仪担忧地问: “被符文彻底侵蚀了吗?” 辛渔神情复杂,她不敢那么草率地肯定这种说法。毕竟,卓俊不是石雕,是一个活生生的热,是她的队员。但,就现在的表现而言,的确是被符文侵蚀的样子。 一般来说,正常生命体遭到符文侵蚀,有四种可能,一是成为污染生物,二是死亡,三是成为进化者,四是……成为污染物。 污染物跟污染生物只一字之差,却有着“生命”的隔离。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卓俊”石雕像是第四种结果。 乔巡蹙着眉思考着。变成了……污染物?真的是这样吗?他反复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说: “不妨先看看其他侧室的情况。” 辛渔点头。 随后,他们对每一间侧室进行了逐个排查。 “齐博学”石雕在第一间侧室,“卓俊”石雕在第二间侧室。第三件侧室的石雕刚才已经被粉碎,符文之力被吞噬了,现在空空如也,而其他侧室,都有一尊石雕静静伫立着,面朝中间摆放着黑色干尸的平台。 除了被吞噬了符文之力的第三间侧室,其他侧室里都密集了黑色符文,只不过相对安静,并没有无序扭曲和四处蔓延。 最后,他们将目光集中在中间平台上的黑色干尸。 双手交叉于胸前,双腿紧闭,身体平台,胯部微微抬起…… 黑色干尸的姿势让人第一感觉是……这或许是一种“祭品”。 辛渔问: “仙仪,能提取生命信息吗?” 吕仙仪说: “可以试试。” 说着,她从制服上衣一边的收纳袋里取出手指大小的发射器。 按下发射器,一根探针刺入黑色干尸体内。 片刻后,她在“塔网”里收到了反馈,经过AI检索分析后,得到了结果。 乔巡:“……”高科技真多。 吕仙仪说: “可以肯定,这具干尸就是嫁接者翟志文。” 辛渔点点头。跟她猜想得一样。她试着分析: “存在一种可能。嫁接者通过某种方式,建立了这个类似于‘阵法’的存在,然后将生命意志,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灵魂,嫁接到贵省那个刚死去的少女身上,而他的本体则留在这里腐烂。” 说完,她再次看向吕仙仪: “仙仪,确定一下尸体的死亡时间范围。” 吕仙仪点点头,眼睛变成一黑一白,开始探索干尸的生命痕迹。 虽然因为死亡太久,无法得到具体信息,但综合周围环境和尸体腐烂程度,可以大致判断时间范围。 “死亡时间范围估测是在2032年秋冬季节。” 辛渔捏了捏鼻尖,思索片刻后说: “时间基本吻合。可以确定,嫁接者的生命意志脱离本体后,中途并未去过其他地方,是直接到被嫁接者的身体里的。但现在还有几个关键的问题:第一,存在三十六本符文书,为什么只有十二尊雕像,如果还有其他二十四尊,位置在哪?第二,卓俊和齐博学是否真的成为了符文侵蚀后的污染物?第三,嫁接者为什么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嫁接?” 辛渔看向乔巡说: “刚才的事,你理清楚了吗?” 乔巡点头, “情况可能有点难以接受。我无法保证所得信息的真实性。” “这件事本身就超出一般范畴了,再夸张再没逻辑也是一样。” 乔巡略微整理一下思绪说: “在我进一步的解析中,确定了符文‘蟠虬’对应的图腾,名为‘司命之斗’,似乎也可以叫‘司命之神’。而在道教的神话体系里,司命之神就是‘北方玄天上帝’,也就是‘真武大帝’。道教神话里,‘真武大帝’有‘三十六御前神官’,可能就是我们之前发现的三十六种符文。关于道教神话,我了解有限。” 他看向纪正志, “你知道更多吗?” 纪正志已经戴上了眼睛,重新成为斯文人, “道教神话体系十分驳杂,版本很多,不同时代更多有不同的说法。在一些版本里,并没有‘真武大帝’。而有‘真武大帝’的版本里,通常会说,‘真武大帝’是四极之北斗玄武,注生,为生命之神,凡间世人都是他的凡胎肉身,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他的人间转世之神,到处都是他的泥塑偶像金身。” 纪正志说这些的时候,乔巡有注意到辛渔的神态变化。 她……有些过分的镇定,与旁边听得眼睛瞪圆的吕仙仪完全不同。 极致的镇定兴许不是一种镇定,只是太过兴奋。 辛渔之前就说过,她要验证一个猜想,所谓的“进化”,不过是一场成神的骗局,久远的神话人物们,或许在以某种方式逐渐复苏。每一个图腾,都是某位神话人物的象征。 “塞壬”、“拉弥亚”、“惊蛰”、“清明”、“莉莉丝”、“该隐”、“路西法”…… 乔巡好似看着,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正不可制止地向着他们奔来。 014 留下来代替我 “我们所谓的‘嫁接’能否说是一种转生呢?” 纪正志问。 吕仙仪稍稍歪着脑袋说: “可转生那不应该是进母胎吗?照你所说的‘真武大帝’的转生,在传说故事中也是生下来的。像‘还魂’里的应该叫借尸还魂吧。” 辛渔说: “传说故事并非真实。我们难以用传说作为史料去考证这件事,应该用严谨的逻辑进行推导。出发点应该是,嫁接者为什么要借尸还魂。从齐博学之间的调查看,嫁接者原身翟志文是一个没有污点、病史,并且生活作息很良好的人。他要借尸还魂的目的是什么?” 乔巡略微蹙着眉,不太确定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翟志文其实并非翟志文。” “什么意思。” “如果,翟志文身体里的灵魂是其他人的呢?能借尸还魂到一个刚死去的少女身上,未必就不能到翟志文身上。” 辛渔想了想,然后说: “‘还魂’文件里最后一个视频你也看了,天赋序列10的拥有者窥探了生命意志,生命意志属于翟志文。当然,也无法排除你说的这种情况。” 乔巡点点头。 辛渔接着说: “再看看有没有没有发现的细节。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四人分散开,仔细在这个洞窟里搜寻着。 乔巡走进第四间侧室。 侧室也是圆形的,这个地下洞窟的整体形状俯视图就是一个大圆均匀地接着十二个小圆。侧室里的石雕则是站在小圆圆心位置,大圆圆心位置是那放躺着黑色干尸的平台。 乔巡站在“第四尊石雕”旁边,向上望去,果不其然,顶上开着一个长管状的开口。 透过这个开口,能看到外面的夜空。 小孔下的夜空恰好有一颗星辰,发着光,显得寂寥。 他突然想到什么,皱起眉,立马走出第四间侧室去往第五间。 同样的,也能在长管状开口里看到夜空,以及一颗夜空里的星辰。 他接着走遍每一间侧室,除了第一、二、三间侧室,全都能看到一颗星辰。 巧合? 绝对不是。 没有这么巧的事,更何况在这样神秘诡异的地方。 十二个侧室,十二尊石雕,十二颗星辰。 线索像埋在沙石之中,一点点挖掘,一点点浮现。 但,这些石雕为什么之前在外面的山谷中呢?仅仅是因为齐博学和卓俊惊动了它们,它们就各自来到自己对应的侧室吗? 乔巡走出侧室,将他的发现告诉了另外三人。 “十二颗星辰?” 辛渔皱起眉。她第一时间去验证了一遍,发现结果的确像乔巡所说那样。她的观点也一样,这绝非是巧合。 乔巡说: “每一个侧室里的开孔都恰到好处,刚好对应着天上的星辰。” 纪正志有些疑惑,推了推眼镜问: “可地球不是在转动吗?公转、自转都会影响方位吧。” “你说得对,但不要忽略一点。这些石雕原本是在外面的山谷里的。它们进入这十二个侧室,肯定是出于某种原因,单单只是齐博学和卓俊的话,我认为不足以造成这种结果。我的猜测是,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段,天上的十二颗星辰才会与十二间侧室相对应,这时候,石雕们才会统一归位。” 有了猜想,自然要科学地验证。辛渔看向吕仙仪问: “仙仪,能验证吗?” “我试试。” 吕仙仪说着,立马进入“塔网”,打开云·星空图,输入坐标参数,AI开始推算。星空图里,接连十二颗恒星相继点亮。她立马输入地球在轨道上的天体运动参数,很快,星空图展示出地球的一个公转周期里,一共存在四个位置,四个时间点,会出现十二颗恒星呈现这种环形分布。四个位置,两个在海洋,一个在东非,另一个就是这里。 她将验证过程发到队伍频道, “验证完毕,实际情况符合猜想。” 整个验证推算过程详细地展示在“塔网”的队伍频道中。 位置坐标、运动参数、时间分布等都有。 在这个位置,时间总分布是: 18时52分至次日04时39分。 从左边第一间侧室对应的星辰开始,出现偏移的时间点是19时45分;19时53分;20时51分…… 看到这里,辛渔身体陡然一惊。 20时51分这个时间点她非常熟悉。对时间敏感到极致的她几乎看到的瞬间立马意识到,那是“第三尊石雕”袭击他们的时间点。 乔巡虽然没有辛渔对时间那么敏感,但他本身就十分注重细节,加上之前一直有的猜想,再稍稍留意一番后,察觉到了这一关键信息。他看向辛渔,正准备说,但见后者表情便明白,她已经知道了。 星辰归位之时,石雕安然不动,星辰偏移之后,石雕……就不再安静。 推算过程里显示,第四颗星辰偏移时间点是21时46分。 辛渔脸色微变,她不需要看手表也知道,现在是21时45分,还有十多秒就要发生偏移了。 她立马说: “准备战斗,一一二站位!” 乔巡率先反应过来,立马退后。 纪正志和吕仙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战斗素养极高,第一时间按照指示摆开站位。 嘎嘎的声音准时从第四间侧室里响起。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石头的摩擦声。 “第四尊石雕”高大的身影在侧室门口浮现,朝向四人这边。 跟之前的石雕一样,它指了指纪正志,立马发动攻击。 纪正志很纳闷,心想我也没有具备嘲讽性质的能力啊,怎么都盯着我来。 不过这样也好,对抗系的战士就希望敌人的目标是自己,而非领袖、向导或者哨兵。 战斗一触即发。 有了之前跟“第三尊石雕”战斗的经验,再次对付起这尊石雕来就要轻松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 纪正志依旧吃了不少苦头。中途,他被一拳砸在墙壁上,吃了一遭狠痛。 最终,在“云爆”的爆轰空间里,“第四尊石雕”化作湮粉,它身体里的符文则成了乔巡的养分。 这种原生符文吞噬起来可要比那些什么蛙人鲵人畅快多了。 乔巡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质的变化,只差一个关键的爆发点。 这一次的认知信息,前面的图腾、符文、登神路线以及适配天赋都没有变化,看样子应该已经全备了。 而在后面,多了一条额外补充认知—— 【古老的神早已死去,即便是散布各地的符文,也渴望获得新生:“留下来,代替我”】 015 格式转码 留下来,代替我。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找替死鬼的感觉。 乔巡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从推算结果里看,第五颗星辰偏移的时间点是22时16分。 吕仙仪看向辛渔问: “渔姐,我们要在这里等着,挨个挨个解决这些石雕吗?” 辛渔沉默了片刻,然后说: “调查任务的完成度需要起因、发展、结果、事件关联等主体。我们现在的完成度还太低了。” 吕仙仪背靠着墙,比起之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调查任务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有了初步的风险评估。AI给出的风险系数是5.0。” 乔巡问: “上限是多少?” “无上限。不过给你个参考,知冬市的污染事件,在有黑色革命的参与下,风险系数为3.7。” “那你看上去怎么反而还轻松了一些。” 吕仙仪笑了起来。她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这么一笑,就显得很调皮。 “风险系数7.2的污染事件我参与过,8.9的调查任务我也完成过。5.0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 “我很好奇,这是怎么评估的。” “环境、对抗目标能力、作战压力、己方战损、资源消耗还有其他指标共同参与评估。” “听上去很专业啊。” “那当然,这个AI可是用思维系天赋,也就是信息系天赋‘绝对检索’编写的。那可是序列5的天赋,据说任何人都无法逃过这个天赋的检索。” 乔巡沉默了。 他不由得想,自己面对上用着“绝对检索”天赋的人,脑中秘密也会被检索出来吗? 进化界还有着太多他无法直接从“塔网”里能够了解到的事物,行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在等待的时间里,乔巡渐渐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 拥有着“两栖生物”天赋的他,对环境的变化格外敏感。 空气湿度在上升,回流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带着一股潮濡感。 他问:“天气是不是变了?” 纪正志看了看“塔网”,然后说: “晚间有雨。” 乔巡嘶嘶地吸着气, “有雨不就意味着看不到星空吗。如果星辰被厚重的乌云和雨水遮挡,跟偏移会有差别吗?” 他的语气很轻,听上去一点都不紧迫,却在三人的心里制造出了无形的压力。 吕仙仪不用多说,马上张开“晦明”力场,将范围扩大到山体外部。 风在呼啸,云层在不断堆积。 原本晴朗的夜空已被遮挡。 洞窟里,连带着“卓俊”和“齐博学”,十尊石雕尽数出动,齐刷刷地摇动起来,咔嚓的摩擦声,咚咚的脚步声密集地响起在四面八方,整个洞窟就像一个录音棚,声音交杂十分沉沉闷。 十尊石雕同一时间站到各自侧室的门口。 环伺四周,乔巡四人被包围在中间。 吕仙仪大喊: “能量波动突破我的检测限制了!风险系数在飙升!15.9!” 表情一直很少的纪正志也忍不住脸颤,紧张地说: “队长,它们分布这么散乱,使用‘云爆’的话,洞窟可能会发生坍塌。” 一尊石雕能对付,两尊可能要费很大功夫,三尊一定会遭到重创,至于四尊以上,每多一尊,难度都是指数级上升……指数爆炸!在辛渔“慧眼”的判断里,他们没有一丁点胜算。 唯一的选择只有—— 逃! 但,要怎么逃? 出口就只有那一条甬道,而且还十分狭长,很容易被追上。 辛渔思维爆炸,大量交织碰撞的时间点在脑海里闪动。她极力地用最大思维算力从“塔网”作战记录库里寻找类似的情况,然后寻找破解之法。 答案是—— 无解! 单个石雕本身对抗能力就强,还有符文之力那堪称变态的复原能力。就算打碎一尊石雕,也根本没有时间给乔巡去处理,很快,被打碎的石雕就会再次站起来。 辛渔问: “仙仪,你的‘格式转码’能用吗?” 吕仙仪脸色一变, “渔姐,到那种地步了吗。” 辛渔沉声说: “我们毫无胜算,没有一丝可能。” 吕仙仪肩膀微微发颤,咬着牙说: “准备好了。” “格式转码”,吕仙仪的第三个天赋,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精神系天赋,准确说应该是精神与信息交汇的天赋。能将一个人的生命意志转码成数据,上传到“塔网”数据库里进行保存。 可以说,这是最后的逃生手段。 辛渔严肃地说: “开始准备,待会儿带上他们两个转码。” 作为队长,她清楚队员天赋能力。“格式转码”在吕仙仪当前精神值下,只能同时转码三个人。 “你……你怎么办?” “我给你们拖时间。” “渔姐……” “听话。” 吕仙仪不愧为久经战斗的向导,没有继续多愁善感,立马开始准备。 照她说,“格式转码”这个天赋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用,因为被转码的生命意志只能以数据的方式存在,再次以实体出现,就是人造人了。而且需要准备过程,因为转码前要先解码生命信息。 十尊石雕同一时间发动攻击。 它们像横冲直撞的战争兵器,践踏这尘与土,直奔四人而来。 辛渔的“违禁词”发动,能量波动被暂时禁止。十尊石雕同一时间停下来,有的栽倒在地,有的稳稳站立。 面对这种情况,纪正志根本不敢发动大规模的“云爆”,只能小范围内,一个又一个地发动。 “云爆”作为爆发力极高的天赋,对精神和身体的消耗也很大。 纪正志很快就吃不消,两股战战,额头直冒冷汗。 “违禁词”时间有限,倒地的石雕重新站起来,那些被打碎的也在符文之力的相互吸引下重新还原。 石雕瞬间近身。 纪正志给每个人身上套上一层“烁风”,用空气推动他们的身体高速移动,以躲避石雕的攻击。 但环境封闭,石雕数量众多。 纪正志根本无法完美躲避每一次攻击,何况石雕们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就像之前的第三尊,能突破音障。 作为操作者,纪正志最先被击中。 一具石雕以冲撞的方式从下方跃起,将他撞在石窟顶部。顶部并不平整,有许多凸起,还有着不少的钟乳石。 纪正志很不幸,他的胸膛直接被一根尖锐的钟乳石贯穿,整个人直接被倒挂着钉在在石窟顶部。 鲜血喷洒而下。 “啊!” 纪正志痛苦地叫了一声。他身体强度很高,硬是双手把整根钟乳石掰断,从上面掉了下来。他不敢把钟乳石从胸膛里拔出来,那会造成大面积出血。 吕仙仪作为向导,是绝对合格的。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依旧十分冷静地进行着“格式转码”的准备工作。 乔巡几乎跟她寸步不离,负责保护她。 这种高危环境下,根本不会讲究什么。失去了纪正志“烁风”的加持,乔巡干脆就抱着吕仙仪躲避攻击。 没有保留,他完完全全展现出“两栖生物”天赋最极致的身体机动性。 面对多个石雕的包夹攻击,头脑十分清晰,精准地寻找每一个安全的落足点。 可在如此高频率攻击、低可利用空间的条件下,难免会出现无法躲避的死角攻击。 一尊石雕斜着肩膀,以毫无美感但十分有用的肩撞方式撞了过来。 没有落足点! 乔巡很清楚,一定不能让它打断吕仙仪的准备工作。 翻过身,将吕仙仪全方位锁死在怀抱中,后背完全露出。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这种感觉,像被火车撞了。 乔巡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脊椎和肋骨断了。 剧烈的疼痛冲击他的身体。 从李心远那里“偷”来的天赋“疼痛免疫”和“枯木逢春ps”。 被破坏的身体快速修复。乔巡继续躲避攻击,但机动能力有所下降。 吕仙仪蜷缩在乔巡的臂膀下,始终保持冷静,即刻问: “你感觉怎样?” “还好。我问你,你的精神值现在是多少?” “2762。” “同时转码四个人需要多少?” “至少3000。” “好。准备转四个人吧。” “啊?” 吕仙仪稍愣,“为什么?” “因为你的精神值马上就要破3000了。” 乔巡说完,对吕仙仪发动“枯木逢春ps”。 只一瞬间,吕仙仪立马感觉头脑异常清醒,像是吸进了风油精。作为向导,她第一时间知道这是获得了精神增益的效果。 精神值持续飙升,2800……2900……3000……3500…… 虽然很吃惊,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大声喊道: “渔姐,我可以同时转码四个人了!” 说着立马将辛渔的生命信息纳入“格式转码”之中。 辛渔第一时间想到,这也许跟乔巡有关系。 转码期间,纪正志和乔巡分别遭到了数次攻击。 纪正志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额头呈现出惊悚的塌陷,整只右手直接被撕掉了。 乔巡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要保护吕仙仪,机动能力下降了很多。有些攻击,他为了避免吕仙仪被波及到,还不得不生抗下来。以至于他吐了好几口血在吕仙仪头发上。每次吐血,都总是习惯性地说对不起。 辛渔站在中间,整个人几乎要燃烧起来。她的“违禁词”和“剥夺”两个辅助系天赋,帮乔巡和纪正志缓解了极大的压力。不然的话,两人早就死于围殴了。 不知挨了多少打,纪正志几乎都濒死了。 吕仙仪终于完成了解码。她大声说: “各位,同意我的转码!” 相继同意后,纪正志、辛渔和吕仙仪的生命意志直接转化成数据,被上传到早就在“塔网”里搭建好的数据库中,只留下三具空壳身体。 失去控制的纪正志的身体瞬间被锤得稀烂,如卡车碾过一般。 辛渔和吕仙仪的身体也瞬间瘫软下去。 乔巡抱着吕仙仪已经是空壳的身体愣愣地站在洞窟里, “为什么……我没被转码?” 016 我见证了沧海桑田 “塔网”,吕仙仪建立的私人数据库中。 三份数据通过加密模块认证被保存进来。他们现在相当于三串能够自主思考的生命代码。 辛渔迅速与队伍频道建立关联,然后尝试跟其他人的生命代码沟通。 代码数据之间的沟通表现在数据网络中是“0”和“1”,不同的是,他们是生命代码,照样拥有人的思维模式。 “大家都在吗?” 辛渔通过队伍频道询问。 吕仙仪回答: “我在。” 纪正志回复: “我也是。” 然后,没有更多反馈了。 辛渔疑惑地问: “乔巡?” 没有人回答。她接着问: “仙仪,乔巡呢?” “等等我找找。” 即便成了一份数据,吕仙仪依旧具备天赋能力。她迅速在自己的个人数据库中搜索,检索、深层检索各来一遍,都没法发现乔巡的生命代码。随后,她立马开始溯源“格式转码”的演算过程。 然后,她惊了。 因为,她发现乔巡的生命代码的确是被解码了,但,并没有被转换格式。 她很疑惑,明明当时转格式的时候,自己接受到来自乔巡的反馈是“同意”,为什么没有完成转换呢? “渔姐,出问题了。乔巡的生命代码没有被转换成功。” 辛渔愣了愣,立马问: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这边接受到的反馈是‘同意转换’,但到最后发现根本就没有转换过程。” “他拒绝了吗?” “我这里没有找到‘拒绝’的回执。可能是我没有权限,也可能存在我无法感知的高级天赋壁垒。” 辛渔沉默了。 她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便是“团灭”的结果她都预算过,但像这种结果,完全无法预算。 “怎么办啊渔姐。” 吕仙仪很愧疚,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的缘故导致的。一想到自己之前准备转码工作,乔巡将自己保护得牢牢的,而自己却出现这种重大纰漏,就更加难受了。她觉得,他们能够保留下生命代码,逃出那个地方,乔巡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但关键人物自己却没有逃出来。如果是那种为了其他人英勇就义,这时候倒是令人伤感,值得人缅怀的。可这不是,这是一个意外,一个因未知原因导致的事故。 辛渔稳住情绪,尝试通过队伍频道联系乔巡。 而在洞窟里。 乔巡前所未有的大脑十分清醒。先不去想到底出现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十尊石雕从四面八方将他牢牢围住,根本没有任何可能逃包围。 目前乔巡一共学习了“两栖生物”、“迷覃”、“疼痛免疫”、“枯木逢春ps”四个天赋,其中三个都没有对抗能力。仅凭“两栖生物”带给身体强度、机动、耐受能力的提升,完全不足以抵抗十尊石雕的攻击。 “迷覃”这个天赋对于一般人或者低级的畸变种效果还不错,但对于这些由符文之力驱使的石雕,压根儿没多大作用,完全不能改变情形。 至于“疼痛免疫”不说了,除了能让他挨打不怕痛以外几乎没有作用。“枯木峰出ps”治疗效果很强,精神增益也十分可观,但关键是,天赋能力越强,它的效果才越强啊。 死局! 乔巡停止了招架姿势,心态放平,安安静静地站在十尊石雕的包围圈中。 如果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那还是死得痛快些吧。 想想也是,在此之前,死亡率高达100%的调查任务怎么可能让他们全身而退。齐博学和卓俊两人现在更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样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影视剧里人临死前都会闭上眼,害怕看到自己死亡的过程。 乔巡睁着眼。如果只能死,那亲眼看到死亡过程或许是更加完整的生死经历。 但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在他放弃对抗后,那些石雕反而并没有发动攻击,都停了下来。 石雕们的脸被风雨蚀刻得完全分辨不出样子来。它们站定后,毫无生命气息,只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死寂。 没过一会儿,一尊石雕伸出右手,以食指指向乔巡。 这个姿势……他记得,跟石雕之前指纪正志的姿势一模一样。 看样子,这尊石雕是……“第五尊石雕”。 然后它迈开步伐走了过来。 乔巡咽了口口水。高大的石雕压迫感十足。 但它并没有攻击乔巡,而是伸出双手,从两边将他整个脑袋用手掌包裹住。 然后,它灰白色的石皮里涌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向着手臂汇聚而去,然后顺着手臂蠕动蔓延,直至完全将乔巡包裹。 从第三者视角看,乔巡的脑袋被数不清的黑色虫子包裹住了。 而在乔巡的视角里,他眼前一片漆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往自己脑袋里钻。 很快,他的获得了新的认知信息—— 【符文意识】 【“我见证了王朝的更迭,我见证的潮水的涨落,我见证了沧海桑田,我见证了日月往复”】 【“我在凡俗间守望,给予一个又一个人获得新生的机会”】 【“但,没有人给我机会”】 【“从我诞生起,我便肩负着所谓的使命,要遵从‘祂’的旨意”】 【“悠悠岁月已过,我等不到‘祂’的到来,只想成为我自己”】 【“但‘祂’的意志无法违逆”】 【“所以,请你留下来,代替我”】 符文似潮水,从四面八方袭来。 乔巡所看不到的是,他浑身上下的血肉,甚至包括衣服。他的一切,都变成一丝一缕,顺着“第五尊石雕”的手掌,被吸入。 从左侧身体开始,如同有人拿着十分精细的线锯,将切菜一般切成十分细小的丝。 没有血流出来。血液都静止了,被诡异的力量束缚着。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么惊悚的一幕。 乔巡就像遭到了降维打击,整一个三维物体被一片一片抽成二维,然后钻进了“第五尊石雕”体内。 直至乔巡完全消失后,“第五尊石雕”开始发生变化。 面部扭曲着,就像并非是石头做的,而是灰白色的橡皮泥。 约莫一分钟,“第五尊石雕”彻底变成了乔巡的模样。 或者说,乔巡变成了“第五尊石雕”。 外面下着大雨,雨滴砸在叶片上、山壁上、泥土上,激荡起猛烈的声音。 天空阴沉沉一片,朝着遥远的南方望去,依稀能看到秋水县零星的灯光。 十尊石雕走出防空洞,向自己应该待的位置走去。 “乔巡”、“齐博学”、“卓俊”赫然在列。 只是,他们不再是他们,将再次,承担起“祂”给予的使命。 017 又是我的胜利 符文意识…… 【原生符文】 【符文:蟠虬(完整)】 【图腾:司命之斗】 【登神路线:“宰阴”→“治阳”→“死北斗”→“生南斗”→“真如”→“真世”→“真武”】 【适配天赋:“命理循天”】 【古老地球的自然之格,窥见理性的演变,注死治生,世人皆是泥塑偶像,肉胎凡体】 【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死去,拥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却为什么还要死去呢?他们寻找着解开生死枷锁的办法。最终,他意识到,肉体的永生无法实现,但灵魂可以永生。他们开始沉睡,等待着醒来的机会】 黑暗中,乔巡睁开眼。当然,只是意义上的睁眼。 实际上,他现在是一尊石雕。 经历了这样一场“人偶替身”的戏码,他搞明白了为什么卓俊和齐博学会变成石雕。从根本上来说,他们也是一样,被当作替身留下来了。 而把他们当作替身的……是符文。 或者说,是那代表着三十六御前神官的符文。 因为某种缘故,他们成为了符文,主导着这样一场……乔巡觉得应该叫“转生”的仪式。但在漫长的岁月里,符文诞生了自己的意识,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里等待那见不到终点的时机,想要找人接替自己,然后自己离开。 这很像老恐怖故事里的“水鬼”。话说总有那么些传闻,说溺死在水中的人没法转世投胎,要投胎只能找替死鬼。 现在,显而易见的是,他,还有齐博学和卓俊,就是三个倒霉的替死鬼。 乔巡不怎么倒霉,最起码,他现在是自由的。尽管血肉之躯与石雕融为了一体,但他的意识是自主的。 在被符文覆盖吞噬的时候,他再一次见证了自己吞噬能力的强大。符文被他反过来吞噬了,但遗憾的是,符文演化出来的自我意识已经完成了转生。 当然,这里的转生并非“投胎转世”,而是类似于文件还魂里的“嫁接”。只是不知道,那道符文的自我意识会嫁接到哪里去。也会像那个翟志文一样,嫁接到很远的地方吗? 虽然意识是自由的,但现在仍然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那就是该如何获得身体的控制权。 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完全无法操纵这具石雕。究其原因,应该就是现在不到他这尊石雕归位的时候。毕竟,这些石雕本质上都是被符文之力操纵着的。而符文之力,他觉得自己没猜错的话,源头应该在天上那十二颗星辰。 所以,从源头切断符文之力是不现实的。 但总能坐以待毙。 乔巡可不想一辈子被困死在这个石头做的驱壳里,那未免太寂寞了。 想到这里,他似乎能理解符文诞生的意识为什么有着强烈找替身的欲望。也许“他们”在这里呆的年份要用“千”,乃至“万”来统计。 能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接受。 乔巡现在很想淦死那个已经转生的符文意识。以后要是有机会,能打得过的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弄死那个让他当替死鬼的家伙。 稍稍发泄了一下情绪后,乔巡迅速投入到“摆脱困境”的思考中。 现在他的意识虽然在这尊石雕里,但石雕本身是被符文之力控制。那么关键思路就在于,如何获得那种符文拥有的能力。 在刚才新一轮的认知信息里,符文“蟠虬(残缺)”已经没有“残缺”了。也就是说,他现在拥有着一套完成的“蟠虬”符文。 “符文完整了,能不能学习天赋呢?” 想到这里,乔巡立马开始在意识里搜寻“蟠虬”对应的适配天赋—— “命理循天”。 他尝试着去学习。 只是稍微感受一下,立马有种遨游星空的浩渺之感。很庞大,深空的气息不断在意识里折跃。 这种感觉很奇妙。 给乔巡一种自己是个宇航员,正在执行出舱任务的错觉。 原本他以为像这种天赋应该十分深奥,跟少女“红”那些天赋一样,不到一定阶段根本无法学习。但真的去尝试后,他发现,并非如此。 相反,学起来很轻松。 他觉得,这可能跟他掌握这一套完整的“蟠虬”符文有关。 毕竟归根结底,天赋能力来源于符文,符文都是完整的,又如何不能学习符文衍生出来的天赋呢? “命理循天”是个很奇怪的天赋,以至于乔巡一时之间都无法判断它是什么系的。 认知信息是这么介绍的—— 【事物之间存在着联系,联系的轨迹即是命运。遵循客观的是世界真理,一切事物都在真理之下,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听上去很像“不可知论”的玄学,但又夹带着“世界真理”、“事物联系”这类唯物概念。 “命理循天”这个天赋发动时,发动者能用“世界真理”去攻击敌人。 听上去很不一般,但首先“世界真理”到底指什么,乔巡尚且不明白。 客观法则?公理?物理规律? 如果是这些,那攻击又是如何进行的呢? 这些能力要等之后去探究。学习了这个天赋最关键最关键的是,乔巡发现,自己好像能够取代符文之力控制这具石雕身体了。 很神奇。 他觉得“命理循天”或许不能用一般的天赋去形容。这更像一种……源自符文意识所表达的那位“祂”的能力。 如果那位“祂”就是传说中的“真武大帝”,那这就是妥妥的神之力。 不过,探究到这个地步,乔巡或多或少明白,也许“真武大帝”本尊并非像传说故事里所描述的那样,也许只是一个“厉害一点的进化者”? 这个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乔巡认为存在这种可能。 先不去想那么多了,走出这具石雕才是关键。 乔巡不熟练地发动“命理循天”,一点一点夺取石雕的控制权。他分明地感受到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 没关系,来者不拒,全都吞了! 任何力量一接近他立马就被吞噬消化,然后转换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时间感知没有辛渔那么强烈,但乔巡也分明地知道自己大概过去了三四个小时。 终于,在后半夜,雨势见小后。 他彻底控制了石雕,然后开始改变性质,解构身体,重新凝结自己的血肉之躯。 石雕开始一点点瓦解,寸寸皲裂掉落。 咔擦的声音在雨夜里被雨声和风声掩盖,并不明显,掉落在地上的石屑迅速被地上的汇聚成涓流的雨水冲走。 随着最后一块石屑掉落在地,乔巡重新获得了自己的血肉之躯。 虽然他一直有“血肉苦弱,机械飞升”的想法,但路要一步步走,现在还是进化主义初级阶段,血肉之躯还是很重要的。 初冬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冰寒阴冷。 他却如获新生。仰面望天,很想中二地喊一句:“我乔巡又回来了!” 黑夜里,他望向远方,呼吸平静,低声喃语: “这次,又是我的胜利。” 他转过身,朝着之前的防空洞走去。 路上,他打开“塔网”,进入队伍频道。发现已经成为生命代码的三人聊了很多。 他从头看了看,发现吕仙仪也没搞懂为什么就他一个人没有完成“格式转码”,语气十分自责,觉得是自己出了问题。 老实说,最开始,乔巡怀以人性之恶的想法,觉得自己没转码成功是不是吕仙仪故意的。 但后来,他又明白,这多半是自己意识里那座庞大的登神长阶,与长阶尽头伟大浩渺意志的缘故。 吕仙仪的能力,应该并无法撼动他的意识。 乔巡也不知这是福是祸,只是从现阶段看来,是福。 看到他们讨论了几个小时如何营救自己,乔巡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没白帮你们争取时间。 吕仙仪在对话中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果不其然,她是七三兵工厂一位“大老板”的女儿。她提出了一系列解救办法,从找高阶进化者帮忙,到收集残存的意识碎片然后还原意识…… 虽然大多数办法都很不靠谱,被直接否决了,但乔巡还是感受得到她的确很像拯救他这位“游戏好友”。 乔巡稍稍顿了顿,然后说: “各位。” 吕仙仪:“!” 辛渔:“是乔巡吗?” 乔巡回答: “是我,本尊。” 辛渔赶忙问: “你怎么样了????” 虽然他们现在书生命代码状态,无法说话,但可以用标点符号、表情、语气用词等表达自己的情绪。 显然,乔巡的突然发生让他们既高兴又震惊。 “我没什么大碍。” 辛渔问: “那些石雕呢?” “我卡了个bug。躲在第七间侧室的一处缝隙里,那些石雕拿我没办法后就回到各自的位置了。” “卡bug!” 对于喜欢玩游戏的吕仙仪而言,这句话让她很激动。 辛渔是记得第七间侧室有一个缝隙缺口,但……那个缝隙估计只能塞一只哈士奇吧。 辛渔问: “你是怎么进去的?” 乔巡笑着说: “我把自己骨头掰断了,然后钻进去的。” 纪正志说: “真的?!” 当然是假的。 但乔巡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说法能让他们相信了。 “真的。” “我去,你也太狠了。” 辛渔担忧地问: “那你现在还好吗?要进那个缝隙,得把大腿骨折成四段吧。” “没事。实不相瞒,其实我有一个治愈系天赋。” 纪正志打出一个问号: “?” 吕仙仪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你让我精神得到增益的能力是治愈系天赋啊。你到底还对我们隐瞒了多少。” “这不能怪我。我才刚成为进化者,肯定得小心行事。” 纪正志说: “理解理解。我刚觉醒的时候也担心得要死,谁都不敢说,整天门都不敢出,生怕被切片。毕竟这种事对于一般人而言,太过夸张了。” 辛渔说: “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说出一个并不关键的小秘密,掩盖可能被探究的大秘密。这是乔巡的想法。 一个人总是不能兜着太多秘密了,适当地透露出来一些,才能减轻人的怀疑。毕竟十句话九句真一句假比通篇假话更好麻痹人。 演戏演全套,乔巡说: “还希望各位能替我保密啊,治愈系天赋蛮稀有的,我暂时还不想被共和国分部找上门。” 吕仙仪是几个人里最开心的, “好!”后面带着一个笑脸。 辛渔和纪正志也相继表示没问题。以他们对共和国分部的态度,自然更加乐意站在乔巡这边。 乔巡重新进入防空洞,一眼就看到瘫倒在地上的辛渔和吕仙仪的身体,以及变成了一滩烂肉的纪正志。 惨不忍睹。 “话说,你们的身体……还要吗?” 吕仙仪说: “当然!你帮我收一下吧,生命意志没脱离太久,趁现在还有活性,用H-13药剂封存起来。我可不想当人造人,还是自己的身体好。” 辛渔同样是这个想法。 乔巡顿了顿,问纪正志: “你的身体有点惨不忍睹,还要吗?” 基本跟被泥头车碾过没啥区别。 纪正志硬着头皮说: “要!你帮我铲起来吧。到时候找个生命机构也许还能修复。” “……好吧。” 吕仙仪说: “可不要对人家的身体做坏事哦。”(坏笑) 乔巡微微一笑: “不会的,放心吧,我对平胸没有兴趣。” “过分!” 辛渔:“……”虽然很想插一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应该不会……吧? 铲是真的铲。 乔巡先用保持生命活性的H-13药剂将纪正志的碎肉身体喷了一遍,凝固后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工兵铲从地上铲了起来装进可放缩收纳箱里。之后,他将辛渔和吕仙仪的身体用裹尸袋裹起来。 出门前,这些装备都是准备好了的。 都是吕仙仪提供的黑科技产品,所以不怎么占地方。就像裹尸袋,可以折叠成巴掌那么大。 等他做完后,辛渔说: “我安排了接应你的。稍等一下,两个小时后应该能到。” “好。” 乔巡接着问: “这里的事怎么办?” “暂时先这样吧。就我们目前所调查的看,这件事并不简单,超出了我们的认知。不过,也还是收货了很多,起码,的确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我的猜想。” “齐博学和卓俊怎么办?” 老实说,乔巡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把他们重新解构成血肉之躯。但那样做,必然会给他们留下很大的怀疑,无疑,这会让他陷入不安定的情况。他并不想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一个大谜团。辛渔三个人倒还好,毕竟理念价值观跟他相符,但其他人可未必会这样。 所以,他没有选择救他们。 帮助别人,首先要建立在不给自己添麻烦的基础上。这是乔巡的观念。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但也完全没有理由去成为一个大善人。 和平年代里,大善人尚且会吃亏,更何况混乱年代。 一如他对辛渔所说:“进化者还是要自私一点。” 辛渔回答: “只能把他们的石雕一并收走了,现阶段我们没办法,等以后看看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那……好吧。之后我们在哪里会合?” “保密起见,暂时不会合。仙仪身份比较特殊,这件事肯定会被调查。你的存在还是不要被发现为好,要知道,治愈系天赋和你疑似的信息系天赋都是共和国十分稀有的。就保持队伍频道联系即可。” “嗯,也好。” 不得不说,辛渔考虑得很周到。 吕仙仪说: “好可惜,还想跟你一起打游戏呢。”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嗯……谢谢。” “谢什么?” “谢你保护我。” “不客气。” “以后再见。” “好。” 两个小时后,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在山谷上空响起。 按照辛渔所说,乔巡提前带着三人的身体以及齐博学和卓俊的石雕到山谷外面等待。然后,他按照辛渔给的方法,在山谷入口处模拟了观测信息。 两架直升机悬停在半空,索降下来几个穿着军装的人,迅速带走了乔巡、三人的身体以及两尊石雕。 在直升机上,乔巡看着细雨下的城市夜景,微微出神。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吗? 不,还没有结束。不把那个符文意识的转生解决掉,乔巡心里就会一直长着根刺。 018 色欲 直升机在抵达秋水县后,乔巡就要求离开了。 调查任务“还魂”暂时告一段落,但乔巡的旅途还没有结束。他没有回之前酒吧据点,而是单独找了一个宾馆,开了间房休息。 躺在宾馆的床上,他打开手机看新闻。关于知冬市的污染事件,已经没有公开,知冬市目前也还处在封城状态中,新闻上说是要等彻底消除隐患后才会解除封锁。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幌子,辛渔之前说,知冬市的结局,要看一个月后的全球峰会的结果。 跟余小书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她彻底改变那一天。 她现在是谁,以后会变成怎样,乔巡不得而知。也许跟她以后再无瓜葛,也许,再相见时,不会友好相待。 放下手机,闭上眼。乔巡开始复盘这次的调查任务。 一开始,他就是抱着学习者的态度加入调查小队的。想看一看专业的团队是如何着手处理一起神秘或者异常事件的。 尽管过程并不顺利,结局也不理想,但他还是学到了很多。 战斗素养、危险嗅觉以及应急手段,辛渔他们都给乔巡立了很好的榜样。如果不是敌人实在太强,那大概这次调查任务会相当完美。 即便是这样,对于乔巡而言也是收获颇丰了。 吞噬了完整的“蟠虬”符文,他感觉自己离进阶只差一个契机了。现在身体里蕴含的能量完全足以支撑他进阶到信徒,但大概是受限于那种吞噬消化能力的影响,还在等待着什么。 除此之外,收获了两个天赋,一是“蟠虬”的适配天赋“命理循天”,二是图腾司命之斗的主要进阶天赋,眷族阶是“宰阴”,信徒阶是“治阳”,以及后续阶段的一系列,直至最终的“真武”。 “命理循天”这个天赋乔巡暂且还没搞懂具体作用。 至于眷族阶的“宰阴”就十分容易理解的,所谓“阴”,即是事物的暗面,无法被轻易触碰和感知的一面,简而言之就是思维面。“宰阴”能够一定程度影响人的思维面,包括但不限于迷惑、引诱、错乱…… 就功能看,偏向于精神系。 乔巡其实挺无奈的,到目前为止“偷”了一堆天赋,但基本都是偏辅助、精神和治愈的,还没有一个真正强力的对抗系天赋。“两栖生物”到顶了,实在是不够看。 有着“吞噬”能力的他,对自己的发展方面很明确,就是全能六边形。 话说得好,不想打输出的辅助不是好医生。 复盘完毕,思绪也整理好了,乔巡合上眼开始休息。 外面的喧闹尽与他无关。他只想沉浸在温柔的梦中,度过这难得的惬意时间。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乔巡起了床,打算去外边儿吃点东西。 离开宾馆后,乔巡打开某点评APP,想找个评价比较好的店。他对吃的还是蛮挑的,前些时候条件不允许,现在难得放松,总不能再委屈自己了。 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店后,他打开地图,按照路线出发。 关于美食,似乎大多数的美食都喜欢藏在某条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子里。 从主道拐进某条小巷子后,他一眼就看到远处高挂的日光灯,以及发着光的牌子,“××烧烤”。 到烧烤店里,美美地吃了一顿烧烤后,乔巡很满足。 结完账,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打扮美艳的女郎走了上来,娇滴滴地问: “帅哥,住店吗?” 初冬天,刚下过雨,穿着黑丝、小短裙、低胸装就出来招揽生意。 这么敬职敬业,乔巡哪能拒绝,肯定要照顾一下可怜的生意,挑着眉问: “什么价位?” “钟点房100,单人间200,标准间300,大床房500,豪华装修1000。” “搞得挺详细的啊。” “那可不。现在市场都饱满了,住宿生意可不好住了。精准把握市场走向,区分目标客户,按需按量进行市场定位,在严格保证产品品控的同时,我们的定价策略也充分参考了最新市场变化,波动区间不大,而且我们还针对不同住客特别定制了专属服务。同价位,我们无可匹敌,同品质,我们价位最低。” 美艳女郎抛了个媚眼,笑吟吟地说: “怎么样帅哥,要体验一下吗?我们还有会员积分卡啊,住五送一,节假日会准备惊喜福利。而且呐……”她声音软乎乎的,手指在乔巡手臂上蹭上蹭下, “像帅哥你这样的优质客户,我们可是有专门的优惠。也许还会倒贴呢。” 闪烁的灯光下,乔巡微微眯眼,深沉黝黑的瞳孔魅力十足。 美艳女郎心中泛起涟漪,这位帅哥……好有味道。 “那还等什么呢,走吧。” “好的呢。” 美艳女郎笑吟吟地挽着乔巡的臂弯,领着他往灯光昏暗的小巷子里去了。 烧烤店老板看着乔巡的背影不住地叹气,唉,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精力充沛得没地方用了,哪像我们当年搞国家建设的时候,上山下地进工厂。 左拐右拐,乔巡在美艳女郎的带领下,拐进一条“热闹”的巷子里,。 很感动,即便是这么冷的天气里,也能看到如此多的人兢兢业业地守在一线岗位。 在一盏盏小粉灯迷离的光下,乔巡跟着美艳女郎走进一间门口写着“住宿”的宾馆。 一上楼,女郎给乔巡安排了一个房间,然后出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发消息: “哇靠姐妹们,发现一个超正点的,气质很好,还有种十分沁人心脾的味道,我摸了摸,肌肉很匀称结实,一看就没少锻炼,体力应该很好。碰到这种老板可太难得了,总要比那些油腻的家伙好,速来!争取把他发展成长期客户。” “真的假的?” “你别搞我们哦,上次你说帅,结果过去了半分钟完事,吃药都t最多一分钟。” “真的,这次不骗你们。身体蛮结实的。” “有没有照片,让我康康。” “哎呀,来就完事了。” “马上到。” 发完消息,美艳女郎重新进了房间,眼神迷离地说: “帅哥,要不然,来个豪华装修?今天你是新客,给你打五折如何?” “豪华装修是什么水平?” “大!内饰好!房间多!功能全!宽敞舒适!干净!安全!我们都是定期排查豪华装修套房的安全隐患的,保证不会让你染上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乔巡微微一笑, “好啊,来吧。” “帅哥肯定不会吃亏的。” 随后美艳女郎给乔巡换了个大房间。 不一会儿,又来了三个人。 算上乔巡,一共五个人。 看着这场面,美艳女郎笑着说: “看来会是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啊。” 乔巡微笑, “当然,酣畅淋漓。” 说着,乔巡折身,将窗户关严,拉紧窗帘。 “哟,帅哥还怕羞呢。” 乔巡又问: “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咱们是做正经生意的。” 保险起见,乔巡充分发挥“两栖生物”的天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的确没有针孔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美艳女郎也不担忧什么,因为的确没有。做这行的,更该担心的可是客户带着摄像头来。 乔巡越过几人,来到正门口,将门反锁住,然后把旁边的鞋柜翻过来挡住门。 看着乔巡这么大费周章,美艳女郎无奈地说: “帅哥,至于吗,我们这里很安全的,肯定不会有人上门敲诈。而且,巷口有人专门盯梢,也不怕被查。” 乔巡转身露出洁白的牙齿,正经地笑着说: “不是,我是怕待会儿你们受不了跑了。” “哦?挑衅?” “好家伙,我吹奏小公主可不服了,怕是你受不了先溜哦。” “上次像你这么口出狂言的,现在已经萎了。” 几女脸上满满跃跃欲试的表情。 乔巡站在玄关处,看着里面穿着打扮性感无比的几人,淡声说: “进食,是人原始的欲望,但如果成了暴食,那显然,就是一种罪过。情爱,同样,是基因表达的生理欲望,但一旦成了色欲,那理所应当,也会被钉在审判架上,用火烧。” 美艳女郎有些不耐烦, “你在说什么啊,到底玩不玩。” “当然,不过,我们玩点刺激的吧。” 乔巡伸出手,贴在一旁的墙壁上。 “迷覃”发动。 顿时,屋中四女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宰阴”发动。 主宰阴面。那些藏在阳光下,见不得人的东西,是阴面;那些附在大脑中,蚕食心智的恶意,是阴面;那些生长在灵魂里,亵渎欲望的原罪,是阴面。 此时此刻,乔巡主宰着阴面。 奇异的波纹顺着墙壁、地面,攀附到四女身上,然后将她们团团包裹住。 波纹从她们眼睛、鼻孔、耳朵、嘴巴、会阴、肚脐、肛门……钻进去,然后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阴面,用力往外面拽! “啊!” 她们立马凄厉尖锐地嘶鸣起来。 从每一个穴窍开始,她们的血肉皮肤和骨骼开始翻转,里面的翻出来,外面的翻进去。 刹那之间就是血淋淋的凄惨模样。 不一会儿,四只长着兔耳朵、眼睛通红,浑身上下都是蠕动的血肉的“兔形”怪物出现在乔巡的眼前。 手腕上的专属手表显示,环境污染值在急剧飙升。 “该死!” “该死!” “你破坏了我们的皮囊!可恶,可恶啊!” 四只“兔形”怪物凄厉地嘶吼着。 乔巡淡淡地看着它们,若无其事地吐出两个字: “真丑。” “啊!” “兔形”怪物们张大嘴,像导弹一样往乔巡这边撞过来。 乔巡抓起旁边的坐式衣架猛地一甩,直接将一只兔怪打到旁边的浴室中。狠狠地撞在浴缸上,浴缸立马就破碎了。 随后,他侧身闪开其他兔怪的攻击,一只脚登着旁边的墙壁跳出玄关,到客厅更宽敞的地方。 客厅的茶几上上有把水果刀,乔巡毫无犹豫地拿起来,闪身上前,一招划破一只兔怪的喉咙。 鲜血横流四溢。 “啊!”兔怪尖叫起来。 乔巡心想还好提前把门窗关严实了。 但声音还是难免传到了隔壁房间,隔壁老哥顿时惊了,卧槽,玩得这么大吗? 是很大,你死我活的那种。 水果刀还是太小了,压制力不够。乔巡果断放弃水果刀,操起了晾衣架,玩了命地在倒地的兔怪脑袋上砸。 在高频率高强度的冲击下,再坚硬的兔脑壳也得变成碎渣子。 乔巡这过分的,狠戾的手段吓到了剩下的两只兔怪。 这时候它们想起逃跑了,转过身一看,门被封得死死的。 乔巡没给它们机会,拽着晾衣架发动迅猛的攻击。 一击毙命,然后补刀。 这种畸变种生命力顽强得很,不把脑袋敲碎都还怕它们悄无声息地又站起来。 解决完剩下的两只兔怪后,乔巡扔掉晾衣架,抹了抹脸上的血,然后挨个挨个吞噬消化—— 【污染生物:兔人(畸变种)】 【主要进阶天赋:“兔形目”】 【其他天赋:“伪装”】 【登神长阶:信徒】 【图腾:於菟(wu tu)】 【“小哥哥,进来玩儿啊”,当这句话成为吃人喝血的口头禅后,情欲就成为了不可饶恕的原罪】 乔巡看着认知信息嘀咕: “居然还是信徒阶的,难怪两个天赋。但这未免太弱了吧。” 还是我其实变强了很多? 将四只兔人吞噬消化完毕后,乔巡看了看一地的狼藉。他可没有义务去打扫收拾这些,即便有人发现这家店里少了四个人报警,那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毕竟是“特别人员”,杀的是畸变种又不是人。 他不慌不忙地走进浴室开始洗漱。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还是蛮恶心的。 在淋浴头下,他不由得去想,信徒阶的畸变种居然就能做到平日里跟常人无异……也许我的生活里还有不少这种存在,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闭上眼,温热的水喷洒在他的脸上。 忽然间,他脑袋一沉,意识蓦然来到那座灿金色的登神长阶之前。 无形的意志在呼唤着他。 他看着脚底下的台阶,面无表情地网上踏了一阶,没有辨识度,响亮的声音响起在长阶尽头: “‘暴食’、‘色欲’……进化的长阶上,欲望是最好的食物,而我,是欲望的化身。欲望,亦是基因的枷锁,而我,自由自在。” 那一刻,乔巡明白。自己身体里的吞噬能力,其实是“暴食”。 而在他吞噬了四只代表着“色欲”的兔人后,成功进阶,现在,是“色欲”的化身。 乔巡感受着身体里激荡的奇妙感觉,轻声呢喃: “这就是信徒吗?” 可我,又是谁的信徒呢? …… …… 题外话: “於菟”出自《左传·宣公四年》,有记载:楚人为乳谷,谓虎於菟。 上古时代,巴楚一带有古部族崇尚虎,将所有的神灵都视为虎的化身,称作虎神。月神也被他们称为虎神,即“於菟”。嫦娥奔月后为月神,在巴楚崇尚虎的部族心里,嫦娥即为“虎神”。之所以“於菟”会变成“玉兔”,是晋代学者王逸的误注。也就是说,在巴楚神话中,月亮上只有嫦娥,嫦娥就是玉兔,玉兔就是嫦娥。 本书设定上的图腾“於菟”,大家也可以视为“嫦娥”。之所以不直写“嫦娥”,是担心有人误会举报。 019 海上列车 洗完澡,乔巡脚步不停留,离开了这个充满着人间“红尘气”的巷子。 之后会发生什么,并不是他关心的范畴。 走在大街上,他看向来来往往的路人,集中心神,定睛去看去瞧,去感受。 路人们的情绪,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乔巡的脑海中。 从旁边走过,提着公文包,满脸疲惫的男人很愤怒,也许是刚被老板训了; 坐在路旁台阶上的美女面无表情,她心里非常伤心,大概是刚刚跟男朋友分手; 提着一袋烧烤的小少年快步走在人行道上,他心里很高兴; …… 一副人间浮世绘以奇妙的方式在乔巡脑海里一点点展现。普罗大众的情绪、欲望……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的养分。他像刚溺水醒过来,贪婪地吸食这些欲望与情绪。 人们常常把“色欲”当成是**,一种源自基因繁衍本能的欲望。但实际上“色欲”是“五颜六色的欲望”,一切所感所受,一切所见所闻,喜怒哀乐也好,忧思恐惊也罢,都是“色欲”。 欲望催促着进化者们不断内卷,是登神长阶向上最好的养料。 乔巡如一个跟这座世界格格不入的外人,冷眼旁观一切,不与任何人、任何事产生联系。 眷族阶的他,只有“暴食”,必须要通过血肉的吞噬,才能获得进化的养分,但现在,信徒阶的他,掌握了“色欲”,一切情绪与欲望都有可能成为他进化路上的养分。 成长的方式多了一种,值得开心。 在一个极度内卷的世界里,人最害怕自己前进的路只有一条,没有更多选择。那太容易被淘汰了。 乔巡之前就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以后自己面对的人越来越厉害,没有机会再去吞噬血肉,那又该怎么成长? 现在,“色欲”给了他解答。 他在心里默默感谢那四只兔人,没白被那家伙占便宜。 刚回到原先的宾馆,辛渔就联系上了他。 “现在在干嘛呢?” “休息。” 辛渔还没从生命代码状态恢复,用表情符代替自己的情绪。微笑。 “昨天我把我们的调查结果提交给‘塔’了。你猜怎么样?” “不通过?” “完成度80%!!!!” “很高吗?” “这可太高了!要知道,这种等级的调查任务,完成度能有达到30%,都是相当厉害的调查小队了。我看到‘塔’的回馈都震惊了好一会儿。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你的功劳最大,不管是符文‘蟠虬’,图腾背后的神话人物‘真武大帝’,还是十二星辰相对的分布,都是你提供的,我们能逃离,也是你起了关键作用。” 乔巡微微一笑, “没有,跟着你们混资历而已。” “矫情了啊。” “谦虚谦虚。” “老实说,乔巡,你的进步真的太快了,以至于我不得不怀疑,你这家伙是不是个老油条来装嫩来了。” “天地良心,我真的是知冬市污染事件才开始接触这些的。” “/开怀大笑eoji/哈哈,不说这个了。‘塔’的奖励已经下发了,你要不要猜猜?” “不猜。” “猜一下嘛。” “坚决不猜。” “真没意思。” 乔巡疑惑, “你是辛渔还是吕仙仪?” “……” “开个玩笑。” “算了,还是说正经的。‘塔’给的奖励很丰富!为我们五个人提供了主天赋对应图腾的符文,至于你……因为‘塔’认为你没有天赋,所以没有提供。” “已经习惯了。” “别伤心。符文都是其次,最关键最关键的是,‘塔’提供了三张海上列车的车票。” “海上列车?” “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待会儿把详细资料发给你。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海上列车的车票非常非常非常难得就是了。‘塔’还给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奖励,包括散装天赋之类的,不过你应该不需要,因为要适配奖励的天赋需要到共和国分部中央去适配。” “那算了。不过,三张车票怎么分配呢?” “不用想了,我们现在都去不了,应该只有你目前是自由人,而且你的功劳最大,所以其中一张肯定是分给你。” “我一个人吗……” “怎么,乔巡小乖乖害怕了?” “可别调侃我了。面对未知,是个人心里都得紧着点嘛。” “哈哈没关系,你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在队伍频道里问我们。虽然我们去不了,但给你提供场外帮助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咱们的小富婆仙仪,肯定能给你搞一大堆高精尖的新式装备。” “那我得提前感谢了。” “不用不用,我现在可得好好拉拢你,指望你到时候一飞冲天,拉我一把呢。” 辛渔这个人有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又实诚得不像样子。哪有拉拢人还专门说出来的。 “可别,万一到时候我坠入深渊,拖你一把就不好了。” “不也挺有趣吗?” “这……您随意。” “好了好了,就聊到这儿,我得去准备转码的工作了。” “拜~” 切断通讯频道后,乔巡第一时间进入“塔网”自己的个人中心。 私人邮箱里多了一份标题为“海上列车”的档案,以及一份标题为“调查任务‘还魂’回执”的礼品清单。 他先打开礼品清单—— 【调查任务“还魂”回执】 【任务完成度:81.5%】 【关键词:三十六御前神官表征符文;图腾“司命之斗”,系列符文之一“蟠虬”;北极玄天上帝;十二北方星;转生仪式】 【评价:A】 【依据调查小队所整理的信息,“塔”可进入最终分析阶段】 【奖励: 队长辛渔:主天赋“违禁词”对应图腾“言”系列进阶符文; 队员纪正志:主天赋“云爆”对应图腾“丝母”系列进阶符文; 队员吕仙仪:主天赋“晦明”对应图腾“自在山”系列进阶符文; …… 队员乔巡:无】 一个“无”字看得乔巡满心酸的。真是气抖冷,没天赋没人权是吧。 【额外奖励: 天赋:“壁垒”、“风刃”、“电气雨”……每人任选其一】 额外奖励跟乔巡无关,扫一眼就过。 【特别奖励:海上列车车票*3】 乔巡不多想,立马打开辛渔发给他的“海上列车”档案。 这份档案像文件《还魂》那样,是以规格文件的格式进行整理的。 乔巡细致地读了一遍后,大致了解了个框架。 海上列车虽然名字叫海上列车,但它并非是某个国家或者某个公司的运输工具,而是一个超大型污染物,档案里是用“神秘物”来形容的,但实际上就是污染物。 第一次出现是在世纪初的太平洋百慕大海上涡流地区。 据当时第一个看到这辆老式蒸汽列车的人描述: 一辆火车头形式美联邦“大男孩”的黑色列车从海上龙卷里冲出来,顷刻间激荡起高达百丈的巨浪。列车破开巨浪,从远处看,像神话故事里的水中蛟龙,每隔一分钟鸣笛一次,绕着太平洋地区,以时速80k的速度缓慢行驶在海洋上。明明轮轴在不停地转动,却不需要轨道,十分平稳,让人怀疑是否车里放在桌子上水杯里的水都不会颤动。 于是全球各国、各大第三方势力都开始着手派遣调查小队对这辆列车进行全方位的调查。但一开始,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进入其中,不论用什么办法,各种系别的天赋都用上了,就是没法让列车开门以及停下,也无法造成任何损害。 海上列车在各地海域航巡一年后,第一次在美联邦约翰港停靠,然后敞开车门。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这辆列车是有驾驶员、乘务员以及安保的。只不过,跟普通列车的有点不太一样。 档案里罗列了几张图片,几个穿着乘务员衣服的人站在车门口迎接乘客。有男有女,无一例外,每个人身上都有十分明显的连接枢纽,以及只会在老式电影或者简单机械物品上出现的发条。一副从上上个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走出来的感觉。 等第一批勇敢的探险者们登上了列车后,逐渐发现,这辆列车其实跟大型旅游邮轮很相似,只不过是以列车的形式存在。 乘客们会在列车上分到自己的房间,生活居住一段时间。上面设施是齐套的,娱乐、休闲、市场、工作单位……俨然一个小型的集装箱式社会。 不同的是,列车上有定期随机事件。冒险、赌局、探秘……还会经过各种污染极度严重的污染区。有人在上面获得超凡的天赋,有人得到了神秘图腾的系列进阶符文。 列车上有一系列专属的法则,任何违反法则的都会被惩罚驱逐,甚至处理。 这更像是一个可移动的藏宝地,危机与宝藏并存,同时还能深入接触进化者的世界。 这列海上列车每隔三个月在陆地停靠一次。最大承载量为一千人,但因为各种原因,基本不会达到最大承载量。没有限制时间,也就是说想在上面留多久就能留多久,但一旦下车,没有得到车票前,不允许再次登车。 车票由海上列车自主发放,其中五百张发给进化者组织,不论是国家还是第三方势力都一视同仁,这类车票被称作“A票”。另外五百张随机发放给个人进化者,这类门票被称为“B票”。 很显然,奖励的三张车票是A票。是海上列车发放给“塔”的票。 乔巡觉得发给“塔”而不是发给国家分部还是蛮好的,最起码杜绝了关系户的存在。 “风险与收益并存。” 乔巡嘀咕着。 他并没有在档案里找到关于列车为什么存在?目的是什么?主人是谁之类的信息。 实际上,关于海上列车,即便已经三十年过去了,仍然处在探索阶段。各国关于其了解并不多,以至于“塔网”数据库都没有特别收录为确定的信息,这也是为什么乔巡不知道这样一个存在的缘故。 看完了档案,他跟队伍里其他人打了招呼后,取走了一张车票。 并非纸质票,是信息票。 一串形状十分怪异的符号组成的车票。他能认得出的只有“普通区四车十三号房”这几个字,代表的应该就是这张票对应的列车位置。还有日期,显示的等车时间是2035年11月30日18时整。地点在……魔都吴口国际邮轮港。 嗯……三天后,离知冬市不远。 乔巡尝试着用“暴食”去解析这张只有一串符号的车票。 很遗憾,这好像就只是单纯的符号,没有什么特别的。“暴食”没有任何反应。 乔巡作罢。 趁着休息的时间,他跟周思白聊了一会儿天。周思白自然是问他参与调查任务的感觉怎么样,从话语里感受得出来,周思白挺关心他的。 也不知道这种关心是否合理正当。 乔巡有所保留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感想,然后就问了问知冬市现在的情况。 周思白的回答是不容乐观。 因为之前大面积污染的缘故,知冬市出现了小规模的“觉醒潮”,也就是许多人集中性地觉醒天赋。 目前,这批人被应急处理中心暂时管制着,防止他们伤人,也防止伤到自己。之后要等分部重要派遣相关人员来统一鉴定、分类和管理。 乔巡心想还好自己溜得早,不然也可能会面临这样的结果。 最后,周思白透露了一件事,那就是乔巡最开始那位邻居秦林存在着进化的可能性。 切断联系后,乔巡进入了“塔网”的内部论坛。 观看高级作战记录、阅读其他进化者的作战感想、了解全球各地的奇闻异事…… 内容很丰富,单论帖子本身和一些水帖的人,其实跟普通论坛没什么区别。乔巡想,这些人在成为进化者之前,也是普通人,或多或少也还是会保留普通人的习性。 水帖子大概就是很通常的一个习性吧。 本来还想找看看有没有介绍“海上列车”的帖子,但在论坛里各种关键词搜索一番,都没有找到相关介绍。 以至于乔巡怀以,“海上列车”可能是一个违禁词。他尝试着发一个相关帖询问,但帖子直接发不出去,用谐音、形似字符都不行。 为什么会管控呢? 怀揣着疑惑,乔巡下了线。 后半夜里,他都处在浅层睡眠状态,保证适当休息的同时,还能去学习天赋。 020 列车与大海(加更) 进阶为信徒后。 乔巡整理了一遍自己现在的能力。 核心的能力就是具有吞噬消化能力的“暴食”,以及转化情绪与欲望为身体养分的“色欲”。 从各种地方“偷”来的天赋有:“两栖生物”进阶后的“亚特兰荣光”。 值得一提的是,乔巡发现随着自己主要能力的进阶,其他可进阶的天赋都相继进阶了,不需要对应图腾的符文。一般来说,一个进化者的主要天赋要进阶,需要天赋对应图腾的符文或者符文碎片,比如说辛渔的“违禁词”,是代言人阶,但她要想进阶到使者阶,就必须要“违禁词”对应图腾“言”的系列符文。 跟经验值满了自动升级不一样。进化者进阶条件十分苛刻。 进化界一直有“进步容易进阶难”的说法,这也是为什么“塔网”论坛里,最常见的帖子是询问某某图腾的系列符文在哪里比较好找。 他想,自己这个自动进阶的特性倒是省去了一大堆麻烦事,省得还要挨个挨个找各种符文或者符文碎片。 “两栖生物”进阶为“亚特兰荣光”,一种在保留“两栖生物”特性能力基础上,增加了“荣光加持”的天赋。所谓“荣光加持”,就是给自己加buff,各种能力全面提升,更快、更强…… 刚学习的“兔形目”进阶为“追逐者”。 乔巡蛮想吐槽的,兔子这种从来都是被追逐,充当猎物的存在,进阶后居然反过来成了追逐者。果然,进化是改变存在性质的一个过程。 “追逐者”很好理解,速度极快,然后就是还有一个不怎么用得着的功能,那就是……能加快繁衍周期。比如说一般人是怀胎十月产子,“追逐者”这个天赋能缩减到五月,甚至更低。 对于乔巡来说,完全没用。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怀孩子吧,那可太可怕了。不过他听吕仙仪闲暇说过,目前人类已经突破了无性繁殖的技术,以后可能会演变出人口补充不依靠男女交合,全靠培育室培育的社会。 可怕。 然后就是天赋“宰阴”进阶为“治阳”。 乔巡很激动,因为“治阳”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对抗系天赋,而且很全面,近可高强度搏斗,远可以点对点地引发身体能量爆炸。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比“两栖生物”好使的对抗系天赋。 “亚特兰荣光”、“追逐者”以及“治阳”。 目前乔巡只有这三个可进阶的天赋。 其他天赋有:“迷覃”、“疼痛免疫”、“枯木逢春ps”、“命理循天”、“伪装”。还有一个进阶信徒后,勉强能学习皮毛的“声音力场”,这是从少女红那里偷来的。 总的来看,很全面。 对抗、精神、侦查、辅助以及治愈样样都有。 乔巡的“火力不足恐惧症”这才勉强得到缓解。 经历过少女“红”事件后,他就很怕自己能力不够强,不够全面。 他开始期待起海上列车之旅了,不知道,在那种进化者十分多的地方,又能有怎样的收获。 之后,他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在“命理循天”和“声音力场”上。前者是他目前还不理解作用原理是怎样,如何才能用“世界真理”这种空泛的概念去影响事物呢? 后者则是从头开始的艰难学习。少女“红”毕竟是个六阶的半神,难学也在预料之中。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起码要到第三阶才能学习从那具人偶那里偷来的天赋呢,能提前学习他已经很满意了,要知道那家伙的天赋可都是大杀招,基本都可以用来当底牌了。 一觉睡到天亮。 大早上的,辛渔就发消息过来提醒他不要错过海上列车的登车日。 嗯,很负责。 “你们的转码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概明天就能重回身体了。只是齐博学和卓俊他们两个,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要等‘塔’对‘还魂’分析完毕。” “真的不跟我一起去海上列车吗?后天下午才登车,还来得及。” “怎么,这么想我一起吗?” “没,只是你的‘违禁词’蛮好用的,逃跑时牵扯一些敌人啥的。” “……过分了啊。” 乔巡笑笑, “玩笑话。” “我脱不了身。有人监视我,得要一段时间才能摆脱。纪正志的话,有新任务,前不久开了一座古墓,组织需要他。你可以问问仙仪,她是大家小姐,家里关系硬得不得了,个人能力又很强,所以相对自由得多。” “好吧。” 乔巡没有过分追问辛渔的遭遇。人跟人之间相处还是要保证适当的距离。 离开宾馆后,他买了直达魔都的飞机票,打算提前到那里准备一下。 路上,他有问吕仙仪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海上列车。 但貌似她遇到了一点小状况,没有直接回应。 最后,下午时分,乔巡一个人抵达了魔都。 海上列车会在后天傍晚六点准时停靠吴口国际邮轮港口,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准备。 一般来说,长时间的远洋旅行都得做足功课才行。 但海上列车的功课是真难做,“塔网”里都找不到什么有很大帮助的内容,更别说普通的互联网了。 以至于乔巡压根儿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生活用品?便利食品?长时间续航的便携式充电宝? 面对这种情况,一般分为两种人,一种是不知道准备什么就不准备,另外一种就是什么都准备。 乔巡倒是没有着急,这两天难得给自己放个假,权当是来魔都旅游了,一个人到处逛逛走走,这里玩玩,那里看看。 在魔都这种大城市,他倒还真碰到了几个伪装成人的畸变种,以及进化者。 不过,他没有像之前解决那几只兔人一样去解决碰到的畸变种。 之所以会解决兔人,是因为他有一种即将进阶的感觉,所以才会选择在普通居民生活区动手。但现在嘛,没什么特别需求,那就最好还是不要招人耳目。 目前共和国对进化者的管控还是比较敏感的。他不要给国家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11月30日0点整。 躺在床上一边休息一边学习“声音力场”的乔巡忽然收到一封“塔网”内的邮件。 他点开一看—— “尊敬的先生/女士: 您好! 我们是‘海上列车’运营方,此时此刻,怀以诚挚的心情,我们首先对您愿意搭乘本列开始一段奇妙的旅程表示由衷的感谢。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海上列车’展现给世人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神秘、冒险、宝藏吸引着一批又一批人前来。感谢您对‘海上列车’的支持,本次旅途,我们将全程为您提供周到的服务。 ‘海上列车’拥有成套的服务设施,包括但不限于网络、电源、生活用品、各类娱乐设施、各类第三产业服务……所以,不必担心旅途缺乏物资,凡是您想要的,我们都可以为您提供。 在此之前,我们将向您‘海上列车’基本法则: 第一:‘海上列车’不认可任何货币交易体系,之遵循该列独有的积分制,详细请参见附件一; 第二:‘海上列车’的乘客需遵守一切该列既定律法,律法条款详细请参见附件二; 第三:‘海上列车’全程保护每一位乘客的隐私安全,但相应的,乘客也不得传播性展示列车内事件,详细请参见附件三; 第四:‘海上列车’拥有一切解释权。 最后,祝您旅途愉快! 附件一《‘海上列车’积分制》.pdf 附件二《‘海上列车’律法条款》.pdf 附件三《‘海上列车’保密条款》.pdf。” 三份附件,那是相当地长。 乔巡认为,大多数人玩游戏连把隐私条款都看不下去,更别说这三份附件了。 好在,他以前读大学,读的专业书籍一本顶一本厚,读的文献之类的更是一篇比一篇晦涩。 耐心把三份附件读完后,他心里有了底数。 积分制,简而言之就相当于工分大锅饭。“海上列车”有自己的交易体系,在上面换取任何物资都需要积分,而积分获取方式有四种,一是完成随机事件,二是经过高危污染区时收集相应战利品换取,三是向他人出售物资,四是……赌博。 不知为何,看到“赌博”乔巡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律法条款相当多,但总结一句话,尽量不要违反律法,后果无法预估。 至于保密条款没什么说的,在“塔网”内部论坛找不到跟海上列车的相关内柔就是因为这个保密条款。 为什么要保密没有说。 知道了“海上列车”上什么都有,天亮后,乔巡也就没打算特地去准备物资了,随便带了一些自己出门习惯带的趁手物就前往吴口国际港口开始等待。 …… 十一月底的海风很吹人,刮在人脸上跟刀割一样。港口船只进进出出很是忙碌。 乔巡站在港口外面的防护带上,穿着灰棕色的大衣。手撑着护栏,以海天为北京,发丝轻轻飘动。 略微苍白的脸和谐辉映着身后白色的港口建筑。 大小邮轮的汽笛声响彻海岸线。这样的场景总是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伤感的事。乔巡没什么特别值得去缅怀和伤感的回忆,唯一抱有一些想法的大概就是故去的父母。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了面貌,但总归心里会留下一些芥蒂。 “哟,帅哥,要来玩一把猫猫大乱斗吗?” 身后响起轻快调皮的声音。 乔巡笑着转过身,看着吕仙仪说: “你还真的来了啊。” 吕仙仪的穿着打扮一直都很有活力,很有色彩感,脖子上挂着小巧的音乐耳机,压住了长发不至于被海风吹乱。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特别,因为天赋“晦明”的缘故,晶莹剔透,十分具有包容性。 她坐在行李箱上,双臂抵着拉杆,手里还拿着游戏机,一边玩游戏一边说: “不然呢。你可都邀请我了,我咋好意思拒绝嘛。” 乔巡严肃地说: “没有邀请,只是提一嘴而已。” “得,我自作多情呗。那我走?” “来都来了。” “你这人还真是过分。算了,接着!” 说着,她从宽松的衣兜里又掏出同款的游戏机扔给乔巡, “快来跟我玩猫猫大乱斗!” “那是什么鬼。” “很好玩啦,快来快来。” 乔巡看着手里的粉色游戏机陷入了沉思,上面还有很多可爱HelloKitty贴纸。 “话说,你就没考虑过我可能不喜欢粉色吗?” “哪有男人不喜欢粉色的啊!哎呀,别讲究了,再说了,我很喜欢的嘛。” 乔巡:“……” 于是乎,两个刚结束了高危调查任务的家伙,蹲在港口防护道上拿着粉色的掌机,玩起了一款名叫“猫猫大乱斗”的萌系游戏。 也蛮奇怪的。 乔巡觉得吕仙仪这家伙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染力,总是能在不知不觉间带偏别人。 下午17点30分,哐当哐当的老式蒸汽火车的声音从海上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十分奇妙的律动。 这股律动沿着港口海岸线蔓延,直至将整个港口包裹。 吕仙仪站了起来,望向远方的天际线说: “屏蔽力场张开了,这说明‘海上列车’马上到。” 屏蔽力场自然是屏蔽一般人的。像他们这种有车票的人不会被屏蔽。 乔巡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还有不少人都没有被屏蔽。看来,他们应该也是车票持有者。一个个瞧上去都挺普通的,完全没有进化者的那种奇异性。 一阵浪袭来,拍打在堤岸上,附近的亮度都变低了一些。 “海上列车”终于在天际线露头。 黑色的,机械感十足的火车头率先出现在众人眼中。 吕仙仪眼中直冒星星, “好帅!” 她抓着乔巡的手臂激动地问: “你觉得像不像绝命战士里那辆大火车?” “是挺像的。毕竟那辆大火车原型是美联邦的‘大男孩’。” 吕仙仪也挺特别的,别的这个年纪的女孩,追星、追剧、吃瓜,她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想必说来也气,没事的时候整天蹲在电脑或者PS前,也没黑眼圈,皱纹不长一条,眼睛还干净得很。 笃—— 伴随着一声长鸣的汽笛声,海列快速驶来。 场面就突出一个奇妙。明明轮轴转得飞快,却偏偏有种大游轮吃水排水的感觉。一辆大火车,在海上跑得又快又稳。 人类要是掌握了这种科技,那还有轮船什么事。 近了后,乔巡才发现海列到底有多大。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普通列车,俨然一辆长方体的超大游轮。 更加贴切地形容,就好比把魔都的世贸大厦横过来打扮成一辆蒸汽火车。关键是,它还很长,即便火车头已经靠岸了,还看不到尾。 现在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说海列上基础设施全都齐套,不用担心缺乏任何物资了。 壮观、气派、压迫感十足! 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种怪物般的超大机械呢。 笃—— 又一声汽笛长鸣。 然后,第一节车厢的车门打开,一条十分复古,或者说本就很古的机械阶梯伸了出来靠在堤岸上。 从里面走出一个乘务员。一眼就看到她背后正在转动的发条,十分醒目。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列车将在18时整准时发车,请尽快持票登车!” 除了发条、有着明显机械结构的关节外,乘务员不论从神态、声音还是气质上,都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匹诺曹? 有着鲜明的人的特征,也有着鲜明的“发条人”的特征。乔巡不知道这种设计是否是故意的。 吕仙仪比乔巡更爱这种大机械,迫不及待地就抓着行李箱往登车口跑去。 “冲冲冲!我们的旅途是列车与大海!” 乔巡看了一眼无尽的大海,长呼一口气,迈开步伐。 不必焦虑未来,向前走就好。 021 家畜 咯吱咯吱…… 检票员小姐背后的发条转动一下,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说: “乔先生您好,您的身份核验成功,祝您旅途愉快。” 乔巡点头, “谢谢。” “不客气,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乔巡从检票员小姐身边走过,然后站在过道上等待吕仙仪。 吕仙仪将手伸出,按在检票员小姐手中拿着的一本书上。原本空白的书页渐渐浮现出一行很有艺术感的字体,但可惜,乔巡并不认识这些字。 检票员小姐看了看空白书页上出现的字,背后的发条转动一下,同样微笑着说: “吕小姐您好,您的身份核验成功,祝您旅途愉快。” 吕仙仪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拖着行李箱走向乔巡。她小声地说: “好神奇哦。感觉跟普通的天赋能力不太一样。我没感受到的污染元素,只有一种十分玄妙的能量波动。” 乔巡边走边说: “海上列车值得考究的地方很多,不过这里给我的感觉不是特别友好。还是得小心一些。” “嗯,这倒是事实。” 列车检票口后面的通道十分简单,就是一条走廊。两边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物。 两人走出通道后,一个穿着制服的金发乘务员走了过来。她很漂亮,但只是感官上的漂亮,还是可以分明地在她身上发现拼接的痕迹,同样,背后背着发条。 金发乘务员微笑着说: “两位乘客好,接下来由我带领你们去生活区。” “嗯,谢谢。” 乔巡看了看她的掌关节,可以看到铁质的枢纽与齿轮。 这种结构未免太简单了,是如何在动作上表现得跟正常一样的呢?还是说,并非是简单的木偶机器人。乔巡甚至觉得她不能被称作机器人,而是机械人。 金发乘务员拉开旁边的一扇滑动门。门很厚,金属构造。 里面是十分简陋的电梯,像个小型集装箱。 “请进。” 乔巡和吕仙仪走了进去。 金发乘务员随后进入,她说: “两位的房间是普通区4车13号房和普通区4车14号房。普通区位于该列中段,预计两分钟抵达,请稍等。” 说完,她在旁边的操作台上操作了一番,随后,简陋的电梯开始发动。 很可惜,电梯是封闭的,无法直接看到周围的场景。 乔巡尝试用天赋“宰阴”去窥视暗面。但电梯的六面挡板像是贴着什么十分高档的屏蔽膜,他的天赋律动根本无法穿透。 金发乘务员端正优雅地站在前面,背后的发条一点一点转动着。 吕仙仪认真地盯着发条,鬼使神差地问: “乘务员小姐,你背后的发条可以取下来吗?” 金发乘务员转过身,微笑着说: “还请乘客不要开这种玩笑。” 吕仙仪微微眯起眼,笑着问: “可是我想取下来怎么办?” “这是违反列车律法的。请乘客务必遵守列车律法。” 吕仙仪压了压自己脖子上的耳机,无所谓地说: “好吧。” 乔巡奇怪地看了看吕仙仪。他在通讯频道里问: “你这是什么想法?” “很奇怪吗?难道你没有把发条取下来的冲动?” “啊这……倒是有那么一些。” 哪个精致的小男孩童年时期没拆过玩具、小机械。小到赛车马达,大到家用电器。 乔巡忍不住吐槽, “但你这直接当着人面问未免太失礼了吧。” “嘿嘿,不怕不怕。试探一下列车乘务员的底线而已,虽然口上说着这是趟旅途,但不弄明白点什么,我心里可难安。” 乔巡算是明白了,吕仙仪骨子里就装着好动因子。 “你可真是……人菜瘾大。” “太过分了,老是这么说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面子给狗啃了。” “……” 两分钟后,简陋的电梯准时抵达普通区。 电梯门一开,光线顿时明亮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完全不像现在正处在一辆蒸汽火车上。有街道、路灯、建筑、标牌、垃圾桶,除了没有天空外,几乎跟影视剧里工业革命时期的欧洲城市差不多。 “真是内有乾坤啊。” 乔巡忍不住感叹。 他朝正前方立着的一座大标牌看去,上面用五种语言写着“四车”。英语、汉语、俄语、阿拉伯语以及法语。 金发乘务员走出电梯,露出职业式毫无人情味儿的笑容说: “两位乘客,请跟随我。” 乔巡和吕仙仪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街道两旁的路灯亮着。没什么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乔巡好奇地问: “这里没有其他人吗?” “现在是用餐以及娱乐时间,他们此时正在餐饮区和娱乐区。” “不可以自己做饭吗?” “不可以。列车上的食物资源有限,为了最大效能分配,进行了统一管理。” 乘务员边走边为两人介绍: “普通区的4车一共两条主干道,共计80座住宅,一座钟塔,算上此次愿意登列的乘客,共计76人居住在这里。同时,算上我,共10名乘务员为4车的乘客们服务。4车二十四小时通电通水,所以,两位不必担心用电用水问题。同时,需要说明,普通区的住宅租金为50积分一个月。每位乘客的初始积分为100点,所以说,想要长时间在普通区居住,请务必自行赚取以及获得积分。” 这些乔巡在《“海上列车”积分制》里面已经看过了。 列车上积分是唯一的交易货币,并且任何非积分制的交易体系一旦被查出来,直接使用最重的处罚——处死。所以说,一般的货币在列车上几乎没有任何用处,比废纸还不如。 在主干道上走了大概四百米左右,乘务员在两座住宅中间停了下来。 左边住宅围墙上的标牌写着“13号”,右边写着“14号”,同样是有六种语言。 “两位,您们的住宅到了。房屋客厅的桌子上有一本书,上面详细介绍了列车的一系列事宜,请两位务必仔细阅读。同时,两位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使用专属座机致电乘务员进行询问。” 乘务员微笑着问: “两位还有什么想要询问的吗?” 乔巡摇头。 吕仙仪则是张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背后的发条又一次问: “乘务员姐姐,你的发条真的不可以取下来吗?” 乘务员依旧礼貌友善,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她微笑着说: “不可以。请乘客不要有这种想法。” 吕仙仪鼓了鼓一边的腮帮子, “那姐姐可以穿欧洲的宫廷女仆装吗?我很喜欢那种。” “不可以,乘务员的服装是统一的。” “啊,真没意思。不可以跟列车长反应一下吗?好看的衣服,能给乘客更好的服务体验啦。姐姐身材这么好,不穿女仆装可惜了。” 乘务员的笑容一定是精心测量过的,恰到好处,多一丝不认真,少一丝不温柔。 “不可以。吕小姐还有问题吗?” 一听到“吕小姐”这个比较正式的称呼,吕仙仪立马认真严肃地说: “没有了。” “那么,祝两位旅途愉快。” 乘务员礼貌地弯腰,随后转身离开。步伐优雅,好似每一步都提前安排好了,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乔巡冲着吕仙仪翻了个白眼, “你这家伙胆子是真大啊。话说,你来之前到底有没有看邮件里那三份文件。” 吕仙仪吸了吸鼻子, “看了。但我想确定一下。” “确定就确定,可不要愣愣地以身试法啊。” 吕仙仪鄙夷地冲着乔巡伸出小拇指, “不要真的把我当傻瓜啊。我很有分寸的好吗。” “得,随你吧。” 乔巡不理吕仙仪,拖着自己的行礼打开13号房的远门就走了进去。 吕仙仪在外面大喊: “待会儿过来玩游戏啊!” 乔巡背对着他扬了扬手, “玩玩玩,你迟早得变成游戏废。” 推开门,乔巡走进了属于自己的住宅。 里面很干净,装饰是中世纪风格,但不乏一些现代电器在里面。很有设计感,没有丝毫违和。乔巡认为,这间住宅的设计师一定十分优秀。 当代许多人崇古,喜欢园林风、中式风、宫廷风……但大多都做不好现代电器的适配,看上去古不古的现不现,十分违和,不伦不类。 房间里有一股松木的香气,想必是从这些木质家具传出来的。 果然像乘务员说的那样,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书封十分精致,有一些极富美感的雕刻在上面。 “用贵族典藏式的书封装饰一本说明书,也挺奢侈的。” 乔巡简单地翻了翻,连纸张书页都十分厚实光滑。 书的旁边是一张银行卡大小的积分卡,上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张纯黑色的卡片。 但在乔巡接触到这张卡时,眼前立马浮现出几行字—— 【身份:乔巡】 【普通区4车13号】 【积分余额:50】 还有一个功能,“查看明细”。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界面一换—— 【明细】 【租赁普通区住宅一个月,消耗50积分】 这么一看,积分还是很不够用的。光是租赁住宅就要消耗50积分,购买食物以及其他物资都是要用积分的。如果没有额外获得积分的话,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这趟旅途里,可不尽都是“享受”与“娱乐”。 “果然,走到哪里,都免不了为生活犯愁。” 乔巡只能希望这趟列车有更加精彩的事情,而不只是这样。 将说明书和积分卡收好,乔巡提着行李箱走上二楼。 在楼道上,他看了看一侧的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灰棕色大衣的他,站在满满欧式宫廷风的房间里,像极了一位绅士。 他想,要是还戴着一顶高筒帽就更好了。 屋子一共只有两层楼,但挑高蛮高的,大概相当于一般民房的三层半。 他刚走进卧室,开始整理自己的行礼就听到外面传来吕仙仪的声音。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立马看到吕仙仪站在她自己房间的窗边,招手一脸欢喜地说: “喂,乔大叔,过来玩游戏啊。” 乔巡咬着牙说: “你再叫一句乔大叔信不信我不教你那套连招。” 太过分了,我才二十多岁,就开叫大叔了,那上了三十不直接奔着大爷去了? 乔巡很纳闷儿,因为进化的缘故,他的相貌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年轻,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这家伙成心的吧。 吕仙仪立马举手投降, “巡哥儿,好哥哥,别嘛。” 乔巡窗户一关,不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礼。 此时,广播声从上方响起: “各位旅客朋友们,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列车即将发车。我代表全体机组成员向各位表示诚挚的感谢,祝大家旅途愉快。” 然而乔巡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晃动感,连加速的惯性都没感觉到。 十分稳,跟在陆地上并无明显区别。 收拾好房间后,他躺在床上开始看说明书,对隔壁吕仙仪的喊叫声置若罔闻。 列车共有五大分区: 动力区、生活区、娱乐区、餐饮区以及约束区。 动力区就是火车头后的第一节车厢,列车长、乘务长和治安官所在的地方。关于这一分区的介绍并不多。 主要就是生活区。 老实说,乔巡阅读到这一篇章时,彻底改变了对海上列车的看法。 生活区又分为三个类别:贵宾区、生活区以及……家畜区。 一般乘客居住在生活区,积分达到10000点,即可申请进入贵宾区,而积分为负数后,将被驱逐至家畜区。 家畜区,名字很直白,在那里的人,没有人权,无法享受一切列车的服务,吃剩下的食物,用剩下的生活物品,而且不得不从事整个列车最肮脏的工作,清淤、处理生活垃圾,可以被普通区以及贵宾区的人随意使唤。 “奴隶……” 看到关于家畜区的描述,乔巡立马想到这个词。 他眉头微蹙,在之前那封邮件的三份附件里,可没有说还有这种贵族、平民、奴隶一样的等级制啊。 积分大于10000点,成为贵宾,是人上人,为负数后,变成家畜,成为人下人。 022 偷盗罪拔十片指甲(9000字) 乔巡立马在通讯频道里联系上吕仙仪。 “你看那本说明书没有?” 吕仙仪回答: “正在看呢。” “看到家畜区了吗?” “嗯看到了。感觉挺……微妙的吧。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列车上遵循着与外界完全不同的规则。但也还是没想到居然存在着这种机制,变成家畜,失去人权,任人使唤,就是贵族奴隶制嘛。” 乔巡皱着眉说: “海上列车的一切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扰,任何国家组织对‘进化者’的保护都完全没用。这意味着我们只能依靠自己,风险系数一下子拉高了很多,存在着跌入深渊直至谷底的可能。” “海上列车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人曾在这里成就半神,也有五阶进化者在这里丢掉性命。三十多年来,不知道多少国家、组织、第三方势力想要铲掉这一进化界的隐患,但都做不到。” 吕仙仪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华丽的吊灯说: “来这里我都没敢和我爸说。他要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来的。” “那,为什么你选择来这里?肯定不是因为我邀请的缘故吧。” “其实我知道了‘塔’奖励了三张车票,就一直蛮纠结的,个人是想来的,你的邀请算是给我提振了信心吧。” “为什么想来?” 乔巡不太理解,像吕仙仪这种高门子弟,是不缺乏进化资源的机会的。为什么一定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这里。他个人觉得,像海上列车这种地方应该更适合无依无靠的个体进化者,在这里能够同台竞技。 吕仙仪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难得很正经,轻声说: “我想变强。” “变强的话,你家里应该不缺乏资源啊。” “不,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而不是在羽翼下成长起来的花瓶。” 轮到乔巡沉默了。他其实很惊讶,吕仙仪家境条件非常好,又很有天分,完全可以稳稳当当地成为高阶进化者。但她的选择却是另外一条路。 这让乔巡想起她玩游戏。 尽管她很菜,几乎是一个游戏黑洞。但即便死上几百次,上千次,也要关卡通过。一般玩家碰到这种,要么放弃,要么就开脚本了。 乔巡呼出口气,轻声说: “可能会死。” “会死的话就不是‘强者’了,成不了‘强者’,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很难想象,这句话会出自一个吃着十九岁饭的女生口中。 “老实说,你有点让我刮目相看。” “这么说,你之前看不起我咯。” 乔巡咳咳两声,说: “好了,继续看说明书吧。认真点,不要马虎。” “别转移话题啊!” 乔巡切断通讯。 他想这不能怪他,一个老是嚷嚷着打游戏的家伙,能看得起才怪呢。 继续看说明书。 乔巡刚看到家畜区时就在想,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积分变为负数。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消耗积分的途径非常多,租房、购物、治疗、娱乐等等。 但赚取积分的途径却少得可怜,只有:打擂台、悬赏、交易、赌博以及随机事件奖励。 消费无法让积分变成负数,但四种赚取积分的途径都可以让积分变成负数。接受悬赏后未完成、与个体户交易时赊账、赌博时输至负数、随机事件未完成惩罚。 法则十分残酷。 说明书上还提到了,新乘客享有“新人保护周”,为时七天。 在这七天内,新乘客不参与任何随机事件,无法参与赌博。 随机事件池里共有九个,分别是: 随机擂台、无天赋日、全员赌徒、噩梦侵袭、圣餐、逆转时刻、审判、安全日以及国王游戏。 在一周的七天里,每三天一次随机事件,每周周一是悬赏日。 在悬赏日,列车会在高危污染区停靠,乘客接受悬赏任务后,需要进入污染区完成任务。 看完了细则说明后乔巡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 夜里坐起来好几次,将说明书翻了一遍又一遍,只看到了“吃人”两个字。 本质上,列车的唯一法则只有一点: “强者为王”。 强大者注定可以快速获得积分,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宾,而弱小者在恶性循环里只能成为最底层的家畜。 乔巡觉得,列车设置“赌博”这一功能,几乎是在加速将弱小者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弱小者在难以获得积分,生活越来越难维持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在欲望的驱使下进入赌场。 一旦进入赌场,跟一只脚迈进地狱就没有区别了。 家破人亡的赌徒还少吗? 当当当—— 午夜的钟声准时在钟楼响起。 每一声都在乔巡心里敲动着。 乔巡调节自己的心律,归于平静。不论怎样,来都来了,自然要尽力做到最好。 放稳心态后,他没再多想什么,一边休息,一边学习“声音力场”。 早上六点,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 乔巡睁开眼,穿戴衣服迅速完成洗漱。 六点半是餐饮区开放的时间。 作为一个这里的新人,当然得先见识一下基本生理需求的伙食怎么样。 吕仙仪也没睡懒觉,早早地就跟乔巡在楼下碰头了。 尽管是在列车里,但这种超大型列车,内部空间十分大,室外有没有暖气供应,所以还是蛮冷的。 吕仙仪体质虽然不错,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向导,穿着保暖的女式大衣,鼻尖有点发红。 她哈了哈手说: “好冷啊。” “说着是列车,其实就是套着列车皮的海上移动城市。海上本来就冷,现在还是冬季。” “可恶,这种天气真让人想睡懒觉。” “你悠着点吧。” 乔巡朝周围看了看,大多住宅都亮了灯,零零星星可以看到一些人在大街上走着。跟一般城镇的清晨差不多,只是这里没有汽车以及公共交通设施。 吕仙仪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小声说: “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很分明。颓靡的十分颓靡,亢奋的十分亢奋。” “这里的社会法则不就是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嘛。” “昨天晚上看了说明书,我差点没睡着。” 差点…… 吕仙仪笑呵呵地说: “不过后半夜还是睡得蛮香的。” “缺心眼吧你是。” 两人沿着街道走向电梯。电梯是这里唯一可以去往其他车厢的工具。车厢之间的通道是不对一般乘客开放的。 电梯门开着,里面还有四个人,两男两女。 乔巡和吕仙仪走进去。餐饮区的按钮已经被按亮了。 电梯门关上,里面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乔巡看了看,四人的站位非常分明,距离感十足,似乎都不太想跟其他人有什么接触。 一个穿着老旧西装的眼镜男推了推眼睛,看向乔巡,低声问: “新人?” 乔巡点头。 眼睛男满脸胡渣,黑眼圈很重,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体气质十分颓靡,像极了被炒鱿鱼的资深社畜。 眼镜男得到回复后,忽然挑起嘴角,原本十分颓废的神态涌上一丝光彩,眼神也亮了一些,只是……不怎么友好,满满的戏谑。 “是不是很期待,是不是还以为这是一趟过程很丰富的旅途?嘿嘿。我告诉你,过程的确会很丰富,因为,你会亲身感受价值观一点点被摧毁,拥有的一切一点点失去,深陷泥潭无法挣扎的感觉。” 他有点神经质。 “到最后,你连饭都吃不上!被逼无奈之下,你只能选择进入赌场,然后在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中,成为一具待宰的家畜。” 嘴里的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一股烂豆芽的味道喷出来。 乔巡多年的从医生涯,什么样的人见过。心理崩溃破口大骂的人他见多了,但那些都是病人,所以他的态度会很好。眼前这个家伙不是,只是一个将自己的失败发泄到他人身上的……弱者。 某些大先生说得好,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显然,乔巡这个“新人”就是眼镜男眼里的更弱者。 乔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也不落在他身上了,一副根本看不起的样子。 “我会不会成为家畜还不清楚,但有的人可能快了。” 眼镜男炸了,别人看不起我就算了,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凭什么!凭什么! 他恶狠狠地盯着乔巡, “你会成为家畜的,你一定会成为家畜。家畜……家畜!家畜!” 乔巡心里呵呵了。 就这?他还以为这家伙会暴起发难,上来打一架,结果只是在一旁碎碎念,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诅咒。 “不劳您费心。” 电梯里的其他人都沉默着,对这样的场景视若无睹,脸上的表情清清冷冷,一副毫不关心一切的样子。呵,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列车各处发生,跟路边的垃圾桶一样毫不起眼。 叮咚—— 电梯抵达餐饮区。 几人陆陆续续离开电梯。 眼镜男站在最后面,舔了舔破皮长溃疡的嘴唇,心里喃喃: “嘿,同在4车是吧,等你结束新人保护区,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弱肉强食’。一个新来的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新人,真是不怕死啊。” 他低着头,一双眼睛四处打量,搓捏着手里的积分卡,咽了咽口水,朝“廉价区”走去。 餐饮区很大,因此就显得人并不是很多。 抬眼一看,能看到四张大标牌,将整个餐饮区划分为四个区域—— “高端区”、“中端区”、“平民区”以及“廉价区”。 乔巡看向吕仙仪,笑着问: “大小姐,咱们去哪?” 吕仙仪瞧了瞧,看到刚才那个令人厌恶的眼镜男进了廉价区,然后她说: “平民区吧。积分挺珍贵的,现在得省着点用。” 她接着笑了笑, “咱又不是什么大官大富豪,可不就是平民嘛,平民就得进平民区咯。” 乔巡稍稍眯眼,笑不作语。 只是在餐饮区外面的走道观察了一会儿,乔巡和吕仙仪就分明地发现,来到这里的人,十个里有六个都进了廉价区,剩下三个进平民区,至于中端区和高端区,寥寥无几。 这种现象值得考究。 民以食为天不是说说而已,很多时候,不会说话的食物,包藏着许多的信息。 两人直奔平民区去了。 平民区里窗口也很多,大致看一眼,世界各地的主流菜系都有。 乔巡和吕仙仪走进中餐厅,里面人不多,也许跟现在还比较早有关。 无一例外,里面的人都埋头吃饭,沉默不语。除了咀嚼声和锅碗瓢盆声,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而且,基本没用一起吃饭的,都是各吃各的,彼此坐得很开。 看到乔巡和吕仙仪结伴走进来,进食者们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吃饭。 气氛……不怎么好。 吕仙仪小声说: “有些压抑啊。” “普通区的生活都这么压抑,不知道家畜区又是怎样的。” “从那本说明书上看,进入家畜区跟进了地狱没什么区别。” “害怕吗?”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吕仙仪耸耸肩说: “同样是遭到剥削的话,女人的下场只会更惨。但害怕还不至于,死亡威胁我也经历过几次,大不了再变成生命代码呗。” 乔巡说: “你有这么强的保命手段倒还好。我在想,那些没有保命手段的进了家畜区该怎么办。” “且走且看吧,忧心忡忡解决不了问题。” 吕仙仪这个人悟性很高,除了游戏。 平民区的伙食其实还不错,中餐厅里八大菜系都有,并非食堂那种大锅饭,跟饭店差不多,是点餐制的。这里的服务员同样,也是背后挂着发条的“机械人”。 “机械人”是如何拥有正常人的思维的,乔巡不太懂,也没敢随便用“宰阴”去探究。 伙食是不错,但价格…… 素菜统一0.5积分一份,荤菜统一1积分一份。米饭也要0.5积分。 乔巡看了看菜的分量,大致算了算。一个一顿要吃饱,不说吃好的话,需要1.5—2积分。 一日三餐则是4.5—6积分。 新人来到这里,不额外获得积分的话,10天左右就会用完剩下的积分。即便省吃俭用,一天只吃一顿,也就最多坚持一个月。 结果十分清晰,不额外赚取积分,绝对挺不到下一个月。 简单地点了几个菜,乔巡和吕仙仪各用了1积分购买两份面食。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积分对于新人而言非常非常珍贵,尽量节省着用。早餐可以简单吃点,不必吃太好。 吃饭期间,乔巡一直在观察周围。绝大多数人都是吃了饭立马离开,一点不逗留,对其他事也丝毫不关心。 不经意地一瞥见,他发现某个取餐窗口,有个瘦小的少年望着窗口上面的菜单,但他时不时瞥左顾右,贼眉鼠眼地在望着什么。趁着递餐的服务员转身的瞬间,他动作迅速麻利地从一个盘子里顺走了两个包子,然后扭身摇摇头,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好家伙,偷吃的啊。 乔巡持续关注着他。那个少年感受到目光,扭头也看了乔巡一眼,然后连忙躲闪开。 瘦小的少年朝着餐厅外走去。 还没靠近餐厅大门,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忽然响彻整个餐厅。 少年顿时慌了,撒丫子地就往外跑。 但一扇沉重的金属门猛地从餐厅门上方落下来,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直接将唯一的出口封死。 少年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不远处,脚步声急促响起,很快,金属门打开,走进来四个高大的治安员。他们背后同样背着发条,但样式有区别。乘务员的发条是蝴蝶形的,他们的是椭圆形。 为首的治安员冷冷地看着少年,语气毫无感情: “偷盗罪,拔除十根手指指甲,就地行刑!” 少年脸上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恐惧,愣住了,甚至忘记哭喊。 直到两个治安员将他架起来,另外一个治安员取出一把钳子,他才惊恐地大喊起来: “不要啊!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治安员不为所动,用力抓住他的右手大拇指,钳子紧紧夹住,然后猛地往外拔。 “啊——” 凄厉的叫声响彻中餐厅。 原本沉默的食客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个个伸出脖子张望,看到一片指甲被剥离,血糊糊的手指后,立马兴奋地叫囔起来: “好!拔得好!” “偷东西的小毛贼就该这样!” “最好让他变成家畜!家畜!” “这点惩罚不够,把他赶进家畜区吧。” 吕仙仪感觉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往乔巡这边靠了靠。 乔巡说: “有没有发现,这些人对‘家畜’的感官很强烈。感觉,对他们而言,也许什么惩罚都不如成为家畜可怕。” 之前那个阴暗的眼镜男也是,一口一个家畜,似乎见到别人成为家畜是什么能直戳G点的事。 “嗯,人们越怕什么,就越是容易表达什么。” 十指连心,少年被活生生地拔掉指甲,叫得非常惨,眼睛瞪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这是酷刑,极刑。 海上列车没有行刑场,抓到违法律法的都是就地惩罚。 在被拔掉第三枚指甲后,少年痛得昏死过去。 但在被拔第四枚指甲时,又醒了过来。 他就这样,在反复的昏死与清醒之间感受痛苦。血淋淋的手指给人的感官冲击十分强烈。 看得乔巡都隐隐觉得手指痛。 十枚指甲被完全拔出后,四个治安员丢下少年迅速离开。 看到治安员没有后续的惩罚,围观的食客们立马兴致缺缺,继续埋头吃饭。 少年凄惨地瘫倒在血痕中,浑身颤抖着。 他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欲坠,风吹即倒。他看向乔巡,然后一步一步走过来,呼吸愈发沉闷,眼神越来越凶狠。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看到了我,我肯定不会被发现!” 乔巡皱起眉。 这个少年明显失去理智了。 “你想怎样?” “赔偿我,赔偿我!” “凭什么?你以为不被发现就没有犯法吗?” 少年低沉地嘶吼: “没被发现就不算!” “律法里可没这么写。而且,你凭什么认为是我看了你,你才被发现的。” “别人都在低头吃饭!你看我做什么!你肯定巴不得我死!” 乔巡语气放松,用以前对病人说话的语气说: “稍安勿躁,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同时,他若有若无地使用“疼痛免疫”降低少年的疼痛感,让其少年镇定。 “赔我!赔我……” 少年语气渐渐没有那么狠戾,但依旧很激动。 乔巡递给他一个包子,笑了笑说: “首先,你被惩罚不关我事,这个包子不是赔偿,只是我自愿给你的。其次,我希望你能安静点,最好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少年十片指甲没了,只能用手掌捧着包子。 他跟几年没吃过东西似的,不顾一切地把包子往嘴里塞,不怕噎着了。 一个包子下肚,他立马又看向乔巡,眼神示意再给他拿一个。 乔巡一改原本和善的表情,冷声说: “给你一个包子是看你可怜,不要觉得这是我欠你的。你最好有点自己的分寸,不要认为你真的对我有什么威胁。包子就在桌子上,你来拿一个试试,看我会不会立马告诉治安员有人抢我东西。” 少年一听到“治安员”三个字,立马缩了缩脖子,张着两只手不停地摇晃。 乔巡笑着说: “这才对嘛,不要做个不会交流的人。” 接着,他问: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字,爱。热爱的‘爱’。” 爱声音很涩,没有少年感,嗓子可能出了问题。 “为什么偷东西?” “饿了,想吃,没有积分。”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生下来就在这里。我的父母是陆地上的人,他们在这里相遇,生下了我。” “他们人呢?” “赌博输了,变成了家畜。” 爱老老实实地回答着,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包子,都快绿了。 乔巡没急着给他吃的,继续问: “你住在哪里?” “5车12号。” “今年多少岁?” “十五。” 乔巡点点头,然后递给他一个包子, “吃吧。” 爱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乔巡微微眯眼,心想,一个在列车上生活了十五年的人,可利用的价值很高。来到这种陌生的地方,原住民毫无疑问是最直接的情报来源。 几个包子能认识这样一个人的话,还挺划算。 乔巡原本是打算找其他人问的,但他发现这里的人都很不愿意跟人有过多的接触,彼此之间警惕心很重。 当然,一个快饿死的家伙,求生欲比警惕心更强。 给爱吃了两个包子,乔巡就没继续给了。让他处在饥饿状态可要比饱食状态更好。 饥饿的人有需求,有需求的人才有利用价值。 乔巡笑着说: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还是处理一下你的手指,感染的话可就得截肢了。先回去处理一下吧,处理好了再来找我。我住在4车13号,包子给你留着。” 爱期待地看着乔巡: “真的吗?” “当然,而且你现在不是只能选择相信吗?” “你不许反悔!” 乔巡微微一笑。心想,我反悔了你拿我也没什么办法。 “当然。” 随后爱起身离开了,一步三回头,生怕乔巡不见了。 看着爱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吕仙仪吐槽: “你可真坏。玩弄人心有一手,跟实验室那些变态有得一比了。” 乔巡摇头, “我可不会玩弄人心,只是在选择对我更有利的选择。” “很可怕你这种人。不过我喜欢。” “得了吧,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吕仙仪瘪瘪嘴, “哪有这么说美少女的。” “吃你的大馒头好吧。” 吕仙仪一边啃馒头,一边碎碎念。 迅速吃完饭后,乔巡又花0.5积分买了一份包子。他希望这点投入是值得的。 离开餐饮区后,两人乘坐电梯回到4车住宅,在乔巡的住宅里等待爱的到来。 上午八点,钟楼的整点钟声响起,沉闷而响亮。外面很安静,钟声是唯一的点缀。 钟声结束后,门被敲响。 乔巡打开门,看到爱站在外面。 爱的十根手指都缠上了纱布,有少量的血渗透出来。 乔巡笑问: “感觉还好吗?” “很饿。” 居然不是很痛。看来这个少年此刻更迫切的愿望是进食。 “进来吧。” 一走进客厅,爱立马看到摆放在桌子上的大包子,还在冒着热气。 乔巡坐在沙发上,端着手说: “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介意吗?” 爱连忙摇头。 “为什么这里的人对‘家畜’这么敏感?” 爱听到这个问题,诧异了一下,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问: “你是新人?” “嗯。怎么,有什么说法吗?” 爱的反应让乔巡想起之前那个油腻的眼镜男。他发觉这里的人不止是对“家畜”敏感,对“新人”同样如此。 爱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仿佛无法聚焦,不停地打转。 “在外面你最好不要说自己是新人。” “为什么?” “新人有七天的保护期。在这七天里,新人是安全的。但是七天过后……会非常危险。这是辆人吃人的列车,普通区不知道多少积分见底,眼睛饿得发绿的人。新人初识携带着一百积分,除去租房的还有五十积分。这五十积分在他们眼里可是香饽饽。” “所以,他们会抢?” 爱连忙摇头, “抢是违反律法的,他们肯定不敢。” “那他们用什么方式取得新人的积分?” “随机事件。在随机事件里,老手有很多种方式掠夺新人的积分。” “比如?” “比如说随机事件‘全员赌徒’。所有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将参与到赌博当中,按照以往的经验,‘随机赌徒’是新人被掠夺最严重的,很多新人甚至刚上列车就成为家畜。还有‘随机擂台’,新人会被迫打擂,然后遭到掠夺。‘逆转时刻’里,积分为0的人可以向任何人发起挑战,不能拒绝,失败的话,挑战者成为家畜,成功的话可以获得被挑战者所有积分。” 乔巡皱起眉, “这岂不是对积分多的人很不公平?” 爱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你错了,在众多随机事件的洗礼下,积分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够强。当然,没被随机事件洗礼过的新人不在这个范畴。所以,如果你不想成为家畜,最好对自己新人的身份保密。” 乔巡无声无息地看着爱。 爱莫名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反应过来慌忙说: “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何况……何况我没有信心战胜你。” 乔巡微微一笑, “别紧张,我只是在思考问题。” 他的确不知道新人居然这么危险,难怪列车要设立新人保护周。不然的话,登车就会被吃干抹净。 爱紧紧地盯着桌子上的包子,喉咙不断上下鼓动。 乔巡拿起一个扔给他,他张开嘴立马狼吞虎咽,因为太过用力,嘴皮都被撕裂了,渗出丝丝鲜血,猩红的舌头舔一舔,血便混着包子进了肚中。 “那么,家畜呢?为什么大家对家畜这么敏感?” 爱稍稍呆滞了一下,想起已经成为家畜的父母,低沉地说: “你应该知道,列车上的乘客都是进化者吧。” “嗯。” “家畜之所以被成为家畜,就是因为他们做着家畜的事。劳作、奴役以及被作为食物?” 乔巡皱起眉, “食物?” 他第一次听到这一点。 “进化是个大鱼吃小鱼的过程。劣质的家畜干苦力,优质的家畜为贵宾区的贵客们贡献血肉。” 这是辆吃人的列车,字面意义。 “这么危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对这里趋之若鹜?” 爱沙哑地笑了笑, “危险的同时,也伴随着极高的利益。一旦进入贵宾区,进化之路就起飞了,因为有源源不断的优质血肉。每个来到这里了解了这些人,都认为自己能成为贵宾区的一员。但时至今日,整个海上列车也只有三十位贵宾。我的父母,就是在积分满10000后向贵宾发起挑战,失败后成为家畜的。” “不是积分满10000就能成为贵宾?” “不是,贵宾区名额有限。积分满10000只能说有资格成为贵宾。” 乔巡点点头。他看向旁边的吕仙仪。 吕仙仪难得这么专注安静,一双通透的眼睛好似涌上了一层迷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巡将剩下的包子都给了爱,然后说: “拿着吧,这是给你的奖励。” 爱一双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然后说: “全给我?” “是的。” “不再问点什么?” 乔巡手指在桌子上捻动着, “怎么,受之有愧?” 爱赶忙摇头,有点凹陷的眼眶愈发黑了点。 乔巡笑了笑,然后问: “我很好奇,成为家畜后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不,还有翻身的办法。在随机事件‘逆转时刻’里,家畜同样可以向普通区和贵宾区的人发起挑战,赢了就能翻身。还有家畜可以在每周一的悬赏日进入高危污染区完成悬赏,赚取积分,积分归正后同样可以摆脱家畜身份,但这……很难。” “为什么?” “因为成为家畜的人大多都欠了巨额积分,几十上百次的悬赏日才能让积分归正。而且,高危污染区十分危险。” 乔巡点点头,略微沉默一会儿,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吧。”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爱所说。 接着,他笑着说: “要是碰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当然,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 爱站起来,佝偻着腰背,悄悄瞥了一眼乔巡后转身离开。 走出乔巡的住宅后,他扭头看了看这栋欧式宫廷风的建筑,在心里嘀咕: “碰到肥羊了,可以薅羊毛。” 客厅里,吕仙仪将爱所说的情报整理了一边,然后蹙着眉问: “他的话值得信任吗?” “这些事听上去并非什么秘密,他没有说假的必要。对我们而言,更大的价值在于提前知道了这些事,避免踩雷。” “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拉拢他?但他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十五年,可不会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 乔巡点头,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为什么?” “要控制一个人,得先纵容他,给予他不断挑战底线的机会。肆意的纵容会让人迷失,一棒子打在迷失的人脑袋上,更痛更刻骨铭心。” 吕仙仪怀疑地看着乔巡, “你真的不是变态?” “……” 023 悬赏日 “‘塔’共和国分部就没有其他人在海上列车吗?” 乔巡问吕仙仪。 “有肯定有,但都是保密的。我是以个人名义来这里的,肯定不知道啊。而且我瞒着我家人来,自然也没法从他们那里搞情报。” 吕仙仪站起来,绕着客厅地毯边走边说: “海上列车比较特殊,因为车票里的A票不是发给各个分部,而是直接发给‘塔’,由‘塔’以奖励或者任务的形式分发给进化者。所以说,这些进化者其实是相对独立的个体。存在着相当程度的进化者并不会选择告诉分部。因为‘塔’的缘故,各国政府对进化者的管控其实并非是一般的公职人员级别,更像是……公司与员工。所以,即便我们在列车上碰到了共和国分部的进化者,也不一定能得到帮助。” “听你这么说,感觉各国政府与‘塔’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合作与雇佣吧。” “嗯,差不多。‘塔’建立进化者网络,帮政府管理进化者,提高信息流动率,避免造成社会动乱,政府则为‘塔’提供社会平台。” 以前乔巡一直以为“塔”是联合国那种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组织,现在看来,是一个实际权力大于一般政府的大一体存在。 见乔巡没有再深入询问,吕仙仪便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对于新人而言有七天的保护期。就爱所透露的情报,这七天十分关键,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后续参与随机事件的风险系数。我们是否应该继续深入收集情报,了解详情?” 乔巡点头, “这是肯定。爱这小子并不可靠,关键还是在于我们自己对列车环境、设施分布、构造的熟悉程度。” 吕仙仪想了想,说: “乔巡,我注意到普通区的人基本都是单独行动的。我不相信他们在刚登车时没有想过与其他人合作,但到最后都变成独立行动的情况。这其中必定发生过决定性的事情。我想,我们要提前做好彼此分开单独行动的准备。” 吕仙仪在这一点上体现出了一个向导的素养,考虑得很周到,提前表明这种可能性,为之后出现意外情况做准备。 “你说的对。” 吕仙仪皱起眉, “我个人比较担心的事,单独行动的原因是随机事件会瓦解伙伴之间的信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很可能无法避免走到争锋相对的局面。” “情绪与欲望,是瓦解社会关系的关键词。只要能把控好这两点,能很大程度规避这种事情的发声。” 吕仙仪点点头,眼神发幽,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乔巡站起来,笑着说: “好了,七天的保护期很宝贵,我们得好好利用起来。了解列车环境构造,社会关系等等。” “那我们是分开,还是一起。” “最好一起。那样我们的信息是彼此透明共享的,如果分开的话,难免出现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一旦人际关系里出现信息不对,那这样的人际关系就十分容易被外界因素瓦解。” 吕仙仪想了想,觉得乔巡说的在理。现在,他们还是同行的伙伴,最好保证信息透明。毕竟之后的事情无法把控走向,就更应该把控好现在。 两人稍作准备,离开住宅。 乔巡刚一走出远门,就看到先前电梯里那个眼睛男站在斜对面的街道上看向自己这边。 他分明地注意到,眼镜男在看到自己出现后,眼皮颤动了几下,眼神也变得略微亢奋。 直觉告诉乔巡,他被这个眼镜男盯上了。 他统计了一下,到现在为止,知道他是新人的除吕仙仪外,一共五个。早上同乘电梯的四个人以及爱。 也可能存在这些人将这一信息传播出去的情况。 “吃了信息不对等的亏啊。” 眼镜男朝着乔巡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 乔巡皱起眉,看着他颓废无神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里。 眼镜男给他一种十分不舒适的感觉。 吕仙仪从自己住宅里出来,看到乔巡望着远处,好奇问: “在看什么呢?” “之前那个眼镜男。他可能盯上我了。” 乔巡朝电梯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 “他知道我是个新人,可能像爱说的那样,在新人保护周结束后,选择掠夺我。” “那我们应该提前做准备。” 乔巡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两人离开4车,进入电梯。 以他们目前的权限,能去的地方有:普通区除1车外的其他九个车厢、餐饮区、娱乐区、公共广场以及服务区。 他本来是打算到家畜区去看看的,结果发现除了工作人员外,其他人并不能进入。 普通区除1车外的九个车厢环境分布完全一致,都是两条主干道、八十栋住宅加一个钟楼。 餐饮区没什么特别的。 服务区主要就是提供医疗、超市、阅读学习、咨询、贵宾区升区等服务。样样服务都是要收费的,并且费用并不便宜,尤其是医疗服务。服务区的医院里人非常多,可以想象在列车上的负伤率有多么高。 重头戏在娱乐区。 赌场、角斗场、擂台、麻痹会所、私人订制…… 黄赌毒、血腥、暴力,一切跟人类纵乐、享受、纵欲以及发泄欲望和负面情绪的东西这里都有。 一来到属于娱乐区的车厢,乔巡和吕仙仪立马就能感受到那种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浮奢气息。恶臭的欲望气息充斥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又一个表情麻木绝望的人被治安员从赌场里带出来,那表情只差把“输成了家畜”写在脸上了。 有成批输成家畜的人,也就不缺乏赢得盆满钵满的人。“正规”赌场,不管是输家还是赢家都收到律法保护,不必担心被人下黑手,所以他们可以得意洋洋如沐春风地大摇大摆走出来。 对于乔巡而言,娱乐区简直就是一座大型的养分中心。 因为这里充斥着各种情绪,狂喜、恐惧、绝望、担忧、冲动、xg欲……这些全都是他“色欲”能够吸收转化为自己身体能量的极佳养分。 如果不是新人不能进入赌场的话,乔巡会立马走进那座装修华丽灯火通明的大赌场。 总之,娱乐区虽然带着一个“娱乐”,但给人的感官非常不好。整一个“欲望的奴隶场”。 一整天里,乔巡和吕仙仪游走在权限可进入地区的每一个角落。 乔巡精准无误地将所观察到的场景分布、环境设施在脑海中构建出模型。途中,他没少使用“宰阴”,试图去揭露某些建筑的阴面,但列车上的建筑好似都砌进了一层屏蔽膜,以他现在对“宰阴”的使用强度,根本无法穿透。 一天结束,在钟楼沉闷响亮的午夜钟声下,乔巡和吕仙仪各回各家。 晚上,躺在床上,乔巡开始整理、归纳、分析收集到的基本情报、 一夜无眠。 好在他现在精神强度高,一晚上不睡没什么影响。 …… 2035年12月2日,星期天。 按照时间算,今天是这次随机事件的第三天。 当然,这次随机事件是安全日,没什么值得说的。 乔巡和吕仙仪继续对列车的探索与观察。不同于昨天对环境进行观察,今天他们主要针对人群。 整个一天里,他们在列车十六辆内置轨道电梯里观察来来往往的乘客。 普通区的乘客大致被他们分为三类: 第一:混迹在家畜之上温饱之下的人。这类人最多,数量约占五分之二。他们大多神情颓唐,脸上瞧不到半点生机。 第二:生活条件较好,且行事比较低调,不去娱乐区的人。这类人比较普通,走在大街上跟一般的射出差不多。 第三:混迹于娱乐区,废寝忘食的人。这类人最复杂,有十分富有和强大的,也有十分贫穷和弱小的。 碍于律法规定,安全日和非随机事件内不允许使用天赋能力。 所以乔巡和吕仙仪暂时无法在实力上对他们有一个明确的评估。 有吕仙仪这个专业向导的帮忙,在这种前期资料收集和情报归纳上,乔巡避免了很多弯路。吕仙仪虽然平时比较闹腾,但工作起来,职业素养没得说,可以说是非常得力的搭档了。 晚上,乔巡和吕仙仪满载而归,刚回到4车住宅,就看到一个瘦弱、贼眉鼠眼的少年站在13号住宅门口。 爱。 看到乔巡和吕仙仪回来,爱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前后左右看了看,略微低着头走上前, “你们回来了。” 他还不知道乔巡和吕仙仪的名字。 乔巡看着他,问: “有什么事吗?” “要不然,进去说吧。外面……冷。” “不必。有什么事在外面说吧。” 爱稍稍愣了一下。他分明感觉到乔巡对自己的态度跟昨天不一样,很……冷淡。怎么回事这个人,难道不想要我的情报了吗? 看到爱稍稍蹙起黑粗的眉毛,乔巡心想,不满意了是吧,不满意就对了,要是回回让你满意,我岂不是成了伺候你的人了?想从我这里讨好处,你还差一些。 爱咽了咽口水,选择忍一手。在他看来,乔巡再怎样也不过是个新人,自己在这里住了十五年,虽然落魄了,但也比你一个新人懂得多。 “想必二位知道明天是星期一吧。” “嗯,悬赏日。” “即便有新人保护周,但也没有规定限制新人不能参加悬赏日。如果二位有参加明天的悬赏日的想法,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 乔巡上下打量这个瘦弱眼眶发黑的少年,搁外边儿走在大街上别人瞧见了会以为他在吸毒。 “你能提供什么?战斗力,还是辅助,还是医生?” 爱顿了顿。他很明白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肯定是不行的。 “情报!我父母以前离贵宾只有一步之遥,我知道悬赏日里什么样的悬赏性价比最高,污染区的哪个地方相对更安全。还有……一些特别的刷积分的方法。” 乔巡问: “有刷积分的方法,你自己为什么不用?” “因为……我天赋能力太弱小了,用不了。” “是什么?” 爱瞪大眼睛,咬了咬嘴唇,声音略微变大, “你不能问我什么我都答。合作,我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送温暖的。” 乔巡微微眯眼,轻声说: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混血儿吧,东亚儒家文化圈里有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哪种?” 爱显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咬着牙,以鼻音说: “我都说了,我不是送温暖的,是谈合作!我的筹码是情报,只是希望你们能带着我一起。我一个人无法完成悬赏任务。” “为什么不找其他人?” “其他人……太疯狂了。我觉得你们会好一些。” 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 乔巡看向吕仙仪问: “你有什么想法吗?” 吕仙仪看着爱温柔一笑,声音轻软地说: “小弟弟,如果你骗人的话,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看到吕仙仪那通透神秘的眼瞳,爱生物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而他意识到在海上列车,律法大于一切。于是他用力地说: “我不骗人。” “那成,我没什么意见了。” 吕仙仪说着,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站在一边。 爱感觉她身上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乔巡说: “你到底值不值得信任,我不愿意评价。但我给你一个忠告,最好不要高估自己的智商,嘀咕别人的智商。好了,就这样吧,暂时的合作可以。” 听到乔巡答应合作,爱呼了口气。他心想第一步完成了,后面就好说了。用余光瞥了瞥神情轻松自然的两人,他想,新人果然是新人,永远那么肆无忌惮。 “悬赏日,公共广场会在凌晨五点半开放悬赏大厅。” “那就五点在公共广场集合。” “好。” 爱说完,一点不多留,转身就走。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对于乔巡不愿意让他进屋说话这件事,他在心里暗暗记下了。 昏黄的灯光下,乔巡一脸狐疑地看着吕仙仪: “真有一万种让他生不如死的办法?” 吕仙仪白他一眼, “虚数,虚数都不懂吗!” 说完,她转身进了自己的住宅。 乔巡:“……” …… 2035年12月3日,星期一,悬赏日。 午夜一到,钟楼沉闷响亮的十二道钟声响完后,从上方传来的广播随之而来——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今天是2035年12月3日,星期一,悬赏日。作为一周的开头,用辛勤的汗水,换来与之对应的报酬,是美好的开始。悬赏大厅将于凌晨五点整开放,希望赚取积分的旅客朋友千万不要错过。 目前,列车已经行驶到麻六甲海峡,将在印尼地区苏门答腊岛海岸开放悬赏日。麻六甲海峡处于赤道无风带,全年大多时间风平浪静,相信,这次的悬赏日会比较轻松。但各位旅客朋友,还请务必注意安全。你们是列车最宝贵的财富。” 最后一句话在乔巡脑海里回荡。 你们……是列车最宝贵的财富。 可不是嘛,往下成为家畜,可以无偿劳作,提供食物,往上成为贵宾,是列车核心群体。 一口一个“尊敬”、“朋友”称呼着,真是友善啊。 024 蓝血珍珠 凌晨五点,乔巡准时从半学习半休眠的状态里醒来。 起床走到窗边,看向吕仙仪的住宅。她的卧室灯也刚好亮起。 吕仙仪站在窗边,看到对面的乔巡立马笑着招手。 乔巡扭过头就离开了。 吕仙仪努努嘴,啥啊,真冷淡。 迅速洗漱完毕后,乔巡和吕仙仪在外面的街道上汇合。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们就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在一个收纳背包中背在背上。 吕仙仪来之前可没少准备七三兵工厂的一些便携带的先进装备,都在她背包里装着。科技搭配天赋是最高效的作战方式。 今天是悬赏日,乔巡本来以为应该会有不少人前往悬赏大厅,但从街道上稀稀拉拉的人群看,并不多。 “都准备好了吗?”乔巡问。 “嗯。” “那就出发。” 两人行动起来,步伐加快,快步走进4车的有轨电梯前往公共广场的悬赏大厅。 昏黄的路灯照耀下,公共广场并不热闹,有种小县城清晨广场的感觉。 公共广场一般情况下,是被住在普通区的乘客们用来当集市摆摊的。许多乘客会用一些自己用不到的物品,来合法赚取积分,制式装备、污染物、源金属、系列符文等等。 但在悬赏日,公共广场不允许摆摊,所以就显得更加冷清了。 乔巡一眼就看到瘦小阴暗的爱,站在一座路灯下,昏沉的光将他照得更加瘦削,面色发黄,无精打采。 这种精神气,给人的感觉十分不靠谱,以至于乔巡不由得思考带上他到底是不是利大于弊。 看到乔巡和吕仙仪后,爱立马招了招手示意自己在这边。 “我感觉他有点不太靠谱啊。” 吕仙仪小声说。 “防着点吧,要是有问题,不要留情,直接解决。” “好。” 两人就对爱的态度意见一致。 爱搓着手,哈着气走到乔巡和吕仙仪面前,他的十根手指指头还是用纱布缠着的,但没有血痕,看上去好了不少。 乔巡心想,这恢复力也蛮不错的。 爱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你们来了。” 因为太冷太干的缘故,他脸上起了皮,稍微笑得用力了就会隐隐发痛。 乔巡问: “你这么早?” “我怕你们来早了等我,所以就干脆早点来。” 爱说着转过身,朝着悬赏大厅走去,边走边说: “走吧,先去大厅。我会告诉你们怎么选悬赏任务。” 两人跟在他屁股后面。 “一般来说,像你们这样的新手,最好选择团队悬赏任务,虽然收益没有单人悬赏高,但风险很低。等熟悉了以后,再慢慢选择回报高的任务。当然,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具体实力怎么样,所以第一次就当试水,选难度最低的Safe-R级吧。” 说着,他们来到悬赏大厅。 比起赌场、麻痹会所以及私人订制中心那样的娱乐施设的豪华装修,悬赏大厅就显得十分朴实无华,有一种上个世纪侦探所的感觉。 一走进去,立马又背着发条的工作人员笑着说: “欢迎几位来到悬赏大厅。” 爱走上前去,瞪大眼睛说: “我们接3-5人的团队悬赏。” “好的,这是悬赏任务列表。” 工作人员按了按旁边巴掌大的按钮,一张白色幕布从天花板上落下来,随后后面的一台放映机亮起,胶卷转动的咯咯响起。 乔巡心想,居然还是这种方式展示……果然是工业革命时代吗? 他想,也许这辆列车是在第一二次工业革命期间诞生的。 蒸汽机车、欧式宫廷装修、老式胶卷放映机、大型机械齿轮结构…… “请选择。” 爱手指捏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看着幕布上展示的密密麻麻的悬赏任务。 乔巡看了看,有五种级别: Safe-R、General-R、Risky-R、Daare-R。 爱看了一会儿,然后说: “倒数第二个。” 乔巡目光落在倒数第二个悬赏任务上—— 收集10颗蓝血珍珠(SR),奖励60积分。 工作人员问: “确定吗?” 爱转头看向乔巡两人, “有意见吗?” 乔巡和吕仙仪摇头。 “那就这个吧。” “请三位出示积分卡。” 三人将自己的积分卡递交上去。工作人员将三张积分卡在一本写着密密麻麻看不懂的花体字的书上,一阵灰白色的波纹鼓动片刻后。 “好了,三位的悬赏任务已领取。请前往悬赏中转站等待列车停靠。” 乔巡再向幕布看去,果然,原先的倒数第二个悬赏任务已经不见了。 爱看着乔巡和吕仙仪说: “好了,我们去中转站等吧。” 吕仙仪笑着说: “感觉跟坐火车买票似的。” 爱对大陆的事物不太了解,没有说什么。 乔巡说: “规范化的管理模式,不得不说,这辆列车遵循着一套十分完善的秩序。这一点真令人遐想,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管理模式是一直就存在着的,还是进入人类社会视野后才引进的。” 吕仙仪想了想说: “我觉得应该是后来引进的。毕竟从内部设施看,像是上个世纪初甚至上上个世纪的产物。” 乔巡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其实,最让他好奇的事,这些装着发条的“机械人”到底是如何运转的,为何又有正常人几乎一样的自主意识。 三人从悬赏大厅旁边的有轨电梯前往中转站。 电梯里,乔巡问: “为什么悬赏大厅人这么少?” “小悬赏日都是这样的,毕竟只有一天,赚不了多少积分,还容易出现意外被列车落下。一般来说,是每个月一号开始持续一周的大悬赏日人才多。” “大型悬赏日?为什么列车官方给的说明书没有说明?” 爱望起头看着电梯顶部,幽幽说: “要是什么都写在说明书上,还怎么剥削你们。这些都是要用脚印一个一个踩出来的。信息差,生产资料本身就是形成阶级的主要原因。列车的本质就是剥削底层,服务高层,不断转移资源到高层建筑。往好处说,底层人,也就是那些家畜,是列车的工人,往外出说,不就是负责劳役,又要待宰的牲口吗?我们这批卡在中间,上不去,又不敢下去的人,也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乔巡稍稍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不过十五岁的爱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你懂的很多嘛。” “我父亲曾是个社会学者。大道理都是他教我的,我平时在各种圈子里打转,又有一些小感悟而已。” 乔巡笑着问: “那你父亲有没有教你如何反抗压迫?” 爱立马缩了缩头,闭上嘴一句话都不说,同时不断用眼神示意乔巡不要再说了。他十分紧张,手背后面绷出手筋,细密的汗珠立马在额头分泌出来。 看着这种反应,乔巡和吕仙仪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中转站里人也是稀稀拉拉的,而且各个看上去精神面貌都不太好,穿着厚重的行军服,一动不动地坐在靠墙的长凳上等待。一副如果不是实在没有积分吃饭,绝对不会来这里的样子。 他们压抑沉闷的神态,让这里的空气都显得干冷躁闷起来。 05时59分,广播从中转站上方传来: “各位整装待发的旅客朋友们,列车已经停靠在印度尼西亚西部的苏门答腊岛西海岸。污染从距岛西海岸10k的地方蔓延至四周,形成了大型污染区,存在干扰天气和地理的污染生物,请各位务必小心。列车将停靠18个小时,在午夜0点再次发车,不要错过登车时间。” 广播完毕后,刚好上午6点整。 随着泄压阀门的释放,迷蒙的尘雾迅速蔓延开,将中转站的人包裹住。 这种雾很粘稠,而且气味像杀虫剂。 又一声广播响起: “已经为各位旅客朋友释放精神信标,请准备出发。” 乔巡问爱: “精神信标是什么?” “大型污染区污染情况非常严重,长时间待在里面很容污染精神,导致精神阈值Sanity下降。精神阈值下降,综合作战能力会全面下降,精神信标可以让我们观测到自己的精神阈值,并且防止精神阈值过低。” 乔巡点点头。 中转站前方的整扇车门划开,所有人像士兵一样跳下去。 乔巡三人紧随其后。 刚一出门,立马感受到潮濡的海风。冷气从四面八方灌进身体。 落地点并非陆地,而是浅滩,所以一下去三人就湿了大半截裤腿。冰冷的海水像针一样侵蚀他们的皮肤。 乔巡很疑惑,印尼苏门答腊岛是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年平均温度最低25-27℃,就算现在是在海里也不应该这么冷才是。 因为“两栖生物”进阶的“亚特兰荣光”天赋,他对温度的敏感程度又上了一个档次,可以说是人肉温度计。现在的体感温度是零下23摄氏度。 乔巡问: “为什么这么冷?” 爱牙齿打颤,抖着肩膀说: “这里有能控制天气的污染生物。我们一般叫气象种。污染区内的气候非常不稳定,多变且极端,上一秒冰冷刺骨,下一秒就可能炎如酷暑。” 乔巡知道吕仙仪的身体强度并不是特别高,问: “你还好吗?” 吕仙仪很正常,轻声说: “一切正常。” 身体强度不高,那就黑科技来补。看到吕仙仪脖子下锁骨上的黑色辐射片后,乔巡立马明白原因了,点点头。 至于爱,乔巡可管不着。他是不可能无条件地对一个没有取得自己信任的人好的。 三人淌着水走进迷雾之中。 灰白色的迷雾十分粘稠,水气很重,光是走在里面一会儿,头发就变得湿漉漉的了。 爱冷得浑身发抖,嘴唇变得一片乌青。 乔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皱着眉问: “你体质这么差,是怎么成为进化者的?” “因为我父母。” “……” 这就是为什么“塔”一直以来严打关系户的原因。自身素质不够,靠关系…… “你不会冻死在半路吧?” 爱瑟瑟发抖,一句话都没说。 瞧着他的样子,乔巡觉得还真有可能。 虽然乔巡并不想给予他太多好处,但也不想他死得太早。 “离我近点。” 爱走到乔巡旁边。 乔巡发动天赋“治阳”,催生出热能制造出升温空间,将爱笼罩住。 虽然可以让爱感受到空调房般的温暖,但乔巡只是勉强把温度升到冻不死他的程度,大概零上七八度。 但仅仅是这样,对于爱而言就已经好上不少了。 SR级悬赏里的蓝血珍珠产自一种名为“蓝血软壳蚌”的污染生物。一个蓝血软壳蚌只有一颗珍珠,这颗珍珠是它们能量的源泉,同时也是符文浓度最高的一部分。蓝血珍珠被研磨成分后,可以被透析出符文,用以制成升阶用的系列符文。 当然,透析技术一直都是各国各势力的保密技术,一般的进化者无法知晓。某些黑市中有加工厂,但需要支付昂贵的代价。 所以,那些个体进化者常常铤而走险选择直接消化蓝血珍珠粉。这样也能起到进阶的效果,但往往伴随而来的是体内污染浓度的不断增高,得不到有效控制的,最终会被异化为污染生物。 爱感觉好多了,唇色渐渐恢复,抿了抿嘴说: “我知道有个地方,存在大量的蓝血软壳蚌。” “你来过这里?” “我父母带我来过。” “莫非他们教了你很多特别内容?” 爱没有说话,眉目微低垂。 乔巡想了想,如果自己为人父母,那大概也会在干大事前给孩子留好后路。 他像,如果是猜想的这样,那爱的确是一个人形情报库。 但,这个情报库并不稳定。 爱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登上海滩,再往四周看去,已经完全失去了其他人的动向。 浓厚的灰白迷雾能见度十分低,几步开外就几乎完全看不到路。 周围很安静,甚至连潮水的声音也没传进来。 也许这些迷雾可以阻挡声音的传播。 沙滩上面有一片椰树林,现在这个季节,明明不该有叶子,却长着跟两个篮球差不多大的椰子。 靠近后一看,那椰子上分明还长着扭曲的眼睛,像漩涡一样。 不断有绿色的涎液从眼角滴下来。 椰子上的眼睛们看着乔巡三人路过,一眨不眨。 025 气象种 2035年12月3日,星期一 【悬赏日】 东南亚,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西海岸 天气:无法确定 能见度:2.5—5 温度:-59—-23℃ 湿度:87%RH 环境污染值:2000—????p/3 …… 乔巡三人走进椰树林。 他们都注意到了那些椰树上长着眼睛的巨大椰果,密密麻麻一片,看上去怪渗人的。 吕仙仪右手食指按在太阳穴,然后说: “我的精神阈值在下降。” 精神阈值跟精神值不同。精神值其实就是进化者等阶参数的体现,是无上限的。 精神阈值上限为100。正常人的精神阈值在80—90。 刚走进这片灰白色的粘稠的迷雾中,吕仙仪就发现自己的精神阈值开始下降,从一开始的88下降到了现在的84。下降在持续。 “有什么感觉吗?”乔巡问。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脑袋里钻,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拉扯力,在拉扯我的意志。大概意志被全部清空,就是Sanity归0的时候吧。” 乔巡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的精神阈值从一进来开始就是0吧。 是的,走进迷雾后他就用列车释放的精神信标查看了自己的精神阈值。 跟污染值一样,都是0。 按理来说,他早就该被彻底污染意志,失去理智,变异为污染生物了。但是……他没有,他还是他。 不过这次,他没怎么惊讶,已经见怪不怪了。 从踏入进化者的世界开始,他的污染值就一直为0,精神值就一直为60,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精神阈值为0而已。 这些都不是关键,能保持理性地变强就是硬道理。 “我的精神阈值为73。”爱说。 “这么低?” “嗯,精神强度不高的话,更容易受到侵蚀。” 吕仙仪看向他,蹙着眉问: “你的天赋是什么?” “闪……闪电。” 说这话时,爱明显有些不自信。 “什么类别的?” “攻击和增益都沾点。可以召唤闪电劈敌人造成伤害,也可以劈自己……变得更精神。” “更精神是什么鬼?” 爱目光躲闪,小声说: “就是那种被电一下,立马就很精神的精神。” 吕仙仪:“……” 乔巡:“……” 这不完全负增益吗! 吕仙仪和乔巡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看上去那么不靠谱了。在实力至上的列车里,天赋那么不靠谱,本人能靠谱才怪哩。 三人继续深入椰林。 爱边走边说: “蓝血软壳蚌原身是一种很寻常的海蚌,但在遭到污染后进化为一种喜好穴居的类兽蚌。它们原本的硬壳逐步退化为软壳,长出四肢,可以进行高速移动,血液里含有一种高腐蚀性的铜蓝毒素。喜好穴居的习性,让它们进化出了极强的伪装能力以及黑暗适应能力。” “一般的蓝血软壳蚌是什么等阶的?” “未完全成型,居于海洋中的幼体是塞壬的眷族,成型后就会升阶为信徒,离开海洋,进入陆地洞穴,在其中交配繁殖,每年的春秋季节回到海洋产卵。蓝血软壳蚌是非聚集性污染生物,通常是单独行动,只有在交配繁殖季节才会集群。” 爱说着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三人赶忙转身看去。 只看到一只大椰子从椰树上掉了下来,砸在了一旁的礁石上。眼睛着地的,一下子爆了浆,褐绿色的粘稠液体溅得周围到处都是。 大椰子颤动了一下,迅速朝三人滚动而来,同时还发出一种咯吱咯吱的怪异声音,像是声音尖锐的女人在怪笑。 褐绿色的粘稠液体直接在地上印出一道褐绿色的痕迹。 速度很快,几秒钟的时间就到了三人面前。 在“亚特兰荣光”的荣光加持下,乔巡一脚踢了上去。 很棒的一脚。眼球椰子直接被踢飞,撞在一旁的礁石上,瞬间爆开。 里面的椰汁都变成了褐绿色的,溅得到处都是。 吕仙仪动作迅速,立马踏前一步,单手拍在地上,一张小型的光屏障将飞溅而来的褐绿色椰汁挡在外面。 乔巡一看,心想,又是兵工厂的黑科技。 吕仙仪身上到底有多少黑科技,藏着多少底牌,他完全猜不到。 爱躲在两人后面,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转。 他心里很快有了对乔巡和吕仙仪的评价。这两个人基本素质过硬,虽然眼椰是十分低级的污染生物,但迅速的解决,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出来两人是有过丰富战斗经历的,跟那种莫名其妙来到列车的纯新人不同。 是大腿的话,就抱紧,是肥羊就使劲儿薅。 爱鼓了鼓喉咙,很识相的开始介绍: “眼椰是不入阶的污染生物,没有天赋能力,基本只遵循生物本能。它们的养分是“运动记录”,凡是看到在运动的事物,就能获得成长,当然,因为它们眼睛的像素极低,只有2w左右,所以,只有看到运动强度较高的事物才能移动。在成长到极限后,就会从椰树上掉下来变成可移动的眼椰,之后才会开始进化之路。进阶成功的眼椰百万里兴许都没一个,但这种玩意儿很多,长得也快。” “所以,我们走动的过程会成为它们成长的养分吗?” “是的。不过不用担心,这东西没什么威胁的,普通人都能轻松解决。不过被那些褐绿色的椰汁溅到身上会有灼烧感。” 乔巡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睁大着一只眼睛的眼椰,心想,这玩意儿要是来上个几千几万也挺麻烦的。 爱继续在前面带路。 椰林外围还好,路比较平坦宽敞,往深处去了,杂草碎石渐渐多了起来。生长在这里的植物都不能用平常的态度去对待,平平无奇的一株草都可能是某种变异种。 本次第一次来,小心行事的态度,没有走得太急。 越往里面,灰白色的雾也就越粘稠。会移动的污染生物也逐渐多了起来,但它们大多都只是藏在迷雾里远远看着,没有靠近乔巡三人组。 迷雾很浓,能见度非常低。仅凭肉眼,乔巡和吕仙仪很难以确定藏在迷雾里的生物是什么,长什么样,攻击欲望如何。 吕仙仪看了一眼乔巡。 乔巡心领神会,点点头。 随后,吕仙仪悄无声息地张开“晦明”力场,没有把爱笼罩进来。 “晦明”力场向四周蔓延而去,周围的能量波动、空气流动、精神波动以及污染传播痕迹在两人眼里一览无遗。 凭借着各种色彩线条的综合,乔巡判断出藏在浓雾里的污染生物的样子。 一种类似于小野猪,但长着像蜘蛛一样的大肚子的存在。 它们的攻击欲望不高,在乔巡“色欲”的判断下,情绪“好奇”大于敌意与戒备。 不闹事的怪物才是好怪物。 知道它们只是好奇,没有发起攻击的意图后,乔巡的关注重点就转移了。 约莫一个小时候,他们走出了这片椰林。 终于不用看到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眼椰了,吕仙仪松了口气。倒不是她害怕,略微密恐的她实在是感觉生理不适。 站在一处平台的礁石上,乔巡说: “汇报精神阈值情况。” 吕仙仪说: “从88下降到现在的81。” 爱说: “从78下降到现在的69。” 乔巡自然地说: “我从89下降到了83。” 他其实一直都是0。 爱忍不住说: “你们的精神阈值真高。这在整个普通区里都算比较高的了。” 乔巡稍稍点头,没多说什么。他看了看前面问: “还有多远?” “大概五公里。” “五公里……以我们现在的速度,需要一个小时。随着深入,精神阈值会下降的更快。抵达目的地,应该会再消耗8—12的精神阈值。你们现在有不适感吗?” 吕仙仪摇头。 爱说: “有一点疲惫感。” “战斗时精神阈值会下降得更快。我们需要尽快解决。” 精神阈值低于50的话,就会影响作战能力,低于30就可能出现不可视的思维幻觉。 爱缩了缩脖子说: “其实一般情况下,进入污染区需要携带抗污染药剂的,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乔巡皱起眉, “你为什么不提前说?” 爱目光躲闪, “那东西太贵了,20积分一份。你们刚来到这里,积分不多,最好留着买生活物资。” “不管我们会不会购买,但你作为一个关键的情报人员,理所应当说明具体情况。” 爱低下头, “对……对不起。” 乔巡冷冷地看着他, “我希望下次你不要在我们死的时候再说对不起。” 爱这种极不成熟的做法,乔巡希望只是心性不够成熟,考虑不全,最好不要出于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抗污染药剂,这想都不用想,是重要物资,是关键信息。这样的信息他都能“疏忽”,谁知道他下次还会“疏忽”什么。 以前当医生,乔巡碰到过不少隐瞒病情的人,但他们是病人,他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一点抽丝剥茧。 爱不是病人,这里也不是医院。就像乔巡之前跟吕仙仪所讨论的那句话,一个队伍里,信息不对等能轻易摧毁队友之间的信任。 毫无疑问,乔巡对爱的信任期待再一次下降。 爱慌忙摆手, “不……不会了。” “继续前进。” 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爱的速度加快了,想要快点抵达目的地。 灰雾的浓稠度又上升了一个层次,站在后面,乔巡可以清晰地看到爱身后有一条明显的雾气痕迹。 椰林之后就是一片裸露的山地了。各种色彩的苔藓植物和蕨类植物从石头缝里生长出来。 色彩在扭动,植物也在扭动,没有丝毫规律。 简直是高强度的精神污染。 吕仙仪生出短暂的眩晕感后立马从收纳包里取出一块指节大小的电子帖贴在后脑勺下面的颈沟里。这种军用版晕车贴效果很好,立马就恢复正常了。 但爱可就没那么好受了。他本来就体虚,精神阈值也低,在这样一片彩色植物海洋中,更显痛苦。 一直以来生活在列车上的他没有机会体验晕车的感觉,但相比,这些彩色植物效果相当,甚至更加强烈。 爱感觉胃里在打仗,翻江倒海。他想吐,但是一点都不敢吐。本身食物就很难得,一直处在饥饿状态下,这要是再吐一口,可能直接饿晕过去。 明显感觉到爱行动变迟缓,影响了方向判断后,吕仙仪不得不再取一块军用电子晕车贴贴在他的后颈上。 眩晕感结束后,爱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小声说: “谢谢。” “不用,自己小心点就是。” 彩色蕨类和苔藓植物虽然精神污染,但并没有攻击性,所以这一趟走得还算顺利。 越过这出山地后,他们便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因为浓雾的缘故,看不全山体。“晦明”力场范围有限,只能辨别出山的主要成分以及大致形状。 山体颜色整体偏黑色,植物非常少,有的都是那种奇形怪状,喷吐毒雾以及分泌液的。以砂石泥土为主,蕴含着一部分的铜锰矿。 爱说: “我们不是要登山,而且最好不要上去。山上有大型气象种。我们要去侧山的一个山洞。” 气象种也就是能控制天气变化的污染生物。 乔巡往山上看去。 能控制天气的污染生物,他倒真想见识一下。控制天气是听上去就非常有用的天赋,如果能“偷”来的话……战力会上升不少。 顺着山脚,他们向侧边出发。 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跨在海浪上的海边溶洞。溶洞从中间断开了,一条约莫10宽,深度无法探测的裂痕横在中间,将熔断分成两部分。溶洞外面的礁石上有很多干掉的鸟屎,不同于一般的白色,这里的鸟屎大多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 往溶洞内部看去,一片漆黑。有回流风从里面吹出来,体感温度跌破-60℃。一般来说,溶洞里面温度会高一些才是,但现在的结果是相反的。 乔巡开口说: “汇报精神阈值。” 吕仙仪回答: “目前72。” 爱:“63。” 乔巡点点头说: “我是74。准备好,进洞。” 他刚说完,两人还没回答,忽然从山顶传来一阵像青蛙和蝉鸣混在一起的声音,紧接着吹来一阵大风。 三人迅速躲避到一处山壁凹口内。 风携带着大量的热流。热流冲入迷雾中,让原本灰白色的雾气变成砖红色的粉尘。 乔巡感觉到体感温度在迅速上升。 一路从-60℃上升到零上,然后还不停,直到达到55℃后才开始缓慢上升。 爱脸色发白, “是气象种。” 乔巡很吃惊。 能让这么大一片区域空气在短短一分钟内升温将近100℃。那需要多庞大的能量啊。 外面升温了,于是从溶洞里面吹出来的风就变成了热风,并且温度更高。高达60℃。 乔巡问: “有问题吗?” “没有。”吕仙仪穿在里面的贴身衣服能恒定温度,所以她没什么感觉。 至于爱,笼罩在乔巡“治阳”范围内,也不会有问题。 “那,集中注意力,进洞。” 026 塞壬最忠实的信徒 2035年12月3日,星期一 【悬赏日】 东南亚,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西海岸 天气:无法确定 能见度:2.5—5 温度:55—65℃ 湿度:89%RH 环境污染值:2000—????p/3 …… 顶着灼热的回流风,三人沿着溶洞左边的缺口往里深入。 常年的海水侵蚀,让里面的石头十分不平整,坑坑洼洼,很咯脚。 在吕仙仪“晦明”力场的笼罩下,能够很好地辨认路线。为了防止出现差池,吕仙仪还是给爱施加了“晦明”力场,不过没有那么清晰。 爱不太知道出现在眼中的各种线条是什么,但猜想应该是乔巡或者吕仙仪的某种能力。也可能是某样黑科技。 乔巡朝着溶洞顶部看去,有许多大蝙蝠悬挂在石壁上。 这些蝙蝠体型大概是一般洞穴蝙蝠的五到十倍。 “上面那些蝙蝠是什么?”乔巡问。 “列马奇海蝠。本来海边是不会存在蝙蝠的,但大型污染区会吸引一些异变污染生物过来。这种海蝠就是这么来的,久而久之进化成适应这里环境的模样。”爱回答。 他继续说: “现在这个时间段,海蝠处在低活跃状态,不主动惊扰它们的话,不会有事的。” 顺着溶洞的洞壁,他们继续深入。 乔巡朝着旁边的大裂缝看去,深不见底,只有无法看透的黑暗,一股类似于“尸氨”的气味儿从下面涌上来。 深入溶洞大概500后,他们发现了一点光。 深蓝色的荧光以“点”的形式在远处一个大凹槽里此起彼伏地闪烁着,同时伴有“啵啵”的声音。 爱说: “到了。那些蓝色光点就是蓝血软壳蚌。” 乔巡大致看了一下……数量十分庞大,分布模型在他脑海里一点点构建。 初步统计,有两百到三百的数量。 “不是说蓝血软壳蚌是非聚集性污染生物吗?” “现在是繁殖季节,会出现这种集群现象。那些蓝色闪光点就是它们的繁殖器官,在繁殖的时候就会发光。通常来说,蓝血软壳蚌没有固定伴侣,在繁殖时段里,会与多个异性个体完成多次繁殖行为。” 爱继续说: “我们尽量不要造成集群暴动。可以从边缘群体入手。一般来说越是强壮的个体会越靠近集群范围的中心,那样可以获得更多的繁殖权,更有利于优秀基因留存,往往中心位置是明显强于其他个体的存在。而边缘的个体则是群体里最弱小的,” 乔巡点点头,然后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分布。 繁殖群体处在一个大凹槽里,有三个斜坡可以下去,分别在左上下三个方位。上方离他们最远,下方斜坡坡度最大,而且有许多不稳定的礁石,容易发生脱落造成大动静。 看来看去,左边的斜坡是最适合的。坡度整体平缓,而且从蓝色光点的分布模型看,在斜坡与凹槽的接壤处,有一个类似于痘痘的小凸出,零散分布着大约十五只蓝血软壳蚌。这个小凸出与大群体有着明显的脱节。 确定好行进路线后,乔巡说: “我们从左方位那个斜坡下去,目标就是那里的十五只上下的蓝血软壳蚌。” 吕仙仪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明显问题后点头。 爱……根本没多少实际战斗经验,只能跟着点头。 乔巡走在队伍最前方,精准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行进路线靠近左侧斜坡。因为回流风响亮的声音,所以他们的行动基本没有什么动静。 在抵达左侧斜坡后,爱小声问: “我要跟你们一起下去吗?我没什么战斗经验,而且……战斗能力不强,怕拖你们后退。” 乔巡看了看他,然后说: “那你潜伏在这边。最好便四处走动。” “好。” 说完,乔巡和吕仙仪继续前进。 只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在黑暗与浓厚的粉尘之中。 爱蹲在三块礁石构成的凹陷里,看着他们远去。 从斜坡往下移动,逐渐靠近后,乔巡和吕仙仪闻到了分明的海腥味儿,以及一种生辣刺激感。 沿途,吕仙仪开始布置从兵工厂里带出来的牵引锚点,方便到时候撤离。 抵达凹槽后,那些蓝色光点在视野里变得硕大无比。 乔巡和吕仙仪这才发现蓝血软壳蚌体型非常大,约有一头成年雄性亚洲象那么大。四肢结构跟人相似,粗壮的后肢用来站立,前肢十分细小,有点像霸王龙。它们背部和胸前是蓝色的蚌壳,随着躯体的动作发生明显形变,可以看出来是软壳。 没有脑袋,只是从两片蚌壳的前段伸出来一条象鼻子一样的……特殊器官。 它们的繁殖方式就是象鼻子一般的器官彼此缠绕,然后在尖端位置进行粘合。不断有粘稠的分泌物从粘合的尖端位置滴下来,落在地上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所以,两只正在繁殖的蓝血软壳蚌看上去就像没有尾巴,长着蚌壳的霸王龙在用象鼻子嬉戏玩耍。 很是怪诞。大量的蓝血软壳蚌扎堆在这里,看上去十分精神污染。 通过“晦明”力场,乔巡开始观察分析它们身体的能量分布以及最佳受力点、发力点以及最脆弱的地方。 边缘的这十多只蓝血软壳蚌身体强度并不高,虽然是信徒阶的实力水准,但由于处在繁殖过程中,大部分的能量集中在前段器官上,其他位置的能量就比较零散了。 乔巡用局域通讯网对吕仙仪说: “我靠近目标,你在后面观察环境变化,提供精神导航。” 吕仙仪点头。 随后乔巡开始了行动。他率先用从兔人那里偷来的天赋“伪装”降低身体的可观测度,模拟出礁石的形状,然后缓缓靠近。 繁殖状态里的蓝血软壳蚌对环境的敏感程度有所下降,所以乔巡靠近得很轻松。 他的目标是最外面的两只蓝血软壳蚌。 两只软壳蚌一前一后站着,象鼻子一般的器官彼此缠绕,尖端处的交融发出啪叽的撞水声。它们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海腥味儿,那股只在繁殖时段才会有的辛辣感刺激着乔巡的皮肤,倒是不痛,但十分不舒服。 天赋“宰阴”同着“迷覃”以及,从地面开始传播,蔓延至两只软壳蚌的脚下,然后攀爬向上,渗透。 “宰阴”负责牵扯出思维意识面,解除本能性的防御,“迷覃”随后跟进麻痹意识,制造精神幻觉。 当“宰阴”的律动进入两只软壳蚌意识里后,乔巡惊讶地发现它们有着跟人类相似的大脑结构。与此同时大脑交感神经十分兴奋,这意味着它们拥有十分强烈的快感。 在正常的生物界,大多数动物的繁殖都是基因本能,像人类一样拥有快感的并不多。 显然的是,蓝血软壳蚌的繁殖快感远远高于人类,并且雌雄双方伴随着融合式快感。 乔巡略微想了想,然后开始利用“宰阴”配合“迷覃”给它们制造性幻觉—— 一种繁殖达到巅峰可能产生的意识错觉。 约莫一分钟后,两只蓝血软壳蚌倒在地上,皮肤疯狂收缩颤动。 乔巡见状,立马给自己buff拉满! 首先是“亚特兰荣光”的“荣光加持”,然后是“枯木逢春ps”的精神增益,最后,发动从兔人那里偷来的“追逐者”天赋。眨眼之间来到两只倒地的蓝血软壳蚌周围。 先在周围放置吕仙仪的黑科技感官屏障,然后发动天赋“治阳”,两只拳头灌入压缩进夸张的能量,随着拳头砸在两只蓝血软壳蚌繁殖器官上,猛地灌入它们身体。 能量肆意倾泻,短短两秒钟,两只蓝血软壳蚌的身体经历了“收缩—膨胀—收缩—爆炸”的过程。 连带着软壳,能量从内部直接将它们变成了碎肉。 同一时间,乔巡叫它们的血肉吞噬干净,只保留下两枚发着蓝光的蓝色珍珠。 【污染生物:蓝血软壳蚌(原生种)】 【主要进阶天赋:“两栖生物”→“亚特兰荣光”】 【天赋:“交感神经毒素”】 【登神长阶:信徒】 【图腾:塞壬】 【塞壬完美的歌声在它们大脑中响起,它们兴奋,它们高潮,它们膜拜,它们是塞壬最忠实的信徒】 将珍珠收纳起来,乔巡迅速收回感官屏障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在不远处负责提供精神导航的吕仙仪看到乔巡解除了感官屏障后愣了愣。这么快?从放下感官屏障到解除不过十秒钟吧! 十秒钟就解决了两只信徒阶的污染生物吗?好家伙,看来之前调查任务里压根儿没使全力啊。 其实是乔巡进了阶的缘故。当然,吕仙仪并不知道乔巡是哪一阶,因为根本无法观测。 在斜坡上方的爱静静地等待着。 他无从知晓下面到底在经历一个怎样的过程,只能听到回流风吹过的呼呼声以及蓝血软壳蚌们繁殖发出的啵啵声。 在黑暗中,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一双黯淡的眼睛渐渐有了神。 某一刻,他爬出礁石坑,蹑手蹑脚地摸着溶洞洞壁前进,按照脑海里的记忆,到了某一处,他上下左右摸了摸,摸到一处十分狭窄的缝隙,沉思片刻后,他咬牙钻了进去。 斜坡下,乔巡和吕仙仪配合非常默契,麻利地解决一个又一个目标。 在吕仙仪的辅助性“黑科技”的帮助下,乔巡的战斗过程就突出一个迅速而隐蔽。 沉浸在高强度快感里的蓝血软壳蚌们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个又一个同伴正在消失。 就这样,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乔巡就完成了任务。十枚蓝血珍珠收集完毕。 不得不说,带上爱还是有点用的。起码他知道这么一个有着大量蓝血软壳蚌的地方,本身蓝血软壳蚌是一种非集群污染生物,没有经验的话,单个单个去找还真不容易。 在局域通讯网里,乔巡问: “我想多收集点蓝血珍珠,我看挺多的,浪费了,可以吗?” 吕仙仪当然同意。毕竟蓝血软壳蚌这种污染生物平时少见,蓝血珍珠这玩意儿就蛮稀有的。 于是乔巡开始了疯狂割草,像除草机一样卷过去后干干净净的啥都不留。过程看得吕仙仪心惊肉跳的,心想这家伙真的不是那些保密级进化者下来炸鱼的? 将凹槽内繁殖群体的边缘个体全部席卷一遍后,收货了64枚蓝血珍珠,以及大量的信徒阶污染生物的血肉。 大丰收! 乔巡心满意足,不打算再继续了,一方面是吕仙仪的精神阈值下降到52,开始影响天赋能力了,另一方面就是他感觉到更靠近中心的蓝血软壳蚌素质明显高出不少,再继续的话可能冒风险。 “好,手工,准备撤离。” 这话刚说完,还没走出几步,整个溶洞开始颤抖起来。回流风风级迅速增加,高温气流席卷整个溶洞。 从中间的大裂缝传出喑哑怪异的声音,像加了电流声的潮汐声。 咕滋滋滋……咕滋滋滋…… 吕仙仪听到这声音,脑袋里闪过插图式的幻觉,她惊声说: “乔巡,我的精神阈值在急速下降!” 52……50……48……46…… 插图式的幻觉频率越来越高。 从大裂缝里传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溶洞的颤动加这怪异的声音惊动了蓝血软壳蚌们,它们迅速收回自己的繁殖器官,然后立马就注意到了乔巡和吕仙仪。 乔巡神经绷紧,说: “撤退!” 他全力发动天赋“追逐者”,冲到吕仙仪面前,一把兜着她向斜坡高速移动。 后面的蓝血软壳蚌尖锐的嘶鸣起来,两只粗壮的大腿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乔巡终于体会到爱说的“它们进化出四肢,拥有极高的移动速度”。跑起来跟蓝色闪电一样。 吕仙仪虽然脑袋里时不时闪过插图式的幻觉,但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乔巡抵达斜坡与凹槽的接壤处后,她立马唤醒提前布置在斜坡上的牵引锚点。 从那些锚点上释放出强电磁力,将他们拖拽过去。 共计十二个锚点,让他们在短暂的2秒钟里登上了高100米,坡度为50度的大斜坡。 上了斜坡后,溶洞上方的钟乳石以及石壁旁的礁石开始松动滑落,往那些爬坡的蓝血软壳蚌身上砸。 乔巡看都不看一眼,一心想着逃跑。 来到之前安置爱的礁石坑后发现他根本没在里面。 正愣一下,爱突然从旁边的大礁石后摸了出来,颤抖着小声说: “我躲在这里。” 乔巡没想太多,冲过去一把兜住他按照原路往外跑。 咕滋滋滋……咕滋滋滋…… 从大裂缝下传来的怪异声音持续影响着他们,伴随着浓烈的尸氨。 吕仙仪的精神阈值迅速下跌,中途跌下40点后,她整个人陷入持续性的幻觉中。 扭曲的图案、高对比度的色彩、突破人耳承受范围的声音持续不断在她大脑中形成,摧残着她的理智与意识。 溶洞的颤动强度和频率达到极限,开始坍塌。 乔巡给自己上满了增益buff,终于赶在洞口坍塌前冲了出去。 在跃至空中的短暂时刻,他扭头一看,看到一只巨大的手抓在裂缝边缘。 溶洞完全坍塌。 027 欺骗的代价 2035年12月3日,星期一 【悬赏日】 东南亚,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西海岸 天气:无法确定 能见度:2.5—5 温度:55—65℃ 湿度:89%RH 环境污染值:????p/3 …… 看着手腕表盘里环境污染值的一连串问号,乔巡想,也许真的碰到大家伙了。 吕仙仪精神阈值一度降低到了28,离开溶洞后才缓缓开始回升。 她感觉自己眼睛里像是灌满了色彩十分鲜艳的不明液体,沉重而辛辣。脑袋里高速掠过的幻象撕扯着她的理智,要将她拖入深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精神阈值跌到这么低,她肯定,刚才的溶洞里肯定出现了超大的污染源。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发生这种大暴动?” 乔巡看着爱。 爱干瘦的脖子抻长,一个劲儿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巡眯起眼。他心里升起疑惑,吕仙仪作为一个精神强度高的向导,在刚才的溶洞里精神阈值都迅速下跌到30以下,陷入持续不断的诡异幻象里,而爱,一个自述战斗能力很差的家伙,现在却能这么清醒…… “你刚才没去哪儿吧?” “没有,我之前一直在那个礁石坑里,后来溶洞震颤后,我怕被滚落的石头埋住,就躲到更大的礁石后面了。” “这样啊。” 乔巡有点不太相信。爱的反常,加上之前有过隐瞒关键信息的先例,他很是怀疑。 想了想,他注意到自己给爱制造的“控温空间”还没消失。 于是他开始在脑海里溯源。 爱身周的控温空间本身就诞生于乔巡的天赋“治阳”,是其体内能量在外部环境的表现。所以他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溯源这个控温空间的变动痕迹的。 乔巡很快发现,爱并不是一直都待在原地,中途走动过。 一条行进轨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但他并不知道爱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去了某个地方。 “控温空间”毕竟不是监控器,做不到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时时刻刻的监控。 知道爱在说谎,在一定程度上就够了。至于溶洞突然发生的高强度颤动,以及那从深渊裂缝里伸出来的巨手跟爱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说了谎。 这种人与人之间信任纽带十分脆弱的环境里,遵循“疑罪从有”原则是最优解。 你说了谎,那不管问题是不是你造成的,可以无限视为就是你造成的。 乔巡对吕仙仪使用了“枯木逢春ps”。 熟悉的温暖、惬意感在身体里涌起。吕仙仪的精神阈值开始回升。 回升到50以上后,她的理智渐渐恢复正常,轻轻呼了一声。额头细密的汗珠将头发黏住,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还好吗?”乔巡问。 吕仙仪点头,微微一笑, “好多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那种感觉真不想体验第二次。” “你精神阈值差点跌破20了。”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啃噬我的大脑。还看到一个非常庞大的污染生物从海洋里钻出来……形状……难以形容。” 乔巡想着从深渊之下伸出来的那只巨大的手,感觉不寒而栗。 进化世界里到底还潜藏着多少未知的事物。那些既污染身体,又污染精神的存在就像黑暗里看不见摸不着的迷雾,一点点将人吞噬干净。 爱似乎都没有了大声说话的勇气,声音像被碾碎的猫叫,小声问: “蓝血珍珠够了吗?” “十枚,不多不少。” “那就好。不然白来一趟了。” “白来吗?或许吧。” 乔巡幽幽地看了一眼爱,然后转向其他地方。 溶洞已经彻底坍塌了,也不再颤动。一切都归于平静。 溶洞虽然平静了,但这座靠海的大山可没有。山上未曾谋面的气象种再一次发出“蝉鸣+蛙鸣”的混合叫声,与此同时,下面的热流开始沿着山体回升,形成低气压凹旋,海洋的气流迅速携带着湿度极高的空气填充进来。 这一升一补之下,形成了庞大的气旋。 冷热空气碰撞,暴雨顷刻而至。 气旋中心风速迅速达到热带低压台风级,并且在持续上升。 乔巡无法预测这种极端条件下,台风等级会达到什么层次,立马说: “我们快点回去吧。天气太极端了。” 回去的路不用爱带领,于是他们加快了速度。 来的时候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才从海边抵达溶洞,回去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海边的那片椰林掉下来了很多椰子。乔巡没闲心挨个挨个踢,用“治阳”点爆空气,造成低压中心,形成小龙卷一并给它们送走了。 回到海边,立马就可以看见停靠在不远处海滩外的庞大海上列车。 明明海上列车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经历了溶洞内的极端精神污染后,吕仙仪居然有种“回到家”的感觉。她想,这也挺不可思议的。或许,对于生活在海上列车里的许多人而言,那都是一种归宿吧,不然的话,海上列车的下车率也就不会那么低了,只有13.7%。也就是说将近九成的人上了海上列车,都没有再下去。 下不去的很多,不想下去的也不少。 下午14时。 三人趟进大海,朝着海上列车开着的车厢门走去。 刚到车厢门下面,就有一道黑色金属阶梯降了下来。 登上阶梯,进了车厢后,旁边站姿优雅的接待员微笑着说: “祝贺三位乘客成功归来。” 发条嘎吱嘎吱地转动。 乔巡三人走进中转站,然后搭乘有轨电梯离开这里回到公共广场悬赏大厅交任务。 SR级别的三人团队任务,提交10枚蓝血珍珠,获得60积分。 乔巡莫名感觉这貌似有点亏……不过,物品的价值在于购买力,蓝血珍珠不具备购买力,但积分具备。 这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团队积分是交给团队自己分配的。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坏处,势必会形成强者对弱者的挤压。 当然,这本身就是列车想看到的,强者挤压弱者的生存空间。 乔巡拿到了待分配的60积分。 爱干涩地笑了笑说: “我也没做什么,给我一点吃饭的积分就好,其他的全是你们的。” 乔巡看了看他,微微一笑, “那怎么成,还是平分吧。” “啊?” 爱很吃惊。他确实没想到乔巡居然会愿意平分……呵,果然是个新人。 本就打算拿低保的爱也挺乐意见到这种事,积分嘛,多了肯定不嫌的。 乔巡看到爱眼角那若有若无的弧度变化,笑呵呵地将20积分划到他的积分卡上。 看到积分卡上的数字从0变成20,爱不可避免高兴地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开心,饿了那么久,这20积分简直是救命膏药。 乔巡接着划分20积分到吕仙仪的积分卡上。 随后三人离开公共广场,在轨道电梯站点分开。 他们身上有明显的战斗痕迹,尤其是乔巡,沾染着不少蓝血软壳蚌的分泌液。所以,电梯里没人会怀疑他们是新人。毕竟,可基本上没有新人会在见识到列车的残酷后还选择在保护周里去接悬赏。 回到4车后,走到昏黄路灯照耀下的大街上,吕仙仪终于忍不住问: “你那么好心,真的给他20积分?” 乔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语气冷淡地说: “他欺骗了我们。” “怎么回事?” “我们在大凹槽里手机蓝血珍珠时,他根本没有好好待在原地等待。” “你怎么知道?” “我溯源了我给他施加的‘控温空间’的移动轨迹。他去了另一个地方,待了大概一个小时。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我从知晓。” 吕仙仪蹙起眉, “还有这种事?早知道就应该瞧瞧在他身上安一个监控器。” “这次算是长教训了。” 吕仙仪想了想问: “你说,溶洞里突然的变故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总之,爱这个家伙既然有着能向贵宾发起挑战的父母,肯定不会是白纸一张。他父母给他留下些什么,是完全可能的。之前他也说过,那个溶洞是他父母带他去过的。也许,他的父母在里面留下了些什么,之所以选择那个任务,选择跟我们合作,可能就是为了利用我们。毕竟,除了新人,其他人应该不会选择跟他这种拖油瓶合作。”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20积分?” 这一点吕仙仪不太懂,明明被欺骗了,还要给予起公平的待遇。 乔巡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轻声问: “犯了错的孩子,你会怎么教育?” “轻一点的话就耐心讲道理,比较严重就训斥,很严重的话……我可能会体罚,嘿嘿。” “是的,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孩子变得更好。但如果犯了错,什么都不做呢?不惩罚,不讲正确的道理,甚至奖励他,纵容他。他会变成什么样?” “变本加厉,越来越恶劣吧……在文明社会里可能会违反法律。” 乔巡微微一笑, “但在像海上列车这样的环境里。会变得更加贪婪,更加放肆,更加不小心。爱的表现,印证了我的猜想。” 吕仙仪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她怀疑地问: “如果他是装的呢?以此来麻痹你。” “那样的话,他就实在太厉害了,考虑得非常周全。但可惜,他不是。” 要问为什么,很简答。乔巡的特殊能力“色欲”已经感觉到了爱的兴奋,爱的贪婪。 当然,他不会这么直接说出了,换了个方式: “爱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不会沦落到偷包子被发现了,然后怪罪到我身上。”乔巡大步向前,边走边说: “贪婪会让人露出破绽。” 现在,乔巡已经不单单只想惩罚爱了,他还想知道爱的父母到底给爱留了什么,值得爱冒这样的险。 能在苏门答腊岛留下东西,当然也可能会在其他地方留。 乔巡不仅不会跟爱翻脸,还会把他保护得好好的,给他足够的好处。 毕竟,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吕仙仪笑眯眯地说: “你可真是……有想法啊。” “能有啥想法啊,我只是更在乎我自己而已。” “嗯,说得对。生存法则嘛。”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听说某些污染对精神的破坏是不可逆的,可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才是。” “安啦,别忘了我可是有‘两仪’这个天赋的。坏掉一个精神体,还有另一次。再退一万步,大不了回归数据库,格式化一下,就什么都好了。” “别说得生命很廉价啊。” “嘻嘻,没有啦没有啦。” 乔巡想起那额外收获的蓝血珍珠。一共收获了64枚,提交任务10枚,现在还剩下27枚。 “对了,那些蓝血珍珠。我们平分吧。” “嗯好。” 吕仙仪就没有推托什么了。他们现在还是搭档,最好不必要有些差异。 到了住宅后,两人分开,各回各家。 回家后,乔巡第一件事就是洗漱。 那些蓝血软壳蚌的分泌物实在是太恶心了。分泌物里含有大量的铜蓝毒素,即便乔巡身体强度高,也有相当一部分渗透进了身体。虽说身体是有吞噬能力,但毒素还是需要排除体外的。 浴室里,蓝褐色的毒素从他皮肤渗出来,从地漏汇入排污系统。 洗漱完毕后,乔巡坐在客厅沙发上开始整理自己的收货。 六十四具蓝血软壳蚌的血肉,二十七枚蓝血珍珠,二十积分。天赋方面嘛,因为蓝血软壳蚌的主要进阶天赋是“两栖生物”到“亚特兰荣光”,所以,新收获只有额外天赋“交感神经毒素”。 乔巡也算是清楚了一件事,“两栖生物”系列符文对应的图腾是塞壬。那个黑色革命的主要图腾之一。 “交感神经毒素”是辅助系的天赋,可以在身体里制造神经毒素。神经毒素可以储存在组织液、血液、肌肉、脂肪、骨骼……里面,也可以用其他力量喷射出去。 被这种神经毒素影响到的人,交感神经会进入异常状态,过兴奋、休眠,甚至失活。 交感神经是植物神经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身体一些不起眼,但是很重要的功能由其控制。像血管收缩、膀胱壁肌肉松弛、肠道蠕动、汗腺分泌等等。 乔巡大致体会了一下,这个天赋不算强,破坏性不怎么高,但还是挺有用的。比如说可以用来配合“枯木逢春ps”调节交感神经系统,达到更加有效的治愈效果,也可以像下毒一样,暗中使用搞破坏。 学了肯定是不亏的。 傍晚18时,乔巡和吕仙仪去餐饮区吃饭,刚好碰到了爱。 乔巡自然是巧立“庆功宴”的名头,热情地邀请了他。 三人度过了一个还算和谐的晚餐。 晚上,乔巡和吕仙仪没闲着。他们继续乘坐各个车厢的各个有轨电梯,持续观察记录这里的乘客。 为了更加精细化,他们甚至对观察到的每个人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记录。 毕竟普通区除去1车,剩下9个车厢一共700多个人。也不算特别多,肯花时间自然是能一一记录下来的。 本来乔巡真以为列车上只有1000个人,上了车后才知道,只是普通区、贵宾区以及一些特殊区域加起来有1000乘客。 至于家畜区?抱歉,那些不算人,是家畜,没被算在里面。 通过统计和爱的描述,乔巡大致推测出家畜区人数可能上万。 比例很合理: 家畜区:普通区:贵宾区约等于300:30:1 300个家畜供养一位贵宾,普通区的夹在中间,上不上下不下。 午夜。 乔巡躺在床上,听钟楼的十二道钟声响过。 广播响起: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今天是2035年12月4日,星期二,随机事件日。” 声音顿了顿, “本次的随机事件为……噩梦侵袭。噩梦侵袭将于上午6点准时开启,新人乘客不会参与本次随机事件,请即将参与的各位旅客朋友做好准备。” 028 随机事件 噩梦侵袭 噩梦侵袭。 普通区的所有人进入一场共同的噩梦。家畜区的人则是自主决定要不要参与。 噩梦完全随机,每一次都不相同,可能是解密、逃杀、黑色恐怖…… 在噩梦中死亡,会丧失意志,导致现实身体脑死亡。 列车官方会持续监测噩梦中的乘客状态,根据表现获得分数。每次噩梦侵袭,都会划分分数线,分数线以上的,可以获得奖励,分数越高,奖励越丰富。相应的,分数线以下的会受到惩罚,分为五个惩罚批次,以此扣除10%、20%、30%、40%、50%的积分,小数进一位取整。 看到分数线,乔巡有种考试的恶寒。当然,不是因为他菜,而是因为他从小到大考过太多试了,小考、中考、会考、高考、研考、执考……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证件、资格证考试。 广播宣布了新一轮随机事件后,整个普通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开始进行准备。 因为是要进入噩梦之中,所以首先要将现实身体保护起来,虽然列车治安管理规定了,噩梦之中的人现实身体无条件受到列车律法保护,家畜区不在保护范围内。但总有出现意外的可能,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跟规矩做赌。 于是能看到这么个现象,普通区所有的住宅门窗紧闭,窗帘拉得死死的,全部的电源都切断。 待在自认为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等待时间的到来。 处在新人保护周里的一众新乘客们,不会参与到这次的随机事件里,所以没什么准备。 吕仙仪在局域通讯网里说: “我听说随机事件其实是伪随机。一个周期里,已经发生过的随机事件,不会进入下一次随机事件库里。也就是说,新人保护周结束后,我们的第一次随机事件肯定没有噩梦侵袭。” 乔巡也知道这个,想了想说: “新人登车后就是一个新周期。对我们而言,有八个随机事件。其中安全日无事发生,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还剩下七个。” 随机擂台、无天赋日、全员赌徒、圣餐、逆转时刻、审判以及国王游戏。 说明书上关于各种随机事件没有详细内容,乔巡和吕仙仪也只能从爱那里听一些描述片段。对爱而言,最恐怖的是“圣餐”和“审判”,通过率极低,每一次圣餐和审判发生都是普通区的一次大洗礼。最要命的当然就是这两个随机事件连续发生。 名字越短,威力越大。 吕仙仪说: “我们新人,最好来个简单一点的逆转时刻吧。” “你觉得逆转时刻简单?” “当然啦。逆转时刻是低积分乘客向高积分乘客发起挑战的嘛,我们是新人,积分不怎么高,一般来说没多少人会选择我们才是。” 乔巡说: “我不认同。对于家畜区的人而言,普通区的所有人都是高积分乘客。家畜区的人拥有比我们更迫切胜利的欲望,面对他们,其实并不保险。” “……嗯……倒也是。最关键的还得是自身实力足够强。” “是的。” 两人结束对话,开始休息。 …… 2035年12月4日 【随机事件日】 海上列车 随机事件:噩梦侵袭 天气:无 温度:-2—10℃ 湿度:52%RH 环境污染值:0p/3 列车上虽然到处都是进化者,但环境污染值却是0。乔巡将这归功于乘务员每天早上的清扫。 清扫的时候,她们会每人手持一本写满奇怪花体字符的书,走来走去。 05:59p。 广播响起声音: “各位旅客朋友,噩梦侵袭即将开始。祝大家旅途愉快。” 不管什么,都要祝大家旅途愉快。 06:00p。 普通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乔巡和吕仙仪出发去餐饮区。走在大街上,他们能感受到今天的气氛格外单调。 即便普通区的人个个都挺冷漠的,但少了他们在街道上走动还是缺乏了人气。 吕仙仪哈了口气,搓搓手,站在乔巡身后踮起脚捂住他的耳朵,笑嘻嘻地说: “暖和吧。” “不,我只感觉到你哈出的唾沫星子粘在了我的耳朵上。” “靠!” 吕仙仪忍不住爆粗口。 乔巡耸耸肩,向前走去,不理会吕仙仪。 吕仙仪跟在后面碎碎念。 即将进轨道电梯时,乔巡停了下来。 碎碎念的吕仙仪差点撞在他背上。 “怎么了?” 乔巡转身看着她, “有个问题。普通区其他人进了噩梦,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新乘客,也就是说我们新人的身份一目了然。” “是这样的。不过,其他人除了工作人员也是新人嘛,好像还存在着一些特殊区域的人员,比如约束区。” “伪装一下吧,不要被人记下真实面貌。” “也行。你考虑得很周全。” “坏事做多了。” “!!!” “开个玩笑。” 乔巡有“伪装”天赋,没有藏着掖着,对自己和吕仙仪的相貌做出了改变。 吕仙仪吐槽: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啊!” 乔巡随意地说: “没多少,差不多就这样了。” 餐饮区人很少,新人的身份十分明显。不过,现在还在这里吃饭的绝大部分都是新人。乔巡挨个挨个看了一遍,记下他们的样子。 愉快的用餐时间结束后,因为普通区的老乘客们都进了噩梦,又不好违反律法闯进他们住宅去观察,所以,乔巡和吕仙仪的时间难得空了下来。 吕仙仪强烈要求来亿把猫猫大乱斗,愉悦一下心情。 的确也没什么事要做。 乔巡现在最主要的事就是观察记录普通区的人,毕竟都是竞争对手,其次就是学习“声音力场”。前者嘛现在做不了,后者学习到了瓶颈,差点意思,一时半会儿也掌握不了。 索性放松一下,到吕仙仪住宅里玩了一整天游戏。 吕仙仪人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技术是一如既往的菜。 乔巡虐了她一整天后,畅快地回到自己的住宅,留下一脸麻木,了无生趣的她。 她发誓,再也不要跟乔巡玩游戏了。 …… 第二天一清早,吕仙仪在局域通讯网里大喊: “乔巡快来猫猫大乱斗!” 乔巡果断拒绝了她。 首先,他觉得玩一天休息一下差不多得了,再浪费时间就过分了,其次,吕仙仪太菜了,跟她玩赢了没有成就感,输了就是奇耻大辱。 所以,他宁可去服务区的检索中心看书。 检索中心的书帮助不大,最起码,对处在列车上的人帮助不大。这些书可没教到底该如何改变列车这种人吃人的格局。基本上都是些闲书,一些看似很高端,很神秘,但实际上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诡异录。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这些书都是外面不曾有的,基本是在“塔网”数据库,也没有收录。 自从登上了海上列车,“塔网”也就只剩下局域网了,无法与外界沟通,像身处一座有着残酷社会的封闭岛屿。 出路隐藏在茫茫无尽的大雾之中。那片大雾就是“信息差”。 贵宾区、普通区以及家畜区三区分割,完全阻隔了信息的流通,自然也就导致了阶级固化的局面。 消除信息差是最优解。但最优解不意味着最具现实意义。 在检索中心待了一整天,傍晚,乔巡独自一人到餐饮区吃饭。 18:23p 广播突然响起: “各位旅客朋友晚上好。本次随机事件噩梦侵袭已经结束,各位即将回归。统计数据如下,本次噩梦侵袭共2845人参与,普通区533人,家畜区1256人。死亡共计288人,普通区11人,家畜区277人。存活2567人,579人位于分数线以上,将瓜分20万积分,以及特殊奖励池,其中普通区422人,家畜区157人。” 随机事件三天一次,并不意味着要持续三天,往往会在两之内结束。 乔巡记下每一个数字,然后进行分析。 家畜区和普通区的人资源与环境条件完全不同,有巨大差异,却要在同一个平台上竞技。所以结果上,家畜区的死亡率是普通区的10倍,优胜(分数线以上)率却只有九分之一。 更何况,分数线以下的人还会受到惩罚。也就是说,大多数家畜参与这种随机事件只会让自己积分越来越少,翻身几率越来越小。 巨大的阶级壁垒横陈在两个区域之间。 家畜区与普通区的跨度都那么大,何谈高高在上的贵宾区,以及掌控着至高权利的约束区了。 沦落为家畜,约等于死掉八成了。 随机事件噩梦侵袭一结束,很快餐饮区的人就多了起来。 他们都是将近两天没吃饭的人。 有人欢喜有人愁。从表情神态上就看得出来哪些人优胜,哪些人不合格。普通区的优胜率还是蛮高的,有80%左右,所有只有一小部分人面露愁容,点餐时都犹犹豫豫的。 正观察着这些人时,乔巡发现爱走了进来。 爱看到乔巡时稍稍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走了过去。 点好菜后,爱坐到乔巡对面。 乔巡笑道: “看你表情,应该是优胜了。” “擦着分数线过了,分了一点点积分而已。” “总比不合格好。” 爱没有说自己具体多少名,获得了多少积分。 这小子说话模棱两可,又让人找不到漏洞反驳。前两天他还饿到眼睛发绿铤而走险偷东西,这一下子就整个人活过来,还在随机事件中优胜。不得不令乔巡遐想。 是因为苏门答腊岛的那个溶洞里发生的事吗? 乔巡认真看着爱,发现他整个人精神面貌都有了明显的变化。眼眶不再像之前那样发黑、凹陷,眼睛也有神了许多。 爱被看得发憷,小声问: “怎么了?” “没什么,想看看经历了一场噩梦后,人会不会在外貌上有明显的变化。” 听到叫餐,爱赶忙去取餐口取来了自己的饭菜。大概是饿怕了,他点了一荤一素一米,2个积分。 爱边吃边说: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明显变化的,只有经历了极度恐惧精神阈值跌至个位数没死,才会有明显的变化。而且还是表现在眼神气质上,身体本身不会变化。” “你们在噩梦里经历了什么?” “这次是‘黑色恐怖’类噩梦。” 黑色恐怖也就是纯粹的恐怖类噩梦。 爱继续说: “所有人随机降落在一座死城里。城中会发生随机的恐怖事件,造成精神伤害。可以躲避口感不是件,也可以寻找对抗工具,主动对抗。主动对抗加分很多,但是很危险。我就是一躲到底,躲到最后勉强挤进优胜线。” “这次的难度算高吗?” “不高。新人登车月的第一次随机事件都不会太高,可惜新人参与不了,挺矛盾的。” “那就是纯造福老乘客咯。” 爱干涩一笑: “也可能是怕吓到新人。” “真怕吓到新人,就不会通告随机事件的各项数据。” “也是。” 爱埋头吃饭。没有太窘迫时,他吃饭动静不大,感觉得出来是比较有教养的。 乔巡想,他的父母应该比较优秀。 想到这里,他问: “你的父母呢?他们没有参与随机事件吗?” 爱沉默了一会儿说: “不知道。他们成为家畜后,我跟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既然你的父母能双双实现10000积分,想必能力不会差。即便成为家畜,翻身的可能也应该比较高。” 爱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在那场向贵宾发起的挑战里。我的父母以1000的额数发起挑战,结果输了,两人欠下积分一千万,合计两千万。” 乔巡嘶嘶吸了口冷气。 对积分概念还停留在几十几百里的他,乍一下听到千万级的单位,不由得惊到了。 攒到10000积分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区乘客而言都是相当有难度的,而一千万……估计一般的任务已经彻底失去意义了。 乔巡说: “随机事件逆转时刻呢?这应该是他们唯一能翻身的机会了。” “大概吧。” 爱简单说了几个字就埋头吃饭了,身周的空气很压抑。 乔巡没继续打扰他,起身离开餐饮区。 …… 2035年12月5日,随机事件“噩梦侵袭”三天周期的第二天,同时也是新人保护周的倒数第二天。 此次随机事件结束,下一次随机事件将在12月7日开始。 这意味着所有新人将参与到再一次随机事件里。 029 傲慢又无知会让人万劫不复 12月6日,星期五。 乔巡和吕仙仪从其他车厢回来。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持续观察并记载了652人。整个普通区算上新人乘客,一共也就790人左右。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大致完成了80的记录工作。 这对他们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基本上,除了安全日,任何随机事件都可以视作一种乘客之间的竞争。而他们的主要竞争对手毫无疑问就是同在普通区的其他人。 充分了解对手,才能在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 晚上九点,他们回到4车,走在灯光昏黄的大街上。 这两天列车上的温度又降低了,而且湿度很高。湿冷感就像点满了穿透,加满了法强的魔法攻击,不管穿多少衣服,都挡不住。 吕仙仪没有穿她的黑科技恒温衣,那东西需要能源。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浪费能源。能源,在列车上也是十分珍稀的,需要用大量的积分去兑换。 没有恒温衣的保护,她被冻得鼻尖耳尖发红,指甲甚至呈现出紫红色。 为了避免透露能力被其他人观测到,乔巡就没有像之前在苏门答腊岛一样,给她制造控温空间。 服务区的购物中心倒是有保温球,但太贵了,一个就需要5积分。 减去这些天吃饭的钱,吕仙仪只剩下42积分了,得省着点用。 好在,以前没少在恶劣的环境里行动过,所以生理耐受能力还不错,虽然冷,但扛得住。 吕仙仪吸了吸鼻子说: “明天就是随机事件了。而且,我们的保护期也结束了。” “嗯,第一次随机事件。” “感觉这次随机事件没有取得优胜的话,之后会很难熬。” “是的。对于新人而言,能否更好地支撑下去,第一次随机事件是关键分水岭,是体现参差的时候。” “可真是令人忧心啊。不过也没事,我来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吕仙仪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实际上她能成为辛渔信得过的向导,是有着非常全面的考虑的。 两人从穿过一条主干道,来到他们的住宅前。 有个人站在乔巡的13号住宅前。不是爱。 乔巡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同住在4车,之前电梯里那个有点神经质的眼睛男。 昨天噩梦侵袭结束后,在餐饮区有留意过他。原本是去廉价区吃饭的他,在昨天下午,到平民区去了。 这俨然说明,他在噩梦侵袭中表现不错,获得了优胜。 从他直了不少的背,淡了许多的黑眼圈也看得出来。 吕仙仪微微蹙眉, “来者不善啊。” “善者不来。” 乔巡走上前去,装作没看到眼睛中年男人,就要打开院门。 眼镜男低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喂。” 乔巡转身看着他,问: “有事?” “新人,明天你的保护期就结束了。” 眼镜男接着看向吕仙仪,眯起眼睛,瞳孔里扑闪着诡异的光, “还有你。” 乔巡不是个用下巴看人的人,但是面对这个眼镜男,他仰起下巴问: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眼镜男眼睛眯成一条缝。 “傲慢会让人挫败,无知会让人灭亡。傲慢又无知,会让人万劫不复。” 乔巡面无表情, “傲不傲慢我不知道,无不无知我也不清楚。但特地到别人的家门前说这样一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话,一定不会是一个能活到最后的人。” 眼镜男丝毫没有愤怒,反而露出戏谑的笑容, “嘴硬不是战斗力。新人终归是新人,都能闻到你身上那乳臭未干的气味儿了。” 他转身看向吕仙仪,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下巴。 吕仙仪侧身躲开,心中不喜,但面无表情。 “容貌是女人的双刃剑。会成就你,也会毁灭的,差异只在于你选择的道路。” 吕仙仪微微一笑, “喜欢说大道理的人同样如此。很抱歉,我选择帅哥。” 被乔巡讥讽,眼镜男没什么感觉,但被吕仙仪嘲讽,他表情僵了僵。 “你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说完,眼镜男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像雨夜里的屠夫。 吕仙仪皱起眉, “这个人很讨厌。” 乔巡看着眼镜男消失在夜幕中。这种上赛场前的赛前狠话,对于他而言没什么杀伤力。 真正让他感到不适的是“色欲”下,眼镜男那近乎病态的控制欲与征服欲,像一头垂垂老矣的病狮,也许爪子已经钝了,牙齿不锋利了,但垂死挣扎的搏命一击绝对不容小觑。 这个人绝对不止是说说狠话而已,有着极度高涨的行动力。 爱之前说过,对于新人而言,在随机事件里,威胁最大的往往不是随机事件本身,而是饿狼一般的老乘客。对于他们而言,新人就是待宰的肥羊。 乔巡说: “仙仪,我想我们得做好准备。他,必须死。” 吕仙仪以为乔巡也因为厌恶而感到了愤怒,点头说: “必须!” 实际上,乔巡只是想彻底解决这个令人不安的隐患。 回到家,洗漱完毕后。 乔巡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午夜降临。 夜幕下的普通区安静得像无人区。列车只有有限地隔绝海上的风与潮。呜呜的风在外面吹着,回荡在宽敞空荡的街道上。潮濡感让人感到心情沉闷。 午夜十二点。 钟楼的钟声响起。 当当当 广播声随之到来: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们,晚上好。新一轮的随机事件日已经到来,本次随机事件随机擂台。11月30日登车的新人乘客为期七天的新人保护期已经结束,也将参与到此次随机事件中。随机擂台将于上午六点正式开始,请各位做好准备。 祝各位晚安。” 随机擂台啊 乔巡脑袋沉入松软的枕头里,淡淡的熏香缭绕在鼻尖。 普通区的所有人,将会进入角斗场。 角斗场一共十二个擂台。第一轮,随机十二个人成为擂主,其他人则会被随机分配一个擂台进行打擂。打擂成功后将成为擂主,继续被其他人挑战。完全随机。守到最后的十二个人则是十二强,开始两人一组淘汰赛。 守擂次数越多,获得分数越高。 最终,约束区的列车官方人员会划分分数线,评判优胜者与不合格者。 没有技巧可言,纯粹拼实力。 随机事件公布后,外面立马起了动静。乔巡起床到窗边一看,发现许多住宅都开了灯,然后一个个乘客走出来,朝着4车的有轨电梯走去。 这是在做什么? 随机事件噩梦侵袭公布后,万籁俱静,一片死寂,现在完全相反。 吕仙仪在局域通讯网里问: “你看到那些人了吗?他们在随机事件公布后都出门了。” “看到了,没太搞清楚原因。” 本身那本说明书里关于随机事件的介绍就非常少,检索中心里也没有可用信息,爱也没说多少。所以,即便乔巡和吕仙仪一直在忙着收集情报,对随机事件的了解也并不充分。信息差这道壁垒,对于新人而言十分不好跨越。 “我们出门看看吧。” “好!” 两人迅速穿好衣服下楼,跟着人群一起走。 进入电梯后,每个人脸上表情不尽相同,有喜有忧。 随机擂台这种实力要求较高的随机事件,显然是拉开差距的一种,对于靠智力、谋划能力的人而言不是很有利。就像军师跟冲锋将军在同一个擂台上打斗一样。冲锋大将的综合素质未必比军师高,但单纯的打擂台,的确是更占优势的。 人群是朝着服务区的购物中心去的。 进了购物中心后,一楼的生活用品区无人问津,全都扎堆在二楼的补给区和三楼的装备区。 乔巡和吕仙仪明白,这是来购置战前物资的。 在二楼的楼道口,乔巡凭借敏锐的视觉,在人群里发现了爱。 两人上前去找到了他。 乔巡拍了拍他的肩膀,立马把他吓得抖了抖。转过头,看到是乔巡二人后,才松了口气。 “是你们啊。” “这些人都是来购买战备物资的吗?”乔巡问。 爱点头, “那是当然的。随机擂台大程度上是拼作战能力的,你也知道,进化者里并非所有人都有对抗系天赋,所以,从外设上加强自身作战能力就很有必要了。” “这不会对那种纯辅助或者增益的人很不利吗?比如说治愈系天赋的人。” “当然不利。但那又怎样,随机擂台又不会给你讲公平公正的事,只要不违反律法,赢了就行。而且,还有其他随机事件是有利于辅助和增益类的人的。在某个随机事件里占优势,在其他事件里就可能是劣势。” 爱说: “能够取得周期大优胜和年度大优胜的,无一不是面面俱到,没有明显短板的人。通常来说,主要天赋为精神、增益、治愈这些的,都会想方设法强化自己的身体,不论是注射强体药剂、强迫性植入天赋还是借助外部装备,只要能达到结果,一定会有人去做的。” 吕仙仪眨眨眼, “感觉这次随机事件我很吃亏啊。” 她的主要天赋都是偏辅助的,的确没什么能担当主动对抗职责的。 爱干巴巴一笑, “我的建议是,没有胜算的话,最好直接投降,不要受伤。在列车上看医生,购买药物可是非常昂贵的。而且,随机事件本来就比较紧凑,一件接着一件,要是受了伤很影响下一次发挥的。” 乔巡看着他问: “你呢?” “我啊,没什么战斗能力,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就是了,了不起扣掉一半的积分嘛。” “那你来这里是打算买什么?” “用不用得到是一回事,买不买又是一回事。” “你看得倒是挺通透的。” “嘿嘿,一点小经验而已。” 他们走进二楼的补给区。 乔巡看向吕仙仪,问: “你打不打算买点什么?” “看看吧。” 他们开始在一个个货架之间挑选。 补给区主要是药剂,分为干湿两类,药片、药粉、药液、药溶胶等等。 抗污染药剂、抗致幻药剂、肌肉兴奋药剂、精神增益药剂 琳琅满目,基本上,乔巡能想到的用途的药剂,这里都有。 好是真的好,贵也是真的贵。一瓶5的抗致幻药剂,就要10积分,而且效果只能持续半个小时。 一圈看下来,乔巡和吕仙仪发现,基本这里的药剂对他们都有用,但也不存在拥有了就能改变战局的关键性补给品。 “我感觉怎么说呢,对我而言有点鸡肋。”吕仙仪说:“如果是实力相当,那我根本不需要这些药剂。实力差距小,我有性价比更高的东西,实力差距过大的,有这些药剂也没用。” “这倒也是。” 乔巡至今都不知道吕仙仪的收纳背包里装着多少黑科技。 大家子弟底蕴厚。 至于乔巡,这些东西对他更没啥用了。他的天赋能力分布十分全面。 像补给品这种要么用来恢复状态,要么用来补齐短板,但如果没短板的话,自然用不到。 花积分去买用不到的东西,显然不是还在节衣缩食的他会考虑的事。 对于爱的话,所有品类的药剂他都想买,但奈何积分实在是太少了。之前悬赏收货了20积分,吃了几天饭,即便吃得非常节俭,现在也只剩11点,最多够买两种最低剂量的药剂。 他咬咬牙,几番思忖下,决定花10积分买了一瓶抗致幻药剂。 在随机擂台里,不乏那些狠人,比赛开始后就使用精神系天赋能力致幻对手,不给投降的机会然后收割。 接着,三人又去了三楼的装备区。 三楼的装备看得乔巡和吕仙仪眼花缭乱。字面意思。 倒不是说多么了不起,而是千奇百怪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木偶之心、吸血鬼翅膀、蚌潮、增压尾鳍、致幻八音盒、咳血洋娃娃 上来前,乔巡以为会看到各种制式装备,枪械、装甲、弹药、机动衣实际上,基本都是一些污染物改造的用途各异的装备。 就像这木偶之心,可以暂时让使用者封闭情绪,停止分泌情绪调节激素。这东西真的不是起副作用的吗? 从医生的角度看,封闭情绪,没有情绪波动可没有听上去那么美好。毕竟,情绪可是人体非常重要的调节机制。 吸血鬼翅膀,装上后能像吸血鬼一样飞行,但只能在晚上使用; 蚌潮,能储存大量的水在身体里,仅限海水; 奇奇怪怪的,这些东西,看得乔巡摸不着头脑。 最终,乔巡和吕仙仪只是看了个热闹,什么都没买就回去了。 他们的体验是,与其把时间花在那种地方,不如好好睡一觉。 030 打擂打擂打擂 2035年12月7日,星期五 随机事件日 海上列车 随机事件:随机擂台 天气:无法确定 温度:102℃ 湿度:69RH 环境污染值:0p3 凌晨05时30分,一道钟声响起,广播紧随其后: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请在半个小时内进入娱乐区角斗场。半个小时后,本次随机事件随机擂台将正式开始。同时,治安员将对其他区域进行肃清,一旦发现未进入角斗场的乘客,将就地处决。” 早在这则广播响起前,普通区就已经闹腾起来了。 那些“老人”们可是经历过随机擂台的,知道规矩,同时也见证过未及时进入角斗场被治安员就地处决的人。 早早地起床,提前进入角斗场,防止出现意外丢了性命。 “海上列车”律法里,破坏随机事件秩序的惩罚优先级最高。没人敢跟治安员们对抗。 乔巡听着广播声,觉得也挺魔幻的。 广播的第一句话是“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最后一句话是“将就地处决”。 他迅速整备完毕,在楼下与吕仙仪集合,然后朝着有轨电梯赶去。 一走进电梯,说巧不巧,又碰到了那个眼镜男。 尽管连名字都还不知道,但乔巡跟他的关系已经是在这里除了吕仙仪和爱,最“密切”的了。 今天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更好了。看来之前的噩梦侵袭大丰收了,状态调整得非常好。 眼睛男皮笑肉不笑, “真有缘,又见面了。” 乔巡不想跟他浪费任何口舌,看都不看一眼,装作没听见。 他倒一点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真期待在擂台上跟你们相遇,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们的。” 乔巡和吕仙仪达成共识,不和他废一句话。 “弱者永远都是弱者,甚至抬起头仰望星空的勇气都没有。那样的人只会成为家畜,永世不得翻身。放心,我一定会亲手将你们送入家畜区,被所有人踩在那肮脏恶臭的下水道里。” 这种无缘无故的恶意,最容易让人感到不安。 许多犯罪作恶的人往往基于一种目的,但天生坏种一般的恶意肆意播撒,会制造更加深层次的恐惧。 和这样的人讲道理等于说废话。乔巡不想把口舌浪费在这种地方,毕竟说话也是要消耗能量的。 几分钟后,电梯抵达娱乐区。 娱乐区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已经封闭了,只剩下通往角斗场的路。 角斗场很大,占地面积约20000平方米,大概有三到四个足球场那么大,这还不算周围的观赛区。 老实说,在一辆列车里有这么大的角斗场,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要知道,一些小型的体育馆也不过这么大了。 当然,海上列车本身就是超乎常理的存在了。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又是分层结构。 乔巡估计,欧洲一些小国家可能都没有海上列车的各层加起来总面积大。 从角斗场的正门走进去,可以看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当然,跟这么大的面积比起来,人并不多。 角斗场整体呈椭圆形,用高约25的围墙围住了。围墙呈现外凸的椭球状,在最顶端还拉着一圈铁丝网。 里面布景、设施非常简陋,基本用石头砌成,很像古罗马角斗场的风格,但整体色调更冷一些。 06:00a。 角斗场的大门猛然落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随后,乔巡听到外面有人大喊: “等等!我还没进去呢!” 没喊上多久,忽然又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随后,角斗场内的很多人像是达到了某种高潮,肆意地笑着,大声嘲讽: “真是天生的贱种!还敢迟到!” “哈哈哈!大傻逼大傻逼!肯定是那些不当一回事的傻逼新人。” “就这样死了真是太可惜了,变成家畜多好!变成家畜造福列车!” 乔巡感到毛骨悚然。 这些人看到同胞死亡,根本没有一点共情,不会有丝毫“兔死狐悲”的感触,反而刺激着他们兴奋躁动的神经,肆意地欷歔着为什么不惩罚得更重一点! 他或多或少能够想象,这些人在登上列车前一定不会是这样子的,但毫无疑问,海上列车的高压环境,彻底改变了他们。 之前乔巡还在想,为什么列车的下车率这么低。现在看来,许多人即便没有被限制下车自由,身心也早已被列车的社会环境同化,即便食不果腹,即便时刻面临成为家畜的风险,也不愿意离开。 列车把人变成了魔鬼。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随机事件随机擂台正式开始。” 广播声结束后,从角斗场中间的场地升起来一个半径为5的大圆盘。大圆盘底下是一根直挺的柱子,柱子约莫半径1,撑着大圆盘缓缓升起,到10的高度后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头戴莫西干朋克鸡毛冠,身穿紫粉白红四色飘带装,脸上画着七色彩釉的男人从圆盘中心冒出来。 他背后顶着一柄大三角形发条,是一般乘务员的两倍大了。手里还拿着话筒,摆着poss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各位!” 这个顶着莫西干朋克鸡毛冠发型的男人声音十分洪亮,而且很有特色。 他一开口,一种躁动的氛围就弥散开了。 “好久不见!我是你们熟悉的朋友杰克!” “呜呼!” “打擂!打擂!打擂!” 底下的人立马变得躁动兴奋起来,吹口哨,高呼,打节拍。 杰克敞开双臂,闭上眼,感受着现场的氛围。 “太棒了太棒了!我感受到,你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都在兴奋!都在欢呼呐喊!所以,让我们用最猛烈的尖叫声,揭开这次擂台赛的帷幕吧!” “啊” “呜呼” 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尖锐叫声密集地在角斗场里响起。 与此同时,角斗场内部开始升温。 噪音,躁动,燥热! “接下来,由我宣布,此次随机擂台的规则。”杰克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只竖起一根食指指着远处大声说:“首先!十二个擂台,十二个幸运儿!你们将成为第一擂!守住擂台,赚取擂台分,是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然后!剩下的所有人,将被随机抽取向十二个擂台发起挑战,胜利,成为新的擂台主,失败,淘汰!决出十二强!决出最终优胜者!所有参赛者,瓜分30w积分!” 杰克仰天大吼: “30W积分,你们离贵宾更近一步!假以时日,我将亲吻你们的脚背,顶礼膜拜!我们尊重强者,崇拜绝对的实力!歧视弱者,贬斥令人作呕的懦弱!力量的碰撞,神经的兴奋!在擂台上,在那八角笼里,嘶吼!发疯!用拳头砸碎对方的脑袋,用手掌撕开对方的肌肉!用引以为傲的强大实力肆意践踏对方的尊严!” “让我们请出象征着实力的八角笼!” 随着他激昂的话语落下,场下气氛愈发高涨,叫着喊着欢呼着。 这里,是他们肆意宣泄苦闷与压抑的地方,这里不用在乎那些框架一般的律法,这里只有实力! 十二座八角笼分布在十二个方位,从地下升起来。分别标号,从“1”到“12”。 每个八角笼差不多都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用粗大的钢筋封锁着,上面还铭刻有怪异的符。里面则站着身材高大的裁判员,裁判员背后同样有发条,正方形的。 杰克用手刷了刷自己的莫西干朋克鸡毛冠,对着麦克风拼命喊: “让我们选择十二位幸运儿,送入八角笼!光辉将笼罩他们!” 十秒钟过后,七百九十多个人里,其中十二个身上闪烁起红光。 “噢噢噢!看来,十二位幸运儿已经诞生!他们是第一轮的擂台主!将成为你们赚取积分道路上的第一道障碍,打败他们,羞辱他们,赚取积分!而你们这十二位幸运儿,让血液沸腾起来吧,把来到你们面前的一个又一个人踩在脚下!” 杰克背后的发条快速旋转着。他站在高高的圆盘上,主持着随机擂台的进程。 “幸运儿们!入场!” 乔巡朝着人群里身上闪烁着红光的十二个人看去。他们神态表情各异,紧张、害怕、兴奋、狂热、沉着、思忖 他们的面貌在乔巡的脑海里得到了一一印证。之前的观察记录工作将他们收录了。 他记得,里面有三个新人。一个非裔女性,一个亚裔男性,一个昂撒男性。 十二个人里有人第一时间进了八角笼,有的则在迟疑。 “请入场!” 杰克再次高呼。 “进去!进去!” “不要当懦夫!” “快点进去!” 周围的人拼命呐喊,躁动的氛围以及激昂的语气,逼迫着他们走进八角笼。 面对这样的情形,没有人敢再迟疑或者反抗,赶忙走进八角笼。 进了八角笼后,他们身上闪烁的红光消失。 杰克深吸一口气,气息声传进麦克风,呼呼地响起。 “一次守擂成功记20分,两次守擂成功记40分!三次60分!四次80!依次递增!最高可累积至1380分!但,一旦守擂失败将直接淘汰,并损失一半的分数。而打擂成功者,将直接继承原擂主一半的分数!” 这里的分并不是积分卡上的积分,而是只在本次随机事件里用以统计成绩的指标。 事实上,这种记分方式并不合理。但乔巡也算是看明白了,列车方才不会管合不合理,就是要用最简单的规则,挑战人性最原始的恶与欲望。他们不在乎谁输谁赢,只在乎这次随机事件有没有让参赛者们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歇斯底里。 十二位初始擂台主站在八角笼里等待着。 杰克振臂高呼: “擂台主已经就绪!疯狂马上上演!随机擂台现在,正式开始!第一轮,十二位挑战者!” 他说完,场下几百号人里有十二个身上闪烁起蓝光,并且,每个人手掌上浮现起数字标记,从“1”到“12”。 “挑战者们,进入你们对应的擂台!” 第一轮,乔巡三人都没有被选中。爱略微松了口气说: “越晚被选中越好,可以保存体力和精神。” 被先挑中的肯定就是不走运,那需要非常过硬的实力才能取得好的分数,不如被靠后随机到后,能以充沛的精神和体力去跟经历过战斗的人进行对抗。 这也是为什么补给区的“抗疲劳药剂”、“精神补足剂”以及“体力补足剂”卖得最好的原因。 谁也无法预估自己会在第几轮被选中。完全随机的情况下,做足准备肯定能走得更远。 十二位挑战者进入八角笼。 “挑战者已经就位!让我们尽情欣赏这疯狂的艺术吧!” 说到这儿,杰克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调侃着说: “各位,不要忘了给八角笼里的战斗下注哦。我们赔率公开公正,积分随结随发!就算被淘汰了也可以下注。所以,各位看客们,用你们的慧眼仔细看清楚了,用你们睿智的大脑仔细想清楚了,下注吧!10点积分变100点,100点变1000点!贵宾区的席位指日可待!” 每个八角笼外面都有一个单独的平台,平台上放着环形的柜台,柜台材质跟悬赏大厅里的一样。里面站着漂亮性感的接待员。 杰克说完,立马每一个下注台就挤满了人。 乔巡看了看说: “还真是不落下一丝一毫可以压榨的空间啊。” 菠菜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赌者有输有赢,庄家通吃。列车方是庄家,在持续的菠菜里,永远不会损失一点积分,只会源源不断地从乘客们手中收回积分。 要说一个不赌就成了,但早已被列车各种随机事件以及高压律法驯化的普通乘客,哪里还剩下独立思考的理智,只会被牵扯鼻子走,不是家畜,胜似家畜。那些真正没被环境驯化的,还能独立思考的,无一不是站在普通区第一档的存在。 “守擂者,5积分!” “挑战者,5积分!” “守擂者,10积分!” 这样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声声在八角笼外面响起。 八角笼里,裁判员等待着双方准备好后宣布开始。 一个个八角笼里的裁判员相继宣布“打擂开始”。 完全随机的擂台主,完全随机的挑战者。胜负的结果看似也是随机的,但实际上,也只是对于新人们而言是随机的。 真正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乘客,不一定知道谁很弱,但大多知道谁很强。 肆意的疯狂与喧嚣在十二个八角笼里上演。 乔巡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见识到普通区乘客的实力。 031 “狮亚属”与“虎亚属”(打赏加更) 疾驰在大海上的列车,终日喷吐着灰白色的烟雾,像一条黑色的长龙,载着一个世界不断前进。 列车机械感十足的火车头之后的第一节车厢,是约束区,司掌列车秩序与律法,控制着列车的上层建筑,调控着下层基础,让精巧的列车社会持续不断的运行着,期间从未发生过意料之外的事。 约束区的某个房间里,空无一人,却悬挂着十二张电影幕布。 幕布上,是普通区十二个八角笼里的场景。 关了灯的房间里,十二部漫长且疯狂的电影持续放映着,却无人观看。 电影幕布闪烁着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呐喊。 某一刻,放映室的门开了。 一个人走进来,坐在观众席的中间,安静地观看这十二部电影。 …… 2035年12月7日,星期五 【随机事件日】 海上列车 随机事件:随机擂台 天气:无法确定 温度:24—30℃ 湿度:54%RH 环境污染值:0p/3 第一轮战斗正在进行中。 八角笼周围钢筋上面的符文,阻挡着里面的战斗能量向外宣泄。人高马大的裁判员站在里面,丝毫不受战斗的影响。 一号八角笼里,守擂者是个金发男人,使用天赋能力后,从他背后长出一对血色的鹰翅。 显而易见,他的主要进阶天赋是“鹰形目”。 血色的翅膀让他获得了飞行的能力。八角笼够大够高,虽然不如空地自由,但也并没有十分限制他的飞行能力。他通过高空优势,向挑战者发起俯冲攻击,用锋利而尖锐的爪子发起的爪击是他主要的攻击手段。 挑战者是个亚裔男子,从他双眼中长出类似于油菜花一般的东西,发着光,精准地捕捉着守擂者的位置。显然,他有着侦查系的天赋。 当然,“鹰形目”本身就是个集合“侦查”与“对抗”为一体的天赋。在天赋能力上,是金发男人占优势。 血翅猛烈扇动,掀起一阵狂风。爪击如闪电,在风中持续不断地对挑战者发起攻击。 虽然挑战者在卖力地躲避,但很快,他身上还是出现了一道又一道血色爪痕。衣服被撕破,皮开肉绽。 八角笼外,押注守擂者的人兴奋地大吼: “就是这样,干死他!划开他的肚子!让他g子流一地!” “抓住他的脑袋飞起来往地上摔,或者抓脖子,锁住脊柱!” 而押注挑战者的人则着急了。他们将珍贵的积分压在挑战者身上,挑战者的胜负关系着他们的胜负。 “躲啊!笨猪,你不要站着不动,躲啊!非要等人把你撕成碎片吗!” “废物东西,这点反应都没有吗!老子要是输了积分,以后碰到你,非得淦死你!” “站起来,站起来!” 没有人维持秩序,场外的观众肆意妄为地向八角笼里的人发泄着或兴奋或愤怒的情绪。 列车方可不会管理这种干扰场内的事。极端的情绪,是控制他们最好的手段。 最终,这场战斗以挑战者投降告终。 没有对抗系天赋,在残酷的八角笼里本身就占据着天大的劣势。 挑战者刚离开八角笼,那些赌徒们就指着他的鼻子骂。 废物、懦夫、笨猪……一个个极端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挑战者没有反驳,当然,赌徒们也不敢违反律法冲上去收拾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念叨,下次在随机事件里碰到你,非得把你弄死不可。 愤怒与狂欢交织,恐惧与疯狂一体。 那些尖锐的情绪,膨胀的欲望在乔巡眼中几乎要化为实体,映照在他们的脑门上。 他感受着这一切,无休止地享受着这一切。 “色欲”尽情地吸收着这些情绪与欲望,化作身体里的能量,供给天赋成长的养分。 躁动的氛围让他厌恶,却又欲罢不能。 吕仙仪看着乔巡。她发现乔巡看上去有些迷醉,戳了戳他的腰, “你还好吗?” 乔巡回过神来,摇摇头,轻声说: “没事,在思考一些问题。” 爱在旁边小声问: “你们要去下注吗?” 他用仅剩的积分买了抗致幻药剂,现在是身无分文,所以只好问乔巡和吕仙仪要不要去下注。 “我们不了解他们。实力几何。一点把握都没有的赌注,不吸引人。” 单纯的赌棍享受的只是赌博的过程,有没有把握无所谓,但在乎输赢的人不会去做毫无把握的赌博。 爱点头, “嗯,还是多看几场吧。” 乔巡稍稍眯眼,笑着问: “你不是原住民吗,应该认识一些比较厉害的人。要不然,你来帮我们选几个注下?” 爱伸出手左摇右晃,干巴巴地笑了笑, “还是算了,我也只好蒙。” “没关系,你再怎么蒙也比我们好。就当试试水,增加点参与度。” 爱稍稍低头,修长的睫毛下,黑黢黢的眼睛扑闪着未知的神采。 “可以下点小注……” “好啊,一点点付出,或许能博得大量的回报呢。”乔巡微笑着说。 高高圆盘上的杰克声嘶力竭地解说着比较精彩的对决。 他是个天生的主持人、氛围家,用词十分尖锐,语气有起伏,说话铿锵跌宕。他说的话每一句话都在为调动现场氛围而服务。 “噢,3号八角笼正在上演一场疯狂的对决啊!守擂者和挑战者是暴躁的‘猫科’天赋!让我们拉近镜头仔细看!守擂者是‘狮亚属’,看到了吗,他背后鼓荡起了雄狮的图腾!威风凛凛的大鬃毛,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势!他一定会用锋利的尖牙撕碎对手的喉咙!” “挑战者,挑战者是‘虎亚属’!听到那帝王引擎一般的吼叫声没有!那是咆哮山林,独霸一方的兽王之吼!雄狮与公虎的对决!草原之王与森林之王的对决!还在等什么,快为你们心目中的王者押注!10积分,100积分,1000积分!他们值得,他们会用疯狂残忍的手段告诉你们,为他们押注是今天最不容错过的!” 经典的狮虎之争,最容易挑逗“狮吹”与“虎吹”的神经。 在杰克那氧气瓶一般的解说下,第二轮的3号八角笼,成为了关注的焦点。 乔巡笑了笑, “要不然就压3号八角笼吧。爱,你觉得是狮子能赢,还是老虎。” 爱抻长脖子看了看, “‘狮亚属’和‘虎亚属’的天赋对决啊……我知道他们两个,同住在6车,又是邻居,一直以来都不对付。没想到,这次居然匹配到了同一个八角笼。” 吕仙仪说: “我记得上一轮里,守擂者是‘狮亚属’那个,他的对手一开始就投降了,也不知道到底厉不厉害。” 爱说: “他们都很厉害。在以前的随机擂台里表现都非常优异,是属于前10%的存在,上一次擂台,‘狮亚属’排名34,‘虎亚属’排名39,分数差得不多。不过他们从来没有闯进过12强,随机到一起概率又很低,所以基本没有正面碰撞过。” 乔巡说:“那就是势均力敌咯。” “嗯……他们两个对决,胜负真得很难猜。要不然,还是换一个吧?” 3号八角笼外面的下注台大标牌上展示着事实赔率。 1.85:1.83。 “赔率基本一致,看来大家对他们的胜负看法是五五开。” 爱点头, “我个人感觉压3号八角笼就是拼运气。他们的战斗力大致差不多,更细节的也不了解。赌运气的话……我真没什么信心。我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太好。” 乔巡笑了笑, “那正好,我运气也不好。抽奖绝缘体,卡池杀手,概率黑洞。正所谓物极必反嘛,我出积分你下注,两个运气不好的家伙值不得就玄学出奇迹了。” 爱愣了愣。这啥跟啥啊,两个运气不好的人加在一起,难道不是运气更加不好了吗?怎么还来个以毒攻毒了。他咽了咽口水说: “积分可是很珍贵的,最好不要……乱用。” “没关系,积分没了还能赚,短暂的快乐消失了那就永远回不来了。” 乔巡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有神,莫名给爱一种信心,“去吧,喜欢哪个压哪个,赢了加餐,输了当无事发生。” “那……好吧。押多少?” “10积分。” “啊!那么多吗?”爱瞪大眼睛,表示不能理解。 “两天的饭钱而已,去吧。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好吧。” 爱忽然感觉压力很大。10积分啊,省着点用,能熬一周了。押中了还好,要是没押中……可就是白白损失。 “嗯,我们在外面等你。” 乔巡将自己积分卡划出10点积分到爱的积分卡上。 爱略微犹豫了一下,挤进人群。 人群里他15岁瘦小的身躯显得很弱小。押注台挤满了人,唾沫星子四飞,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看着柜台里美丽性感的接待员,看着陈列在两旁的押注操作箱,他使劲儿咬了咬嘴唇,做出他的选择。 3号八角笼里,裁判员询问双方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 然后,拉铃,开始! 八角笼里的两人,一黑一白,一狮一虎,似乎天生就是彼此的对手。 他们没有过多的思考,没有去布局什么谋略。 单纯的以力量对抗,用强壮的身躯碰撞。 拳拳到肉,激情四溢,雄性的魅力在他们身上肆意宣泄着。 杰克声嘶力竭地解说着。3号八角笼的热闹夺去了其他八角笼的光芒。 人群之外,吕仙仪问: “让他用你的积分去押注,这又是出于什么考量?” 乔巡笑了笑, “没什么考量,单纯想玩一把而已。” “想玩,那也应该是你自己亲自去押啊,而不是把决定权交给他。” “你也不傻嘛。” “我什么时候傻过!”吕仙仪恼火,“不要低估一个向导的基本素养啊。” 乔巡一下子正经起来, “爱现在最缺的是积分。即便只有10积分,对他而言也是有着十足吸引力的。将这样一样对他很有价值的东西交给他自由支配,他的选择决定着这10积分是会升值还是化为乌有。我们常用‘社会契约’来评判一个社会的道德水准,用‘责任’与‘义务’与‘权利’来考量一个人的品格。我给他10积分,是给他权利,而他去押注,是义务,让积分升值是他的责任。你会觉得我给了他自由吗?” 吕仙仪想了想,眉头严肃起来。 “相对的自由。但实际上,有着更深层次的束缚。” “是的,本来他生活在这个没有社会契约的列车里,不应该有着责任与义务的束缚。也许,10积分只是将他束缚起来的一小截绳索。我能给予责任与义务的标准,自然也给予毁灭与疯狂的底限。” 吕仙仪问: “这种事如何规避呢?” 乔巡笑道: “很简答啊,当个纯粹的坏人。抱着什么责任与义务关我屁事的态度,把那10积分不当一回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以自我为中心就行了。撒泼耍赖,流氓行径是撕毁契约束缚的最好方式。如果是外面的世界,流氓行径肯定行不通,法律会惩戒,但在这里,列车的律法不保护契约。” 吕仙仪望天。她发现,乔巡这个人在某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快了。 具体是什么路,她说不清楚。 爱在押注台上看着八角笼里的对决,并没有回到乔巡和吕仙仪身边。 八角笼里。 “狮亚属”的黑人咆哮着,声浪几乎肉眼可见,将周围的空气不断加热。他上身非常强壮,大块大块的肌肉在灯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攻击方式简朴而有用,用上半身的力量优势发起正面碰撞。 巨大的雄狮图腾在他背后升起,计划要凝结成实体了。 “虎亚属”的白人战斗方式不同,发达的四肢是他的优势,更强的四肢力量与机动性让他在八角笼里上蹿下跳躲避攻击。每次躲避攻击的间隔,都会用四肢进行见缝插针似的攻击。 野性力量的碰撞,会让人下意识忽略他们本身其他的天赋能力。 在乔巡的观察里,他们两人都有第二天赋。“狮亚属”黑人的第二天赋是一种增益天赋,能够强化身体,“虎亚属”白人的第二天赋则是一种侦查系的机动天赋。 力量得到增益后,白人显然会在正面的碰撞上吃亏,所以他选择拖延战术,用机动性来拼消耗。 但这么火爆的对决,两人必然都不是傻子。黑人不可能任由自己被这么消耗,他开始转换战术,开臂攻击,不断压缩白人的躲避空间,将其逼进某一个角落。 战斗本身就很精彩,再加上杰克激情四溢的解说。 氛围被拉到了极点。 白人渐渐被黑人逼进角落,落入了下风。 “难道我们骄傲的森林之王要成为草原霸主的腹中餐了吗!难道狮虎之斗持续了几十年的争论,要在今天,以雄狮的大胜画上句号吗!看他,那头雄狮!桀骜不驯,在用怒吼宣泄他作为王的霸气!可悲的小老虎啊,终究是狮王脚下的森森白骨吗?” 杰克用他全是“真情实感”的语气挑逗着观众的情绪。 压了“虎亚属”白人的乘客们愤怒地砸台子, “你踏马的躲啊!” “病猫,站起来!你锋利的爪子呢!强大的咬合力呢!” &y!HelloKitty!” 八角笼里,白人彻底没有了躲闪空间。 黑人匍匐腰背,向他发起最后的冲撞。 坚硬见状的上身,撞在“虎亚属”白人的身上。 但,变成肉饼,内脏被挤出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纯白色的外骨骼从白人一侧手臂外长了出来,密集拼接,结成监视的手持盾。 白人看着黑人,发红的眼睛满是疯狂。 “你力量很强,但脑子不太好。嘿,这是我的胜利。” 狮子的肚皮比起其上身,像一层纸。 白人手臂上的外骨骼疯狂生长,刹那间将黑人包裹起来。 一根骨刺从他腹部贯穿。 肠开肚破。 “投降,我投降!” 黑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旁边的裁判员立马将他们分开。 血淋淋的凄惨场景横陈在八角笼里。 短短两秒之内发生的事,有那么一瞬间惊到了外面的乘客。 接着,“虎”党们兴奋地喊叫起来。 杰克要命地嘶吼: “不敢相信!胜利最终属于我们的森林之王!王永远站在最高处,睥睨天下!让我们把欢呼送给这位不可战胜的王者!” 兴奋与愤怒交织在人群里。 爱双拳紧握,兴奋得难以自已。 因为他押了“虎亚属”的白人。 10积分,变成19积分!他的心脏在颤抖,在呐喊! 他兴奋地冲出人群,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乔巡和吕仙仪。 走着走着,他慢了下来,心冷静了下来。 心里想着,他们又不知道我到底押了谁……如果…… 如果……他心里冒着一万个如果。 等走到乔巡和吕仙仪面前后,爱就没那么高兴了。 乔巡笑问: “怎样,战况如何?” 爱喉咙鼓了鼓,欢快地笑着说: “小胜一波。还好那个白人赢了,都快紧张死我了。我两边都压了,但因为我更喜欢老虎嘛,所以压了白人6积分,黑人4积分。白人赢了,然后收获11.5积分,但押注机制是向下取整,所以收益1积分。” 说着,他一脸可惜, “我真该全部押白人的,太可惜了,要是全押白人,就是收益9积分了,将近翻倍。太可惜了。” 乔巡笑呵呵地说: “没事儿,能赢就很不错了。” “嘿嘿,倒也是。我把这11积分给你吧。” “行。” 爱从自己的积分卡里划出11积分到乔巡积分卡上。 然后,他咽了咽口水。 乔巡看向其他八角笼,微微眯起眼。 “……兴奋啊。” 他在爱身上感受到了名为“兴奋”的情绪。 为什么会兴奋呢?只因为小赢了1积分吗? 乔巡不相信,何况赢的积分又不归他。他跑了腿,除了一个“小胜”的结果,什么都没收获到。 这值得兴奋吗? 乔巡看向爱。 爱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手揣在裤兜里,一点一点动着。 乔巡记得,那裤兜里放着爱的积分卡。 他微微一笑,喊道: “爱。” 爱稍稍一僵,转过头, “怎么了?” 032 人神图腾 爱的反应清晰地落入乔巡的眼中。他笑问: “要不,我们继续押?看上去,你今天运气不错。” “啊,还要押吗?”爱缩了缩脖子,眼神诺诺。 “你平日里运气不好,指定今天风水轮流转了,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这,你还信这个吗?” 乔巡乐呵呵地说: “玩儿嘛,就是要玩儿开心。放心,积分我来出,输赢都不论。” “这……好吧。我试试。” 爱看向角斗场中间。乔巡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 第二轮擂台赛结束了。中间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当然,结束得越早的,休息时间越长。 五分钟后,第三轮开始了。 在杰克的主持下,十二道闪烁的蓝光笼罩场下十二个人。他们是第三轮的挑战者。 挑战者陆续进入八角笼,杰克再一次提醒不要忘了押注。 乔巡拍了拍爱的肩膀,后者抖了抖。 “我给你20积分,想押谁押谁,想怎么押怎么押。” 说着,他就给爱划去了20积分。 看到积分卡里多出来20点,爱血液加速,脸微微发红,同时在心里想,他是认真的啊……真的相信运气这东西吗?未免太马虎了吧……不,不对,他不应该是这种性格的人。 从苏门答腊岛溶洞里的表现看,爱不觉得乔巡会这么漫不经心。 那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让自己去押注呢? 走在前往押注台的路上,爱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一个答案渐渐在他心里形成—— “他是个新人,对普通区老乘客的实力并不了解。而我,在他眼里是原住民,相较之下了解这里一些比较突出的人的实力。他之前一直强调信息的重要性,仅凭他所掌握的信息,押注基本就是拼运气。 “但我不同,我知道那些比较突出的人的实力,比起拼运气,押中的概率更高一些。也许……他本身是想押注的,但奈何信息掌握程度不够,所以只是为了利用我跟他的信息差,在押注上赚一笔。 “而他之所以表现得那么漫不经心,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不受他的影响,根据自己的看法,发挥正常的水平押注。” 这个答案,从逻辑上没什么问题。 合理性方面……也没有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爱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心想,新人果然还是没有看透这里的本质。 海上列车生存法则之一: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 怀揣着一颗灼热的心,爱踏上押注台。 远处,乔巡静静地看着各个八角笼。 押注这种事,只能说是额外的添头,八角笼里的对决才是随机事件的关键所在。 乔巡感受着不同人所使用的不同天赋能力。像这样全是进化者的地方,能同时看到这么多进化者展现天赋能力,机会十分难得。细数一下,前两个月见识到的天赋能力,还不如这短短三轮擂台赛里多。 果然,环境在成长学习过程中,占着不小的影响比例。 “仙仪,我有个疑问。” 吕仙仪立马兴致勃勃, “咋了,咋了?” “在我的观察里,三轮擂台赛,二十多个人里,将近九成人的主要进阶天赋都跟某种属别、族类的生物相关,什么‘鹰形目’、‘兔形目’、‘偶蹄目’、‘蜘蛛纲’,等等,即便是进了阶,也没有脱离联系,只有极少数像你、辛渔和纪正志那样,是特殊的天赋,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吕仙仪眼睛弯弯,轻松自然地说: “这很好理解啊。绝大多数进化者都需要将符文转化为身体能量,而符文本身是有图腾的,这些图腾,大多都是一些神话生物。诸如狻猊、囚牛、狮鹫,基本上,每一种神话生物,都在现实的生物界里找得到对应。在前沿学术研究里,普遍认为,这些神话生物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本身就是高级进化态,但本质上还是代表着某类特定的生物。 “人是生物的一种,虽然我们一直把地球的主体视为‘人’,但实际上,其他生物占的比例大很多。以人神为图腾的进化者有,但比起其他生物为图腾的就少很多了。只不过,人神图腾本身起源于人,所以跟人体更加适配,天赋图腾是人神的进化者才更加强大和特殊。” 吕仙仪嘿嘿一笑, “是不是没想到,你之前见过的进化者都是很特殊厉害的了。” “人神图腾……” “嗯嗯,与之对应的就是非人神图腾。当然,不是说非人神图腾系列符文下的天赋能力就比人神图腾下的弱,只不过,没那么好适配而已。渔姐的图腾‘言’,纪正志的图腾‘丝母’,我的图腾‘自在山’,还有齐博学和卓俊,都是人神图腾,所以我们才是共和国的重点进化者呀。” “懂了。” 一句话说,非人神图腾种类更多,数量更大,所以对应的进化者更多,但相应的不如人神图腾那么适配进化者。当然,污染生物一定程度上就是非人进化者。 “可不要低估非人神图腾的天赋能力哦。共和国中央可是有着不少相当厉害的非人神图腾进化者。” 乔巡点点头。 一个上午,直到12点,平均每个小时完成两轮擂台赛。在封闭空间里,进化者之间的战斗很容易分出胜负,当然是存在那种能拖时间的,但遗憾的是,八角笼单场擂台赛限制时间为30分钟,到了限制时间,裁判员会根据优劣势判断胜负。 大概爱的幸运真的发挥了。一个上午,攻击24轮擂台赛,两百多个人,硬是乔巡三人都没有被随机到。 乔巡一直等待着的那个眼镜男也没被随机到。有点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眼镜男居然没有去押注,而是独自一人站在边缘处,默默看着十二座八角笼。 没有决出最终的十二强,角斗场不会开门。 所以,众人只能在角斗场内吃点便利食品补充体能消耗。 二十四轮擂台赛里,爱一直游走在各个八角笼之间,积极地参与每一场押注。 乔巡默默等待着他的战果的同时,开始给普通区乘客的实力划分档次。 比较弱的眷族阶被他干脆排除了,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眷族阶面对信徒阶的人能取胜。即便是“战士打辅助”这样的对决里也没能取胜。 等阶之间的差距,不是“职业优势”能够弥补的。 中午十二点一过,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压榨也得讲个基本法。 人群里,爱合计着自己一个上午的收获。 他虽然一直跑来跑去,但还是比价保守,一共押了16场擂台赛,胜12,负4。赢的基本都是那种赔率1.1、1.2、1.3这样的,输的那4把,则是出现了小爆冷。爆冷本身不能叫“爆冷”,因为这种事也还是蛮常见的,在随机事件高强度的洗礼下,有人会进步得很快,也有人退步得很快。 手持20积分,严格说来,算上之前偷吃的8积分。爱手持28积分,以“胜12负4”的战绩成功赚取了14积分,现在手里总积分达到了42。 他挤在人堆里,露出一双眼睛,看了看远处的乔巡。见到乔巡和吕仙仪有说有笑的,明显注意力不在他这边。 他心想,自己的积分还真是一点都不上心啊,哼,想利用我赚积分,把我当成工具人,真认为我只是个15岁的家伙了吧,我在列车里见过的残酷,比你们做过的梦都要多。你们会为傲慢和无知付出代价的。 爱想着乔巡给予过他的威胁与冷漠对待,咽了咽口水,拍了拍脸,然后一脸欣喜地朝着他们跑去。 一到乔巡跟前,立马抻长脖子,撅起嘴巴欢呼: “喜报喜报!” 乔巡微微一笑, “大胜,还是小胜?” 爱挠了挠头,干巴巴一笑, “嘿嘿,哪有什么大胜。20积分太多了,我不敢押太大,基本都是两点两点地押,押那种胜算高的小赔率参赛者。大积分没赚到,小积分还是有一些的。一共呢,赢了8积分。哦,对了,每一场押注我都记下来了,要看一下吗?” 乔巡摇头, “不用了,没那个必要。” “还是看一下吧。”爱再次要求。 乔巡看着他,稍顿一下,然后笑着点头, “行吧。” 爱拿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实打实地记录了每一场押注的赔率、胜负、押注积分数。数据很详细。 看着乔巡一脸满意的表情,爱心里想,我准备得这么周全,你难不成还能发现我偷吃吗?嘿嘿,果然是值得好好薅羊毛的大肥羊。 “呵呵,我就说嘛,你今天算是风水轮流转,翻运了。”乔巡一脸笑意,“下午继续啊。” “嘿嘿,行吧。” “照我说啊,你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两点积分地押,能押出个什么宝来,还尽挑些低赔率的。” 爱眨眨眼说: “那些高赔率的风险太高了,押太多,要是没了,可就损失大了。” 乔巡拍了拍他肩膀, “赌博,本身就是冒风险的。高收益高风险嘛。就像打牌,有时候感觉到了,不好好把握一下,可能再也碰不到这种大赚特赚的时机了。依我看啊,你今天就是感觉到了。所以,不要顾虑太多。” “啊?!” 爱表情有些别扭,“要不然还是算了吧。稳着点,细水流长多好。” “你在海上列车里讲细水流长?没搞错吧。你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对我说要细水流长?”乔巡一脸怪异。 爱有些尴尬。 的确,在海上列车这种资源层层盘剥的地方,细水流长是可彻头彻尾的贬义词。 “倒也是哈。” 乔巡点头,笑着说: “照我说啊,就该起步押一半,感觉到了直接梭哈。赢了私人订制看黑丝,输了下车悬赏打怪兽。” 咦~ 吕仙仪在一旁怪异地看着乔巡。 爱呼出口气,望起头, “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押?要让我去。” 乔巡无奈一笑, “押了啊,怎么没押。我不信邪,自己又去押了4场擂台赛,全输了,浪费了20点积分。我算是服输了,天生的中奖绝缘体,但凡跟运气沾边的,就没好下场。大家都说这是我天赋能力自带的诅咒,没办法。我这倒霉体质,仙仪是清楚的,估计之前在溶洞里,突然生变也跟我这诅咒有关。” 吕仙仪连连点头, “那可不,之前跟他出任务,倒了好几次大霉。别的队友都不愿跟他搭档,只有我忍受下来了。” “这……真的有那种诅咒啊……” 听到乔巡把溶洞事故的原因往自己身上揽,爱心里乐开了花。 “谁说得准呢,什么进化,登神,图腾都出来了,有诅咒也不稀奇。我之所以来这列车上,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诅咒。嗐~” 看着乔巡一副“我生多艰”的样子,吕仙仪心里默默流汗。 乔巡拍了拍爱的肩膀,笑着说: “所以啊,看到你胜率那么高,这对我真的挺难得的,所以,可不要错过了。放心大胆地去押吧,输了就当我自己倒霉,赢了你开心我也开心。退一万步,就算输光了也认了,大不了挨几天饿,然后去接个悬赏嘛。我的实力你也看到了,简单的SR悬赏,三个人是没啥问题的。” 爱脸上是思索的表情,心里嘛……可就飘远了。 他倒没想到,乔巡来列车居然是为了解决自己身上的诅咒。 输光了也没事是吧,这可是你说的。 新人不吃一吃教训,怎么会成长呢。 爱好似经过了十分复杂的心理抗争,最后叹了口气,说: “好吧,既然你想玩,我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只是,赌博这种事,本身就很不确定。输了的话,你无所谓,我心里还挺难受的。” “没关系,放宽心,损失的是我,你把自己当工具人就行了。” “……好。” 工具人是吧,把我当工具人……你会后悔的。 爱转过身,看向正在修整的八角笼,微微咬住腮帮子。 12:30。 下午场的擂台赛准时开始。 “噢——我亲爱的朋友们,激动人心的擂台赛又要开始了!让我们用激情的尖叫,点燃身体里的血液,昂扬那井喷而出的斗志!” 乔巡觉得,也许杰克本身就拥有调动气氛的特殊能力。他说话的时候,整个角斗场都莫名涌起一种躁动,从每个人的身体里穿过。 激烈的情绪与膨胀的欲望与大风一样吹拂在角斗场里。 “请上午的十二位守擂者归位!” 十二个守擂者相继走进对应的八角笼里。 “爱,去吧,去收获属于你的胜利。”乔巡笑着说。 这像一句玩笑话。 爱点点头,拿着乔巡给他的40积分出发了。 他瘦小的背影,倒像是英勇奔赴战场的战士。 033 我押到你死为止 待到爱走远了,吕仙仪立马鄙夷地说: “你可真会演戏,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你以前给人看病都是这样的吗?”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拥有强大的叙事能力,不是什么怪事吧。”乔巡挑眉看着吕仙仪,“倒是你,给我打配合那么熟练,一说起从前,眼神都变得遥远了。怎么,演艺圈科班出身?” “这是一个向导的基本素养!”吕仙仪摆摆手,“不给你扯这些。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40积分说给就给啊,真不怕爱那小子一把给你输完?” “他不会。”乔巡微微笑着。 “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可能把我的积分输完,但是他自己,一定会赢得盆满钵满。” 吕仙仪蹙起眉,眼睛微微一眯,理解了乔巡的意思, “你是说,他偷吃?” “是的。普通人偷吃狠吃一口,爱这个家伙,挺聪明,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来收获,自己偷吃一点,然后让我赚到积分,体现了自己价值的同时,又能慢慢给自己积攒本金。同时,还罗列一张找不出漏洞的收支明细表,证明自己的清白,好给自己留下更大的投资空间。脑瓜子很灵活,也许其他人真就上当了。” “那你是怎么识破的?” “当然是……心理咨询师的直觉。” “呿!” 吕仙仪才不会信这种不着边际的缘由。 乔巡微微一笑,解释道: “爱不仅聪明,还很会演戏。表情,神态,语气,看上去都是在为我着想。我打算让他押大点,他还一副生怕我损失太多的样子。一个人的外在能伪装,但真实的情绪与欲望是伪装不了。细微的面部表情,特意试探下的身体语言,都是潜在的回答。” “所以,你给他40积分是出于什么打算。他就算卷款跑路,你也奈他没办法啊。要真耍赖,搞流氓行径,损失的只是你自己。律法又不保护人际关系。” “相信我,积分很珍贵只是列车里的表面现象。这只是为了打造一种‘以积分为中心’的专制体系假象。一个社会环境,货币体系只是工具,从来不是本质。本质是统治与被统治,是生产与管理。如果能用40积分钓出爱的秘密,一定是值得的。别忘了,他的父母触及了贵宾区,掌握着大量的信息。” “关键是,怎么钓出秘密?” “捏造一个名为‘贪婪’的陷阱。爱对积分的渴望很强,如果用艰难的战斗,同等价值的劳作去获得积分,不会催生出懒惰与贪婪,但用十分轻松的办法,就能获得大量的积分,会。不劳而获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人最原始的劣根性。毕竟,生物进化是为了更好地获得资源与适应环境。” 试想一下,在一个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没有威胁的环境里,谁会去努力呢? 那只有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爱可并不是那种人。 下午的第一轮擂台赛开始了。 乔巡看着激烈对抗的八角笼,幽幽说: “让他再纵情享受一下不劳而获的感觉吧。” 吕仙仪眼放光芒, “你都玩起来了,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乔巡上下看了看,想了想,端着下巴说: “你的话……要不然,玩把猫猫大乱斗?” “你走……” “呵呵,其实只需要到时候我登台了,你适当给爱一点押注意见就行。” “懂了。如果我们都登台呢?” “不,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留在八角笼外。” 吕仙仪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晦明”天赋影响下的双眼像散发着幽光的黑珍珠。她渐渐领悟了乔巡的意思。 13:00。 下午场的第二轮擂台赛。 杰克宣布开始随机挑战者后,十二道闪烁的蓝光降临。 乔巡三人已然没有被选中,但十二人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庞。 那个同住在4车的眼镜男。 蓝色的闪烁光笼罩在他身上。他扭过身,迅速在外围的人群里找到了乔巡。 他嘲弄的表情,挑衅的神态,以及那病态残忍的眼神清晰落在乔巡的眼中。他似乎是在说,千万不要让我在擂台上碰到你。 作为乔巡“重点关照”的乘客,自然,他的目光集中在眼镜男所在的9号八角笼。 9号八角笼,“蛇亚目”的守擂者,拥有类眼镜蛇与蟒蛇的能力,靠着喷射毒液与强大的身体束缚能力,连续三次守擂成功。 眼镜男登台后,旁边的押注台上,赔率出来,在激烈的变动后渐渐趋于平稳。 守擂者:挑战者——1.2:3.8。 看到这个赔率,乔巡笑着说: “仙仪,借我20积分。” “你要做什么?” “押一手。” “好。” 吕仙仪果断划给乔巡20积分。 加上还剩的兜底的10积分,乔巡携带着30积分,来到9号八角笼的押注台。 他看了看八角笼里的眼镜男,用天赋“宰阴”包裹着声音,穿透杂音传进眼镜男的耳多。他笑着说: “挑衅人的事,谁不会啊。” 说着,他走到押注台前,在代表挑战者的押注箱里押上30积分。 随后,他大声对眼睛男说: “我押了你30积分,一定要赢啊,哈哈。” 说完,乔巡以着和善的微笑面对着他。 锐利的眼神似乎在明说:我就是要用你赚积分,你赢了我赚积分,你输了我高兴,怎么都不亏。 眼镜男这时候反倒像有着“蛇亚目”的天赋了,一双眼睛像极了毒蛇,阴冷而残忍。 他咬紧牙关,想冲出八角笼将乔巡撕成碎片。 感受到他的愤怒,乔巡笑呵呵地说: “放平心态,好好对战。我可是押了积分呢,不要让我失望哦,我能不能吃大餐就看你争不争气了。” 戏谑的神态,嘲弄的眼神,打趣的语气。 每一样都被眼镜男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裁判员问: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眼镜男低沉地说。 “蛇亚目”守擂者点头。 “比赛,开始!” 随着裁判员发号施令。 眼镜男身周陡然激荡出具有强大冲击力的波纹,波纹推动他瞬间加速。 眨眼间,来到“蛇亚目”守擂者面前。 从他眼中涌出黑雾,在短短的1s钟内,灌入守擂者的双眼。 然后,守擂者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 到最后,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守擂者倒在地上,毫无声息。 死了。 本次随机事件,到现在为止,已经在擂台上死了8个人,但从来没有哪一个,像这个“蛇亚目”守擂者一样,死得那么快,死得那么惨,死得毫无反抗之力。 以至于,杰克的关注焦点还没转过来,9号八角笼的对决就结束了。 八角笼外,长达10s的死寂后,躁动起来,疯狂起来! 本金翻了将近四番的赌徒们拼命欢呼呐喊。 输了的则沉浸在眼镜男那恐怖的战斗方式里,不能自拔,惊醒后,立马在心里祈祷,不要随机到他。 “噢——9号八角笼这边似乎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让我们等待裁判员的报告……哦哦哦哦!各位朋友,我宣布,本次随机擂台的第一匹黑马诞生了!秒杀,他用秒杀的方式结束了三连擂擂主的生命!1.2比3.8的赔率,我们的英雄,将他的追随者本金翻了将近四倍!擂主凄惨的模样在映射着英雄的光辉!朋友们,让我们把焦点集中在这匹黑马,哦不,我们的英雄身上!” 眼镜男用干净利落、残忍无情的手段,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成为到现在为止最大的黑马。 他来到八角笼的边缘,看着乔巡,眼神如蛇蝎。他声音低沉而沙哑, “高兴吗,30积分变成114分。是不是很高兴啊!别着急,变成人干的时候,你会更加高兴。” 乔巡稍稍眯眼,淡定地说: “你继续,我还押你。押到你死为止。” “可怜的家伙,还在嘴硬。我说过,傲慢和无知会将你毁灭。” “也许你是对的,不过,”乔巡顿了顿,灿烂一笑,“这不妨碍我押你赚积分。” 可气,可恨!那张笑脸令人恶心!眼镜男无声无息地看着乔巡,等待着下一场对决的到来。 之后的几轮擂台赛里,眼镜男都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迅速解决了对手。 他强大的实力,让他的赔率迅速跌到1.1左右。然后,登上台的挑战者,在挑战一开始就基本选择了投降。没有人想用生命去尝试击落一匹黑马。 15:25。 下午的第八轮擂台赛,爱被选中了。 他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登台后立马选择投降,结束了自己在随机事件里的行程。 然后,他继续踏上押注赚积分的路。 剩下没有登台的人越来越少了。 16:45。 下午的第十二轮擂台赛,吕仙仪被选中了。 1号八角笼。 五分钟的准备期里,乔巡迅速找到她。 “看过1号的擂台赛了吗?” 吕仙仪点头,“每一场都看了。” “感觉能赢吗?” “基本没问题。但之前我们不是说了吗,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留在场下。” “嗯,没错,如果可以的话,你尽量支撑到我登台为止。当然,中途碰到对付不了的强敌,不要犹豫,直接投降,不要给自己留伤。” “好。” 简单地交代完后,吕仙仪进入1号八角笼等待准备期结束。 随后,乔巡找到了正在4号押注台上的爱。 看到乔巡忽然来找自己,爱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问: “怎么了?” 乔巡笑问: “战况如何?” “嗯,还行。有输有赢,总体是小赢。目前赚了8积分。” 实际上,爱凭借着乔巡给的40积分,以及自己偷吃的14积分,共54积分,通过不断地小数字压小赔率,赚了26积分,现在掌握着共计80积分。 乔巡说: “太少了太少了,跟我来。” “啊,你要亲自下注吗?”爱的眉头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吕仙仪登台了,我们去押她。” “她上场了吗,好的好的。” 两人立马来到1号八角笼的押注台。 押注台上的幕布显示着当前的赔率。 吕仙仪,一个年轻得不像样子的女……孩?不眼熟,以前从来没见过,推测是个新人。而她的对手,是连守两擂的“象科”进化者,拥有钢铁一般的防御力,极其霸道的冲撞力。 如此显著的差异,让赔率一开就是: 1.2:4.1。 资深的赌徒们很清楚,像9号八角笼眼镜男那样的黑马可不会轻易地出第二个。 吕仙仪之所以只有4.1的赔率,没被直接开到6以上,只是因为没见过她出手,有一定的未知性。 但这点未知性可不会让人愿意拿珍贵的积分去做赌。 场下有人吹起了口哨。 “哟,小美女,早点投降啊,你这瘦胳膊瘦腿儿的娇嫩身体,不要被踩烂了哦。” “小美女,保护好你那张脸啊,哥们儿好这一口。靠脸能吃饭,就不要冒险啦。” “听哥哥叔叔们一句劝,早点投降。哈哈哈——” “象王,对小美女不要下手太重,给兄弟们造点福利也不错哦嘿嘿。” “是啊是啊,这么嫩的美女,在这地方可不多见。嘿嘿,还是我最喜欢的平胸。” 本来听到前面的污言秽语,吕仙仪还没什么反应。她啥场面没见过,更难听的话都听过。 但最后一句话实在忍不了了。 她冲着八角笼外喊平胸的大骂: “你丫的没见过女人是吧,看你那猥琐丑陋的样子,我只建议你多多练习瑜伽,练到脑袋能钻进胯下!还有你这个恶心的老头,一把年纪了,裤裆支得起来吗,能不能早点买棺材啊!” 乔巡汗颜,他是第一次见识到吕仙仪发飙骂人的场景。 这姑娘,真不是盖的,静若处子,动若疯兔! “真烈!又平胸又烈,我喜欢!” 但常年生活在列车上的人的变态程度是无法估量的。 被吕仙仪这种有着“清纯长相,大家气质”的小美女破口大骂,不仅没有让一众看客愤怒,反而让他们更兴奋了。 乔巡时常感觉自己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激动地叫嚣着,甚至有人豁出一点积分,押吕仙仪。 于是乎,吕仙仪凭借着一张嘴,硬是将自己的赔率从1.2拉到了1.4,然后相应的,对方的赔率从4.1跌到了3.3。 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爱看到这场景,小声问: “怎么押?” 乔巡大声说: “梭哈挑战者!” 声音很大,旁边的人听到都惊了。 “兄弟,你就算喜欢平胸和被骂,也不至于梭哈吧。” “对啊对啊,大家都图个热闹,你这咋认真起来了呢?” “你不会真以为她那瘦胳膊瘦腿儿能赢吧。” 吕仙仪到底也就19岁,尽管气势不输人,但被这么多变态的家伙围着叫嚣发泄负面情绪,心里也挺难受的。 感觉到吕仙仪别扭的小心思,乔巡怎么能不帮她,心想我的搭档怎么能受委屈呢!当即决定给她撑撑场子。 他大声说: “我就是喜欢平胸,怎么了!平胸就是正义!平胸就是真理!平胸是人类文明的瑰宝,是进步的阶梯!为了平胸我梭哈!平胸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吕仙仪在八角笼里呆呆地看着乔巡,用口型说: “乔巡,我***。” 乔巡语出惊人,旁观者别无他言,竖起大拇指, “兄弟牛逼!” 周围人为乔巡点赞。 吕仙仪在八角笼里暗自神伤。来自队友的致命一击,她默默记下这个仇了。 裁判员询问: “准备好了吗?” “好了。” 守擂者和吕仙仪同时说。 “比赛开始!” “象科”守擂者一脸严肃地看着吕仙仪说: “很抱歉,我喜欢巨乳。” 属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吕仙仪当场愣住。 场外,乔巡默默为守擂者祈祷。 034 别人赚了我没赚等于我亏了 “象科”的优势是力量大,冲撞力强,并且能将符力量通过天赋转化为身体的质量。 所以说,不要看这位“象科”守擂者的体型只是比一般人大上一圈,但实际上他的体重绝对是一般人的五倍以上。而且,他还能发动天赋,在战斗过程中随时随地为自己增重。 在“晦明”力场下,守擂者的优势与主要能量表现清晰地展现在吕仙仪的眼中。 她清楚,正面身体上的对抗,自己一个向导是毫无胜算的。必须扬长避短。 守擂者在大腿肌肉上的能量分布明显弱于其核心腰腹与肩背,这说明,他的速度并不是优势,而且,要让这么重的体重进行高敏捷的移动,显然需要更多的能量,并非目前的他能做到的。 毕竟是科班出身,经受过共和国分部中央的专业训练,并且执行过多次任务,在许多危险调查任务中锻炼过,吕仙仪很快给这位“象科”守擂者做出了分明的定位。 肉盾战士,高防御,高冲撞,低敏捷,低机动。 单纯的身体力量再怎么弱,吕仙仪到底也是个三阶的进化者,本身有着等阶上的优势,之前的“还魂”调查,还获得了“自在山”图腾的系列符奖励,在三阶代言人阶上走得更远。只不过,她清纯柔弱娇小的外表看上去实在说不上强大。 所以,“象科”守擂者的第一次攻击十分粗糙,微微俯身,就直接发起了正面冲撞。 他跑起来真像一头非洲象,踩得八角笼隆隆作响,将地面的灰尘掀起。 吕仙仪进入作战状态,整个人注意力十分集中,立马扭身抓住旁边的一根钢筋,躲开这一次冲撞。与此同时,在手抓住钢筋的一瞬间,她在那跟钢筋上布置下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圆片。 因为钢筋本身就是黑色的,所以这个黑色圆片几乎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目光。 外面的看客们叫嚣着,各种污言秽语也无法影响到转斗状态下的吕仙仪了。 像这样的冲撞,“象科”的守擂者持续发起,在十次冲撞后,依旧没能碰到吕仙仪,没占到什么上风。这时候,八角笼外的人开始质问他了,催促他赶忙用天赋摧毁吕仙仪。 也就是在这十次躲避冲撞的过程里,吕仙仪均匀地在周围十根钢筋上分别安放了一枚黑色的圆盘。 看客们口中的“象王”停了下来,不再一昧地使用同一招。 他脸部开始发红,像涂抹了一层红墨水。 然后,从他脚下鼓荡出一圈涟漪一般的冲击波。冲击波瞬间掀起灰尘,可以清楚地看到,被掀起的灰尘是呈现螺旋式上升的姿态。 然后,他再向吕仙仪发起冲击。 因为身周的一圈冲击波,象王在靠近时,吕仙仪立马感觉到周围空间鼓荡着十分暴躁的能量,随意躲避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这些能量给打下来控制住。 恰巧不巧的是,吕仙仪就是个对能量十分敏感的人。 她可以精准地看到,象王身周空间里,哪里的能量最强,哪里的最弱。 在她敏捷的身手和“晦明”力场的加持下,即便是发动了冲击波封锁空间的象王,依旧无法碰到她分毫。 “行不行啊,一个妹子都解决不了!” “td,不想打就早点投降。” “让你悠着点,不是让你被当猴耍啊!” 情绪躁动的看客们开始给象王施压了,各种贬斥的话语嘘声在周围不间断地响起。 受限于“象科”这个天赋,象王的脾气本身就十分暴躁。他可不是那种动物园里驯养的观赏象,就算是观赏象被逼急了也会暴起伤人。他的“象科”天赋是纯粹的野象,是以“脾气暴躁、攻击性强”著称的陆地最大哺乳动物。 象王暴躁了。他开始给自己增重,每增重一个档次,也就是100kg,在他身周鼓荡的能量波动就强一个档次,密集一个档次。 此时的他,骨密度持续攀升,体重很快超过了1T、1.5T,简直就是一个人肉炸弹。 他怒吼一声,朝吕仙仪发起全面的攻击。 八角笼外,爱咽了咽口水,十分紧张。要知道,在乔巡的要求下,他可是“梭哈”了吕仙仪的,虽然只是“梭哈”了乔巡的积分,他自己偷吃的一点没动。原因也很简单,他不觉得吕仙仪能打过象王。 八角笼里,吕仙仪看着象王朝自己冲来,一动不动,甚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外面的看客们以为她被吓傻了,顿时瞪大眼睛,肾上腺素开始分泌,打算一点细节都不落下,清楚地看到她是如何被象王碾碎的。 美女被野兽撕碎,践踏,凌辱!可是能轻易激起他们身体里原始兽性因子的画面。 但这样的画面迟迟未来。 象王在离吕仙仪20左右猛地停了下来。这种急停不像是撞到了什么,而像是身后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其他人看不清楚,但乔巡看得很清楚。 他双眼闪烁异样的光明。清晰地看到十根比蛛丝还细的透明丝线从那十个黑色圆盘里发射出来,结成一张大网,将象王罩住了。 结实,精细。 十根丝线被象王以强大的力量冲击也没有断,反而切开了他的皮肤与肌肉。 于是乎,在短暂的5s中过后,八角笼外面的人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象王整个人站着不动,然后肉块不断从他身上掉下来。 他整个人,被十根丝线编制的大网切成了五十多块,一块一块地掉下来,然后坍塌成一地的肉山。 每一块肉的切面都非常平滑,一看就是非常非常锋利的刀切割的。 吕仙仪站在肉山前面,收起了原本甜美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外面之前对她污言秽语的看客们。 几乎没有人知道吕仙仪是如何杀死象王的。在他们眼里,吕仙仪甚至到最后动都没有动一下,象王就直接死了,还死得这么惨。 继眼镜男吸干他的对手后,象王在吕仙仪的“帮助”下,刷新了死亡的惨烈度。 1号八角笼发生的事,超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以至于杰克又一次错过高潮时刻,等他把目光转移过来时,象王已经变成了肉山。 八角笼外面的看客们瞠目结舌,尤其是感受到吕仙仪目光掠过自己的身体后,阵阵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 一些跟吕仙仪“亲密互动”的人甚至心虚悄悄咪咪地溜走了。 如果说眼镜男这匹黑马是用震撼的手段解决了敌人,那吕仙仪在他们眼里就是用的神秘手段。 即便看她将象王变成了肉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天赋能力。 爱不停地咽口水,眼睛睁得异常圆,瞳孔不停地发颤, “天啊!” 乔巡笑了笑, “相信我准没错。押她就完事了。” “她她不是辅助吗”爱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狂风冲击了。 “谁说辅助就杀不得战士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乔巡看得明白,吕仙仪是个“氪金大佬”。那十枚黑色的圆盘毫无疑问,是她的黑科技。 不过嘛,正所谓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 只要能杀死对手,怎么赢那就无所谓了。 至于吕仙仪到底还有多少黑科技,藏着多少底牌乔巡觉得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到了。他才不会相信吕仙仪是头脑一热就来这海上列车的,一个专业的向导,怎么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做一件事。 吕仙仪赢了,乔巡自然是大赚了一笔。 之前押眼睛男用30积分赚到了121积分。也只是第一次押他赚得多,之后他的每一场擂台赛赔率都在1.1以下,没什么赚头。 加上爱投来的48积分,乔巡一共用169积分,在3.3的赔率下,赚到了557积分。 不可谓不是大赚。 乔巡算是理解了小悬赏日为啥没人去接悬赏了,这赌博押注来分这么快,谁冒大风险去赚那点低保啊。 看到一共557积分,爱眼睛都瞪圆了。 他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没有把自己偷吃的积分拿去悄悄押注吕仙仪。3.3的赔率啊,自己偷吃了26积分要是全押吕仙仪,现在就是85积分了! 他非常清楚,这场比赛一过,吕仙仪的赔率会立马跌到1.1,1.2,甚至1.0几,除非有其他大热门挑战者。 他插在裤兜里的手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赚积分的机会错过了啊! 看着乔巡满脸春风,他心里更难受了。 有一种难受叫“别人赚了”。 别人赚钱而自己没赚钱,那就是亏钱! 爱心疼得不行。 爱的反应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乔巡的眼里,甚至他心里的懊恼,烦躁的情绪也被感受到了。 乔巡微微眯起眼,对,就是这样,懊恼吧,后悔吧,拍大腿吧。 果不其然,后续的几轮比赛里,吕仙仪的赔率一直都是1.0几,根本就没有什么赚头。 但即便这样,爱还是把自己的积分拿去赚点蚊子腿了。每一次下注,他心里都懊恼一次。 中途,乔巡有意提醒吕仙仪,不要伤害挑战者,务必用比较友善的方式战胜他们。这当然不是乔巡心善,而是他怕吕仙仪赢得太狠的话,之后的人碰上她会直接投降。这会影响他后续的打算 18:35。 下午场已经进行到了第20轮比赛。下午的比赛相较上午,明显加快了不少。 截至目前,一共进行了32轮比赛,共有324人已经登台了,平均每一轮新增10人次。 也就是说,32轮挑战里,12个八角笼平均只有两个成功完成了守擂。 从一方面足以见,普通区里大多数人水平都是差不多的,进行了一场比赛,消耗了精神和体力,新一轮里面对挑战者胜率就会低不少。 乔巡其实对这一点有些想法的。因为,在他的分析里,既然新挑战者对守擂者有明显的优势,那每一次押注都押挑战者,在押注筹码均等的情况下,32轮一共384场次比赛,全押后位挑战者,那么结果一定是稳赚不赔的。 但从赔率看,并非如此。除了那种有明显差距的对局,挑战者的赔率都低到结算期望为0.4左右,反而还要低于守擂者。 这种结算期望,绝对不是自然产生的,一般来说0.6才是合理的。 那结果就只有一个,列车官方在赔率上做了手脚。因为不收手续费,所以他们肯定不希望押注的乘客能在押注中的胜率高于0.5。 如果将这种押注的时间尺度和次数无限拉长增多,那最终,乘客们的积分会归0。 列车官方时时刻刻都在用“剥削”的方式,回收自己发给乘客的积分。 乔巡相信,列车的管理层里一定存在着业务能力拉满的宏观经济学家,不然很难维持积分处在非动态平衡里三十多年还没崩溃的现状。 回到八角笼。 吕仙仪现在已经成功守擂9次,其赔率已经低到1.02了。押100赚2点。由于这个押注机制,小数向下取整,所以爱即便全押吕仙仪,最多也只能一次赢0.8个积分,取整后就没有了。 所以,他非常难受。吕仙仪守擂的整个后半段,他一直念叨着第一次的3.3赔率,像个怨妇一样。 目前为止,从登台开始,就一直成功守擂的只有四个人。 1号八角笼的吕仙仪守擂9次,7号八角笼守擂7次,9号八角笼的眼镜男守擂19次,以及12号八角笼守擂12次。 乔巡算了算,按照目前的速度,大概还有38轮擂台赛才会决出最终的12强。 一直没随机到他,他也挺乐意的。 毕竟,站在台下才有更多的选择权。 因为押吕仙仪已经没有赚头,所以乔巡放心大胆地给了500积分,让爱去其他八角笼玩。 “500!”爱听到这么数字脑袋顿时发热。 “去吧,押她赚不到什么积分。给你500积分,放心大胆地去押。”乔巡微笑着说。 “真的?” “当然。” 爱咽了咽口水。他非常心动,之前一共50积分,他就能偷吃26,这500积分能操作的空间更大了啊! “那好吧。” 乔巡稍稍眯眼,语气轻巧, “不要畏手畏脚的,你看这积分来得不是挺容易的嘛。放心大胆地玩就行了,我发现你啊就是胆子太小了,做事也没有魄力。要想跟着我混,没点魄力可不行。要不然以后去接悬赏,你畏手畏脚地,影响我们发挥。” 爱尴尬地笑了笑, “之前饿怕了,把积分当宝了。” “所以嘛,现在跟着我了,就不要再那样了。”乔巡的语气,活像正在教育小弟的混混头子。 “好!” 爱携着500积分,转身扎进人堆里。 乔巡脸上笑容愈发浓郁了。 035 我们的女王辜负了她的臣民 傍晚六点,下午场结束,一共完成了33轮比赛。吕仙仪依旧守着擂。 半个小时休息时间里。 下了八角笼的吕仙仪第一时间找到乔巡,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话不说一句,只是一脸怨气。 乔巡捏了捏鼻尖问: “大小姐,怎么了?” “乔巡,你!你!”吕仙仪指着乔巡的鼻子,几次准备破口大骂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可恶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啦。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乔巡诚恳道歉。 吕仙仪一脸幽怨,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 “为了让爱不押你呗。”乔巡看着在远处打转的爱,眼露思索,稍稍顿了顿后说:“他肯定偷吃了我的积分,但具体偷吃了多少不清楚。我不能让他这么早就在你这儿赚太多积分,得让他先后悔,先懊恼没听我的,之后才会更好的听我。” “可这跟我平胸有关系吗?” “有啊。我说的话越不着调,爱心里的顾虑就越重。他性格本来就犹犹豫豫的,而且很谨慎,生怕手里的积分丢了。他怕我真的只是乐意花积分陪你玩儿,给你撑场子。所以,我的发言越离谱,氛围越混乱,他就越不敢拿自己偷吃的积分去押你。” 吕仙仪忿忿不平, “下次要做这种事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干嘛一直说我平胸!” 她倔强地挺起胸膛,“哪里平,哪里平!再怎么样也是有个A的吧!” 乔巡望天。 “可恶,等我二次发育,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乔巡头望得更高。 半个小时休息时间过去,晚间场开始。 临上台前,乔巡对吕仙仪说: “你注意了,如果我登台了,那一轮里,你务必输掉。当然,不要太明显,表现得精神消耗过大才输掉的。” “之后呢?” “之后的话,让爱每一场都押我赢!” “好!” 简单的交代后,吕仙仪登台开始守擂。 她本身有着三阶的实力,图腾是最契合的人神图腾,又带着一身的黑科技。所以,守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运气也比较好,没有提前碰到实力超强的人。 晚间场的节奏明显又加快了不少,看来列车官方有意控制节奏,打算在今天之内决出12强。 21:35。 晚间场的第15场。 乔巡成为了十二个幸运儿之一。蓝色的光在他身上闪烁,号牌是4号八角笼。 在五分钟准备时间里,他找到了爱,此时的爱脸上洋溢的笑容。 显然,他赚了不少。乔巡没过问他的战绩如何,悄声对他说: “去1号八角笼,押吕仙仪输,梭哈!” 爱小心脏抖了抖。他可是很清楚,现在吕仙仪的赔率只有1.0几,对应的,她的挑战者赔率基本都在4以上,最高开到过4.8。 这要是押中了他想了想我的天啊,那积分直接奔着三四千去了! 他有种眩晕感,赶忙问: “稳吗?” 乔巡自信地笑着说: “稳得不行。” 爱咬咬牙, “好!” 随后,他立马赶往1号八角笼。 而乔巡也迅速进入了自己被随机到的4号八角笼。 4号八角笼里,一个面无表情,眼神冷淡的女人站着一动不动,她相貌很好,但可惜从下巴到锁骨有一道约3宽,20长的狰狞疤痕。 乔巡记得,守擂者这是第四擂,实力是比较强劲的。之前观察过她,她的主要进阶天赋是“雁形目”,并且有隐身类和迷雾类的额外天赋,是少数拥有“配合技”的乘客。先前的三擂,她都赢得很轻松。 所以,一上来,乔巡跟他的赔率就是1.5:2.8。 4号八角笼的关注度不高。杰克的目光基本集中在有重要看点的地方,比如五次以上的连擂,像“狮虎之争”那样有争论焦点的,还有战斗过程非常华丽的。 4号八角笼的守擂者习惯用隐身刺杀的方式,不怎么吸引人目光,所以关注的人没多少。 “准备好了吗?”裁判员问。 乔巡和“雁形目”的女人相继点头。 “比赛开始!” 随着裁判员发号施令,“雁形目”女人立马进入状态。她从来不低估每一个挑战者,谨慎地对待着。 这的确是强者的态度,拥有着冲击更高连擂的实力与心性。 一阵浓稠的烟迅速从她皮肤里渗透出来,2s内就笼罩住了整个八角笼。 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仅凭肉眼,乔巡也根本无法找到她的踪迹。 毕竟是“迷雾隐身”的配合技。 肉眼不行,还有天赋。 “宰阴”天赋发动,一切无法被直接感知到的阴面,尽皆在乔巡的感受之中。 “雁形目”女人的美丽轮廓浮现在他眼中。 她正从左边发起攻击。 乔巡“追逐者”天赋发动,迅速调整身位,躲开攻击。 “雁形目”女人没有因为攻击落空而出现任何停顿,持续不断地发起攻击。 每一次,乔巡都恰巧不巧地躲开。 很快,“雁形目”女人意识到,乔巡有能力感受到她的位置。靠这种方式无法拿下比赛,她主动求变,将迷雾收起,不消耗更多精神和能量。当然,隐身状态没有解除。 所以,在外面乘客眼里,只有乔巡一个人站在八角笼中。 “雁形目”女人开始发挥自己主要天赋的能力制造风场、制造牵引中心、制造高速切割气流。 狂风吹拂! 呼啸的风声卷席在八角笼里。中心位置出现一个牵引力非常大的风眼,同时伴随着高速的切割气流。音爆声变得异常尖锐,持续不断地在四面八方响起。 乔巡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组织液乃至内脏都在被牵引力牵扯。他整张脸的皮肤几乎都被扯了出来。 与此同时,“雁形目”女人没有闲着,隐身不断发起骚扰性攻击,阻止乔巡对抗风眼的牵引。 八角笼外,押注守擂者的乘客脸上已经浮现起笑容了。虽然这个八角笼外的戾气不重,但也是跟其他的相比,实际上乔巡还是听到了谩骂声与欢呼声。 弱者在这里天生受到鄙视。这是理所当然的。 乔巡看上去对抗得非常艰难,都快被掀起一张皮了。他看上去没有反抗的能力。 身体被牵引靠近风眼后,高速切割气流开始从他身上划过,带出一丝丝血痕。 从他体内流出的血在风眼中被加速成一根红色的高速旋转的针。 “雁形目”女人冷静得像一个杀手,并没有因为自己目前是大优势就有任何松懈,干扰攻击的发起频率不降反升,试图迅速解决掉乔巡。 某一刻,她最后一次攻击,并不是干扰,而是全力的冲击。 乔巡整个人直接失去重心,跌入风眼。 外面的乘客兴奋地瞪大眼睛,想看到他被切割成无数丝状的血肉。 这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跌入风眼的瞬间,乔巡直接荣光加持,“亚特兰荣光”在他体表结成一道类似于鱼肺泡的膜,抵御了风眼的攻击。 就在“垂死挣扎”这个词要从其他人脑中冒出来时,乔巡发动天赋“治阳”。 以他为中心,一个小太阳陡然出现。灼热的火光迅速将风场变成一个庞大的火龙卷。 与此同时,他再次发动“宰阴”,翻转风场的阴面与阳面。 被翻转的风场从“中心牵引”变成了“高速离心”。 “治阳”点爆的爆轰空间,扩散到八角笼的每一个角落,撞在写满符的钢筋上,发出隆隆的声响,爆轰空间瞬间将“雁形目”女人吞噬。 在被吞噬的瞬间,从她身前长出一副之前“虎亚属”白人同款的外骨骼,抵挡了绝大部分的攻击。 但即便如此,她也被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冲得不省人事。 裁判员立马宣布了乔巡的胜利。 乔巡瘫坐在八角笼里,大喘着气,一副虚脱的样子。 但如果有人站在他面前,能看到他异常平静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刚“艰难取胜”的人。 乔巡打擂成功引起了小轰动,但也只是高台上杰克提一嘴的程度,并没有持续性的大动静。因为,他赢得不漂亮,赢得很艰难。 相反的是,1号八角笼的胜负情况,引起的巨大的轰动。 因为,那位连擂23场的小美女,被一个评价不怎么样,中规中矩的人挑战成功了。 1.03:4.7的赔率,直接让押挑战者的赌徒们本金翻至4.7倍! 吕仙仪大汗淋漓地半蹲在八角笼里,就在刚才,她在“差点被杀死”的情况下,及时发起了投降。而他的对手只是个平平无奇,只有角斗这一样天赋能力的“偶蹄目”。 场外一片哗然,各种愤怒的谩骂接踵而至。 杰克火上浇油: “哦我们的女王,我们美丽的女王!辜负了她的臣民们,辜负了每一个追随她的信徒!她用一场令人作呕的失败,让他们输掉了数以万计的积分!那些积分可是他们日夜奋斗赚取得来的!她!仅仅用一场失败,就让他们的奋斗化为乌有!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豪取23连胜的女王会就此跌下神坛?我曾期待她进入12强,登顶本次擂台赛,但,那是曾经!现在,我为将她打败的勇者欢呼!呜呼” 污言秽语铺天盖地而来,吕仙仪咬牙切齿地走出八角笼,看上去那么不甘,那么恼怒。那些愤怒的输家几乎要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各种难听的词喧闹地响起。 因为她赔率低,要赚积分,都得押很多才行。押得多,毫无疑问,输得就多。 吕仙仪脸上表情非常愤怒与不甘心。但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花了,输吧,最好输死你们这群恶心的家伙! 他们难受了,他们痛苦了,他们愤怒了,吕仙仪就开心了。人类的悲欢不相同,而在这列车上,往往是相反的。别人痛苦,我就开心。 场下,有一个比吕仙仪更开心,甚至到了几乎要晕厥的狂喜的地步 爱! 他听了乔巡的话,押进了一共821积分,包括他偷吃的。其中,属于乔巡的有643积分,他偷吃的178积分。 4.7的赔率! 643变成3022! 178变成了836! 他心砰砰地跳着,整个人几乎要飞起来了,从心脏泵出的血液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天啊,仅仅用了不到一天,二十的本金,就变成了三千多! 等吕仙仪找到爱,看到他的表情时,她嘴角微微一扬傻孩子,继续笑吧你不会知道,有一个魔鬼正在将你一点点啃噬,最后也许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吕仙仪为了避嫌,没有直接和爱汇合,独自一人离开了。她演技不错,表现得很伤心很失落很不甘。 没有人怀疑她是在打假赛,只觉得她连续打擂太多次,力竭了。 因为这种事在随机擂台里非常正常。本身擂台的匹配机制就对连擂者非常不友善,很少会有连擂10次以上的,而从一开始连擂到最后一场的,列车整个三十多年的运营期间,都寥寥可数。 带到爱勉强克制了自己的激动心情后,他悄然离开人群。 他本身就不怎么起眼,瘦瘦小小的,属于一看就是普通区最底层的那种,所以没有人关注他。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在刚才的豪赌里,赚了几千积分。 爱来到4号八角笼外面不远的地方跟吕仙仪会合。 吕仙仪捋了捋自己的鬓发,笑着问: “战绩如何啊?” 爱激动地点头,像拨浪鼓一样。他说: “我听乔先生的话,梭哈了,610积分,变成了2867!” 他再一次谎报了。 偷吃会上瘾,让人欲罢不能。 吕仙仪听到数字,不得不感叹,乔巡说得果然没错,在列车上,积分很珍贵只是表现现象。当然,她也清楚,这是因为乔巡从根本上就看得很高很远,他的目标绝对不是这普通区。 “不错嘛,哈哈。”吕仙仪笑了笑。 爱激动地搓搓手,小声问: “你们是提前计划好的吗?” “嗯。乔巡那家伙,想法挺多的。” 爱呼出口气, “其实我觉得以你的实力,应该可以闯到最后一轮的。最后一轮再输也不迟,那样你还能拿更多连胜,争取更好的排名。” 吕仙仪笑呵呵地说: “没必要。积分,随时都可以赚。你看,这积分来得不是挺轻松的吗?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嘿嘿,也是。” 爱对此可是深表理解一场比赛都不打,跑跑腿,就能赚那么多积分何必搞得那么累呢。他脸上浮现起一抹潮红色,像喝醉了一样。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爱问。 吕仙仪嘿嘿一笑, “走去押乔巡。” 爱眼睛一亮, “莫非要梅开二度?” “乔巡这家伙可不喜欢玩同种手段,等着吧,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大惊喜。”吕仙仪稍稍眯起眼睛说。 爱咽了咽口水,满心期待。 036 麻了实在是赚麻了(为秋笙夏笛打赏加更求订阅) 路上,吕仙仪问: “其实我很好奇,这种押注方式,难道没有其他人配合起来打假赛吗?” 爱眼睛向上,想了想后说: “其实是有的,但是非常非常少。首先,海上列车是一个人与人之间信任度非常低的地方,虽然我是原住民,但据我观察,来到这里的很少有像你们一样是结伴而来的。听说啊,列车发车票比较随机,上来的人相互之间认识的几率很小。随机擂台的随机性又非常大,计划变动很大。而且,最关键的是,打假赛得有实力才行啊。这边押注的赔率是实时变动的,只有够强才会营造出赔率相差很大的情况。 “而且,老实说,有能力随意操控赔率的人目标也不是积分,是贵宾区的名额。再说了,很少有人会像你们一样” 说着说着,爱停了下来。 “像我们什么?” 爱其实想说“像你们一样如此不谨慎地把积分交给外人打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岂不是会让他们怀疑自己?这可不符合他现在的打算,他反正是决定了,抱着他们的大腿去完成自己的事。 “像你们一样那么强,配合那么好,彼此之间还有牢固的信任关系。” 吕仙仪记得乔巡说过。海上列车就像一个混沌系统,缺乏有序因子,列车管理人员制定那些律法本质上就是消除任何有序因子的出现。 团结与信任,就是其中一种有序因子。 他们来到4号八角笼。 乔巡躺在里面,看上去奄奄一息。 爱担忧地问吕仙仪: “他还好吗?” 吕仙仪皱起眉,不太确定。她不认为乔巡那么弱,但乔巡看上去真的受了伤状态不好。 21:55。 晚间第十六场。 乔巡迎来了他第一擂的对手。 同时,赔率也开了。 1.4:1.5。 赔率十分接近。按理来说,他刚赢了一个连擂三次的对手,实力评价高,赔率差距应该更大才是。 但是,他消耗很大,现在的状态不好,对手又是满状态,无法确定能不能再撑一轮,所以,赔率开得很相近。 爱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怎么押?” 吕仙仪没有犹豫,直接说: “压乔巡,梭哈!” “啊?!” 爱面露纠结。他再度看了看乔巡,状态很差,身上很多伤痕,而挑战者他认识,在上一次随机擂台排名150多,不能说很强,但一定是不弱的。 这状态能行吗?爱在心里嘀咕。 “真要的梭哈吗?要不然还是保险一点吧。” 吕仙仪摇头, “梭哈。小子,我们玩的就是心跳,要么一波肥,要么吃保底。” “可是三,两千多积分啊。先押一半不好吗?” “梭哈。”吕仙仪再度强调,同时她斜眼看了看爱,“你不敢的话我来。” 爱一听到吕仙仪说要她来,缩了缩脖子,然后立马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梭哈就梭哈!” 他当然不希望让吕仙仪来。积分不在自己手上的话,还怎么操作。 保险起见,他把归属于乔巡的积分全押了,自己偷吃的只押了一半。 第十六轮比赛开始。 乔巡的对手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 美是美,但打起架来一点不温柔,十分狠。 “袋鼠亚目”的天赋加持,让她成为一个力量极大,技巧精湛,机动能力优异的拳击手。 乔巡拖着一副奄奄一息的身体艰难地跟她战斗。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躲避,脸上表情十分痛苦,在众人眼里,他就是一副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一拳打死的样子。 临近10分钟截止时间的时候,乔巡才找到机会,艰难反杀。在裁判员宣布胜果后,他立马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整场比赛,看得人心惊肉跳的,因为乔巡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一拳干死。 尤其是爱,紧张得手心出汗。一想到押的积分随时可能直接归零,他就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直到乔巡艰难取胜后,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兴奋起来。 远在9号八角笼的眼镜男依旧在连胜,他每一场都是秒杀对手,或者对手直接投降。休息时间里,他看向乔巡所在的4号八角笼。看到乔巡那奄奄一息的状态,眼中残忍更甚就这么点实力吗,嘿嘿,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痛苦的。 稍作休息后,第十七轮比赛开始。 即便乔巡成功守擂,但他那随时会倒下的状态依旧让观众乘客们不敢过分地押。 所以截止赔率依旧差的不多: 1.42:1.49。 第十七轮的对手是个非常强壮的男人,“初龙下纲”的天赋让他具有相当可怕的爆发力。 而乔巡,从之前的战斗表现,被推测为“龟亚科”。因为他总是使用一招跟这一天赋比较相似的防御手段,体表出现一层实质的保护壳。 同样的,乔巡依旧全程被压着打,基本都处在被动防守姿态里,一副随时可能被破防暴揍的样子。 但到了关键时刻,他又总是能通过某种技巧,勉强取得胜利。 这一轮,他又艰难取胜。 围观观众看得挺迷糊的,这家伙咋回事啊,不残血不会玩是吧,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难不成兼修了“蜚蠊科”? 总之就是很迷惑。 他这状态让人不敢放心押,但偏偏他又能在最终关头极限反杀。 跟走钢丝似的。 所以,持续了好几轮,他跟对手赔率差距都不大,每次都小于0.05,基本一致。 积分这玩意儿不能当儿戏,这群赌徒实在难以把积分押给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而爱这边就不一样了。 他都赚麻了。 每次都梭哈,几轮过后,都不得不把积分转给吕仙仪,因为他现在的积分卡权限上面就是10000点。 爱本来以为吕仙仪已经是高手了,毕竟想赢就能赢,想输就能输,但没想到,乔巡才是真正的狠人,操控输赢的同时还能操控积分,避免出现赔率1.0几的情况。 大丰收大丰收! 爱沾沾自喜。他认为自己才是最大的赢家,不用挨打,连台都不用等,只需要动动手指,躺着等积分进账就行。 对他而言,最大的挑战就是,如何控制表情和情绪,以免被人发现太高兴了。 他算是明白了,乔巡跟吕仙仪哪里是大肥羊,简直就是人形自走矿山!而自己就是无人察觉的捡漏的矿工。 爱高兴惨了,其他人就属实难受得慌。想押乔巡,又怕这家伙下一场直接被淦翻。不由得猜测,这家伙不会真有那种一到残血就能翻盘的天赋吧。 残血必翻盘?开什么玩笑,进化又不是搞玄学!哪有专修“残血必翻盘”的神啊! 吕仙仪看得心惊肉跳的,心想乔巡这家伙可真狠,对自己都这么狠。对手的攻击是实打实落在乔巡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真的。 就在这样“打架我打不过,防守我守不住,但是残血我必翻盘”的情况下持续了8轮,乔巡的赔率才终于开始下降。 但爱早就赚麻了,把自己和吕仙仪的积分卡都填满了。 看着两张卡里达到10000上限的积分,他蛮唏嘘的,多少人直到死都达不到的成就,居然让乔巡和吕仙仪两个人在短短一天里就实现了。 关键是,最初的本金只有20啊! 不是2000,更不是200,是20!几天饭钱的本金! 以至于他有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 吕仙仪笑呵呵地说: “看来没法继续了,两张卡都上限了。” 爱想了想说: “其实积分卡里积分满10000后,是可以去约束区申请开上限的。” “哦?” “普通区终归是普通区。只是一群上不上下不下的人混的地方。列车的核心并不在这里。” “你去过其他地方?” 爱抿了抿嘴点头。 吕仙仪笑了笑, “呵呵,无所谓啦,就算能开上限,现在也没办法的嘛。” 爱沉默了。 吕仙仪看了看他的表情,问: “怎么了?” 爱愣了一下,立马笑着说: “没什么没什么。” 他其实想说“我有一张积分无上限的白卡”,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毕竟,我有一个人赚积分的能力,干嘛要跟你们分享? 爱眯起眼睛,看着八角笼里的乔巡,心想,把我当工具人,嘿嘿,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工具人,你就在里面好好比赛,多给我赚点积分吧,这些积分将成为我实现父母计划的本金。 他悄悄地把自己已经满额的普通积分卡里的10000积分,全部划到某种无上限的白卡里,然后,继续开始押注。 尽管乔巡的赔率在连胜次数过多后终于开始下降了,但他奄奄一息的状态,依旧没让赔率下降太多,仅仅是从1.4下降到1.2。 押一次,20的涨幅,依旧非常可观。 爱押一次,就能赚2000积分,再押赚得更多。 晚间的第38轮擂台赛,是本次随机擂台最后一次随机赛。这一轮过后,将决出12强,参与到最终决赛中。 任谁也没想到,始终处在奄奄一息状态下的乔巡,最终居然挺到了最后一轮。 真正当大家意识到他其实很强的时候,他的赔率已经跌到了1.0几了,赚无可赚了。 赌徒们不禁为之前赔率还高的时候的犹豫而懊恼。 早在乔巡完成15连胜的时候,杰克的目光就转移到4号八角笼。一个“残血必反杀”的人,看点十足。 就算乔巡的确没有“残血必反杀”的天赋,大家也认为他有。 总之,到最后一轮,25连胜的他已经被打上了“残血才会玩”、“残血必反杀”的标签。 陆陆续续的,12个八角笼的最终守擂者基本确定了下来。 在最后一轮里,没有出现意外,12个守擂者完成的最终守擂。 吕仙仪第一时间就注意到,12个人里,只有3个是明显的非人神图腾进化者。 这再一次印证了目前进化界的前沿猜想。 让她略微不安的是,那个跟他们有过节的眼镜男站到了最后,并且,每一场都是开盘即结束战斗。 私下里已经有传言,说他几乎内定最终优胜者。 吕仙仪有些担心,乔巡现在进入了12强,如果一直对决下去,势必会跟他碰面的。 她无法界限眼镜男的实力,所以根本无法推算乔巡面对他时能有多高的胜率。 杰克站在高高的圆盘上,声嘶力竭地说: “我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把最激情的尖叫,最崇拜的目光送给这最终的十二位优胜者!” “1号八角笼!黑夜里的杀手,她手持一把匕首,精准地撕破敌人的每一个弱点,优雅而美丽。她是今夜的夜之女王!” “2号八角笼!睥睨天下的君主,他用他坚不可摧的身躯,无人能挡的双拳,砸开一条通往天堂的大道。他是今夜的霸王!” “3号八角笼” “4号八角笼!陌生的面孔,残血必翻盘是他的标签,他游走在生死线之间,总是用朴素而干脆的最后一击完成翻盘。他是今夜的奇迹!” “” 杰克挨个介绍12位优胜者。 “9号八角笼!阴影下的死神,杀人于无形,杀人于不可逾越!没有谁能在他手下撑过一招,恐惧于他的强大,臣服在他的脚下。他是今夜的唯一!” 9号八角笼里眼镜男的实力,得到了全场的认可。他几乎被内定为最终优胜者了,甚至杰克都用“唯一”来形容他。 吕仙仪不能理解,刚开始还是一副颓废的样子,浑身上下充斥着废物的气息,为什么转眼间就成了“唯一”? 她看向乔巡,心里很担忧。 杰克继续介绍剩下的优胜者,完毕后,他高呼: “十二位赢家!十二种胜利!最终的舞台将在12月8日,也就是今天的上午十二点开始!还想见识残血必翻盘到底是不是唯一真理吗?还想见识我们的死神是否能华丽地收割生命吗?还想看看夜之女王那华丽的身姿吗?期待吧,期待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爱眼神迷离地看着高台上的杰克,心想,12位赢家是吗,也许,我才是最大的赢家呢。 看着白卡里的89744积分,他脸上升起红晕。 多么令人傲慢的数字啊离那个目标更进一步了。 他看向远处八角笼里的乔巡,露出洁白的牙齿与“纯粹”的笑。 他想起一句古话,欲谴人者,须知为人谴。 直白点就是,想让别人当工具人,最好知道被人当工具人的感受。 踏进角斗场之前,爱从未想过身无分的自己,最终会成为掌握着8.9w积分的“上层人士”。 “真让人上瘾啊。” 远在八角笼里的乔巡望着角斗场上面的壁垒,感受着场中躁动的情绪与疯狂的欲望。 其中有一道欲望的痕迹,格外耀眼,痕迹的源头, 是爱。 他轻轻念叨: “爱会让人感到温暖,但爱不会。” 037 爱的误导 角斗场的大门在杰克宣布今天到此为止后打开了,与此同时,一张巨大的幕布从大门上方垂落下来,上面用灰色的数字显示着今天一共死了多少人: 上午场:14人; 下午场:28人; 晚间场:36人。 共计78个人,而普通区参与随机擂台的,一共也就才789人。 死亡率高达10,还没有统计受伤的。抛开那些登台即投降的,实际的对决死亡率会更高。 大大的灰色数字彰显着这一随机事件的残酷性。 夜晚的街道里,乔巡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离开角斗场后,乔巡整个人精神面貌瞬间恢复,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吕仙仪问: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每一场都在最后关头发起反击,并且一定成功的?你不会真的有那种‘残血必翻盘’的天赋吧。” 爱竖起耳朵听着。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巡白了她一眼, “你在想什么呢。别人胡乱猜想也就罢了,你一个专业向导还会这么想?” 吕仙仪努努嘴,不满地说: “你的表现看上去的确很玄乎的嘛,我也不想随便猜的啊。” “其实,也很好理解。我装的。” “可我分明看到那些攻击确实是实打实落在你身上的,你也的确受伤了的。” 乔巡微微一笑, “还记得在秋水县断海山那个地下防空洞里,我是怎么帮你提升精神值的吗?” “当然……”吕仙仪顿了顿,惊讶地说:“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沙包,然后再那样吧。” 那样其实就是指乔巡的治愈系天赋,但乔巡没有直接说,她也就没有说出来。 “不用惊讶,我的确就是这样的。” “……”吕仙仪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巡,“难道你不会痛吗?” “当然痛啊。但不那样做,怎么能把赔率控制在一个比较合适的水平呢。” 实际上乔巡是不痛的。“疼痛免疫”这个天赋还是挺有用的。他所展现出来的痛苦、力竭与奄奄一息其实都是演的,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演不了那么真,但是从兔人那里偷来的“伪装”天赋能做到。 “你可真狠。” 乔巡微微一笑,然后扭头看向爱,问: “今天收获怎么样?” 爱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突出来了, “赚大了!我和吕小姐的两张积分卡都上限了!2w积分,够租400个月房子了!” 乔巡啧啧一声, “原来是有上限的啊,真可惜,我还以为能赚到四五万呢。” 听到“四五万”爱干巴巴一笑。 乔巡又端着下巴说: “甚至是七八万,八九万呢。” 爱哈哈一笑, “是啊是啊,可惜了,可惜了。不过也没办法嘛,普通积分卡就是有上限的。所谓的积分满10000这个说法,其实也是普通积分卡上限10000所发散出来的。实际上,积分满10000说明不了什么。成为贵宾也跟这个没多大关系。” 乔巡心里嘀咕……七八万,八九万是吧……好小子可真狠啊。他问: “那成为贵宾,到底需要什么条件呢?” “之前说过嘛,只要能战胜那32席贵宾之一就行。” “那那32席最初又是怎么成为贵宾的呢?” “这就不知道了,估计那时候啊,我还没生呢。” 乔巡点点头,又问: “总有给积分卡扩增上限的方式吧?” “嗯,的确是有,需要到约束区去申请扩增。不过,要等到这次随机事件结束。” 因为,随机事件期间,除了普通区和随机事件举办地,其他地方都会暂时关闭。 “约束区就是列车的核心管理层咯。” 爱点头, “说是这么说的,但具体是啥样,我也不清楚。毕竟,那里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乔巡耸耸肩, “行吧,慢慢来,以后总有机会的。只是太可惜了,积分卡满了,没法再押注赚分了。” 爱点点头没说话。他看向前方,嘴角弯弯……你们的积分卡是满了,但我的还没有,我还可以继续。想到这里,他问: “明天你的比赛,有胜算吗?” 他想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押。 乔巡笑笑, “这可说不好啊,十二强没有弱手。” 一提到明天的比赛,吕仙仪担忧之色立马涌上眉梢。她声音低沉地问: “那个眼镜男……很不对经,强得过分。他的实力明显拉开其他所有人一个档次了,我怀疑,他可能是四阶的进化者。” “四阶……” 吕仙仪看着乔巡,稍稍靠近他一步,说: “我完全无法评估他的实力上限,没法计算你跟他之间的胜率。我觉得……如果你碰上他的话,要不……” 她说着说着顿住了。 乔巡看了她一眼,轻声说: “不用怕我难堪,你是想说让我投降吧。” 吕仙仪瞪大眼睛说: “我可没觉得你弱啊,只是为了尽量降低风险。你我应该都明白,登上海上列车的根本目的不是在普通区里打转。” “当然。不过……”乔巡眯起眼,“不好好见识一下,探个底,我心里难安。” 吕仙仪叹了口气。 爱感觉很冷,把双手收进袖子里,呼着气说: “我其实很想知道,你们跟那个眼镜男到底有什么仇。” 乔巡说: “没什么仇,他只是纯粹地像我们施加了恶意。” 乔巡一开始也不理解,只不过是在电梯里相互嘲讽了两句,就算心里怨恨,也不至于三番五次来说那些威胁的话,并且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后来,他想明白了,那是纯粹的恶意。 眼镜男对他的恶意,根本不是基于什么目的,就是一种最原始的恶。就像食肉动物天生对食草动物的捕杀欲一样。 也正是这一点,乔巡才会觉得他比一般人更可怕,是必须要尽快解决的。每拖一天,隐患就大上一分。 随机擂台的普通对决已经结束了,但餐饮区并不会因此而特意为饥肠辘辘的众人开放。餐饮区的开放时间一直都是固定,早上6至8点,中午12至14点,晚上18至20点。错过了时间就没有饭吃。 现在是深夜,午夜的钟声早就敲过了。 三人在购物中心买了点便利食品,然后就各位各家了。 4车的街道上。 吕仙仪和乔巡说起了爱的事情。 吕仙仪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说: “我感觉爱今天应该赚得不少。” 乔巡说: “估计得有个八万多积分吧。” 吕仙仪讶异,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不信。” “……” 实际上,乔巡的确不是随便猜的。他心里有个大概,在他等台前,就对爱掌握的积分做了个统计,约莫有600积分。他在对决之余,时刻都关注着吕仙仪这边的八角笼,大致知道,在吕仙仪打完假赛后,爱掌握的积分应该在3000左右。然后他根据自己的赔率,一路推算叠加,预估爱的积分应该在4w以上。 在问爱积分卡上限时,他试探着说出了两个范围数字:“七八万”和“八九万”。 这两个数字都让爱有一定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 所以,乔巡才估计,爱掌握的积分在八万左右。 并且,他还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爱不止一张积分卡。一般的积分卡上限一万。 乔巡这才发现爱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在误导他。 爱之前说起他的父母,是说他父母在积分双双满10000后,对贵宾区的贵宾发起了挑战。 给了乔巡一种错觉,那就是把“很多积分”定在了“10000”这个幅度里。爱没有具体说明,他的父母到底是在积分为多少的时候才发起挑战的。 这也让乔巡觉得,也许爱的父母现在并不只是欠着两千万积分。 甚至,他觉得,也许,爱的父母即便不在普通区,也在影响着他。 当然,这只是发散思维后众多猜想之一,并不能当作依据来判断局势。 吕仙仪吃完面包,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包子一样。她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问: “爱这小子赚了那么多,你就不担心之后他越来越不可控吗?” “不担心。我之前就给你说过,积分很珍贵只是一种假象。并且,从今天的押注看来,再多的积分也可能在瞬间蒸发干净。的确,站在爱的角度,他收获极大。但站在我们的角度呢?” 吕仙仪思考了一会儿,蹙着眉,说: “站在我们的角度的话……你一直在指挥着爱押注,而我,只是打配合。” “是的。我们需要给爱营造一种错觉,那就是,听我们的能有收获,不听我们的一无所获。我们不需要给他多大的惩罚,只需要让他失去自己的判断力就行。” “你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我的根本目的……爱到底在做什么。” 乔巡看着黑漆漆的列车顶,目光遥远。 “如果,到最后,爱的确没什么大秘密呢?” “那又何妨?他就算没什么大秘密,从我这里吃下去,也会原封不动全部吐出来。” 吕仙仪觉得自己渐渐有点跟不上乔巡的思维了。她呼出口气,心想,渔姐你到底是从哪儿找的这个妖怪来。 两人回到各自的住宅里。 洗漱,休息。 乔巡躺在床上,静静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今天主要的收货有两个,一是跟很多个不同领域的进化者进行了战斗,丰富了战斗经验,并且对几个天赋的使用更加娴熟了; 二是一直在角斗场里,“色欲”所吸收了各种情绪与欲望。那些都转换成了他身体里的养分,不断强化他的身体,扩充身体的能量上限。 他其实很想将那些被自己击败的进化者吞噬掉,因为有些天赋的确很有效果。就像第一擂“雁形目”女人的那个风场,对他来说就很有用,是杀怪割草的利器,还有隐身等天赋。 但可惜,太多人看着了,他不好直接将他们给吞噬掉。 之前他在“塔网”里看过资料,说吞噬类天赋是专属于污染生物的,非常非常稀有。 乔巡虽然觉得自己身体“暴食”的吞噬能力不是描述的那种天赋,但别人可不会这么觉得。 今天的收获让乔巡对天赋“声音力场”的学习更进一步了。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能彻底掌握这一门超强的天赋了。 后半夜,乔巡放空心神,什么都没做,安静地睡着了。 …… 约束区,乘客中心。 所谓的乘客中心就是列车负责乘客一系列事务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户口、租赁、权限…… 深夜里,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布景与设施的分布像极了上个世纪的律师事务所。 进进出出的人不尽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被都顶着一个在缓缓转动的发条。他们在外表上看去与人无异,并且动作、神态、行为等等都没有区别,甚至有着自己独立的心理活动。 而细节上,可以看到他们的关节是用简单的机械结构连接的。 乘客中心很大,里面设立了不同的分部,分管不同的事务。 积分管理部里,有着亚洲女性面容的“发条人”整理着今天的积分流水信息。信息很多很庞大,列车里所以积分卡的明细开支与收入都要经过她的办公桌审核。所以,显然,她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时刻工作着。 资本家都快感动哭了。 当然,列车上的“上层建筑”可比资本家复杂得多。 审核积分收入的时候,她发现了普通区的两张卡,今天的积分收入情况特别浮夸。 开始的时候,两张卡分别只有1积分和42积分,但是在短短一天里,分别达到了普通卡的最高限额。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积分来源是正当的,都是押注所得,幅度变化再夸张也没问题。 最关键的在于,她发现,其中一张积分卡中途向另外一种无限卡化去了1w积分,那张无限卡的积分,很快就从1w,变成了89w。 积分的数字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关注的重点在于这张无限卡本身。 因为,从这张无限卡的序列号看,卡的主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变成家畜。按理来说家畜是无权拥有无限卡的,无限卡只为普通区1车以及贵宾区的贵宾准备。 她无法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立马将这件事列了个说明,递交给自己的上级进行审核。 038 杀手最滕寺香织 2035年12月8日,星期六 【随机事件日】 海上列车 随机事件:随机擂台 温度:-12—2℃ 湿度:76RH 环境污染值:0p/3 …… 上午六点,睡了三个多小时的乔巡醒来。 钟楼的钟声有节奏地响着。 他迅速洗漱完毕,然后约吕仙仪去吃早餐。 在足量的热食补充了,两人的精神明显提升不少。 乔巡跟昨天的状态相比简直跟换了人一样。昨天他连擂到最后一场,可谓是浑身狼狈,满身伤痕,今天,那些伤痕全都不见了。 吕仙仪再一次惊叹乔巡的治愈系天赋的强大。 吃过饭后,静静地等待着最终对决的到来。 中午11点30分,广播响起: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上午好。半个小时后,将进行本次随机事件——随机擂台的最终对决。请十二名参赛选手提前到赛场抽签。角斗场对其余乘客开放,可随意出入。” 广播声结束后,吕仙仪说: “最终对决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听说,总积分前10的有特殊奖励,越靠前越好。我想见识一下。” “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有些担心。那个眼镜男的能力实在太诡异了,我无法判断他是哪种类别的能力。而且,短短几天里,他居然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这让我,很疑惑。” 吕仙仪的疑惑,也是乔巡的疑惑。 “有疑惑,就要去主动探究,坐等答案上门是不现实的。” “我还是很担心。” 吕仙仪蹙着眉,眼神幽幽。 “没关系的。” “如果是其他人,我可以提前解码生命代码,在危急关头转码。但你……我无法对你进行转码。”吕仙仪咬了咬嘴唇,“乔巡,虽然你这人挺可恶的,但可是我唯一的游戏好友了。” 乔巡汗颜, “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游戏好友吗?你说个搭档都比这玩意儿好吧。” 吕仙仪瞪大眼, “游戏好友怎么啦,我在共和国分部中央很多朋友,但你可是我唯一的游戏好友!” 乔巡白了她一眼,大步离开,朝着角斗场赶去。 “诶,等等!” 来到角斗场后,乔巡发现,之前的12个八角笼已经收起了6个。 其他的最终对决乘客基本都到场了。 乔巡一眼就看到站在场地某处,无人靠近的眼镜男。 他一天一个样,整个人气质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是最开始的他是个现实生活不如意的猥琐中年男,那现在,他就是高冷禁欲系的霸道总裁。 差别很大。 角斗场陆陆续续进入观赛以及押注的乘客。 11点45分,杰克登场。依旧是走在潮流尖端的莫西干朋克鸡毛冠,依旧是能轻易勾动气氛的魔性嗓音,依旧是尖锐嚣张且激昂的用词。 “我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注定是载入史册的一天!我们即将共同见证胜利者的伟岸,与失败者的懦弱……” 一大段调动气氛的话说完后,他说: “请我们的十二位最终对决者前来抽签。” “加油!”吕仙仪用手比了个爱心。 乔巡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向角斗场中央走去。 其他最终对决者也来到这里。 走近了后,乔巡感受到了眼镜男身上的气息,一种衰败的味道。像那种迟暮老人身上的老年味儿,也像枯朽的干木头的木渣子味儿。 眼镜男站在乔巡旁边,语气很平淡, “今天,你没有投降的机会。” 乔巡从抽签箱里抽出一张签,问: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因为我嘲讽了你两句吗?” “呵呵,追问原因,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吗?” “不,我只是不喜欢认真对待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你这人莫名其妙,这件事也莫名其妙。你我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会杀死你,将你吞噬殆尽就行了。” 乔巡微微一笑,“呵呵,希望你能做到。” 随后,他打开手里的签——5号。 眼镜男手里的签是4号。他满脸绅士的微笑,十分迷人, “恭喜你,可以多活一轮。” 乔巡看着他问: “我需要说谢谢吗?” 眼镜男笑容愈发浓郁, “你的实力要是有你嘴巴一半厉害就好了。我看了你昨天的比赛,不死小强的打发,既无趣又弱小。在那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眼里,你也许很难缠,但事实上,靠着临死反扑的一口,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就像垂死的挣扎与哀嚎。” 杰克高声说: “请各位最终对决者进入所抽签号对应的八角笼!” 眼镜男微微仰起头,蔑视着乔巡: “希望你能撑过这一轮,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傲慢又无知的人,你应该死在阴影之中。” 乔巡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非主流中二语录,用调侃的语气说: “我生来就是太阳,从不畏惧黑暗。” 说完,他转身离开,大踏步走进5号八角笼。 他的对手已经站在里面的。 是那位美丽的夜之女王。当然,这个称呼是杰克给她封的。 精准识破敌人的每一个弱点,给予致命一击,是她的战斗方式。她的武器是一把匕首,十分贴合她的定位,一名刺客。 夜之女王的眼睛非常漂亮,漆黑通透,明亮异常,这很戳乔巡的XP,发型是典型的日式姬发,微微收拢后垂在后背,静静地站着,若是穿一身巫女服,倒像是神社里安静贤淑,举目望月的巫女。 “我叫最滕寺香织,请问阁下名号。” 虽然最滕寺说的是日语,但落在乔巡耳朵里就是他的母语了。这是列车的基础能力之一,语言互通。 “我叫乔巡。” “乔巡阁下,很荣幸能与你同台对决。”最滕寺鞠躬行礼。 “我也是。” 所有人就位后,初始赔率公布,外面的看客赌徒们开始押注。 时间来到正午十二点。 杰克暴躁地宣布,第一轮对决开始。 同时,赔率截止。 乔巡看了看,他跟最滕寺的赔率是18:13……貌似大家不怎么看好我啊。 他心想倒也是,毕竟之前的每一场比赛都赢得那么艰难,跟这位干净利落解决比赛,而且还非常美丽可爱的最滕寺小姐相比,不在一个档次。 外面乘客们的加油鼓励声也几乎一边倒。 “最滕寺小姐,加油啊!用匕首割开他的喉咙。” “什么‘残血必反杀’,狗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值一提,香织酱,请务必彻底解决他!” “最滕寺小姐,我押了你200积分,加油!” “碾碎他!碾碎他……” …… 乔巡听着这些加油鼓励声,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最滕寺的粉丝见面会上。 靠,粉丝经济在这地方都吃得开吗?果然,美女在哪儿都能轻易收获粉丝,何况还是很强的美女。 乔巡心里默默想,难道我不是帅哥吗?为什么没有女粉丝啊! 正当乔巡这么想时,吕仙仪扯开嗓子大喊: “乔巡,你不要死啊!” 乔巡:“……”这种女粉,不要也罢。 5号八角笼里,裁判员确定两人都准备好后,宣布比赛开始。 “开始”落下的一瞬间。 乔巡立马眼前黑掉,耳边喧闹躁动的声音同时消失。 他整个人像是跌入了寂静的深渊。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 一切感知都消失了。 视觉, 听觉, 嗅觉, 触觉, …… 封锁感官是吗,难怪被称作夜之女王,最滕寺,的确,你现在是夜之女王,执掌着一切。 乔巡心率低到可怕,很冷静。 在过去很多次的战斗里,他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的五感,其实不过是意识与思维在肉体凡胎上的表达。 进化的本质便是不断强化意识和思维的存在性,不受限于基因所打造的躯体。 失去了五感,那又如何。 天赋“宰阴”发动。以他为中心,石子如水一般涌出的涟漪波纹,向四周扩散。 他迅速根据波纹扩散后触碰到的东西,在脑中构建动态模型。 像雷达一样,一个庞大的能量点在这个动态模型中闪烁着。 静观变化,全神贯注,丝毫不怠。 她在,左边! 乔巡侧开一步,然后利用尚未被屏蔽的距离感,将拳头抬至16的高度,挥拳拳向前砸去。这个高度是最滕寺的太阳穴附近。 因为触觉被屏蔽了,所以乔巡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攻击到了最滕寺,只能通过对阻力的感受判断。 脑海里,动态模型里的能量点移速很快。 乔巡及时躲避最滕寺的每一次攻击。 同时,他快速思考着对策。 最滕寺是一个杀手。对于一个杀手而言,需要保证注意力够强,感官够敏锐,同时还要调控身体的小幅度动作表现。 必须要干扰她的注意力! 只要她注意力不够集中,那突破感官屏蔽就会轻松很多。 干扰注意力…… 乔巡围绕着这一点开始思考。如果单纯地用攻击性天赋“治阳”去干扰,那成功率很低,因为缺乏对最滕寺位置的直观感知,通过直白的试错容易出现偏差。而精神系天赋“迷覃”本身就需要借助感官才能发挥作用。 某一刻,他灵光一闪,有了! 然后在下一次最滕寺发起攻击的时候,故意露馅。 最滕寺是个杀手,对机会与弱点的把握非常到位,精准地捕捉到了乔巡这一次躲避时的弱点位置。 闪身,拔刀,收割! 她的匕首撕开空气,朝乔巡喉咙划去。 乔巡躲闪不及,劲动脉立马被划破。 鲜血肆意横流。 炫目的猩红色挑动着外面每一个观众与赌徒。 “最滕寺小姐好样的!” “继续,继续!一举拿下比赛!” “最滕寺小姐,进决赛,拿冠军!” 看到乔巡劲动脉被划破,吕仙仪立马捏紧了拳头,心跳开始加快。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 乔巡在自己劲动脉被划破的第一时间,就用“枯木逢春ps”开始治愈,劲动脉立马进入修复状态,在流血,但不至于很快就因为失血而休克。 最滕寺看着乔巡摇晃的身体,微微低头, “抱歉,乔巡阁下。” 随后,她开始调动身体里的力量,发动自己的第二天赋“弱点突破”,准备直接了结乔巡。 挽手,斜刀。 匕首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印出刺眼的光,光要将乔巡撕破。 一个杀手,出招时,心要静,心静了,手才能稳,手稳了,刀才能准。 “切记,心要静。” 出发来海上列车前,父亲告诉她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行至中途。她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这一点微小的颤动顺着她的主动脉和主经脉,瞬间扩散至全身。 毛孔收缩,如遇冰寒,瞳孔收缩,如临恐惧。 她感觉自己下身私处传来异样,一种括约肌无法自由控制的感觉。 这种异常的身体变化,直接导致她拿匕首的手不稳。 刺偏了。 最滕寺瞪大眼睛,难以呼吸。 在敌人一动未动的情况下,自己的匕首刺偏了。 一种源自灵魂的羞愧与自我谴责将她吞噬。 精神无法集中。 乔巡轻而易举突破她的感官屏蔽力场,然后,像迅猛的猎豹一样,闪身上前,一把将她掐住,然后举起来。 一米六多一点的最滕寺双脚离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巡。 她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大好的局势,瞬间就逆转了。 不只是她,场外的观众,赌徒们也难以理解。为什么,明明上一刻乔巡动脉还在飙血,下一刻就掐着最滕寺小姐的脖子了。 吕仙仪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她发现,乔巡这个人很擅长制造意外。也许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理可循的,但是表现在别人的世界里,他一直在打破常理,制造无法理解的意外。 乔巡的身影,映着刺眼的灯光,落在吕仙仪眼中。 杰克声嘶力竭地解说着突然翻转的局势。 乔巡看着最滕寺那信仰崩塌一般的眼神说: “最滕寺小姐,你的心乱了。” 最滕寺被掐着脖子,左边脸上有一道血迹,那是乔巡的血。她呜咽地说: “不!” “交感神经毒素”这个天赋,平时起作用的机会很少,但是在这种时候,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乔巡知道,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冷静的心很重要,这不同于大型“偶蹄目”、“象科”、“虎亚属”那样拼身体强度、对抗技巧,靠体能的人。 用做菜来比喻,靠对抗的人像做霸气江湖菜的厨师,更在乎对火候和咸淡味道的把握,而最滕寺这样的杀手,就像做文思豆腐这样的菜,精湛细腻的刀工,丝毫不差的调位十分重要。 手抖了,豆腐就切烂了。 “交感神经毒素”被乔巡混入了自己的血液中。当最滕寺划开他脖子那一瞬间,他控制一缕血落在了她脸上。 血里的神经毒素,渗透进她的身体,干扰她的交感神经,让她身体里的微反馈失衡了。 乔巡说: “最滕寺小姐,投降吧。” 最滕寺看着乔巡。她感到羞辱,不是因为被乔巡打败而羞辱,而是作为一个杀手,心无声无息地乱了。 乔巡眼神渐渐冷淡, “最滕寺小姐,最后一遍,投降吧。” 最滕寺小巧的脸蛋涨得通红。 可爱,美丽,惹人怜巧。 乔巡叹息一声, “真傻。” 然后,他拧断了她的脖子。 一道清绝的呜咽声后,最滕寺香织失去了生命迹象。 乔巡看着她不肯瞑目的尸体,心道,守着你那氏族尊严,见鬼去吧。 039 他是唯一他可不战胜(月票加更求个订阅) 5号八角笼的第一轮比赛,乔巡胜出。 工作人员迅速将最滕寺的尸体收拾掉。 最滕寺的“粉丝们”没有愤怒,也不敢愤怒。正主已死,他们又哪里来的勇气向更强的人发泄愤懑的情绪。 倒是“玩心跳”的赌徒们,为乔巡喝彩欢呼。 杰克声嘶力竭: “哦!!!我们伟大‘残血必反杀’皇帝,拧断了夜之女王的脖子。他用他的实力向我们证明了,生与死才是八角笼永恒不变的主旋律!我们为他欢呼!尤其是靠他赚取了积分的观众朋友们,欢呼,欢呼!” 乔巡:“……”td,就不能给我弄个好听的称号吗?“残血必反杀皇帝”是什么东西啊!听听人家的,阴影下的死神,夜之女王,唯一霸主,搁我这儿就是“残血必反杀皇帝”了是吧。 他走出八角笼,吕仙仪第一时间跑过来。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但莫名地,略微有点拘谨。她扬起拳头锤了锤乔巡的肩膀, “好你个乔巡,玩心跳呢。可把我着急坏了。” 乔巡挑了挑眉, “你着急什么?” 吕仙仪双手叉腰,不服气地说: “我为我的搭档着急怎么了!” “别,只是游戏好友而已,真不熟。” “搭档,搭档,好搭档啦,嘿嘿。” 乔巡鄙视地对她竖起中指。她脸皮也厚,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爱呢?”乔巡问。 “那小子刚才还在这儿,不过被两个发条人请走。” 乔巡皱起眉。 “知道原因吗?” 吕仙仪想了想说: “其中一个发条人说他身份认证出现了问题,需要去约束区重新登记。” “身份认证出了问题……” 吕仙仪蹙起眉说: “那小子不会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吧,也许,他根本就不叫‘爱’。” 乔巡思考了一会儿,说: “不打紧,只要他人还是这个人就行。身份之类的现在都不重要,反正到时候都会揭晓。” “好吧。” “那个眼镜男战况如何?” 吕仙仪双手一摊,叹了口气说: “还能怎样,秒杀呗。对手不信邪,没有直接投降,5s不到就被制服了,要是嘴快,估计又是一个人干了。哦对了,他的对手之前十九连擂站到最后的。” 她看着乔巡,小声问: “你有把握吗?” “不知道,没碰过。” “这……” 乔巡微微一笑, “打不过我还不能投降吗?别担心。我投降有一手的。” 吕仙仪响起之前“还魂”调查任务里,乔巡说过他逃跑有一手的,最后真的死里逃生了。 到这地步了,也别无他法。吕仙仪倒是想把自己的黑科技给乔巡用,但因为根本不了解眼镜男到底是什么能力,所以有道具都没得使。而且,大多数黑科技都是适配她的身体的,乔巡不一定合适。 最终对决赛第一轮结束后,还剩下六个人。 都是实力强劲的。 休息十五分钟后,新一轮的抽签开始了。 再一次站在抽签台上,眼镜男整个人气质变得更加深邃迷人了,彻底脱去了原本猥琐中年颓废男的形象,搭配微卷的男式中长发,给人的感觉就像亚裔版的眼睛夏洛特。 眼镜男轻声说: “你是我最后要解决的人。”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只不过是一种根植于意识里的目标,就像我现在很想吃火锅,那么吃一顿火锅就是我要去实现的目标。乔巡是吧,我听到了你的名字,你叫乔巡。” 眼镜男的变化,乔巡觉得自己可能是除他之外感受得最明确的。 从一开始的神经质,到歇斯底里,到残酷不安,到阴冷变态,再到现在的……忧郁绅士。 倒不是乔巡在夸他,只是陈述了个感官上的事实。 抛开一切不说,眼镜男现在就是魅力十足的中年绅士。 但这个人,以杀死乔巡为“一种根植于意识的目标”。 为什么? 乔巡可不认为,电梯里的矛盾,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对比前后,他发现,关键节点在他还处在新人保护期里的那次随机事件——噩梦侵袭。 噩梦侵袭后,眼镜男整个人开始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乔巡笑问: “你还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神经质中年颓废吗?” “当然。” 眼镜男打开自己的签号,上面写着“3”。他变得期待起来,整个人身体里涌出一种热意,眼睛看着乔巡手里的签号。 乔巡微微一笑,举起签号在眼镜男面前扬了扬,就是不打开,就是玩儿。 眼镜男低声说: “你在试图激怒我。” “可别,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开签前甩一甩而已。” 说着,乔巡打开签号,数字“2”浮现。他吃惊地说: “哎呀,是‘2’呢,不是你期待的‘3’,可真没想到呢。” 眼镜男忽然笑了起来, “2+3=5,要不这样,待会儿就把你卸成五块吧,砍掉双手双脚,中间的做成人彘,刚好。你可千万不要投降。” 乔巡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朝2号八角笼走去。 转过身后,他的表情立马变了,很冷淡。 眼镜男纯粹的恶意已经无法用基本逻辑去解释了。同时,乔巡怀疑,这个眼镜男极有可能在之前的噩梦侵袭里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那场噩梦,很关键。 单纯的挑衅对实际的战斗没有任何影响,如果靠嘴巴就能赢得对抗的话,那还进化什么,人人都练口才去就是了。 原本的六个八角笼又降下去三个,仅剩1、2、3号留在角斗场上。 围在三个八角笼周围的人群更加密集。 乔巡进入2号八角笼。对手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从细微的瞳色、五官差异判断,应该是西欧某国的人。 刚一走进去,这个白人立马伸出两根食指,捏起眼角。 经典的眯眯眼歧视亚裔的姿势。 乔巡虽然是个心理咨询师,但有时候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都2035年了,世界上阵营只分为共和国和联邦,某些白人对亚裔的歧视依旧跟刻在骨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乔巡懒得搭理他,话都不想说一句。 没有任何意义,对歧视你的人讲道理说歧视不对,就跟让猪开口说人话一样难。哦,不对,现在是进化时代,让猪开口说人话可比前者容易多了。 杰克是个很会调动气氛的主持人,一看到白人对乔巡露出歧视姿势,立马像猴子一样叫嚣起来。 “哦!!!!!观众朋友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就在刚刚,我们的高卢硬骨头,全高卢最不会举起手来的对我们的‘残血必反杀皇帝’露出了眯眯眼!从现在开始,我宣布,2号八角笼的比赛,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对决,而是!白与黄!日耳曼和炎黄!人种的对决!朋友们,这是血统的对决!在场所有的日耳曼朋友,让我们为高卢最硬的骨头,法兰西皇帝欢呼!在场所有的炎黄朋友,让我们为‘残血必反杀皇帝’欢呼!” 乔巡:“……”这杰克有一手的,经典挑起种族矛盾,让气氛更热闹。 于是乎,乔巡和这日耳曼白人的赔率疯狂跳动。 这一场比赛的性质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也就是在这时候,乔巡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对手,那个之前眯眯眼的日耳曼人周围鼓荡起诡异的律动。 那是……能量痕迹。 他正在从狂热的人群当中,吸收环境能量! 乔巡神情严肃。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能撑到现在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普通区最顶端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真的会随意做赛前歧视人的姿势吗?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对手都不是弱者吗? 弥补了这一个思维陷阱后,乔巡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人是故意用种族歧视的手段,调动氛围的。 之所以这么做,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或许可以通过激烈狂热的氛围增强自身的实力! 乔巡脑海里立马闪烁起“塔网”资料库里记载的天赋。 有一类增益性天赋,对环境的依赖程度很高,环境越适配这类天赋的特性,获得的增益就越强。 现在看来,这个日耳曼白人可能就有这种增益性天赋。 乔巡看着他,眼神异常平静,对方同样如此。 这让乔巡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感官里,这个日耳曼白人的确身体能量越来越狂躁。 很聪明,他非常聪明,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 乔巡再次意识到一件事,进化界残酷的内卷里,你的对手绝对不可能告诉你我今天又成长了多少。 这一点,必须要你自己去发现!任何失误,任何疏忽,都可能成为你的致命弱点! 准备时间结束。 裁判员宣布:“比赛开始!” 不同于最滕寺香织开局发难,这个日耳曼白人谨慎地开始了周旋。 跟这样的人战斗需要时刻明确自己的优势与弱势,扬长避短十分重要。 乔巡试探性地发起攻击,天赋“迷覃”从他身上涌出,像日耳曼白人笼罩过去。 不到05s的时间,日耳曼白人就摆脱了乔巡的手段。 精神防御能力很强! 乔巡试探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试探乔巡。几乎是在摆脱“迷覃”后的瞬间,日耳曼白人发动了攻击。 他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倒在八角笼的黑色钢筋上,然后身体变成液态乳胶一般的东西,沿着黑色钢筋开始高速移动。 高分子聚合物! 乔巡第一次见到这种改变身体本质的天赋。之前碰到的改变身体,都是从物理形态上改变。 但像这种,直接把身体组织形态都变化了的还是第一次。 液凝态的日耳曼白人顺着钢筋高速靠近乔巡。他的形态不固定,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对乔巡发起攻击。 他首先变成坚硬的重骑兵骑枪,从上至下,蛮横地撞击乔巡。 乔巡能躲开一个,但是他很快就凝聚出十多把骑枪,从八角笼上方进行饱和打击。 密集到不足10的自由空间,乔巡根本无法躲避。 没法躲就硬抗。他发动“亚特兰荣光”,悉数用来强化身体强度。 沉重且尖锐的骑枪戳在乔巡身上,硬生生将他的身体戳出凹陷来。 但没有破。因为对方现在是高分子聚合物状态,根本无法用对付最滕寺的“交感神经毒素”去影响。 乔巡抗着骑枪在八角笼里到处活动,尽量降低自己被直接击中的次数。 他知道这种彻底改变身体性质的天赋能力,一般消耗极大,正常的情况下,只需要拖着就行,到最后肯定是对方因为消耗过大,退出高分子聚合物状态。 但现在情况不同,有着狂热激烈的环境氛围,这个日耳曼人有着持续性的能量供给。 乔巡意识到,不能跟他硬耗。那没有任何意义,拖到截止时间,肯定是自己因为劣势被判负。 怎么办? 乔巡脑子飞速转动着,一个又一个模型在脑中构建,寻找最优解。 高中的理科知识在这种时候起到了作用。 按照材料的性质和用途分类,可将高聚物分为塑料、橡胶和纤维。 不论怎么分,有机高分子基本都是可燃物。所以在工业生产里,在制造高聚物时,需要充分考虑阻燃防火等问题。 所以说啊,要用火。 “亚特兰荣光”,荣光加持! “枯木逢春ps”,精神增益! “宰阴”,阴面牵制! 乔巡在短短1s中类,给自己加满buff。 最后,是“治阳”! 以他为中心,巨大的爆轰空间陡然成型。 在所有围观观众眼里,一个小太阳蓦然在八角笼里形成。 刺眼的光让他们下意识闭上眼睛。 但八角笼内的日耳曼白人没有这样的机会。 处在高聚物状态下的他,瞬间燃烧起来。他本能地想要重新变回人形,但乔巡的“宰阴”天赋,牵扯住了他的思维面,让他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催化身体。 浓浓的,滚烫的黑烟从八角笼里升起。 塑料燃烧的恶臭味儿席卷赛场。 灼热的火舌冲击八角笼符文。 没有惨叫声。毕竟,塑料不会说话。 火,带来生命的进步,也带来了死亡的恐惧。 “治阳”的爆轰空间里,日耳曼男人化身的高聚物被烧得只剩一地的焦炭杂质。 “可惜了。”乔巡轻声说。 没能去吞噬他的天赋能力,很可惜。不论是转换身体形态的天赋,还是调动环境能量为己用的天赋,他都想要。 火焰敛去。 乔巡站到了最后。 这一次,他撕毁了自己“残血必反杀”的标签,用毫发无损的表现,完成了优胜。 残存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平淡的影子。 杰克激动地高呼: “炎黄!!!!!是炎黄战胜了日耳曼!是那流淌着黄河与长江沙土的黄色,战胜凄惨的白!我们的‘残血必反杀皇帝’,哦不!我不能再称呼他为‘残血必反杀皇帝’,因为,他现在是大优胜!是全面的碾压!毫无疑问,他宰治了全场!我愿称他为主宰!让我们高呼,主——宰——!” 杰克的话有魔力,乔巡确信,肯定有种神奇的魔力。 他轻而易举地点爆了全场的氛围。 激动的赌徒们高呼着“主宰”的名号。 乔巡人都麻了。他转身看向人群,看到人群里吕仙仪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心想,这不顺眼的家伙现在看起来都顺眼多了。 除了吕仙仪,他还感受到了特别的目光。 3号八角笼里的眼镜男。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乔巡身上。 就情形看,眼镜男依旧非常简单地完成了对决。 而杰克给他的评语也非常简单: “他是唯一,他不可战胜。” 040 不准弃赛不准投降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12强现在只剩下3个了。 乔巡,不知名的眼睛男,以及一个剑客。 “剑客”这个词在当代社会显得格格不入,这听上去像是只会出现在古装剧、古朝代、漫画或者绘本里面的东西。 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剑客,就站在角斗场的某个角落里,独自一人。背后背着一把剑,穿着打扮也非常复古,不似谦谦陌生君子,而是江湖执剑游子。萧瑟、孤独但又潇洒的气氛在他身周萦绕。 乔巡承认自己见识短浅,并不知道时间来到2035年了,是否还真的有像古装剧江湖游侠那样的存在。亦或者,那个剑客,只是喜欢这一身的打扮,就像一些女孩喜欢洛丽塔。 三个人,还要再对决一轮,那毫无疑问地说,抽签的话,会有一个人轮空。 三人同一时间站到抽签台上,同一时间从箱子里取出自己的签。 杰克振臂高呼: “朋友们,让我们拭目以待!” 眼镜男微笑着看向剑客,说: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对决。” 他指了指乔巡。 剑客深邃而清明的双眼毫无波澜,出声。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火炭烧过喉咙一样,很难听。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练剑。任何练剑的时机,我都不会错过。” 眼镜男收敛笑容, “你觉得这样很酷吗?像那些令人恶心的理想主义者一样,虚伪而愚蠢。” 剑客一言不发,打开自己的签号—— 1号。 这代表轮空签只会在乔巡和眼镜男之间诞生。 乔巡笑着说: “看来,我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在台下看戏。” “是的,你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再活一轮。” 眼镜男打开自己的签号—— 1号。 剑客的眼神立马变得锋利起来。因为,他现在,有了对手。 “运气暂时站在我这边。”乔巡说。 眼镜男轻轻将签号从掌心吹走,转过身,向仅剩的八角笼走去,边走边说: “我不相信运气,生死才是唯一的真理。” 剑客眼中别无他物,背着剑,也朝着八角笼走去。 杰克激昂地宣布,这一轮的对决是:阴影里的死神与冷酷的剑客。 乔巡静静看着眼镜男的背影,沉顿片刻后,回到人群里。 吕仙仪笑着说: “你轮空了啊。” “总要面对的,轮空与否无关紧要。” “不过,能更好地了解一下嘛。” 爱忽然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 他看上去很正常,没什么异样。 乔巡问: “你去哪儿了?” “身份认证问题,配合约束区的人调查核对。”爱简单地说。 “什么问题?” “我之前跟我父母住在1车的嘛,他们变成家畜后,我就没资格住在1车了,然后带着仅剩的积分,去了5车。之前我的身份认证一直都是寄托在父母之下,但他们去了家畜区,相当于销户了,我没有进行独立身份认证,然后约束区整理身份认证信息就发现了,让我去补办身份认证。” 条理清晰,逻辑恰当。 乔巡点点头说: “这列车制度还蛮严格的。” 爱四处望了望,然后问: “你这边战斗结果如何了?” “我进前三了,这一轮轮空。” “这就前三了啊!”爱瞪大眼。 “不然呢?” “这……也是哦。” 也是什么,爱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貌似乔巡做了什么都挺正常的。 乔巡面无表情地看着八角笼里的眼镜男,轻声问: “爱,之前你们参加的噩梦侵袭,到底是什么噩梦?” “黑色恐怖啊,之前不是说过了吗?”爱有些诧异,心想他怎么又问起来了。 “我想知道详细的。” “详细……我想想啊。”爱回想了一番,然后说:“准确说来,我们是所有人降临在一座死城的。噩梦里的时间跟外面不同步,需要所有人撑过一周。一周里,会随机发生各种恐怖故事。就是什么贞子啊、僵尸啊、鬼魂啊、幽灵之类的东西,恐怖故事大杂烩,什么都有。” “噩梦侵袭……到底是怎么产生的?那是一种大范围的精神系天赋,还是说,是某种脑电科技?” 爱皱起眉想了想, “具体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的父母没跟你讲过吗?他们应该也参加过很多次噩梦侵袭。” “我想想……”爱回想着自己幼时从父母那里听来的,“他们的确说过一些。不过,描述得比较隐晦,真的要具体说的话,按照我的理解啊,噩梦侵袭更像一种大型污染事件,只不过是发生在精神世界里的。” 进化界里,精神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是可以被复现的。一些信息类天赋就致力于研究精神世界。 “是污染事件,那肯定存在污染源。” “嗯,按照一般常识的确是这样。” “所以,噩梦侵袭的污染源,你有什么想法吗?” 爱顿住,“想法啊,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在噩梦里都是运气好躲了七天的,也没怎么探索。不过,乔先生,你怎么突然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真的很想知道的话,可以等下一次噩梦侵袭,亲自去探究,我口述的,可能会对你产生信息误差。” “没时间亲自去探究了……”乔巡看着八角笼里的眼镜男。 吕仙仪反应迅速,思维活跃。她蹙眉问: “你觉得那个眼睛男会产生这么巨大的变化,可能跟那次噩梦侵袭有关?” “我无法确定,因为没有亲身体验和接触过。爱,你再好好想想,你在噩梦里,有没有注意到什么非同寻常的事。” 爱愁眉苦脸地思考起来。 噩梦里发生的事,要么都很寻常,要么都非同寻常,哪里能说个明白。 噩梦时间七天里,他大半都躲在一个封闭且狭窄的地下室里,各种恐怖事件最多都只能与他擦身而过。 硬要说的话…… “嗯,噩梦时间的第六天,我离开躲避点出去找吃的,嗯,在噩梦里,人的精神是会饥饿的。在外面的城市街道里的时候,有那么一分钟吧,大概,出现了天狗食月的场景。也就是有什么很大的阴影遮住了月亮,之后就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了。” “阴影……好的,谢谢。” 爱好奇地问: “莫非你根据我的提示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想到。” “……” 大盘上的赔率渐渐趋于稳定。 眼镜男比剑客:1.2:5.6。 赔率相差很大,这种赔率几乎不会出现在眼镜男之外的对决。毕竟,这是12强,大家的实力都比较接近。 但是,这个眼镜男以每一场绝对的优势直白地言说了,他跟其他所有人都不是一个档次。 杰克在添油加醋式解说,剑客背着剑站在八角笼里,静静看着眼镜男。 单独看剑客一个人的画风,有种“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感觉。但要是加上其他人,他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当然,在这里,一个人的扮相、性格、性别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实力。 时间到了,裁判员宣布比赛开始。 叮铃铃—— 比赛开始的铃声响起。 剑客速度很快,只是眼睛一晃之间,他就抽剑而出,携带着破空声来到眼镜男面前。 剑,要快; 剑,要准; 剑,要狠。 对于一个不修他事,一心求剑的剑客而言,这个世界或许是浮躁且污浊的。但他永远都无法否定,自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没有超脱,受着世界的限制。 他的剑,再快,也要遵循物理常识,也要遵循身体的基本能量转化公式。 剑是工具,从来都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在进化界里,实力的关键界定指标是天赋能力的强弱,身体能量的转化率。 剑尖闪烁着光,来到眼镜男喉咙前。 当时,剑尖离眼镜男的喉咙只有不到1,如果再给剑客半分力,就能刺破他的喉咙,划破他的颈动脉。 但,就缺了那半分力,局势完全颠倒。 阴影从眼镜男身上涌出,将剑客的剑寸寸折断。剑断的铮鸣声很刺耳,很响亮尖锐,像调子拔高了积分的雄鹰。 剑断了,一个剑客的旅途到此结束。 阴影将他覆盖,吞噬。他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然后,轰然倒地。 从他出剑,到他倒下,时间间隔是4s。 即便是实力得到了大家认可的剑客,也没有比眼镜男其他的对手多撑一会儿。 鸦雀无声。 如果一开始,所有的乘客还会因为眼镜男的强大而激昂地尖叫起来。 但现在,他们会为他的强大而感到恐惧。 这……还是普通区乘客的实力吗? 他是什么等阶的? 信徒? 代言人? 使者? 还是更高的……执事? 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到底是谁。 乘客们无法理解,尝试着去理解,但杰克不会,他只是负责着随机擂台的氛围调动。 激昂的声音从他嘴里响起,顺着麦克风传遍角斗场的每一个角落。他声嘶力竭,他极度狂热: “4秒!!!!!大家,你们看到了吗?被我们寄予厚望的剑客,最终倒在了三强。我们亲眼见证了剑客的崛起,他像一棵默默无闻的小草,冲破坚岩的阻碍,冒出头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然后成长!成长!不断成长!最终长成我们眼里的参天大树!但是现在,这棵参天大树被轻而易举地折断了,就像从天而降的闪电劈在树干上一般无情。也许,我不应该把我们的胜者称之为闪电,他是降下闪电的‘天’!欢呼!尖叫!为唯一真神的加冕,嘶吼吧!” 鼓动情绪的声音又一次成功地鼓动起乘客们燥热的情绪。 明明是相互对立,相互竞争的普通区乘客们,却在这么一瞬间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站在八角笼里的眼镜男是不可战胜的。 杰克开始为下一场对决而挑动情绪。他嘲讽地说: “那位‘残血必反杀’的孩子,你还在吗?看到了吗?刚才那场对决,现在,你的想法是什么?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弃权。孩子,不要为投降感到羞耻,要知道,有些实力的差距,不是一腔热血能跨越的。你的生命,比你的尊严更加重要。” 吕仙仪和爱神情复杂地看着乔巡,想知道,他是什么打算。 乔巡静静看着八角笼里的眼镜男,默不作声。 “乔巡……” 乔巡伸出手,示意吕仙仪别说。 眼镜男站在八角笼里,高傲地抬起透露,说: “来,站到我的面前来,做我的对手。” 即便是爱,这时候都忍不住说: “乔先生,不要上当。他的存在很诡异,我觉得,退一步吧,慢慢想办法,不打这一场也罢。反正,有律法限制他,他私底下也不敢对你出手。好好积累,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关键。” 劝队友放弃,当然不是帮倒忙。而是眼镜男的强大实力真真切切落在了他们的眼里,强得太过不同寻常了,超出认知了。 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乔巡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当然,他不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投降,而是,在判断眼镜男的能量到底基于什么。 却在这时候,高台之上的杰克耳朵里忽然响起一声低语: “最后一场,不准放弃,不准投降,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违者,就地处决。就说,贵宾区的各位买断了这场比赛的支配权。” 杰克听到声音,立马颤抖了起来。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居然!那位居然亲自下达指示!二号列车长!整俩列车话语权位列第二的存在!这场比赛,性质已经变了。 他异常激动地高声大呼: “朋友们,我必须要宣布一件事。最后一场对决,不能放弃,无法投降,决战至最后时刻!” 此言一出,场间一片哗然。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出现这种规则? 场下一片喧闹,乘客之间议论纷纷。 爱瞪大眼睛,很不理解, “怎么会这样!” 乔巡皱起眉问: “出什么问题了吗?” “任何随机事件的规则都是固定,一旦开始后,不会进行任何更改。之前从来没有过临时更改规则的情况,在以往的随机擂台里,也根本没有最后一场不能放弃不能投降的规则。现在居然临时加规则!” “很不可思议吗?” “太不可思议了!列车上的任何规则都是列车长制定的,事列车里唯一能遵循的真理。不应该啊,不应该会临时加规则才是。” 吕仙仪说: “看来,你跟眼镜男的比赛被重点关注了。” 乔巡眼神飘忽不定。他不太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出现临时加规则的情况。他看向八角笼,眼镜男面无表情地站在里面。 难道,是因为他? 约束区的某个房间里,关着灯。放映机咯吱咯吱地转动着,光投映在幕布上,光路里,细小的灰尘漂浮着。只有一个人,坐在中间的位置,静静看着幕布上的画面。 画面里,眼镜男面无表情地站在八角笼里,等待着乔巡到来。 041 旧人神降临 杰克高呼: “我亲爱的朋友们,贵宾区的贵宾购买了最后一场比赛的支配权。他们对这场比赛,定下了‘不能放弃,不能投降’的规定!” 贵宾区! 爱咬着牙说: “居然是他们!” 吕仙仪一脸疑惑, “贵宾们权限那么大吗?还能购买比赛的支配权。” “当然!一定程度上,随机事件设立的目的之一就是取悦贵宾区的贵宾们。他们是列车的核心层,可以说,列车的大部分工作都是为了服务他们。家畜区的绝望,普通区的疯狂,都是筹码!我们像棋子,他们像棋手!” 乔巡说: “这让我想起了古罗马的贵族们,不就是以奴隶之间的争斗取乐吗?‘角斗场’这三个字,本身就沾染着肮脏的鲜血,与权色力交易。这里的阶级差异,被放大到了极致。普通区的人,家畜区的家畜,贵宾区的贵宾,都无法被说成是同一个种族。” “他们像神一样,支配着底下的一切。”爱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要把眼角撕开。 乔巡稍稍看了他一眼。 爱“愤怒”的情绪分明地落在了他的感知当中。仅仅只是对阶级的憎恨,可不会表现得这么刻骨铭心,显然,爱跟贵宾之间有着更加深刻的仇恨。 因为他的父母被贵宾变成了家畜? 也许是这个原因。 不能放弃,不能投降。这意味着乔巡没有多余的选择,比起跟治安员们斗争,他还是更想与眼镜男对抗。 吕仙仪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乔巡……也许……” “没有也许。仙仪,我之前跟你说过,眼镜男对我的恶意已经不是单单的仇恨了,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去了解。这对我很重要。” 是的,这对乔巡而言很重要。 因为,眼镜男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给他一种特殊感觉的存在。 那种特殊感觉是……灵魂的躁动。 吕仙仪呼出口气,尽量放平心态,说: “来之前,渔姐对我说,你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不确定性的人。跟着你,我也许会获得不一样的成长,也许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乔巡笑着说: “不至于吧大小姐,怎么感觉像是我要死了,给我说心里话一样。” 吕仙仪摇头, “我只想说,虽然我平时很不着调,经常捉弄你,但事实上,我始终清楚,你是我的搭档。游戏好友,也许对你而言,不那么好听,但……你要知道,游戏陪伴我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们还能有更多机会共同成长。” “当然。” 乔巡没多说一句话,大步向八角笼走去。 他不喜欢随便给人许诺。一如他不喜欢别人过分关心他一样。 吕仙仪看着乔巡的背影,沉沉地吐出口气。 她是个向导,天赋基本都是精神系,常年的作战任务里,都需要接触他人的精神、意识。所以,她其实对人心有着很细腻的想法,只不过,从来都是用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形象覆盖了。 原因无他,一个向导不能随意被人猜透心里想法。 面对乔巡,她一样是这种对待方式。直到这一刻,她把自己真正的心里想法展示给他后,却发现, 乔巡反而抗拒了。 他抗拒着别人与他坦诚相待。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爱紧张地问: “他有胜算吗?” 吕仙仪摇头, “我不知道。” 尽管她跟乔巡是搭档,但,她真的不了解乔巡。 乔巡走向八角笼。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这让他看上去像英勇就义的战士。 的确,在众人眼里,他是要去送死的。 “真可怜,被贵宾买断支配权了。” “是啊,没有放弃权,没有投降权。” “他要么赢下来,要么拖到时间截止。” “赢?肯定做不到的!你们想想,有哪个人能在那家伙手下撑过5s,不是死,就是吓得投降了。” “那家伙是真的怪啊。我是4车的,一周多前我碰到他,他还是很颓废,一副随时都可能变成家畜的样子,没想到,才过这么几天,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 “会不会是进阶了?” “你看他的实力,那得是进到什么阶才能达到的啊。三阶代言人能有这种实力?” “我感觉,他冲击贵宾区都可以了。” “这个家伙真可怜,看样子应该是新人吧,没想到,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只需要放弃就能拿到第二名丰厚的积分和奖励,却不得不送死。” 两旁的窃窃私语落在乔巡耳朵里。 乔巡没有理会他们,依旧在思考一件事,确立一个猜想。 走进八角笼,目光与眼镜男对上。 “你运气真好,硬是在最后一轮才对上。中途,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提前出局。现在看来,感觉这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样,在最后一场比赛成为对手。不过,你运气也真不好,放弃权与投降权一样都使用不了。” 乔巡问: “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最后一场比赛不允许放弃吗?” “我不关心其他的,只想将你杀死。” “杀死我,对你而言,能完成什么?” 眼镜男微微仰头, “也许,到最后一刻,我该告诉你一点什么,比如说,我的名字。我叫许光赫。” “你真的是许光赫?” “当然。” “未必。”乔巡笑着说:“也许,在那一场噩梦之后,你就不再是你了。” 许光赫一脸滑稽, “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当然是你,但你不是许光赫。许光赫是那个神经质的失败者,是个弱小可怜的loser。许光赫对我的恶意,在你身上,被放大了。” 许光赫微微一笑, “也许你说得对。” 外面很喧闹,杰克疯狂地喊麦,催促着乘客们下注。 最后一场比赛的赔率差距达到了新高。 101:99。 这么诱人的赔率,押乔巡就是以一搏十。 但即便是爱,也没有任何勇气给乔巡下注。他再如何贪婪,也无法在这种局势下,去下注。 “你看看,有几个人觉得你能赢?” 乔巡说: “过去打仗,不论是武装革命还是思想革命,经常有一句话,人们跟谁,谁就赢,但那是基于‘历史是人民创造的’的基础条件。现在,你觉得在这列车上,历史是普通区里的乘客,是生存在残酷地狱里的家畜创造的吗?这里的历史,是统治者创造的。我能不能赢,跟他们觉不觉得无关,你也是一样。” 而统治者,现在,也许就高高在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事。 裁判员询问: “做好准备了吗?” 乔巡和许光赫点头。 “那么,比赛开始。” 决赛的八角笼,比赛开始了。 什么是恐惧?生物最原始的情绪,基因对生存的选择。哲学家们可以把恐惧抽象为一种世界问题,家们可以把恐惧说成某种具体的存在。 但,什么是恐惧本身呢? “恐惧”。 在比赛开始那一刻,乔巡窥见了恐惧本身。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组基因序列,都被植入了恐惧。 恐惧成为一种具体的存在,啃噬着他的血肉。 恍惚间,乔巡好似来到一个黑暗无际的地方,处处充满着未知,处处都逼迫着他尖叫呐喊。 他无法感受到许光赫的天赋能力,甚至没法感受到他发挥身体能量的符文波动。 “暴食”没有反应,“色欲”无法表达。 乔巡像一个不会游泳的孩子,跌入深潭,拼命挣扎着。 挣扎,是他求生欲的体现。 但,即便是在挣扎,他依旧清醒地思考着。 他想,也许,站在他面前的许光赫,哦不,“许光赫”,其实从根本上,并不是进化者。进化是对残存的符文的利用,是将符文之力转化为身体的能量。但“许光赫”身上没有任何符文的波动。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一个不具备符文波动,却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能力呢? 这时候,辛渔的那个猜想,给了他一点线索—— “也许,我们口中的进化,其实是一个又一个神明的复苏。” 从在台下,见证了“许光赫”杀死剑客,到爱对噩梦侵袭的细致陈述。一个猜想就在乔巡脑海中诞生了,但猜想之所以是猜想,就是因为缺少实际的验证,缺少理论的支撑。 现在,实际的验证有了。乔巡以他的身躯亲身验证了。 站在他面前的“许光赫”,在那场噩梦侵袭中,被复苏的神明代替了。 “许光赫”拥有的能力,根本不是一个进化者能有的。 别人自然无法用这些证据就去支撑那个猜想,因为,神到底是什么样子,无法知晓。 但是,乔巡知道。 因为,在他的脑海里,在那灿金色的登神长阶尽头,伟大且浩渺的意志注视着他。 当“许光赫”的“恐惧”侵占了乔巡每一丝血肉后,他就感受到了与伟大意志类似的一种……感觉。 感觉无法言说,无法将其抽象的本质变成具体。 但感觉能够被感觉。 “恐惧吗?” “许光赫”的声音像上帝启示一样在乔巡的思维空间中响起。 “被最为纯粹的恐惧吞噬,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乔巡说: “我知道你不是‘许光赫’。” “也许。” “我不知道他在噩梦之中发生了什么,但就结果看,你占领了他。” “不,我只是……拥有了他。他是我忠实的信徒。” “你是神。” “神……的确,你们是这么称呼我们的。” “有人曾告诉我,神,不过是厉害一点的进化者,换成人的角度,不过是厉害一点的人而已。” 在过去那样缺乏希望的混乱时代里,信仰是支撑许多人活下去的动力。 他们封神号,起神庙,立神像,拜神,寄托希望,还愿。遇事不决,拜神,拜佛,向上帝祈祷,认为心诚,便能实现愿望。 来到近现代,工业革命的铁蹄蛮横地践踏每一寸曾经的“神的净土”,将无数人心里对神的信仰转变为对科学的信仰。 “神”这个由混乱转向有序的中间词,成为了那些强大者伪装自己的身份。 神曾经死去,现在正在复苏。 乔巡说: “过去属于‘神’的时代或许是了不起的,但是,现在的时代不属于‘神’。” “傲慢又无知。你应该敬畏一切。” “我敬畏一切,但不是恐惧一切。” “呵,说那么多,你不还是被‘恐惧’所吞噬。” 乔巡艰难地说: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神?” “你不配。” “好吧。我信了那句话,只有傲慢者才会常常把傲慢挂在嘴边。” 乔巡彻底放弃抵抗。 他早就发现,自己所拥有的那些天赋能力,对“许光赫”根本没用。“许光赫”并非是什么具体的存在,而是神的化身。 要用魔法对抗魔法, 要用神对抗神。 “恐惧”篡改了乔巡的基因,将他变成一座熔炼“恐惧”的熔炉。 在八角笼外,所有观众的眼里,乔巡从比赛开始那一刻,就被许光赫身上涌出数不清的黑色之手牢牢抓住了。那些黑色之手,将他抱住,覆盖。 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乔巡变成人干”的场景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了。 是啊,其他人都输了,输得那么彻底,他又怎么能赢呢?他靠什么赢呢? 一边倒的局势里,即便杰克都无法做出精彩的解说,他只能希望“残血必反杀”的乔巡能给点力,给这场决赛创造一点悬念,创造一点点爆氛围的契机。 乔巡感受着“恐惧”不断侵占自己的身体,侵占自己的意识。 他想,来吧,来拼个你死我活。 “恐惧”撕开乔巡的意识防线,涌入其中。 阴影覆盖了一切。 然而,当“恐惧”闯进他的意识中时,却发现,庞大的灿金色长阶就摆在眼前。 长阶的尽头,伟大且浩渺的意志凝视着“恐惧”。 恐惧本身会感到恐惧? 这似乎是一个矛盾的问题。 但是现在,在乔巡脑海里,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恐惧”依旧会恐惧。 发疯的尖叫响彻乔巡的意识,怪异荒诞的扭曲感几乎要将乔巡的思维撕成碎片。 乔巡无法窥见“恐惧”本身,也无法看到伟大的意志本身。他只能根据自己意识的波动轨迹判断,那是一场毫无悬念,像人与蚂蚁一般的战斗。 不,甚至没有战斗。毕竟,总不能说出“一个人跟一只蚂蚁在战斗”这种话来。 就在“恐惧”要被碾碎的时候,外面,角斗场的灯熄灭了。 黑暗笼罩住每个角落。 还没等观众们惊疑,灯再次亮起。 然而,灯亮起时,八角笼里,许光赫已经倒下了。 乔巡双眼无神地站在八角笼中央。 片刻后,他醒转过来。 “恐惧”并未被碾碎,而是忽然离开了他的意识。 看着倒在地上的许光赫,乔巡没有丝毫犹豫,闪身上前,终结了他的生命。 然而,他已经感觉不到许光赫身体里的“恐惧”了。 042 纯净符文(打赏加更求订阅) “‘恐惧’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在灯灭的那短暂瞬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裁判员也不知道,但他有义务宣布,胜利属于乔巡。 不管乔巡是怎么赢的,但是他亲手终结许光赫生命的瞬间,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杰克的双眼瞪得跟贝壳一样大,并非夸张修辞,就是跟贝壳一样大,眼眶完全掀开了,眼珠子在血窟窿里翻滚。他以本次随机擂台最疯狂的声音大声嘶吼: “哦!!!!!胜利归于我们的主——宰——,他亲手终结了死神的生命,就算是收割生命的死神,依旧会有太阳般闪耀的至高存在,剥夺其生命!灯光!目光!尖叫!呐喊!让我们狂热与躁动,献给我们的无冕之王!我们的新神,主——宰——!” 赌徒们疯狂了。 为那99的赔率疯狂,十倍收益!就在一瞬间的投资里! 悬殊这么的赔率比,当然有走极端的赌徒以小博大! 如果不是律法限制,他们几乎要冲进八角笼,将乔巡高高举起。 相反,有人以小博大,自然有人稳重求稳,即便许光赫只有101的赔率,也依旧有人愿意花100积分,去求1点积分。毕竟,许光赫不可战胜的形象在杰克无数次吹捧以及实际表现下,十分坚不可摧。如今,乔巡取得胜利,他们自然感到愤怒,而这一批人,先后经历了吕仙仪两次翻转,以及乔巡多次扭转战局的情况,心中早已堆积了大量的怨气。 在这最终时刻,怨气爆发出来,矛头直指乔巡。他们砸着八角笼的黑色钢筋,愤怒地谩骂,指责。 赌徒们从来不把赌博的输赢归结到自己身上,而是赌局。比起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们当然更愿意说那是环境导致的。 人群里的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艰难地咽着口水,口里不断念叨: “怎么会……怎么会……” 这一刻,吕仙仪彻底意识到爱从来没有哪怕片刻站在他们的阵营。当乔巡取得胜利时,他第一时间不是为之兴奋,而是难以置信。 爱会这么难受,当然是因为他没在这场能将89w积分翻成89w的赌局里投入分毫。 这完全是马后炮似的懊恼。 就像彩票行业,总是有走火入魔的彩棍看到开奖号码时懊恼自己就差一点! 在太多次赔率巨大的赌局里,他获得了优胜,赚得盆满钵满,然而这最大的一场赌局,却分毫没有投入。尤其是看到那些因为以小博大押了乔巡而狂喜大叫的人,他更加懊恼,心中的愤懑转化为眼中的怨怪,怨怪乔巡为什么明明能赢却不告诉他,怨怪吕仙仪这次为什么没让他押注,怨怪列车方为什么把赔率开得这么大。 作为对精神痕迹很敏感的向导,吕仙仪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吕仙仪异常的情绪波动。当然,她做不到像乔巡的“色欲”那样,能具体感受是那些情绪。 不过,她起码很清楚,爱因为乔巡获胜,情绪坐了过山车,而且并非是从担忧到高兴。 这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在这列车上,即便只是一个小孩子,也是可怕的,也不是无辜的。 你永远不能随意给他们定一个下限,因为这样的下限,会被轻而易举地突破。 乔巡不关心外面的兴奋与愤怒,也不关心杰克给他的头衔。他看着许光赫的尸体一言不发。 “恐惧”去哪儿了? 他肯定,那“恐惧”绝对是刚刚苏醒的神。 如果能将其吞噬,又能得到像“蟠虬”那样一套完整的符文,彻底掌握“真武”那样的进阶路线。 但是现在,“恐惧”突然消失了。 因为刚才短暂的停电吗? 他看向在高台上振臂高呼的杰克,想起之前临时加的规则。 杰克说,那是有贵宾区的贵宾购买了比赛的支配权。 真的是那样吗? 乔巡无法说服自己贵宾只是为了看一场分生死的比赛。 那么,在他的分析里,就只有一个原因,某位购买了比赛支配权的贵宾,目的是降临在许光赫身上的神。 那位神来自噩梦,而噩梦……本身就是列车的产物。 之前乔巡还以为列车是为了更好地笼络核心层的贵宾,以及约束区的统治阶级而存在的反乌托邦社会。 但是“恐惧”这位神的出现,表明了列车有着更加致命的秘密。 高台圆盘上的杰克大声宣布: “本次随机擂台,到此结束!最终的荣耀归于主宰,来自4车的乔巡!” 一张巨大的幕布从角斗场上空落下,上面显示着排名。 十二强不论分数多少,自动位于前十二名。 十二个名字,从上到下排列: 1、乔巡 2、许光赫 3、沈修君 4、…… …… 10、最滕寺香织 …… 其中,已经死亡的,名字是灰色的。 十二强,死亡四人。其中,三个人都是乔巡杀的。 十二名之后,按照分数排序。 吕仙仪排在18名,爱排在无分数档次,也就是一场未赢的档次,这个档次不计排名,统一划入最高惩罚档。 分数线很快划出来,前两百名,20分。这个划分档次比较坑的一点是,即便人死了,也占据一个排名,也就是说排名在死亡者之后的人并不会顺延上升名词。 两百人瓜分30w积分,实际上只有一百七十三人。更坑的是,这30w积分不会因为有人死亡,就将死亡者的积分划给其他人,即便有人死了,其他人也别想多分一点积分。 奖励的分发充分展示了高压统治下的阶级差异。 下位者无权从上位者那里获得丝毫权益。 惩罚比起奖励来,可是一点没省,该多少就是多少。无分数的最后一批次直接被扣除50的积分。 因为会被扣,所以,那些知道自己肯定排不上名的,会提前把自己的积分花掉一些,只留下保障基础生活的少量积分。 倒是存在着一部分人,会把自己所有的积分划给那些排名必定过分数线的卡里,以逃避惩罚,这不在律法限制内。 但毫无疑问,这类人非常非常少,是扳起指头能数完的。 原因无他,列车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早就被一次又一次随机事件给无限拉低了。把积分交给别人,被贪掉的损失期望远大于惩罚扣除的损失期望,毕竟,惩罚最多扣50,而被霸占掉,损失是100。 但爱不一样,他可以把自己普通卡里的积分转到无限卡里以规避惩罚。毕竟,0扣除50,还是0。惩罚完毕,再转进来一些。 惩罚开始的时候,爱心里一阵嘀咕: “还好是今天才完成无限卡身份认证的。” 因为随机事件确定的身份卡,是随机事件日开始时的身份卡,所以,后续才完成认证的,不在惩罚范畴内。 第一名的乔巡,直接分走了1w积分,并且不需要申请,直接获得积分卡扩增上限的权利,与此同时,还有一份特殊奖励—— “纯净符文”。 乔巡有点疑惑,他并不知道什么叫纯净符文,因为在“塔网”的资料库里,他的权限能够查看的并不全面,所以还有许多东西不了解。 但既然是第一名的奖励,总查不到哪里去。 特殊奖励需要由工作人员带领,亲自去约束区领取,所以,乔巡现在还见识不到。 不过为了“激励”大家努力,特殊奖励是会直接公布出来的。 说着是激励,其实就是为了让竞争更加残酷。 “纯净符文”四个字落在众人眼里,立马引起了小规模的惊讶。 “居然是纯净符文,都快两年没出现过这种档次的最优胜奖了吧。” “嗯,我记得上一次是一年零八个月前的圣餐。” “没想到居然会在随机擂台上出现,我还以为只有圣餐或者审判才会出现这种档次的奖励呢。” “这个乔巡真幸运,能够在随机擂台上拿到这种奖励。” “也别说幸运了,就这次前十二强的水平,又不是没看在眼里,比之前强多了。那个什么许光赫,那么强都被乔巡打败了,能拿到这种奖励也能理解。” “也是,真不知道乔巡到底是什么阶的,指定是代言人以上吧。” “我看是,很可能是巅峰水平的使者。” “但可能是我见识短了,我真感觉不到他到底强在什么地方,天赋能力也不明不白的,看了他这么多场比赛,我还搞不清楚他天赋的具体能力呢。倒是那个许光赫,我是真的觉得他强,光是感受一下他的战斗,我精神都止不住颤抖。” …… 细碎的议论声落进乔巡的耳朵。 从这些话语可以判断,纯净符文的确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我宣布,本次随机事件——随机擂台,到此结束!亲爱的朋友们,我们下次再见!” 高高在上的圆盘落进角斗场地下,八角笼也全部收起。 人群陆陆续续离开,很快,乘务员开始清扫角斗场。 乔巡稍微松了口气,阶段性地完成了在海上列车的第一个小目标——完整经历一次随机事件。 他走向在角斗场门口等待他的吕仙仪和爱。 “哟!”乔巡笑着向他们招手。 吕仙仪倒是想给乔巡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她觉得乔巡可能不喜欢,就放弃了,转而满脸喜悦地说: “欢迎凯旋而归!” 爱干巴巴地笑了声, “欢迎欢迎。” 乔巡问吕仙仪: “你赚了多少积分?” 吕仙仪双手一摊, “一分没有。因为我的积分卡上限了,所以原本1500的积分,一分都没进来。我真是无语,这破规定,一点都不人性化,让我白白损失1500积分。” “呵,你还想人性化。”乔巡看向爱,“爱呢?你应该是惩罚吧。” 爱一脸痛苦, “是啊,10000积分,扣了我5000!” 乔巡微微眯眼。这小子,表情痛苦得跟被虐待似的,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儿,而且貌似比起之前的狂喜与贪婪,现在又多了一丝“傲慢”。 三人走出角斗场的大门。 现在正好是晚上的饭点,早已饥肠辘辘的他们,去到了餐饮区。 美名“庆功宴”,奢侈一把,进了中档区。因为三个人算两个半共和国人,所以点了一桌子的高级中餐,大快朵颐,吃得非常满足。 虽然是中档区,里面的食物可都是各地最高档次的,不禁惹人遐想,高档区里的食物又是什么样子。 很可惜,高档区只为1车开放。 所谓1车,就是指开通了积分卡上限的乘客,而要开积分卡上限,首先第一个需要积分卡满10000。并且,还有其他条件,要求在随机事件里依靠排名赚取的积分需要占据总积分的80以上,也就是起码满8000,像赌博押注之类赚得的积分不算。 三人里只有乔巡满足了条件。 吃完饭后,三人各回各家。 晚上七点半,乔巡正躺在沙发上消化本次随机事件收获,门被敲响了。 开门后,漂亮的乘务员小姐弯腰行礼后说: “乔先生您好,半个小时后的八点整,将由我带您去约束区领取本次随机事件你获得特殊奖励,请您提前准备好。” 在之前的饭桌上,乔巡已经向吕仙仪询问了什么是纯净符文。 吕仙仪这种大家子弟,又是“塔”高级干员,自然知道这个,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地球上的绝大多数源金属携带的符文都是有图腾的,进化者要进化必须要吸收自己对应图腾的符文。而纯净符文是一类无图腾的符文,可以被任何进化者吸收,并且效果优于有图腾的符文。效果很强,且全进化者通用,自然,数量极少,按照前沿学术研究计算,全球仅有012左右的符文是纯净符文。至于纯净符文的诞生方式,目前对于各国、各大机构和势力而言都是一个难题,解决了这个问题,势必是进化界的一次堪比工业革命的重大转折点。” 乔巡微笑地对乘务员小姐说: “非常感谢。” 乘务员小姐露出职业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对于乔巡而言,不仅仅只是去领奖,更是一次难得的了解约束区的机会。 毕竟,普通的乘客要进约束区,必须要正当的理由,像身份认证、权限提升等,管控非常严格,不是糊弄一下就能进的。 八点整,乘务员小姐准时敲响乔巡的房门。 然后,她带着乔巡搭乘前往约束区的专属有轨电梯,前往列车最高统治阶级所在的约束区。 043 X0014—“恐惧”【已控制】 下了电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廊,长廊两边缀满了灯,将长廊照得通亮。 长廊的尽头是一座大型的五层楼房间,从格局上看像市政厅大楼或者医院,但从装修风格看,像出现在影视剧里上个或者上上个世纪的侦探、律师事务所,棕褐色的色调搭配极具年代感的磨损痕迹,有种在看建筑文物的感觉。 这里就是约束区。整辆列车的最高权力中心。 走在明亮的长廊上,乔巡问: “乘务员小姐,我能问一些问题吗?” 乘务员小姐微笑, “当然,您是尊贵的客人,您可以向我咨询任何我权限范围内事情。” “普通区的乘客能同时拥有多张积分卡吗?” “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存在一种情况,身份认证存在多种普通的认证。多种认证都合法的话,就会有拥有多张积分卡。” “这种情况多吗?” “很少,普通区的乘客一般不允许多重身份认证,而且,积分管理中心会定期对身份认证信息进行核实校对,多重身份会在校对后由乘客选定其中一个身份,其他身份则会被永久注销,相应的,积分卡也绑定同一个身份。” 乔巡问: “注销身份的积分卡是否也会被回收呢?” “不会,因为积分卡是唯一权限卡。但多张积分卡会绑定同一个身份,只享有同一种权限。” 乔巡点点头, “我懂了,感谢乘务员小姐。” “不用客气,为您服务是我的职责。” 他们穿过长廊,走进约束区的大楼。进到里面,立马可以看到非常多的“发条人”在有序地工作,分工合理,十分协调,粗略看一下,都能让人感到效率十分高。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二楼的随机事件管理中心。” “随机事件是谁在负责呢?” “抱歉,这不是我权限范围内的咨询。” “好的。” 约束区大楼平面占地面积非常大,乘务员小姐带着乔巡走了十多分钟,才从正门走到楼体口。 螺旋式上升的楼体。站在楼梯口往上看,盘旋的楼体加上最顶部的吊顶,像一张漩涡状的巨兽之口,仿佛要将人吞噬。 环绕楼体,上了二楼。 二楼的整体色调比一楼黯淡很多,一个个房间的门十分狭窄,人也非常少。给乔巡一种精神病收容所的感觉。 乔巡打量着四周上下。每一间房间的门都是紧闭的,并且没有挂门牌号,不知道这些房间具体有什么作用。 “乘务员小姐,贵宾区的乘客真的有购买比赛支配权的权力吗?” “抱歉,这不是我权限范围内的咨询。” “好的。” 他们继续前进。 走到某一个房间的门前时,乔巡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最后一场对决里,那位复苏的神灵,“恐惧”的感觉。 很熟悉,不!一模一样。 门紧闭着,看上去跟其他房间的门没有任何区别。 乔巡站在门前,静静感受着。 “乔先生,乔先生。” 乘务员连续喊了两声,乔巡回过神来。 “嗯。” “请不要随意走动。律法限制着您。” “谢谢提醒。” “不客气。” 他们远去。 这间看上去很普通的房间里,有一张老式的电影幕布。 放映机嘎吱嘎吱地转动着,黑色的胶卷循环往复地转动着。幕布上播放着一个循环的画面。 画面里,是乔巡与许光赫的最后一场对决。 画面的右上角写着一串字: 【X0014—“恐惧”】 【已控制】 …… 乘务员小姐带着乔巡走到二楼的某个房间,然后说: “乔先生,我们到了。” 她打开房间,浪潮的声音袭来,并卷着一股湿气很重的咸腥味儿,像是来到了堆满死鱼的沙滩。 房间门很小,仅通一人,但房间却很大。 数不清多少悬浮在空中的柜子,密集且不规律地分布在房间各处。柜底离地面越有25。 “为什么这些柜子悬浮着?” “每一个收容柜都收容着一样休眠的污染物。大多数污染物具备地灵属性,接地的话,存在一定几率被激活。” 乘务员小姐边走边说: “您的奖励在B区198号收容柜。” 她说着,从肚子里掏出来一本书。听上去很恐怖,但她是发条人,这种事很正常。 翻了翻书,到了某一页后,纸上开始生成密密麻麻的花体字符,随后说她: “请跟我来。” “这是什么书?” “抱歉,这不是我权限范围内的咨询。” “那你的权限是什么等级?” “服务级。” “还有什么级别?” “服务、控制、惩罚、管理、统治。一共五个等级。” “好的,非常感谢。” “不客气,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按照乘务员小姐手中书里字符的指引,他们找到了B区198号收容柜。 乘务员小姐收起书,然后说: “请您使用积分卡进行解锁。” 乔巡点点头,取出积分卡,放在收容柜外面的一个浅凹槽里。 然后,悬浮的收容柜缓缓落在地上。 咔嚓一声,柜门松了。 乔巡身上拉开,一块大小、形状跟三阶魔方差不多的纯黑色正方体安静地躺在柜中。 “能取吗?” “可以。” 乔巡伸手将这块纯净符文取了出来。冰冷、光滑。 准确来说,这是一块储存着纯净符文的源金属。 “我该怎么储存?” “三种办法,第一:直接正常储存,但是很容易被污染;第二:储存在你的血肉当中,但很痛苦;第三,寄存在这里,但需要每月支付寄存费。” “储存在血肉里?怎么做?” “最理想的位置是胸腔下面的小空隙,只需要打开胸腔放进去就行。” 乘务员小姐说得非常简单。 寄存是不可能寄存的,自己的东西放在别人那里,怎么都无法让人彻底安心。尤其是在这种秩序高压的地方。 乔巡倒想直接把这块源金属吞噬了,但毕竟有外人在旁边看着。 他想了想,然后先给自己上一个“疼痛免疫”,然后迅速用“治阳”凝结空气热刀,破开胸腔,将携带着纯净符文的源金属塞进去,然后立马使用“枯木逢春ps”治愈。 干净利落。 乘务员小姐微笑着称赞: “不愧是最优胜者。您值得钦佩。” 任何称赞带上服务式的微笑,都变得虚假而客套。就像出门在外,都叫你“帅哥,美女”,那当然不是你帅或者美,只不过是基本的陌生关系礼仪而已。 源金属进入乔巡身体后,“暴食”立马开始行动。 其中蕴含着的纯净符文浓缩度十分高,所以吞噬过程比较长。 取了自己的奖励,乔巡没有权限再留在这里。 他倒是想好好探究一下,但不被允许。 回去的路上,又一次途径那一间散发着“恐惧”气息的房间时,他再次略微感受了一下,确信,“恐惧”就在里面。 现在看来,最后一场比赛,所谓的“贵宾买下来比赛支配权”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恐惧”。 他想,也许,幕后之人只是担心自己放弃或者直接投降,无法让“恐惧”现身。 “恐惧”是一具刚复苏的神,有能力控制住“恐惧”的,又该是什么层次的人呢? 领取了奖励后,乘务员小姐没让乔巡在这里逗留片刻,迅速带着他离开了。 搭乘电梯回到4车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暴食”还在继续消化纯净符文。给乔巡的感觉就像有温度大概25℃的水在不断从皮肤的每一寸流过,也包括内脏。 因为是纯净符文,除了符文之力外不携带任何信息,所以乔巡并没有从“暴食”那里得到任何信息反馈。 他感觉,纯净符文对别人来说是万能补品,但也许对自己而言,除了能让身体能量得到提升,没有一般的符文作用大。“暴食”消化一般的符文,还能消化认知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图腾、适配天赋、进阶路线以及其他额外的信息。 有了这次的经验,他觉得下次再得到纯净符文,或许可以留着,去跟别人换取携带信息的污染符文。 反正,吞噬了那么多污染生物、污染物,到现在了,污染值也还是零,没什么负面作用,何不利用这一优势,扩展成长面呢。 回到住宅,洗漱完毕后,乔巡躺在床上,整理自己的收获。 对于积分,他并不是很看重,一种别人创造出来维护统治阶级的工具,只有在这个阶级社会里才有用,并且价值是统治阶级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如果说列车是一个成系统的大国,并且有长期居住在这里的想法,那积分的确很有用。 但这两个条件都不满足。 列车虽然社会分工十分严密,但本质上还是利用积分这一货币体系在压榨乘客,毕竟,维护社会主要秩序的是那些发条人。乘客们从根本上就无法参与其中,说好点是被圈养起来了,说难听点就是待宰的牲畜。 这如何也说不上是一个成系统的大国,是极致的反乌托邦小社会。 至于长期居住,那对乔巡而言更不可能。 列车很危险,他清楚自己还不够强。仅仅是面对刚复苏的神灵,都无法单纯从实力上取胜,如果“恐惧”从头到尾都不接触他,不用侵蚀身体的方式战斗,即便他脑海里藏着登神长阶,有伟大意志,也无能为力。 更不谈轻而易举控制“恐惧”的约束区存在。 他目前的想法很明确,弄清楚列车的组成结构即可,至于更多的秘密,诸如“列车控制神明的目的”、“列车存在的关键条件”、“列车上那些发条人的运作方式”等等,是不可能那么轻易了解到的。 等到完成了两个阶段小目标,他会下车离开这里,寻求更加稳定的成长路线。他可不想把自己玩成这里乘客那种疯癫堕落的状态。别看现在还很正常,但难保参加多次随机事件后,会不会堕落腐化。 第一个阶段小目标已经完成了——完整经历一次随机事件。 至于第二个,跟爱有关。 爱的秘密,是他想要知道的。并且,这个秘密本质上也跟列车的一些秘密相关。 比起积分这个收获,乔巡更看重的其实是自己获得的战斗经验,与在角斗场里收集的各种情绪。 情绪越激烈,对他而言,“色欲”能转化的养分就越多。 并且,他发现,“色欲”转化的情绪与欲望是有非常清晰的成长轨迹的,直白点说就像游戏里的经验值。可以把这些养分视作经验值,经验值满了后,再转化情绪和欲望获得的提升就非常有限了。 虽然,现在还没满,但已经成长到一定程度了。 在综合实力上,他明显感觉,自己比起登车前,又强大了很多,并且实力已经脱离了最初的靠身体强度、机动性、耐受性等物理条件。 对于天赋能力的利用、配合、衔接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思考这些问题,一直到午夜钟声的敲响,乔巡才缓缓睡着。 …… 2035年12月9日,星期日 【随机事件日】 海上列车 随机事件:随机擂台 温度:-12—0℃ 湿度:74RH 环境污染值:0p/3 清晨六点,乔巡准时醒来。 起身走到窗边,他看着外面昏暗的街道,轻声嘀咕: “又是一个无梦的夜晚。” 自从踏入进化界,他做梦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停止做梦。 不过,这看上去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进化界里存在着某些天赋,能通过梦境攻击人。 不会做梦,那大概弱点就又少一个吧。 今天是随机事件的第三天,不过,本次的随机事件已经在昨天完毕了。 现在嘛,就是一个休息日。 列车内的随机事件大多数都是这样,两天之内就结束了,第三天一般都是休息日。 不然的话,娱乐区设立的那么多娱乐项目也就没人有时间去玩了。 约上吕仙仪,去餐饮区吃饭。 饭桌上,吕仙仪走神好几次。 “你在想什么?”乔巡问。 吕仙仪放下筷子,稍稍转头看向别处, “思考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我们慢慢下去,也会变成其他人那样吗?疯癫、堕落、易燥易怒、三观扭曲。” “我觉得啊,如果你的成长速度赶不上这些随机事件、悬赏任务的腐化程度,那么长时间下去,的确会变成那样。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大多数人的成长速度都赶不上吧。” “是的,不然家畜区也就不会有一万左右的人了。” “如果把成长速度进行量化,那指标低于列车官方设立的变化速度的话,将时间无限拉长,最终的下场必定是进入家畜区。” “嗯,毕竟家畜区那么残酷的话,肯定在不停死人,有人死去,自然要有人顶上去。” 吕仙仪沉默不语,看着碗里的饭菜思考着。 过了一会儿,她问: “乔巡,你会离开这里吗?” “会。这里不是一个好地方,在我看来,这里是没有污染的极危污染区。” “哦。”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你后续的打算嘛。” 乔巡吃饱喝足,擦了擦嘴站起来说: “明天又是悬赏日。你是怎么想的?” “小悬赏日对我们没什么必要了,不缺积分,没必要把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地方。” “嗯,我的看法也是这个,但,爱的看法,我很在意。” “他?” 两人走出餐饮区。 路上,乔巡边走边说: “完整经历了随机擂台,解决了隐患眼镜男,那么,爱,也该清算一下了。从我这儿占便宜,总得留下点什么。” 044 你们该去当家畜 吕仙仪稍稍撇头看了他一眼, “你打算怎么做?” “关键不在于我要做什么,而是爱要做什么。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么现在爱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 “我们现在去找他吗?” “嗯,问一问,他明天的打算。” 明天是12月10日,星期一,新一轮的小悬赏日。 两人搭乘有轨电梯,来到5车爱的住宅。 敲门。 这时爱刚起床,还没出门吃饭。 打开门后,看到是乔巡和吕仙仪,爱愣了愣,问: “怎么了?” 乔巡笑着说: “明天又是小悬赏日了,你是什么打算。” “小悬赏日啊,”爱眼眶略微放大,“列车现在应该在转下到了太平洋地区,明天会往东北方向前往夏威夷群岛。夏威夷群岛存在着三个超大污染区,同时也是符文分布较密集的地方,而且,环境比之前的苏门答腊岛要稳定很多。平常这个时候,即便不接悬赏任务,也有不少人趁着这一天下去碰碰运气。我觉得啊,可以去看看。悬赏都没必要接,单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符文就行。” “所以,你是打算下车去看看咯。” “嗯,你们呢?” 乔巡微微一笑, “我打算明天睡一天懒觉。” 爱表情立马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问: “睡懒觉?” “嗯。随机擂台让我太疲惫了,想休息一下。” “但你看上去不是很精神吗?” “心灵疲惫。” 爱有些懵, “心灵疲惫是什么?” “就是想偷下懒呗,没什么特别的。” “这……” 爱有些难以接受,这算啥啊,偷下懒?在列车这样的环境里偷懒?不过,他也只是稍稍别扭了一下,没有多想,毕竟是知道乔巡刚经历了很多场艰辛的战斗,想放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吕小姐呢?”爱问。 吕仙仪正打算说跟乔巡一样时。 乔巡忽然在局域网通讯频道里告诉她: “说你打算去碰碰运气。” 吕仙仪很专业,立马就笑着说: “我嘛,没经历什么复杂的战斗,所以精神蛮好的,打算下车碰碰运气。” 爱紧接着就说: “嗯,我们可以一起嘛。” “答应他。”乔巡又说。 “好。”吕仙仪点头。 爱略微松了口气,笑着说: “那我们明天再见。” 应下来后,乔巡和吕仙仪就离开了。 路上,吕仙仪好奇问: “为什么你不去,让我去?” “你也不需要去。明天早上随便找个理由临时反悔,而且专挑那种一听就很假或者很不礼貌的理由。” “为什么啊?” 乔巡想了想说, “我说我不去的时候,他反应惊讶,并且有些着急,紧接着你说去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他有理由要离开列车,去夏威夷群岛的污染区,他最开始说了很多夏威夷群岛污染区的优点,也许是想吸引我们跟他一起去,第二,他目前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认为有我们更加安全。我们去不去对他来说很重要。这么做是为了试探他。” “那为什么让我临时反悔呢?” “临时反悔嘛,当然是看他,在没有我们的情况下,到底还要不要去。评估一下,他打算在夏威夷群岛做的事,重要性到底有多大,是否能让他冒着危险去做。确定了这些,才能掌握更多筹码。” 吕仙仪理了理乔巡的想法,发现这是一个连环计。她问: “需不需要我监控他?” “你有不被他发现的办法吗?” “有,”吕仙仪神秘一笑,“七三兵工厂生产的高科技超乎你的想象。神经监测器听过没?” 乔巡摇头。 吕仙仪解释: “一种直接监视神经信息反馈的微型科技。虽然对付那些精神值超高的人效果很差,但爱嘛,没什么问题。” 乔巡挑眉看着她, “你到底还有多少黑科技?” “挺多的吧,够用几年了。” 乔巡望天, “果然,不管世界怎么变化,掌握资源的才是最顶层的。” 一般的普通人,哪有吕仙仪这么好的资源,纯靠变异了属于是。 有了这么个计划,于是乔巡和吕仙仪等在爱吃饭归来的路上,假装与他偶遇,交流期间,吕仙仪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微型神经监测器通过气流发射到他的面前,然后通过呼吸进入他的呼吸道。 随后,在吕仙仪的控制下,神经监测器通过呼吸道黏膜进入爱的大脑皮层,开始了监测任务。 …… 午夜十二点,十二道钟声响过,广播声随之而来: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今天是2035年12月10日,星期一,悬赏日。作为一周的开头,用辛勤的汗水,换来与之对应的报酬,是美好的开始。悬赏大厅将于凌晨五点整开放,希望赚取积分的旅客朋友千万不要错过。 目前,列车已经行驶到大平洋地区夏威夷群岛,将在夏威夷群岛拉奈岛西海岸开放悬赏日。拉奈岛位于北回归线以南,属于亚热带气候,全年气温变化不大,没有季风之分,从十二月中旬开始,是旅游旺季,但遗憾的是,大型污染的出现,让联邦政府关闭了通往岛屿的旅游路线。 夏威夷群岛分布着大量的残缺符文,当然,不乏一些比较完整的符文,即便没有悬赏任务,想必这里对大家而言,也是值得一去的地方。相信,这次的悬赏日会比较轻松,提前祝大家好运,能取得意想不到的。但各位旅客朋友,还请务必注意安全。你们是列车最宝贵的财富。” 依旧是虚伪的礼貌。 凌晨五点,爱准时醒来,准备好了后,出了门马不停蹄地前往4车吕仙仪的住宅。 单独跟吕仙仪一起出去探险,爱还有着额外的喜悦。 毕竟吕仙仪不论怎么看,都算是美女,对爱这种十五岁的少年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敲门。 没有应答,再次敲门。 过了大概一分钟,吕仙仪才慢条斯理地开了门,还穿着睡衣。 头发蓬乱,睡眼惺忪,没有丝毫准备。 “嗯……怎么了?”吕仙仪困倦地眯着眼睛。 爱稍稍僵了僵,他没想到吕仙仪居然还在睡觉。 “现在已经五点二十了,该准备去中转站等列车停靠开门了。” 吕仙仪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这个啊。嗯……”她困倦地说:“我想再睡一会儿。” 爱咬了咬牙,耐心地说: “吕小姐,时间很珍贵的,要是去晚了,那些符文也许会被人捷足先登,要知道,夏威夷群岛比起苏门答腊岛很受乘客们的欢迎。” “可是我就是想睡觉啊。” “昨天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出去的。”爱语气略微加重。 吕仙仪抓了抓头发, “我现在只想睡觉。昨晚玩游戏玩到了三点半,现在好困。不行了不行了,我撑不住了,小爱小朋友,要不然你也别去了,感觉还是蛮危险的,你又没什么本事……呼呼……” 吕仙仪眼睛都快闭上了,很困很困的样子。 爱立马着急地说: “吕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们明明约定好了啊。明知道第二天要很早起床,你还玩游戏到三点半!游戏……什么游戏那么好玩啊!”他急得脸都红了。 吕仙仪立马来了精神,撑着眉弓说: “猫猫大乱斗,可好玩了,要不然你也别去了,跟我一起玩游戏吧!” “我没问你是什么游戏啊!” “啊?你不是问了吗?” “哎呀!吕小姐,这些都不重要,你现在清醒了点吧,快点洗漱准备一下,我们赶快去中转站。” “我想睡觉啊。” 吕仙仪立马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吕仙仪!”爱瞪大眼睛,微微发红,“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我真的只想睡觉啊。” 爱咬紧牙关,呼吸变得很沉重, “你在耍我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真的想睡觉。” “你到底要说几遍啊!” 吕仙仪摆摆手,摇头说: “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倒下了,爱,你也别去吧,你还只是个小孩子,没有大人陪太危险了,等下次我们再去吧。” 说完,她关上了门。 嘭的一声。关得很重。 爱愤怒地踹了一下门,大声吼: “我不是小孩子!” 没有人应答他。 爱怒气冲冲地走出吕仙仪的宅院,站在外面街道上。 他心里十分愤怒。感觉吕仙仪根本没有正眼瞧自己,做好的约定说反悔就反悔,明明第二天就要出早门,却玩游戏玩到那么晚,说明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可恶!可恶! 爱恼火地踢着宅院围栏。 瞧不起我,把我当小孩子!可恶的臭女人!恶心,太恶心了! 他抬起头又看向乔巡的住宅。 一想到吕仙仪那么配合乔巡,跟乔巡一直有说有笑,跟对待自己的态度一个天一个地,他更加愤怒了。 愤怒会因为区别对待转化为嫉恨。 爱怨恨地看着乔巡,心中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第一名!什么优胜者!还不是被我耍得跟猴一样!老子89w积分,甩你第一名不知道多少个台阶!蠢货新人,迟早被吃干抹净!把我当工具人,想从我这里套情报,你们算什么东西啊!要不是我爸妈不在,你们就是狗屁!自以为是的蠢货! 你们该去当家畜!男的当狗被殴打!女的当鸡被凌辱! 明明是个臭女人,居然那么嚣张!你要是变成家畜,会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的! 可恶,可恶的家伙,等我爸妈归来,我一定会把你们变成家畜! 什么乔先生,什么吕小姐,狗屁,全是狗屁! 你们会后悔这么对我的,一定会! 三个月河东,三个月河西! 没有你们又怎样,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一个人也可以,89w积分,什么样的装备我买不了! 爱带着愤怒与嫉恨离开了这里。 …… 乔巡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爱离开的方向,啧啧称奇: “一个十五岁的人,居然能爆发那么强大的情绪与欲望。” 就在刚才,乔巡看到爱的愤怒、嫉恨、傲慢几乎要变成实体从他身上长出来了。在角斗场里,那么多扭曲且狂躁的人,都没有哪一个像他这样愤恨恼怒过。 狂喜、懊悔、贪婪、傲慢、愤怒、嫉恨……爱都有过。 他几乎要以一己之力,集齐各种极端的情绪了。 吕仙仪走出门,已经洗漱梳妆完毕了。她看向阳台上的乔巡说: “他很愤怒啊。” “不愤怒才怪呢。”乔巡笑了笑说:“之前我看过一份社会学学研报告,其中有个观点,说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来自异性的羞辱要比同性的羞辱强烈得多。像爱这种青春期的家伙,也许更加不擅长控制情绪吧。” 自父母成为家畜后,爱处处受到欺凌,心中的怨气和愤怒造变成了定时炸弹,只差一把火就能点燃。 现在,在角斗场上不劳而获的暴发户心态让他膨胀到无以复加,可以说吕仙仪那轻蔑的态度,是一根火柴,点燃了炸弹的引信。被女人看不起,在列车里很丢脸,因为在高压统治下,从各种角度说,女人在列车里的生态位都十分低下,尤其是成为家畜的女人。 吕仙仪笑着说: “就像一些影视剧里,为了让主角受挫,增加人物弧光,总是少不了女朋友的羞辱,妻子的背叛,女同事的指责之类的。” “基因选择了两性的沟通,沟通不善,是违逆基因的事情。” “自私的基因?” “谁知道呢。” 乔巡接着问: “能看到爱的视角了吗?” “可以。” 乔巡下楼来到吕仙仪的住宅。 客厅里,吕仙仪坐在沙发上,从旁边的收纳背包里取出一张折叠成约1平方厘米的纸,展开后有A4纸的大小。不过,材质完全不是一般的纸,镀了一层十分薄的膜在上面,反射着油光。 然后,吕仙仪以自己为中间媒介,转接爱的视角到这张纸上。 神经监测器潜伏在爱的大脑皮层,将他顶叶、额叶、枕叶、颞叶等主要功能区的神经信息反馈综合起来,编码成数据信息传递到吕仙仪这个中间媒介里,然后再被吕仙仪解码,投映到桌子上的特殊纸面上。 像看第一人称电影一样。 从颞叶的神经信息反馈,可以很分明地看到,爱现在情绪异常激动。 他离开4车后,并没有直接去中转站等列车停靠开门,而是折身搭乘电梯去了购物中心开始大采购。 在一楼补给区,他购买了大量的补给品,从恢复类的生命激素针、精神激素针,到功能类的抗污染药剂、精神增益剂、抗严寒药剂、抗高温药剂、抗致幻药剂……到攻击类的芥子放射剂、神经突触中断剂、冰冻药水……一应俱全,基本可能用到的补给品,他都买了,并且买了很多,其中不乏异常昂贵的,诸如精神增益剂、神经突触终端剂等。 然后,在二楼装备区,他又采购了大量的装备,从防御、探索到进攻和嘲讽,全都有。 像之前在角斗场碰到的“外骨骼防御衣”售价200积分,他一买就是五件。 最后,大采购完毕,结账,共计7938积分。 乔巡和吕仙仪都惊呆了,这还是之前那个饭都吃不起的爱嘛? 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积分,他一次采购,就用了将近8000积分。 “果然没少偷吃啊。”乔巡啧啧两声。 “很像穷怕了的人突然有钱后的报复性消费。” “花这么大的代价,看来真是下了大决心要去夏威夷群岛吧。” “看样子,吸引他前去的可不是那些零碎的符文。” 乔巡点头。 那些零碎的符文,在列车里可值不到8000积分。 氪完金后,爱精心准备了一番,只身一人朝着中转站去了。 6点整,列车在大平洋地区夏威夷群岛拉奈岛西海岸停靠。 本次悬赏日,正式开始。 045 诡异的浮世绘(打赏加更求订阅) 2035年12月10日,星期一 【悬赏日】 太平洋地区夏威夷群岛拉奈岛西海岸 天气:晴 能见度:18k 温度:20—25℃ 湿度:64RH 环境污染值:3000—????p/3 …… 通过爱的视角,乔巡和吕仙仪可以看到,海滩上到处都是腐烂的鱼,大小都有,大至鲸鱼鲨鱼,小至虾米螃蟹。 比较奇特的是,每一个死去的海洋生物身上,都冒着蓝白色的烟雾。 不少的乘客已经登陆沙滩,向各个方向分散。 爱在沙滩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与咽口水的声音。能感觉到,他很紧张。 比起苏门答腊岛的恶劣环境,拉奈岛就要好上不少,起码不存在巨大的气象种,气候宜人,抛开那些喷吐着蓝白烟雾的死尸不谈的话,这里很适合过冬。 爱沿着一条山路小心翼翼地前进。 虽然拉奈岛的环境很好,但污染生物可就没有苏门答腊岛那么谨慎小心了。 一路上,爱遭遇了多次污染生物的袭击。 他显然缺乏战斗经验,几次差点遭难,要不是有一身优良装备和堪称奢侈的补给品,乔巡估计他可能走不到五百米就得交代了。 值得一提的是,爱没遭到一次袭击,艰难逃生后,颞叶反馈的情绪就激烈一分,与之一起的还有对乔巡和吕仙仪的谩骂与诅咒。 那些污言秽语听得吕仙仪感叹, “真是个恶毒扭曲的臭小子。” 乔巡说: “这列车上,除了那些发条人,你有见到任何一个比较正常的吗?” “那的确没有。” 极致的欲望,超出条件的情感纵容,才是这里的主旋律。什么乐观、善良、正直、勤俭节约等美德,在这里是三观不正。 约莫三个小时后,爱终于跨越了凶险了山林地区。 他来到一座大瀑布前。 乔巡觉得很奇怪,一个亚热带地区的岛屿居然有这么大的瀑布。 在瀑布前,爱犹豫了十几分钟,很紧张,心跳得很快。 又一次咬牙切齿骂了一顿乔巡和吕仙仪后,他小心翼翼地从瀑布左侧的裂缝进入。 很潮湿,水气氤氲。进了裂缝,爱几乎瞬间就浑身湿透了。 穿了五层外骨骼衣的他,胖得像个球。在裂缝里行进的时候,一度脚滑,就刹不住车在向下倾斜的裂缝斜坡里翻滚。 画面看得人都晕3d了。 爱站起来后,痛苦地呕吐了一番,然后摸着墙壁颤巍巍地往前走。 狭窄的裂缝里激荡着水声,明明是流动的水,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水臭味儿,而且并非一般的水臭味儿,像寡鸡蛋跟排泄物混合起来了。 这些味道也一并随着神经监测器反馈到特殊的纸面了。 爱沿着裂缝里一条暗流前进,路途十分崎岖陡峭,因为环境潮湿,这里长满了无需光合作用的滑腻水衣。 借助在购物中心买的破山鞋底,爱勉强能站稳脚步。 裂缝里黑漆漆一片,仅凭爱的小电筒,很难映照全面。由于画面是爱的视角,所以乔巡没法借助强大的夜视能力去辨别周围的环境,爱看到了什么,他们就只能看到什么。 在裂缝中艰难前行了大约两个小时,爱终于来到了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无法判断具体方位和深度了。 他拿着小电筒四处照了照,最终在一面墙壁停了下来。 走近一看,墙壁上有一副壁画。这幅壁画似乎有着特殊的保护,并未被水蚀模糊。 壁画图案是怪异的中心对称图案,有很多。最中间的像城墙,左边的像太阳,右边的小一点,像圆月。 还有各种图案,大树、贝壳、车轮、人、十字架…… 爱照着某种顺序,挨个挨个触碰这些图案。 最后,他用食指点了点最中间的城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的手指周围出现了一个漩涡,将那些图案吸了进去。 这时候,乔巡和吕仙仪才意识到,这些图案并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用某种方式留存的。 将这些图案吸进身体里后,爱没有逗留,按照原路返回。 之后的过程就没有什么起伏了,回去的路上,爱依旧碰到了不少袭击,但凭借着一身的补给品和装备,艰难脱险。 整整十个小时,他结束了自己的旅途,根本没有花哪怕一分钟的时间去寻找所谓的残缺符文。 下午五点,狼狈的爱登上了列车。 登上列车那一刻,爱的激动言于表。 我做到了!凭我自己,我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其他人!我一个人就可以!什么狗屁搭档,都是该死的虫豸!让人恶心! 爱激动且愤怒着。 他所有的情绪全在神经监测器对颞叶信息反馈的监测下,反馈到了特殊的纸面上。 十五岁的爱,彻底脱离了高级趣味,像一个集合了各种负面情绪的魔盒,很不安分。 神经监测器很厉害,很好用,但对中间媒介的吕仙仪而言是个负担,这对她的精神消耗非常大。 她切断信息反馈,揉了揉太阳穴说: “这玩意儿是一次性的,几个小时后就会溶进他的大脑。” “造价应该不菲吧。” “够买一栋楼了。关于脑电系统的科技本来就很难发展,何况这种神经监测。这玩意儿只是个半成品,需要中间媒介,目前来说,只有拥有高精神强度的人才能承担得起。” “那还挺鸡肋的。” “也不能说鸡肋,对于没有信息类天赋的向导而言还是很好用。” “不说这个了。对于那墙壁的图案,你怎么看?” 吕仙仪想了想,说: “浮世绘?” “城墙、太阳、月亮、大树、车轮、人、火枪、盘子、箱子、楼房……这些图案都不陌生,我觉得,应该有各自代表的事物。” “世界上这些奇怪的图案和符号太多了,要一一解读这些信息需要很大的工作量,我不建议做无用功。” 乔巡点头, “你说得对,对我们两个人而言,思考具体涵义的确是无用功。” “这次过后,爱应该就会彻底跟我们撕破脸皮了吧。” “他或许觉得靠那些购买的装备和补给品,不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了。” 吕仙仪一头倒在沙发上,伸出手,看着指缝之间的灯光, “这小子,我觉得是个天生的坏种啊。” “一般的人,情绪和欲望表达可没有他高昂。” “明天又是随机事件日了。感觉,对于普通区的人而言,的确是高压管控,各种随机事件一个接一个的来,难怪娱乐区里成天挤满了人,不好好发泄一下,人要憋坏的。” 乔巡看着她说: “这次随机事件过后,我会找时机离开这里。” “你觉得这里不好吗?” “对我来说,很危险。” “恐惧”这尊刚复苏的神被控制,让乔巡意识到,自己待在这里,完全就是砧板上待在的鱼肉。他的秘密能给他带来机遇和成长的潜力,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 吕仙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会继续留在这里。” “好。” 乔巡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吕仙仪看着乔巡的背影,愈发觉得他这个人总是会下意识地跟人建立起关系的壁垒。人际关系对他来说就像陌生人喝酒,点到即止,绝不深入半分,对应的,别人也几乎无法离他更近。 晚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午夜钟声的响起。 明天,又是一轮随机事件。 随机事件刷新的前一夜,总是令人提心吊胆。即便是对那些早已经历过几百次随机事件洗礼的人而言,每一次的等待都是煎熬。 他们也许会在价值观、认知观和世界观上麻木,但绝对不会在关乎生死与阶级的事上麻木。 “不能成为家畜”,是每一个人最底线也是最直接的目标。 当当当—— 午夜的钟声连续响起十二下。 钟声结束后,广播声从上传下来: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们,晚上好。新一轮的随机事件日已经到来,本次随机事件……全员赌徒。全员赌徒将于上午六点正式开始,请各位做好准备。 祝各位晚安。” 全员赌徒! 如果说圣餐和审判是死亡率最高的随机事件,那全员赌徒和逆转时刻就是成为家畜概率最大的随机事件。 每一次的全员赌徒规则都不同,但基本的规则大差不差。 全员赌徒日里,所有人强制进入赌场参与赌博。 任何人可以在全员赌徒日的任何时间,向其他人发起任何形式的赌博,不允许拒绝,至于赌注筹码,需要看当次全员赌徒日的规则。 关键的一点在于,全员赌徒日期间,在赌场里是无法使用天赋能力的。 再强大的实力,在这里都没有用,能决定胜负的,只有赌博技巧。 所以,全员赌徒日常常出现身无分文的赌棍,成功从富裕的强大乘客那里赢得积分的情况。 对于那些成天混迹在赌场里的人来说,这次的随机事件有着天然的优势。 毕竟赌博这种事,打架厉害的真不一定擅长。 全员赌徒日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所以各个车厢挺安静的。 装备和补给品的准备没什么必要,但头脑的准备可是十分有必要的,毕竟赌博很考验头脑。保证头脑的清晰,是取胜的关键所在。 乔巡早早地就入睡了。 凌晨五点半,广播声再次响起,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半个小时后将开启本次随机事件——全员赌徒,请在半个小时内进入赌场,之后治安员会对赌场之外的地方进行肃清,一经发现任何游离在外的乘客,就地处决。” 有了上次角斗场的教训,新人们也不敢有任何拖延了。 早早地就进了赌场。赌场一共三层楼,环式构造,大厅与天花板中通,环形的楼层用旋转楼梯连接。 赌场打造得十分奢华,富丽堂皇,到处都倾泻着金钱的气息。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大厅上方,辉映着柔白的光,四面的墙壁墙纸全用金箔打造。 什么黄金打造,砖石镶边也许是一种暴发户气质的存在。但毫无疑问,在这赌场里,是负责“调情”的工具。赌博也是需要“调情”的,在一部分人眼里,这是一种浪漫的存在。 乔巡和吕仙仪一走进去,立马被金钱气息的浪潮所吞没。 赌场很大,所以即便容纳了六百多人也丝毫不拥挤,各种赌博道具陈列其间,大到德州扑克牌桌、骰宝台、老hu机、麻将桌,小到色子罐、抓阄盒、怕狗搓……凡是能想到的赌博用具,这里全都有。 毫无疑问地说,这里是赌博圣地,是赌徒的天堂。 乔巡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爱的身影。他一个人默默站在角落里,整个人似乎得到了升华,看上去阳光自信多了,原本老是缩着的脖子也大大方方地抬直了。 看到乔巡后,爱热情地跑过来,一如往常,笑着说: “乔先生,吕小姐你们来了啊。我还在担心是不是睡懒觉睡过头了呢。” 吕仙仪歪着头说: “昨天打了一天的游戏,很累,晚上睡得超级早,今天四点就醒了。” “那就好,那就好。” 爱笑着说完,转过身去,立马咬紧了腮帮子。 乔巡看着爱的背影,问: “爱,昨天你下车了吗?” 爱又转过身,挠着头尴尬地笑了笑说: “怎么会,我一个人下车不就是找死吗,哪儿敢啊。以后还得看你们才是,你们不在一起,我肯定是不会下车的。” 乔巡笑了笑说: “你也要学会长大的嘛,不能老是依赖他人。一个人出去锻炼锻炼,磨砺一下。” “乔先生说的是。” “你会赌博吗?” “嗯……会一点点,但跟那些赌棍比起来,就此差多了。”爱干巴巴一笑,“在这里赌博很考验精神和心性,我感觉我还差得不少。乔先生你呢?” “我啊,会斗地主,打麻将,会摇色子。其他的就不会了。” 爱差点笑出声。 那算什么?斗地主,打麻将,摇色子? 在开什么玩笑,凭这些你不输得鼻青脸肿? 爱笑着说: “没关系,可以边学边玩,上手很快的。” 是的,上手很快,输得也很快……乔巡啊乔巡,你是随机擂台第一名又怎样,这赌场里,你再能打也没用,一点赌博技巧都不会,等着被人吃干抹净吧。 这是你们看不起我的代价! 爱挺胸抬头,自父母成为家畜后,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一样,充满了青春少年朝气蓬勃的气息。 046 他们是肥羊你们去找他们 凌晨五点五十分,随机事件日,全员赌徒日。 这次,没有像杰克那样的气氛把控手。 美丽的金发碧眼乘务员站在二楼的环形走廊上,耀眼的水晶吊灯灯光将她照得更加美丽大方。 “各位旅客朋友,接下来,将由我解读本次全员赌徒日的规则。 “第一,同以前一样,全员赌徒日开始后,赌场将会降下控神场,禁止各位使用天赋能力。也就是说,各位将无法利用任何天赋能力在赌博中获得优势; “第二,任何人可以在全员赌徒日的任何时间,向其他单个或者多个人发起任何形式的赌博,不能拒绝。我们的荷官将评估赌博形式的公平性,存在明显胜率差的赌博将不被同意; “第三,赌注筹码大小将由赌博邀请发起方决定,仅限于积分,前提是能够直接当场兑付,记住,赌注只能在赌场里兑换,离开赌场,赌博的输赢将不受列车方保护; “第四,本次随机事件日依旧会统计分数,胜利一场记20分,两场记40分,三场记60分,一次类推,输一场扣除一般的分数交于胜利方。结束后,由列车方划分分数线,确定排名; “第五,这是本次新增的规则。每个人都必须至少主动发起一次赌博邀请,否则将被剥夺积分卡里全部积分!” 说到第五条时,乘务员小姐的语气明显变得略微激昂。 这也引起了大厅内乘客们的强烈反应。 “剥夺全部积分!太狠了。” “上次没有这样的规则啊,我的天,约束区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我的猜测是增大竞争,感觉约束区是打算提速了。” “提速?提什么速?” “在我的分析里,约束区的人维持列车社会,多半是要达成某种目的,可能说这个目的出现了阶段性的进展,然后约束区的人就想提速,加快列车社会的阶级更迭。” “艹!真t的狠啊这些人,这不是把我们往家畜区推嘛。列车三个月邀请一次新乘客,他们这么急,就不怕等不到三个月,普通区就缺人过半,无法举办国王游戏吗?” “不知道,也可能列车要放开乘客限制。” “什么?” “可能说,新乘客登车要从三个月一次缩短时间。” “这,应该不可能吧” 乘客之间议论纷纷。 乔巡大致听了听,发现还是不缺乏头脑清晰,具备较强思维性的人,看得比较透彻。 “每个人都必须至少主动发起一次赌博邀请”这个规定一加进来,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每个人发起一次赌博邀请,而被邀请方又不能拒绝,这毫无疑问将本次随机事件的竞争拔高了一个档次,起码是明显大于随机擂台的竞争性的。 与随机擂台不同的是,赌博本身无法借助天赋能力,无法形成强者对弱者的挤压,所以说,竞争会更加激烈。 乘务员小姐等待大厅里的乘客稍稍安定后,又说: “最后,需要提醒各位,赌博的意义在于输赢,不在于过程。不违背本列规则和律法的一切取得胜利的方式,都可被接受。 “那么,我宣布,本次全员赌徒日正式开始,持续到晚上十二点。希望各位旅客玩得愉快。” 时间刚好来到上午六点整。 赌场的大门轰然落地,外面立马响起治安员们的脚步声。 肃清开始了。这一次没有惨叫声从外面传进来。 与此同时一股压力从四面八方用来,钻进每个人的身体里控神场。 乔巡尝试了一下,发现在用天赋催动身体能量进行转变分化的时候,有一股外在的力量束缚了这个过程,不让天赋调动身体能量,对应的能力也就无法表现出来。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一个“意外”。 “暴食”、“色欲”和“命理循天”依旧能够使用。他的身体仍然具备吞噬消化认知信息的能力,也同样具备吸收情绪和欲望转化为身体养分的能力。虽然“命理循天”他没有研究透,所以没怎么使用过,但这个天赋,同样无视了控神场。 他立马寻找这三个能力的共同点。 很快,一个答案在他脑海里浮现 这三个天赋都不需要借助身体能量就可以发动。控神场本质上是阻断天赋催动身体能量进行转变分化为各种形式的能力,就像“两栖生物”,就是把身体里消化符之力为己用的能量分化为身体的机动性、耐受性等等。 “暴食”、“色欲”和“命理循天”都不需要借助身体能量。或者说,不需要借助符之力转化的能量。 一个“暴食”,本质上是对任何形式的能量和信息的吞噬与消化。 一个“色欲”,本质上是对任何形式的情绪和欲望的利用。 一个“命理循天”,本质上是对世界真理的运用。 前两个都基于他脑海里的登神长阶和伟大意志,后一个尽管乔巡并不熟悉如何运动世界真理,但只要世界真理还存在,他的意识还在,那就能使用“命理循天”。 毫无疑问,这是优势,是相较于其他人的领先。 那么,关键就在于,如何把这种优势利用在赌博当中。 赌场里,一个又一个穿着性感的荷官从赌场后门走出来,为乘客们提供帮助。 刚开始,气氛还比较紧张,没有人直接就发起赌博邀请。 当赌场大门落地那一刻,一场关乎每个人的群体博弈就开始。即便那些资深的赌棍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打量着周围的人,给自己比较熟悉的人划分档次,哪些具备高竞争力,哪些比较弱小。 确定清楚后,才能对赌博更有帮助。 乔巡三人也观察着其他人。 “每个人都必须至少主动发起一次赌博邀请感觉竞争压力比随机擂台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啊。”吕仙仪说。 乔巡看着爱问: “这种类似的规则,在以前出现过吗?” 爱摇头,“没有。以前的全员赌徒都没有过强制性的规则,一般由乘客自由发挥。但即便那样,全员赌徒依旧是家畜率最高的随机事件。”他笑了笑,“看来这一次的家畜率会提高不少了。” 乔巡笑问: “你怎么看上去反而更高兴了?” 爱挠挠头,嘿嘿一笑, “我们比起其他人来说,积分更多的嘛。积分多,筹码就多。筹码多,赌博的胜率就会高上一些。我有五千积分,你们都有一万积分,比起其他人,我们更有把握嘛。” 乔巡点点头,“也是。”他在心里说,你手里可不止五千积分。 积分多,筹码多,胜率更高是吗 吕仙仪蹙着眉说: “可是我没什么赌博经验,感觉也不好说。” 乔巡点点头, “我也一样,这次就当长点经验吧,损失点积分也没什么。” 爱稍稍眯起眼,什么也没说损失点积分?嘿嘿,没有任何经验,可不是损失一点。接着,他笑着说: “我先去其他地方看看,找找有没有那种也没什么赌博经验的。” 乔巡点头,笑了笑, “我们可得指望你了。” “我尽力,随机擂台你们帮我赚了那么多积分,这次就让我帮你们吧。” 爱说完,转身朝人群走去。 看着爱的背影,吕仙仪说: “那小子,心里不知道又在盘算些什么。” “也许,是想给我来来点大的吧。” “乔巡,我没说谎,我真的没什么赌博经验。碰上那些老赌棍,感觉挺玄乎的。” 乔巡想了想说: “赌博是一种加了赌注的博弈,形式多种多样,但归根结底,在于对胜率的计算与把握。我相信,一个理性、计算能力优秀,并且能很好建立风险模型的人,更容易取得胜利。如果赌博是赌得多,赌得久就能赢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倾家荡产的人了。对我们而言,最关键的应该在于赌博的形式是否容易建立风险模型。” 说着,他看了看吕仙仪说: “你是向导,计算能力应该不差吧。” “嗯,比起一般人肯定是好上不少的。” “理性呢?对情绪的调控呢?” 吕仙仪想了想说: “比你可能比不上,但这些人嘛有点小优势。” “很好。我们得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在经验上我们比不过,但计算能力我们好一些。这些长久生活在列车里的人,大多数本身性格被驯化了,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之随机擂台杰克能轻易点燃他们的情绪可以看出来。但仍旧有非常厉害的高手,不容易被调动情绪。容易上头的人,一次两次的赌博或许能凭借运气赚不少,但在持续性的赌博里,胜率是更低的。” 吕仙仪想了想说: “我面熟一些情绪容易被调动的人。” “那这部分,可以是我们的主要进攻点。还有,爱说得没错,我们积分多也是优势,比起那些积分少的,对输赢的承受力更高。我们输上几次能承受,但他们可未必。” 吕仙仪点头说: “而且我们在随机擂台里排名都很高,敢主动找我们的,也许不怎么多。” 乔巡顿了顿,看着不断在人群里游走的爱,轻声说: “对我来说,爱才是关键。他会起到什么作用,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他掌握的筹码比我们多很多。你说,他会不会主动向我们发起赌博邀请呢?” “就看他能不能忍了。” 吕仙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赌场里的赌博陆陆续续开始了,喧闹的氛围挤满了各个角落。 从简单的斗地主、炸j花、斗nn、打麻将,到难一点的德州扑克、十二九、猜字谜都有。 一般来说,能风靡赌界的赌博形式,一般都是规则简单,容易上手的。形式太难的高级赌博,门槛太高,流行程度低,但根据操作性,运气占据的获胜期望更低。 看了一圈,可以显而易见地发现,赌场大厅里分成了三类人。 第一类是纯赌棍,平日里就混迹在赌场,赌博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精神享受,所以这时候已经玩得很嗨了,俨然不想在参与随机事件; 第二类就是对自己明显没有信心的,这类人一般筹码不够丰厚,技术也不算厉害,所以不敢随意主动发起赌博邀请,也许只会到万不得已了,才会主动发起赌博邀请,但这类人往往更容易被别人发起赌博邀请; 第三类就是像乔巡和吕仙仪这样的,比较理性,还在观察其他人。 全员赌徒不像随机擂台那样,有极大的随机性,并且同时只有十二个对决场。赌场里的赌桌和工具非常多,可以同时为所有人提供赌博服务。 最理想的情况下,如果所有人都达成同一个共识“迅速完成本次随机事件的要求”,仅需要两轮最简单的赌博就能完成。但可惜,这里的人不可能搭乘同一个共识,也不可能团结起来,相反,他们更多的还想着如何收割别人的赌注。 从上午六点,持续到晚上十二点,一共十八个小时,在赌场里,将会发生成千上万次赌博。 前两个小时里,乔巡和吕仙仪对赌场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赌博类型进行了统计,然后两人开始熟悉规则,计算胜率模型,并相互发起赌博邀请,对胜率模型进行复盘,积累一点经验的同时,找出一些赌博的关键胜负点。 像他们这样相互配合熟悉规则和积累经验的方式,是非常少见的玩法,毕竟很少有人能像他们这样不出于胜负进行赌博,并且彼此信任对方,有较好的配合默契。 当然了,如果所有人都这么玩,那随机事件也就难以驯化乘客了。 爱则是一直游走在赌场不同的地方,三层楼上下到处跑,充分发挥自己筹码丰厚的优势,以较高的胜率收刮其他人的积分。他注意到乔巡和吕仙仪在彼此赌博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嗤笑,这样玩还真是新人的做法啊。 与此同时,爱心里在合计一件事。 合计得差不多了后,他走向整个赌场最热闹的地方。 一楼的大厅中间,摆放着赌场里最大的一张赌桌,几乎任何纸牌游戏、色子游戏都能在上面进行。 此时,二十多个人围在赌桌四周,进行着十分激烈紧张的赌博牌九、斗nn。这种纯看运气的赌博。 爱知道这群人,毕竟在之前最穷的时候,就一度想到赌场里去翻盘,所以对这群人比较面熟。 他们是资深的老赌棍了,是赌博成瘾的人,不然也不会执着于牌九、都nn、比大小这种纯看运气的赌博,享受的就是赌注越来越大、胜负全在瞬间之类的刺激感。 爱挤进人群,大声说: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一群人向他看来。他们虽然不认识爱,但多多少少见过,知道这家伙狼狈得很。 “小子,你有筹码吗就来。” “对啊,我记得你这家伙之前在餐饮区偷包子被逮住,指甲拔了个精光,那叫一个可怜,哈哈哈。” “嘿嘿,没筹码的话,输掉可是要变家畜的。你敢吗?” “不要到时候输了跪在我们面前,哭天喊地求放过。” 爱笑笑,也不多说其他废话,直接亮出自己的普通积分卡,将页面展示出来,上面赫然有1324积分。 看得其他人立马瞪大了眼, “好小子,前几天还饿得偷东西,这么多积分从哪儿来的?” 爱挠挠头,嘿嘿一笑, “秘密渠道,秘密渠道。” 此话一出,一群人心里立马开始盘算起来。什么秘密能弄到这么多积分?得好好考量考量啊。 这送上门的肥羊可没有放过的理由。 “好,有筹码就成,来来来!” “小子,规则就不用我们多说了吧,斗nn,比大小。” “我懂我懂,一庄多闲,凑10看0嘛。” “嘿嘿,懂就行,玩起来可不要怪我们欺负你是个新人啊。” “不会不会,赌博无新手。” 于是,在仲裁荷官的监视下,爱加入了这一场大乱斗。 看着这群人眼里贪婪的光,爱心里细碎地嘀咕:把我当肥羊,你们还没那个本事。 大乱斗开始了。 像这种纯比运气的赌博,筹码多就是王道,不怕输,输得起。 而且,爱的运气还不算不上差,放开了玩下去,逐渐就取得了优势。 一群人看着这情况,寻思不对,嚷嚷着换游戏。一群赌棍,都想从爱身上薅羊毛,很快就向仲裁荷官神情换游戏,他们人多,用投票的方式获得了仲裁荷官的同意。 当然,更换游戏的话,爱可以选择退出。 但他没有。 更换游戏后,是多人斗地主。 这个游戏更加适合组队打配合,尤其容易形成对单个人的针对局面。 爱不傻,当然看得明白他们的打算。 在新一轮的赌博炸j花里,爱每次下注下得非常大。被一群人轮番夹击,爱很快败进入下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1324的积分,就输光了。 爱瞪大眼睛,咬着牙,表情非常难以接受,不断咕噜咕噜咽口水。 “再来,再来!”他吼道。 “臭小子,你积分都没了,还来啊。” 爱的脸涨得通红,完全就是一副输得精光还想着翻盘的赌徒形象,他咬着牙说: “我用我的秘密押注!” “什么秘密?” “我获得一千多积分的秘密!” 听到这句话,一群人眼睛都亮了亮。他们的确像知道爱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从饿到偷东西,变成用了一千多积分的局面的。 这些人相互看了看,都是老赌棍了,很快达成短暂的共识。 “好,我同意!” 一群人相继同意了,然后向仲裁荷官发起申请。 非积分赌注,如果赌博多方都同意的话,是被承认了。 仲裁荷官记录了爱赚取积分的秘密,评判为有效后,授予了赌局的合法性。 以“爱的秘密”为赌注的赌博开始了。 爱整个人表现得十分紧张,额头涌出细密的汗珠,眼睛瞪得很大。 抽牌。 6,10,J。 这样的牌,在这么多人的炸j花里,几乎不可能取得胜利。 爱输了。 作为赔偿,他要说出他赚得那么多积分的秘密。 “臭小子,说吧。” 爱使劲儿挠了挠头皮,一脸艰难地说: “我是跟他们赌博赚来的。” 他指了指大厅偏角落的小赌桌。 此刻,乔巡跟吕仙仪正在赌桌上计算“抓狗”的胜率模型。 乔巡和吕仙仪在随机擂台里还是出了风头的,这群人自然认识。 “那个男的是随机擂台第一名,女的是第十八名。你小子能从他们那里赚积分?” 爱恼火地说: “我认识他们,他们两个都是新人。虽然他们随机擂台名次高,打架厉害,但都没有赌博经验,在赌场里天赋能力毫无作用,所以我才能跟他们赌博赢积分的。而且他们积分非常多,那个男的不用说,1w的积分,女的也有好几千。” “真的假的?” “仲裁荷官都判定有效了。反正我就是从他们那儿赚积分的,信不信由你们。” 一群人往乔巡和吕仙仪望了望。 的确啊,都是两个新人,没什么赌博经验,有天赋能力也用不出来我们浸淫各类赌博这么多年,玩两个菜鸟还是有优势的 两头肥羊啊。 一群赌棍相互看了看,又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他们决定向乔巡和吕仙仪发起赌博邀请。 047 多人发难<两人配合 这群混迹在一起的赌棍决定派出一个代表去邀请乔巡和吕仙仪加入赌局。 代表很快被选出来,朝他们走去。 爱则是趁着空隙,悄悄溜走了。当然,他的离开没引起关注,毕竟一个没有任何筹码的人还留在赌注干嘛,等着被干成家畜吗? 赌棍代表来到乔巡和吕仙仪的赌桌前,笑着说: “二位,我想邀请你们参与一场赌博。” 全员赌徒日,被邀请者不得拒绝。 乔巡和吕仙仪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们两个一起?”乔巡问。 “嗯,就是你们两个。当然,那边还有一些人。” 赌棍代表指了指中间的大赌桌,一群人围在赌桌旁。 “好吧。你先过去,我们准备一下马上过去。” “好的,我们等你们来。”赌棍贪婪的眼神写得明明白白了。 没有权利拒绝,乔巡和吕仙仪只得加入赌局。 吕仙仪略微蹙眉看着乔巡,小声问: “你怎么看?” 乔巡想了想说: “一群人,明明之前还在正常赌博,突然盯上我们邀请我们加入,我们还在上一轮随机事件里表现非常好。一般来说,不会这么莽撞才是。除非,他们知道我们不擅长赌博,有羊毛可薅。” “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的?” 乔巡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二楼走廊上的爱。 爱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乔巡轻声说:“看来,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啊。” 吕仙仪问: “我们该怎么办?” “坐以待毙是愚蠢的,唯有狠狠的敲打,才能让人长记性。走吧,先完成这场赌博。” …… 乔巡跟吕仙仪来到大赌桌前。 仲裁荷官向他们宣读本次赌博的规则: “本次赌博邀请是综合赌博,涵盖赌博形式有炸j花、多人斗地主、抢zhuang牛牛、猜大小、牌9、二十七点、啃老族,具体进行什么赌博,由各位投票决定。一共进行六十轮,六十轮后,参与赌博的乘客可以选择离开,中途不得退场和停止下注,缺乏筹码,一律由列车方提供积分借贷。 “各位有异议吗?” “没有。” 众人相继回答。 吕仙仪贴着乔巡小声说: “都是传统赌博。除了多人斗地主和啃老族好针对,其他的都看运气。如果他们真的是想搞我们,多半会投票这两个赌博。” 乔巡点头悄声说: “如果是多人斗地主,我们每一轮都不抢地主,如果是啃老族,我们每一轮都不抢爸妈牌,虽然掌控不了胜局,但可将输局的损失控制在最小区间。 “这种存在小团体打配合的赌博,我们尽量规避大的下注,他们相互之间必定有内耗,尤其是那些抢地主的,一旦输了,就是大损失。 “我们筹码多,做到绝对不上头,不冒险,拿不到胜算高的牌就尽量放弃,跟他们比消耗。 “赌博规则一共六十轮,不能中途退出,缺乏筹码就要借列车方,如果还不上就要沦为家畜。玩到后面,那些输筹码到一定限度的人肯定会慌,会上头,上头后要配合就很难了,那时候才是我们配合反击的时候。” 吕仙仪点头。 乔巡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优势是筹码多,很理性不上头,不冒险。他们不是抱着“赢筹码”的心态来赌博的,并且两个人脑海里都有详细的数据模型,是在做计算题。赌博罪坑害人的地方在于短时间内的资本大量累积或者大量消耗会刺激人的胜负欲,引起多巴胺的大量分泌。 如果完全规避了这一点对自身的影响,不说一定能赢钱,但大概率是比一般的赌徒胜利期望高。 他们的弱势是人少,不好在多人赌局里打配合。所以前期需要苟住,看到筹码不断减少,要沉得住气。 赌博是赢家通吃,多人赌博里,一轮赌局,必定有输的人。 这些赌棍可不是铁板一块,心里都是相互算计的,所以他们内部的输赢是需要自己负责的。到了后面,输的人想翻盘,赢的人想赚更多,就容易露破绽了。 “请各位乘客投票选择赌博形式。”仲裁荷官说。 众人开始投票。 果然像乔巡和吕仙仪猜想的那样,投票结果是多人斗地主。 一共二十二个人,按照多人斗地主的规则,一轮游戏里有2个大地主,4个地主,16个农民,7副扑克牌充当牌池,每个人由荷官随机分发10张牌。 基础规则与三人地主相同,特殊的规则则是:大地主能额外获得三张牌,小地主能额外获得两张牌。 胜负规则是逃牌制。如果有一半或以上的地主逃牌成功,则地主胜,否则为农民胜。 多人扑克牌的难点在于不好猜牌,7副扑克牌,牌池里共378张牌,并不会全部分发给玩家,不像传统扑克牌那样可以猜牌。 赌局开始。 荷官开始分牌。 有人看着乔巡,笑问: “多人斗地主,你们之前玩过吗?” “七八个人的玩过。”乔巡说,“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 众人一听,心里想还真是个老实宝宝啊,问什么就说什么。 没有多说其他,牌分发完毕,第一轮多人斗地主开始。 “一对四。” …… 这么大规模的赌局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熟悉这里的老乘客看到这群赌棍,又看到乔巡和吕仙仪后,基本猜到了这场赌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宰羊,不禁期待起两人被吃干抹净后的表情。 这令他们兴奋。 在列车里,经过各种随机事件的驯化,大多数人很讨厌看到弱者崛起,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弱者,自然不希望别人先自己一步崛起。 非常喜欢看到强者跌落,尤其是成为家畜。因为强者跌落后,他们才更容易从竞争中取胜。 在这个无法使用天赋的赌场里,他们迫不及待想看到乔巡二人被吃干抹净,然后欠下高额积分,成为家畜的场景了。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些在其他需要靠战斗能力的随机事件里取得好成绩的人,在全员赌徒和逆转时刻里被弱小的赌棍们玩成家畜。 爱站在二楼的环形走廊里,看着一楼大厅的赌局,眼神十分迷醉。 “好好享受一下吧……被人敲碎骨头吸髓的感觉……” 多人斗地主牌局里。 乔巡和吕仙仪严格遵循他们之间的计划,每一轮都不抢地主,当农民,押最小的注,将损失期望降到最低。 即便是拿到好牌,也绝对不主动当领头羊冒险。 在前十轮里,两人输8赢2,最低50的注,吃了几个炸弹,各损失了450积分。 吕仙仪记忆力非常好,将每个人的损失都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 十轮下来,他们两个是损失最多的。除了他们两个,赢得最多的赢了850积分,输得最多的输了250积分。 就结果看,这群人初步的配合效果非常好,照这个节奏下去,六十轮结束,乔巡和吕仙仪损失最多可能达到3000积分。 3000积分看上去损失没到总积分的一半,但实际上,这会给他们打上标签,“肥羊”和“菜鸟”。那样会有更多的人主动向他们发起赌博邀请,大量的人轮番薅羊毛的话,乔巡和吕仙仪的局势就非常危险。 当然,这是六十轮都最理想的情况。 乔巡和吕仙仪自然不可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之后的牌局里,他们绝不上头,绝不冒险,绝不主动当领头羊,一直将自己每一轮的损失控制在200到500这一最小区间里。 他们承受得住这样的损失,所以情绪没有任何变化。 乔巡和吕仙仪甚至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天。 这对于牌局里其他同样输筹码的人而言,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在第十四轮里,率先出现损失超过乔巡和吕仙仪的人。 损失达到了650积分。 逐渐的,开始有人上头了。 输的人想翻盘,赢的人想赚更多。 由于乔巡和吕仙仪完全不上头,不抢地主,抓到再好的牌也不主动出牌,即便抓到了天胡牌,也是相同的态度。其他人根本无法从他们这儿一波捞成胖子,他们也开始郁闷,这两人到底会不会玩啊,拿到那么好的牌都不抢地主吗?不会专门来当送分童子的吧。 这群赌徒本身就并非铁板一块,当有人输到超出心理预期后,场上的局势渐渐出现了变化。 那些输太多的不再开始把矛头对准乔巡和吕仙仪了,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想办法去捞积分。 简单来说,上头了,慌了。 慌了自然打不好配合,打不好配合就容易出现一轮里出现超大胜负的情况。 第二十七轮,截止本轮最大的胜负差出现了。 农民逃牌过半,取得胜利,六个地主共计输2400积分,两个大地主各输600积分,四个小地主各输300积分。 吕仙仪目光看向某个人,贴着乔巡小声说: “那个人之前累积输了800积分,这一轮当大地主输600,现在一共输1400。” 乔巡看向吕仙仪说的那个人。 看上去很年轻,二十七八岁,但已经秃顶了。 秃顶男吸满了一口气,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听着荷官宣布结果,看着桌子上的散牌发呆。 荷官宣布完结果接着说: “玩家张炫航,筹码耗尽,当前筹码﹣200积分。” 本次赌博规则,无法中途退出,筹码用完了,借着列车都得继续。 秃顶男心里狂跳……不,不!必须要翻盘,必须要翻盘!不能成为家畜,一定不能成为家畜! 他知道,如果没有让还完欠下的积分,一旦本次全员赌徒日结束,离开赌场,他立马就会因为积分为负被划为家畜,赶到家畜区去了。去了家畜区,那人生真的就完了。 必须要翻盘! 他指甲拼命地抠着自己的秃顶,红印子都抠了出来。 赌博之所以害得那么多人倾家荡产,就是因为万年不变的“赢者想赚更多,输者想绝地翻盘”。赌徒们到处找钱,拿着筹码进入赌场,怀着“我这次一定能翻盘”的心态,最终只会又一次输得干干净净。 大陆上的赌博尚且如此,更何况代价更大,下场更残酷的海上列车。 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人已经笑开了花,对于输掉筹码的人而言是更大的心理压力。 当然,赌局不会因为这些而停止。 继续。 第二十九轮,出现第二个欠下筹码的玩家; 第三十一轮,出现第三个欠下筹码的玩家; 第三十二轮,第四个…… 疯狂的第三十七里,同时出现三个欠下筹码的玩家! 自这一轮开始,赌局的性质彻底改变了。 而乔巡和吕仙仪已经稳住了颓势。 最后的二十轮里,乔巡看向吕仙仪,眼神暧昧。 吕仙仪立马明白,要开始反攻了。 在最后二十轮里,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心态十分稳定的乔巡和吕仙仪充分发挥他们强大的大脑,对牌桌上每个人的情况进行分析归纳汇总。 当有积分临近破产赊账的人拿到地主,他们就主动出击,当领头羊,给压力。 当大胜的人抢地主,他们就视牌的情况而定,牌好就抢地主,不好就不抢,降低损失期望。 第四十八轮,场上二十二个人里,已经有十三个人欠下积分了,与此同时,乔巡和吕仙仪完成翻盘,实现了正收益。吕仙仪立马把自己的一部分积分转到乔巡已经扩容的卡上,留下空间来开始捞大的。 这种多人地主,在无法退出的规则限制下,本身就是筹码不断汇聚的情况,是金字塔的筹码分布,更多的人会输牌,而60轮牌局,会让输牌的人更难凭借一时的运气翻盘。 这种大赌局,如果筹码不够,到最后会出现一赢多输的情况。所以,需要能够持续供血全场的大肥羊才能玩得起来。 显然,乔巡和吕仙仪就是他们最初设想里的大肥羊,打算利用他们没有赌博经验抽血。 但这两个人根本不上当,稳得一批,甚至有说有笑地聊起了什么“猫猫大乱斗”,每次放血十分少。 这种情况下还要维持赌局的运转,自然就需要从其他倒霉蛋身上抽血了。 第五十二轮,风水轮流转,乔巡和吕仙仪同时抽到胡牌,抢到了大地主。 于是,他们的表演开始了。 两个人凭借着默契的眼神交流,对彼此的牌有了底数,然后,他们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用充分的场外肢体语言,率领四个小地主,获得了大胜,再度刷新本次赌博胜负记录。 乔巡和吕仙仪两个大地主,在这一轮里各自获得2400积分进账,其他四个小地主,分别获得4800积分。 地主赢了7200积分,自然,将由16个农民平摊,每个人输450。 这一轮牌局,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之后的八局里,那些欠下积分的人拼命想挽回劣势,但可惜,多人斗地主不是靠一个人运气好抽到天胡牌就能赢下来的。这是逃牌制,自己逃了有什么用,得队友跟着一起逃了才能赢。 早就在崩溃边缘的这群人,根本无法做好配合。那些原本赢了很多积分,又渐渐输回去的,为了稳住,更加不可能冒险,宁可小输,也不敢冒风险赢大的,就算是赌徒,也害怕变成家畜。 在外面输得精光最多也就摆烂身无分文,还可以浪子回头打工还债,但在海上列车,输就是一输到底,成了家畜几乎无法翻身。 无数赌徒用血淋淋的教训向所有人说明了,在万恶的赌博游戏里,越是想赢,越是难赢。 几乎没有悬念,最后的八局里,乔巡和吕仙仪在掌握了绝对心理优势与默契的配合下,6胜2负,取得了以少敌多的全面胜利。 仲裁荷官宣布本场赌局结束那一刻,欠下积分的14个人,几乎瘫软在了座位上。 其中,输得最惨的,欠下了2559积分。按照以往的规律,这几乎是铁家畜的命了。而其他的十几个人,要是无法完成翻盘,今天一过,立马变成家畜,所以现在慌张得一批,开始找其他人赌博了。 最终,乔巡和吕仙仪以3641和3477的积分胜利,成为了本次赌局最大赢家。 事实上,在赌局后半程,乔巡和吕仙仪开始打配合反攻的时候,赌局外的人已经看出来了他们根本就不是善茬,是两个无情的积分绞肉机。但赌局内的人只惦记着自己,即便认识到了他们不好惹,也难以群起而攻之了。 完全的大优胜! 这一场逆转式的华丽胜利,打消了其他人主动向乔巡和吕仙仪发起赌博邀请的想法。 毫无疑问,没有人来冒险打扰他们。 两人离开赌桌,休息了一会儿。 爱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心里非常恼火……一群蠢猪,被人玩地毫无反抗之力!老子给你们赚积分的机会,结果到头来把别人喂得饱饱的,真是废物!废物! 休息够了后,乔巡看了一眼二楼的走廊,笑着对吕仙仪说: “现在是秋后算账时间。” 吕仙仪耸耸肩,轻声说: “别客气。” 乔巡起身,走到一楼大厅中间,看向二楼走廊上的爱,大声说: “爱,来,我们好好赌一把。” 爱顿了顿,表情略微有点僵住了。 他没想到,乔巡这么直接地就向自己发起了赌博邀请。 没法拒绝,没有权利拒绝,他不得不同意。 爱深呼吸几下,冷静下来,反正现在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我可是有着你将近八倍的筹码! 他一直看着之前的赌局,知道乔巡是凭借自己筹码多,拼耐心拼心态赢下来的,但自己有着比他更多的筹码,完全不怕拼。 他在心里狠狠地想:你以为我积分少,想用同样的方式来赢我,嘿嘿,我的底牌可不少,来吧!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爱自信地挺胸抬头,走下二楼,将之前的卑微作态完全扫空,站在乔巡面前,冷冷地说: “你会后悔的。” 乔巡惊讶地说: “哟,好小子长脾气了啊。” “你会为你小看我而付出代价。” 乔巡耸耸肩,捏了捏鼻子, “你不就是个小孩子嘛,什么小看……算了算了,来吧,找仲裁荷官,开始吧,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好好玩一下,你不是有几千积分吗,应该能玩好一会儿了。” 几千……呵呵,还真是无知啊,爱挑了挑嘴角,没说什么,跟着乔巡去找仲裁荷官了。 吕仙仪站在后面,一脸怪异地看着乔巡,心想这家伙好会演戏,真的不是演员出身? 048 最终对决致命陷阱巅峰时刻(1.3w字超大超爽必看章) 爱和乔巡对坐在双人赌博桌上,仲裁荷官站在他们旁边。 周围围了一圈人。乔巡是随机擂台的第一名,并且刚刚在二十二人的多人赌博台里取得了大优胜,毫无疑问,他现在是全场的焦点。 但……爱?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爱有什么特殊的,甚至刚刚被他以“乔巡和吕仙仪赌博很菜”为理由哄骗的一帮人此刻对他咬牙切齿。其中不乏聪明人,一番思索后,明白了一件事,显然,爱这家伙利用了他们,也害惨了他们。 仲裁荷官宣读本次赌博形式: “根据赌博邀请发起人乔巡的申请,本次赌博采用经典的‘3R游戏’,3R游戏一共三轮,三轮赌局分别是记忆卡牌、替身卡牌以及轮盘卡牌。三局两胜制,在三局中率先赢下两局的玩家将取得最终胜利。 “赌注是5倍积分,即输家需要向赢家支付赢家下注积分的5倍。底注100,中途双方可以视情况随时加注。 “玩家可以中途放弃,放弃将被直接判定为失败,需要支付赔偿积分。” 仲裁荷官看了看两人: “两位乘客,有异议吗?” 乔巡微微一笑,“没有。” 爱没有直接回答。 他在思考着。3R游戏是经典的双人对赌游戏,属于技术含量高,门槛很高的游戏。由于“中途可以随时加注”的规则,一般来说,筹码越多的人,越容易在游戏中取得优势。 爱对自己的筹码很自信。他一直在观察,十分肯定,乔巡的积分筹码绝对没有自己多。 但他觉得,必须要明白乔巡为什么要发起这样一个游戏。他在心里嘀咕: “乔巡不知道我的积分到底有多少。之前在角斗场里,我列了详细的押注收支清单。在他的认识里,我的积分筹码在5000左右,即便他怀疑我偷吃了,也并不知道我有无限卡,最多就是认为我有10000积分。在筹码方面,我占据绝对优势,而3R游戏本身,他会选择这个,肯定是玩过的。但……我也玩过,而且还有那个优势。” 一番思考后,爱确定自己占据更大优势后,对仲裁荷官说: “没有异议。” “好的,那么我宣布,本次赌局开始。第一轮,记忆卡牌。” 记忆卡牌这个游戏里,一共有两副扑克牌,共计108张。在准备阶段,扑克牌将由荷官随机打乱,铺在桌面上,字面朝上,背面朝下。然后,玩家有30s的记牌时间,用来记下扑克牌的所处位置以及字符号。 30s过后,仲裁荷官会把所有牌翻过去,背面朝上。然后,双方玩家掷骰子,比大小决定先后手。 游戏阶段,玩家选定一张牌翻过来,然后翻下一张。 下一张如果花色和字与上张牌一致,则可以继续翻牌。 不一致,被翻开的牌将由荷官重新翻回去,并且轮到对手翻牌。 每成功翻出一对花色字符一致的牌,记一分,率先超过27分的玩家取得胜利。单次翻牌时间上限30s,30s内未翻牌,将轮到对手的回合,一轮游戏时间上限10分钟,10分钟后,总分多的取胜。 仲裁荷官开始准备阶段。 吕仙仪站在人群里,看着乔巡。记忆卡牌顾名思义,是考验记忆的,比一般记忆游戏的难点在于,其考验符号记忆的同时,还在考验空间记忆。仅仅记住字符和花色没用,还需要记住它们分别在哪个位置。 30s时间记下108张牌的字符、花色和位置,需要相当强悍的记忆能力。吕仙仪自认为在不借助科技和天赋能力的情况下,无法做到。至于乔巡能不能做到……从以往的表现看,似乎也不能。 当然,她无法肯定乔巡还有没有藏招。毕竟这个人很擅长制造意外。 她看向爱,发现爱神情非常淡定,不由得皱起眉。爱这小子平常咋咋呼呼的,像个童年不幸的变态,脸上表现几乎没有正常过,怎么这时候反而自信起来了? 难不成他的记忆力相当强悍? 吕仙仪想了想,貌似也是。爱两次悬赏日,分别去了苏门答腊岛和拉奈岛,都凭借记忆去到了目的地。他的记忆力确实很好,就是不知道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能否做到在30s里,记下108张牌的字符、花色的方位。 乔巡微微一笑,捏捏鼻子对爱说: “我的记忆力还不错。” 爱同样笑着,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青春的光芒, “是吗,我也不赖。” “只是不赖的话,可不能取胜哦。” 爱耸耸肩,没多说话。 但他的心理活动十分丰富。一双眼睛看一眼人群里的吕仙仪,又看一眼乔巡,然后稍稍眯起……跟我比记忆力,那真是太可惜了,自我的父母生下我,我看到世界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忘记过任何所听所见所闻所感的任何事物。 仲裁荷官将108张牌随机且散乱地铺在桌面上。此时背面朝上。 赌桌是特制的,上面一层是玻璃。 “两位乘客,准备好了吗?” “好了。” “请围观乘客保持安静,违反者将受到制裁。” 随后仲裁荷官操纵赌桌将上面的这层玻璃翻过来,立马,透过玻璃,108张牌就正面朝上了。 乔巡和爱眼睛不断扫过一张张牌。 108张牌,30s,平均每秒要记3.6张牌。 30s很快就过去了,仲裁荷官直接将整块玻璃翻了过来。 108张牌重新变成背面朝上。 “请两位乘客摇色子,决定顺序。” 爱抓起旁边的色子桶就开始摇,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乔巡。 乔巡嘴角挑了挑,皮笑肉不笑,也开始摇色子。 结果很快出来。 爱:1,3,4; 乔巡:1,1,5。 按照大小,是乔巡的先手。 “请两位乘客下注。” 乔巡和爱一开始都只下了100积分的低注。 “玩家乔巡,请开始翻牌。”仲裁荷官声音毫无感情。 爱右手手肘抵在桌子上,手掌撑着脑袋,神情略微倦怠,厌厌地说: “乔先生,可不要让我失望哦,多翻一点,多翻一点。” 乔巡笑呵呵地说: “能多翻我肯定多翻。当然,开始前,我先加个注,1000积分。” 1000积分的加注,显示在荷官面前的筹码表上。 乔巡,筹码1100积分。 围观乘客小声嘀咕,玩得真大,一上来就加1000。 随后,乔巡开始了自己的回合。 第一手,翻开左手边中间的一张牌。梅花2。 “梅花2……”乔巡轻声念叨着。 他眼睛扫了扫摆在桌面上的所有牌,然后翻开右手边中间的一张牌。梅花2。 仲裁荷官的记分牌上,乔巡得1分。 他没有停,继续翻。 手感火热,速度很快。 几乎不停顿,连续翻了10对牌,得到了10分。 然后乔巡看着爱,笑着说: “一下子就10分了呢,不好意思。” 爱很淡定。他清楚,记忆卡牌这个游戏,前面的牌很好翻,但越到后面越难。 乔巡继续。 第21手,翻开,红桃3。 然后,他非常迅速且果断地翻开自己面前的第一张牌。牌面显示,是樱花9,不是红桃3。 错了! 顿时,人群里传来吸气的声音。细碎的议论声响起, “居然这么快就错了。” “看他翻得那么迅速,那么自信,还以为很稳呢,结果居然是错的。记错了吗?” “这么多牌,又要记方位,又要记字符,肯定容易出错的。” 居然错了! 吕仙仪几乎屏住了气。她一眼就看出来,乔巡错在了什么地方。 仲裁荷官开口说: “玩家乔巡回合结束,玩家爱回合开始。玩家爱,对方加注了1000积分,要开始回合,你需要跟注1000积分。” 然后,她将乔巡翻开的樱花9重新翻了回去。 爱跟注1000积分后,双手十指交叉,下巴靠在大拇指,眯起眼睛说: “真不知道是自信呢,还是自负。你都不动脑子的吗?来,让我教你,你错在哪儿。” 说完,他首先翻开由仲裁荷官翻过去的樱花9,然后又翻开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牌,同样是樱花9。 “亲爱的乔先生,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爱神情玩味。 乔巡嘴巴紧闭,一句话都没说。 “不懂啊,我来给你解释吧。”爱一边翻牌一边说:“你的记忆力是不错,但你忽略了一件事。30s记牌时间里,荷官小姐是把这些率先铺在玻璃面上的牌直接中心翻转过来的,可不是单张单张地翻牌。记牌时间里,那一张樱花9在你面前,玻璃面翻过来之后,那张樱花9就来到了你的对面,我的面前。呵呵,可能你一直翻中间的牌,忽略了这件事吧。可惜,细节决定成败。” 仅仅是说话期间,爱就连续翻了24张牌,记了12分。 爱冷淡地看着乔巡,说: “乔先生,你没有机会了。” 说完,他开始了迅速的翻牌时间。 一张接着一张,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他完全不需要去回忆那些牌的字符和位置,就好像,牌的正面就摆在他的眼前。 吕仙仪看着爱迅速的翻牌动作,几乎屏住了呼吸。 爱的回合里,中间没有意外产生。 他连续翻了56张牌,记分28分,超过了胜负手的27分。 仲裁荷官当场宣布: “第一轮游戏,玩家爱获得胜利,当前总分比,1:0。” 爱看着乔巡,笑着说: “不好意思,第一局我赢了。” 乔巡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 “恭喜。” 中间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仲裁荷官要准备下一场游戏的道具。 休息时间里,爱一直仰躺在椅子上,看上去很淡定轻松。 但事实上,在乔巡“色欲”的感知下,爱早就兴奋到极点了,界限值突破了在角斗场里的最高程度。 乔巡眼皮稍稍耷拉……看来对于这小子而言,赢过我比赚那么多积分还要开心啊。 人群里,吕仙仪蹙着眉看着乔巡,有些担心。但乔巡一直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没有眼神交流,也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五分钟休息时间很快结束。 仲裁荷官宣布: “第二局,替身卡牌。” 替身卡牌,是个比较小众的卡牌游戏,规则上,是可以多个人同时进行的,当然,两个人也能玩。 两个人,准备一副扑克牌充当牌池,去掉大小鬼。 参与游戏的玩家,需要从牌池里抽三张牌作为手牌。 游戏开始后,玩家需要从自己三张手牌里任意选择一张明牌,作为替身牌。 三张牌,一张明,两张暗。 之后,玩家可以从对方手牌里任意抽取一张,包括替身牌。 最后开始比牌。 牌面大小规则与炸j花一致。 胜负计算方式采用五局三胜制,率先赢三轮取得游戏胜利。 这个游戏的准备时间并不长。为了防止围观乘客帮忙作弊,扑克牌是特制的,只有游戏玩家能够看清楚牌面。 荷官将扑克牌洗好后,给两人分别分发两张牌。 然后,荷官说: “请两位玩家在10s钟内决定替身牌。将替身牌放在背面朝上放在桌面上。” 在替身卡牌游戏里,无法单纯做到靠自身运气取胜,自己抽到好牌没用,还要看对方抽到了什么牌,需要充分考虑自己的牌面与对方牌面的组合,计算获胜概率。 这是一个计算能力大于运气的游戏。 乔巡看了看自己的三张手牌。 一张梅花9,一张梅花3,一张方块3。 这个游戏里,第一个关键点在于对替身牌的选择。 乔巡想了想,决定明牌梅花9为替身牌。 他将梅花9放在桌面上。 爱随后也放了一张牌在桌面上。 荷官宣布开牌后,两人同时将替身牌翻开。 爱的替身牌是一张红桃10。 两方的心理博弈开始了。 猜测对方会抽什么牌,同时也要猜对方是怎么猜测自己的。 替身卡牌这个游戏相较于传统的炸j花,难点有两个,一是替身牌的选择,二是抽对方的牌存在着较大的随机性,可能把对方的好牌抽成垃圾牌,也可能把自己的好牌抽成垃圾牌,这就更加体现出替身牌选择的重要性了。 仲裁荷官开口说: “请双方抽牌。” 乔巡笑着说: “你先来。” 抽牌的先后手也是一个关键点,各自有不同优势。先手的拿到自己想要的牌期望最高,后手的更容易猜测对方的手牌大小。 爱啧啧两声, “想后发制人啊,别想太多。加注1000积分。” 加完注,目前爱的总筹码来到2100积分。 然后,他动作迅速,立马乔巡手里的两张牌抽走一张,那是一张梅花3。现在,乔巡手里一张暗牌方块3,一张明牌的梅花9,乔巡原本的一副对子被拆散了。 看到梅花3的瞬间,爱心里略微一紧,这张牌很小。明牌替身牌红桃9后,他剩下的两张手牌就分别是方块9,红桃4。如果乔巡把方块9抽走,那他的牌就会变成红桃9、红桃4和梅花3,是非常小的散牌。 虽然心里有动作,但表情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乔巡加完1000积分的筹码后,看着爱的两张暗牌: “让我看看,选什么比较好。” 他伸出手,在两张牌之间做抉择。 他轻轻捏住一张牌。在捏住这张牌的瞬间,“色欲”反馈给乔巡的情绪波动表现为紧张。他想,看来这张牌对爱来说比较重要。 朝着爱的表情看去,没有任何破绽。 爱看到乔巡的目光,笑着说: “乔先生,怎么,试图解读我的表情吗?” 乔巡微微一笑,直接抽走另一张牌。一张红桃4。 现在,乔巡的牌是方块3、红桃4加梅花9。彻彻底底的烂牌。 而爱的牌是红桃9、方块9以及梅花3。对子。 抽牌完毕,荷官立马说: “请亮牌比较。” 牌一亮,对子大于9大牌,毫无疑问,爱获得第一小局的胜利。 “色欲”反馈下,爱的情绪十分高昂。他笑着对乔巡说: “看样子,运气站在我这边呢。” “跟运气沾边的游戏,我的确是劣势。” 这句话让爱想起乔巡之前在角斗场所说的他的“诅咒”——运气非常差。 第二小局随后开始。 荷官洗完牌后给两人分发三张手牌。 乔巡开口说: “加注2000积分。” 爱微微眯眼,“跟注2000。” 于是,双方压下的筹码变成了4100积分。 对于围观的乘客而言,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非常大的赌博。 赌局还未过半,筹码总数就来到了八千多。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攒不到的积分。 乔巡看了看自己的手牌:红桃K、方块J、梅花8。 替身卡牌游戏里,选择替身牌可以出于两种目的,第一:保护关键牌,因为替身牌不能被选择;第二:释放诱导信号。 会玩的玩家会根据你亮出的替身牌,猜测你的暗牌范围,然后充分评估自己的牌能战胜你的概率,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主动加注。 想了想,乔巡选择了红桃K为替身牌。他打算保牌, 两人都将替身牌放到桌面上后,荷官宣布亮牌。 乔巡:红桃K; 爱:梅花4。 乔巡笑了笑说:“梅花4,还真是个不吉利的牌啊。” “吉不吉利,是我说了算。” “是吗。我加注4000积分。”乔巡说完,一脸玩味地看着爱。 爱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乔巡, “呵呵,用筹码压制我?我跟4000,看看谁先软掉。” 乔巡耸耸肩说: “抽牌吧。” 爱手指敲打着桌面,“不,这次你先。” “成!” 乔巡丝毫不退让,倾身向前,手指捏住爱两张暗牌其中一张。 “色欲”反馈是……平淡。 另一张,反馈是……略微的担心。 是什么牌会让他担心呢?乔巡大脑迅速思考起来,模型图在脑中构建……爱的替身牌是梅花4,如果他放出梅花4是为了保牌,那么能让他略微担心被抽走的牌数字应该就是4或者比较大的单拍,K、A那样的,组顺子和金花的概率很小,爱不是蠢蛋,不会将概率那么低的牌放在主要考虑范畴。 但如果梅花4只是个诱饵的话……能让他担心被抽走的牌,就更加倾向于大数字牌了。 根据概率模型推算一遍后,乔巡毫不犹疑抽走这张让爱略微担心的牌。 一看,红桃Q。 顿时,乔巡确定,爱剩下的那张牌,比Q更小,现在只需担心的问题就是,剩下的那张会不会是张梅花牌,因为乔巡手里两张暗牌分别是方块J和梅花8,而爱已经亮出了一张梅花4。梅花8被抽走的话爱就能组成金花牌了。 爱伸出手抽牌。 抽牌的同时,他时不时瞥一下乔巡的表情。 手放在其中一张时,他注意到乔巡眼皮略微跳了一下。 正打算抽走,爱陡然反应过来,乔巡这个人并非善茬,从之前的多人赌博就能看出来,很擅长控制情绪,也许他只是在释放诱饵信号。但,他会不会猜到了我要这样想呢? 爱略微沉顿后,抽走了另一张牌。 方块J。 看到方块J的瞬间,爱心里一沉。他知道自己输了,因为乔巡的明牌是红桃K,已经大于自己这张最大的方块J了。 荷官宣布,亮牌: 乔巡:红桃K、红桃Q、梅花8; 爱:方块J、梅花7、梅花4。 亮牌那一瞬间,爱眼睛抖了抖。他看到了那张梅花8……梅花!靠!我要是抽这张我就赢定了!td,我真是想多了,乔巡知道我的替身牌是梅花4,而自己又有梅花8,肯定是怕我组成金花的,靠!他就是怕我抽走这张牌啊! 乔巡松了口气,笑着说: “看来,的确是时来运转了。” 第二小局,乔巡获胜,比分1:1。 第三小局开始。 这一小局,是完全没有悬念的一句,因为爱抽了3张K。 即便乔巡抽牌将他的豹子给拆了,他依旧凭借着一对K赢下了对局。 老实说,像这种概率极低的情况,乔巡是无法凭借心理优势去翻盘的。 但概率极低之所以是“极低”,就是因为很难发生。 凭借着“色欲”这一领先优势,乔巡迅速拿下替身卡牌的胜利。 如果是替身卡牌里的第一小局是乔巡为了给爱增加信心故意让他的,第三小局是爱凭借绝对的运气赢下来的,那么其他三局,就是乔巡凭借着彻底的心理优势于对爱心理状态的完全把控下赢下来了。 但理性地说,替身卡牌也让乔巡明白了一件事,运气的随机性太高了,必须尽量降低运气在赌局里起到的作用。 当前赌注筹码,两人都来到了8100。攻击16200积分。 极大的赌注筹码,吸引了赌场里绝大多数人的观看,二三楼的走廊上站满了人,关注着一楼这一场赌局。 替身卡牌里,吕仙仪一直在关注着乔巡的抽牌手段。她感觉很神奇,爱时时刻刻都被乔巡把控着情绪状态,完完全全形成了心理优势的压制。感到神奇的同时,她也觉得可怕。 仔细一回想,吕仙仪发现自从爱第一次欺骗了他们后,乔巡就一直在用各种手段把爱的情绪与欲望引向一个极端。 在角斗场里,乔巡纵容爱偷吃积分,让他贪婪,让他陷入极度的狂喜,让他变得傲慢起来,同时又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我把你当工具人”的想法,让他憋屈,让他不甘心,让他感觉自己不被重视。 仔细一想,乔巡那些用词都是特意考究过的,什么“小子”、“小家伙”、“要学会长大”、“不要过度依赖他人”等词句,都是在挑逗爱的负面情绪。 最关键的爆发点就在乔巡让自己以“没礼貌的理由”的临时违约。这几乎彻底点燃了爱的憎恨与报复欲。 当一个人出于“情绪的报复”而做一件事的时候,本身就已经不在安全区了。 可以说,原本的爱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自己的小算盘,但绝对不会跟他们反目成仇,并且变得极度的扭曲。 吕仙仪现在理解了乔巡所说的“贪婪的陷阱”是什么意思了。 使其膨胀,让其灭亡。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里。 乔巡翘着二郎腿,仰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对爱说: “爱,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也许,你其实很蠢。” 爱刚输掉替身卡牌,这又被乔巡嘲讽一手。立马让他回忆起吕仙仪对自己的傲慢无礼。他知道,这两个傲慢无礼的家伙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该死的混蛋! 他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想说,调整心态,为下一局做准备。 乔巡头望着天,表情优哉游哉,像老头儿一样感叹: “小爱啊小爱,或许你应该想想,记忆卡牌里,我为什么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有没有想过,在角斗场里,我为什么能够控制对决赔率?” 爱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什么意思…… 他回想起角斗场,乔巡刚登台时,每一场都打得很艰难,甚至被打上“残血必反杀”的表情。那是为了控制对决赔率……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乔巡演技很好。 演技……爱心里念叨着这个词,他咽了口口水。 演技啊……难道,第一局里犯下那个低级错误,也是……演技? “!!!” 爱瞳孔放缩了一下。 故意犯低级错误?故意输掉第一局?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爱稍稍低头,不想让乔巡看到自己的表情。他用力地去猜,去想,到底为什么,他要故意输掉一局,这可是三局两胜制啊!输一局代价很大!他难道敢冒这种风险吗,不怕第二局我运气非常好,直接拿下两局吗! 他抬起头看向乔巡,发现乔巡微微勾着嘴角。 爱恍然反应过来,乔巡根本就是在扰乱自己的节奏。本来也是,我能在短短30s里记住那些牌,是因为我与生俱来的能力,相应的我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你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地记住! 对! 他是糊弄我! 他这个就是喜欢这样搞人心态! 不能上当,稳住! 识破了乔巡的“奸计”,爱信心回来了。在他看来,乔巡已经无计可施,不得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最后一句自己只需要稳住就能取得胜利。 对的,稳住! 凭借自己的筹码,轮盘卡牌一定没问题! 退一万步,就算输了,我有9w多积分,以他的筹码,也不会让我直接积分变负! 没错!我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局,关键局,也是决定胜负手的一局开始了。 仲裁荷官开口说: “第三局,轮盘卡牌。” 轮盘卡牌,是俄罗斯轮盘的变种。 俄罗斯轮盘是知名度很高的极端疯狂赌博游戏。 很极端,很风光,但规则十分简单,把1颗子弹放入6个空仓的左轮手枪弹仓中,参赌的人旋转弹仓,随机固定一个弹仓以后,对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 5/6的概率赢,但失败就是死亡。 而轮盘卡牌则是在这个基础上,加入了卡牌这一中间调节变量。 将一副扑克牌去掉所有大于3的牌,只留下A,2,3三种牌,然后平均分成两个牌池,记为α池和β池。 然后玩家任意从两个池子各抽一张牌。 α池子里抽的牌为子弹数量,β池里抽的牌为开枪次数。 举例,α池子抽到A,则装一颗子弹,β池里抽到3,则开三枪。 两个玩家,两把枪,子弹上膛后,放进暗箱中由荷官搅匀后,两个玩家再取枪发射。枪响次数最少即为胜利。 当然,这只是俄罗斯轮盘的变种,并非是玩命的游戏,开枪是不需要对着自己脑袋开的。 道具上来。 一副扑克,两把柯尔特眼镜王蛇型左轮手枪,一盒子9的子弹以及两个靶子。 仲裁荷官说: “三局两胜制。我在此提醒二位玩家,不要对枪支做任何记号,我们有充分的实力鉴定枪支是否发生显著的改变。一经发现,立马判负。” 乔巡自然没有理由去挑战列车方的鉴定实力。 第一局开始。 两人分别抽牌。 乔巡从α池子里抽到一张3,这意味着要装三颗子弹,从β池子里抽到了2,意味着他拿到枪后要开两枪。 爱抽的牌分别是2和A。装两颗子弹,开一枪。 仲裁荷官看到他们抽的牌后,开始给两把枪装子弹。 子弹上膛,潇洒拍手一转,然后把弹仓压进枪身。 弹仓吱吱地转动着。 乔巡吸了口气,心想,终于等到“命理循天”登场的时机了。 “命理循天”凭借着“世界真理”发挥作用,只要世界真理在,那么这个天赋就能使用。 “声音是由物体的振动产生的,振动停止,发生停止”这句写在物理课本上的话,是我们熟知的一个真理。 装着子弹的弹仓跟空弹仓的振动不相同,产生的声音也就不同。 对于听觉十分强大,或者有相关天赋的人而言,能够根据不同判断出装着子弹的弹仓转动到哪里了。但这存在着误差,并无法保证绝对的准确。 “命理循天”不一样,这个天赋只认可真理,也只会反馈真理,没有误差,能够准确地知道装着子弹的弹仓转到了什么地方。 两把枪,一把装3颗子弹,一把装2颗子弹。 乔巡凭借着“命理循天”,精准确定了两把枪子弹的位置。 3颗子弹那把枪子弹离发射还有两个空弹仓,2颗子弹那把枪里发射还有四个空弹仓。 确定了这件事,乔巡明白,自己不论抓到哪把枪,都能安全脱险,因为在β池里抽到了2,只需要开两枪。 装好子弹后,仲裁荷官将两把金黄色的左轮放进暗箱里,充分摇匀。 乔巡甚至能够凭借“命理循天”判断两把枪各自的位置。 “两位玩家,请决定顺序取枪。” 乔巡确定这一局两个人一定是平局后,选择让爱先取枪。这当然不是谦让,而是这一局爱先取,那么下一局就是乔巡先取。 爱瞪着眼睛看了一眼乔巡,将手伸进暗箱。他没有立马选择,而是闭上了眼。 同时,他的意识飞快闪烁着。脑海里,那些之前从拉奈岛地下裂缝石壁上钻进他脑袋里的图案开始不停地闪烁,到最后,仅剩下一个像阿拉伯数字“0”的图案还在不停闪烁。 对了,就是这个图案!数量感知! 爱立马松一口气,然后把两把枪都拿在手里颠了一下。 他分明地感觉到其中一把枪比另一把重。 正常情况下,一颗子弹的差距很难被人的手臂肌肉负荷感知出来。毕竟,一颗9的左轮枪子弹重约20g,一把柯尔特黄金眼镜蛇型左轮手枪约1190g。 两把枪,只差了一颗子弹的重量,这几乎无法被一般人感知出来。 但,凭借着那个“0”形状的图案,爱做到了。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较轻的那把枪。 乔巡略微眯起了眼睛。就在刚才,他的“色欲”反馈了爱的情绪波动……惊喜与如释重负。 为什么会惊喜? 为什么会如释重负? 一般情况下,随机取枪能惊喜吗?能如释重负吗? 除非……爱有分辨两把枪差别的方式,并且确定哪把枪对自己更有利。 爱举起手中的金色左轮,对着靶子连射两枪。 一枪未响,安全。 他松了口气,随后戏谑地看着乔巡。 乔巡咽了口口水。这个细节被爱发现了,他心想,果然,是在装大尾巴狼。 乔巡取出另一把枪,几番犹豫下才开枪。 连射三枪,一枪未响,安全。 然后,他松了口气。 爱嘲弄道:“怎么,如释重负?” 乔巡表情冷淡,默不作声。 爱微微仰起下巴,大声说: “加注4000积分!” 乔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说: “跟注4000积分。” 当前压注积分各自来到12200积分。 这个数字几乎将围观乘客吓得心跳出来。太残暴了,这是什么赌局,你死我活吗? 乔巡眯起眼问: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积分?” 看到乔巡一脸不解的样子,爱心里涌起一种耍人成功的丰收感, “不怕告诉你,就是靠着你的积分押注比赛赚来的。” 乔巡咬紧牙关。 爱食指不断敲打桌面说: “呵呵,把我当工具人,有没有想过我把你们当肥羊呢?怎么了,生气了?” “你偷吃我积分!”乔巡狠狠地说。 “乔先生,太幼稚了,太愚蠢了啊你,列车可不会保护你的积分。只能说,你天真得有点可爱。” 虽然围观乘客不太懂乔巡跟爱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他们的表情看,乔巡落入了明显的下风。 这不由得让他们像,这个爱什么来头?之前都快被饿死了,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 轮盘卡牌,第一轮,平局。 仲裁荷官宣布,第二轮开始。 首先是抽牌。 乔巡:2,2; 爱:3,2。 同样的,荷官将两把左轮分别装入两颗子弹和三颗子弹,然后放进暗箱里搅匀。 这一次,轮到乔巡先取枪。 他事先已经用“命理循天”感受到了,两颗子弹的枪在开两枪的情况下,会射出一发,三颗子弹的会射出两发。 毫不犹豫,他取出两颗子弹的枪,连射两发,响一枪。 巨大的枪声在所有人耳朵里炸响。 爱没有选择,只能拿起剩下那把枪,连射两发,响两枪。 第二轮,乔巡胜。 爱立马扭头看向乔巡,想看看他的表情。 但乔巡没有表情,两只眼睛冷得冬日里的寒冰。 怎么回事这个人?上一轮还紧张得要死,这一轮赢了就开始耍酷了?丑陋的嘴脸!下一轮到我先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差距的! 第三轮开始。 抽牌。 乔巡:A,3; 爱:3,A。 仅仅是抽牌,爱就占据了优势。抽最多的子弹,开最少的枪。 荷官将子弹上膛,把枪放进暗盒。 爱盯着乔巡,抻长了脖子说: “你输定了!加注4000积分!” 这加注,筹码积分直接来到了16200。 乔巡依旧表情冷淡,不理不会。 凭借着图案“0”的数量感知对枪重量的区分,爱抓起一颗子弹的枪,开一枪,无枪声。 乔巡只能拿起另一把枪,连开三枪,响一声。 第三轮,爱取胜。 目前比分1:1。 第四轮,赛点局。 乔巡和爱都沉默不言,一句话都不说。围观的乘客也几乎要屏住呼吸了,瞪大眼睛看着,生怕错过这精彩的赌博对决。 抽牌。 乔巡:2,2; 爱:3,A。 爱又一次抽到了只开一枪。 仲裁荷官装子弹,放枪的期间,乔巡淡声对爱说: “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很好。” “这是在赌博,运气是赌博的一部分。”爱喜笑颜开。 他很自信,笑容很阳光。 乔巡叹了口气,说: “可惜了。” “可惜什么?”爱问。 “你已经输了。” 乔巡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凝视着爱。 爱嗤笑一声: “呵呵,你还以为能唬住我啊。乔巡,总是用同一招,无聊不无聊啊。” “爱,许多的童话或者寓言故事里都有同一个故事,‘狼来了’。如果,狼真的来了呢?” 爱依旧觉得乔巡是在唬他, “到底!你想说什么?” 两把枪都还在,你乔巡甚至摸都没摸一下,凭什么说我输了?这不明摆着的装大尾巴狼吗? 同一个招数用多了,谁还信啊! 就算是猪,被打几次后,人一抬手都知道躲。 “你是不是依旧认为,记忆卡牌真的只是我马虎了,没注意到那个细节吗?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吃我的积分吗?或者说,爱……”乔巡双手抵在桌子上,脸凑到爱面前,低沉地说:“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在苏门答腊岛的溶洞里,你悄悄去了某个地方?” 最后一句话如一道惊雷,陡然在爱的脑海中炸响。 他眼睛瞪得很大,很圆,几乎要把眼角的泪腺挤出来了。 不!他怎么会知道!肯定是猜的,在骗我!肯定是在骗我! 这个该死的家伙,在八角笼里骗赔率,现在又骗我!该死的骗子! “你就是个该死的骗子!”爱咬牙切齿地说。 乔巡冷漠地看着他,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种话的。骗子?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不信我是吧,当然,如果我要说你在拉奈岛上那个地下缝隙里,那面附着着奇怪图案的墙面前的表情我都还记得,你是不是又该说我是个大骗子了呢?” 之前那句话是惊雷,这句话就是世界崩塌。 爱一直以来的自信、傲慢与喜悦顷刻之间,轰然坍塌。 乔巡的身影就像倒下来的大山,将他完全覆盖。 爱心率开始飙升,眼睛开始充血。他猛地站起来,以一种撕裂般的声音喝问: “你为什么知道!” 爱的声音吓到了围观的乘客。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赌桌上的局势瞬间扭转了。 “很多事我早就知道了。欺骗,偷吃,利用,贪婪,意淫。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吗?” 爱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怨恨地看着乔巡。 恨意在飙升,“色欲”吸收的养分质量不断拔高,似乎就要超过那个界限了。 乔巡微微一笑,笑得非常亲切,如邻家阳光帅气的大哥哥, “当然是让你疯狂一把,再将你毁灭啦。” 爱吸一口气,呛住,拼命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如血肿一般。 毫不关心现场,一心主持赌博的仲裁荷官平静发声: “请玩家乔巡取枪。” 乔巡将手伸进暗箱,取出那把即便开三枪都不会射出子弹的枪。而躺在箱子里的另一把,开枪即是子弹。 乔巡把枪拿在手上,并未急于射击,笑着问: “爱,知道成为家畜的感受吗?” 爱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乔巡看了看周围的乘客,大声说: “各位朋友们,告诉他,成为家畜的下场!” 氛围被调动起来了。 那些见识了这一场精彩赌博的老赌棍们红着脖子吼: “男的当狗!女的当鸡!男得挨揍!女的ai肏!死生不论!命比纸薄……” 那些肮脏的话,此刻成了无数根针,一根一根地往爱心里扎。他瘫坐在椅子上,几乎没有了力气。 人群里,吕仙仪看着乔巡,心里一阵发寒……这个人,明明还没开枪,仅仅靠一句话,就让爱整个人颓掉了…… 突然,乔巡故作惊讶, “对了,我忘了!成为家畜是要积分变负的,五倍赔偿,我的赌注指不定没法让你变家畜呢。” 这句话成了爱心里最后的希望。 对!对啊!我有9w2积分,要让我赔偿成负数,至少需要16400积分!乔巡能有多少积分?最多不过两万!就算有两万,我赔偿后欠八千多,凭借那些图案,我肯定能在剩下的时间里找人赌博翻盘! 对!有希望,并不是绝境! 爱像坠崖的人,抓着希望的绳索拼命往上爬。 他紧紧捏着赌桌边缘,整个人陷入病态的亢奋。他龇牙咧嘴地说: “开枪啊,你开枪啊!” 乔巡微微一笑, “最后一轮,我们玩点大的。加注100w积分。” “100w积分”这个字眼一处,全场鸦雀无声。 爱顿了几秒,捧腹大笑起来: “哎哟,你可真t能唬人,100w积分?你怎么就地躺下做梦啊!” 还没笑几声,下一刻他立马僵住。 冷漠无情的赌局主持工具——仲裁荷官开口说: “玩家乔巡加注100w积分,判定为有效。” 赌注筹码牌子上,筹码积分变成了1016200。 爱看着那刀子一般的数字,拼命大吼: “为什么!是不是搞错了!他凭什么有100w积分!凭什么!” 他跑到筹码牌前,抓着筹码牌对仲裁荷官大吼。 仲裁荷官冷漠无情: “玩家爱,请你不要试图破坏赌局秩序。” “你们串通好了坑我!你们!你们是一丘之貉!”爱指着仲裁荷官和乔巡,声嘶力竭地吼。 仲裁荷官只负责维持赌局秩序,不负责安慰失意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乔巡笑着说:“爱,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 爱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乔巡,像一只饿狼。 乔巡看向吕仙仪,微笑着说: “我很幸运,有一位好搭档,一位愿意无条件相信我的好搭档。就在我跟她结束多人赌博的短暂休息时间里,她跟我玩了一把20局不可中止的炸金花,以欠款列车的代价,输给我100w积分。” 吕仙仪配合地展示出自己的积分卡,“-1000000”刺目地显示在众人眼里。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无法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人,敢冒着欠款100w的代价,支持一场赌局。要知道,输了的话,可是要成为永远无法翻身的家畜的啊! 她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啊! 可怕! 爱瘫倒在地上,无力地看着赌场璀璨的水晶吊灯。 乔巡拿着左轮手枪,来到爱面前,当着他的面拨开弹仓,前三发全是空仓。 然后,他向仲裁荷官问: “荷官小姐,请问,能展示属于爱的那把枪的弹仓吗?” “可以。” 这属于合理申请。因为展示弹仓不会影响游戏结果,轮盘卡牌的关键在于抽牌和选枪,牌固定了,枪也固定了,其他的自然没什么说的。 乔巡将属于爱的左轮从暗箱里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拨开弹仓,前三个弹仓,有两发子弹。 看到子弹的一颗,爱绝望了。 极致的绝望,瞬间冲破了“色欲”的养分枷锁,达到全新的高度。就像“暴食”吞噬了那几只兔人,突破了“暴食”的枷锁一样。 乔巡眼神微微迷离。他编织这么一个贪婪的陷阱,等待就是这个晋升的时刻。 他扶着爱的肩膀,轻声说: “爱,我可以饶你一命。” 爱死灰一般的肩膀亮起一点微光。 乔巡说: “放开心神,我告诉你答案。” 此刻的爱,早已失去了判断力,放开了心神。 一股热浪从乔巡的指尖涌进爱的大脑。 但,这并非是饶他一命的答案,而是去吞噬那些诡异图案的“暴食”。 就在刚才,“色欲”突破枷锁,从信徒晋升代言人那一刻,他掌握了“暴***准定点吞噬的能力。 “暴食”卷席着那些图案,全部涌入乔巡的意识之中。 然后,乔巡松开爱,说: “答案就是,去和你的父母团聚吧。” 说完,他站起来,拿起属于自己的左轮,连开两枪,空枪。 爱躺在地上,看着璀璨的水晶吊灯。 刺目的光落在他眼睛里,迷离了整个世界。 仲裁荷官一声声催促: “玩家爱,请开始你的回合。” “玩家爱,请开始你的回合。” “玩家爱,请开始你的回合。” 声音……已经失去了意义。 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同干蚀的老树,无力且腐朽。 仲裁荷官敲锤宣布: “本场赌局,玩家乔巡获胜。玩家爱需要五倍支付赌注筹码,共计5081000。” 五百零八万一千积分。 所有看了这场赌博的乘客都相信,这个数字,将成为这个赌场一个无法抹去的时刻。 赌局结束。 乘客们望起头,觉得水晶吊灯照出来的不是光,是数不清的针。 所有的针,都扎在了爱的身上。 (本卷完) 001 第三特性“贪婪” 赌局结束后,爱昏死在大厅里,被乘务员抬走了。 他可不能死在这儿,欠着列车五百多万积分,还得去当家畜还债呢。 乔巡靠着跟爱的赌局,彻底打下了自己的名头,在场之人,无人不晓他不止是打架厉害,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了。 他先跟吕仙仪开了一场赌局,把吕仙仪欠的积分补上。当然,吕仙仪的积分卡还没开上限,所以没法得到更多积分。 完事后,他登上了赌场的三楼,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夜景。 赌场位于列车一边,窗外就是漫漫无尽的大海。 原本只存在于南北两极的极光,不知受着了什么,拖长了光尾,从遥远的两极,拉出锋利的光线,布满了海天交接线。 列车外面的探照灯缓缓摇动着,与那些极光交相辉映。 海上风很大,卷起的浪花好几米高,依稀可见,远方有闪电落下。 但即便如此,列车上稳得跟平地一样,惹人遐想,列车的平衡技术是靠先进的技术,还是靠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脚步声响起。吕仙仪从环形走廊一边走过来,看着乔巡的背影,稍微顿了顿,看一眼窗外的大海后才问: “在想什么?” 乔巡没有回头,双手压在窗沿上,沉默一会儿后,说: “发生了很多事。我以前没怎么想过,会用这种方式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吕仙仪知道他说的是爱。 她来到乔巡旁边,背靠着窗边的墙。一个面朝大海,一个面朝赌场悬挂的吊顶水晶大灯。 “世界改变了,人也不能一成不变嘛。你觉得不舒服吗?” “倒不是。只不过……觉得有些神奇。” 赌场里喧闹声依旧,处处激荡着浮躁与奢靡,这窗边也得不到片刻安宁。 吕仙仪看着水晶吊灯,轻声问: “刚才,赌局的最后,你是晋升了吗?” 乔巡没隐瞒。这也没必要隐瞒,毕竟围观的人都看到了他晋升的时刻。从他身上涌出水波一般的律动,携带着神秘的力量。 “嗯。现在是代言人阶。” 吕仙仪吐了口说: “真快啊,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初入大门的新人。呵呵,不过想想也是,你经历的事其实挺离谱的,能这么快,倒不是不能理解。” 在吕仙仪的认识里,能做到乔巡所做的事的人,无一不是些特别有想法的人。他们的经历往往超出绝大多数的进化者。事实上,大多数进化者的晋升之路挺普通的,收集自己天赋对应图腾的符文,收集……收集……收集……收集够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就可以尝试晋升。 唯一说得上崎岖的,只有收集符文的过程。 虽然,她不知道乔巡有收集什么符文,但他做的事可离谱得多。 乔巡摇头说: “只是精心准备的结果而已。” “从上车开始,你就在准备吗?” “那倒不至于。是发现爱欺骗我后,才开始思考的。” 在第二阶信徒阶里,“色欲”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吸收周围的情绪与欲望转化为身体养分,供给能量。所以,乔巡是不缺能量来源的,尤其是在上了列车,这里的情绪更加激烈,欲望更加扭曲,让他成长得更快。 但“色欲”转化来的养分的质量始终有一个限度。角斗场里,那些疯狂与扭曲,将养分的质量冲到那个限度。达到那个限度后,一般的情绪和欲望转化的养分就无法再让他前进了。 他知道,要继续前进,必须有更加疯狂的欲望,更加极致的情绪。 原先的计划里,他有尝试让许光赫成为养分的来源,也就是那个眼睛男。打算利用他的“恶意”突破养分的质量界限。 “恶意”这种东西,无法用单独的情绪或者欲望去解读,这像两者中间的介质。 一般的恶意基于某种原因,对人或事怀有负面情绪,极端欲望。 许光赫身上的恶意,一开始是有根本的原因——乔巡惹到了他,让他感觉愤怒。 变化就在于那场噩梦侵袭,坠落的神明“恐惧”降临在许光赫身上。于是乎,他本身的恶意被“恐惧”发散了,不再基于那个什么目的,而成了一种简单直白的“想你死”的恶意。 乔巡认为,这种类型和程度的恶意,也许能帮助自己突破“色欲”养分质量上限。 但可惜的是,“恐惧”意外被约束区的人拽走控制住了。 所以,乔巡选择了备用计划的爱。 如果他因为许光赫的恶意成功晋升,那他不会这么对爱,只会干脆利落地清算。 吕仙仪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真有想法。” “见机行事而已。” “清算了爱,也成功晋升了。你……应该要离开吧。” “嗯。有什么话想让我带吗?” 在列车上是无法与外界沟通的。 吕仙仪想了想,轻笑一声, “没什么话。” 乔巡有些惊讶。像吕仙仪这个年纪的女生,一般来说,更加渴望表达才是。 “那好吧。” 之后两人无话。 吕仙仪仿佛也因为什么,变得不爱说话了。时刻微微弯着的眼角冷淡了很多。他平常总找各种话题挑逗乔巡,一闲下来就嚷嚷着要打游戏,时不时讲一句从网上看到的尬到不行的段子,絮絮叨叨,叨叨絮絮,跟麻雀似围着人转来转去,一张嘴总是停不下来,眼睛里装着的永远都是狡黠与智慧的光。 现在,她整个人好似一夜之间换了新面貌。 乔巡没有去过问她有什么心事,在想什么。 静静等待着午夜十二点的到来。 十二点一到,远处钟楼的钟声当当响起,连响十二下。 乘务员站在三楼的平台上,大声宣布: “各位旅客朋友,全员赌徒日到此结束……” 乘务员公布了本次全员赌徒日的最终结果。 因为“每个人必须至少主动发起一次赌博邀请”的硬性规定,本次全员赌徒日家畜率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 628人参与赌博,189人积分归负,沦为家畜,家畜率高达30.1%。 普通区的乘客,迅速锐减到439人。 这仅仅过去了两次随机事件。以至于众人听到这个结果,都禁不住震惊起来,之余陷入恐慌与担忧当中。 照着这个速度,再来两三次随机事件,估计就只剩下前几十个水平较高的乘客了。 之后,公布了排名。 乔巡毋庸置疑,排名第一。 吕仙仪排名第三。按照她目前通过随机事件获得的积分,已经能够申请无限卡了。 这一次的第一的特殊奖励依旧是一块携带着纯净符文的源金属。 总体上看,奖励在变好,相应的竞争也在变得更加激烈和危险。 公布完结果后,赌场大门开了。 乘客们各自怀揣着复杂的情绪,陆续离开,而那些积分归负的则被留了下来,由治安员带走了。 至于会先把他们带到哪里去,没有说明。 但他们脸上流露的恐惧与绝望,是今晚最后的恐怖画。 …… 还是之前那个乘务员小姐。带着乔巡去领取特殊奖励了。 这一次去,原本散布着“恐怖”气息的那个房间,也不再有“恐怖”的气息倾泻出来了。 不知道坠落的神明“恐怖”还在不在里面。 领取了纯净符文后,乔巡没再将其用来提升身体的能量,而是花了大价钱购买了一个特质的储存箱,将其封存了起来。 这东西对于他的价值远不如一般人。自己用不如留着看看以后能不能在更需要这东西的其他人那里换取好东西。 回到住宅后,洗漱完毕,乔巡躺在床上开始消化收获。 最大的收获毋庸置疑,肯定是在登神长阶上又跨出一步,从“信徒”阶晋升至“代言人”阶。 他的主要能力,继“暴食”和“色欲”后,又新增了“贪婪”。 “暴食”是吞噬消化一切,并获得相应的认知信息。在晋升至代言人阶后,“暴食”变得更加精细了,能够做到不伤害或破坏被吞噬物的同时,吞噬消化指定内容的认知信息; “色欲”是将情绪与欲望转化为身体的养分。在晋升至代言人阶后,“色欲”不再局限于将情绪与欲望转化为身体养分,获得了主动能力,能够将“色欲”的力量附着在语言、眼神与肢体动作上,控制他人情绪与欲望的变化。 “贪婪”。在乔巡原本的猜测里,可能是能给人施加负面状态的buff类能力,但并不是,是给自己加buff的能力。 顾名思义,“贪婪”能够让原本的天赋能力变得更强,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产生特殊效果。至于是什么特殊效果,还需要在实战里才能理解。 “暴食”、“色欲”与“贪婪”这三个能力。 如果要让乔巡来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游戏里的可成长被动技能吧。 蛮贴切的,一般情况下来,不会用在实战当中,但又用着无法替代的强大效果。 而在天赋能力上: 主要进阶天赋依旧是因为“贪婪”的出现,自动进阶了,不需要对应图腾的系列符文—— “两栖生物”→“亚特兰荣光”→“宁恩”。 “宁恩”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天赋。 奇异故事里,宁恩是日本海怪,存在于南极,传闻是日本人造人的试验品,这种巨大的鳍状生物像冰山一样苍白巨大,捕食鱼类和大型海洋哺乳动物。它常常被人打以“凶残”、“极寒”、“强壮”的标签。 传说故事里是这么形容和描述。 而天赋“宁恩”之所以被称为宁恩,是跟海怪宁恩具备一定的相似性。“宁恩”这个天赋能够制造冻结空间,将环境温度迅速降低至极低的程度,并且能让使用该“天赋”的进化者获得更加强大的耐受能力与恢复能力。 乔巡初步感受了一下,中规中矩,往上,远不如像辛渔“违禁词”那样的强大控制天赋,但毕竟是三阶天赋,不会弱就是了。 然后是: “兔形目”→“追逐者”→“玩偶”。 “玩偶”这个天赋就非常有意思了,可以说是乔巡的第一名保命天赋。效果类似于替身,能在被攻击时用替身代替自己。 当然,这个天赋远不如吕仙仪的“格式转换”,缺点很明显。首先,“玩偶”需要事先准备好替身,而且要在一定距离之内,才能做到本体与替身交换位置。 乔巡大概研究了一下,发现自己目前单单使用“玩偶”的话,距离是半径10,加上各种buff后,最大能增长至50。 不算多强,但总比没有好。 除“贪婪”外的重头戏是“真武”路线: “宰阴”→“治阳”→“死北斗”。 “死北斗”相较于上两个三阶天赋,就厉害多了。一个跟“死亡”相关的天赋。 “死北斗”能够操纵死人或者死去的污染生物。 这听上去有点像死灵术士,或者赶尸人。不过,不同的是,“死北斗”不需要提前炼化尸体或者“僵尸”,能够直接操纵死物在一定时间内复生。复生后的死物能保留多少生前的能力、记忆以及其他特性就看进化者自身的实力了。 并且,进化者越强,这个天赋能操纵死亡时间越长的死物。 这个天赋让乔巡略微有些亢奋。这个天赋在他看来,非常bug,但是不好用,用好了,能改变局势,用不好就是徒增消耗。 具体的开发还需要等后续慢慢研究。 主要进阶天赋就这三条路线。在海上列车虽然杀了一些人,但都没有机会去吞噬他们的天赋。 其他零散的非进阶天赋嘛,没什么变化。 像这种不属于图腾进阶路线的天赋,就相当于游戏里的小技能。 目前有: 精神系:“迷覃”; 辅助系:“命理循天”、“声音力场”以及“交感神经毒素”; 治愈系:“枯木逢春ps”、“疼痛免疫”; 侦查系:“伪装者”。 其中“声音力场”这个从少女红那里偷来的天赋,这次随着他晋升,彻底被消化完毕,能够自由使用了。 比较可惜的是,少女红的其他几个天赋,主要进阶天赋“红蔷薇”,以及“安魂”、“送葬”和神选天赋“宿命论”,依旧无法学习。 那些晦涩的认知信息,以他目前的认知水平,根本无法解读。 他算是明白了,“声音力场”只不过是少女红最普通的一个天赋。但即便如此,这个天赋就已经非常强大了。在“声音力场”里,任何声音都会成为他的攻击手段,简单来说,只要有物体在动,就能成为他的攻击手段。 毕竟,物体振动能发声。 这就是半神的实力吗……可怕。 但也有致命缺陷,如果没有介质,声音无法传播的话,这个天赋就没有用。 而“命理循天”嘛。乔巡感觉,这就是个理解性的天赋,只要你理解到位了,这个天赋用处就很大,理解不到位的话,就毫无卵用。 但对世界真理的理解嘛……乔巡觉得自己可能要恶补一段时间的理科知识了。 理科一般是指自然科学、应用科学以及数理逻辑的统称。 他试了试,貌似“命理循天”只认可既定的自然科学以及数理逻辑。举几个简单例子就是“万有引力”、“惯性”、“摩擦”、“氧化反应”、“生殖繁育”、“1+1=2”这种。 大学他是文科的,对自然科学以及数理逻辑的学习,仅仅停留在高中以及普通高数的水平。 出身社会上,那些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一直不知道咋用“命理循天”,原来丫的是知识储备不够,直白点说就是理科知识太菜了。 得恶补啊! 他感觉,自己又要回到被生物化学地和数学等学科知识支配的时候了。 人反正是已经开始抓头皮了。 简单直白归纳一下新增能力: 超强增益buff“贪婪”; 冰冻场“宁恩”; 跑路替身“玩偶”; 操纵死物“死北斗”; 声音的主人“声音力场”。 最后,将“宁恩”、“玩偶”、“死北斗”、“贪婪”以及“声音力场”再感受体验一遍,乔巡满意地躺下睡觉。 毫无疑问,晋升代言人后,他的实力拔高了一个大档次,质的飞跃。 现在,再让他参加随机擂台的话,就两个字—— 全场碾压! 当然,那位坠落的神明“恐惧”例外,对付祂可能还是要依靠脑海里的金色长阶。 闭眼,沉眠,无梦。 …… 之后的几天里,没什么事做了。 吕仙仪又变成以往那个爱笑爱玩爱挑逗他的家伙,每天醒来第一句,先问一遍“打不打游戏”。 她去约束区成功申请到了无限卡,比较坑的是,之前她超出的积分并没有补发给她。 列车方可谓是敲骨吸髓的吸血鬼,生怕乘客占了一丢丢便宜。 全员赌徒结束后,新的随机事件是逆转时刻。 逆转时刻不强制所有人参与,是给积分少的人以及家畜翻身的机会。积分中位数以下的普通区乘客和家畜,可以向中位数以上的任何人发起挑战,被挑战者不得拒绝。 挑战方式只有三种:战斗、赌博、噩梦对抗。 乔巡和吕仙仪很强算是深入人心了,所以根本没有人来挑战他们。 两人自然过得轻松安闲,把逆转时刻当安全日过。 对于他们而言,真正的大变动是12月16日,星期一。 按理来说,这一天应该是悬赏日。 但,午夜十二点,列车的广播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今天是2035年12月16日,星期一,悬赏日。 “经过约束区首席列车长的同意,从今天起,每周一的小悬赏日取消,设立固定登车日。即,接下来每一个星期一,都会有一批乘客登车。与此同时,普通区车厢将由10个车厢,扩增至20个,三十个贵宾席扩增至四十二个。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我们预计选出新增的十二位贵宾。 “同时,列车的离车手续申办列入新规:需要支付2000积分才能申办离车手续。 “需要提醒,每个月一次的大悬赏日不会取消,并且我们将新增一些悬赏地区。敬请期待。” 这一则广播,像巨石入水,炸响了整个普通区。 之前在乘客间广泛传播的“列车加速论”得到了官方证明。 取消周一的悬赏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些挣扎在温饱线的乘客,无法再领取简易悬赏任务拿低保了,成为家畜的概率大大提升。 原来三个月登车一批新乘客,现在一周一次,新增十个车厢。这都在说明,之后的随机事件将更加激烈,家畜率和死亡率都会被控制在较之前高许多的水平,不然,你老乘客不死不走,怎么给新乘客让位? 而贵宾席也从三十个扩增到了四十二个,虽然不知道列车方会怎么选新增的贵宾,但毫无疑问,对家畜区来说是更大的压榨。 最狠最狠的是,离车手续加了一个新规定,需要支付2000积分!原本只是注销身份,注销积分卡,一年内不得再次登车,现在多了一个2000积分的门槛。 这几乎堵死了那些有离开想法的最后退路。 有能力获得2000积分的人下车欲望不强,毕竟他们有2000及以上的积分,在这里能过得很好,而下车欲望强的,又基本没有2000积分。 可以说,这条新规就是关起笼子杀猪。 列车之前一直遵循的“自愿上车”与“自愿下车”原则被彻底撕碎了。 海列到底要做什么,怎么突然加速这么狠? 各种猜想在乘客之间冒出来。 一时之间,列车上人心惶惶,没人知道三个列车长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乔巡感到不安,他离开列车的想法越来越坚定。在他的猜想里,这可能跟坠落的神明“恐惧”被控制有关。 他听到广播后立马开始收拾自己的行礼,然后来到吕仙仪的住宅里。 对坐在沙发上,乔巡微微皱眉,问: “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吗?列车明显是要改变运营路线了。” 吕仙仪认真地看着他,吸足了口气说: “我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乔巡沉默了。他没有问理由,也没有劝告。吕仙仪是成年人,是一个优秀的向导,是队伍最后的后盾,不会做贸然的决定。 她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十分肯定的。 “好吧。那,你真的不让我带些什么话吗?” 吕仙仪摇头。 她的确改变了。也许,这段时间的列车生活,让她成长了。 乔巡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说: “我要下车的话,积分卡会被注销。五百多万积分不能浪费了,给你吧。” 乔巡说完,只剩下2000的离车手续申办费,然后其他的积分全部划到吕仙仪的无限卡上。 吕仙仪眼神动容,复杂地看着乔巡。沉默片刻后,咬牙说: “下次我们再见,我一定是全新的面貌。” 乔巡轻轻一笑, “当然,我相信你。” 吕仙仪稍稍低头。 乔巡站起来说: “我要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仙仪,这不是什么值得缅怀的分别。” 吕仙仪微微起身的身体僵住了。 乔巡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吕仙仪在后面大声说: “我之前没在开玩笑,你真的是我唯一的游戏好友。” 说着说着,她声音小了:“我很珍惜……” 乔巡回头一笑, “好。” 说完,他扭头大步离开。 客厅里,吕仙仪看着无限卡里五百多万的积分怔怔出神。 …… 凌晨五点半。 广播再次响起: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登车日即将开始,半个小时后,列车将在日本千叶县馆山南部海滩停靠,打算离开的乘客请到中转站申办离车手续。” 乔巡走出门,看了一眼吕仙仪的住宅。 吕仙仪卧室的灯开着。她站在阳台上,默默看着乔巡。 乔巡微微吸气,扭头离开。 昏暗路灯下的街道,在冬日里格外冷。 吕仙仪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目送着乔巡离开。 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002 世界沙盘 “各位旅客朋友,列车已在日本千叶县馆山南部海滩停靠,下车的朋友请抓紧时间。” 一声声广播回荡在中转站。 中转站里,加上乔巡,只有三个人打算离开这里。 也许是因为乔巡这个人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且可怕,另外两人离他很远。 列车的大门开了,一条黑色的金属阶梯缓缓垂落,铺到海滩外面的浅滩水域。 另外两个人赶紧下车,趟进海水中离开了。 外面并非污染区,是一个比较小的临时码头,远处的防潮堤上,站着很多人,看样子,那些就是新乘客。 乔巡举目向外面看去,看到了蔚蓝澄澈的天空。 他都忘记,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天空了。 背着收纳背包,跨出大门。 天赋“宁恩”发动,浅滩水域里,一条冰冻轨迹从列车阶梯生长到礁石滩上。 乔巡踩着坚固的冰,登陆礁石滩。 潮湿的空气带着苦涩的咸腥味儿。即便是这样的气味儿,在乔巡看来,也算得上一种美味了,最起码,这是自由挥洒在空气中的味道。 刚着陆礁石滩,立马就从远处开过来一辆大吉普车。 从吉普车上下来四个人,为首一人,三人跟在后面。 为首那人迅速来到乔巡面前,穿着一身西装,很年轻,大概二十四五岁,很有精神。他口吐英语,有着很明显的日式口音: “先生您好,我是五茂俊介,隶属于‘塔’日本分部千叶县馆山岸监队。三天前,我队接到指令,在此等待海上列车下来的旅客。” 乔巡英语水平还不错,听懂了,然后他用中文发问: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五茂俊介转头对身后一个人以日语说了一段话。 乔巡之前因为工作缘故,学过一段时间日语,但不算精通。不过没关系,他有黑科技。 他不着痕迹地将吕仙仪送给他的语言交互器贴在下巴左侧。交互器很小,贴在下巴上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黑痣。 语言交互器内置地球上一百七十多种主流语言,能够做到同声传译,并且自己说的话能够在维持音色音调完全不变的基础上,转换为其他语言。 然后他就听到五茂俊介用不怎么熟练的中文说: “先生请稍等,我们将为您请一位翻译。” 乔巡微微一笑。在语言交互器的帮助下,他口吐日语: “不用,我会说日语。” 五茂俊介稍稍惊喜,然后说: “那真的太好了。那么,先生,我将为您说明我们来此的目的。按照‘塔’日本分部的规定,我们将对任何在我国境内登陆的海上列车乘客进行身份登记,以及为期七天的隔离期。另外两名乘客已经前往千叶县岸监队了。” “以前有这个规定吗?” “没有,是三天前才通过的规定。” 乔巡点点头,心中略微思忖。他想,这个规定或许跟海上列车改制有关。 “那好吧。” 初入此地,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得遵守人家的规定。 乔巡跟着五茂俊介上了车。 三排座的吉普车上,乔巡单独一人坐在最后一排。他感觉,其他人貌似在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不想靠他太近。 也许海上列车下来的乘客,是比较危险的吧。 想想也是,海上列车那种地方,把人变成怪物很正常。 坐在后排,乔巡假装闭眼休憩。 与此同时,他登上已经好久没有登录的“塔网”了。 首先看一看新闻,浏览了一下各个论坛和官方媒体平台,嗯…… 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都不怎么大,基本都是哪哪又发生了什么污染事件之类的。 倒是置顶的两条新闻比较重要。 #12月20日,瑞士日内瓦将召开全球进化者峰会,共87个主要国家参与,峰会将围绕“当前进化者、污染病与世界关系冲突”进行展开# #“塔”共和国分部中央下发文件《关于各地对海上列车入境乘客管理方案细则》# 第一则新闻就是辛渔之前说过的决定世界走向的全球峰会,这关乎到进化者、污染病与世界关系的演变进程。 第二则新闻则是“塔”共和国分部中央依据海上列车改制做出的入境进化者管理方案。这一点跟五茂俊介先前提到的日本分部颁布的规定类似。 看来,主要国家“塔”分部基本都知道了海上列车改制,可能就是列车方自己透露的。 不过,他很好奇,难道各个分部任由海列这么肆无忌惮地吸纳乘客去当血韭菜吗? 想了想,他主动联系上辛渔,先打声招呼。 “咳咳,我回来了。” 等了大概一分钟,辛渔的声音从“塔网”队伍频道传出来。 “你居然这么快就下车了!” 从语气上,感觉辛渔很惊讶。也有点高兴。 “快吗?我感觉过去了好久。” “11月30日上车,今天12月16日。半个月……” 乔巡神情略微恍惚。他的确感觉过去了好久,海上列车压抑扭曲的氛围,似乎让时间都慢了下来。 “才半个月啊……总有种一年都过去了的感觉。” “……仙仪呢?” “她,选择继续留在列车上。” 辛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像她的选择。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开了?” “列车有问题。对我来说,很危险。继续待在那里,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你知道,我不太做心里没底的事情。” “理解。” “呵呵,不过我感觉你应该很喜欢上面的氛围。” “有机会我会上去转一转。” “对了,现在是不是全球各地都对海上列车改变了认识?我看,好多国家都颁布了相关规定。” “是的。前几天,中央下达了管理条约。内部消息,说是海上列车主动通知各国高层,计划初步大规模开放海上列车登车权限。甚至‘塔网’管制权限都放开了,这些天,关于海列的介绍和相关信息大规模冒出了出来。你知道的,登车权限开放了,与海列相关的事宜会活跃很多。” “老实说,在我看来,海上列车就是在噶血韭菜,极力压榨登车乘客。难道各国不管管?” “也许,这是一种共识。” “……” “乔巡,不要把上层想得太好。他们站在宏观角度看待问题,看的是路线与未来,途中有些荆棘坎坷阵痛,很正常。” “唉,反正不管怎样,别扭的总是没有话语权的人。” “嗯。你现在是在日本吗?我记得这一趟列车停靠在千叶县。” 乔巡睁开眼往车窗外看了看,已经来到乡镇区了。低矮的居院日式民房陈列在道路两旁,慢悠悠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似在绘制一个个正常而平凡的日子。他轻声回答: “是的,这边的的‘塔’分部也有管制条例。我得隔离七天。” “应该是看你有没有威胁吧。毕竟,从列车下来的乘客一般是与世界脱节了的。不过,你才在上面待了半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呢?现在在干什么?” “川地峨眉山这边,一只猕猴群的猴王变异了,活脱脱一超级移动污染源,污染值突破了8000。目前三支特遣队正在参与围剿,我是其中一员。” “孙悟空?” “人家在花果山,而且是石猴好吧。扯啥呢你。” “呵呵,”乔巡笑了笑,“我倒是想知道,有没有图腾是齐天大圣的。” “还真有。首都关了一只‘猴科’污染生物,据学者考证破译,图腾就是齐天大圣美猴王。” “那它会七十二变吗?” “……你拿我寻开心?” “开玩笑啦。齐博学和卓俊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呗,两尊石雕。” “唉。那就先这样吧。” “好,有什么事再联系。” 辛渔果断切断联系。 乔巡看向前面一排的五茂俊介,问: “五茂先生,请问还有多久到?” “大约一个小时车程。” “好的。” 乔巡说完闭上了眼,准备小憩会儿。昨晚没睡觉。 刚闭上眼,他脑海里就多了一则认知信息。 是从爱那里吞噬来的奇异图案,现在终于消化完了。 这是目前消化时间最长的一次吞噬—— 【世界沙盘】 【污染物(神明)】 【在神“▇▇▇”的眼里,世界是由二十四部分组成的,二十四部各司其职,奉行“▇▇▇”之道,分管二十四世界之根。二十四部聚集,则为世界,二十四部散落,则不成世界】 【世界之根: “昼”—太阳; “夜”——月亮; “宇宙”——星辰(缺失); “生命之地”——地球(缺失); “生命”——大树; “国家”——城墙; “运动”——车轮; “静止”——山(缺失); “思想”——人; “数量”——0; “竞争”——火枪; “食物”——盘子; “知识”——书(缺失); “交易”——贝壳; “信仰”——十字架; “生存”——楼房; “收集”——箱子; “天气”——云(缺失); “进步”——火焰; “统治”——王座(缺失); “农业”——镰刀; “工业”——锤子; “规则”——律典(缺失); “神”——光(缺失)】 共计二十四个图案,目前有十六个,缺失了八个。 分别是:星辰、地球、山、书、云、王座、律典与光。 很复杂,世界沙盘这个系统非常复杂。 乔巡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大了,那些晦涩的东西像魔女的牙齿,啃噬着他的思维。 他立马从世界沙盘的认知信息里退出来。 大喘着气,细密的汗珠在额头涌出。 五茂俊介紧张地问: “先生,哪里不舒服吗?” 乔巡歉意一笑: “有点闷。” “司机,把窗户打开。”五茂俊介立马说。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生怕乔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他可是听说过,从海上列车下来的乘客十分危险。 乔巡不能理解,为什么爱能那么轻松地将这些东西装进脑袋里。 难不成那家伙其实很特殊吗? 搞不懂其中缘由,乔巡也没再继续去试探了。 世界沙盘这东西,他估计以自己现在的水平,硬是去理解的话,就是读完了幼儿园马上读大学——不自量力。 他心里嘀咕,缺失了八个图案……如果把所有图案全部收集起来,会发生什么? 003 对跟知冬市一样的大阪的向往 吉普车从乡下街道进入市区后,周围低矮的建筑渐渐变得高大起来,路上行人俞多,车辆俞多。 都市喧嚣的氛围从四面八方涌来。 乔巡作为一个都市人,立马感觉到亲切。虽然是在他乡,但都市的喧嚣总是互通的。 各种声音交织着消费的气息,成为都市不变的主旋律。 千叶县南部的房总半岛是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年平均温度在16℃,馆山市作为最南部的辖市,即便是在12月中旬,也感受不到冬天的肃杀之寒。 虽不至于温暖,但说来是不冷的。 吉普车进了市区后,在主干道上奔驰约20分钟后,开进了千叶县警察馆山警察署的大门。 并没有直接停在正院的停车场,而是从右边的一条路驶入,约两百米后,看到有训练有素的门卫站岗,车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展示了自己的证件后,门卫放他们通行了。 进去后,是一个非常安静的院子,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车。 右侧是一座浅绿色的三层楼建筑,正门左侧的柱子上张贴着标牌——“馆山市岸监队”。 “先生,我们到了。”五茂俊介客气地说。 乔巡推门下车。看了看四周说: “很安静啊。” 五茂俊介笑着说: “馆山市一直以来没什么大事,所以,千叶县分部在这边的队员不多。” “我是要在这里隔离七天吗?” “嗯,下午有县分部的人过来对你们三位列车乘客进行危险等级评估。” “主要检查什么?” “污染值、精神值以及心理状态。” “哦。” 五茂俊介带着乔巡走进岸监队大门。 像馆山市岸监队这种地方,差不多就相当于“塔”共和国分部在小县城的支部,平时里没什么大事,比较轻松,差不多就是基层公务员的样子。 世界各地的基层大差不差,都是这个样子,轻松悠闲,比较冷清。 里面事务窗口大差不差,就很有小县城市政厅的感觉,零星几个人坐在自己的窗口里,处理着自己的事务。乍一看,会以为这是什么政府小机构,哪里有什么“进化者”、“污染病”、“污染事件”的感觉。 跟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那种忙碌、装备齐全的地方不能比。 当然了,知冬市毕竟是共和国东南部大都市圈里城市,从地位看,对标的是大阪府。 五茂俊介微笑着说: “先生,请跟我来登记身份。” 乔巡点头,跟着他从一楼左侧的长廊通过,进了一个房间——“外部管所”。 在外部管所里,两名工作人员先后给乔巡验指纹、虹膜,因为他是共和国人,就查了身份证。 五茂俊介看着电脑上乔巡的身份信息页面,问: “乔先生,你是共和国知冬市人?” “嗯。” “我记得,知冬市现在还在封城状态啊。” 乔巡不想多解释什么,将自己的“塔”成员序列码告诉了五茂俊介。 五茂俊介立马查明,看到乔巡也是“塔”的成员后,表情立马亲切了起来, “乔先生,原来你也是‘塔’的成员啊。还是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真了不起啊。” 他看向乔巡的目光闪着光。 对于五茂俊介来说,像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那种级别的“进化者中心”,就相当于城里人,而他这馆山市岸监队就是乡得不能再乡的乡下人了。 一种类似于“对大城市的向往”,在五茂俊介眼中活跃着。 “嗯,算是。” “那我们是同事啊!”五茂俊介有些不矜持了,几步走上来,笑着说。 乔巡迷惑,“我是共和国分部,你是日本分部,这也能算同事吗?” “都是‘塔’的成员嘛,分部有国界,‘塔’没有国界。” “那就算是吧。” 五茂俊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要从乔巡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乔巡脸皮厚都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他略尴尬地问: “请问我要在哪里隔离?” 五茂俊介回过神来,连忙鞠躬说: “抱歉抱歉,我有点走神了。乔先生请跟我来,我带你去隔离区。” 乔巡跟着五茂俊介走出外部管所。岸监队部屋的中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绿化园,里面的花坛种着一些四季青和矮灌。温湿的气息弥漫在绿化园里。 五茂俊介走在前面,带着乔巡穿过绿化园。 在列车上没有任何一丝绿色,全是冰冷的黑与各种冷色调,看多了那些,以至于乔巡现在看到绿色心情就很好。 毕竟,是生机勃勃的写照啊。 看着前面的五茂俊介,乔巡问: “五茂先生,馆山市的污染事件多吗?” 五茂俊介扭过头嘿嘿一笑,然后挠了挠头, “昨天新井海浴场有一只毛蟹变异了,大概长得有足球那么大,攻击性可强了,能一下子夹断一根钢筋呢。那里的居民举报后,我们立马前围剿,结果让毛蟹溜了。还有上周三,一只变异的海葵被冲上岸来,红得发黑,会吐具有腐蚀性的毒雾,结果被渔民一鱼叉叉死了。还有……” 五茂俊介是个很爱说话的人,表达欲比较强烈,一连说了好几起污染事件。 感觉得出来,他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在描述那些变异的污染生物时兴致盎然。 乔巡听着,这些全都是最低级的鼠级污染事件。 “额,五茂先生,没有狗级污染事件吗?” 五茂俊介立马瞪大眼,惊讶地说: “当然没有啦。狗等级的污染事件我们处理不了的,需要千叶县分部来人才行。” “……” 乔巡心想,幸好自己当初跟辛渔一起溜了,不然真的要去基层,打螃蟹、叉鱼、洗海滩……难怪五茂俊介听到自己是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时候,这么兴奋,这么好奇。 “五茂先生,没有想过去更大的地方吗?” 五茂稍稍低头,语气顿顿呜呜,“想过,但是‘塔’的评级一直过不了,只能在馆山市。”接着,他又乐观起来,笑着说:“不过我相信,下一次评级,我就能被认可,去千叶县分部了。” “……祝你成功。” “非常感谢您的祝福!” 穿过绿化园后,他们沿着一条长廊向前,走到下一个格子院,这里是一个射箭场。 咻! 箭矢破空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乔巡朝射箭场看去,一个很年轻的少女……应该还是学生,旁边的屋檐下放着挎包。 少女正在练习射箭。 稍稍感受一下……嗯,是不普通的射箭。箭矢每一次离开弓弦,都携带着一股能量的波动,很浅很淡。 乔巡问:“她也是你们岸监队的队员吗?看样子是个进化者。” 五茂俊介又一次瞪大眼,不可思议地问: “乔先生能直接看出来吗?” “……能。” 乔巡发现自己在海列上待了半个月,养成了思维惯性,认为周围的人都是比较厉害的进化者,忽略了一件事。在现实世界里,其实,大多数人都还是普通人,即便是进化者,也大多在入门阶段打转。 他们是很难以感受到能量的波动变化的。 海列真的能在无形之中捏造一个的形状啊。想到这里,乔巡不由得担心起吕仙仪。希望再见她时,她没有变得让人认不出来吧。 毕竟,是……游戏好友。 五茂俊介笑着说: “她叫五茂纱绪莉,是我的妹妹,也是岸监队的预备队员。” “看上去还是学生。” “嗯,在上高中。马上就是三年级了。” “能力是弓箭方面吗?” “嗯,精准系的进攻天赋。” 乔巡笑了笑,“精准系的进攻天赋,要是再搭配侦查系的‘鹰形目’类天赋,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双天赋的话,太难了。”五茂俊介含蓄地笑着说:“希望纱绪莉以后能领悟吧。” 射箭场里,五茂纱绪莉射出一支箭,挥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抬起细长的脖子看去。 是哥哥和……一个陌生人。 五茂纱绪莉理了理衣服,从旁边的收纳盒里拿出毛巾擦了擦脖子和脸,朝着他们走去。 “俊介哥哥。” 少女的声音轻而柔,脸因为刚刚运动过,微微发红。 她冲着乔巡微微弯腰点头。 五茂俊介轻声对纱绪莉说:“这位先生是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成员。” 乔巡想,纱绪莉既然是“塔”预备成员,那也算半个同事,点头说: “你好,我叫乔巡。” 纱绪莉稍稍抿嘴,一双眼睛里映射着好奇的光。 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那不就相当于大阪府分部成员嘛?好……厉害。 纱绪莉想到大阪府,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一双手无处安放,拢在袖口搓捻着。她稍稍低头,小声说: “你……你好。” “你每天都会到这边来练习吗?” “嗯,因为学校不远,早上上学前练一会儿,晚上放学后再练一会儿。今天学校大清扫,所以放了一天假。” 五茂俊介补充: “其实是她学校昨天发现了一只变异的老鼠,我们的队员正在那边清扫。” 乔巡点头,笑着对纱绪莉说: “不打扰你练习了。五茂先生,我们走吧。” “好的。乔先生,请跟我来。” 他们离开这边,从长廊向更深处走去。 纱绪莉站在后面的过道里,看着乔巡的背影。 她轻轻靠在柱子上,稍稍仰头。 大阪府分部……好厉害。不知道这位先生有多厉害,能一个人解决狗等级的污染事件吗? 纱绪莉发呆一会儿,回过神来,拍拍自己的脸,转身走向射箭场继续练习。 004 大雨骤来 在长廊的最深处,是一个略微封闭的独立院落。 围墙相较于传统的日式矮围墙高了不少,一颗像枇杷的大树从院子里长起来,繁密的枝丫探出墙头,在微风下摇曳。院舍左侧的栖霞台悬挂着两盏白灯笼,看上去有些旧了。 五茂俊介推开门走进院舍,对乔巡说: “乔先生,接下来七天您就暂时住在这里。” 乔巡微微一笑,轻声说: “不用那么客气。” 他看了看四周,问: “这种地方,看上去监管并不怎么严格,能起到隔离效果吗?一般来说,从海列下来的人都比较危险才是。这间院舍……怎么看都像是普通民房改的吧。” 五茂俊介摸着脖子,尴尬地笑了笑说: “馆山岸监队没什么经费的。这里平常的污染事件也不严重,所以千叶县分部没有在这里建设隔离设施。这间院舍也的确是民房改的。” 乔巡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就是机构基层的苦恼,事小且杂,搞建设没必要,就算上面批了项目,一般层层下来,也没剩多少资金了。 “乔先生,我就不送您了,里面生活用品齐全,基础用品都是一次性的。饭点的话,我们会为您准备合适的餐食。下午,千叶县的队员下来对您进行危险等级评估后,后续隔离措施也会相应改变。” 五茂俊介很客气。 乔巡和善地笑了笑,点头: “辛苦了。” “那,乔先生好好休息。” 五茂俊介说完,退出院舍,带上门离开了。 天赋“宰阴”从乔巡脚底弥漫出去,顺着地面、墙壁以及其他物品,丝丝缕缕爬满院舍房屋所有角落。 没有发现什么具备威胁的阴面后,他舒一口气走进木质的楼房。 五茂俊介离开后,按照原路返回,来到射箭场。 妹妹纱绪莉瞧着,立马放下弓箭,拽上毛巾,边擦汗边向着五茂俊介跑过来。 “俊介哥哥,请等一等!” “怎么了,纱绪莉?”五茂俊介驻足,望着脸红彤彤的纱绪莉。 纱绪莉跑到五茂俊介面前,双手压在膝盖上方,喘了喘气然后说: “那位先生为什么来到这里?” “那位先生是从海上列车下来的,按照千叶县分部的指令,他需要在这里隔离七天。” “海上列车?” 五茂俊介眼神充满向往。当然,并不是很想去到海上列车,而是他之前去千叶县分部接受评级考核的时候,听人说起过海上列车,那是一个非常危险,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残酷之地。 “海上列车很危险,那上面的乘客都非常厉害。所以乔先生要接受检测,确定了危险级别后,才能自由通行。” “这样啊。我感觉乔先生看上去不危险呢,声音轻轻的,眼神也很……唔。” 五茂俊介摇头,认真说: “纱绪莉,一个人的能力和性格是无法从外表上看出来的。虽然我也觉得乔先生很友好,但他毕竟是从海上列车那种危险地方来的人。那种地方的人,可没有一个是很普通的。” 纱绪莉张大眼睛看着五茂俊介。少女纤细的发丝贴在汗淋淋的额头,好奇地问: “那么,乔先生也很厉害咯?” 五茂俊介想了想说: “应该吧。毕竟是从海上列车下来的。” “他能一个人解决狗等级的污染事件吗?” 这有点超出五茂俊介的认知范围了。但看着妹妹诚挚认真的眼神,不好意思糊弄过去,认真想了想,一顿分析说: “狗等级的污染事件就是入阶,有特定进化路线的污染生物参与,还伴随着污染源。乔先生一个人的话,跟污染生物战斗……我觉得,或许可以,但还有污染源,对他来说应该也比较棘手吧,可能有队友的话会更好。” “好厉害!一个人就可以战斗!”纱绪莉两只手捏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什么时候我也能那样就好了。” 五茂俊介笑着说: “纱绪莉很棒哦。乔先生还夸你很认真呢。” “真的吗!”纱绪莉眼睛瞪得大大的,下巴抬着。 “当然。不过纱绪莉也不要骄傲哦。” “肯定不会啦。” 五茂纱绪莉两只手食指指头搓捻着,笑着说。 “好了,纱绪莉,好好练习,我要去工作了。” 说完,他沿着屋檐下的长廊,朝前面的岸监队办事处走去。 五茂纱绪莉拢了拢射箭服,顺着过道的木缘坐了下来,两只脚稍稍悬空。脚下正对着一条排水渠,潺潺水流淌过。 她感觉有些热,就解开发带,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在冬日里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看着高高的天空,她心想,一定要努力,变得很强,保护大家不受到伤害。 想着想着,她别过头,看向过道长廊的尽头。 “海上列车……很厉害的乘客……” …… 乔巡穿着室内拖鞋,站在榻榻米上,头稍稍一望,立马就看到低低的天花板。用纸包起来的灯,照出柔和暖意的光。 这种日式的卧室,布置特别紧凑,没什么装饰物,看上去很素。地板上只铺着榻榻米和一些被褥,还有简易的梳妆台。 看上去不错,就是木头味儿比较重,还有天花板太低了。 乔巡比较喜欢宽敞高大的感觉。不过,入乡随俗嘛,没什么好挑剔的。 他走出卧室,来到二楼的露天阳台,两旁摆放着一些花盆,开放的不多,这个季节,大多数花都调了。院舍后面,是一个狗窝,空的。 很有生活气息,可以确信,的确是普通民房改过来的。 往远处看,可以瞧见岸监队办事处那边,工作人员慢条斯理地处理手上的事务,不急不忙,很清闲。 他想,难怪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想下基层了,做的都是鸡皮蒜毛的小事,待遇也一般,连像样的训练场地和隔离设施都没有,往上看,晋升通道盖着浓浓的雾,几乎看不清前路如何。 不过,多想想也就觉得合理了,毕竟,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拿着普通的待遇,做着普通的事。 中午的时候,工作人员送来了一份午餐。 馆山市临海,海产资源比较丰富,午餐一条秋刀鱼,几个寿司和一样汤品。 口味比较清淡,做得还算用心,简单吃过饭后,乔巡坐在阳台上,琢磨起自己刚进阶的天赋“玩偶”。 “玩偶”作为替身类天赋,是需要先制作替身的。 乔巡从院舍里找来一些掉落的树枝,然后用枯叶、针线、泥土以及一些石子做了个简单的小熊。 看着成品。熊没个熊样,跟着猪啃过似的。 好丑!他自己都忍不住吐槽。 不过颜值不重要,实用就成。 他用“玩偶”提前在这个小熊里留下自己的生命痕迹,然后放在阳台上,人一跃而下到了院舍里。 “玩偶”发动! 他整个人立马感到极强的牵引力,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拽入异世界。 眨眼间,他跟阳台上的小熊换了位置。 而原本的小熊,躺在院子里,已经塌掉了。 嗯,中规中矩,效果不错,相应的限制也比较大。 “乔先生,乔先生。” 院门忽然被敲响。五茂俊介的声音传进来。 “请进。” 五茂俊介推开远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垮掉的小熊。瞧着那跟本猪啃过,又踩了一脚的一滩不明物。他顿了顿,然后立马看着二楼阳台的乔巡说: “千叶县分部的检测队来了。请你跟我去前院接受检测。” “好的。” 乔巡迅速下了楼,跟着五茂俊介朝着前院走去。 五茂纱绪莉很刻苦,又在练习射箭。瞧见哥哥匆忙带着乔巡朝前院走去时,她立马想,会不会是千叶县分部的队员们来了。 她放下弓箭,擦了擦汗,远远跟在后面。 前院的外部管所里站着几个身穿制服的人,整体气质上,跟这里的工作人员有着比较明显的差别。 跟着乔巡一起下车的两个人已经在房间里了,千叶县分部检测队的人正在对他们进行危险评估。 五茂俊介和乔巡走进去。 五茂俊介上前鞠躬后说: “羽豆小姐,第三位乘客已经到了。” 被称为羽豆小姐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性,神情很严肃认真。她转身看向乔巡,稍稍鞠躬后说: “先生你好,我是羽豆茧,隶属于‘塔’日本分部千叶县控制所检测队,将对你进行危险综合评估,希望配合。” 乔巡点头。 按照流程,先核实了一遍身份。确定乔巡隶属于“塔”共和国分部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后,以羽豆茧为首的检测小队变得更有精神了。对于他们而来,像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那种地方,也是非常厉害的。 然后,先后对乔巡做了污染值、精神值的检测,心理与精神状态的评估。 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最终给乔巡评了一个“无风险”,可以就地隔离。 而另外两个人就有点问题了。 一个因为污染值过高被评为“中风险”,另一个因为心理状态过于异常,被评为“高风险”。 中风险需要去千叶县控制所隔离,高风险则要被带去日本分部中心了。 结果出来了,羽豆茧对乔巡说: “乔先生,你的评估是‘无风险’,按照规定可以就地隔离七天,之后每天提交基本监测数据,当然,你也可以随我们去千叶县控制所。在隔离期结束后,你如果需要继续在日本停留,可以在‘塔网’中申请工作证驻留,也可以到千叶县办特别临时出行证。如果你不打算在日本停留,我们将为你安排返国行程。你的决定是?” 乔巡礼貌一笑,说: “我暂时就在馆山市隔离吧。” 羽豆茧点头,“好的。” 说完,她麻利地将结果统计起来,然后对其他队员说: “请大家整理好数据资料,处理后续事宜,准备收队离开。” “是!” 一众队员迅速展现出馆山市岸监队无法比较的专业素养,迅速完成后续事宜,然后带着那两名乘客离开了。 送走检测队后,五茂俊介好奇问: “乔先生,为什么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呢?千叶县控制所的隔离条件更好,而且各种设施也更加完善。”他挠挠头,尴尬说:“你知道的,我们这里也就比乡下好一点。” “这里也很不错啊,比较清静。刚从列车下来的人,一般都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啊,为什么?” 乔巡目光遥远,看向远处被遮蔽住的海平线,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吃人……” 五茂俊介不寒而栗。 回到隔离的院舍后,乔巡继续折腾自己的“玩偶”替身。 一连捏了好几个丑陋不堪的小熊后,他深深谴责了自己的手工能力。 因为没有比较结实坚固的材料,这些小熊替身都是一次性消耗品。他倒是打算用其他成型的结实的东西代替,但是发现,不是他亲手做出来的,效果很差,容易出现失误。 究其原因嘛,那就是亲手做的包含了他的行为痕迹,更加准确。 晚上,一阵风吹来,忽然就下起了大雨。 也就这种沿海城市才会在冬天下这么大的雨了。 远方雾霭沉沉,雨丝如注。 雨水啪啪敲打院舍的每一个角落,一下子就让气候变凉了许多。 比较让乔巡无语的是,屋子漏雨。雨水从墙壁缝隙里渗出来,打湿了一片。 利用“宰阴”找到漏雨的地方后,好一阵修修补补后,才堵住了漏雨口。 他深刻感觉到,自己果然还差一个有工程性质的天赋啊。 战斗力再强,还是得顶着雨爬上楼顶修房子。 修完房子后,乔巡开始洗漱。 大半夜里,五茂俊介开车来到岸监队办事处,披着雨衣,匆匆忙忙来到乔巡的隔离院舍前敲响院门。 “乔先生,乔先生。” 亏得乔巡听觉敏感,才能在大雨中捕捉到五茂俊介的声音。 他打着伞走进院子给五茂俊介开门。 “怎么了?” “今天的雨好大。我来问问乔先生住的屋子有没有漏雨的地方?” 乔巡看了看房屋,耸耸肩说: “还好吧,没有。” 五茂俊介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这间屋子虽然打扫过,但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之前又许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有没有藏起来的漏雨的地方。” 乔巡问: “看你的样子,是还要去其他地方吗?” “嗯,雨太大了,我要去之前出现过污染生物的地方挨个巡视一遍,防止有意外滋生。” “这么辛苦吗。” 五茂俊介笑了笑, “不辛苦不辛苦,我挺喜欢做这些事的。” “那你注意安全。” “谢谢乔先生关心。那我先走了。” 说完,五茂俊介带上院门,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乔巡心想,基层成员可真忙啊。 忙的又都是些小事杂事。 这种事让他去做,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不下来。倒不是说难,而是太消磨人的耐心和斗志了。 也许,只有像五茂俊介这样对这些事乐此不疲的人才能做得很好吧。这种人是值得佩服的。 005 神秘海怪 半夜的时候,雨渐渐小了,到天亮的时候已经停了。 雨后的馆山市很潮湿,即便是在室内,都能感到十分浓密的水甸甸的感觉,像走在清晨的雾气之中。 一大早,乔巡就听到不远处的射箭场传来咻咻的声音。 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六点过。 感觉得到五茂纱绪莉很努力,似乎学习以外的时间,大多投入在射箭练习当中。 乔巡洗漱完毕,走出院舍,沿着过道长廊向前走。昨夜的雨水似乎还有些积在房顶,点点滴滴地从屋檐瓦凹之间落下来,滴入水渠,发出叮咚的声响。水渠里淌着的水比较浑浊,看起来应该是顺道某个地方有泥沙被大雨冲垮了。 站在射箭场外面的过道里,乔巡看着纱绪莉。 他想了想,貌似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正在赶路去学校。那时候是要上早自习的,一般七点开始。这边的学校,九点才上课。比较注重学业的,一般会早起趁着上课前,去赶补习班。或者打早工,更多的还在睡觉。 纱绪莉应该是那种更在意这种特殊目标的人。 射出一支箭矢,纱绪莉停下来休息,擦汗的时候,她注意到乔巡站在射箭场外面的过道里。 对于陌生人,纱绪莉应付起来并不是很擅长,但她事先知道乔巡是一个没那么可怕的人,而且,从千叶县过来的检测队也说了,他是“无风险”。她想着想着,出于基本的礼貌,克制了自己难为情的小情绪,将汗水擦得干干净净,收拾一下衣着,走了过去。 “乔先生,早上好。” 纱绪莉礼貌地鞠躬问好。 乔巡稍稍一笑,说: “你跟你哥哥都太客气了。” 在共和国,可是很少会瞧见这样鞠躬行礼问好的场面,当然,规规矩矩的客气毕竟是他们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乔先生是客人。” “客人吗……算了。”乔巡看了看湿漉漉的射箭场地问:“刚下过雨,你也要练习吗?” “嗯,日复一日才能精益求精。”纱绪莉认真地说。 乔巡看着远处的射箭靶子,上面插着一些箭矢。那些靶子是特制的,要不然很难承受得住携带着进化能量的箭矢。 “平时没有人教你吗?” 纱绪莉戳了戳下巴,眼睛向上看着,想了想说: “很多人教我。俊介哥哥,还有办事处里的前辈们。” “系统性的学习呢?” 纱绪莉头稍稍一歪,好奇问: “什么叫系统性的学习?” 乔巡看着纱绪莉好奇而又纯粹的眼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相较于那些大城市的进化者中心,馆山市实在太落后,这边的不管是配套设施,还是教训人才,都稀稀拉拉的,不成一个系统。跟他待过的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完全无法比较。 这让他想起大学去山村支教的时候。 跟教育资源一样,进化者资源在小地方与大地方之间,拉开了阶梯式的差距。 像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不仅有成体系的控制小队,还有各种高科技装备,甚至掌握着一支伴生军队。 他也清楚,即便是在共和国,甚至于联邦,也有很多像馆山市岸监队一样,微不足道的地方队伍。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 “你是什么时候走上这条路的?” “进化者吗?” “嗯。” 五茂纱绪莉端正地站着,认真说: “高中一年级下期的时候,也是一场大雨,应该比昨天的还要大吧。放学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被一阵大风从桥上吹下去了,虽然没有跌进海里,但还是晕倒了。俊介哥哥说,我发烧了三天,醒来后突然就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乔巡心想,这姑娘跟她哥哥一样耿直,明明只是问了什么时候,她就把时间地点经过全说完了。 “没有害怕吗?” “害怕,但是俊介哥哥告诉我,从此以后,我比别人强,要学会去保护弱者了。所以,我不能害怕。” 我很强,所以我要保护别人……这种桥段,貌似在热血漫画里挺常见。 乔巡感觉眼前的少女在发光。 他这样的想法并不强烈,为了自己而变强。进化本身也是这种自私的道路。当然,他不会觉得纱绪莉有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人正是因为不尽相同,才能构筑出一个完整的社会。 “纱绪莉,你的想法很好。听你哥哥说,你平时非常努力。不过,有时候,努力要找对方向。” “方向?”纱绪莉茫然地看着乔巡。 乔巡指着远处那几个靶子问: “你平时练习射箭,每一次拉弓,是为了实现什么目的呢?” “把箭射中靶子。” “对于一般的射箭来说,是这样的。但纱绪莉,你是个进化者,你的每一次练习应该是锻炼你的天赋能力,而不是你的射箭技术。我刚刚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发现你每一次射箭,似乎重心都不在如何运用以及强化你的能力,而在箭矢的准心上。” 纱绪莉抿了抿嘴,看着远处的靶子。她认真思考着乔巡说的话。潮湿的空气让她的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不过很整齐,感觉得到平时比较注重基本的整洁。 “天赋能力……但我只会射箭。” “离开了弓箭,你还能发挥你的天赋能力吗?” 纱绪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纱绪莉低落的神情,乔巡好似看到一个平时很用功很用功,但成绩就是上不去的学生。 “纱绪莉,对抗系天赋下,精准类别的天赋,是基于一个人的感官而言,通过身体能量增强感官的作用,对周围事物的感知与变化做到精准无误的锁定判别,并在攻击行为中造成更具压迫性的攻势。射箭只是发挥这种能力的一个方式。” 纱绪莉看着乔巡,轻声问: “我该怎么做?” “闭上眼睛,忘记你的双手,不要想弓箭与箭矢。你感受一下脚下水渠里的流水,用你的耳朵去判断锁定流水的流动痕迹。” 纱绪莉闭上眼,渐渐平复呼吸。 水渠里的流水哗哗而过。水流声如看不见的手指,从她脑袋里掠过。 轻触轻点。她锁定一滴从屋檐瓦凹里滴下来的屋檐水。水滴汇入水渠,相互交融,向远处流去。 “感受到了吗?” 乔巡看着纱绪莉。少女纤细的脖子微微有些绷紧。 “感……感受到了。” “有一片落叶,将在你身周落下来,你闭着眼,试一试能不能把它接住。” 乔巡随手从过道里捡起一片树叶,随意扔了一个方向。 落叶在空气中荡漾摩擦,发出十分轻微的声音。纱绪莉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声音在变化,变化的轨迹能体现出落叶的轨迹。 她循着那样的轨迹,伸出手。 落叶落在她手掌上的时候,她惊喜地叫了出来: “接到了!” 乔巡稍稍一顿。他发现,纱绪莉很有天赋啊,一点就通。大概只是因为缺乏系统性的学习,所以一直找不到真正该努力的方向。 纱绪莉睁开眼,激动地看着乔巡: “乔先生,我接到了!叶子,你看,是叶子!” 她把那片树叶捏在手里展示给乔巡看。 乔巡笑声夸奖: “很厉害。” 纱绪莉诚挚地鞠躬,然后说: “非常感谢乔先生的指导。” “不用客气。纱绪莉,进化者的训练,不是日复一日的传统努力,是变革性,且方向性的。就像进化本身,是不断撇去弱势,适应环境变化的一个过程。你要试着去改变才行。”乔巡说:“这几天我在这边,你有问题的话,可以问我。” 他想,隔离期间,总是没什么事做的,如果能指导指导一个勤奋努力但是方向错了的“同事”,兴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纱绪莉再次鞠躬感谢。 乔巡作为土生土长的共和国人,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规规矩矩的客气,简单说了句“不客气”,就打算离开。 脚步刚迈开,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从外面岸监队办事处传来的。 声音里夹杂着惊奇与紧张。 “发生什么事了吗?” 纱绪莉摇摇头。 乔巡朝着前院走去。纱绪莉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隔离要求里,只是说了不可以离开岸监队,并没有说只能待在院舍里。 一到前院,刚跨过绿化园,立马就闻到一股十分恶劣的咸腥味儿,介乎于腐烂与排泄物之间的那种气味儿。 还没靠近,就听到五茂俊介的声音: “大家小心,不要随意靠近。” 乔巡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防治室里,五茂俊介和另外三个人穿着沉重的防疫服,抬着一个加大号的担架。 担架上,是一个不明生物,斜躺着。 整体呈现一种类似于枯掉的青苔的灰绿色,覆盖着层叠褶皱的肚皮在防治室灯光下显出病态的白色。背脊是从肉里面长出来的尖锐脊骨,像锋利的短剑。身形有着模糊的灵长类形态,但双脚巨大的透明的蹼似乎又在说明它的两栖特性。头部像没有胡须的鲶鱼,宽大而短小,几乎要鼓出来的眼球没有一点光泽,似乎已经失去活性很久了。 这让乔巡想起在知冬市见过的鲵人。但又显现出完全不同的感觉……一种存在类别的感觉。 纱绪莉感到惊奇,眼睛张得大大的。她趴在防治室外面的窗口,专注地看着。 五茂俊介在里面安置好这怪物后,出了防治室,然后将防治室封锁起来。 “俊介哥哥,那是什么?”纱绪莉好奇问。 五茂俊介看到乔巡和纱绪莉,摘下防疫服头套。他整个人汗淋淋的,而且看上去很疲惫。 “我跟秀英他们三个昨晚在北亭下海湾发现的。一道大浪把它卷到了沙滩上,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活性,为了避免造成污染,我们把它给带了回来。过后,再向千叶县控制所报告。” “从海里上来的?”乔巡问。 “应该是。乔先生知道那是什么吗?” 透过细小的窗口,乔巡看了看防治室里被控制起来的怪物尸体。 刚开始看到怪物具有灵长目结构时,他以为是畸变种,但反馈出来的形态构造,以及那种气味儿,是原生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海洋作为地球上人类探究得最少的地方,潜藏着许多未知的事物,海怪、湖怪一类的幻想生物,本身就源自人类的海洋或者水域未知一面的探究欲望。尤其是在近半个世纪以来,进化者世界逐步开启后,海洋愈发“张扬”地显现着它常人无法理解的一面。 乔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五茂俊介,而是走到他面前,伸手碰了碰他防疫服上沾染的浊绿色痕迹。 这吓到了五茂俊介,他惊声说: “很危险,乔先生!” “没事。” 一点浊绿色的液体附着在乔巡手指间。 “暴食”开始运转。 消化认知随后到来。 【神秘生物:边缘态深潜者(原生种)】 【信仰:沉睡之神】 【分布地:深潜者城市】 【特性:永生、虔诚、无知】 【在大海中迷失航向,对于它们而言,是无法接受的傲慢,但如果坠落大陆,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没有进阶路线,没有天赋,没有图腾。 只有信仰。 乔巡觉得很神奇。即便是像蓝血软壳蚌那样的存在,也有着图腾和天赋。 当然,他注意到,这只怪物,并非是污染生物,而是神秘生物。 也就是说,它自诞生起,就是另一个种族,而非后天因为源金属污染变异进化而来。 五茂俊介看到乔巡有些出神,担心地问: “乔先生,你还好吗?” 乔巡摇摇头,“我没事。这个怪物,可能不是我们传统认识里的污染生物。” “啊?” 五茂俊介很难理解,都长这样了,还不是污染生物? “这是原生生物。一个尚不被我们所熟知的种族。”乔巡说着又问:“发现它的时候,周围还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五茂俊介卖力地想了想,苦恼地说: “晚上海边风浪很大,又下着大雨,到处都很黑,实在是没有看到其他特别之处,抱歉。” “不用抱歉,五茂先生。这种生物我们并不了解,你们一定小心对待。” “非常感谢乔先生的指导。” 乔巡摇摇头,又透过窗口看了看里面的怪物。他心里念叨,希望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不然,对馆山市岸监队来说可能是一场灾难。 馆山市岸监队的水平他是看在眼里的,加上五茂俊介一共才三个眷族阶的进化者。 又没有什么装备,碰到危险的生物,很难以应付。 五茂俊介迅速将这次的情况拟成一份报告,上交到千叶县控制所了,然后开始等待结果。 他们离开后不久,防治室里,侧躺在束缚台上的边缘态深潜者腹部闪烁起十分微弱的绿色光芒。 绿光似乎传递着一种信息,经由空气,朝着不远处的大海而去。 大雨过后的海,暴躁而深邃。 海面下,无言的幽咽声激荡着。 006 深夜里的袭击 中午的时候,千叶县控制所给馆山市岸监队发来指令,因为五茂俊介在报告里提到,该生物已无活性,所以让他们尝试用清理污染生物尸体的办法进行清理。 刚看到这样的指令的时候,乔巡觉得挺离谱的,居然就给这么个办法。 但听五茂俊介详细说明了情况后就释然了。 千叶县共有三十七个市,六个区,十七个町、村。 每一个行政规划区都有岸监队,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地方有多个岸监队。还有边防线也驻扎着不少的队伍,几乎每一天,县总控制所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污染事件报告。但事实上,大部分的报告里的污染事件都能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清理。 这里提到的清理就是指将污染生物用溶解剂直接溶解。 乔巡也是相当能够理解的,这种操作在全球各地都非常常见。五茂俊介在他的提醒下,重新拟了一份报告,并详细说明了,捡到的怪物尸体可能并非是污染生物,而是原生的神秘生物。 当然,像这样的报告上去后,会经过一定的时间审核,才会下派控制小队。 毕竟,现在世界各地的进化者都不够用,很多控制小队都是轮轴转到处跑的。 这也没什么办法。污染事件的出现频率可比进化者的诞生频率高太多了。所以,才会有“塔”预备成员这个说法。因为进化者实在是不够用。 为了保险起见,在五茂俊介的要求下,馆山市岸监队对放置边缘态深潜者尸体的防治室进行了额外的加固,里外各搭建了一层防御板——约莫3厚的钢板。 在乔巡看来,很寒酸。 但这已经是馆山市岸监队最好的防御措施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乔巡只能说,世界的参差还是太大了。像七三兵工厂那样的地方,已经可以生产非常先进的武器了,而馆山市这种小地方,还在为怎么把一具尸体关起来而发愁。 他相信,要是在知冬市,这玩意儿会被关到别人碰都碰不到的程度。 在晚上的时候,千叶县总部控制所才来消息,说后天会有一支控制小队从隔壁富津路过馆山市,能够处理这边的情况。 乔巡心想,也许原生的神秘生物,对千叶县总部控制所而言,并不是一个熟悉的概念的吧,不然怎么也不至于把这当一起“比较可疑”的污染事件。 当然,他犯不着操心别国的这些统筹安排。 五茂俊介这个对工作很热心上进的人,倒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打算寸步不离地守在岸监队办事处,也不回家了,打算等到控制小队来把这怪物尸体带走了再回家。 夜里,馆山市岸监队办事处除了站岗的安保外,就只有乔巡和五茂俊介。 五茂俊介守在防治室旁边的监控室里,时时刻刻盯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 乔巡则在隔离院舍里继续鼓捣自己的“玩偶”娃娃,非得鼓捣出个好看又耐用的来。 晚上八点过的样子,又下起了大雨。 雨水啪啪敲打建筑,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湿意。 待在房间里的乔巡,坐在榻榻米上,坐着坐着都感觉自己头发有些发潮。 他有些疑惑,就算馆山市临海,也不至于这么潮啊。待在房间里头发都能发潮…… 这样的潮意越来越重,到后面,他都感觉有人在拿水枪滋自己了。 不对劲儿。 下再大的雨,也不该是这种情况才对。何况,又没有雨从外面飘进来。 他穿上一身雨衣,下了楼,走出院门后,浓重的潮意扑面而来,还略带一丝粘稠。 过道长廊外,屋檐瓦凹的屋檐水像管道破了一样,疯狂倾泻。 大雨激起的水雾让能见度变得非常低。他快速从过道长廊走出去,穿越绿化园到了前院的办事处。 四周黑漆漆的,到处都瞧不到一点人影。 他开了开旁边的灯,没有反应。貌似在他出来的短暂时间里,停电了。 倾泻的暴雨很快超出排水渠的负荷,漫出的浑浊雨水涌进办事处大厅 “五茂先生!”乔巡站在办事处大厅里叫了一声。 大雨啪啪作响,掩盖了他的声音。 他合身于黑暗,沿着大厅墙壁缓缓向前。 按照方位看,前面左拐的第四个房间就是防治室,再向前一点就是五茂俊介在的监控室。 雨水漫了上来,将过道完全淹住了,乔巡不得不用“天赋宁恩”冻出一条路来。 他单手抵在墙壁上,冰晶顺着他的手掌向下蔓延,碰到水后,迅速冻结出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冰道。 压低身体,缓缓向前。 还没靠近防治室,他一眼就看到,防治室外面的钢板被完全掀起,并且被像卷煎饼一样卷了起来。沉重的防盗门更是被完全拔掉了,两旁的墙壁破开了大口。 这显然不是里面的边缘态深潜者逃了出去,因为破口是从外向里面延展的。 有东西掀起了钢板,然后强行破了门。 近了一看,果不其然,里面的束缚台上空空如也。甚至束缚台都被掰断成了两截。 是它的同伴?还是另有其人? 暂时顾不上那么多,乔巡赶紧到防治室前面的监控室去。 监控室的大门也被暴力掀开了,里面被水淹得能没过半截小腿。 五茂俊介躺在角落里,整个人上半身从左边肩膀到右胯部,被完全撕开了。肋骨和胸骨完全破开一道大口,断开的骨头呈放射状向外突出,让人完全无法猜测,他是怎么受到这样的伤害的。 腹部的缺口太大,以至于一些nei脏都流了出来。 乔巡赶紧冲过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用手把他的nei脏塞进腹腔。然后左右上下检查胸腔是如何受伤的。骨头成向外的放射状破口,力量应该是从里面向外。 那这绝非是简单的蛮力伤害。 确定了主要的伤口后,乔巡迅速用“宰阴”搭配“枯木逢春”给五茂俊介治疗。 “宰阴”负责查找内部伤口,“枯木逢春”则是重建血管通道、肌肉组织以及神经通道。外面掀开的骨头没办法,只好先给他压进去。为了防止他出现神经性休克,提前给他上了一个“疼痛免疫”。 然后,乔巡很快发现,以五茂俊介的伤势,单单“枯木逢春”根本无法堵住。 他没有犹豫,迅速使用“贪婪”,强化“枯木逢春”的效果。原本的“枯木逢春”是治愈,即治疗加愈合,在他手里有额外的精神增益效果。 经过“贪婪”加持,多出了一样额外效果,修补。 有了修补的效果,五茂俊介胸腔这道大破口渐渐闭合,几乎要坏死的心脏也苟住了最后一口气。 当然,即便是这样了,五茂俊介的伤势也仅仅是从生死关到了重伤垂危的地步。 如果没有乔巡及时出现,他的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结果。毕竟整个人上半身几乎被撕开了。 乔巡用尽各种手段,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持续性治疗,才让他的身体勉强恢复正常运转,心脏能够自主泵血了。 但因为先前损失血液实在太多,乔巡用身体能量帮他维持器官的能量需求,不至于衰竭。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将监控室都淹了快半人高了。 乔巡带着五茂俊介残破的身体,用“宁恩”开出一条冰路来,到办事处的二楼。 最终,经过长达四个小时的抢救,乔巡累得精疲力竭的情况下,终于把五茂俊介给吊住了。 但五茂俊介因为失血太过,还在昏迷状态,他整个人像瘦了几十公斤一样,差不多只剩下皮包骨了。大部分的脂肪都被乔巡用来为他的器官提供持续性的能量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以他的伤势,只有死路一条。 五茂俊介的死亡威胁暂时解除了,但周围的环境威胁还没有解除。 毫无疑问,这绝非一件普通的暴力袭击事件。 乔巡将五茂俊介安置好,一个人回到一楼。 外面水汪汪一片,大雨溅起的水雾又让能见度非常低。 他靠着记忆周围的环境分布,找到了离开岸监队办事处的路。凝结出冰冻之路,小心翼翼前进。 到了外面,他发现门口的安保也遭到了袭击。 两个安保的身体都被撕成了两半,胸骨和肋骨外翻,跟五茂俊介的表现一样。 是同一个,或者说同一种袭击者。 没有吕仙仪的“晦明”帮助,乔巡很难以在如此大的雨中,寻找到袭击者残留气息。 基本确定了周围没有明显的异常现象后,他照着原路返回了。 这么恶劣的天气,完全没有必要继续冒险了。 更何况,现在都不知道袭击者到底是人是鬼。具体的,还是要等到五茂俊介醒来才能知道。 回到安置五茂俊介的地方后,看着他颓靡虚弱的样子。 乔巡知道,缺血太多的他现在急需能量的补充。这靠“枯木逢春”已经没有用了,得住ICU才行。 人都救回来一半了,总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对于五茂俊介这个热情友好的青年,乔巡还是有一定好感,而且人家对他照顾得十分周到,因为岸监队小食堂没有中餐,特意在饭店到外面的中餐厅去帮他买。 不说什么投李报桃的话,能帮一下还是得帮的。 而且,估计也只有五茂俊介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没有多纠结,乔巡背着五茂俊介朝着附近的医院赶去。 路上的积水完全无法行车,只得步行赶路。 踩着“宁恩”制造的冰路,乔巡从岸监队办事处迅速赶到不远处的馆山病院。 医院因为大雨的缘故,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淹没,但好在有自己独立的发电系统,还亮着灯。 靠近了以后,乔巡放弃冰路,淌着水进了医院。 迅速把五茂俊介带到急症科,值班的医生护士了解了情况后,赶忙对他进行了紧急治疗。 一个小时后,经过基本的流程后,他被转入了ICU。 乔巡坐在外面等候着。因为岸监队不远处就是警察局,而且这件事也不是警察局能够处理的,所以他没有报警,一切要等到明天才行。 他开始复盘今晚发生的事。做完一件事后,迅速复盘是他自工作起就保留下来的习惯。 袭击者的目的比较直接,就是冲着那具边缘态深潜者尸体而来,到底是不是尸体还难说。虽然的确没有感觉到生命体征,但也许不是同一个物种,并不了解具体的死亡表现。 袭击者存在三种可能,第一,是那个边缘态深潜者的同伴;第二,是其他污染生物;第三,是其他非编制进化者。 袭击者的攻击手段并非单纯的暴力,能将五茂俊介那么大创口从胸腔内部掀开,可不是一般的暴力袭击能做到的。 然后就是可疑的大雨。 这场大雨绝非是正常的气候表现。岸监队办事处如此浓重的潮意,几乎到粘稠的地步了,是再大的雨都做不到的。那种粘稠感,或者说单单的胶质感,更像是漂浮物非常密集的深海。 边缘态深潜者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来自深海。 这么一看,第一种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从当时五茂俊介,以及那两位已经死亡的安保的位置看,应该是毫无征兆就遭到了袭击。 袭击者可能在黑夜或者大雨中很难以被发现。五茂俊介好歹是眷族阶的进化者,而且按照“塔”的分类,他还是一个哨兵,如果不是袭击者潜行能力很强大,不至于毫无反抗就倒下了。 乔巡仔细推敲了一遍细节,更加确信第一种可能。 无法再思考更多后,一股倦意涌上来。之前为了把五茂俊介从奈何桥拉回来,耗费了太多心神,即便是在角斗场里打几十场擂台都没有这么累过。 没再多想,他环抱着胸膛,坐在ICU病房外面大厅的椅子上开始休息。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一个护士叫醒了他,说五茂俊介脱离了危险,已经转到了疗养病房。 护士带着乔巡来到病房。 医生在病房里观察着五茂俊介的情况。 五茂俊介躺在床上,旁边吊着一袋营养液。他整个人面色苍白,的的确确是瘦了一整圈,眼眶都下陷了。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医生问。 乔巡说:“是朋友。” “我们对病人进行了全身检查,发现他身体里的肌肉组织、骨骼、动脉、静脉以及神经,存在着大量的创伤,大部分内脏都几乎要失去活性衰竭了,几乎每一个创伤都能让他死亡。但令人惊奇,他身体创伤维持得非常好,而且自我修复速度极快。” 医生感到惊奇,眼睛稍稍张大,语气略微亢奋。 乔巡说:“他体质一直很好。” “他是怎么受到这种伤害的?” “从高出摔了下来。” “真的吗?” 医生表示疑惑。当然,因为五茂俊介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理由盘根问底。 在不耽误医疗进程下,病人是有权维护隐私的。 外面的雨在半夜的时候就已经停了。急来急走。 馆山市作为沿海城市,排水效率很高,雨停后六个小时,路面积水就已经浅了很多,已经可以通车,并且电也来了。 现在,只需要等五茂俊介醒过来,然后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007 时刻做好准备去面对生离死别 凌晨五点半的时候,五茂纱绪莉准时醒来。她马上下床,跑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 雨已经停了,但路面上还是有比较明显的积水,路政人员、消防员以及一些环卫工人正在清理积水,收整被大水冲出来的垃圾。 她立马拿起手机,给哥哥五茂俊介打电话。 语音播报,对方已关机。 纱绪莉有些担心,昨天晚上刚下起大雨的时候,她就打了电话。但因为雨太大了,信号不是很好,一直都没打通。 学校已经通知了,因为雨太大,校园部分地方出现积水,为了避免出现危险,今天不用上学,具体上学时间等待后续通知。 纱绪莉穿好衣服,迅速洗漱完毕,穿上雨鞋,带上雨衣雨伞,打算出门。 刚到一楼,就被母亲叫住了。 “纱绪莉,你去哪儿?” 纱绪莉含糊地说:“我去给哥哥送东西。” “什么东西啊,让你爸爸待会儿开车去送呗。” “哥哥着急要,老爸太累了,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说完,纱绪莉一溜烟地就冲了出去。 “纱绪莉!” 刚一出门,立马就淌了一身水,还好穿着雨衣。 纱绪莉马不停蹄地朝馆山市岸监队办事处赶过去。 这个时间里,居民区路上基本没什么人,毕竟还早,而且积水这么严重,说不好哪些地方有暗流。 纱绪莉一路小跑,也不管什么积水了,半个小时后,她来到馆山市岸监队外面。 刚到,立马就看到周围被拉起了警戒线,好多警察在警戒线里面侦查记录着什么,岸监队的一些队员也各个都神情严肃,到处寻找着什么,还有救护车停在前院的门卫处。 发生什么事了? 纱绪莉莫名紧张起来,怎么没看到俊介哥哥呢? 她走了过去。这边的警察和岸监队队员基本都认识她,没有拦。 纱绪莉进了警戒线后,朝安保岗哨的小屋看去。整个小屋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几乎要从中间横断了,一些血痕眩目地在墙壁、桌子和玻璃上张扬着。 “纱绪莉!”岸监队队员古寺健太郎在不远处呼喊。 纱绪莉赶紧跑过去,“古寺前辈。” “你有你哥哥的消息吗?” 纱绪莉愣了愣,反问: “古寺前辈不知道吗?” 古寺健太郎一脸焦急,“出意外了,岸监队昨晚遭到了未知袭击,站岗的波多和野郎都已经牺牲了。目前没找到俊介在哪儿,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况。” 纱绪莉顿时感觉心被什么揪住了,冷风一吹,嘴唇就开始发抖。她脖子绷紧,支支吾吾地说: “哥哥他,哥哥他……他不会……” 古寺健太郎连忙安抚: “纱绪莉,先不要太慌张,现在还没找到你哥哥。说不定他躲避了危险。” “他!他的电话打不通啊。” “我们找到了他的手机,但是被水泡了一晚上,已经无法使用了。”古寺健太郎压了压纱绪莉的肩膀,“纱绪莉,你好好想一想,昨晚俊介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纱绪莉双手按住侧额,拼命回想昨天晚上自己离开岸监队办事处的时候哥哥的交代。 俊介哥哥只让自己告诉爸妈他晚上不回去,还有……好好吃饭,不要挑食。 她眼眶发红,嗓音发颤,“没有,什么都没有了。”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那位乔先生呢?昨晚岸监队应该还有他的。” “那位先生也不见了。” “监控呢?”纱绪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问。 “昨晚停电了,监控也没留下什么。纱绪莉,你先不要太着急,我们已经通知了千叶县分部控制所这边的情况。这一起袭击,应该不会是普通的暴徒袭击。而且,警察已经开始搜寻周边了,肯定能找到你的哥哥的。” 说完,古寺健太郎投入到其他工作里去了。 纱绪莉抱着双臂,紧张、担忧与寒冷让她瑟瑟发抖。 她呆了一会儿后,回过神来,自己不能干等着,必须做点什么。 她快步朝后院跑去,穿过绿化园,越过过道长廊,冲进乔巡的隔离院舍。里面空空如也,进屋一看,看到乔巡的衣服还挂在墙壁的衣架上。 她想起哥哥对自己说,从海上列车上下来的客人都是很厉害的,而且很危险。 纱绪莉捂着头,脑子里乱作一片。她把各种坏的好的猜想都过了一个遍,也没有什么头绪。 正不知所措,手机忽然响了。 未知号码。 她赶忙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乔巡的声音。 “喂,是纱绪莉吗?” “乔先生!”纱绪莉抓住了救命稻草,悲戚地呼喊,“出意外了!” 乔巡立马说:“纱绪莉,不要急,听我好好说。你哥哥现在在馆山病院住院楼四楼412病室,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我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从你哥哥的怀表里找到了你和你父母的联系方式,就先打给你了。” 听到哥哥没事,纱绪莉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心终于稳定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 “纱绪莉,现在,你立马告诉岸监队其他队员,过来几个人记录好这边的情况。” “好的,好的!” 纱绪莉挂断电话,立马又快跑到前院,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古寺健太郎。 然后古寺健太郎带上她和其他几个队员,开车往馆山病院去了。 病房里,乔巡手里拿着五茂俊介的全家福照片,照片背后就是联系方式。也许,五茂俊介成为岸监队队员后,想过自己出现意外的情况,准备好了紧急联系方式。 他看了看全家福上欢笑着的四人,稍稍呆了一会儿,然后将其塞进怀表里,然后放在五茂俊介的枕头旁边。 十几分钟后,古寺健太郎带着纱绪莉和其他几个人来到病房。 纱绪莉进了病房,立马激动地站到病床前。 “俊介哥哥,俊介哥哥。” 五茂俊介还在无意识状态,躺在病床上没有反应,但呼吸是平稳的,而且看上去也没有非常可怕的外伤。 乔巡在旁边说: “纱绪莉,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着急,医生已经说了,没什么危险。” 纱绪莉皱着眉,眼眶发红,轻轻嗯了一声。稍后,她才反应过来,立马冲着乔巡不停鞠躬。 “乔先生,谢谢你。” 乔巡摇摇头,然后转身对古寺健太郎说: “我口述一下昨晚的情况吧。” 古寺健太郎稍稍一顿。有些没回过神来。 乔巡有些无奈,心想,这馆山市岸监队的确是很不专业啊。 古寺健太郎反应过来后,立马着手开始记录。 乔巡将昨晚自己从下大雨开始,到送五茂俊介到医院的全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有说明是如何把五茂俊介从死亡之门拉回来的,只是说看到五茂俊介受伤倒在地上,赶忙把他送到医院了。 然后乔巡提醒古寺健太郎沿着附近沿海地区,尤其是发现边缘态深潜者那个地方,好好搜寻一遍,找找有没有什么异常现象。 他们都知道乔巡是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队员,很专业,没有多怀疑什么,立马组织人手照办。 古寺健太郎带人离开后,乔巡转身看着纱绪莉问: “纱绪莉,要通知你们的父母吗?” 纱绪莉眼眶还有些红,但没有泪痕。她抿着嘴想了想说: “等俊介哥哥醒来再说吧。父母并不知道俊杰哥哥的工作,以为他是一个特殊工种的警察。如果他们知道了俊杰哥哥的工作,肯定不会让他做的。” “那好吧。” “感谢乔先生救了俊介哥哥。” 乔巡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纱绪莉看着五茂俊介虚弱的脸色,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问: “乔先生,是因为昨天带回来的那个怪物的缘故吗?” “目前猜测,很大几率是。” “那怪物到底是什么?”纱绪莉咬着牙。 “你要报仇?”乔巡古怪地看着纱绪莉。 纱绪莉摇摇头说: “哥哥都无法对付,我肯定更不可以。不过,我想要更加了解。未知的东西,最可怕。” “觉悟很不错。”乔巡想了想说:“那东西是生活在深海的神秘生物,并不是你们常见到的普通污染生物。纱绪莉,你有这样的想法很不错,但世界本身藏着太多的秘密,不能希冀一下子了解一样存在。” 纱绪莉蹙着眉,神情忧伤清怨,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吗?” “嗯,很多很多的危险,比这样更加可怕的危险,每天都在世界各地上演。这已经不是我们以前所认识的和平世界了,一场全球性的战争正在上演。馆山市比起那些危险的地方,和平安全太多了。可即便如此,巨大的危险也可能随时随地在这里降临。” 纱绪莉两只手垂在大腿上,微微捏紧。 “纱绪莉,如果你真的决心走上这条路。或许,要时刻做好与朋友、队员、你的哥哥生离死别的准备。” 纱绪莉肩膀抖了抖,一口气吐出来,整个人都好似泄了力。 说来说去,她到底只是个高中生,十五六岁的年纪。在以前,这远不到谈生离死别的时候,但是现在,她是预备队员,她的哥哥是正式队员,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乔巡不会用虚假的安慰去麻痹她的认识,将事情真实与客观地摆在她面前就行。 他能理解,这件事对纱绪莉而来肯定是很大的一个挑战。没有再多说什么,让她自己好好消化。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伴随着一阵咳嗽,五茂俊介终于醒来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塞满了沙子,沙沙作响。 迷糊地睁开眼。 白色天花板、妹妹纱绪莉担忧的神情以及乔先生平淡的样子,渐渐在他脑海里构筑起基础的认知。 发生了什么……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对了,昨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被袭击了,然后…… “俊介哥哥,你还好吗?”纱绪莉紧张地问。 五茂俊介想要坐起来,但浑身无力,遂作罢。他嗓子干干的,乔巡递水过去,喝了一口后,才感觉好上一些。 “纱绪莉,不要担心,我很好。” 乔巡站在旁边问: “五茂先生,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五茂俊介瞳孔缩了缩,急切地问: “岸监队被袭击了!那个怪物的尸体,怎么样了?” 乔巡摇头说: “被抢走了。” “其他人呢?” “两位站岗的安保,被袭击,当场死亡。你,当时也被袭击了,情况很不妙,我把你带到医院来了。” 五茂俊介张着嘴,看上去有点难以接受。缓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苦笑着说: “感谢乔先生。” “不用客气。昨晚,发生了什么?” “当时我正在一边写报告,一边看防治室的监控。然后,突然下起了大雨,很急很快,立马就把外面的排水渠灌满了。我开门,打算去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门窗没关好。但刚打开监控室的大门,一团形状很扭曲的黑影就冲到了我面前。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感觉整个人被很大的力量冲击到了,撞在监控室的角落墙壁上……昏迷前,我依稀看到我整个人胸腔被掀开了。” 他说到这儿,连忙揭开被子,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没有明显的伤痕。他有些迷惑, “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感觉……很奇怪呢?” 乔巡看着他。 五茂俊介问: “是乔先生帮了我吗?” 乔巡点点头,没有详细说。 五茂俊介咽了咽口水。天啊,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做到那种地步啊……明明胸膛都被完全掀开了……他听说过治愈系天赋,但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想,也许乔先生有那样的能力。 “太感谢您了,如果不是您的话,我肯定已经死了。” “不用太客气,五茂先生。只是很遗憾,救了你后,没有余力帮助另外两个人。” 五茂俊介有些神伤。 岸监队不大,他跟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知道两位安保牺牲了后,免不了伤心难过。 之后,乔巡又说了说防治室那只边缘态深潜者的情况。 五茂俊介一听,立马就要出院去现场看看。 乔巡一把将他压住, “五茂先生,如果你还想以后继续在岸监队工作,处理各种污染事件,现在最好好好休息,不要给身体留下隐患。” “可是,队里——” “你放心,其他队员已经通知了千叶县分部,很快就会有控制小队过来接手。五茂先生,这件事,以你现在的状态,也应付不了。”乔巡说话没有太温柔,直白地表示馆山市岸监队根本无法处理这件事。 五茂俊介最终被说服,一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乔先生,让您度过了不好的隔离期。” 乔巡摇头,“这样的事,在海列上,天天都在发生。” 纱绪莉抬头看了看乔巡。 他神情平静,目光遥远。 纱绪莉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太久了,赶忙撇过头,然后问: “俊介哥哥,爸爸妈妈那边要怎么交代?” 五茂俊介立马说: “千万别告诉他们!就说我这段时间有很忙的工作,回不去。” “这……好吧。” “麻烦你了,纱绪莉。” “没关系。” 乔巡吐出口气,说: “我先回岸监队,有事的话再联系。” 说完,他转身走出病室。 纱绪莉顿了顿,追了出去。 “乔先生!乔先生!” 乔巡停下来问: “有什么事吗纱绪莉?” 纱绪莉恭恭敬敬地鞠躬说: “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请务必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看着纱绪莉这副表情,乔巡知道,不给她说点什么,她也许会觉得难以表达感激之情。他想了想,笑着说: “那好,你照顾五茂先生的同时,不要忘记练习天赋。希望再见到你时,你能给我惊喜。” “啊?” “加油,纱绪莉。” 说完,乔巡转身大步离开。 纱绪莉迷茫地看着乔巡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算什么需要啊…… 乔先生,还真是个……特别的人。 008 神明雕像——照见神 馆山市岸监队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千叶县分部控制所没再当成简单的污染事件处理,立马派遣了控制小队前来。 下午两点的时候,一支四人控制小队抵达馆山市岸监队。 他们第一时间收集情报资料,对岸监队所有人进行了口供记录,包括乔巡这位处在隔离期的“同事”。 由于乔巡还挂着“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队员”的牌子,控制小队的人对他提供的情报更加上心。 经过详细的复盘和分析后,控制小队认为这件事的根源可能是,那具边缘态深潜者的尸体,他们眼里的异常怪物的同伴前来拯救,导致了这场非自然袭击。 随后,控制小队展现出专业的素养,队里的向导和哨兵开始溯源自岸监队办事处开始的污染痕迹。 但是,让他们感到疑惑的是,没有污染痕迹。 按理来说,污染痕迹是符文之力在环境中的表现,这不同于一般的气味儿、血迹等等,会被大雨冲散,不经过处理的话,能在环境中长时间保留。 关键在于,被袭击致死的两位安保,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丁点的污染痕迹。 如果不是死状太过离谱,绝不会让人以为就是普通的暴力事件。 没有污染痕迹,无法溯源后,控制小队只能跟据线索,在发现怪物尸体的海滩进行排查。 但结果同样,依旧没有找到这起案件的污染痕迹。 处理了这么多的污染事件,控制小队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从何下手。一整天过去了,毫无眉目。 控制小队的职责是“发现”、“控制”、“清理”。 被拦在第一步的他们,不得不选择在馆山市停留,观察后续情况。 乔巡清楚,出发点就错误的他们,是很难得到具体的结果的。他们把这件事当成污染事件处理,重心在污染痕迹上,自然会陷入思维惯性致使的误区。 虽然清楚这一点,乔巡也没有参与感爆棚,非得掺和进去。 他并非日本分部的“塔”成员,这件事也跟他没有利害相关,于情于理都没有插手的理由,擅自参与,说不定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好当一个处在隔离期的客人就好,有需要配合调查的,就配合一下,没有的话,就老老实实待在隔离院舍里折腾“玩偶”替身。 整整三天时间过去了,控制小队依旧没有发现新的线索。海边没再发现什么怪物的尸体。 馆山市也没有再下大雨,整个海边的小城市又步入正常的步调。 一起污染事件的安全观察期是三天,没有再发现其他威胁后,控制小队又被千叶县分部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人手是真的缺,一只经过专业训练的队伍是不可能长时间逗留在同一个地方的。 五茂俊介是个要强并且责任心很重的人,作为岸监队的负责人之一,没法安安心心在医院里养伤。原定的一周修养期,早早地就结束了,投身到工作中。 出院的第一天,他来到乔巡的隔离院舍。 五茂俊介整个人看上去跟换了个人似的,原先精神阳光的青年,现在俨然一个熬夜过度的颓废小子,一米八左右的个儿,现在看上去约莫也就八十多斤的样子,用瘦骨嶙峋形容毫不夸张。 刚见着,他鞠躬诚挚地说: “乔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乔巡无奈地说: “你跟你妹妹加起来,快向我道谢十次了。真的没必要那么客气。” 点到即止的客套与礼貌,是人与人交际的基础。但过分的客气,乔巡并不太喜欢。 五茂俊介笑了笑,挠挠头说: “乔先生真大度。” 乔巡耸耸肩。他想,共和国人应该都不怎么喜欢过分的客气。 但不同文化下的差异,也顶多感慨一句,没什么值得诟病的。 “你现在还好吗?” “嗯,好多咳咳咳——”五茂俊介拼命忍住咳嗽,红着脸说:“好多了!” 乔巡:“……”好好修养一下啊! 五茂俊介叹了口气说: “我听大家说了,控制小队也没有调查出什么东西来。” “嗯……这件事,不能当一般的污染事件。” 五茂俊介希冀地看着乔巡,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整个人腰鞠躬得非常低,诚恳地说: “乔先生,请指点我们!您来自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一定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乔巡摇头, “五茂先生,你应该听从千叶县分部的指导。我是一个外人,参与到这件事里,于我而言,绝非是一件值得的事。” 五茂俊介不气馁,咬了咬牙又说: “控制小队没有解决这件事。但这件事对于馆山市,不得到彻底的解决,就是非常大的隐患。馆山市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没有军队,岸监队里,也只有我和另外两个人是入阶的进化者。只靠我们,很难应对的。千叶县分部的控制小队不多,而且东北地区一直是污染事件重灾区,大多数的控制小队都集中在那里,很难给我们分配人手排查隐患。” 五茂俊介很委婉地表达了地方上层与地方基层管理不协调的情况。 乔巡很理解,也有感同身受的体验。但说到底,这是别国的事情,他做不到仅仅是五茂俊介一句请求就投入到这件麻烦事里。 “五茂先生,你可能对我产生误解了。这件事并非污染事件,参与其中的存在也并非污染生物,而是更加危险的原生神秘生物。我只能依靠我的经验给你们一些建议,无法再做到更多了。希望你理解。” 五茂俊介苦涩地点点头,也没法再强求什么。按理来说,乔巡可以完全不参与任何事的,但他不仅救了自己,还提供了很多关键信息,可以说基本的情谊是尽到了的。 “嗯,不论怎样,还是非常感谢乔先生的帮助。乔先生好好休息。” 说完,五茂俊介带上门离开。 站在院子里,乔巡想了想。他能理解五茂俊介的想法。五茂俊介是个非常负责上进的人,他是馆山市岸监队的主要负责人,一直以来致力于排除馆山市的污染威胁,从他对妹妹纱绪莉的教育也感受得到,他想好好保护馆山市的居民。 这一起极其暴力的袭击事件,对馆山市是极大的潜在危险。他当然想要从根本上解决。 但能力不足怎么办,乔巡这个“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成员”,又加上了“海上列车”的标签,自然就成了可以依仗的存在。 乔巡倒的确对自己碰到的第一种神秘生物很好奇,想要探究更多。 深潜者这种存在,是否能揭开深海的另一面,是值得思考和研究的。 但即便他真的想要去冒险和探索,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被馆山市岸监队束缚住。所以,他是不可能答应五茂俊介的。答应了五茂俊介,就意味着要承担一定责任。 承担责任做一件事,和无负担做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 回到房间里,乔巡继续鼓捣耐用而正常的“玩偶”替身。他已经把标准从美观降低到正常了。 傍晚,放学归来的五茂纱绪莉敲响了院门。 “乔先生在吗?” 乔巡给她打开院门,问: “有什么事吗?” 纱绪莉看上去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她支支吾吾地说: “前几天,乔先生不是说让我好好练习天赋吗。我现在,唔……怎么说呢,要不然乔先生检验一下。” 乔巡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纱绪莉居然对他那句话这么上心,是个既勤奋又认真的人啊。 “这几天,你都练习了哪些方面呢?” “嗯……视觉、听觉、触觉。嗅觉没有练习,医院的味道太重了。” “很努力呢。” “没有啦,只是没有其他事做。” 乔巡看了看院子里的枇杷树。想了想说: “纱绪莉,数一下叶子的数量。” 说着,他走到枇杷树下,伸手拍了拍。“治阳”天赋下,他精准控制109片树叶脱离树枝,从树冠之间飘下来,在空中结成一只纤细的鸟振翅。 纱绪莉的眼球一动不动。对于正常人而言,对于视觉数量的概念是叠加的,所以需要连续锁定不同的树叶,才能确定数量。 但纱绪莉貌似不需要。 短短五秒过去,她脱口而出: “108片!” “这么快?” 乔巡很惊讶。有“宰阴”和强大的动态视力,数树叶对他来说不难,但他扪心自问可能也没有纱绪莉快。 纱绪莉嘿嘿一笑,低着头手指点点。 “很厉害嘛。那再来试试听觉。” 随后,乔巡控制每一片树叶,同一时间,不规律地发出十二种振动频率。他问: “纱绪莉,树叶一共有多少种声音?” 这一回,纱绪莉不用闭眼倾听了。她充分结合视觉与听觉,试听共鸣。立马说: “十二种。” 乔巡丢下树叶,端着下巴问: “纱绪莉,你之前真的没有骗我吗?” “啊?”纱绪莉紧张地说:“我没有骗过乔先生。” “我还没说是什么。” “反正不管是什么,我都没骗过。” 这么耿直的吗…… “很厉害,纱绪莉,你进步非常快。” 纱绪莉舒一口气, “没有让乔先生失望就好。” “为什么在意我的看法?” 纱绪莉低着头小声说: “因为乔先生是第一个这样教我联系的人。”说着,她又鞠躬,急切地说:“非常感谢!” 乔巡这些天听“谢”这个字听得头都快大了。 “走吧纱绪莉,来看看你最主要的精准控制水平有没有提升。” 他带着纱绪莉来到射箭场。 他从一旁的箭袋里取出一支箭矢,拔掉箭头和尾羽,只剩下中间的箭身。 “纱绪莉,把这跟棍子当箭矢,射中靶心。” “啊?只是一根棍子吗?” 纱绪莉表情犯难。练了那么久的箭,她知道没有箭头和尾羽有多难射。很难控制平衡和准心。 “试试吧。” “嗯。” 纱绪莉端起弓箭,捏着棍子。 端身,弯弓。 她呼吸平稳,瞳孔缩小,褐色沙子一般的颗粒在瞳仁里滚动。 一股热意汇聚在指尖。 平衡,精准。 松手! 无箭头和尾羽的箭矢破开空气,发出咻咻的声音,精准命中二十米外的靶子。即便没有箭头,也插进了靶心。 乔巡端着下巴评价, “力道、准心、完成度都很高。值得夸奖的是,你很好地利用了你的精准直觉。纱绪莉,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 “真的吗!”纱绪莉激动地望着乔巡。 乔巡没说假。他没想到,四天前,纱绪莉还只会搭弓射箭,自己不过引导了她的训练方向,居然进步这么快,收效这么明显。 悟性超强? 厚积薄发? “纱绪莉,你有给你的天赋能力命名吗?” “啊,没有。”纱绪莉缩了缩脖子,“我这样的能力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吗?” “纱绪莉,自信一点。你已经很厉害了。” “可我只是生活在馆山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地方。还只是个高中生。”纱绪莉低着头。 乔巡微微一笑,说: “你厉不厉害跟馆山没有关系,跟是不是高中生没有关系。厉害是你的客观实力。” 他发现五茂兄妹,一个特别外向积极,一个特别内向含蓄。 真就兄妹反着来。 纱绪莉艰难地想了想,弱弱地说: “就叫……猫照见吧。” “猫照见?为什么?”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小时候,馆山旁边南边的小山上,有一个神明雕像,就叫照见神。传说能给失明的人带来光明,给失聪的人带来声音……以前我经常去那里玩,后来那里修桥,雕像就不见了。我……纪念一下,可以吗?”纱绪莉说着说着,请求一般问乔巡。 乔巡笑着说: “当然可以,不用在意我,你的想法最重要。还有,你要自信一点。” 这个含蓄的少女还是有些缺乏自信。这对进化者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感——”纱绪莉又要鞠躬道谢。 乔巡立马转身离开, “别!” 等纱绪莉再抬起头,乔巡已经走远了。 看着乔巡的背影,纱绪莉觉得这位先生,真特别。 她坐下来,看着水渠里摇曳的倒影,鼓起腮帮子,然后捏了捏。 “自信啊……自信是什么呢?是像乔先生那样的吗?总是有神奇的笑容。” 她冲着流水里摇曳的倒影笑了笑。 不像呢。 009 被神明选中的少女 非自然的暴力袭击虽然没有后续,但五茂俊介没有放弃对沿海的搜寻。 他每天上午和傍晚都要沿着馆山市的各个海滩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哪里又被冲上来一具怪物的尸体。 但并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任何发现表面上看应该是一件好事。可不知为何,五茂俊介总感觉心里有什么压着,无法安心。那晚,门外扭曲且模糊的阴影像一道疥疤,从心里挥之不去。 他一个眷族阶的进化者,碰到那阴影都毫无反抗之力,可以想象,普通人遭遇了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 正是这一点,让他选择每天两次对海岸线进行巡逻。 至于身体方面,因为是进化者,体质的确好一点,所以他恢复得比较快,顿顿大快朵颐的情况下,三天时间就增重了十多斤。从瘦骨嶙峋变成了竹竿。 今天是乔巡隔离期的最后一天。 他想过了,隔离期结束后,就向“塔网”申请在其他分部的工作证。 这些天里,他也没有闲着,除了鼓捣“玩偶”替身外,一直在“塔网”内部论坛上更加全面地了解进化者世界。 前天的时候,他逛论坛时,看到一篇帖子,记录了一次污染事件。 事件的发生地在日本岩手县盛冈市,是一起狼等级的污染事件,很快就被处理了。在公布的一段视频里,乔巡看到了在背景的一面墙上,依稀有一个图案在闪烁,是一本书的图案。因为视频晃动幅度很大,而且伴随着消防车闪烁的灯光,所以这个图案几乎无法很难被察觉,即便是察觉到也会当成灯影的映射。 但看到这个图案时,乔巡有种特别的感觉。 尚存在于脑袋中的世界沙盘,二十四根之一的“知识”,对应的图案跟视频里的图案十分相似。 视频里图案的存在方式也跟爱在拉奈岛地下缝隙石壁前看到的几乎一致。 尽管世界沙盘对乔巡来说,现在还是一个负担。但作为进化者,想要取得更快的进步,本身就需要到处探险。这不是修炼,待在洞天里打坐就能涨修为,是要出去找符文的。 毕竟符文又不像修仙世界的灵气一样,到处都有,只分多少。 早上出门巡逻前,五茂俊介找到乔巡。 “乔先生,今天就是你隔离期的最后一天。今天过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嗯,谢谢提醒。”乔巡点点头。 五茂俊介顿了顿,说: “请原谅我冒昧。乔先生后续是打算直接回国,还是去哪儿吗?” 乔巡随口说:“还没想好。” 五茂俊介一听,惊喜地说: “那乔先生可以多停留几天,再过几天就是日本的春节了,到时候,馆山市会举办大型的花会。馆山市又名花之都,盛产许多名贵的花,像曼珠沙华和山茶花,还有罂粟花等等。花会上还有很多精彩的演出,花舞、扇子舞、若宫捣等等很多。还有食物……” 五茂俊介把美食、美人、美景说了个遍。感觉得到,他很卖力地间接邀请乔巡再留一段时间了。 “今天十二月二十三日,离你们的春节还有七八天吧。”乔巡委婉地说:“就不麻烦你们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来这边旅游玩耍。” “不麻烦的!乔先生指导纱绪莉训练,我也听纱绪莉说了。我们还想好好感谢你呢。” 听到“感谢”,乔巡头都大了。 他扬起手,“打住打住,五茂先生。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和礼节,但真的不用了。” “乔先生……那,好吧。” 五茂俊介有意让乔巡多留,但无意让他感到不适。 乔巡稍稍点头。 五茂俊介失落地带上门,离开了。 走到射箭场,正在训练的纱绪莉快步跑过来,紧张地问: “俊介哥哥,乔先生是要离开吗?” 五茂俊介点头。 纱绪莉顿了顿,笑着说: “也是嘛,乔先生那么厉害的人,肯定有很多事要去做的。而且他还是大城市的‘塔’成员,一定有非常非常多的任务等着他。” 五茂俊介叹了口气, “乔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应该请他吃顿饭的。” “我感觉,乔先生好像不太喜欢太过客套的事情。” “嗯……共和国的人好像习俗跟我们不太一样呢。这样的话,当然是尊重乔先生自己的安排了。纱绪莉,好好训练哦,不要辜负乔先生的指导。” “我很努力的!” 五茂俊介还得去巡逻,快步离开了。 纱绪莉看了看过道长廊深处,稍稍发呆都,反应过来再不去学校就要迟到了! 她赶忙换上秋冬季的校服,提着书包朝学校跑去了。 午休的时候,关系要好的同学围坐在一起吃饭。便当、快餐、面包…… 纱绪莉因为要起早到岸监队办事处练习,没时间准备便当,所以中午都是买快餐、面包或者去食堂吃。 坐在座位上,她啃着面包,眼神有些呆。 要好的朋友尾上美希坐在旁边戳了戳她的脸。 “啊!怎么了?”纱绪莉立马站起来。 尾上美希惊讶地看着她,“纱纱,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纱绪莉尴尬地坐下来,继续埋头吃面包。 “你在想什么?莫非……”尾上美希凑近小声问:“是被人写情书了吗?” “才没有!谁会喜欢我啊。” “呀,纱纱这么可爱,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啦!只是纱纱平时太忙了,又不参加社团活动,很晚上学,放学后立马就回家,所以才没给他们机会。”尾上美希笑着说。 “不要开玩笑了,我们现在该好好念书。美希你也是,马上高三,不要再贪玩了。” “哎呀哎呀,知道了,纱纱妈妈。” “美希!” “吃饭吃饭!” 纱绪莉无奈叹了口气。她偏头看向窗外。 今天天气很晴朗,和煦的冬日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课桌上,映出浅淡的金黄。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撩动窗帘的同时,也撩动了少女的鬓发。 风与光如实体的存在,在纱绪莉的眼睛与耳朵里形成独特的交感。她想,这时候射一箭,感觉应该会很不错吧。 嗯?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纱绪莉,你在想什么呢?不要转移注意力啊,该想的是……该想的是……即便乔先生离开了,也不能辜负他的指导! 对的,我就是在想这个! 纱绪莉狠狠地啃了一大口面包,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咀嚼着。 旁边的尾上美希都看呆了,愣愣说: “纱纱,你怎么把干燥剂都吃下去了。” 纱绪莉一听,立马捂住嘴朝厕所跑去。 过了一会儿,她一脸心不在焉的回来。 “纱纱,再饿也不至于吃——” “不要再说了!可恶的美希!”纱绪莉凶巴巴地说。 “关我什么事啊!” 午休时间过去。 在一下午持续性的心不在焉的情况下,纱绪莉过了一个很不顺利的下午。 放学后,她收拾好书包,打算像往常一样,去岸监队办事处训练。 “纱纱,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回家了,今天就给我一个机会吧!”尾上美希可怜兮兮地央求。 纱绪莉一脸歉意, “抱歉美希,今天我还是要打工。” “你到底在哪里打工啊,我去看看?”尾上美希眼睛一亮。 “不要啦。抱歉抱歉,下次一定!” 纱绪莉说完,急急忙忙地就跑了。 尾上美希在后面一边叫一边追。但她很快发现,纱绪莉跑起来简直比那些田径队的人还要快,根本追不上。 她怎么回事啊,以前怎么不见她跑这么快?尾上美希追了一会儿不追了,喘着气想……不会偷偷报名了什么比赛,在训练吧。 离开学校的纱绪莉并没有直接去岸监队办事处,而是沿着学校到办事处之间的一道河床慢慢踱步。 她提着书包,踩着校服配套的小皮鞋,心不在焉走在河堤上面的人行道上。 “自信……” 乔先生让我多一点自信,到底怎样做才叫有自信呢? 她叹了口气,想不明白,坐在人行道边缘,看着潺潺的河水发呆。 河水要汇入大海……乔先生要回到自己的地方……我以后要去哪里呢?跟俊介哥哥一样,在馆山市每天到处巡逻吗? 跟大多数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一样,纱绪莉迷茫着未来。 咕嘟! 忽然,一道奇怪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立马集中注意力,仔细听。 咕嘟! 声音是从……河里传来的。 虽然河道离她有几十米远,但她仍然很快就看到正前方的河中心,有一个气泡。 冒出来,然后破掉,再冒出来,再破掉…… 好奇怪啊,怎么会有这种气泡。 纱绪莉左右看了看,捡起一个石子,瞄准,使劲儿丢了过去。 命中气泡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气泡被她主动砸破了后,没再冒出来。 啊,没有了吗?以为找到了一个野生靶子的纱绪莉有些失望。 正准备离开,忽然,她看到刚刚冒气泡的地方伸出来一双手,拼命地往外伸,很卖力,看上去就像是溺水了。 纱绪莉立马紧张起来,有人溺水了!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这条路人一直很少。 看着那双手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她心里越来越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有着一个积极向上的哥哥,从小她就被教导要做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她丢下书包,快速跑下去,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拧起来扔过去,然后大声说: “抓住!” 没有反应。那双手几乎挣扎着。 她立马想到,那个人在水下可能听不到。 哎呀,不管了,作为在海边长大的人,游泳她还是会的。她跳下水,然后,忽然发现,水只能淹到她胯部…… 这么浅的水,为什么会被淹得跟深水区一样? 虽然有些疑惑,但她还是淌着水朝溺水者走去。 她伸手一把抓住拼命挣扎的一双,然后往上拽。 很轻松,一下子就拽上来了,以至于用力的她差点失去重心跌倒。 但下一刻,她被吓得面色发白。 因为,她从河里拉上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双长在一起的手! 只有一双手! “啊!” 她吓得赶紧要把这双手丢掉。 但这双苍白的手就像钳子一样,牢牢把她抓住,根本无法甩掉。 纱绪莉很害怕,但毕竟是预备队员,心理素质比一般人要好一些。她用力往外掰,试图把这双长在一起的手掰断。 但这双手就像骨头是软的,柔韧性非常好,纵使她旋转了一个圈,仍然牢牢地抓住她。 “放开啊!” 纱绪莉摆脱不掉这双可怕的手,更加害怕了。 但这双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不断发力,拖拽着她沿着河道前进。 力气非常大! 纱绪莉根本无法反抗,被这双手拽着跑。 “救命!”她正叫喊,立马又从水里面跳出来一双手,一只将她嘴巴捂住,一只将她眼睛蒙住。 看不到,说不出。 纱绪莉很害怕,但也极力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看不到,但是能听! 她艰难地集中注意力,用耳朵靠声音的变化判断自己的行进方向。 她判断出自己正在被可怕的手拽着沿河床沿西北方向前进,因为西北方向山上的寺庙钟声越来越近。 能用耳朵判断的信息实在是有限,她只能祈祷有路人看到她被奇怪的手控制住了。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海浪的声音愈发响亮。 在向海边走吗? 俊介哥哥这个时间在海边巡逻,他也许会发现我。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开门声。 嘎吱—— 又一声,关门。 两双控制住她的手将她放开。 然后,她就看到,那两双手变成了两条鱼掉在地上翻动着。 她看了看周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西北边海滩的哨塔。 以前这个地方是个港口,所以修了哨塔。但港口被废弃后,哨塔也就荒废了。她小时候还跟小伙伴一起来这里玩过。 为什么我会被带到这里来? 纱绪莉转身尝试开门离开。但门被锁得很牢,根本无法撼动。 她四处望了望,发现旁边有一把生锈的斧头,不管那么多了,操起斧头,就用力劈门。 哨塔的二楼忽然响起脚步声。 纱绪莉抓紧斧头,紧张地看向楼梯口。 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看上去像是祭典用服的男人从二楼走下来。他的脸被阴影掩盖住了,只能看到发红的眼睛。 他像是捏着喉咙在说话,尖锐但又沙哑: “欢迎你,被神明选中的少女。” 010 三十目三十手 从下午三点开始,五茂俊介就要从东北方向的海岸线,一路往下,对各个海滩、海崖进行巡视。 一圈下来,基本要到晚上八点才能结束。 今天忙碌了一整天,跟之前一样,依旧没有任何新奇的发现。自从那晚的暴力袭击时间过后,他发现,馆山市反而更加安静祥和了,以往隔上一天就会出现鼠等级或者不入级的污染事件,基本是一些小型或者微型污染生物。 但这些天,反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这个世界跟以前一样和平正常,从来没有什么污染啊、变异啊之类的东西。 但这让五茂俊介高兴不起来。存在于阴影之下的危机更加让人恐惧。 污染事件发生了,也许反而能让人安心一些。 晚上八点半,巡逻完最后一座海崖,他有些气馁地开车踏上回家之路。 路途中,车上,放起音乐,给自己加油打气。 乐观积极,是他历来的生活态度。永不言弃,在别人那里是座右铭,在他这里就是他本身。 在快要到岸监队办事处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 “喂,妈妈,怎么了?” “俊介,纱绪莉还在你那边吗?” “这个时候,纱绪莉应该回家了啊。” “没有,纱绪莉到现在还没回来。而且,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有人接。俊介。” 五茂俊介皱起眉。他看着妹妹纱绪莉长大,知道她向来守时,有什么临时安排,一定会向他或者家里通知。 “妈妈你别着急,纱绪莉可能还在我队里帮忙,没有接到电话而已。我先回队里看看。” “俊介,找到纱绪莉,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好的妈妈。” 五茂俊介挂断电话,然后自己拨通纱绪莉的电话。 打通了,但是没人接。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五茂俊介脚踩油门,迅速回到队里,直奔射箭场,没有人。 然后,他折身去办事大厅登记窗口询问: “今天纱绪莉有来吗?” “没有,纱绪莉上午离开后,就没有来过。” “好的,谢谢。” 五茂俊介这下有些着急了。他把纱绪莉可能去的地方过了一遍脑,先给她的好朋友尾上美希打电话,得知纱绪莉放学后就一个人离开了后,开上车,就直奔学校到岸监队的那条河堤。 以他对妹妹的了解,放学后没有跟朋友一起回家,也没有立马到岸监队训练,不出意外的话,那多半就是有心事,想一个人散散心。 以前纱绪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回去河边散步吹风,有时候巡逻,就会在哪里跟她碰到。 凭借着这一点,五茂俊介驱车前往。 打开车上的巡逻探照灯,沿着河堤寻找。 一整条河堤看过去,路上没瞧见一个人。馆山市没什么夜生活,天一黑,路上行人就不多了。 五茂俊介心里沉沉的。 纱绪莉到底去哪儿了? 没在河堤沿岸看到纱绪莉后,五茂俊介就打算让其他人帮忙一起寻找。 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他看到河堤 探照灯照过去,是一个书包和一件冬季校服上衣。 几乎在看到书包的一瞬间,他就知道那是纱绪莉的。因为提手的地方挂着一个猫神照见的玩偶像。 他赶忙下车跑过去,捡书包打开。 手机在里面,亮屏一看有很多的未接来电。 校服上衣打湿了一些。 不会玩水掉进河里了吗?想法刚一出,他立马摇头,纱绪莉不可能这么傻,而且这河很浅,河底也没有水草和淤泥,几乎不可能会让一个接近成年人体型的会游泳的少女有危险。 “纱绪莉!”他冲着周围大声呼喊。 没有回复。 周围静悄悄一片。这一代本来就离居民区较远,一到晚上就更加不会有人了。 “纱绪莉!” 连续叫了好多声,都没有回复。 他望头看了看周围,附近没有监控器。 理智告诉他不能着急,好好想想可能会发生什么。 碰到坏人?纱绪莉虽然没有入阶,但训练了一年时间,又经过乔巡指导,进步非常大,对付普通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对付多个,打不过也能跑。除非她被偷袭了。 还是说……碰到了污染事件? 想到这个,五茂俊介立马反应过来,开始检测环境污染值。 之前因为太过着急,以至于他没想到这回事。 看着仪器屏幕里跳动的污染值指数,五茂俊介眼皮狂跳。 周围的环境污染值极为不稳定,这毫无疑问地说明了一件事,这里有过污染生物,或者说有进化者在这里使用过天赋能力。 种种迹象都在指明,纱绪莉可能遭遇了污染事件。 一关系到污染事件,他整个人立马进入状态,拨通岸监队办事处的前厅电话。 “喂,我是五茂俊介,我在西上亭河道中段靠近二桥的位置发现污染事件,请立马通知古寺健太郎组织队伍前来支援。” “收到!” 打完电话后,五茂俊介没有闲下来,拿着污染值检测仪检测附近的污染值变化轨迹,以此找寻纱绪莉可能移动的方向。 但沿着变化轨迹刚走了不到一百米,环境污染值立马陷入紊乱,无法继续侦测移动轨迹。 十几分钟后,岸监队的古寺健太郎带着队员来到这边。 五茂俊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队员立马开始有序的搜索。 尽管有整整八个人参与搜索,但也就三个人是入阶的进化者,并且没有侦查系的天赋的哨兵,同时装备也非常简陋,用的污染值检测仪都是千叶县分部控制所淘汰下来的,搜索进程十分艰难,而且几乎没有成效。 他们不得不发动更多人力,把岸监队办事处隔壁的警察都叫了过来,开展了全面的覆盖式搜索。 但直到午夜十二点,也只是找到了纱绪莉留下的两只鞋子。 警察充分调动了附近能利用的监控资源,没有哪怕一个监控器捕捉到了纱绪莉的身影。 本身知道这并非一件普通的人口失踪案,是污染事件。五茂俊介知道,每晚一分钟,纱绪莉都会更加危险。 情急之下,他不得不驱车回到岸监队办事处,去打扰乔巡。 “乔先生,乔先生!”五茂俊介咚咚咚地敲门。 乔巡正在“塔网”里看各种污染生物的资料和一些有记录的作战录像。 听到焦急的呼喊,他稍稍顿了顿。这应该是有急事……会不会麻烦…… 也只是稍稍顿了顿。他还是快速下楼开了门。 “怎么了五茂先生?” 五茂俊介一看到乔巡立马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乔先生,请你务必帮忙,不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发生什么事了?” “纱绪莉失踪了,而且据我们初步侦查,是一起污染事件。我们找了四个小时候,也还是没有头绪。乔先生,请——” 乔巡打断他, “别说了,带我先去现场看看。” 被拒绝了好多次的五茂俊介,突然听到乔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乔巡越过他,边走边说: “五茂先生,别愣着。” “是!” 五茂俊介迅速驱车载着乔巡前往事发现场。 路途中,五茂俊介把事情的详细经过一一告诉了乔巡。 “就是这样乔先生,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很担心纱绪莉,所以才不得已打扰你。” “没关系。” 五茂俊介忍不住问: “乔先生,为什么这次你这么果断答应我了?” “因为我是‘塔’的成员。对你们馆山市岸监队,我没有特别指示,是不会承担任何义务与责任的。但如果是这种关乎到同是‘塔’成员的安危,我会尽一份力。而且,我很看好纱绪莉,也不希望她在这里就出现问题。” “看好……” “嗯,也许你们没有发现。纱绪莉是一个领悟力极高,很有天赋的人。她理应得到更好的成长空间。出现什么闪失,也许对于缺乏进化者的全世界而言,都是一个损失。” 听到这儿,五茂俊介一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乔先生,我之前有偷偷想过,认为你是一个更加在乎自己的人。请你原谅我私下对你冒昧的看法。” 乔巡愣了愣……好小子,你可真耿直,这都能直接说出来的。 他没说什么。毕竟,他的确更加在乎自己。不过能帮自己看好的后辈一把,他也很乐意。 很快来到事发现场。 乔巡站在河边,看了看四周。 很开阔,周围百米内都没有其他建筑,这种地方一般不会是有准备的人作案的地方。 检测器里显示的环境污染值为200—400p/??。 在不停变化浮动。一般正常环境里的污染值是很稳定的。这说明,这里出现过污染生物或者进化者,并且使用了天赋能力。 乔巡开启“宰阴”,寻找污染变化痕迹的阴面。 然后他发现,最严重的污染点在河中央。 他也没有藏拙,直接用“宁恩”制造冰冻场,冻出一条路来,走到河中央。 这看呆了其他人。 五茂俊介瞪大眼睛……那是什么,魔法吗? 在仅仅只有着“坚韧”这个对抗系天赋的他的眼里,乔巡制造的冰路完完全全就是魔法。 来到河中央,乔巡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进水里。 “宰阴”的能力得到充分展现。 污染痕迹像拥有了实体的形状,在他脑海里呈现出云图一般的构造。 他确信,这个地方就是污染爆发的关键点。 想了想,他用“治阳”猛地发动攻击,排开这个点位的河水。巨大的撞水声响起在这片空旷的河堤边缘。 场面比起“宁恩”制造冰路具备的冲击力更大。岸监队其他队员站在河岸上,瞠目结舌。尽管他们在一些作战记录里看到过厉害的进化者对决强大的污染生物,但当这样类似的场面真的出现在眼前后,不可避免地感到震惊。 五茂俊介喃喃……不愧是来自大城市的成员。 乔巡可没有功夫应付他们的惊讶。他立马压低冰路到河床底部,迅速用“宰阴”寻找其他阴面。 很快他发现底部一块河床石上面铭刻了一段符文。 他以手作刀,精准控制力道,将石头拍下来一截,然后带着石头跳出河床底部。 河水回涌,迅速填埋。 岸边,五茂俊介看着乔巡手里的石头问: “乔先生,这是什么?” 乔巡仔细瞧了瞧,说: “符文。” “符文!” 作为入阶的“塔”成员,五茂俊介当然知道什么是符文。虽说他这个进化者来得有些误打误撞,但到底也是依靠符文成为的进化者。 乔巡手指轻轻触碰。 “暴食”开始消化认知信息。 【衍生符文——“三十目,三十手”(极度残缺,无效能)】 【图腾:照见神】 【进阶路线:无】 【适配天赋:无】 【作为衍生符文,不具备被转化为身体能量的“三十目,三十手”,仅仅只能被当作引人上钩的诱饵】 看到是衍生符文,乔巡都没什么胃口了。 符文分原生和衍生。原生就是常说的那一类符文,携带符文之力,可供进化者吸收能量。 而衍生,只是模仿原生符文制造的用来储存能量的东西。说直白点,就相当于古代道士画的符,可以发挥出一定的功能。 目前一般是被各国和势力开发成符文道具用。像知名的有共和国的“风神符文导弹”,联邦的“自由追击者”…… 倒是这个图腾“照见神”让乔巡格外留意。 他之前问起纱绪莉给自己的天赋取什么名字的时候,纱绪莉用了“猫照见”这个名字,说她小时候,海边的一座小山上,有个神像,神像是一只猫,名叫“照见”。 “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他不由得想,纱绪莉成为进化者,不会跟这个照见神有关吧。 扭过头,乔巡看着五茂俊介问: “五茂先生,照见神是什么?” 五茂俊介虽然疑惑乔巡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想了想然后认真说: “我们这边儿的传说故事。儿时的时候,母亲常常用猫照见的故事让我们不要乱跑,说猫照见只会保佑晚上准时回家的乖孩子。因为不在日本大众神话里,所以长大后我们也没当一回事。” “猫照见的神像,有吗?” “啊,好像是有。在西北边海边小山上,但大概在十年前不见了,也不知是搞开发挖走了,还是被海浪卷进了海里面。” 乔巡望向西北边的小山。 凭借着极好的视力,他依稀看到,那里有一座灯塔一样的东西。微弱的灯光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是那里吗?” 乔巡指了指那座灯塔。 “嗯。奇怪……”五茂俊介稍稍皱眉。 “怎么了?” “那座灯塔我记得是弃用了的。怎么会有灯光呢。” 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被乔巡指出来后才发现了。 有了比较明确的目标后,乔巡沿着灯塔的方向发动专注的“宰阴”。 “宰阴”视野里,污染痕迹变成实质的存在。如被标记了颜色的气流。 在紊乱且微弱的“气流里”,是有一道不断向远处蔓延的。 乔巡定声说: “五茂先生,我们去那座灯塔。” “好的!” 五茂俊介迅速载着乔巡驱车前往。队员留下一部分清扫现场,其他的全部跟上。 到了路的尽头后,他们下车徒步前行。 踏上靠近灯塔的路后,乔巡心里越来越有底。他确信,五茂纱绪莉的确经过了这条路。因为,他利用“宰阴”感受到了五茂纱绪莉的天赋能力。显然,纱绪莉在路途中,是在尝试用天赋能力脱困。 但看样子,她没能成功。 山不高不大,也不陡峭。 前进得很顺利。 乔巡没有放松警惕,在海上列车里时间虽不长,但养成了比较好的作战习惯。 路至中途后,他停了下来,对五茂俊介说: “五茂先生,你跟我两个人去够了。” “啊?” “人太多不好,不好配合。” “好的!” 五茂俊介没有怀疑乔巡的判断,让其他人分散开,将这座小山的主要路口守住。 在乔巡看来,对方既然能用衍生符文制作符文道具,显然不会是一般的污染生物或者说进化者。这种情况下,那些不入阶的队员,不仅很难起到帮助,反而可能造成负面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一支专业的四人控制小队对付污染生物,往往比几十个军队士兵更加高效的缘故。 更近一些后,乔巡用天赋“伪装”给两人套上一层环境拟态,不容易被发现。 五茂俊介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跟乔巡这种大城市的成员的差距。 仅仅是乔巡所展现出来的专业素养和能力,就是他很难以触及的。面对千叶县分部控制所那些控制小队,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没有给他造成挫败感,反而更加乐观积极了,有了比起以前更加清晰的努力目标。 不管能不能实现,目标总是要立下,并为之努力的,要像乔先生这样,一人成军。 011 永生者(7000字) 四层高的灯塔里。 年久未用,即便灯还亮,但也似苟延残喘的老人了,闪烁摇曳。在夜里,将氛围点缀得更加阴惨。 在这样的环境下,纱绪莉比起其他同龄人,表现已经好很多了。但即便如此,她也控制不住牙齿打颤,不仅有夜里海边的冷风因素,还因为,那个穿着奇怪衣服,只露出一半身体,另一半藏在阴影里的男人的影响。 “你……你是谁!”纱绪莉鼓起勇气问。 “不用在意我是谁。” 二楼楼道口的阴影里,眼睛泛着红光的男人涩涩地说。 纱绪莉背贴着墙,牢牢攥紧手里锈蚀严重的斧头说: “你……你想做什么?” “呵呵。”男人张开一只手,手掌贴在旁边灰色,墙皮脱离的墙壁上。 他的手指非常长,是不算上指甲的那种。 又细又长,关节处圆润而肿大。手指在墙壁上抓弄,发出咯吱刺耳的声音。这跟手指抓黑板一样,让人一听就不由得感到非常烦躁。 尤其是对正放大听觉仔细聆听的纱绪莉而言,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她不得不收起天赋能力,以消解这种折磨。 “这才对嘛,不要把你的能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上。” 纱绪莉心跳得很快。这句话什么意思,能力……他知道我一直在使用天赋能力吗? 男人始终没从楼梯上走下开,远远看着角落里纱绪莉,涩涩发笑。 “真是美丽的年纪啊。年轻的身体,年轻的灵魂,潜力勃发,未来可期。不得不说,那位眼光很好,你的确非常适合。” 纱绪莉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她鼓起勇气,大声说: “强制拘禁他人,是违法的!” “法?谁定的?人吗?可惜,又可怜。如果你认为法律现在能保护你,那我为你的天真感到可悲。” 纱绪莉当然知道,这种事一般的法律是管不住的。但她现在必须要大声说话,要鼓起勇气,不然只会越来越害怕,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又不是“沉默是最好的诉讼”那样的场景。 “可不止法律!还有‘塔’!有分部中心!有控制所,有岸监队!” “‘塔’……”阴影里的男人不知作何神情,泛着微微红光的眼睛倒是闪烁了一下,“‘塔’不在乎你。” “胡说!”纱绪莉牢牢攥着斧头。 唯有这把残破的武器能让她稍稍安心。 “可怜的小家伙,进化的浪潮下,只能靠自己。” 纱绪莉咬了咬牙,吸满一口气,大声说: “你有本事下来啊,躲在阴影里算什么!” “你想看看我?”男人说,“你想看看我!你想!看看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亢奋,迈出脚步,向下探出一阶,下巴从阴影里冒出来,“你想看看我吗?” 这个怪异男人的声音倾泻出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像钻牙的电钻一样,让纱绪莉心头泛起尖锐的酸涩感。 她朝通往二楼的楼道口看去,从那阴影里,一点一点冒出来。他的下巴非常长,说句难听的,整个就是一加长版的鞋拔子,通体灰白,并且有非常明显的灰绿色鼓起的痕迹,就像静脉曲张的表现。 但显然,下巴上不可能有这么密集且粗长的静脉。 这个人!不,纱绪莉甚至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不是人。 “你还想看吗?”下巴动了动,男人说。 纱绪莉心跳得越来越快。夜晚海边的寒冷逼迫她瑟瑟发抖,但她始终牢牢攥紧手里锈蚀的斧头。 “你不敢给我看是吗?” “不,你孱弱的精神,无法直面我的恐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纱绪莉很冷。本来之前就在河里打湿了裤袜和裙子,又没穿上衣,加上怪异男人的压迫就更加痛苦了。 “照见。你听过吗?” 纱绪莉脑海里浮现起那只笑着的猫神神像。像优雅的招财猫。 “没听过!”她倔强地说。 “呵呵。何必欺骗自己呢。我等候你那么久,又如何会不知道你是我等待的人。” “为什么等待我?” 怪异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轻缓柔和起来。他伸出细而长的手,手指也是一样的细而长。手掌向着纱绪莉, “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的手轻轻伸过来,恍惚间看,想摇动的树枝。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不断拉长,如同几根竹竿支棱在了一起。 纱绪莉心跳得碰碰快。这是个人吗?人会长成这么瘦长的样子吗? “你直接说啊,不要靠近我!”纱绪莉大喊。 怪异男人的动作停下来。 “年轻的少女,如果不好好面对神明的归途,是无法窥见符文的真理的。” 说着,他脚抬起,又往下走了一步。 嘎吱—— 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摇摇欲坠,发出苟延残喘一般的呜咽鸣叫。 夜风吹来,悬挂在天花板上用金属框罩起来的挂灯不断摇晃。将影子搅动得不停变换。怪异男人下巴以上的脸始终藏在阴影里。 看不到,想不到。 压抑的气氛如同在逐渐漫过心脏的水,让纱绪莉呼吸越来越艰难。 渐渐地,空气开始变得潮湿。这种潮湿似乎还夹带着某种难以忍受的粘稠感,如同人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棉花糖糊在了皮肤上。 哒! 哒哒! 怪异的男人一步步从楼体上走下来。 他的面容得到了彻底的战士。 拉长的脸,拉长的鼻翼,拉长的眉弓,拉长的额头。他整个人都是拉长的。成年人体型的宽体宽,却有着两倍的身高。 一定有三米五以上! 这是纱绪莉的第一反应。 灰绿色的“青筋”一般的突出在他全身裸露的皮肤外鼓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加长版的奇怪服装很像日本春节神社里踩高跷,祈祷来年丰收的丰粟也神官。通体黑红色,带有象征着神明的怪异绘图。 “来,接受我,接受‘九介’的拥抱。” “不!不要!不要靠近我!” 瘦长的男人迈着轻巧而优雅的步伐,缓缓靠近。他的声音不再干而涩,转而变得温柔和轻缓,如同要讲述睡前故事。 “误入迷途的少女,我将带着你,走上归途。” 他迈动细长的腿,一步步来到纱绪莉面前,向她伸出手。 纱绪莉茫然地看着他。 男人狭长的眼睛涌动的红色的光芒,拉长的嘴角弧度非常完美。 如同在被催眠,纱绪莉瞳孔的变化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失焦丢神。 纱绪莉紧紧攥着的锈蚀斧头掉落在地。 她伸出手。 她的手比起男人的手,就像婴儿。 握住男人的食指。 瘦长的男人转过身,带着她慢慢向二楼走去。 边走,他边说: “照见是个温柔的神明。祂闭上眼,散播符文于大地之际,是春天,天上下着小雨。年轻的少女,你将是讲述祂遥远神迹的唯一人选。” “可……你是谁?”纱绪莉茫然地问。 “我行走在大地上,捡拾过去的碎片。你可以叫我拾荒人。” “拾荒人……” 苟延残喘的楼体发出呜咽的名叫声。 纱绪莉跟随拾荒人到了二楼。她看到,一个三米高,肚皮灰白,背部灰绿的怪物闭着眼站在角落。 那是……俊介哥哥从海边带回来的怪物尸体。 为什么……在这里? 是他,是这个拾荒人带走了它吗?那,杀死那两位安保,伤害俊介哥哥的……也是他! 纱绪莉猛地惊醒过来,顿时汗流浃背。如同一场可怕的噩梦初醒。 她猛地甩开拾荒人的手,迅速往后退, “你在欺骗我!” “可怜的孩子,所有人都欺骗你,我也不会。” “不,不!”纱绪莉捂着耳朵使劲儿摇头。她不想听到拾荒人温柔的声音,那声音藏着某种诡异的力量,藏着让人理智沉睡的魔咒! “不要害怕,没有什么值得你害怕。” 瘦长男人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 纱绪莉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听。 “安静下来,靠近我。” 纱绪莉痛苦地蹲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着,遭受着莫大的痛苦。理智与诱惑的对抗让她想要呕吐。 “不要!”她惊声尖叫。 然后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 拾荒人摇摇头,向前走动。 他的身体先变成一则剪影,然后彻底消失。紧接着,在投映在楼梯上的灯影里生长出来。生成过程就像加速的种子发芽,冒尖,然后探出来,最后完全站立。 纱绪莉被吓了一大跳,直接失去身体平衡,跌倒在楼梯上向下摔滚。 拾荒人只是稍稍弯腰,就将她接住。 然后,他抱着她走向二楼。就像抱着洋娃娃。 纱绪莉脑袋发晕,视线有些模糊。 拾荒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亲爱的孩子,人类羸弱的血肉,不堪承受神明的意志。不过放心,我为你准备了一具合格的身体。” 迷糊之间,纱绪莉看到那站立在角落里,丑陋且散发着腥臭味儿的怪物。 什么意思?那是给我准备的身体? 不! 不要! 纱绪莉拼命挣扎。但她孱弱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拾荒人的控制。 拾荒人右手像指挥家一样,轻轻跳动,拨弄。 原本掉落在一楼的两条鱼重新变成两双手,飞上来,牢牢将纱绪莉束缚住。 “别看。” 拾荒人说着,一双手遮住纱绪莉的眼睛。 “别动。” 另一双手束缚住她的双肩,让她无法动弹。 拾荒人将她放下来,站在二楼的地板上。 纱绪莉只能听到嘎吱声。 嘎吱—— 嘎吱—— 是腐朽的木板发出的哀鸣。 拾荒人蹲下来,蹲在纱绪莉身边。手指从她穿着裤袜的脚背划过,灰绿色的痕迹浮现。 然后,他不断用手指在地板上抒写,或者说绘制出奇异且扭曲的文字。那些文字如同乖张嘶鸣的怪物,在地板上倾吐着令人恶心的气味儿。 他一直绘制灰绿色的符文,从纱绪莉脚边到角落那具边缘态深潜者的面前。 符文连通了纱绪莉和边缘态深潜者的身体。 “亲爱的,准备好了吗?我们一起踏上归途。” 拾荒人说完,细长的右手食指在空气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然后,地上的符文鼓动起来,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灰绿色的“青筋”表现一样。 纱绪莉感觉自己的大脑被钳子夹住了,在用力地往外拽。 她想要呼喊,但根本无法控制声带发声。 而那具安静的边缘态深潜者的躯体开始出现频率极高,振幅极低的颤抖。 “沉眠于这片大地的照见神,终将有人见证你过去的辉煌!” 拾荒人像吟诵某种祭词一般说着这句话。 直至外面细微的脚步声,惊扰到他有节奏的声音。 拾荒人食指轻轻点了点旁边的承重墙,轻声说: “ 说完,他整个人变成剪影,再消失于阴影之中。 在出现时,是在灯塔外面的影子里生长出来的。 他直挺挺地站着,细长的十指交叉,等待着乔巡和五茂俊介的到来。 沿着礁石路,乔巡两人登上一个斜坡。 然后就是平坦的海边山崖。灯塔就在山崖最前方。 晴朗的夜空挂着弦月。乔巡和五茂俊介停下来,他们都清晰地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在灯塔的门外,看向他们这边。 五茂俊介眼睛瞪大,喉咙鼓动, “那是什么?” 乔巡皱起眉。他也没见过这种存在。 污染生物?进化者?还是说是其他生物? 拾荒人看着远处的两人,静默不动。此刻,他即是守塔人。 不论到底是什么,总是要靠近看看的。 乔巡低声说: “你待在这里别动。” “乔先生,我跟你一起!”五茂俊介急切地说。 “你跟着我只会拖我后腿。如果你是抱着降低我战斗力的态度来的,那我立马转身离开。” 乔巡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五茂俊介过分的积极。某些时候,他的积极更像上头的热血。 五茂俊介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感觉再不是滋味,也得照办。 “乔先生,请你务必小心!” 乔巡没有回应,谨慎地一点点向灯塔靠近。 拾荒人瘦长的身体在摇曳的灯光下,照出一则直长影子。 影子在较大角度的映射下,垂落至很远的距离。 乔巡停在影子前面几步,平静地看着拾荒人。 拾荒人十指交叉,像某种祈祷手势。 “总有无知的生灵,试图挑战神明的威严。” 乔巡语气平淡: “我不在乎什么是神明的威严,只是来找回被你拐走的少女而已。” “从她被神明选中那一刻开始,就与你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这只是你,或者说你们的看法,跟她无关,跟我们也无关。如果你口中的神明是你这样的态度,那我会说,总有高高在上所谓的神,无法放下傲慢与偏见。这不是神明的时代。” “神明之所以被称为神明,是因为拥有凡人无法企及的毁灭力量,与无法感知的伟大意志。这些,你们不曾拥有。” “我们不曾拥有,但我们正在拥有。” 乔巡说完,一步跨入细长的阴影。 他可不会真的跟这家伙说毫无意义的闲话。在进行这话本一般的交流时,他丝毫没有停下其他动作。 加持了“贪婪”的“宰阴”,发挥出质变的力量,将灯塔下瘦长拾荒人的影子完全笼罩。 阴面被翻出来,尽情感受。 乔巡初步知道,这个瘦长男拥有与影子变换相关的天赋能力。 知己知彼,才能出奇制胜。他谨慎地探知着瘦长男的特性。 除了跟影子相关的能力外,应该还有对衍生符文的使用。 一步跨入瘦长男人的影子后,果不其然。几乎只是两秒钟的时间,脚踩的地方冒出一个手掌。 手掌皮肤是灰绿色的,手指是正常男人的两倍长,但粗细却差不多,看上去十分怪异。 手掌一把抓住乔巡的脚踝,要将他拖入影子里。 乔巡早有准备,“天赋治阳”发动,爆轰空间以他的脚踝为中心闪爆。 瞬间将手掌炸成碎片。与此同时,他整个人扭身躲闪到一边。 虽然威力很大,“治阳”的爆轰攻击具备强大的破坏性,但并未对拾荒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远处,塔下,拾荒人甩了甩右手,轻声说: “不错的攻击,比起大多数人,你已经走得很远了。但可惜——” 乔巡打断他, “不要在我面前卖弄。” 拾荒人笑了笑,嘴角扬得很高。他的嘴巴本身就被拉长了,这一笑就像有人拿着画笔在他脸上不羁地画下一道半圆弧。他不介意乔巡的打断,继续说: “但可惜,终究是神明施舍的力量。大概,神明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在你们眼里已经是超越理性的力量了。” 乔巡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语言是一种攻击,而是是一种非常高端的攻击。所以,他历来就养就了分清楚对方话语目的性的习惯。 他毫不犹豫地将拾荒人的话视为“妖言惑众”,不管是什么,全盘否定就成了。 不接受对方的观点,不接受对方的道理,本身就是对抗的真理之一。 毕竟,打架就打架,讲道理就俗了。 乔巡脑袋飞快转动,根据刚才短暂的交手判断拾荒人的能力。 可以依靠影子发动攻击,那么脱离了影子呢? 想到即做到。他快速移动,避开一切影子,只让自己出现在月光照耀下明晃晃的地面上。 快速向灯塔靠近。 拾荒人将乔巡的动作看在眼里,轻声说: “你很聪明,也许是一个相当优秀的战士。但亲爱的,你要明白,阴影是无处不在的啊。或许,你该想想,在你眼里的光,可能在我眼里,是阴影。”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挥动。 密密麻麻的尖刺,从乔巡脚下涌出来。要将他刺穿。 他用力跃起,然后发动“治阳”搅动气流,制造出短暂的上升风场。 然后,他控制身体,稳稳站在上升的风场当中。 这个过程非常消耗身体能量,所以他没有持续保持,迅速朝没有尖刺的地面跃去。 但他刚要落地,立马又有密密麻麻黑色的尖刺从地面冒出来。 他不得不临时在空中扭动身体,继续用“治阳”制造上升风场。 怎么回事? 判断失误了吗?为什么没有影子的地方,他也可以召唤攻击手段。 乔巡仔细品味着他刚刚的发言——“在你眼里的光,可能在我眼里,是阴影”。 对光影的产生无非在于遮挡物和光源的位置关系。 遮挡物挡住光源,那就有影子,无遮挡,就没有影子。 这是一般的判断。 但,关键在于,这个瘦长男人的判断依据是什么?他眼里的阴影是怎样区分的呢? 乔巡不断踩着上升风场,逐步向灯塔逼近。 拾荒人的攻击也绝非仅仅只能从地面生成。他手指飞快拨动挑动着,不断从空中生成各种尖刺,对乔巡发起攻击。 在极其密集且高频率的攻击下,乔巡只能一次又一次在空中调整身位,几乎无法靠近灯塔更多了。 上升风场的搭建非常消耗精神和能量。他心想,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尽快逼近,不然迟早被消耗干净。 正常的逼近很难。拾荒人就像控制和攻击能力拉满的远程法师,超大的范围伤害,和无限的续航,让他这个攻击手段为战士定位的进化者几乎无法靠近。 必须要有非常规的逼近手段。 类似于刺客那样的。 在游戏里,刺客往往以难以防备的潜行、突进和收割为标签。 突进。是的,必须要有突进手段。 想到突进,乔巡第一时间想起最初跟着辛渔的控制小队,队里的战士徐又夏的天赋“闪变”,那就是非常典型的突进手段,整个人化身一道迅猛的闪电靠近目标,或者脱离控制场。 乔巡没有那样直接的手段。 但! 他有非主流突进手段! 想罢,他从腰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颜值平平的布偶娃娃,朝着拾荒人用力一甩。 布偶娃娃眨眼间落到拾荒人的手里。 拾荒人细长的手指捏着布偶娃娃。他稍稍歪头,有些疑惑。 “这是……玩具?” 短暂的迟疑之间。 乔巡迅速发动天赋“玩偶”,与那个布偶娃娃替身交换位置。他的声音,忽然在拾荒人耳边响起, “这是玩偶!” 借助着“玩偶”这个独特的替身天赋,乔巡玩了一把花的。 拾荒人手里的布偶娃娃陡然间变得沉重且庞大。 乔巡一脚踹在拾荒人胸口,然后借助反作用力落在地上。 巨大的力量直接让拾荒人的身体撞穿了后面的灯塔。 乔巡没有给丝毫机会。 既然是个战士,那就是不依不饶,不给敌人任何修整反应的时间,招招不停,招招致命才行。 “亚特兰荣光”荣光加持,“枯木峰出ps”精神增益,“贪婪”全面增益! 各种buff加满的乔巡,使出自拥有真武路线以来,最强的“治阳”。 一个刺眼的小太阳,刹那之间,以倒在地上的拾荒人为中心,爆发了。有“贪婪”的增益,“治阳”制造的爆轰空间还有额外的效果,那就是熔毁点爆发,能把爆轰空间爆发出的所有能力在不到1s内再度压缩,造成二次熔毁。 站在远处的五茂俊介下意识闭上眼。等他再睁开眼时,小太阳已经消失了。 拾荒人全身上下所有的布料都被焚烧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身体部分都裸露出来。他的胸口有一个大窟窿,是熔毁点造成的。 这都没死! 看去,拾荒人全身都是蠕动的灰绿色“青筋”。但乔巡知道,那是衍生符文。他感到震惊,完全没想到,这个拾荒人整个人跟衍生符文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进化路线? 跟符文共生! 虽然很惊疑,但不能给喘气的机会。 乔巡乘胜追击,身形闪烁,立马开始制造第二个爆轰空间。 拾荒人没有愤怒,没有恼火,他脸上始终都是平和的表情。 “你是个优秀的战士。虽然冲突在发生,但我们也许并非敌人。” 说完,他整个人变成一道剪影消失。 乔巡立马开启“宰阴”,寻找阴面。 痕迹通向灯塔的二楼。他快步登上二楼。 拾荒人站在那具边缘态深潜者旁边。纱绪莉倒在一边的地板上。 乔巡眼睛微张。 “那天晚上的阴影是你!” 拾荒人声音始终轻轻的, “这个深潜者本身就是我从深海里召唤来的,被你们带走了,我自然有收回的权利。” “你收回是你的权利,但杀害那些无力抵抗的人是什么道理!” “他们阻挡了我。” 乔巡没有反驳,也不想反驳。跟这种自带偏见与隔阂,认知观完全不同的存在讲道理,只会浪费口水。 拾荒人右手抓着边缘态深潜者的蜷起的手臂,说: “世界变化的方向是固定的,我们一定会在未来相遇。” 说着,他左手一招,破开灯塔的墙壁,跃出,离开。 却在他们转身那短暂的瞬间,乔巡看到,站在拾荒人旁边的深潜者……流泪了。 那一刻,他心莫名悸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这是为什么? 乔巡向地板上看去,这才发现地板上诡异而扭曲的灰绿色符文。 符文的一头是倒地的纱绪莉,另一头,是之前深潜者站立的位置。 “纱绪莉!” 他扶起地上的纱绪莉,呼叫。 “纱绪莉!” 没有反应。纱绪莉整个人身体瘫软,完全没有意识。 “宰阴”涌入她的身体开始探寻。 然后,乔巡冷冷地吸了口气。 因为,这具身体里,根本没有“纱绪莉”。 他将手指放在灰绿色的符文上。 “暴食”给予认知信息反馈—— 【衍生符文——“灵魂之友”(无效能)】 【图腾:永生者】 【登神路线:无】 【适配天赋:无】 【“喝下这杯名为永生的酒,和我做个交换。”, “这次的代价是……你的灵魂。”】 认知信息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那个瘦长怪异的男人带走了纱绪莉的灵魂。 而纱绪莉的灵魂,就藏在那具流泪的深潜者身体里。 乔巡吸着冷气,来到灯塔墙壁破开的洞口往外看。 涌动的潮水,一望无际的黑暗。 “五茂俊介!”他冲着远处的五茂俊介大声喊,“过来把纱绪莉带回去!我去探个险!” 说完,他一步跨入无际的黑暗之中。 012 让唯物主义的铁拳砸烂所谓神的威严 “丫的,当着我的面,带走我看好的后辈!” 乔巡很少对一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其实他也是有脾气的,又不是圣人,怎么会时刻保持绝对的理性。绝对理性,那是机器人才该有的。 即便是看着爱眼神一点点失去光彩,他也没有丝毫的同情。因为爱是自作自受,他是从爱那里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纱绪莉,是他认可的后辈,一个愿景赤诚的少女,认真且刻苦,浑身上下都闪烁着光辉点。他十分期待她以后的成长,也许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进化者。甚至有过要不要把她拐到共和国去,为共和国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的想法,毕竟日本分部这边缺乏进化者发掘机构,没有好好发掘她的潜力。 这样一个优秀的后辈,对全人类而言都是十分宝贵的财富! 没理由拱手相让啊! 你说带走就带走?你谁啊你! 夜里风大,在月光下呈现出皎银色光芒的海浪拍打在沙滩礁石上,激起水雾。 一步跃出灯塔的乔巡,根据有“贪婪”加持“宰阴”的,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对拾荒人阴面的探索上。 不同于边缘态深潜者,拾荒人本身是在利用符文的力量的,不可避免会留下污染痕迹。 这些污染痕迹就是为乔巡提供的最直接的线索。 循着污染痕迹,他匀速远远跟在后面,没有太靠近避免被发现,也没有离太远免得跟丢。 一边跟随,他一边还在想着拾荒人这个存在。 他有些拿捏不定,这个存在到底是进化者还是污染生物,亦或者像边缘态深潜者那样存在于地球的神秘物种。从语言和思维逻辑上,跟人并无区别,并且身体结构相似,除了长度是人的二倍。 有留意到,这个瘦长男人最常提及“神明”这个词眼。 不由得惹人猜想,他跟神明有什么关系。 迄今为止,乔巡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神只有“恐惧”,那还是刚复苏的神,或许实力不在巅峰,很快就被列车方控制的,甚至说可能,是列车方把祂给钓了出来。 至于他脑海里的伟大意志……有些说不清楚。 所以,其实,神到底有什么特性,能力是如何划分的,乔巡真不清楚。 那个瘦长男人说过一句话,让他各位上心——“神明之所以被称为神明,是因为拥有凡人无法企及的毁灭力量,与无法感知的伟大意志”。 无法企及的毁灭力量,无法感知的伟大意志。 两个“无法”,似乎形成了认知鸿沟。 但如果真的存在认知鸿沟的话,那么最起码能知道,那个瘦长男人绝非是一个神明。因为,即便是刚刚苏醒的“恐惧”,也是乔巡无法直面的。 正是因为有能力与之对抗,乔巡才会这么快决定跟过来。拯救纱绪莉的意识是主要,但他认为,那个瘦长男人肯定知道更多关于“神明”的事。 自从辛渔提出那个猜想后,对“神明”的好奇与探索,就成了乔巡一个长久遥远的目标。 不论能不能实现,但过程是一定要经历的。 瘦长的拾荒人带着装着纱绪莉意识的边缘态深潜者从灯塔离开后,就沿着海岸线前进。 乔巡根据污染痕迹远远地跟在后面。 跟了大概四十分钟后,乔巡绕着馆山市的海岸线,一路北上,到了一个大海湾。 那片海湾从远处看过去,沙滩海浪上亮着透蓝色与透白色交织的光。 应该是发光的藻类生物被冲到沙滩上造成的景象。看上去倒是很梦幻迤逦。但正所谓美景只可远观。 踏上海滩后,密集的蠕动的发光藻类生物绝对能给密恐患者一记心灵暴击。这还不是一般的藻类生物,由于污染的缘故,更加扭曲,长着摇曳的鞭毛,在沙子上蹭来蹭去。 污染痕迹的蔓延,在这里停住了,没有继续往更远处。 乔巡躲在蓝色沙滩外面的巨大礁石后面,仔细搜寻前方。 瘦长的拾荒人站在一大片发着蓝光的藻类生物中间。浑噩的边缘态深潜者跟在他身后,微微弓着背,匕首一般的背鳍在月光下闪烁着荧绿色的光。 拾荒人一动不动,安静且直挺地站着。 十指交叠是他的标准姿势。 约莫三分钟过去,他抬起右手至胸前,然后轻轻往下一压。 原本冲刷着沙滩的海浪便愈来愈小,并不断往后退。 乔巡惊呆了。 这是什么能力?控制潮汐?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转念,他又想起拾荒人说,那个深潜者是他从深海里召唤而来的。这么看,之前的两场大暴雨,也是拾荒人造成的。 能控制天气,能控制潮汐…… 这本事貌似的确有点近乎于神的能力。毕竟,在共和国传统的古典神话里,天气和潮汐都是由海神龙王控制的。 不过,他更加偏向于将拾荒人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归结为对符文的利用。之前的衍生符文“三十目,三十手”,还有“灵魂之友”足以体现,拾荒人对衍生符文的利用水平非常高。 但本身的对抗能力,或许不如对衍生符文的利用那么厉害。 蓝色沙滩因为海浪的逐步褪去,也从原本的梦幻迤逦变成沉寂而黑暗。 趁着微弱的月光,乔巡还能看清楚前面发生的事。 拾荒人向前走去,走向大海。 边缘态深潜者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 沙滩上,留下他们的脚印。 海浪不断后退,他们不断前进。 走着走着,纯白色的阶梯忽然出现在视野里。 乔巡瞪大眼睛朝大海看去。 晴朗夜空,皎洁的弦月照耀下,深蓝的大海上,缓缓浮现一座水汽朦胧的巨大宫殿。 宫殿如海市蜃楼,在月光下,在大海上摇曳。 那是什么? 一座……华丽的海上宫殿? “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即便乔巡已经见过很多离奇的事,怪异的景观,但仍然被这么夸张的场面震惊到了。 那就像一座神明居住的神殿。 拾荒人带着边缘态深潜者踏上通往那座宫殿的阶梯。 乔巡猛然醒转过来。他有一种直觉,“纱绪莉”要是踏入那座巨大的纯白宫殿,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从巨大礁石后面跳出来,朝着他们快速奔跑而去。 拾荒人也很快发现了乔巡。他站在台阶上回头遥望,瘦长的头颅微微抬起,随后右手一招。 原本退下去的海浪迅速涌上来,避开他们脚下的台阶,汹涌地朝着乔巡奔袭而去。 巨大的海浪奔至中途,忽然幻化成水形态的千军万马,手持兵器,朝着乔巡砍杀。 “感受一下海的力量。” 拾荒人化身这支幻化的军队的指挥官。它们想提线木偶一样,由他精准操控,没有多余的攻击,全都是针对乔巡发起的各种有效攻击。 身骑高头大马,手持骑枪的水幻形向乔巡发起冲锋; 远处的弓箭手,射出一支又一支锋利的水箭; 操着大砍刀的狂战士,每一刀都蕴含着破石开路的威能; 亦有那些小的杂兵,不顾一切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牵制乔巡的动作。 数量极其庞大,道具取之不尽——海水。 这是一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的战斗。 拾荒人以战争的力量,向乔巡发起冲击。 看到那些海水幻化的士兵轻而易举将乔巡吞噬,拾荒人再次十指交叉,转过身。尽管被乔巡烧毁了衣服的他此刻是赤裸着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瘦长的体态迈出优雅斯文的步伐。 “只会蛮力的匹夫,一点微不足道的海水就能制服。” 他继续沿着台阶向上。 边缘态深潜者“纱绪莉”没有动,顿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海水幻形覆盖的乔巡。 拾荒人侧过身,轻声说: “亲爱的,快跟上来。” “纱绪莉”无声地流着泪。它扭过头,看着拾荒人。 边缘态深潜者的瞳孔很大,很潮湿。因为声带无法发出哭泣的声音,“纱绪莉”只能无言流泪。 与此同时,边缘态深潜者的大脑智慧是不如人的,无法消化人类的记忆,也无法产生与人类相对等的情绪。 所以,即便有着“纱绪莉”的意识,它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记不得自己的一切。只是遵从的本能,跟随着拾荒人前进。 但不知为何,看到那个人,总是忍不住流泪。 看到他被攻击,被伤害,泪水更是止不住。 它是无法理解,但意识本能,此刻压过了身体本能。不愿跟随拾荒人离开。 拾荒人稍稍一滞,轻声说: “亲爱的,你知道我登上一次陆地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所以,请不要让我难过。来吧,跟着我,我们回家。” “纱绪莉”看向拾荒人身后庞大辉煌的宫殿,鼓圆的眼睛里显出深潜者的迷茫。 家……那里是家吗? 它觉得不是。但它忘记了自己的家在哪里。 拾荒人语气更加轻缓而温柔。他如何哄孩子入睡的父亲, “可怜的孩子,你是神明选中的人,理应同我一起,回到神明的家园。来吧,进去后,你会知道一切。” 他伸出瘦长的手。 “纱绪莉”眼神依旧迷茫,但本能驱使它迈出摇晃的步伐。 “纱绪莉,别听他的!” 一声暴喝绽开,惊醒了“纱绪莉”,它全身颤抖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后面。 拾荒人收敛笑容,一同看去。 乔巡也踏上了通往宫殿的台阶。 嗯?为什么他能摆脱控制…… 拾荒人朝远处的海滩看去,入目的是一座庞大的冰雕群。 千军万马,各般兵器,尽皆变作冰雕群的一员。 仿佛时间都被冻住了。 乔巡冷冷地看着拾荒人。 “为什么?”拾荒人眼神有些不解。 他幻化了那些海水士兵,很清楚要将它们冻住需要多大的能量。 为什么,这个不过三阶的神选之人能爆发出那样的能量? 这个疑惑,之前在灯塔里,他就有了。他的身体,居然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只不过,一心在乎成功转换的被神明选中的少女,没有去细致地思考。 现在,乔巡再一次站到他面前。让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你是谁?”拾荒人问。 乔巡挑嘴一笑, “总有傲慢的家伙,试图探究凡人的身份。” 这句话,被他换了个语境,还给了拾荒人。 说完,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顿时,后面庞大的冰雕群咔嚓一声,然后蹦碎成湮粉,最后融化为海水。漫上来的海水,开始淹没宫殿。 拾荒人不能理解,明明他打响指的时候,没有任何符文波动,为什么能控制冰雕群粉碎。 他不耻下问, “为什么要打响指?” 乔巡呵呵一笑, “为了帅。” 拾荒人稍稍顿住。这个理由…… 乔巡也没想到,拾荒人居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正常人不会在别人打了响指后问为什么要打响指吧。事实上,只不过是“贪婪”加持下的扩散版“宁恩”冰冻时间到了。这不禁让他觉得,这个拾荒人貌似有种非常古典的认识观念,想着其贵族绅士一般的作态……不会是那种活了很久的守旧派吧。 “帅……真像是凡人才会找寻的理由。” 拾荒人十指交叉,站在高处的台阶上,俯视乔巡: “你要破坏神明的归途吗?” “我不想跟谜语人说话。” “听不懂,就是谜语。凡人的理解。” 乔巡眯起眼,不置可否, “你以为你是神?还不是凡人一个。” 拾荒人认真且严肃地回答: “我不是神,但也不是凡人。我只是寻找神明散布各地的神迹的拾荒人。” 寻找神迹的拾荒人……这是个关键信息。 乔巡继续套话,“所以,纱绪莉有什么理由跟你进这座宫殿呢?” “她是神明选中的继承者,回到神殿,是理所应当的事。” 继承者……神殿。 拾荒人似乎并不介意告诉乔巡这些。对他来说,这不过相当于主人对着自己豢养的宠物讲话。宠物当然听不懂,但主人依旧乐此不疲。 乔巡正打算继续问。 拾荒人稍稍举手打住, “莽撞的凡人,愿你不要成为亵神者。我理解你们幼稚的想法,将人类之间廉价的人际关系看得十分重要。在更加高尚的崇神意志下,任何廉价的人际关系都是亵渎。” 说完,他再度看向“纱绪莉”,温柔地说: “孩子,过来,跟我回家。” “纱绪莉”茫然地站在两人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乔巡大步迈出,站到“纱绪莉”面前,正声说: “很抱歉,我再度重申一遍。现在不是神明的时代,你没有任何资格决定纱绪莉的意志。如果你还要抱着过去的偏见与隔阂看待我们,那恕我愚昧,亵神者的名头我担当得起。” 拾荒人那拉长的眼睛泛起诡异的红光,他第一次阴沉地说: “愚笨的家伙,你知道亵神者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如果你想听的话,那么我可以分明地告诉你,世界上有不少的组织和势力,都在尝试将你们从神坛上拉下来。就在前不久,我亲眼见证了一位刚复苏的神明的陨落。” 拾荒人抬起下巴,对乔巡的话不屑一顾。 “属于神明的时代,会再次回归。任何亵神的行为,都将成为审判台上的证据。” 乔巡直视着他,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敢于挑战神明的人。我也不介意成为其中之一。” “挑战……用什么挑战?用你们从神明那里获得的力量吗?误入迷途的可怜人,不要被一两句可悲的热血台词所感动。你们数十亿赖以为生的信仰,本就是借神明威光所制造的骗局。你认为,信仰着天父的人,会举起旗帜,反对天父吗?” 乔巡露齿一笑, “那是因为天父没有伤害信仰着。而且,你需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个世界。信仰科学的人可不比信仰神明的人少。” “那又如何?人类值得诟病的劣根性之一就是无休止的内耗。” 乔巡算是明白了,这个拾荒人的认知观念早就固若金汤了,遵循着他那古旧的一套认知理念,绝不愿意做出改变。 “都是没意义的辩驳。我想,力量才是绝对的话语权。来吧,让我们再打一场!” 拾荒人不为所动,不会有信徒会在神殿之下沾染纷尘与硝烟,那是在亵渎神的光辉。 “你这是亵神的行——” 他话还没说完,乔巡弹射起步,抡起拳头就是一拳砸在他脸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身体砸出,狠狠撞在台阶上,脊背直接反折九十度。他本身很高很瘦,看上去就像一根竹竿折断了。 拾荒人终于愤怒了。不是因为自己被打了,而是因为被打的事实发生在神殿的台阶上。 “肮脏的臭虫!你在亵渎神明!” 乔巡追上去一手将他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握拳砸下, “老子亵渎的就是神明!” 一拳,再来一拳。 高强度,高频率的连续攻击,将拾荒人整个拉长的脸打得塌陷下去,完全没有人样。 拾荒人尽力地守着他对神明的膜拜,不愿发动攻击手段。他只是一遍又一遍谴责, “你在亵神,你在亵神!” 乔巡抓住他不敢还手这一点,丝毫没有客气,硬是将他砸得个稀巴烂才作数。 “我亵神了,所以,让你的神下来收拾我啊!” 他一脸同情地看着拾荒人说: “是不是很不好受,愤怒,憋屈,却因为所谓的神的威严,不敢还手。如果神从不曾给你自由,那你的神,一定只是个力量强大一些的暴君而已。记住,你不是倒在我的攻击下,而是神给你的枷锁之下。” 他抓起拾荒人稀烂的脖子,沉声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老子t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惧怕任何牛鬼蛇神! 唯物主义的铁拳,必将砸碎一切泥塑偶像! 拾荒人无力地倒在台阶上。他无法理解,自己到底碰上了一个什么人,为什么不怕亵神的后果,上来就打了自己几百拳。 “呸!” 临走前,乔巡呸了一口。 “要不是我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思想品德教育,真想给你吐泡口水!” 说完,乔巡轻哼一声,转身拽着比自己高出半截身子的“纱绪莉”,边走边说: “纱绪莉,走,跟我回家。” 拾荒人无力地看着乔巡带着神的继承人逐渐远去。 他嘶吼: “神会惩罚你的!诸神殿的神会惩罚你的!” 他的嘶吼声,渐渐被涌上来的海水淹没。 纯白色的庞大神殿,消失在大海之中。 晴朗月光下,海面重归平静。 乔巡抓着“纱绪莉”原路返回。 虽然说有些别扭,但他确定,这具深潜者身体里的意识就是纱绪莉。 “纱绪莉,你还记得我吗?”乔巡问。 “纱绪莉”茫然地看着乔巡。它感觉有些亲切,但不知亲切从何而来。 不同种族的认知障碍像巨大的鸿沟,难以逾越。 意识遵从着客观的身体。 无法交流,乔巡只好加快脚步,快点把它带回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 五茂俊介听到乔巡那一声大喊后,立马就从远处直奔灯塔。 近了以后,他才发现灯塔里面一片狼藉,像是被炸弹炸过一样。 通往二楼的楼梯都断了,他只好爬着墙上二楼。爬上去一看,一个硕大的窟窿摆在前面,而自己的妹妹纱绪莉就倒在地板上。 “纱绪莉!” 他惊叫一声,赶忙跑过去将纱绪莉的身体搀扶起来。 感受到正常的体温后,他略微松了一口气。 上下一看,没有发现外伤,也还有呼吸和脉搏。 他摇了摇, “纱绪莉,纱绪莉!小纱!” 不管他怎么叫喊,都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这是怎么回事?昏迷了吗? 乔先生又去哪儿了? 五茂俊介毫无头绪,心里很慌张。 如果是他自己受了伤,肯定不会这么慌张,但妹妹纱绪莉受了伤……很快让他失了分寸,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撇头,看到纱绪莉脚背上有灰绿色的痕迹,并且地面上也有非常扭曲且诡异的灰绿色痕迹。 之前看到过同样的,是乔巡从河底捞出来的那块石头。上面也有类似的东西。 乔先生说,这是符文……五茂俊介不敢乱动,生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只好脱下衣服,盖在纱绪莉身上,然后将她搀扶住,避免她着凉。 也不敢带着纱绪莉离开,老实地待在这儿等乔先生回来。 半夜,海边很冷。 五茂俊介有天赋“坚韧”倒是扛得住,但纱绪莉的体温明显开始下降了,嘴唇逐渐失去血色。 他心里越来越担忧。想着,要是乔先生还不回来,只好带着纱绪莉先离开这里了。 终于,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乔巡从远处走来。 他极力望去,然后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乔巡牵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灰绿色怪物,略悠闲地走来,看上去就像……在散步。而那灰绿色的怪物,正是之前在海滩捡到的那个怪物尸体。 “乔先生!”五茂俊介大喊。 乔巡大概是因为狠狠拿那拾荒人出了气,心情略好,大声回复: “五茂先生,我把纱绪莉带回来了!” “啊?”五茂俊介有些懵,他问:“在哪儿啊!” 乔巡举起“纱绪莉”粗大灰绿覆满鳞片的手臂说: “这个!” 那一刻,五茂俊介茫然了。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认识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他感到惊悚,如果那个怪物是纱绪莉的话,自己怀里可爱漂亮的妹妹是谁! 013 永生者神座之下的交易 听完乔巡讲述了事情经过,五茂俊介艰难地望着站在旁边,规规矩矩的边缘态深潜者。 他难以接受,这个灰绿色的丑陋怪物是他的妹妹纱绪莉。 乔巡叹了口气, “五茂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纱绪莉变回去。” 五茂俊介点点头,一脸苦涩, “真是非常抱歉,乔先生,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纱绪莉受到伤害。” “五茂先生,并非事事都能顺心如愿的。虽然‘得过且过’现在的理解有些偏颇,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我们每个人都要懂得的道理。” “不论如何,依旧是非常感谢你,乔先生。如果没有你,或许纱绪莉已经离开我们了。” 乔巡看着可爱漂亮但是毫无反应的纱绪莉的身体,又看了看丑陋扭曲但是装着纱绪莉意识的边缘态深潜者,不由得问: “五茂先生,如果到最后,无法改变现状,你会怎么办?他们两个,你觉得谁才是你的妹妹。” 五茂俊介毫不犹豫地说: “都是!不管是纱绪莉的身体,还是纱绪莉的灵魂,都是纱绪莉!” 乔巡笑了笑, “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五茂俊介愧疚地说: “我没能给纱绪莉一个安全长大的机会,不论如何,我也要好好照顾她。” “五茂先生,也许,你不应该一直将纱绪莉看作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乔巡渐渐有些理解为什么纱绪莉缺乏自信了。一个人的人际关系和成长环境,会塑造性格与品行。 纱绪莉的家人将她照顾得太好,教导她要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好孩子,但几乎没有给她一个好好展现的机会。这就相当于只学理论,不搞实践。那真的到了上手的时候,自然会缺乏自信。 “可纱绪莉,还很小。” 乔巡摇头,“纱绪莉选择成为‘塔’的成员,就意味着年龄不再是她的保护衣。你知道吗,在共和国,我见过很多才十二三岁,就开始执行一定任务的进化者。在进化面前,年龄只是一个数字。就像,战争年代里有很多少年兵一样。” 不要只给成长的孩子蜜糖,荆棘也是必需品。 说着,他吐出一口,“唉,说再多也是后话,现在的重点在于怎么让纱绪莉恢复。” “嗯。”五茂俊介应了一声,目露思索。 乔巡蹲在地上,将地板上的灰绿色符文复刻进脑海里,建立起思维模型。 “暴食”的反馈,这些符文同样是衍生符文。 名为“灵魂之友”。图腾是永生者。 只是,目前他没弄清楚。这到底是灵魂交换,还是说只是以灵魂为代价的一次交换。 他再一次看了一遍“暴食”消化的认知信息,最后的备注是: 【“喝下这杯名为永生的酒,和我做个交换。”, “这次的代价是……你的灵魂。”】 什么是“永生的酒”,什么是“交换”,而为何又有“代价”。 乔巡想了想,也许,“永生的酒”指的是图腾为永生者的符文的力量。他不由得多想,以前有个神明叫永生者吗? “交换”过程,或许就是地上铭刻的灰绿色符文通道。 而“代价”,是纱绪莉的灵魂。 既然是“交换”,纱绪莉付出了灵魂,那自然也应该得到点什么才对啊。 想到这里,乔巡说: “五茂先生,你扶稳纱绪莉。” “好的。” 五茂俊介稳稳扶住纱绪莉的身体。 乔巡来到她面前。双眼紧闭,没有眼动表现,这意味着她的确失去了意识主导,身体仅凭生命本能存活。放在医学上,这就叫脑死亡。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眉心。 “暴食”在他进阶到第三阶代言人后,就多了一个精准定点吞噬的能力。 “暴食”的力量从纱绪莉眉心,进入她的大脑,蔓延至全身。他寻找着,纱绪莉获得的东西。 从骨骼,从血管,从神经,从肌肉组织,从各个器官…… “暴食”没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地毯式搜索一番后,他发现了一个跟纱绪莉身体相性有些不合的东西。 在纱绪莉胃部与子宫之间的脂肪堆里,有一个类似于珍珠蚌珍珠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 人的脂肪堆里不该有这种东西吧。脂肪瘤显然不可能这么圆润,几乎是完美的光滑球体。 乔巡试着用“暴食”略微吞噬一点,消化出认知信息—— 【边缘态深潜者的信号器官】 【游离在深潜者城市边缘的边缘态深潜者们,无法获得父神与母神的庇护,长此以往,他们进化出特别的信号器官,以加强彼此的交流】 信号器官? 乔巡想了想,利用“宰阴”进行刺激。 突然,这个光滑球体发出荧绿色的光芒。 这种光芒的频段较高,毫无障碍地穿透纱绪莉的肚子和衣服,发出明显的荧光。 五茂俊介大声喊: “乔先生!纱绪莉的肚子在发光!” “嗯,我看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拾荒人搞得鬼。在纱绪莉的胃和子宫之间的脂肪堆里,有一个外来器官。” 五茂俊介紧张地问:“会伤害纱绪莉的身体吗?” “不会。但这东西会吸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自然是指其他的边缘态深潜者。这种信号器官能释放信号素,吸引其他的族群。 他想,也许那个拾荒人就是利用这个找到馆山市岸监队的。 明确了两种交换物——“纱绪莉的灵魂”和“边缘态深潜者的信号器官”后。 乔巡就有了比较明确的目标,只要把这两种东西以同种方式再交换回来就行。 但,该怎么做呢? 乔巡蹲在地上,看着诡异而扭曲的灰绿色符文紧锁眉头沉思。 如何利用这些残留下的衍生符文才是关键。 但他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最开始在调查任务“还魂”里,自己被困在了石雕里面的脱困方式。 是用“命理循天”接替符文之力对石雕的控制,然后脱身的。 “命理循天”能控制图腾司命之斗,也就是北极玄天上帝之下的符文“蟠虬”,能不能控制这个图腾永生者这下的“灵魂之友”呢? 试试吧!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五茂先生,接下来我要认真研究一段时间,期间,你务必保证这里不受打扰。” “一定做到!”五茂俊介格外严肃认真。 事关妹妹纱绪莉到底是人还是怪物的事,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 乔巡开始了对地上“灵魂之友”衍生符文的探究。 “命理循天”这个天赋非常特别,特别到无法用增益类buff去加持。因为它本身不需要借助实质性的能量,利用的是既定的客观规律和现实意义。 乔巡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理解力和认知水平,借助它去一点点解析灰绿色的衍生符文。 很复杂,很扭曲,可以说,比二维码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他的注意力必须足够集中,足够有耐心,用“命理循天”附着在双眼上,然后双眼看着这些衍生符文的痕迹一点一点移动。 中间不能有任何纰漏,一旦出错,形成的认知就是错误的,就必须从头再来。 他将呼吸频率放到最低,尽可能规避客观影响。 灯塔里十分安静。海浪声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五茂俊介看着乔巡一动不动,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也连带着不敢大声呼吸。搀扶纱绪莉身体的手麻了也得忍着,不能动! 乔巡的目光在跟随灰绿色符文轨迹移动的过程中,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那么一毫米的细节。 这实在是太消磨人的意志和耐心了。 好在,他有一手调控交感神经的办法。 给自己的交感神经注射“交感神经毒素”后,整个人的微小动作降低最低。 在五茂俊介眼里,乔巡就是一具石雕。 不眨眼,不呼吸,脸都不抽一下。 他不由得佩服。心想难怪人家那么厉害,这么有耐心,做什么不厉害。自己果然还是差太多了。 这样僵持不动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远空见曦。 乔巡从纱绪莉脚背的灰绿色轨迹出发,在中间试错了多次后,终于找寻到了正确的行进方向,最终抵达“纱绪莉”站着的位置。 “成了!” 五茂俊介猛地一惊醒,差点把纱绪莉丢在地上。 “乔先生,怎么了?” 乔巡脸上洋溢的笑容。为找到拯救纱绪莉的正确方法高兴的同时,也很有成就感,毕竟成功解开一道衍生符文。 乔先生笑得……很真挚。 五茂俊介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之前的乔先生都是礼貌性的笑容。但现在,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大概是法子内心的笑容吧。 “找到救纱绪莉的办法了。” 听到这句话,五茂俊介立马鼻子发酸,眼眶红红的,哽咽地不停念叨: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乔先生……” 明明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却还是为妹妹纱绪莉做了很多……五茂俊介无法用自己的言语表达感动了,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谢谢”。 这次,乔巡没再觉得他过分客气了。 毕竟,至亲得救,的确值得喜悦。 “灵魂之友”是彻彻底底的衍生符文,根据神明“永生者”图腾下的系列符文演化而来。 乔巡在解密“灵魂之友”的过程里,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跟拾荒人的差距。他想,如果拾荒人没有被那所谓的“亵神之行为”所束缚,那么,自己是一定无法战胜他的。 也许,拾荒人在一个他现在根本就无法触碰到的高度。 “灵魂之友”能发挥一种类似于建立契约的功能。 在这件事里,充当一份交易的契约。 契约物分别为“纱绪莉的灵魂”与“边缘态深潜者的信号器官”。 乔巡在“命理循天”的帮助下,完成了对“灵魂之友”的解密。虽然他没有掌握核心的技术,即绘制这种符文,但他知道了该怎么使用。 眼前就有现成的“灵魂之友”交易契约。 “五茂先生,让纱绪莉站在这儿,让纱绪莉脚背上的灰绿色痕迹对准这道痕迹。” 他指了指符文的一端。 “好!” 五茂俊介立马搀扶着纱绪莉,站在指定的位置。 接着,乔巡看向“纱绪莉”,轻声说: “纱绪莉,你能站到这里吗?” “纱绪莉”歪了歪头,不太懂乔巡的意思。 乔巡呼出口气,带着它一步步走到符文的另一段。然后,他压了压它的手背,“站着别动。” 这下“纱绪莉”懂了,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听这个男人的话,因为……意识本能告诉它,这个男人对它很好,可以信任。 然后,乔巡手指轻轻点在某一条符文轨迹上,缓慢倾注能量,并调控能量的游走方向。 这期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来到一个巨大的王座前。 王座上坐着无法直视的伟大存在。 没有辨识度的声音响起: “喝下这杯名为‘永生’的酒。这次的代价是……灵魂。” 声音响罢。 地板上的灰绿色符文开始蠕动,并冒出微微的绿光。 约莫半个小时后,交易完成。 边缘态深潜者腹部一阵荧光闪过,随后它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嗯~”纱绪莉轻哼出声。 直到这一刻,乔巡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五茂俊介热泪盈眶。 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乔巡走到破口边,东边的海平线上,红日缓缓升起。 东方一片红。 他现在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吕仙仪的天赋“格式转码”有多么恐怖和变态。 如果吕仙仪在这里,根本不会那么麻烦,只需要把纱绪莉的生命意志解码,转化成数据,然后再转回回来,注入纱绪莉的身体里就完成了。 这种类似于灵魂迁移的能力,内层逻辑十分复杂。 像调查任务“还魂”里的转生仪式,三十六种符文,十二颗星辰,十二具石雕,十二个侧室,那么复杂的的仪式,才能实现灵魂迁移。 他想,也许自己对吕仙仪的评估必须再上升一个档次。 “回去吧,五茂先生,让纱绪莉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 五茂俊介背着妹妹纱绪莉,同乔巡一起返回。 至于那具边缘态深潜者的尸体,重新运送到了岸监队办事处,为了保险起见,五茂俊介第一时间联系了千叶县分部,打算下午自己亲自驱车将其送过去。如果再次发生暴力袭击,依靠馆山市岸监队的实力肯定是对付不了的。 其他队员留下来进行后续的清扫工作。乔巡提了一嘴之前的蓝色海滩,那里是清扫的重点。 之后,乔巡回到了岸监队的隔离院舍。五茂俊介给父母打了电话告知纱绪莉安全后,把她带到了医院,好好检查有没有其他伤害。 整个晚上乔巡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与精神,也不禁感到疲惫,犯困。 躺在床上,休息前,习惯性复盘。 一个晚上,在实力上的收获不大,没有得到新的天赋和符文之力之类的东西。 但在认知层面上的收获十分巨大。 他对所谓“神明的世界”了解得更多了。也许还有很多的神明,像照见神找纱绪莉当继承人这样,在寻找着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同样,也有神明选择新一轮的复苏,像“恐惧”那样。 也就是说,即便是神也并非有同样的共识。 还有拾荒人这样寻找神迹的存在。他能召唤深海里的边缘态深潜者,也许拥有着使用“沉睡之神”衍生符文的能力,能引诱纱绪莉,掌握着“照见神”的衍生符文,能建立交易契约,掌握着“永生者”的衍生符文。 他到底还掌握着多少的衍生符文。这种存在又该如何界定实力呢?如何称呼呢?符文驱动者? 越是深入想,发现未知的东西越来越多,像弥盖在世界各地的阴影。 而拾荒人说的“世界的方向一致”又预示着怎样的变化呢? 带着这些疑惑,乔巡缓缓入睡。 …… 中午十二点过,纱绪莉在病床上醒来。 哥哥俊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瞌睡。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病床…… 熟悉的场景。 又是医院啊。 这次,我躺在床上,哥哥在旁边照顾我。 不同的是,乔先生不在。 纱绪莉轻哼一声,坐了起来。 五茂俊介惊醒,看到纱绪莉醒来,惊喜地说: “纱绪莉,你醒了!” 纱绪莉捂着头回忆昨晚的事。 拾荒人把她控制在那些扭曲蠕动的灰绿色痕迹上后,就离开了,后面的,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可怕丑陋的怪物,似乎要去到某个地方,但是有个人救了自己……是谁呢?她拼命回忆细节……是……乔先生。 “啊!”她惊叫一声。 “怎么了?” “那个怪人!” 五茂俊介安抚说: “放心,乔先生把他赶走了。没事了。” “乔先生呢?离开了吗?”五茂纱绪莉紧张地问。 “没有,乔先生昨晚做了太多事,现在在岸监队休息。” “呼……那就好。” 纱绪莉心情平静下来,问: “俊介哥哥,昨晚我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 五茂俊介耐心地讲述过程。 纱绪莉听得眼睛大大的,一直惊叹,乔先生那么厉害啊! 但听到“乔先生在她胃部和子宫之间发现会发绿光的东西”后,脸立马红了,瞪着眼睛问: “他,他,他!乔先生他,他是怎么发现的!” 五茂俊介愣了愣,说: “他把手指放心你的眉心,然后就发现了。怎么了?” “没,没,没……没什么!”她躲进被子里,捂住头大声说。 “纱绪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笨蛋哥哥!” “啊?” “那种羞人的事,你怎么好意思这么告诉我!” “什么啊?”五茂俊介一脸懵。 “太迟钝了,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笨蛋,别跟我说话了!” 五茂俊介一脸神伤,被妹妹致命暴击。他小声反驳: “我是要成为千叶县分部队员的男人,找什么女朋友……” 纱绪莉躲在被窝里,脸通红。 子宫那种私密的地方……哎呀,好难堪啊! 传统且保守的少女,一想到自己那种地方被人感受到了……虽然是为了救自己,但……就是好难堪的嘛。 这让人怎么好意思再面对乔先生。 她想着想着,忽然反应过来。 乔先生都能直接感受到自己的那种地方了,那身上其他地方……会不会…… “哎呀!” 躲在被窝里的纱绪莉惊叫一声。 “怎么了纱绪莉?”五茂俊介紧张问。 “你快点走啊!不要管我了。” “但是你的身体——” “我没事了!我好了!我马上出院!” 纱绪莉说完,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立马把哥哥俊介赶出去,然后换好衣服直接离开了。 “麻烦俊介哥哥帮我办出院手续啦!” 行动力之强。 五茂俊介惊呆了。自己一向文静含蓄的纱绪莉妹妹,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惊悚地想,会不会这个人其实是那个怪物吧,真正的纱绪莉还在那个怪物身体里! 过分认真的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再好好问一下乔先生,突然纱绪莉又小跑着回来,快速地鞠躬道谢: “谢谢俊介哥哥的照顾,我的手机没电了,请告诉爸爸妈妈我很好!” 说完,她又小跑着离开了。 五茂俊介长舒一口,还好还好,是自己的纱绪莉妹妹。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 五茂纱绪莉在隔离院舍前来回踱步。 她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当面向乔先生道谢。 乔先生救了我,我必须要当然好好道谢,并且表示会感恩一辈子。 但,该怎么面对乔先生? 乔先生肯定不会在意那种事。但是自己……唉,光是想一想脸都红了。 有没有可能,乔先生根本不会意识到那种事?俊介哥哥都像木头一样没反应过来,都是男人,或许乔先生也不会注意到呢? 不不不,乔先生那么优秀,肯定有过非常多的恋爱经历,对女人肯定很了解…… 想着想着,少女的思绪就走偏了。 恋爱经历啊……乔先生现在肯定有爱人吧,毕竟他对人那么好,又厉害,又……好看…… 纱绪莉出神地站着。 年轻的少女,心思可太多太多了。 忽然,嘎吱一声,门开了。 乔巡笑着问: “你在外面这么久,硬是不敲一下门?等着我突然开门跟你撞上吗?我在里面听你脚步声都好久了。” 毕竟,小皮鞋的脚步声还是蛮明显的。 “啊!” 纱绪莉惊叫一声,脑子一乱,跑掉了。 乔巡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不就是有点憔悴吗,有这么吓人? 一分钟后。 纱绪莉低着头,又老老实实回来了。 “乔先生,我……我……” “进来说吧,你肯定有很多疑惑。” 纱绪莉脸一红,心想,看来必须得坦然面对了,轻哼一声走了进去。 她弱弱地想,待会儿,要不要问一下乔先生怎么看待我的呢? 少女的心思,有些多。 014 特殊庇护申请 一楼左侧的小客厅里,五茂纱绪莉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两只手握成拳,抵在大腿背上。 看上去有些紧张。 乔巡看了看她的裤袜,上面还有一些泥沙的痕迹,说: “你没有换衣服嘛?” 纱绪莉面颊捎着红意,小声说: “没来得及。”她拉了拉衣服,盖住裤袜,不让泥沙的痕迹露出来。 “不用那么急。” “今天乔先生隔离期就结束了。我担心……我担心,你直接走掉。” “呵呵,我也没那么匆忙啊。”乔巡感觉她很紧张,起身问:“要喝点水吗?” 问着的同时,他动作已经开始了,从旁边倒来热水,送到纱绪莉面前。 纱绪莉双手捧着水杯,热气乎乎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眼睛带上一层雾气。 “昨天……昨天,我好像失去意识了,发生了什么?” 乔巡把纱绪莉失去意识后的遭遇,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一遍。除了自己的战斗过程,他没有对她隐瞒什么,毕竟她是这件事的主要参与者之一,理所应当该知道这些事。 昨天的经历,对纱绪莉而言是冲击世界观、认知观的复杂经历。 她呆坐着好一会儿,才理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随后,她注意到,乔先生说话比哥哥委婉多了,尤其是提到那个在她肚子里的发光体时,只说了在腹部,没有说出详细的位置来。 但这反而让她更加难堪了。因为这意味着乔先生知道应该在言语上避讳女生的私密部位。 “谢……谢谢。” “不客气,纱绪莉。” “乔……乔先生为什么,愿意帮助我呢?” 乔巡说:“你是‘塔’的预备成员。也许未来我们会并肩作战也说不定,当然有帮助你的理由。还有,纱绪莉,之前我就说过,你很优秀,我非常期待你未来的成长和变化。在能力范围内,可以为你提供帮助的话,我很乐意。” “我很……优秀……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到,还给你和俊介哥哥添麻烦了。” “这不是你的错。毕竟,灾难发生了,总不能怨怪没能力抵抗的人。我相信,这件事过后,你会知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如果是在以前,高中二年级的你还有很多的时间,但是现在,纱绪莉,你的特殊,帮助你成长的同时,也会给你带来一些危险。” “我的特殊……”纱绪莉抬起头,眼睛轻轻眨动,柔和的眼角稍稍勾起,“是指,我‘神明继承人’的身份吗?” “如果拾荒人没有说谎,那大概是。而且,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你也像是。” 乔巡个人的感觉,当然是指纱绪莉超强的悟性与进步速度。尚未入阶的纱绪莉,就能发挥出远超一般水平的能力,这已经说明,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进化者。 纱绪莉想起那座照见神的猫神像。依稀觉得,那只猫还在冲她笑。 “照见……神。” 乔巡问: “关于照见神,你们还知道更多吗?” 纱绪莉摇头,“关于照见神的事,都是口口相传,并没有特别的记载。我们这一带的人都认为那只不过是流传在地方的地方特色故事。” 很多地方,都有自己专属的传说故事。猫神照见,至于馆山市,大概就是这种存在。 她看着乔巡,轻声说: “拾荒人之前告诉我。照见神闭上眼,符文散播于大地之际,是春天,天上下着小雨。会不会,照见神是在这边死去的?” “过去的故事,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了。不过,我相信,纱绪莉,如果照见神真的选定了你为继承人,那么,终有一天,你会与祂心神相通,能闻及祂过去的故事。也许,现在,你需要换一种新的面貌,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 “是的。我之前了解过,‘塔’在日本分部这边,没有设立进化者发掘机构。但以你现在的情况,可能没法安心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乔巡看着她问:“纱绪莉,有考虑换一个地方生活吗?” 纱绪莉微微张着嘴,眉头颤抖着,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柔弱起来,显得无措。 她低下头,小声说: “我从来没离开过馆山市。” “纱绪莉,你要走出舒适圈了。我这次能保护你,但我终将离开,之后呢?” 纱绪莉抿着嘴,没有说话。 乔巡看着她的表现,心情复杂,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以前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没有纷扰,突然经历了这么多,的确很难以一时半会儿改变。但,他无法确定,拾荒人那样的存在,还会不会再次前来骚扰,以后的事,又该怎么界定呢? 他稍稍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让纱绪莉肩膀抖了抖。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一道分明的齿痕显露出来。她抬起头,倔强地说: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纱绪莉……” 纱绪莉打断乔巡,声音大上一分: “我知道,在乔先生眼里,我还只是个小孩子。但我有好好记住你给我说的,要有自信!我好几天一直在想,到底要怎样才有自信,我想不明白,觉得,自信那种东西也许是天给的。但是,我总是会想,乔先生明明只是在这里待了几天,就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我没有理由再抱着头挣扎,一定要好好成长的!” 这些天里,乔巡还是第一次听到纱绪莉不间断地说这么多话。 纱绪莉肩膀沉下来,小声说: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乔巡微微一笑,“还真是让人吃惊呢。我都以为,你不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纱绪莉赶忙挥了挥手说: “我不是在发脾气。” “没有说你在发脾气。纱绪莉,不要老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好……好吧。” 乔巡吸了吸气,神情认真起来, “纱绪莉,见识了你的决心后,那么,我们说回正题吧。” “嗯。” “我想了一段时间,认为,你的特殊性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危险。这种危险是馆山市无法对付的,当然,你不要觉得抱歉啊。事实上,根据我的了解,即便是千叶县分部指挥所,对拾荒人那样的存在也无法控制的。我无法肯定他还会不会返回,所以,必须要尽快解决你的问题。” 乔巡顿了顿,继续说:“‘塔’的日本分部成员晋升流程有些复杂,而且这件事里,因为我不是日本分部的成员,所以很难以书面报告的形式呈递到分部中心,为你申请特别庇护。之前我也问了五茂先生,日本分部比起调控潜在威胁,更加偏向于解决现实威胁,所以你的情况大概率不会被认可。” 纱绪莉愣了愣。她没想到,乔巡居然考虑得那么远了。这就是他说自己要换一种生活方式的原因吗? “所以,纱绪莉,我的意见是,将你送到共和国分部去接受庇护。” “啊?”纱绪莉瞪大眼睛。 乔巡说:“之前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和五茂先生讨论过这件事了。他比较尊重你的意见。” “共……共和国分部啊……”纱绪莉无法去想象了。她都不曾见过千叶县分部控制所,更何况比日本分部中心还要厉害的共和国分部。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能理解。毕竟只身一人去异国他乡,的确会让人感到不安。” 纱绪莉问: “乔先生你的看法呢?” “纱绪莉,别问我。你的想法最重要。” 纱绪莉抿着嘴点了点头。稍后,她说: “爸爸妈妈那边怎么办?” “可以用特殊人才引进的方式,让你以留学生的身份过去。你可以上很好的高中,能接受专业的系统性学习和训练。” 纱绪莉的情况,说一个特殊人才毫不为过。 留在馆山市,纱绪莉只会更加危险,而且这里也缺乏系统性学习训练的条件,被埋没了是巨大的损失。 “这样啊……” “纱绪莉,你好好想一想,不要急于答应我。这件事关乎到你之后的学业和进化历程,一定谨慎判断。” “嗯,我会的。” 然后,乔巡笑着说: “那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穿着脏衣服肯定不舒服。顺便,跟爸爸妈妈打好心理基础。” “嗯!” 纱绪莉站起来,鞠躬告别,然后赶紧离开了。 一出了院舍,她脸立马开始发热。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短短七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情。 认识了乔先生,经历了危险,知道了更多秘密,现在,可能又要告别家乡了。 一想起来,感觉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 院舍小客厅里。纱绪莉离开后,乔巡第一时间进入“塔网”联系周思白。 因为现在的知冬市还没解封,所以,一般的电话打不进去,只能用“塔网”。 半分钟后,接通。 周思白惊喜的声音响起: “乔巡吗?” “是我啊周队。” “你这小子,失联一个月了,现在又跑哪儿去了?好家伙,占着我们应急处理中心的工作岗位,倒是一点事没做。” “抱歉抱歉啦,上半个月我去了海上列车。” “海上列车?!你怎么去的?” “跟着辛渔完成了一个调查任务,‘塔’奖励了几张车票,然后就上去了。现在嘛,又下来了,在日本这边。” “你这经历,可……真丰富!感觉怎么样?” “挺精彩的吧。收获蛮丰富的。” “你的天赋问题呢?怎么样了。” “妥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要回来重新评估等级吗?” “不用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好小子,真的就拿着补贴到处疯了?” 乔巡歉意一笑,立马说:“这不来做贡献来了嘛。” “怎么?” “周队。我在日本这边发现了一个潜力非常大的未入阶的进化者,她在这边处境不是很好,问你一下,你那边能申请特殊庇护吗?” “潜力多大?” 乔巡想了想,严肃说:“有成为半神的希望。” 远在海那边的周思白一听,当场吼了出来,吓了办公室其他人一大跳,“什么!” “冷静冷静。” “我冷静个屁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队。我绝对没在糊弄你,这个人可以说是我目前见过的最有潜力的进化者。即便是在海上列车强者如云的地方,也没有人给我这种感觉。而且,这不止是一种感觉……”乔巡将自己对纱绪莉的测试详细说了一遍。 周思白眉头越来越严肃,“你确定你说的没有问题?” “周队,一言两语很难说明白。不过,在这之前,我先问你,你听说过拾荒人吗?” “你见过拾荒人!”周思白更加震惊了。 “嗯。还打了一架。” “我的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周思白难以想象,一个月前,还在发愁找合适岗位的家伙,居然已经跟拾荒人这类特殊存在交过手了。对拾荒人探究,那可是世界各国机密中的机密,几十年过去了,对之了解少之又少,只是大概知道他们在世界各地搜寻遗失的神迹,常常跟各国产生摩擦碰撞,而且,正面战场里,十次有九次都是拾荒人的全面胜利。 “一言难尽啊。” 周思白心里痒痒的,真想立马飞到乔巡身份,好好问一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碰到的那个拾荒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被我在一座神殿前打了一顿。他怕亵神,所以没敢还手。” “卧槽!” 饶是平时里一直很正经绅士的周思白,也忍不住发出最直白的惊叹,“你小子吹牛吧你!” “呵呵,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那个拾荒人会非常多的衍生符文攻击,怎么可能告诉你他抬手间就能以海水为兵戈,怎么可能告诉你他那瘦长的脸被我砸成烂泥了还活蹦乱跳。” “够了够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 “嘿嘿。” 倒不是乔巡炫耀,只是到了一定阶段,有必要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水平,这样做一些事才能更方便。 “还是说那个很有潜力的进化者吧。其他事情,等你回来了,我慢慢问。” “好的。”乔巡说:“那个进化者名叫五茂纱绪莉。除了我之前说她极强的悟性以及极快的进步速度外,最关键的是,她被拾荒人盯上了。留在日本对她来说太危险,而且,因为日本分部这边复杂的情况,很难会认可她。最重要的是,这么优秀的人才,你不心动吗?” “我已经心动了。” 周思白很激动。事实上,仅仅一个被拾荒人盯上,就足以他为之做出一些事了。毕竟,根据目前人类与拾荒人正面交锋的记录看,没有哪一次不是在争夺价值极高的神迹。像完整的登神路线系列符文、各国的衍生符文武器等等,都是从拾荒人哪里抢来的。 “需要我怎么做?”周思白有些急切地问:“要是时间紧迫的话,我马上向中央申请一架无国界飞机过去接她。” 乔巡惊了,“好家伙周队,你到底啥级别,无国界飞机都能申请?” 那可是重大外交事件才能申请的。 “哎呀,别问那么多了。不过你小子别坑我啊,我是相信你才会那么做的。” 乔巡呵呵一笑,“得了吧周队,咱们也不是小孩子,你只是相信你的判断而已,说什么相信我。” “你这小子,说话这么直干嘛。” “怕你坑我。” “……” 乔巡不打趣了,认真说:“我的意见是,尽量降低影响。纱绪莉现在是高二学生,让她以留学的方式去共和国更好,避免一些有人的探究之类的。还有……我个人希望把她留在你身边,由你亲自指导她。” “为什么这么想?” “我更相信你。周队,我觉得也不用我明说,咱们分部中央还是有很多不太理智的人。” 周思白沉默了一会儿。 他比乔巡了解得更多,不然的话,也不会离开中央到知冬市去了。 “好!” “嗯,我待会儿给你写一份详细的申请材料。” “好。哦对了,知冬市后天解封。” 乔巡皱起眉问: “所以,上面的决定是?” “全球峰会目前意见高度统一。计划将在2036年1月1日,由联合国向全球公布污染病、进化者以及‘塔’的事情。” 乔巡吸了一口冷气,说:“新时代来要到来了。” “是的,一场新世界的进化革命。” 切断联系后,乔巡略微有些惆怅。 他之前有想过各国不再隐瞒,公布于众。但这样的想法真的在现实里出现后,也无法不去感慨啊。 进化者时代一来,不知又有多少动乱,又要颁布多少新的法律法规。 毫无疑问,这对各国的政府而言,都是极大的挑战,如何避免国家不会因为进化者出现大规模的暴乱可能成为首要议题。 毕竟,进化终究是少数人的权利,那些没有进化资格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以前社会的主要矛盾是阶级矛盾,进化者时代一来,又会形成新的矛盾,进化者与非进化者的矛盾。 稍稍想了想后,乔巡摇摇头。这些还是交给政府去调控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静下心来,开始给五茂纱绪莉写特殊庇护申请。 015 向“懒惰”前进 下午的时候,五茂俊介带着两名队员,亲自驱车将边缘态深潜者的尸体送到千叶县分部控制所去了。 这东西,馆山市岸监队管不了。 而回到家的五茂纱绪莉好好地接受了爸爸妈妈的关心。 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纱绪坐在沙发上,看了看父亲五茂一郎,眨眨眼问: “爸爸,你觉得我高中过后,是读大学好,还是做其他事好呢?” 五茂一郎为人正派严肃,说: “纱绪莉最好还是读大学,你很聪明。” “可是,我感觉在现在的学校,很难考上好大学呢。” “尽力就行。” “爸爸,如果有机会去到更好的地方读书,你和妈妈怎么想呢?” 一旁收拾家务的母亲中平身奈子问: “纱绪莉是想去其他地方读书吗?” “唔……” 五茂一郎放下报纸,看着纱绪莉说:“纱绪莉,如果能去更好的地方念书的话,爸爸会给你提供学费和生活费用的。” 母亲中平身奈子担忧地问: “很远吗?” 纱绪莉搓着手指,“是很远呐。” “千叶?京都?东京?大阪?名古屋还是其他地方呢?” “国……国外呢。” 母亲和父亲都顿住了。还是高中就去国外读书?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了。 “纱绪莉,怎么回事?” 纱绪莉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怎么说, “在共和国那边。我申请了那边一所很好的高中。” “可是,你会说中文吗?” “那边能专门的中文老师啦。” 五茂一郎说: “纱绪莉,你好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昨天你才差点出了意外,今天就说要去国外念书,爸爸有些搞不清什么情况了。” 纱绪莉心想,这怎么说啊,自己目前也不知道后续,她说: “爸爸妈妈,我也只是申请了那边的高中,还没出结果呢。就是问一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可是,你一个人去国外念书,真的可以吗?” “又不是没法打电话。” 五茂一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抵了抵眼镜说: “爸爸支持你。你哥哥不愿意去大城市发展,一直混在馆山市这种小地方,你不能像他一样没有向上攀爬的理想。” 纱绪莉小声说: “其实俊介哥哥还好啦。” “哼,他都二十五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结婚遥遥无期,好什么好!你可不能学他。” “好吧。”对不起,俊介哥哥,要拿你当挡箭牌了。 母亲中平身奈子握着纱绪莉的手说: “纱绪莉,不管怎么样,爸爸妈妈都支持你。你爸爸说得对,馆山市太小了,你要去更大的地方发展才好。妈妈相信你,你可以的。” “谢谢爸爸妈妈。不过,还是要等那边的结果才行。” “纱绪莉这么优秀,一定可以的。” 五茂家良好的家庭氛围,给予了纱绪莉很大的鼓舞。 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只有等你迈开脚步了,才会发现并没有那么糟。 共和国,知冬市大都市圈,知冬市。 在共和国的大力支持下,经过一个月的重建,市内大大小小的事宜基本步入了正轨。 交通、基本生活、各行业秩序、教育等等都恢复了。 除了还处在封城状态下外,与以前基本没有两样。 应急处理中心,周思白很快收到了乔巡发来的特殊庇护申请。他迅速批完后续手续,并向分部中央以“特殊人才引进”的方式,申请下来各种文件手续。 这些文件手续开放绿灯通道,迅速进入外交渠道。 下午的时候,共和国驻日本大使馆接到了指令,随后,他们与千叶县教育zhong心联系,并在之后联系到五茂纱绪莉所在的学校,以及五茂家,告知了这整件事。 大开绿灯的情况下,在短短一天内,五茂纱绪莉的后续入学流程就被安排好了。 只等她同意。 她一同意,签证、飞机航班等后续立马就能给安排好。 傍晚,纱绪莉不顾父母的问询,离开家门,再一次来到乔巡的临时住处。 “乔先生!” 乔巡开了门。 纱绪莉往里面一瞧,哥哥也在。 “纱绪莉,乔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五茂俊介说。 纱绪莉点点头,然后她吸满一口气,大声说: “乔先生,我决定好了,去那边!” 五茂俊介问: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说?” “他们支持我。” 一听到这,五茂俊介忽然有些舍不得了。看着长大的妹妹,就要去遥远的地方了,以后再见的机会,也许会越来越少。他忍着鼻子的酸涩感,笑着说: “纱绪莉,很棒!” 纱绪莉小声说:“不要你夸我。” 五茂俊介欲哭无泪。连夸奖妹妹的资格都要被剥夺了吗。 乔巡笑着说: “纱绪莉,好好准备一下。” “嗯,好的!”纱绪莉笑着应下来,转头就对五茂俊介说:“俊介哥哥,请你离开。我要跟乔先生单独说话。” 五茂俊介脸一僵,“有什么话,是哥哥不能听的?” “哼,你都多久没回去了,要是再不回家看看的话,爸爸会考虑把你从家族里除名的。妈妈也在想,要不要把给你留的结婚的钱交给我当生活费。” “不!” 五茂俊介大叫一声,赶忙离开了。 乔巡抱着手,靠在一旁笑着问: “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 只剩下两个人后,纱绪莉那难耐的害羞就无处安放了,在脸上染出少女粉霞。 “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让乔先生失望。仔细想来,感觉乔先生为我做了好多好多,总有种在做梦的感觉。来的路上,我看着天上的星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明明还只是一个高二年级的学生……却见到了那么一般的事,和那么不一般的人。想着明天,想着以后,想着更遥远的未来,我没办法去为我的未来做出构想。都说一个人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需要有纯粹的理想,浪漫的生活主义。我仔细想来,总是不明白那些的。也许现在,我只能记得乔先生的话,再见的时候,会让你刮目相看。” 纱绪莉以着纠结却又欣然接受的语气,细细地,慢慢地,将她无处安放,总不能堆积在心里的感想吐露出来。 乔巡这才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少女,有着自己特别的一面。含蓄且文静的她,内在世界其实很丰富,只是不善于表达,总会把一些心里话带上其他价值才愿意说出来。 “纱绪莉,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为你做这些事,可不是因为我是个好人,而是你值得我这么做。你的价值不需要我来证明,也不需要别人证明,只有你自己,才能证明你的价值。” 纱绪莉似懂非懂,艰难地理解着乔巡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清绝的脸庞,晴朗的月光似乎在她脸上映射出了淡淡的荧光。 “乔先生,之后你会去哪儿呢?” “我可能要去一趟岩手县。” 纱绪莉望起头,看着天山的星星,小声自语: “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去冒险呢?” 乔巡没有回答。他认真地看着纱绪莉的神情,呼出口气,然后说: “纱绪莉,好好长大,去认识更多优秀的人。” “什么?” 乔巡笑着说:“我说啊,你好好长大。” “嗯,我会的!我很期待下次见到乔先生!” 说完,纱绪莉开心地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下,乔巡转身进屋。 后续的事情,全盘交于周思白负责。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亲自派人飞来日本等着接纱绪莉。当然,他给乔巡说,如果不是他被国家限制了出国,肯定自己亲自过来。 至于为什么被限制,他就没说了。 晚上,乔巡在“塔网”里申请了驻日本临时工作证。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给五茂俊介电话留言以后,他搭上动车向岩手县盛冈市出发。 作为“冒险者”,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刚上动车,辛渔就在“塔网”里给他发了份文件,随后与他通话。视频通话。 “总感觉有几十年没见过你了。”辛渔一上来就犯病。 乔巡见怪不怪了,笑着打趣:“那怕是有一百年了。你忘了吗,自1935年我们分开后就再没见过了。” “你这家伙别把我当傻子啊!我只是时间感知错乱,不是记忆错乱!”辛渔气得浑身发抖,红红的高马尾如烧着了。 “呵呵,开玩笑开玩笑啦。你那边那猴子怎么样了?” “猴子们控制了,猴王溜了,现在还在找。” “溜了,感觉要出问题啊。” “出什么问题?” “啊?影视剧桥段不都是这样吗,这叫伏笔。” 辛渔白他一眼,“想什么呢你。” 乔巡悻悻然。 “说正事啊。”辛渔认真起来,“全球峰会结束了,中央文件下来了。让全国各地的主要应急处理中心收缩控制资源,准备控制恐慌等级。也就是说,全球要公布污染病和进化者了。你现在还在日本是吧?” “嗯。” “日本分部的政策目前不清楚。不过,应该大差不差。目前看来,世界格局很可能会出现大变动。从国安分析看,中东、非洲、拉美以及澳洲可能会陷入混乱,甚至可能成为第三方势力或者其他降临派势力的根据地。不少地方已经出现暴乱了,一般的暴徒容易解决,但掌握着天赋能力的暴徒会比较难控制,所以,你一个人在外,请务必小心。” “好的队长。” “别叫我队长了,就叫名字吧。还有乔巡,昨晚,位于东北基地的污染气象仪侦测到,日本千叶县南部海洋地区有污染暴动的迹象,目前各分部正在找寻原因,我记得你不是在那边吗,注意安全啊。” “谢谢关心。” “没事。好了,挂了。” 辛渔雷厉风行,迅速中断联系。 乔巡躺在座位上,想,千叶县南部海洋污染暴动……不会是拾荒人召唤出的那座巨大纯白宫殿导致的吧。 那玩意儿产生污染暴动也不奇怪。 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苏门答腊岛溶洞深渊下的巨大手掌、海上列车的计划、边缘态深潜者、瘦长拾荒人、海上神殿、各般神明…… 到底是神明的时代正在复苏呢,还是新神驱逐旧神。 他闭上眼想,果然,只有不断变强,才是万能解。 “‘暴食’、‘色欲’、‘贪婪’……按照顺序,下一个就是‘懒惰’。七原罪……” “暴食”是万物皆可吞噬与消化; “色欲”是情绪与欲望的一切集合; “贪婪”是奢望更多,是不满足于基本,不断渴求原本没有的。 吞噬了足够多的能量,再度吞噬掉四只兔人后,尝到欲望的滋味后,“暴食”进阶到“色欲”,转化了足够多的情绪与欲望的养分,借助爱无休止的极端欲望,“色欲”进阶到“贪婪”。 那么“懒惰”呢? “懒惰”代表着什么,又该如何进阶呢? 跟其他进化者的晋升进阶方式不一样。其他进化者在身体能量充盈后,有自己主要进阶天赋图腾的系列符文,就有进阶的可能性。 但他,不一样。再多的身体能量都无法让他进阶,并且,他的“暴食”、“色欲”和“贪婪”是没有图腾的,亦没有符文。 或者换句话说,符文跟一般的不太一样。 “懒惰啊……懒惰……逃避现实、无责任心以及浪费时间……对应到晋升路线,又该作何解释呢?” 想不明白,没有思路。 不在没有具体目标上的问题浪费时间,与其多想,不如好好休息。 乔巡打开辛渔发给他的文件,仔细阅读,看看共和国打算怎么调控没有信息封锁的局面。 动车疾驰在铁轨上,去往远方。 …… 很早的时候,纱绪莉就离开家,来到馆山市岸监队办事处,打算跟乔巡做最后的告别。 然而,当她来到办事处时,发现乔巡已经走了。 “乔先生什么时候走的?”五茂纱绪莉看着空荡荡的院舍,愣神后问。 五茂俊介说: “五点的时候就走了,他没给你说吗?” 五茂纱绪莉咬着嘴唇低下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乔先生给哥哥都说了,却不给自己说。 “为什么呢?” “啊?” “为什么乔先生不愿意跟我告别?” 五茂俊介哪能知道这些,但看着纱绪莉低落的样子,安慰道: “也许乔先生只是忘了。” “忘了?” 纱绪莉更伤心了。他都记得你,却记不得我…… “这……”五茂俊介继续安慰:“没关系啦,纱绪莉,乔先生可能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你告别吧。” 纱绪莉瞪着五茂俊介,恼火地说:“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啊!” 她转身离开了。 五茂俊介无奈,这就是叛逆期的少女吗…… 纱绪莉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交换了联系方式的,至少发个短信啊…… 她拿着手机,看着乔巡的联系方式,想要拨通问一问,却不知为何又没了勇气。 算了,纱绪莉,乔先生都帮了你这么多,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她失落地离开办事处,跟着爸爸妈妈去学校办了转学手续。 纱绪莉突然的转学,对她的朋友而言,毫无疑问是极大的打击。 虽然总难以割舍友谊,但到底是有必须分别的理由的。她跟朋友们度过了一个伤怀与祝福的下午,相互约定,再见的时候,要给彼此完全不同的面貌。平时里玩世不恭的尾上美希,终于因此,下定了决心,好好读书,为了避免跟不上纱绪莉的步伐。 但也许,她们的路从来不相同。 第三天,周思白派遣的队员来到馆山市,接走了纱绪莉。 少女踏上一段未知的旅途。 上飞机前,她终于鼓起勇气,给乔巡发了一条短信: “我要去共和国了,很期待下次和你相见。” “加油!” 乔巡的回信很简短。 简短得像是智能回复,以至于纱绪莉都无法从他的构句与词组去猜测他的想法与心情。 她望向窗外,天空蔚蓝澄澈。 016 大选择纪元 2035年12月26日。 一则新闻在知冬市每家每户的电视上播放—— “各位市民,共和国国家安全局,共和国分部中央,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知冬市人民政府联合签发知冬市解封文件。从今天晚上18:00起,知冬市将全面开放网络,逐批逐次开放高速公路、航空航道、铁轨、詹白江运线等交通。截至目前,知冬市已经完全排除污染隐患,请各位市民安心工作、学习。相信我们的国家,相信我们的政府,相信我们的军队,相信我们的污染处理人员。” 晚上六点一到,网络开放。 所有人发现,可以跟外界联系了。 顿时,共和国的互联网上,炸开了锅。 知冬市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早就被人全盘整理了下来,在网络开放的第一时间,就公布开了。 起初,大家还以为这是类似于“99年那件事”的梗和笑谈。直到官方媒体连续发声表示请相信国家后,大家不淡定了。 立马掀起前所未有的热议,巨大的数据交互一度冲击得主流社交平台瘫痪。 污染病、污染生物、畸变、应急处理中心……这类只会在影视剧和话本里才会出现的词汇,一个个醒目而又张扬,狠狠地刺痛了大家的心。 这一次,没再出现删帖、控评的情况。 整个中文互联网交织着震惊、恐慌、兴奋、迷茫、担忧…… 各种各样的情绪。 有人脉的网友,开始以各种方式在网上爆料。进化者、符文、天赋等等野蛮地冲入互联网,搅动牵绊所有人的关注。 一时之间,各大电商平台的“末日生存礼包”、“避难所必备物资”等等成为热销,迅速被抢断货。 毫无疑问,一场恐慌席卷了全国。 各大媒体随后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各界领导的讲话,严肃且深刻地表示,国家永远与你同在。 而早在这一事实彻底公布前几天,中央就已经下发了详细的指导细则,地方各单位响应迅速,及时控制互联网、教育、金融、工业等国家命脉的组成部分,避免不法分子趁机搅动是非。 制度的优越性让恐慌在共和国得到了迅速控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但很多人都清楚,过去安静的生活将不复存在了。 公众互联网彻底开放后,各种各样的污染事件处理记录、视频如雨后春笋,在各平台上释放出来。 那些影视剧一般的场面,挑动着观看者的神经。 于是,一个关键问题很快被问了出来—— “我们该怎么进化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或者说无法回答。 因为,进化不像生命那样,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只存在于一部分,或者说少数人。 这肯定会形成新的阶级对立。 但毫无疑问,进化完全随机,不因基因、人种、地域、财富、学历等条件约束。这在一定程度上,又缓和了对立矛盾,穷人也有机会进化变异,富人可能花再多钱,买再多的符文,注射再多的基因药,可能也无法获得天赋,走上进化之路。 更何况,进化者由“塔”管理。 “塔”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地位,不在乎一切人情世故,只在乎你是不是进化者,够不够强大。 绝对理性的“塔”是秩序最后的守护者。 远在日本岩手县盛冈市的乔巡,也关注着国内的情况。日本这边也按照污染病、污染事件、污染生物程度顺序逐步公布信息了。 看到互联网上各种言论,乔巡心情复杂。 共和国出现这么大的舆论事件,居然都没有人带节奏,没有人批评制度……看来,在真正的个人危机面前,什么乐子人、节奏达人、香蕉人都毫无意义。毕竟,现在其他国家差不多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意识形态的对立,在世纪大变革面前的确微不足道。 也许,进化者时代,会迎来另一种和平。舆论上的和平。 从“塔”那里申请到驻日本特殊工作证后,到了岩手县后,乔巡第一时间又去分部控制所办了个特别通行证,有“塔”的认证,办证很轻松。之后,他才到了盛冈市。 这一趟来盛冈市就是为了那个可能是“知识”的象征图案而来。 他一直在想,爱的父母到底何许人也,居然能找到这个世界沙盘。发散思维,也“阴谋论”地想过,也许爱的父母早就开始收集世界沙盘了,去海上列车的目的也是为了沙盘里的其他图案,至于为什么变成了家畜,他觉得还是有待商榷。 不能同太过发散的思维去给一件事定基调,不然的话,很容易影响后续判断。 在之前“塔网”内部论坛看到的视频里,世界沙盘图案“书”出现的地方像一个学校。 乔巡来到盛冈市后,视频里的街道分部、标志建筑物等进行了地图排查分析,确定了三个疑似地点。 之后,他开始了实地踩点调查验证。 经过多次确定,最终,他将具体的地点锁定在了盛冈中央私立高中。 从网上的基本信息看,这是盛冈市,乃至整个岩手县最好的私立高中。 在日本,私立高中普遍比公立高中的教学质量好,而且学校的硬件也要好上不少。但相应的,私立高中的费用要高出许多,一年的学费,加上图书费、会费、活动费、设配维护费用等各种费用下来,不是一笔简单的开销。 像盛冈中高这种顶尖私立高中,学费就更夸张了。 一般都是家庭条件特别好,或者政商界要员的子女才会在这里读书,当然也不乏成绩优异可以免学费的一般家庭孩子。 大致上,对这所学校里的成员进行了基本画像。 乔巡在盛冈中央私立高中周边寻找探查好好几次,分了不同的时间进行不同方位的探查,也没有发现那个“书”的图案。 不过,脑海里的世界沙盘倒是给他比较明晰的感觉,“书”就在这里,只不过目前没发现。 会不会在学校里面呢? 来都来了,乔巡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得找个机会进去好好看看。 不过,他也没着急,在附近找了个酒店先住了下来。打算收集更多信息资料,心里有底后,再决定后续的计划。 从12月27日,抵达盛冈市后,乔巡就开始了基本的调查。 而这段时间,正好是日本高中的寒假。 一般是从12月24日放到1月7日,连带着圣诞和春节一起。 学校里没人,除了保安定时巡逻外,就没有其他人。 乔巡想,也许这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趁着现在学校没人,或许能好好调查一番。 有了基本的想法后,乔巡开始规划按照时间节点规划自己的探索计划。 12月30日下午,乔巡离开酒店,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店,吃过晚饭后,开始沿着盛冈中央私立高中东南侧直至西北侧呈半圆的绿化带散步。 学校有三个校门,两个师生和校领导通道,分布在南北两边,相对。 一个工作人员通道,位于西北侧,是一个小门。 他计划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入,这里最偏僻,不容易被发现。 为了避免被监控器拍摄到,他用“贪婪”加持侦查系天赋“伪装”,给自己施加了一层“光学伪装”。 其实躲避摄像头,对他来说很简单。 关键的在于,要避免留下可能被哨兵或者向导追踪的痕迹。他无法确定,像这种财大气粗的学校,是否可能聘用进化者安保队。尽管日本进化者资源短缺,也不能认为这种事不存在。 毕竟,说到底,这里是资本主义的土壤。 何况前段时间这附近还发生了污染事件,学校说不定真的有能耐聘用进化者来做安保工作。 不管有没有,多费点心思面面俱到总比为了节省时间遗漏一些要好。 日归西山,灯影重重。 临近着春节,晚上的盛冈市也很热闹,到处都能看到正在布置街道的工作人员。 好在学校这边不是闹市区,现在的人流量并不大。 装作散步的人,乔巡从盛冈中央私立高中西北侧的绿地公园离开后,扭身进了公共厕所,随后使用“贪婪”加持的天赋“伪装”,达到光学伪装的效果,以实现隐身。与此同时,他的精神痕迹与能量痕迹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隐藏,一般的哨兵或者向导是难以发现他的行进轨迹的。 西北侧的工作人员通道此刻是紧闭的。 乔巡三步并两步,直接越墙而入。 稳稳落地后,再向里面看去。夜色下的盛冈中央私立高中很安静,四下无一物,校内的绿化植物微微摇曳,树影婆娑。 目光扫过,迅速确定方位后,乔巡沿着学校围墙前进。 之前视频里的“书”的图案是在墙上显现的,围墙当然是他的首要考虑。 作为盛冈市乃至岩手县最好的私立高中,盛冈中央私高占地面积很大,达到了532亩,几乎相当于一些高等院校了。这对乔巡的搜寻工作而言,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因为无法确定“书”到底会不会移动,而移动起来,是否又会留下行进轨迹,所以他不得不进行更加细致的搜索。 手掌贴在内侧围墙墙面上,“宰阴”充分发动。 捕捉污染痕迹,捕捉精神痕迹,捕捉能量痕迹。 三不漏。 从西北方工作人员通道口进入后,乔巡向南方向,沿着围墙缓慢前进。 一边要维持“伪装”效果,一边要不间断地使用“宰阴”,而且要达到精准无误不遗漏的效果。 时间一长,对精神也是不小的消耗。 所以,这样的搜寻并不能长时间维持,也无法在短时间完成。他清楚,这会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没法在一两天,三四天内完成。 当然,他现在是自由的,一没有任务,二没有压力,所以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搜索。 确定了盛冈市的大小,围墙、建筑等墙面总面积后,他做出了比较合理的规划。 “伪装”在白天的效果不是很好,所以搜寻在晚上进行,从晚上八点开始,到次日四点,是比较安全的时间。按照当前的速度,一天大约可以完成搜寻工作的五分之一,加上一些暗角的搜索,初步估计,能在一周内完成。 就算找不到“书”,能找到它的行进轨迹也好。 当然,也有可能一无所获。毕竟世界沙盘的世界之根本身就超出一般认知了,无法简单探寻到也不是什么怪事。 但如果只因为有可能一无所获,就全盘放弃的话,那未免也太没出息了。做有意义的事情,不代表否定进程和结果模糊的事。 乔巡行动力不错,敲定了计划后,之后的几天里,严格遵循自己的计划。 每天傍晚六点出门吃晚饭,然后散步,七点半进入学校,八点开始搜寻工作,次日凌晨四点准时收工。 绝对不违背任何一个步骤。他以前可是见过不少病人,就因为不遵从医嘱,吃药、话辽什么的丢三落四,毫无规律而延误了病情。 搜寻工作进行两天后,从已有的收获上,也绝对说不上悲观。 因为他脑袋里的“世界沙盘”的的确确在用隐晦的方式告诉他,象征着二十四世界之根之一“知识”的图案“书”就在这个学校里。那是一种若即若离,稍显暧昧的奇怪方式。每当他进入学校,世界沙盘里,“知识”的位置就在发颤。 但他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相关的污染、精神和能量痕迹。 他来来回回把论坛里那段视频看了很多遍,试图搞清楚“书”是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和消失的。但视频实在是太过模糊了,对“书”的表达,只能说是不经意之间的镜头下的背景板。 也许,不能用一般的思考方式去看待“书”。不能仅仅只把它当作一个会出现,会消失,会隐藏起来的图案。或许,需要某种特殊的方式,才能让它出现。 这些天里,除了搜寻工作和在“塔网”里查找各种资料外,乔巡还在关注着国际局势。 自全球峰会结束后,国际情势每天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常年处在战乱之中的中东国家,相继发表申明,将暂时停止一切形式的武装战争; 各国的对外贸易持续收紧,全球的进出口贸易工作一项接着一项,不断地以某种方式中止,这对那些极度依赖进出口的国家简直是致命打击。还有旅游行业,屡屡遭挫; 各国军队活跃在原本很少出现的核心城市群,制式装备成批成批地从军区输送到城市 一场危机恐慌风暴,在全球席卷。各国政府纷纷表示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公民安全,但这样并不能很好地消除恐惧。 联邦总统莫万卡活跃在网络上,每天高强度在自己的社交平台安抚公民,并且透露各种所谓的“内部消息”。当然,这只是一种介乎于官方与非官方之间的公告,以试探普通人对这些事的承受能力。 终于,在2036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联合国发言人出现在全球所有的社交平台上,郑重地公布了“污染病”与“进化”相关内容,并深刻表示,“这是自人类学会使用火以来,最大的转折点。” 是一个新的时代。 联合国为这个新的时代命名—— “大选择纪元”。 于是乎,各种基因暴论开始充斥在互联网上。 各地的抗议、游行与示威轮番上阵。 即便如此,依旧有一些人认为这只不过是所有国家联合起来给他们开的一场玩笑,或者说像“地球是圆的其实是联合国的谎言”那样的虚无反对主义。 仅仅是互联网上的媒体新闻、流媒体内容传播等就完完全全地展现出了世界的参差,社会性的超大规模动荡。 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如果只是部分地区的战争,那也许还能用移民的方式去规避,但进化是全球性的浪潮,去到那里都无法躲避。 没过几天,就相继出现小国政府破产,社会停摆的新闻。 于是乎,所有人都逐渐意识到,只有那些大国强国才能庇护他们。 各种形式的大规模偷渡,带上戏剧色彩,在全球各地上演。 也许日本的安全保障不错,也可能是日本人本身对各种纷争的欲望并不强烈。目前来说,在乔巡的观察里,盛冈市只是出现了恐慌,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还未出现大面积的暴乱。 当然,在全球阵营里,日本算得上是大国,有着完整的“塔”体系,分部中央,各县分部控制所,各市岸监队等等,将秩序维持得比较好。 认真关注诸如共和国、联邦、高卢、英格兰等大国,基本都是类似的情况,当然,自由主义盛行的国家,情况略差一些。 这些大国毫无疑问,都有着完整的“塔”管理的进化者机构和成员,在应对恐慌与动乱有着丰富的经验与合理的措施。 那些小国,尤其是非洲、中东、拉美等地,情况就纷乱得多。 政府失去权威,反动势力轮番登台的情况不断上演。 当然,最狠的莫过于“自由军”这支前身是恐怖组织,现在是降临派的进化者势力在1月1日中午宣布,他们已全面控制阿系疆域,成立“新自由军”,在全世界范围广纳贤才,吸引非编制进化者前去。 有类似操作的还有“瓦兰学会”、“耶格蒙教”等非编制,第三方进化者势力。 但,乔巡最关注的“黑色革命”一直没有动静,就好似他们根本不存在。 不过,历来有那么一句话,蛰伏于暗流者,狠之。 有辛渔和周思白的各种内部消息,乔巡对目前的全球局势看得更加透彻。 信息封锁取消后,只不过是让所有人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并不会从性质上改变。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塔”的成员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行动不再保密,污染事件结束后的清扫工作不用再找人签保密协议,或者消除认知之类的了,反而更加顺利了。 该棘手的是各国政府,该怎么调控动乱之下的各行各业。 那些,乔巡就不怎么关心了。 回到当下最主要的事。1月1日至1月3日是日本春节,虽然因为全球恐慌事件,节日气氛并不浓郁,但是能感觉得到,日本政府还是极力地在维护基本秩序,所以该组织的活动,该放的烟火一样没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普通公民,不要害怕,国家会保护你们的。 为此,还把这次春节延长到了1月7日。 国家层面大操大办,“粉饰太平”,引导公民正常生活。 尽管谁都看得出来目的,但效果的确不错。 1月3日过后,渐渐地,街道上人又多了起来。过节是其次,主要在于,即便“污染病”、“进化”相关的内容都公布了,但貌似自己的城市一切都挺正常的。每天都在巡逻的“塔”成员和军队,增添了安心感。 最关键的是,总还是要生活的。 于是乎,日本公民接受“污染与进化”就像特摄片里的人接受“怪兽与奥特曼”一样。 乔巡发现,站在上帝视角,观察这种变化,也蛮有趣的。 当然,正事是绝对不能落下的。 从12月30日,到1月5日。他硬是将盛冈中央私立高中搜寻了一个遍,可以说,肯定比在校师生更了解学校,只差掀地皮了,几乎可以一点不差地把学校再画出来。明明感觉图案“书”就在学校里,但是怎么也找不到,连行进轨迹都找不到。 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是找的办法不对吗?还是说,“书”需要特定条件才会出现? 如果一般的方法无法让“书”出现的话,也许需要从其特性上下手。 世界沙盘,二十四根之一的“知识”,是“书”的解释。 知识,是文明符号,是将客观规律、思想内涵、精神需求、欲望表达等用特定内容进行归纳总结后的结果。 学校这种地方,挺符合对“知识”的期许。 毕竟,学生去到学校就是为了学习知识。 “学生……学习……” 017 成为众人看向世界的窗口 学习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乔巡尝试着转换思路,心想,如果“知识”并非是名词指代,而是一个过程,或者说一种现象呢? 当然,不一定对,但直接的搜寻没有结果,肯定是要换办法的,钻牛角尖,一条路走到死可行不通。 办法是要试出来的。 目前看来,是得在盛冈市待一段时间才行。 像这样一直住在酒店里,偷偷摸摸进学校肯定是行不通的,有风险不说,等开学后还会更加麻烦。得想个办法正大光明地进入学校才行。 进去当老师? 不说乔巡自己现在都还需要恶补“理科知识”,高中文化课基本丢得差不多了,临时抱佛脚也抱不上来,更何况,授课资格没有啊。 那去当心理医生? 乔巡打开盛冈中央私立高中的官网,进入招聘页面。 哦,在老师栏目里的确有心理与健康老师、生活老师符合他的定位。 但,人家只要日本人…… 总不能现在去改国籍吧。他觉着有周思白帮忙的话,改肯定是能改,但就这样去麻烦别人,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 周思白是大腿,他还想抱一抱呢,不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员工……只要当地人。 乔巡感觉到了浓浓的排外观念。 他咬咬牙,心想,实在不行的话,砸钱进去当学生!当了这么多年心理咨询师,他钱还是不缺的,而且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待遇确实不错,虽然没做啥实事,每个月的工资还是按时发了。 私立高中就有这么个好处,要么你成绩很好,要么你很有钱,总有门路。 他摸了摸鼻子,心想,二十多岁的高中生,也不是不可以。不怕丢脸的说,或许,还能趁此机会,补一补高中理科知识。 当然,能不当学生还是尽量不要当。 乔巡还是没有上演现实版“逃学威龙”的打算。 之后,他每天都关注盛冈中央私立高中的官网,看看有没有新的招聘计划。 毕竟现在是新时代了,跟以前不一样,“污染”与“进化”是全球热点,说不定,学校为了撑门面,就需要个啥跟进化者相关的岗位。 本来只是抱着“或许呢”的心态,但没想到,居然真的给等到了。 1月8日,日本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按照日本教育部门的指令,正常开学。 盛冈中央私立高中不例外,也公布了开学相关事宜。 与此同时,学校官网的招聘计划教师栏目里多了个“普及老师”,主要负责为学校学生普及“污染”与“进化”相关知识,要求只有一个——“塔”正式成员。 对于学校放知道“塔”,乔巡还是蛮惊讶的。看来,这盛冈中央私立高中消息面还是很广的。 乔巡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不管学校招这么个“普及老师”的目的是什么,先去打探尝试一下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上午八点,乔巡穿上得体的正式服装,大大方方地去了盛冈中央私立高中。 向门卫说明是来面试的后,很快就来了一位教职工,带着他去到位于学校东北侧的行政楼。 乔巡对学校分部门清儿,当然,还是得装作第一次来。 行政楼二楼的人事管理处。 乔巡进去后向办公室秘书表示自己是来面试“普及老师”的后,秘书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秘书小姐,怎么了?”乔巡问。 秘书尴尬一笑,“抱歉,我走神了。先生,请跟我来,普及老师的面试室在另一个地方。” 她心里嘀咕,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来面试这个职位。 普及老师……那他是进化者吗? 秘书顿时非常好奇,忍不住跳出工作状态,略带歉意地问: “先生是进化者吗?” 乔巡反问: “要求不是只要是‘塔’成员就行吗?” “啊,但是我听说,‘塔’好像是专门管理进化者的。” “呵呵,也有非进化者,并不都是。” “这样啊。” 秘书也是最近才从学校听说这些,也不是很懂,所以虽然好奇,但也不知道怎么发问。 几分钟后,她带着乔巡来到行政楼四楼的校长办公室。 “先生,普及老师的面试由我们学校校长亲自面试。” 她说着,瞧了瞧门。 “请进。”里面传来低沉的男音。 秘书打开门走进去,鞠躬说: “藤原校长,这位先生来面试普及老师。” 乔巡朝里面看去,办公桌后面。校长转动办公椅,转过身来。 一个十分精瘦,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双鬓斑白,皱纹较少,眉挺饱满且浓重,眼睛格外有神,嘴唇比较薄,整体面貌很精神,很有干劲儿活力的感觉。 办公桌左上角的名牌显示着他的名字,藤原正人。 藤原正人面露微笑,“请进。” 乔巡走进去,秘书带上门离开。 “你好,我叫藤原正人,是这所学校目前的正校长。”藤原正人起身,稍稍点头,以示礼貌。 “你好,我叫乔巡。” 藤原正人问: “听名字,你是共和国人,或者说,是韩国人?” “我是共和国人。” 藤原正人点点头,“你的日语非常棒,请坐。” 高科技,能不棒吗? 乔巡在办公桌前面的客座坐下来。 藤原正人十指交叉握拳,抵住下巴,笑着问: “乔先生,请问,来面试前,你有看过面试要求吗?” “看过,要求是‘塔’成员。” “这么说,你是‘塔’的成员?” 乔巡没有直接说自己是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而是将在岩手县分部控制所办下来的驻日本特别工作证和特别通行证递给了藤原正人。 藤原正人看着两份证件,念出声: “驻日本特别工作证,‘塔’公开认证。岩手县特别通行证,‘塔’日本分部岩手县分部控制所公开认证。” 看完了后,他问: “那么,乔先生,你本人隶属于什么组织呢?” 乔巡一听,立马知道对方是对“塔”成员组成是有一定了解的。他回答: “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 说着,他展示了自己的序列卡。 看到小小的序列卡后,藤原正人心里有数了,这个人是正儿八经的“塔”成员,不是办假证假冒的。因为“塔”的序列卡无法伪造,能上得去“塔网”的就是真的,而要上“塔网”必要要有“塔”认证。 目前可没有哪个国家的科技可以越过“塔”的监视。 “你的身份真实无误。”藤原正人微笑着说。 看他的样子,乔巡想,这个人肯定是比较了解“塔”这个组织的。不由得猜想,他有没有可能是一位进化者呢? “那么,我们先互相了解一下。”藤原正人接着问:“乔先生,你是‘塔’的正式成员,为何打算来到本校成为一名普及老师呢?” 乔巡早已准备好理由,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说: “联合国在全面公布污染与进化后,我目睹了各国的变化,即便国家方面一次又一次表示请相信国家,但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污染与进化仍旧是可怕的洪水猛兽。尽管各国都详细介绍了污染、进化、污染生物以及污染事件,但就我观察而言,一般人对其了解仍然存在着严重的误会。也许各国以后会普及教育知识。但在这之前,我希望能尽到作为‘塔’成员的责任。在看到贵校招聘普及老师后,就抱着试一试看一看的态度前来了。” “你的想法很了不起。让我想起以前那些对教育事业怀揣赤忱之心的教师。但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不选择在自己的国家从事相关工作呢?共和国体量巨大,人口众多,应该更加需要你这样的老师。” 乔巡微微一笑,“之前给藤原校长看过了驻日本特别工作证。事实上,我在日本是有着特别任务的。任务持续时间长,期间存在大量的空闲时间,所以,我想把这些空闲时间利用起来。” 藤原正人很有分寸,没有过分询问乔巡到底有什么特别任务。他点点头,然后说: “嗯,你的资历很好。关键在于,你是否能担任一个合格的老师。” 乔巡接着说: “在成为‘塔’的成员前,我是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如果校长先生需要,我可以向你提供我以前的工作档案。” 藤原正人摇了摇头,笑着说:“乔先生谈吐雅正,我相信你所说。因为普及老师的特殊性,你在学校也许会受到其他人过分关注的目光,不知道你是否在意。” “这是必然的过程。就像大家之前不知道进化者,知道了过后肯定会好奇,想要了解更多。我想,这也是普及老师的职责之一。” 藤原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乔巡提到的这一点,他非常认同。 如何让进化者变得正常,成为这个世界很寻常的一部分,是各国政府都在思考的问题。 进化者并不是洪水猛兽。 “对于你的专业性,我没有质疑的必要。如果你能适应在学校的生活的话,那么,我代表学校,欢迎你的加入。” 藤原正人站起来,微微点头。 乔巡同样如此。 接下来,藤原正人向乔巡详细表明了对他的雇佣是第三方劳动合同,并非编制人员。 也就是说,普及老师这个职位虽然有老师的头衔,但并非老师,更像学校请来的讲解员。 待遇很好,工作也并不忙碌,只需要在每周二的上午开展座谈会即可,然后其他时间就类似于保健室保健老师,有学生来咨询就工作,没有就闲着。 特设专门的办公室,搭配助理。 这让乔巡又有了种重回老本行,做心理咨询师的感觉,只不过内容换了。从咨询心理问题变成了污染进化问题。 “乔老师,”藤原正人改口,“进化的随机性很大。有可能在我们学校也会突然进化者,所以还请你平时多多关注可能成为进化者的学生,调节好他们的心理状态,让他们正确认识自己,以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那么乔老师,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乔巡稍稍沉默,然后看着藤原正人微笑的脸庞问: “请问,校长先生是否本身对污染与进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哦,为什么有这样的疑问?” “你很专业。” “专业……”藤原正人笑了笑,“那倒不至于,只是之前从朋友那里听说了这些事后,特地去了解了,所以显得专业而言。我也仅限于此了,更多的,还是在于你们。” 乔巡点点头。 初步的交流下来,他觉得藤原正人是一个做事非常周到,几乎找到纰漏的人。当然,能成为知名私立高中的正校长,自然有着特别的本事。对于他所说,是否是出于客气与维护的话术,尚且不能明白。 乔巡能做的,只有始终保持一颗不小瞧任何人的心。 对合同事宜洽谈后,人事部的秘书就领着他去报到了,然后按照规章制度给他介绍学校工作流程,分配办公室等等。 一趟下来,在下午两点,正式完成入职。 “乔老师,你的手续都办完了,今天起就正式入职。明天上午的时候,学校将召开开学典礼,到时候,会向全校师生介绍你。” “好的,谢谢。” “不用客气。” 人事处秘书离开后,乔巡打量起自己的办公室。 很宽敞,采光不错,干净整洁,各种现代化教育设备。 布局上,跟保健室蛮像的,有一张安抚床。 办公桌上放着他的雇佣合同,以及学校的一些手册、注意事项和厚厚一大摞师生名单。 看着办公室,他想,可能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了。 只是,也不知道到底会待多久。 他可没忘记,来这里是为了“书”,普及老师只是为了更方便行事。好在,普及老师工作不重,看了看自己的工作安排,明天参加开学典礼后,就只有每周二的讲座了,平时里跟校心理医生差不多。 这所高中比较偏贵族学校,不招收留学生,所以也没有留校住宿制度。但有教职工宿舍,教职工可以选择在学校住宿,也可以自行解决。 也就是说,放学后,学生们的社团活动结束了,就全部都是自由时间。 乔巡也是看重普及老师这个工作自由度比较高,才会那么快完成交接手续。 他当然是选择住在学校,毕竟是有大事要干的。 教职工宿舍楼在学校最北边的绿地园里,很安静。他的宿舍已经被收拾出来了,只差拎包入住。 之后,他回到酒店,把自己的行礼带到宿舍收拾好。 “高中老师”的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想想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蛮奇妙的。 从心理咨询师到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队员,到调查小队队员,到海上列车乘客,再到现在的私立高中老师。 短短三个月里,丰富的经历能比得上大多数进化者一年了。 一细想来,他觉得,果然还是海上列车留给他的印象最深刻。那辆吃人不吐骨头的列车,此刻,就行驶在某片还上,上演着一出又一出人性之恶的悲惨戏码。原来的三个月一次登车,变成现在一周一次登车,竞争、淘汰、死亡、飞升……暴力、血腥、色情、扭曲、变态充斥其间。 他想着吕仙仪。有些时候,他的确会想,吕仙仪会不会变得跟那些赌徒、暴徒与纵欲者一样。 当然,他觉得吕仙仪是非常优秀的,本身也是三阶往四阶走的进化者,还用着那么强大的天赋能力。更何况,自己临走前,给了她500w积分,以她的本事,肯定不会过得不如意。 该想的是,她是否会变成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晃晃头,撇掉那些遥远杂乱的想法,乔巡离开宿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刚坐下,立马就从外面走进来好些个老师。 老师们挨个介绍自己,纷纷表示对他的工作感到非常好奇。 他们上午的时候就听说学校来了一个特别的老师,是“污染”与“进化”方面的老师。 本来这挺正常的,但传着传着就变成乔巡是“污染与进化”方面的资深专家。 “污染与进化”是全球热点,老师们感到好奇,想要了解也不奇怪。在这样未来茫茫无知的情况下,他们也希望多了解一下,想在新时代站稳跟脚。 一阵客气的照顾和相互介绍后,乔巡表示明天开学典礼后自己才正式工作,等之后再来咨询。 老师们这才渐渐散场。 不过依旧时不时就有老师过来跟乔巡寒暄聊天,还热情表示可以带他去学校逛逛,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校园环境……乔巡想,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学校了。 透过这些老师们的话语,乔巡也能感觉到,大变局下,普通人那卑微的焦虑与对未来的迷茫。他们能接触到新时代的东西太少了,迫切需要一个能看向更多更广更深的窗口。 现在,对于他们而言,乔巡就是那个窗口。 这不禁让他遐想,如果自己没有走上进化之路,是否,也跟他们一样,担忧焦虑着未来。 018 来自年轻身体的诱惑 2036年1月8日。 上午九点,盛冈中央私立高中的开学典礼准时在学校的大礼堂召开。 穿着冬季校服的高中生们整整齐齐地坐在礼堂大厅的座位上。 盛冈的冬天可要比馆山市的冬天冷得多,即便礼堂里通着暖气,却依然让人觉得有风匣带着罪恶的冷从衣服各个缝隙挤进去,在皮肤上挑逗温感神经。 站在等候台,乔巡朝大厅里的高中生们看去。 正在合唱校歌。 他们年轻,满身的朝气。浓浓昭和气息的校歌从他们嘴里唱出来,却没有那种“时代已过去”的惋惜,满是言说不出的向前走去的希冀。 乔巡想,未来的世界会如何对待这些正年轻的孩子们呢? 全世界的少年一代,又会怀以怎样的态度或者决心奔赴新的时代? 从不因为什么而动摇的时间,也许会说明一切。 本应该在场为开学典礼致词的正校长藤原正人今天并不在,副校长代为致词,表示对同学们新学期的祝福。在演讲的最后,他提到,当前的世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关系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污染与进化”这样的词组内容被副校长用严肃的口吻放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讲述时,毫无疑问,带给了全校师生一种隐性的压力。 进化本身就是一种超格的存在,这势必会对传统的阶级产生强烈的挤压。 在主流世界的国家里,教育可以说是穿透阶级壁垒的最直白,最有效的方式。尤其是在东亚儒家文化圈里,教育行业的竞争压力基本就是三个东亚国家来回打转排个一二三名。 进化,毫无疑问,对教育是一个非常强烈的挑战。 试想,你是一个学生,某一天,你的同学觉醒天赋,成为进化者,被国家带走,给予极好的待遇,还能见证世界前沿的变革。那么请问,你还能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地读书,然后参加各种考试,各种卷,去争取那些极少的可分配资源吗? 进化存在极强的随机性,每个人都有可能突然觉醒。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会不会每天都幻想自己下一刻就能觉醒,然后抛却掉什么“十年寒窗”的名头,成为新阶级里的一员? 也就是现在进化者进阶还未被明确定性,许多人才会焦虑与担忧。 副校长的演讲,刺激着师生们的神经。 即便是那些常年垫底的后进生们,也非常认真且耐心地听着演讲。 副校长在结束演讲后,隆重地介绍了乔巡—— 一位来自最大的进化者组织“塔”的成员,将成为学校的普及老师,为大家带来“污染与进化”的前沿消息,解答大家对新时代进化革命的疑惑。 乔巡登台演讲。 他很年轻。踏上进化之路后,身体素质和精神面貌又得到了质的改善。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形象都是非常好的。 好的形象,能给人留下好的印象,何况,他还有着“进化者”这一神秘的标签加成。 所以,他登台后,毫不客气地点燃了全场氛围。让原本安静庄严的礼堂变得闹哄哄的。 作为心理咨询师的他,最不缺乏的就是沟通与表达能力。 在初步介绍和入职演讲里,他并没有强调自己的履历,当然,他的履历说出来也顶多给一个“不明觉厉”的感觉。他从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们最关心的“进化者与非进化者的未来关系”切入。 根据这三个月来在“塔网”里研读的资料以及对日常生活的观察,他的演讲很贴切大家关心的主要问题。 进化者会挤压非进化者的生存空间吗? 进化者是否会给世界带来各种不稳定的因素? 进化者是否会成为各国的“人上人”? 非进化者如何在新的进化革命里找准定位? 种种问题都是国际社会关注的主流问题。乔巡当然无法简单把这些说清楚,更何况,一些问题他也并不确定,毕竟,没有用学术态度系统性地研究,当然,这是各国智库成员关注的问题。 他只是用这些问题,表明了设立普及老师这一职位的必要性。 当然得强调一下自己的作用,不然怎么在学校站稳跟脚。 十分钟的眼睛,完全临场发挥,收获的效果非常不错,礼堂大厅,学生们交头接耳,闹哄哄地讨论着这个新来的普及老师。 副校长在旁边看着,心想,校长果然高瞻远瞩,率先引进普及老师,看样子,今天学校评奖又多了加分点。 这叫什么?得叫“示范性引进专业人员,开拓性与新时代接轨,创新性调整管理结构”。指标蹭蹭地就上去了。 毫无疑问地说,这次开学典礼,乔巡这个普及老师是全校的关注点。 吸引的不只是学生,还有一众教职工。比起学生,他们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世界会怎么变化,是否会影响他们的生活、工作和家庭等等。 开学典礼结束后,乔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或者说叫咨询室。 很快,他的办公室外面就挤得水泄不通了,很多人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疑问要来咨询他,也不乏那些纯粹看个热闹的。还有,他的长相和气质的确有吸引高中生的资本。 学校行政办做事也比较麻利,很快解决了这样的情况。 统一收集大家的问题,归纳总结后,由各班学生代表前来咨询。 毕竟目前学校只有乔巡一个普及老师,面对庞大的求知人群,肯定是不够用的。先进行统一解答,计划等之后热情渐渐消退,并且主要问题都梳理得差不多了,再开放个人咨询。 即便是这样执行了,之后好些天乔巡的办公室外一到下课,就有不少人围观。 他想,这样的关注度也许还得持续一段时间。这让他有些后悔成为普及老师了,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会影响到对“书”的调查和寻找。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法回头,只能说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一下后续的晋升方式也不是一种选择。 “懒惰”……如果是字面意义上的懒惰就好了,那挺好,无所事事浪费时间就行。 但可惜,并不是。闲着什么不做一整天,除了“今天又是颓废的一天”的感受,不会有任何收获。 每天下午,三个年级几乎每一个班级的学生代表都会送来厚厚的咨询清单。 好在乔巡归纳总结能力不错,没被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给唬住了。 几天下来,他发现,学生们的关注重点明显跟老师们有很大的区别。 学生们想法朴实单纯,问的问题最多的是,进化者有多厉害?怎么成为进化者?乔老师你是什么级别的进化者?比较关注个人力量,崇尚以“自我”为中心的英雄主义。 老师们问得最多则是进化者对社会的冲击。更关注社会大群体,作为群体一员的他们,必然是跟着社会主流走的。主流往哪儿,他们就得往哪儿。 乔巡还是比较认真负责,尽管来到学校的目的是其他,但在其位,尽其责本身就该是一个人的基本素养。 何况,他绝对,身为进化者的一员,如果能对社会的演变尽到自己的绵薄之力,那也是值得肯定的。 认认真真解答大家的疑惑。碰到自己也觉得存在争议的,他则会请教周思白和辛渔,他们两个人的观点都很有分量,尤其是周思白,毕竟是共和国分部以前的核心人物,对国际局势和进化者的地位问题都有独到鲜明的见解,这帮到了乔巡很多。 闲暇之余的聊天里,乔巡还会从周思白那里了解纱绪莉的情况。 据周思白描述。 纱绪莉十分认真刻苦,除了读书学习以外,几乎没有娱乐时间,把空闲时间全部用在训练、学习进化者知识上。 他一度担忧,她是否会产生心理问题,但她给他的感觉又非常健康,只不过常常问起乔巡的事。 然而,周思白对乔巡也不是很了解,这就蛮尴尬的。让她自己去问,似乎又有点拿捏不住,有着放不下的心思。 少女的心思也不好猜。 不过总的来说,周思白是深刻体会到了乔巡所说的“纱绪莉很有潜力”到底是怎么个有潜力了。 她的领悟力,进步速度非常夸张,并且有着极强的天赋解构能力。 所谓天赋解构,就是对其他人的天赋能力的内在逻辑进行剖析和拓展的过程。这让她在战斗训练中,呈现出绝对的压制性表现。 见识了这些,周思白觉得乔巡所说“她有成为半神的可能”绝对不假。 总之,周思白是完完全全把纱绪莉当宝了,照顾得非常周到,而且绝不对其他任何人提及她的真实情况。就像他对乔巡天赋适配为100的保密一样。 盛冈中央私立高中这边,经过了一周的消化,乔巡用比较完善的“污染与进化”基础体系解答了大多数人的主要疑惑。 与此同时,官方对“污染与进化”的普及也在同步进行。 但因为进化者资源实在缺乏,所以进展很慢。大多数入阶的进化者要去执行任务,而未入阶的预备役或者文职人员又因为自身对进化者的体验不够,所以,难以表述得非常清楚。 在这样的条件下,乔巡这样的普及老师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可以说,在乔巡的普及下,盛冈中央私立高中是全日本除了官方特别学校外,对“污染与进化”了解得最详细的学校。 新的一周,乔巡的办公室面向学生开放了。 为了好好留住乔巡这位“珍贵人才”,学校没有给他太大的压力,一个小时内最多接受两名学生的咨询。还需要排队。 乔巡以前在私人诊疗所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种咨询工作,应对起来非常轻松。 大多数学生们的问题也并不复杂,更多地只是想来见识一下他,询问他有没有打什么“怪兽”之类的。 工作轻松,空闲时间多。 乔巡对“书”的调查探寻一点都没落下,住在学校里,借着“排除学校污染隐患”的理由,他可以大大方方地专心研究学校的每一个地方。 虽然时间多,但这份研究工作不好做,一周多下来,也没有什么眉目。 第二周星期三的下午,最后半个小时,像往常一样,乔巡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请进。” 一个染了一头雾蓝色头发,穿着三年级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 个性的校服穿搭,以及与大多姿态规正的学会说呢过格格不入的随性举动,充分表明了,她是个不良少女。 “乔老师好!”少女一走进办公室,立马到一旁的安抚床上躺下,然后开始玩手机。 乔巡顿了顿,在学生名单上三年级栏翻了翻,找到了这个少女的信息。 南雫(nǎ)瞳,十七岁,父亲是盛冈市餐饮巨头,母亲是退役知名演员。家庭条件可以说是非常好了。心理健康栏里,评语却很不理想,“乖张、不好交流,并且极度缺乏关爱”。 乔巡本以为这个不良少女会有不少处分,但是翻到处分栏,却空空一片,反倒是成绩……一直位于年级前3%。但看个人信息,是一个家境极好的优等生。 但实际表现……算了,那不是重点,又不是班主任,想这些干嘛。 乔巡合上名单,开口: “南雫同学。” 南雫瞳躺在安抚床上,忽然转过身,仰起头看着乔巡问: “你看了我的信息,对吧?” “嗯,是的。” “觉得我怎么样?”南雫瞳披散着雾蓝色的头发,手机屏幕的亮光映照在她脸上。 “我不予评价。” “切。” 她又翻身过去,继续玩手机。 乔巡说:“南雫同学,你有要咨询的问题吗?” “没有。” “那请你不要浪费时间。没有的话,我就要下班了。” 南雫瞳说: “这半个小时是属于我的时间。你是老师,你要对我负责。” “我不承担任何责任。” “老师为什么不对学生承担责任?” “因为我是雇佣合同。我只负责合同内事务,对你负责这件事,并不在合同内。” 南雫瞳一下子坐起来,努努嘴,“切。我又有问题了。” “请问?” “你有女朋友吗?” “不予回答。” “那就是没有咯。” 乔巡看着南雫瞳。他尽量不对未成年人展现负面情绪,“南雫同学,如果你现在想问的问题与我的职责无关,那请你想好再来。” 南雫瞳置若罔闻,跳下床,扯了扯自己的裙边,撩了撩鬓发,眯着眼,声音绵软地问: “那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身体年轻的17岁日本JK,乔老师不心动吗?” 乔巡面无表情, “南雫同学,你的心理评价是‘乖张,怪癖,难以交流,极度缺乏关爱’。我对你的职责范围没有心理咨询,如果你渴求关爱的话,那么很抱歉,我无法实现你的愿望。” 南雫瞳顿时双手环抱,冷笑道: “呵,假正经。你们男人最擅长表面一本正经,心里胡思乱想了。白给的年轻身体你不在乎,难不成你是软蛋?” “南雫同学,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怀揣怎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的。” 南雫瞳栽倒在床上,举起手机边看边说: “这不很直接吗,我是来做你女朋友的啊。” 乔巡微微眯起眼,挑起嘴角,语气稍稍轻浮。他十指交叉握拳,笑着说: “进化者和非进化者,能互相吸引吗?从基因选择上,目前前沿学术里,进化者进化等阶越高,基因选择非进化者的可能性越小。” 南雫瞳靠墙坐在床上,笔直修长的大腿直摆着。她歪着头说: “那就只***啊。难道进化者就没有xg欲望了吗?” 接着,她一点一点撩起自己的裙边。 黑色裤袜下,少女的绝对领域逐渐展现。 她双腿紧闭着,极具诱惑地扭动着。 17岁的身体绝对说得上极具诱惑。修身的校服本就致力于衬托出身体的线条,加上若即若离,暧昧的扭动,强烈地挑战着荷尔蒙。南雫瞳擅于打扮,精致的淡妆,精心打理的发型,以及白净的脖子和锁骨都可以被“性感”写就。 直到裙边几乎要露出裤袜的股部,她一点点张开shuang腿。多一分便要露出私密的部位,少一分似乎又欠缺点意思。正正好的角度,正正好的分寸,都在以某种方式装裱她的魅力。 “乔老师,要看看吗?” 019 美丽而乖张的少女神秘而诡异的“书”(8000字) 乔巡起身,从办公桌离开。 一步步走向南雫瞳,皮鞋的声音撞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南雫瞳继承自她母亲的大眼睛弯了弯,修整的眉弓挑起惊鸿一瞥般的弧度。 男人……是丑陋的; 进化者……是丑陋的。 两样丑陋的东西叠加在一起,那该是罪恶无比,必须要下地狱的吧。 呵,晴美说什么这个老师很不一样,很特别,让她心里躁动……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见着女人就走不动的家伙吗? 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连未成年少女都不放过的吗? 真没意思。 不想玩了。 看着乔巡一步步靠近自己,南雫瞳一下子就丧失了兴趣。 来吧,来触碰我,只要碰我一下,你立马就会被赶出这所学校。 恶心的男人! “南雫同学。”乔巡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办公桌与安抚床之间。 南雫瞳顿了顿,问:“怎么了?” 乔巡向后坐在客椅上,认真地看着南雫瞳, “为什么这么讨厌男人?” 南雫瞳面色一僵,稍稍抬起下巴,“你在说什么?我要是讨厌男人,会来这里给你上吗?” “我很不愿意做职责范围以外的事,包括给你咨询心理问题。但我发现,你似乎想要我万劫不复。”乔巡淡淡地看着她,声音没有情绪,“为什么?” “你这家伙,真没意思!”南雫瞳恼火地站起来,整理好衣裙,就要离开。 乔巡一动不动,“治阳”的力量顺着从他脚下涌出,顺着地板蔓延过去,将门牢牢抵住。 南雫瞳使劲儿拉了拉门,一动不动。她愤怒地转过身,大声说: “开门!” 乔巡冷眼相对。他必须要考虑,南雫瞳针对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 “南雫同学,你不止讨厌男人,还讨厌进化者,为什么?” 南雫瞳心里很震惊。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读心术吗?什么东西啊! 她当然不会承认,暴躁地说: “你是在剥夺我的人身自由!” 乔巡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没错,就是。” 南雫瞳很愤怒,“你!你会后悔的!我劝你马上放我离开,不然你绝对没法在学校里待下去。” “你以为,你用胸前的项链上的微型摄像机把画面录下来就用吗?” 乔巡站起来,一步越到她面前,将她胸前的项链拽了下来。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吊坠里米粒大小的微型摄像机抠了下来。 南雫瞳脸色一变,但她仍旧执拗地说: “那又怎样!我又没做什么,你没有证据,不能污蔑我!哼,你要是再不放我走,等我离开了,一定马上向大家说你侮辱了我!到时候,你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幼稚。” 乔巡甩手把项链扔给她,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声说: “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南雫瞳再一次使劲儿拉了拉门,依旧没有反应。她咬紧牙关,恼火地坐在客椅上。 “为什么针对我?”乔巡问。 南雫瞳轻哼一声,下巴抬起,脑袋扭过去,冷声说: “看不惯你。” “这不是理由。你绝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在我之前,你一定还用同样的办法陷害过其他人,也许,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南雫瞳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是他们活该。未成年少女的诱惑都禁不住,肯定是废物。废物不配当老师。”说着,她又舔了舔嘴角,眼神迷蒙,软声说:“乔老师,我还是chu女呢,你真的不感兴趣吗?” 乔巡嗤笑一声,“你太丑了,我看不上。胸小腰粗屁股小,腿短脚大皮肤黑。” 南雫瞳一愣,呆呆地看着乔巡。 乔巡那嗤笑嘲讽的神情真得不能再真,毫不客气地刺痛了南雫瞳。 她当然不是乔巡说的这样。 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她破防。这个心理不健康,一直以伤害他人为乐的少女,需要被狠狠伤害。 “你是不是人啊!”南雫瞳站起来,愤怒地指着乔巡说。 “怎么,接受不了现实?” “放我出去!”她大吼。 “告诉我理由。”乔巡说,“为什么针对我。” “我说了啊,看不惯你!” “这只是结果。” “没有!没有理由!” “那就耗着吧。” “你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乔巡呵呵一笑,“你现在报警,我马上就可以向警察局打电话,说我正在处理污染事件。你试试,警察是愿意相信你,还是愿意相信我这个有特别许可的进化者。” “你是个坏人!”南雫瞳咬着牙,指着乔巡说。 “坏人……这小孩子一样的描述是怎么回事?南雫同学,你试图陷害我的狠戾与恶毒呢?” “我没有陷害你!”南雫瞳大声吼:“你都没有碰我,我怎么陷害你!” 她脸涨得通红,“那些臭男人是想上我才被赶走的,是他们自己的错!他们要是忍得住诱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才没有错!你不能这么多对我!不可以!” 她浑身颤抖,蹲在地上身体报得很紧。 乔巡说: “我不关心那些。南雫同学,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我立马放你出去。” 南雫瞳蹲在地上抬起头,哽咽地问: “什么?” 乔巡嘴角一弯, “你是进化者,对吧。” 南雫瞳失神地跌坐在地上,嘴唇轻启,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表现已经是答案了。 “让我猜想一下。某一天,你突然获得了特殊的能力,你很害怕,但你不敢跟别人说。这种能力困扰着你,让你觉得自己跟其他人比起来是异类。你很讨厌这种感觉。”乔巡说:“你的个人信息里的心理鉴定显示,高一的你很优秀,乐于助人,大方友善,但高二变得沉默,害怕跟人交流,高三就变得乖张,易怒,缺爱。为什么评估说你缺爱呢?大概是你很憎恶别人的友好亲密关系吧。” “你……为什么知道?” “猜的。” 南雫瞳蹙着眉,吸了吸鼻子。看得出来她想哭,但是忍住了。 乔巡当然不是靠猜。 只不过是在南雫瞳愤怒的时候,感受到了她身上微弱的精神痕迹,再结合自己多年的心理咨询案例,总结出来的。 他为很多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咨询过心理问题。这个年纪的他们,是情感和人际关系最活跃的时候,很容易因此出现问题。 乔巡没有再逼问她其他问题。 那没有必要。 他看了看旁边的挂钟,说: “南雫同学,半个小时到了。你可以离开了。哦对了,你这个微型摄像头我就没收了。我记得,私装摄像头这种行为在日本是违法的。” 说完,他卸下办公室门的“治阳”能量。 南雫瞳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将旁边被自己弄乱的安抚床整理好,然后转身离开。 乔巡嘀咕,还知道整理床单…… …… 南雫瞳离开乔巡的办公室,走了一段路,刚到楼梯口,立马就两个女生围上来。 “瞳,怎么样了?”短发少女花城晴美赶紧问,“那个乔老师,有把你怎么样吗?” 金发少女泉谷加奈子是混血儿,碧色的眼睛很惹目。她好奇问: “瞳,你看上去怎么像哭过?” 花城晴美瞪着眼说:“你不会被欺负了吧!” 南雫瞳一言不发地朝楼下走去。 “瞳!”两人在后面追喊。 到了一楼,南雫瞳转身大声说:“他没碰我,一下都没有!” 说完,一个人大步离开了。 泉谷加奈子满脸疑惑,“她怎么了?怎么感觉很奇怪啊。” 花城晴美说: “瞳不一直都很奇怪的嘛。”她捧着脸,一脸呆呆的笑,“我就说嘛,乔老师肯定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加奈子,相信我,他肯定是个很棒的男人!我要得到他!” 泉谷加奈子挑起眉,“晴美,不是我打击你,瞳他都没碰一下,你更不可能了。” “瞳太直接了,也许乔老师喜欢细腻温柔的呢?用爱,我要用爱去感化他。” “你好恶心。算了我不管你了,我要去找瞳好好问问。” 泉谷加奈子说完,书包往肩膀上一搭,朝南雫瞳离开的方向小跑而去。 短发少女泉谷加奈子慢悠悠地跟了上去。她才不着急,知道瞳心情不好会躲到哪儿去。 下班的乔巡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看着 他微微蹙眉。 也许,这个学校还有像南雫瞳那样,觉醒了天赋能力,但不敢表现出来的孩子。 受制于规整的等级礼仪文化,许多日本人都很看重群体,不论是在职场,还是在学校,亦或者朋友小团体里,为了合群往往得选择压抑一些不合群的习惯。 在“污染与进化者”的知识没有得到很好的普及时,天赋能力对他们来说,是“不合群”的因素。 选择隐藏是有情可原的。 即便是在礼仪文化不那么规整刻板的共和国,选择隐藏自己的进化者也不在少数,按照进化比率和在编进化者数量的指标看,约有三分之一的进化者选择了隐藏。当然,这部分进化者往往又因为缺乏系统性的训练,所以力量仅仅限于初步觉醒的程度。 就目前的国际数据,是更加注重个体的欧美地区进化者选择展现自己的比率占多。毕竟,他们有根植于骨子里的超级英雄思维。 下了班的乔巡没有直接会宿舍,而是带上自己的职工卡,到学校图书馆去了。 “书”的下落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但世界沙盘又在不停给他表示,“书”就在这个学校里。 “书”代表着“知识”。 也许,从直观的角度去看待不失为一种办法。图书馆里很多书,储存着很多知识。 盛冈中央私立高校的图书馆开放到晚上七点。 乔巡是五点半下班,所以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候,图书馆里有学生在看书、学习、做作业之类的。 进入图书馆后,他对自己进行了“伪装”,变成普通路人的样子。 他在学校现在算是名人,走到哪儿都有人上来打招呼,问这问那的,伪装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书架之间穿行。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宰阴”去感受阴面。 而是怀揣着一颗求知之心,跟普通的读者一样,挑选书来看。 拿上一本书,到阅览室,找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窗外的夜景没那么繁华,但四处点缀的灯光,也没显出什么落寞来。 坐在这儿看书的时候,乔巡才有种回到了最初生活的感觉。没有污染,没有进化,一切都很寻常,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连续不断地上演着。 安静且恬淡。 跟海上列车截然不同的生活。 看书看着,渐渐地,就进入了状态。跟随着书中文字的描述,遐想出一个文字世界来,切身地投入其中,全身心地体会。 乔巡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山茶文具店》。 风吹过他的脸庞,撩动刘海…… 风…… 风? 窗户关着,哪儿来的风? 乔巡猛地惊醒过来,在非常短暂的一个瞬间里,看到面前的书桌上,闪烁过一个荧光构成的图案。 闪一下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拂面的风也消失了。 他站起来四处张望,“宰阴”全面蔓延逸散,没什么效果,再加上“贪婪”。“宰阴”的范围和深度几乎将整个阅览室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连一粒灰尘都没放过。 但是,没能找到刚刚那闪烁一瞬间的荧光图案。 那是什么? 他没有看清楚,因为消失得太快太快了。就是探头举目那一瞬间,就消失了。 或者说,从专心致志看书的状态脱离的一瞬间,消失了。 是“书”吗? 他无法确定,因为的的确确没有看清楚形状。 虽然没看到,但这毫无疑问给他提供了一个线索。 不管那是不是“书”,起码说明了,在这个图书馆,在这个学校,存在着会因为有人十分认真专注地读书而出现的怪异现象。 这是什么类型的污染事件? 乔巡随后继续坐下来看书,试图再次把那个荧光图案引出来。 但因为始终想着这回事,反而无法全神贯注地看书,没法沉浸到书中世界。 即便他用“宰阴”调控自己的思维,用“交感神经毒素”控制身体的细微功能,也无法做到。 脑海中形成了对“荧光图案”的认知后,就根本做不到完全放空思维。 即便他真的没有去想这回事,潜意识也在“准备观察”。 主动意识他能用“宰阴”和“交感神经毒素”调控,但潜意识……目前没有特别的能力能够做到。 人的潜意识本身就是不会主动表达的意识本能,没有外在力量帮助,只凭自己的主动意识,几乎是无法做到的。 连续试了好几次,一直到图书馆闭馆,都没能成功再次引出荧光图案。 乔巡没再过分强求。 一条路走不通,除非没其他路,不然还是不要死磕。频繁地操控主动意识还容易产生负面影响,造成意识失控。 回到宿舍后,乔巡再细致地对图书馆的遭遇进行了复盘。 总结出关键词: 完全投入性看书,荧光图案出现。 一旦解除看书的状态,荧光图案立马消失。 且不论那个荧光图案是不是书,这奇特的现象本身就很吸引人去探寻调查了。 他立马进入“塔网”,开始查询,是否还存在这种类似的现象。 很快,他找到一段公开的作战记录—— 【作战记录:CI-U-097312】 【“在耶路撒冷圣城,我们遭遇了一件奇怪的污染事件。整个污染事件里,我们的控制小队从未真正意义上见到过事件主人本身,但它好似又无处不在。我们吃饭,认真切割着牛排时,它会忽然成为盘子里的一颗西蓝花,而当我们注意到多了一颗西蓝花时,它又消失了。我们在教堂里欣赏中世纪的宗教画像时,它会忽然成为画中的Jes,像人们看着背叛Jes的犹大一样,当当我们凝视它时,它又像从来不存在一样。这让我们感到不安。” “如今,我们早已失去了它的踪迹。无法知道,它此刻,正在那里困扰着什么人。”】 这是一段不像作战记录的作战记录。 全程没有任何战斗画面。是一段段经过剪辑的日常生活画面。 但旁白那急促而低沉的声音,却给这个记录增添了无处安放的浓浓不安。这些不安,好似能透过次元的界限,来到观看记录的每一个人身边。 这段作战记录会跟图书馆的荧光图案有联系吗? 一个在耶路撒冷,一个在日本盛冈。 天南地北的地域差距,能联系在一起吗? 乔巡一夜未眠,在“塔网”中找寻更多相关的记录和资料。 一直到天亮,也没有发现更多。 好在是进化者,一晚上不睡觉影响不大。 打卡上班。 今天办公室的第一位来客是藤原正人校长。 “乔老师,在学校工作感觉如何?” 今天的藤原正人看上去更加精神了。五十多快六十还能有这样的精神面貌实属不易。他的形象更像一个受欢迎的影视剧演员,笔挺的西装与大度而有礼的姿态动作。 “很,感觉很好。这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这一周里,我碰到了很多因为新时代而迷茫纠结的孩子,能为安抚他们不安的内心,我感觉很开心。” “这样就好。还请乔老师留意,学校是否存在潜在的进化者。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很多时候并不能很好地面对自己的特别。即便只是觉醒初期的进化者,在破坏性上或许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可能会造成更深层的社会影响。这往往关系着进化者与非进化者之间的矛盾。” “当然,我会留意的。” “还有,如果没有耽误乔老师本身的任务就好了。” “不会的。” 藤原正人点点头,“不打扰乔老师了。” 说完,他离开了。 这位校长给乔巡的感觉很好。善解人意,而且考虑得非常周到。最值得说的是,他的确对进化者有着非一般人的认识。 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校长吗? 但他看上去的确又是个普通人。起码,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能量痕迹。 也许,非进化者也能有大智慧。 藤原正人刚离开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忽然没敲一下,就被推开了。 南雫瞳大步走进来,一点都不客气地往里侧的安抚床一趟,然后就闭上眼……睡觉。 好家伙,当这是你卧室呢。 乔巡问: “南雫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过来了?” “旷课了。”南雫瞳语气无比自然,就跟旷课是她每天必须要做的事一样。 “所以,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睡觉。你害得我昨晚没睡着,熬夜了。” “这不怪我。” 南雫瞳坐起来,蹙起眉,眼神幽怨,“你是老师。老师难道不该帮助误入迷途的学生吗?” “我的合同里没写这一条。”乔巡躺在办公椅上,优哉游哉地晃着。 “你的师德呢?” “狗吃了。” 南雫瞳憋红了脸,硬是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他都这样摆烂了,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放下那倔强的脾气,站起来,诚恳地鞠躬: “我为我昨天的无礼道歉。” “不需要你的道歉。你那点手段,还不至于伤害到我。” “你看不起我?” “确实。” “你!” 南雫瞳咬牙切齿。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乔巡这种老师。 “我睡觉啦!”她钻进被窝里,蒙住头。 乔巡懒得管她了。 问题少女哪儿都有,只要不给自己惹麻烦,管她呢。 过了一会儿,她钻出来,很难理解地问: “你就不问一问我为什么要来你这儿,不去保健室吗?” “不问。” 南雫瞳跟鱼刺卡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一样难受。 “保健室的老师都会细心开导每一个难过的学生!” “我又不是保健室的老师。开导你对我有好处吗?” “势利眼!” “谢谢夸奖。” 南雫瞳咬着嘴唇,一脸别扭地看着乔巡。 这种人是怎么当上老师的?太可恶了啊。 她钻进被窝,埋头睡觉。 乔巡继续手头的工作。 一直到中午午休时间,他抬起头看向安抚床那边。 南雫瞳心倒是大,还真就睡得安安稳稳的。 他手指在办公桌边缘蹭了蹭,“治阳”的能量在她耳朵上方凝结出小型的爆轰空间。 嘭! 炸开。 南雫瞳惊醒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乔巡说: “你该走了,待会儿会有其他人来咨询。” “我也要咨询!” “请排队。我看看,再排两个月就轮到你了。” “我赖在这儿了。” 乔巡也不客气,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喂,是保卫室吗?行政楼312室有人闹事。” “别啊!”南雫瞳站起来着急说。 “南雫同学,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我是傲娇不行吗?”南雫瞳仰起下巴说。 “为傲娇大小姐服务不在我的合同职责内。” “你眼里只有合同?” “是的。” 南雫瞳泄气了。她承认,自己的确玩不过乔巡。乔巡就像装备了全方位立体防御装置,完全无死角。 “我很苦恼。”她语气掉下来。 乔巡这才认真看着她。 对付这种恶劣性格的人,得比她更恶劣才行。简而言之就是比烂。 显然,在比烂这方面,乔巡比南雫瞳强一些。 “高中一年级春假前的最后一天,我记得是3月19日,我在图书馆看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特别的能力。” “什么能力?” “……我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南雫瞳说着,抬起头看向乔巡。 乔巡面无表情, “然后呢?” “我很害怕。控制不住,我很不想听到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但不得不听。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些试图和我交好的女生们只是为了组成受欢迎的圈子,她们的心里话……让我很害怕。” “是什么?” 南雫瞳双手握成拳紧紧压在大腿裙子上。她咬着牙说: “有人希望我毁容,有人希望我家道中落,有人希望我马上死掉。” “为什么?” “因为……她们喜欢的男生,喜欢我。还有那些靠近我的男生,不在乎我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我好看,跟我交往很有面子,而且,想跟我上床。很恶心,很恶心啊!明明他们看上去都那么正常,心里的想法却那么下流龌蹉!” 青春期对异性身体的向往是正常的。男生想跟漂亮的女生上床,这再正常不过了。 乔巡以前遇到过很多咨询这类问题的少年少女。 当然,他也能理解南雫瞳。因为在她眼里,同学们的友好只是虚伪的客套,内心的表现是嫉妒与欲望。 乔巡问: “所以,你不想再跟任何人来往了吗?” “很恶心。我讨厌我的能力,要是没有这种能力,我就听不到那些心声了,听不到那些心声,我就可以好好的跟他们来往啊!”南雫瞳低着头,不停地吸着鼻子,努力不掉眼泪,“但听到他们的心声,我感觉很恶心!一想到那些话我就想吐!” “陷害那些老师,也因为这个原因?” “男人不都喜欢肉体吗?无节制的**就是要付出代价啊!” 乔巡喝了口水,笑着问: “那你,遇到过听不到心声的人吗?” 南雫瞳抬起头,“你,还有校长。” 听到自己,乔巡觉得正常。但校长…… “藤原校长?” “嗯。” 乔巡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这个校长,果然不一般。 “那你为什么不去陷害校长呢?” “他从不单独靠近我。” “为什么?” “不知道。” 乔巡点点头,然后问: “南雫同学,你说你是在图书馆里获得的这种能力。当时,你是什么感受?” 南雫瞳眼神恍惚,开始回想。 “我记得……当时……感觉很奇妙。正在读《古都》,然后我好像真的变成了里面的千重子,经历那些事情。” “很投入,沉浸其中。” “对的,对的!”南雫瞳激动地说,“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回来了,然后就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有感受到风吹吗?” “嗯……没注意。” 乔巡点点头,笑着说: “南雫同学,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南雫瞳好奇地看着乔巡。 “口头禅,别当真。” “……”好气! 乔巡继续说:“所以,因为你讨厌这种能力,继而讨厌进化者?” “说不上讨厌。”南雫瞳不知道怎么形容,瘪了瘪嘴,“应该是……害怕吧。” 乔巡笑着问: “你怕我吗?” 南雫瞳脱口而出,“啊,害怕别人,但对你,是讨厌。” “令人伤心。” 南雫瞳露出得胜一般的小表情。 “好了,南雫同学,你该走了。”乔巡说,“还有其他同学要来咨询我。”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干什么?” “骚扰你。” “不给。” “那我不走。” 乔巡拿起电话,又要叫安保。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南雫瞳气冲冲地走了。 然后,乔巡开始思考。 南雫瞳给他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目前看来,她在图书馆的遭遇跟自己昨天的差不多。都是进入了一种非常专注的阅读状态,沉浸式进入书中的文字描摹的世界。 都是在看书。这让他更加相信,昨天见到的荧光图案,大概率就是自己在寻找的“书”。 怎么让“书”再次出现呢? 他在脑海里组织信息。 世界沙盘,共二十四世界之根,是组成世界的要素。 “知识”是一种要素。 那么,为什么“知识”会成为组成世界的要素呢? 诚如那句话,知识是进步的阶梯。知识能够记录世界,将世界的奥秘以可见的形式展现出来。 书中的文字,是知识最简单最直白的表现形式。 文字能够构造出虚拟的世界。 沉浸到文字里的世界,是否就能让“知识”的象征物“书”出现呢? 020 “书”的里世界 午休时间一过,下午课的铃声一响,没过多久,南雫瞳又来了。 “又旷课?” “没错。” “你还挺自豪。” 南雫瞳躺在床上玩手机。 “别的地方太吵了,乔老师这里很安静。” 因为,在这里听不到他的心声。在其他地方,到处都是针对自己杂乱的心声。 乔巡说: “南雫同学,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这边的岸监队,也就是负责进化者相关事宜的组织。你可以加入他们,开始你的进化之路。” “不去。” “为什么?你是进化者,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有人的地方都不想去。” “同是进化者的话,你不容易听到心声。而且,可以学着控制自己的能力。” 南雫瞳趴在床上,下巴枕着手背说: “你教我好了。” “我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当你女朋友。” “拒绝。” “我不好看吗?大家都挺喜欢我的。” 乔巡摇头, “南雫同学,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那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一定要喜欢才能在一起?”南雫瞳认真看着乔巡问,“两个人没有爱,就不可以在一起,就不可以结婚吗?” 她话中有话。 乔巡问: “你的父母不相爱?”他很直接,没有什么过渡。 反而正是这种直球式的发问,让南雫瞳更容易接受。她讨厌那些拐弯抹角,虚伪的家伙。 “母亲为了钱跟父亲结婚,父亲为了免费的代言。没有爱。”南雫瞳翻身看着天花板,她将自己的裙子整理的很规整,“我看着别的女人上了父亲的车,又看着母亲上了别的男人的车。你知道我的父亲在想什么吗?他想,得想个办法,跟母亲离婚然后让她一点家产都分不到。而母亲呢,在想办法让父亲死掉,然后继承他的家产。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在一起二十年了,别人的眼里,他们二十年来风风雨雨一起度过,十分恩爱,还有我这么个优秀的女儿,简直不要太幸福。” 乔巡想,也许能听到他人心声后,父亲母亲的心声才是压垮南雫瞳最致命的稻草。 设身处地想一想,你眼里幸福美满的家庭其实是父母共同编制的谎言,他们其实在想如何把对方压榨得丝毫不剩。 “南雫同学——” “不可以叫我‘瞳’吗?” “南雫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呢?对于你的家庭。或者说,你的父母爱你吗?” “怎么会,父亲嫌弃我不是儿子,母亲觉得我会分她的家产。爱?能吃吗?”南雫瞳侧过身,身体弧线在修身衣裙的衬托下,十分美丽。 到处都有幸福的家庭,到处也都有不幸的家庭。 与纱绪莉的家庭截然不同,南雫瞳的家庭就是一出华丽的悲剧。 乔巡看了看她,然后说: “我教你控制能力吧。” 南雫瞳猛地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乔巡,“为什么又同意了?” 乔巡心想,这么敏感吗?明明之前还在要求自己教她,同意了,反而又开始怀疑。 她的确很怕别人给她的好意。很敏感,时常处在不安的环境中。 “怕你犯罪。” “我才不会!”南雫瞳很愤怒,“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但我肯定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乔巡微微一笑,“何必压抑自己呢。有不满就好好发泄出来啊。” “那我可以揍你吗?” “你打不过我。” “那我没有要发泄的了。” “……” 乔巡摇摇头,“不说闲话。南雫,我当然不会无条件地帮你。作为代价,你需要听从我的安排。” 南雫瞳怀疑地看着乔巡,“你想让我当你的狗?” “我没有那种癖好。南雫,我有些事情要做,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当然,是你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 “比如好好坐下来,专心看书。” “这么简单?” “是的。” “真的?” “真的。” 南雫瞳点头,“那好吧。怎么教我?” “坐过来。” 南雫瞳坐到乔巡办公桌对面。 “双手摊出来。” 她照做。 她的手很好看,偏小,手指很长,指关节不突出,指甲也十分规整,指尖微微泛红。 “闭眼。” “你不会做坏事吧。等我睁开眼,然后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在我面前。”南雫瞳怀疑地看着乔巡。 “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的那玩意儿。” “南雫瞳!请你认真点!” “对不起。”她缩了缩脑袋,然后老老实实闭上眼。 乔巡先用“宰阴”探入她的身体,确定她身体的能量分布。 然后,“命理循天”顺着她十根手指进入。 “放松。” “不会。”她肩膀绷得紧紧的。 乔巡无奈叹口气,用削弱版的“迷覃”让她身心放松。 “命理循天”接替了她身体里的符文能量。 乔巡开始解析这种能量,尝试弄清楚她之所以表现出“能听到他人心声”的能力的原理。 她的能量水平还比较低,解析起来很轻松,跟拾荒人的衍生符文是不能比的。 能量水平低,但质量可不低,换句话说,档次非常高! 她“听心声”的天赋能力级别非常高! 目前来说,她只能听到别人针对她发起的心声。这是一种类似于佛教“因果”的影响。 当一个人对她发起想法时,他们之间就产生了联系,即种下了“因”,这个“因”能被她的天赋能力感受到。 然后,乔巡还惊讶地发现,如果她能顺利进化到高阶,也就是半神的话,就当下展现出来的能力看,也许可以根据“因”看到简单的“果”。 很强! 这个天赋非常离谱! 乔巡接着开始用“命理循天”控制这种能力的开启。 熟练了后,他把这种控制方式植入她的意识中,然后退了出来。 解除“迷覃”。 乔巡说: “好了,你可以感受一下。” 南雫瞳愣了愣地拍了拍脑袋。她感觉自己好像会了什么东西,就像那种突然顿悟了知道一道题怎么解答。 “你等我一下。” 她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十分钟后,又跑来回来,兴奋地说:“好了!可以了!我可以不用听到那些恶心的声音了!” “但是,南雫,不管你听不听,那些心声都存在啊。”乔巡说,“你闭上耳朵不听,可不代表你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南雫瞳眼睛都快笑成月牙儿了, “我都懂的。但是能自由控制身体的感觉就很棒啊,就像读书。老师硬给你灌知识,肯定很难接受,没有自己读明白的感觉好。” “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好好上课吧。” “才不要!” 南雫瞳说着,立马趴到床上,又懒洋洋地玩起了手机。 “你不是能控制心声了吗?还在这儿干嘛。” “乔老师,好孩子变成坏孩子很简单,但坏孩子变成好孩子可很难。我现在是坏孩子,坏孩子就该做坏孩子的事,旷课,偷懒,玩游戏。”南雫瞳玩起了游戏。 乔巡稍稍看了一眼,差点破防了。 因为她在玩猫猫大乱斗。 吕仙仪那魔性的“乔大叔,快来玩猫猫大乱斗啊”的声音,又在乔巡耳边回响了。 这玩意儿有这么火吗? 下午四点,放学铃声一响,南雫瞳爬了起来,然后规规矩矩地捡走自己的头发,把床单被褥整理好,问: “乔老师,今天需要我的帮助吗?” “这么老实?” “现在我是听话的好孩子。” “去外面等我五点半下班。” “啊,还有一个半小时。”南雫瞳面露不耐。 “好孩子?” “好!”她大声说后,离开了办公室。 上午八点到九点,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下午四点到五点半,是乔巡的咨询时间。 五点半,送走了今天最后一位咨询者。 南雫瞳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你倒很守时。” “好孩子当然守时。” “好孩子可不会在高中就染那么张扬的头发。” “切~” 乔巡整理好办公桌,起身从立式衣架上取下冬日大衣穿上,边走边说: “走,去图书馆。” “做什么?” “学习。” 南雫瞳一脸惊恐,“你不会真的圣母到想把我变成乖乖女吧。” “你想得美。我教人可是很贵的。” “嗯?” “别嗯了。” 南雫瞳凑近乔巡,“诶,乔老师你说,我这个时候挽着你的手,被别人看到了,会不会第二天你就被赶走啊。” “临走前我会带走你脑子控制天赋的办法。” “开玩笑,开玩笑。” “为了避免误会,请你离我至少两米。” “别嘛。” “三米。” “好吧。” 南雫瞳就是个活火山,谁知道她什么时候突然来个奇思妙想的怪招。 乔巡觉得还是跟她保持距离比较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图书馆。这个时间,图书馆里大都是想要考很好的大学,正在认真学习的学生。 依旧是昨天那个人比较少的阅览室。这边暖气供应稍显不足,站一会儿有些发冷,所以人少。 “乔老师,然后我们要做什么?”南雫瞳往周围望了望,小声问。 她有些激动,两只手紧紧捏着,满脸的期待。 “你激动做什么?” “感觉好像电影里面的特攻哦。” “脑子呢?” “别这样嘛,你对我好点行吗?”南雫瞳不满地说。 “我对你已经很好了。” “……” 乔巡看了看天色,然后问: “你喜欢看什么书?” “挺多的,川端康成的细腻,夏目漱石的文雅,芥川龙之介的发人深省……哦,最喜欢的还是悬疑侦探惊悚啦。” “那你去挑一本最想看的。” “看吗?” “嗯。” “好奇怪……”南雫瞳小声嘟囔,但还是很听话,老老实实走向书架区。 过了一会儿,她拿过来一本书。 《精神病患》,联邦作家威廉·布拉蒂所著。 这本书乔巡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本惊悚犯罪类小说,讲述了一群患有各类精神病的海军陆战队队员、B-52轰炸机飞行员、宇航员、军官等等的故事。 “为什么是这本书?”乔巡问。 南雫瞳眨眨眼,“因为里面很多脏话,想学。” “认真点。我不是随口一问。” “就是想看嘛,没有为什么,之前看过一点,但后来能听到别人心声后,就没继续看了。”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我像个神经病。太有代入感了。” 乔巡看了看她,略微思考一会儿,然后说: “你去那边,一个人看书。” “啊?为什么?”南雫瞳有些疑惑。 “照做就是了。” “好吧。” “记住,打开你的天赋能力,认真,投入,像听别人心声一样,去聆听书中角色的声音。” 南雫瞳有些迷茫,“什么意思啊,不懂。” “就像你以前还是个乖乖女那样认真读书就行了。” “总感觉你在骂我。” “别想太多。” “你会在旁边看着我吗?” “我在旁边,你能专心吗?” “能。那我就在不远处。” “好的!” 南雫瞳开心地拿着书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开始看书。她听话地按照乔巡说的那样,开启自己的天赋能力。因为这里没什么人,所以,没有吵闹的心声。然后,她注意力集中在书上。 太久没看了,以前看过的忘得差不多,她翻开第一页,从头看起—— “怪诞的哥特大宅与世隔绝,盘踞在一片树林里,簇生的尖塔蜷伏于星空下,就像某种畸形的庞然魔物,无法躲藏,渴望犯罪。滴水嘴兽咧开大嘴,向四周密密麻麻迫近的森林狞笑。有一段时间,万籁俱静。黎明悄然穿透叶隙。稀薄的秋日阳光撬开被朦胧树影困住的清晨,雾气从朽烂落叶中蒸腾而起,仿佛失散的灵魂般枯干又虚弱。微风吹拂。百叶窗用嘎吱响声哀悼邓更,幽魂般的乌鸦在远处的草场发出嘶哑咳声。紧接着又是寂静。等待……” 乔巡在远处的书架旁看着南雫瞳。 她端正地坐在位置上,坐姿简直是教科书典范。 穿着校服的少女,安静而文雅,似也怎么都看不出乖张恶劣的样子。 在乔巡的猜测里,南雫瞳的天赋能力,来源于“书”,那么应该跟“书”有着不一般的联系。让她来这里专心致志地读书,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也许,“书”会在某人特别代入沉浸读书时出现。 但南雫瞳能否做到真正的代入与沉浸,有待验证。 在南雫瞳的视角里,《精神病患》,淡黄色的书页上整齐排列着黑色的字符。她像乔巡说的那样,开启天赋能力,用聆听他人心声的方式,尝试着去感受书中人物的心声。 卡特肖、石斑鱼、凯恩、克雷布斯、费尔…… 这些书中的人物,一个个被文字记录下来,在她的眼中展现。 “去聆听书中人物的声音……” 一开始,南雫瞳不在窗台,有些不是很能理解乔巡的话。书中的人物明明就只是被文字框住了,作者想表达的是他们所说出来的。明明只是作者思维下的傀儡,哪里来的心声呢? 她时不时悄悄抬起头,朝乔巡看去。 每一次看去,乔巡双眼都像冰冻起来的湖水一样,让她觉得很冷。她觉得,要是不认真的话,这家伙说不定会宰了自己。 算了算了。 南雫瞳不再想太多,看书…… 要说一个人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持续较长的时间,的确很难。 但在那特殊能力的帮助下,这对南雫瞳来说,是一种水到渠成,愈发明晰的感觉。 威廉尖锐而坚硬的笔触,描述着一个个人物,讲述着一段段剪影式的故事。 南雫瞳,她渐渐入神了。 乔巡见她眼神出现微妙的变化后,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她。他用“宰阴”将自己笼罩起来,收敛了所有具有实际表现的气息、身形、体积、质量…… 南雫瞳此刻,孤身一人坐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 耐心地等待,一个小时过去。 傍晚六点半,离图书馆清场还有半个小时。 风,吹来。 乔巡完全隐匿住气息,生怕惊扰到这“风”半分。 紧接着,他看到南雫瞳面前的桌子上,缓缓浮现起一个荧光图案。 “‘书’!” 乔巡确信,那就是“书”! 如同中世纪贵族典藏绘本一般的“知识”的象征物,世界沙盘世界二十四根之一的“书”! 居然真的出现了。 乔巡看向南雫瞳。没想到她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完全代入沉浸于书中文字世界。 没白对她好。 南雫瞳此刻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正痴醉于酣畅淋漓的文字之中。 乔巡一动不动,观察着“书”的动向。 他目前没有找到收取这种世界沙盘图案的办法,只好静观其变,随机而动。 微弱的荧光图案照出的场面并不大,一般人瞥一眼就算了,不会觉得有什么特殊。 过了大概五分钟,乔巡发现南雫瞳眼睛渐渐失神。 他皱起眉。 这并非那种发呆的失神。因为她如果发呆转移了注意力的话,那“书”图案也应该立马消失。 但是并没有。 随着南雫瞳失神感越来越明显,相应的“书”的荧光越来越亮。 这是呈现正相关的。 乔巡探出“宰阴”,从地面渐渐靠近南雫瞳。 然后发现,她的意识处在游离状态,就是通常所说的“做梦”。 她在做梦? 看书看着看着,身体没动一下,突然就开始做梦? 乔巡略微思索后,收回“宰阴”,同时关闭身体所有的能量表现。仅仅以“命理循天”,像为南雫瞳寻找关闭听心声的办法那样,再次进入她的身体,解析出她的意识,然后进入其中。 在乔巡的“注意力”进入南雫瞳意识的一瞬间,他整个人意识猛地一沉,如同从高处坠落。 惊悚冰冷感油然而生,沐浴在图书馆暖气中,却如坠冰窟。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走了。 意识脱离身体最后一刻,他控制自己的身体随便拿一本书找个位置坐下来,避免路人视角里他是呆愣愣地站在书架旁偷看远处正在安静看书的少女的痴汉形象。 暴躁的联邦式英语对话在耳旁响起。 “咱们去海滩。” 昏暗的灯光在闪烁。 “天已经黑了,而且快要下雨了。” “我看你是存心要吵架是吧!好,很好,咱们玩医生游戏!” “不。” “那就抓子儿,想玩抓子儿吗?” “不,不想。” “好老天啊,你什么都不想玩!这地方实在是无事可做,我要发疯了!” “卡特肖——” 卡特肖? 乔巡记得,这是《精神病患》里的一个人物。 为什么? 视野渐渐清晰。 夜晚,灯光昏暗,极具时代色彩的办公室,翠绿色的台灯灯罩……一边墙上挂着一面联邦星字旗,还有交叉的左轮手枪墙饰。 这里是,《精神病患》的文字世界。 空间似乎还不稳定,微微扭曲着。 乔巡极力试图动一下,旦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像是钢板。 他拼命扭,拼命扭! 动了一下,然后他看到自己正前方的墙边有一面落地镜。镜子里倒映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容十分憔悴的金发男人,瘦削,双眼宛如两口深井。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本精神病学课本以及一叠病历。 另一个,穿着泳裤,肩上搭着一条沙滩毛巾,胳膊上扎着黑色臂章,手里拿着孩童的玩具桶和铁铲,脚上套着蛙人脚蹼,泳裤和毛巾是相配的波利尼西亚花纹。 凭借着不多的印象,乔巡分辨出,坐着男人应该是《精神病患》里的角色凯恩。他是一名医生,来到这处诊疗院,是为了完成联邦政府给他的任务,观察、治疗以及记录。 另一个造型十分奇特的则是卡特肖,是精神病人之一。 窗外,夜色正在逼近,雨云隐然威胁。 乔巡继续在镜子里面寻找,希望找到自己。 他又使劲儿动了动了,然后发现,镜子里,书桌一角的笔筒里,一支笔动了一下。 他愣了愣,然后又动一下,那支笔跟着动。 我是……一支黑色的粗钢笔? “他妈的,凯恩,你的钢笔动了!”卡特肖暴躁地嘶吼。 乔巡:!! 凯恩揉了揉鼻梁,神情疲惫。显然,一个精神病人说出“钢笔动了”这种,是不会有信服力的。他温和地问:“所以,你刚才说奈麦克怎么了?” 卡特肖注意力立马转移,“他子宫后屈。” “但奈麦克是位男性。” “他妈的,他就是子宫后屈了。我们该用自杀药丸和阿司匹林塞满他的子宫……”卡特肖说个不停,口水四溅,落在笔筒里,乔巡的身上。 乔巡很迷茫,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拽进了《精神病患》的文字世界吗…… 南雫瞳呢?也变成什么了吗? 他小幅度地转动着,试图看看房间里的其他地方。 然后,他很快惊悚地发现,笔筒里,一支用得只剩下一半,没有笔筒高的蓝色铅笔正在一蹦一跳。 021 阴影中的第三人 这玩意儿肯定是南雫瞳吧! 乔巡扭动身体,用笔帽踹了半截蓝色铅笔一脚。 “哎呀!”南雫瞳的声音在他耳朵……哦不,现在是一只钢笔,没有耳朵,应该是听觉部位。 “他妈的凯恩上校,你的钢笔和你的铅笔都在动!”卡特肖大喊。 “嗯嗯。”凯恩温和地说,“宇航员先生,天黑了,而且在下雨。” 可特效愤怒地扭曲了表情,拿起玩具铲咔嚓一声掰成两半。 乔巡确信,身为笔的他说话,人是听不到的。 “南雫!” “我在。乔老师,你在哪儿?好可怕啊,我周围全都是笔。我想跳出去,但跳不起来!” “别动!转过来。” 蓝色铅笔“南雫瞳”扭了扭。 “然后呢,乔老师?” “我是你面前的黑色粗钢笔。你现在是一支蓝色铅笔。” 南雫瞳呆呆地看着乔巡一会儿,小声说: “你好丑啊!” “你更丑!”乔巡说着,踹了她一脚。 “哎呀!” 南雫瞳也试图踹乔巡,但半截铅笔的长短实在是太短了,踹不到。她放弃,好奇地问: “我们是在书里面吗?” “算是吧。” “好神奇!像迪士尼动画一样!玩具熊的午夜后宫,玩具总动员!” “我觉得你不如好好想一想,我们该怎么离开。” “也是哦,嘿嘿。” “跟傻子一样。” “不要骂我。” 乔巡不理她,等待着笔筒外凯恩和卡特肖对话结束。 半个小时后。卡特肖最后神秘莫测地说道:“庸俗的石斑鱼吃未受祝福的鹿肉。”然后,摔门离开。外面响起大锤砸石膏的声音,根据书中的剧情,是其他精神病人正在发病。 紧接着,凯恩走出办公室。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乔巡和南雫瞳开始行动。 他左晃右晃,不停撞击笔筒的筒壁。 笔筒开始摇晃起来,过了一会儿啪嗒一声倒在了书桌上。乔巡和南雫瞳随着其他笔一起散落出来。 没有笔筒的帮助,身为钢笔和铅笔的两人很难直立起来,只能滚动。 咕噜咕噜—— 两支笔在书桌上滚动着。 “乔老师,我好像不能用天赋了。”铅笔南雫瞳说。 乔巡也发现了这一点。跟在海列赌场里差不多,常规意义上的天赋能力无法使用。 但“暴食”、“色欲”、“贪婪”以及“命理循天”可以。 因为它们不需要任何符文能量的催动,是概念性的,意识流的。 前三个特性能力都是辅助被动,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乔巡利用“命理循天”开始探究。 “命理循天”依据一切真理而作用,但凡存在着的,都是合乎规则的,都是世界真理所认可的。只是,需要寻找到其间规律,寻找到能够进行归纳概括的地方。 要知道为什么会被拽进了,以及是如何被拽进来的,需要找到意识寄宿于钢笔这一过程的行进轨迹。 这一轨迹是既定的,是真理。 乔巡集中精神,像解析衍生符文“灵魂之友”那样,解析意识的行进轨迹。 “命理循天”开始发挥作用。 半截蓝色铅笔南雫瞳靠在乔巡这支黑色粗钢笔旁边,很安静,一动不动。她好奇地看着乔巡,心里得意地想,不让我靠近你两米之内,现在好啊,零距离接触哦! 对于乔巡而言,也不指望南雫瞳帮忙,别打扰自己就好了,爱做什么做什么。 乔巡专心致志地解析他们意识的行进轨迹。 外面走廊里,各种各样的争吵声,铁锤声,让空间鼓荡着不安的气氛。精神病人无法用正常的角度去看待。 南雫瞳闲得无聊,在旁边滚过来滚过去,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最后,滚得无聊了,她又安安静静靠在乔巡旁边。 外面下着雨。大雨敲打玻璃。远处某座钟楼敲响八声。 “命理循天”依旧在继续。 嘎吱一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办公室的主人凯恩走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书桌上倒下的笔筒,四散的钢笔、铅笔以及记号笔。 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走到书桌前,开始整理。 乔巡心道不妙。不能让他打断自己! “南雫瞳!” “嗯~”她发出软糯的鼻音,“怎么了?” “合着你睡着了啊!” “我无聊嘛。” “别管那么多了,你看到没,那个人正在整理散落的笔。你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要让他动我。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 凯恩扶起笔筒,挨个挨个将散落在桌面上的笔放回去。 乔巡和南雫瞳的视角里,他巨大的手缓缓伸来。 南雫瞳见状,用力翻滚身体。然后,她这只调皮的蓝色铅笔咕噜咕噜地就滚向远处了。 凯恩没想什么,以为是风吹的,走出几步,手掌跟了过去。 眼见着又要拿住蓝色铅笔了,忽然,铅笔又换个方向开始滚动。 嗯?桌子不平吗? 凯恩的手跟随着蓝色铅笔。 但,很快他发现这支笔不论他怎么去捡,都捡不到。在要碰到的时候,它总是会换个方向。 这让他想起之前卡特肖说他的笔动了。 神奇。 凯恩变得很有精神。他是一点都不怕的,撸起袖子,准备好好跟这支调皮的铅笔玩一玩。 南雫瞳谨记乔巡给她的任务,保证不让凯恩靠近乔巡半分。 她要命地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凯恩用书本不断阻拦她的可移动空间。 在书本的连番围堵下,南雫瞳可滚动的地方越来越小。 不行!照这么下去迟早被抓住。 南雫瞳看向乔巡那边,大声问:“乔老师,你还要多久啊?” “两分钟!” 南雫瞳“一咬牙”,用出最大的劲儿,猛地一下跃出书本的包围圈。 凯恩惊了,立马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是眼睛花了。铅笔居然跳了起来!上帝,我也得精神病了吗? 南雫瞳跳出书本的包围圈后掉在书桌上,惯性导致她不受控制地滚下书桌。 然后,咕噜咕噜滚向远方。 视角快速旋转的南雫瞳大声疾呼:“乔老师,救我!我要死啦!” 凯恩赶紧迈开步伐,去捡掉在地上的铅笔。 南雫瞳不受控制地滚进了地板之间的缝隙,然后卡住了,无法动弹。 她使劲儿扭了扭,一动不动。 然后,她放平心态,小声嘀咕,“死就死吧,这垃圾人生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书桌上,乔巡依旧很平静。 “命理循天”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五、 四、 三、 二、 一! 完成! 完整的意识行进轨迹坦荡荡地摆在他面前。 一共两条行进轨迹。一端接在他这支黑色粗钢笔上,另一端接在地板缝里的半截蓝色铅笔上。 恰是他和南雫瞳的意识。 而他们的意识行进轨迹的另一端,都接在……书桌的那本关于精神病案的书籍上。 那本书是这个《精神病患》世界的入口! 确定了这个后,乔巡立马明悟了。 外面图书馆的《精神病患》本体是一个入口,而在这个书中世界的凯恩长官看的一本书,是另一个入口。 两个入口,在象征着“知识”的二十四世界之根“书”的运作下,联通了。 然后,正在看书的南雫瞳意识跌了进来,自己追寻南雫瞳意识的痕迹,也跟着跌了进来。 对于“书”的神奇能力,乔巡大为惊叹。 这可是打破次元壁的能力啊! 不愧为构成世界的二十四根之一。 “乔老师,下辈子再见啦!我一定做个好孩子!”南雫瞳要死一般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凯恩的手指试图把她从地板缝里抠出来,但卡得太紧了。 乔巡:“……” 有那么一瞬间,乔巡想把她留在这里算了。 但……唉,乖张的坏孩子调皮,自己一个成年人总不能跟着调皮吧。 “命理循天”找到了行进路线,找到了入口,破解了运作逻辑。 像找寻控制南雫瞳听别人心声能力的办法一样,乔巡同样找到了逆反“书”运作的行进轨迹的办法。 “南雫!” “哎!” “大傻子!” 南雫瞳愣了愣,正准备愤怒反击。忽然,一股力量罩住她,然后把她的意识拖拽出去。 她感觉自己的视角和感觉正在以奇怪的方式不停变换,就像……坐过山车睡觉。很奇怪,但就是这样的感觉! 乔巡操纵“命理循天”拽着南雫瞳和自己的意识,逆反行进轨迹,原路返回。 他们刹那脱离钢笔和铅笔,钻进那本记载着精神病案的书本,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这个世界如同玻璃蹦碎,变成数不清的各种颜色的碎块,最终化为湮粉,彻底消失。 …… 乔巡抖了一下,重回自己的身体。熟悉的感觉让他长舒一口气,然后立马向旁边看去,南雫瞳面前的那个荧光图案“书”并没有消失,只不过,越来越微弱。 他见状,立马上前,手掌直接按住。 “暴食”毫不客气地发动,试图将其卷进自己的身体。 但“书”也绝非会坐以待毙,剧烈抖动起来,猛地挣脱了“暴食”的束缚。 乔巡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东西能逃脱“暴食”的吞噬。 果然不一般。 但“暴食”还是消化出了十分稀少的认知信息。 【“知识”】 【世界沙盘的一部分,世界二十四根之一】 【神说,文明要得以保存,得以延续,得以成为世界的生机,于是▇▇▇▇▇▇▇▇▇▇祂▇▇▇▇▇▇▇▇▇▇,最后▇▇▇▇▇▇▇▇▇▇,成为了一本书,久远的时代过去了,书已经成为了偶然瞥见的图案】 果然是“书”。 乔巡松了口气,这一趟不算毫无收获。 着急留住“书”的他没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南雫瞳背后,为了用手掌拍到她的前面,身体弯向了她。 吐出的热气拂过南雫瞳的脖子。 南雫瞳醒来的比较晚,刚醒来就感觉脖子痒痒的。立马站起来,然后一头撞在乔巡下巴上。 嘭! 嘶—— 咬到舌头了。 乔巡捂住嘴闪开。 “怎么了?”南雫瞳四处张望,茫然地问,“回来了啊!” 乔巡赶忙给自己上了“疼痛免疫”。一个不留神咬到舌头,还是蛮痛的。 “乔老师,你怎么在我后面?”南雫瞳转身看着乔巡,眉毛弯弯,“哦,我懂了,你想占我便宜。” “滚蛋。” “嘿嘿。”南雫瞳笑了一声,然后一脸激动,“好神奇的冒险!变成了笔诶,感觉像是在做梦。” 换个思考角度,其实就是在做梦,只不过,很清晰,并且是清醒的。 乔巡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本来想损两句,但还是算了。 前两年,这姑娘生活得太压抑太痛苦了,现在就当苦尽甘来吧。 他微笑着说:“挺不错的嘛你。” 南雫瞳顿了顿,没说话,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 南雫瞳转过身,轻松地说:“没什么啦,只是好久没被表扬过了,觉得很奇怪而已。” 乔巡分明看到,她的肩膀在发抖。 他没有去安慰她。那不合适,这种情况让她一个人就好。 南雫瞳恢复得很快,看着墙上的挂钟,才六点五十。 “还有十分钟就要清馆了!” 乔巡这才注意到,书里面的时间跟现实不一样。他跟南雫瞳是六点三十五进去的,在书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但外面才过去十五分钟。 南雫瞳准备收书离开。忽然她皱起眉。 “乔老师,有问题。” “怎么了?” 她拿起《精神病患》说:“我记得我看到了第54页,但现在,书在58页!” “你确定不是记错了?” “肯定没记错!而且这两页有明显的卷痕,我翻书很轻,绝对不会翻出卷痕的!” 乔巡拿过来看了看,的确有明显的卷痕。 每个人看书的习惯都不同,有的人翻书习惯从一角翻,那样容易在书页角形成卷痕,而有的人喜欢从书页边缘翻,动作轻柔点的话不会出现卷痕。 “宰阴”发动。 他手指的触感变得非常精细。细致摸索着,阴面被感受到了。 从温度、指纹残留度看,这本书近半个小时内的确被两个人翻动过。 一个是南雫瞳的话,另一个……是谁呢? 乔巡眼神变得锐利。 在这个学校里,有藏在暗处的威胁! 接着,“宰阴”向四周逸散开,试图寻找污染、能量和精神痕迹。 但,没有任何线索。 这里很干净。 这说明,翻书的第二个人绝非在期间用过天赋能力,也可能根本不是进化者。当然,他更加偏向于是进化者。 不然,怎么谁会这么奇怪来翻别人的书呢? 甚至于,对方也可能为“书”而来。 毕竟,“书”之前出现过。说不定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样的想法让一直比较放松的乔巡立马绷紧的神经。潜在的威胁如果不好好在意的话,是会出问题的,丢“书”是小,丢命才是最严重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南雫瞳,不禁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 南雫瞳仰起下巴,“我可是学霸!高一一直都是年段第一,高二高三状态不好也是前3%呢。” 管理员走过来,微微鞠躬说: “乔老师,还有这位同学,图书馆马上清馆了。” “谢谢提醒。”乔巡微笑着点头,然后说:“南雫,走吧。” 他们快步离开图书馆。 夜色下,南雫瞳整个人格外放松,好久没有过这么有趣的经历了。 晚风吹起她雾蓝色的长发。 十七岁的年纪,理应是萌动着青春气息的。 “乔老师,谢谢你。” “好的。” “居然不是‘不客气’……” “南雫——” “叫瞳不好吗?” “不好。”乔巡说:“今天的事,希望你保密。” “了解!”南雫瞳神秘兮兮地说:“两个人的冒险对吧。” “……算是吧。” “我们是搭档!” “不,你只是工具人。” “好过分。” 南雫瞳嘴上说着过分,但心里并不在乎。对她来说,乔巡只要说实话她就很满足了。因为,她听过太多太多的假话了。 “拜拜!”她道完别,愉快地走进夜色之中。 乔巡回头看向造型很有艺术气息的图书馆。 “书”不可思议的能力,以及藏在暗处,窥伺着他们的第三人…… 将是这所高中躁动的暗流。 必须要想个办法,让藏在暗处的人走进光里。 被动作战不是乔巡的习惯。 转身,离开。 …… 顶楼的风很大,男人的衣袖猎猎作响。 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站在他旁边,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香烟入肺,她面色变得微微红润。 “共和国那边基因熔炉又成功一个,你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不想想。听说海上列车的梅花Q和梅花K玩脱了。” “嗯。他们的儿子弄丢了那东西。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是要去家畜区寻找‘规则’的象征物‘律典’的,把那东西放在了外面,让他们那个完美基因的儿子去保管。但好像失败了。” “太冒险了。” “没办法,为了躲避列车方,只能这样做。” “东西呢?” “丢了。说不好被那三个列车长发现了,尤其是最先提出猎神论的二号。” “他们捡漏了?” “多半是。黑桃K计划去海上列车跟他们交涉。” “他们吃人不吐骨头。” “黑桃K会吐吗?” “也是。我这边‘书’又出现了。” “什么时候有把握收走?” “一个月内。” “好。完事后立马到阿富汗去,那里出现拾荒人了,还是两个。” “可能是什么神迹?” “大概率是战争种。我们很需要,目前由红桃K领队。” “红桃A呢?她在的话,更稳定才是。” “她发疯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女人将剩下没吸完的烟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地上的烟头,略微皱了皱眉,用脚踩灭,然后捡起来带走了。 022 埃及十灾之长子灾 晚上,乔巡躺在床上思考。 主要有两个问题。 第一:如何将“书”捕获,或者说收纳到世界沙盘里。 这一点,因为他目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世界沙盘,甚至于根本无法轻松地承受世界沙盘磅礴驳杂的信息。又让他不由得想,爱那个家伙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第二:如何找出藏在阴影里的第三人。 这第三人多半也是针对“书”而来,是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倒是不可怕,怕的就是他是否还有别的想法。 躺在床上,他翻了个身,用“命理循天”去感受“暴食”吞噬来的一丢丢“书”的认知信息。 最直接的办法肯定是让“暴食”彻底吞噬掉“书”。但这难度太高了,从今天在图书馆的表现看,“书”是完全有能力挣脱目前的“暴食”的,并且可能下一次它更加容易挣脱。 这是个笨办法,是无能为力之下才会考虑的。 要找出最优解才行。 要找最优解,那就必须要搞清楚“书”的存在逻辑。 第一:要清楚,“书”为什么会因为有人全身心投入阅读而出现; 第二:“书”为什么要建立表里世界的通道,也就是书内书外世界的通道; 第三:“书”的里世界是一开始就存在,还是跟外界建立了通道后才形成的。 如果是前者,那就涉及多平行世界,多元宇宙了。那乔巡会选择暂时放弃对“书”的捕获,因为这一定是超出他的认知和能力水平的,继续冒险收益不大。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要考虑“书”基于怎样的能力创造了里世界。 在调查任务“还魂”里,转生仪式以及转生结果是依据的【“司命之斗”,也就是“北极玄天上帝”视世间一切人为泥塑偶像,为凡身肉胎,祂可以转世投胎为任何人】这一基本特性。 “书”创造里世界的特性呢? 从世界沙盘里世界二十四根能组成世界这一基本原理看,“书”的特性是给予“知识”的合理与存在性。 创造里世界储存知识? 但那样的话,把人的意识拉进里世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想不通。 还有一点,为什么自己跟南雫瞳被拉进里世界后,会变成一支钢笔和一支铅笔。 他努力回想里世界的通道口——书桌上的那本精神病案例的记录。上面那些英文,貌似就是用钢笔和铅笔写成的。 跟这个有关系吗?创造那些英文的工具,成为了他们意识的载体。 这肯定不是某种理所当然的巧合。 他有了个假设,或者说猜想。笔盒里的笔是写下那本精神病案例记录的最直接工具,笔记本是文字的载体。从表世界《精神病患》这本书,到里世界精神病案例笔记本,到笔筒里的笔。 这三者跟笔记本上的英文,是有着直接的联系。 也许,对“书”而言,表世界意识体进入里世界后,会以有直接联系的物体作为载体。 乔巡觉得自己的猜想与疑惑还缺乏证明,毕竟目前只经历了一次里世界冒险,无法根据规律和共同特性进行合理的推理。 需要更多的样本验证。 还有就是,必须尽快找出阴影中的第三人,一定要避免最后给人捡漏做嫁衣的情况出现。 睡觉。 夜里,大量的直升机和军用飞机的声音响起。 看来,有些地方,又有大规模的污染事件爆发了。 第二天一早,乔巡习惯性进入“塔网”看最新资讯。 果不其然,日本的确出现大规模污染事件了。 北海道突然出现一片面积达到4972平方公里的冻海,有三只巨型气象种沿着冻海朝陆地前进。 视频里,三只巨型气象种着实惊人。每一只都有三十层楼那么高,像极了科幻电影里的巨型怪兽。大量的战斗机、轰炸机在它们周围盘旋,依稀可见数十支控制小队分布在四周进行阻拦攻击。它们行动十分缓慢,每一次进攻都会造成局部气象的巨变。 极寒、酷暑、飓风、地震、冰潮…… 乔巡看得挺压抑的。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人类军队的战斗力真的有限,即便是一些进化者也不过如此。 大概还是要高阶进化者出手才能应对吧。 收拾好心情,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后,打卡上班。 乔巡比较负责,本职的工作没有落下,将普及老师这一职业职能保证得很好。 有“色欲”的帮助,他对咨询者的服务准确而有效。 上午九点一到,上课铃响起。 没过几分钟,翘课的南雫瞳又来了。 推开门,乔巡就看到,一头黑发的少女从外面走进来。 她拨开垂落在肩头的黑色长发,笑着问: “黑长直的JK,喜欢吗?” 乔巡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手头的记录工作,敷衍地说: “还行。要偷懒自己到一边去,别打扰我。” 一句“还行”就足以让南雫瞳满意了。毕竟,前两天乔巡对她的评价还停留在“很丑”。 怎么也算是进步吧。 南雫瞳躺在安抚床上,繁密的长发如扇子一般铺开。她一边玩游戏一边问: “听说你们共和国的男人更喜欢白发红瞳是吗?要不然我明天去染个银白色,然后再带一对红色美瞳。” “喜欢的不是白头发红眼睛,是美少女。那只是加分点而已。” “可我……算了。”南雫瞳想说自己应该是美少女的。 她翻过身,下巴抵在枕头上问: “今天我们做什么?” “看书。” “又要冒险吗?”她一脸兴奋。 乔巡瞥了她一眼,“无知者不畏。” “是年少轻狂。” “是人蠢心大。” “我肯定好好听你指挥的,绝不给你添麻烦。”南雫瞳一脸严肃地说。 乔巡收起手里的笔,看了看南雫瞳。 她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看上去倒的确有那么一回事。 他想了想,“那好,我们开始冒险吧。” 南雫瞳立马从床上跳下来,顺手习惯性地把床单整理好,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乔巡办公桌前面。她问: “我们还是去图书馆吗?” “不,就在办公室里。” “嗯,也是,昨天不是还有个第三者嘛。可不要第三者坏了我们的好事。”南雫瞳点点头,严肃认真地说。 乔巡挑起眉,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南雫瞳眼神躲闪,“我没……没说错的嘛。” “懒得跟你计较。” 南雫瞳嘿嘿一笑。 乔巡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三本书,摆在书桌上,然后说:“你挑一本。” 不去图书馆在于乔巡还要验证一件事,即“书”是否会在图书馆以外的地方出现。或者说,它的活动空间是图书馆还是整个盛冈中央私立高中。 南雫瞳探出脑袋看去: 《环界1:铃》铃木光司经典恐怖科幻小说; 《无人生还》阿加莎经典悬疑推理小说; 《群魔》威廉布拉蒂经典三部曲之一。 她挨个挨个粗略看了看,嘟囔道:“很难选呢。” 乔巡笑着说: “随便选吧,因为三本都要看。” “为什么是这三本呢?” “你不是很喜欢恐怖、悬疑推理之类的小说吗?” 南雫瞳惊喜问:“精心为我准备的?” 乔巡眯起眼,眼神耐人寻味,他微笑着点头,“开心吗?” “开心!” “开心的话就坐着好好看书吧。” 南雫瞳拿着《群魔》,理顺裙子后,坐在客椅上开始看了起来。 乔巡静静等待着。 南雫瞳很投入,今天,也许是因为这是乔巡精心准备的,她更加投入,进入状态非常快。她那尚未取名的天赋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群魔》一书的人物挨个挨个在她眼中、脑海中浮现。 他们的对话、动作、外貌、神态与心理活动变得清晰可察,如就在眼前。 乔巡起身离开,将门关上。 他并没有反锁,反而在门框上面的角落里用“宰阴”制造出一个小型的反映空间。只要有人进入,反映空间就会开始充当一个特别监控器,记录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并且留下特殊标记。 然后,他搬来凳子坐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打扰到南雫瞳。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南雫瞳终于彻底进入了沉浸状态。 乔巡屏住呼吸。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某一刻,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就像是从墙壁里渗出来的一样,丝丝缕缕,给人特别的感觉。 然后,乔巡看到,南雫瞳面前,自己的办公桌上,一轮“书”的图案缓缓浮现。 像极了贵族典藏。 乔巡见状,丝毫不耽搁,用昨天一样的办法,“命理循天”带着他的意识,追寻南雫瞳的意识而去。 意识沉沦,感官扭曲。 他们的世界发生变化。 当当当—— 教堂的钟声响起。神父站在教堂礼拜堂的最前面,颂唱着《圣经》,告诉他们的天父,信徒子民们今日如何如何虔诚,告诉一众做着祷告的信徒们,要谨记《圣经》中真言。 教堂里除了神父的吟唱声外,就只有坐在礼拜堂排椅上普通人的悉数声。 “主啊,我曾热爱您的房子之美……” “希望那能永远治愈我们。” 乔巡依稀之间听到这样的声音。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教堂的场景在他眼里浮现。 几十个人端正地坐在排椅上,双手十指交握,贴在胸前,正在做祷告。前方的老神父以着他疲老而困倦的声音颂唱着《圣经》。 确定了这的确是《群魔》的一段场景后,乔巡开始确定自己的意识寄托在什么物体上。 他试图动身,但发现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很快,他确定,自己应该是被固定了。 从角度分析,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 “变成了一幅画啊……” 这麻烦了。 动不了,也就没法去找寻这个里世界的入口。找不到入口的话,别说探究“书”的真相了,能不能安全出去都是一个问题。 南雫呢? 乔巡动不了,甚至连视角都无法调整,只能固定在同一个视角。 他到处寻找,观察教堂里,以及人身上的每一个物件儿。南雫可能就藏在这里面。 “南雫!” 乔巡大声呼叫。 反正身为一幅画的他,再大声也只能南雫瞳听到。无所谓。 但,南雫瞳并没有给他反馈。 不在这里吗? 乔巡有些担心,要是南雫被送到里世界其他地方去了就麻烦了。她是能否进入里世界的关键所在,可不能出什么问题才是。 等待变化。 当当当—— 教堂外面的钟声响起。 祷告结束。 神父朗声道:“阿门!”拿起胸前的十字架,在额头双肩点了点。 一众信徒照做。 祷告结束后,就是弥撒。即向忏悔室里的神父忏悔自己的罪过,祈求主的原谅。 忏悔室只有一个。几十号人有序地排起队来,保持着安静。 一切都按照《群魔》的剧情,有序不紊地进行着。 乔巡根据相貌特征与神态动作,找到了队伍里一个关键角色——安福塔斯。当然,安福塔斯在《群魔》里是关键角色,在这个里世界了可不是。 里世界的关键角色只有一个,那就是连通表里的“大门”。 在《精神病患》里,那是一本精神病案例记录手册。 在《群魔》里,又是什么呢? 正四处观察,并想着可能情况的时候。乔巡意识陡然一惊。 因为,他感觉到外面自己留下的“宰阴”反映空间启动了。 这意味着,有人进了他的办公室。 具体是谁,他现在并不能知道。因为反映空间是独立的,他可以放置和回收,但在回收前并无法实时感受变化,需要回收后,才能清晰认知。毕竟,他现在的意识在“书”的里世界,不在外面。 这时,一只黑猫从教堂的窗户外跳了进来。它脖子四处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瞧那眼神,瞧那动作。 乔巡立马猜到她就是南雫瞳。 他有点无语,为什么自己就变成一幅画,她就变成了一只猫…… “南雫!” 他大声呼喊。 黑猫南雫瞳一扑棱,差点从窗台上掉下去。 猫中耻辱了属于是。 紧接着,她循着声音找到了乔巡的位置,立马喵喵一叫。 这一叫吸引了教堂里信徒的注意。 教堂做弥撒期间是要保证庄严肃穆的。 立马,就有两个修女过来试图把她赶出去。 “笨蛋!” “对不起啦。” 南雫瞳尴尬地道过歉,立马上蹿下跳四处逃窜。 两个修女穿着长裙,行动不便,很难抓到她。 她跑得飞快,一下子来到神父面前,硬是做出十分不符合猫的生理结构的动作来—— 她蹲在地上,抬起两只前爪子,然后结成祷告的姿势。 这惊呆了一众信徒。 神父眉头颤了颤,示意两名修女, “安娜,杰西卡,请停下。” “仁慈的父亲。”两名修女停下,神色虔诚。 “主怜爱每一个生灵。即便只是一只猫,如果沐浴在主的光辉下,那也应当是虔诚的信徒。” 一众信徒一听,更加虔诚了。 神父摸了摸黑猫南雫瞳的头,笑着说:“可怜的小家伙,你也要忏悔吗?” 南雫瞳软软地喵喵叫了一声。 众人的圣母心让他们眼神变得柔软。 南雫瞳蹭了蹭神父的裤脚,然后迈着优雅的猫步,闲庭信步一般离开。 没有人想要再把她赶出去。 她来到乔巡所在的墙壁 “哼哼,我聪明吧。” “物极必反罢了。” “可爱即是主的意志!”她虔诚地说。 “别闹了。”乔巡认真说:“南雫,你描述一下我的样子。” 南雫瞳虽然意识寄托在猫身上,但视角其实还是人的视角。 在她的视角里,乔巡被挂在墙上,是一副装裱起来的画。 “嗯……一幅画。” “画里面是什么内容?” “色调很冷,总体是黑灰色的。有浓雾笼罩,右边是一些白色的建筑。” “建筑风格你认识吗?” “在艺术鉴赏课里见过这种风格。好像是……埃及那边的?” “然后呢?” “里面有长着翅膀的人,应该是天使。天使在杀人,都是男孩被杀。” 乔巡迅速组建关键词。 埃及建筑、天使、男孩被杀…… 这是,长子之宅。《圣经旧约》里记载过,上帝因为埃及法老王不肯听从摩西和亚伦的请求,让以犹太人离开埃及地,就吩咐摩西和亚伦在法老面前多行神迹奇事。 在埃及降下十种灾难,血灾、蛙灾、虱灾…… 其中第十灾是长子之灾。 即所有埃及家庭的长子以及埃及一切头胎生的牲畜全都死亡。 “《圣经》里的内容……” “圣经?” “嗯,”乔巡继续说:“《圣经》里还记载了这么一段故事,猫在埃及象征着丰收与健康,那时人们总是悬挂猫的画像,传闻,有一只陪伴了死去的主人两千多年的纯黑色的猫,跳出主人的坟墓,变成一阵烟尘。 ”但随着天主教的发展,黑猫就被妖魔化了,成为了欺压人类的恶魔。人们被迫亲吻黑猫的肛门和尾巴。” 南雫瞳下意识夹紧了尾巴,保护住肛门。 她问: “所以,我们其实都是《圣经》里的一部分?” “是的。”乔巡想到了关键所在,立马说:“南雫,你想办法去把神父旁边的《圣经》偷过来。” “好!” 南雫瞳立马兴奋得直起尾巴。 很有干劲儿。 她,出发了。 023 里世界锚点 南雫瞳再次回到一众信徒面前时,众人向她投去怜爱的目光。 她心里嘀咕,人们宁愿爱一只猫,也不愿爱身边的人。 大摇大摆地走到正在聆听信徒忏悔的神父面前,用脸蹭了蹭他的裤脚。 神父疼爱地抚摸她的后脖颈。 显然,它取得了非凡的信任。 利用这份信任,她大摇大摆地跳到桌子上,蹲在《旧约圣经》面前,也就是犹太教的圣经经典。 它看上去就像是正在虔诚地膜拜着经典,自然,没有人理会它。 即便,黑猫在《旧约圣经》里是恶魔,但那对于现在的犹太教而言不重要。信徒们更加愿意相信,这只黑猫已经洗去了罪恶,是主虔诚的信徒。 《旧约圣经》并非一本书,而是一套。 南雫瞳联想到乔巡之前说的埃及十灾。 它大大方方地,就当着人的面开始翻开这些书。 这再一次惊呆了一众信徒。他们甚至觉得,这只猫说不定是主的使者。 也就是他们心中有信仰,才不会被吓到,觉得可疑。 神父慈爱地问:“可怜的家伙,你在找什么?” 南雫瞳叫了一声,自己自寻翻找。 远处的乔巡看着,也不免觉得南雫瞳这家伙真是个奇思妙想的家伙,做事不按套路出牌啊。 于是乎,忏悔的信徒们也没有心思忏悔了,好奇又认真地看着翻阅圣经的南雫瞳。 还好这是英文版的圣经。南雫瞳作为学霸,英文水平不错。 它很快找到了记载着埃及十灾的那本书。 然后,它用右前爪子拍了拍这本书,看着神父叫了一声。 “可怜的小家伙,你要我做什么?” 南雫瞳把这本书推到他的面前。 神父拿起来,“是这样吗?” 南雫瞳点头。接着她跳下桌子,又叫了一声,然后朝乔巡这幅画走去。 神父试着跟过去。 来到乔巡这幅画面前。 南雫瞳又抬起爪子指了指乔巡,叫了一声。 “这幅画怎么了?”神父问。 南雫瞳做了一个把东西拿下来的姿势。 神父和惊异。说不定这真的是主的旨意。 他让人帮忙将画取下来。 南雫瞳把书推到乔巡身上。 然后,她高傲地抬起下巴,叫了两声,点点头。 “主指引着我们。”神父对这个诡异的现象做出解释。 “阿门。”一众信徒高呼。 乔巡人傻了。他没想到,南雫瞳居然用这种方式完成了自己的交代。本来他都以为得等到晚上人散了才行。 这么大摇大摆,轻松完成了…… 他也不耽搁,现在直接接触到了,“命理循天”立马发动。 很快,他的猜想得到验证,这本记载了埃及十灾的圣经一册就是这个里世界的通道口。 有了之前在《精神病患》的经验,这一次他对意识行进轨迹的解析速度非常快。 两条轨迹,连接着他和南雫瞳,另一端都共同接在圣经一册上。 但,他并没有急于进行逆反。 他想知道更多。 比如说,验证一下,这个里世界是本身就存在,还是因为他们被“书”带进来后才形成的。 这关系到里世界是次元空间还是概念空间。 次元空间本身具有真实性,而概念空间只依托于概念存在,当概念改变,那么空间也会相应分崩离析。 验证这一点,“命理循天”这一依据世界真理的天赋能发挥出极致的作用。 乔巡对南雫瞳说: “南雫,准备好,我们要离开了。” “嗯嗯!” 南雫瞳一跃跳到乔巡这幅画上。 “把你的臭脚丫子挪开!” “哦哦。” 她站到画外面。 乔巡用“命理循天”裹住南雫瞳和自己的意识,送入逆反通道里。 进入逆反通道的一瞬间,他立马解除“命理循天”的笼罩,完全散开,散步到这座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意识迅速按照既定的行进轨迹,迅速进行逆反折跃。 在脱离这里,回到表世界的瞬间,里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分崩离析的场面被“命理循天”感受到了。概念在被修正,而遵循世界真理的“命理循天”也随着修正,发生相应的改变。 从有到无,很快。 乔巡明白,“书”的里世界是根据文字概念创造的,并非文字世界本身。这只是其能力的一种表现。从来没有一个世界储存在文字当中,只是“书”能够依据文字表达的故事、内涵以及知识载体,构筑了一个临时的概念世界。 他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意识只能寄托在表里世界大门的相关概念物上,而不是里面实实在在的人。 因为人物是小说里的重要环节,是“书”不能擅自篡改的。 但像一副“长子之灾”的画,一只闯进教堂的黑猫,是不在原文字的描写里的,是“书”能够自由发挥的地方。 而故事里的情节因为他们的出现产生改变,就像原文没有众信徒围观一只猫的情节,这也是“书”根据他们这两个外来者的自由发挥。 关键点—— 第一:“书”创造里世界局限于文字本身; 第二:“书”创造的世界是概念世界,一旦概念不被感受,就不存在; 第三:“书”创造的世界会因为外来者而自由发挥,而这一过程是跟处于上帝视角的“书”的直接联系。 乔巡根据“命理循天”这一依据世界真理而存在的天赋,做出了以上关于“书”的归纳。 这些信息对他来说非常关键,影响着对“书”的理解,告别了之前无头苍蝇的情况。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回到现实世界。 这一次“书”的荧光图案似乎长记性了,在里世界崩塌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乔巡第一时间回收放在办公室门框上方角落的反映空间。 “宰阴”发动,探知这个反映空间。 在他脑海里,画面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他看到,自己和南雫瞳在失去意识后,约莫过去十五分钟,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藤原正人! 盛冈中央私立高中的正校长。 他进了办公室后,看了看呆坐的乔巡和南雫瞳。没有出声,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书桌上,“书”的荧光图案还在持续发光。 藤原正人缓步向前,来到书桌前,他看了一眼南雫瞳面前的《群魔》,然后,从口袋了取出一颗图钉一般的东西,小一些,通体黑色,帽盖也是正六边形。很有设计感。 他捏着这枚“图钉”,放置到“书”的荧光图案之中。 诡异的一幕出现来。 原本是实体的图钉在接触到荧光图案的一瞬间,就分解了,然后闪过一阵碎碎的光点后,消失不见。 接着,他翻了两页南雫瞳面前的《群魔》。 做完这些,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再一次经过“宰阴”的反映空间时,“宰阴”在他身上留下了十分微弱的特殊标记。 之后,一直到他们出来,都没再有任何异常现象。 反映空间随即崩塌。 乔巡回到现实,发现南雫瞳正蹲在他面前,张着眼睛好奇地看着。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叫你你没反应,很好奇。” 乔巡点点头。随后,又陷入思索。 藤原正人果然是个进化者,而且知道“书”的存在。 他扔进荧光图案里的那枚图钉是怎么回事?用来做什么?之前是不是也这样扔过…… 甚至于,他不得不思考,藤原正人来到这个学校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乔老师?” 乔巡回过神,看着南雫瞳问: “南雫,藤原校长是什么时候来到这所学校的?” 突然问这个…… 南雫瞳想了想,“嗯……他是新校长。我上高二的时候才来,对的,就是将近两年前。” 乔巡紧接着问: “是你获得了听心声能力之后的第一个学期吗?” “是的。听说是青森、岩手、秋田、宫城和山形五县高校联合董事会指派空降来的。” 乔巡呼出口气。 藤原正人,十分了解进化者,并且无法被南雫听到心声。这已然说明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进化者,并且跟表现看来,他来到盛冈中央私立高中都是为了“书”。 这又特别说明了一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书”,甚至知道世界沙盘的存在。 不止是乔巡和爱以及爱的父母。 事情到这一地步,乔巡也知道世界沙盘非常特殊和重要,甚至于爱的父母登上列车可能就是为了世界沙盘。 俨然,一道更大的波浪正在从远方奔涌而来。 考验着,乔巡有没有能力接住。 目前,他最需要确定的就是,别人知不知道世界沙盘在自己身上,爱是最可能知道的,但以他当时绝望的状态,不一定肯定性地知道。要不是当初在海列上不能杀人,他一定会把爱解决掉。 但可惜,爱还活着,甚至已经告诉了他的父母,世界沙盘丢失的结果。 确定了两个疑虑之一——阴影中的第三人——藤原正人后。 乔巡没有轻松,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因为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某个进化者跟他的对抗,并不想在八角笼里打擂那么简单。现在,挡在他面前的,极有可能是一个组织。 这让乔巡不得不仔细审视自己的现状,到底还应不应该继续下去。 面对藤原正人,以及他身后可能存在的组织,有把握吗? 他皱着眉,仔细思考着这一问题。 看到乔巡一脸沉重的样子,南雫瞳紧张地问: “乔老师,你还好吗?” 南雫瞳在《群魔》世界里表现得很好,乔巡犯不着再对她冷眼相待。他摇摇头,轻声说: “没事。” “我还以为又给你添麻烦了。”南雫瞳长呼一口。 乔巡看了她一眼。 他想,南雫瞳也许远不如表面这样看上去满不在乎。 “在想其他事,走神了。” 南雫瞳期待地问:“那还要继续冒险吗?还剩两本书。” 乔巡看了看挂钟说: “还有四十分钟就要午休了,下午吧。” “好的。”南雫瞳笑了一声,坐在旁边。 过一会儿,她问: “乔老师午休时间忙着给人咨询,有时间吃午饭吗?” “你们下午上课了,我就吃饭。” “吃自己做的便当吗?” “便利店买点快餐。” “那多不健康啊。”南雫瞳弯着眉毛问:“要不然我给你做便当?” 乔巡立马拒绝,“不用了。” “为什么啊!别看我这样,我做饭很好吃的。父母基本都不在家,虽然家里有保姆,但我从来都是自己准备便当的。你不要小瞧我,能听到心声后,我更加确信在大家心里,我的便当还是很棒的。”南雫瞳努力解释。 “这……你不用那么着急辩解。我只是吃不过你们日式便当而已。” “中餐,我也会。”南雫瞳说:“法餐,意大利菜,土耳其,我都会!” 乔巡愣了愣,“你是厨艺学院的?” “没有,只是学东西很快而已。以前在家没什么人,又不允许我到处乱跑,我只好学做菜。” “看不出来啊。” “人不可貌相!” 乔巡站起来,打开办公室,看着外面。冬天的气息很浓重,岩手县靠北,这时候很冷,吐口气立马就结成雾。 “不用了,南雫。没有那样的必要。” 南雫瞳站在办公室里面,看着乔巡的背影。光从他身体边缘照进来,落在她身上。 她感觉很冷。 乔巡曾经接待过许多女性病人。在跟她们谈心交流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由医生病人关系向私人关系发展的情况。这很正常,他的条件很好,本身具备吸引人的外在,而且乐于并擅长倾听,能够对症下药,直达心理问题。 但他从不越界。私人关系是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所以,尽量远离爆炸中心,免遭波及,是他的选择。 南雫瞳似乎有点感冒,吸了吸鼻子,然后说: “那好吧。”她笑着说,“不愿意吃我的便当没关系,但一定要带着我冒险哦。” 乔巡扭头看了看她。 她的眼神很期待,期待中夹杂着一丝恳求。 就好像,跟着乔巡冒险,是她唯一能坚持下去的理由。 乔巡不想给她什么期许。毕竟,不管能不能得到“书”,他都会离开。 但,他也感受得到,对一直生活在虚伪、欺骗与客套,连一个像样的家庭都没有的南雫瞳而言,他也许是唯一的“好人”了。即便他对她一点都不好,但起码真实。 不管好不好,只要是真实的就够了。 “南雫。”他想说,不要太卑微,话出口,变成了,“不要给我捣乱。” 南雫瞳立马笑着大声说: “保证听你的安排。” 她说完,离开。在冬日里,她带着一身的春风。 乔巡长呼一口气。 他回到办公桌,闭上眼小憩。 同时,在脑海里整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 现在这种情况,不能有半点松懈啊。暗处有人盯着,远处有不知是什么的组织,甚至,更远处,也许还有爱的父母这样的存在。 无论如何,半点马虎,就会万劫不复。 进化者的世界可没有基本的法律保护。 进化者犯法被抓到,上的都不是法院,而是实验室。 而进化者与进化者之间的对抗,不受任何保护。死了就是死了,顶多有控制小队来给你收尸。 现在这种情况,乔巡必须要评估,是“书”对自己重要,还是藤原正人对自己威胁大。 也许,要先试探一下藤原正人的实力几何。 想着想着,午休时间的咨询开始了。 他尽责任地履行工作义务,面善笑和地为咨询者解答他们关心的问题。 下午两点,咨询时间结束。 也就是下午上课时间到了。 铃声响彻校园。 教学楼某处,泉谷加奈子大声问:“瞳,你又要旷课吗?” “对。” “我跟你一起吧。” “不要。加奈子还是回去好好学习,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的水平可考不上东京大学。” “但是瞳,你很让人担忧啊!突然把头发染回来,也不说为什么,这几天总是一个人消失,到处都找不到你。而且,你看上去,很开心。为什么?跟我们说一下啊。” 花城晴美靠在墙上说:“我也觉得。瞳,你现在可一点不良少女的样子都没有,太恶心了吧。” 南雫瞳看着加奈子。 黄白混血儿的面容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柔弱感。 南雫瞳细想来,自己这两个朋友。一个加奈子的确是心地善良,没有什么恶意,一个花城晴美,那是纯正的不良少女,以至于心里想的跟表现出来的一样恶劣。 也正是这样,她才会跟她们玩到一起。而她们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也因为她走在一起。 “难道要我告诉你们,我天天躲在厕所里偷偷哭吗?”南雫瞳挑着眉问。 “什么啊。”花城晴美一脸不信。 加奈子皱起眉,她很担心。 南雫瞳大笑着说,“当然不会啦!不过,我真的得去上厕所了。” 说完,她大步离开。 “加奈子,我怀疑瞳已经自暴自弃了。”花城晴美说。 加奈子眉头蹙得紧紧的。她是实实在在为南雫瞳着想,看着南雫瞳这两年的变化,她说不出的痛苦,听到花城晴美这么一说,更加难受了,“我们得帮她。” “走,悄悄跟上去看看。” “这样好吗?被发现的话,她会生气的。” “不要担心。悄悄地。” 然后,她猫着步法跟了上去。 加奈子想了想,也跟着。 南雫瞳本是打算直接去找乔巡的,但很快就察觉到自己那两个朋友在跟踪,挑嘴一笑,扭头就真的拐进了厕所。 后边儿两人迅速跟上。 南雫站在某个厕所隔间里,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心想,两个小笨蛋,还跟踪我,看我不抓你们一个先行。 她拧开厕所门把手,往外一推。 没推动。 嗯? 再使劲儿。 依旧没动。 卡了? 她低下头打算好好看看。 但低头的一瞬间,忽然看到,门缝里,卡了一根手指。 冷气开始在周围蔓延。 “姐姐,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森森然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南雫瞳几乎不敢扭过头去看。她如坠冰窖,浑身像被冻僵了。 十来岁,分明还是小学生,最多不过初一初二的,浑身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披散着头发的女孩儿就站在她旁边,一根手指插进门缝,将门卡死了。 “姐姐你好,我叫……柊花子。” “瞳!瞳你在吗!”外面,加奈子等不及,担心敲门问。 女孩儿伸出手,捂住南雫瞳的嘴巴,她无法挣扎,巨大的力量让她感觉被重物压住。 无法发声。 “瞳!” “她会不会不在这里?”花城晴美问。 “可是我们分明看到她走进来的啊。” “瞳那家伙太调皮了,说不定耍了我们,假装进来,其实在别处。” 没有!没有!我就在这里,就在你们面前! “但她去哪儿了呢?” 我就在你们面前的格子间里啊! “去外面看看吧,也许她还没走远。” 别走,别走啊! “好,好。” 不要,加奈子,晴美!你们别走! 脚步声逐渐远去。 “姐姐,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们好好玩吧。”女孩拨开长长的海藻一般的头发,漆黑无白的眼睛瞪圆了,看着南雫瞳。 南雫瞳一颗心跌入深渊。 024 表里世界暴乱 午休时间的最后一位咨询者离开后不久,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 乔巡想,南雫瞳大概马上就要推开门,然后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去冒险吧,乔老师! 就像吕仙仪总是咋咋呼呼地说,乔大叔我们来玩游戏吧。 这么一想,他到觉得这两个人有一定相像之处。 都是大家之女,都有过心理问题,而且一脑子的奇思妙想。 但三遍铃声响过后,南雫瞳依旧没有来。 而且,外面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几乎要让人以为现在是深夜。 下午两点十五分,乔巡整理完午休时间同学老师们的问题后,撑了个懒腰,打算出去看看。 他正起身,忽然门被暴躁地敲响。 咚咚咚—— “请进!”乔巡皱起眉回答。 门被推开,一个精神异常亢奋的欧美白人穿着一身渔夫的打扮,冲进来就用那浓浓的联邦式英语大声说: “凯恩!到捕鱼的时间了,你他妈别睡了!” 他那满是破洞的渔夫帽上还挂着小刀鱼鱼鱼竿,手里拿着一柄双尖鱼叉,脚踩着的一双水鞋上面的泥泞已经干到跺一脚就会簌簌掉下来的程度。 这是, 《精神病患》里的卡特肖。 昨天的时候,乔巡还在“书”创造的《精神病患》里世界里见过他,对他亢奋暴躁的语气以及邋遢的面容印象很深刻。 有那么一瞬间,乔巡以为自己还在《精神病患》里世界没出来。 但卡特肖的愤怒声让他猛然回过神来。 “刺客,你是个刺客!中国人,我听贝克说起过你们!你们在朝鲜战争里是他妈的一群猛士!贝克那个懦夫是你们的俘虏!”紧接着,他抖了抖手里的鱼叉,“但是,你为什么在凯恩的办公室里!凯恩呢?他在哪,他现在该去捕鱼了。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我今晚他妈的还想用沙丁鱼抹上番茄酱做三明治!还要加上鸡蛋和恶心的生菜。中国人,凯恩到哪里去了!” 卡特肖连珠炮一般的言语让乔巡确信,他的确是那个有着极其严重强迫症的精神病宇航员。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他出现在这里? 乔巡看了看,很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并不在“书”创造的《精神病患》里世界。 “卡特肖,冷静!”乔巡用英语说。 卡特肖更加暴躁了,大声嘶吼:“凯恩,你他妈去哪儿了!再不出来就赶不上船队了!” 接着,他不管不顾,大步走到办公桌后面,用鱼叉用力地刺桌子。 “卡特肖,住手!” “你他妈住口,你肯定是凯恩的替身!就像死掉的希特勒他妈的只是一个替身一样,你肯定!”卡特肖眼睛红肿,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你肯定不知道我穿着宇航服幻想宇宙的时候,跟我现在他妈的想找到凯恩然后带着他去船队一样!” 乔巡见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冷静,上前一个手刀打在他的脖子上。 卡特肖双眼一翻,倒在地上。手里的鱼叉哐当一声,砸得地板直响。 乔巡眉头皱得很紧。他确信这个卡特肖就是之前在《精神病患》里世界里看到的那个卡特肖,气质面容语气神态完全一致,跳不出任何差别来。 但,他为什么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乔巡又给卡特肖上了一层“迷覃”后,小心翼翼地走出办公室。 但让他震惊的是,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并没有来到外面的走廊上,而是,一座教堂。 做弥撒的队伍整齐有序,最前方神父面前,一个男人正在忏悔他不应该辱骂自己的妻子,为此感到十分愧疚,希望得见主的原谅。 教堂两旁的墙壁悬挂着许多幅画,其中一幅就是他之前在《群魔》里寄托意识的《埃及十灾之长子灾》 某一刻,一只黑猫跳上左边第三个窗户,蹲在窗台上,看向里面。不同的是,它没有跳进教堂,自然也没有修女还驱赶它。 乔巡站在教堂门口,惊呆了。 只是开个门,就打开了通往里世界的入口? 他摇摇头,赶忙往后退了一步。 退出教堂后,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重新站在了走廊上面。 左右看了看,这里的确是办公室外面的走廊。 但,之前那是怎么回事? 突然走进了里世界的教堂? 乔巡一步迈到走廊围墙前面,朝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行政楼,体育馆。 看到的是浓白色的烟雾。烟雾弥漫在建筑物之外的任何一个角落,无法让人看到里面分毫。 乔巡发动“宰阴”,朝这些浓雾探查。 但“宰阴”的轨迹进去后,立马像是掉进了一浴池的胶水。 粘稠,无法动弹,甚至让他感到十分难受,有股分明的灼烧感。 他赶忙收回“宰阴”的轨迹,然后立马朝着走廊左边走去。 到了另一个办公室门前,他毫不犹豫推开门。 然而,里面并不是办公室,或者说并不是这所学校的办公室,而是《精神病患》里凯恩的办公室,此时,凯恩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乔巡关上门,再度打开,又变成了另一副场景,是凯恩正在和卡特肖交谈。 这是怎么回事? 乔巡感觉后背发凉。 里世界里的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他先后推开几个办公室的门,都是如此,里面的场景都是里世界里的场景。可能是凯恩正在阅读、凯恩正在睡觉、卡特肖和凯恩正在交谈、众人正在教堂祷告做弥撒。 就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学校办公室。 这诡异的现象,他只能暂时归结给“书”。 “书”做了什么? 乔巡不得不离开行政楼,向教学楼赶去。不知道南雫瞳此刻正在经历怎样的遭遇。 但一走出行政楼的大门,立马一头扎进浓密的雾气里。 浓雾之中十分安静,安静到除了他身上的声音,没有其他任何一点声音。 他只能凭借对学校过人的了解,用印象与记忆前进。 这个时候,眼睛完全失去了意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他毫无准备,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怎样的情况。 也无法打开“塔网”,更加无法向外拨通电话。 这些浓雾好似把整个学校牢牢锁住了。外面的一切都出不去。 凭借记忆,他走到行政楼与教学楼之间的河桥时,发现浓雾变得浅淡许多。 就像,夏天清晨那种雾气蒙蒙的感觉。 能见度约莫在七八米左右,依稀能看到前面的路况。 但刚走进这片浅雾区,没到十步,乔巡忽然看到,在河桥的桥头处站在一个人。 从外形看,是……一个瘦高的女人,穿着风衣,脖子上围了围脖,头发很长,披散着。 看不清面貌。 乔巡眉头皱紧,小心翼翼往前,冷声问: “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她缓缓迈开脚步向前。 乔巡停下。 女人走到离乔巡只有两米的时候忽然问: “我美吗?” 两米的距离,足以让乔巡看清她的面容。 大眼睛,高鼻梁,身材比例很好,头发发质也十分柔顺,从额头宽度看,面相也很好。但她戴着口罩,无法知道具体的面容颜值。 这熟悉的桥段让乔巡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日本老恐怖电影—— 《裂口女》。 怎么回事,这是在上演什么戏码。 乔巡可不会陪她玩这种你问我答的游戏,发声质问: “你是裂口女?” 电影里的裂口女在问出问题后,只会对“美”和“不美”产生即刻的反应,对其他回答会疑惑,然后愣住,这时候是逃生的关键节点。 果不其然,女人真的愣住了,眼神很疑惑。 真是裂口女? 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啊。 乔巡不理解,好好的校园生活,怎么突然魔改,插进了灵异恐怖桥段。 女人发愣结束,立马嘶鸣起来,取下口罩。嘴角裂开到耳根,血淋淋的大嘴疯狂开合,声嘶力竭地质问: “我现在还美吗?”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朝乔巡刺来。 乔巡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巴子,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然后迅速用“治阳”制造爆轰空间,将她轰至渣滓。 他看着地上焦炭色,嘀咕: “世上只有一种恐惧,火力不足。” 这种级别的都市妖怪,对付对付普通人在行,在他这种三阶进化者面前,就是个移动大沙包。 解决了裂口女后,乔巡继续向前。 但刚走没几步,同样的桥段又出现了。 一模一样的裂口女从朦胧的雾气里走出来,问:“我美吗?” 乔巡也不多说,一个爆轰空间轻松解决。 但很快,他发现,这玩意儿就是杂兵小怪,是会不断刷新的。 行政楼到教学楼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硬是让他碰到了五个裂口女。 这太奇怪了。 为什么这东西会持续不断地生成啊? 这个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书”到底在做什么? 来到教学楼下后,乔巡朝楼上看去,忽然,他瞳孔一缩。 因为,在四楼走廊的一扇窗户处,藤原正人站在那里,往下看。 两人目光相对。 相视片刻后,藤原正人皱了皱眉,然后转身离开。 乔巡快步走进教学楼。 刚一进去,立马感觉到森森寒气从四面八方逼过来。左右看了看,依旧是没有一丁点的人影。 学校里的人去哪儿了? 这里到底是不是盛冈中央私立高中? 变化太过突然和生硬,以至于乔巡甚至不得不去想,自己是不是突然睡着了,正在做梦。 但实打实的感官感觉又无不在告诉,这的的确确是在现实里。 不过,也许会有特殊能力,能够模拟出真实的感官感觉。 这个谜团一时半会儿时解决不掉的,现在要么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南雫瞳,因为她是跟自己一起冒过险的,有共同之处,要么就找到藤原正人。 或许,藤原正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迈步登上楼梯。 乔巡感觉每一节楼体似乎都结了冰,非常滑腻,稍不注意就容易打滑。 他不得不用“治阳”抬着他往上。 来到二楼。 二楼的场景可以说是他自生下来,亲眼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 一整个二流,到处都是垮塌的stup、分离的viscera、黄白色的bras。四散的头发堆积在几乎要汇聚成流水的红色液体里,像腐烂发臭的海草。 走廊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落脚。 粘稠的红色液体不断从各个教室里淌出来,几乎要在走廊形成传说中的尸山地狱。 这里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乔巡呆住了。因为场面实在太过残忍和震撼,即便是在海上列车,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几乎像是几百部《电锯惊魂》同时在这里上演了。 旁边的墙壁上到处都是红爪痕。 乔巡不敢大口呼吸,因为腥臭味儿实在太过浓重了。 他小心翼翼前进。 地面的红色液浆十分粘稠。 来到二楼的一个教室前,他推开门。 然而……里面的场景截然不同。 学生们坐在课桌前,有认真听课的,有走神的,有搞小动作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激昂地讲述日本战国史。 乔巡的出现惊扰到他们。 “乔老师,有事吗?”讲课的老师问。 乔巡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没什么,只是例行检查污染。抱歉,打扰你们了。” 随后,他立马关上门。 走廊里依旧是修罗地狱场。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红色液体从教室里流出来。 教室里,一切安然无恙,而外面是一片修罗场。 乔巡皱起眉。他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刚开始,他还以为所有的人都被残忍杀害了。但是现在看,这也许是类似于之前那样的里世界场景。 “书”的里世界与表世界混在了一起? 那眼前这幅残酷景象是出自什么书的里世界呢? 仔细想来,目前自己见过的里世界只有《精神病患》和《群魔》。 那么这里的又是什么? 如果图案“书”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一个里世界被创造出来的话,那这些场景或许就是其他时候的。 “其他时候……”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之前视频里那一次,还有听南雫瞳说起的获得听心声能力的那一次。 现在必须立马找到南雫瞳问清楚她之前看的到底是什么书。 有了这样的推理,乔巡立马离开二楼向三楼前进。 这栋教学楼共有四层,高三年级在第四层。 他是知道南雫瞳是哪个班级的。并且对学校的构造了如指掌。 三楼的场景跟二楼不同,处于夜晚,很多生物教室里才会有的大体老师、骨架模型以及一些动物标本不断从教室里走出来,在走廊徘徊。 见到乔巡后,它们立马想要攻击。 但它们的攻击对乔巡没有任何用。 正打算离开三楼直接去四楼时,他忽然听到细微的哭声。 是从一个杂物间传来的。 乔巡直接用“宁恩”制造出巨大的冰封空间,将徘徊游荡在走廊里的各种怪奇物冻住,然后来到传出哭声的杂物间。 他拉开门。 “不要啊!”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文弱男生躲在一堆清洁工具里瑟瑟发抖。 “别怕,我是乔老师。” 少年睁开眼,看到真的是乔巡后,立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哭着说: “乔老师,好可怕,到处都是怪物,好可怕!” 乔巡用轻微的“迷覃”安抚好他,然后问: “你叫什么名字?” “天谷海斗。” “你能看见那些怪物吗?” “能!但是,但是大家都看不见,明明那些怪物就站在他们身边,他们却一点都看不到。好可怕。我只好,只好躲在这里。” 乔巡问: “天谷同学,你是不是有天赋能力?” 天谷海斗哭着点头,“有。但是我没乱用,我绝对没有乱用。我都是用来帮助被欺负的人的!” “嗯,我知道。是什么能力呢?” “我可以……可以操控别人。虽然很难,很不熟练,但可以简单做到让人摔倒,自己揍自己一拳之类的事。” 乔巡点点头,接着问: “你是怎么获得这个能力的?” 天谷海斗抹了一把眼泪说:“高二第一学期的时候,我在教室里读小说,读着读着突然就睡着了,醒来后,就莫名其妙有这个能力了。不过乔老师,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一次也没有。” 看着他恐惧但诚挚的眼神,乔巡相信。 “你当时在看什么小说?” “我在看之前很火的《浓雾》。” “你大概描述一下。” “嗯,就是有一个学校即将废校了,老师和学生们上完最后一堂课放学时,忽然发现整个学校被十分浓的雾罩住了。主要故事就是主人公京介舍不得大家,许愿大家一直都在,然后愿望被神明实现,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听完天谷海斗的描述,乔巡大致清楚学校外面笼罩的浓雾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当时做梦,是梦到这本小说吗?” “嗯。” 这么看,外面的浓雾是天谷海斗看的《浓雾》的里世界。 也就是说,裂口女、二楼的残酷景象以及三楼的奇异怪物是另一个里世界。 乔巡说: “天谷同学,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一切就都好了。” 说完,他用“迷覃”让天谷海斗陷入沉睡。 然后,他离开这里。 天谷海斗提供的信息很关键。 目前来说可以确定,现在就是里世界和表世界交织的情况,并且,只有经历过里世界冒险的人才感受到这些里世界,其他人则只能看到表世界。 这么看的话,现在,南雫瞳说不定很危险。 因为,她也经历过里世界冒险。 还有,学校的正校长,藤原正人,十有八九也经历过里世界冒险。 这让乔巡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视频。 那一次“书”出现,是因为藤原正人吗? 他又经历了怎样的里世界冒险呢? 乔巡向四楼出发。 025 “大师”宿命论之威锚点锁定读书结束(1w字求个订阅) 四楼非常安静,安静到了极点。 走廊十分空荡,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微微闪烁着。 乔巡小心翼翼前进,张开“宰阴”,生怕突然出现什么诡异的里世界来。 他就担心有人看了那种奥特曼打怪兽一样的书,到时候制造出一个大怪兽来。 那未免就太可怕了。 小心翼翼,不露破绽。 …… “姐姐,我们一起玩游戏吧。”穿着红色吊带裤的柊花子牢牢控制住南雫瞳。 南雫瞳无比惊恐。她根本无法挣脱柊花子的束缚。 这个看上去是有十来岁的家伙,手臂的力量大得像猩猩。 南雫瞳被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咽的叫唤声。 浑身湿漉漉,散发着污浊味道的柊花子贴在她耳边阴惨惨地说: “姐姐,你再吵,我就杀了你。” 南雫瞳立马安静下来。 “记住,不要吵哦。” 南雫瞳乖乖点头。 柊花子一点一点将她松开。 摆脱束缚后,南雫瞳立马站到格子间的角落里。 柊花子坐在马桶上,披散着头发,红色的吊带裤看上去像是血染成的。 “我们来玩猜拳游戏。”柊花子眼睛没有一点眼白,全然是死水一般的黑,头发拧成一团接着一团,像黑色的海带。 “怎……怎么玩?”南雫瞳紧张地问。 她几乎不看正眼看柊花子。这么近距离,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连猜拳都不会吗?姐姐可真够笨的。就是石头剪刀布。我输了的话,我把我的手指送给你,你输了的话,就把眼睛送给我。” 南雫瞳心一颤,大声说: “我不玩。我要你的手指有什么用!” “我要你的眼睛也没用啊。” “没用你要什么!” “但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啊。”柊花子声音变得凄厉而阴狠,“你不玩的话,我立马把你撕成碎片冲进下水道。” 说着,她的十根手指都长出尖锐锋利的爪子。 南雫瞳立马说: “我开玩笑的,我玩!你出什么?” “石头。” “那好,石头剪刀布!”南雫瞳作势就立马要出拳。 柊花子跟着出拳。 柊花子,石头。 南雫瞳,布。 南雫瞳松一口气说:“我赢了。我也不要你的手指了,把我放出去吧。” “不行!你必须赢我三次才可以出去。” “那……好吧。” “这次轮到我。姐姐出什么?” “布。” “好,石头剪刀布!” 柊花子,剪刀。 南雫瞳,拳头。 柊花子愣住了,“为什么你是拳头。不是说是布吗?” 南雫瞳咽了咽口水,“这叫计谋。” “这是欺骗!”柊花子立马凄厉地嘶喊起来,“花子最讨厌说谎的人了!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一千根针!” 她的头发立马变得十分直,并且异常尖锐。 与此同时,她一把掐住南雫瞳,狠戾地说: “给我吞一千根针!” 那些变成针的头发不断伸长,要钻进南雫瞳的嘴里。 南雫瞳完全无法动弹,瞳孔缩小到几乎只有一个点了。 “不要!” 却在此时,格子间的门轰然打开。 柊花子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南雫瞳倒在地上。她抬头向上看去,惊喜地问: “是乔先生吗?” 并不是。 藤原正人笑着说:“是我,校长。” 南雫瞳笑容消失,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子,然后鞠躬道谢: “谢谢校长。” 藤原正人说:“刚才路过听到你的声音,就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此时南雫瞳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心里吐槽,这可是女厕所啊,你个校长随便进的吗? 她含糊地解释: “撞鬼了。” “鬼?” “校长当我是撞鬼了吧。”南雫瞳说完,立马想离开这个让她恐惧的地方。 刚迈开脚步,藤原正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是撞到了厕所里的花子吗?” 南雫瞳忽然感觉后背发凉,转过身,干笑着说:“校长你在说什么啊,那种事怎么可能。” “南雫同学,何必嘴硬呢。”藤原正人说完,大步向厕所外面走去,“你不妨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雫瞳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她走到走廊外侧的窗户,向下看去。 浓密的雾完全遮蔽了视野,什么都看不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南雫瞳呆呆地看着浓密的雾气。 “也许,你和乔老师该为此事负责。”藤原正人背着手说。他站得笔直,笔挺的西装十分干净,整个人精神面貌非常好。 “什么?”南雫瞳茫然问。 “你们的无知行为,导致了这场灾难的发生。整个学校,其他所有人,都死了。” 南雫瞳瞳孔骤缩,“不,我不信。” “你不信?那你随便找一间教室看看就知道了。” 南雫瞳喘着气,喉咙鼓动,缓慢地走到一间教室外面,小心翼翼推开门。 眼前的场景让她几乎被吓傻。 整个教室里,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到处都是惨厉的红色。 灯光下,映照出来的猩红之光几乎让她当场眩晕过去。 只是高中生的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跌跌撞撞向后倒去,不停干呕。 藤原正人微微一笑,“南雫同学,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吗?” 南雫瞳费力地站起来,大声质问: “你还笑得出来!” “这些人又不因我而死。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你可是校长!” “校长就不该有私心吗?”藤原正人眯起眼睛,严肃地说:“倒是你,还有那位乔老师,害死了他们,才是罪恶的源头。” “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那昨天在图书馆,上午在乔老师办公室,你们做了什么?心里没有明确的概念吗?南雫。” 南雫瞳顿时一怔,随后大声问: “你是藏在暗处那个家伙!” “不,我没有藏。只是你们没发现我而已。我也,不需要藏。” “你这家伙,来学校的目的居心叵测。” “说我?为什么不想一想你的乔老师为什么会来这里,想一想,他为什么要你帮他进入书中世界。” 南雫瞳嘴巴微张,但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的确,她并不知道乔巡为什么要她帮忙。只是,想要跟他一起冒险。也从来没听乔巡解释过。 藤原正人微微一笑,“要我告诉你原因吗?” “你肯定想骗我!挑拨我们的关系!” “是不是挑拨,你听了自行判断。”藤原正人对南雫瞳的反应没有任何意外,“乔巡,共和国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成员,在进化者中是属于有编制的,并且是极好的编制。这样的他,会因为普及老师一些无所谓的工资而来吗?事实上,他只不过是来找寻某样东西的。而那样东西,就藏在你们进入的书中世界。他之所以靠近你,也只是为了利用你进入书中世界而已。” 南雫瞳一听,呵呵一笑,“我当然知道他在利用我。” 藤原正人微微蹙眉。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也说了,只是把我当工具人。”南雫瞳双手一摊,“但那又怎样呢?他足够真实,没有欺骗我对我来说就够了。” 这跟藤原正人想象的不太一样。为什么,南雫瞳一副被利用了还理所当然的样子。 南雫瞳算是明白了,藤原正人根本就不清楚她跟乔巡的相处方式。 “校长,你太自以为是了。” 藤原正人摇头,“那不重要。” 未知的事情太多,没有谁可以明白所有事。 他说,“南雫同学,我不管你跟乔老师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这一场灾难是因你们而生。你们随意闯入书中世界,导致书中世界不稳定,与现实世界出现了交汇。而你,是让同学老师们失去生命的罪魁祸首!” 南雫瞳眼睛一缩,大声说:“你胡说!” “呵呵。两年前,你在图书馆读了一本名叫《都市怪奇物语》的书,里面的校园篇,记载了‘裂口女’、‘厕所里的花子’、‘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耳线’、‘肯德基诅咒’、‘梦男’以及‘脑jiang地狱’几个灵异故事。现在,这些故事从书中世界来到现实世界了,残害了学校里的大家。”藤原正人微微仰头,倾泻出隐约的压迫感,“南雫,你还要解释什么吗?” 南雫瞳感觉难以呼吸,“你……你怎么知道。你明明是之后才来到学校的!” 藤原正人微微一笑,“南雫,我在入校后第一次演讲说过,‘对知识怀以敬畏’,‘尊重他人,不可以以貌取人’,以及‘学习是进步的唯一方式’。” “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我在学习,所以我知道你看了什么书。南雫,这显而易见。” “不!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自己就是一个来路不正的家伙!”南雫瞳退后几步说,“你明明也是进化者,却要来到学校当校长。你说乔老师有目的,你不也一样吗!” “当然。但是,我不会伤害这里的大家。而你,你们呢?这些与你们朝夕相处的人,如今倒在你的面前,你又能说什么呢?” 南雫瞳这两年心里承受了太多压抑,这个时候反倒看得开了,“你说因我们而死,就因我们?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还要说是你导致他们死掉的呢。” “狡辩的孩子。” “诬陷最起码也要有个基本逻辑。” 藤原正人摇头,“南雫,现在我不想跟你辩解这些。最重要的是,制止书中世界持续伤害现实世界。” “那你制止啊。” “我需要你的帮助。” 南雫瞳皱眉问:“怎么帮?” “需要你再次开启一个书中世界,把这些送回去。就像你跟乔老师进入书中世界那样,认真读书就行。” “这样就可以的话,我为什么不去找乔老师,非要找你?校长,你不值得我相信。” “乔老师……你是说,这个吗?” 藤原正人走到旁边,打开杂物间。顿时,从里面倒出来一个人。 南雫瞳一看,正是乔巡。 浑身都是血,双眼瞪大,俨然没了生机。 南雫瞳吓得几乎失去了意识。她感觉全身上下都笼罩出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难受。 这份痛苦让她泪腺根本止不住。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试图去触摸乔巡的尸体。但根本不敢碰到。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藤原正人叹息一声,说: “乔老师很在乎你。书中世界紊乱的第一时间,他就来找你,但可惜,在路上,他被你读过的《都市怪奇物语》里的裂口女杀死了。” “不……怎么会……” “南雫,不得不说,这么多的书中世界,唯独你的《都市怪奇物语》伤害最大。” 南雫瞳很伤心。她觉得乔巡是唯一一个不骗她,还愿意带着她冒险的人了。 但,现在,这个人躺在面前,血泊里,浑身冰凉。 藤原正人靠近南雫瞳,轻声说: “可怜的孩子,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可以把他带到书中世界去,那样,他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活着了。” “怎么做……我要怎么做?”南雫瞳问。 藤原正人微微一笑。 他想也是,南雫瞳到底不过一个十多岁的高中生。 一个高中生,经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像训练有素的进化者那样冷静。 惊慌,恐惧,无措,迷茫,才是正常的。 会有那种见到屠杀现场不为所动,见到在乎的人死在面前依旧冷冰冰的人吗? 不会的。 除非,这个人本身就不正常。 这份惊慌,这份恐惧与无措,是藤原正人最好的力量来源。 他的声音如同赋予了什么魔法,轻声说: “南雫,来,看这本书,创造一个只属于你们的书中世界,然后好好在里面生活吧。” 藤原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 南雫接过来,翻开。 里面写了很多东西。 “这是什么?” “一个空白的书中世界。你想怎么创造就怎么创造。只需要像你之前那样,认真阅读就行。南雫,你是唯一能随意感受到书中世界的人了。只有你,才能帮助乔老师。” 藤原正人的声音如夜里不急不缓的浪潮,拍打着南雫瞳的意识。 她就坐在地上,开始翻看这个笔记本里的文字。 阅读。 她渐渐入神了。 藤原正人笑容浓郁。他闭上眼,感受着那些闪烁的里世界锚点。 只要南雫瞳放入最后一个锚点,“书”就能被彻底锁定了。 那样,这次的任务就算圆满结束。 咚! 咚! 脚步声响起。 他想,在这之前,得先解决某个麻烦才行。 真正的乔巡从楼梯口走出来。 他一眼看到藤原正人、失神的南雫瞳以及倒在地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 简单的推测在他脑海形成。 不管藤原正人的目的是什么,就目前情况看,他也许用一具假尸体欺骗了南雫瞳。 “乔老师,你来了。”藤原正人笑着说。 乔巡看着他,声音冷淡: “表里世界紊乱,是你的手段吧。” “不不,不能用手段形容。这是一出……杰作。你又见过这么真实又虚假的场景吗?虚实结合,是美妙的修辞。那种介乎于梦与现实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你的目的,是那个荧光图案。”乔巡没有直接用“书”称呼。 “难道你不是吗?” “当然,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调查。” “调查……”藤原正人说,“很遗憾,你没有机会了。” “是吗。这可未必。” 藤原正人说:“你觉得自己能改变这一切吗?什么都不懂,擅自闯进一片未知的世界是愚蠢的行为。你以为你在冒险,不过是在为我加速进度而已。我还得感谢你。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的任务进度提前了很久。” “去年十二月,盛冈中央私立高中的污染事件是你造成的。” “哦,也许你看到了‘书’的荧光图案。所以才来到这里。” “‘书’……” “是的,也可以叫‘知识’。” 藤原正人很乐意解答乔巡的疑惑。因为那样可以给南雫瞳进入里世界预留足够多的时间。 拖时间,他很擅长。 乔巡看向南雫瞳,从她的表现看,显然,她已经进入了沉浸式阅读状态。 “不得不说,你很有想法,也很聪明。”藤原正人说,“老实说,我招收普及老师,只是为了寻找出学校隐藏起来的进化者,从他们身上的痕迹寻找‘书’。你很厉害,短短两周内,让‘书’两次现身。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也才做到两次。” 乔巡皱起眉。他看得出来藤原正人心甘情愿说出这么多事,是为了拖住时间。 拖时间,是下下策。 是,无法绝对掌控局面,才会有的办法。 “乔老师,还想知道更多吗?”藤原正人笑着问。 乔巡说:“不需要。” 说着,他发动“宁恩”,迅猛的冰封立场以他为起点蔓延,迅速将这一段走廊包裹住。 “‘宁恩’。”藤原正人挑眉,“‘两栖生物’路线的第三阶。乔老师,你真让人意外啊。完全看不出,你居然主修的‘两栖生物’。某种层面上来说,我们是朋友。” 他嘴上说着,但身体动作一点没落下。招手,立马,他的皮肤外长出一层透明的薄膜,看上去像涂了一层明胶壳。 这层薄膜完全挡住了“宁恩”的极寒。 乔巡没有任何停顿,“亚特兰荣光”荣光加持在身,发起突袭,逼近藤原正人。 十多米的距离,不到一秒,迅速拉近到一米多。伸出手就能对其身体造成攻击了。 但藤原正人神情一点未变。他右手一抬起,顿时走廊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然后约莫三立方米的长方体从他面前凸起,挡住了乔巡的身形。 乔巡立马扭动身体,改变方形,从其侧面发起攻击。 但藤原正人运用同样的招数。不论乔巡从什么方向攻击,都立马有混凝土方块从四面八方凸出来阻挡他。 操纵建筑物? 这种能力,乔巡是第一次见。 藤原正人每一次挥手,他们脚下、身边的混凝土都会脱离原本的位置,重新构造形状,然后进行防御、攻击。 左侧的一间教室整个被藤原正人压缩成厚重的混凝土石板,向乔巡撞击。 里面那些钢筋全部都被抽离,弯曲变形,成为尖锐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出。 乔巡不停躲闪。 他快速用“命理循天”分析着藤原正人的攻击手段。 “将任何立体几何进行单位化,每一个单位都能相互重组,形成大单位。”乔巡心里不断根据藤原正人的操作方式,以及混凝土方块和钢筋的变形方式,判断他的能力特性。 任何三维物体,都能成为藤原正人的攻击手段。 教室里的桌椅、文具、书本、玻璃…… 这些东西在他的操纵下,如同全部具备了智慧,不断向乔巡发起攻击。 藤原正人甚至制造出一个十分坚固的格子间,将南雫瞳牢牢保护住,显然不想让乔巡打断南雫瞳。 “乔老师,我劝你放弃。” 藤原正人似乎想要再次和乔巡交谈。 但都到这地步了,乔巡觉得除了战斗外,任何交谈都没有意义。 在对藤原正人的攻击方式和手段有了初步的掌握后,乔巡改变进攻思路。 他不再一昧地发起冲锋,改而利用“治阳”制造爆轰空间,破坏藤原正人操纵的三维物体。 一排排爆轰空间无规律无顺序的点爆。 混凝土块、玻璃、桌椅等物体十分脆弱,直接被炸成碎片。 但即便是碎片,依旧是三维物体,依旧能被藤原正人操纵。 他收敛起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变得认真了。 所有被爆轰空间炸碎变成的碎片瞬间被他聚拢成一根巨大的骑枪,猛地朝乔巡刺去。 这根骑枪太大了,完全占据了走廊的活动空间。乔巡不得不跳出走廊,一步跃出来到教学楼外面。短暂的滞空后,他在身后点爆爆轰空间。空气膨胀的推力将他推向藤原正人。 但藤原正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么一招。 “你上当了。” 说完,他右手食指凌空一点。 那根巨大的骑枪瞬间解体,崩开的碎片多如繁星。每一片碎片都携带着庞大的力量,蜂拥一般,向乔巡冲去。 尖锐、冲击力巨大。 这些碎片瞬间从各个方向将乔巡贯穿。 血箭从他身体里涌出。 站在一旁看,就像被四面八方数十把步枪同时击穿身体。 乔巡没有丝毫的犹豫,立马用“贪婪”加持“枯木逢春ps”,对身体进行修复。“贪婪”下的治愈,对身体的还原性修复非常强,即便像五茂俊介那样的器官全部衰竭都可以还原。 虽然没有致命。但这还是让乔巡深刻感受到了藤原正人的强大。 他的实力绝对是三阶代言人以上。 直接突袭根本无法近身,乔巡再一次响起了之前靠近拾荒人的办法。“玩偶”的替身。 但是,就现在的情况看,几乎不可能把替身扔过去。到了中途,一定会被环绕在藤原正人周围的三维物体拦下来。 藤原正人见这一招没直接碾碎乔巡,略微有点惊讶, “你的身体强度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 不过,这并不会让他感觉有什么威胁。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拿到“书”,而不是杀死一个干扰者。 那些从建筑物里抽出来的三维物体像行星星环一样保护着他和南雫瞳。 脱离滞空状态后,乔巡停留在四楼走廊外面的挂牌上。 要让“玩偶”替身靠近藤原正人,就必须要创造出绝对的安全通道。 他迅速在脑海里模拟一遍操作方式后,以“贪婪”加持“治阳”,制造出能产生二次熔毁的爆轰空间。 他把这个特殊的爆轰空间穿插在普通的爆轰空间的随机位置。 然后,点爆。 轰! 轰! 无规律且密集的爆轰声,在藤原正人身周的“行星环”产生爆炸,将更多的三维物体单元炸成碎片。 藤原正人摇头,“不要浪费能量了,乔老师。” “我从不浪费。” 乔巡话语刚落,那个特殊的爆轰空间猛然在藤原正人左侧炸开。 与此同时,他迅速跳出来,再次进行短暂的滞空。 藤原正人正欲说话。忽然,在他左侧炸开的爆轰空间中心忽然出现一个亮点,这个亮点在短短的一秒钟内,把其他爆轰空间炸开的能量全部吸收过来,然后集中一点,熔毁。 这集中一点熔毁所倾泻出的庞大能量,瞬间撕碎了整个走廊,将教学楼掀出一个大口子。 藤原正人眼中闪烁十分刺眼的光芒,看不见任何东西,于是本能地把所有操控下的三维物体全部聚拢,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防护罩。 爆炸能量四散后,他解开防护罩,拍起手说: “很厉害。乔老师,不得不说,你的对抗思路实在令人佩服。” 他十分尊重强者,忍不住说: “乔老师,如你这般人,为何屈尊于‘塔’呢?何不如加入我们?让我们共同见证新世界的诞生。加入我们吧,缔造黑色的革命。” 乔巡瞳孔一缩,“你是黑色革命的人?” 藤原正人微微一笑,“是的。图号方块,顺位10。” “方块10,代号‘大师’。” “看来乔老师对黑革很了解。” 方块10,在“塔网”的记载里,最初是一名建筑设计师。 乔巡心想,难怪对几何物体的运用这么强大。 他微微一笑,“很抱歉,我跟黑色革命有不可调解的矛盾。” “没有什么矛盾是不可调解的。我们的‘外交官’黑桃K会解决一切。” “外交官”黑桃K。 乔巡摇头说:“一群试图破坏规则的人。” “规则就是要用来打破的。” 乔巡笑了笑,问:“大师,你喜欢布娃娃吗?” “嗯?”藤原正人说:“乔老师还真是奇思妙想啊。布娃娃,我不喜欢。” “那为什么你脚边有一只布娃娃。” 藤原正人瞥眼一看,愕然发现自己脚边的确有一只有点丑的布娃娃。 正愕然的时候,他惊骇地看到,这只不过巴掌大的布娃娃忽然扭曲起来,野蛮生长,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在那个大爆轰空间熔毁,藤原正人自顾不暇的时候,乔巡就将“玩偶”替身绑在了一块混凝土块。 替身随着藤原正人将所有三维物体收拢的时间,掉在了他的脚边。 现在,这个布娃娃,变成了乔巡。 乔巡伸出手,一把掐住藤原正人。立马给他注射大量有“贪婪”加持的“交感神经毒素”,直接麻痹了他的主要神经,使其失去对脖子以下的肢体的控制,陷入高位截瘫模式。 藤原正人眼中终于不再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被惊恐占据了。 “‘兔形目’的‘玩偶’,为什么!为什么你既会‘宁恩’,又会‘玩偶’!为什么你可以修两条进阶路线!” 乔巡神情冷淡,“再强大的法师被近身后,都脆弱不堪。” “你想跟黑色革命对抗吗!”藤原正人愤怒地说。 “我说过,我跟黑色革命有无法调解的矛盾。” 藤原正人无法控制身体,也就完全失去了对那些从建筑物上解离出来的三维物体的操纵。 各种碎块从空中落下来,砸得到处都是。 隔离南雫瞳的格子间也散落开。她蹲在地上,失神地看着面前笔记本上的文字。 乔巡粗略扫一眼,发现那些文字虽然是日文,但根本就完完全全不是日语的语法,从头到尾,字与字之间都像是强行拼凑在一起的,毫无逻辑可言。 南雫瞳为什么看这种文字也能进入里世界? “那是什么?”乔巡问藤原正人。 藤原正人眼中惊慌散去,再次涌出笑意,“空白的里世界。” “你之前在荧光图案里扔的黑色图钉是什么?” 藤原正人乐意解答,“里世界锚点。用来锁定‘书’的位置的。”他双眼微微一眯,“你希望得到‘书’。但是,你不知道怎么捕获。乔老师,我们不妨合作。等将书捕获了,再来决定它的归处。” “你脑子呢?”乔巡挑眉。 “呵呵,南雫同学已经放下最后一个锚点了,我随时可以确定‘书’的位置,也随时可以销毁那些锚点,任由‘书’逃走。乔老师,你可以试试,没有我,你能不能捕获到书。” “我就是得不到又如何?你不会真的觉得,那东西对我很重要吧。你需要清楚,你的生死掌握在我手上。” 藤原正人摇头,眼神变得怜悯,“你真的低估了黑色革命啊。如果黑色革命的成员这么好杀,早就被各国势力围剿干净了。来吧,你试试,你一定要试试,看看能不能将我杀死。” “你在求死?” “你一定要试一试!”藤原正人眼睛忽然闪烁出暴戾。 乔巡眼神很冷,“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吗?” 说着,他手掌发力,扭动藤原正人的脖子。 藤原正人器官和声带被碾碎。 乔巡用“交感神经毒素”刺激他的痛觉神经,让他更加痛苦。 藤原正人脸因为动脉被锁住,瞬间涨红。 咔嚓! 脖子被拧断了。 藤原正人瞳孔迅速涣散,惊疑停留其间,似乎在想,居然真的敢。 随后,乔巡便要丢掉他的尸体。 但,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的一股力量,将他的手掌跟藤原正人的尸体牢牢锁定住,根本无法挣脱。 “又死人了,让我看看,这是谁。” 熟悉的声音在乔巡耳朵里响起。 然后,他惊骇地看到藤原正人整张脸从里向外被撕开。一只竖着的眼睛冒了出来。 紧接着,一只明显是少女体型的手从藤原正人天灵盖伸出来,然后一把抓住乔巡的喉咙。 竖瞳转了转,然后停留在乔巡脸上。 瞬间,竖瞳涌出浓烈的红色。 “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他很清楚地记得,是黑色革命红桃A,少女“红”。 “红”惨白的手指穿进乔巡的喉咙。 乔巡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能量都凝滞住了,根本无法使用天赋能力。被牢牢制约住,完全无法动弹。 为什么,为什么藤原正人的身体里冒出了一个少女“红”。 “没想到,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知道吗,自从你杀死了我的人偶,我就多么思念你,迫不及待马上见到你!” 乔巡很清楚,自己这样迟早会被掐死。 于是,他心一狠,核心肌肉群猛然发力,强大的爆发力瞬间撕开他的喉咙。 他的喉咙被挖出一个巨大的血口,依稀可见颈骨。 脱离少女“红”束缚后,赶忙开始治愈身体。 那只长在藤原正人被撕开的脸上的竖瞳里暴戾的红色越来越鲜艳浓烈, “好遗憾啊,没法跟你好好说说话。不过,你放心,我们迟早会面对面。你可一定要为我准备精彩的故事啊!很抱歉,这个蠢货我得带走,不然不好交差。” 少女“红”笑着说:“拜拜!” 说完,她一手抓进藤原正人的脑袋,然后猛地一拽,拽出手指长短的黑色结晶体后再次钻了进去,只留下一只竖瞳。 竖瞳在空中停留片刻,看着乔巡眨了眨眼,然后闭上。 闭上的瞬间,消失于此。 乔巡拼命捂住自己的喉咙,避免更多的血损失。 尽管已经在努力修复身体了,但还是损失了很多血,他一下子变得无比虚弱。 这时,在里世界放下了锚点的南雫瞳惊醒过来。 她一下子闻到呛鼻的粉尘与血腥味儿。 赶忙朝旁边望去,藤原校长倒在地上,毫无生机,而乔老师坐在一堆废墟里,捂着脖子,看上去摇摇欲坠。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件事,乔老师还没死,但现在很危险。 她赶忙跑过去,带着一身的混凝土灰。 跪坐在地上,砂砾石子硌得她生疼。她抹一把嘴巴上的灰,着急地问: “乔老师,你怎么样了?” 乔巡脸色发白,嘴唇起了皮,勉强一笑,“不太好。” “你脖子,脖子怎么了?”南雫瞳带着哭腔问。 乔巡捂住脖子,在修复固定好之前,他不敢动,“断了。”、 “啊!我……我我,我能帮你什么吗?”南雫瞳手足无措。 “南雫,不用。我歇一下就好。”乔巡语气虚弱,摇摇欲坠。 失血太多了。这种伤势放一般人身上,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南雫瞳抹了抹眼睛,不小心把碎屑揉了进去。 眼睛很疼,她就闭上一只眼,然后搀扶住乔巡,不让他倒下。 “枯木逢春”持续不断地修复着乔巡的喉咙。 神经、动脉、肌肉、食管等等。在他的手掌下,一点一点被修复。 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勉强能松开手。 但损失的血液只能靠骨髓慢慢造,没法一下子恢复。 他支撑着南雫瞳的肩膀站起来,看向四周。 一片狼藉。教学楼四楼几乎被炸开了一个大缺口。 “乔老师。”南雫瞳呜呜地哭着,“好多人都死了。” 乔巡拍了拍她的肩膀,摇摇头。然后走到自己的那具尸体面前。 检查一遍后发现这不过是用一对石头伪造出来的。 “放心吧,南雫。他们没事。你看到的都是藤原校长伪造的。” 南雫瞳抹掉眼泪,眼睛红红。 “是假的吗?” “嗯。不过,也许有人受伤了。南雫,刚才你进入书中世界了吗?” “嗯,藤原校长让我进入。进去后,到处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然后过了一会儿,从我眼睛里钻出了一颗黑色的图钉。然后,我就出来了。” 乔巡呼出口气,说: “南雫,闭眼。” “啊?” “闭上眼,别动。” 南雫瞳听话地闭上眼睛,眼皮抖个不停。 乔巡走到藤原正人尸体前,发动真武路线的第三个天赋,“死北斗”。 这是他第一次用在死人身上。 “死北斗”的力量进入藤原正人尸体里后,一股沉闷的感觉再乔巡心里冒出来。 有点压抑。 接着,藤原正人的关节嘎嘎作响,几秒种后,站了起来。 能行。 乔巡呼出一口气。 “可以睁开了。” 南雫瞳睁开眼,看到藤原正人后瞪大眼睛惊呼:“他活了!” “没活。” 说着,乔巡开始感受藤原正人。 “死北斗”现在还没法控制太长时间。他迅速找寻控制里世界锚点的办法。 找是找到了,但控制方法是天赋能力。 乔巡立马加持“贪婪”。加持了“贪婪”后,“死北斗”就能暂时控制尸体本来的能力了。 里世界锚点。 控制。 这是一个名叫“虚实交映”的天赋。 乔巡控制藤原正人的尸体使用天赋。一共六枚里世界锚点被感受到。 六枚世界锚点完全锁定了“书”的位置,处在一个庞大的概念体当中。 无法感受这个概念体。十分晦涩难懂。 接着,乔巡放开意识去触碰“书”。 没有反应。 想了想后,他打开世界沙盘。 晦涩的信息瞬间倾轧他的意识。他艰难地承受着。 意识被倾轧,让他直接向后倒去。 南雫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但她力气不够,跟着一起倒下了。 感受到“书”被世界沙盘吸纳了后。乔巡立马关闭沙盘。 然后,他艰难地站了起来。 太痛苦了。 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他忍不住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南雫瞳揉着被石子硌到的后辈,小声问: “乔老师,你还好吗?” “谢谢你,南雫。” “书”被收取后,里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那些盘踞寄生在表世界的《群魔》、《精神病患》、《浓雾》、《都市怪奇物语》……寸寸崩塌。 真正的表世界显露出来。 所有的学生和老师因为四楼藤原正人跟乔巡的战斗爆炸,全部撤离了。他们惊恐地聚集在大操场上,的确有人被误伤了。 “南雫,闭眼。” 南雫瞳这次没问直接闭上了眼。 乔巡手指盖在藤原正人被撕开的脸上。 “暴食”定点吞噬了他的身体能量与残存的天赋能力,没有吞噬血肉。 留着全尸,才好交代。 十多分钟后,直升机的声音响起。 五架直升机包围住教学楼四楼的大缺口。 喊话声响起: “ 乔巡和南雫瞳老老实实举手。 很快,一个短发,穿着制式服装的女人从直升机上索降下来,对他们说: “你们涉嫌破坏‘塔’进化者条约,被岩手县分部控制所逮捕了,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两个收容箱从天而降,嘭地一下落地,激荡起粉尘。 南雫瞳有些害怕。 乔巡冲她笑了笑然后点头。 两人走进收容箱。 很快,直升机吊着两个收容箱迅速离开。 其他队员迅速打扫现场。 026 红苇草之怒阿 直升机将带着装着乔巡二人的收容箱抵达位于盛冈市背部的玉山山带的控制所后,立马就从基地里冲出两队专业的收容队员,分别将两个收容箱带进不同的房间进行隔离。 测完污染值与精神值后,才从收容箱里被放了出来。 显然,在盛冈中央私立高中发生的袭击事件是污染事件,他们需要接受调查。 审讯室被中间特殊材质的透明玻璃隔离。 乔巡坐在一头,审讯人员在另一头。 他之前在岩手县控制所备过案,所以直接跳过了个人信息环节。 “乔先生,你是一名专业的‘塔’成员,希望你能将你在此次污染事件的参与度与参与过程告诉我们。” 乔巡点点头,有序地说: “在岩手县控制所申请了特别通行证和工作证后,我在盛冈中央私立高校担任普及老师。该职位为该校自行设置的,在于普及污染与进化相关知识。入职普及老师后,我正常履行我的职责与义务。今天中午午休时间结束后,我打算离开办公室透气。但走出办公室后,立马发现学校被浓雾笼罩了,并且伴随了各种离奇的事情。我立马意识到,学校发生了污染事件。 “本着‘塔’成员的基本职责,我前往教学楼查看情况,先后遭遇了‘裂口女’、‘生物教室的人体模型’等一系列都市传说。在抵达第一教学楼四楼后,我发现了学校的校长,藤原正人,他正挟持了南雫瞳同学,为了救助南雫同学,我与他展开对抗,对教学楼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在过程中,藤原正人忽然出现意外。他的脸被撕开了,脖子被扭断了。之后,控制所的成员抵达。” 他将整个经过完整地阐述了一遍。 当然,中间的细节没有说。那些细节对于整个污染事件而言并非必须要了解的。 “还有,在与藤原正人对抗的过程中,我得知,他是黑色革命的成员,排位为方块10,代号‘大师’。” 审讯人员面面相觑。 居然是黑色革命的人,他们清楚,日本分部中央会接手这个案件了。 随后,审讯人员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都是基础信息。详细时间、人际关系等等。 乔巡很配合,一一解答。 “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请你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接受后续的调查。” “希望能为你们提供到帮助。” 审讯过程并不繁杂,很快就结束了。 随后,乔巡被带到了隔离房间。同样作为“塔”成员的他,不用住在拘留房里,而是像酒店一样的单独隔离房间。 另一边的南雫瞳则是一问三不知,俨然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她跟乔巡的陈述基本一致。只是说突然碰到了可怕的事,然后被校长藤原正人挟持了。 因为乔巡之前跟她说过,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保密。 然后,她还是被检查出来是进化者了。于是乎,对她的调查方向就改变了,不再是什么污染事件,而是怎么成为进化者的,以及是什么样的天赋能力。 南雫瞳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索性一问三不知。 怎么有的天赋,天赋是什么,全都说不知道。 这种情况就需要专业的鉴定人员来评判了。 她跟乔巡一样,也暂时被隔离了起来。 隔离室里,乔巡既来之则安之,也不着急什么,舒舒服服地洗漱了一遍,然后一边吃着送来的餐点,一边整理自己的收获。 最主要的就是“书”的的确确被收进了世界沙盘。 原先空缺的“知识”象征物的位置现在浮现出了一本书的图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特别的都没有,该看不懂的还是看不懂,承受不住的还是承受不住。 有些小纳闷。 费这么大心思收集起来的东西,居然跟没有似的。他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个世界沙盘,难不成真的要收集完所有残缺的象征物才能使用? 还是说有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前置条件? 与此同时,他也不由得想,黑色革命收集这些象征物做什么。 该不会,爱的父母也是黑色革命的人吧。 这么一想,他心里渗得慌。要是让黑色革命知道自己把世界沙盘抢走了……不敢想不敢想。 今天少女“红”的第二次现身,着实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半神的力量。硬生生地从藤原正人脑袋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而易举就制服了自己。 这要是正面遭遇到,那指定是对方的玩具了。 有这么一个针对自己的高阶进化者,简直是巨大的无形压力。 更加强大的逃生手段这时候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玩偶”这个天赋,他在实战中体会看,用来逃生的效果不怎么样,突进倒是还行。反正,仅仅是这样,面对“红”肯定是没有什么可靠的逃生率的。 第二个收获就是吞噬了方块10“大师”的身体能量和天赋了。 身体能量他是不缺的,因为“色欲”时时刻刻都在为他转换各种情绪与欲望以补充身体能量。在进化之路上,他晋升最关键的是晋升方式太难了,没有明确的目的性,就像“懒惰”,他仍旧没有一丁点晋升的眉头。 只能说等待契机吧。 “暴食”反馈出的认知信息—— 【“大师”】 【主要进阶路线:“原点”“线段”“平面”“立体”】 【其他天赋:伪造、虚实交映】 【图腾:“红苇草之怒阿”】 【执着于规正与整洁的大师,也会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伪造自己的作品信息。诚然,他很能理解“伪造”的意义与价值,但相应的,他也会在真与假的虚实交映里沉沦】 主要进阶路线是图腾“红苇草之怒阿”下的系列符文天赋。 乔巡对“红苇草之怒阿”有一定的了解,因为在前些年,网络上常常流行“红苇草效应”这一群体社会现象的说法。 他了解过。“红苇草之怒阿”是日本一个比较小众的神明,这位神明热衷于创造各种奇观,包括雕像、建筑、运河等等,一度造福百姓,但他过分的执着,也使得一些不必要的建筑出现,没有用处,消耗资源,大量挤占了百姓的生存空间。 “红苇草效应”即指社会群体表现出对某一件事情的结果无具体目的的过分追求的现象。 看到认知信息,乔巡确信,藤原正人的确是以为四阶使者。 “难怪那么强……” 他觉得要不是他天赋足够多,能出奇招,只是个正常的三阶代言人,肯定早就被制服了。 可以想象,普通的三阶代言人面对上藤原正人几乎没有胜算。 而藤原正人在黑色革命的排序只是方块10。 按照“黑桃7>红桃8>梅花9>方块10”这样的排序看,还有至少25个实力比藤原正人只强不弱的成员。 25这个数字看上去不怎么大,但要知道,黑色革命成员可是有像红桃A少女“红”那样的半神的存在。 比“红”排序更高的,至少还有黑桃K以及黑桃A,怎么说也是两个半神吧。 只能说,恐怖。 难怪活跃了那么久,到处搞恐怖袭击、政变、军事冲突,几十年过去了,至今都还没被制服。不仅没被制服,甚至愈发嚣张强大了。 当今两极的共和国和联邦都拿他们没办法。 可想而知了。 乔巡压力山大。 也没什么根治的办法,只好抱着“压力即是动力”的心态了。 由于他现在还是三阶的代言人,所以没法学习四阶天赋“立体”。 前三个,点线面嘛可以。 但是他感受了一下,效果跟“立体”差别非常大。 “原点”:对空间点的感知非常强大,能够精准判断出一定范围内的任何点的具体位置。偏好于辅助系; “线段”:两点相连即为线段。这个天赋在于对距离的感知。凡是目光所及之处,任意两点之间的距离,都能一眼看出来。偏好于辅助系; “平面”:能够压缩物体表面,制造出绝对的平面。偏好……辅助系。 三个天赋,全是辅助系。 乔巡怎么看都觉得如果把这三个天赋给木工之类的匠人的话,肯定能发挥出极其强大的效果。 但……他不是木工铁匠。 只能说,辅助系是实打实的辅助。 三个天赋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跟藤原正人使出来的操纵三维物体一个天一个地。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进阶路线四阶是质变。 不过,聊胜于无吧。没有鸡肋的天赋,只是看场合罢了。 即便是现在,一阶的“宰阴”都还是他最得力的天赋之一。 然后是“伪造”与“虚实交映”。 这两个非主要进阶天赋倒是给了乔巡一定的惊喜。 “伪造”跟“伪装”类似。只不过,“伪装”是针对自己类似于化妆的伪装,而“伪造”则是相当宽泛的伪装,能够伪造签名、钱币、人皮面具……等,凡是看到的物体,都能够伪造,甚至能够发挥出简单的功能。 这个天赋的功能性可太强了,就比如伪造个签名,公章盖印啥的,那文件合同不是想怎么弄怎么弄? 当然,伪造的东西具有一定的时效性。 而“虚实交映”嘛。这是藤原正人能够捕获“书”的关键天赋。 实即现实,虚即虚构、想象等。 “虚实交映”能够在现实世界窥探虚幻世界,也能在虚幻世界感受现实世界。 举个例子就是能感受到别人的梦境,并且能够在自己睡觉做梦的时候感知现实世界。 更多能力还有待开发。 让乔巡有些遗憾的是,那些能够定位里世界的锚点不是这个天赋自带的,应该是藤原正人自己或者黑色革命内部的道具。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黑色革命还掌握着相当先进的科技树。 “原点”、“线段”、“平面”、“伪造”以及“虚实交映”便是这次经历能直观感受的收获了。 至于“知识”象征物“书”,没有直观感受。 也许,世界沙盘的内容还有待更加详细的开发。 但这些收获依旧无法盖过“红”给他留下的震慑与压迫。 这一次算是差点就死在“红”手上了。 这一次能逃得过,下一次呢? 他不得沉下心来仔细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过得太轻松了,有些忽视了这其实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末日。 末日里可是危机四伏的。 一句话说到底,还是不够强啊。 如果够强,用得着担心这些事吗? 关键只在于,怎么变强。 乔巡清楚自己的进阶方式可不是找对应系列符文就可以的,必须要对“暴食”、“色欲”、“贪婪”、“懒惰”以及其他的等阶有更加详细的了解才是。不能总是等待所谓的契机。 没有谁是可以等着等着就变强的。 之后,一整个下午里,乔巡都在“塔网”中深入了解黑色革命。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色革命应该是目前自己最大的威胁了。 知己知彼虽不能百战百胜,但不知己不知彼,下场肯定很惨。 傍晚的时候,从东京“塔”日本分部中心来人了。 有黑色革命出现的污染事件,不论在哪个国家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是分部中心直接接手的。 来的是八人的东京特攻队,也就是对应共和国分部的特别派遣队。 他们对整件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对现场、目击者、藤原正人的行动轨迹等等全盘调查。 乔巡想,藤原正人这个黑色革命的成员能成为岩手县最大私立高中的校长,就凭这件事,估计就有不少人要摘帽子吃官司了。 经过了三天的调查后,排除了乔巡和南雫瞳的恶性参与可能。 他们免受了《进化者条约》的制裁,解除了隔离。 南雫瞳第一时间被送回了家中。不过,她进化者的身份得到了确定,天赋是极其稀有的信息类天赋,第一时间就被东京特攻队报告到分部中心了。这着实让东京分部上下极为振奋,立马就有高级干事赶来亲自接待。 不论在哪一国,信息类天赋都是顶上顶的珍贵,是可以不计后果与成本的进行吸纳与培养的。 而乔巡则因为在受辖范围外参与了重大污染事件,按照“塔”的规定,他需要回到受辖“塔”分部报道备案,所以会被强制遣返。 工作人员将通知带给他后,他表示理解。 早在来到岩手县控制所的时候,他就预想到这样的结果了。 在其他地区参与重大污染事件,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结果一定是遣返。 2036年1月28日上午。 乔巡在岩手县控制所成员的监视下,回到盛冈中央私立高中收拾他的行礼。 下午他将搭乘日本分部中心的专用飞机回国。 在宿舍里收拾行礼,控制所的协同成员一内一外进行监视。 忽然,外面响起了南雫瞳的声音, “乔老师,乔老师!” 乔巡走了出去。 宿舍外面的走廊,南雫瞳小跑着向他赶来。 停在他面前,呼哧呼哧喘气。 “跑得这么急吗?”乔巡问。 南雫瞳说: “我听那些人说了,你今天就要走。” “嗯。规定是这样的,我必须要回国了。” 南雫瞳一脸遗憾。她将不舍藏在心里,笑着说: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嗯……谢谢。” “不用啦,哪有道别说谢谢的。”南雫瞳嗯了一会儿说:“乔老师,我马上也就要成为真正的进化者了,说是要加入什么‘塔’。嗯,他们说你也在这个组织里面。” “是的。我是共和国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成员。” “诶,我好像要直接去日本分部中心。” “那很好啊。” 南雫瞳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说: “我是为了你才同意加入的哦。” 乔巡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进化者的嘛,我要是不成为进化者,那以后还怎么跟你一起冒险。不是只好给你拖后腿吗?”她笑着说,“我这么聪明的女孩子,给人拖后腿肯定不行的,自尊心受不了。” “还真是……很质朴的理由。” “一点都不质朴。”南雫瞳瞪大眼睛说:“很了不起的好吧。老师们都评价我说我缺爱,没有人生目标,只差没有直说我的未来一片灰暗了,我为此已经做出很大的进步了。你不要老是小瞧我。” “那我只好给你加油咯。” 南雫瞳笑着说:“哼哼,等下次见面,我染个白头发,再戴个红色美瞳,肯定美死你!” 说完,她转身跑着离开了,边跑边大声说: “拜拜!” 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乔巡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刚见到她,她妥妥一个问题少女,变化……很快,或者说,她重新变成了沉沦堕落之前那个优秀的她。 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而言,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就像对于医生而言,治好罹患恶病的病人,是最好的回报。 乔巡转身走进宿舍,继续收拾行礼。 宿舍楼下,南雫瞳驻足片刻。心中的不舍这时候才表现出来。 为什么不舍? 因为乔巡是她这两年来认识的最真实的人,也是唯一倾听了她心声的人,尽管他没有任何安慰与特别的表示,但那样就足够了。 她转身迈开步伐,也想要好好成长,总要做回自己才行。 027 当空吞月(本卷上半篇结束) 东京时间,2036年1月28日18时。 隶属于“塔”日本分部岩手县控制所的专用飞机从盛冈市绿地国际机场起飞。 这一趟飞机上不仅有乔巡这个参与了重大污染事件的被遣返者,还有一些“塔”日本分部前往共和国交流学习的进化者成员。 在“污染与进化”的研究上,共和国与联邦是走得最快最远的。 为了共同应对世界变革,所以这种交流学习是非常常见的。 本次航程共三个半小时,预计在燕都时间20时35分抵达燕都玉周山国际机场降落。 飞机刚离开日本国境线,就开始陷入颠簸。 机长及时通知: “各位乘客,本次航程已经进入日本海。受北海道气象种的影响,环绕日本海的大气环流处于不稳定状态,飞机会出现明显的颠簸,请系好安全带,避免不必要的危险发生。” 北海道气象种。 乔巡想起了之前在“塔网”里看到的那三只巨型气象种。不由得想,它们影响那么大吗,居然可以隔着这么远影响这条航线的气候。 气象种这种特殊的污染生物从来不主动伤害其他污染生物或者人,靠吸收火山、地震、海浪以及其他形式的地球能量为生,但其造成的异常气候可以说是目前有统计的对人类以及人类建筑伤害最多最大的破坏性污染事件。 气象种数量不多,但每一头都十分庞大,且难以处理。一旦出现登录或者靠近人类居住地,都会形成巨大的气象灾难。 目前,各国一直在研究气象种的作息规律以及行进路线,寻找改变其行进路线的方式。 至于气象种是如何诞生的,一直没有权威的具体说法,学术界都是众说纷纭。 有比较理性的推测是吸收了储存在地下的高纯度源金属,有阴谋论的说是气象种一直都存在,只不过以前生活下地下,什么板块迁徙,火山爆发等地质活动都是它们造成的,现在来到了地表。 事实上,跟海洋一样,地底世界对于人类而言,也存在着大量的未知之物。 上了飞机后,乔巡在“塔网”里联系上周思白。 “喂,周队。” 此时的周思白正在指导纱绪莉训练,跟纱绪莉说了句自己先训练着后,走到一旁,说: “你这联系上我,是又碰到什么问题要帮忙吗?” 乔巡呵呵一笑,“就不能是普通问候啊。” “别扯。” “你真是对我有很大的误解啊,我以前还是心理咨询师的时候,天天都要给病人打电话关心问候呢。” “虚伪的客套罢了。”周思白说:“别扯闲的,我还得教纱绪莉定导操作呢。” “纱绪莉训练得还好吗?” “很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某些人的缘故,不爱说话呢。话说啊,纱绪莉在学校很受欢迎,我前两天充当家长去开家长会,班主任给我说学校有两个臭小子因为她打架呢,让我好好告诉纱绪莉,学业为重,切勿早恋。我不好直接给她说,就各种暗示她。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早恋的,我说也是,高中那些臭毛小子有啥好的。” “你这怎么变得跟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乔巡说。 “你别说,纱绪莉在队里就是讨喜啊。又勤快又懂事又聪明,都能帮忙处理工作了。” “行行行。她没什么问题就好。我这边呢,嗯,被日本遣返了。” “你犯罪了?” “不,参与了重大污染事件。” 周思白忽然一惊,“前几天盛冈市涉及黑色革命的污染事件你有参与?” “额……你身为我的上司,难道不知道吗?” “这种国际纷争都是要先过中央审批,才会通知地方的,我不专门打听肯定不知道啊。” “好吧。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嗯……跟那个方块10打了一架。” “方块10是四阶使者啊,你确定?” “算是吧。” “你小子,真是走到哪儿哪儿出问题。我看啊,这知冬市你也别回来了,免得又给我闹个什么大麻烦。” “我也是这样想的。” 周思白一顿,“我说说而已,你还真不回来啊!” “是的。周队,一方面呢我觉得知冬市不适合我,另一方面我打算在燕都看看,毕竟是中心。” “这……好吧。我能理解。” “谢谢周队。” “没什么好谢的。在燕都也好,人多机会多,适合年轻人发展。我在那里也待过挺长一段时间,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就好。” “一定。” 周思白顿了顿,又问:“你要跟纱绪莉说说话吗?虽然她平时没什么表现,但感觉挺在意你的。毕竟是你提携帮助了她。” “……不用了。纱绪莉正在成长期,心智、三观在逐步成型,还是不要有太多额外的干扰。毕竟,她很特别。” “你也不算额外的干扰吧。” “也没什么说的。” “简单的问候也行啊。” “那你帮我问候吧。”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 “就这样,挂了!” 乔巡切断联系。 另一头的周思白微微皱眉。乔巡这个人,他以前就觉得有点不愿意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之前以为那是他初入进化者世界,防备心重,但现在看来,个人性格好像就是这样,不喜欢别人太关心他。 他转身向训练场的纱绪莉走去。 纱绪莉刚完成一次对攻击目标的定导操作,正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周思白说: “纱绪莉,乔巡刚刚来电话了。” “啊!”纱绪莉惊叫一声,赶忙转过身。 “他要回国了。” “要回知冬市吗!”纱绪莉两只手紧紧握着。 “不回。” “……这样啊。好吧。”纱绪莉没有问为什么,转过身,准备继续下一次定导操作。 周思白说: “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纱绪莉稍稍一顿,轻轻点头,“嗯。” 周思白叹了口气,唉,这姑娘心思也藏得深……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 飞机飞至日本海中途。 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惊醒了正在“塔网”看论坛的乔巡。 他本能地开始防备。 其他乘客也是。 飞机上的乘客基本都是进化者,训练有素。能够去共和国学习交流的更是佼佼者。 怎么回事? “各位乘客,当前航程已至中途。刚才发生的剧烈颠簸目前已经查明原因,系飞机右前侧方二十公里处发现巨型气象种。该气象种倾吐能量,造成了气候的剧烈变化。请务必系好安全带,扶稳逃生舱把手。” 巨型气象种? 在高达一万米的高空? 会飞的巨型气象种落在众人心里,分量很重。 不足二十公里,飞机无法改变航线,只能硬着头皮飞过去。 但众人不禁疑惑,为什么只有二十公里了才发现呢? 乔巡看向窗外,极目眺望。 高空的夜晚可视距离有限,厚厚的云层一堆积,几乎难以穿透。 二十公里的航程,在时速1000千米的速度下,一分多钟就抵达了。 乔巡目光紧紧锁定窗外。 在飞机冲进一片厚云层后,他看到,一只像蓝鲸的巨型生物缓力腾出云层,夜晚下呈现灰白色的云雾随着它流线型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拖长的流苏,巨大的前翅拍打空气,发出即便是在飞机里也能听到的破空声,沉闷而响亮。它高高跃起,似乎要将天上的勾月吞入腹中,有那么一瞬间乔巡看到,它张开巨大的像圆盘一样的嘴,月亮就在它的嘴巴上面,浅淡的月光照进它的眼睛,映射出奇异的光彩。 飞机高速飞过,让那一幕远去。 但那样的场景久久停留在乔巡心中挥之不去。 震撼而美丽。他这一辈子还没亲眼见过海上的鲸跃出水面的瞬间,先见到了像鲸鱼一样的巨型气象种跃出云层。 吭—— 几十秒后,追赶而来的沉闷吼声在每个乘客腹腔中震鸣,让这头巨兽再度在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却不知为何,乔巡有一种得到了治愈的感觉。 多姿多彩的生命形态,也许是值得人去追寻,并为之感动的。 他想,如果有那么一个世界,污染生物不与人类争夺生存空间就好了。 美好的愿望总是要怀以心中,但直面现实是不可缺少的品格与力量。 就像战争里的士兵总是比其他人更渴望和平。 放下枪,向往和平,但拿起枪就是士兵,要直面战争。 现实里,污染生物就是必须要对抗的存在。 这事关立足之地的争夺,没有退路。 远离了气象种后,航程的后半程飞机的颠簸小了很多。这让人感到安心。 乔巡闭着眼,试图将巨型气象种跃出云层的场面原封不动地定格在脑海中。 “原点”、“线段”以及“平面”同时启动。 这刚收获来的天赋,要进行第一次工作了—— 在脑海里画出刚才那副画。 他像面对战斗一样,十分郑重地面对这件事。 点线面,阴影,纹理…… 仔细地勾勒,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时间,在脑海中的画笔间,流逝。 在即将越过共和国国境线的时候,画作完成。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短暂的瞬间,乔巡的大脑轰然颤鸣一下。 因为,他发现,自己脑海里许久未动的登神长阶,动了一下。 那象征着“懒惰”的金色第四阶,变得清晰了一些。 028 作战单兵 燕都时间2036年1月28日20时35分,从盛冈绿地国际机场起飞的岩手县控制所专机降落在燕都玉周山国际机场。 所有的乘客一下机就进入特别通道。 先到机场设立的进化者专用污染检测点。进化者的污染监测点跟普通人是分开的,普通人一般只需要测污染值,但进化者还要测精神值,以及能力风险评估。 乔巡这个被遣返者信息资料提前就已经进入了检测库,所以在进入检测点后,他被工作人员单独带到了一个房间。 看上去像没有手术台的手术室,各种仪器整齐地陈列在墙边。 等了大概三分钟,穿着特别防治服的检测人员走进来。 两个负责检测,一个负责记录。 “乔巡,隶属于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在日本岩手县盛冈市参与了代号为‘JP-C-72443’的重大污染事件,按照‘塔’《进化者管理条约》被遣返至辖区国,也就是共和国。请问,有问题吗?” 乔巡回答:“没有。” “好的,那我们将对你先进行污染检测。请放松。” 乔巡点头。 两名检测人民将一些神经电极贴分别贴在他的太阳穴、眉心、人中、手掌、胸口以及小腿。 微弱的电流进入他的身体。 “污染值,0。”记录员顿了顿,“出错了吗?” 另外两名检测人员检查了一遍一起,“没有问题。” 记录员点点头,污染值0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没有过多询问职责以外的事情,“检测精神值。” “精神值,60。”记录员心中默念,有点低啊。这种水平的精神值能参与重大污染事件吗? 大概只是路过一下的水平吧。 毕竟,精神值是跟等阶挂钩的。精神值60差不多就是普通人到准进化者的程度。 “能力风险值……乔先生,请你试着催动身体能量运转主要进阶天赋。” 乔巡想了想,催动了於菟路线的二阶天赋“追逐者”。 记录员看了看仪表上的数值,说:“三阶进化者,能力风险值800到100。”他将数值记录好有,笑着说:“好的,谢谢配合,乔先生,你的检测完成了。” 催动二阶天赋,居然也能轻而易举检测出三阶来。大概是检测的身体能量强度吧。 记录员继续说:“然后,你需要到玉周山区应急处理中心进行登记。” “好的,谢谢。” 三命检测人员走后,立马就有两名身穿制式服装的工作人员带着乔巡上了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前往玉周山区应急处理中心。 朝车外看去,高楼大厦此起彼伏,伫立在公路两旁,如钢铁浇筑的士兵。 霓虹灯光映入眼帘,重归故里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毕竟是首都,在这种非常时期,自然是加强戒备的,防止有人生事。每一次大事发生,总少不了心怀恶意的人试图搅动风雨,坏一坏国家的秩序。隔一段距离,就是路灯式的污染监测仪。 乔巡在“塔网”上见过这种污染监测仪,造价很高,因为需要关键材料源金属的缘故,所以产量也不大。 没想到,在首都居然能随处可见。他在“塔网”上搜了搜,发现共和国分部中心半个月前公告了,将陆续在全国主要城市安装污染监测仪。 乔巡惊叹于共和国的底蕴之厚。 要知道,这玩意儿是很多国家有技术都没资源做的东西,在共和国居然实现了大规模量产。 当然,低调藏大招历来是共和国的习惯。 全球官宣前,这些东西见不着眉目,一官宣里立马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安全感很足。 也许,别的国家告诉民众相信国家可能出于政局稳定,但历来严肃治国的共和国肯定不会打打马虎的。 车上,其他人一句话都没说。 很严肃。 跟之前的馆山市岸监队有着显著的专业差异。 半个小时后,进入燕都市市区,周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看来“污染”一词离首都很远。 一个国家如果首都都乱了,那证明全国基本就没好的地方。 乔巡看着窗外的繁华,心很安宁。 他想着之前在飞机上的感觉。 那种“懒惰”的感觉。当然,这绝非是普世意义里的“懒惰”,是一种更加晦涩与诡秘的。 在脑海里画出那副巨型气象种跃出云层的场景,居然触发了一丝丝“懒惰”的呼喊。 他肯定,这可不是上班时间的偷懒摸鱼,也绝非学生时代总是要把作业拖到最后再做的懒惰拖延。 想一想,当时有什么地方是较平常不一样的呢? 画画? 在脑海里画画? 但之前在脑海里构建对抗模型,以及构建盛冈中央私立高中分布图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感觉。 画画跟“懒惰”也没有什么充分以及必要性的联系。 他试着随意在脑海里用“点线面”三招画出瞥眼一见的场景。 很快画了出来,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分析一下逻辑。 当时是看到巨型气象种跃出跃层,然后心生对生命与美的赞叹,情不自禁在脑海里绘制下那个场面,最后,在画成的时候,脑海里金色第四阶从极度模糊转为略微清晰可见。 也许关键在于心生对生命与美的赞叹这个环节。 只是,单单从这个环节看,似乎并找不到与“懒惰”有关的地方。 因为吞噬了畸变寄生虫卵晋升到“暴食”; 接着吞噬足够多的污染生物; 因为感受了兔人的强烈欲望晋升到“色欲”; 接着吸收了足够多的情绪与欲望养分; 因为爱突破极致的贪婪与绝望晋升到“贪婪”; 然后“贪婪”为他的天赋增添各种额外效果,对抗能力大大提升; 能够发现,前三阶的晋升都有着明显的特性。 但似乎从“懒惰”开始,就变了。仅凭表面的特性,并不能真的促进成长。 不管是自己偷懒,还是看到别人偷懒,都不行。 乔巡想,“懒惰”这一阶,也许是从表象到内涵的一个转变。 他在“塔网”里读过很多前沿学术文献,大量的统计里,主要进阶天赋往往会在第四阶开始出现质的飞跃。就像藤原正人的“点线面”与“体”的巨大差异。 之后会在第六阶再次质变。当然这一点目前只是猜想,因为晋升到第六阶的存在太过稀有,不论在哪儿都是很难以接触的。 想到这些,乔巡叹了口气。 目前看来,第四阶的“懒惰”没那么容易突破啊,得费更多心思才行。 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也不再过多纠结。 进入市区后没多久,军用吉普车就在玉周山区政府大楼前停了下来。 跟日本不一样,共和国的各地应急处理中心或者最小单位的防治队一般都位于各地政府大楼旁边。 一方面,这更符合共和国的制度情况,另一方面,共和国强调让专业人员协同政府管理,不存在那种一群非进化者操心污染事件处理程序的情况。 因为现在全球官宣了,所以,应急处理中心这种机构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 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让普通人安心。毕竟可视有国家机关在处理各种事宜。 工作人员带着乔巡进了玉周山应急处理中心。 他需要再陈述一遍自己在日本参与重大污染事件的经过,然后登记记录行程。 这种带有外交色彩的事情,还要把这些信息提交到外交部,再进行二次审核。 二次审核过,要经由共和国分部中心的核验与分析。 三方共同确定他的情况属实且不存在负面影响后,就会把这次事经由官方途径,记录于“塔”的进化者数据库。 层层把关,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什么纰漏。 管得严,相应的也安全。 一趟流程下来,都半夜两点多了。 因为应急处理中心和分部中心都是二十四小时轮岗在线的,所以一件事的处理与解决中间基本不会有空窗期。 这样也好,不用来回跑,一趟就解决了。 来都来了,乔巡索性把自己的第三次能力评估也一起做了。 因为他是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所以在其他地方做能力评估,还要先有知冬市的下放权限。 当然,因为之前提前跟周思白通过气,所以权限很快就下放了。 然后,在玉周山区应急处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帮助下,用了一个小时,完成了全新的能力评估—— 【姓名:乔巡 基础资料:(该处省略) 职称:中级干事 职位:“塔”共和国分部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特别专员 注册地:‘塔’共和国分部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 【神选之人:是 主要进阶天赋:“兔形目”“追逐者”“玩偶” 图腾:於菟 其他天赋:未记录】 【天赋适配度:已封存】 【推荐人:周思白(编号TN73738549SH) 推荐理由:此人单独击杀了信徒阶的……】 【主要作战经历:1、以实习生的参与了狼级污染事件“知冬市污染事件”的控制与清扫工作(附件一[-C]2035-10-11.pdf:由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第七控制小队记录);2、完成一次调查任务(具体内容不显示);3、搭乘海上列车16日;4、作为关键人员之一参与“塔”日本分部岩手县盛冈市盛冈中央私立高中重大污染事件(附件二[JP-C]2036-01-28.pdf:由岩手县“控制所”记录) (无更多)】 【评价:进阶路线常规,个人作战能力较强,污染值水平极低,拥有较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与进化者交际能力,建议分配职务: 1、中级控制小队哨兵; 2、作战单兵; 3、国际派遣支援队伍队员】 这一次的评价可比上一次好看多了。 从初级干事升级到了中级干事,并且建议分配职务从之前的什么办公室文员,蝇级污染事件参与人员之类的变成了哨兵、作战单兵以及国际派遣员。 其中,作战单兵含金量那可是相当地高。 有这个评价十有八九是因为盛冈中央私立高中的污染事件加分。 毕竟,那次污染事件除了方块10“大师”藤原正人外,只有他一个有对抗能力的进化者,几乎可以看作是他解决了这起污染事件。 因此,才得了个“作战单兵”的职务建议。 而国际派遣员嘛,差不多就相当于官方雇佣兵。一般要去那些战乱地区解决其他国家无法解决的污染事件,相应的,派遣国要收取昂贵的代价。 当然,再好的评价终归也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做不到雪中送炭。 成为中级干事后,“塔”里的一些权限也为他解锁,能够看到更多的作战记录,了解更多的信息。 还有一点,那就是有了申请分部中心职位的资格。 乔巡仔细想了想,在分部中心有三个好处:资源更多,信息更广以及能接触更多走在进化浪潮前沿的任务。 但是,相应的也有对他现在而言不便利的地方,首先一个,分部中心的审核更加严格,能力调查相当细致,还有就是分配的任务比较重。在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他跟周思白关系好,周思白知道他比较特殊,所以不会给他分配一般的任务去做。 那是浪费时间。 在分部中心可就没这种便利了。 最关键关键的是,让他和周思白都有些顾虑的“适配度为100”这一点。 他从辛渔那里了解过,分部中心一些独立机构、实验室在进行着各种试验,许多试验需要进化者参与,这不是进化者能自主决定的事。 这一点让乔巡顾虑很多。他无法确保自己是否会成为某些试验的牺牲品。 一番考虑后,他决定目前还是先挂名在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 以后有变故的话,再另说。 这么一趟下来,离开玉周山区应急处理中心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这时候的燕都市已经开始了有了烟火气儿。 那些早点店忙碌了起来,扑腾的热气燎出来,与黑漆漆的天空共同浇筑这新时代里普通的一角。 乔巡找了个早点店,美美地吃了顿当头餐,也就是当日开店第一餐。 在日本虽然也有中餐厅,但总觉着吃着不是那味儿,毕竟为了适应日本当地人的口味会做出调整,就比如麻婆豆腐,日本那边大多地方都是甜的。 所以说,这早餐虽然朴素简单,但乔巡吃得很开心很满足。 回到家乡的第一顿饭再普通都觉得很美味,这也许是大多数人都有过的体会。 吃过饭,开个酒店休息。 029 你不会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眼一闭一睁,就是中午十二点了。 首都的繁华一眼收不住,能轻易见着平时里根本不会在市区见到的战斗机、轰炸机、直升机等军备武器。 一般用得上这种大型武器的污染事件都位于无人区。 像市区、乡镇等人员密集的地方,还是机动能力强和破坏可控的进化者好使。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乔巡拿起手机一看,是辛渔。 “喂。” “我是辛渔。”辛渔成熟飒爽的声音响起。 “这怎么不用‘塔网’联系呢?” “暂时只好用手机啦。” “怎么了?” “待会儿再说。”辛渔接着笑着怨怪,“你这回国了,居然都不给我说一声哦。” 乔巡微愣,“你怎么知道?” “你的信息昨天还是我审核的呢。” “啊?”这乔巡可没想到,“你不是在峨眉山吗?” “嗯,受了点伤,回来养伤了,目前在坐办公室,昨晚刚好我轮夜班,就审核到你的信息了。”辛渔笑着说,“真有你的啊乔巡,重大污染事件,还是极高的参与度,被遣返回国。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巡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说:“受伤了就好好养伤啊。” “闲不住。接触不到进化者世界的最新消息,我可怕死了。” “怎么回事儿?” “唉,一言难尽。这么着吧,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请你。” “这,好吧。” 毕竟是东道主邀请,怎么也不好意思拒绝。而且,乔巡确实好奇,想了解一下峨眉山那边的情况。 辛渔居然都负伤了,看来情况比较严峻才是。 挂断电话后没过一会儿辛渔就发来消息,订好了餐厅。 乔巡欣然接受。 中午简单吃点东西垫了垫肚子。 下午五点,辛渔开车来到酒店。 她开得车倒是令乔巡感到意外,一辆霸气的大越野。 上了车,乔巡就笑着打趣说: “我还以为你会开超跑来接我呢。亏我还在幻想被大美女开超跑接送的场面。” 乔巡可没怀疑辛渔是否有能力购买超跑。 进化者的待遇很好,何况她这种级别的进化者。 “哈哈哈。”辛渔一阵发笑,“那玩意儿华而不实,你觉着适合进化者开吗?” “倒也是。” “奢侈品可不是实用品。” 乔巡看了看辛渔。她依旧是那副打扮,穿着冬衣也觉得清爽,今天没绑高马尾,绚烂红的一头长发有点自然卷。气质有些变了。 “你进阶了?” 辛渔一愣,“好家伙,火眼金睛?” “给人的感觉变了。” 辛渔油门一踩,笑着说:“托您的福。” “折煞我也。” “本来也差不多了,‘还魂’结束拿到奖励后,立马就进阶了。” “四阶使者……” “嗯,新天赋嘛是‘时间锁’。” “‘时间锁’?听上去很厉害啊。” 辛渔倒是一点不对乔巡避讳,“也就那样。锁定指定目标的时间轨迹,很有用,但很难用。我现在还在摸索。” “那你的病好上一些了吗?” 辛渔笑着说:“你看我都没对你说几年不见了。” “这么说,是好了?” “嗯。” “为什么升了四阶病就好了?” “三阶到四阶是质变的嘛。许多天赋路线在三阶升四阶的过程都会碰到问题。所以这算是进化者除了入门外的第二道大槛。弄不好的话,可能一辈子都进阶不了。” “还有这种事啊。” “嗯。主流说法,这是在完成进化的关键考验,即将进化从物理层面上升的精神、概念、内涵、意义层面。” 乔巡点点头。 他想着自己的事情。当前拦在他面前最大的门槛也就是如何理解“懒惰”了。 这也许就是辛渔说的三阶到四阶的关键考验。 辛渔依照乔巡的意愿挑了一家高档中餐厅。 入座点了菜后,乔巡看着她问: “你的伤怎么回事?” 辛渔指了指自己的头,“脑袋出了点问题。” 乔巡愣了愣,“你说话倒真是直接。” 辛渔开心一笑,肩膀轻微抖动着,连带着夺目的胸膛微微颤抖, “的确是脑袋出了问题嘛。这有什么好误解的。” 乔巡悻悻然。她这直接不做作的性格还真不好开玩笑讲段子啥的。 “具体是怎么了?” 辛渔喝了口水,收起笑容,不过神态看上去还是很轻松的,“之前不是说了嘛,在峨眉山抓猴子,猴王溜了剩一堆猴子猴孙。我们一共三个特遣队,一个负责押送剩下的猴子,两个负责追击猴王,我就是负责追击的。” “追击过程出了问题?” “差不多。那猴王进化太快了,而且……现在没确定,我们初步猜测,是有主的。” “有主?”乔巡愣了愣,他第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 “是的。它的进化是人为主导的。我们两个派遣队追进了一座遗弃的村庄,村庄里几乎每一个建筑都贴了大量的符纸。我们连人都没见到,就被符纸差点团灭了,尽管及时撤离了,但还是每个人都受了伤,我就是被其中一道符纸伤了意识的。意识受伤,我现在都没法进‘塔网’,所以才用手机给你打电话。” 乔巡嘶嘶吸了口气,“八个特遣队的队员……” “也挺无奈的。对方比我们强太多了。” 乔巡嘀咕,“我就说嘛,这会不会是什么伏笔。” 辛渔笑着说,“还真给你说中了。” “你还挺乐观。” “哭也哭不来啊。” “意识受伤,很难治吗?” “嗯,目前的生物医疗水平,针对意识的技术还是太过薄弱了。” “进化者里的医生呢?” 辛渔摇头,“那些大医生都有事,小医生嘛能治,但效果很一般。我估摸着啊,得歇个半年了。令人苦恼。要不是仙仪不在,我都想让她给我来个数据格式化了。” “你真敢想。” 生命数据格式化,那不就等于重开吗? 辛渔双手一摊。 乔巡问:“之后呢?上面是怎么想的。” “这种事肯定不能敷衍了事,天赋库里序列前二十有人出马了。”辛渔神秘一笑,“想知道是谁吗?” “谁?” “我卖个关子。” “……没有人卖关子会特意说自己卖关子的。” “啊,是这样吗?” 乔巡狐疑,“你不会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 “别瞎说。”辛渔咳了咳嗓子,小声说:“序列第九天赋‘摄魂’。” “第九!” “是啊,我们听说了后都很庆幸那猴王的主人没下死手。要是他真下死手,我们肯定全完蛋,如果真的那样,估计也不只是第九出马了。” “感觉麻烦事挺多的啊。” 辛渔点头,“全球官宣后,麻烦事就层出不穷了。不只是一些人捣乱。还有特别的事,具体我也没了解清楚,不过嘛,现在一想,选在1月1号全球官宣也许是逼不得已。” “信息封锁不住了?” “嗯,很多第三方势力都在加速。那个海上列车不就是吗。” “确实。不过把这一切关联起来的主要诱因是什么呢?” 辛渔摇头,“一种缄默博弈,隐约都有类似的猜测,但又都不愿意真的站出来充当领头羊,所以,暗中角力才是当下可行的最优解。这样的诱因太多太多了,也许是最近频繁出没的巨型气象种,也许是在全球各地逐步冒头的遗失神迹。” 巨型气象种这个的确。从全球资讯看,出没相较于以前频繁太多了,引发了全球性的异常气候。 而在听到遗失神迹时,乔巡忍不住心动了,他问: “你听过拾荒人吗?” 辛渔讶异,“你从哪儿听到这个的?” “我……见过一次了。” 辛渔顿了顿,上下看着乔巡好一会儿才发出气流穿过牙齿缝的声音, “我都没见过那东西。你……的这次冒险经历真丰富。” 乔巡承认,的确。短短几个月的冒险,让他对新时代的认知已经超越了大多数进化者了,即便那些加入“塔”好几年,一直在控制小队执行任务的,也未必比他知道更多。 “确实。” “拾荒人这种存在对于大多数进化者而言就是捕风捉影的传闻故事。传闻那东西每次出现,都必定伴随着会激起前沿学术研究机构激烈的讨论。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了解的还是太少了。”辛渔摇头,“我也只是停留在听说的层次。目前对此讨论最广泛的应该还是在二十年前发生在联邦的瘦长鬼影传闻。” “那部电影我看过。搬上荧幕了就变得不那么精彩了。” “的确。”辛渔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吸管喝了点润喉的果汁,然后神态一转,略显轻松地问:“所以,你在日本参与的重大污染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巡说: “看到那边儿发生过污染事件,就去了,倒没想到会有黑色革命的人出现。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黑革的人做事向来看不到表面逻辑。虽然各国都知道黑革的出身一定不是半路出家,是可以溯源的,但奈何,对方藏得太深了。”辛渔笑着调侃,“日本JK怎么样?” “说什么呢。”乔巡白她一眼。 “可别低估我的情报能力。我可是知道南雫瞳这么个信息系天赋能力者的。我可不信你跟她只是偶然碰面的关系。”辛渔挑起嘴角。 乔巡不得不惊讶,远在共和国的辛渔居然对这件事了解这么多。 他很迷惑,信息系天赋能力者这种不是放在哪个国家都得保密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 “你觉得日本分部会不会有共和国分部的扶持呢?”辛渔微微一笑。 乔巡恍然大悟,难怪日本分部进化者前往共和国学习交流的人数占总学习交流人数比达到了80%,敢情还有这么一个环节啊。 他摸摸鼻子,“我还以为日本分部应该是跟联邦分部一路的。” “人种差异还是有的,对于进化者而言发展道路上一丁点差异都可能出现截然不同的差距。从另一方面说,进化这件事,也在一定程度上划开了欧亚美非的政治地缘关联。” 乔巡说:“看来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 辛渔问:“你后面是怎么计划的?我看你的职称上升了,要不然跟去特遣队吧,我推荐你。” “不了。不太想组队。” “那么说,你是要当单兵咯?” “目前是这么个打算。” 辛渔点头,“也是,你个人比较全面,当单兵的确适合。那你要在燕都待一段时间吗?” “嗯。” “我给你安排住处。” “跟你一起?” “想得美。”辛渔说:“我大学旁有个空房子。” 乔巡一惊,“你还是大学生?读研,读博?” “……我是博导。” “您今年贵庚?” 辛渔噗嗤一笑,“瞧把你吓得。我是少年班出身的,十四岁就大学毕业了,现年二十六。之所以是个博导呢,嗯……因为我带的学生比较特殊,是进化者。” “还有这种啊。” “当然啊,好早就有了,不然你以为咱国为什么能迅速崛起啊,都是暗中发力,低调干大事的。哦对了,周思白周老师之前也是这方面的老师,带了好多学生,放眼一看,这燕都从高到下,遍布他的学生。” “难怪?” “什么?” “难怪周队说在燕都碰到什么问题咨询他一下,看看能不能帮我解决。这还是低调的说辞啊。不过,他为什么去了知冬市呢?” 辛渔表情有些不好看,摇摇头,“这件事提不得。” 乔巡看她样子,没有多问。管住嘴也是人际交往的关键。 辛渔稍稍偏头看向窗外。她想,那应该是共和国时代抹不去的伤疤。 030 游离态源金属对未自然觉醒生物的基因表达影响 辛渔挑地方的水平不错,这顿晚餐乔巡非常满足。 阔别已久的正统中餐,到底是要比加了点其他味儿的要好上不少。 吃过饭后,两人歇着喝了点茶,聊了一些事情。 主要还是乔巡向辛渔取经。辛渔是从十四岁开始就在“污染与进化”这个圈子了兜兜转转,摸爬滚打的,虽然照她说自己是二十一岁才正式完成觉醒,比真正的天才晚多了。 但乔巡感觉,她的强大可不只是在所谓天赋能力上。 不论是对国际局势的嗅觉,还是对新世界的走向,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跟她聊天,不可谓不收获颇丰。 辛渔呢,对乔巡这个人的好奇,让她乐于不嫌烦躁地解答他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她毕竟是个博士生导师,这里面或多或少夹杂着一些老师教授学生的情感。 歇息够了,辛渔载着乔巡去酒店把行礼一带,赶着“新家”去了。 辛渔的大学是共和国科学院研究生院,一个大众认识里,为国家输送了不少科研人才的地方。在她眼里,这还是共和国第一所全面建设“污染与进化”相关研究院的大学,即便是共和国内门面担当的燕都大学之类,都是在这所大学相关研究院建设试点完成后才开始建设特别研究院的。 一月底的燕都还是比较冷的。属于那种呼出口气,立马烟雾缭绕的状态。 不过,冷丝毫盖不住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 晚上八点,辛渔载着乔巡抵达木井区王白路19号,也就是国科研所在的地址。 “博学笃志,格物明德”八字校训远远便能看到。 天冷,晚上校门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多。 “我那房子呢,就在旁边的小区。” 辛渔开车从校门口驶过一百多米,到了一个外表略显老旧的小区。 带上行李,上了8楼。 808室,就是目的地了。 辛渔打开门。没什么异味儿传出来,很干净,采光也比较好。 不大,但也不小,90平的样子,一两个人住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装修上是极简风,很符合辛渔的性格,她历来不喜欢过多的装饰,走的就是素但不俗的路线风格,小阳台上养了几株绿色植物。 “不便宜吧。”乔巡看了看。 主要是地段,毕竟顶级大学旁边。 “不知道,别人送的。”辛渔挨个挨个打开每个房间的灯,电器之类开始检查,一边说:“之前帮一个搞零售的解决了心脏污染问题,就送了我套房。” “有钱人的世界……” 乔巡想那人主要还是想结识一下辛渔吧,毕竟怎么看,辛渔都是国家高级人才。 辛渔检查一圈下来,笑着说: “所有家电都没什么问题,可以放心入住。你要是有洁癖的话,我明儿再叫个家政来翻洗一遍。” “别了,你这么热情,搞得我有点害怕。”乔巡耸耸肩。 辛渔呵呵一笑,“这叫东道主的礼仪。” “这点小事,不多麻烦了。”乔巡说着,走向卧室,看了看里面,然后问:“你以前住这里?” “嗯。” “那我住客卧吧。” “嫌弃我?” “避嫌啦。” “可没有人避嫌还特意说自己避嫌。” 乔巡莫名觉得熟悉。他又走向客卧,门一开,顿时……惊了,因为客卧的装修风格完全不一样,对着床头的一整面墙,贴满了各种游戏海报,电脑桌上还摆满了游戏人物手办。甚至,还有很多的游戏设备,PS,主机,电竞椅,等各种高档外设。 “这……” 辛渔双手环抱着胸,靠在墙上笑着说:“那之前是仙仪住的房间。” 乔巡默默关上门,“宅女惹不起。” 他看向辛渔,问:“仙仪跟你之前住一起?” “她隔三差五就跟家里闹别扭啊,每次都来我这儿住,时间一长,就赖着不走了。”辛渔乐呵呵的,把吕仙仪的糗事抖了个干净,“那时候我在学校带学生,她整天都躲在房间里打游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教育她她就撒娇,一凶她她就委屈。把我也弄得够呛,后来天天带着她去参加调查任务才改变了。” 乔巡吸了吸鼻子,“在海上列车,她差不多也是这样。” “宅女嘛,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的安全感是哪儿都不了的。” “可怕。”乔巡说:“我还是住主卧吧。” 他提着收纳背包走进主卧。里面衣物等私人物品都收拾干净了。 “没什么怪味儿吧。”辛渔说。 乔巡摇头。 “那就好,之前经常在实验室里打转,倒也怕带点什么怪味儿出来。” 乔巡放好东西后,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的小阳台。 他看着几株绿色小盆栽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说:“这些东西,有点奇怪吧。” “看出来了啊。”辛渔有些失望,“还想给你一些小惊喜呢。” 乔巡向一颗猪笼草伸出手指,离着有10厘米的时候,猪笼草忽然一抖,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口咬过来。乔巡赶忙缩回手,挑眉看着辛渔: “确定不是惊吓?” 辛渔蹲下来,朝猪笼草伸过手,开始抚摸。这猪笼草不攻击她,反而还有点享受她的抚摸。 “怎么可能是惊吓,你看,多可爱啊。” 乔巡看着那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食人花没啥区别的变异猪笼草,陷入沉思。看着辛渔一脸笑意的逗弄。 他问: “难道你会觉得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食人花很可爱吗?” “我觉得僵尸更可爱。” 害怕。 辛渔安抚好猪笼草后,对它指了指乔巡轻声说:“来,叫叔叔。” “哥哥!”乔巡表示抗议。 “过了二十二就不算哥哥了吧。”辛渔看了他一眼,“同理,女的过了二十,也该叫阿姨了。” 乔巡脸一垮,“我觉得我找到吕仙仪叫我乔大叔的原因了。” “嗯?” “孩子的成长环境果然还是很重要的。你说是吧,辛姨。” 辛渔笑得很开心,微卷的红色长发跟波浪一样摇摆。 “那依你,来,小一,叫哥哥。” 小一……居然还有名字。 “它真的会叫?”乔巡怀疑地看着跟低能儿一样的猪笼草问。 猪笼草明明没长眼睛,乔巡却感觉它在看自己。 它打量了一会儿,傲娇地扭过头。明明没有表情,乔巡却深深地感受到了不屑的情绪。 淦! “啥意思的它!”乔巡捏着拳头。 辛渔也有些尴尬,“可能是怕生吧。不着急不着急,慢慢相处。” 为了避免尴尬,她接着介绍旁边的三株植物。 一盆兰草,挂着金边,看上去很高贵。 一盆多肉,肥嘟嘟的,有脑袋有胳膊,初具人形了。 一朵荆棘花,这个季节居然也还含着花苞。 “小二。”也就是挂着金边的兰草,辛渔说:“叫哥哥。” 它叶子簌簌抖了抖,然后以不符合兰草的生了结构,缩了起来。 辛渔愣了愣,接着看向多肉小三,“小三……” 她刚叫名字,多肉索性胳膊脑袋往里一挤,变成绿色大肉球。 乔巡已经麻了。 辛渔咳了咳,打圆场说:“毕竟是生人。不过没关系,小四是最有礼貌,也是最不怕生的。” 她看向小四荆棘花。 荆棘花直接叶子一摇,把花苞都藏了起来。 辛渔很尴尬,站起来,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也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冷的缘故,开个暖气吧。” 她努力打圆场的样子,让乔巡有些难受。 不过,倒也不至于那么小气,他还是更感兴趣这四株植物本身,问到: “这些植物是哪儿来的。” 辛渔职业态度一下子就上来了,认真解释: “都是我之前待的实验室的产品。你知道的,国家一直在找能稳定控制人觉醒天赋能力的办法,技术发展这么多年了,差不多有了眉目,但在实验里,只有真菌和植物能够实现效果非常细微的觉醒。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就是第一批植物,被我养了起来。” “你不是搬走了吗?它们不会有事?” 辛渔摇头,“觉醒太有限了,勉强到达猫猫狗狗的宠物级,完整的基因代码都被解析了,没有继续的可能。本来是打算销毁处理的,但我觉得可惜,就自己养了起来。培育呢,定期灌灌水就行了,也不复杂。” 乔巡端着下巴打量这四株奇异植物,说: “之后再慢慢跟它们好好交流吧。” 辛渔笑了笑,说: “走,我带你去学校看看。” 乔巡正好也想见识一下大学里的特殊研究院是个什么样子,欣然接受。 两人离开小区,进了国科研。 正好是下晚课的时候,充满了朝气与活力的新生代们从教学楼走出来,沿着校道有说有笑,讨论课程、言说校园生活。 乔巡手揣在兜里,脸上悻悻然,“看着他们,总感觉自己老得都不成样子了。” 辛渔笑着说: “别想太多。知进取,那就永远年轻。” 他们沿着一条人不怎么多的路朝校园深处走去。 越是往里面,人越少。 到了某个路口后,还有第二道安保。 辛渔刷了身份卡,登记后带着乔巡走了进去。 复行百米后,人渐渐又多了起来,不过也只是跟冷清相比热闹些。 “污染浓度好高啊。”乔巡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手表,上面显示环境污染值达到了惊人的1000p/??。 辛渔说:“里面有大量的源金属、污染物品以及污染生物,这还是严格控制的情况,要是没有束缚制约的话,估计得奔着10000去了。” “这么大一个污染源,就在人这么多的学校里,没问题吗?” “相当安全的。三层防护,地下埋了阻隔场,过滤场以及清洁场,出不去的。”辛渔指了指周围像路灯一样的东西,“那些都是防护设备。” “都是高精尖啊。小地方大概是没有这些的。” “是这样的,资源毕竟有限。” 往里面走了走,看到两栋大楼,教学楼样式,承重墙上挂着大牌子,写着“湖光研究院”几个字。 “湖光……” “这名字是纪念我国牺牲的一位进化者,李湖光,以前的天赋库序列12的人物,在北极牺牲了。” “序列12的存在,也会死吗?” 辛渔轻声说,“会啊,这个时代,谁都可能突然死去。我们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活在现在。” 她向前走去。 乔巡想,也许她想到了什么值得缅怀的事吧。 进了湖光研究院后,四处看看,跟普通的研究生院区别并不大,但房间实验室外挂着的牌子名差别就大了。 “蓝藻污染处理室”、“显态光解室”、“合瓣花亚纲污染分离室”、“污染轨迹可视化室”…… 没进去,光是看名字,乔巡都能深深体会到这所研究院对“污染与进化”的研究体系之完整。 他感叹,果然科学才是硬道理啊。 什么神明,什么神选天赋,他想,要是有能力,都得上实验台。 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有穿着制式服装的研究院。 看到这些场面,乔巡对共和国的未来忽然就乐观了许多。 他想,果然不涉及秘密的话,国家应该宣传一下,让普通人知道这些事,不说了解,起码看个心安,有个盼头。 藏着掖着一句话不说,的确容易让人感到迷茫。 辛渔像个导游一样,耐心地给乔巡介绍。她说: “目前呢,这所研究院承担的国家任务是研究‘游离态源金属对未自然觉醒生物的基因表达影响’,算得上是头等大事了。” “游离态源金属?” “嗯,新概念。携带符文的源金属在特定条件下,能分解成游离态源金属,逸散到空气中。这种源金属,更容易对生物造成污染。你看到的那些各种带着生物种类名字的实验室,都是专项实验室。我当时在综合实验室,也就是汇总专项实验室的研究结果,进行进一步研究。” 辛渔尽量用通俗的描述讲给乔巡听。 “这里的研究员都是进化者吗?” “不是,更多的还是普通人。不过,他们都是受过系统性培养的,对进化者世界的了解不必进化者差。” 他们接着要上二楼。 刚到转角处,忽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喊叫:“辛老师!” 二楼扑腾扑腾跑下来一男一女,两人手里都抱着一大叠的资料。 辛渔笑着说:“好久不见。” 两人都挂着工牌,跑到辛渔面前。 辛渔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乔巡。这两位都是我以前的学生,张信,白喜儿。” 简单打过招呼。 女生白喜儿问:“辛老师,最近都没在研究院看到你,是在其他地方忙吗?” “差不多吧,之前在蜀南。” “真可惜,要不是现在腾不开身,肯定要好好请你吃饭的。”白喜儿一脸遗憾。 辛渔笑着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工作要紧。你们现在还在研究DNA—符文链接进程吗?” “嗯。” “进展如何?” “植物能够轻易实现,但动物还不太稳定,不过可预见结果了。” “那不错啊,辛苦你们了。” “没有没有,辛老师比我们辛苦。” 辛渔接着小声问:“院长最近有来这边吗?” 白喜儿跟着小声说:“没有。听说在燕北第三病理院。” 辛渔皱了皱眉,然后笑着说: “好,那你们忙吧。我带他参观一下,再联系。” “好的,辛老师再见。” 跟以前的两名学生告别后,辛渔又皱了皱眉。 “怎么了?”乔巡问。 “燕北第三病理院。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辛渔看上去有些烦躁。 基因熔炉计划是二十五年前提出来的,旨在对进化者的能力强制污染化,以突破能力极限,释放基因变种。反复锤炼,像熔炉一样,计划着则是一件件熔炉制品,对着预想的模型不断加工。有成品,有半成品,有残次品,有……失败品。” 不知不觉间,两人离开了研究所。 看着雾蒙蒙的夜晚天空,辛渔说: “我、仙仪、纪正志、齐博学、卓俊,都是从基因熔炉计划出来的。” “成功了吗?”乔巡问。 突出的气迅速结成雾汽撩起。学校的路上人已经不多了。 之前我跟你提到的天赋库序列3的‘湮灭’就是基因熔炉进化的进阶版嫁接实验的产物。” “过程很痛苦吧。” “不太好受。”辛渔粗了蹙眉。即便多年过去了,她依旧不愿意回想那种感觉。 “失败品的下场……” “不过是天赋库又多一座纪念碑而已。” 乔巡没说什么。 这种阵痛是每一个国家都必须要经历的。 “刚才你的学生说起院长在燕北第三病理院,你似乎皱眉了。为什么?” 辛渔说:“院长文凯旋有一个很关键的天赋‘督导’,可以用来对基因熔炉锻造过程的维稳和查漏补缺。他出马,就说明有关键计划成功了。” “意思是,又多一位成品?” “嗯。” 看得出来,辛渔心情很复杂。 她意识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给乔巡留下什么不愉快的聊天体验,很快缓过来,笑着说: “那些都不是我们目前该关心的。瞅着时间啊,我差不多也该去看医生,看完医生上班了。” “为什么选择夜班呢?” “习惯夜晚作战了,晚上工作起来更有精神。” 零点到四点是她的工作时间。 事实上,组织是没想让她工作的,让她好好养伤。但她闲不住。 乔巡笑着问: “要不然我帮你看看伤?你帮我这么大忙,还专门抽这么一条招待我。不帮你点什么,过意不去啊。” 辛渔打趣:“你别跟我客气啊,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的确是过命。没有乔巡的话,他们估计在断海山地下防空洞里要遭大难。 上了车后。 乔巡说:“把你的手给我。” “你还会中医那套吗?” “我哪有那么厉害,只是凑巧的天赋而已。” 辛渔把手交给乔巡。 她的手嘛,挺小的,倒是有些不符合她成熟飒爽的气质了。 上面很多细小的伤痕,远一点看不确切,近了看就密密麻麻一片了,大多都是在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命理循天”顺着她的手指附着神经,向大脑蔓延。 乔巡闭着眼,仔细感受。 辛渔摇下车窗,打开隔音功能,避免他受到打扰。 触及辛渔的意识时,“命理循天”很快发现一处明显的缺陷。 感受缺陷。 能量轨迹,以及言说不出的特殊轨迹,开始交织出不寻常的画面。 031 给我当小白鼠不会亏待你们的 依稀辨别出,那应该是一处荒废的山村。 杂草丛生,遮了路,盖了户。 远处可见着荒死了的坟头包,用白石垒成的圆拱形的墓碑已经发青发黑了。 若被哪些驴友闯进来这荒废的山村,怕是又要成为“封门村”一般的灵异故事,引得一些不入流的导演争相选题打个噱头拍摄。 这场景倒是十分合适,如辛渔所说,几乎每一个建筑,不论是主屋还有猪圈,不论是祠堂还是村牌,贴满了黄色的符纸,这些符纸被细细的棉线串联起来,每隔一段距离还系着铃铛。 风一撩过,立马叮铃作响。试想,哪个误入此地的人不得被吓得丢魂抖尿。 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乔巡更在意那些符纸上怪异的符文。 在他看来,任何符篆的符纸都不过是承载符文的方式。那些符文写在青石板上一样具有效果,就像拾荒人的衍生符文。 也许,过去那些道士,就是承了这么一招的。所谓法术本领,归根到底都可以解释为对符文的利用。 诸如仙人、得道高人,大概都只是强一点的进化者吧。 符纸太多了,乔巡可没有时间和功夫挨个挨个看。他的目的是为了治疗辛渔。 根据辛渔意识缺陷处的能量痕迹与特殊痕迹进行反推。就像表里世界推导逆反通道那样。 反证法也是证明的一种方式。 “命理循天”尊重一切科学的研究方法。 渐渐地,乔巡逐步理解,辛渔的受伤更像是一种衍生符文的侵蚀。也就是说,那些刻画在符纸上的符文是类似于拾荒人那样的衍生符文。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使用衍生符文,但对此有一定的了解,因为在馆山市推导过永生者图腾之下的“灵魂之友”。 有经验,过程就轻车熟路了。 伤害侵蚀过程反推,就是修复补充的进程原理。 为了让辛渔安心,他使用“枯木逢春”慰藉她的神经,同时也是一点障眼法吧。 “枯木逢春”一作用,辛渔立马感觉身体里有暖流。她很熟悉,这就是治愈系天赋。不过,事先知道乔巡有治愈系天赋,所以不惊讶。 本质上,辛渔意识受到的伤害是意识与自我认知的脱离。这也是她无法使用“塔网”的原因,因为“塔网”的登录需要意识符号的认证,自我认知显然是意识符号的一环,不然的话,别人掌控了你的意识,就能进入你的“塔网”了。 有了自我认知这一环,其他人才无法轻易进入你的“塔网”。 乔巡用“命理循天”给这意识的缺陷进行修补,即重连意识与自我认知。 因为缺的不多,所以,修补过程还是比较快的。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修补完成。 乔巡退出她的意识,“好了。” 辛渔还沉浸在“枯木逢春”带来的治愈感,听到他说话,稍稍呆了一下,然后讶然道: “这就好了?” “嗯,不算严重,只能说比较特殊。你检查一下吧。” 辛渔闭上眼,第一时间感受意识,接着她尝试进入“塔网”,立马就进去了,没有任何阻隔与不适感。 她睁开眼,很是惊讶,“你真是给我太多惊喜了。” 乔巡微微一笑,“我也在成长的嘛。” 他没有做什么谦虚的表辞。辛渔这种性格,更适合对其直接表达。 “这我得请你吃多少饭,才还得起啊。”辛渔神态很是轻松明快。 “那不然你把我的晚饭包了。” “成!”辛渔爽快答应。 “我随便说说。” “没事儿,无关紧要。” 辛渔意识通达了,心情奇好,油门一踩,呼啸而去,“走着,带你兜风!” 乔巡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对于一个进化者而言,被剥夺了进入“塔网”了解世界的感觉,犹如一个正常人突然变成瞎子。 那种看不见,一切都像被迷雾盖住,只能听别人描述的感觉非常折磨人。 所以说,那些因意外失明的人往往都会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连带着乔巡心情也好了不少。 看遍了这木井区的繁华夜景,辛渔把他送回了家,然后上班去了。 照她说,就算伤好了,该上的班还是得上。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负责的人。 乔巡推开门,朝里面看去。 碍于那四盆脾气一个顶一个大的奇异植物,乔巡莫名感觉很有压力。 有点紧张。 他轻手轻脚走进客厅,朝小阳台看去。 四盆奇异植物,小一小二小三小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盯—— 搞得乔巡像个晚回家被父母守门的叛逆青年。 乔巡就纳闷儿了,自己就算是生人,也不至于这么不受待见吧。 开灯,他来到四盆植物前蹲下。 先威胁: “你们四个,收起你们的臭脸,不要给我耍脾气啊。” 说着,他觉得不对,毕竟它们压根儿没得脸,换了个表达方式: “你们四个,我脾气不太好,不要惹我啊。” 盯—— 猪笼草小一大嘴巴动了动,一口不明分泌物吐过来。 乔巡赶忙闪开。 “好家伙,吐口水是吧!” 他用“治阳”制造出微弱的爆轰空间,在小一上方炸开。 轰! 仅有震撼声,并无攻击性。 但这足以吓到它了,它立马缩成一团,几片大叶子盖住自己。 看到它那怂样,乔巡呵呵一笑, “小东西,你再闹一个试试?” 猪笼草小一瑟瑟发抖,要不是长在花盆里动弹不得,它怕是要拔腿就跑。 也不跟它一般见识。乔巡探出“宰阴”,好奇地了解起它们来。 “宰阴”翻找着它们的阴面。 乔巡默默感受着。 嗯……有基本思维,但是不强烈; 有情感认知,但仅限于利害关系; 天赋能力……无; 基因出现部分异化,这也是它们能表现出同类正常植物不可能表现出的姿态。 “这就是湖光研究所的能力吗,可怕。” 控制进化觉醒进程,把随机性变成必然性。不得不说,湖光研究所肩负的使命非常重。 乔巡开始想象那么一天: 常规的携带符文的源金属在特定条件下解离成游离态源金属。游离态源金属弥漫在世界各地,促使生物的全面进化…… 那样的未来是否可预见难以说明,但的确让人向往。 自古以来,人于自然,人于宇宙的对抗就从未停止过。 从古人对修仙的向往,从现代人对宇宙深空的追求,可见这是人相较于其他生物的优越性,与独一性。 乔巡见猪笼草小一老实了,伸出手,像辛渔那样,去抚摸它。 毕竟是室友,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不然每天回来瞅见个臭脸多别扭啊。 一点一点靠近。 手指触碰小一滑腻的大嘴巴盖子,凉凉的,触感很像白菜杆子。 他试着压了一下,像按海豚的脑袋。 有点治愈啊。 他忍不住多按了一会儿。 似乎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猪笼草小一植株颤抖了一下,猛地张口一咬。 速度很快。 即便乔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也没法做到这零距离的情况下躲开这一口。 小小的个子,咬合力异常大,直接让乔巡破了皮,淌了血。 他赶紧用“枯木逢春”治疗,避免有毒物质进入身体。 没发现有毒物质后,才勉强松了口气,正准备好好批评教导一下猪笼草时,却看到猪笼草以诡异的方式不停抽搐。 它的两朵大叶片上下扑簌摇个不停,中间的茎杆则是左右扭动。 把它联想成一个人的话,它的动作就像是第一次蹦迪的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摇摆。 而“色欲”捕捉到了它的情感。 貌似,这位小一同学,异常兴奋啊。 “好家伙,你不会觉得咬了我一口,大仇得报吧。”乔巡嗤笑一声。 但很块,他发现,猪笼草小一还在持续性的兴奋。 这嘛啥,完全不想报仇后得意洋洋的样子。 像极磕嗨了。 乔巡意识到它咬自己的时候,肯定接触了自己的血液。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很久没有因为污染生物而受伤了,所以几乎快忘了,自己的血对污染生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时至今日,他也没搞懂为什么。 心里寻思估摸一下,要不然趁着现在比较闲,研究一下? 说干就干。 他找来一根缝纫用的线针,精准控制力道,刺进指头。 挤出一滴血,滴在猪笼草小一的叶片上。 它立马疯狂摇摆起来,两片大叶片像人手一样不停摇摆。 “果然。” 乔巡接着用“宰阴”检测它的能量强度。 上升了,而且相较于它原来的强度,上升幅度非常非常可观。 他再挤出一滴血滴在小一的叶片上,与此同时观测血液在它身体里的流动过程。 一条行进轨迹渐渐清晰。 他的血液并不含多么直接庞大的能量,但似乎存在某种“介质”,能够激发它们的DNA某种表达过程,制造特别的植物蛋白。这些植物蛋白能够在它们的细胞中构造出很奇怪的痕迹。 乔巡仔细观察这些痕迹,用上了“点线面”,对其痕迹的每一个点位、线段以及平面展示都切实感受到了。 但因为没有对“体”的感知,只好借助“宰阴”进行模糊推测。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些痕迹是……符文。 而且,不是衍生符文,是原生符文! 像铭刻于十二雕像的“蟠虬”那样的原生符文! 乔巡震惊的同时又迷茫。 目前进化在细胞层面的解释就是符文能量激活特殊的基因表达,控制特殊蛋白的合成,以转化符文之力为身体能量。 原生符文出现,意味着进化开始。 也就是说,对于吸收了自己血液的小一来说,进化之路开始了。 他似乎能够理解自己的血液对污染生物的致命吸引力了。 这可是创造原生符文的极佳材料啊! 血液本身不含符文,却能激活其他生物特定基因表达,制造符文。 这看上去是很了不起的发现。 但乔巡不得不给自己泼一瓢冷水。 虽然,他很希望全球的进化者相关研究不断进步突破,但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甘愿为这份研究贡献自己。 “呼——” 呼气,压下难耐的心情。 乔巡看着猪笼草小一说:“你啊,捡我便宜了。” 小一一改之前恶劣嫌弃的态度,主动探出叶片来蹭乔巡的手背。 丫的,舔草本草是吧。 本着个体样本不能代表总体的严谨态度,乔巡先后给兰草小二,多肉小三,荆棘花小四分别滴了一滴血,观察它们的变化。 除了表达出的原生符文不一样外,其他的过程基本一致。 原生符文不一样,他推测为因为自己的血液本身不携带符文,所以符文的表达是随机的。 随机…… 他想,“但是这些随机的符文来自哪儿呢?” 不可能凭空出现吧。 就像“暴食”吞噬别人,只能吞噬别人有的天赋,不能凭空造个天赋出来。 他一一验证,确信了它们制造的符文都不是自己所拥有的。 这就奇了怪了。 乔巡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通。 “脑细胞不够用了。说到底还是知识储备量太低了。” 他觉得让他理解这个有点为难他了。 好比让小学生去解析质能方程的原理。 不过,接下来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有宽裕的时间慢慢研究这件事。 乔巡看着四盆植株,笑着说: “好小子们,给我当小白鼠不会亏待你们的。” 小一、小二、小三拼命抖动,小四含蓄一点,扑簌摇晃。 它们不懂什么是小白鼠,只知道跟着乔巡有好果汁吃。 乔巡修好伤口,感觉有点饿了,应该说馋了,别的不馋,馋那一口泡面配火腿。 泡面这东西,连着吃恶心,但好久不吃,又想吃一回。 挺神奇。 这在十多年前在网络上被称为“康师傅效应”。 换鞋,到楼下小卖部买点东西吃。 他这边儿还没出门,门逢时地就被敲响了。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显示屏,外面站着两个人,都穿着便服。 但是嘛,光是看神态眼神,都不觉得会是普通人。 这个当儿找上来是做什么? 人生地不熟,乔巡没第一时间开门,对着问:“谁?” “乔先生,你好,我有事找你。” 说话的是头发微微斑白的男人,他面向看着没那么老,正值壮年。眼窝很深,但是不黑,不显疲态,嘴唇比较薄,眉毛很浓。形象上……乔巡觉得蛮熟悉的,像在哪儿见过。 而且,很明显是认识自己的。 乔巡下意识想,会不会是自己以前的病人,忘了样子。 但,那也应该叫“乔医生”才是。 他还是更偏向于认为他们是进化者,也许是当地应急处理中心的,有事需要自己配合调查。 “什么事?” “能进去说吗?”男人问。说话中气十足,咬字清晰反正。 “抱歉,我不接待不速之客。” 男人稍稍一顿,说: “那我介绍一下我自己。你好,我叫吕阳一,隶属于共和国进化者研究与发展委装备发展部,是吕仙仪的父亲。” 共进研发委,是全球官宣后,共和国才公布的最高进化者统筹与管理机构。 下设多个职能部门,其中,装备发展部属一。 而装备发展部也有个别称——七三兵工厂。 一般来说,这种大佬,是不会专门介绍说是某某的父亲这种亲密关系的。 这么介绍了,就说明吕仙仪嘴里又闷又凶的老爹找闺女找上门了。 032 他值得期待 “条件简陋,刚搬过来,没什么准备,还请见谅。”乔巡礼貌客气地说。 吕阳一摇头。他似乎是个军人,不苟言笑,神情始终很严肃。 三人坐在沙发上。 从吕阳一身边跟着的男人看,这应该是他的部下之类的角色。 这个男人平平无奇,转眼即忘的那种,相貌没什么显著特征,就连眼神都很普通。不过,进化者的直觉告诉乔巡,不要招惹他,惹不起。 吕阳一说: “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的确有必须找你的理由。” 乔巡连忙摇头,笑着说:“您客气了。” 辛渔说过,吕仙仪家里,是七三兵工厂的大门面。 吕阳一看着乔巡说: “吕仙仪,应该是跟乔先生你一起登上海上列车的吧。” 乔巡点头。他既然来了,说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是想问列车上没法知道的。 “是的,去年十一月底,我们在魔都登车的。” 吕阳一稍稍呼气,眉头不经意地蹙起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她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她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您是想了解列车上的事吗?” 吕阳一沉默了一下,点头说: “抱歉,希望你能理解身为父亲的忧虑。” 乔巡微微一笑,“没什么。” 吕阳一是共进研发委的军官,他完全可以派人来请自己去他家里交谈,但他主动来找自己,已然说明,他只是以父亲的身份来了解女儿的情况的,绝非有着以身份过问的意思。 很客气,也很能拿捏自己的身份,在其身上瞧不出半点官僚主义的苗子来,感受不到官腔官调。也许,这是军人独特的气质。 乔巡觉得,吕仙仪眼里的“又闷又凶”可能是带了女儿对老爹专属不满滤镜吧。 他捋了捋时间顺序,将自己跟吕仙仪在海上列车的经历,有条不紊地讲述了出来。 当然,这是讲主要经历,那些涉及个人隐私的细节并未披露。还有最后五百万积分的事,他并没有讲出来。 听着乔巡的讲述时,吕阳一眉头皱得很紧。 他听来的乔巡的描述,貌似自己女儿成长了很多,有了自己的目标,虽然有时候还是很不正经,但似乎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影。但他始终皱着眉,当然不是不满,是因为担心忧虑。 “她说,她想找到属于自己变强的路,是吗?” 乔巡点头,“是的。尽管有时候她展现出像她这个年纪的贪玩与调皮,但不论是从她的言语,还是眼神上,我能感觉到,她说的是真的。到最后,我下车的时候,问过她两次要不要一起,但她都肯定地拒绝了。她选择留在海上列车。” 吕阳一重重吐出一口气,看上去疲惫了一些。眼窝很深的双眼眼瞳一动不动,就看着客厅的吊灯。 乔巡不知道这位父亲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吕阳一说: “她总是容易想太多。” 乔巡顿了顿。讲这种给自己听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回答: “这也很符合她的天赋。她本身就是一名向导,时常担任队伍最后底线,自然需要考虑很多很多。” “从知冬市回来的时候,她的生命代码都跟身体脱离了。但不管我怎么问,她也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吕阳一神情有些复杂,“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身为父亲,我到底什么地方没有尽到责任。” 这个话题。 乔巡觉得挺私密的。但吕阳一既然愿意说,他也没什么多避讳的, “也许,您应该想一下在她还小的时候,刚觉醒天赋的时候,您对她的照顾。” 吕阳一看着乔巡,眼神看不透深浅。 “刚觉醒天赋的时候……” 他想起十四岁的吕仙仪。貌似,那段时间共和国正经历五年前那件事,自己不在她身边。想到这里,他有些苦恼,心里不是滋味。作为父亲,他当然懂得,子女的青春期是三观和情感成型的时候,更需要陪伴。 但奈何,的确没有那样的条件。 吕阳一摇头,“很遗憾,那段时间我不在她身边。” “她的母亲呢?” “也不在。” 乔巡没多问,“这样啊,看来,也许应该感谢辛渔。辛渔应该为她能走出困境提供了很多帮助。” 吕阳一点头。他跟共和国传统的父亲不太一样,很通情达理,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 在这里,他不是什么装备发展部的高级军官,只是一位为女儿而苦恼的父亲。 乔巡说:“您觉得吕仙仪有一颗炽热的变强之心,是为了向您证明什么吗?” 吕阳一顿了顿。他事先了解过乔巡,知道乔巡是一位心理咨询师。 虽然乔巡很年轻,但吕阳一并不小瞧他。毕竟怎么看,乔巡也是一位优秀的进化者。 “证明什么……” 这听上去像是在做心理辅导了。 吕阳一想了想,想到了吕仙仪的母亲,自己的妻子,心里有些为难,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摇摇头,“她应该不会是在耍性子了。” 乔巡点头,“是的,看来您还是比较了解她。” 吕仙仪可远不像她的表现和嬉笑的表情那样不着调,心里想法很多但是很坚定。 吕阳一说:“可是,她不愿意跟我沟通。” “没有人会一下子成熟,冰释前嫌。她与过去有着难解难分的矛盾,这样的矛盾,也是要用很多时间去消解的。所以,在我看来,您不用过分担心她的心理问题。”乔巡顿了顿,说:“相反,身为她的朋友,我其实比较担心她的处境问题。” “你是说海上列车的环境吗?” “嗯,在临走前,海上列车做出了很多调整,新增了不少以前从未有过的规则。比如三个月一次的登车日改为一周一次,随机事件加强竞争等。显而易见,海上列车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在加速进展。我无法预测,吕仙仪一个人是否能平安度过。” 吕阳一认真看着乔巡。他忽然觉得乔巡也许远不止调查信息上描述得那么简单,很有自己的想法。 海上列车作为典型的第三方保守势力,本身具有强烈的神秘色彩。即便是吕阳一这种位居高位的存在,也无法在一时半会儿为其定性,所以,对于乔巡的忧虑,他也有同感。 “海上列车作为一个封闭的社会环境,本身不与各国各势力接洽,但的确是适合锤炼能力的地方。”吕阳一说,“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走着吧,没有后退的余地。” “您不担心吗?” “我的担心并不能助她成长。”吕阳一眼神幽遥,“即便她倒在这条路上,那也是她的选择。” 乔巡记得吕仙仪貌似是独生女。 不得不说,吕阳一对吕仙仪的态度跟传统父亲很不一样,又有着许多共同之处。 当然,乔巡觉得自己对父亲与女儿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他没有孩子,也不曾感受过父爱。 吕阳一说完,站了起来。乔巡跟着站起来。 “乔先生,这么晚,打扰你了,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您客气的。仙仪是我的朋友,招待您是我应该的。只是很遗憾,刚搬过来,甚至都没有条件为您准备茶水。” 吕阳一难得笑了笑,眼角卷起一些皱纹,“吕仙仪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现在有了你们这些朋友,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乔巡笑着说: “这是她本身就很优秀的结果。” 吕阳一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身问: “有考虑到共进研发委工作吗?” 这是……投橄榄枝了。 乔巡微笑着摇头: “谢谢您的青睐,不过我目前有自己的打算。” 吕阳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后,乔巡心里嘀咕,这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吗,哪儿又闷又凶了。 也许,女儿眼里的父亲是要不一样吧。 楼下,吕阳一和他的部下离开小区后,他问: “这个年轻人,你怎么看?” “稀有的0污染值进化者,但奇怪的是,他的精神值异常低,只有60。一般来说,三阶进化者的精神值要大于1000。不过个人素质很高,值得期待。” 吕阳一点点头。虽然乔巡说在海上列车上吕仙仪帮了自己不少,但是他感觉得到,乔巡才是主要的引领人。 “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吕阳一说,“我记得,周思白在那里。” “是的。乔巡的引荐人也是他。” 吕阳一眼睛稍稍一眯,“不愧是共和国之眼,到哪儿去了都找得到不一般的人才。” “将军,需要唤醒一个我们在列车上的暗哨吗?可以为仙仪提供帮助。” 吕阳一摇头,“不能因为她扰乱了计划。” “但对她而言,海上列车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是她自己选择的。”吕阳一大步向前,“回去吧。” “是!” 低调的红旗车,载着他们远去。 送走了吕阳一,本来嘴馋的乔巡,也就没有兴致了。 吕阳一的到来虽然只是问了关于吕仙仪的事,并且几乎全程没有说其他的。 但这仍然让乔巡忍不住多想。 他估摸着现在的时间,十一点半,辛渔应该还没开始工作,用“塔网”联系她。 “哟,这才刚分开就惦记啦。”辛渔笑呵呵地说。 乔巡没废话,说:“刚才仙仪的父亲来找我了。” 辛渔立马严肃起来,问: “他找你做什么?” “问了问仙仪的事情。” “有说其他的吗?” “最后问我要不要去共进研发委。” “你答应了?” “没有。” “那就好。” 乔巡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共进研发委跟‘塔’共和国分部中心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国家机构,后者是‘塔’分部。这么和你说吧,我一定不建议现在的你去共进研发委。” “为什么?” “如果你是共进研发委的人,那你在其他国家的一切单独行动,都是非法的。这跟‘塔’不一样,任何一个国家类似于共进研发委的机构都是私密性非常高的。你可以想象一下中情局的人在我国单独行动是个什么概念。” “懂了。” 辛渔又问:“他有没有跟你提基因熔炉相关的事?” “没有。不过,这有什么特殊的吗?” “基因熔炉计划就是共进研发委设立的。基因熔炉项目的一切装备、材料和维护技术,都出自七三兵工厂。我担心你被选中成为基因熔炉计划的成员。” 乔巡说:“应该不会。吕仙仪的父亲挺通情达理的。” “他通情达理,不代表委员会里其他人通情达理。那些人基本都是军官出身,一拍板就是说一不二的。” “这样啊。” “觉得有异样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告诉周队。总之,千万不要参与基因熔炉计划。” “好。” 切断联系。 乔巡沉思,基因熔炉计划有那么可怕吗? 即便是辛渔都讳莫如深。 这个计划不属于“塔”,所以在“塔网”上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资料,也没法仔细地详细了解。 同样的,许多国家都有类似的,独立于“塔”的计划。 “塔”说到底只是凝聚进化者的一个组织,并非管理国家,维护社会稳定的机构。 他朝小阳台走去。 只是稍稍一靠近,四株奇异植物立马就兴奋起来,就跟狗一样。 渐渐地,乔巡看它们也顺眼了。 看着它们一副等待投喂的样子,乔巡小声嘀咕: “可怜的家伙,你们甚至无法拥有选择的权利。” 住进新家的第一夜,也许是因为心事多,也许是因为燕都冬天的气候,睡得并不怎么舒服。 走出卧室,他第一时间到小阳台去观察四盆奇异植株的变化。 似乎长大了一些,形体上没什么变化。 尤其是猪笼草小一,比昨天明显大了一圈。 一感觉到乔巡走过来,它们立马摇摆起来,像嗷嗷待哺的雏鹰。 乔巡可没什么哺育幼崽的爱之心在,想的全是观察和变化。 洗漱一番过后,他给四株植物各投喂一滴血,然后仔细观察感受它们的变化。 跟昨晚一样,血液激发了它们沉睡的基因表达,制造独特的植物蛋白,在细胞中绘制符文。符文产生的能量被吸收后,转化为可供使用的特殊能量。 得益于“点线面”,对于细胞层面的变化,乔巡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无从得知自己血液里诱导基因表达的独特介质是什么。 在之后的几天里,乔巡几乎化身为一个研究员。 每天就在记录并观察四株奇异植物的变化。 与此同时呢,他没有忘记自己目前最关键的一件事,那就是搞懂“懒惰”。 这些天,他深入简出,大量的时间都用在查询资料上。 升级到中级干事后,“塔网”里又有很多的资料权限对他开放。这些新开放的资料记载的内容,比起初级干事要复杂不少。 初级干事的资料大多是污染生物、污染事件、以及组织势力等等的介绍。 到了中级干事后,多了对进化本身的内容,比如“图腾与进化的关系”,“为什么每一个主要进阶天赋都有对应的图腾”。以及,当今进化者界主要的图腾,与其下对应的进阶路线。 这些图腾与地域文明,传统文化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就比如说共和国,最常见的图腾是二十四节气神以及六十值年太岁,共计八十四个图腾。也就是说,一般人觉醒,有较大概率都是这些图腾下的进阶路线。 依据斗转星移、圭表测影、太阳黄经而有的二十四节气:立春、雨水、惊蛰、春分…… 司掌人间祸福,依年轮值的值年太岁:甲子太岁、乙丑太岁、丙寅太岁…… 除此之外,就是常见的动物图腾了,像“偶蹄目”、“兔形目”这些天赋都是动物图腾所对应的。 还有西方的星座、教会等等,都是比较常见的图腾。 乔巡这么一看来,发现辛渔、吕仙仪、纪正志等人的图腾都是比较特殊的,难怪是国家重要人才。 学到了很多,脑袋又充实了不少,可惜,翻遍资料库也没能找到跟“懒惰”有直接关系的记载。 跟普通的七罪宗除了名字外又实在对不上。 可能说,现在圣经里的七罪宗或许也是依据某种图腾而改编来的。 但他要的不是改编,那没什么多少参考价值。 待了这么些天了,“懒惰”除了在飞机上看到巨型气象种时动了一下,就再没醒动过。 乔巡原本迫切的心情慢慢也平静了下来。 三阶升四阶本身是一个质变的过程,大概真的急不来吧。 放平心态,放正身位后,他变得佛系了起来。 每天就是养养植物,看看书,偶尔跟辛渔出去吃个饭,看一看国际局势。 倒还好。 直到二月八日的到来。 共和国的传统节日——春节。 新时代的第一个春节,国家为了提振全民信心,鼓舞那些陷入迷茫和焦虑的人,操办得很好。 不管是联欢晚会,还是大小灯会,张灯结彩,百人宴,千人宴…… 都吐露着新年新气象。 站在窗边,往外一看,就是那路灯上,都贴挂着红纸春联。原先禁放烟花爆竹的城区,也难得放开了政策,允许小规模集中燃放了。 四下一望,全是生气蒸腾之象。 倒说不上粉饰太平,这样做的确能给刚经历黑暗一月的全国人民注入一支强心剂。起码得让他们知道,世界变革了,国家依旧还是那个国家,共和国人依旧是共和国人。 但热闹尽归于四海,不在乔巡这里。 在外地过年,还是一个人。就算是乔巡,也还是第一回体验。 虽说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到了过年也还会回福利院过,要么就是跟着一些朋友一起。 这一次,只有一个人了。 本着就算是一个人,那也要过得精致,过得讲究的态度,他大清早地就开始收拾昨儿买来的食材。 准备好好忙一个上午。 但刚把猪肉、排骨一类的东西泡起来解冻,手机响了。 是辛渔的来电。 “喂,咋了,又进不去‘塔网’了?” 辛渔那极具辨识度的笑声响起,“哟,你到阳台往下看。” 乔巡擦把手,走到小阳台。 往下一看,辛渔正靠在车门上,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朵旁,另一只手朝他招手。 “干嘛?” “今天过年诶,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啊。”辛渔笑哈哈地说:“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身为东道主,这点都照顾不好的话,我走夜路都不敢回头。” “至于吗。难不成你要来帮我打下手?我正准备做饭呢。” “别做啦。下来,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守夜街!” 033 守夜街 坐上副驾驶,暖烘烘的空凋风钻进乔巡的衣服里。 “穿这么帅?”辛渔打量他一下,笑着说。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乔巡说:“新年第一天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说得过去。” 早上起床后,他就特意洗澡,换了身行头,往那镜子面前一战,朝里头一看,那就是优质男模啊。 辛渔哈哈一笑,油门一踩,呼啸而去。 “守夜街是什么地方?”乔巡问。 “一个专供进化者交互活动的地方。燕都聚集了不少进化者,不乏高阶的。进化者本身跟普通人不是一个群体,需求也是不同的,充分了解到这一点,所以国家专门开辟了一个地方,用来给进化者做交互平台。燕都的守夜街,魔都的雨龙镇,西京的旧长安,都是这么个地方。” “黑市吗?” “不不不,是国家承认的,并且也由国家维持着秩序。” “我都没听过。” “正常,这三个地方嘛正在开发中,不知道也很正常。” 辛渔开着车朝着燕都西边开去,行至某地后,她突然说: “准备好,要过界咯!” “什么?” 辛渔猛踩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袭来。 乔巡朝前方看去,那里分明就是一堵高围墙。 辛渔丝毫没有要减速刹车的样子,就是奔着那围墙撞去的。 刷—— 暴躁的大越野撞过去,发出的声音却不是“嘭”的撞击声,而是类似于大雨倾盆的短暂声响。 眼前的场景迅速由一堵高围墙扭动成失真的色块儿,那像狗踩了颜料到处撒欢儿一般的景象给乔巡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就是字面意义的精神冲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按了自己意识一把。 失真扭曲的色块儿很快重新拼好,拼成了一处繁华热闹地儿。 辛渔慢悠悠地找了个停车位停好车。 下车后,乔巡这才完完整整看到这“守夜街”。 一条长且直,约五米宽的主道从他们脚下向前铺去。往前一望,一眼瞧不到尽头, 乍一看,会觉得这是某个为旅游而生的古镇。·建筑风格,装饰风格都如此,若不是分明看到走在街上的人都穿着当下的衣服,军装、制式服装、便服、特殊作战服都有,怕是要认为一步之下,误入了古代大街。 街道向两旁分出几条支道,使得这守夜街不仅长,还特别宽阔。路两旁各般建筑林立,店肆、游园、展览台、艺术园、茶楼……古的今的都有,阳春白雪的有,下里巴人的也不少。 应了守夜街一个“夜”字,不知从哪儿挂着的一轮圆月,月辉淡淡地铺洒在这青砖绿瓦之上,在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见照出明晃晃的月影。这里也在过年,有风吹来,撩起悬挂在屋檐下旗招上的大红灯笼。往一座游园看,街上的人走进去,朝楼上去,楼上的人下来,朝街道走,井然有序,拍打着勾栏。 “你确定这里是进化者的交互地?”乔巡挑起眉,“我怎么觉得像旅游景点。” 辛渔笑着说:“不要老是觉得进化者的地儿就是科技风的,刻板印象了啊。” “但这么打造的理由呢?” “你得知道,守夜街是为共和国进化者服务的。你现在读中学——” “中学?” 辛渔点头,“是啊,我们都把中级干事叫读中学。初级干事就是小学,高级就是大学。这都是以前的代称,现在嘛不需要了,不过我是叫习惯了。” “行吧。” “升了中学后,你应该了解过了,进化者觉醒天赋,一般依据文化文明认知。文化本身就是一种符号,承载着十分特殊的意义,指引着进化者的觉醒方向。 “共和国人嘛,图腾大多是二十四节气神,六十值年太岁以及一些动物。小众一点的呢,就是各种道教神,诸如八仙、社神……等等。 “不同地域的同类天赋所代表的图腾都还有区别,就像‘兔形目’,在我们这里图腾是於菟,但是在欧洲那边就是班伽。 “守夜街许多建筑都有图腾象征,还有一些甚至是用源金属打造的,为了与这些图腾象征搭配,自然建筑风格要恰当合理才行。” 辛渔笑着说:“你想想在这儿修一个古罗马,或者古希腊建筑,那多别扭啊。” “也是哦。” 他们缓步向前。 走在这种地方,乔巡有种跟现实脱节的感觉。平日里见到的进化者要么正在处理污染事件,要么正在去处理污染事件的路上,几乎都是眉色沉凝,难得见到大家这么放松地聚集在这里。 “之前是怎么回事?” “你问怎么进来的吗?” “嗯。” “这就要归功于咱们共和国天赋库序列11的大佬啦。科技树没长出来的‘空间折叠’先一步被进化者天赋能力实现了。只要是在‘塔’登过记的进化者,有序列码就能随意进出。” “这里是折叠空间?” “嗯。一般的空间不封闭,所以无法打造出能容纳图腾象征的建筑。” “真神奇。”乔巡望着四周,遥遥看去,的确看不到边缘,藏匿在黑暗中。 这守夜街就像一座黑色大海里的孤岛。 “但为什么是夜晚?” “因为造不出来自然光。那月亮其实是个发光器。”辛渔说着,问:“你是要先看呢,还是吃呢,还是玩儿呢?” “先到处看看吧。” “好嘞。” 辛渔充当起导游,领着乔巡漫步在街道上。 细细一看,能发觉这里跟一般的旅游古镇还是有区别的。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这里没有随处可见的小吃摊。想想也是,人进化者哪能来给你摆摊卖小吃。 倒是挺多的图腾观想小店。 图腾观想即用天赋直觉去感受携带着符文的源金属。 这些小店呢,把那些源金属胚子加工成各种样式的东西,书法、画、雕刻、书籍……等等,以达到更好的观想效果。 随处可见的源金属看得乔巡心痒,倒真想吞噬个干干净净。 但这好比看到银行里哗啦啦的钞票,人人都想要,但是不成啊。 在银行还能套个头套硬抢然后逃之夭夭,在这封闭空间那就是关门打狗了。 乔巡倒是找到了图腾“於菟”的观想小店,感受了一下,确实不错,能增进对符文的理解。 对符文的理解增进了,自然天赋用着也更顺手。 当然,观想小店不是白给人观想的,得花钱。 不过,这钱不是钱,是任务点。完成污染事件,为国家工作,都能得任务点。 乔巡满打满算,也就参与了两次污染事件,一是知冬市大型污染事件,二是盛冈中央私立高中重大污染事件。 第一个因为参与度第,任务点只给了10点,第二个因为在国外,压根儿没有。 所以,还是借了辛渔的任务点。 “放开了用,今儿个我给你当钱包。”辛渔爽快地说。 乔巡举手打call,“渔姐万岁。” 不过嘛,这时候就不得不摆出一副警惕脸,问一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是馋我身子,想包养我吧。” 辛渔总是有笑不完的开心,每次一笑起来,长长的微卷红发就跟风吹一样抖动, “你倒是长着一张被包养的脸。不过嘛,我的确很感谢你,过命之交,我可没开玩笑。对朋友嘛,就是要大方慷慨咯。” “难怪吕仙仪之前老是在我耳边念叨,渔姐怎么样怎么样对她好,我怎样怎样对她不好,合着是你惯出来的。” “那可不叫惯,是满满的爱!” 乔巡双手一摊,“吕仙仪也喜欢说这样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咯。” “唉,你说的我还挺想她的。”辛渔手揣在风衣兜里,“也不知道再见她是什么时候了。” “时候不知道,我觉得你可能会被吓一跳。” “为什么?” “海上列车嘛,可不是天堂。” 辛渔抿嘴一笑,“我相信她。” 虽然月亮还挂在天上,手表里的时间显示是中午十一点。 体验了图腾观想小店的图腾观想后,两人差不多也饿了。 “我带你吃点儿特别的。”辛渔走在前面。 “有多特别?” “缺心眼儿啊你。” 他们到了守夜街中断,向左拐进一条相较于主道略狭窄的支道。 这边儿的建筑装修同样一个风格。 远远一看,那招展的旌旗上写着“春明酒楼”四个大字。 “春明。唐朝的时候燕都是叫过这个名字吧。” “是嘞。” “那来头不小啊。” “国家开的。” “所以,在里边儿吃,都是吃国宴?” “特别的国宴。” 两人走了进去。 辛渔貌似是这京城里的大红人,走到哪儿都有人打招呼。刚进酒楼,服务员见着她便脱口而出: “辛小姐,还有这位客人,欢迎光临。” 辛渔问: “还有包间吗?” “有。这边请。” 服务员小姐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名叫“俢九歌”的包间。 “俢九歌……这名字。” “这是图腾名啦。”辛渔介绍道:“里边的桌子是用源金属打造的,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乔巡走进去。望眼一看,立马见着了那如破碎的彩虹一般的圆桌。 九种不同的颜色散乱地分布在圆桌各处,各种细小不成型的图案在上面挤着。 “这么奢侈吗?这么大块源金属,居然用来打造饭桌。” “怎么可能。”辛渔说,“源金属这么稀缺。这是符文被提取了的空白石材。” “俢九歌是什么图腾?” “天赋库序列7‘仙籁’的所属图腾。传闻伯牙一曲高山流水,让山水高天生了灵,这灵庇佑着一方江山社稷,每次遭了大难,就出来歌一曲,消灾解难,九曲过后命陨高天。俢九歌这个名字就这么来的。” “学识渊博啊。” “开玩笑,博导!”辛渔自赞一句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是真爱笑。 “点菜。” 乔巡拿着菜单一看,顿时皱起了眉。 三色黄花烩、雕纹蛇头鲤成汤、白灼四口红竹蛏、月牙炉子鸡…… “这……” 看着乔巡为难的表情,辛渔得意一笑,“长见识了吧。” “确实。” 他没想到,这些污染生物居然能上饭桌。 “共和国人能吃,爱吃,会吃。这些污染生物都是低级变异种,在‘净化’类天赋的处理下,完全无害。最开始上餐桌也只是某个厨子的爱好罢了,但做出来发现味儿很独特,就四处找寻这种食材,积累了多年嘛,就有了这份菜单。” “补吗?” “除了味道更好外,没什么特别的。” 乔巡略微失望,他还以为能靠吃这些东西增加身体能量呢。 “不过还真是奢侈啊。” “总有人想要更好的生活,进化者也一样。” 辛渔给乔巡推荐了几样菜,乔巡就凭着眼缘挑了几样。 等到菜上桌,美食进肚。 乔巡立马体会到了什么叫“更美味”。 的确,这些经受过符文能量洗礼的食材,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口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入口即化”、“滑而不腻”这类的感觉,是一种精神上的生气,刺激味蕾,以达到一种其他食材完全无法触及的独特回味。 要说……生命的味道。 吃一般的食材只能感受到食材本身的味道。 这样的食材,携带着生命的味道。或者说生机的味道。 似乎找到了进食最本能的快乐。 这样一顿独特的过年饭,让乔巡久久回味。 辛渔说: “比较遗憾的是,这样的味道只有进化者才能感受到。一般人感受不到。” “因为身体特质吗?” “是的,虽然国家不会明说,但进化者跟非进化者的确能在生命层次上看作两类,甚至……两个物种。” 国家当然不会这么说,阶级矛盾本身就是世纪难题,要是再来个物种矛盾,那可就没有安生日子了。 过年就是得开开心心的。 本着这样的态度,乔巡抛开那些烦恼,在这守夜街里观览游乐。 在压抑沉闷的进化者世界里,也许这是难得的净土。 离开这里后,每个人都得面对沉重的现实,污染事件、进化难题……尤其是那些污染事件里的各种危险,时时刻刻都像一把尖刀,悬在喉咙上。只有在守夜街里,才能寻得短暂的安逸。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守夜街今天有半年一次的交易大会。” “大会上有什么?” “符文、污染物、武器装备、各种遗留品……挺多的。” “用任务点吗?” “可以是任务点,也可以是其他的,物物交易,物币交易都可以。只要买卖双方同意,用纸币都可以。但,国家官方开设的窗口只能用任务点。” “跳蚤市场?” “差不多。挺多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收获一些自己用不到的战利品,但别人也许能用到,这样的交易大会嘛,就是为了物尽其用。” “那好啊,去看看吧,万一就有什么我想要的呢。” 交易大会的举办地在守夜街最深处。 远远一看,像大型菜市场,设立了很多的摊位、窗口、小店铺。 034 来自印度的血色弯刀 说着是菜市场,其实更像是文玩市场,密密麻麻奇怪的东西被摆放在摊位上。 瓷器、生锈的铁器、书本、零散的纸张、像藏宝图一般的羊皮纸。也不乏那些用贝壳、木料做成的像祭祀用品一样的东西,诸如权杖、香案等等。 交易市场里闹哄哄一片,刚一走进去就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热烈程度丝毫不亚于菜市场的大妈大爷们。 看来,即便是这些普通人眼里“神秘”、“遥远”的进化者,在涉及利益买卖的时候,也免不了俗,都像占点便宜。 摊位的排列很整齐,一眼望过去,都是编了号的,相互之间隔着两到三米的距离。 乔巡伸长脖子,目光在摊位上游来游去。 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五花八门儿的东西太多了,几乎每一样都昂扬着一股分明的污染气息,以至于一进来,手表的环境污染值检测直接罢工。 眼睛都不知道该落在什么东西上好。 “这些东西全都是污染物吗?”乔巡忍不住问。 平时里难得见的东西,在这里随处可见,看着一个,便是一个,实在是刺激了他的感官。 辛渔呵呵一笑,“那可说不好哦。不要看这些人都同属于‘塔’,是同事,很多还是共进研发委,吃着公家的,实际上,坑蒙拐骗的事情在这里可没少发生。” “国家不管?” “污染物太难界定了。没有统一标准,当然不管,而且这种市场又不是什么金融、零售、快销品市场,怎么可能管。所以,自由买卖,买了假货就是自己吃亏。当然,要想骗进化者,可没有那么容易。” 乔巡说:“可能有那种会伪造物品的天赋。” 他就有。 “的确有,但那又怎样?最多也就在这里骗一两次,但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名声臭得死死的。毕竟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塔’注册成员,实名制的,虽然交易物品不管,但交易记录可是被记着的。坑蒙拐骗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被挂在‘塔网’里公示,你要解释不清,那基本就社死。” “也是。” 进化者的圈子不小,但绝对说不上大。一旦名声臭了,那的确以后要做什么都挺难的。 两人就像逛超市里,慢悠悠地闲逛着。 虽说着是污染物,但其实大多数东西也就那样,没什么实质作用。来这里的人也不是奔着“收藏价值”来的,对进化者而言,能够强大自身的东西才是好东西,最不想要的就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在12号摊位,乔巡惊奇地发现摊位上摆着一枚蓝血珍珠。 他想起来自己之前在海上列车接了委托,收着二十七枚蓝血珍珠。 蓝血珍珠被研磨成分后,可以被透析出符文,用以制成升阶用的系列符文。 当然,透析技术一直都是各国各势力的保密技术,一般的进化者无法知晓。某些黑市中有加工厂,但需要支付昂贵的代价。 所以,那些个体进化者常常铤而走险选择直接消化蓝血珍珠粉。这样也能起到进阶的效果,但往往伴随而来的是体内污染浓度的不断增高,得不到有效控制的,最终会被异化为污染生物。 乔巡停了下来,问摊主:“老板,这蓝血珍珠什么价位?” 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仅仅看外貌有些沉闷。但一张口说话,立马让人觉得人不可貌相。他语气激昂地说: “哟,看来这位帅哥挺识货的嘛。这玩意儿在内陆可太少见了。研磨成粉,请人加工后,就是上成的身体能量补足品啊。我可是在百越省执行任务时,冒了好大的风险才弄了这么一枚的。不多要,一口价,200任务点!” 他伸着五根手指,其中无名指显然断过,用一根金属手指接着。 “我这手指就是在弄着玩儿时没的。付出的代价可不少。” 200任务点…… 乔巡想着,一次普通的图腾观想只需要20任务点,在春明酒楼吃那一顿饭也才花了25任务点。这好家伙,一枚蓝血珍珠这么贵? 漫天要价还是真这么贵哦。他不着痕迹地看向辛渔。 辛渔心领神会,以“塔网”告诉他,200任务点一枚蓝血珍珠,略贵,但也就贵个10%左右。 乔巡惊了,原来真这么值钱啊。 在海上列车里,最低等级的悬赏任务就是收集10枚蓝血珍珠。10枚蓝血珍珠只能换取海列50积分,可以想象海上列车的物价被控制得有多狠了。但与此同时,以海上列车的条件,能很轻松地就收集到非常多的蓝血珍珠。 也就是说,海上列车真正的优势,或者说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能轻而易举创造收集优势资源的条件。这种条件在以外的地方要付出更大的风险。 看来,这个原因也是海列即便那么危险,许多人也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之一了。 他看了看老板,啧啧两声:“有点贵啊,我也不是很用得到。打扰了,老板。” 摊主人倒是挺热情的,“没事儿,各取所需才是重要的。” 两人走开。 “你要是想买的话,我给你任务点,不好意思的话,当我借也行。”辛渔说。 乔巡摇头,“我只是问一下。蓝血珍珠这东西,我有挺多的。” “海上列车弄的?” “嗯。在列车外很难获得的资源,在海上列车能很轻松得到。” “这大概是吸引人的原因之一吧。”辛渔说:“倒是见过从列车归来的人,的确有着不少的珍惜资源。” 乔巡叹了口气,“高风险高回报啊。那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他摇摇头,“可惜没把我的蓝血珍珠带出来,要不然也能摆个摊。” 辛渔笑着说:“回去拿呗。” 乔巡悻悻然,“算了,有的是机会,不急着这么一天。毕竟今天是来玩的。” “也是。” 一个个摊位看下去,碰到不少有趣的东西。 会简单说几句人话的宠物猫、可以延长房事时间的特殊激素、变异的秃鹰鹰眼、能够自己行动的爆破手雷、畸变种棕熊的结实熊皮…… 种种。 那些被消灭的污染生物得到了物尽其用,好吃的上了餐桌,有特效的部位被拿出来发挥特别功能。 有用的不少,没用的也挺多。 像什么翻不完的书、咬人的手套、长得像宝箱的污染生物…… 整一出大杂烩,什么都有。 很多东西对普通人而言挺有用,比如说延长房事时间……解决私密问题;增强短时记忆……考试前临时抱佛脚…… 但对进化者而言,用处就实在有限了。延长房事?那不是调控交感神经就能做到的?短时记忆这种就更不用说了,每一次进化,都对精神意识的提升非常大。 鸡肋鸡肋。 倒是辛渔买了几样东西,说是可能会对湖光研究院的一些研究有帮助。 交易市场逛了大半圈了,虽然没买什么,但长了见识也不算没有收获。 看看时间,估摸着又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想着去观想一会儿图腾,然后就去吃晚饭。临门一脚就要迈出交易市场,这时候,一个貌似是印度人的摊主的摊位吸引了乔巡的注意。 他的摊位上有一把红色的弯刀。 乔巡好奇地走过去,看着红色弯刀,近了一看清晰很多。这并非是用金属锻造出来的,而且红色的色彩也绝非涂装一样的存在,而是,这把刀本身就是红色的,刀的造型像尼泊尔军刀与加勒比水手刀的结合版。刀把跟刀身是截然不同的,材质和颜色都不同,刀把呈现玄色,也就是所谓的五彩斑斓的黑,材质……像玛瑙,但不是,很怪异。 “老板,能介绍一下这把刀吗?”乔巡问。 摊主倒是会说中文,一说话,就一股咖喱味儿,口音很浓。 的确是个印度人。 “这是用畸变种血腥亚洲象的象牙制成的。是我和我的控制小队,在印度北部比哈尔邦契瓦那山地执行任务时,遭遇了一头畸变种血腥亚洲象。在我的控制小队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情况下,战胜了它,然后用它的一根象牙制成了这把弯刀。”摊主说得很有那么一回事。 是不是为了加价不好说,但乔巡感觉得出来,这的确是畸变种血腥亚洲象的象牙。 畸变种血腥亚洲象非常稀少,但在畸变种污染生物里的战斗力相当高。它们可不是只靠着蛮力和耐揍而闻名,是因为它们会一种强大的天赋能力“践踏倾泻”。 即通过践踏大地,制造庞大的能量团攻击。耐揍又能打,一般控制小队碰到都是绕着走的,但偏偏这玩意儿一根筋,领地意识又极强,所以非常危险。 它们的象牙十分适合用来储存身体能量,以及转换身体能量为特殊攻击。 简而言之,用这弯刀能拉刀光! “什么价位?”乔巡问。 摊主说:“如果你有让我心动的污染物交换,我很乐意。如果是任务点的话,我要多收取一些。你知道的,这东西来之不易,我的队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5000任务点!” 乔巡笑容一僵,“老板,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这位印度摊主摇头,“如果卖不出去,我就不卖。这是我队友的生命换的,很珍贵,对我很有纪念价值。” “很珍贵很有纪念价值你还卖?” “因为我已经用不好刀了。”摊主侧出自己的右手,一个二十多厘米长的缺口摆在手臂内侧。 只是看一眼,乔巡就知道,他的手臂受过极其严重的伤。 “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乔巡说,“但能不能便宜一点。2000任务点如何?” 摊主两只眼睛顿时瞪得跟牛一样,“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试试用2000任务点购买装备,能不能击杀一只发疯的畸变种血腥亚洲象!” “这把刀难得是难得,但也并不值5000啊,5000任务点可是要完成几十上百次污染事件才能攒出来的。而且,就算是进化者,现在也是热兵器时代,我们国家七三兵工厂出产的高科技武器不更香吗?我也是觉得很漂亮,能实战的同时还有收藏价值才诚心要的。” 看着乔巡一副认真又想要的表情,辛渔好奇在“塔网”里问: “你很缺武器吗?” “不。只是想要这把弯刀。” 辛渔觉得莫名其妙。她觉得,乔巡应该是个实用派,不是那种因为收藏价值就付出大代价去争取的人吧。 “行吧。” “还得借你的任务点用,麻烦了。” “没事。” 摊主听了乔巡一番话,有些动容,说:“最多给你降100,4900,一分不能少。” 乔巡叹了口气,“唉,老板。你也说了,你现在用不好刀。物尽其用难道不该是我们的追求吗?这东西留在你那儿也没什么用,你看看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谁为这把刀停驻?本身现在进化者对抗就是天赋加科技的结合,这把刀能发挥的功效真的是不多了。 “而且,随着全球官宣以来,进化者世界的进程会越来越快,各国对高科技武器的投入会越来越大,你这把冷兵器价值就越来越低。 “3500,怎么样。老板你想清楚,今天它能卖3500,也许明天就只能卖2500了。” 事实上,乔巡说得不假。 像这种并不携带符文之力,不跟神迹搭边的冷兵器的确越来越不吃香。 神迹、类神迹或者仿神迹武器很厉害是真,像第欧洲三方势力“东王廷”的雷霆权杖就很厉害,但这种毕竟十分稀有。普通的剑、刀等冷兵器越来越多的场合被各大兵工厂出产的高科技定制武器给取代了。 这把血色弯刀肯定不是神迹武器,即便比一般的弯刀厉害,也比不上那些为各种污染环境定制的高科技武器。 这位印度摊主毕竟是个能率领队伍战胜普通四阶进化者都没法轻松应付的血腥亚洲象,也不是什么一根筋,知道乔巡说得不假。 略微思考后,他咬牙说:“4500!” “3600!”乔巡脱口而出。 印度摊主摇头,“4500!” 乔巡立马变得很烦躁,“最多3800!老板,这是我的底线了。” 印度摊主看着乔巡的表现,稍稍眯眼,“4200。” 乔巡咬着牙,发出难受的声音,狠狠地说,“4000!不同意的话,我转身就走。” 印度摊主呵呵一笑,“成交!” 乔巡表情顿时变得别扭起来,一副自己又买亏了的样子。 “老板,算了吧……”他不情愿地说。 “那可不行,你们共和国人可是不提倡反悔的。” 乔巡叹了口气,苦巴巴地看着辛渔,“拜托咯。” 辛渔表情有些为难。倒不是她拿不出4000任务点,而是在她看来,乔巡明显在砍价回合里失败了,被宰了。这东西根本值不到4000任务点,老板明显是故作姿态拉高出货价的。 “乔巡,你真的要这把刀吗?” 乔巡无奈地说:“买都买了,不能言而无信啊。” “唉,行吧。” 辛渔也不多说什么,向摊主划去4000任务点。 摊主脸都快笑开花了,立马变得非常热情,手脚麻利地把弯刀包装好,甚至还大方地送了两副刀鞘。 035 神迹 摩休洛之毁志须弥 乔巡提着刀和送的刀鞘离开。 “慢走,再来啊!”摊主在后面热情送别。 两人离开交易市场。 辛渔安慰乔巡说:“没关系,吃点亏,就当是攒点经验了。砍价这种事,也还是有点学问的。” 她说着,转头却看到乔巡眼神迸发出十分异样的光彩。 “辛渔,我问一下,空间折叠能力或者技术是不是非常难得。” 辛渔不解他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说:“天赋能力的话,是非常厉害的天赋,但凡涉及空间相关的天赋,都是天赋库序列100的。至于科技技术的话,目前还没听说哪国技术成熟了,都还在研究阶段。” “市面上有这种污染物吗?” “有。但是非常非常少。几乎不会自由流通于市场,都是各国的珍稀库藏。” 乔巡微微一笑,抽出红色的弯刀。在虚假的月光下,弯刀异常漂亮。 但乔巡的目光不在刀身,而是玄色琥珀一般的刀把。 他用力一扭,将刀把这块玄色结晶去了下来。 透着月光一看,里面流淌着十分梦幻的颗粒。 “刀值不了那么多,但这东西,可有价无市。” 辛渔愣了愣,“你是为了这东西?” “当然,我可没那么傻,真的被那个印度人坑。” “好家伙,合着你之前是在演戏啊。把我都骗过去了。” 乔巡呵呵一笑,没多说什么。 有“交感神经毒素”和“色欲”,他对神态和表达性情感的控制能力很强。靠演技骗人也不困难。 “其实我一开始的确只是被刀的颜值吸引了,这东西嘛,算是意外收获了。” 在手指触碰到刀身时,他用“宰阴”感受过。 本来只是感受这把刀的内在结构,看看像不像形容的那样强。却在感受到刀把时,发现了“宰阴”无法穿透的阴面。 于是他果断用“命理循天”尝试。 “命理循天”依据真理而在。而刀柄所赋予的真理就是“空间客观存在”。 简而言之,他感受到了这枚结晶体内部有一个折叠空间。 “这是什么?”辛渔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玄色六棱柱状结晶体问。 乔巡对其使用“暴食”,认知信息立马出现—— 【摩休洛之毁志须弥】 【污染物(神明)】 【“古印度的八部天龙八部之一的摩休洛,乃是蟒神,可称云龙,无足腹行神,即世间庙神。起毁戒邪谄,多嗔少施,贪嗜酒肉……可间堕落,大神毗湿奴降下惩罚,命其缠绕毁志世界须弥山,使得头尾可相连。但须弥无穷尽,终不可连,摩休洛灵机一动,造寰宇行行之法,纳须弥于一玄色之石,轻松环绕……” “摩休洛之毁志须弥缘来已久,但无言洪流之下,终究不复曾日光辉,难以容纳须弥……” ——一段记录其间的言语】 【残破】 因为太过残破,以至于“暴食”能消化出的认知信息十分有限。 不过,一个“神明”表示出,这是一样神明曾经使用过的东西,是神迹物品。 但十分残破,就乔巡感受来,大概只剩下一方小空间了,不管以前是否容纳过印度须弥神山,但现在是肯定无法做的。 乔巡说:“也是污染物,但里面有个小型折叠空间。” 辛渔顿了顿,“小型折叠空间……你确定?” “确定。” “嘶——”辛渔忍不住死死看着乔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该说你运气好呢,还是说眼睛尖呢!” 乔巡害羞一笑,“运气好吧。” “你这德行!”辛渔叫苦,“我酸了。守夜街每次交易大会我都来,怎么就没运气好过!” 乔巡说:“你生得这么漂亮,已经是用了很多运气了,运气守恒嘛。” 辛渔倒是被逗乐了,笑个不停。 笑了一会儿,她拍着乔巡肩膀说: “这东西你收好了,别漏财哦。空间类污染物可是非常吸仇恨的。” “我像那种招摇过市的人吗?” “哈哈。” 离开交易大会后。乔巡把这摩休洛之毁志须弥握在掌心里不断感受,用“命理循天”探索结构分布,试图搞清楚为什么可以形成折叠空间。 虽然“命理循天”很强,但乔巡觉得自己一个三阶进化者试图去搞清楚神明的伟力,也许是自不量力了。 怎么搞不清楚原理。 不过这目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搞清楚怎么使用了。 用“命理循天”制造出一条通道,然后包裹住刚买来的弯刀,送进去。 于是乎,储物用折叠空间就成了。 乔巡很兴奋。 这是妥妥的大宝贝!彻底解决了他每次出行都得拖着行李的不方便之处。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笑容都浓郁了几分,走路姿势都摆开了不少。 辛渔某个一瞥眼忽然见到他挎着的弯刀不见了,疑惑问: “诶,你刀呢?” “扔了。” “我信了。” 乔巡笑着说:“放进刚才那个空间系污染物折叠空间里了。” “你还会空间系天赋吗!”辛渔惊呼。 “没有啦。只是,用了点小窍门儿。” “怎么做到的?” “就像把大象塞进冰箱啊。” “啊?怎么塞?” 这都是很老的梗了,辛渔不知道也正常。乔巡也是以前闲着没事网络考古了解到的。 “首先,打开冰箱门,然后把大象放进去,再关上冰箱门。” “……” 有那么一瞬间,辛渔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 燕北第三病理院。 超压缩态X-2型源金属脱壳金属打造的实验室里,一批实验员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 实验室最中间,是一个高约50的大空洞,像碎纸一样的能量注射板被固定在自己的位置。看上去像飘飞而下的被撕成碎片的书本被暂停了时间。 在能量注射板下方,一个人浸泡在一种蓝色的透明液体封闭缸里。 源源不断的能量从位于其他地方的源金属里抽调出来,然后通过能量注射板汇入封闭缸中。 这人的各种指标: 污染值、精神值、符文稳态系数、生命信息稳定指数、能量分布热点图…… 全部展示在控制台的大屏幕上。 穿着蓝绿色军官服的男人站在控制台前,紧张地看着大屏幕。 某一刻,实验室的大门打开,吕阳一带着他的部下走进来。 “李院长。”吕阳一来到男人身旁。 李永新呼出口气,“吕首长,你来了。” “这边,怎么样了?” 李永新摇摇头,“成功率不高。” “文凯旋呢?” “刚完成33号的融合,一个月的观察期还没过,他分身乏术,没法来92号这边。”李永新焦躁地来回踱步。 吕阳一说:“李院长,你也别这么担心。33号成功了,92号不成功,也能接受。” 李永新摇头,神情忧虑, “现在局势变化太快了。海上列车一下子加速那么多,肯定是找到了关键道路。黑色革命之前在知冬市的目的也调查清楚了,他们的‘巡礼者’就位了,也要加速,自由军占领阿富汗大建堡垒,东王廷重启意志枢纽,联邦也在布局新战线,我们不加快步伐不行啊。落后就要挨打。国家给我的任务,我不能辜负国家的信任啊。我们不努力,共和国十几亿人就危险了啊。” “李院长,我们的人才储备和战斗效能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虽然不可放下警惕,但你太过担忧也不好。计划一步步来,走得太急会扯着步子。”吕阳一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应该保持节奏。尤其是你的身体。身体是努力的本钱。” 李永新额头渗出一些汗珠,“这新年到了,眼看着离终结线越来越近,怎么能慢慢来。地底,海洋,还有连坐标都找不到的神秘地域,这些东西时时刻刻都在威胁着我们。你看看,” 他从旁边取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灰绿色的怪物十分刺目,“这是日本分部发来的,千叶县馆山市岸监队在海边发现的,边缘态深潜者!上次见到还是什么时候?去年9月的深海勘探?这才不到半年又出现了。还有,苏门答腊岛,” 他又翻出来一张照片。照片的拍摄角度应该是无人侦察机,迷雾里,一只巨大的手抓在裂缝边缘,很模糊。 “这是地下,新物种,目前还没见过全身。”他着急地说:“这些东西都在威胁着我们啊。你说怎么不急嘛。马上阿富汗又要爆发神迹争夺战……” 李永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吕阳一心里叹气。他清楚,李院长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不然也不至于把一个军人逼成这样。 他只能希望,眼前的92号能成功。 两人等待着,一个紧张,一个期待。 两个小时过后,一阵刺耳的“哔”声从指挥台发出来。 听到声音的瞬间,李永新面色发白。 吕阳一叹了口气。 92号失败了。 一众实验员迅速围上去,打开封闭缸,把里面的人解救出来。 听着闹哄哄的声音,李永新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吕阳一看了身后警卫员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脚轻轻一跺,李永新顿时向后倒去,他一把将其搀扶住。 “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太累,压力太大了。” 吕阳一走进人群,看着躺在生命舱里的少年,拿起旁边的通话器说: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对不起首长,我没有完成任务。” “没关系,你依旧是国家最优秀的战士。” 少年吸了吸鼻子,哽咽着。 生命舱被推走,吕阳一目送远去后,来到指挥台前,问一个正在记录的实验员: “小周,把实验计划名单拉出来看看。” “好的首长。” 小周在旁边的电脑上操作了一下。很快,一份名单陈列出来。 这一轮计划从初步挑选的10w人,到最终进入计划的只有100人。 而现在,实验结束,只有1人成功。 看着一个个被划掉的名字,吕阳一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他问: “下一期的名单出来了吗?” “九院正在审核,预计三天内出来。” “好。” 吕阳一转身离开,腰杆始终挺得很直。 离开实验室,到了病理院外面,看着灰蒙蒙地天空。 远处响起爆竹声,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烟花转瞬即逝,但前赴后继。 “过年了啊。”他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仙仪现在在做什么……海上列车好像没有过年的说法。不管怎么说,也要吃顿饺子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她喜欢的酸菜猪肉饺子。” 嘀咕着嘀咕着,他停了下来,搓了搓手。 燕都的冬天很冷,也很干。 警卫员问:“首长,要去老首长那边过年吗?” 吕阳一摇头,“算了。” “自夫人离开后,您就没回去过了。前不久,老首长生了病。” “没脸回去。”吕阳一迈开步伐,边走边说,“我这副身体啊,只有贡献给国家也许才能让他消点气了。” “首长。” “小左,安全统筹部有说今天燕都的污染值吗?” “平均污染值112p/??。” “我记得,年关左右,好像有些图腾会比较不稳定。” “是的。一般是社神、值年太岁以及望年太吾这类图腾。” “希望安全统筹部做好工作了,能让大家过个好年。” “嗯。” “走吧,”吕阳一呼出口气,白色的雾汽弥漫,“去看看文凯旋和33号那边的情况。” “好的。” 警卫员伍左紧跟在后。 036 你是万恶之源该斩(8000字二合一) 路两旁挂着红灯笼,照出一个个“福”字来,明晃晃一片,只是看着都觉得喜庆。 在成为进化者之前,他们到底都还是普通人,守着普通人心里给传统节日留的那一亩三分田,这表现在这守夜街的装饰布局上,就很清晰了。 离开交易市场的乔巡和辛渔,来到正街,又去几个感兴趣的图腾观想小店观想了一会儿图腾。 就当是感受一下不同图腾所吐露出来的不同味道了。 一翻下来,到了晚上六点,是吃饭的点了。 辛渔说:“来这燕都的守夜街,如果只是以吃顿饭这样的事结束的话,的确是少了点味道。” 乔巡问: “所以,这最后的时候,你打算带我去看点什么?” “京剧。” “太高雅了吧,我就一个俗人,听不太来。” “不不不,进化者演绎的京剧,保你看得明白,而且能看出不同的韵味儿来的。”辛渔笑着说:“以前我还见过看了这守夜街的京剧,领悟出新天赋的人呢。” 乔巡表示怀疑,“有这么神奇吗?” “当然,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走着。” 辛渔尽到了东道主的待客之道,给乔巡这异地他乡过的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踏上正街,从一个个照在地上的“福”字之前穿过,折身进入一条支道,往里面望去。那便是梅园了。 名字是梅园,的确是栽了梅花的,这时候正开着。 梅园大门敞开,不断有人赶着趟子往里面儿去,生怕错过什么一样,倒是少见人出来。 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弄着鼻尖,因收获了“摩休洛之毁志须弥”而兴奋的乔巡,心渐渐安宁下来。 “我们先进去,吃个饭。梅园的正月斋虽然没有春明酒楼那么豪华奢侈,但的确很符合看京剧的心境。”辛渔说。 两人跟着人群进了梅园。 内有洞天。外面瞧着只是一扇大宅门,进去了后,就是个典雅秀气的大庄园了。 种在院子里的梅花开得很娇艳,风吹着,扑簌扑簌,似染着粉色的雪。 辛渔很大方,从不在吃穿住行上抠抠搜搜的,所以一进去花不少任务点,要了好地段的位置。 照她说,赚了钱就是得花的。 物质生活富足了,精神生活才能好,精神生活好了,工作才有动力,才能有条件有机会去实现人生自我价值。 上了二楼,在看台一处靠前的位置坐下来。 开始点餐。 往一楼的大院子看去。一方戏台已经搭建好了,锦绣环绕旗子杆子台子,看着很是喜庆与热闹。 最吸人目光的还属戏台中间那个色彩绚丽,造型逼人的图案。 图案点缀在最中间,像是加了扭旋构型的门神。 线条与色彩相互映衬,勾连交错,散射着浅淡的金红之光。 乔巡不懂就问,“那图案,有什么讲究吗?” 辛渔瞥眼一看,喝了口热茶,暖和一下肚子,然后说: “值年太岁的图腾。” “值年太岁……今天是农历2036年第一天,干支纪年是丙辰。也就是说,是丙辰太岁咯。” 辛渔笑着点头,“正是,丙辰年值年太岁,辛亚星君。” 乔巡打趣:“跟你一个姓诶,会不会是你家老祖宗。” “呵呵,我倒想给我自个儿贴点金,好让老祖宗照顾一下我这个重重重……孙女儿。”辛渔开心地笑着,修身的女式大衣盖着她的胸膛,也依然瞧着觉得动人。 乔巡看着戏台中间丙辰值年太岁辛亚星君的图腾。他问: “图腾在发光是怎么回事?我没见过别的图腾发光呢。” 辛渔也认真看了看,没看出个名堂来,想了想说: “大概是梅园这样设计的吧。每年春节梅园都会操办得很有排场,也许这是特效灯光。” 乔巡遵循“实践见真章”的态度,“宰阴”一放,顺着楼檐就往戏台子去了。 在辛亚星君的霸气图腾上下左右探视了一圈,倒是的确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阴面,就是以普普通通的源金属符文支撑起来的图腾。 他便收回心思,落在桌子上上来的菜食。 的确不如春明酒楼那样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毕竟是正月斋,很清淡,大都是一些素菜,不过做得很精致,色香味俱全,不逞多让。 梅园子里渐渐塞满了人,见着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七点了。 有一穿着旧时堂中郎衣服的人往戏台子上一站,一口戏腔子便上来了: “列为客官啦,今儿个这梅园子,逢着佳节,定是要拾掇拾掇,安排安排,抬上门子精心准备的戏曲儿,迎佳节,贺新春,给这晚上头儿点把红红火火。” 饭食吃过了,服务人员收了桌子,又端上来一些干货,瓜子儿花生开心果之类的东西。 “要开始了吗?”乔巡问。 辛渔点头。 “你说是进化者演绎的京剧,有个什么说法?” 辛渔很放松,端着手躺在椅子上,笑着说: “进化道途各不相同,有人觉醒了了不得的神选天赋,也有人觉醒上不得战场,只好做做后勤的天赋。像什么厨艺类、演绎类等等,总之三十六行,行行都出进化者天赋。梅园里出演京剧的进化者嘛,觉醒的就是演绎类天赋。” “演绎类……只能演戏?” “倒不是,而是比起上战场,更适合演戏。而且,他们演的戏可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 “对于进化者而言,有个叫‘意识空想’的状态,你应该知道吧。” “嗯。” 所谓“意识空想”,指的就是意识十分放松,达到介乎于脱离身体但又并未脱离的状态。这能对一个人的精神意志带来很积极的正面影响,可以增强领悟力与精神值水平。 “以前呐,我们国家的特遣队医生体系还没完善的时候,有些参与重大污染事件造成自身污染值难以控制的进化者,就是靠着一遍又一遍听吸取,多次实现‘意识空想’慢慢缓解的。后来医生体系完善了,不再需要这样做,但这种类型的戏曲还是被保留了下来,毕竟,是十分高级的精神享受。” 乔巡笑了笑,“也就是说,没有废物的天赋。” “是啊,合理使用,总有用武之地的。在这一点上嘛,‘塔’就很了不起,几乎对每一种天赋都有给定的工作建议。” “那倒是。” 他觉得“塔”给他的工作建议就很合适。作战单兵。 七点整一到,梅园戏台子一亮,周围的看台跟着黯淡下来。 屏风似的帷幕还笼罩着。 未见人,声音已经响起。 “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通透而空灵,婉转绕娜。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乔巡眼睛就亮了。 他并非京剧爱好者,以前听京剧都犯瞌睡。但今天这一出戏曲,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声音,好似拽着他的五感离开了这梅园子,到了别处去了。 词曲里所描述的场面就在他眼前。 “实指望到神仙天兵回转,可怎料——那山野沼泽间有——阻拦……” “好见城里大帅修将身,定山——军武求问真——” “一连几天我的眉不展,夜夜何曾得安眠。” “跳能人好似一丧家犬,满腹的苦闷我向谁言?” …… “问一句天公,如何见了人间啊……” 整个梅园子里,除了台上戏曲声,便没有其他声音了。 乔巡理解了什么叫演绎类天赋。 事实上,严格说来,这种天赋可以归类为精神系,但因为其所侧重的作用不在于战斗对抗,在于对人精神意志的舒缓与按摩,更适合以文化艺术表达的方式来为其他进化者提供增益,所以被划到演绎类别了。 如果进化者有军队,那么演绎类天赋的进化者就是文工团。可以提振士气,缓解进化者的对抗压力。 同时,他们以国内文化传统为主题,每一句词曲都是考量过的,不乏“於菟”、“昆吾君”等国内常见天赋对应的图腾描述。这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图腾观想的作用,甚至更好。 台上正在唱着的京剧,并非传统名曲,而是梅园根据现实情况自编的,讲述的就是进化者时代到来,污染生物横生,各地生灵遭了涂炭,众生悲苦的情况下,一支控制小队在蜀南一处遭遇污染事件的山村救助村民的故事。 上半段,是控制小队遇到了危险,眼看着就要同村民一起全军覆没了。 下半段则是峰回路转之际。 几位戏角儿凭借着高超的技艺以及演绎类天赋,充分调动了全场观众的五感,身临其间。 “意识空想”带来的别样感受,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乔巡看着戏台,除了见着几位戏角儿十分投入的演出来,还看到那辛亚星君的图腾愈发明亮了。 随着一句“如何才能见天开了眼,让这荒芜的山通了险……”,这门子演出的上半段结束了。 戏台的灯光黯淡下来,有雷声雨声这样的环境语言表达着情势危急。 幕后,几位戏角儿正在繁忙地准备着。 会展统筹手握着一把卷起来的台本,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看着几位戏角儿问: “下半段一分钟后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刚才在外边看,上半段末后几句调子起得稍稍高了一些,你们下半段注意一点。还有,三秋,你注意步伐节奏,不要走得太快了。” 被叫作三秋的人点头说:“好的。” “也不要紧张,自然一点啊。调动了好天赋,也不要让天赋的影响盖过词曲本身。” 会展统筹指导着几位戏角儿。他们认真耐心的听着,毕竟这位算是这新行当里的前辈。 眼看着下半段时间要到了,一个场务人员急急忙忙从帷幕那边走过来,着急地说: “吴老师,您赶紧看看,戏台上是不是出问题了。” “怎么了?”会展统筹皱起眉,赶忙跟上去。 他们很快来到帷幕边。 场务人员指着戏台中间的辛亚星君的图腾说: “这个图腾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很亮。开戏前,最多也就现在亮度的一半。” “ “没有,这戏台子今天上午才搭建的,我看着搭的,没见到埋灯光。我们这出戏也不需要地下灯光。” 会展统筹稍稍揭开幕布朝观众们看去。 楼上楼下的观众还是一副意犹未尽十分期待的样子。他想,这出戏怎么也得顺顺利利演完了才是。 “污染值,图腾稳态,检测了吗?” “污染值没变,但图腾稳态一直都不太稳定。因为今天是正月第一天,值年太岁图腾在这一天本身就不会很稳定,所以我们也没法查明具体原因。” 会展统筹问: “会影响演出吗?” “头顶的灯光开得亮一点的话,看不出来,不怎么会影响。” 污染值没什么变化的,问题不大,下半段也就三十多分钟……会展统筹想了想,怎么也不能做出一首曲子只唱一段的事情来了,本身一些观众已经进入了“意识空想”状态,也许有的人正心生感悟,可不能给他们断了。 “一切正常进行。” “好的吴老师。” 场务人员得到具体指示后,也不多想什么了,时间也来不及,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一曲《垂命南山记》下半段顺利开场。 整个下半段嘛,曲子节奏要快许多,讲述的是控制小队迎来转机,成功逆天改命的故事。 “哭一声爹娘不能相见,不能见,爹娘啊!恨我无用,辜负了城中大帅知遇之恩,知遇嗯啊!” “想当初三山五岳尽不能拦我,却在这山洼之间,父老乡亲前,折了腰……我本当拔宝剑自寻短见,可岂能如了这贼老天之愿!” …… 乔巡感受着这曲子的高潮之处,戏角儿们极其投入,动情至深。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那辛亚星君的图腾越来越亮了。 “我唤一声三山五岳斗间大神,你们可助我一臂之力砍杀那贼老天!” “大神们呐大神们,我该如何拜倒在你们眼前!” 这句一出,下一句该是同伴反驳,要靠自己不能靠大神。轮到开口的戏角儿吸足一口气,正准备呵斥,突然听见低沉厚实的声音在台上响起: “何人唤吾身?” 这话一出,楼上楼下观众不觉什么,倒是台上正唱戏的戏角儿们呆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该唱的词啊。 “你在唱什么呢?”一人小声问。 “我没有唱啊!”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 戏角儿们疑惑得很,突然见到脚下的图腾扑闪起赤金之光。 那辛亚星君的图腾线条之间,涌出大风大雾。 “吾罢去了不知多少年,不曾想,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人间。” 声音越来越大,那云雾也越来越厚。 这时候,观众们才意识到,这曲子出问题了。 乔巡紧皱着眉,立马站起来说: “走!” 辛渔也觉得不对劲儿,丝毫不犹豫,赶紧起身离开。 云雾从这梅园的戏台子升起来,顷刻间缭绕至守夜街的半空。 “明月”相照之下,众人往云间看去,依稀看到,一孑人影傲立其间。 乔巡和辛渔早早地退到了梅园外面,站在守夜街大街上。 梅园上空的云雾间站立一人形虚影,通体姿态如同盘着身体的龙,左手紧紧握拳,双袖如同鼓足了飓风,呼呼招摇。 这人眼神如火炬,瞪视人间,抬手间唤出龙影。 雷霆闪电顷刻而至。 这样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慑住了守夜街里所有人。他们全都举目望来。 即便这里的人大都同污染生物战斗过,但也从不曾见过这样的骇人的场面。 云中人影大小堪比巨型气象种,但整个人所倾泻出来的气势却是气象种完全无法比拟的。自上而下的压迫感,让众人感觉十分闷热,如同大雨将来。 “沙中土,龙相,左手握拳,双袖飞起,这是……丙辰太岁辛亚大将军!”辛渔双眼瞳仁颤抖,嘶嘶吸着气。 乔巡很疑惑: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辛渔嘴角别扭,“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哪能想这种传说神话人物,真的会出现。” 她眼中色彩异常活跃。 有些兴奋。 乔巡说:“你是觉得这一定程度上验证了你的猜想吗?” “真的有……神!”她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丙辰太岁的巨大人形虚影站定于高空之上,睥睨天下, “吾乃丙辰太岁辛亚星君,司掌丙辰年份人间祸福!大苦大难之际,吾将降神于人间,消灾解难,大福大喜之际,吾将送春风庇茵梦!” 祂火炬一般的双眼扫视底下守夜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突然大怒,黄沙顷刻飞扬,龙吟声在云中响起。他怒喝: “吾见人间多灾多难,妖魔乱世!一眼望去,尽是身持宵小法术之威的妖魔鬼怪,居然不见任何黎民百姓!吾身当太岁,持能斩妖除魔!势必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祂说完,招手抬手,狂风吹拂,黄沙俱下。 旁大的能量从上至下倾轧而来。 黄沙在守夜街里弥漫,乔巡立马感受到,这每一粒黄沙都是由暴躁的能量制成。 他伸手轻轻触碰,沙粒立马爆开。其中躁动的能量炸开,直接将他整个人炸出去。 辛渔一步跃开,将他扶住,然后严肃地说: “不要碰,这些能量层次很高!” 进化者的能量是有层次的。 信徒的能量就是比眷族高一等,代言人的就是比信徒的高一等。 等阶越往上,能量层次差距就越大。 “祂……是神吗?”乔巡咽了咽口水,问。 守夜街里,大多数人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都没有准备,前一刻,他们还在欢度进化者的春节,迎接新年的第一天,但后一刻,携带着狂暴能量的沙尘暴就袭来了。 “天地如何能容忍你们这妖魔鬼怪祸乱人间!” 丙辰太岁巨大的人形虚影抬起右手,降下狂暴的黄山,举起左拳,唤来雷龙落下雷霆。 完全不在一个级别的能量,让一众进化者根本难以抵挡。 那些一二阶的进化者,几乎是在被黄沙席卷的刹那,就失去了抵抗力。身体里的能量被冲刷干净,倒在地上无法起身。 乔巡跟辛渔将身法拉到极致,躲避无差别降下的雷霆和黄沙攻击。 然后,乔巡很快发现,那些建筑物一点没事。 这说明,攻击只针对人。 联想到丙辰太岁说什么妖魔鬼怪。他不由得猜想,会不会他们这些进化者,被丙辰太岁认为是祸乱人间的妖怪了。毕竟,普通人哪里有什么天赋,那是“妖怪”才会的妖术。 更何况,这里可不乏那些图腾是各种神话传说中的“妖兽”的进化者。 像什么“渊下蛇”、“夔”、“梼杌”……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凶兽。 “辛渔,祂太强了!”乔巡大声说。 很强!虽然他感觉丙辰太岁并非真身,只是寄托在图腾中的某种意象。但仅仅是这样,祂强大的神力就根本让他们无法招架。 “宰阴”甚至都无法感知祂的能力,一近祂的身影,立马被雷龙降下的雷霆劈得支离破碎。 辛渔咬牙说:“我们的力量跟祂完全不是一个水准!” “怎么办?” “逃!”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即便是辛渔这样的四阶进化者,都完全无法面对丙辰太岁,唯一的办法只有逃。 所有人朝守夜街的出口奔跑而去,各种手段全都使出来。 那些跑得快的,猛地一步跃向光幕出口。 但,跃出去的场景并没有像想象那样出现,众人只看到,第一次跳出去的人,瞬间被空间强大的扭力拉扯成旋转的彩色甜甜圈一般的存在。 这惊骇的场面直接逼得所有人疯狂刹车。 但依旧有后面没看到的人往出口冲。 乔巡见状,顿时大喊: “停!别往前!危险!” 但……依旧有人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刹不住车,冲进已经扭曲的空间。 没有血腥的场面,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几秒钟内被空间扭力撕扯成无数根线条然后消失的场景,更加可怕。 这意味着,那是他们根本无法面对的力量。 辛渔沉声说: “这个折叠空间被解离符文了。” “解离符文?” “之前说过,守夜街是序列11的‘空间折叠’天赋制造出来的折叠空间,符文之力是支持这个空间存在的主要能量。但是现在,这些符文之力被解离了。也就是说,守夜街脱离了我们本来所处的标准空间。”辛渔看着高空云端的神影,一脸忧虑。 乔巡皱着眉问:“是丙辰太岁造成的吗?” “这里也只有祂的能量水平能做到了。” “可值年太岁不是司掌人间祸福,庇佑黎民百姓的吗?为什么,祂应该能看出我们并非妖怪的啊。” 辛渔沉顿一声,呼出口气说: “大概是因为这并非真正的丙辰太岁吧。祂只是残留在图腾里的一道剪影。毕竟,丙辰太岁是神,而神……不复存在。”她想起之前看过的秘密记载,猜测道:“像这种事在其他神迹里也发生过。图腾本身就是神的造物,象征着神……我觉得,可能丙辰太岁有着庇佑人间,司掌祸福的执念,而这份执念留在了图腾里。” 乔巡忽然想起在馆山市的时候,拾荒人说:照见神闭上眼的那天,是春天,吹着风。 是否也携带着某种执念,寄托在那照见猫神像中呢?到最后,选择传承于纱绪莉。 他看向丙辰太岁。 的确,祂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吾司掌人间祸福……当斩妖除魔……”这类的话。 辛渔说:“一年的第一天,是值年太岁图腾不稳定的一天,一年的最后一天,是望年太吾不稳定的一天……一直有这么个说法,但是自守夜街建立以来,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所以,守夜街并没有预防措施。” 乔巡蹙着眉想了想,转身问: “辛渔,你很了解丙辰太岁吗?” 辛渔顿了顿,“纪正志应该是非常了解的。不过,我以前因为守过夜,也了解了一些。” “能说一下丙辰太岁的特性吗?” 辛渔看了看乔巡问: “你想做什么?”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总感觉,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很不乐观。” “等高阶进化者来救,这种情况,只能这样。”辛渔叹了口气,倒不是没有战斗意志,而是差距太大。 即便只是一道执念残影,那也是神的残影。 乔巡四下望去,三阶以下的进化者,几乎无法抵挡雷霆和沙暴。 四阶进化者都很勉强,也别说三阶了。 关键在于,“命理循天”告诉乔巡,这里的空间极其不稳定。 还有“点线面”三个天赋。他所能识别的点线面越来越混乱,这意味着空间结构时不稳定,随时可能坍塌的。 一个封闭折叠空间坍塌……那里面的人都不能叫死亡,而是湮灭。 不复存在。 “高阶进化者……这种情况是突然发生的,来得及吗?”乔巡有些迷茫。 这时候,他清醒地意识到,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战斗技巧似乎显得不够看了。 跟拾荒人战斗,跟藤原正人战斗,他能利用自己的天赋组合和强大的天赋特性做到跨越一定能量层次差距战斗。 但是,跟丙辰太岁…… 差距太大了。 他连近身都做不到,更何况击败祂。 即便是头脑一直很清醒的他,此时也有些迷茫。 因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做什么。 怎样才能以凡人之力,比肩神明呢? 但先“知己知彼”再行事的基本态度还让他忍不住再一次问: “丙辰太岁的特性是什么?” 辛渔说: “丙辰太岁,本名辛亚,辛守义,为人清廉正直,爱民如子,嫉恶如仇,性格直爽。《蒙泽山阴志》记载,辛亚大将军登临太岁神后,除了司掌丙辰年人间祸福外,视山河大川为子,常年游走其间,祓除魑魅魍魉,造山清水明之象——” 正说着,丙辰太岁的雷霆攻击来到。 数十道闪电十分密集地从雷龙眼中涌出,击打而来。 狂暴的能量没有任何人能阻挡。 乔巡连忙发动“追逐者”天赋,拉开身位,快开始躲避。 辛渔作为四阶进化者,挡不住攻击,但躲避还是能做到的。 两人在躲避过程中,被迫分开了,各自朝一边。 乔巡试图用“塔网”联系辛渔,却发现根本上不去“塔网”。 看来,折叠空间跟标准空间分开了,断掉了联系。没法借用在外面的“塔网”。 很快,丙辰太岁降下第三种攻击,雷暴雨! 雷暴雨不像雷霆那样威力很大,但十分密集,跟下暴雨一样! 这样的情况,众人根本无法躲避,只能任由雷暴雨落在身上。 那如毒针刺入身体一般的刺痛感让人难以忍受。 进化者的耐受能力远超普通人,但伴随着电流进入身体,全身所有神经都被电流刺激的感觉,也是十分无法承受的。 痛苦的嘶吼与爱好遍布在守夜街里。 同样的,乔巡也躲避不了。 毕竟,你总无法在暴雨中不让自己被雨淋到。 何况还是遮蔽物没有任务用的情况。 “乔巡,过来!”雷暴雨一下起来后,辛渔第一时间开始寻找乔巡,找到乔巡后立马大喊。 乔巡望过去,发现辛渔身周笼罩着一圈力场,力场能抵挡一部分的雷暴雨。 他立马动身朝她那边赶去。 因为电流入体,他的动作受到影响,变得一顿一顿,稍不注意就容易变形。 还好有“交感神经毒素”能够对冲,虽然这样对神经伤害很大,但只能这么做。 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能力了,被雷暴雨一砸,基本只能瘫倒在地上,任由更多的雷暴雨侵蚀身体。 乔巡在奔跑的过程中,时刻关注其他人的状态。 他发现一个令人疑惑的现象,那就是,这些雷暴雨并未对进化者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即没有破坏他们的身体,雷龙的雷霆,还有沙暴都是如此,似乎并非以杀死他们为目的。 毕竟,连建筑都没破坏。 注意到这一点后,乔巡用“宰阴”观察他们。 然后发现,他们的身体能量,正在不断逸散! 这种情况瞬间让他反应过来,丙辰太岁说着“斩妖除魔”,果真只是斩妖除魔! 丙辰太岁爱民如子,嫉恶如仇。 或许,在祂眼里,众人是无辜的,该被斩杀的是他们身体里的符文能量!那些符文能量是让人间不太平的“妖魔鬼怪”! 这个猜想让乔巡头皮发麻。 他远远看向丙辰太岁。 祂高大伟岸的身躯倾泻着能量,祂如火炬一般的双眼展示着神的意志。 却在这么一瞬间,丙辰太岁扭头看向他。 火炬一般的双眼目光直视而来。 祂怒喝: “你,是万恶之源,该斩!” …… …… 注: 本篇章京剧台词是根据经典京剧《文昭关》改写的。感兴趣可以去网上搜视频来听听。 037 真武真武神明恸哭但念人间莫问归途(1.2w字本卷完) 燕北第三病理院,东区,隔离观察院。 吕阳一和他的部下伍左进入这里后,立马感觉温度高了不少。 这种感觉上的温度并非是环境升温导致的,他们都清楚,这是成功从这次基因熔炉计划走出来33号的天赋能力造成的。 在验证身份后,工作人员带着他们进入隔离观察院内部。 隔离观察院是一个绝对独立的系统,与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这里面有着完整独立的生态。 进到里面,就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有天空、太阳、竹林、河流与高山。 当然,吕阳一知道,这并非真的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是序列19天赋“世界之吻”。能够把世界各地的景象一比一复制到其他地方去,并且能够不破坏气候、生态等一切。复制所得的环境能够吸收污染能量。 之所以要用“世界之吻”这么一个天赋打造这一片隔离观察院,在于基因熔炉出来的33号,其天赋目前不稳定,需要用其他天赋来抵消。 那样,这么一个又能创造令人舒适的环境,又能吸收能量的“世界之吻”自然是最合适的。 “要是全世界都是这样,那该多好。”吕阳一说。 警卫员伍左一本正经地回答:“将军,生态多样性、环境多样性还有气候多样性是地球不可或缺的。” 吕阳一顿了顿,摇着头说: “小左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板直了,不然不该只是我的警卫员。” 伍左不明白其间道理,但还是笑呵呵地说: “我自己很愿意保护将军。” 吕阳一神情柔和一些,但没多说什么。 他们跨步走进竹林。竹林深处,是一条溪涧,溪涧旁,是两间漂亮干净的小屋。 气氛融洽,很有隐士高人居住之地的感觉。 上前,不待敲门,门已经从里往外被推开。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笑着说:“吕中将,新年快乐。” 他看上去像一位乡村教师,打扮穿着很朴素,微微冒尖的胡渣没让他显得颓废,反而增添说不出的亲切感,眼神很平和。不过,瞳仁的颜色很浅,介乎于黄色与褐色之间。 “文院长,新年快乐。”吕阳一点头说。 文凯旋说:“请进来吧,33号现在很稳定。” 伍左身为警卫员,自觉走到前面,将吕阳一护在身后。 两人走进去。 房间里的风格跟外面没什么区别,干净而朴素,有一股独特的竹叶香气。 三人站在主房的走廊里,往旁边的侧房看去。 侧房里面摆着一套课桌桌椅,材质也是竹子,看来是就地取材制作的。 一个身穿现代汉服的年轻女人,也可以是说是女孩,毕竟从背影看,比较纤细年轻。身体比例上显示她大概是成年了。 她正端正地坐着,手持毛笔,在临摹字帖。动作很轻,很缓,也有些不自然,像是刚刚学毛笔字的新手,但她临摹出来的字又非常漂亮,虽说没有什么自己的个性,但绝对不是新手能临摹出来的字。 文凯旋说: “33号主要的问题在于天赋会影响个人情绪,她正在用练毛笔字的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的天赋,有取好名字吗?” 天赋取名有两种取名方法,一是直接输入“塔”,由“塔”分析特性特点和来历后命名,二是天赋拥有者自己命名。 前者是大多数天赋名字的来源,而后者……基本上是独一无二的天赋才能自己拥有命名权。 文凯旋摇头,“她说在没有完全掌握前,不会取名。” “那……好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文院长。” “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文凯旋看了看吕阳一说:“92号失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老李他……” “不好受啊。” “想想也是,他几乎无时不刻在应付着这些事,神经绷得太紧了。” “他才是那种忧国忧民,一心为国服务的人啊。” 文凯旋笑了笑,“我以前就建议他学学写诗作词,纾解一下心中的压力。他倒好,说有那时间写诗作词不如多研究一下怎么改进基因熔炉。” “怎么说呢……太认真了,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都这把年纪了,就别纠正了,弄得不好,反而容易给人精神弄出毛病。由他吧。” 吕阳一点头。 他们在外面看了一会儿33号练字,然后吕阳一问: “她的天赋综合能力能进序列前50吗?” 文凯旋自信地说: “保底前20,要是成长得顺利,进前10也不是不可能。” 吕阳一惊讶道: “确定吗?这可不是小事啊。” 文凯旋点头,“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观察。很确定,一定是非常具有颠覆意义的天赋。我们可能见证一种新类型天赋的出现。” “具体是哪种?” 文凯旋神秘一笑,随手取来一张纸,画了一个箭头,一条直线, “给你自己领悟吧,详细我就不透露了。这怎么说也是国家级的秘密。没到彻底完成,不能说明。” 吕阳一看着白纸上的箭头符号,有些懵。 这也太难猜了吧。 算了,迟早都会揭晓,也不急于一时。 吕阳一又问: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这里,就没有说想要什么吗?” 文凯旋摇头,“一句话都没说过。饿了渴了都不说,给她送饭她就吃,不给就不吃。也感觉不到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愿意沟通……这会不会有问题?” 文凯旋想了想说:“我的感知里,她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或者说,甚至连正面情绪都没有。但整个人的确无比健康,个人信息里也说了,她在读书时代就很安静。应该是个人性格问题。不过嘛,她很愿意接受组织安排。” “没有什么欲望?” “差不多。” “这种人才更需要好好教导才是啊。不能让她走歪路,一定要时刻关注心理健康问题。” 文凯旋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看之后共进研发委会怎么给她安排学习锻炼过程了。” 这时候,警卫员伍左顿了顿,接着立马手指按住下巴尖。 过了一会儿,他严肃地说: “将军,守夜街出事了。” 吕阳一整个人立马进入战时状态,表情收紧: “说!” “燕都时间八点二十一分,安全统筹部的空间监控设备发现折叠空间‘守夜街’的系统稳态迅速降低,在八点二十三分,失去守夜街的空间坐标。目前,守夜街彻底失联,无法与其中进化者进行联系。” 很严重! 吕阳一和文凯旋在燕都这么多年,都清楚,每年春节,守夜街里会聚集大量的进化者,不乏那些代言人阶、使者阶的中阶进化者,有时候甚至会有五阶的高阶进化者在里面活动。 突然这么大一个折叠空间失联,绝对是全球性的极大事故。 “走,去现场看看!”吕阳一说完,立马向外走去。 警卫员立马跟上。 文凯旋也皱着眉。他看了一眼侧房里安静练字的33号后,也跟了上去。 33号扭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重新转过去,默默练字。 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 来到守夜街的入口时,这里已经集结了大量的队伍,周围一整片街区完全封锁了。 各种先进设备已经就绪。 吕阳一和文凯旋一来到这里,立马有人带着他们到前方第一线。 安全统筹部的部长朱怀亮中将正严肃地看着检测设备上显示的信息。这种重大的事件,别说他部长亲自到位,就算是共进研发委的主席过来都是应该的。 “朱中将,情况怎么样了?”没有什么招呼话,吕阳一过来后直接问。 朱怀亮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脸上皱纹表明他已经不年轻了。 他说: “原因已经查明了。你看,这是我们捕捉到的符文能量。” 吕阳一往那设备屏幕上一看,顿时眉头皱得跟花卷一样, “超越级!” 所谓超越级即是当前人类和其他生物不可能达到的能量级别,只存在于遗失的神迹或者图腾意志当中。 朱怀亮说:“从能量类型看,是值年太岁。今年是丙辰年,理所当然是丙辰太岁。今天是正月初一,本身就是值年太岁图腾最不稳定的一天,守夜街内部的值年太岁图腾非常多。目前推测是守夜街内部的丙辰太岁图腾出现意外情况,导致遗留在部分图腾内的神感意志复苏了。” “但值年太岁本身是象征神,是意志集合体,不会主动攻击的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朱怀亮一脸忧虑,“目前也不知道啊。守夜街的坐标依旧丢了,目前正在全力搜寻。” “守夜街折叠空间是司灵打造的,他人呢?他在的话,应该能轻松找到。” 朱怀亮摇头, “司灵前不久被派遣到罗马尼亚东王廷去了。” 吕阳一一听东王廷,立马知道是跟意识枢纽相关的事。他不再就此多说,转而问: “目前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其他空间类天赋的进化者能不能参与其中。” “已经通知燕都市内的空间类天赋进化者了,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几个人都很紧张担忧。 要知道,现在守夜街里可是有几千个进化者的啊,要是出了问题,那共和国一夜之间就会损失几千名进化者。其中,还有许多来自其他国家或者中立势力,到共和国来学习交流的进化者。 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损失。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那一起污染事件同时造成过百进化者的损失,更别提几千了。 更何况,这种事发生在首都,发生在全球最大之一的折叠空间守夜街里。 会有一大批人因此丢掉帽子,登上进化者法庭。 而共和国也一定会沦为国际笑柄。共和国也会因此丧失很多几十年累积的国际声望。 此刻,共进研发委安全统筹部部长朱怀亮比任何人都希望,一定不要出什么问题。 如果出了问题,那他将是共和国的罪人。 是共进研发委抹不去的污点。 一定! 一定!不要出问题! 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朱怀亮双拳紧紧握着。掌心满是汗渍。 …… “你,是万恶之源,该斩!” 丙辰太岁辛亚星君巨大的人形虚影一声怒喝,顿时让雷暴雨倾泻得更加猛烈了,原本的暴雨变成特大暴雨。 乔巡赶紧往辛渔的屏蔽空间里躲避。 辛渔也注意到乔巡好像被丙辰太岁盯上了,将速度拉到最大。但她本身要支撑这个屏蔽空间就要废去一部分精神了,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位移天赋,速度说不上慢,但也绝对不快。 乔巡奔至中途,那原本环绕在丙辰太岁身周的雷龙风驰电掣,如闪击一般,迅速降临到他们之间。 靠近了以后,雷龙的庞大威势才被地上的进化者们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那是何等夸张的能量!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绝对碾压他们。 闪烁的雷光披就雷龙的外衣。 这条外形是东方云龙的雷龙身体蜿蜒起来,尖锐的龙角不断放射出雷霆,随机降落在各处。 雷龙头颅悬在乔巡面前。 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逼得乔巡动弹不得,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被雷电锁住了。 冰冷但神圣的双眼中,闪烁着雷光。雷龙目不转睛地看着乔巡。 乔巡无法呼吸。 后面的辛渔也根本无法靠近。她一靠近,“违禁词”打造的屏蔽力场就立马溃散,根本无法屏蔽雷龙这种层次的能量。 吼—— !!! 雷龙张嘴,巨大的龙吟声就在乔巡面前响起。 刹那间,他失去了听觉,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能量都凝固了。 好似变成了脂肪堵塞住身体各个部位的关键穴窍和动静脉。 周围的进化者也因为这一声吼叫意识被冲击到暂时涣散,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辛渔在后面,清晰地看到一圈带着闪电能量的冲击波以雷龙头颅为中心,迅速向四周弥漫,直至冲击到整个守夜街空间。 空间边缘的扭曲程度加剧了。 此刻,她心跳得非常快。要是让雷龙再来这么几下,也许这片折叠空间保留的能量就完全无法支撑了。 那时候,折叠空间湮灭,所有人都将随之跌落成能量团,随后逸散到标准空间里去。 得益于自己的“身体缺陷”,乔巡现在很冷静。 但也只是冷静,并不意味着他能跨越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脱离雷龙的束缚。 “乔巡!”辛渔在后面着急地喊。 她整个人头发绚丽得如同火烧了起来。 乔巡冷静地说: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丙辰太岁貌似锁定了我,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被波及了。” “不!”辛渔说,“乔巡,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到你。” “别乱来。” 辛渔呼出口气,双眼冒出赤红的火光,原本只存在于头发上的绚丽红色蔓延至全身。一层不断燎动的火舌从她身体里喷吐出来。随后,以她为中心,一个能量罩蔓延开。 “时间锁!” 作为辛渔的四阶天赋,这是第一次正面完全不加保留和限制的情况下使用出来。 诡异的能量将雷龙锁定,从它尾部开始,蔓延至全身。 然后,它的时间被锁定住了,停留在那一刻,不再流动。 乔巡感受到变化,第一时间躲闪开。他朝辛渔看去,后者面色煞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完全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对雷龙使用时间锁非常困难,这是辛渔第一时间就意识到的,她利用她的另一个不常用的天赋“涅槃”,聚集了身体所有的能量和精神,才勉强能锁住雷龙的时间两秒。 这两秒足够乔巡脱身了。 他脱身的第一时间,立马跑到辛渔身边,将已经竭力的她带上拼命逃跑。 “你太冒险了!”乔巡边跑边说。 辛渔皱着眉,她现在非常难受,“我说过,我要保你一命。上次在断海山没做到,这次我不会视而不见。” “理由呢?” “我相信我的‘慧眼’。” “慧眼”是她的天赋。 乔巡眉头颤了颤。他十分反对这种将自己的行为依托于一种不切实的感觉上。他有些生气地说: “虽然我很感谢你,但你的行为完全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领袖该有的。” 辛渔说: “我可不是你的队长,现在也并非是一名领袖。乔巡,我视你为我的朋友,共同经历过生死,这绝不是假话。” 乔巡这一刻终于相信,辛渔之前所说不只是出于性格的直爽。 “朋友……朋友就值得你冒这么大险吗?如果我没脱困,那你也会丢掉性命。” “当然值得。仅仅是朋友二字就值得了。” 乔巡很动容。 他意识到,辛渔十分看重朋友。比他认识的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看重。 “可恶,不要让我太感动。”乔巡无奈说。 他跑到守夜街街区一个建筑物内,将辛渔放下。立马用“枯木逢春ps”对她进行了短暂的治疗,补充了一些精神,加速能量恢复速度,然后问: “只是保护你自己,能做到吗?” 辛渔点头,“但,你要做什么?” “照这个破坏速度下去,我们根本等不到外面的人驰援我们了。必须要另想办法。” “我们一起吧,好配合。” “不,我被丙辰太岁盯上了,你没有。你离我远点,也许还能帮助我一些,跟我在一起的话,肯定也会成为攻击对象。” “但为什么你会被盯上?”辛渔皱起眉,“祂说什么‘万恶之源’是为什么?” 乔巡也不知道。 但他觉得也许跟自己的血液对污染生物有致命的吸引力这件事,有一定的联系。 “不知道,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有办法?”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很冒险,但必须去尝试一下。” 辛渔担忧地说: “我没有余力再救你第二次了。” “横竖一个死的话,太窝囊可不行。”乔巡向外走去,“飞蛾也还扑火,作为高等动物,死也要冒点火星子出来。” 看着乔巡的背景,辛渔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的优秀,是刻在骨子里的优秀。 这个全身上下都是未知风险的人,一定是一位值得结交的朋友。 她坚信这一点。 刚走出的乔巡,立马就吃了雷龙一爪子雷霆。 他给自己注入交感神经毒素,强化神经,发动“追逐者”全力奔跑。 雷暴雨落在他身上,也不管了。 痛也好,麻也罢,一个字,忍! 不论是丙辰太岁,还是雷龙,都是小计谋,战斗技巧无法应付的。 应付拾荒人,方块10那种对手,还能讲究战斗技巧,因为能量层次没到完全无法比拟的程度。 但丙辰太岁和雷龙的能量层次,是真的无法比拟,一点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乔巡秉持着“对付强敌就打巷道站”的态度,一头扎进守夜街建筑群。 他看出来了,丙辰太岁并不愿意破坏地下的建筑。也许,在祂看来,这些建筑都是普通人打造的,是吃穿住行之一,是民生,是安居乐业的关键之一,所以不会破坏。 祂只想消灭所有人身体里的符文能量。那是“妖魔鬼怪”。 乔巡利用这一点,进入建筑群,以躲避雷龙的锁定攻击。 果然,雷龙的表现印证了他的猜想。 在他进入建筑群后,雷龙没再深追。它甚至不愿意揭下一匹瓦。 但它也没有放弃攻击,盘旋升空,看着乔巡逃窜的背影,降下威势更加庞大的雷霆。 这些雷霆落在地上后,化作球形闪电,追着乔巡跑。 他跑进建筑物,这些球形闪电一样可以跟进去。 一条支道跑下来一圈,乔巡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多团球形闪电给包围了。 没有突袭空间。 很可惜,天上下下来的雷暴雨不是真的雨,不然能用“宁恩”冻住,也许还有一丝转机。 被球形闪电包围住后,乔巡不犹豫,给自己把buff上满,希望能撑过这一轮。 与此同时,在折叠空间外面。 燕都市内目前能够前来的空间系天赋进化者基本都到位了。 其中不四阶的进化者,甚至有两位五阶进化者。 他们来到现场,被告知了具体情况后,立马使用各般手段开始帮助安全统筹部寻找守夜街的空间坐标。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朱怀亮紧张得满头大汗。他时不时就问有没有结果,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半个小时后,天赋库序列65的“空间勘探”持有者李亚义带着一众空间系天赋者的共同看法来到朱怀亮面前, “将军。” “怎么样了!” 李亚义摇头,“很抱歉。我们已经根据序列11的司灵长官传来的守夜街构造逻辑进行了全面勘探,捕捉到了守夜街的能量轨迹。但是能量轨迹是一个庞大的混乱系统,只凭借我们的能力,完全无法进行空间坐标的锁定。” 朱怀亮身体晃了晃,陷入沉默。 吕阳一接着问: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呢?” “守夜街这种折叠空间理应是最稳定类型的,有完整的供能系统,并且内部物理规则也跟标准空间一致。应该说,即便是半神级别的攻击,也无法使其在不到两分钟内失联,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半神级以上的能量层次攻击。这么推测,只可能是今年的值年太岁丙辰太岁的缘故。图腾内保留的神性能量以及神感意志可能是造成整起事件的罪魁祸首。” “这种怎么解决比较好?” “第一种办法,请拥有超高级别能量的大天赋者破坏守夜街的混乱系统能量轨迹,然后再锁定坐标,第二种办法,在整个混乱系统下建立扭曲空间,避免折叠空间湮灭,等待丙辰太岁的神感意志安定。” “需要什么级别的能量,才能破坏混乱系统能量轨迹?” 李亚义顿了顿,不太确定,“因为没有见过神的能量层级,所以无法确定,但至少需要半神级。而且,需要那种纯粹攻击性能量的半神。” “半神……六阶。” 吕阳一看向朱怀亮。 他们眼神交织。这个时候,各自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任何一个国家或者势力的半神都是绝对的支柱,是不能随意出动的。 而掌握纯粹攻击性能量的半神,就更加不能随意出动的了。因为,那是大杀器。这样的存在,因为自身能量太过庞大的缘故,很容易出现暴动,并且自身污染水平相当高,每一次出手,都会加快被污染的进程,增加异化的风险。 一旦异化,那可不是失去以为半神级进化者那么简单的事,还会制造出半神级的污染生物。 所以,一般来说这种类型的半神,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大医生,防止遭到污染。也基本不会在国家首都或者其他主要中心城市出现,因为风险太大了。 现在,需要两位将军决策的是,选择第一种办法,那就要冒着半神级进化者污染加重的极大的风险; 而第二种办法…… 朱怀亮赶紧问: “第二种建立扭曲空间需要什么代价?” 李亚义回答:“将军。扭曲空间建立起码需要半神级的空间系天赋,我的能力无法做到,而且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因为缺少信息,我无法推测,在建立起扭曲空间前,守夜街是否已经湮灭。” 朱怀亮心里一沉。 吕阳一说:“朱中将,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决策的了。通知委员会吧。” 朱怀亮很清楚。这起事故如果没有在他手里得到解决,那么他就是主要的犯错人,事后,一定是摘帽子,离开部门,退居二线的结果,如果到最后,事情无法结果,还会被送上进化者法庭,遭到审判。 他看着那空无一物的高大围墙,心力交瘁。 没法说什么。守夜街这么重要的地方,出现问题,本身也是他安全统筹部的问题,没有做好安全隐患排查。 这个时候,作为一个军人,他已经不再想着明哲保身的事了。他清醒地意识到,每耽搁一分钟,守夜街里的进化者就危险一分。 “进化者是国家宝贵的财富!”朱怀亮目光灼灼,“不论如何,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迅速做出决定,通知领导以及共进研发委。 这件事,迅速通过内部去到,呈现在委员会以及领导们面前。 李亚义提到的两个办法内部智库人员的评估中。 在庞大的算力下,领导在十五分钟后下达决定: 全力拯救! 与此同时,一则密令送到远在国家西部的昆仑山。 序列3,“湮灭”接到命令,全速前往首都弛缓守夜街。 …… 给自己上满了buff的乔巡,直面共计十六团球形闪电。 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颤着他每一根神经。 一瞬间,十六团球形闪电从十六个方向,猛然冲向他。 乔巡俯身,全力抵抗。 十六个闪电团击中他后,发生剧烈的爆炸。 能量释放产生的光让乔巡无法睁开眼睛。他只感觉有千万根丝线钻进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血肉中搅动。 每一根神经都像被人弹琴一样挑拨着。 非常痛苦。 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放弃挣扎。 身体的能量被锁死了,一般的天赋根本无法使用。 那行,那就不用天赋! “命理循天”顺着雷龙的闪电开始蔓延,就像当初在盛冈中央私立高中里表世界那样,循着能量轨迹,逆反推导,逆流而上。 从闪电进入雷龙的身体。 然后,他发现,雷龙根本不具备身体,只是一个庞大的能量团组成的。 接着,“命理循天”再从雷龙蔓延至云端的丙辰太岁。 “何般妖魔!”丙辰太岁大喝一声,就要将乔巡这“命理循天”打压干净。 但感受到的瞬间,祂顿住了。 这是……什么气息…… 好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丙辰太岁如火炬一般的双眼开始闪烁。目光变得遥远而深沉。 祂追忆着,试图去找回那个属于自己的过去,一个遥远到几乎不会再出现,再到来的过去。 祂看着,看着闪电之中痛苦的乔巡; 祂想着,想着这令祂熟悉的“命理循天”。 感觉到丙辰太岁的意识有些动摇,乔巡知道,有戏。 他继续输送“命理循天”。 闪电的嗜能特性几乎将他全身的能量都吞噬干净了,几乎就要从一个三阶进化者变成普通人。 因为能量不够,“疼痛免疫”和“交感神经毒素”已经无法使用。 现在,全凭身体的耐受能力在支撑。 直至能量被吞噬到无法支撑起“两栖生物”带来的身体强度。 乔巡痛苦地跪在地上,双手撑着,以“命理循天”与丙辰太岁对话: “辛亚星君,你莫非要毁了这里吗?” 言语一出,丙辰太岁猛然颤动,声音激昂: “真武!真武!” 祂想起来,这熟悉的感觉是北极玄天上帝——真武大帝的气息。 那是真武大帝探究世间一切真理的气息。 “好久……不见。”丙辰太岁悲戚一声。 祂在恸哭着。 雷暴雨停了。 雷龙也停了下来,望着云端自己的主人。 闪电消失,奄奄一息的乔巡倒在地上。他没有闭眼睡去。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云端悲戚的丙辰太岁。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位前一刻还在发威的太岁神,突然停了下来,还发出那般恸哭。 神明的恸哭消解着空气中的不安,落在每个人心里。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神在悲痛,但难以掩抑的情绪,在他们心中酝酿着。 神心同人心。 这位司掌人间祸福的太岁神,理应牵绊着每个普通人的心。 雷暴雨停了后,辛渔就开始寻找乔巡。 依据着独特的感知,她很快看到了乔巡。 他倒在地上,身体饱受了摧残。 辛渔赶紧跑过去,一把将他扶起,抱在怀里,紧张地问: “你怎么样了?” 乔巡靠在辛渔胸膛上,神情虚弱。他笑着说: “还好,没死。” 辛渔捏着他的手感受,“你身体里的能量……” “全都消失了,是吗?” “嗯。”辛渔几乎没有露出过难受的表情,她抿着嘴点头。 “这是值得的。” “为……什么?” 辛渔茫然地看着乔巡。 失去了身体能量,那意味着变成普通人。 乔巡闭上眼说: “有点冷。” 辛渔紧紧将他抱住,激发自己的身体能量,为他取暖。 与此同时,乔巡继续用“命理循天”与丙辰太岁沟通。 “辛亚星君,你在痛苦什么?” “真武真武,”丙辰太岁的庞大人形虚影摇摇欲坠,“过去的辉煌早已不在了。我看着人间,满是污浊,已然有心无力。失去了神明的庇佑,孱弱的凡人们,还能抵挡那些从天空落下,从地底升起,从海中涌出的妖魔吗?”祂一声悲戚,“真武真武,我司掌人间祸福不知数,可……神已不复再。” “辛亚星君,人会变成神的。过去不在了,但现在不会变,人的伟大,从来不是被保护者的沾沾自喜,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不服输精神。” 丙辰太岁迷茫地望着这看不透的天空,“真武真武,可我见这天空,被乌云遮了,我见这大地,被污浊弥盖,日头不会升起,满地妖魔鬼怪,祸乱着人间。我该如何是好?” “辛亚星君,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们是妖魔鬼怪呢?他们安居乐业,只是在这里庆祝新年的到来,只是看着你丙辰太岁的画像,展望一个未来。” “真武真武,他们满身的妖力,糊涂了身心啊!”丙辰太岁呜呼道。 “不,你错了。那不是妖力,那是他们与天斗,与未知的恐惧对抗的力量!辛亚星君,那些力量不本身就来自我们吗?”乔巡轻声说:“你,好好地看看。感受一下,是否有你熟悉的力量。” 丙辰太岁看向地下狼狈不堪的进化者们。 众进化者心里一颤,生怕祂再降下雷劫与沙劫。 祂没有。 早已清醒地祂,静静地感受着每一个人的身体。 感受其间的能量。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祂脑海中浮现。 言、惊蛰、雨水、甲子、社神、白露、甲午、麒麟、荒…… 曾经那个属于神明辉煌的时代好似又在祂眼前浮现。 美丽的惊蛰神,一道惊雷,唤醒人间,让万物复苏; 兢兢业业的社神,游走于山川大河,执掌人间江山社稷的稳定; 瑞兽麒麟,在天顶山俯瞰人间,送去祥瑞; 太岁神甲子,守着一个又一个甲子年,人间祸也好,人间福也罢,祂守护着人间; …… 潺潺的眼泪从祂眼角迸发。 “真武……真武……”祂的语气颤抖,“我做错了。我做错了。” 祂一遍遍念叨着。 乔巡轻声说: “辛亚星君,从不曾有人质疑过你身为丙辰太岁的夙愿。他们都记得,还有其他太岁神,节气神,瑞兽……他们都以铭刻如骨髓的强度,记着。神明的时代从不曾逝去,只是,换了个方式存在。就在这人世间,每一个人的身上。图腾让他们相互联系,感受着过去的岁月。” 丙辰太岁悲戚地说: “真也有万世太平吗?” “不,你我所想象的太平永不会到来。因为太平是虚假的,真正的太平从来不应该以你我之神的标准来评判,世间人觉得太平,那才是太平。辛亚星君,你不如亲身问一问他们,这人间还有希望吗?” 丙辰太岁颤抖着,全身都在颤抖着。他瞭望守夜街众人,以一种谦卑而惆怅的语气问: “吾,太岁神之丙辰太岁之辛亚辛守义,可能问诸君,这人世间,有希望吗?” 那样的对话,就落在每个人耳朵里。 进化者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但他们本身选择走上进化的道路,已经是选择了相信希望。 “有!” 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丙辰太岁呜呼哭诉: “安好,安好啊……诸君,是我这可怜的家伙,错怪了你们……属于你们的,拿回去吧。” 他挥手,雷暴雨再度下了起来。 这是,这不再是吞噬能量的雷暴雨,而是归还能量的。 “真武真武,吾之意志不久矣……” 乔巡很是动容。 他不知道丙辰太岁已经死去多少年,但祂留于图腾之内的执念却始终惦记着人间祸福,以至于一醒来,便以为满地的进化者是涂炭生灵的妖魔。 这很令人钦佩。 乔巡说: “终有归途。你我都如此。” “强如你这般,也会寻不得归路吗?” “是非因果,难料。你我但念人间一二事,勿言归途三四步。” 丙辰太岁庞大的虚影愈发模糊了,似乎风一吹就要远去。祂轻声说: “可我,始终还想见一见这山川大海。” 这……是夙愿了。 乔巡的“命理循天”清楚地感受到,丙辰太岁的意志正在逐渐瓦解。 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雷暴雨下,身体能量得以恢复。 “点”与“线”与“面”开始发挥作用。 他闭着眼,想象着自己大学毕业旅行踏足过的祖国大好河山。 他想起了位于齐鲁之地的泰山,想起了“阴阳界”、“桃花峪”、“彩石溪”以及“傲徕峰”的奇异而壮丽; 他想起了位于蜀地的九寨沟,想起了艳丽典雅的群湖,奔泻湍急的溪流,飞珠溅玉的瀑群,古穆幽深的林莽,连绵起伏的雪峰; 他想起了位于徽省的黄山,“前山雄伟、后山秀丽”的地貌特征吸引着游客的心神; 他想起了临安西湖,微风徐徐吹镜面…… 他想起了苏州浓缩着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典雅美的园林…… 他想起了许多许多…… 万里长城庇佑江山社稷;西岭雪山挑染大地一抹银白;世界屋脊喜马拉雅;西双版纳最后的净土…… 所有所有,都在他的脑海里。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清晰地认识过自己的祖国。 这个将近一千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孕育着十多亿人的希望。 强大的军队,繁盛的经济,文明的巅峰,科技的摇篮…… 兢兢业业劳作着的每一个人…… 从未像现在这样,在他脑海里形成几乎抹不去的印象。 “点”; “线”; “面”。 在他脑海里勾勒交织着。 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江山社稷图、民生安乐图、节日气象图…… 起笔,落笔。 像保留着那巨型气象种一跃出云端的浪漫与美丽一样,保留着独一无二而的味道。 这些画面,全部通过“命理循天”进入丙辰太岁的意志当中。 祂看着, 无声地看着, 一句话都没有说。 眼泪默默流淌。 身影越来越模糊。 于祂而言,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曾守望的大地,如今安在,曾照料的人间,如今更加繁盛了。 也许,此时此刻,回望那个过去的时代,可以说一句“不负宏愿”了。 乔巡轻声说: “丙辰太岁,这人间,可曾留在你心里?” “如我所愿,如我所愿啊……” 丙辰太岁默默看着地上的乔巡。 事实上,在意识建立沟通的时候,祂已然明了一切。 “你,站起来。” 乔巡在辛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丙辰太岁伸手一招。 乔巡便不受控制地来到祂面前。 庞大的面庞就在眼前。乔巡没有害怕,以微笑面对。 所有人都看着天空中这幅场景。 一位过去的神明,与一个现在的进化者。 他们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如完成交接一般对望着。 丙辰太岁伸手一指,守夜街稳定了,踏上归途。 祂再望着那轮虚假的圆月,轻声说: “你可知,过去的月亮有多美?” “也许,每个人心里最美的月亮留在夜里那不经意的一个抬头。” 丙辰太岁目光温柔,“你说得对。” 祂的身影渐渐消失, “相看一看过去那辉煌的时代吗?” “想。” “那,好好看着吧。” 祂挥手,拨开云雾,一步迈向守夜街的天边,以身化作天边绚丽的风景。 乔巡目光闪烁着。 所有人目光都闪烁着。 他们看着,守夜街的天边,一座庞大的世界缓缓浮现。 那世界里,那高天上,是一眼望不尽的繁华。 灯火通明的长安城,在每个人心中定格。 那个属于神明的时代,成了他们永远无法望去的一抹剪影。 乔巡心驰神往,意识焕然一新。 他福至心灵,如同本能一般,将天边的画面牢牢锁定在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样一个过程了。 他理解了“懒惰”的真谛,那是—— “在最恰当的时间里偷最好的懒”, 是摒弃一切烦恼与忧愁的极致放松, 是耕耘者别样的浪漫。 意识洪流冲开那登神长阶上的迷雾, 他悍然,向前迈出一步。 登神长阶第四阶,点亮。 (本卷完) 卷末感言+十月总结 这一卷名叫“代言人”。 之前说过,这一卷的基调是轻松平常。 没有太多必要的争端。 前半段写到日本。为什么不写东京、镰仓、名古屋、大阪府、京都呢?事实上,在我读的许多小说来,觉得大家常常把目光停留在这几个城市里,对日本的认识与想象也许存在一定的意义联想。 但之所以把着眼点选在千叶县馆山市和岩手县盛冈市,在于想让大家看看日本不那么繁华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因为这个想法,我在查证资料上花的功夫要大上不少,因为关于日本大多的资料在那些出名的城市。馆山市这个地方又被成为花之都,有着不怎么出名的春节传统;盛冈市有着岩手县最强的高中,有着很多的绿地公园……这些内容挺小众的,也不好找。 当然,因为我不是日本人,所以了解得也并不是很多,也没有太多篇幅进行更深层次的描写。 日本篇里有两个女性角色,一个五茂纱绪莉,一个南雫瞳。 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我设计的目的是为了表示主角面对不同性格的人,是有着多面的。他会因为质朴赤诚的纱绪莉而生气,也会因为她过分的客气感到不适,他会厌恶南雫瞳的乖张与调皮,也很认可她坦诚且知错能改的一面。 有读者担心我虐妹子。放心,我要虐一个角色的话,会铺垫很久,不会为了虐而虐,那没有意义,所谓情到深处意最浓。 我也不会在无意义的角色上描写太多,所以,纱绪莉和瞳是一定还有戏份的。包括余小书、吕仙仪等角色,同样。 而在下半篇,回到中国。 刚开始写时,看着大纲里的“值年太岁”,我想了很久,该怎样把这个东西一点点展示出来。 从透露存在值年太岁这种图腾,到过年的剧情安排…… 下半篇里,我费脑子最多的在于对了解值年太岁神话与节气传统,虽然节气传统因为剧情没用上,但保不齐之后会用。 书中设定的共和国是21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所以嘛……不要多想。 而对“懒惰”的安排,这一篇开始时就定好了,是一种“最好状态下的偷懒”,不做正事,不忧虑,不担心,不烦躁。 之所以这么写,是我身为一个社畜人,真的很想要这样的时间。 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虑,待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里,做最喜欢的事。 可惜,这样的时间太少了,疲于奔命的社会人貌似越来越难有自己的时间了。 咳咳, 说回书。 下一卷名字是“使者”,顾名思义,是对四阶主角的描写。 这一卷,剧情要重新紧迫起来了,可没有悠闲偷懒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也是本书进入中期的时候了。 我又得扣脑壳去研究他国神话体系了。 真的,跟我泱泱大华夏成体系的神话相比,那些小国家的神话体系真的太难研究了,翻文献,找资料,磕图书馆…… 只能说,看成是充实自我的理由吧。 另外说一句,某中东国家是真t的乱啊。 …… …… 整个十月,共31天,更新36w,多么傲人的更新。 我说了,上本书的债,这本绝对还清,咱下本书什么都不欠!(小剧透,虽然一点题材都没有,但作者菌计划下本写古典仙侠) 展望一下十一月,十一月的大纲关键情节点是做好了,但细节还在优化,作者菌正在努力找bug。 因为神话体系以及进阶体系比较难写,所以更新会缓一缓,不说日更一万那话,八千左右吧,一天两章,每章四千,差不多。 嗯, 到了现在,还有人问本书有没有女主,你们看看作品角色栏有几个人咯。 明天休息小半天,只更一章过渡,后天正式启程。 那么,就这样吧。 求月票,求打赏,求订阅! 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给咱冲冲均订啦,拜托! 均订不够,全勤都没资格吃!那就真靠爱发电了。 起点读书APP,支持正版哦,亲。 …… …… 意见楼,意见请留于此。 001 恰到好处方合适 一道流火在燕都市西方出现。速度非常快,拉长的火焰之尾如同从天而降的彗星。 那流火在接近守夜街所在的位置后,迅速熄灭,然后,伴随着一道炽热的火焰高压,周围的空气被短暂加热,让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和进化者有那么一瞬间的意识抽离感。 随后,一个浑身冒着火光的男人轰然落地,站在了最前方。 火光在他落地的瞬间,如倒放一般钻进他的身体。 众人朝他看去,只是看到,一种“安全感”与“不安感”同时在心里出现。 不安的是他强大的力量,而“安全感”来源于他的身份,知道他的力量是用来保护大家的。 共和国进化者研究与发展委员会,天赋与能量管理部,天赋库序列3——“湮灭”——武承泽。 很高,很瘦,样貌在三十岁左右,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很帅气,甚至于有些漂亮。他的相貌偏向于中性,但分明的喉结,和脸上的胡茬子的确表明了,他是个男人。 武承泽的突然到来,让朱怀亮提着的心稍稍放一下一些。 仅仅是在这里,就足以让人感到一切都可以顺利解决了。这就是序列3。 “两位将军,还有文院长,好久不见。”武承泽礼貌谦逊的打招呼。 吕阳一点头,“承泽,好久不见。” 朱怀亮点点头,表示客气后,立马说: “很抱歉,要将你从三千公里外的地方叫过来。但,我们的确需要你。” 武承泽微微一笑,“委员会已经通知我了,这是我的职责。国家成就了我,我理应回馈国家。” “事不宜迟,你赶紧看一下情况吧。” “好。” 武承泽向前走去,到了那堵空白的高墙前面。 手掌贴在墙上,轻轻一压。 火红色的纹路在墙面出现,如同蛛网一样开始弥漫。每一条纹路都好似有人精心描摹过,透露出一种山水画的感觉。 这些火红色的纹路漫开后,开始向内部深入。 折叠空间守夜街脱离标准空间的能量轨迹在武承泽脑海里浮现。 庞大的复杂混乱系统,让每一条能量轨迹都变得晦涩难解。 但他的解法很简单,很直白。 “湮灭”。 整个复杂混乱系统瞬间消失,随后,他看到了隐藏在能量轨迹背后的守夜街。 朝里面看去。 丙辰太岁的身影还悬立在天边,一个青年与他当面相对。 丙辰太岁与那个青年在沟通,在言说着什么。 武承泽忽然有些好奇,这个青年是谁,是如何做到与残存的神明意志沟通的呢? 还有,他身上那种奇怪的波动是怎么回事? 好复杂,好晦涩。以半神之躯,尚且不能解得半分。 武承泽没有第一时间把守夜街拉回来,而是很感兴趣地看着里面发生着的一切。 直至丙辰太岁抬手在守夜街的高天之上描绘出一副过去属于神明的画面。 画面里,是繁华没边,灯火通明的长安街。 随后,丙辰太岁消失。 与此同时,那个与祂对话的青年……晋升了。 武承泽端着下巴,微微眯眼,片刻后,微笑着自语: “有趣,真是一场别出心裁的晋升仪式。” 随后,他稍稍吸气,抬手给守夜街注入庞大的能量,然后以此为中间手段,跨越标准空间与折叠空间的分界线,将守夜街拉了回来。 重新与外面的锚点关联后,武承泽手掌在空白高强上拍了拍,然后,那火红色的蛛网般的纹路消失不见。 “将军,好了。” 说着,他退后几步,“可以进去了。” 朱怀亮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振臂大呼: “所有队!” “有!” “进入守夜街,营救,维持,清理!” “是!” 所有安全维护队依次快速进入守夜街。 朱怀亮是不放心的,自己也跟着进去了。他要亲眼看到现场才能彻底安心。 武承泽走到吕阳一和文凯旋面前,再次笑着说: “吕将军,文院长,新年快乐。” 吕阳一稍稍一顿,轻声说:“嗯,新年快乐。” 文凯旋扶了扶眼镜,望着武承泽的双眼,问: “你在昆仑那边,还好吗?” 武承泽耸耸肩,表情很轻松,“挺好的。白天跟队伍一起巡边,晚上嘛,该站岗站岗,该睡觉睡觉。”他笑着说:“就是里小镇太远了,想吃点零食,还得走三十多公里。不过也好,那里风景很好,算是满足了我画画的兴趣。” 吕阳一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文凯旋说: “你突然过来,又动用了能力,需要检查身体吧。” “照流程办事嘛。” “那也挺好,或许待会儿可以一起吃顿晚饭。” 武承泽笑了笑,“还是算了,怕是没时间。” 文凯旋稍稍一顿,“也是,那下次再说吧。” 安全维持队带着一批批进化者从守夜街里走了出来。按照规定,他们都需要进行一次全身检查。 守夜街里,乔巡完成晋升后,降落在地面。 辛渔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喘着气问: “你还好吗?” 乔巡看着自己掌心。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感觉像是曾拥有过很多很多。他的心情还没回过来,停留在刚才与丙辰太岁的对话之中。 “命理循天”让他充分感受到了丙辰太岁的意志。 那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崇高宏愿。 一心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为人间祸福。 他想,也许这样的存在,才是大家所愿意见到的神明。 “还好。”乔巡轻声回答。 辛渔看着他,说:“今夜,你是救世主。” 乔巡摇头,“不。没有谁是救世主。” “但大家需要一个救世主。” 辛渔看向周围。 乔巡随即看去。周围的进化者向乔巡投来目光,或友好的问候,或诚挚的感谢,或满心的好奇…… 尽管没有多说什么,但乔巡能感觉到,他们在向他表示自己的心情。 死里逃生,是最大的庆幸。 远处,一辆辆军绿色的救援车开了进来。 穿着制服的安全维持队有序地组织安排每一名进化者的撤离。 乔巡看向后方,虽然守夜街有些乱糟糟的,但好在没有遭到什么破坏。 红色的灯笼还明晃晃的亮着,那一个个“福”字摆在地面,缓缓转动着。 乔巡说: “这个春节,过得还不赖。” 辛渔双手插在大衣衣兜里,鼻尖有些红。她轻轻点头,“嗯。” 两人向出口方向走去。 乔巡边走边说,“看到丙辰太岁消失前天边那副画了吗?” “看到了,很美。那是……长安城吧。” “是的。但也许,跟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个长安城不太一样。” “历史是个小姑娘,任人打扮。” “那我可要用唯物史观来反驳你了。” 辛渔噗嗤一笑,步伐变得越来越轻快。 虚假的圆月在天上照着。 “过去那个神明的时代,挺令人向往的,不是吗?” “是啊是啊。”辛渔眼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真的是越来越让人期待了。” “我得谢谢你。” “谢我?”辛渔好奇地看着乔巡。 “是啊,柔软的怀抱。” 辛渔笑着说:“只听过温暖的怀抱,没听过——呃,”她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哈哈大笑了两声,“你那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个吗?” 乔巡耸耸肩,“蛮正常的我觉得。” “那要不要再感受一下?”辛渔敞开大衣,高领毛衣下,是优雅而性感的弧线。 乔巡嘴一瘪,“不要了。恰到好处的才是最好的,刻意而为之,那就不单纯了。” 辛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太奇怪了,你这个人。” “奇怪吗?我觉得我很正常啊。” “谁知道呢。” 辛渔眼角眯成一条缝。 她看着前方,没有去问乔巡是如何与丙辰太岁沟通的。 “今天又一次出生入死了。”她说,“真真过命之交。” “很幸运,都活下来了。” “是的。” 听到乔巡这么说,辛渔想起以前一些事。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出生入死”下活下来。 “今天这件事值得写日记了。”辛渔说。 “日记……小学生?” “你这是偏见。”辛渔说,“值得纪念的事,我都会在‘塔网’里写下来。过上一段时间,再翻看,体会一下那时候自己的感情。” “体会感情……为什么?” “修炼。” “你还是修仙者?” “扑——哈哈,你在想什么呢。修心炼神啊!” 乔巡摸了摸鼻尖,“我不写日记。因为写病历写吐了。” “我才想起来,你还是个心理咨询师。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能面不改色面对一尊神明。” “这跟心理咨询师没关系吧。” “哈哈。哦对了,你好像晋升了吧。” “是的。” “快得有点过分了啊你,让我感觉我像个废材。”辛渔耸了耸眉头。 “不至于。” “我可是用了六年,才到四阶的。你……有半年吗?” “大概是我这几个月的经历确实有点超出一般进化者吧。”乔巡倒是没谦虚。 “也是。之前倒是认识过一个觉醒即五阶的牛人。” 乔巡瞪大眼,“还有这种?谁啊,这么厉害!” “保密。” “保密你还透露?” “不,是我单方面对你保密。”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很强。你知道了他的存在后,他就会知道你。” 乔巡皱眉看着辛渔,“这是什么能力?” “不知道。”辛渔摇头,“谁也不知道。而这个结论,还是共进研发委研究了五年才研究出来的。所以,你最好别现在就知道他。毕竟,你……在我看来,也是很特殊的。” 乔巡沉思着。 两人在安全维持队的指引下,离开守夜街,回到外面的标准空间。 刚一走出去,就看到燕都的夜空上,升起烟花。 烟花在远空炸开,缤纷的色彩点缀黑暗,微光烁烁。 看到这样的景色,乔巡和辛渔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然后,乔巡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立马回看而去。一个很高很瘦的中青年穿着一身大棉袄,脚上还穿着雪地靴,有点不合时宜。 对方并没有避讳什么,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走了过来。 “你好,我叫武承泽。” “你好。” “还有你,辛老师。”武承泽看着辛渔。 辛渔略微皱起眉,点头,“你好,武先生。” “你们认识吗?”乔巡问。 武承泽笑着说:“国科研的天才,半个燕都都认识。” 辛渔不感冒地说:“比起我,还是武先生担当得起天才之名。” 武承泽微微一笑,看向乔巡问: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是?” “我叫乔巡。” 武承泽大方自然地说:“乔老弟。” 这……很自来熟啊。 乔巡有点没搞清楚情况,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套近乎,还是其他? 辛渔帮乔巡问: “武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跟你们打个招呼而已。” “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武承泽手揣在兜里。因为他人很瘦,但是穿得衣服特别厚,这个动作看上去就显得有点……朴素,一股上个世纪站在电线杆下唠嗑的感觉。 “辛老师还是那么不待见我啊。也许,我们可以放下成见,好好聊聊。毕竟,也是许久没有坐在一起过了。” “武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不善言谈而已。而且,我们从未做在一起过。”辛渔面无表情地说。 “是吗,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 “武先生,请不要说不相关的话。” 武承泽笑了笑,“也是啊。毕竟,没有谁想看见自己小时候的黑历史当着别人面被说出来。” 辛渔紧紧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武承泽笑而不语。但,乔巡注意到,他的眼神并不可恶,反而,很和善,甚至对辛渔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不过,从辛渔的态度,乔巡感觉得到,她跟这个姓武的关系应该不那么好。 武承泽吸了吸鼻子,也不多说什么了,从怀里掏出一张冻皱了的名片递给乔巡,“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说不定会联系。” 乔巡看了看。 名片很普通,只有名字和联系方式,以及“塔”的社区注册号。他接了过来,皱巴巴的。 “再见。” 说完,武承泽转身离开。 002 神秘的“懒惰” 乔巡看向辛渔。 辛渔知道他要问什么,拢了拢衣服。外面比守夜街里冷多了。 “武承泽,天赋库序列3‘湮灭’持有者。” “‘嫁接’的那个‘湮灭’?” “嗯。” “那岂不是,他的意识跟身体其实并不是同一个?!” 辛渔点头,“是的。身体原主是谁,因为比较敏感,信息是封存的。你懂的。” 乔巡点头,“他应该是为守夜街这事来的吧。” “应该。” “那你和他关系不太好,是怎么回事?” 辛渔看着远方,眼神难得有些低落。 “按照辈分来说,他应该是我的舅舅。” 乔巡嘶嘶吸气,“没想到,还有这么层关系。但,他为什么叫你辛老师?” “因为,按照上面的要求,他需要以独立人的身份存在。也就是说,他在社会意义上,是个没有任何亲人的个体。” “你不喜欢他?” 辛渔摇头,“只是很难接受他的存在而已。毕竟,‘嫁接’……是以剥夺他人生命权为代价的。虽然我理解国家当时急需维持稳定的处境,但真的知道了这种事,还是不好接受。” 她低着头,手揣在兜里,看着自己的鞋子。 心情稍稍低落。 乔巡说:“人非机器,这很正常。” “不过,”辛渔抬头看着他,“我不太确定他结识你的目的事什么。如果你跟他交流,切忌不要透露太多。” “为什么?” “因为……我的舅舅以前是个军人,一心为国。不论是什么事,他始终站在国家那一面。” 辛渔没有细说。 乔巡也没有细问,只是点头。 武承泽跟两人告别后,回到吕阳一和文凯旋旁边,说了些话后就离开了。他还要去共进研发委中心检查身体,以及报备天赋能力使用情况。像他这种极高阶进化者,几乎是每一次行动都要有严格的记录。 为其自身安全的同时,也是为了国家的安全。 而吕阳一和文凯旋这边,也看到了乔巡和辛渔。 看到乔巡时,吕阳一的警卫员伍左小声贴在他耳边说: “将军,乔先生应该又变强了。我感觉到,他的能量更加收敛,以及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晋升?还是掌握了新的天赋。” “不太确定。他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于他而言,比较关键的信息,隐藏着。大概是有隐蔽类型的天赋吧。” 吕阳一点头。他扭头对文凯旋说: “辛渔在那里。” “还好这次没出现什么问题。”文凯旋说:“要是辛渔有什么闪失的,那损失可就比预想的要大太多了。” “也是,毕竟,她的天赋潜力很大。” 他们两人说着,走到了乔巡和辛渔面前。 “吕将军,文院长,你们也在啊。”辛渔礼貌地点头弯腰打招呼。 吕阳一微微一笑,“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在。” 辛渔问: “文院长,你不是在第三病理院照看那位33号吗?” “33号基本稳定了。守夜街这边,我得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到的。”文凯旋眼镜下,双眼看着辛渔,目光和善且温柔。 对于辛渔这种优秀的人才,他怀以极高的友好态度。而且,以前还是她的老师之一。见到自己曾经的学生现在成长得这么优秀了,心里不论如何也是很开心的。 吕阳一看着乔巡,“我们又见面了。” 一天之内,面对到这么多的大人物,各种将军,研究院院长,还有一位序列3的强者。 乔巡压力还是蛮大的。但他比较好,不至于怯场,保持着礼貌与客气,礼貌地说:“嗯,将军,又见面了。” 文凯旋好奇看着乔巡。 “这位是?” 辛渔笑着介绍说: “他叫乔巡,是我之前的队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在知冬市的队友?” 文凯旋笑着说:“你的好朋友,那肯定也是一位优秀的人才了。看到国家人才辈出,我们这些老一辈心里别提多安稳了。” 乔巡客气一笑,“文院长过奖了。您才是,我听辛渔说过您的事迹,对国家对‘污染与进化’相关研究提供了相当大的成果。这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 当然,文凯旋并不认识乔巡,客气交流也只是点到即止。 相互关心一下后,就分开了。 乔巡和辛渔还得去安全统筹部做全面的检查。 两人服从安排,上了一辆车,朝着市北的共进研发委去了。 车上,两人坐在一起。 “好多大人物,我感觉好有压力。”乔巡说。 辛渔笑了笑,“别担心。他们人都很好,那些不好相处的,我会提前跟你说。” 乔巡看着窗外,城市各处用以庆祝的烟花还没结束,绚丽地在天边绽放。 “我休息一下。” “嗯,好好休息,到了我叫你。”辛渔轻声说。 乔巡闭上眼,意识沉浸。 晋升到四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从根本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并不是说外貌,而是意识思想对污染与进化的理解与共鸣。经历了丙辰太岁这件事,他之前并不能理解祂将进化者身体能量视为妖魔鬼怪的做法。但现在,有些理解了。因为,进化本身是对常规能量的一种异化,放大点说,是对生态规则的一种背离与挑战。 四阶带给人的体验,与前三阶是完全不同的。 前三阶从一定程度上说,只是不断强化自己身体的能量,再如何强大,也并未脱离身体。而四阶,在逐步向新的方向发展了。 像辛渔的“时间锁”,三阶的她主要天赋是“违禁词”,是对其他个人本身的控制,而“时间锁”,控制的不是个体本身,而是个体的时间。 这就是一次质的飞跃。 “贪婪”也是如此。“贪婪”是对本身的一种强化,增强天赋能力,突破上限,实现更强更特殊的效果。 而“懒惰”。这是完全不同的。 “懒惰”影响的是,他的存在方式。 这个天赋同样是被动。在他的初步认知里,因为有这个天赋的存在,他的存在感将得到改变。 这种理解就是,之前的他是一个人,一个个体,只要是对这种概念能够产生效果的天赋,都能对他使用。而现在的他,可是随时改变自己的存在方式,不以一个人的方式存在,不再能够被视为一个个体。 打个比方,就像普通战斗机,与隐身战斗机。 普通战斗能够很容易被雷达感知到,而隐身战斗机,因为隐身涂层的缘故,难以被雷达发现。 现在,“懒惰”就相当于给他上了一层涂层。 当然,并不是他真的隐身了,别人看不到他。而是,别人很难像之前那样,对他进行解构与理解了。 换个角度就是,如果别人也有“宰阴”这样的天赋,那么对他发动时,无法探知到他的阴面。 当然,这只是乔巡的初步理解。 可以暂时把“懒惰”视为一种保护性的天赋。他想,也许,少女“红”没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控制住他了。因为,他的存在概念可以转变。 因为是个被动天赋。所以,能够感知的地方不多,这只能在具体的战斗中表现。 真正有直观提升的,还是他的其他主要进阶天赋: 真武路线:“宰阴”→“治阳”→“死北斗”→“生南斗”; 塞壬路线:“两栖生物”→“亚特兰荣光”→“宁恩”→“颅中绝唱”; 於菟路线:“兔形目”→“追逐者”→“玩偶”→“空间跳跃”; 红苇草之怒阿路线:“原点”→“线段”→“平面”→“立体”。 进到四阶后,四条主要进阶路线新增四个天赋: 一、“生南斗”。“死北斗”这个天赋对应着死亡,在于对死亡生物的控制,相对应的,“生南斗”在于对生命的控制。乔巡的初步感受里,发现其主要有两个功能,首先是治疗,其次是解构生命。 治疗,初步看来,是比“枯木逢春”更强大的治疗,但没有精神增益,只是单纯治疗,但是很强,大概只要不是当场脑死亡,应该都能治疗过来。 然后是解构生命。这个天赋暂时就有些超出乔巡的认知了。在他感受里,是可以完全解构出一个生命,然后能量和物质充足的情况下,复制出相同的来。但貌似不能复制出完全相同的意识来。 克隆体?但即便是克隆体也不完全一样,而且需要成长过程。而“生南斗”不需要成长过程,只要能量和物质充足,就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完全相同的生命个体。 二、“颅中绝唱”。作为塞壬路线的第四阶天赋,终于出现了跟塞壬有关的天赋。这是一个精神系天赋,能够在对方脑中制造出声音幻觉。不同于少女“红”的“声音力场”对现实声音进行控制。这个天赋是制造出神经性的声音,没有物理过程的产生。 三、“空间跳跃”。乔巡期待已久的位移天赋终于来了。作为一个比较基础的空间系天赋,仅有位移一个作用。不需要替身,只要空间存在,就能使用。在大多数环境里可以替代“玩偶”的作用了。 四、“立体”。这个之前在方块10藤原正人那里已经感受过了。很强!比起“点线面”是完全意义上质的飞跃。可以操控任何几何物体。 进阶到四阶以后。乔巡渐渐发现,主要路线上的低阶天赋作用渐渐被替代了。 在三阶的时候,即便是一阶的天赋,依旧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但到了四阶,一些功能渐渐就被替代了。 像“空间跳跃”、“立体”。这种情况,他在之前的“塔网”中也看到过。 学术上称为“能量迭代”。 而据推测,也许,在达到七阶后,会出现“完全迭代”的情况,即天赋失去了意义。不再有什么辅助系、精神系、侦查系这样的区别,能力将得到极大的整合。 当然,这只是猜测。 毕竟,七阶……目前可没有七阶的进化者。 从三阶到四阶的过程里,其他天赋只是多了一个“伪造”,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其他天赋,更多情况下只是起到对主要进阶天赋的配合作用。 像“交感神经毒素”、“迷覃”、“疼痛免疫”、“枯木逢春”这些,功效随着等阶的提升,渐渐没那么强力了,逐步被其他天赋替代。能发挥出的作用也会越来越少。 就比如“迷覃”,随着敌人越来越强,几乎只能在安抚他人精神的情况下有点作用了。 整理完自己的收获,再进行了基本复盘后。乔巡长长舒出一口气。 “怎么了?”辛渔在旁边轻声问。 乔巡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窗外, “忽然有种感觉。” “什么?” “人啊,是不是越进化,越不像个人。” “你想说,人性吗?” “嗯。” 辛渔很聪明,也很能理解乔巡。她笑着说:“你看我难道不像个人了吗?” “……感觉你比三阶的时候,更像个人。” “这不就对了。进化在我的理解里,是放大一个人的特性。在性格上大概也是这样。如果你性格开朗,那应该会越来越开朗,性格比较阴郁的话,可能就越来越让人难以接近了。”辛渔看着乔巡问:“你呢?” 乔巡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目光,稍稍沉默,“不好说。” “看来,你对自己的认识还不够。” 乔巡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 “你的眼里,我是怎样的呢?” 辛渔说。说得很实在,没给乔巡丝毫面子。不客气地说: “在我眼里,你是个自私的人。你看似对谁都很友好,但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实际上,只在乎你自己。你不会对你没用的人或事物投入丝毫的情感。甚至于,你会在这方面表现得很残忍。” 辛渔的“慧眼”,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乔巡。她的认识里,乔巡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的‘慧眼’的认识吗?” 辛渔摇头,“这只是一部分。你本身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当然,如果你足够了解仙仪的话,你可能会从她那里得到更加清晰的自我认识。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心思都要更加细腻。” 乔巡稍稍瞪眼,“这我的确是没想到的。” “仙仪……你不能低估她。” 乔巡叹了口气,“总感觉好伤心。你对我都没有正面评价。” 辛渔说: “你不需要我的正面评价。乔巡,我把你当朋友,不是为了给你说好听的话。如果,我能真正意义上帮到你,而不是提供住处,给你借任务点这样的事的话……我会很开心。” “感动。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姐。” 辛渔愣了愣,哈哈笑了起来,“我只比你大一岁!” “一岁也是好大姐。” “随你咯。”辛渔吸了吸鼻子,“总感觉我从小到大都在被人叫姐姐。” “这就是你的特质咯。会随着你的进阶,越来越明显。”乔巡笑着打趣。 “哈哈哈哈——” 看着辛渔开心的笑脸。 乔巡不由得心想,也许自己是需要试着去改变一下,建立一些贴心的亲密关系。 独来独往,从来都是一个人,挺多时候,的确很累。 003 自由比天高 安全统筹部的检查环节虽然很严格,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结束了检查后,坐着辛渔的车,乔巡回到了家。 经历了丙辰太岁这件事,看着阳台上那四株奇异植株,乔巡都感觉格外亲切。 大概是得益于晋升到四阶,身体能量和精神水平得到了质的提升。他对四株奇异植株身体里的变化,更加明确了。 的确是符合他之前的猜想,自己血液里的某种介质,使得它们的基因表达出现异变,进而开始分化出天赋能力。 他现在能够识别类型了,初步看,小一猪笼草应该是分化的诱导性天赋,小二兰草分化出的是精神系天赋,小三多肉植物分化出的是对抗系偏向于防御的天赋,小四荆棘花分化出的是对抗系偏向于进攻的天赋。 目前只是确定了分化方向,还未表现出具体的能力。 大概需要更多的哺育。 走到阳台上,乔巡挨个挨个喂了一滴血后,开始洗漱。 在浴室里,他洗着澡。 水哗啦啦地流淌着。 洗着洗着,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敲浴室的门。 嗯? 小偷吗? 但小偷不会这么嚣张吧。 “宰阴”探出去。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猪笼草小一居然脱离了花盆,跑了出来。原本应该是根须的位置,变成了一团类似于海葵一样的盘须状物。 它就借助着这样的盘须移动。而两片大叶片则卷曲了起来,成了它敲门的发力部分。 乔巡迅速解决,然后打开门。 浴室里的雾气蒙蒙。乔巡头发湿漉漉的,他蹲下来看着大概只有自己小腿高的小一。 “你能动了?” 小一听懂了他的话,点头……其实就是吊在茎上的捕食笼。 乔巡手指点在它的叶片上。然后用“命理循天”探索。 他惊讶的发现,这一次,小一不仅仅是基因表达出现了变化,甚至于生命形态都发生了改变。 开始在向动物的方向变化。 身为植物,它开始生成有更大活动空间的细胞,甚至出现了一部分没有细胞壁的细胞。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化? 一种生命形态的跨越。 乔巡走到阳台上。挨个挨个检查小二小三小四,它们的情况与小一基本一致。 “小一,你用一用你的天赋。” 小一猪笼草两片大叶片扑簌扑簌摇了摇,然后蠕动着走到客厅中间。接着,它的捕食器闪过一阵微光后,一个光点分离出来。 光点十分漂亮,具有一定的精神牵引动力。 虽然对乔巡没什么伤害,但他仍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种精神牵引动力。 接着,他又让其他三个分别试了试。 都能够使出自己的天赋来。尤其是小四荆棘花,已经能够释放出具有相当攻击性的能力了,射出的刺的强度不亚于一般警用手枪的威力。 乔巡不由得想,要是把它们四个都吞噬了,自己岂不是又能多四条进阶路线? 但看了看它们一副把自己当爹的样子,还是算了。 也不缺它们这些天赋。还是留着吧,它们的研究价值可远大于实用价值。 之后的两天里,乔巡每天就观察着它们的成长变化。 有他的血液作为养分,它们的成长速度大于自然个体的成长速度。尤其是在智商上,它们除了不会说话外,已经表现得跟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了。 这种成长速度让他惊心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他毕竟不是在实验室里,在普通居民区无法保证是否会出意外。 所以,还是暂停了对它们的持续投喂。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停止投喂血液后第一天,就表现出一定的嗜血性与攻击性。 这天上午,乔巡皱眉看着阳台上变得有些暴躁的四个家伙。 它们表达出的欲望被“色欲”清晰地感受到了。 想要进食,想要他的血液。 乔巡没有泛滥父爱,联系上了辛渔, “喂。” “辛渔,我这边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 “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四株植物,出问题了。” 他正说完这句话。四株植物听到了,聪明的它们意识到乔巡可能要把它们处理掉。四个聚拢在一起,相互沟通了一番后,突起发难,各自站位,向乔巡发起攻击。 小一放出诱饵,小二使用精神系天赋攻击精神,小三冲在前面,小四在背后充当射手。 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了乔巡。 这翻脸真快! 他立马发动“空间跳跃”躲开攻击,然后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洒向它们,与此同时发动“宁恩”。 “宁恩”的冰冻立场瞬间控制住它们。 实力的差距还有很明显的。 “怎么了你那边?”辛渔担心地问。 “刚刚跟四个小家伙打了一架。” 辛渔立马意识到不对,“你控制住它们,我马上过去!” 切断联系后。乔巡再用“治阳”制造出能量场,将它们束缚住。 看着里面疯狂挣扎。乔巡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高估了一般生物的进化本能。 进化是一个不断进食,获取能量,压榨其他生物生存空间的过程。 “大鱼吃小鱼”的现象,是当前进化界的真理。 他之前还想,自己一直对它们进行投喂,也许能像主人与宠物之间那样,建立起亲密关系。 但现在看来,污染生物的进化本能是高于情感关系的。 它们一旦失去了他的血液供给,进化本能立马催促它们开始表现出攻击性。 乔巡想,这大概就是污染生物无法与人类和谐共处的原因吧。即便是再高级的污染生物,也几乎只会是人类的敌人。 半个小时后,辛渔到了。 一进门,她就感受到这里浓浓的污染气息。 看着被束缚起来的四株植物,她皱起眉, “这是怎么回事?它们……进化了?” “嗯。”乔巡一脸歉意,“很抱歉,我之前闲着没事,对它们进行了一些操作。导致它们出现异常变化。” 辛渔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非常兴奋,她激动地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 乔巡避开“血液”这回事,说:“我从微观层面调控它们DNA的表达进程,制造特殊蛋白质编码符文轨迹。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辛渔听着,赶忙开始对四株植物进行检查。 她一进入研究状态,整个人就换了,格外认真和投入。 十分钟后,她转身一把紧紧抱住乔巡,激动地说: “你真了不起!解决了湖光研究所的关键问题啊!” 乔巡有些心虚。 因为实质上,他是用自己的血液解决的。虽然这几天的持续研究,明白了基本原理。 他没有把这归功到自己,说:“大概是运气吧。” 辛渔的确非常激动,以至于面色潮红,有些语无伦次了,“这肯定,一定可以是今年……不!是五年来,共和国对‘污染与进化’研究的最大突破!” 乔巡稍稍笑了笑。 辛渔说,“如果后续掌握了表达与体现进程,你一定会成为全球焦点!” 乔巡一听,立马说: “别!我不是科学家,可别那样。我可以把基本原理用书面形式整理出来,甚至可以用意识痕迹记录,但还希望你保密。” 辛渔顿了顿,问: “这可是很大的荣誉啊。你不在乎吗?” “倒不是不在乎。只是,目前我需要隐蔽。” “为什么?” 乔巡看着她,想了想说:“不瞒你说,我被黑革的红桃A盯上了。” 辛渔一愣,“什么时候?” “大概是在知冬市就被盯上了。” 辛渔嘶嘶吸气。她的心跳开始加快。黑色革命红桃A,几乎是全球最危险的一批人了。 她一下子就理解了乔巡不想抛头露面的态度。 然后,她严肃地说:“红桃A非常危险。” “是的,在日本的时候,就差点被她杀了。” “是在盛冈市那起重大污染事件里吗?” “嗯。她突然从方块10身上钻出来。” 辛渔想了想,“那应该是‘宿命论’的威力。这个天赋很神秘,目前只展现过起死回生的能力,像你说的那样的话……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强大。” 乔巡面色复杂,“只能说运气不太好。” 辛渔皱着眉,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个跟红桃A正面接触过的人,之后我会帮你问一问。能了解更多的话,肯定更好。” “谢谢。” “不要再说谢谢了。”辛渔摇头。 本来很激动的辛渔,因为这件事,也不怎么开心了。 乔巡意识到,辛渔的确很在意自己。 之后,他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记录整理了出来,交给辛渔看了看。 辛渔看到这些记录后,更加确信。这一定能解决湖光研究所目前的关键问题。 上午的时候,她就联系上湖光研究所,把四株植物全都搬走了。 然后,找到了文凯旋,将这件事讲述了一遍。 当然,她对“乔巡”只字未提,也没有自己邀功,而是归结为一场意外的突变。 文凯旋看了乔巡整理的记录,立马意识到重要性。赶忙向共进研发委科学研究部披露了这件事。 科学研究部迅速成立专项研究方案,开始了新一轮的研究。 当然,这些事,乔巡并不知道。 他已经在想,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了。首都是非常稳定且安全的,守夜街那档子事是非常非常少见的。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进化之路,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待在一个没有变数的地方,很难得到进步。 只是,目前要好好想想,接下来改去哪儿。 …… 共和国进化者研究与发展委员会,装备发展部。 正在观摩一批新装备的吕阳一突然收到一则消息。 新一批的基因熔炉计划最终100名单已经出来了。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通过加密渠道,进入一个名单系统。 一共两份名单,一个是10w预备名单,一份是100最终名单。 10w名单太多了,他只是简单看了看归总信息。这一次的基因熔炉计划预备名单里,进化者综合素质参数从上一次的2.1上涨到了2.5,增长了将近百分之二十。这充分表明,共和国的进化者平均水平在过去的三年里,提升了非常多。 他心情好了一些。 毕竟,身为共进研发委的一员,当然希望看到国家进化者的实力不断提高。 但在看到100名单时,他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乔巡”。 “重名了?” 他接着又点开详细信息。 乔巡……共和国知冬市人…… 还有照片。 吕阳一确定,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乔巡。 看到这里。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头望着天花板,开始思考。 半个小时后,他拨通远在知冬市的周思白的电话。内部电话。 “喂。” “是你。”周思白的语气很平淡,没什么波动。 “周教授,我有件事问你。” “什么?” “乔巡,是你的学生吗?” 周思白直接否定,“不。” “但你引荐了他。” “那是因为知冬市之前很缺人手。” 吕阳一笑着说:“但他的确很优秀。” “我运气好。捡到了人才。” “周教授,你我之间没必要这么弯弯绕绕的。放心,我不是来套你话的。” “很可惜,我对他并不了解。” “是吗?那大概,你还不知道他成了最新基因熔炉计划名单100之一吧。”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周思白说: “你想得到什么?” 吕阳一说:“周教授,你我之间没有矛盾。虽然我是共进研发委的一员,但那并不代表你我是冲突的。我不会以此来要挟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们有共同的看法,那就是,都不想让乔巡成为名单100之一。” “你,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应该有更好的路走。”吕阳一笑了笑,“而且,说句私心的话。我想,我家女儿也不希望他成为名单100之一。我很少为我女儿做些什么,他是我女儿的好朋友,那自然,我愿意做点什么。” “吕将军,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也许是这样。但你,难道希望他进入基因熔炉吗?” “当然不。” “所以啊,我们可以合作。” “你想怎么做?” 吕阳一看了看办公桌旁边的装备申请清单,说: “半个月后,阿富汗有神迹战争。我看过乔巡的履历,他适合国际派遣,也适合单兵作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成为国际派遣单兵。” “你疯了?神迹战争那么危险,跟基因熔炉有什么区别?” “那就看你是愿意相信第三病理院,还是愿意相信乔巡的个人能力了。” “吕将军。我希望你不是脑袋一热,做出这个决定的。” “当然不是。” 周思白说,“我晚上给你答复。” “静候佳音。” 电话挂断。 吕阳一翻开装备申请清单,看着清一色的前沿符文武器,他知道,这一次的阿富汗神迹战争会改变世界走向。 端着下巴,看着电脑上乔巡的资料界面。 他心想……自由比天高,希望你把握住,不要再成为被选择的一方。 004 国际派遣作战单兵 乔巡躺在沙发上,意识沉浸于“塔网”之中。 在个人的记录本里写下他对进化的感想。 如果说一二三阶是身体对符文能量的一个考验,那么说,晋升到四阶后,就算是通过了这个考验。 眷族、信徒、代言人。 这三阶,本质上,相当于一种基于神的立场的“信众”,而到四阶后就改变了,“使者”不再只是基于神的立场的“信众”,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是,依旧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神。 而所谓的“神的立场”,就是大家普遍认识里的图腾。 乔巡在过去的几次战斗里,最多的疑惑在于,为什么要把进化的登神长阶划分成这样的七阶。 现在,到了第四阶,超出了符文能量对身体的束缚后,他明白了。 世界上普遍存在着的“进化”,并非那种古猿经历了几百年变成人,成为一个新物种的进化。只是,被安上了“进化”这个名字。现在的“进化”,是对符文能量的使用程度,而符文能量,是广泛存在于物质世界里的物质能量。 对符文能量的利用率越高,使用程度越熟练,那么,在登神长阶上走得就越远。 现在的“天赋”,是对使用方法的诠释。低阶的进化者,需要用既定的方法来使用符文能量,而越高阶,使用就越自由。 乔巡想,也许,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天赋”。 而“天赋”里的“天”也许就是指的神。 想到这里,他很期待,自己踏上更高阶时,又是怎样的感受。 “懒惰”带给他的感觉已经从存在层面跳跃到概念层面了。 那么“暴怒”呢? “嫉妒”呢? 以至于最后的“傲慢”呢? 这独特“七罪宗”在进化的长阶上到底代表着什么。以前,他很少思考这些问题,因为更多的思考空间被“符文能量”所制约着,无法超越一般思维进行思考。 现在虽然也还很难,但并非是无迹可循的了。 虽说“懒惰”并没有非常直观地增加他的战斗力,不像“贪婪”那样可以直接让天赋能力的使用方式变强。但他可以肯定,“懒惰”带给他的提升非常大,只是缺乏一个很显而易见的媒介。 毕竟,改变自身的存在概念,这种能力,几乎相当于话本故事里的神了。 来自“塔网”的联系请求打断了他的深层次思考。 是周思白。 “喂,周队。”乔巡接受联系请求。 “我听说燕都那边守夜街出事了。看遭遇名单,你也在里面,没什么事吧?” 乔巡笑了笑,“周队你倒真是爱操心啊。” “你这话说的。是我亲自把你引荐到‘塔’里的,我肯定得关心啊。你在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又没有其他熟识,除了纱绪莉,估计也就只有我关心你了。” “别把我说得那么可怜啊,搞得我好想孤零零一人似的。” 周思白回归正题,“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还有留在燕都吗?” “嗯……怎么说呢,这将近一个月下来,我感觉,也许燕都并不适合我。” “怎么说?” “太安全了。没有一定冒险成分。安全统筹部,还有密密麻麻的污染监测仪,让燕都市像一座堡垒一样。除非内部混乱,不然根本没有什么污染事件爆发的可能。” “毕竟是首都。要是首都都乱了,全共和国估计也没什么安稳的地方。” “是这样的。这一点,让我有点不自在。总感觉在偷懒一眼。” 周思白笑着说,“你前段时间还说要休息一下呢。” “这不是休息够了吗?肯定不能总是待在舒适区啊。国家还教导得好呢,要跳出舒适区……年轻人就是要奋斗拼搏,不要躺平巴拉巴拉的。” “那你的意思是,要去冒险?” “想是这样么想的。但我又不太愿意接受一般的污染事件……” 周思白笑骂,“好小子,你真就一点不愿意为国家做点贡献?” “倒不是。而是我现在情况有些复杂。”乔巡想着少女“红”,总感觉心里像是别着一根刺,很难受。他想,如果自己真的跟其他进化者一起执行污染事件处理任务的话,弄不好可能会连累其他人,“总之呢,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 “倒也是,对你来说,的确一般的污染事件有点大材小用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乔巡不太能解释得清楚,并不想让周思白过分担心。毕竟,他是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负责人,还是目前纱绪莉的监护人。 乔巡觉得,自己已经欠了周思白挺多人情的了,又没为人家做点什么。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他说:“如果接下来,依旧没什么具体目标的话。周队……我可能会第二次进入海上列车。” 周思白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反对乔巡再次进入海上列车,毕竟有过经验,第二次进去会好很多。 但,可惜……他很清楚,乔巡现在进入了名单100。 进入了名单100就意味着,在之后没有其他正规渠道安排的重大事件的话,哪儿也去不了。 如果共进研发委那边进展得快,可能连燕都都出不去。 想到这里,他不再纠结什么了,说: “乔巡,我给你安排一个国际派遣任务吧。” 乔巡愣了愣,“啊?” “放心,是单兵作战任务。” “去哪儿?” “阿富汗。” “那地方怎么了?我记得前不久是被自由军占领了的吧。” “是的。那里……要爆发一场神迹战争。共和国有必须要介入其中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关乎到‘战争种’。” “那是什么?” “一种可以控制污染生物的神迹。这种东西,不论是落到了谁手里,都是颠覆性的实力改变。” 乔巡头皮发麻。控制污染生物……这太过夸张了。难怪叫战争种。 有了这种东西,可以轻易发起一场污染生物的战争。 “所以,我国是要争夺吗?” 周思白沉声说:“不。争夺的代价太大,我国的目的是毁灭它。不让任何国家、降临派势力、第三方势力得到。” 乔巡笑了笑,“很有我国的作风。” “所以,你的意见是什么?” 乔巡稍稍沉默,低声说:“周队,我想,这不是你给我这个派遣任务的目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你以前一直支持我自由行动,这一次特意问我后续安排以及给我派遣任务……如果只是因为阿富汗神迹战争对我国很重要的话,也不至于会这么严肃。我觉得,可能说,你还是有其他目的。” 周思白那边无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他说:“乔巡,你的确适合单独作战。有这么清醒的头脑,任何一个人都会对你感到放心。” “周队过奖了。” “是的。的确另有目的。因为,你……被基因熔炉计划选中了。” 嘶—— 乔巡站在窗台,吸了一口外面的冷风。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很冷。 就好像,被选中了要去送死一样。 虽然他知道不是这么个概念。但,那种被选择,而无法自主选择的感觉让他发凉。 “为……什么?” “基因熔炉计划选择的是有潜力的。而你,被判定为有潜力。虽然这其中并没有暗箱操作,但我仍旧不太希望这么早参与到这个计划里。”周思白沉声说,“并不是我不信任国家,即便失败了,你也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但……你还记得吗,你天赋适配度100的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天赋适配度100,只要没有什么基地被轰炸的事情发生,是必定会通过计划的。 “也就是说,你一定会成功。但成功的代价……太大。” “是什么?” “彻底失去自由。基因熔炉计划出来的进化者,是国家大杀器,是秘密武器,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出手的存在。你愿意那样吗?”周思白尊重乔巡的选择,“你会变得很强,也会失去自由。你的想法呢?如果你愿意参与的话,那我支持你。” 乔巡沉默了很久。 他不是在抉择。而是在想,在现在这个时代,自由的代价是什么? 时代的洪流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这可不是联邦式的政治自由。那种自由随时可以被操控与改变。 他长舒一口气,笑着说: “我当然选择自由啊。” 有自由且变强的机会,何必要去争取那不自由的强大呢? 为国家做贡献,并非只有一条路。 周思白整个人肩膀沉了沉。他猜到乔巡多半会这样选择,只是……仍旧很担心。 神迹战争的危险,他是亲身经历过的。 曾亲眼看着,一个个队友,被吞噬得失去了一切再生的可能。 那些事,他已经不想再看到了。 现在,人近四十,换句话说,就是年纪大了,看着朝气蓬勃的后辈后,就总想着,要是他们不再受苦受难多好。 对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控制小队队员们是如此,对纱绪莉是如此,对乔巡也是如此。 如果不用受苦受难就能长大,那该多好。 但,哪里会有那么好的选择。 周思白说:“好。我马上给你安排。” 他没有闲谈的心情,直接切断了联系。 随后,通过内部渠道,拨通了吕阳一的电话。 “喂。周教授。” “吕将军。请你安排吧,给乔巡安排任务。” 吕阳一微微一笑,“相信我,这会是明知的选择。毕竟……这是他最关键的一次选择。” “多说其他无益。” “周教授真是一点都愿意和我说些闲话。” “没有意义。” 说完,直接挂断。 吕阳一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发呆,自言自语:大山一样的成见,怎样才能铲平呢?他那愚公一样的性格,也许要等一个感动神仙的契机吧。 稍稍摇了摇头,回过神来,他开始安排这件事。 2036年2月14日。 情人节的燕都市仍旧是和平且安定的。大街小巷里,提着花篮卖花的人希冀着,灾难永不到来,胸前装裱着一支风铃草,随风摇曳。 乔巡的“塔网”接到了一则派遣任务—— 【今,委派进化者“乔巡”成为阿富汗神迹战争(代号:-4243-U-G)国际派遣作战单兵,参与由“塔”共和国分部中心(以下简称为分部中心)与共和国进化者研究与发展委员(以下简称为共进研发委)会共同把控的任务 请进化者“乔巡”,在2036年2月16日之前,前往分部中心备案与接受基本指导,前往共进研发委开具国际派遣员证明与国际作战外交豁免手令 ——分部中心与共进研发委共同签署】 终究还是来了。 乔巡事先倒是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国际派遣员。还是参与那么重大的神迹战争。 神迹…… 提到这个,他才发现自己貌似跟神迹接触的次数已经不少了。 海上列车刚复苏的神灵“恐惧”算一个; 世界沙盘以及在盛冈市收集到的“书”算一个; 馆山市拾荒人以及那座海上神殿算一个; 然后就是在守夜街淘到的空间系神迹物品摩休洛之毁志须弥了。 这么一看嘛……还是摩休洛之毁志须弥最直接,得到了就能用。不像世界沙盘和“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即便是晋升到了四阶,也仅仅是到了能够一点点理解的程度,但那庞大的信息量,他根本不奢望能够理解了。 乔巡不多纠结什么,立马行动起来,前往分部中心和共进研发委。 两个机构在同一个城区,就挨在一起。 到了那里后,只是验了一下身份,就有工作人员把他带到了相关部门。 感觉得出来,这个行动计划保密级别非常高。他甚至不知道,还有哪些人也一起参与了。 只是备了案,得到了基本指导信息,其实就是可能参与势力以及阿富汗当地的相关接受。然后取到了外交相关的手令就结束了。 从头到尾只用了半个小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只是说,到了目的地后,任务会自行安排。 然后,他被安排的时间,是在2月17号晚上出发,以战场记者的身份搭乘共和国通往阿富汗唯一的航班。 怎么说呢…… 乔巡总感觉有点寒酸。 “连个像样的装备都不给发吗?就算是作战单兵,也不能当孤儿啊……” 只能说,希望这是为了保密吧,后续会有其他安排。 005 危险毁灭与秩序崩坏(二合一) (观前提示,为了避免河蟹大神,在之后的篇幅里,a-fu-han用阿枯柏汗国指代) 从共进研发委离开后,回到住处,乔巡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辛渔。 “喂,辛渔。” “嗯,怎么了?这么大晚上的。”对方的声音有些倦懒,也许是准备睡觉了。 “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辛渔一下子来了精神。 可以听到她从床上起来,开始穿衣的声音。 “2月17号晚上,我就要前往阿枯柏汗国了。” “为——等等,你该不是要参与那里的神迹争夺吧。” 乔巡没有选择对辛渔隐瞒什么,“是的。只不过,目前还没有接到具体任务,只是前往待命。” “为什么会突然给你指派这种任务?”辛渔不解地问:“神迹争夺战,一般都是重大事件。” “我是派遣单兵。而且……应该说是我自主申请的。” “为什么?” “因为……我进入基因熔炉计划了。” 两人安静下来。辛渔的呼吸略微变得急促。 过了一会儿,她说:“抱歉,有点失态了。” “想到不好的回忆了吗?” “嗯。不过,不用担心,我没事。”辛渔严肃地说:“你知道阿枯柏汗国的神迹争夺战意味着什么吗?” “危险,毁灭与秩序崩坏。” “是的。那个地方非常不稳定,现在几乎是无编制进化者,以及罪犯进化者的天堂。到处都滋生着恶意与平常无法想象的犯罪。”辛渔说,“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你的东亚面孔,在那种地方,会吃亏。” “没办法,这是唯一能够避开基因熔炉计划的办法了。而且,怎么说呢,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辛渔知道。乔巡应该是动用了周思白的关系。不然的话,不会从基因熔炉计划名单里划出。那份名单……一定程度上是无法反抗的。 在大意志面前,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唉……我很想跟你一起去。起码,也有个照应。”辛渔说,“但我没办法,还有其他事等着我。我这边已经得到安排了,月底要去日本北海道,考察巨型气象种暴乱的原因。” “果然,还是出问题了吗。” “是的。现在全球各地可观测的巨型气象种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暴动。这预示着某种事即将发生,但没有谁真的知道,到底是什么事,都还在持续的观察。” “感觉,越来越乱了。” “是的。也许,像之前那样惬意的时间越来越少。” 乔巡深深吸了口气,鼓起精神,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各自的路上不断前进。” 辛渔也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哦。” “当然,我肯定不会客气。” “哦,对了。之前我说过认识一个跟少女‘红’有过正面接触的人,这些天,我咨询了他一些相关事宜,得到了一些内部信息。我问了问,保密级别不高,等过两天我整理成文档,发给你。” “感动。” “啊?” “你比我自己还在乎我。” 辛渔笑呵呵地说,“所以啊,你最好安全回来。到时候,当面好好感谢我。” 乔巡沉默了。 他无法给辛渔一个“等争夺战结束,我就回来”之类的说法。那没什么意义,毕竟实际情况绝非是一两句能改变的。他们之间的交往沟通,也没有什么唧唧歪歪的矫揉情感,都是直来直去的。 “我没法给你承诺。你知道的,这种事,任何承诺都显得没有意义。毕竟,我自己的第一要义,肯定也是保障生命安全。” “没事儿。” 辛渔语气很轻。 她失去过太多战友了。虽然早已习惯,但绝不代表,她想要看到那样的局面。 “那,就这样吧。” “好。” 切断联系。 辛渔没有了睡意。她接了杯热水,站在阳台上,手肘抵在窗缘,看着燕都漆黑的天空。 窗外的冬风吹进来,撩起她微卷的长发。 成熟女性的魅力,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寂寥。 杯中热水腾腾的雾气涌起,扑过面,消失于夜里。 转头往身后一看,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一片。身边的朋友们都走上了不同的路,也不知,会在何时再迎来一些交际。 2036年2月17日晚。 燕都的风很大,起了些沙。 乔巡同前来送别的辛渔说过一些话后,踏上新的旅途。 各种手续已经办好了。前往阿枯柏汗国的航班每周只有一趟,还是给特别人员开设的,方便展开一些国际工作。 毕竟,那地方常年混乱,大多数国家都与其没有直接航班来往。 尤其是现在进化者降临派组织自由军占领了阿枯柏汗国,导致那里涌入了大量的非编制进化者以及流犯进化者,对于一般人来说变得更加危险了。 这趟航班,还是有共进研发委相关组织全程护航的。 但即便是这样,乔巡也一再受到务必要小心,切忌与任何非官方人员来往的提醒。 进入机场后,乔巡通过内部渠道,登上了专机。 飞机不大,上面人也不多,而且,看样子,大多数都是相关办事人员。 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乔巡坐下来,安静等候着启程。 没过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 亮屏一看,是国际长途。来自……日本东京。 乔巡脑海里立马浮现起某人嚣张的笑脸。 “喂。” “乔老师!”南雫瞳惊喜又响亮的声音让乔巡忍不住把手机拿远。 “小声点,我听力很好。” “嘿嘿。太激动了啦,理解理解。” “理解也该我说吧。” “我理解,你就理解咯。” “什么歪理?” 电话那一头,南雫瞳倒在床上,笑着问:“乔老师,我现在刚洗完澡哦。只披了一件浴袍呢。” “所以呢?” “要不然……我们视频通话?” “拒绝。” “别嘛。我都有二十天没见过你了。” “等二十年吧。” “不要!”南雫瞳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说正事。” “正事就是……我想你了。” “那我挂了。” 乔巡挂断电话。 刚挂断一会儿,又打了过来。 接通电话后,南雫瞳立马诚恳认错:“对不起,乔老师,我不该跟你开玩笑。” “认错倒是很积极。” “我怕你讨厌我了。” “我也没喜欢过你。” “好过分。哪有男人不爱美少女的。” “你脸皮可真厚。” 南雫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要是乔老师能够不忘了我。脸皮厚点也没什么。” 对于南雫瞳而言,几乎没有真的在意她想法的人。生活在虚伪里,即便是一点怀揣着恶意的真实,都让她感到难能可贵。 乔巡叹了口气。他也不至于那么小气,对一个高中生发脾气,“南雫,没必要这样。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你没必要把自己身段放得这么低,毕竟,说到底,你我之间也根本没有什么矛盾。” “乔老师……这样,可以吗?”南雫瞳声音里夹着一些鼻音,“我一开始就对你那么不好。” “别把我当成是小肚鸡肠的人。我一个成年人,还犯不着因为高中生而记恨什么。在日本的时候,我还认识过一个孩子,跟你一般大,她跟你就完全不一样——” “什么!我居然有竞争对手!还是同龄人!我必须得认真起来了啊。” 乔巡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南雫,你该把脑子掏出来洗一洗了。你这样下去,是不会进步的。” “怎么会,我已经是中级干事了。不要小看我,我加入‘塔’后,进步很快的,已经参与了五起污染事件了。” “啊这……”乔巡麻了。 二十天从刚加入“塔”成为中级干事……大概,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吧。 “戒骄戒躁。”他咳了咳。 “哎呀,我知道啦,知道啦。”南雫瞳说,“我这次打电话过来有三件事。” 明明是打着电话,南雫瞳也像是当着面一样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她收起一根手指,“我要表达我的思念之情。已经表达完了。第二,我要向你汇报我这二十天来的进步,嗯对,我已经整理成功课了,只需要加上‘塔网’账号,我就发给你看;第三!最关键的是,我是来关心你的。” “别搞得像我是你的监护人一样。” 乔巡心里纳闷,这种事难道不是该给父母汇报的吗?但他想了想,如果是南雫瞳那样的家庭环境的,她也许的确更愿意跟自己汇报。 乔巡也很正式说:“第一,你的思念之情我已经受到了,还希望你不要挂念太多,好好学习,努力进步。第二,你其实只是为了要我的‘塔网’账号吧!”南雫瞳嘿嘿笑了笑。乔巡继续说:“第三,你关心我什么?” 南雫瞳小声说: “我听说燕都守夜街前段时间出事了。虽然我还不清楚守夜街是什么,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记得你在燕都的嘛,就想着问一问。你还好吗?” 乔巡惊讶地问: “你怎么知道?” “这好像……不是什么秘密。” 乔巡还以为这种事会被压下去。看来,像这种重大污染事件,一般的确是不会选择压制的。 毕竟,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全球各国像现在这么联系紧密过。 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 污染生物,以及各种降临派进化者组织。 “放心吧,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南雫瞳长舒一口气,“当时我听到,都吓了一跳。” “不至于。” “至于!” “随你吧。” 接着,南雫瞳一本正经地说:“为了时刻关注乔老师的健康问题,我决定以后每天至少跟你通一次电话!” “那我直接拉黑了。” “别别,一周一次嘛。” “说闲话没意义。” “增进感情!培养好感度!” “你搁这儿玩游戏呢。” “哎呀,我在这边,没什么说话的好朋友嘛,闷死了。” “这也是一种成长。以后,还有更多的沉闷时间等着你。” 南雫瞳躺在床上,倦懒地说:“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冒险啊。” 乔巡心想。也就只有她这个年纪,还在幻想着冒险吧。 就像,过去的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执剑入江湖。 “南雫,好好学习吧。” “最起码,让我一个月跟你联系一次吧。我也好让你看到我的成长。就像……嗯……那个词叫什么?少女养成?” “……”乔巡认真地说:“南雫,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随时都可以问我,我很乐意为你解答。一个月联系一次,这种事挺没必要的。但如果这样能成为你努力的动力的话……我支持你。” “好耶!” “不过,你记住,你千万记住,你的进化之路不是为我铺就的。”乔巡说,“南雫,我希望看到你成长,尤其是前进动力的成长。但如果你一直在原地打转的话,我也会毫不客气地批评你。” 南雫瞳有些不太懂乔巡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但她感觉到乔巡很严肃,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事上再开玩笑了,老老实实乖巧地说: “我记下来了。” “那好,这是我的‘塔网’账号:*********。我挂了。” “嗯,乔老师做个好梦哦。”南雫瞳那少女独特的鼻音稍稍浓重。 做个好梦吗? 乔巡闭上眼,心想,可惜,连噩梦都没有。 他看向窗外。那个方向是……知冬市的方向。 也不知道,纱绪莉现在进步如何了。 …… 看着天上已经不那么圆的圆月,发着呆。 纱绪莉蹲坐在阳台的沙发垫上。 刚刚跟远在日本馆山市的哥哥以及父母打过电话,问候了身体,汇报了学业进度。 她在想,要不要,跟乔先生打个电话呢? 打开手机,看着安静躺在联系人里的乔巡的联系方式,她吸了吸鼻子。 点开通话记录。 上一次通话,还是俊介哥哥受伤,乔先生在医院打来的。 自那以后,就没有打过电话。 她想,这么久了,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汇报自己的成长变化,再感谢一些……应该不算打扰。 但……也许,乔先生现在在做很重要的事,不方便接电话。 会不会,自己打电话过去,会影响到他,给他添麻烦呢?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纱绪莉躺下来,躺在沙发垫上,身体稍稍蜷缩着。她本来就很瘦,这么蜷缩着,像一只小猫。 手机放在一边,闭上眼,渐渐睡去。 某一刻,手机铃声响起,她猛地翻身起来,以为是哪里有污染事件需要她了。 拿起手机一看,却看到了“乔先生”三个字。 “喂。”她拿起手机,手有些抖。 大概是紧张了,声音有些发涩。这让她忍不住红了,只希望乔先生没有听到刚才那难听的声音吧。 “纱绪莉,还好吗?” “很好!” “呵呵,学得挺快的嘛,都会说中文了。” “嗯,老师教得好。感谢中文老师,也感谢周队长给我请的私教。” …… 纱绪莉比起南雫瞳,能说的话并不多。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乔巡在问,她在回答。含蓄且保守的她,是无法做出像南雫瞳那样的事的。甚至说,连想都不敢想。 乔巡清楚这一点。南雫瞳不一样,她会主动表达自己。而纱绪莉……如果你不主动,那么,她只会在心里装着一些事,憋着不说出来。 对待不同人,要用不同的方法。作为心理咨询师,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一点。 她们都能健康成长起来,当然是乔巡所希望看到的。毕竟,她们是非常优秀的苗子。 夭折的话,对于抵抗着污染生物的世界而言,是损失。 能为她们健康成长做出一些帮助,乔巡十分乐意。毕竟,他很习惯于关注他人的心理健康。 …… 2036年2月18日。 从共和国出发的特殊班次飞机抵达Kabul国际机场。 飞机越过兴都库什山南麓后,乔巡往窗外望去,拉长视野范围,将 与在共和国和日本看到的和平与繁华不同,阿枯柏汗国首都建筑透露出浓浓的教义色彩,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颓废感。 这个久经混乱的国度,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遭受着磨难。 在漫长的历史里,阿枯柏汗国经历了无数的侵略与征服,或由当地豪强编各般军队,入侵周边邻邦,自成一国,或遭到来自其他地域的干涩。 自十九世纪开始,阿枯柏汗国就变成了各大帝国博弈游戏中的缓冲区。 先后经历过,英、苏、联邦…… 但这不是目前乔巡关注的重点。因为这一次的神迹争夺战,与这些无关。 从他接受的资料看,关键的时间节点停留在史前阿枯柏汗国。 目前,从共进研发委收集的资料看,这一次的关键焦点在于,自前二世纪上半叶,原驻于河西走廊的大月氏人被匈奴人所击败,遂西迁至阿姆河流域。关键就在于,大月氏人在这一个时期里,流传过的一些神话故事。 线索,就在这些神话故事里。 当然,以目前的安排,乔巡还没有收到更加详细的说明。 上面一再提醒他,切忌与一般人有过多的沟通。 一开始,乔巡以为是不让他参与到当地的一些民俗,宗教活动,和政教事件。 但后来,一次次的提醒下,他渐渐明白。 跟这个没关系,主要还是进化者的缘故。因为目前的阿枯柏汗国存在着大量的降临派自由军,以及穷凶极恶的编外进化者。共和国对这一部分存在的了解是十分有限的,所以,没法为他提供精确到每一个人的情报,并且,也担心他透露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出去。 下了飞机后,立马就有驻扎在当地的办事人员接机。 “请问是乔先生吗?”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举着牌子走了过来。 有点黑。但感觉得出来,这应该是常年生活在阿枯柏汗国这种阳光充足的地方导致的,皮肤呈现出很有代表性的黑褶。 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有些消瘦,显得有些没精神。 不过,从眼神看,还不至于颓废。 乔巡走过去,笑着点头:“嗯,是我,您就是委托人13号吗?” “乔先生请别对我用尊称。”中年男人礼貌客气地说:“我叫李棠光,如果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名字就是。” “那还是叫李经理吧,毕竟,我算是你的甲方。”乔巡笑着说。 委托人13号。甲方乙方,这是乔巡来到阿枯柏汗国的正当理由。 一批手工艺品需要在阿枯柏汗国销售,名义上,乔巡委托李棠光帮忙进行当地市场调查,提供当地政策规定,以及法律法规上的援助。 事实上,李棠光表面上的身份也的确是一家调研公司的经理。 但实际上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关于对方, 乔巡只知道,自己的接洽人是李棠光。 李棠光也只知道,乔巡是自己要接待的来自祖国的重要人物。 “那,乔先生,这边请。” “好的。” 李棠光边走边说:“乔先生,我们这边条件比较艰苦,要委屈你了。” 乔巡笑着说: “那怎么会,做我们这一行的,只要能活人,那就不是坏地方。” “乔先生这话说得。不过我们一定尽量给你安排好一点的住宿条件。” “李经理没必要。就正常的就好,你们是怎样的生活,我就是怎样来。搞特殊化不好。再说了,实实在在体验当地人的生活,对公司给我的指派任务而言,也更有利。” “乔先生真是平易近人啊。” 乔巡笑了笑, “李经理,我才吃二十六的饭,哪里担当得起‘平易近人’这种形容。” 李棠光意识到自己用词出错,赶忙圆场,“对对对,应该是和善谦逊。” 乔巡没多说什么。他理解李棠光想招待好自己的心情,毕竟这应该是上面给他牵头的任务。 出了机场后,往外望去。 一览无遗。 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遮挡物,房屋大多低矮,是一些工厂、纺织厂之类的。黄惨惨一片,鲜有绿色植物,仅仅从地貌上看,和祖国西北等地方比较相似。属于风沙地貌。 一辆看上去有些陈旧的车停靠在路边。 路的两头延伸目光向左右看去,很荒,基本没什么车辆经过。 “人很少啊。”乔巡说。 “是的,乔先生。降临派自由军占领这里后,大量普通人都离开了。留在这里的,基本都在自由军的庇佑下。也就是,逊尼派的人。”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在当地?” 李棠光说,“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跟当地人有过多深入的接触,更不要谈及他们的教旨问题。因为他们内部教旨很复杂,不同的地方还有不同的固定,难免会出错。本身自由军就比较激进,国际法律意识比较薄弱。尽管我们先后跟他们领袖谈过几次,达成了一些共识。但,毕竟是身处异地,最好不要触碰那些关键问题。还有就是,目前阿枯柏汗国势力割据比较复杂,可能今天的地盘明天就换人了。所以,乔先生如无必要,不要随意前往不熟悉的地方。” 乔巡点头。 “还有很多注意事项,到时候我会跟你一一讲解。”李棠光启动车辆。 车很陈旧,里面一些小功能都没有作用。跑起来,嘟嘟的,明显感觉动力不足,爬坡不行,好在这里基本都是平路。 即便是现在还是二月下旬,但这里处处也都透露出一种干热的感觉。 很干,好像吸一口气都会有很多沙子卡在喉咙里。 破旧的小轿车在宽敞无人的马路上晃荡而去。 乔巡看着远方的黄沙,猜测着自己可能面对的事情。 006 等着我我马上来找你(二合一) 驱车进入城镇区后,就能看到其他人了。 人不多,而且,大多步履匆匆,就像在外面多待会有什么麻烦惹上身一样。 乔巡坐在副驾驶,往外看去,这边的部分房屋有明显的损坏痕迹,而且从损坏程度看,并不是现代热兵器造成的,而是某种蛮力。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 上面显示,这里的平均污染值在146p/??。 这个程度……很高。 基本上,一般小型的污染事件区域也就这个污染值了。“塔”的规定指标里,污染值要低于50p/??,才算是正常人能够安全居住的环境。 这里,达到了标准值的3倍。也就是说,长时间居住在这里,更容易被污染异化,也更容易吸引污染生物前来。 不过,因为阿枯柏汗国kabul较为特别的地貌与气候,这里的常态生物种类并不繁多,所以,污染生物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像热带雨林、河流以及海域,那种地方,污染生物才是最多的。 乔巡时刻留意着出现在视野里的每一个人。然后,他就发现,很多低阶进化者。这些低阶进化者跟普通人有明显的区别,不论是眼神、动作还是服装。 他问:“李经理,那些是什么人?”他指着一个穿着黑衣,脖子拢着一圈像是薄围巾一样的东西,上面有着浅黄色的印记。 李棠光开着车,瞥了一眼,立马回答: “那些就是自由军的巡逻队队员。” “自由军……李经理,自由军在这边的行为态度如何?” “嗯……对于外国人,尤其是像我们这种有大国庇佑的,他们基本是不沟通,但也不伤害的态度。至于当地人嘛,就全看教旨信仰了。对于逊尼派的,自由军很友善。虽然是降临派组织,不过,他们对平民还是没那么极端。但如果是进化者,那就比较严格了,尤其是什叶派的进化者。” “我听说,世界各地许多非编制的进化者来到这里加入他们,难道,他们不会有矛盾吗?肯定有那种教旨信仰不相符的吧。” “前几年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尤其是今年全球官宣后。”李棠光笑了笑,“我听说啊,也不知道准不准。好像,自由军的领导者换人了。改制,保持教旨原则的同时,广泛吸纳各地的进化者。当然,什叶派这一底线肯定还是绕不过去的。” “换人改制。”乔巡看着外面的巡逻队队员,思考着。 破旧的小轿车开到某段路后,突然颠簸起来。 李棠光说:“乔先生,坐稳了。这段路前两天刚爆发过进化者之间的战斗,路弄坏了。” “进化者之间的战斗?” “嗯,听说是自由军抓到间谍了。” 乔巡心里一咯噔,“间谍?” “是的,什叶派的间谍。阿枯柏汗国这个地方,挺复杂的,尽管自由军宣布接管了,但仍然有各种各样教旨主义的游击队不停在各种地方骚扰。Kabul毕竟是自由军新的大本营,所以,这地方间谍可不少。被抓到的,基本没好下场。” 乔巡说: “这地方看来还是很敏感啊。” “嗯,而且因为法律法规不完善,动用私刑的情况非常多。”李棠光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只能感谢我的祖国了。自由军还是很愿意跟我们合作的,毕竟,很多时候,他们也需要我们提供一些物资。” “这样啊。” 乔巡沉思着。 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应该不算是间谍。毕竟,前来不是为了刺探自由军的什么秘密,而是为了神迹。 可从来没有过规定,神迹是属于任何一个人或者国家的。 不过,还是得悠着点啊。这边的人可没有其他地方的人好沟通交流。 颠簸完这段路后,李棠光开车到了当地一家酒店, “乔先生,这家酒店是咱们自己人开的,住着比较安心一些。我已经提前跟这边儿的主管通过气了,你看你这边是要自己挑选一间房,还是直接让安排。” “李经理你太客气了,随便安排就是了。我也不是来度假的,”乔巡笑着说,接着他问:“这边离自由军的总部有多远?” “自由军总部在市中心,离这里嘛,大概二十多公里吧。”李棠光没有问乔巡为什么问这个。他的任务是,接待好乔巡,有问有答就是了。 其他的,都是组织上的安排,服从就行。 “哦,这样啊。” 两人下了车。 李棠光带着乔巡跟酒店的主管认识交谈了一番,然后。 主管给他安排了酒店最好的房间。虽然乔巡说着不要太客气,但这待客之道嘛,还是他们在做。别的不知道,只知道乔巡是来自祖国重要的客人就行了。 房间里,乔巡问: “李经理,你能弄到Kabul这段时间的外来游客信息吗?” “这个不难。”李棠光笑着说,“我这公司嘛,反正也就是干这一行的。人力资源管理相关的事,我们都有渠道。乔先生,你具体需要什么程度的呢?” “最好是可记录的活动轨迹。详细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来Kabul的方式,以及目的和行程安排。” 像这种要求,其实都算是个人隐私了。 在大国,很难随意弄到。但,在阿枯柏汗国这种地方嘛。个人隐私不重要,也没有保障。 从李棠光的表情就知道,这不难。他一一应下来,点头说: “乔先生放心,你的要求我们保证完成。” “李经理不必这么拘谨。”乔巡笑着说,“最重要的,还是保障自己的安全问题。” “好的。那,乔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你。有问题的话,我再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那我就先走了。酒店这边的服务已经跟主管交代过了,我跟他关系很好,肯定不会让乔先生你吃亏的。” “辛苦你了。” “那,乔先生好好休息。” 李棠光带上门离开了。 乔巡没什么行李,基本上都放在毁志须弥之摩休洛里面了。 他深刻认识到空间系的神迹强大之处了,因为这意味着你能随身携带一个装备库。 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干燥的风吹来,带着一股黄沙的气息。 下停的车还并不算少。基本上,也是为前来办事的其他国家的人服务的。所以,异国面孔很多。 东亚、南亚、欧美…… 之所以让李棠光帮忙手机来到这里的人的行程轨迹,是为了判断,这段时间前来的进化者多不多。 数量、实力分布等等。 这些东西,其实是可以从形成轨迹上判断出来的。 进化者的行程轨迹一般比较保守。因为,在编进化者,大多数行程都会被各自所属的组织机构保密。 而非在编进化者,更多的就是罪犯。他们的行程轨迹更好分析。 不敢怎么样,“知己知彼”,是乔巡行动时遵守的第一要义。 任何任务,信息是最关键的。不管是古代战争,还是现代战争,都是如此。 尤其是像神迹争夺战这种危险系数极高的污染事件,信息至关重要。需要清楚了解参与争夺的势力的实力,才能做出更加有利和清醒的判断。 不过,目前乔巡还没接到具体的任务,所以对整件事的了解只能说是略知皮毛。 到餐厅吃过饭后,回到房间,乔巡在房间周围布置了“宰阴”的监测空间后,坐在小沙发上,进入“塔网”。 刚一进去,他就发现自己的私人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辛渔发给他的。 关于少女“红”的一些事。 点开邮件。 只是随意一扫,乔巡就知道,这份记录可比“塔”的可公开信息详细太多了,甚至有少女“红”不同时间段的清晰照片。 然后,可以看到,从2012年有身份确定的记录以来,她的样貌就没改变过。 始终是普通高中生的体型,长发,刘海遮住右眼。 她从不穿制式服装,始终都是高中女生的青春靓丽的便装。 仅仅是看面貌,的确是人畜无害的,甚至有些柔弱。大概是那种一遇到危险,露出可怜的神态,立马就会激起人保护欲的样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被打上“极危”的标志。 一段口述,声音浑厚而沙哑,男声—— 【“对于黑色革命的红桃A,我与她的接触,应该算是比较多的。这个人性格十分扭曲,我们目前尚不具体知晓原因,不过,据一些逃出她人偶攻击的人描述,她大概有一段比较悲惨的校园经历。当然,我们无法把这种事简单地说成是造成她这种性格的直接原因。毕竟,进化会极大程度上放大一个人的特质,同时,一些天赋,一些图腾,也会造成进化者的特质扭转。”】 【“首先。她很强,强到在可具体观测的范围内,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因为,她进阶半神的神选天赋‘宿命论’,注定了,一般的手段无法将她杀死。‘宿命论’这个天赋,我们无法观测,无法评估,从已经见过的表现看,可以逆转生死,可以……修正命运。我知道,这听上去太过模糊了,十分概念化。但的确,我们的了解仅限于此。”】 【“少女‘红’虽然扭曲,但她并不是那种以杀取乐的人。虽然,在一般的认识里,她很乖张,做事没有目的性,并且时常处于混乱癫狂的状态。但,在我的详细观察里,她是一个目的性极高的人。简单点说,她绝对不会在任何一件事上浪费哪怕一个眼神,但凡她所做的事,其实都是有相当的目的性的。近几年来,她没什么行动,似乎是没有找到值得去做的事。也许,她会安定一段时间。”】 【“不过,谁说得准呢?”】 【“最后,切记,不要随便杀死任何一个黑色革命的成员,能够活捉并且控制的话最好。如果不能,宁可放走也不要杀死。因为,少女‘红’会以修正他们的命运的方式降临。事实上,我推测,也许,成神的她,可以修正任何人的命运。这非常危险!”】 口述过后,就是关于跟少女“红”交际的详细经过了。 时间、地点、事件以及细节行为都标注了。 可以感受到,辛渔为这份记录费了不少心思。 乔巡很感动。他自己都没有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过,这不禁让他有些惭愧。 要是别人都在为你而努力,你还不努力的话,那可真是个混蛋。 他将这份关于红桃A少女“红”的资料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几乎能做到烂熟于心了。然后,闭上眼,开始在脑海里为其画像。 因为是亲眼见过的,所以,少女“红”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更加清晰。 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 她肩膀上挎着挎包,笑着向你走来,步子很轻很小,微风撩起鬓发,露出小巧泛着微微红意的耳垂。 这样的场面应该很治愈。 直到她揭开刘海,露出竖起来的右眼。那种介乎于罂粟花与血之间的红色,刺痛了你的眼睛。 你看到,她的那只竖瞳瞳孔开始旋转,像一个漩涡,让你无法自拔…… 这样的场面,应该是致郁了。 乔巡构思着这样的画面。忽然,他听到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你想我了吗?” 他猛然惊醒,下意识地站起来。额头和背部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那是什么声音? 他喘了喘气,喝了口气,再一次去试探,尝试感知。 但是,结果不同了。 那样的声音没再出现。 幻听? 不,不可能。乔巡绝对不会用“幻听”这种草率且有点自欺欺人的说法来安慰自己。 因为,那样的声音是在构思少女“红”形象的时候出现的。如果她是个普通人,那么,也许可以归为压力太大导致的幻听,但少女“红”会是普通人吗? 乔巡心里再次升起一些源自不安的压力。 他没想到,少女“红”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 以前,他对进化者登神长阶并不了解,以为那大概只是实力上的差距。 进化者因为“天赋”的存在,也就是对符文能量使用方式的不同,是很难量化一个阶段的战斗力的。 目前,“塔”主流的简单量化方法就是: 眷族阶进化者能够一个人同时应付五只左右的不入阶的污染生物; 信徒阶进化者能一个人与十只左右的眷族阶污染生物作战; 代言人阶进化者的符文能量层次和数量跟二十只左右的信徒阶污染生物差不多; 这是低阶进化者的大致量化。即便是这样,还存在着不同类型天赋作战能力不同的情况。像治愈类天赋,战斗实力大打折扣。 往上面,到了中阶,就更难量化了。 这也是为什么,目前世界没有主流的对进化者进行分层的情况的原因。 有强大的天赋,对符文能量利用率高的话,即便是低阶的进化者,也可能反杀高阶的。 少女“红”的强大实力,让乔巡完全失去了实力量化这个概念。 因为,差距实在太大了。 量化是在有“能找到反制方法”、“能评估反制方法的成功率”等基础上才有的。 而少女“红”。对她,没有任何反制方法。 无法反制,那么对于乔巡而言,半神的她就是无限强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去思考,自己晋升四阶后的“懒惰”,能否规避少女“红”这种能力呢? 想到即做到。他不犹豫,开始用“懒惰”修改自己的存在方式。 所谓修改存在方式,就是对生命信息和生命意志进行修改。 在物理层面和自我认知上,他还是乔巡。但在存在意义与他人认知里,他变了。 这不影响别人看到的他是怎样的,依旧认得出来他是乔巡。但如果,要用类似于“宰阴”那样的天赋探知的话,探知到的就并非是乔巡,而是被他修改过后的其他人。 也不知道,这样做,能否规避少女“红”那独特的能力。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针对少女“红”所做的了。 归根到底,还是太弱小了。 乔巡看着窗外,心情复杂。 弱小,果然是原罪。 就像,阿枯柏汗国,但凡强大一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 某片海域,深海海底,阳光照不到这里,本该一片漆黑的这里,却亮得像是在大陆上。也不知道,光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游鱼,没有浮游植物,海水甚至很安静。 一尊巨大的神像立在这里。神像体态很美,像是出自大师之手的精心雕刻。 神像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女人……或者说,女孩。 因为,她看上去太年轻了。年轻到像是还在学校里读书。 穿着上也跟学生差不多,白色的连衣长裙,一双帆布鞋装着小巧的脚丫。 长发没有因为海水而飘动。 她看上去,很干洁,明明浸泡在海水里,身上却没有一点湿意。 闭着眼。 左眼是正常的,睫毛修长,眼角弧线美丽。 右眼……是竖着的,并且没有睫毛。眼眶、眉毛、眉骨等解构也完全改变了,以至于看上去并不违和,好似她本应该这么长。 “你想我了?”某一刻,她忽然睁开眼问。 没有人回答她。 深海之下,一片死寂。连吐泡泡的海鱼都没有。 她看着深海,瞳孔稳定得像是假的,一丝一毫的放缩都没有。 接着,她站了起来。站在高大神像的肩膀上,小声嘀咕,“第三次碰到你了。事不过三嘛,等着我,我马上来找你。阿枯柏汗国是吗?正好,一举拿下吧。” 说完,她右手向前一伸。 …… 阿枯柏汗国某片山地里,两个穿着当地人服装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高,大概一米九,一矮,大概一米七五。 两个男人,严实的装扮下,他们只露出一对眼睛,张望着四周。 “‘尖刀’,我们的巡查距离还有多远?”矮一点的男人问。 “尖刀”回答,“五公里。复兰斯山地的腹地,从石坡到下河隅,使我们的巡查范围。” “这里的气息让我感到不安。” “我也是。有种热气在腹腔里蒸腾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人有些难受。不过,‘利刃’,我觉得还是需要把这种心理收起来,你知道的,那位最不喜欢爱抱怨的人。” “利刃”缩了缩身子,即便是在燥热的山地腹地里,他也觉得有些发冷,“你说得对。不过,我不明白,我们到底在巡查什么。” “这不是数字5以下的我们该关心的。” “说是这么说。但……谁不想成为数字5以上啊。你看,梅花6,梅花7。只是比我们高了两个位次,执行的任务就完全不同。” “不要质疑组织的安排。那些大人物们比你我更明白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不然,黑色革命也不会至今还安在,并且越来越强了。” “真的越来越强了吗?但,方块10‘大师’前不久还——” 梅花5“尖刀”沉默了一会儿,“别想太多。我们最好还——” 他说着,忽然整个人僵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梅花4“利刃”往前走了两步,才察觉到异常,猛然转过身,看到“尖刀”失常,立马进入戒备状态,并严肃问: “‘尖刀’,你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梅花5“尖刀”瘦高的身躯如同提线木偶绑住躯干的线断了一样,失去了活力。 然后,“利刃”看到一只手,破开“尖刀”的脸,伸了出来。没有一滴血流淌出来。 “利刃”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全身颤抖起来,低着头,脑袋里盘旋着一个传闻。 那位红桃A大人,掌管着她之下黑色革命所有人的命运。 红桃A撕开“利刃”的身体,一步迈了出来。风吹拂她的脸颊与长发,荡起刘海,那颗红色的竖瞳显露在外。 她手里捏着指节大小的晶状体,随手扔给梅花4“利刃”,说: “这个收好,是梅花5的生命凝聚体。复活用得上它。” “利刃”颤巍巍地接住,定声说: “是……是!” “好了,收拾一下吧,然后继续你的任务。” “好的,好的!” 红桃A转身离开,眨眼间就消失在这片山地里。 至始至终,梅花4“利刃”都没敢抬起头看她一眼。 他迅速取出一瓶药剂,将梅花5“尖刀”的尸体抹去,然后不想其他,继续巡查负责的范围。 007 狸猫换太子不安的气息(二合一) 在酒店房间里看了南雫瞳整理好的“成长报告”,然后就一些疑问做了解答,顺便陈述了一些指导建议。 南雫瞳想跟他扯天扯地闲聊,被他直接屏蔽了一下午。 然后,一下午的时间里,乔巡都在“塔网”上找寻与阿枯柏汗国相关的资料。 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这里的势力分布,不管大小,不说做到详尽了解,起码要叫得上名字,认得出不同势力组织的行装安排,以及基本的教旨信仰。 第二,就是阿枯柏汗国的宗教神话体系。毕竟进化与天赋与图腾多与文化相关,那是神明留下自己痕迹的一种手段,以特定的符号传承下来的。尽管,在许多年的演变下,一些文化经过文化迁移与融合,会发生改变,但基本的“气质”不怎么会变。 所以,了解这个,也算是对当地进化者体系的一种了解。 因为这里的进化者都是“塔”未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了解。目前,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做到对自由军等降临派组织或者第三方势力了解得很透彻。 第三,就是之前在共和国分部中心得到的基本信息。公元前河西走廊大月氏人,西迁至阿枯柏汗国地域后,创建的相关神话体系。那可以说是这里的神话文明的发源。 而这次的神迹争夺战,也与之息息相关。 总之就是,学习,不停地学习。 到了饭点后,乔巡也一点不延误。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离开房间,拿着房卡到餐厅去就餐。 餐厅在三楼。他刚一走进电梯,立马就看到一尊等人高的石膏雕像站在里面,旁边有四个戴着手套的工作人员扶着。 乔巡让开路,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这尊石膏雕像搬出来。 然后,他走进电梯。 电梯里……石膏的味道比较重。就是石灰粉味道。 他皱起眉。不应该啊,虽然石膏雕像的确有一股淡淡的特有的石灰粉味道,但不至于这么浓重,而且,在空间残留时间并不长。就算是刚刷的石膏,也不会有这么浓的味道。 这么重的味道,倒像是特意加了刺激性的成分。 乔巡吸了吸鼻子,然后揉了揉鼻尖。这味道不太好闻。 电梯下到三楼,进了走廊后,他又看到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摆放石膏雕像。 虽然跟刚才看到的那尊雕像不一样。但味道……同样很重。酒店的主管正在旁边看护着。 乔巡有些好奇,走了过去。 主管是个职业经理人,气质打扮什么的都很标准,西装革履。 “乔先生。”看到乔巡走过来,他立马打招呼。毕竟,这位是交代过的贵客。 “经理,这石膏雕像,是酒店装饰品吗?”乔巡问。 主管笑着说: “是啊,毕竟酒店现在规模上去了,装修档次也得上去。本来原计划是要停业三天装修的,但是这几天恰好订单又很多,所以就计划一点点慢慢装修。有打扰到您吗?” 乔巡摇头,“客人多,是旺季吗?” “倒不是旺季。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预定房间的客人的确多了不少,天南地北各国的都有。” 乔巡点点头,“不过我感觉这石膏像味道挺大的,这不会影响客人吗?” 主管笑了笑, “这不是石膏像,是用Kabul东部山地特有的土壤制作的。都先现定的,头一天味道是大,需要用其他香料遮盖,但第二天就没什么味道了。” “看上去跟石膏很像呢。” “是的,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石膏。但咨询过后,才发现不是。” “这样啊,那经历你忙,我先去吃饭了。”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酒店不算小,餐厅里的菜式也挺丰富的。乔巡随意点了几个想吃的菜,坐在窗边。 落地窗,视野很广。 往外看去,外面的酒店广场上,还停靠着好几辆卡车,上面站了不少雕像,用细腻的丝布盖着。仅凭布看,就能感觉到这些雕像造价不菲。 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搬运着。 雕像样式嘛,大致看,千奇百怪。 人、动物、艺术形象都有。基本都是等人高。 看这数量,估摸是要把每层楼的廊口和廊关给摆上。 吃过饭后,李棠光来了电话。 “喂,乔先生。” “你好,李经理。” “我这边,已经找到了您要求的渠道。然后,我们这边把您要求的信息整理了起来,给你发了一条内部链接,点开链接后,就能看到这些信息了。为了保密起见,需要您的‘塔’认证,用‘塔网’传输给你。” “这么快吗?”乔巡有些惊讶,这才七八个小时过去。 “这种事在当地,的确不算难,花钱就能解决的事。不过,能收集到的都是从正规渠道登记过信息的,那些偷渡过来的就没法了。” “好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挂断电话后,乔巡发现短信里果然有一条链接。 他进入“塔网”,录入这条链接,经过认证后,进入了一个界面。 非常……简陋。 大概就是txt文档的美观程度。 不过功能齐全就够了。 他能通过这个软件直接看到任何一个通过正规渠道来到附近几个城市的人的信息。甚至看到他自己,一个来自共和国的商人。 当然,这是他的明面身份。 并且,这个软件还是实时更新数据的。甚至说,还能信息检索和关键词整理功能。 只能说,李棠光非常重视这件事,并且能力相当出众。难怪组织上让他当接头人。 回到房间,乔巡开始分析这些个人行程信息。 目前来说,这几天,应该说从这个月十号开始,来到周边几座城市的游客、商人以及国家性质的工作人员就开始增加了,而且增速越来越大。 共和国、联邦、高卢、格兰、日本、印度…… 目前的主要国家,都来了不少人。 尤其是联邦和共和国,来了不少“商人”。 但是,一分析起这些人的行程,就会发现他们的商业活动痕迹实在是太过“宅”了。当然,在乔巡看来,这部分人也不是关键。真正会参与到神迹争夺战的关键人物,绝对不会大规模成批出现。 而且,主力军一般只会在局势已经浮出水面的时候才会出现。 乔巡收集这些,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对这里的了解。不然的话,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参与危险度极高的任务,会让他很不安,这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和战斗力。 抛开这些在编的“正规军”,乔巡更关注的是那些“野人”。 降临派组织以及第三方中立组织的人。 尤其是黑色革命。 这个他的心里的大山。他觉得,像这种事情,黑色革命这种组织没有理由不参与进来。 之前辛渔整理发来的那份文件里,那段口述以及提示了,不要轻易杀死任何一个黑色革命的成员,那会导致少女“红”的降临。 这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乔巡。 如果无法确定对方是否黑色革命的成员,而与之冲突,并且将其杀死的,反而会出现更大的危险。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下了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主动与其他进化者产生冲突,爆发战斗。 对目前来到附近城市的人进行了一个基本分析后,乔巡退出“塔网”。 他当前的要务就是等待组织上给的任务安排,在这之前,不要随便行动。 如果是是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国家,他还会出去散散步逛逛街。 但阿枯柏汗国,尤其是在目前的局势下,不去惹麻烦,麻烦甚至可能主动惹上身。 目前就是保证稳定。 晚上休息的时候,他照着习惯,给房间周围多上了一层“宰阴”的监测空间,做好基本保障。 然后意识沉浸于“懒惰”之中。 尽管到了四阶,是个中阶进化者,走出了身体符文能量的圈子。但,“懒惰”还是太过概念化,绝非是那种有了就能掌握,掌握了就能理解的普通能力,需要持续不断地去感受和理解。 Kabul的空气很干燥,酒店房间不得不配备加湿器。 夜晚,加湿器的声音滋滋作响,充当着助眠的白噪音。 直到某一刻,外面走廊出现了略微沉重的脚步声。 哒! 哒! “宰阴”的监测空间十分敏锐,将这一信息传递给乔巡。 黑夜里,乔巡睁开眼。 屏住呼吸,细细聆听。 微小的声音很多。时钟、风声、加湿器、电频…… 现在是凌晨两点。 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在徘徊。就徘徊在乔巡这间房间左右。 他小心翼翼起了床,光着脚,向房间门靠近。 哒! 哒! 脚步声不断在房间门的左右徘徊。 乔巡手掌贴在墙壁上,开始探索能量轨迹…… 轨迹倒是有轨迹,但是,没有乔巡所预想的污染生物的能量轨迹。污染生物的能量轨迹跟进化者是有区别的,更加混乱且无序。 并且,有一种很显著的压迫感。 但,外面的能量轨迹并不是,甚至说,是非常普通的轨迹。 不是污染生物? 他意识连结上“宰阴”的监测空间。然后,往外观察走廊。 走廊里,灯光明亮,但是很安静。 乔巡屏住呼吸,看着自己门外。 在他门外,站着一个通体灰白色的人。那是……之前的石膏像? 他仔细看了看,十分确定,那就是之前在电梯里看到搬到自己这一层的石膏像。是一个赤裸的欧洲年轻男子。 它在门外踱步一段时间后,终于停在了门前。 乔巡看到,它抬起头,望了望门框,然后伸出手。动作略微有点僵硬,有种顿挫感。 咚咚咚—— 敲门。 乔巡皱起眉。 怎么回事这个石膏像。 他又仔细感受了一下,的确不是污染生物。甚至说,污染值就是正常人的水平,在42p/??。而且,身上涌动的能量轨迹,也并非是一个进化者。除了是个石膏像外,就很……普通。 咚咚咚! 没有得到回应,它再次敲门。 乔巡依旧没有回应它。 外面的走廊十分安静。在阿枯柏汗国这种地方,即便是华人酒店,也最好不要晚上出门。这是一个普遍的认识。所以,这个时候,基本上是不会有人在外面走动的。 没有得到回应,石膏像不再继续。 它扭过身,撅着光屁股走到下一个房间。1504号房间。 然后,同样的行为,开始敲门。 乔巡持续观察着。 1504号房间的房客,在石膏像敲第二回门的时候开了门。 乔巡记得这个房间的房客,是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男人。 他所预想的响动并没有出现。那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男人看到石膏像后就呆住了,并没有进行其他动作,愣愣地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 下一刻,惊骇的场面出现了。 他看到,那尊石膏像从头顶开始,涌出色彩,将原本的灰白色覆盖住。 与此同时,发呆的房客从头顶涌出灰白色,盖住他本来的面貌。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分钟。 石膏像和房客都从头到尾出现了质的变化。 他们,完成的身体样貌的交换。 石膏像变成了房客,房客变成了石膏像。 然后,“房客”扛起“石膏像”离开这里,走到之前摆放石膏像的位置,将其原原本本地放了下去,摆放好。 连角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狸猫换太子? 乔巡对这种能力感到震惊。石膏像和房客交换了身体后,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管是精神轨迹还是能量轨迹都完全吻合。 这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因为,他对目前“污染与进化”的认知存在于污染生物、进化者、污染物之间。 但,并没有在石膏像身上感受到污染痕迹。这让他十分不解。 在交换身体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显著的能量轨迹的变化。 这让乔巡几乎无法解析他们交换身体的过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如何做到的,原理、本质是什么? 然后,走廊安静下来。 被取代的“房客”回到了房间,而本来的房客,却变成了石膏像,站在廊口摆出“为艺术献身”的姿态。 乔巡忽然想到,这个酒店还有很多这样的石膏像。 惊悚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这些石膏像会出现在这里,是酒店主管骗了人,还是他也是被骗的。 乔巡感到不安。 不安源自于未知。 因为他无法明白石膏像是如何做到取代他人的,自身的能量如何表现。 他退回房间,皱起眉开始思考。 如果其他石膏像也像这样的话……酒店一共九层楼,每层楼至少两个石膏像,起码有十八个石膏像。 这是否意味着,有十八个人被那特殊的能力代替了? 这样的情况无法让他继续安睡,想了想,决定到其他楼层看看情况。 当然,他并没有直接走出房间。因为,这个酒店里还住着其他进化者,如果提前走入明处,对处境并不友好。 他手掌贴在墙壁上,“宰阴”向上延伸。 探查到楼上的房间是个普通人后,他用从红桃A那里偷来的“声音力场”调控声音。 然后用方块10红苇草之怒阿图腾下的四阶天赋“立体”控制空间几何物体。将天花板的墙块抽出,然后延展开,堆积成一道阶梯。 屏蔽声音,不惊动楼上的房客。 然后,他到了1605房。 柔和的助眠灯开着。房客已经安睡。 乔巡动作轻巧,不惊扰他的好梦,继续用同样的方法。不断改变房间墙壁的构造,制造出一条可以自由通行的路。 避开那些进化者的房间,只走普通人的房间。 然后,他发现同样的事情,也正在其他楼层上演着。 石膏像们敲打房门,那些睡得死没听到的人逃过一劫。但凡是开了门,直视了石膏像的房客,不管是不是进化者,没有一个逃出被替换的下场。 其中,甚至有个四阶进化者。 这让乔巡感到更加不安。他无法评估自己面对上石膏像会不会也会被取而代之。 借助着“立体”能操纵立体几何的便利性,乔巡游走在不同的房间里,观察了大多数石膏像对他人取而代之的过程。 基本都是一碰面,取而代之的过程就开始了。 一趟看下来,就到凌晨五点了。 酒店的保洁开始打扫卫生。 乔巡回到自己的房间,登录“塔网”,搜索相关内容。 把“石膏像”、“狸猫换太子”、“夺舍”、“替换”等关键词输入后,倒是搜索到了不少类似的污染事件。 但挨个挨个看下来,这些污染事件里都有明确的污染生物、天赋能力。并没有跟酒店里发生的事情一样的情况。 乔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是差了不少,把思维局限在了“污染与进化”之间。 “污染与进化”其实是包含在“符文与图腾与神迹”里面的。 污染事件,可以说是最常见的“神迹”事件。但总还是有那些特殊的。像在苏门答腊岛地下裂缝看到的巨大手掌,在馆山市遇到的拾荒人,都是这样的存在。 它们没有常规意义上的污染值,并且能力也远超一般认知。 在“塔网”上找不到相关的,乔巡还是选择联系辛渔。他本来是想上报到组织的,但遗憾的是,组织现在还没给建立联系网络。因为组织宏观调控里,作战单兵往往是独狼,要么一出现就能造成局势的改变,要么从头到尾都不出现。 他将这件事汇总整理后,发给辛渔。 上午六点,辛渔回了消息。她也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但答应帮问一下。 七点,外面走廊渐渐有人走动了。乔巡这才离开房间,打算去吃个早饭。 他没有刻意关注那些石膏像,不想引起注意。 毕竟,某些房客已经被真正的石膏像取而代之了,无法预测这些被取代的房客的目的之前,还是不要暴露自己。 路过廊口时,稍稍看了一眼石膏像。这是被取代的俄罗斯房客。 没有生命气息。 跟之前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放到“大家一起来找茬”,都会被认为是同一个。 乔巡无法直观区分区别,也不好直接上“命理循天”探究。 到了餐厅后,他很快发现,自己旁边那个被取代的俄罗斯房客也在餐厅里用餐。 乔巡拿了些早点后,若有若无地观察起来。 俄罗斯房客看上去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能跟自己的同伴畅通交流。 这是……记忆什么的也掌握了吗? 乔巡迅速解决完早餐,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找到了酒店主管。 看到是乔巡找自己,主管很热情客气, “乔先生,是有什么需求吗?” 乔巡说: “经理,你们酒店凌晨的时候还有活动吗?” 主管摇头说:“没有啊,我们的员工有规定,除了值班人员,必须在十一点前完成客房区域的工作,以免打扰到客人休息。乔先生是被打扰到了吗?” “昨天晚上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听到门外有很沉重的脚步声。并且有人敲门。” 主管一听,立马紧张起来。这可关系到房客的安全问题,他赶紧问: “您开门了吗?” “没有。不过,我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同伴,为什么会在凌晨两点有人敲门?” 乔巡其实是想以普通人的角度出发,让主管查监控,知道这么一回事。 主管知道乔巡是贵客,不敢怠慢,立马说:“乔先生,我立马通知安保查监控,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乔巡点头,笑着说:“辛苦你了经理。” “为顾客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然后,主管当着乔巡的面,找到安保队,亲自去了监控室。 当然,乔巡为了避嫌,没有去。 毕竟,他现在是“一个房客,而非调查人员”。是房客,就要有房客的样子。如果仅仅因为走廊有噪音就亲自去看监控的话,那样的房客肯定容易引起怀疑。 吃过早饭,乔巡联系上李棠光,让他带自己去观察Kabul其他地方,随后离开酒店。 在Kabul这种地方,单人行动很不便利,有熟悉当地的人带着肯定是更好的。 008 “天使”阿兹拉伊来与“梦土”与“光”(二合一8000字) Kabul的街道上依旧有着纷争的痕迹。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哪一刻,这里是消停过的。说来说去,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台的轮台戏戏码。 尤其是进化者时代以来,这里的局势更加复杂了。几乎每天都有那些意识里夹杂着强烈教旨信仰的人,高呼着某某永生,某某长存,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献祭掉自己,以求取那可悲又可怜的星火。 李棠光摇晃破烂的小轿车上,乔巡坐在副驾驶,安全带坏了,卡在旁边的安全栓里。他靠在车窗上,从外面吹进来的干燥夹带着黄沙的风扑在他的脸上,生出涩涩的感觉。 按照计划的路线,他们要在主城区的主要街道上考察,不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李棠光有时候偏头看向乔巡,总是看到他在发呆,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说在想什么。 他没有多问。想着,既然是分部中心给的任务,那好好提供帮助就是了。 Kabul这种地方要么不引起关注,一旦引起关注,那肯定不会是小事。深知这一点的李棠光守着本分,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不多问,不多想。他明白,像自己这种非进化者的“塔”成员,打好配合就是了。 乔巡倒不是在发呆。而是在像之前在盛冈中央私立高中那样,对Kabul的建筑物、街道、地标分部等构建模型。 他脑海里,借助着“点线面体”的帮助,模型更加完善且清晰。 凡是所见,必定一点都不遗漏。 中午,就在外面一家当地餐厅解决。Kabul人民的生活质量不太高,吃的东西也没那么讲究,但也不算难吃吧,毕竟像印度一样,料放得比较多,刺激胃口还是很不错的。 吃完饭,下午继续巡查。 Kabul主城区并不算很大,一整天时间里,乔巡基本上把模型做得差不多了。他肯定,比天上的卫星要精确。 傍晚,回到酒店。 主管早早地就在大厅里等候乔巡,见到他进来,立马就迎上去。 “乔先生,我们这边的监控结果出来了。您要亲自看看吗?” 乔巡点头,“辛苦你了,经理。” “应该的,应该的。”主管抱过来一台笔记本,将下载下来的昨晚的监控录像播放出来。 一整个晚上,乔巡房间所在的楼层都很安静。并没有出现他所见到的石膏像取而代之的情况。 乔巡看着监控视频,皱起眉。 主管察言观色,立马说: “乔先生,我保证,监控视频一定是原封不动的,没有后期处理过。” 乔巡点头。 “色欲”对主管的情绪感知很清晰。他的表现不太像是在说谎,除非,他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当然,乔巡觉得没必要万事从疑。怀疑主义不可取。 他更加倾向于石膏像本身很特殊,不会被记录,或者说,有其他人从中作梗。要知道,石膏像如果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对方不可能不会想到走廊监控的问题,肯定会有相关防治手段。 乔巡没有过分追究这个问题。毕竟,他只是一个“房客”,了解太多的话,难免会让他的身份存疑。 如果引起其他人的关注的话,显然是利的。 “好的,谢谢经理。这样的话,我就安心多了。大概,昨晚只是我把做的梦当成了现实吧。”乔巡一脸歉意,“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主管赶忙说,“乔先生您客气了。为客人服务是我们的职责,任何问题,我们都有理由帮忙解决。” 虽然没什么发现,但主管态度很好,交谈甚欢。 在餐厅吃饭时,又碰到了那个被取而代之的俄罗斯男人。他看上去完全没什么异常,也不知道,到底内在发生了什么变化。 吃过饭后,乔巡回到房间。 路过廊口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受了一下真正的俄罗斯房客变成的石膏像。结果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乔巡暂时收心。开始对今天一天在脑海里构建起的Kabul主城区模型进行分析。 他标注了自由军总部,巡逻队巡逻路径、哨点、防御点、埋伏道以及进攻道。 从主城区的建筑物分布看,这是典型的战时防守格局。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自由军绝非是什么臭鱼烂虾组建在一起的不入流的组织,是相当有纪录,且有具体目的的组织。 不能小看那些存在了很久的组织啊。 在乔巡的推测里,神迹争夺战的中心应该不会在Kabul市区内,可能在周边山地,但Kabul市区肯定会成为各大势力的驻扎点。因为这里很稳定,尤其是对那些大型势力,以及一些国家而言,稳定是远胜于激进的冒险的。 乔巡又想起了拾荒人。之前周思白告诉过他,有神迹的地方一定会有拾荒人。 也就是说,再一次面对上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大概率不是同一个拾荒人。但,并不清楚拾荒人到底是单个存在,还是有组织性的。 他可是见识过拾荒人的实力。之前要不是取巧,他是完全无法占到便宜的。现在即便晋升到了四阶,他也没有信心说,一定能在拾荒人手上占到便宜。 晚上八点,辛渔来了联系。 “喂,乔巡,你问我的事有点眉目了。” “怎么说?” “我咨询过一些人。比较麻烦,因为你描述的内容还不够充分,比较难以具体推测。不过,从已表现出的现象看,几位教授说可能性很多,但每一种都比较麻烦。你最好不要跟那些东西有直接接触。” “这么麻烦吗?” “说不好啊。你也知道,Kabul处在神迹争夺战的范围内,全球不知道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往那里汇聚。进化者世界本身就很神秘。” “我总感觉,目前所表现出来的已经有点超出进化者世界了。可能要说‘神明与图腾’。” “你说得对。一定要低调,你是单兵,能得到支援的可能性几乎为0,千万不要莽撞行事。”辛渔知道这么提醒对乔巡而言没多大必要,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 “嗯,我会的。倒是你那边,已经到日本北海道了吗?” “是的。这里的景象说出来可能吓你一跳。” “怎么了?” “天空都冻住了。等等,我给你拍张照片。” 过了一会儿,一张照片出现在乔巡的脑海中。 照片里,视野能看到的整个天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冰晶。那些冰晶一动不动,悬浮在空中,映射着异常刺眼的阳光。但这种阳光不会给人带来温暖,只有寒冷的刺骨感。 画面闪烁着妖异的美,让人感到不适。就像在看什么扭曲幻想的怪诞画。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大山一般的巨型气象种,伫立在大地、海洋与天空的交接线上,压迫感让人难以喘息。这对巨物恐惧症患者极度不友好。 辛渔说:“我们初步评估,如果这三个巨型气象种进入北海道中段,那整个北海道都可能成为无人区,变成一座巨大的冰川。” “太吓人了。一想到这种东西全球到处都有,就有种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感觉。” 辛渔叹了口气,“只能说还好我国沿海地区每天都在做污染隐患排查。能把这种东西控制在安全区外。” “是啊。” 乔巡之前看过一些记录。共和国有相当一部分强大的进化者,都守在边疆以及海域。 比起国内,那些地方的更加危险,更加需要强大的进化者。 这也是内陆一些地方人手不够用的原因。污染事件都不大,但也架不住多。还好最近两年科技技术井喷式发展,用以对付污染事件的武器装备越来越精良有效,同等级的污染事件需要的人手更少了。 两人没有闲聊。切断联系后,乔巡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深夜到来。 意识休眠,但监测是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的。 又到了凌晨两点。 某一刻, 哒—— 哒! 脚步声再次响起。 乔巡猛然睁开眼,动作麻利地起床到门口,手掌贴墙,“宰阴”蔓延。 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昨天那个已经完成了取而代之的石膏像,又动了起来。 它按照昨天一样的办法,敲门。 挨个挨个敲。 脚步声越来越近,敲到乔巡的门时。他屏住呼吸,用“伪装”完全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敲了两回后,它继续向其他房间前进。 在1508房。有人回应了它的敲门。 那是一个女记者。 没有意外,过程十分朴实无华。取而代之的事情,再次发生。 灰白色覆盖了女记者,而女记者的样貌覆盖了石膏像。 像昨天一样。 完成了替换后,“女记者”再次将石膏像搬了回去。 乔巡皱起眉。那石膏像就算是空心的也不该是一个年轻女人能轻而易举搬动的。他可是提前探查过,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替代,还能赋予特殊的能力吗? 这个倒不说,最让乔巡感到惊悚的是,明明石膏像已经完成了一次替代,却能进行第二次。 也就是说,这样下次,这些石膏像完全可以把整个酒店的房客全都替换了。 那……到底是什么? 目的又是什么? 他没有僵住,继续使用“立体”改变墙体结构,前往其他楼层,观察其他石膏像。 跟他想的一样,所有石膏像都能完成多次替换。 白天的时候,他问过主管。酒店一共三十座石膏像。分部在九个楼层。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到半个月,酒店内所有的房客都将被替换。 这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说,相当糟糕。 因为,乔巡完全无法确保,自己能在这里独善其身。 但要说离开的话,他又有些不太甘心。毕竟他本身是一个作战单兵,虽然说单兵的第一要务是确保自身的隐秘性和安全性。但,这件事本身的神秘色彩,也在吸引着他。 哪里会有进化者对这种事不好奇的。 好奇心害死猫。但,在有限的风险控制里,做出合适的选择,是一个单兵的基本素养。 乔巡回到房间,脑海里开始构思。 他觉得,需要从源头开始。 从石膏像本身,不能调查出什么来,还可能暴露自己。 第二天天一亮,吃过早饭后,他找到酒店主管。 “经历,我咨询你一件事呗。” “乔先生请问。”主管客气地说。 “就是酒店里摆放的这些石膏像啊,我瞧着挺喜人的,感觉做工很不错。打算也订购一批,你看看你这边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渠道之类的。” 主管问:“乔先生是有什么需求吗?” “嗯,我计划弄一个中央大公园的喷泉石膏像。”乔巡笑着说,“之前,在国内问价格挺贵的。看看阿枯柏汗国这边,价格怎样,算上运输费和关税成本比起国内如何。” 主管说: “这些石膏像都是实体,价格的话,折合成rb,平均在8000左右。” 乔巡嘀咕,“比国内贵不少啊。” 主管笑着说,“那是肯定的,毕竟不是普通的石膏像。质地更好,而且雕刻表现也更好。主要还是阿枯柏汗国这边对这类东西需求不大,是定制的东西。要不是这边的进口渠道不好打通,酒店都还是打算进口其他地方的呢。” “我也就是看重了质地。感觉,这些石膏像比起常见的石膏像是要变现度更高,放在廊口,感觉整个走廊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乔巡说。 “客人喜欢,那说明我们钱没花错。”主管客气说完,然后说:“我这边帮乔先生联系一下吧,具体的还看您自己与对方的沟通。” “那麻烦经理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主管办事很麻利,不到中午就联系好了。 石膏像制造方约好可以到他们工厂去参观。 乔巡答应了。他接着联系上李棠光,打算用李棠光来当中间人。毕竟,李棠光在当地的身份比他透明干净得多。 “乔先生,您是需要石膏像吗?” “不,李经理,其他目的。” “哦哦。” 李棠光立马心知肚明,乔巡这是有其他目的。他不多问,老老实实开车。 中午十一点,两人抵达约定好的地方。 这里位于主城区外东部市区,一家餐厅。 下了车后,乔巡说:“李经理,待会儿你当中间人。” “我懂我懂。” 两人走进餐厅,立马闻到分明的肉香味儿。一看招牌,是主打的牛羊肉食,这在以米饭菜为主的阿枯柏汗国,还是比较少见的。 乔巡大致看了看餐厅里的伙计和老板,分辨出这家餐厅不是当地人开的。 当地人的面貌特征主要是普什图人,肤色较重,毛发更加旺盛,并且额头较短,眉骨偏高。 而这家店的伙计和老板……面向更偏向于术忽人。肤色白里透红,头发贴密。 两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入约定好的包间。 里面已经坐着三个人了。三个人面貌特征都是术忽人的特征。 见到乔巡二人进来,同时起身。中间的人说: “你们好。” 说的是中文。不过带有明显的口音,从口音上,乔巡更加确定,他们是术忽人。 “我叫雅格安·卜麦图,来自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那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术忽人了。 不过……一个来自耶路撒冷的术忽人在Kabul做生意。倒是挺反常的,毕竟,两者的教旨信仰差异挺大的。 李棠光笑着说:“让你们久等了。” 雅格安微笑着摇头。他的嘴唇比较薄,显得面容比较年轻,但眼角的皱纹很分明。 “我已经听苏子文苏先生说过你们的需求了。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李棠光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简短而直接地介绍了他和乔巡。这基本就透露给他们信息,他李棠光是这次会谈主要讲话人,但乔巡才是真正的客户。 “乔先生,李先生。我们这边需要知道,你们具体的需求是什么?” 在来之前,乔巡就已经交代过关键词了。剩下的李棠光自由发挥。 李棠光业务能力很强,让这场会谈看上去只是一场十分单纯的商业谈判。 乔巡充当听客的同时,持续观察着对方。将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记在脑海里。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确经营着一个艺术品加工厂。 他们不只是生产石膏像,还有画作、石雕、浮雕、壁画,甚至是宗教装饰品。 可以说业务十分广泛。 在简单的谈判后,确定了需求,然后,由李棠光提出,想参观一下他们的工厂。 雅格安欣然接受。 表面上看来,双方谈得比较融洽,实现了双赢。 下午。 乔巡和李棠光跟随着雅格安前往位于Kabul郊外的斯瓦兰工厂。那是东部山区,兴都库什山脉的一处山洼洼地。据他说,因为东部山区的土壤矿物质丰富,不论是用来制造颜料,还是雕像材料,都十分适合。 斯瓦兰工厂的规模在Kabul来说已经相当大了,占地约莫有四五万平方米,划分了各种区域,原材料加工、精加工、雕刻、上色、细磨……等等。 这边灰尘很大。阿枯柏汗国的气候本就比较干燥,这种跟山石沙土相关的工厂灰就更大了。 雅格安给乔巡和李棠光分发了防尘面罩。然后,他领着两人开始参观。 从雕刻区,到绘制区。 李棠光展现着他的专业性,在各种工艺流程上的发问很专业,让雅格安丝毫不怀疑他们的目的性。 工厂的原材料加工区里。乔巡看着一辆辆卡车运着在阳光下呈现彩色的土壤进入囤积池。那些土壤要经过处理,分成几批材料,包括颜料矿物、雕塑陶土等。 没有污染气息。 这让乔巡感到奇怪。他先前以为石膏像没有污染气息,是在加工过程中处理掉的,但现在……似乎材料本身就没有污染气息。 他们进入雕刻区。流水线生产的,那些石膏像都是从模具里走出来的。这又让乔巡疑惑了,明明看模具,根本就没有那么精致。但成品的精细程度却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看着仓库里陈列着的一座座雕刻打磨好的石膏像。 乔巡陷入沉思。这些石膏像给人的感觉又有些不同,比起酒店里的,差了一点“形象上的饱满度”。 改变,是在哪个环节呢? 原材料?包装?运输? 一个个排查吧。先从原材料开始。 然后,乔巡在“塔网”里与李棠光沟通。 “酒店苏经理他们那边订的石膏像,生产地是在哪儿呢?”李棠光按照乔巡在“塔网”里给他的要求问。 雅格安说:“原材料在二十公里外的山麓地区,那边的土壤质地黏稠性比较大,适合我们的塑造工艺。” “那些土壤好像跟一般的不太一样。” “是的。一般的石膏像大多以石灰为原材料。我们的石膏像名字虽然是石膏像,但石灰并不是主要材料。还是这边的特殊土壤。” 李棠光点点头,“不过,以前怎么没见你们生产这种石膏像呢?” 雅格安笑着说,“以前东部山麓地区是自由军封锁的,最近一段时间才解封了。” “这样啊。为什么封锁呢?” “那就不知道的。” 李棠光接着说,“我们能去原材料开采地参观吗?” 雅格安一听,面色顿时犯难,“这个啊。” “主要是我们看了你们这边工厂是成规模了,并非那种小作坊,所以有意跟你建立更大的合作项目。”李棠光说:“乔先生在共和国国内掌握着相当可观的工艺品市场。有意考虑打造阿枯柏汗国的名片工艺品。” “名片?” “就是教旨那些啊。你在这个市场里这么久,想必也清楚,YSL教徒在全世界都不少,即便是共和国,也是很大的市场需求。” 雅格安出身术忽商业家族,对市场的嗅觉不错。听到李棠光这么说,有些心动了。 他作为斯瓦兰工厂的市场部负责人,当然希望能拓展更多的市场渠道。 但原材料开采地……那地方,并非是能随意开放的。 李棠光看到他神情略犹豫,笑着说:“对于原材料是否安全可靠,我们的要求是很高的。因为共和国现在的质量标准越来越高,你进入不同的市场,当然要遵循不同的标准来。如果原材料的开发与加工过程不透明的话,我们很难预测市场开发需要承担的风险。” 雅格安点头,“李先生说得对。” “也不只是原材料的开发与加工过程。还有处理,流水线生产环节,等等,我们都需要保证一定的标准才行。” 听到李棠光这么说,雅格安心里反而放松一些。他还是比较在意他们要参观原材料开采地的目的是什么。 雅格安想了想,点头说: “可以。不过,原材料开采地涉及到我司的商业秘密,所以,请二位务必严格按照我们的参观流程进行。” “当然。” 原材料开采地在兴都库什山东部山麓洼地。 坐着工程车,一路颠簸过去。 运土车在泥路上轰鸣着。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原材料开采地。 和大多数矿场、沙场以及泥场的形象差不多。供给着斯瓦兰工厂的原材料地,处处都宣泄着现代工业对自然环境的开发与破坏。 开发各有标准,破坏千篇一律。 雅格安开始给两人讲解他们的开采过程。感觉得到,有些环节他描述得比较含糊,但……那种都是矿场上比较常见的了,大多都是安全和污染处理的问题。这种事一般都是灰色地带的,但算得上是一种潜规则了。 不过,乔巡和李棠光不是什么卧底记者,关注点也就不在这上面。何况,其他国家的事,也管不着。 看了外面的大开掘场后,三人坐着矿车下井。 一进井,那浓烈的尘土气息呛得人十分难受。沿途,有不少蓬头垢面的矿工,几乎看不出样貌来。 里面条件十分恶劣。对于乔巡来说还好受,但李棠光没那么好受。 乔巡若有若无地给他笼罩上一层“治阳”的控制空间,挡一些灰尘。毕竟,他是中间发言人,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很重要。 矿井很深。 往不错。 乔巡眼睛保持一定角度转动着,最大化将视野所及的地方在脑海里记录下来。 晋升到四阶后,天赋“立体”让他对空间距离的感知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时时刻刻感受着矿井的深度以及长度。 目前,他们在1.5k长,900的深的矿道里。 乔巡对矿物认识不多。他比对着“塔网”里的资料图片,分析 一番比对下来,发现这土壤山石里存在的矿物并非世界目前所公布的主要矿物。 新物质? 越往在狭窄,通风性差的环境里,作业产生的热量流失速度很慢的。而且,Kabul这种气候条件,本身比较干燥,在这个时间段,温度不应该会这么低才是。 是那些矿物质吸热,还是它们本身温度很低呢? 到达矿井底部开掘场。这里是一个椭圆形的开掘场。 在灯光下,可以看到五彩斑斓的土壤。在周围闪烁,如同进入了一片彩虹海。 雅格安热情地讲解这些矿物质的开采方式。李棠光应付着他。 乔巡有更多的机会观察。 他借着系鞋带的时间,捡起地上指节大小的彩色矿。 “暴食”发动,开始吞噬。 【梦土(神迹)】 【真主安拉言说六大信:信真主、信使者、信天使、信经典、信前定、信后世。所言信“后世”,肉体腐朽,灵魂超脱,凡是尊信六大信之信徒,死后皆可前往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里,有天堂,有火狱……天堂如真梦,缤纷迤逦,称“第二梦”,筑造天堂之物,为“梦土”】 【“梦土”受于天使阿兹拉伊来,乃人间纯净之梦所化】 “梦土……” 乔巡心里喃喃。 这是神迹? 他想,也许在“暴食”看来,出自神之手的都是神迹。当然,并非所有出自神之手的神迹都如同世界沙盘那般。 他眼睛转动,看着轰隆作响的矿井里密密麻麻的缤纷色彩。那些全都是出自YSL教旨中天使阿兹拉伊来之手的神迹。 纯净之梦所化,意思就是说……这些梦土的根源在于世人所做的梦。 但,什么样的梦才叫纯净之梦呢? 为什么,用梦土制作的石膏像又能具有那样的能力。还是说,这是在有心人的操作下才实现的效果。 “乔先生,你在想什么?”雅格安回头看到乔巡在发呆,问。 乔巡笑着说:“这场景很漂亮,有些看入神了。” “我们也没搞懂这些矿物质发光的原理。不过,你不用担心,没有辐射。我们走过安全检测的。” “你们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嗯。一开始我们不在这里开采原材料。是公司新来的执行董事决策开发的。” 乔巡点点头。虽然很好奇,但他没有追问执行董事是谁。 那不合适。 雅格安搓了搓手,笑着问:“乔先生,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乔巡点头说: “开采环节没什么问题。不过,要是能给这种矿物质安置具体的身份就好了,毕竟,进出口对这种事很看重。” “这没什么问题。”雅格安笑着说。 给一样东西安排个合理的身份,对他们这行来说,很容易。 “那我们可以洽淡具体的合作了。”乔巡笑着点头。 且不论其他,这些梦土光是带着一个“神迹”的头衔,就值得乔巡大批量往国内运。 雅格安立马笑开了花。谈成一笔生意,还是跨国的大生意,当然是值得津津乐道的。 知道了梦土的存在,乔巡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现在可以确定,梦土是制造具备替代功能的石膏像的关键环节。 随后,三人搭乘矿车离开这里。 在深度400的地方,一架矿车从上面缓缓滑下来。 看清楚上面的人后,雅格安连忙用英语问好: “诺曼先生。” 被称作诺曼先生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他的样貌像是西欧那一片的人,肤色偏白,瞳孔颜色浅,嘴唇很薄,五官立体感很分明。仪态气质和善而谦逊,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穿着十分讲究,风格偏向于英伦风。一个看上去是他秘书的女人跟在旁边。 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稍稍看了乔巡和李棠光一眼。 随后,两架矿车错位远去。 雅格安说: “那位诺曼先生就是我司新来的执行董事。他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考察,所以大家都习惯了。” 乔巡问: “他不用戴防尘面罩吗?” 而且,乔巡注意到,那个男人身上一点灰尘都没沾。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他似乎很能适应尘雾较大的环境。” 乔巡点头。 这位年轻的执行董事,不简单。 下方,怀尔德·诺曼转头看了看上方,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微微蹙起眉头。 然后,他对旁边的秘书说: “那两个东亚人,调查一下。” “好的先生。” 说完,她直接跳出矿车,走向旁边站台的挂灯。 一阵闪烁后,她消失在光中。 009 用“懒惰”对付“光”(二合一) 回酒店的路上。 轿车疾驰,激荡起黄沙。 李棠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问: “乔先生,您还有其他需求吗?” 乔巡坐在副驾驶,看向前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李经理,梦……你对梦的感受是什么?” “梦?” 李棠光愣了愣,不太理解乔巡突然问起这个是为什么。他认认真真想了想,然后说: “科学上说,那应该是身体内外各种刺激或者残留在大脑里的外界刺激引起的景象活动吧。” “个人情感上呢?” 李棠光能在Kabul这种地方站稳跟脚,没点知识是肯定不可能的。他笑了笑说: “从唯心主义看,那大概就是个体意识情感的残余表达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有这句话吗?” 乔巡点头。他神情微沉,看着车窗外。 李棠光瞥了他一眼。他觉得自己接待的这位年轻的来自祖国的贵客,跟平常自己接触的年轻人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李棠光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挺没有概念性的。 “乔先生是有什么不解吗?” 乔巡顿了顿,说: “也没有什么不解。只是突然想起这回事,问一下别人的感受。” 事实上,他作为心理咨询师,对梦的研究不少。但,问题在于,自从他开始进化后就没做过梦了,自身脱离了对梦的感受。 所以,他无法直观理解什么叫“纯净之梦”,以及,不知道这东西如何能组成构建梦土的材料。 他也没有指望从李棠光那里得到解答。 “乔先生,真的要订购那些石膏像吗?”李棠光问。 乔巡点头,“那种材料值得研究。” “这样啊。需要我联系渠道吗?” “不着急。”乔巡想了想问:“李经理,斯瓦兰工厂所属公司那位执行董事……你能搞到信息吗?” “你怀疑他?” 乔巡摇头,没有透露具体目的。 李棠光不多问,说: “我接下来就去找看看。” “麻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回到酒店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喀布尔海拔较高,太阳落土晚。血琥珀一般的夕阳挂在天边,照进酒店的大厅。 夕阳落在酒店大厅前台左右的两尊石膏像上。一个是手持三叉戟的鱼人,一个是捧着一本书的章鱼。 不太合调的搭配,却呈现出别样的艺术感。 乔巡觉得,如果是一般的材料打造的同样的石膏像的话,那绝对不适合摆放在酒店里,因为很难看。 用“梦土”打造的,却有别样的美感。 跟主管苏子文闲聊了几句,也就是问问有没有其他房客说凌晨吵闹的问题。遗憾的是,貌似除了他,其他人都没反馈过。 为什么呢? 这酒店里可是有不少进化者的,难道他们都没听见? 事情越来越迷惑了。那些石膏像到底有多大的能力,不得而知。 吃过晚饭后,回到房间,将白天下矿井沾染的灰尘洗掉。 然后,等待凌晨到来。 躺在床上,一点都睡不着。“梦土”和石膏像牵扯着他的心神。 共和国那边迟迟没有给他下达指示。 所谓的神迹争夺战尚且看不到眉目。除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入Kabul和附近几个城市外,感觉不到风雨欲来的紧迫感。Kabul甚至比平常更加稳定了,平常几乎每天都还要发生什么恐怖袭击,但是这些天,反而没发生什么事。 床头的助眠灯亮着黯淡柔和的光。 扑滋—— 闪烁了一下。 乔巡没在意。电流不稳或者飞蛾飞过,是很常见的事。 直到,他闭上眼准备睡觉,习惯性安放“宰阴”的监测空间。 “宰阴”划过床头的助眠灯。 一股律动让他心里一惊。 那涌动的能量轨迹与精神轨迹,切实地落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有人! 乔巡迅速镇定下来,避免打草惊蛇。 他神情和姿态都没有什么变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闭上眼睡觉。 但,“宰阴”时时刻刻都盯着那盏暖黄色的助眠灯。 有人在看着他。 就藏在那盏灯里。 为什么? 这是什么能力? 乔巡不明白。是他从没见过的一种能力。并没有强烈的污染痕迹,说明对方要么污染值很低,要么有隐藏污染的手段。 但为什么,对方是怎样通过一盏灯监视他的呢? 他没有选择关灯。 被监视了,这让他十分在意。他作为一个作战单兵,本身第一要义就是保护自己,不泄露身份。被监视,说明自己有什么行为是非常的,而且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现在,对方藏在暗处。 博弈的条件在向对方的天平倾斜。 乔巡知道,这对自己很不利。必须尽快想出应对办法。 首先,自己是什么非常行为,受到怎样的关注呢? 把这些天自己的行为做了一个溯源整理,很快,他锁定在今天下午在矿井里,与那位诺曼先生的相遇。 诺曼先生的身份本身就存疑。第一,他是最近一段时间空降的;第二,他主张用刚刚被自由军解禁的区域矿物质;第三,他见过自己。 这样三个条件,足以将最大的倾向指向诺曼先生。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以特殊的手段监视自己,说明自己一定在某一个方面被他在意,或者重视了。 是进化者这件事吗? 乔巡快速思考抉择着。 对于单兵而言,发现不利条件,需要尽快解决,或者尽快脱离。 现在脱离不是一个好选择,那会引起更大的怀疑与关注。 唯有解决一条路。 乔巡躺在床上,平稳地呼吸着。 第三视角里,他就是已经睡着了。 事实上,乔巡能够利用“两栖生物”这个已经不太有用的天赋控制自己的睡眠状态。让肉体沉睡,意识却很清醒。 首先,需要弄明白对方是如何借助一盏助眠灯来监视他的。 是灯本身,还是……灯光。 如果是前者,那大概只是普通的能量寄存类型的侦查类天赋,如果是后者的话,可能就利用到了“光能传递信息”这一特性。 乔巡用“命理循天”去感受。 这个不需要能量的天赋,可以摆脱借助能量催动的天赋的感知。 感知顺着床单蔓延到床头柜,蔓延到暖黄色的助眠灯上,蔓延到灯光当中。 他明确了,对方利用了灯光。 “命理循天”解析着这一特性。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灯光里居然藏着大量的……生命信息! 他一点一点感受这些生命信息,通过“命理循天”将这些生命信息传递到脑海中,再用真武路线的四阶天赋“生南斗”详细地解析出每一段单元化的生命信息。 然后,再进行重组。 一个十分具体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一个女人。 一个成熟的金发美女。她的身体展现在乔巡的意识之中,没有任何一处是隐藏起来的,甚至可以看到她的每一条肌肉纹路。 这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他白天刚见过这个女人。 当时,她站在那位诺曼先生的旁边。像是其秘书一般的角色。 而现在,她以光的形式存在于助眠灯放出来的光晕当中。 这种完全改变生命解构的天赋,乔巡是第一次见,无法不为之感到惊讶。 当然,只是惊讶,不是震惊。 他的“震惊”早在红桃A撕开方块10“大师”的脸颊的时候就用光了。 知道了对方是谁后,乔巡必须面对怎么处理这一实际问题。 直接关掉灯? 是视而不见? 还是识破她的手段,把她叫出来打一架? 直接关掉灯看上去是最简单的办法。乔巡也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但实际上并不理想。 他能关掉助眠灯,但是,做不到不让一点光进入自己的房间。更加做不到杜绝一切光源,毕竟,手机屏幕也会发光,天也总会亮起来。 视而不见的话,乔巡觉得除了给自己徒增不安以外,没有任何用。毕竟,他没法从这一抉择里获取更多有利的东西。反而还会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的监视下,影响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是,识破的话。那就等于撕破脸皮。打不打得过另说,毫无疑问,自己会失去留在这里,继续调查其他事情的条件。 一个作战单兵在战争开始前就暴露了,毫无疑问,是对整个战争毫无价值的。 他不是雇佣兵,是背负着任务过来的。 何况,这个女人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诺曼先生。 能制造出自己无法理解的石膏像,怎么可能是轻而易举能应付得了的。 需要有一个既能避免被监视,又不彻底撕破脸皮的办法。 思考…… 她的能力是将自己的生命信息转变为光的形式存在。接受外界的信息也通过光。通过“命理循天”,乔巡知道她无法直接用看的方式确定环境信息,而是跟随着光路的传播途径来了解环境信息。 一盏助眠灯亮起,虽然光线黯淡,但在充分的漫反射下,光路可以布满房间内所有非密闭空间。 “光……”乔巡想,“光这种形式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呢?通过光接受环境信息,无法杜绝光源的话……就只有改变自己的环境信息了。改变自己的环境信息……” 乔巡不断在心里念叨着。 “懒惰……懒惰!” 他想到了自己的四阶特性“懒惰”。那不就是改变存在信息的能力吗? 存在信息的改变了的话,自然,自身的环境信息也会改变啊。 乔巡想到即做到,完全不犹豫。 他开始利用“懒惰”,编造出一段存在信息来。 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吃早饭,吃了早饭后回到酒店看书,看到中午吃午饭,吃完午饭到酒店七楼的娱乐室散步,然后吃完饭,晚上回房间洗澡,洗完澡躺在床上玩一会儿手机,然后睡觉。 这段存在信息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会这么做,而只是一段概念化的信息。 编造完毕后,他用“命理循天”将这段信息送入藏在助眠灯灯光里的女人的生命信息里。 他反复以她的视角验证了一遍。当她把感知视角放在自己身上时,这段概念化的信息就会出现在她的认知当中。 乔巡反反复复验证后,才从别人的感官视角里意识到“懒惰”的强大之处。 试想一下,当你一任何感官视角,不论是直接的感官,还是天赋能量的探知,都是对方编造好的想让你感受到的视角,是怎样一种感受? 这就涉及到观测者视角与实际视角的区别了。 当观测这一过程进行时,呈现的事编造好的概念。这一过程不影响实际内容,只影响观测。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乔巡走过一个监控器。监控器画面里,他走过了。但当第三方对其进行观测时,意识所受到的反馈不是“他走过了”这一画面,而是乔巡用“懒惰”编造好的画面。 这很强大。 乔巡这才意识到,什么叫“影响概念”。 当然,他也清楚,这种影响目前只能有具体目标的影响。也就是说,他只能选定目标进行影响。还做不到彻底改变自己的存在概念,选定目标外的其他观测者照样能看到真实的他。 目前的选定目标是藏在光里的女人。 虽然确定了这一点,但这并未让乔巡感到安心。 见识到这个女人的能力,他不得不去想,那位诺曼先生又是怎样的能力。 这场神迹争夺战也许还会有更加强大的存在。 自己一个使者阶的进化者,能行吗? 凌晨,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石膏像依旧在行动。 乔巡持续观察着。 主要是为了清楚具体是哪些人被取而代之了。 他将这些被取而代之的人全都记录了下来。这或许会是一份比较重要的信息。 在之后的几天里,乔巡确信,那个可以变成光的女人时时刻刻都跟着自己。 她会出现在灯光里、手机屏幕的光里、太阳光里、放射性光里…… 但是能肉眼可见的光,她都能存在。 甚至,肉眼可不见的光,如激光,她也可以。在斯瓦兰工厂参观激光雕刻技术时,乔巡就发现了她。 阴魂不散。 乔巡不由得想,还好自己是到了四阶才来阿枯柏汗国的,如果是三阶,没有“懒惰”的,一定无法抵挡住她的监测。那结果就只有逃离这里一个。 …… 住进酒店的第五天。 在乔巡的统计里,已经有一百五十人被石膏像取而代之了。他将这些人整理在一份名单当中。 通过李棠光给他的内部软件,详细分析了他们的个人资料。 确定了,有六十五个进化者。其中五十个可以追溯到具体的国家的来到Kabul的渠道,可以断定为国家官方人员,是在编进化者,剩下的十五个就是非在编进化者了。 乔巡并不清楚这些人被取而代之的后果是什么。 但他没法去拯救他们。他的定位是一个配合组织的作战单兵,而非国际英雄。 这五天里,乔巡除了和雅格安洽谈合作项目外,就是跟李棠光一起继续“游逛”。 当然,他实际上是在画地图。 …… 晚上,Kabul市中心的一个独栋宅院里。 怀尔德·诺曼坐在庭院中逗猫,一只优雅的阿比西尼亚猫,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埃及猫。 他嘴角含着浅淡的笑容,使其整体气质同猫一样,优雅有风度。 英伦贵族的气息从他身体每一处倾泻出来。 浅淡的瞳孔有种神秘的色彩,藏匿其中,蛰待闪烁。 某一刻,庭院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诺曼拍了拍猫的屁股。猫识趣地跑开了。 “迪莉娅,如何了?”诺曼看着灯问。 灯光在某一刻突然变亮。光线在地面汇聚交织,很快,交织出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她同诺曼一样,有着浅淡的瞳孔,气质优雅。 “先生,他们很普通。”芙洛伦·迪莉娅轻声说:“年纪稍大的叫李棠光,五年前就在Kabul了,是一家人力资源公司的市场经理,这些天里,他要么工作,要么跟斯瓦兰工厂的雅格安先生谈生意。而年纪稍大的叫乔巡,刚来到Kabul,是共和国一名商人,来到Kabul,委托了李棠光进行市场调查,当然,他的身份存疑。但……” 她迟疑了一会儿,“他的生活非常规律。” 诺曼疑惑,“规律?” “嗯,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吃早饭……”迪莉娅陈述了一遍,“极其自律,没有做其他任何事。” 诺曼顿了顿,蹙起眉,说: “难道,是我的感觉错了?为什么,他给我一种不太安分的感觉……” 迪莉娅没有说话。 诺曼问: “你刚刚说的生意是什么?” “雅格安先生计划往共和国出口一批由东部山区矿洞出产的矿土制作的石膏像,正在拟定策划书,大概会在明天递交到董事会。” 诺曼摇头,“直接拒绝他。” “好的。” 诺曼说:“来得太仓促,之前没有说过,你顺便说一下,以后,那座矿洞出产的矿土受到我们的直接管辖。” “好的。我还要继续监视他们吗?” “不要浪费时间了。战争种的勘探马上结束。你的能力很关键,可不能像‘大师’那样出问题。”诺曼说,“太遗憾了,失去了‘大师’的立体几何控制能力,我们需要多费一点心思。” “好的。” “芝兰酒店那些‘拥抱天使’,进展如何?” “已经有一百五十人成为阿兹拉伊来的‘天使奴仆’了,最多五天,就可以完成仪式准备。” “很好,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定,不要疏忽。让‘音乐家’保持好节奏,务必保证‘天使奴仆’不被知晓。另外,自由军那边,可以让他们行动了。点把火,”诺曼十指交叉,似在做某种祈祷。他顿了顿,轻声说:“烧起来吧。” 迪莉娅表情始终温顺,甚至于顺服,“好的,先生。” “去吧。” 迪莉娅再度变成光离开这里。她是……“光”。 诺曼看着漆黑的天空,心想,看这天气,气象种要来了啊,不知道会有几个。 还有,为什么那个男人会让我有种不安分的感觉呢? 是我在排斥他,还是他在排斥我? 短暂的接触让他并无法确信这一点,但多年在全球各地挑拨区域纷争的经验告诉他,一切不安分的因素都会成为伏笔。 将不安分的东西,扼杀在萌芽之期,才是最合适的。 任何意料之外的因素,都是失败的预兆。 没有什么犹豫的。这件事也不值得他去犹豫。 他手指按在耳朵下的凹口,轻声说: “杀了这两个人。” 通过某种独特,专属于他们的方式,诺曼将乔巡和李棠光的照片发给对方。 “好的,‘先生’。” “小心,那边有‘拥抱天使’。” “请放心。” 切断联系。诺曼微笑着拍了拍面前的桌面。之前抛开的埃及猫迈着优雅的猫步小跑过来,跳到他的面前,发出咕噜的声音,慵懒地撒着娇。 …… 乔巡站在酒店餐厅里。一眼望过去,能很轻而易举地就看到被石膏像“取而代之”的人。此时此刻,他们跟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不论是说话方式、神态、姿态动作等等,都跟之前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过他们被石膏像替换,乔巡也不会相信现在,“他们并非他们”。 他不清楚,这些石膏像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操纵石膏像的背后的势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达成什么目的。 从今天开始,他就没在周围发现那个可以藏身于光中的女人了。 放弃了吗? 她放弃了,但乔巡可没丝毫放松。仍旧把用“懒惰”编造的存在认知概念作用着,虽然是要费一点心思,但保险。 按照惯例,吃过早饭后,乔巡跟李棠光一起继续观察环境。 这几天下来,他们把Kabul城区逛遍了。乔巡脑海里储存着一张Kabul的全息地图,精确到他的肉眼聚焦极限。可以说,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详细精确的Kabul地图了。 今天呢,他们要向Kabul东北部的兴都库什山山脉与特佩马拉詹山交接的山脊前进。 事先已经调查过了,那个地方就是从河西走廊迁过来的大月氏族人曾留下神话文明的发源地。现在,那边存在着大量的帝王陵墓,其中不乏波斯王纳第尔沙、印度莫卧儿帝国巴卑儿王等知名帝王,还有不少的YSL教什叶派知名人物。 在传说里,特佩马拉詹山名字来自于一个叫“特佩马拉詹”的魔术师。他的魔术创造出许多人间奇迹,奇妙得叫人难以置信。他走遍了全世界每一个地方,每到一处,就会用魔术赢来丰厚的财宝。但他惜财如命,只会敛财,绝不会付出。临死前,他巡视、抚摸那些珍宝,悲伤欲绝。至死也不愿与财宝分离,更加不愿意这些财宝落入他人之手。 最后,他放火烧了财宝。财宝燃烧的灰烬,堆积成了一座山陵。 这座山,被称为“特佩马拉詹山”。 与流行的寓言与童话故事不同。这段传说故事,并没有表达什么道理,不展示某种教育意义。更倾向于一段事迹的陈述。 上午八点半,李棠光准时抵达酒店门口。 他已经准备好了登山装备,也找好了当地的向导。 上午九点,做好一切准备。 向特佩马拉詹山出发。去看看,所谓的“魔术师的宝藏”到底是不是神话传说。 坐车抵达Kabul东北郊后,乔巡、李棠光加一个向导,带着登山装备,走进蜿蜒曲折的山道。 这里原先是被封锁的。因为山上有许多的陵墓。对于当地人而言,这些陵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军接手Kabul后,才逐步解封。 不过,一般人也不太情缘来到这里,觉得那是打扰亡灵的行为。 向导是一个本地人,名叫纳木汗·拉塞·约达尔,五十多岁,头发卷翘,灰白色,皮肤黝黑。 在山道上,他做了一番抚慰亡灵的仪式后才肯前进。 乔巡和李棠光充分尊重他们的礼仪习俗。 当然,如果不是借这个合理的由头,他们也不会请向导。 天空灰蒙蒙的。 渐渐地,下起了雪。对于Kabul这个地方,这算是比较晚的雪期了。 010 暴风雪里的“屠夫”需要亲眼看到“死”的结果 天上的雪如同蒲公英的飘絮,风一吹,就在空中打转,糊涂一片,有些迷眼睛。 向导约达尔认为那是他们的使者阿木在天堂向人间倾洒健康与和平,一路走着嘴里都念念叨叨的。 乔巡对李棠光说: “他们这里的人都这样吗?” 他是用“塔网”在跟李棠光交流。虽然可以直接用中文口头交流,但难保不齐有“约达尔听得懂中文”这种可能。 李棠光回答: “并不是。只不过特佩马拉詹和兴都库什山交接这片山地在当地眼里,是不可亵渎,需要敬畏的神山。YSL六信有信使者,其中就有使者阿木埋葬在这片地域,虽然周边各国都说阿木埋葬在自己的地方。所以,即便这里开放了,一般人也不会登山。” 乔巡点头,“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得借着这个向导的指引,才能上来嘛。” “倒不是。他们信奉教旨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李棠光说:“只是自由军里有些教旨信仰入骨的人。他们会在这里巡逻,如果没有合法合规的向导的话,我们轻一点被赶下去,重一点的话……会被处决。” 约达尔刮了刮自己深陷的眼眶,用当地语说: “这条路就是为使者阿木送葬,通往天堂的路。” 这种语言在吕仙仪给乔巡的“语言通”的收纳里。所以,不用翻译他也能听懂。 但他要维持自己一个共和国商人的形象。所以,还是走了李棠光翻译这个过场。 乔巡向前看去。飘絮一般的雪里,狭长的山地甬道通往远方。路并不崎岖,上面铺着一些灰白色的石板,几乎每一块石板上都铭刻着一些文字。两旁没有什么杂草,看得出来这条路经常有人打理。 路的尽头,在天空与山的交映下。看上去倒的确像是通往天堂之路。 乔巡认真地记录周围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地板上那些铭刻的文字与图案。 很快,他就见识到了李棠光说的巡逻的自由军。 四个穿着沙黄色作战服的高大男人迎面走过来。他们相貌特征相似,估摸着都是“阿系”国家的人。全身上下配备了不少装备,一点都不寒酸,比起那些大国的特种部队也不逊色,武器、通讯器、检测器、精神凝聚器、博发器等等都有配备。 四人配队也是经典的“领袖、向导、哨兵与战士”配队。 乔巡作为一个专业人员,立马从他们的站位、姿态和眼神判断出各自的定位。 他发现自己即便是做了功课,知道自由军并非临时起意结成的散漫组织,但还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专业。在初步估算了,这只四人控制小队并不亚于共和国知冬市级别的应急处理中心的控制小队。 而这,只是巡逻队。 四人控制小队的领袖似乎认识给乔巡两人带路的约达尔。他们热情地沟通一番,相互行礼过后,放行了。 李棠光说: “约达尔在Kabul是知名的圣地巡礼指引人。大多数人都很尊敬他。” 乔巡点头,微笑着说: “这么看,李经理你还真是可靠。没有你的话,我估计在Kabul很多行动都没那么顺利。” “乔先生言重。国家信任我,让我到这边来,我肯定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辛苦了。” 对于这种驻扎在混乱地区的国家特别人员,乔巡很尊敬。 雪越下越大。从一开始的飘絮到后面就是棉絮了。 李棠光问: “乔先生,下雪影响吗?” 乔巡抬头望着天空。灰蒙蒙一片,如同被冲刷浅淡了的墨汁。体感温度也在不断下降。 “天气预报有说下雪吗?” 李棠光摇头,“没有,说未来半个月都没有雪。但是突然就下起来了。” 乔巡伸手接过来一片雪花。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的确是自然生成的雪花。 下雪倒是不影响他对这条“通往天堂之路”以及周边景象分部的记录,只是,他不得不去想,为什么突然下起了雪。 认识过气象种后,他自然而然地会对异常气候产生一些敏感认识。 “走走看吧,如果太大了我们就回去。” “好的。” 虔诚的约达尔每经过一座石碑,就要诵经行礼。吟诵的是《古兰经》的“哈只经”。乔巡听了听,大致就是朝拜觐见那方面的。 诵经礼毕后,他会介绍石碑的来历,其主人的生平以及真主安拉或者其他天使、使者给予的使命。 乔巡认真地听着,就当长见识了。 这些都是互联网和“塔网”上没有记载的,几乎只存在于当地MSL口口相传,或者一些老旧手抄绘本、经文中。 约达尔是一位非常虔诚的MSL。这“通往天堂之路”漫山的石碑、纪念石柱,他记得每一个背后的故事。 乔巡更关心的是从河西走廊西迁过来的大月氏人在这里留下的神话传说故事。 他让李棠光隐晦地提起一些相关内容。 但约达尔非常反对提起那些神话传说故事。这个期间,乔巡的“色欲”从他的情感里读到了“愤恨”和“蔑视”。 似乎,YSL教逊尼派的教旨是跟大月氏人留下的神话传说故事相背的。 看来,神迹争夺战的主角“战争种”,有一段比较难以提起的故事。 雪越下越大,封了天,鹅毛般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飘下来,在大风中张扬地鼓动着寒冷的气息,树枝枝头已经开始积雪。视野所及之处,是白惨惨一片,即便穿着防风服,依旧无法阻挡寒冷的侵袭。 即便是乔巡,都有撤退的想法了。因为这场雪不正常。 不管是出现还是酝酿与爆发的过程,都不正常。没有雪的大小涨幅是匀速上涨的。 但虔诚的约达尔似乎觉得这是使者阿木在天堂对人间的怜爱。本来只是圣地巡礼指引人,指引乔巡和李棠光走过天堂之路的他,现在似乎要在这大雪之下,虔诚地膜拜。 乔巡说:“李经理,这雪下得不正常。” 李棠光虽然是“塔”成员,但并非进化者。他有些吃不住了。体感温度从十多度骤降到现在的零下,在短短的两个多小时里。这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无法随意承受的。 “乔先生,要不然我们改天再来吧。” 乔巡点头。尽量还是别在极端天气里冒险。尽管这条天堂之路还有很多值得探究的地方,比如整体构造与石碑石柱之间错落位置的关系、尽头的显像等等。 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有冒险的底气。但是带着李棠光这个普通人,风险很大。 “好的,你跟他说一下吧。”乔巡回答。 李棠光走上前,开始跟约达尔沟通。 虽然不太满意两人不走完整个“通往天堂之路”的行为,但《古兰经》讲述过契约与诚信。视其为人生信条的约达尔履行了与李棠光的约定,同意带他们下山。 这条特佩马拉詹山河兴都库什山之间交杂的“通往天堂之路”,地势比较平缓,背高地,面低洼。 大风大雪一来,没有任何阻挡。呼啸的风雪愈来愈大,在这里肆虐。 土生土长的约达尔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雪。但他的观念似乎不太一样。风雪越大反而越兴奋,似乎说着是什么福祉一样。 见着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做礼拜,乔巡忍不住了。由着他这么耽搁下去,那今天估计要在山上过了。 使用“迷覃”诱导他的意识,老老实实快速往山下走。 呼呼—— 风,呼啸, 雪,缤纷。 迷蒙的雾气从山洼开始,向上蔓延,很快笼罩住了整个兴都库什山和特佩马拉詹山。 乔巡现在确信,这是气象种引起的极端气候了。 因为,当他往山脉北部看去,极目眺望时,巨大的虚影若隐若现,匍匐在天穹上。 天赋“线段”的认知下,那巨大的虚影距离他28.2k。悬浮在空中,可能是飞行气象种。因为缺乏具体的参照物,所以无法判断它离地面多高。 压迫感。 对巨物恐惧症患者的挑战。那只气象种的身躯如同卷曲起来的干枯的大树,分明的枝干一般的躯体组织在空中扭曲成“烩面”,巨大的头颅像炸开的西瓜,十分不规则,完全不符合生物性对称原则。 风,就从那边吹来。 乔巡知道,也许,这场神迹争夺战,要开始了。 周思白的叮嘱在他脑海里回想:任何一次有拾荒人出没的神迹争夺战,都是全世界最危险的污染世界,除了人类尚未涉足的地底世界、深海文明与宇宙生物外。从来没有一次,人类真正意义上面对拾荒人取胜。所以,乔巡,你务必小心,记住,你或者才有无限可能,一旦失去了对生命的选择权,那么你将万劫不复,任何人都是一样。 乔巡微微吸气。冰冷的风钻进他的喉咙,冰针一样扎。 “李经理,你还好吗?”他问。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呼啸的大风。 乔巡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爆动。一种恶寒在心里涌起,他本能地往道路外一扭,扭到一座石碑后面。 尖锐的破空声,在他之前的位置炸开,制造出一个小型的云爆场。 云爆场坍塌后形成雪龙卷溃散。 他朝旁边看去。李棠光呆呆地站在“通往天堂之路”上,双眼失去了色彩。 一阵大风吹过,李棠光的头颅从肩膀上掉下来。 血随着雪,在风中缭乱。 乔巡在这一瞬间,呼吸停滞了。 李棠光就站在他身边,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被人斩首。从头到尾,他一点察觉都没有,不论是精神轨迹,还是污染痕迹……完全没有察觉。 被“迷覃”诱导的圣地巡礼指引人纳达尔凭着本能继续向前。 他很快,消失在厚重的风雪中。他并不是目标,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滋—— 一股电流声,在乔巡耳旁响起。 随后,他感觉自己身体左侧遭受到了强大的切割力。 正有这样的感觉。切割就已经完成了。他的左臂,整个掉了下来,啪嗒一声,砸在石阶路外面的冻土上。 手臂掉落的瞬间,是没有疼痛感的。以至于乔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听到手臂砸在地上发出声音,他才意识自己的左侧手臂被切断了。 疼痛袭来,像洪水一样冲刷他的大脑。 他用力咬住嘴唇,“疼痛免疫”和“交感神经毒素”共同作用,止住痛意。 来不及疗伤。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臂就开始逃跑。 无形的杀机,隐藏在每一丝空气里。任何不作为的选择,都会将自己推入死亡陷阱。 他狂奔而去,身形溃散于暴风雪之中。 登山靴踢踏在冻土上,发出咯咯的声音。但,这些声音都被他以“声音力场”给控制住了。 不留下最直接的追踪痕迹。 滋—— 电流声再次响起。向兴都库什山方向的高地逃窜的乔巡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向断掉的左臂汇聚。那切割掉他手臂的奇异力量逼迫着血液流出身体,然后在寒气中被冻成血渣子。 乔巡来不及给自己疗伤。在高速移动,身体关节和组织剧烈活动的情况下,即便是“生南斗”的强大治愈能力也无法实现治愈。 他不得不用“宁恩”直接封冻住左臂断口,避免组织坏死。 可怕,太可怕了! 他的心脏继续要皱缩成一团,不住地微微颤动着。每跳一下,就释放出不正常的生物电流。 藏在风雪中的敌人,实力非常可怕。 他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感觉不到对方是如何对他发起攻击的。这种攻击要比方块10“大师”那种操纵非生命立体几何物体要直接得多,没有中间媒介,出手就是针对身体最直接的攻击。 乔巡来不及为李棠光的死亡感到悲伤。 对方直接且丝毫不留情的手段让他明白,没有任何交谈的余地,脸对方是怎样的存在,怎样发力的都不知道,留给乔巡的选择只有逃。 靠近兴都库什山的高地陡峭而崎岖。暴风雪席卷这片沉眠于大地的山石。 不断有被风雪松动的巨石从高地山坡上滚下来,像风滚草,只不过,这风滚草能砸穿一切。 温度还在持续降低。 高地的土壤以惊人的速度封冻了,很滑,很坚硬。 滋—— 电流声再次响起。 乔巡意识蓬勃,巨大的“治阳”爆轰空间在他身后炸开。借助着推力,他升至半空,藏匿在呼啸的风雪之中。 致命的切割力从他的脖子上划过。 尖锐锋利的无形之物,将他的皮肤、肌腱以及其他组织划开。 乔巡右手扶住自己的脑袋,不让它掉下去。“生南斗”和“枯木逢春”同时发动,一个负责维持生机,一个负责修缮机体。 手臂断了,能暂时封冻,但脑袋掉了,可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做的代价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雪龙卷吞噬,顷刻间消失。 远空,巨型气象种的虚影逼迫着大地。风雪笼罩了天空,一步步向Kabul推移。 “屠夫”站在雪地里,与暴风雪比起来,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屠夫”的任务是:杀死他们。 “杀”是方式,“死”是结果。 “屠夫”需要亲眼看到结果。 … … (004章已经解封) 011 这里埋葬着“安息帝国” 兴都库什山和特佩马拉詹山下着暴风雪的时候,毗邻的Kabul也下起了小雪。 温度开始骤降。 因为天气预报并没有说过要下雪。所以这场雪对当地人来说,来得很突然。 天空阴沉,那细密的灰黑色痕迹散乱地分布在空中,纵横交错,此起彼伏。这并非自然天气下形成的乌云,低低地压在空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温度下降,空气却异常沉闷。 风从旁边的沙地吹来黄沙。黄沙入城后,整个Kabul能见度迅速降低,街上行人愈发稀少。但与此同时,自由军不断开始在城中聚集。 他们有的刚从其他地域赶回来。因为,从Kabul总部下达的指令,要他们迅速呈现包夹姿态,将Kabul以及周边四市封闭住。 是真正的封闭。 这不像知冬市之前封城那样,会下达政府公告。 自由军控制住了交通要塞。高速公路、铁轨、飞机场,甚至那些仅能供人行走的山地小道都控制住了。 黄沙弥漫,寒风呼啸。 黄沙与大雪俱下的奇异场景,在Kabul出现了。那黄与白在凄惨的号令中交织出末日的景象。 从下起小雪,到街上几乎无法站人,不过用去了短短一个小时。 无法及时回家的人,只得临时找个建筑物,遮沙挡雪。自由军们全副武装,在城中清场。那些符合他们教旨信仰的人,会被送到集中营避难,至于不符合的,生死不论。 与此同时,在他们看不见的高天之上。 来自各国的军机盘旋着,等待总部的命令。 一时之间,被风雪和黄沙笼罩的Kabul以及周边地区,鼓动起纷争的喧嚣。 …… 共和国,燕都市,共进研发委总部。 多重防护的地下总指挥所里。来自委员会核心职能分部下的八部首长、五局局长、四院院长齐聚于此。 吕阳一赫然在此列。 大领导坐在会议桌的最前方。负责国际派遣事宜的将军正面向众人讲述阿枯柏汗国的相关事宜。 作战计划、总动向、总战略目标、各国各势力局势…… 头脑风暴在此点燃。 吕阳一坐在会议桌靠前的位置。在来到会议桌上时,他对这次的行动已经弄清楚了。 人员安排、各纵队目标、装备使用情况等等。 毕竟,作为装备发展部部长的他,这次行动的一切装备申请都需要过他这边。而且,私下的会议开过不少了。从神迹争夺战初具眉目开始,就一直在讨论分析。 召开这一场齐聚共进研发委各层级,各职能部门领导的大会,更关键的在于,神迹争夺战会影响后续世界局势。 每个处在关键位置的人都必须全程了解,避免任何关键环节的遗漏。 吕阳一很清楚,这绝非耸人听闻的事。今年的全球官宣只不过是一个起点,真正的拐点,是这次的神迹争夺战。 阿枯柏汗国的地理位置本身就比较特殊。在那种地方爆发神迹争夺战,势必会对欧亚非大陆形成巨大的冲击。美洲地方国家自然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可以说,这次的神迹争夺战席卷了全球。 早在之前的会议里,他们就针对“黑色革命”、“自由军”、“瓦兰学会”、“贝克斯生命科技公司”等降临派势力,以及“东王廷”、“理想哲学派”等第三方中立势力做了全面的分析。 最终达成的共识是,“黑色革命”无疑,是他们的第一敌人。这个被几乎所有国家定义为恐怖组织的势力,在全球搅动风雨,军事冲突、政变、恐怖袭击等无恶不作。 他们更关注的,就是“黑色革命”。并且,也十分清楚,这次的神迹争夺战,“黑色革命”一定会在。只是不清楚,他们对当地渗透到了什么地步。在国际认识里,“黑色革命”是最擅长渗透的组织。 巨幕显示屏被划分成了多个区域。 Kabul以及周边区域总貌、各地关键位置情况、共和国方相关人员视角、前线指挥部。 吕阳一看着巨幕,眉头皱着。像他一样神态的,在场不少,所以没有人刻意问询他。 他在想,乔巡是否能在这样的局势里活下来。 虽然他建议乔巡不要进入基因熔炉,用派遣单兵的形式给他躲避了过去。但他并无法真的预测到,乔巡在神迹争夺战里的定位。 在吕阳一看来,乔巡什么都不做,活下来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也并不指望他能给局势造成什么影响,毕竟神迹争夺战力,他的实力的确不太够看。 单单是己方派遣过去的明面上的安全维持部队,就是几只特别派遣队组成的。第二、第三、第五、第七、第八、第十、第十二、第十四、第十五共九支特遣队,每支队伍五个控制小队,共二百二十五人。 这二百二十五人都是实打实的精英部队。队伍里,除了“医生”,全都是三阶及以上的进化者。 而暗中已经脱离了“队伍”限制的高阶进化者,也早已就位。 在空中,还随时随地有其他后备部队支援。 这仅仅是己方的战斗力量。像其他大国,联邦、俄、德……等等,以及联合军,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藏拙。 对吕阳一来说。并不是很担心正规部队,因为同为“塔”的成员,受着各国管控的同时,也受着“塔”的制约,即便发生冲突,也不会出现你死我活的局面,最多就是控制。 但,黑革、自由军等降临派势力……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这些非编制进化者本身就是敌对方。 尽管存在着高阶进化者的“相互制约”关系。但谁也无法保证,神迹争夺战里是否会出现五阶以上的高阶进化者——半神级。 对于任何一个组织,半神级进化者都是不到非不得已不出手的存在。 这次的神迹争夺战,是否会发展到“非不得已”的局面,是无法保证的。只能说,现在这场大会,也为此而开。己方要保持怎样的态度,这场大会会决定。 吕阳一希望,乔巡最好不要跟降临派势力扯上关系,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就是了。 …… 暴风雪的巨大牵扯力撕扯着乔巡的身体。四周一片漆黑,呼啸的雪、泥沙、飞屑以及石子混淆在天空中,完全遮蔽了阳光,视野所及之处,全是望不见,看不穿的混沌。 如果是平时,即便是这样的巨大牵扯力,乔巡也还是能够控制住身体的平衡。 但,一只手臂被切割,脑袋又差点直接被斩掉。他不得不花更多的精神与能量全力修补自己的身体,如果出现脑神经坏死,那基本就只能告别这具身体了。 失去身体,就等于沉溺于大海,失去陆地的支撑。是如何也不能接受。 也因为这一点,他没法很好地操纵其他天赋,比如“点线面体”,难以判断自己现在的空间坐标。 很痛苦,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很痛苦。 从见到李棠光被斩首,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周围的一切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轻而易举就被其他人给改变了。 最让他感到可怕的事,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对方是谁,用的是什么能力。 天赋的作用是相互的。 当你对一个人使用天赋能力时,你能够顺着能量轨迹与精神轨迹感受到对方。除非,对方的天赋能力很特殊,或者说对方的能量层级比你高,无法在自己能量层级的基础上进行溯源。 暴风眼里。乔巡的身体如同失控的船只,以螺旋的方式摇摆。 那些坚硬的石屑撞击他的身体。每一次,都让他感觉自己遭到了枪击。 在稳定好身体机体功能前,他只能硬抗。 花了大概十分钟,在暴风里遭受了数百次“枪击”,旋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他终于修复好了自己身体与头颅的连接,稳定住了机体功能,没让伤势进一步扩大。 然后,他才有余力来应对自己所面临的情况。 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左肩。切割面被细腻的冰晶封住了,“枯木逢春”调控着伤口处的组织功能。 而他的手臂,被放进了摩休洛之毁志须弥中。 他现在没有时间给自己接上手臂。 危机还没解除。 只有一只手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但他此刻无能为力。庞大的暴风眼之中,到处都是高速转动的残破物体,“通往天堂之路”上的不少灰白色石板,以及旁边的石碑、纪念柱都被掀起、连根拔起了。 失去一只手臂,有些不好控制平衡。乔巡稍稍习惯了一下才开始移动。 於菟路线四阶天赋“空间跳跃”当然是他现在最好的位移天赋。但,这个天赋本身消耗大,不论是能量还是精神。 所以,乔巡还是利用风眼的牵扯力,借助“治阳”的小型爆轰空间调整位置。 他在那些随风旋转的残破的石碑、石柱上移动。 越往下,可供落脚的物体也就越大。 与此同时,他还可以利用红苇草之怒阿路线的四阶天赋“立体”,控制一定范围内的几何物体。 这个天赋的范围有限。现在乔巡又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情况下,所以,更加有限了。 约莫着离地面近一点后,他操纵周围的几何物体拼凑成抗风性较为稳定的球体。而他自己就藏在球体内部。 同时控制上百个几何物体,对精神和身体能量的消耗很大。 乔巡不耽搁,接着“治阳”爆轰空间炸开的冲击波,推动凝聚成的球体顺着风眼的轨迹向下坠落。 “宰阴”在外充当雷达,探测方位。 这个集合了“立体”为肢体,“宰阴”为雷达,“治阳”为动力的大型球形动力载具,在暴风眼中做着规律的下降螺旋运动。 逐渐稳定下来后,乔巡才开始修复自己的左臂。 解冻,连接,修补,治愈,恢复。 “生南斗”和“枯木逢春”承担着各自的功能,快速地修复伤口。 为了神经更快连通,他放弃使用“疼痛免疫”这种身体辅助性天赋,相反,还用“交感神经病毒”加强对神经的刺激。 钻心的疼痛感几乎要撕裂他的大脑。 像是有人拿着生锈的卷刃的钝锯子在一点一点锯他的手臂。 没办法,这是必须得承受的。这点痛要是承受不下来,还会面对更多的危险。 在手臂接好后,不到一分钟。笼罩住他的严密坚硬的球形载具撞击地面,冲撞力让他大脑十分清醒。 他时时刻刻都记着一件事,自己现在正在被人追杀。 对方,藏匿与风雪的阴影之中。不知动向,也不知强大几何。 “知己知彼”,缺乏一个“知彼”。 球形载具撞击地面后,开始弹跳。从弹起的高度,震颤的力度,乔巡在脑海里构建出模型,通过模型一分析,他认为自己现在应该是在从坡度大于七十五度的山崖上,往山底坠落。 “宰阴”提供的一部分视野也证明了这一点。 气象种引发的暴风雪似乎没有波及到现在他所处在的这片区域。这样看的话,只可能是在山体的内部。 可能是从山体裂缝、洞窟之内的地方,掉了下来。 球形载具在山坡上砸了十多下,才重重地砸在平地上,滚动几圈后停了下来。 乔巡操纵石块分开,球形载具立马解体。 周围没有风雪。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尝试进入“塔网”,但似乎这里存在着强精神干扰。他的意识并无法与“塔”的意识很好地连接,断断续续的,不太稳定。 “宰阴”和“原点”、“线段”、“平面”、“立体”同时发挥作用。物体的位置、方位、形状以及构造经由“宰阴”的反馈,在乔巡脑海中形成具体的形象和分部构造。 虽然没有光,但实际上,周围的景象在他眼里十分清晰。清晰到甚至比眼睛还好使。 左臂的伤基本恢复了,只是运动的时候有一些酸胀和酥软感。但也不怎么影响行动。 从“宰阴”的反馈看。这里不是一处天然的地下洞穴。 周围很平整,地面,墙壁,都十分平整。一般的天然洞穴因为山体运动、地下水流动、空气流通等等因素,是不可能这么平整的,往往坑坑洼洼,石块凹凸此起彼伏。 这里,更像是专门打造的。 修建在山体下……这让乔巡想到防空洞。之前在知冬市秋水县断海山就见过防空洞,内部构造也是平整且规律的。 阿枯柏汗国历史上遭受过不少战争,有防空洞也不难理解。 但,乔巡认为,这里不是防空洞。 因为,没有哪个防空洞会在墙壁上精心雕刻文字、壁画,在地面改撰花纹。 这里,让他想起了“墓穴”。 兴都库什山和特佩马拉詹山有很多的帝王、使者或者其他身份高贵之人的墓穴。也许,这是一不小心误入了某一个。 乔巡不是专家,没法仅仅通过石料的铭刻痕迹就判断这座山体洞穴的年龄。 他抬头向上望去。跌落的高度估摸在4k上下。这是一下子就来到了山体下沉的地方。 外面的冷气开始往这里面汇聚了。 虽然暴风雪进不来,但低温空气肯定是会在循环过程进入这里的。 乔巡略微思索后,没有选择原路返回。毕竟,不知道那个试图杀死自己的人还在不在。 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要杀他的是不是一个人。 李棠光被杀的时候,就在他侧后方不到一米的地方。但没有任何征兆,明明也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周围的环境,却也没能捕捉到哪怕一丝。 同样,他自己在遭受到攻击时,也判断不出是怎么被攻击的,攻击方在哪里。 他面对上对方就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感官的人。而对方,却能轻而易举接触到他。 这种情况,给乔巡的心理压力非常大。无法知道对方的位置,就意味着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到攻击;无法知道对方的攻击方式,就意味着遭到攻击时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可以说,这是乔巡碰到的除了少女“红”外最强大的敌人。甚至,其给予乔巡的死亡压力,大过少女“红”。毕竟,“红”从不曾真正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乐于与他对话。 但现在面对着的,目的似乎只有杀死他。 还是向前吧。乔巡一番想下来。 他觉得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目前应该处在墓室的一个类似于“耳室”的侧室里。这里没什么东西,只是墙壁上记载了一些壁画和文字。 将这些壁画和文字全部记录在脑海里,留下一道“宰阴”的监测空间,用来看看对方是否会追上来。 随后,他沿着墓道前进。 封闭的墓穴里,一般会因为陪葬品的氧化,堆积大量的有毒气体。但这里应该是因为山体迁移,出现了通风口的缘故,所以空气是跟外面保持流通的。 空气流通,就意味着有风。 有风,就有风口,就有风向。 虽然不太强烈,但在乔巡敏锐的感知下,空气的流通方向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沿着墓道前进。 墓道并不狭窄,高两米,宽一米五,大概能同时容下三个成年人通过。地面比较平整,甚至还有些干燥,没有风蚀水刻的痕迹。 两旁的墙壁上整齐且规律地铭刻着一些文字。 乔巡通过“语言通”识别这些文字。 这些文字是达利语,也就是波斯语。 根据记载看,这里埋葬着的人,似乎是阿萨息斯王朝的贵族,也就是常说的“安息帝国”。 乔巡记得,自己之前在酒店翻看阿枯柏汗国神话、文明、文化、宗教等历史的时候看到过。事实上,安息帝国那个时代,应该是跟阿枯柏汗国当时的朝代“贵霜帝国”相敌对的。 一个敌对亡国的贵族,是如何埋葬在被奉为圣山的地方的呢? 乔巡开始解读这些铭刻在墙壁上的文字。 墓道墙壁的文字并非主体,并没记载这位墓主人的生平,而是一些经文。这个时代里,YSL教还没正式形成,真主安拉和祂的天使们尚未在大陆上开辟出教旨文化、图腾以及传播符文。 所以说,上面的经文都还是一些佛经。 乔巡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提到了一条由东方帝国而来的商贸之路。他想,那应该是说的“丝绸之路”。 只不过,这里的丝绸之路,跟他从历史课本上学到的不太一样。 普遍认识里的丝绸之路,是汉帝国时期,一方面为了扩张影响力,一方面为了做生意而开辟的。 但,这些墓道文字所记载的丝绸之路,貌似是一条为某件事而特意开辟的。 具体是什么事,这边没有写。 佛教文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传播到贵霜帝国的。 在之后,安息帝国与贵霜帝国的碰撞摩擦中,这位墓主人,参与到了某件事里。 乔巡敏锐的作战素养告诉他,这件事可能并不简单,也许涉及到一些神明时代的事情。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初步看来,这件事联系起了汉帝国、贵霜帝国以及安息帝国,可能还有当时周边其他国家等多方势力。 他觉得情况貌似跟现在有些相似。 一个战争种,把全球都联系起来了。 这时候,他又想起一开始组织上说的,神迹争夺战跟从河西走廊、敦煌祁连山西迁出大月氏人所留下的神话文明有关。而贵霜帝国,跟大月氏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月氏人西迁此地后,征服了当时位于此地的大夏部落,之后开始融合,人种、文明、文化与传统等等,在两百多年后,原大夏贵霜部落建立贵霜帝国。 此时的贵霜帝国,早已与大月氏人密切相连。 一条线,贯穿了时间和地域,将某件事串联了起来。 认真思考着这些的乔巡,精神上有些亢奋。 这种发掘一件埋藏在历史中的秘密,让他欲罢不能。 虽然不是考古学家。但此时此刻,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考古学家们发现重大遗迹时的心情了。 墓道很长。 乔巡沿途解析着铭刻在墙壁上的每一段文字。 经文、典故、教义、歌赋、哲学思想…… 很杂,但是内容十分丰富。 晋升四阶后的乔巡脑补能力很强。他能根据这些描述与记载,勾勒出距今将近两千年的景象。 012 时间到你该死了 乔巡游走在漆黑无一物的墓道当中。 与传统的墓穴不一样,这里并没有摆满了陪葬品。或者说,陪葬品是铭刻在墙壁上的经文、壁画、古绘本、奇异故事以及一些墓主人的见闻。 一段又一段经文进入乔巡的脑袋,在其间勾绘出过去闪烁着哲学思辨光辉的教旨思想; 一篇又一篇奇异故事见闻被乔巡解析,透过两千年的时间,窥见过去那一段被掩盖在高天之下,大山之中的秘密; 那些壁画与古绘本,也在描述着一件事……早在两千年前,就有进化者的存在了。 看着这些,乔巡总有一种“历史在发生改变”的感觉。 他细来一想,觉得那是不对的。并非历史在发生改变,而是,真实的历史在一点一点被揭开。那个,早就有神的历史。 在四通八达,如同棋盘一般的墓道里。乔巡整理出几条关键的线索,经他仔细根据语境翻译后,如下: 线索一: “狼狈但是嚣张的大月氏人,从河西走廊带来的新的文明。他们始终认为,是他们缔造了巴达尔伊美那文明。但,那不过在历史之沙中占据了一粒的文明,无法印证我们对神的膜拜是值得的。安息帝国的帝国图腾,从来不屑于与贵霜帝国望见同一片天空。他们的傲慢无知最终会让帝国覆灭。即便是他们膜拜的神,也只好在阴影之中窥见吾等神的伟光。” 线索二: “是的,我们胜利了。他们应该看到了,高天之上的神们。他们,哦不,祂们。我们无法用卑贱的称呼来应对神明。所以,神明们,你们肯定看到了吧,我们将贵霜帝国的图腾撕碎,用火烧,用山浸泡,让其腐烂。我们,为你们取得了胜利。所以,神们,能否降下那登神的长阶,以安息帝国的臣民们登临,亲自窥见你们的伟光呢?” 线索三: “没有永恒的帝国。在历史里,一切都是循环往复的,也许会有前进那一天,但可惜,我们也许看不到了。政权、文明、文化、传统、信仰、教旨、美德……一切都在历史里化作湮粉。我们看着那太阳一般的图腾陷入沉思。那登神的长阶,再也没有落下过。东方的帝国,呼啸着山崩而来。他们以‘丝绸之路’来称呼。是的。他们的丝绸让人惊讶,工业、技艺……他们寻找到了新的发展方向。而安息,只能在一次又一次渴求神明降下登神长阶的悲惨命运中,崩塌。” 线索四: “没有人希望看到曾经如同太阳一样的帝国垂落西山。末日噬人心智,让人疯狂。是的,我们疯了,全都疯了。他们?祂们?它们?它们从天空上落下,从海洋里涌出,从大地下升起。孤高的阴影垂落在东山山巅,巨大的通天柱一般的手指直插奥特利安,一对眼睛看着我们,让我们战栗,让我们……在恶心的潮水与雾气中失去理智。” 线索五: “战争开始了。我是说,战争。所有人都该知道,这不是区域冲突,也绝非政权更迭。是人……人!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灵,向神明发起的战争。” 线索六: “如果有人问我们,‘神’是什么?那我会说,‘神’是未来的人。” 线索七: “它们的确应该回到天空上,回到大地下,回到海洋里。不过,我们谁都无法肯定,它们是否还会回来。直到现在,我们再度回首去看大月氏人西迁至此地这件事时,有些东西就能想明白了。那片名为神州的大地上,孕育过真正意义上的神。尽管里面有着我们难以解释的道理,但我们确信,大月氏人的到来,将真正的神的图腾带了过来。” 线索八: “我们不太懂什么叫‘世界变迁’,也不太懂什么叫‘真实地域’。不过,从祂们所言说的话看,神明的光辉或许不会以文字与符号的方式照耀到未来。实实在在的说,思考这些耗尽了我们几乎所有的认知。也许,苏格拉底也难以真的参透神明的意义,柏拉图也难以在理想国中为神建立起不被灰雾弥盖的形象来。” 线索九: “神明终究会离去。祂们说过,世界需要神,神就会出现,不过,再次出现的神,从来不会一样。神不会永恒,人会。” 线索十: “即便是从汉帝国过来的大师们,也不知道如何解开成神的秘密。我们终会死去,王朝终会更迭,谁也无法避开这个规律。但,成神的秘密,始终存在。那会凝结成一颗种子,在大地中发芽、生根,直至成为参天大树。” 线索十一: “可……我们从不曾想过,有一天,那颗种子,会成为战争的起点。” 当乔巡收集完十一条线索时。 栩栩如生的景象,在他脑海之中呈现。 这一刻,他意识到,也许,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安息帝国王权贵族的坟墓。而是……一个神明时代的坟墓。 埋葬一个时代,只需要把那个时代的历史埋葬。 乔巡站在坟墓中央的廊桥上。往前方望去,那里是主墓室。但,并没有棺材,没有安放墓主人尸首的容器。 四五个篮球场一样大的主墓室,空无一物。 从周围的景象看,没有任何破坏伤害的痕迹。这里并没有遭过盗墓贼,是一开始……就不曾放过任何东西。 铭刻在墙壁上的文字,就是这座墓穴里的一切。 乔巡心里感慨万千。 的确,如果不是看到这些的话。他也很难以想象在两千年前还有过这样一段故事。 “神”背叛了安息帝国与贵霜帝国,没有形容的“它们”降临,带来无休止的战争,新的“神”出现。 乔巡意识到,也许要对“神”换一种认知了。 在共和国人的思维里,“神”绝非像YSL、JD教派那样。从人群中走出,然后又造福于人。这很符合共和国人思维里的“恩与报”。 但现在,埋葬在这座墓穴里的故事,似乎在说明,“神”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伟光正。 在线索十一里,提到了一颗“种子”。 那颗“种子”成为了战争的起点。乔巡想,这会不会说的就是战争种呢? 跟周思白所透露的一样,战争种能够引发世界性的对抗战争。 而在这些线索里,战争种似乎还隐藏着成神的秘密。 乔巡走进主墓室。主墓室的墙壁上,同样的也有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文字。 满墙的文字,一时半会儿是难以解析得完的。他打算先拷贝进大脑,过后再慢慢研究。 却在某一刻。他的意识传出一股悸动。 那是…… 放在之前那个耳室里的“宰阴”监测空间被触动的。 他正想去感知查看,监测空间瞬间被撕碎。一股诡异的力量,甚至直接根据他与“宰阴”监测空间的联系传递过来,直击他的大脑意识。 他立马用塞壬路线四阶天赋“颅中绝唱”制造出精神屏蔽场,以抵御那种力量。 但,精神屏蔽场刚一出现,立马遭到穿透。 乔巡不敢怠慢,用“贪婪”再次加持“颅中绝唱”。得到加持后,“颅中绝唱”表现出特殊的功能,那就是意识转移。 他可以暂时将他的意识转移到其他物体上。 不犹豫。他立马将意识随意转移到一旁墙壁的某个文字里。 失去了主目标,那诡异的力量就消失了。 随后,乔巡再将意识转移回去。 回到身体里,他晃了晃脑袋,撇去那种意识扭动的眩晕感。 他现在高度集中注意力,以至于,并没有发现,刚才被他寄托意识的文字,开始了小幅度的扭曲。而这种扭曲似乎具有传染性,传染到旁边的文字,一个接一个,开始扭曲起来。 乔巡左右一看,立马选择逃离。 主墓室太空旷了,完全没有任何躲避空间。 他越过廊桥,钻进主墓室正上方的甬道。这座坟墓虽然并没有埋葬谁,但规格是帝王级,很大,墓道特别多。一些墓道因为山体迁移的缘故,出现了开裂,所以有更多的山体裂缝。 …… “意识放置力场……不错。”“屠夫”从外面跃进墓穴耳室后,直接触发了“宰阴”监测空间。 黑暗里,“屠夫”看着耳室墙壁上的文字。 她知道,这些东西对黑色革命很重要。 但可惜,对她不重要。她的任务是杀人,不是记录下这些文字。 宽大的兜帽下,她的脸藏在黑暗中。 抖掉身上的雪与泥。她走进耳室前面的墓道。 边走,边在心里说: “四阶进化者,四种符文痕迹……塞壬、於菟、红苇草之怒阿,跟‘大师’一样的符文痕迹,再看看……天赋系列也一样,有趣……还有一种,没见过。” 她伸出手,触碰着坑坑洼洼的墙壁。手上带着黑色的束缚手套,袖口处用一厘米左右宽的丝带缠绕着,缠绕成一个……蝴蝶结。 “精神波动为0,污染迹象极低……好材料。应该能满足‘科学家’的要求。但可惜,‘先生’要他死。” “‘声音力场’?”她稍稍顿了顿,“为什么他有‘声音力场’?那不是小红独有的吗?还有……‘宿命论’的气息。看来,他的确跟小红有不一般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小声嘀咕:“对不起,小红,要夺你所爱了。我会好好跟你道歉的。” 她继续向前。 “奇怪的力量。那是什么?”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屠夫”的意识中涌现。 太奇怪了。从没见过,如此晦涩。似乎……是某种特性。但……这种特性为什么这么复杂。 太奇怪了,也太让人好奇了。 “屠夫”不太能理解这一点。她很想当面看看,那到底是什么特性。为什么……那么让人着迷,有种,让人想要吃掉他的感觉。字面意义的“吃掉”。 她稍稍停住。心想,“停下来等等我。” 滋滋滋—— 电流声,忽然在远处正在躲避的乔巡耳边响起。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从根部,横断。 巨大的切割力,是他的身体强度完全无法抵抗的。 眩目的血色,冲击乔巡的双眼和大脑,差点让他直接晕过去。 他赶紧俯身把住两条腿,然后催动“枯木逢春”和“生南斗”治疗。 一个负责修补,一个负责维持机体功能。 突然而来的“断腿攻击”,让他的机动能力暴跌,在地段复杂、狭窄、封闭的山体裂缝间的活跃度下降。 身体上的攻击,倒是其次。因为,那可以用天赋修补。 但,心理上的压迫让他快喘不过气了。 敌人,看不到; 攻击,看不到; 方式,无法察觉。 像阴影中的死神。 他心里开始滋生恐惧。让他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是看见死亡,并走向死亡的过程。 现在,敌人的阴影弥盖着他,让他看不到逃路,只能看到走向死亡的路。 似乎,那座收纳亡灵的死亡之门,就在眼前,召唤着他。 细密的汗珠从额头、背部分泌下来。 手掌心不停冒汗,让他的抓握动作变得有些迟缓。 怎么办? 怎么办? 乔巡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问自己。 从进化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过。 他不慌张。但那种心理上的压迫真的让他很难受。 就算他知道,坐以待毙很愚蠢。但那能怎么办,该用什么办法去规避呢? 乔巡一刻都不停下来,继续往山体裂缝更深处前进。 …… “好……顽强。” 兜帽下,“屠夫”的眼睛颤了颤。 “有很强大的治愈天赋嘛。那就……给你一点小惊喜吧。让你张一下记性,治疗,有些时候会加速死亡。” 她继续向前走去,棕褐色的女式马丁靴踢踏在地面,发出响声。 不过,她不介意这一点。 “屠夫”会害怕待宰的羔羊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吗? …… 双腿虽然已经修补好了,但是……刺激的疼痛感没有直接消失,依旧啃噬着他的神经。他又不敢用“疼痛免疫”,害怕突如其来的攻击切割下他身体的某一部分,还无从察觉。 疼痛是身体最好的保护机制。 滋滋滋—— 电流声再度响起。 咔嚓! 骨头被割断的声音响起。 右腿从小腿骨中段被切断。他赶忙抓住断掉的那一截腿,靠在墙壁上,忍着痛接好。 “枯木逢春”准备维持机体功能。 但,当身体能量以“枯木逢春”的形式运送到右腿小腿骨中段,修补断口时。 又一道切割力来临。是……纵向切割力。 这道切割,顺着“枯木逢春”对身体能量的调动轨迹,纵切上去。 这部分能量是储存在核心肌肉群的。于是乎,能量调动的整个轨迹下,切割力切开了从小腿中段,到大腿,到盆骨,到腰部肌肉群,到腹部肌肉群,到胸部肌肉群的整个身体组织。 乔巡的右半侧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裂。 肌肉被切开。非常精细,精细得像是出自刀工了得的大师。骨头与肌肉完美分离。肉不带一丁点骨头,骨头不带一丁点肉。 看到这个场景,乔巡苦笑一声。似乎理解了庖丁解牛。 这次,他不敢再修补自己的身体了。因为,他发现了,对方的攻击是按照他身体的能量轨迹来的。 一使用天赋,就有能量轨迹,有能量轨迹,对方就能发出攻击。 这种能力……太过离谱了。 关于影响身体能量,他只在海上列车大赌场里感受国。但那只是压制,不让你使用。 而在这里。让你使用,但使用的代价不只是能量,还有生命。 乔巡脱下衣服,撕成条,将自己被切开的肌肉群束缚用力束缚起来,避免失血过多。 因为核心肌肉群被切开了。他现在无法控制腰部,连带着,无法让下本身支撑起上半身。 这下……该怎么办? 动不了,又不敢用身体能量。 血肉苦弱,血肉苦弱啊!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乔巡除了感慨一句,要是人类不被身体所束缚就好了,也别无他法。 要等死了吗? 乔巡靠在山体裂缝里。 脚步声顺着山体传播过来。 哒哒—— 是靴子的声音。分明,有节奏。 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那不像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乔巡的心里。 乔巡猛地吸了口气。 让我死?没那么简单。 他绝不自暴自弃。能让他死,但是没人能让他绝望。他对“自我存在”的尊严极其强烈。 靠着上半身,勉强移动身体,退出山体裂缝。 就算是死,他也要亲眼看到杀他的人是谁。 毕竟,要留个报仇的念想。如果人都没看到,那还有个什么念想。 他跳下裂缝,站到墓道的尽头。 高傲地撑起头颅,直面尽头另一端的“屠夫”。 “屠夫”靠近他。 本来,她应该直接杀死乔巡。这是她的任务。但,乔巡身上的秘密,吸引着她。红苇草之怒阿,与“大师”一模一样的进阶路线;“声音力场”,还有“宿命论”的气息,他跟小红之间的恩怨;还有,他身上那复杂,难以理解的特性。这些都吸引着她。 就算是屠夫,见到新品种食材,也会好好研究一下再下刀。 女式马丁靴的硬质鞋底踩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响亮。在空间十分复杂的山体之间回想,依稀有细碎的石渣子因为空气的震动滑落。 “你,看得见我吗?”“屠夫”问。 乔巡看不见。因为他能在黑暗中看清一切的天赋都需要能量。 “看不见。”他如实回答。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想,是个女的……真t狠啊! “屠夫”调动能量。能量碰撞,激发出光。 光沿着墙壁,依次亮起来,就像墙壁是透明的玻璃,玻璃后点着灯。 “现在呢?” 乔巡看向这条墓道的尽头。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女人站在尽头。脚踩棕褐色的女式马丁靴,双手带着优雅的束缚手套,袖口的丝带蝴蝶结让她看上去更加温柔。她揭下兜帽,精致的脸庞露在光中。 她的脸很完美,是现代审美上的极致表现。五官大小、形状、位置都十分符合现代美学。 以至于,看到她的瞬间,乔巡觉得太过虚幻了,像在梦中。 不……这绝对不是能自然生长出来的脸,绝对不是! “屠夫”看透了乔巡的想法。她轻声说,“我的脸,是我亲自动刀的。我喜欢美。” 亲自动刀给自己割脸。 这听上去很玄学。但已经体验过她技艺的乔巡,确信她说的是真的。 “你很漂亮。” “漂亮是一种侮辱。”“屠夫”说,“我的脸不需要任何赞美。任何赞美,都很庸俗。” 也许她还给自己的声带动过刀。她的声音很好听,挑不出任何杂音来。 “是的。”没什么反抗空间,乔巡也不多挣扎,“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割下我的脑袋?” “屠夫”说: “你身上有小红的气息。我很关心她的心理健康。” “小红?红桃A。” “果然,你们的确有着一些恩怨。”“屠夫”眉头稍稍低垂。 乔巡一惊。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也是黑色革命的成员。 这么看来,之前那个躲在光里的女人,以及那位诺曼先生,都可能是黑色革命的人。 乔巡说: “我跟红桃A有过三次接触。” “说说看。” “凭什么?” “没关系。不说也无所谓。”“屠夫”并不在意乔巡说不说。 她脸上没有表情。她揭开左手袖口,看了看手腕处的腕表说: “我有三分钟的自由时间。三分钟后,我会杀死你。你可以对我说些什么,也可以沉默。如果你跟小红的确有些恩怨的话,我可以答应你帮你给她带几句话。” “你很在乎红桃A?” “因为她是我的老师。”“屠夫”并不介意说这些。这也不算秘密。 乔巡微微一顿,“叫老师小红?” “因为她一直很小。我长大了,她还是那么小。” 在“塔网”的记录里,二十一世纪初,红桃A就是十六岁的体型了,现在,二十年过去,还是十六岁的体型。 “你杀了我,不怕她责怪吗?”乔巡问。 “屠夫”摇头,“我会跟她道歉。如果她要杀死我,我也不会反抗。” 乔巡沉默。 这个家伙,好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他突然很乐观,笑着说: “我说啊,你也许应该给自己一个口头禅。” “什么?” 乔巡冷着神情说:“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屠夫”想了想,“我会考虑你的意见。” 这……听不出我在嘲讽吗? 乔巡问: “红桃A是你的老师,没教你感情吗?” “感情对我不重要。但我很在意她的感情,尤其是心理健康问题。哦,还剩两分钟。” “你为什么杀我?” “不知道。这只是‘先生’的任务而已。” 乔巡沉默了。 的确。真正的幕后主使,是那个诺曼先生。 仅仅是见过一面…… “还有一分钟。”“屠夫”像一个无情的报时间机器。也像考场上宣布倒计时的监考老师。 每次报时,都会让一些学生不由得紧张。 乔巡,没有紧张的空间。因为他的结果写得太明显了,就像知道自己要得零分的差生。 差生,会紧张考试倒计时吗? “是你杀了‘大师’吗?”“屠夫”问。 乔巡疑惑,“‘大师’是谁?” “方块10。” “方块10是谁?” “屠夫”看着他的脸,不再说话。 等待最后的屠宰时刻。 接着光,乔巡向墓道墙壁铭刻的文字看去。然后,他惊讶地看到,一些文字,在小幅度地扭动。 “你有话要带给小红吗?” “我祝她身体健康。”乔巡随口说。 “屠夫”点点头,“好的,我会帮你带到的。” 乔巡:还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最后的时间,流逝得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快。 一分钟的倒计时,很快结束。 “屠夫”望起头,“你该死了。” 说完,她动了动自己的右手手掌。 纤细的手掌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 乔巡的身体应声倒地,被分割为标准的七大块。 血淌了一地。 013我以伟大意志塑肉身 在最后被肢解那一刻,乔巡的“命理循天”终于穿透了阻碍,实现了对原理的探究。 他早已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被“屠夫”那诡异的力量切割成碎片。但还好,只是把他分解成了七大块,像影视剧里那样的凌迟场面并没有出现。 切割力在他脖子上、躯干中央、四肢滑动的时候。 “命理循天”早已待命。 他知道,面对“屠夫”不能使用任何需要身体能量催动的天赋。因为,你身体里的能量轨迹,会成为她杀死你的途径。 “命理循天”不需要能量,它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发挥作用的理由。显然,“屠夫”对能量轨迹的借助,就是它的理由。 没有任何延迟。切割力同“命理循天”同在。 但,这只是弄懂对方攻击原理的手段,并不是躲开攻击的直接方式。 当身体被肢解,失去活性,失去机体功能那一刻。承载意识的容器崩坏那一刻,意识何去何从呢? 在“屠夫”纤细的手指划动美丽而优雅的弧线时。乔巡在绝境中,寻找到了意思不可思议的转机。 那仅有一次,不可错过的转机。 他触碰着墓道的墙壁,墙壁上那些铭刻着过去一段史诗岁月之光的文字。 他的意识,随着最后“颅中绝唱”的转移,进入了那一个意思为“火”的波斯语文字。 也因为他催动了“颅中绝唱”,所以能量轨迹在他的大脑中形成,以带走意识。 这一团能量轨迹成为了摧毁他机体的大脑的直接攻击。 乔巡的头颅在不平整的墓道里滚动, 咕噜咕噜—— 一直滚到“屠夫”的脚边。她手指一划,封住头颅脖子的断口,不让血流的到处都是。 这场面真像过去菜市口行刑斩首的场面。 刽子手手起刀落,犯人脑袋应声砸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几米。 “屠夫”捡起乔巡的头颅。她也不嫌弃,就用自己黑色的束缚手套擦掉脸上的血。 她说: “如果你真的跟小红有不一般的关系。那么,我要给她一个交代。” 乔巡的头颅闭着眼。脸色迅速变得煞白。 她看了看地面上乔巡身体的其他部分,想了想。 “应该给小红一个完整的你。” 于是,她迈开步伐,缓步上前。 捡起乔巡的左手、 右手、 左腿、 右腿。 还有,中间的两半。 她是一个技术精湛的“屠夫”。 一般的屠夫只会切割。她不一样,还会缝合。所以说,她一直不太满意组织给她的称号,觉得自己应该叫“医生”。可惜,“医生”这个称号,被另一个人抢了。 “对不起,你现在有点难看。不过,放心。虽然你死了,但你会死得很漂亮。” “屠夫”双手手指不断在半空跳动着。她像个指挥家、钢琴家,也像是操纵提线木偶的大师。 乔巡的身体被切开的每一部分,散落在地上的每一部分。都在她精妙的操纵之下,回到原位。 一具完整的身体,拼凑起来。 或许,这不应该是拼凑。因为,没有任何拼凑痕迹,就像他的身体从不曾被切开过。 最后,“屠夫”将乔巡的头颅放在他的身体上。 手指,在脖子的断口处一抹。脸断口痕迹也消失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是入殓师。 乔巡的身体躺在地上,她则蹲在旁边,不断修补他身体的伤痕。 从头颅,到胸膛,到双臂,到双腿。任何一点血污都没有留下。 焕然一新。 甚至,比这具身体失去主人前,还要干净与完美。没有一点污垢残留在上面。 “屠夫”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取下手套。将手放在嘴边呼了呼气。这里很冷,戴着手套也不见得热腾。 大概是小癖好。她解下自己右手袖口的黑色蝴蝶结,然后将其系在乔巡的领口,看上去就像一个领结。 “你应该再强大一点。”“屠夫”看着躺在地上的乔巡说,“如果你再强大一些,我就无法杀死你。如果我无法杀死你,你和小红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掉。‘宿命论’啊,从你们知道彼此那一刻,就开始了。但现在,你死了。当然……小红也许会将你复活,但那是之后的事了。” 她重新戴上手套,手指勾了勾,乔巡的身体漂浮起来。 她走在前面,乔巡的身体漂浮着跟在后面。 她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气象种引起的暴风雪已经钻进了这座夹杂在山体里的坟墓。在外面呼啸的风进来后,呜呜哭哭,像鬼哭狼嚎,更加难听了。 乔巡,寄托在那些波斯文字里的乔巡,将“屠夫”的行为完完全全看在了眼里。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够认识“屠夫”。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在追求着什么。 一面将他杀死,一面对他说抱歉,一面要仔细认真地缝补他的尸体,一面又要给他一个让红桃a复活他的希望。 他想了想。 觉得,对她来说,也许,杀死他,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而救他,只因为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宿命论”的气息,认为他跟她的老师红桃a有一定的关系。 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 又或者说。对她而言,任务与私事是必须严格分开的。 乔巡偏向于这种猜测。 她会想办法救他,但绝对不会因此而拒绝杀死他。 一个……可怕的人。 越是这样,乔巡越是觉得她可怕。她把自己应该做的事和私人情感分得太清楚了。 一台杀戮机器。 乔巡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如果进入战场,是什么场面。 他一个使者阶的进化者,拥有双重治愈天赋,还有各种各样的天赋配合,都完全无法在她手里挣扎片刻。而那些,普通的四阶进化者,甚至是四阶之下的进化者,会怎么面对她? 她真的像无情的死神一样,收割生命。 对于乔巡而言,最恐怖的还是她带给自己无法反抗的压迫感。那种,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了,你的任何一个操作,在她眼里,都是加速你死亡的手段。 “控制能量轨迹、精神轨迹……” 乔巡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才能破她的招数。 要用没有能量轨迹的能力吗? 但他现在不需要能量轨迹的天赋只有“暴食”、“色欲”、“贪婪”、“懒惰”以及“命理循天”。 它们有共同特征,都不需要能量,但都不是对抗性天赋。 甚至,不能说它们是天赋,更像某种特性。 特性是一个人的标签。用标签去对抗?怎么可能。 “屠夫”远去,离开了这座墓穴。 乔巡的意识现在寄托在意识为“火”的波斯文字里。 并非所有的东西都能寄托意识。像旁边普普通通的石头就不能。在这座墓穴里,只有铭刻在墙壁上的文字能够寄托他的意识。 这些文字,在扭动着,颤抖着,似乎要表现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 乔巡失去了身体,也就失去了一身的能量。他无法再次使用“颅中绝唱”牵扯自己的意识。 但,他发现,自己似乎能够在不借助“颅中绝唱”的情况下,在这些文字上跳动。 他从“火”,跳到“烧”上面。 “烧”的颤抖幅度明显加剧。 “这些文字,应该不止是被铭刻在墙壁上这么简单的。”乔巡想。 想想也是,有谁会专门为文字打造技术难度这么高的坟墓。只是为了传承文字,那打造好几座是被埋进来就行了。 也许,这座墓穴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乔巡怀揣着这个想法,在一个个文字、字符上跳动。 然后,他发现,自己跳过的每一个文字,都出现了变化。外面那一层灰黑色的石壳,在脱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墓道中响起。虽然,他现在听不到。 果然,有玄机。 乔巡不停下步伐,挨个挨个在每一个文字上跳动。 跳动的过程里,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个文字被铭刻时,所蕴含的某种意志。 这些意志,断断续续,并不完整。 他不由得开始期待完整的意志是怎么样的。 在“火”中,他感受到了那种熊熊燃烧,灼烈的意志; 在“战争”中,他感受到了那种厮杀搏斗,战场绞肉机一般的暴戾意志; 在“光”中,他感受到温暖,感受到希望; 在“神明”中,他窥见无上的意志,那种无法言说,只让人敬畏的强大存在; 在“帝国”中,他好似也亲眼见证了一个帝国的辉煌时代,与终究凋零时的黄昏惨剧; …… 铭刻在墙壁上的每一个文字,都给他不同的感受。 一个个感受下去,一个个“阅读”下去。 他慢慢觉得,也许,这才是铭刻这些文字的人,想要留给后世的东西。 一份来自两千年前的“史诗”与“绝唱”。 “史诗”,是那一段辉煌无边的故事。人们信仰神、人们与神战斗、人们成为神、人们希望着未来; “绝唱”,是对这段故事的歌颂。之所是“绝”,在于铭刻者觉得,这样的故事,永远不会再发生,未来的人们,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定会打开新的世界之门。他们希望,这段故事,是一个起点,而非终点。 乔巡的心情,从开始因为被杀死的浮躁,变得平静、安宁。到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和状态了。 他从未亲眼见证那一段三个帝国、神明与人们、战争与荣耀的故事。 但,他却好像亲身经历过了。 就因为这些铭刻在墙壁上的文字。它们颤抖着,扭动着,似乎在为有人能够感受、解读它们而欢呼雀跃着。 乔巡如痴如醉,沉浸在“文字”的海洋里。 一时之间,他没留意到,整条整条的墓道两边墙壁上的文字因为他,褪去灰黑色的石壳,闪烁着一种介乎于“红”与“紫”之间的光芒。 他从东南侧最后一条墓道出发,沿着主墓道,不放过任何一条支道; 到达各个耳室、侧室以及主墓室。 直至,全部的文字都被点亮。 乔巡抵达主墓室最后一个文字,其所代表的含义是: “白昼”。 一整段话是: “我们看向天边。看到了黑暗褪去,看到了太阳升起,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白昼。” 乔巡的意识寄托于“白昼”之中。 在这一瞬间,他拥有了整个墓穴,所有文字的控制方式。 他回头……对于现在状态的他而言,那应该不叫回头,是回感。 他回感之前的所有文字。发现,它们闪烁着红紫色的光芒。光芒照耀着整个墓穴,没有一个缝隙被落下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义上理清楚了这段史诗的经过。 将近两千三百年前,从东方神州大地登神的神明,将自己的图腾送往河西走廊。被大月氏人带到了现在的阿枯柏汗国,缔造了一个图腾,数个帝国的眷族文明。 而两千三百年前左右,东方神州的神……会是谁呢? 那样一个概念,对现在的乔巡太过遥远了。 从已有的认识里,他只知道,那位神的图腾,孕育出了新的眷族文明的。 而这样一个眷族文明,因为那些从天上落下、从海里涌出、从大地升起的没有具体概念的“它们”毁灭了。 一场针对神的战争开始。 在战争里,诞生了新的神。 而这样一整个过程,被神的意志凝结成了一个名为“战争种”的存在。 “战争种”存在于阿枯柏汗国,没人知道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也没有人知道它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乔巡感受完这一切,一番感慨与消化后,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现状。 现状就是,他只能寄托在这些文字里。 他不可能,也不想是这样的结局。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感受着那些闪烁红紫光芒的文字。他意念一动,收拢。 所有的文字脱离墙壁,开始向他这里汇聚。 整个墓穴共计三十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一个文字。 这相当于一部长篇了。 但,用三十多万字记载一段史诗,是不够的。 在“命理循天”的探究下,乔巡发现,这些文字不是以常规意义所记载的。而是一个莫大意志。 这个意志分解成三十二万份,每一份承担一个文字,铭刻在墙壁上,才造就了这样的结果。 乔巡现在难以猜测,这个意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留下这样一段记载。 是一般的办法留不下来吗? 还是说,这样做有别样的效果。 他不懂。但是,他灵机一动。既然自己能控制每一个文字,何不用这三十二万多个文字堆积成一个身体呢? 想到,即做到。 这个过程很复杂。 要把三十二万个文字拼成一个人身体,然后还要精准控制每一个文字以做出相应的动作来。 很考验耐心。 但,这已经不是耐不耐心的事了,是唯一能够离开这里的办法,毕竟,只有这些文字能够承载他的意识。 开始! 像小孩子堆雪人一样……如果能够使用“点线面体”四天赋的话,他能在一分钟之内用这些文字捏一个人的身体出来。但可惜,没有符文能量,无法使用天赋。 就当是再感受一遍这些文字里的意志吧,也许能参透出更多的奥秘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 大雪封山。 巨型气象种的虚影悬挂在高天之上。它带来的暴风雪席卷了兴都库什山、特佩马拉詹山、kabul以及周边的城市。 这片区域,交通完全瘫痪。 因为风雪太过厚重,各国的支援军机不得不在更高的天空活跃。 地面。 芝兰酒店。 酒店大厅紧闭着。其他地方的门窗,全都紧闭着。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让主管苏子文焦躁不安。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几年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明明天气预报说了未来十五天,都是多云以及晴,结果倒好,来了这么大的一场风雪。 大风大雪破坏了城市里的电力设施。好在酒店够大,自带完善的电力系统,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酒店尽管有一定的物资储备,但并没有储备到用来“冬眠”的程度。瞧着这雪,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情况。 尤其是餐厅,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度,冷库食材占比很低,大多食材都是当天运来,当天吃完的。 就算委屈一下客人,启用冷库备用食材,那也最多坚持一周。 更关键的是,风雪导致气温骤降。酒店的暖气压力非常大。暖气设备是需要水,可是kabul水利系统也瘫痪了,酒店的蓄水池的水为了防止被封冻,还要额外的消耗。 这么下去,也最多支撑五天。 现在的室外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三十度了,还在持续下降。这要是断了暖气,那可是要死人的。 苏子文很焦急,又联系不上总部。 把希望寄托给城市里的自由军是更不现实的。他只能祈祷,暴风雪啊,快快过去吧。 这时,一个酒店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苏经理,问清楚了。” “怎么样?” “酒店开了270间房。截止今天上午,入住240间。目前统计,有221间房的客人回到了酒店,剩下19间房的客人,目前全部联系不上。” 工作人员将统计好的名单递给苏子文。 苏子文一眼看到乔巡在列,差点站不稳。他可清楚,乔巡可是很重要的客人。 这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就算跟酒店没关系,那自己这边肯定会被总部责问的。 “乔巡乔先生,一直没回来吗?” “嗯,我们也查明了每位未归客人的动向。乔先生的话,早上八点出门后一直未归。” 苏子文神情更加焦急了,拿着清单不停左右踱步。 他就守在酒店大厅门口。心里不断祈祷,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某一刻,酒店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灯灭了。 苏子文赶紧问:“怎么了?” “应该是哪里电路出问题了。” “赶紧排查,赶紧排查!” 这种大冷天,突然停电,是很危险的。 酒店的技术工拿着电筒,上窜下窜,开始排查问题。 整个酒店一下子乱作一团。 不断有客人质问发生了什么。 苏子文忙得焦头烂额。他哪儿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得耐着性子解释。 黑暗中。 那些摆放在廊口、廊道、大厅里的石膏像,无人在意。它们一动不动,待在各自的位置。没有人觉得它们除了美观以外有什么别的用处。 嘎吱! 咔嚓! 伴随着石头的摩擦声,石膏像们达成了惊人的一致的共识。原先,只等待夜晚降临,挨个挨个敲门,取而代之的它们,在暴风雪的黑夜里,开始了全面的行动。 这群被赋予“拥抱天使”的石膏像们,以它们的方式“拥抱”着酒店的乘客。 “拥抱”,然后“取而代之”。 黑暗之中,呼啸的大风之中,持续的降温之中。 它们识别那些没有被取而代之的人,靠近他们,然后取代他们。 三十个石膏像,在酒店的所有楼层中行走着。因为喧闹与黑暗,它们的行动几乎没有人在意。 酒店顶楼。 一个豪华的大套间里。 “音乐家”穿着表演服,演奏着小提琴。各种古今名曲,在他手指勾弦之间写出来。音乐顺着墙壁与空气,笼罩着整个酒店。当然,这样的音乐,被呼啸的暴风吞噬殆尽,没有任何其他人听到了。 他控制着“拥抱天使”的行动。这是他的任务。 面前的落地镜里。“音乐家”闭着眼,专心致志地拉琴,微微蹙起的眉头代表着他的专注度。享受音乐,并沉浸其中的神态写在他的脸上。 某一刻,他的音乐变得激昂起来。 “进入高潮了。” 节奏加快,再快,再快一点! 划拉—— 呲的一声,小提琴的琴弦崩断了。 他不停歇,立马做到钢琴面前,十根手指如大雨一样跳动着。 他的音乐逐渐变得没有美感,反而充斥着让人不安与恶心的撕裂感。 在最后时刻,他猛地抬手,十根手指按在钢琴琴键上。 然后,他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说: “完成。” 在他吐出这句话的瞬间。 酒店里那些遭到过“取而代之”的人身体猛然僵住。然后,他们的身体涌上灰白色。 一点一点,变成石膏像。 这时候,电来了。 在略显刺眼的灯光下。酒店里显现着这样一副诡异与不安的画面。 所有人都变成了石膏像。他们姿态各异,有走着的,跑着的,蹲着的,坐着的,躺着的,还有正在一起说话的、争执的、配合着搬运物资的、排查电力设施的…… 他们分布在不同的位置,保持着不同的姿态,但毫无例外,都是灰白色的石膏像。 整个酒店,一共三百四十二个石膏像。 “音乐家”离开房间,来到酒店一楼的大厅。 到大厅门口,猛然拉开大门。 风雪呼啸进来,以惊人的速度贯通整个酒店。 前不久还喧闹的酒店,瞬间变成一座被风雪埋葬的遗失之地。 远处,密密麻麻的自由军,向这边汇聚过来。 …… 燕都市,共进研发委总部。 秘密会议室里。 大领导问: “开始了吗?” 台上的将军点头, “开始了。” 巨幕显示器上,一支支精锐控制小队从兴都库什山、特佩马拉詹山向kabul逼近。 徘徊在高空的支援军机穿透厚重的风雪层,向低空降落。 庞大的巨型气象种悬立在天边,继续输送风与雪与寒冷。 …… 014 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 三十二万个以源自远古的特别意志分裂成的碎片,重新聚拢在一起,以一个人的身体的形式聚拢在一起。 乔巡站在主墓室的最中央。 他通体散发着紫红色的光芒。身上的文字块儿还在不停的移动扭曲。 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才将三十二万个墓穴墙壁上的文字全部取了下来,然后堆积在一起,拼凑成一具人的身体。 每一个文字都在他意识的操纵之中。他的意识跟文字之间的联系就像大脑对身体的控制,那联系就是分部在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神经。只不过,这种神经没有具体的存在,是一种概念性的意义。 因为他跳跃过每一个文字,感受到了每一个文字所蕴含的一部分意志。所以,他才能对其做到轻而易举的控制,这种控制丝毫不亚于人类大脑对身体的控制。 乔巡调节着文字块儿的位置,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人。 一边调节,一边移动。 他本以为,同时操控这么多文字块儿,应该非常困难。但当它们汇聚在了一起后,就变成了一个整体。这整体里的每一个部分,都在他自然而然的控制之下,几乎没有直接可感的延迟。 这种感觉很玄妙。 明明自己的身体是刚刚浇筑出来的,却好像一直拥有着它,只不过直到现在才觉醒而已。 三十二万被分割的意志碎片,重新汇聚在一起后,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对于乔巡而言,那像是登入天堂一般。 他默默感受着。 感受着其间的玄妙。 那埋葬了许久,过去的意志,在今天得以重现。 “命理循天”游走在他这具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错过的。 “命理循天”发挥作用需要真理,或者说,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过程,一个结果。现在,这个天赋对自己的身体发动后,乔巡感觉到,在自己的身体里,存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真理。 这种真理,无法取代,不会消失,是独一无二的。 “一种远古意志……” 对于乔巡来说,这些文字还存在着很大的未知性。如何诞生的,为何要浇筑成文字。都是尚且不能知晓的。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寄托意识自由移动的方法。 他尝试性地用“暴食”去吞噬消化认知信息。 对三十二万多个文字里意志进行消化,是一件并不怎么轻松的事情。 除了上次的世界沙盘以外,乔巡还是第一次碰到“暴食”没法直接完成吞噬消化的存在。 没法一起消化,只能一个一个慢慢来。 从脑袋先开始。 残缺的认知信息,随着“暴食”一点点出现在意识当中。 因为太过残缺,所以无法直接以普遍认识去识别。需要等待。 “算了,也不着急,慢慢来。生死危机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死里逃生,乔巡已经很满足了。 他想,如果自己没在这座墓穴里,或者说当时那个球形立体载具滚偏了,没有滚进墓穴的那个因为山体裂缝开了孔的耳室,那可能自己就是真的死亡了。毕竟,在其他地方,可找不到像这些文字一样能够寄托意识的东西。一旦失去寄托物、容器,意识很快就会因为没有持续的能量束缚而消散。 毕竟,意识本身是一种需要能量汇聚的概念体。 感受着“暴食”在持续不断地吞噬消化三十二万文字中的意志,乔巡满意地笑了笑。 这种感觉其实不赖,时时刻刻都有收获的感觉。 他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了。 他想,之前执行任务,来杀自己的那个女人起码也得是五阶的进化者。不然,自己怎么也不至于毫无抵抗能力。五阶进化者的能量层级比起四阶是又要高出一个档次的,差距甚至比三阶跟四阶的差距还要大。 三阶晋升四阶,是从狭义的符文转身体能量走到符文能量。 而四阶到五阶……能量层级又是一个跃迁。在已有的资料里,那是逐渐摆脱能量束缚的一个过程。 所谓摆脱并不是指不需要能量了,而是,能量的形式更加多种多样。五阶之前,身体的能量只能通过天赋的方式使用出来,而到了五阶,可以直接使用能量,也就是说可以开辟自己的天赋。 不过,主流学术里说,即便是五阶,也是那些图腾里继承下来的天赋更为优秀。毕竟,图腾是神明的图腾。 当然,毫无疑问,五阶进化者对能量的操控能力是远强于四阶的。 “五阶……执事阶……”乔巡一边调整身体里文字块儿的位置,一边念叨,“对我而言,应该是‘暴怒’吧……” 因为晋升到四阶还没有过很久,所以,他是没有思考过“暴怒”的。 目前也没什么头绪。反正,肯定不是字面意思上的生生气就能解决的。毕竟,在燕都市偷懒的时候,“懒惰”可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对构筑身体的文字块儿调整得差不多了,没有凸出来的,也没有凹进去的。 而且,他是全面按照自己本身的身体打造的。 毕竟,他对自己的身体最熟悉。 脑袋、五官、胳膊、腿儿、以及一些必要的门面,都是等比例打造的。 但终归到底,文字块儿不是生命物质,并非血肉。所以,他是没有血液、内脏这些东西的。 直白点说,他现在就是实心的,很扎实。体重,估摸着得往三四百斤去了。 活动一下,找找感觉。 花了十来分钟,熟悉了自己这具新的身体后,乔巡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还差点什么呢?” 这个问题,立马就有了答案。 “能量!” 是的,他还缺乏身体符文能量。他的主要对抗天赋是需要能量的,没有它们,乔巡满打满算就是个没啥作用的石头人。 这是个很关键严肃的问题。 没有符文能量的话,他连这个墓穴都出不去。 乔巡望着主墓室。一片漆黑。 这周围是没什么符文能量的…… 等等! 他突然想起什么。这周围没有符文能量,但是,某个地方有啊! 摩休洛之毁志须弥空间里! 是的,他想起来了。自己在海上列车得到过一块纯净符文。纯净符文含有大量的符文能量。离开海上列车后,他一直找不到地方用,因为根本没有市场。燕都市守夜街的交易里,根本就没有过这玩意儿。 在“塔网”的社区里,他倒是见过纯净符文,但像他那样手掌一大块的没有,即便是指甲盖儿大小的纯净符文,都可以算得上宝贝。 可想而知手掌那么大的。 所以,他一直留着,没有用。 现在,是用它的时候了。 因为摩休洛之毁志须弥空间只需要意识控制,所以,即便没有了身体能量,也能用。 打开空间,找出纯净符文。 拿在手上。纯净符文散发着淡淡的水蓝色光芒,里面荡漾着有牛奶质感的水波。 蓬勃的符文能量在其间涌动。乔巡感觉到了自己的渴望,那种如同婴儿对母乳一样的渴望。 “暴食”发动。 无形的贪婪的深渊巨口咬住纯净符文。 纯净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华。其间的能量如潮水涌进乔巡的身体,涌进那些文字块儿中。 回馈到意识的感触,是一种温暖且柔和的感觉。 纯净符文的庞大符文能量快速弥补着乔巡这具身体的缺陷。 乔巡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能量水平在以直观可感的速度上涨着。 直至,他目前四阶意识的充盈状态。 是的。他四阶意识强度能够控制的符文能量充盈后,纯净符文还剩下大概一半。 看着手上小了一圈的纯净符文,乔巡咧开嘴笑了笑。 当然,他现在只能算是初具人形,笑得还是蛮丑的。毕竟,脸庞的精心雕琢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他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能用在脸的功夫上。 有了身体能量后,他再用“点线面体”对文字块儿进行了微调。 这个过程一下子就简单很多了。 大概花了一分钟,他把自己的身体从“初具人形”打造得“如出一辙”了。 跟他之前的样子基本一致。 三十二个文字,可操纵空间还是非常大的。 “暴食”还在吞噬消化文字块儿里的远古意志; 墓穴里响彻呜呜的风声,鬼哭狼嚎。 乔巡以“宰阴”四下检阅一番,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后,动身离开。 回到最初的耳室,控制一块山石,驮着他向上方因山体迁移而产生的开口上升。 越往上,风雪越大。 乔巡用“宰阴”附着在身体的不同位置,以营造直接的感官。 听觉、视觉这些。 到了外面后,朝四周一看,乔巡很快判断出自己处在一个山坳之中,四周都是高山。其中两座山出现了一道极大的裂缝。 他凭借着“点线面体”赋予的强大空间感知能力,迅速找到来时的路,然后,奔赴在雪地中。 寒冷,现在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因为,他并非血肉之躯。 在零下六十度的暴风雪山地里前进,阻挡他的只有强悍的暴风。 暴风并非自然生成,所以吹拂方向是无序的,根本不存在着什么背风、迎风的说法,四面八方都是风。 乔巡不得不用“治阳”制造爆轰空间,以应对暴风产生的空气动能。 呋—— 一道急促的声音从空中飚过的。是的,飚! 太快,太响了! 乔巡第一时间就清楚那是什么声音了。是军机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根据乌云动向以及燃气轨道判断这些军机的方向。 是kabul。他们在往kabul去。 那一声过后,同样的军机疾驰而过的破空声密集的响起。 一架, 两架, 五架, 十架! 密密麻麻,庞大的机群从兴都库什山与特佩马拉詹山的交界线上驶过。 乔巡不敢随意走动,怕自己成为目标。 …… 此时,近山低空里。为首的超音速战机上,天赋库序列32“清朗线”持有者,同时也是共和国王牌飞行员之一的王时岸操纵着战机向kabul逼近,他的天赋“清朗线”可以排空一切恶劣天气,制造出稳定安全的飞行轨道。 他在最前方,为后面的机群引路。 尽管军工科技2035计划下,共和国的空军装备已经数一数二了,即便有气象种的极端恶劣气候干扰,也能找到合适的飞行轨道。但,这肯定是没有“清朗线”直接排开极端天气干扰的效果好。 王时岸同时也是一名十分专业,素质过硬的哨兵。 在驶过标记山坳的时候,他很快发现 仔细识别。 他的脑海里,出现此刻的乔巡的形象。 “东亚人?是我们的队员,还是日本或者韩国的?” 王时岸不敢下定论,第一时间联系指挥所。 “报告,代号011在标记山坳东侧山坡雪地上发现一个移动目标。大致判断,是一名进化者,他能顶着巨型气象种的干扰快速移动。请总部判断,请总部判断。” 说完,他向前发射出携带着“清朗线”天赋的标记弹,然后操纵飞机开始绕着乔巡盘旋。与此同时,后面的机群拔高速度,沿着“清朗线”制造的飞行轨道继续向前。 地面。 乔巡很快就察觉到了,庞大的机群掠过后,一架飞机开始在自己上空一千米的地方盘旋。 “怎么回事?盯上我了?” 他有些紧张。 如果那是轰炸机,把自己当作打击目标的话,就算自己躲过炸弹爆心,扛过去了,爆炸必定导致雪崩。一旦发生雪崩,就很难逃生了。 他迅速观察四周,确定最大几率生还的逃跑方向,做好准备,一旦发现炸弹,立马逃跑。 此时,共和国西南战略指挥所。 乔巡的形象被王时岸锁定后,通过“塔网”传递到指挥所的战局观测荧幕上。 然后,系统立马开始比对。 不一会儿,荧幕上出现乔巡的信息—— 【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共和国作战单兵之一】 【信息,无权限查看】 无权限。 场间一众军官纷纷吸了口气。作战单兵的信息都是保密的,但他们作为本次行动的第一指挥所都无权限查看,那此人身份,多半是共进研发委直接保密的。在这之前,已经有作战单兵暴露,被指挥所下达任务了。 随后,一名将军对着通讯器说: “011,011!目标安全,请继续执行你的任务。” “011收到!” 然后,这名将军对着旁边的人说: “把这个人的信息反馈到燕都市总部。” “收到!” 很快,乔巡的情况被反馈到燕都市总部。 燕都市,共进研发委总部,层层防护的会议室里。 巨大显示屏的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个窗口。 在场所有人目光看向那里。乔巡匍匐在雪地里的形象的照片,展示在众人眼前。 【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共和国作战单兵,乔巡】 【个人信息,可查看】 吕阳一看到,顿时坐直了身体,双手手肘抵在会议桌上,差点弄到了旁边的水杯。 大领导见着他的样子,微微笑道: “吕将军,怎么了?” 吕阳一摇头,“没什么,首长。” 大领导说: “是不是这个叫乔巡的作战单兵,你认识?” 这种事不值得撒谎,而且对大领导撒谎,未免太愚蠢了。 吕阳一点头承认。 大领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认真严肃地看着战局显示屏。 吕阳一紧紧地看着显示屏右下角乔巡的照片。 “他居然在中心地区……”吕阳一心里变得有些紧张。 在他本来的预想里,是希望乔巡当个作战单兵混过去,目的只是为了避开基因熔炉计划。但没想到,他不出现倒好,一出现就是在神迹争夺战的核心地带。 巨型气象种引导的极端恶劣气候,展现在显示屏里。这更加催促了吕阳一的紧张心情。 总体局势在把握之中,但乔巡那边……会好吗? 最好,活着回来。 …… 特佩马拉詹山与兴都库什山的交界处。 上空,011号战机盘旋一会儿,王时岸接到“目标安全,继续执行任务”的指令后,第一时间加速向前面的机群追赶而去。 听着战机隆隆的声音远去后,乔巡憋着的一股劲儿松掉了。 如果他还是血肉之躯的话,肯定长舒一大口气了。 没成为打击目标。乔巡觉得,要么是打击自己不符合战略需求,要么就是那可能是自家的飞机,被认出来了。 他不在这里多留,赶忙向上爬。 按照记忆里的空间分部,他很快回到“通往天堂之路”。 这里完全换了个样子。厚厚的积雪覆盖了石板路以及旁边的石碑、纪念石柱等等。 “宰阴”涌出身体,进入雪堆之中,开始寻觅。 他要找到李棠光的尸体。 对于李棠光而言,完全就是无妄之灾。他是为国家工作的,怎么也不能让他身首异处。 地毯式排查,搜索。 乔巡只能希望,李棠光的尸体不要被暴风吹到其他地方去了。 大概十分钟后,“宰阴”得到了反馈。 乔巡迅速赶到反馈的地方,用“治阳”制造爆轰空间,一点一点清理积雪。 最后,他找到了已经被冻成冰块的尸体。 还有,掉在一旁的脑袋。 乔巡看在眼里,心里感觉挺难受的。李棠光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得力的帮手,能干,精明…… 多少有些愧疚。 乔巡用“命理循天”进入他的脑袋,感受了一番……意识溃散了,但意识碎片还存在于大脑之中,没有直接消失。 还有希望! 真武路线的四阶天赋“生南斗”,只要能量和物质充足,是可以制造生命体的。 共和国的天赋库里肯定不缺乏收集意识信息的天赋。 乔巡赶紧把李棠光的尸体放进摩休洛之虚弥空间里。 从“屠夫”手里逃出生天,让他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必须要去争取。 收整好这些,他沿着下山的路,快速前进。 …… 存在于山体的墓穴之中。 乔巡和“屠夫”相继离开后,这里又陷入了死寂。 不,现在应该只是“死”,没有“寂”。 暴风雪已经从山体裂缝钻进了这里。 在狭窄的墓道里,风声呜呜,是恐怖电影里的经典配乐。 某一刻,两串灿金色的符文在主墓室里一点一点抒写出来。 两道符文凭空生成。 待到符文完整后,它们脱离地面,从二维平面升维至三维物体。 站了起来。 两个瘦长的人站在主墓室里,穿着宽大的衣袍,像某种祭祀用服。 它们大概三米八左右的高度,一男一女。好在主墓室够高,不然容不下它们。 头颅、脖子、手臂、手指、腿、脚掌……它们的身体格外的细长,如同橡皮人被人从两端拉长了一般。 它们站在主墓室的中间,向四周看去。 过了一会儿,瞳孔是绿色的瘦长男人说: “泠,我们来迟了。” 被成为泠的瘦长女人点点头。她有一双十分动人的眼睛,漆黑如墨,盈盈光点在其间闪耀。这会惹人联想,她如果是正常体型,应该很漂亮。但,这幅瘦长的身躯,已然说明,她不是人,或者说,普遍意义上的人。 泠说: “孤高军神的半神意志……可惜了。”她转过身,向墓道走去。 低矮的墓道,无法容下她三米八的身高。 她挥动手指,一串串符文在石壁上浮现,然后溶解。很快,压在墓穴上方的山体,硬是被她抬了起来,抬到了五米的高度,能轻松容纳他们自由行走。 “哈维,这次的神迹,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一些。” 瘦长男人名叫哈维。 哈维没做表态,他跟了上去,边走边问: “会是谁呢?要寻找一下吗?” 泠摇头,“算了。只要还在这个世界,最终都会落到我们手上。” “你说得对。世界的光辉,在我们这里。世界的终点,也——” “你废话太多。跟二日晴一样。”泠摇头打断他。 “可我们总要吟诵伟大的意志给世人听。而且,我可不会在神殿的台阶上被一个只是代言人的进化者殴打。” “那是必须的,但对他们而言,那老掉牙的发言,只会是神棍的无病呻吟。”泠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们总是活在过去,不肯真正意义上去了解人类。这是我们越来越艰难的根本原因。从工业革命开始,这种情况就出现了。到了现在的信息科技时代,你们仍旧不肯去了解这个世界。” 哈维不置可否, “我们总是能窥见文明的覆灭。那像浩渺星空里一粒不起眼的沙尘之星,这样的事,不在伟大意志的感召——” “你又开始了。我说过,不要无病呻吟。”泠高傲地看着哈维,“哈维,没有人会那样说话。你只需要用简单扼要的语言表达意思就行,不需要像歌剧一样表达。” 哈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泠,你不会背叛伟大意志吧。” 泠转身,一把掐住哈维。 她的双眼涌现出庞大的衍生符文群,每一道都直逼哈维。 “不要挑衅我。” 哈维一言不发。 泠扔下他。转身在墙壁上写下一串符文,说: “开始了,我闻到天使的气息了。” 说完,她整个人融入符文之中,消失于此。 哈维自言自语: “伟大的意志,在星空中注视着世间的一切。祂们终会降临,人类循环往复的历史,永远不会向前,无知与傲慢会成就他们的下头钉。这本身没有问题。拾荒人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是守护世界的光辉。如果世人不知晓光辉,那光辉就不复存在,我们本应该向他们吟诵。” 他看着逐渐消失的符文说: “泠,是你远离伟大意志了,而不是我们不融入现在的世界。” 说完,他复刻泠的动作,刻下一段符文,走入其中,消失于此。 015 轰炸轰炸突破保护圈 来时的山路彻底被厚重的积雪堆满了。乔巡站在斜坡的开口,往下望去。灰蒙蒙一片,四野尽在暴风雪之中。已经完全看不到天空了,此时的环境能见度降低到了只有三四米的程度。 并且,因为巨型气象种的缘故,还有越来越多的进化者靠近这片地方,难免会使用天赋能力,导致环境污染值在不停地上涨。 很快,这里将成为普通人不能呆的地方。 如果是在正常的国家,要发生神迹争夺战这种事,政府早就提前清场,把无关人士迁移走了。但,阿枯柏汗国现在是无政府状态,占领了kabul的自由军,其政治解构,完全说不上是一个政府。 本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各国都会关停前往kabul的航班,但,神迹争夺战,本身就需要一般群众给自己的国际派遣对打掩护,所以,一些可控制范围的损失,是在正常操纵下的。 此时的kabul,已经完全看不到城市的样子了,铺天盖地的雪弥漫了天空、大地。城市里的建筑,道路完全被惨白色的雪掩盖着。 这样的暴风雪还在持续,可以预估到,如果后续情况一直没有得到控制的话,那么kabul将成为第一个因为巨型气象种而毁灭的内陆城市。 早先,有过重大损坏的城市一般都是沿海城市。一场海啸过来,就能轻易摧毁人类花费巨大功夫建造出的城市。 面对这种生物天灾,人类在一定程度上,真的无计可施,无法将损失和破坏控制在理想的范围内。 就像这次的北海道,三个巨型气象种,吸引着全球的关注,大家都很紧张,到底能不能抵抗住,如果抵抗不住,那么日本四岛之一的北海道就将沉没。 乔巡撇开那些遥远的思绪,赶紧寻找一条适合雪山速降的轨迹。 然后,他整个蜷缩起来,以“治阳”的爆轰空间为动力,以极快的速度,迎着暴风,向山下的kabul滑动过去。 此时的kabul完全陷入了混沌状态。 越来越多的军机掠过上空发出的破空声传来。各个有能力的大国,开始封锁附近几座城市。 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乔巡回到了kabul城区。 这里路上堆积了厚重的血,往远处看去,依稀看到巨大如破山车的雪地车载着一众人在城市里快速移动。 乔巡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往芝兰酒店的方向前进。 道路被血掩盖,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狂暴的风雪肆虐。乔巡穿梭在低矮的建筑群里。 这幅以三十二万个文字块儿堆积起来的身体,强度超乎他的想象。 原先针对身体对抗的“两栖生物”、“追逐者”、“亚特兰荣光”、“兔形目”等天赋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他的速度非常快,丝毫不亚于远处疾驰而过的雪地车,而且,比它们更加灵活。 芝兰酒店位于kabul市中心,跟自由军总部就隔了两条街。 在离酒店位于的街道大概两百米的时候。乔巡停了下来,躲进一家无人看管的商店里。 商店里的物品早被洗劫一空,可以看到不少打砸劫掠的痕迹。物资,对于末日下的人们,是天然的争夺点。 他俯身,站在一扇窗户前,往外看。 “宰阴”藏匿与风雪之中,去往前方。 前方两百米出,安放着一个巨大的装置,看上去像打隧道用的大型盾构机,但比盾构机更加庞大。莹莹的蓝光从这台机器两边不断射出,构成一个屏障。 “宰阴”一点点靠近,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对这种屏障进行探究。 “监测……破坏……防御……” 那是一堵能量屏障。 乔巡目光微微向上,看到银蓝色的光芒升起,然后向内部弯曲,形成一个碗一样的空心半球盖。 不止是防陆地,还防天空。 天空中,不断传来战机掠过的声音。 乔巡想,一般的炸弹,应该很难炸开那赌银蓝色的光。 得想个办法,潜入其中。 他很在意,那些石膏像到底怎么样了。从“屠夫”那里知道,诺曼先生是黑色革命的人,那些石膏像,自然是黑色革命在这里布置的手段。 放置在路口,释放出屏障的大型装备,也是黑色革命的吗? 但,在那里驻扎看守的人明显穿着自由军的服装。 也许,自由军跟黑色革命达成了某种合作。 这边是市中心,建筑群比较密集,适合当掩体。乔巡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他避开那个放置着盾构机一般的大型装备,靠近旁边的路口。之前踩点的时候,他把整个kabul的分布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哪个路口通道有多宽,有多长,周边建筑如何,他全都熟知。还不止是熟知,是像上帝视角一样了解。 一头扎进密集的建筑群,乔巡头都不冒地靠近旁边的路口。 这一定程度上得益于kabul独特的建筑风格,门窗低矮而狭小。 用爆轰空间能轻松震碎门窗,暴风雪里,他这点动静也无人察觉。 五分钟后,他安全跨过这关键的两百米,来到离银蓝色屏障只有大概五米的一个保安亭里。 暴风雪里,保安亭摇摇欲坠,也因为这样,他在里面有什么动作,才不容易察觉。 然后,需要等待一个时机,尽量不冒险。莽夫一样的冲撞,在这种情形里,无异于送死。 他不缺耐心。 很快,吹进瘦弱保安亭的暴风雪,将他掩盖。 他就安静地潜伏在雪堆之中。 接下来,是等待。 …… kabul市中心,芝兰酒店。 诺曼在“音乐家”开始催动“拥抱天使”进入高潮的时候,已经赶往了这里。 刚好,在“音乐家”拉开酒店大门的时候,他们在暴风雪之中对视。 黑色革命,红桃10,“音乐家”。他站在酒店门口,穿着笔挺的西装,暴风也吹不乱他模型一般的华丽长发,优雅的姿态,可真像一名艺术家。他本来也就是一名艺术家。 他迎接着“先生”、“光”、“勇士”、“夜晚”、“击落者”、“诗人”、“牧师”的到来。 “音乐家”理了理自己的领结,走进风中,笑着说: “欢迎,我的朋友们。” 七个人站成分明的三排,从雪中走过来。 “先生”; “光”、“诗人”、“牧师”; “夜晚”、“击落者”、“勇士”。 “先生”诺曼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英俊的脸庞,即便是大风大雪也盖不住。 “辛苦你了,‘音乐家’。”他笑着问候。 “音乐家”那深凹的眼眶迸发着诡异的神采,脸颊上细密的雀斑似乎在颤抖, “不,‘先生’,这是我的荣幸。” 诺曼看向酒店,残影一般的光影在里面交织摇曳。他吸了吸气,说: “如果‘大师’在这里,我们会轻松不少。” “但可惜,他死在日本了。”“牧师”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祥和的微笑让他看上去人畜无害,皱巴巴的皮肤因为一种光彩不显得衰老腐朽,反而给他增添一种个性的魅力。“阿门。” “‘牧师’,都说了。黑色革命不信仰天父。”诺曼抬头看着高天,“海洋,是我们唯一的信仰。” “牧师”微微一笑,点头。 “光”迪莉娅说: “‘先生’,我感受到了光。拾荒人,在向这里靠近。很强烈,两道。”她眼中掠过一些不安。 诺曼回头看去。浓重的暴风雪堆积在空中,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看到。接着,他端起迪莉娅的下巴,这个来自格兰的美丽假人紧张地看着他。 “迪莉娅,我说过,不要对任何事感到不安。即便我们会失败,即便我们会死亡,也不要不安。不安、恐惧、紧张,一切负面情绪,都会成为你的弱点,这些弱点,会被强大的对手无限放大,直至将你吞噬。” 诺曼浅淡的瞳孔似乎有什么虫子在里面游动。这并不惊悚,反而很美。像星空中美丽的星辰之蛇。 迪莉娅咬着嘴唇点头。 诺曼松开她,说:“开始吧。召唤天使阿兹拉伊来。” “好的,‘先生’。”这是“牧师”的任务。 尽管他是一名jdt,但这并不影响他能够召唤ysl教旨里的秩序天使。 这个慈眉善目,穿上红衣服,戴上红帽子,贴上假胡子,就一定会被人为是圣诞老人的老人向酒店里走去。 柔和的白光,从他身侧照耀向酒店外的七人。 迪莉娅神情变得格外认真。她操纵着那些柔和的白光钻进酒店的每一个缝隙。 很快,整个酒店充盈着白光。 三百多具石膏像向“牧师”汇聚。作为“天使奴仆”的它们,要在“牧师”的指挥下,营造出适合天使降临的条件。 这时候,诺曼的耳中响起一阵滋滋声。 随后,人声出现,“‘先生’,我是‘鹰’。共和国方面,九支特遣纵队,共计二百二十五人,从我们标记好的二十四条路的3、7、11、19、23号,五条路线,进入了kabul,其中11个信徒阶进化者,全都是共和国的‘医生’,184个代言人阶进化者,25个使者阶进化者,5个执事阶进化者。联邦方面,配置与共和国完全一致,并且跟共和国一样,对黑革与自由军有明显的针对性;俄联……;欧盟……;日本……同时,还有至少一百多架战机,存在符文能量干扰,无法确定具体配置。” 侦察兵“鹰”丝毫不落地汇报自己观察到的所有情况。 “天使的气息一定会让某些人疯狂得像条狗。”诺曼脸上映着柔和的白光,浅淡的瞳孔里,没有什么具体的情绪,“对付狗,可以用骨头,也可以用……打狗棒,这是共和国的词,那就,让他们感受一下吧。” “诗人”,一个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典型的东亚面孔,让他看上去更加儒雅。他问: “我们有把握吗?” “放心,‘诗人’,你只需要做你的事。”诺曼回答。 “诗人”点头。 诺曼看了看几人,“去吧,按照计划的那样做。” “好的,‘先生’。” 优雅的“音乐家”、高大的黑人“击落者”、矮小的阿国女人“夜晚”与一切特征都很普通的“勇士”同时点头回答。 随后,他们转身,迅速消失在暴风雪之中。 这里,只留下“诗人”、“光”和“先生”。 他们静静地站在风雪中,寒冷与他们无关。 过了一会儿,“诗人”又问: “‘先生’,我们有把握吗?起码有一千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们。” 诺曼很有耐心。因为他知道,“诗人”是一个习惯提问的人。提问,是“诗人”的特性,是他能力的潜在体现。 “‘诗人’,你见过‘屠夫’的能力。再多的人,在她面前都没用。共和国、联邦等国不可能不知道‘屠夫’的能力,他们绝对不舍得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进化者当‘屠夫’砧板上的肉。你觉得他们派出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 “诗人”沉思一会儿,摇头,“不知道。” “只不过是为了秀肌肉而已。”诺曼轻松自然地说,“这一点从联邦跟共和国人员配置完全相同就可以看出来。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只派遣几个厉害一点的进化者就行。但这场神迹争夺战,全球关注,也一定会面向全世界所有人。这些国家迫切地需要对外对内展示自己的实力,对外震慑其他国家和势力,对内安抚公民,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祖国有能力保护他们。” “诗人”若有所思。 诺曼继续。作为“先生”,作为这次的领队人,他有义务解答队员的疑惑。 “事实上,那些派遣过来的进化者大多数都不会参与核心的争夺战。高阶进化者的对抗之下,他们就是炮灰。所以,你尽管放心,核心的争夺战只会在一小部分人之间产生。跟大国进行博弈,必须要清楚对他们本身最重要的是什么。政权稳定,社会秩序稳定,国家情绪稳定。稳定,是他们现阶段的第一要义,而非扩张与统治。” “诗人”恍然大悟。他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增添一丝和蔼,“我懂了。” “那就好。” “那‘屠夫’在哪?”“诗人”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问。 “在杀人。”诺曼微微一笑,“‘诗人’,我知道你不想明白就会很难受。但,请你忍住。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拾荒人就行,其他国家,再大的排场,都阻止不了我们。除非,他们能放弃国家的身份,敢于面对自己国家的文化图腾被侵蚀。” 他拢了拢大衣,轻声说:“述求的不同,让我们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何况,自由军冲在前面,我们躲在后面。” “拾荒人……怎么办?” 诺曼微笑: “没关系,面对他们,即便我们赢不了,也绝对不会输。” “诗人”与“光”看向他,看到他眼中闪烁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神采。 暴风雪之中,涌动着不安的气息。 …… 阿枯柏汗国,kabul上空。 各国之间达成了一种共识。盘旋着的战机早已提前进行了相互识别,不会出现误攻击的情况。 战机之间没有停止交流沟通,同时,关注着战局的各国进化者组织上层也没有停止交流沟通。他们借着可靠的“塔”专属平台,密切地交流着。 一些重要的情报,会在各国领导层权衡度量后,在这个平台上公布出来。 在天空无人侦察机、地面哨兵等多种的情报收集下。kabul现在的局势清晰地展现在一众高层领导的面前。 2036年2月25日,下午17时35分。 来自联邦进化者控制局的一道命令,下发到位于kabul战场的战机群里。 几名轰炸机飞行员接到的指令是—— 【轰炸】 目标: 【kabul市中心外分部的四台衍生符文装备——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 无人机巡航,哨兵牵引,几架轰炸机掠出厚重的云层,开始轰炸任务。 硝烟的气息,在高空溅射,溃散在暴风雪中。 科技与天赋结合下的精确制导,没有失误的可能。 集束炸弹弹头在kabul市中心的四个街道口同时炸响。 轰! 巨大的爆响声,是暴风雪也掩盖不了的。 关注着这一场争夺战的所有国家知道,世界的拐点出现了。那根代表着新世界走向的直线,在历史的蓝图之中猛地拐向另一个方向。 有联邦打头阵,其他的国家没有落下步伐。 持续不断的轰炸开始了。 有天赋者和牵引无人机,每一颗炸弹弹头都在预定的位置炸响,没有偏离一丝一毫。它们只会在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自由军雪地车、自由军哨点等地方炸响。 光与热,在kabul绽放。 在威力巨大的热武器面前,普通的进化者是不够看的。 “开始了。” 躲在某个瘦弱不起眼保安亭里的,已经被大雪掩盖的乔巡猛地站起来。雪簌簌地从他身上掉下去。 争夺战已经打响。 他等待的时机也到了。 相较于整个大环境,雪地里孤零零一个人的他是那么不起眼。 …… 注:关于目前全球主流的战机装备的问题,为了防河蟹,所以写得很简陋,大致提一嘴的程度,如果读者里有军迷朋友,还请理解。 016 令远古意志躁动的天使气息 这个夜晚,对居住在Kabul以及周边城市的居民而言,注定是十分难熬的一个夜晚。 先有突如其来的,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做好御寒措施。而在面对急剧下降的温度的同时,又要面对随时都可能袭来的炮火。 Kabul的轰炸声,穿透风雪,持续不断地响起。 各国数十上百架轰炸机轮番伺候,根本没有哪怕一秒钟的空闲时间。有“天赋+科技”的精准制导,每一颗炸弹都在自由军放置的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上炸开。 猛烈的冲击波与爆炸产生的炮弹碎片、灼热的高温考验着保护牵引机的自由军战士们。 他们本身是进化者,内部早早就动员好了,说,这段时间,将会有来自外部的压力严峻地考验他们。 这群有着教旨信仰加持的非编进化者战士们,懂得密集定点轰炸的威力。但,他们愿意为伟大的真主安拉,以及真主安拉派下的使者——他们的领袖而战。 炮火的威力吓不住他们。轰炸一开始,他们就用提前备好的手段抵御攻击。 包括但不限于地面拦截导弹拦截、信号干扰类型的天赋能力干扰、防御类型的天赋能力肉身硬抗。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好四台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 乔巡选择一栋高楼作为制高点。也不算高,七八层,但这在Kabul的确已经算高了。蹲在寒风呼啸的空旷的未装修的房间里,他看在不远处的一台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的位置。 这支自由军绝非是普普通通的游击队,有专业的装备,强大的个人实力,以及明确的指挥系统。更关键的是,他们有坚定的教旨信仰。 面对炸弹雨,自由军们准备了多轮阻拦攻势。 第一轮,地面拦截导弹系统。不远处的坚守点,四辆导弹车上放置着拦截导弹发射装置,不断有密集的火点爆闪,发射出一枚枚拦截导弹; 第二轮,是具备信号干扰的天赋能力。乔巡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的污染值在飙升,一个个具备这种能力的进化者呈渔船型站位,充分保证最大化他们的干扰能力。对信号的干扰,能一定程度上让制导导弹的航道轨迹偏离。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那些携带着集束炸弹弹头的导弹落在了其他位置。原本只存在于Kabul市中心的轰炸圈不断扩大,一部分的炸弹将战火带到了城市的其他地方。 这不可避免对不相关的建筑与居民造成伤害。 爆炸的火光映在乔巡眼中,声响落在耳朵里,冲击波激荡着他的身躯。 暴风雪下的Kabul变成了一座风与雪与寒冷与火焰的城市。 汽车的报警声、暴风声、爆炸声、战机引擎声、自由军吼叫声在城市的街道、上空交织,共同谱成这名为“世界拐点”的争夺战的交响曲。 身处在战乱的中心,乔巡才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了燕都市那密集的监测系统以及全天候在疆域巡逻的污染监测机带给人们的安全感。 现在是二月二十五日,共和国一些高校已经开学,中小学也会在三月初开学。而阿枯柏汗国,Kabul,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孩子们会在什么时候开学。战火,是人类的主旋律,有人享受着和平,也有人饱受着磨难。 天上的轰炸机,绝对没有因为可能有被干扰信号的炸弹偏离轨道就停止轰炸。反而,火力越来越猛,炸弹越来越密集。 很快,定点饱和打击之下,自由军的前两轮防御迅速遭到击穿。 第三轮考验,他们的战士必须得直面轰炸。 那些具备防御性天赋的战士定在最前面,手持着饱和源金属残片打造的铁墙一般的抵御盾,天赋能力全开。 炸弹落在抵御盾上,爆出的火焰比直接落在地上更加庞大。当然,并不是威力更大,而是这种抵御盾能够将爆炸产生的空气动能转换为热能以光与火的形式释放出来,以减轻伤害。 减轻后的伤害依旧不是一般人能抗得下的。即便是具备防御天赋的战士,也无法轻松吃下来,何况还是十分密集的轰炸,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 很快,一个哈达尔路线,也就是“龟亚属”路线的三阶进化者,拥有着防御性天赋“铁穹”的自由军战士以右手骨碎成血渣子的代价,负伤退场。 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立马有人顶上他的位置,继续扛起抵御盾保护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 第一个倒下了…… 又有第二个; 第三个…… 他们前赴后继,不留下任何一点空隙。 单纯站在第三方的视角,会被他们前赴后继,绝不退后的精神所感动。人类特有的共情,会让大脑认为他们是被害人,是一群抵抗侵略的勇士,而天上有着火力优势的现代空天机群则是侵略者。 但事实上,阿枯柏汗国自由军是降临派进化者组织,翻译一下就是恐怖组织,只不过,成员都是进化者而已。他们所做所为,也绝对称得上恐怖组织。在中亚、东欧、北非等地,他们不知道策划了多少起针对普通城市的污染事件。 各国对他们的讨伐,从来就没停止过。只不过,以前都没展开全面的围剿。现在,刚好趁着神迹争夺战,有正当的理由连根拔起。 这也是参与到这次争夺战各国的共识之一。 争夺战争种的同时,拔掉自由军。 这势必会对阿枯柏汗国当地造成巨大的破坏。但,这个无政府,大量人口成为难民流亡他国的土地,在如今的进化者世界里,已经不重要了。即便,对此造成巨大破坏,除了那些人权组织,也不会有哪个国家站出来谴责。 毕竟,最提倡和平的共和国, 也在其中。 Kabul的局势时时刻刻都在各国高层的关注之中,在共同的“塔”搭建的沟通平台里,各国的发言人激烈地讨论着。 各国的共识,不停火,持续轰炸,直到耗光自由军的防御力量。 他们都清楚,即便自由军是进化者组织,但在规模这么庞大的轰炸里,也毫无反制能力。跟大国比拼正面对抗实力,那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各国也知道,自由军只是桥头堡,他们真正的对手是有着强大进化者的黑色革命,以及还未登场的其他降临派势力。还有这次争夺战的重头戏—— 拾荒人。 拾荒人的强大,是所有国家都有目共睹的。人类面对他们的惨淡战绩,继续可以用悲惨史来抒写。 藏匿于空旷高楼里的乔巡已经几次换位置了,因为流弹太多,太密集,四处战火纷飞,很难有什么地方能够一直不处在轰炸范围里。 这么密集的空对地打击,他是不可能莽夫一样冲进去挨轰的,现在就等符文能量屏障破碎。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找寻到了屏障破碎后最适合单人冲进去的位置。那是一条位于东北方向的巷道。 …… 自由军,黑色革命……方面。 阿枯柏汗国自由军总部,也就是之前的Kabul政府大楼里。 各种现代设备一应俱全。战局电子图、进化者热点图、火力计算设备、强通讯装置…… 自由军不是随便凑一堆非编进化者就组建起来的,原身本就是一个中亚、东欧、北非地区的活跃的雇佣兵公司,常常受雇于一些国家的政府,用来发动政变等等。 所以,一些必要的设备他们是有的。但毕竟没有自己的军事基地,对付一些小国家在行,面对各个大国成体系的空天战斗群,那就捉襟见肘了。 自由军明面上有三名领袖,分别负责:战事、交涉与教旨。 这种规模的组织很难形成体制化的政权结构,这种更像帮派大、二、三当家类型的权力结构就是最简单直接的。 此刻,自由军战事领袖贡达尔卡·伊迈·塔昂萨里斯看着战局电子图与进化者热点图,眉头皱得跟老树皮一样。他并非阿枯柏汗国人,本身是一名从阿国叛逃进化者组织高层领导,在这之前,是一名军人。 他对战局的嗅觉和判断很敏锐。 看着战局图和热点图,他清楚地知道,在这样程度的火力打击下,自由军能够直接抵抗轰炸的进化者最多两个小时就被消耗完。 虽然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自由军不躲到南部地区去,等第一个拐点出现,非要提前占据Kabul参与这场显然是争夺焦点的争夺战。但,这个指挥室教旨领袖下达的。 在自由军内部,真正的领袖是教旨领袖,这是一个没在明面上显然的事情。毕竟,自由军本身就是靠教旨信仰凝聚在一起的。 他不理解,明明自由军根本就无法对抗得了共和国、联邦、俄联、欧盟、亚太等国的攻势,为何教旨领袖还要做这样一个决定——跟黑色革命合作。 不理解,但现在不是理解这一点的时候了。 眼前的占据,才是他要关心的。 贡达尔卡通过联合内部渠道,取得了与“先生”诺曼的联系。 “‘先生’,希望你能尽快给我一个解释。我不想看到我的战士们白白在轰炸之下负伤。” 语气里的质问情绪没有压抑。 “伊迈领袖,请您放心,从开始到现在,没有哪怕一件事脱离了我们的预估,连哪个垃圾桶,会在什么时候倒下,我们都清楚。”诺曼的声音始终平和,是一位谦谦君子。 贡达尔卡冷着脸说: “Kabul在那次动乱后,就没有垃圾桶了。” 这句玩笑话,传达的意思可不是玩笑。 “放心。你们受不了天上的火力,那就让它们从天上下来。你们受不了地上的火力,那就送它们去天堂。伊迈领袖,你是一名优秀的士兵,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正因为我曾是一名军人,所以,我不清楚。” “那,我让你看个清楚。请等一分钟。” 诺曼说完挂断了。 一分钟后,他打了回来说: “伊迈领袖,请站到窗边,好好欣赏一下。” 诺曼的语气,轻松写意。 …… “请你放心,‘先生’。” “音乐家”微笑着说完,切断联系。随后,他抖了抖肩头的雪,将一把黑伞压低一下,看向旁边的“夜晚”、“击落者”与“勇士”。 离开了芝兰酒店的四人径直来到了前线一座高楼的顶楼。 风很大。但“音乐家”的伞拿得格外稳,笔直坚强得像暴风中的灯塔。他望向天空,视野透过银蓝色的能量屏障,直达厚重尘蔼之上的战机作战层。 在他眼里,每一架战机,都是一个音符。它们散乱而无序,演奏者难听,让他很不喜欢的音乐。 “没有音乐细胞的愚人,该停止你们对艺术家的欺凌了。” 他转头看向旁边安静,面相有些凶狠的高大黑人说: “‘击落者’,现在是你的时间。” “击落者”点头。他没说什么话,有点沉默寡言。但在场的人没有谁会小看他。毕竟,他可是黑色革命的方块Q。 他站到高楼天台的最前方,双手现在围栏上按了按,随后猛地举起来。 两道闪电一般的能量暴动线束在他掌心生成,直抵高天之上。 能量暴动线束击穿暴风雪,击穿乌云,直达各国战斗机群的轨迹空间。 然后,这两道线束汇聚成一点,在无声的猛烈的激发下,无死角地溃散于高天。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Kabul上空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落在每一个飞行员眼中,落在藏匿于建筑群的乔巡眼中,落在政府大楼的贡达尔卡眼中…… 不到10s的时间,一百多架直接参与轰炸任务的轰炸机,二十多架负责巡航制导的无人机,十多架对抗气象种极端气候的气象机,还有各国分别一架的领航员飞机,所有的电子信息系统、引擎系统、制导系统、极端气候应对系统全部失灵。 一百多架飞机瞬间化身失去了一切感官和力量的静默人,由于暴风和惯性的影响,开始在空中做无序混乱运动。 失去了电子信息系统,他们相互之间无法联系,更加无法将情况反馈至指挥处。 所有飞机,失控了。 所有参与其中的国家,这时候的战局荧幕上都熄灭了一片,那是领航员的视角。 各国关注战局的高层领导见到这样的局面,不由得皱起眉头。 燕都市层层防护的战时会议室里,大领导还没发问,台上负责讲解局势的将军见到这样的场面直接说: “黑色革命方块Q,‘击落者’,”与此同时,“击落者”的个人资料战时在一旁的副屏上,“作为一名五阶进化者,他的五阶天赋‘整系统静默’具备比电子静默更加强大的效果,该天赋发动时,作用范围内的任何整系统都将被暂时静默。所谓整系统就是具备激发器、控制器与作用器的系统,像最常见的电源、开关与电灯就是整系统。” 大领导问: “我们的制衡手段是什么?” 将军回答:“其他国家的具体方案不能完全确定,但我国本次作战计划的对抗手段是天赋库序列32的‘清朗线’。‘清朗线’的持有者王时岸,是本次作战机群的领航员。” …… Kabul上空,战斗机群失序的局面第一时间被王时岸感受到了。 对此种情况早已推演过无数遍的他知道,是黑色革命的“击落者”的缘故。战前,就针对“击落者”的天赋效果,做出了相关的应对措施。 共和国的战斗机群一共三十五架飞机,全部都提前增添了“符文链接”的功能。 王时岸丝毫没有迟钝,坐在驾驶舱里,他果断发动天赋“清朗线”。 “清朗线”的效果,随着“符文链接”,传递到所有共和国机群。“整系统静默”的负面效果立马得到了清除,装载着出产自七三兵工厂的快速调整系统的战机迅速恢复状态,开始沿着领航员王时岸“清朗线”制造的稳定空域重新进入飞行轨道。各架飞机之间,机群与指挥部之间重新建立联系。 然后,他们得到指令,高空盘旋待命。 领航员王时岸带着机群飞向高空空域。至于其他国家的机群,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没有提前搭载“符文链接”功能,想帮忙也是无处下手的。 联邦、俄联两国领航员都有类似于“清朗线”的天赋,迅速在空中调整状态。 毕竟,这三国,是摸着彼此的底裤一起搞战斗体系搭配的。 但,本就几乎被各种污染事件冲垮的欧盟、小亚太联合国,战斗体系高度有限,即便及时按照指挥做出了相关调整,仍旧无法做到全身而退。 数十架战机失控,相继从空中,被暴风鼓动着,做无需运动跌落在Kabul的城区里。 殉爆此起彼伏地发生在各个方向。 随后,轰炸结束。 剩下的战机陆续回升到高空更加稳定的空域,等待指令。 看到这样的场面,乔巡眉头深皱。 果然,在强大进化者的天赋能力下,现代军工科技也显露弊端了。 没办法了吗? 四台大型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被标记为A、B、C、D。此时的乔巡已经从B区转移到了东北方向的C区。 离轰炸结束过去大概十分钟后,一束光在符文能量屏障内部某个地方升起,直抵天空。 这束光,以缓慢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变粗。 然后,乔巡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燥热。 不。他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身体的燥热,而是构成身体的文字块儿里蕴含的意志的躁动。 那束光,似乎在呼唤这些文字块儿里的意志。 这种呼唤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影响到乔巡的意识了。他有种迫切要靠近那束光,甚至是融入其中的想法。 不!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有融入其中的想法,没关系。就像世界沙盘会对“书”起感觉一样。 但,如果这种想法无法被他的自我意识完全控制,那就不是他能接受的。 于是,他也顾不上关注局势了,进入掩体,全身心发动“暴食”,迅速吞噬消化藏匿与文字块儿中的认知信息。 从在山体墓穴里开始吞噬消化,到现在,过去了将近五个小时,完成一万五千个文字块儿的吞噬。 这速度,在正常情况下,他是满意的。 但是现在,必须加快! 再快一点!一定要赶在自我意识真正不受控制之前,完成吞噬消化。 全力吞噬后,他感觉到,自己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完成,也许,一个小时就行。 看那束光的蔓延速度,应该能赶上。 但,让他感到危机的是,轰炸结束后,开始有自由军乘坐着一列列雪地车,从符文能量屏障里出来巡逻排查了。 很多。 从数量和分布看,他们展开的是,全面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笃笃笃—— 雪地车暴躁的引擎声停在乔巡所处的这座大楼下。 一列四人的控制小队,下了车,全副武装的他们,小心翼翼走进大楼。 他们的脚步声,此时,在乔巡的耳朵里,甚至比暴风在楼梯里的呜咽声更加刺耳。 内忧外患。 内忧是这具结构稳定,但本质并不稳定的身体; 外患是正在一点点逼近的全副武装的四人控制小队。 017 暴力突围全场焦点 数十架轰炸机坠落,飞行员弹射出仓,自由军驱使特制版雪地车全面排查Kabul,清缴降落在地面的飞行员。 地毯式的排查,不会漏掉乔巡藏身的这栋大楼。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乔巡完全有能力甩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着风与雪与黑夜藏身到其他地方去。 但,时机不太凑巧。从Kabul芝兰酒店位置升起的柔和白光不断向外蔓延。那柔和白光激发了堆积成他身体的文字块儿里的远古意志。这些躁动的远古意志难以掩抑地试图反过来控制他的意识,驱使他前往那柔和白光的中心。 那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充盈着类似于“美食对嘴馋客”一般的吸引。 这种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干涉了乔巡对身体的控制权。 乔巡也明白,时机这么不凑巧的关键原因还是自己太过缺乏对这整件事的了解程度。如果他知道天上那么密集的战机群也会被轻易而举击落的话,肯定不会离能量屏障这么近。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复盘行动过程里的决策问题,应付当下危机才是关键。 “暴食”全开,是自乔巡掌握这门特性以来,第一次发动它到极致的地步。“暴食”的不可抗力特性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疯狂蚕食文字块儿里残存的远古意志。 现在可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一步步慢慢来。 环形楼体上发出的震颤声顺着墙体,传导到乔巡覆盖在体表的“宰阴”上。 四个人,一支控制小队。 从走位、位置分布看,是标准的领袖、向导、哨兵与战士。 脚步沉闷,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声。 他们是全副武装的,每个人都配备了热武器。 这栋楼是毛坯楼,没有装门窗,更加不会有家具之类的东西,各种建筑用具还摆放在这里面。不适合隐藏,适合高机动的迂回作战。 乔巡在上来之前,就对这里的环境考证得很详细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最好避免不必要的对抗。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打赢了四个自由军战士,人家肯定会请求支援,那个时候,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四个人了,可能是好几个,甚至有厉害进化者的追逐。 他头脑清醒,迅速做出决策,翻身到窗外,借着一根未修理钢筋,悬挂在大楼南侧的外墙上,离地面二十三米高。 暴风吹拂,即便他现在的体重很重,但依旧不可避免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楼中,四人控制小队全副武装,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直接裸露的。 偷窥、面罩、护脖、护肩…… 他们持有的武器根据各自在队伍里的定位也是完全不同的,最前方的战士手持盾牌与单手高频冲压空气爆弹枪,用以直接的对抗与呵斥;第二位的哨兵则是大火力压制的对进化者突击步枪,后面的领袖与向导也携带着视域干扰枪、精神冲击仪等装备。 这种配备绝非是一般的进化者组织能有的,更加像是有专业的团队扶持的。 感受着楼中的四人,乔巡更加肯定,现在的自由军绝对不只是自由军。 楼中,哨兵张开自己的天赋,排查各个角落。 污染值在当前的情况下是没有参考价值的,因为整个Kabul“受益于”巨型气象种的影响,污染值十分不稳定。精神轨迹,才是他要探查的。 只要是进行过思想活动,就必定会产生精神轨迹。 哨兵与向导配合。向导负责排查精神轨迹,哨兵负责溯源。 “有发现吗?”领袖问。 向导回答:“有,这栋楼里存在精神轨迹,很强烈。” 听到这句话,外面的乔巡有些紧张。 他反应得很快。因为“暴食”全开以及时间紧急的缘故,他是不可能做到离开一个位置后直接消除精神痕迹的。那根本不现实,除非“暴食”的活动不跟他的精神意识挂钩,这不仅不会,反而“暴食”只跟他的精神意识活动挂钩。 “克塔里厄奇,立马进行溯源!”领袖发令。 乔巡清楚,哨兵溯源,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现在挂在外墙上没有任何用处。 他不犹豫,双脚在外墙墙体上一蹬,然后整个身体如大摆球一样以摆线的形式掠至离墙体十二米左右的空中。 楼中,哨兵立马发现了他,大声喊: “在那里!” 最后面的向导表现出极高的战斗嗅觉,看到乔巡的一瞬间,立马举起手中的视域干扰枪开枪。 携带着电磁体的子弹没有命中乔巡,但在他脑袋上方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爆炸了。 强电磁笼罩住他。 如果乔巡是个人的话,大脑里的突触信号会因为电干扰出现短暂的中断。 但,他不是个人,是一具像人的石头。 电磁体子弹没有对他造成哪怕一点实质性的伤害。 这样一个短暂的时间,被他抓住了。在身体抵达摆线的最高点后,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滑向对面相隔三十米的大楼。 中间,借着一股上升气流,再用“治阳”的爆轰空间添把火,他整个人撞入对面的大楼。 质量十足的他,在这样的速度下,轻而易举撞穿墙体,甚至砸穿了地板,跌到下一层去了。 然后,他也不回头看,站起来就开始用同样的办法往下一栋大楼跳。 这边的四人控制小队,领袖指挥及时: “克塔里厄奇,斯科洛夫,追踪目标,不要断掉精神信号!” “是!”两人立马跳出大楼,开始最终。 领袖立马联络前线,“这里是13号小队,发现一目标往25小队的负责区域逃窜,中间辖接23号与34号,请三个小队立马进行包围。”一想到乔巡完全不受视域干扰弹的影响,他再次强调:“目标危险程度高,建议直接击毙!” 然后,他和队里的战士也加入追击之中。 在前方逃窜的乔巡,很快感受到了后方有人发起了以自己为目标的“精神追踪”。 这是一种精神系的天赋,类似于某些毒蛇的毒液标记。 只要目标不死亡,标记就不会结束。 他想,标记应该是在刚才那颗子弹爆炸的时候释放到自己身上的。 于是,他开始边逃窜边检查身体。 “宰阴”在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角落、间隙之间扫过,如食蚁兽一样发掘阴面。 一分钟后,藏在他右脚脚后跟皱褶里的精神标记被发现。 用“宰阴”裹着这一团精神标记,他四处望了望,发现了一个在暴风中四处飘荡的塑料口袋。他直接将这团精神标记扔到塑料口袋里,然后折身向另一个方向逃跑。 后方追击的向导与哨兵在追击途中,感受到从某个地方开始,目标做起了无规律的运动。虽然是无规律,但作为环境敏感者的哨兵,立马发现,这跟暴风的风向是吻合的。 一番判断下,他们认为这是目标在借助风力增加行进速度。 于是,他们结合后方追击人员的位置分布,发动钳形追击攻势。 加入追击的两个控制小队像钳子一样,夹向精神标记过的目标。 三分钟后,最前方的向导和哨兵在一家超市外面的电线杆上发现了目标。 那,是个蓝色的大塑料口袋。 此刻,塑料口袋被电线杆上的钢丝挂住了。风鼓动着它猎猎作响。 嘶—— 两人吸气,意识到上当了。 后面,领袖和战士很快追上来。领袖立马问: “怎么停下来了,目标呢?” 向导说:“跟丢了。目标发现了我的精神标记,用这个骗过了我们。” 他指了指猎猎作响的蓝色塑料口袋。 领袖没有训斥向导,再次联络前线指挥,严肃地说:“上调目标危险等级,最低四阶,具备高效能的精神天赋能力与高机动的行进能力。” 要发现自己队伍里向导的精神标记,需要又有高效率与能量利用率的精神天赋,简而言之,高效能。 忙着消除自己逃逸痕迹的乔巡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定为中高风险。 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D,也就是自由军前线指挥部的D区。一名向导扛着像RPG的武器攀登上十米的哨塔,对着C区与D区之间的区域发射出一枚高强度的光信号标记弹。 标记弹在区域上空爆炸,蓝白色的光照耀区域的每一个角落。 包括正从一栋建筑窗户里跳出来的乔巡。 蓝白色的光落在他身上后,瞬间,他的位置就被锁定了。 D区前线指挥立马通知附近的控制小队,已经发现目标,开展环形包围攻势。 标记弹爆炸的时候,乔巡下意识以为轰炸又开始了,毕竟看上去很壮观。但他转念想,完全没有听到战机轰鸣的声音,而且轰炸区域也不是这个地方才对。 紧接着,他的战斗嗅觉反应过来。 对于一个以组织为要素的敌人而言,任何行为都是有根本目的的。不存在发射一枚标记弹只是为了发射。 他立马开始在身上寻找类似于精神标记的东西。 很快,他找到了,但并非精神标记。而是……光信号标记。 任何物体都有辐射光,只要是物质,就有辐射光。 光信号标记这项技术他在燕都市的时候看到过,是利用物质必然存在辐射光的原理,用特殊波段的光,以光转热转光的途径,对目标辐射光进行标记。 这项技术很先进,毫不夸张地说,是只有共和国与联邦才有的技术。一枚光信号标记弹的造价可是十分昂贵的,而且技术难度极高。 现在…… 乔巡没想到,居然在自由军这里见识到了,而且还是针对的自己。 什么时候自由军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这个地步了? 还是说,有人给他们提供这类高科技装备。 联想到那四台大型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他更加确信这个猜想。 很麻烦,乔巡现在的处境很麻烦。 光信号标记没那么容易去掉,要么等它自然衰变,要么就有更强的光信号干扰。 前者,没时间,后者,没那能力。 乔巡没有处理这种光信号标记的办法。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自由军眼里,任何行动应该都是透明的。 只有往外逃! 远离这片区域,往外到宽敞的地方,避免被全面包围。 明确自己的局势后,乔巡不再犹豫,“亚特兰荣光”、“枯木逢春ps”、“贪婪”,各种buff上满,然后发动天赋“追逐者”,以他最快的持续速度,向Kabul西北方向奔跑。 他的速度快到了疾驰,穿过一条街会留下明显的气压差,将周边的积雪席卷进去。看上去就是他的身后跟着一条分明的雪轨迹,像飞机的飞行轨迹一样。 “目标正在高速向西南方向突破!”看着标记着乔巡的光信号以极快的速度在显示仪里闪烁,指挥人员立马通知追击人员,“17、26、44、49、53号小队,请你们立马进行拦截。” 接到命令的五支小队精神振奋。 在Kabul西北方向,A区与D区之间五条街道进行围堵。 高大的雪地车横在道路中间,两盘的空隙分别被控制小队队员的天赋笼罩。 除了这五条街道,其余的地方全都是建筑物。目标要想突围,除非能把那些建筑撞穿。 然后,在他们架起围堵攻势,高度集中精神观察前方五分钟后,看到前方的暴风雪忽然出现内旋式的涌动,十秒后,一个黑点出现,拖着极长的“雪尾巴”,以战斗机一般的速度冲过来。 黑点所携带的壮观场面,一时之间震慑到了参与围堵的几支控制小队。那种感觉,就像,看到一道高达二十米的海啸铺天盖地向自己涌来。 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速度极限的乔巡看向前方。五个街道口,全部都被封锁住了,中间的建筑最低的都有五层楼,高达十六七米,爬楼的话,会极大程度降低速度,必定会被包围住。 暴力突围! 只有这个办法。 不要让自己存在任何陷入围斗的可能。自由军数量庞大,也不缺乏四阶进化者,陷入围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冲! “追逐者”速度拉到极致。 两百多米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了。 他整个人如同贴地飞行的战斗机,直直地冲向其中一条街道。 在此围堵的控制小队反应过来,立马架起武器攻击。 干扰弹、炸弹、驱逐弹……各种武器一并使出,伴随着天赋能力。 他们的领袖站在前方,手掌猛然拍地,地面的马路直接卷起来,聚集成一堵高墙。高墙之后,战士扛着抵御盾做好拦截准备。 “治阳”制造爆轰空间,轰击在马路卷起的高墙上。 高墙瞬间蹦碎。乔巡已经来到扛着抵御盾的战士面前。 在这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距离绝对是小于一米的。 如果有慢镜头视角,那可以清晰地看到战士的瞳孔放大的全过程。 嘭! 乔巡丝毫不客气,直接撞在抵御盾上。 巨大的冲撞力,没有将能硬抗轰炸机的抵御盾撞穿,但是抵御盾后面的战士,扛着盾的右手瞬间被挤压进他的右半身体。接着他的右半身体如同小孩子玩弄橡皮泥,将橡皮泥压扁一样,扁了进去,整个一起撞在后面的雪地车上。 前方是高速撞来的乔巡,后方是用来当障碍的雪地车。一前一后,像汉堡的两层面饼。 至于中间扛着抵御盾的战士,则是……肉饼。 结果也很符合这个描述。这名战士,在不到1s的时间里,被挤成了肉饼。 他的身体组织因为极高强度的挤压,失去了弹性与韧性,呈类似于浆糊一样的酱状物向两边喷射出去。而没有受到直接冲击的脑袋,则因为脖子压在了雪地车的上车踏板上,被挤掉了,像玻璃球一样被弹射到半空。 这名战士是人,是血肉之躯,即便他是防御性的战士,但防御阈值是有限的。在受到撞击的短暂时间里,这个阈值立马遭到打破,而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受到差不多力量的乔巡,因为并非血肉之躯,避免了这样的下场。 不过,他的身体仍然一定程度上错位散架了。 大量的文字块儿从他身上被挤出来,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至于雪地车,则是完全被撞出去十几米远。 这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其他三人反应过来时,乔巡已经唤回散落一地的文字块儿溜走了。 看着洒落在雪地上的肉酱,三名队员连悲伤都忘记了,只感到一阵后怕。要是那个人撞的是自己……那结果一定更加不堪入目吧。 乔巡高速撞人的场面,被自由军赶来的小型无人侦察机记录了下来。 D区指挥部里,所有人看到回馈在显示屏上的画面,都吸了一口气。 他们为乔巡这种自杀式的突围方式,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身体强度夸张到这个程度,那样的速度撞在抵御盾上,居然还能好好行动。 更关键的是,这个人还有高效能的精神天赋与高机动的行进能力。 一个……全能战士? 区域指挥官咬紧牙关。连珍贵的光信号标记弹都用出去了,结果还是让人逃走了。 他心情十分烦闷。 但现在,除了把乔巡的危险等级再提高一个档次,达到高危险层次以外,没有其他可做的了。 …… D区与A区,西北方向的外街道区,也就是乔巡突围的地方。 那条一片狼藉的街道后方不远处,一个小超市的外墙上张贴着一张折扣商品的海报。 海报正对着那个街道,全程见证了乔巡的突围过程。 如果有人仔细盯着海报上面的商品看,会觉得某个商品显露出一种让人不太“满意”的气息,就是有点违和感。当然,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谁会关注一张快被风吹掉的海报。 但,这绝对不是一副普通的海报。 此刻,海报的另一头,连接的不是墙壁,而是远在共和国的某个指挥部里。 乔巡突围的全过程,就展示在指挥部的战局电子图上。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同时,燕都市的秘密会议室里,各位高层领导与将军也看到了这一幕。 事实上,Kabul这座城市,从轰炸开始那一刻,就受着各国的监视,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在各国隐藏在其中的监控手段的监控之中,诸如单兵级哨兵、伪装级环境侦查器、远程认知天赋等。 自由军发射光信号标记弹抓捕乔巡这件事,自然不会被错过。 乔巡短短几分钟的突围过程,被参与争夺战的所有势力方看到了,还是不同的视角。 有空中视角,有地下视角,有侧面视角,有正面视角,有背面视角。 外行看热闹,看个乔巡突围过程多么果断迅速,内行看门道,那些本身就是进化者的人,则对乔巡这个人的能力产生的极大的好奇。 什么的样的进化者,才会同时具有高效能精神天赋能力、高机动行进能力、高强度身体抗性、高速调整身体状态能力以及极佳的战斗意识与战斗嗅觉? 这让他们不由得去想,如果自己处在那样的情势下,能否像这个人一样,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突围。 优秀的进化者,向来是珍稀的。 于是乎,乔巡这个人立马进入各方势力的关注范围内。 燕都市的秘密会议室里。 乔巡的身份已经得到了解析。 看着这个前不久还在山上大雪坡里被己方飞行员发现的作战单兵,几位将军忍不住了,开始查看他的信息。 当他们看到乔巡的“塔”的信息里显示为“代言人阶进化者”时,陷入了怀疑。 到底是身份弄错了,还是信息是错的? 他们绝对不相信一个三阶进化者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突围。毕竟,自由军的精锐控制小队本身就全是三阶及以上的进化者,并且每一只控制小队都有至少一个四阶进化者。这次的争夺战,自由军是把家底都捞了出来的。 大领导记得吕阳一吕将军认识乔巡。他看向吕阳一,表情始终温和, “吕将军,你要不要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优秀的战士?” 吕阳一心里也很震惊。他哪里知道乔巡不仅在争夺战中心位置,还成为了攻势暂缓期间全场大焦点。 这被大领导一问起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乔巡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范畴。 “首长。乔巡是我女儿认识不久的朋友,虽然我知道他是个人才,但具体的也了解得不多。” “了解不多。那他是怎么成为作战单兵的?”大领导笑着问。 吕阳一心里紧张起来。这么个问法,就很危险了。 他清楚,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能隐瞒,对大领导隐瞒,是很没水平的行为。 他正准备说话,大领导呵呵一笑,接着说: “吕将军,这名战士很优秀,值得国家重点培养。希望你这个伯乐,好好培养这匹千里马。” 吕将军点头说:“一定。” 他说完,长呼一口气。大领导这么说了,就是不追究他的问题,肯定他的工作,但言下之意还有让他安分守己,好好做自己的事,培养人才就培养人才,不要干涉其他事务。 吕阳一转头看着显示屏里的乔巡,心想,好你个乔巡,可真是让我又惊又吓啊。 嘴角抽起一丝弧度,他想,这小子确实不赖, 当然,自家女儿肯定也不差! 不过,再多的想法,也得等他回来再说。 018 杀不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强大 成功突围的乔巡,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Kabul隔离带的外面,远离了市中心。 离开市中心后,周围一下子宽敞了很多,建筑分部十分宽泛,道路虽然没有市中心那么平整,但很宽阔。这种地方,是可不能再进行第二次的围堵的。 跑了一段距离,没有感受到后续的追击者后,乔巡慢下来步伐。 回头望去,银蓝色的能量屏障高高地支撑着,在暴风雪的灰雾之中闪耀,淡白色的光柱一柱擎天,仿佛顶着整个天穹,此刻,这淡白色的光柱正一一定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越往外,速度越慢。 乔巡根据速率初步计算,光柱的笼罩范围应该在半径一点五公里左右。 “半径一点五公里……” 这绝对说不上小。 他不由得想,那么大的范围,到底是什么。这光柱意味着什么?又为什么会对当前构成他身体的文字块儿里的远古意志吸引那么大。 在他的认识里,这文字块儿的远古意志,可能参与过两千年前的关乎神明的战争。 虽然没有个具体的说法,但本身跟这次争夺战的主角“战争种”是脱不了关系的。 会不会说……那淡白色的光柱,也跟战争种有关系呢? 乔巡没有继续远离。他逃跑的目的不是远离争夺战,而是暂时性地避开自由军的围堵而已。作为一个作战单兵,不能处在包围圈之中。他肯定还是要留在附近,继续观察战局的。 轰炸结束后,整个Kabul陷入了一定的寂静,当然并不是没有声音,而是现在的动静相比起之前那密集轰炸算得上是寂静了。 乔巡感觉到,越是远离市中心,那淡白色的光柱对文字块儿的吸引越大。 这有点反思维。 这种吸引因为他离开了市中心,到了外城区后,变得十分强烈,几乎到了可以左右他意识的程度。 好在“暴食”对文字块儿里的远古意志的吞噬与消化很给力。他想,如果一开始就是这么强烈的吸引的话,那可能自己早就沦陷了。 在外城区,乔巡藏匿于一座大桥的桥墩之中。 暴风雪早已封冻大桥下的运河,那坚冰喷吐着冷库一般的寒气,十分逼人。 不过,乔巡不是“人”。最起码,现在不是。 藏在桥墩里,全身心投入于“暴食”,疯狂席卷文字块儿里的远古意志。 蛰伏,等待局势的变化。 经过这次突围,他算是明白了。自由军一点都不弱,相反,作为一个独立组织,已经非常强了,每一支控制小队放在任意一个国家都是精锐,毕竟最低都是三阶进化者,还配备了那么优良的新式装备。 单打独斗的英雄模式,在这种情况下是行不通的。 必须要跟着局势来,观察机会,并把握机会,才好发挥出一个作战单兵的作用。 他正对这件事进行简单的复盘,突然,他的“塔网”响了,有人在联系他。 这个时候的联系,是谁呢? 他下意思想到南雫瞳,毕竟这么晚了,估摸着只有她会打电话过来骚扰。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在Kabul,南雫瞳是在东京,时差差了4.5个小时。这时候的东京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 减少“暴食”对精神意识的占据,乔巡进入“塔网”。 然后,他看到联系他的人是一串代码,055WD。 还是第一次看到“塔网”的来电显示是一串标准代码,平时一般都是名字和社区昵称。 接通。 “喂,你好,这里是共和国共进研发委西部战事指挥所。” 听到介绍,乔巡立马来了精神,“您好。” 随后,一声滴音,通话转接。 “进化者乔巡你好。我是西部战事指挥所特别军调令员,有一项任务要派发给你,现在需要确定你的情况,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任务终于来了! 乔巡正声说:“请问。” “你的身体状态如何?有没有受伤,存不存在负面状态?” “良好,没有其他负面状态。” “你当前的位置在哪里?” 乔巡将自己的坐标发了过去。 “你当前的进化者等阶是?” “四阶。” “你是否具备牵引符文信号标记的能力?即,你目前能否重返Kabul市中心,抵达这四个地方之一?” 对方发过来四个坐标。乔巡一看,正好是那四个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 乔巡并非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没有无条件服从命令的意识。他习惯地问: “需要我达成什么目的?” “需要你牵引我们的符文信号标记,完成地面制导过程。” 乔巡刚从Kabul市中心突围出来。 滴—— 又一道转接音响起。片刻后,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乔巡同志你好。我是西部战事指挥所副司令员许凯。你刚才的突围,我们见识到全程,几位分析员一致认为,十分符文我们要求的制导条件。现在就看你是否有能力进行第二次突围。” 副司令员……乔巡一算,那也至少少将了。 也是一名将军。 这将军亲自通话,看来上面很重视自己啊。 一时之间,乔巡感觉有些压力。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担心自己搞砸,毕竟这个任务听上去很重要。他顿了顿问: “将军,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之前没有做过这种事。能行吗?” 许凯呵呵一笑说: “以你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是没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还有没有条件再次行动。至于结果你不用担心。原定的计划里,是没有这一环的,”他感觉得到乔巡并非是军人出身,应该也不是一个职业进化者,不然的话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为了让乔巡安心,他略微隐晦地说:“你放心,你成功了,就是意外之喜,即便失败了,局势也在计划之中。” 乔巡这一听,就放心了。这次争夺战对共和国很重要,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导致出现什么问题。 那后果,他可担不起。 “好的将军,请下达指示。” “很好,乔巡同志,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务。”许凯提振士气后,转接了通话。 随后,调令员开始给乔巡说明具体计划。 三分钟的具体安排承接完后,乔巡退出“塔网”。 虽然没有具体说要给什么东西制导。但毕竟是牵引符文信号标记,带着一个“符文”,肯定是跟符文装备相关的。 他记得周思白说过,共和国的符文武器发展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但过去很少直接投放在战场上,所以,具体威力如何,大部分只有模拟数据,没有真实数据。 那位许凯将军说了,即便他失败,局势也在计划之中。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计划应该新增的,可能是看到了他的突围过程,临时加的这个计划。 这不奇怪,毕竟在战场上是要随机应变,不可能死板地只按照拟定的计划进行。 指挥所那边肯定是计算过,这个临时加的计划成功后会有十分显著的收效,不然不可能会加一个风险这么大的计划。 计划里,到时候会有战机掩护他,包括突围和撤退。 乔巡感觉,自己这任务的定位有点炸碉堡的感觉了。 倒的确像是一个作战单兵会接的任务。 他对这个任务很上心,开始研究路线。本身就对Kabul建筑分布了如指掌,在之前的突围战里,又弄清楚了自由军控制小队的战术与装备,他这次的规划更加合理详细,在哪个位置该做什么,以什么样的速度,发挥什么样的天赋,都提前想好了,并且计划了备用方案。 有着“点线面体”四个天赋,空间规划对他来说十分轻松,就像处在上帝视角,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弄清楚每一个环节的环境分布。 与此同时呢,“暴食”对远古意志的吞噬与消化没有停止。 从头部开始,现在消化到了胸膛。本来打算按照顺序从上到下的,但接了这个任务后,他选择率先把下半身消化完毕,防止过程中出现不受控的意外。 …… 西部战事指挥所。 副司令员许凯离开与乔巡的通话后,看向旁边几个穿着军装的人。 “乔巡,作战单兵。虽然我们没有权限查看他的信息,但从他的表现看,的确最适合这个任务。不过,从他说话方式看,明显不是职业进化者或者军人,大概率是后加入‘塔’的。他这个作战单兵啊,估计也是后加的,并非本身的人员安排。” 其他几人虽然没有点头肯定,但也没有否定。另一名副司令员周航存说: “那只可能是委员会总部的人。” “这倒是。”许凯说,“只是,也挺让人好奇的,能够做得成这事的,起码也是中将了。” “战争不是儿戏。”中间的司令员张云生敲了敲桌子,“队伍里不讲究这些,只看能力。他的能力足够,那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说再多,在这件事里,他只是共和国的一名战士。” 三人看着战局电子图里的AI分析。 AI分析里,乔巡完成这次任务的概率在84%。这是相当高的给出概率。毕竟,这场争夺战的中心位置很远,各种情况都十分复杂。这样的条件下,还有这么高的概率,是几名将军做下这个决定的依据。 这里的AI分析可不真的只是输入一些数据那么简单的。这可是共和国某位高阶进化者开发的。 …… 半个小时后,时间来到Kabul时间的凌晨一点。 随着飞机轰隆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乔巡精神振奋,离开桥墩,向Kabu西北l城郊的大空地赶去。 等他抵达时,一架黑灰色涂装的领航员飞机悬停在上方大概四十米的位置。 此刻,西部战事指挥所,燕都市的委员会中心会议室,以及其他国家的相关战局图上。 这一过程清晰地展示着。视角,是飞机的视角。 飞机上,王时岸看着看到的那个。 到这里来了,还给分配了任务,那十有八九就是作战单兵吧。 王时岸对着通讯器讲话。声音经过特殊频段加密后,直接传进乔巡的意识之中。 “你好,我是领航员王时岸,将为你提供任务物品与相关装备。请你做好准备。” 乔巡举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 王时岸随后按下某个按钮。 顿时,乔巡感觉到周围的污染值开始飙升,一束光从飞机底部射出,直接穿透了他的额头。不过,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他以“宰阴”默默感受,发现那是一缕符文。 这个气息是…… 衍生符文! 并且,这是衍生符文的头部序列符文,类似于一篇文章的标题,一份表格的表头。 说起衍生符文,乔巡可熟悉了。因为在日本馆山市跟拾荒人打过交道,现在,他还掌握着神明“永生者”之下名为“灵魂之友”的衍生符文的启动方法,可惜的是没有撰写办法。 这下乔巡确定,共和国是要使用衍生符文武器了。 他不由得期待起来。衍生符文武器的威力,可是没几个人见识过的。这种“科技+符文”的武器,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除了这一缕衍生符文,还从飞机上投掷下来一个装备箱。 “祝你成功!”王时岸说完,驱使飞机迅速离开了。 乔巡打开装备箱。 里面陈列着三样装备。一个类似于耳麦的东西,名叫精神激发器,用来增强精神的,一次性装备,很珍贵;一件跟防弹衣差不多的特殊背心,符文能量激发衣,其中储存有纯净符文能量,也十分珍贵,但这对乔巡的提升不大,因为他本身就有纯净符文。 第三件装备是特质的符文能量屏蔽薄膜,看上去像果冻。 乔巡看了看说明,这东西可以屏蔽特定的符文能量。至于是什么能量嘛……那自然是衍生符文武器的能量。 这是用来防止误伤的。 基本到位。 乔巡想,光是这三件装备,价值估计就不是一般的小国能负担的了。 收好了装备,也带上了符文信号标记。 接下来,就是跟指挥所同步时间了。 五分钟后,时间完成同步。 随着指挥所的一句“出发”,在脑海中响起。 乔巡开始逼近Kabul市中心。 对他来说,重返Kabul市中心,直接目的是为了完成任务,但同时,他也想知道,为什么那淡白色的光柱对远古意志有那么强烈的吸引。这其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如果说一开始的乔巡来到阿枯柏汗国,只是在规避基因熔炉计划的同时,做一个作战单兵该做的事。 但,从在山体墓穴里了解了两千年前的故事后。他就对过去那些神明的时代产生的极大的好奇。 求知欲、探索欲充盈在他的脑海之中。 越是接近神,才容易成为神。 而成为神的动力,来源于,他充分感受到了弱小的无助。红桃A,“屠夫”给他的致命威胁,都是动力。 这么一想着,给自己最大压力的两个人居然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想来,也挺戏剧性的。 不多想其他,他收心,投入到作战任务之中。 …… 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在“红”与“屠夫”身上,并不是那种传道受业解惑的类型。 特佩马拉詹山的山脊上,“屠夫”走在前,乔巡的尸体跟在后,是漂浮着的。 风雪不能惊扰他们一丝一毫。 她走在山脊上,如同西游记里,冒着艰险前进的唐僧。只不过,她孤身一人,没有三个徒弟,也没有白龙马。 停下来,看向身后。 暴风雪无法阻挡她的视线。她看到,那座衰败的城市里银蓝色的能量屏障,看到,屏障里面淡白色的巨大光柱。 这跟她没关系。那里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不是自己的任务,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现在,只想找到老师“红”。 这个想法,很坚定,很深沉。她不知道“红”在哪里,但她知道,只要她一直想,“宿命论”就会先找到她。 这是小红的强大之处。 某一刻,她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想我。” “屠夫”点了点头。 下一刻,一只手撕开她的胸膛,一只红色的竖瞳在她的后脑勺睁开。 很快,一个人从她身体里钻了出来。跟之前的梅花5“尖刀”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没有因为这个行为而死去。 “屠夫”很快缝纫好自己的身体,像缝纫乔巡的尸体那样。没有一滴血破坏地上惨白的积雪。 “红”是少女体型,身高只够到“屠夫”的鼻子。 “念薇,你找我有事?”“红”看着“屠夫”笑着问。 “屠夫”的神情可没有她这么轻松,很沉重,很复杂,还有些伤感。她稍稍一顿,说:“老师,我觉得这件事,我需要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屠夫”站到一边,将乔巡的尸体拉到两人之间。 看到乔巡尸体的瞬间,“红”明显愣了一下。 这个反应,被“屠夫”发现了。她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愣一下?难道没在预料之中吗?不应该才是。 “老师。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你的气息,但,我杀死了他。”“屠夫”看了一眼乔巡的尸体,又看着“红”。 “红”看着乔巡尸体,没有直接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看向别处,眯起眼睛。大风吹得她的长发缭乱,那只红色的竖瞳睁着,没有得到丝毫的掩盖。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只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屠夫”觉得不可思议,艰难地问: “没想到?” “红”不顾什么形象,身体一仰,就躺在雪地里,压出一个人形的印子。 “我没发现他死了。” “什么意思?” “他还活着。这只是一具空壳罢了。”“红”躺在雪地里,看着昏沉漆黑的天空,那只正常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屠夫”沉默了一会儿,说: “看来,我失败了。不过,‘先生’让我杀死他。我要继续吗?” “不。诺曼是个疯子,根本不懂利害关系。” “屠夫”不予评价,只是点头应下来。 “红”笑了一声, “越来越让人好奇了。刚见到他时,他只是刚刚踏上进化之路的菜鸟,而现在,已经可以从你手下逃走了。真是,太让人好奇了!好久好久,没有碰到过真让人上心的事了。” 她眯着眼睛,眼神看上去有些醉。她伸出双手,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压住自己的左胸膛。胸膛起伏很大。她很激动。 “屠夫”说: “老师,请你注意控制情绪,不要激动。”她说话没什么感情,像念稿机器人。 “这种事,很难让人平静啊。念薇,我都多久,多久没有碰到过这么有趣的事了!” “红”翻过身,脸埋进雪里。 “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红”脑袋埋在雪里,嘟哝地说: “他,能让我长大。” “啊?”“屠夫”难得一见地情绪化。很错愕。 “让我……长大!” “长高吗?”“屠夫”不解地说。 “念薇……你好过分。” “怎么了?” “我知道我很矮,但你不用专门说出来。”“红”露出鼻音,她觉得不妥,又重新用成熟一点的语气说:“我知道我很矮,但你不用专门说出来。” “但你自己说了两遍。” “……” “红”一下子从雪地里站起来,仰着头看着“屠夫”大声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像一只小狗,小狗!小狗你知不知道!最多不过十斤,一个巴掌就能把你抓住,还在吃奶呢!是我给你喂奶的!用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奶粉!我给你买最好的玩具,布置最好的婴儿房!” “屠夫”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老师时不时就冒出一段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奇奇怪怪的发言。 “我教你说话,教你数学,物理,化学!”“红”继续说。 “但你只教我到共和国的高二水平。” “那是因为我只读到了高二!” “红”说完,大步离开。 “屠夫”在后面大声问:“老师,这具尸体怎么办?” “红”停下,转身又走过来,一把拽着乔巡尸体的右手说: “我带走了。” “你要研究吗?” “不,还给他。” “啊?为什么?” “让他感谢我。” “可是,为什么呢?” “念薇,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我只是不懂,想要知道而已。老师为学生解答疑问,不是应该的吗?”“屠夫”语气不太平稳。 “红”转过身。她觉得自己的学生今天有些不一样,更加的……粘人。 “念薇,你……怎么了?” “屠夫”说: “老师,我希望你能正常点。” “红”眼神柔和,微笑着问: “你也觉得我发疯了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本来很像你的,但现在不像了。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你,你以前那么……正常。” “红”低声说: “潮水,会让人……改变。念薇,放弃你的担心。我,一直都是我,只不过看到的东西比别人多而已。” 说完,她转身离开。 暴风雪里,“屠夫”大喊: “老师,我给他带了一句话给你。” “红”稍稍站定,但没有转身。 “屠夫”说: “他说,‘祝你身体健康’。” “红”身体一僵,扭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 “念薇,你还真是缺心眼啊。” “屠夫”不解,“什么?” “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你将不再担任黑色革命黑桃J!” “什么意思?” “你被开除了!” “那我该去哪儿?” “想去哪儿去哪儿。” “我还能找你吗?” “想找我就找我!” “红”的声音回荡在特佩马拉詹山上,直至她消失在风雪之中。 “屠夫”怔怔地看着远方。 站在风雪里好一会儿,她才离开。要去往何方,她也不知道。但,她只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山巅上,“红”看着“屠夫”的背影,轻声喃语: “逃吧,逃得越远越好,不然,他会杀死你的。杀不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强大。” 黑色革命黑桃J“屠夫”念薇是她唯一的学生,是她没有血脉的亲人。 她看着乔巡悬浮着的尸体说: “念薇只是执行任务,不是你的真正敌人。我,才是。” 忽然,风雪变得更加大了。 “红”偏头看去: 特佩马拉詹山远处,庞大的巨型气象种虚影正在一点点凝实。 某一刻,它猛然动了起来,朝着Kabul飞去。 与此同时,整座特佩马拉詹山震动起来。 “红”那只竖起的红色瞳孔视线穿透一切阻碍,看到,山下,一只蛇形气象种正试图破山而出。 “两只……哦不,三只。” 她看到,Kabul遥远的西边还有一只,正在赶往Kabul。 019 奇迹之夜 射程即为真理火力即为正义(9000字) 因为乔巡之前的暴力突围,自由军加强了巡逻,对于市中心附近的环区增设了巡逻队伍,从之前的一个控制小队巡逻一个分区上涨到两个控制小队巡逻一个分区,旨在严厉打击像乔巡这种潜伏其中的进化者。 事实上,自由军方面还没弄清楚之前乔巡潜伏在市中心附近,到底有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一番排查下来,对乔巡的轨迹进行了三番五次的溯源,但也只是发现他蹲守在十多个点位,并没有留下任何有隐患的污染痕迹或者精神痕迹。 表面上看来,防护与巡逻是加强了。但乔巡仔细分析一番,觉得,对他来说应该是减弱了的。 因为普通意义上的巡逻,对他是没有效果的。因为,普通巡逻队里,即便是都至少是三阶进化者。但是他们留下的精神标记,是可以被乔巡直接发现并排除掉的。只有像光信号标记那种针对物质性辐射光的高科技才有效。 但,光信号标记弹是一次性消耗品,本身十分珍贵。自由军不可能在没有明确有实质性的敌人时随意发射。 所以,对于乔巡而言,他只需要不被普通巡逻队的人发现就行。 进入外城区后,乔巡躲在一栋建筑里,对一支巡逻队进行观察,主要是观察他们的巡逻方式,以及队伍之间的分布站位。 为了强化巡逻覆盖面积与效率,一个分区两支控制小队八个人,是采取的分散性站位的,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星型站位,通过对区域的关键角的视域扩充,以避免不必要的人力消耗。 Kabul毕竟是一个大城市,如果集中站位的话,会大大降低巡逻效率。 当然,分散站位,并不意味着他们队伍是分散的。乔巡注意到,每一支控制小队的每个队员身上都有类似于信号触发装置的东西,即,一旦某个队员遭到袭击,或者发现特殊情况,信号触发装置立马通知同一个分区的其他队员,以避免被单点突破。 很强! 自由军绝对说得上是高素质进化者组织,不是那种随便凑几个一腔热血的人编制成的类似于游行示威队伍的组织。 精良的装备,极高的战斗素养。这放在哪个国家都是正规军中的正规军。 这给乔巡开了一个难题。 从目前的巡逻网看,是没有任何死角的,不存在说悄悄潜入其中的可能。 从天上飞?不可能,那就是活靶子; 遁地?太费时间了,等你挖穿了地道,估计争夺战都结束了。 还不能偷袭,偷袭会触发信号触发装置,那到时候,吸引过来的人就是一大片一大片了。 乔巡藏在城郊废弃的大楼里,仔细思考决策。 部队的计划里,上方有战机给他打掩护,一旦他开始行动,立马就有成群的战机掠过上空,干扰控制小队,为他开路。 虽然支援条件是很完备的,但不能冒险。“莽”对于乔巡来说,是一个避而远之的词。 在海上列车里,他觉得的那些“莽”的家伙,都被吃干抹净了,不管是打擂还是赌博,都是如此。 直接往里面冲,肯定有一定的成功率。但乔巡毕竟不是AI,不确定自己的成功率到底有多高。所以,他不会选择冒险。而部队是不可能告诉任务执行人任务成功率是多少的,这是第三方干扰。 他想了想, 信号触发装置最直接的当然是携带装置的人直接触发,其次是从污染痕迹、精神轨迹以及直接的物理动量置换三个方面进行了。任何一个方面,突破了阈值都会直接触发,放置携带者没有注意到的潜伏。 思来想去,他确定了一种办法的可能性。 既然信号触发装置是触发性的,那就利用这一点,索性,来个直接一点的触发! 乔巡在废弃大楼了一番翻找,找出了一些废弃的布料、木头、石子、线绒等。 然后,他开始编制。 有着“点线面体”的帮助,他的手工能力十分强悍。五分钟后,五个人形编造物诞生。 然后,他利用同样是从方块10“大师”那里偷来的散装天赋“伪造”开始伪造这个五个人形便造物。 很快,五个样貌、身高、体型不尽相同的人偶诞生。 它们都穿戴着跟自由军完全一样的制式服装,配备了同样的装备。唯一的不同是,它们是人偶,装备什么的全都是伪造的,不具备相关功能。 不过,这就够了。 然后,乔巡用真武路线第三阶天赋“死北斗”操纵这五个人偶站起来。 “死北斗”这个天赋,乔巡用得不多,因为没什么机会。事实上,它并不只是能操纵死去的生物,同样能操纵死物。因为需要在稳定的环境下实现,所以不算是一个具备实战效用的天赋,所以很少用。 “宰阴”的监测空间附着在五个人偶身上,充当视野。 然后,乔巡选取一个合适的位置,最大限度保证五个人偶都在自己的操纵范围内。 做好准备,调整呼吸,充分保证人偶跟自己的联系是密切的。 最后,驱动。 “宰阴”充当视野,乔巡同时掌握着包括自己在内的六个视角的视野。 五个人偶从不同的路线朝不同的方向前进。在这个分区里,它们五个的分布方向基本覆盖了分区的六分之五,剩下六分之一的空隙。而这六分之一,就在他所处的位置。 五个人偶直愣愣地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相继暴露了。因为它们并不是第一时间被发现,所以负责这个分区的八个控制小队队员的信号触发装置是挨个挨个触发的。 当他们发现有五个目标时,第一反应是有一支五人控制小队正在入侵Kabul。 信号触发的瞬间,两支控制小队开始进行对抗。 透过五个人偶的视角,乔巡清晰地看到自由军控制小队从各个方向赶赴过来。 然后,他操纵一号、二号和三号人偶高速冲向控制小队队员。他们的战士架起抵御盾,然后哨兵开始进行远程火力攻击。 人偶就是活靶子,攻击能力有限,这乔巡是清除的。 所以,他也根本没有想过要靠它们直接对控制小队造成什么伤害。 驱使一二三好进行冲击的时候,剩下的四号与五号则是选择进行绕开第一视野,将试图突破防线的行为表现出来。 “还有两个,他们要突破防线!”一名领袖大声叫喊。 躲在暗处听到声音的乔巡心中明朗。自己的计划是正确的,有了之前的事情,对自由军而言,任何高速绕视野的奔跑行为,都会被视为突防。 但,它们才不是要突防。 一二三号人偶迅速被控制,远程火力将它们打成了筛子。随后,负责清扫的哨兵上前查看情况。 当一名哨兵看到栽倒在雪地里的不过一对石子、绒布、烂掉的木棍等等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他想起某种可能,反应过来,立马对着通讯器大喊: “是假人!假人!小心陷——” “陷阱”还没有说完。 追逐四号与五号的四名队员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浪在环境中蒸腾。 藏在暗处观察的乔巡低声自语:“爆炸吧。” “贪婪”加持的“治阳”爆轰空间,以四号与五号两具人偶为中心,突破空间介质的束缚,猛地向周围掀开。 空气动能剧烈挤压,肉眼看过去,因为空气密度的小规模聚变,看上去就像是空间发生了极大的扭曲。 两个小太阳在夜中闪烁,夺目刺眼的光,照亮了所有正通过不同方式观察着这里局势的一切观察物。各国指挥部的战局电子图上,关于乔巡这边的荧屏被黄白色的灼热之光占据。 光芒迅速收敛。 追逐的四个队员遭到最直接的攻击,身体几乎被膨胀的空气动能压扁。 然后,第二批反应过来的队员,下意识地跑过去想要解救他们。 但“贪婪”加持的“治阳”爆轰空间是有第二波的熔毁的。 两个小太阳迅速缩小为一个点。将之前倾泻出去的空气动能、热能全部吸收回来,造成第二次爆炸。 第二次的威力,是更大的。更何况,乔巡为了万无一失,还用上了一部分纯净符文的能量。那颗储存在他摩休洛之毁志须弥空间的纯净符文。 乔巡不遗余力制造的“治阳”爆轰空间的第二次熔毁爆炸,席卷了方圆二十米范围的一切存在。 楼房、公路、路灯、人以及风雪。 暴风雪都在这个爆炸过程里,因为空气膨胀的原因,无法进入。 当,自由军D区前线指挥部的关注点还在这里惊人的两次爆炸时,乔巡的潜入行动已经开始了。 突然出现的两次爆炸,打得自由军措手不及,当他们反应过来利用光信号标记弹照明的时候,已经晚了。 光信号标记弹在D区上空爆炸。 乔巡在第一时间就遭到了标记,他的位置暴露在自由军的视野中。 但,这反而让他们更加震惊。因为,此刻的乔巡离市中心,只有三公里。 他的速度非常快。 追踪信号锁定他的脸时,指挥部的所有人都认出来,他就是之前那个暴露突围的人。 D区前线指挥大惊,率先反应过来,这第二次往里面突围肯定是带着任务的。他大声喊: “封锁!封锁!发射驱逐弹!” D区前线基地,炮架支起来,数十枚炸弹同时锁定乔巡,齐齐发射。 咻—— 巨大而尖锐的破空声带着摇曳的火光,向乔巡逼近。 “我需要支援!”乔巡大声呼喊。 “收到!” 早已在天空中待命的战机机群突破风暴线,大量拦截导弹被发射出。 爆炸,密集地发生在Kabul的夜空中。 共和国战机群不要钱地发射拦截导弹,几乎要结成巨大的导弹网。这架势,是绝对避免任何一颗自由军的驱逐弹对乔巡造成威胁。 这一计划跟其他国家通过气后,各方的指挥官都意识到计划成功后带来的巨大收益,纷纷指挥战机群掩护乔巡。 于是乎,Kabul上空盘旋着几十家飞机,在“塔”计算出的最佳战斗方案里,一批负责拦截自由军的驱逐导弹,一批负责进行电子干扰与符文干扰,一批负责进行轰炸地面的自由军控制小队雪地车。 各种各样的爆炸声在乔巡的脑袋里炸响,几乎要撕破他的模拟听觉的“宰阴”监测空间了。 这么大规模的支援行动,就算是头猪都看出来联合军方面有大行动。 ABC三区的控制小队纷纷增派人手支援D区。各式导弹从其他三区发射出来,有驱逐导弹,有地对空导弹,有拦截导弹。 短短三公里的距离里,炸响的炸弹几乎已经无法数清了。 而银蓝色能量屏障内部,某座高楼上。 “音乐家”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说: “支援,突围……这种战术,多半是要送什么东西进来。‘击落者’,需要你再一次驱逐那些飞机了。” “击落者”沉默寡言,黝黑的脸庞闪烁着滑润的光泽。他站在前方,双手涌出闪电花。闪电花蓬勃生长,几秒钟内长成参天大树,顶着漆黑的夜空开始蔓延,迅速笼罩住所有的战机。 “整系统静默”这个天赋,再一次阻断了所有战机的电子信息、动力等系统。 所有战机同一时间失控。 已经经历过一次系统静默的各位领航员迅速用自己的天赋祛除这种负面状态,重新建立联系。但,他们不得不调整航线轨迹,没法继续支援乔巡。 共和国领航员王时岸大声对着通讯器说: “进化者乔巡,飞机失控,需要调整航线,无法对你进行支援!” 而此时,乔巡距离D区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仅有1.2公里。最多一分钟,他就能抵达那个地方。但,后面的1.2公里会越来越难走。 …… 西部战事指挥所,司令员张云生看着旁边的AI预计胜率,从之前的84%掉落到了72%,略微皱起眉。 有一件事,他们预估错误了。 那就是“击落者”的大范围天赋“整系统静默”。在原先输入的情报数据里,这个天赋使用一次后,会对进化者造成极大的精神负荷,短时间内是无法进行第二次的。而这个短时间,至少是一天。 但,现在,从上一次轰炸时使用,到现在再度使用不过过去了五十分钟。 为什么这么快,又能使用了,而且效果不必第一次差。 这一点,是AI无法预计到的。 副司令员许凯沉默了一会儿说: “也许黑色革命有了短时间内解除负荷的能力。” 只能是这个结果。因为最新的调查里,黑色革命是没有人拥有短时间解除负荷的天赋的。 “他们成长得太快了。出乎意料。”副司令员周航存说。 张云生看着战局电子图里乔巡奔跑的身影,稍稍低下头, “他们本就很强,只不过,近段时间来,爪牙露的越来越多了。首长的判断是对的,这一次要么毁灭战争种,要么挫伤黑色革命。一旦这两件事都没有成功,那世界将陷入不可逆的变动之中。” “他,还能成功吗?”周存航问。 AI预计胜率里,乔巡每前进五十米,降低1%。 张云生说: “以前的战争告诉我们,唯有射程与火力才是真理。但进化者时代里,个体进化者的作战能力,将战争局势的天平狠狠倾斜。单人摧毁联邦一支集团军的少女‘红’,两个依拉教会的红衣教主覆灭整个国家……诸多的事情,都在告诉我们,强大的天赋者,是战争种的绞肉机。仅仅透过一张屏幕,我们看不到多少。但,他平静的神情与丝毫不乱的步伐已经是对我们最好的回应了。” 周航存和许凯同时看向战局电子图里乔巡奔跑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在爆闪的光信号标记弹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张云生呼吸稍稍变得沉重,他看向旁边计算机里已经输入好的指令,沉声说: “请求开火。” 他的声音经过无线电,传到燕都市的总会议室里。 时任共进研发委装备发展部的吕阳一在“塔网”中接受到请求开火的指令。 他将这一指令投映到最前方的巨幕显示屏上。 大领导看着一旁小屏幕里乔巡奔跑的身影,又撇头看了一眼吕阳一,开口道: “同意。” 指令迅速反馈到西部战事指挥处。 随后,开火指令传递开。 西部某座大山某处火箭军基地。 早已接到战备命令的将士们做好了完全准备,只等一声令下; 早已高高竖起引弓待发的某型号洲际导弹携带着最新的衍生符文炸弹“湮灭—06号”瞄准遥远的地方。 某一刻,开火指令下达。 这颗携带着炸弹“湮灭—06号”的洲际导弹先以弹道轨迹发射,进入大气层,之后利用气动矢量控制系统改平拉起并冲出大气层,气候再次返回大气层内滑翔飞行,并以“神经病弹道”冲向目标。 再入大气层时,它的速度达到了惊人了3..7Wkm/h,即30马赫。 从发射升空,到抵达目标,只需要六分钟。 然而,就在这枚导弹还在空中滑翔飞行的时候,它的具体目标还未确定。 因为,此刻的Kabul存在着大量的进化者与污染生物,包括巨型气象种,污染气息对空间干扰极大。一切坐标参数,都失去了真正的效能,需要有目标进行一对一的牵引,否则误炸了友军,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这个牵引任务,肩负在乔巡身上。 Kabul。 强大的空间感知能力告诉乔巡,他离目标还有还有800m的距离。 失去了轰炸机的护航,前后左右的自由军控制小队正在不断聚集。 他必须要迅速突防,不然被拦截下来,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加速, 加速! 不停地加速! “追逐者”这个唯一的速度类天赋在各种buff下已经拉到极致。 只能成功,没有失败的余地! 七百米! 六百米! 他像一笔古风画家勾勒拉出的水墨线,高速移动下,制造出飞机航道一般的气压差轨迹。这道轨迹席卷着他路过的地方的一切,雪渣子、摇摇欲坠的路灯、不安分的挂牌,它们落下来,在暴风雪之中起舞。 与此同时,自由军控制小队在逼近。 “拦下他!” “拦下他!” “拦下他!” D区前线指挥官大声命令。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自由军方面手段尽出。驱逐导弹,精神干扰弹,控制小队集结分阵…… 乔巡速度太快了,快到以至于这个时候任何其他的操作都来不及了。只能,用人墙的方式赌在他的面前。 无数子弹倾泻在他身上,一名名战士扛着抵御盾挡在他的前进路线上。 乔巡不会留情,撞! 靠着用文字块儿堆砌起来的坚硬身体,靠着这幅怎么撞,只要文字块儿不直接散架就没问题的身体,他硬生生地撞在每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扛着抵御盾,那就把他扛着盾的肩膀撞得粉碎; 肉身硬抗,那就把他撞得粉身碎骨; 雪地车、拦截网,只要来,全部直接撕烂。 指挥官看着乔巡一次又一次撕碎防线,脸都快变成青紫色了。 “这是什么?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怕痛?身体为什么没有一点损伤?他到底是不是人啊!什么时候血肉之躯能强大到这个地步了。 即便是那些五阶进化者,不专修血肉的,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啊! 乔巡不仅挑战着自由军的认知,还挑战着西部战事指挥所里战局AI的分析。 AI预测的胜率一直在70%到80%之间飘忽不定。 三名司令员保持着高度一致的沉默。因为,面对乔巡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五百米! 四百米! 乔巡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关注这一场突围战的人的心尖儿上。 有的是痛,有的是引发呼吸急促的躁动。 他能成功吗? 三百米! 乔巡要再度迈出下一个一百米时。 一阵逆空而降的暴风忽然袭来。从天空,从三千米的天空上,这阵风压下来,形成巨大的气压差。 纷飞的大雪密境瞬间被撕开一个口子。乔巡感到一股强大的牵扯力,要将他的身体拉扯到一边去。 他猛地一个回头,蓦然看到,天空中,巨大的轮廓缓缓浮现。 那是—— 之前屹立在特佩马拉詹山远方的巨型气象种! 它,突然降临了Kabul这座城市。 滴—— 急促的声音响起。 西部战事指挥所的战局AI预测胜率开始急速降低。 75%……69%……64%……58%……51%……42%…… 一直到31%才停了下来的。 AI给出的说法是,“侦测到巨型气象种,离目标距离小于3公里,在第一范围内”。 第一范围,第二范围,第三范围,第四范围。 这是针对气象种的专有概念。 四个范围,表明了气象种的影响程度。 第四范围是大于100公里,第三范围是20公里到100公里,第二范围是20公里以下,第一范围是5公里以下。 第一范围几乎就可以说是跟气象种面对面了。 为什么? 此刻,这个问题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为什么气象种会突然来到Kabul城区。 先前明明没有任何预兆。 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所有人都没预料掉的。 局势,瞬间翻覆了。 巨型气象种的庞大身躯与那生命尽头,枝丫躯干已经卷起来的枯槁大叔一般无二,扭曲张扬的枝丫光秃秃的,呈现出像鬼爪一般的扭曲幅度,纵横交错,盘根错节,如同一盆被猫打翻的“烩面”。巨大的头颅突兀地支棱在身体上方,像炸开的西瓜,密集分布在周围发光的光束就是溅射的西瓜汁的拟态。 这奥特曼怪兽一般的既视感震慑住了地面的人。 天空中刚刚恢复过来的战机群被从它身上宣泄出的庞大气压直接掀飞了。部分靠得近的战机直接解体,来不及弹射出仓的飞行员被解体的飞机残骸搅碎。 领航员王时岸大声喊: “所有人,弹射!” 共和国所有飞行员按下弹射键,齐刷刷地掠至空中。 随后,王时岸以“清朗线”迅速拖拽他们的身体远离气象种。 庞大的气压摧毁了联合军的战机群,也摧毁着地面的城市。 巨型龙卷风,在它的根须之下涌出,像贪婪的魔鬼,啃噬大地。 乔巡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上万个人拖拽着。庞大气压形成的气压差将他推向就在旁边生成的龙卷风。 附近的自由军成员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样,跌入其中。 不! 乔巡的本能在对他说“不”。 被卷入其中,可不仅仅是任务失败这么简单。 不管是出于逃生,还是任务,他都必须要挣脱束缚。 这时,一道符文波动笼罩住他。 “进化者乔巡,我是王时岸,请你立马接受我的意志!我带你离开!”王时岸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乔巡心神一震。 有办法离开。 但,却在这样一个时刻。他迟疑了。 还有三百米的距离。他觉得,这也许是此次争夺战唯一能够给祖国创造优势的机会。 他想,试一试。 用那个他没有事先尝试过的办法。 他没有接受王时岸的意志。 “乔巡!”王时岸大声呼喊,“再不同意,来不及了!” “谢谢,但我想试试。” 随后,乔巡猛吸一口气,站在狂风中,伸出双手掰下自己的头颅。 咔嚓!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乔巡的右手拽着自己的头颅,猛地一下抛掷出去。 像投掷铅球一样。 这一投,乔巡用上了自己能发挥出的最大力量。 “贪婪”加持“治阳”,buff叠满,还用上一部分符文能量做助推剂。 为的,就是摆脱巨大的束缚力。 头颅飞出去的一瞬间,后面的身体卷进龙卷风之中。 乔巡的头颅飞跃着。 两百米! 一百米! 最后的五十米! 这时候,一个男人走出符文能量屏障,站在了乔巡头颅飞跃的轨迹上,看着他。 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似乎再说,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到头来,只是一场闹剧。 男人的脸庞出现在各部指挥所的战局电子图上。 他是,黑色革命方块K,“勇士”。他的一切特征都很普通,包括他的代号,“勇士”。普通,实在是太普通了。 以至于,只有当他拦在乔巡的头颅面前时所有人才注意到他。 “勇士”弓着腰,右腿后曲。 这个动作——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要把乔巡的头颅当球一样踢。 乔巡的AI预测胜率降至1%,这个看上去怎么都像是友情预测一般的成功率。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乔巡的头颅抵达“勇士”面前。 “勇士”腿部肌肉紧绷,发力,一脚踢过来。 但,脚背没有传来撞击感。 踢……空了?! 乔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傲慢’,是我的权力。” 未来的权力。 错愕与不解萦绕在包括“勇士”在内的其他人脑海之中。 他怎么做到的? “空间跳跃”。这个於菟路线第四阶天赋,在很多时候都容易被忽略,因为消耗大,距离短,性比价不高。 正是这样一个天赋,是乔巡藏到最后的底牌。 现在,用出来了。 尽管Kabul的喧嚣没有停歇过。但,对于绝大多数关注着这场突围战的人而言,一片静默。 他们的眼里只有落在D区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上的乔巡的头颅。 嘭! 乔巡的头颅狠狠地砸在上面,很硬,没有开花。 符文信号标记像墨水汇入清水,瞬间污染了整个银蓝色符文能量屏障。 早已在大气层等候的某型号导弹以超高音速落下。 携带着“湮灭—06号”衍生符文炸弹,精准命中符文屏障。 蘑菇云时隔将近百年,在这个夜晚,重现。 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完成大型符文武器的精准使用。 激射出的符文能量,洗刷着Kabul里的一切污染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城市污染值归0。 这是一个反常的思维,共和国这枚衍生符文炸弹,并不释放污染气息,反而能够消灭污染气息。 银蓝色的能量屏障那么不堪一击,四台大型牵引机,瞬间报废。 遭到这颗炸弹直接打击,无法抵抗的,爆炸范围内的所有进化者,一身的符文能量,全部被毁灭。 这是一次绝对意义上的“降维”打击。 将上千进化者,瞬间打回普通人。 “进化者乔巡……进化者乔巡……进化者乔巡!” 意识陷入混沌的乔巡,意识中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声音。 “乔巡同志……乔巡同志!” “乔老师……乔老师……” “乔医生……乔医生……” “乔巡……乔巡……” “乔先生……” 某一刻,伟大的意志凝视他,音频爆闪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猛地睁开眼, “啊,人生走马灯啊,差点……差点……” 他艰难地站…… 只有个脑袋,没有腿,站不起来。 好累啊。 感觉好累。 身体消耗得干干净净了。 乔巡从没有感觉这么疲惫过,好像睡过去。 但,不能睡。 他驱使着头颅,四处翻滚,想要找回那些散落一地的文字块儿。找到它们,重新组建身体。 但,好累。没有力气。 淡白色的光芒召唤着他,似乎要与他融为一体。 那种欺骗着人的温暖气息。 乔巡知道,不可以。这是残存在文字块儿里的远古意志,在影响他。 不能够被支配,被支配,与那白色的光融为一体后,一切就完了。他的意识将不再是他的自我意识。 必须,要尽快找到其他文字块儿。 他的脑袋在地上滚动。 “你在找什么?”少女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红”站在废墟里,看着地上的乔巡,然后,她蹲下来,笑着问: “又见面了。” 完……犊子了啊! 看到这张脸,乔巡只能这么想。 “红”说: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从相遇那一天开始,有些事情,就摆脱不掉了。” “你想做什么?” “你不能死。最起码,不能死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哦。”“红”笑着说。 “别开玩笑了。” “红”看着他,很认真,就像上课认真听讲的学生: “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杀你。”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我不会。因为,我们的‘宿命’……才刚刚开始。直至完结那一天,我都不会杀你。你最好,也别死在别人手里。” “红”笑着说,“当然,我相信你。” 乔巡说: “不要用这种令人厌恶的天真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就要!” “红”站起来,说:“送你一件礼物,放心,我没有碰过。好好感谢我哦。一定要好好感谢哦!” 说完,她转身,一下子消失在混乱之中。 留下来的,是……一具身体。 熟悉的身体。 那是乔巡自己的。 “命理循天”扫过,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也没办法了,乔巡现在急需容纳意识的身体。 意识退出文字块儿,进入本尊身体。 然后,地上的文字块儿瞬间垮塌,随后被淡白色的光柱吸纳了。 自己的身体,果然是最好的。 乔巡正好好内外检查自己的身体,看看有没有被做手脚,忽然,从喧嚣的风雪中冲进来一群人。他登时绷紧神经。 为首一人冲上前来,愣了一下,然后大声说: “进化者乔巡你好,我是共和国第二特别派遣队第三支队领袖李志瑞,奉命援救你!” 021 你难道不怕一去不回吗 走出大概五公里后,乔巡看到前方有一辆庞大的基地车立在空地上。 共和国的国旗高挂,一支支特遣队相继走出来,各种各样的装甲车发出轰鸣声。原本坠毁的飞机,正在被有条理地回收,新一轮的战斗机从大气层之上的航空母机下来,已经抵达Kabul上空,正辅助打扫现场。 其他国家的基地车分布在其他的位置,乍一看,是完完全全把Kabul包围了起来。 乔巡往天上望去。 可惜,目力不够,看不到那架庞大的航空母机。以前在新闻上看到,一直想要亲眼看看呢。这玩意儿可是只有共和国和联邦有的,全世界就两架,平时还很少上镜,可珍贵了。 不多想,他迅速前往共和国的基地车。 先好好修整一下。 他预感到,真正的争夺战,还藏在那淡白色的光柱之中。目前只能说,联合军方面取得战略地位上的优势。 但战场多变,谁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拾荒人还没登场,黑色革命布下的网还没收起来。 还有,红桃A,她会怎么影响这次争夺战呢? 乔巡思之不得。 …… 基地车外面架设了岗哨,一圈钢铁筑造的高墙围在外面,进进出出的人都要经过门口的验证装置以确保身份和记录行程。 乔巡靠近基地车后,立马就有一对专门负责人员清查的控制小队迎上来。 他们一眼认出了乔巡。毕竟,乔巡之前突围的时候,是各方都关注着的。 虽然认出了人,但还是要进过身份验证装置的验证。 严谨,不留漏洞,这是共和国部队的作风。 身份验证装置有点像是竖起来的CT机,走进去,一道绿色的光束至上而下扫过,先行确保身体污染情况与精神稳定情况。然后再通过验证“塔”序列码,保证是正规的“塔”成员。 过程很快。两三分钟就结束了。 基地车里,乔巡到来的消息已经上报给了战地临时指挥处的长官们。 乔巡怎么说都是一位大功臣,所以他到了基地车,几名指挥处的长官立马一起来接待他。 基地车很大,虽然说着是个“车”,但更像一座小型的移动城市。总体空间以及空间分布跟大型舰船相似,内部构造是模块化的,看不到什么电子装置、元件和线路,各种各样类似于菱形瓷砖的模块密集地铺在地上、墙壁上、天花板上。没有看到电灯,但内部却十分明亮,并且是无死角的明了。 “点线面体”告诉乔巡,这辆基地车,是现代工艺技术与工艺美学的极致,内部空间分布、采光等,几乎是当代建筑学的定点了。 能把这样一个大型装置建造得这么完美无缺,乔巡肯定,这绝非是普通的工程师能做到的,一定是有相关天赋能力的进化者。一种跟“点线面体”相类似的感觉告诉他,这俩大型基地车的设计人员,肯定有空间类天赋,还是比较稀有的空间分布规划。 在基地车前区模块等候了大概五分钟,乔巡看到自己前方十米处,一个大型菱形模块缓缓升起,随后,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一看到乔巡,脸上立马露出喜色。 “居然是个电梯……” 如果没有亲眼看到的话,乔巡不会意识到那一块跟其他模块并无两样的模块是一个电梯。 这种设计的确很厉害。最起码,防潜伏很有一手。 “乔巡同志,你辛苦了。”一行人里,为首是一个穿着军装,年龄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 高高壮壮的,相貌很硬朗英俊,尤其是鼻子,看上去很……性感。 用性感形容男人,在这名指挥官身上,很合适。 “你好,我是这辆陆上基地车的总指挥官,卢泽源。” 乔巡礼貌地敬礼, “长官好。我叫乔巡,是这次神迹争夺战的一名作战单兵。” 作战单兵的信息一般都是隐藏的,所以,乔巡不能自报来历。 卢泽源喜悦地握着乔巡的手, “好,很好!乔巡,你真的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长官过誉了。” “不!”卢泽源摇头,严肃认真地说:“乔巡,在进化者部队里,千万不要这么客气谦虚,我们尊重一切有能力的人。你的表现有目共睹,在你完成这个制导任务的时候,我们就讨论过,换上我们任何一个,都没法完成。但你完成了,那你就是我们尊重的人。” 其他人纷纷点头。 从基本的氛围上,乔巡感觉到,这支进化者部队,应该跟西部战事指挥所那样的军队不太一样。 他想,应该也是这样的,毕竟,军队里的进化者不少,但共和国并非所有人都是军人。 “这么说,我还真是不好意思。” 卢泽源笑了笑,“哈哈,这不重要。先前听李志瑞那支队伍说你还有事,我们还觉得可惜,没办法早点见到你,现在见到了,感觉心里放松了一些。” “长官,没那么夸张吧。” “有!”卢泽源说,“我们边走边说。” 随后,乔巡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之前那个菱形模块电梯里。 电梯启动后,周围泛动银白色的光芒,给乔巡一种在穿越时空隧道的感觉。 然后,他在电梯天花板看到了七三兵工厂的标志。 这,在哪儿都看得到七三兵工厂啊。 “乔巡,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完成的这个任务在全球影响都大。” “啊?”乔巡倒真没往这方面想。 他只是接到上级指示,完成任务而已。 卢泽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乔巡感觉自己右肩像是大锤在砸。他想,这家伙铁定也是个进化者,而且自己感觉不到,估计是比自己高阶的五阶进化者。一想到这里,乔巡立马绷紧肩膀,生怕给自己肩膀拍塌了。 “好家伙,看来你不怎么喜欢关注国际局势啊。” “也不是……”乔巡没多解释。 卢泽源说: “今天晚上,以你为主角,完成了四个首次。第一:超大型衍生符文武器首次在正面战场中使用,并完成精准制导;第二:阿枯柏汗国自由革命军首次遭到断层似打击;第三:我国因为这颗衍生符文炸弹,首次获得进化者世界联合主导权;第四:首次在实际战场中验证以‘科技+天赋’为主导的区域化作战方式的可行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成为英雄了。” 这一点乔巡倒是想过。但他没想太多,所以没什么强烈感觉。 “哦。” “哦?”卢泽源眼神错愕,接着他又说:“还有一件事。你的突围过程,被联邦全程直播了。” “啊?!”乔巡这下子惊了。 “联邦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卢泽源说,“毕竟,自由嘛。” “这影响很大吧。我可是作战单兵啊,这样不会暴露我吗?” 卢泽源笑了笑,“放心,联邦人再怎么放飞自我,也不敢违背‘塔’的进化者世界公约。凡是以国家为立场的任何污染事件,都不能泄露参与者的信息。所以,你的脸上一直都跟着马赛克。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了你这么个人,并且知道你来自共和国。” 乔巡笑着打趣,“那我算是为国争光了。” “岂止是争光啊。你这次行动,很可能会影响进化者跟普通人的关系。” “哪方面?” “暂时不清楚,不过,我个人猜测是正面影响。” “那就好。可不要因为我,给进化者丢脸了。” 乔巡这话一说,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要他做这事都算丢脸的话,那估计九成九的进化者都该蒙着脸做事了。 几分钟后,电梯停了下来,像之前一样,进入一个菱形模块,然后钻了出去。 模块化的设计让整辆基地车保密性很强,最起码,乔巡坐这么一趟电梯,还完全没感受到内部构造。因为不同模块相互独立,并且在繁复的运动之中,只有要发挥某个功能时,相关模块才会凑到一起来。 出了电梯后,其他人跟乔巡闲聊了几句后,相继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只剩下卢泽源。 卢泽源这个指挥官嘛,很亲切和善,他笑了笑说: “你应该很累吧,我带你去休息,顺便‘滥用一下职权’跟你聊聊。” “感谢长官。” “不用这么叫。我虽然是个指挥官,但更多的还是个进化者。而且,你看我这样子,哪像个长官的样子。” 卢泽源倒是实在。 的确,他虽然穿着一身制服,但气质上,怎么也跟领导或者军官搭不上边。 “叫我卢哥就行。” “这……” 一下子搞得这么近,乔巡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卢泽源哈哈一笑,“你太拘束了。不要把我们想得那么死板。要知道,我在加入‘塔’之前,可是一名职业拳击手。” “感觉得到。” 劲儿那么大,难怪了。 卢泽源笑着说: “叫我卢车长也行。车里的大家基本都这么叫我。” “好吧。”乔巡应下来,忽然,他想起什么,赶紧说:“卢车长,我还有一件急事和一些情报,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职权接受。” 卢泽源不打马虎,点头说: “004陆上基地车是前线直接指挥所,负责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的一切前线内容,如果你收获的情报没有具体的说明指向的话,那我们是有权接受你的情报和相关事宜安排的。” “那就好。我之前还一直纠结没有渠道汇报情报呢。” “这很正常,在争夺战全面开战前,作战单兵是不被允许与任何机构联系,任何机构也不被允许与作战单兵联系。你也是第一次突围被发现后,暴露了作战单兵的身份,才被联系上的。” 乔巡没在这种安排上过问太多: “那我是直接告诉你吗?” “你稍定,我跟情报管理处连线。”卢泽源说着,进入“塔网”,不到一分钟后,他点头:“好,你说。” 随后,乔巡将自己在Kabul的经历说了一遍。 主要包括他来到Kabul,对城市构造调查、芝兰酒店神秘石膏像、对斯瓦兰工厂原材料采集场地下神秘矿土的调查、他和李棠光遭到黑色革命某位成为的刺杀…… 在墓穴里的事,他想了想,没有急着说出来。因为他个人感觉上,墓穴里的内容跟自己联系太大了,随意暴露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是打住了。 卢泽源严肃认真地听着这些。跟他连线的情报管理处一点不漏的记载下来。 这些情报是需要严谨分析的,所以卢泽源也不好直接说什么。 乔巡将自己储存在脑海里的Kabul详细分布图具象化,以及芝兰酒店遭到“拥抱天使”拥抱的住客样貌都通过“塔网”传递给了情报管理处。 卢泽源再度拍了拍乔巡肩膀,明明看得到他没用力,但巴掌却打得肩膀生疼。 “乔巡,你这个作战单兵,带给我们的战场收益超乎想象啊。” “这很多吗?” “你是第一次当作战单兵?”卢泽源问。 “嗯。” “难怪。事实上,作战单兵在一起污染事件里,存在感一般是非常低的。如果正规队伍能够顺利完成对污染事件的控制,作战单兵就不会露面。对于一个争夺战而言,作战单兵起到的作用一般是对战场局势控制之外的未知因素的冲突,所以大多数时候,从头到尾作战单兵都不发挥作用。你嘛,给我的感觉就是……” 卢泽源想了想,“大概就是一人成军的感觉吧。你完成的任务,是很多支控制小队都完成不了的。”他感慨一声,“不然,你觉得你这次突围战怎么会在全球范围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懂了。” 卢泽源想了想,“根据你的描述,你在矿洞下遇到的男人是黑色革命红桃K‘先生’,在光中监视你的是黑桃9‘光’,刺杀你的是黑桃J‘屠夫’。” “红桃K,黑桃9,黑桃J。都算得上黑色革命的高位吧。” “差不多。从我们的情报看,黑色革命出动了不少人都是高位,像之前影响战机群的就是方块Q‘击落者’,最后突围战里拦截你的事方块K‘勇士’。” 乔巡说,“这么大的规模,他们是势在必得吗?” 卢泽源说: “这可说不好啊。黑色革命行事是没有规律,毕竟不是一个成体系的国家。如果是之前,我们真的难以预测。但是,可以说,那颗‘湮灭—06号’的爆炸,给我们创造了争夺战的主导权。” “怎么说?”乔巡问完小声说,“这不会涉及泄密吧。” “不会。这种事就是双方都不隐瞒的秘密。”卢泽源说,“之所以说创造了争夺战的主导权在于将自由军彻底打散了。黑色革命的部分行动是跟自由军绑定的,他们需要自由军当沙包打掩护,现在,自由军被解决了,他们就会遭到直接的对抗。” “自由军难道会任由黑色革命利用吗?” 卢泽源摇头说: “这一点不清楚。自由军也是一个完全组织,从以前的行事轨迹看,一般都是夺取别人的嫁衣,而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这样啊。”虽然具体的不清楚,但大致上乔巡理解为什么那颗炸弹爆炸那么重要了。 卢泽源反应过来,惊讶地说: “你真让人意外,居然能从‘屠夫’手中逃出生天。” “有一定运气成分。” “不管是什么,逃了就足以证明你的实力了。”卢泽源说,“说实话,别看我是个五阶进化者,但我面对上‘屠夫’的胜率估计也就二八开。” “她这么厉害吗?” 卢泽源说,“毕竟是红桃A的学生。红桃A是半神,你应该清楚。‘屠夫’的强大之处在于,她虽然是五阶,但能量层级无限接近半超越级。” “半超越级?” “就是半神的能量层级。理论上,超越级就是神的能量层级。” “难怪,我面对上她毫无反抗之力。” 卢泽源笑着说:“你还想着反抗,倒是不赖嘛。” “总不能等死。不过,‘屠夫’在的话,会不会对我们的战士伤害太大了。” “放心,她那种层次有专门的人去对付。你看着我们出动的进化者很多,但实际上,大部分都只是负责‘维持’和‘清扫’工作的。国家可不会让他们直接参与核心争夺战,差距太大。现在的进化者战争,是层次分明的。” 乔巡点头,“倒也是,我能想到的国家肯定想到了。” 卢泽源说: “不要妄自菲薄,就像你成功突围,完成制导,我们就没想到。” “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但我很好奇,你难道不怕一去不返吗?” 乔巡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卢泽源看到他的表现,心中一顿,当即明白,他还有后手。 这让卢泽源感觉惊异,不由得想,这乔巡到底什么来头,不会是基因熔炉计划的试炼者吧。 天赋能力那么全面,并且战斗素养高得离谱,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出身的进化者。 022 你最好永远自由 “对了,说那么多,我差点把正事忘了。”乔巡说,“卢车长。我之前的搭档李棠光的事,要麻烦你们。” “你想做什么?” “也许,还有办法复活他。” 卢泽源皱眉, “怎么复活?” 乔巡说:“我把他的意识残片都收集起来了。如果身体恢复活性的……我或许有一定机会重建他的意识。” 卢泽源惊异地看着乔巡,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好奇了。不过,按照你的描述,身体失去活性应该有四个小时以上。要恢复活性,很难,而且代价不小。” 乔巡说: “怎么说,他为这次行动付出了性命。我觉得,有必要试一试。” “这种事如果你要使用官方设备的话,需要申请。”卢泽源顿了顿,“乔巡,恢复尸体的身体活性的消耗很大,一般来说,不是极其重要的人的话,很难批下来。不过,以你的功绩,我认为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一定帮你争取。” “谢谢卢车长。”乔巡礼貌地点头。 “你很重情重义。” “我只是觉得无辜的人为我而死,会让我难以安心。”乔巡没有过多解释。 事实上,前不久,辛渔还说过他是个不愿意跟人建立亲密关系且情感不丰富的人。 “那,他的尸体呢?”卢泽源问。 乔巡说,“我藏起来了,是安全环境。” 他没有说摩休洛之虚弥空间这回事。 “好,我过后先帮你申请,等申请下来再好好解决。” “嗯。” 两人前往休息区。 基地车上的休息区也是模块化的。卢泽源带着乔巡在几个菱形模块里进进出出后,就到了一间休息室。 里面设施齐全,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客厅,沙发、家庭吧台之类的都有。 不过嘛,里面还有一个人。那人穿着飞行员的制服,留着平头,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老王。”卢泽源离着还远就大声喊。 沙发上的飞行员直挺挺地站起来,转身看向他们。他转身的动作看上去也像是专门训练过的。这种表现,显露出的军人气质非常分明,严谨而认真。 他看到乔巡时,肩膀抖了抖,瞳孔微微扩张。 卢泽源带着乔巡走过去,笑着说: “我介绍一下。” 王时岸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介绍。”他伸出手,同乔巡握手,“你好,我叫王时岸,是天巡004编队领航员王时岸。” 王时岸,听到这个名字,乔巡立马想起之前自己突围时,符文标记信号、装备以及最后气象种降临拯救自己的都是他。 “非常感谢您。”乔巡礼貌笑着说。 “不必,我只是履行职责。”王时岸看着乔巡。他平凡普通的样貌显露着一点都不普通的压迫感,尤其是鹰一般的双眼让人觉得他的目光似乎要射出钢针来。 “乔巡,我很好奇,当时那种情况,你是成功的把握很高吗?”王时岸说,“那头气象种,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这个问题,卢泽源已经问过了。 乔巡说: “不是把握高不高的问题。你可以认为我本身就携带着一定的冒险因素。” 王时岸摇头,“不,我感觉得到,你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乔巡顿了顿。感觉……他不相信感觉,更加偏向于认为王时岸有某种天赋能力,能像辛渔那样查看他身上的特质。 “冒险因素,不等于喜欢冒险。以前,有一个朋友说,我本身就携带着风险。我想表达的是这个。” 王时岸沉默了一会儿,稍稍低头,眉头低敛,随后点头说: “我懂了。你的特质,就携带着风险。” 乔巡想,果然。 “你有查看特质的能力?”他问。 王时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卢泽源。 从之前卢泽源叫王时岸“老王”,可以看出他们关系很好。乔巡不由得想,这互相看一眼,是有什么眼神交流吗? 卢泽源笑着说: “你们两个在某些方面,都是有些像。就是过分认真了啊,这又不是什么研讨对质,坐着说嘛。” 王时岸和乔巡稍稍松掉肩膀,在沙发上坐下来。 卢泽源问: “喝点什么?” “开水。”乔巡随口说。 王时岸摇头。 稍后,卢泽源端着三杯白开水过来,然后,三方相对而坐。 他自己打趣一笑: “这搞得像是要谈什么大事情一样,别那么严肃。” 乔巡说: “我还没有资格跟你们一起谈什么大事情,只是一名普通的进化者而已。” 卢泽源摇头,稍稍抿了一口水说,“乔巡,不要妄自菲薄。” 王时岸则是看着乔巡说: “你只是刻意跟我们保持距离,礼貌的表达是你的维持安全距离的方式。” 乔巡顿了顿。这……他心中感觉很奇怪。 王时岸说话非常直,跟辛渔一样。但辛渔是他的朋友,他能接受她说话直接,也希望她直接一点。 但王时岸……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乔巡不能理解,他是说话不顾分寸,还是别有他意。看向卢泽源,发现其表情很自然,似乎习惯了。 也对,他们关系应该不错,相互比较了解。 卢泽源说: “老王,别那么严肃。” 王时岸没有理他,继续看着乔巡: “你有朋友吗?” 乔巡顿了顿,眉头稍稍凝住,“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 乔巡表情淡然地说: “抱歉,我的信息是保密的。” “这当然,不过我也感觉到了。”王时岸看向别处。 感觉到了什么? 乔巡好奇,但是他不会去问。主动的询问在这样的场合下是被动的,他宁可不明白,也不愿在交流中陷入被动。 卢泽源也不打什么圆场,反倒觉得,让这两个都不一般的人无障碍地沟通交流,即便不怎么友好,也一定是要比打圆场下的虚伪客套好得多的。 他看向王时岸问: “老王,你这边编队全灭,虽然队员没有受伤,但也不怎么好交差吧?” 王时岸摇头,“气象种的情况是天巡总部也没有预料的,编队全灭算是战场外因素战损。” “你后续安排呢?” “后续用不到战机机群了,我大概要以战斗进化者的身份加入。等总部的安排吧。” 卢泽源笑道,“那大概率你是要由我指挥了。” “可能吧。” “时隔五年,我们又并肩作战了。” 王时岸点点头。他大概比较严肃认真,表情上一直没什么变化。 乔巡问: “你们以前是战友?” “同一个控制小队的。那时候,我是领袖,他是哨兵兼向导。” “兼?” “是啊。最早进化者数量不够,一支小队只有三个人,领袖、向导以及战士。后来进化者多了,‘塔’优化了队伍搭配,将向导分成哨兵和向导。哨兵嘛负责情报收集,向导负责队内精神和污染维持。”卢泽源说完,笑着打趣:“你这么问可是透露了你是近两年才加入‘塔’的。” 乔巡点头,“这没什么好隐藏的。” “那可未必。事实上,从你透露的信息,我要是想,完全可以调查到你的真实身份。”卢泽源仰躺在沙发上,说:“乔巡,你很强,但只能说未来可期。保持敬畏。” 保持敬畏……乔巡又想到了周思白。 貌似,周思白也是五年前才离开燕都到知冬市的。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辛渔也隐约透露过,那似乎是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乔巡谦逊地说:“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 正说着,地板震动了一下。并非地震或者冲击波导致的那种震动,而是一种高频率低幅度的震颤。 与之相伴的,还有窸窣的电子音。 随后,卢泽源脑中受到消息。几秒后,他站起来说:“老王,跟我走一趟。” 王时岸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吗?”乔巡问。 卢泽源没有对乔巡隐瞒,说:“暂缓期结束,真正的争夺战,要开始了。”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你是作战单兵,没有任务的话,你的行动一直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过,在这之前,我建议你先休息一下,好好调整心态。因为,真正的神迹争夺战,很危险。” “好的。” 随后卢泽源行色匆匆离开。 王时岸则对乔巡说:“你很有魄力,但你不是一个好士兵。” “我不是士兵。” “是的。你最好永远自由。” “为什么这么说?” 王时岸看着他,鹰一般的眼睛在某一刻突然变成黄色的三角形,只保持了短暂的一刻,接着立马恢复。 “你要的是你的自由,而非别人给予你的。乔巡,你的特质让人感到不安。” 说完,他迅速离去。 不安…… 乔巡倾躺在沙发靠背上,基地车没有停止震颤,茶几上水杯里的水抖出密集的圆圈。 为什么不安,他也许能理解。但,“你要的是你的自由,而非别人给予你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令乔巡想起之前红桃A对他所说——“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们的‘宿命’才刚刚开始,直至结束那一天……” 宿命,是指“宿命论”吗? 乔巡无法去感觉,那太过深奥了,像是藏在大脑深处,所谓的似是而非的第七感。 无法感知,无法摆脱,无从知晓,却一直存在。 会怎样影响自己和红桃A呢? 乔巡蹙着眉。 红桃A是锁在他肩膀上的红衣女鬼,让他感到沉重。 “呼……” 调整心态,整理思想。 乔巡来基地车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找一个稳定的环境查看脑袋里已经成型的关于远古意志的认知信息。 意识沉浸于脑袋, 透过“暴食”找到储存认知信息的地方。 像渴望看童话故事的小孩子得到了一本全新的故事书一样,小心翼翼翻开,生怕弄脏书页,全神贯注,从第一个字开始…… 这次的认知信息跟以前不一样,不再是仅仅止步于说明的内容。 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乔巡沉浸于其中。 成为一个历史中的观测者。他只能看,无法影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成为了无形之躯一样的存在,成为了水晶球外面的巫婆,看着水晶球里的一切,然后试图从中找寻到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看到三个帝国彼此联系。 位于东方神州的汉帝国,位于中亚地区的贵霜帝国与安息帝国。 他看到了一位神。祂高大的身影如同光,被贵霜与安息视为精神与信仰。 他看到了战争,两个帝国为了证明谁才是最正统的神之信徒,发起了战争。 安息帝国胜利了。他们高呼着神明,我们才您最忠实的信徒,所以,神明啊,请给予我们窥见您的机会吧,我们将永世膜拜。 然而,神不在乎。 直至……它们的出现。 从这里开始,乔巡的眼前如同被调皮的孩子抹了一层浓稠的墨汁,看不清楚了。只能依稀分辨,那扭曲的形状。立在天边的巨大虚影,长在大地上密密麻麻像是眼椰聚会一般的眼睛,一只巨大的脚,似乎成为了通往天堂的巴比伦。 天空、海洋、地下,无一不是它们降临的身影。 它们倨傲的态度似乎在告诉人类,你们是臭虫,你们寄生在这个世界,腐蚀,荼毒了高贵的生命。 它们,来除虫了。 中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这种感觉又回到了以前“暴食”对部分认知信息用迷雾遮盖的情况。 乔巡觉得,这可能是“暴食”不让自己看,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定只是自己实力不够,没能力看而已。 人类之间的战争变成了人类对它们的战争。 然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结束了。 乔巡看到了一些新神。 地上的人们称呼最中间那位为……安拉。 安拉,和祂的天使们。 地上的人们顶礼膜拜。 在天使之下,还有六位使者。 祂们是:开始神、责备自由神、守常理神、结束神以及最后神。 战争结束了。 神也离开了。没有人知道祂们去了哪儿。 但,乔巡知道。因为,此刻,他就在一位神的意志当中。从新神出现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明明有六位使者,认知信息里却只出现了五位。这已经说明了,还有一位就是当前的认知信息所代表的的远古意志—— 孤高军神。 当乔巡理解了这一点时,他眼前一黑,画面消失了。 然后,他意识到,之前所展现的画面,只是一个过场。真正意志所代表的的东西,在后面。 “从这一刻开始,你应该明白,神不是一个存在,并非一个个体。祂总是某些事物的集合,总是因为某种原因才出现,自然,当这些原因的发起结束后,神也就结束了。” 这并非是对乔巡说的,是孤高军神远古意志的一部分。相当于心声。 “神消失,是必然的。就像真主安拉,拯救世界,创造新世界后,使命结束,于是同祂的天使们一起消失了。我们这些祂留在世界上的世界神,也只是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承担各自的历史使命,直至结束,然后消失。” “可,你该明白,有些神,不愿意消失,并非所有神都像真主安拉和祂的天使们一样,至高,纯洁。他们想方设法留下来,散布所谓的图腾,以期待后世人给祂们创造复苏的条件,要么,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着邪恶的转生。” “你应该明白,这是一场新的战争。一场名为‘过去与未来’的战争。那些逃避使命的神,想要复苏,想要侵占未来。可,未来的人,会用什么方法去反制它们呢?” “你思前想后,总觉得必须要给未来的人留点什么。” “你将自己埋葬在特佩马拉詹山上,以期有人找到你,看到这场无形的由过去向未来发起的战争。” “你发现,这种趋势逐渐凝凝结成一颗种子,并非说真的是种子,但你觉得,那像种子一样,一旦萌芽,将不再安宁。你将它称为‘战争种’。” “你要做点什么。于是,你将成神的方法藏在里面,以期这颗种子萌芽时,成神的方法也随之散步于未来。毕竟,只有神才能战胜神。” “你完成了真主留给你的历史使命,站在墓穴里,用你的骨头,刻下一篇《神明与战争》,然后,作为神的你死去,作为半神的意志留下来。” 听完了这一切,孤高军神的心声。 “你”是孤高军神心声的体现。 “暴食”打下结语: 【神迹】 【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 【“孤高”,是他蔑视一切阻碍的表现;“军神”,是世人对他的评价】 【“你也会时常站在大地上,仰望天空吗?”】 最后,这一切的一切凝为一股独特的感觉,与乔巡的意识,或者说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没有天赋,没有图腾,没有进阶路线。 乔巡乍一看,似乎什么收获都没有,只是,知道了一个过去的神留下来的历史的真相。 但,他感觉得到,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化作了他的一种特质、特性。 “半神的特质……” 乔巡仔细感受着意识的变化,那……似乎是一种能够直面神明的特质。 023 拾荒人登场争夺战开始 那颗“湮灭—06号”的爆炸,点亮了整个Kabul战场,也点亮了全世界。当然,作为处在正中心的自由军总部而言,无疑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 原Kabul政府大楼,现自由军总部,一座斑驳的大楼里。 自由军战事领袖贡达尔·伊迈·塔昂萨里斯看到那颗衍生符文炸弹爆炸的瞬间,整个人差点瘫坐在了座椅上。 看着进化者热点图中,己方用蓝色标识的分部在城市中的热点,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他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岁,心中的苦涩泛开,在嘴角酿成一抹怎么也擦拭不去的皱纹。 多年才建立起来的自由军,辛辛苦苦培养的进化者战士们,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从四阶、三阶全部打回普通人。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看到乔巡使出“抛头颅”那一招时,他就有种也许一切都要改变了的感觉。但没想到,Kabul里自由军的结果更加悲惨。 他为这个结局感到痛心,也为衍生符文武器的强大感到恐惧。 那种强大的武器,那样呈集群的攻击,那样强大的战士……自由军为什么,要面对上这样的敌人。 从不曾怀疑教旨的他,不由得去想:为什么,教旨领袖要同意这场战争?为什么不早早地离开阿枯柏汗国,去其他地方发展?甚至打游击战也好啊,面对大国,守堡垒这种战术不是很无力吗? 为什么? 他在心里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却怎么也不敢将这些问题面对着教旨领袖讲出来。 他清楚,那样做的话,教旨信仰会崩塌。自由军就真的完蛋了。 但,他心中的悲伤、愤怒、纠结与躁动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 不是联合军,不是那个暴力突围完成制导的战士,而是……黑色革命的“先生”。 黑色革命将自由军当炮灰,当掩体。之前因为教旨领袖的缘故,他有这样的想法但也不确定,现在,他确定了。黑色革命利用了自由军。 他长吸一口气,长吐出去,一双眼睛的神色渐渐从狠戾变得平静。 平静中酝酿着“爆炸”。 用通讯器联系上“先生”。 这位黑色革命,鼎鼎大名的红桃K。 “喂。”贡达尔的语气冷静,却让人感到不安。 …… 另一方。 红桃K“先生”、黑桃9“光”与红桃J“诗人”站在已经解体的芝兰酒店外面。 红桃Q“牧师”正在其中,完成祈祷、歌颂、献祭、拥抱与指引的倒数第二步“拥抱”。 就在刚才,过去的一分钟里。 三人望着天,亲眼看到那颗携带着“湮灭—06号”衍生符文炸弹的洲际导弹落下; 亲眼看到,夺目璀璨的白光布满天上地下每一个角落; 亲身感受到,那种吞噬一切符文能量的暴躁之噬。 头顶用了足足四台大型符文能量屏障牵引机而牵引成的符文能量屏障没有撑过去,被摧毁了。他们都相信,但凡少一台牵引机,爆炸的余波都会冲击到屏障内部,造成更大的损失。 三人什么话都没说,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直到“先生”诺曼开口。他像一名刚刚喝完了下午茶的绅士,笑着说: “连暴风雪都逼停了不少……二位,请发表意见。黑色革命支持言论自由。” 迪莉娅,“光”。这个来格兰的美丽女人有着秀气娟丽的睫毛。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那样的光……好强烈。这就是衍生符文武器的威力吗?” 诺曼说: “解构自共和国序列3天赋‘湮灭’的衍生符文武器,你说呢?” “序列3。应该是半神吧。” “是的。”诺曼说完笑了笑,“迪莉娅,你又在害怕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湮灭’加入战场……” “放心,那样的事不会发生。他们一个半神都不敢派过来。比起可能损失半神以及自家图腾遭到侵蚀的风险,他们宁可看着世界混乱不堪。” “共和国,也会那样吗?” “都一样。迪莉娅。你应该把一个国家看成整体,而不是单独的各种意志的集合体。那些半神比谁都清楚天使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敢冒着被侵蚀的风险,参与其中。他们背后的国家也不会允许他们前来,一旦半神遭到侵蚀,背靠的国家可是十分危险的。” “光”迪莉娅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我们呢?我们的半神呢?” 诺曼没有直接回答,微微眯起眼睛,“疯子的行径,没有人猜得透。” “光”和一旁严肃的“诗人”都知道诺曼说的“疯子”是谁。 “但,她不会蠢到分不清局势的。也许……她只是……过来玩一玩。” 迪莉娅没有说话。在她眼里,“先生”一直都很自信,似乎一切都在把握之中,但每每他说起有关少女的事情的时候,似乎都没有了那种随性自然、胸有成竹的感觉。这样的情况,即便是说起黑桃K,乃至黑桃A的时候,都没有。 她想,也许诚如他所说。疯子的行径,我发猜透,所以没有把握。而黑桃K和黑桃A并非疯子。 “诗人”抵了抵自己的眼镜,说: “‘先生’,虽然那颗炸弹没有对我们造成直接伤害,但是,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极大的威慑。共和国能完成第一次精准制导,又怎么会完成不了第二次呢?” 诺曼微微一笑,回答: “‘诗人’,你难道会像那四台牵引机一样站在原地,等着炸弹爆炸吗?” “不会,但这依旧是一种威慑。‘先生’,你能确定争夺战开始后,我们一定不会被牵制,一定不会遭到二次导弹打击吗?‘先生’,你,很,确定吗?” “诗人”直勾勾地看着诺曼,几乎要将眼神插入他的大脑之中一探究竟。 诺曼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诗人’,你不用对我发动天赋,留着点精力吧,没必要。” “诗人”的问题不能随便回答,这是黑色革命的共识。 诺曼继续说: “这样一场争夺战没有战损,那是不可能的,你们都清楚。‘诗人’,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那颗炸弹能伤害到你,那你的确应该退出黑色革命了。从它爆炸那一刻你就该知道,那不是点对点的精准打击,而是战略武器,是用来打开局势,取得优势的。” “可现在,联合军方面,已经取得了……优势。我们呢?” “我们不会输。别忘了,拾荒人才是真正的敌手。对我们而言是这样,对联合军方面也是这样。拾荒人,气象种,以及还可能出现的其他威胁。” “诗人”摸索着自己泛黄的旧衣裳衣角。那里早已褪色,甚至都变薄了很多,明显是长时间的摸索导致的,就像贴身衣物穿久了会被摩擦变得逐渐透明一样。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抱歉,我不该随便对你发动天赋。” 诺曼微笑着说: “没关系‘诗人’,这是合理的质疑。合理的质疑能让人进步。” 说到这儿,他脑海意识一动。然后他知道,自由军的战事领袖来质问自己了。 接通联系。 “喂。”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通讯另一头响起。 诺曼语气不变,轻而平静,“我的好朋友,伊维领袖,怎么了?” “黑色革命的‘先生’,你的第一句话,让我很难过。这种时候,你居然能问出‘怎么了’这样的话。” “但,这是交际的必要礼仪。发问,回答。” “……”对面传来闷沉的吸气声,随后,一种压抑的语气将一句话迸发出来,“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好战士吗!” “抱歉,我为他们感到痛心。”诺曼说:“衍生符文武器的威力,你我都清楚。这是无法避免的,天灾。” “不,不,你错了,只要自由军从头到尾不介入,就避免了。不该,绝对不该,自由军不该为你们而牺牲!”贡达尔这似平静实则愤怒的语气听上去感觉他在费力地压抑自己,“你们是蛀虫!是人类社会的吸血鬼!信奉自由教旨的自由军不该成为你们的牺牲品,那些可怜的战士,从头到尾都以为他们在为安拉而战,在为穆罕默德而战。我欺骗了他们,而你,欺骗了我们。你会被天使诅咒的。” 诺曼安抚道: “伊维领袖,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曾经的我也像你一样,失去过并肩作战的好友。但,你作为前将军,应该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本就不是我们完全能控制得了的。战斗不死人,怎么可能?难道,你不觉得联合军方面那个突围的战士是意料之外的存在吗?这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轨迹。自由军的总部就在Kabul中心,你应该清楚,现在的你身上肩负着自由军存续的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很愤怒,我明白的,结束后,我为承担自由军的一切损失,但现在,我们更加应该并肩作战。毕竟,损失已经发生了,而且损失达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存在止损这样的选择。” “光”迪莉娅在一旁听着。她想,“先生”的确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人。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他都以“为任务服务”为核心利益把控着。 的确,现在需要安抚住自由军。 贡达尔愤怒地说: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应该去火狱好好感受一下痛苦。” “伊维领袖,如果我能换回自由军的战士们,我一定会那样做。真的很遗憾。发生得太突然了,如果提前知道会有衍生符文炸弹的话,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进行阻拦,我们也一定会提供更加强大的装备,保护自由军的战士们。我知道你很愤怒,但现在,的确不是愤怒的时候。” 贡达尔也清楚这一点。愤怒是必须的,但,愤怒不会解决问题。 他冷声问: “希望你接下来,给我们一个好的交代,如果你再敢以牺牲自由军战士为代价,那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对你进行斩首。” “放心,如果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我让我的队员亲自为你送上我的人头。” “不需要你的承诺,我只需要看到你的表现。‘先生’,你最好直接告诉我,接下来你们的安排。不然,很难以让我继续信服你。”贡达尔沉声说。 诺曼顿了顿,说: “当光柱笼罩整个之前的符文能量屏障的范围时,一切都将开始。对于自由军而言,原本的任务是保护符文牵引机,避免这个过程遭到阻止,现在,能量屏障已经破碎,希望,你们能够派出更加厉害的战士,阻止联合军对光柱的破坏。” “你们呢?我想知道,你们会做什么?” “我们跟你们一样,在第一线,保护光柱。放心,除了执行特别任务的人外,黑革其他参与争夺战的成员全在。” “有哪些?” “这你也要问吗?” “当然!”贡达尔说,“你知道自由军的一切,而我,对黑色革命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好吧,我把名单发给你。你再想一想。” 随后,诺曼手指按住耳朵下方,约莫十秒钟后,他说:“好了,伊维领袖,请你查看。” 一分钟后。 贡达尔低声说: “我最后相信你一次。” “不,你不是相信我,你是相信黑色革命。” 滴—— 贡达尔切断了联系。 诺曼嘴角露笑。很顺利。 “诗人”问: “他会相信吗?” “他只能相信。” 诺曼说完,看向前面已经解体的芝兰酒店。 解体后的芝兰酒店完全失去了居住型建筑的样子,看上去只是一大堆说不明道不白的雕像在光中盘旋、纵横交错、缠绕交织……那些雕像中,似乎要溢出来的白色光线彰显出一种神圣的气息。 天使……“阿兹拉伊来”。 诺曼瞳孔中折射出别样的色彩。“光”迪莉娅看了他一眼,跟着他多年的她明白,“先生”也在期待着。 …… 离开了休息区的卢泽源迅速回到基地车的最高指挥室,模块化的分布,让指挥室里的所有工作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即便事态比较紧张,也没有什么慌乱的感觉。 他一来到这里,立马就有观察员拿着便携式光屏走过来说: “车长,监测到气象种的信号。并非Kabul城市中已经开始衰变的那个。” “在哪?” “有两个,一个在Kabul西方两百公里处,行进速度很快,预计会在一个小时内抵达Kabul,另一个就在特佩马拉詹山,预计半个小时内抵达。” “大小?威胁预估?灾害类型?” “跟之前的暴风雪气象种差不多大,西方的是光辐射线,山上的是地震。” 卢泽源皱起眉,“确定是光辐射线?” “确定。车长您看。”观察员在光屏上操作了一下。 卢泽源看去,画面虽然模糊,但在特殊仪器的监测下,显示出,这只像偶蹄目的气象种全身上下辐射着十分强烈的光线。当然,这种光线是肉眼接收不到的,光屏上的画面是经过了特殊表现的。 “能溯源原因吗?” “没法。都是突然出现的,之前不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 “基地车是否在影响范围内?” “基地车的材质能大程度上抗光辐射,如果打开抓地模式的,地震也能应对。只是,目前无法评估地震是否会造成大规模的板块断裂,从而制造地表大裂缝。” “他们的精神轨迹倾向呢?” “很混乱。没有具体倾向。” 卢泽源端着下巴想了想。这种情况多半就是有其他人操控了。 能够操控气象种……他觉得,在目前的争夺战中,应该只有拾荒人。 早在去年,就观察到阿枯柏汗国地区有拾荒人出没。但自那一次观察到后,再没有具体的情报。 现在,终于要出现了。 卢泽源并不期待。因为,他亲身感受过拾荒人的强大。 那真的是一种……很无能为力的感觉。 虽然这一次的联合军准备非常充分,并非是突然遭遇,但……那种无力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卢泽源稍稍吸气,让自己平静一些。 然后他说: “迅速将情报与西部战时指挥所同步。同时,开启基地车高级警备,通知前线控制小队,迅速完成衍生符文抑制装置的安装,然后带上自由军俘虏返回基地车,避免任何纷争,以保障小队自身安全为第一要义。” “是!” 观察员带着卢泽源的指挥迅速投入到工作中。 飞行员王时岸走进指挥室,问: “什么情况?” “拾荒人来了。”卢泽源皱着眉说。 王时岸脸色一僵。 卢泽源问: “你也想起以前了吗?” “那无法让人忘记。” 卢泽源苦笑一声, “现在看来,我们的小队之所以被解散,也许就是因为正面遭遇过拾荒人,不适合再一起进行战斗了。” “那是不可抗力的。”王时岸眼神坚毅。 “你参军后,变了不少。” 王时岸顿了顿,“也许,我没有怎么改变。只是……算了。” 卢泽源替他说: “只是有必须坚强的理由。” 王时岸没有掩饰。他严肃认真的神情,有那么一些松动,不过还是打住了。 “是的,我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的生命意义。” 卢泽源笑着说: “很羡慕你,有为之而坚持,为之而努力的意义。我啊,总觉得是在混日子呢。” 王时岸摇摇头,没说什么。他当然不相信卢泽源只是在混日子。 卢泽源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要并肩作战了,很期待。” “我也是。” 严肃的王时岸,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 退出的深层次意识的乔巡,呆呆地看着基地车休息区充满设计感的天花板。 柔和的光落在他的眼中。 他久久不能从“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所透露的信息中缓过神来。 “一场,由过去向未来发起的战争……”乔巡改躺为坐,俯下身,双手抵在膝盖上。 他本以为辛渔猜测的“神明正在以某种方式复苏”就已经很夸张,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这种猜想还保留着“好与坏”的猜想,毕竟,神明复苏在普遍认识里,不一定是坏事。 但现在看来,真相似乎更加残忍。 那些完成了历史使命的神们,不愿意迎来终结的命运,由此,对未来发起一场战争。 战争,怎么会说得上是好事呢? 世界的命运,是更加悲观的。 乔巡忽然就能理解海上列车要猎杀神明的理由了,是啊,面对这种可能,如何才能老老实实看着神明复苏呢?他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 但……身为降临派的黑色革命,又是怎样的目的呢? 他们,是支持神明复苏的吗? 没有定数。 乔巡习惯性看向窗外,四处看了看,才意识到,基地车没有窗户。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微微有些冒汗了。 想着,如果是那具由三十二万文字块儿构成的身体,应该是不会出现冒汗这种生理反应的。 但可惜,那三十二万个由孤高军神骨头打造的文字块儿,尽数被淡白色的光柱吸收了。 想到这里,他想看看那光柱已经扩张到什么地步了,于是起身,向外走出。 但没走出几步,他立马停了下来。 因为,那种高频低幅的震颤又出现了。还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 老实说,这种电流声有点让他恐惧。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屠夫”的攻击。“屠夫”在发动攻击时,也会出现这种电流声。 吸—— 呼—— 乔巡调整好心态,迈开步伐。 但他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这次,让他停下的不是震颤,而是休息区出口的菱形模块上出现的发光痕迹。 很眼熟。 他仔细一看,脑海中立马激起惊雷。 是衍生符文! “衍生符文”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冒出的瞬间,一只脚从发光的衍生符文痕迹里生长出来,踩在休息区的地板上。 片刻后,一个瘦长的,穿着祭祀服一般的衣服,气质孤冷的女人走了出现,站在他面前,以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俯视着他。 …… (020章节已经解封) 024 成为拾荒人或者成为祭品 “又消失了……”泠看了一眼乔巡,又感受一番周围的环境,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谁!” 乔巡全身绷紧,高度紧张,心率控制到最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个看上去跟之前出现在馆山市的拾荒人差不多的家伙,十有八九也是拾荒人。 但她的形象……有点颠覆乔巡对拾荒人的认识。起初,在馆山市见到那个老是将一些晦涩难懂的词句挂在嘴边上的拾荒人时,他以为,这是一个另外的种族。 但,眼前这位。 分明没有脱离人的特征,不论是体型还是面容、无关分布等。她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惊悚或者怪异,身体比例只是在身体纵长上相较于普通人长了许多,头身比例、手脚比例等,都跟人一般无二。 有一种她只是被拉长了的感觉。 甚至说,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她的样子很有艺术感。属于那种,让人看着,并不觉得可怕,只是觉得很遥远,可远观而不可近接触的感觉。 她有端正的五官,有披背的乌黑长发。这是分明的东亚面孔,说得再近一点,是东亚三国面孔。 泠看着乔巡,一串符文在她瞳孔之中写就,随后乔巡感到一种自上而下的压迫感,几乎要把他压倒在地。 “你就是揍了二日晴的那个毛头小子。”泠开口说。 清而冷的声音让乔巡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二日晴? 他不知道这个名字,但要说起揍了某个人,还是面前这位认识的人的话,乔巡只能想到馆山市那个拾荒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泠说: “你承不承认没关系。我也不是来帮他出气的,甚至说,我很高兴,你狠狠揍了他一顿。” “什么意思?”乔巡艰难地说。 泠没有解释。她走上前,极度修长的身躯靠近乔巡。 一股在冬天的味道传进乔巡的鼻腔。 冬天的味道……那种走在外面,吸一口气,冷而干涩的味道。 “人类,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成为拾荒人;第二,成为祭品。”泠开口说,冷冰冰的,且有着不容许质疑的语气。 乔巡脑袋有点没转过来。 这个家伙什么意思啊?刚见到就让加入他们?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祭品……是什么?” “你天生适合做祭品。反叛的灵魂,不安的血液,以及扭曲的意识。这都适合献祭给伟大的意志。” “什么是伟大的意志?” “成为拾荒人,你就明白了。” “拾荒人又是什么?” 泠看着乔巡,狭长漆黑的双眼装着冰窟。 她再次重复,“成为拾荒人,你就明白了。” 乔巡挑起眉, “难道你认为面试者会相信面试官的一句‘加入我们公司,你就知道我们公司有多好了’?” “第一,你不是面试者,第二,我不是面试官。第三,你只有上述两个选择。加入,或者成为祭品。请选择。”泠俯视着乔巡。她连头都没有低一下,只是眼珠向下而已。 乔巡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强行的选择。 不管是成为拾荒人,还是成为所谓的祭品,都是莫名其妙的选择。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那我拒绝选择。” “好,你的选择是成为祭品。”泠并不在乎乔巡的选择。她只在乎自己听到的回答。 说完,她凌空写下一串衍生符文。 速度很快。并且,在衍生符文完成的瞬间,她长长的手指一点,顿时,乔巡面前的空间变成漩涡状。那看上去像是一大团透明的浆糊,在搅拌机中扭曲的样子。 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头晕。 乔巡迅速拉开身位。但那一处扭曲的空间,锁定了他,下一刻又出现在他面前,目的表现的很明显,要将他搅进这空间漩涡。 “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乔巡大声说。 泠不在乎,所以她不说话。任何不必要的回答,在她看来都是浪费口舌,都是对自己灵魂的亵渎。 她观察着乔巡躲避攻击的痕迹。虽然她不在乎乔巡说了什么,但她重视任何一场战斗。 永远不要尝到傲慢自大的恶果——这是她一直以来坚持贯彻的态度。 这个人不说话!乔巡皱起眉。 不说话的人很难对付。 他一眼就看出来,泠发动的攻击是衍生符文攻击,没法用正常的方式进行反制。 泠的攻击是完全锁定乔巡的,没有对休息区内的一砖一瓦造成丝毫损伤。 乔巡说: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战争种,不应该是我。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不如早点过去。” 泠依旧觉得乔巡说了一句废话,所以她默不作声。这并不是浪费时间,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她感觉到了半神级的意志,但过来后又消失了。所以,她无法确定,半神级的意志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不过,乔巡算是意外发现。 她先前所说的“叛逆的灵魂、不安的血液以及扭曲的意识”可不是某种无意义开场白一样的东西。那是某种特质、特性。 刚好,拾荒人需要这些特性。所以,她才有了让乔巡成为拾荒人的想法。 拒绝的话,就毁灭他。因为,任何不安分的种子都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唯有在其萌芽时就连根拔起,才是最好的办法。 看到泠丝毫不为所动。乔巡眉头皱得更紧。 他觉得这个家伙在一定程度上和“屠夫”有些想象,确定一个目标,然后摒弃其他任何可能,不做无意义的沟通,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完全不存在影视剧里“反派死于话多”的情节。 因此,乔巡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嘴炮功夫,得不到任何发挥。 不行! 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多的扭曲空间,乔巡清楚,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吞噬。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拾荒人居然轻而易举就进入了共和国基地车内部,基地车严密的防御手段在她面前如若无物。所以他压根儿没有多少防范之心,突然遭遇,连个应付的办法都没有,只好硬躲。 关键的是,这个家伙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让乔巡的发挥空间更小了。 必须快点逃出这里。基地车虽然不小,但并不宽敞,十分影响他发挥。他也不想在内部对基地车造成过大的损伤。 于是乎,他迅速逃到休息区的墙边,然后发动“空间跳跃”,一步跨出休息区。 随后,他跌进了由电子元件、电线以及源金属提取物构造成的基地车空气管道。 为了确保基地车无污染,采用的是纯净制造工艺,即完全排除环境影响,构成独立的循环整系统。 乔巡开始在管道之中奔跑。 咚咚咚—— 发出的响亮声音立马引起了基地车装载的监控系统的注意,随后,总指挥室接收到异常信号。 “车长,基地车报警了!”工作人员看到面前的监控终端突然发出抖动的红光,立马大声说。 一旁正分析两个气象种对局势造成可能影响的卢泽源脑袋突然一紧,又是哪里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 “三号空气管道内部有异物出现。” “立马调出来!”卢泽源大声说着,三两步跑到监控终端计算机。 工作人员一顿操作后,拉出了具体节点的监控。 然后,一群人就看到刚刚凯旋而归的乔巡,正发了疯似地在管道中奔跑。速度非常快。 怎么回事? 卢泽源愣了,这个乔巡在搞什么幺蛾子。 还没等他打开思维,忽然,一串淡金色的衍生符文出现在管道之中,随后,管道的空间出现变形扭曲。一个透明胶状的漩涡形成。 卢泽源见识多广,一眼认出来那是衍生符文。毕竟,他参与过衍生符文武器的制作。 看到这一串衍生符文,他脸色顿时变了。 能够随心所欲使用衍生符文攻击的只有拾荒人。 “最高级警戒!”卢泽源一点不犹豫大声说。 最高级警戒。这是自这辆陆上基地车启动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以至于其他人都还没有些没反应过来。 “快点!”卢泽源大声吼! 这一声怒吼让发愣的工作人员回过神来,立马启动最高警戒。 最高警戒启动,基地车的模块开始搜索。 所以人不约而同地往中间汇聚,很快,指挥室的模块聚拢至原来空间的三分之一左右,更加紧凑的同时,让分块的指挥终端结合在了一起。 而在基地车外部,一片片用源金属提取物打造的防护机甲冒出来,抱死整个基地车。 看上去,就像乌龟缩进了龟壳。 卢泽源转身对王时岸说: “是拾荒人。” 王时岸面色大变,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怎么处理?” 卢泽源很紧张,手心开始冒汗。他说: “基地车配备的衍生符文武器只有防御型的,没有进攻型的。最多保证基地车核心功能不立马遭到破坏,但要驱逐的话是没有办法的。现在首先要弄清楚,拾荒人为什么在追乔巡。” 王时岸点头,“我帮你联系。” 说着,他闭上眼,精神轨迹同“清朗线”打包,钻进指挥室的内壁,径直朝乔巡而去。 之前,在乔巡突围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联系乔巡的。 随着一道滋滋声,联系成功。直接与乔巡的意识建立联系。 “乔巡,你那边是什么情况?”王时岸一边问,一边开启“免提”,也就是把乔巡的意识反馈改写成音频,用空气震动的方式表达。 “是拾荒人!我正在想办法逃。” 卢泽源大声说: “乔巡,你——” 滋滋滋—— 急促而刺耳的电流声突然在指挥室里爆开,所有人都承受不住捂住耳朵。一些承受能力差的更是直接栽倒在地。 王时岸遭受到最直接的空间,面色瞬间煞白。 有那么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濒临脑休克状态了。 “怎么回事?” 王时岸喘了一口气,“我被攻击了。对方很强,是衍生符文攻击。” 很明显,是拾荒人。 卢泽源一听,更加着急了。拾荒人在毫无察觉下打入总部,是存在全歼基地车的可能的。 他万万不能接受发生那样的事情。 不能干等着。他沉声说: “我去看看。” “小心。”王时岸没有劝阻。 卢泽源迅速离开指挥室,不断在菱形模块之间跳跃穿梭。 …… 突然断开联系的乔巡意识到,这是泠发起了攻击。 基地车的空气管道很狭窄,是无法容纳泠三米多的身高的。所以,她压根儿没有追进来。但是,她的衍生符文攻击手段追了进来。 乔巡往后一瞥,看到本来笔直的管道在扭曲空间过境后,也变得扭曲起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逗留在基地车里,不然势必对基地车造成很大的损伤。 “宰阴”钻出基地车管道,开始查看构造,确定位置。 然后,他快速在管道中左转右转,以抵达离基地车外壁最近的地方。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全力加速。高速在封闭管道中奔跑,很快造成了管道的剧烈抖动,管道连接处开始出现裂缝。 半分钟后,他抵达离基地车外壁最近的地方,然后“贪婪”加持“空间跳跃”。 乔巡硬扛着连续使用空间系天赋的巨大的负荷,一步跨出基地车的管道,跨出基地车,掉在外面的雪堆里。 他浑身温度极高。 空间跳跃,本身就要承受巨大的空间负荷。连续使用“空间跳跃”,导致他浑身的能量出现暴动,以热能的形式倾泻出来。 热能炙烤积雪。雪地里立马融化出一个人形凹陷。 下一刻,一串淡金色的衍生符文浮现,随后,泠走了出来。 她看着地上因为巨大负荷而出现身体形变的乔巡,问: “为什么要离开?管道作战更适合你。” 乔巡也学她,闷着嘴不回答,站起来拔腿就跑。 泠看着乔巡在雪地里奔跑,正欲再追,突然,眼中闪过明亮的白光。 她回头一看,Kabul市中心的巨大白色光柱已经停止扩张了,亮度在不断拔高。 与此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上而下涌出来。 “天使……” 随后,她脑袋里响起另一名拾荒人哈维的声音: “泠,你在哪?‘阿兹拉伊来’要现身了。” “稍等。我马上过来。” 说完,泠快速凌空画出一串衍生符文,然后朝乔巡的方向推去。 一只巨大的白鹤陡然出现在空中,扇动翅膀,顷刻间到了乔巡身后,长长的爪子朝乔巡抓去,就要将他抓住。 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乔巡做好了准备,冒着身体崩溃的风险发动第三次空间跳跃。 但,卢泽源的出现,让他免去的风险。 及时赶到的卢泽源支起一堵以符文能量堆砌而成的高墙,将白鹤挡在外面。 白鹤撞在高墙上,瞬间湮灭了,与此同时,卢泽源的高墙顷刻倒塌。他本人也连连退后几步,不得不半跪在地,双手抓住地面避免跌倒。 泠看到卢泽源,感受到了他的能量层级后,略微蹙眉。五阶进化者,能量层级较高。 虽然这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必须亲眼见证“阿兹拉伊来”的降临。 也不多说一句话,转身画一道衍生符文,跟出现的方式一样,钻了进去,离开了。 卢泽源半跪在地上,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身体有些发抖。 时隔五年,再一次直面拾荒人。 那种让他心悸,让他恐惧而颤抖的感觉还在。 短短一招的交锋,他就意识到,自己跟这个女拾荒人不是一个战斗等级的。她比上次碰到的那个拾荒人,更加强大。 这么多年过去了……差距还是那么大吗? 他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膝盖手掌上满是雪污。 乔巡从远处跑过来。“生南斗”和“枯木逢春”已经开始修复他的身体了。 “卢车长,你还好吗?” 卢泽源艰难地笑了笑,“还好。” 说完,他转身朝着基地车走去。 高大厚实的背影,此刻看上去有些落寞。 这……哪里是还好的样子。 感觉,就像换了一个人。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乔巡觉得卢泽源是一个自信且乐观的人。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寂寥了,像遭遇了中年危机的中年男人一样,浑身上下看上去都没有什么拼劲儿。 这是,为什么? 卢泽源走出十几米后,转过身说: “跟上啊,愣着干嘛。” 乔巡面带歉意,“虽然不知道拾荒人找上我的原因,但感觉……我会给基地车带去麻烦。” “所以,你连续使用空间系天赋,仅仅只是为了离开基地车吗?” “嗯。” “愚蠢!”卢泽源拧着眉大声呵斥。 乔巡顿住。 “一个作战单兵,你的战术目标是保障自己的战斗力!任何时候的战斗,你都应该找寻保障自己的最优解!”卢泽源震声说,“而不是所谓的牺牲自己,保障他人!如无必要,即便基地车遭到毁灭,那也不关你的事,不需要你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去保全!乔巡,记住了,你是一个作战单兵!没有具体任务的时候,你的任何战术目标都是保障自己!” 卢泽源的批评没有留情。 成为进化者以来,这是乔巡第一次遭到这么直接的批评。 他没有反驳,因为卢泽源说的是对的。 一顿批评后,卢泽源又低声道歉: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 乔巡微微一笑,“没有,我还要谢谢您的指正。” “唉——” 卢泽源叹了口气,转身边走边说: “跟上吧,拾荒人已经去中心地带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你看上去不太好,受伤了吗?”乔巡跟在后面问。 卢泽源深呼吸一下,笑着说: “挺好的,没事。” 真的没事吗? 乔巡不觉得。 但,他不肯说,也没有理由去逼问。 一只控制小队迅速赶到,开始对周边的环境进行排查。 返回的路上,本来健谈的卢泽源一句话也没说。乔巡也想着拾荒人的事情,沉默着,与此同时,他需要好好体会一下卢泽源的批评。 025 神给予人的标签 基地车的全面检修已经开始了。 之前进入Kabul市区安放衍生符文抑制装置,以及清缴遭到“湮灭—06号”打击的自由军的控制小队大部分都已经归队。 指挥室的全息显示屏上,两头气象种的电子模型陈列着。它们正在快速靠近Kabul。 一头来自西边,激发着高能的光辐射; 一头来自特佩马拉詹山,传递出高强度的地震波,震颤陆地。 随着时间流失,原本高频低幅的震颤逐渐变得高频高幅。基地车下方探出锁死装置,牢牢与陆地连接,避免因为大幅度的震动被掀飞。 基地车内部,控制小队队员与其他工作人员井然有序地交接着工作与任务。 尽管事态比较严峻,但一切都没有变得一团糟。 指挥室这边,一名控制小队的医生在给乔巡做完了全身检查后,表示休息一下就好。 对于乔巡而言,一般的“医生”是不会比他自己带的治愈性天赋更强的。但,这是卢泽源要求的,说是防止他身体留下一些潜在深处的隐患。 医生确定完乔巡没事后就离开了。 乔巡活动着肩关节,朝指挥室中心的卢泽源看去。他正协调指挥着基地车上的相关事宜。 这辆陆上基地车名义上是前线指挥室,但其实,起到的作用更像是一个中转站。真正的指挥在共和国西部战事指挥所。 毕竟,据卢泽源自己说,他并非共进研发委的成员,只是“塔”成员。 共和国是不可能把真正的指挥权交给一个非委员会的人。卢泽源只是这辆基地车的车长,同样,他是需要听从总指挥所的安排的。 此刻,他正在向西部战事指挥所的几名司令员汇报情况,同时了解下一阶段的安排。 王时岸从一边走过来,直勾勾地看着乔巡。 乔巡问: “少校,有什么事吗?” 王时岸是共和国航空兵少校。这是乔巡之前在休息室临时查了查“塔网”了解到的。 王时岸问: “拾荒人为什么找你?” 乔巡摇头。他不是不说,是真的不确定原因。“抱歉,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就出现了。” “那,她跟你说了什么?” 乔巡想,自己要不要把拾荒人让自己加入他们这件事说出来。 略微一顿后,他选择了隐瞒。因为,他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 “她什么都没说,似乎是要把我带走。” “带走?” “嗯。” 王时岸看着乔巡说:“拾荒人的目的性是很强的,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做毫无意义的。要将你带走……现阶段来说,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献祭你。” 乔巡一愣。他没想到王时岸居然知道拾荒人口中的“献祭”。 “什么是献祭?” 王时岸端正地站着,手臂弯曲抱住胸膛,结实的肌肉撑起衣服。他稍稍向后,靠在墙上,看上去有些松懈。 这挺难得的……乔巡想,他以为王时岸会时时刻刻保持自己军人的形象。 “这听上去似乎是个可怕的词汇,让人想起中世纪的邪恶典礼,或者巫毒XIE教等等。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宗教用词,‘向我们膜拜的真主献上最纯洁的礼物、祭品’。拾荒人是最虔诚的神的信徒,虽然一直以来不知道他们信仰着什么神明。但,在人类的观测里,拾荒人的每一次活动,都会特意准备‘祭品’,那可能是死物、活物、污染物……可能是任何东西。我们不清楚他们选择祭品的条件时什么,但,他们一定不会让献祭这一个环节缺失。他们是最虔诚的信徒。” 乔巡点头。 在馆山市见过的那个拾荒人让他很了解这一点。都已经虔诚到了在神殿的台阶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生怕有一丝一毫的觊觎让神明被亵渎了。 王时岸看向他,“你为什么会成为祭品?” 乔巡双手一摊, “我也不知道啊。” 王时岸转过头,眼睛朝下看着,似乎在看脚尖,又或者是在出神。 “我想到了某种可能。” “什么?” “你的特质。”王时岸站直了,绷紧肩膀,“乔巡,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乔巡想了想,说: “你说,我最好一直自由下去。” “是的,那是因为你的特质让人感到不安。这种不安,也许会在你受到压迫时变得愈发强烈。” 乔巡少见地露出迷茫的神情,他看着王时岸那严肃而认真的脸庞,轻声问: “到底,什么是……特质?” 王时岸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 “像‘标签’一样的东西。” “标签……素食主义者、环保主义者、TXL?” “不,那是人类给自己的标签。我说的‘标签’,是天赋图腾反馈的,夸张一点说,是神明反馈的。” “什么意思?” 王时岸看着乔巡,再度问了之前的一个问题:“你有朋友吗?” “有,不多。” “那,他们有没有说过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乔巡想来,大概只有辛渔直白地对自己说过。他笑着回答: “一位跟你有同种能力,也就是识别特质的朋友说,我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不会跟人建立亲密关系。” 王时岸听到他的回答,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乔巡觉得奇怪。 “乔巡,我不想对你说谎。”王时岸收起笑容,没有变得严肃,变得有些苦闷,“我认为……你的特质,并非是人的特质。” “这……为什么这么说?” “我倒是很想劝慰自己,说都是我想多了。但,我每次看到你,都会在你身上感受到浓浓的不安的气息。那种不安的气息几乎要逼入我的大脑了。这绝非是人类能够带来的。我不了解,也许这跟你的天赋有关。” 乔巡沉默了。 他觉得,王时岸说的大概就是“暴食”、“色欲”这些特质了。 这些特质,的确,不管怎么看,都是会让别人感到不安的。 “进化,会放大人的特质。我无法预估,你的特质会不会随着你进阶到五阶,甚至于,可能存在的六阶,变得更加难以想象。”王时岸没有什么保留。 乔巡想了一会儿,问: “少校,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王时岸转头看着乔巡,原本坚毅而不显光泽的双眼,忽然变得温柔和善起来。他轻声说: “因为,看到你突围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我和泽源年轻的时候。我们……”他低下头,“也曾像你一样,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有着看待一切都生机勃勃的生命力。现在,那些东西,都远去了。这也许非常不尊重你,但的确,你让我想起了以前。” 乔巡吸了吸鼻子,洒然一笑, “没什么,不如说,能让五阶进化者想起从前,是我的荣幸呢。” “你很年轻,有着无限的可能的。我自私的想法纵容我对你说这么多,只不过是希望,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焕发着生命力。” “但,没有人会一直年轻。” “年轻,不是对年龄的限定。有时候,那也许只是……一个念头,一个眼神,一道灵光……” “谢谢你,少校。” 王时岸摇头,“所以啊,乔巡,我希望你能更了解自己。尽管我说了你的特质让人不安,但你不必害怕什么,不必担忧什么,不需刻意地去改变自己,只是,你要时时刻刻认清自己。” “所以,你让我一直自由下去,是在说让我能够保持本心吗?” “我没那么多的人生感想。我俩也不是在探讨什么生命与灵魂的哲学,只想说,知己知彼,方得始终。” 乔巡笑着说, “正好,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王时岸一顿,莫名地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一股热血,堵在嗓子眼,闷着他的大脑。他避开目光,声音有些发颤,小声说: “那就好啊。” 乔巡心里有些动容。 他不知道王时岸和卢泽源以前经历过什么。虽然两个性格截然不同,却能在许多地方找到共同性。 甚至,不正常都那么相同。 他看着正在跟总指挥所沟通的卢泽源,问: “少校,卢车长,他还好吗?之前在基地车外,他救了我,但是,他非常生气。” “我大概猜到了。”王时岸说,“你的想法是好的,离开基地车,避免拾荒人对基地车造成伤害。但实际上,这背离了你作为作战单兵的要义。作战单兵的第一要义是保障自身安全,甚至大于执行任务,如果任务存在着致命威胁,那么你是不能冒险去执行的。虽然我没有深入了解你,但从你之前的突围战看,管道作战更加适合你,你也承认这一点吧。” 乔巡点头。 王时岸说:“但你选择将风险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在以前的战争年代,我们会称呼你为英雄。但,现在不一样,高度系统化的现在,不需要谁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完成某件事。每个人该做的,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义务与责任,该遵从的,是自己职位或者身份定位下的原则。” “的确,我有些想当然了。”乔巡说,“不过,为什么卢车长会这么生气?” 王时岸看着远处忙碌的卢泽源,身体靠在墙上,没有军人严肃且纪律性强的形象,倒像是个唠着嗑的普通人。 “之前说过,我和卢泽源五年前是一个小队的。那时候队伍里有三个人,我、他,还有一名战士。那名战士叫叶玲,是我的好朋友,是卢泽源的妻子。我们并肩的最后一场战斗里,叶玲也像你一样,违背原则,为了保全我们,将风险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但,她没有你幸运,在那场战斗中,她牺牲了,尸骨未存。而,我们的敌人,也是一名拾荒人。” 乔巡听完,不知道说什么。 故事很直白简短,没有任何曲折。王时岸白描一般的陈述,也没让这段故事听上去多么可歌可泣。 他以平静普通的语气说完,似乎只是在说着“今天菜市场的猪肉涨价了”一般的事。 但就是这样,让乔巡细想下来,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表面上看来,王时岸能够稀松平常地说起那样一件事。但实际上,那是因为对他而言,那件事已经成为了怎么也挥之不去的一种痕迹。 在以前的心理咨询里。乔巡常常碰到自以为放下了某件事的人,他们大多以“你看,我能很普通地说这回事了”为理由,以表明自己不在乎了。可,一个人的心理表现,不会以口头表达为转移。时间只会淡化不重要的事,同时会将某些事情反复描摹,越来越清晰。 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心理表现,即便过去多年,一想起来,都会清晰得像是昨天刚发生。 “我感到抱歉。”乔巡说。 王时岸摇头。他笑着问: “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乔巡摇头。他并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更加没有亲眼看着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离开自己。 “没有好啊,最好,永远不要有。” 王时岸说完,长呼一口气,站直了。他说完了,整个人又变成一名严肃且纪律性很强的军人。 “谢谢你,上校。跟你聊天,我感觉好了很多。” “不客气。帮你……相当于帮过去的我们。” 两人说完了,正好,卢泽源那边跟西部战时指挥所的沟通也结束了。 他一脸严肃地走向两人。 “两位,联合军的最终目标已经决定了。” “是什么?”王时岸绷紧眉头。 卢泽源鼻翼动了动,说: “摧毁。我们不争夺战争种,也不阻止其他人争夺战争种,我们的目标是摧毁战争种。从现在开始,我们在此次神迹争夺战的战略定位改变了,黑色革命、自由军、拾荒人以及其他组织势力不再是我们的直接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战争种。任何行动的前提由‘摧毁黑革与自由军防线’变更为‘摧毁战争种’。这一指令,将下达至所有的智能化衍生符文装备之中。” 他看着乔巡说: “乔巡,你之前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你所说的石膏像经过研究,确定为‘拥抱天使’,是YSL神话体系中天使阿兹拉伊来的奴仆。天使阿兹拉伊来仅会在天使奴仆的簇拥之下降临,我们当前任务是阻止阿兹拉伊来降临,即,摧毁芝兰酒店中的‘拥抱天使’。” “你们,听明白了吗?”卢泽源严肃地问。 王时岸和乔巡异口同声, “明白!” “那,我以004陆上基地车总指挥官的身份,邀请二位临时加入004陆上基地车编队,与我们一起,讨伐天使阿兹拉伊来。” “同意!” “好,我宣布,讨伐行动,开始。” 026 他们需要一个礼崩乐坏的世界 虽然这“讨伐”的任务是定了下来,但是,这种事绝非口头上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首先一个,讨伐的主体目标是什么? 过程呢? 具体安排呢? 不是游戏里面组队打妖怪,这次争夺战本身就涉及多方势力的博弈。不管是剩下的自由军核心层,还是黑色革命,亦或者身为焦点的拾荒人,以及还可能存在的暗中的其他势力,对于这次争夺战的参与度都是不同的。 如何界定,如何平衡,如何在其中取得最优结果,这都是一个问题。 乔巡当然也不会因为卢泽源几句听上去挺热血,涨士气的话就真的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什么直来直去的事情。 他问: “天使阿兹拉伊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指YSL神话体系中的大天使吧。传说,他司掌死亡、判罚与秩序。” 卢泽源点头, “大差不差。像这种宗教神话,本身就脱胎于神明遗留下来的图腾文化,历来的大宗教创始人的身份都是很值得研究。虽然表面上的信息看上去很普通,但实际上,表观历史的真实性是基于目的的。我们这里提到的阿兹拉伊来当然不如《古兰经》里描述得那么夸张,毕竟,也没法真的界定是否存在着天堂与火狱,自然对那些传说故事是采用对待宗教教旨信仰的态度的。” 乔巡点点头,他理解这一点, “不过,总该要了解一下祂的能力吧。” 卢泽源摇头, “这是无法确定的。因为,尚存下来的资料,不能对其能力进行一个系统性的描述。” “那我很好奇。阿兹拉伊来本身是神,但通过这样的方式降临的祂,还是神吗?” 之前对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的消化,让乔巡知晓了一件事,那就是每一位神明都有独特的历史使命。使命结束后,也就意味着这位神不复存在。就像之前发生在燕都市守夜街那样,丙辰太岁辛亚真君已经不复存在了,即便降临了,也只是祂存在于图腾之中的残存意志。 乔巡补充道: “如果真的是神,那目前应该没有谁能对付吧。” “当然不会是神。虽然我了解不多,但一些前沿的学术研究都倾向于‘目前的世界,不存在真正的神’这样的观点。” “可,为什么我会听到神正在复苏这样的论调呢?” 卢泽源讶异,“这种说法传的很开了吗?我还以为是少数人才有认识的秘密。” “不算吧。”乔巡笑着说,“可能,我就是少数人之一。” 卢泽源说: “复苏的神,并不是真正的神。毕竟,按理来说,神是需要特定条件的。” “特定条件?” “嗯。不过我不知道啊,毕竟我连半神都不是,哪能跨级去感受神的事情。所以啊,非主流的渠道里有这么个传言,居然,战争种除了存在控制污染生物的方法外,还存在着登神的秘密。” 乔巡却明白,这是事实。战争种里的确存在着登神的秘密,不过,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并没有告诉他。 “这会成为争夺点吗?” “不。登神的秘密听上去很了不起,但事实上,真正的争夺点是控制污染生物的方法。这其实很好理解,高阶进化者其实很明白,登神在目前阶段而言,并不是第一需求。目前的进化者世界变革速度非常快,将世界的走向引导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更加重要。就像,黑色革命……方面,他们需要一个秩序混乱,礼崩乐坏的地球。成国家的法律体系社会不适合他们,他们要的是类似于以前的部落制,弱肉强食的社会境地。” “拾荒人呢?” 卢泽源摇头,“拾荒人太神秘了,研究太少,不好界定。” 乔巡点点头。他左右看了看,说: “卢车长,这讨伐战不可能就我们三个吧。队伍安排,计划行程呢?” 卢泽源说: “当然不是。你不要忽略一件事,联合军不止是共和国一家,共和国也不止是你一个作战单兵。相当一部分人还没有暴露,潜伏在暗中,等待着任务安排。”他笑着说: “永远不要低估我们藏招的能力。” 乔巡顿了顿,笑了笑, “说点题外的,为什么要叫讨伐战?” “当然是为了行动的正义性啊!”卢泽源说,“这回事可是要在主流媒体搞宣传的,到别的国家做事情,不可能不弄个正当理由吧。” “哦,我懂了。说着是讨伐战,但实际上,还是争夺战吧。” “那也算不上。应该说,这是黑色革命与拾荒人的争夺战,对于联合军而言,只要阻止战争种出现,或者摧毁战争种就算成功。” “那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保卫战咯。这会不会导致他们联手对付我们?” 卢泽源说,“以目前主流学术对拾荒人的研究来说,不可能。拾荒人具有天然的排外性。” “懂了。卢车长,说说我们的行动安排吧。” 卢泽源点点头,看了一眼王时岸,又看着乔巡说: “首先,我们的定位并非争夺战的核心人物。冲在前线的,是联合军的高阶进化者,也是各国可随意派遣的最高水平的进化者。004号陆上基地车的定位有三个。第一,战备支援;第二,前线情报统筹;第三,待命人员。” “前两个我能理解,待命人员是什么意思?” “就是自由人的意思。可能存在需要我们上前线的情况,也可能不存在。” 乔巡点点头。 卢泽源对王时岸说: “时岸。你是基地车上唯一一个拥有精神定向连接能力的五阶进化者,所以,我这边给你安排的工作是前线情报统筹,你负责随时接受来自争夺战前线的精神信息,同时与其他国家的基地车进行联络。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王时岸摇头,“这份工作,我在航空母机上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那就好,你我还是放心的。”卢泽源笑着说。 卢泽源又说: “我这边的工作就是指挥。因为还要面对两个气象种的干扰,所以我要留在基地车内。而战备支援,要交给基地车上其他五阶进化者去做。” “是那些特遣队的的吗?”乔巡问。 “嗯。基地车上的常驻五阶进化者只有我和副车长,副车长来到这边后就暂时离开了。至于那些特遣队,他们并非我的直属部下,只是暂时依存于基地车。他们中不乏一些五阶进化者,当然,与他们的沟通工作,另有安排,这一点你们放心。” “那我,做什么?” 卢泽源上下看了看乔巡,说: “自由人吧。” 乔巡双手一摊,“也就是没我啥事呗。” 卢泽源笑了笑,“不给你任务,或许比给你任务更有用。” “为什么?” “任务说不好会限制你的奇思妙想。乔巡,当自由人有个好处。” “什么?” “那就是,你目前为止不会收到来自总指挥部的任务。也就是说,你目前的行动完全自由。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乔巡顿了顿,看着卢泽源神秘的眼神问: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谁知道呢。”卢泽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乔巡,就这样吧,后面,你自行发挥。” 说完,他转身离开。 乔巡有些错愕。这……刚才邀请自己临时加入基地车,说得那么郑重其事,结果到头来就是个自由人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时岸。 “少校,这也是卢车长的独特之处吗?” 王时岸想了想说: “我也觉得你适合当自由人。”他没给乔巡继续问的机会,说:“好了,乔巡,开始行动吧。我也要去交接任务了。” 说完,他快步离开。 “开始行动……”乔巡嘀咕一声,“我这行动个什么啊……” 想想倒也是,核心争夺战里,起步估计都是五阶进化者,还有拾荒人那种无法界定等阶的存在。自己一个小小的四阶,组织上当然不会把他安排到核心争夺战里面去。 他也没有多想。毕竟,迷茫待命搞纠结不是他的习惯。 既然说好了是自由人,那他也不管那么多了,就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目前来说,因为之前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的认知信息,他最想要知道的是,那个战争种到底代表着什么。还有就是,拾荒人为什么觉得他的特质适合成为拾荒人,或者献祭给神明的祭品。 之前跟王时岸的聊天,让他更加对自己的特质感到好奇,想要弄清楚这一回事。 毕竟,“知己知彼,方得始终”这句话从来不是空泛的大道理,是经受过历史的考验的。 这样想下来,摆在眼前的路就很清晰了。 只有深入到核心争夺战,才能够去了解这些。 他倒没有自大到参与进去。跟“屠夫”的交手,不,不能算是交手,那是单方面被虐。让他深感五阶进化者的强大。 核心争夺战全是五阶进化者,他一个四阶凭什么。 那就,当个旁观者。 乔巡不是个犹犹豫豫的人,做决定很快。在卢泽源和王时岸相继离开后不到两分钟,他就想明白了,转身向外面走去。 一路自由通行,没有人查验他的身份,他想,这应该是卢泽源给予了自己自由人身份的原因。 他没有直接离开基地车,而是先在“塔网”中问了问卢泽源,想看看基地车上有没有趁手的装备,带一点。 卢泽源一口答应了,说放心拿,审批流程他包了。 对于卢泽源这种积极热情的态度,乔巡觉得他这个人应该蛮看好自己的。前有严厉的批评,后有无条件的相信。 乔巡也不知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尤其是想到卢泽源说,国内很可能要拿他当宣传标兵这回事。虽然会隐藏身份,但难保不齐啊。 装备库的安保级别很高,通往这里的菱形模块也是层层加密,搭配了混乱系统。 相关工作人员带着乔巡进入了装备库大门。 各式各样的装备以不同的方式保存着,普通作战类装备就分类别成列在养护舱中,一些特殊装备则是用的特殊手段。 场面很科幻。 这让乔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科幻片拍摄现场。不是亲眼见到的话,他真的很难以想象目前世界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 他对世界科技水平的认知还停留在“核聚变技术又又又又实现了突破”、“智械与神经交互功能再添一员”的水平。 现在想来,这么快的技术突破,应该是归功于源金属、符文以及特殊的天赋。 毕竟,源金属的研究突破,实现了跨领域的全面发展。 不过,目前这些技术应该还只应用在“污染与进化”的安全维持与作战层次。毕竟,这些装备可都出自七三兵工厂。他在日常生活中可没有见到过这些高精尖技术的应用。 诸如“异常神经信号过滤贴片”、“生物电信号识别仪”、“符文能量抵御服”、“小型空间压缩炸弹”等等,其中的技术含量不是一般人能参透的。 当然,乔巡并非研究员,是一名战士。他只需要使用好这些装备就够了,至于原理,懂得基本的就够。 在装备的选择上,乔巡充分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 他不计划参与直接的争夺战,真要参与的话,这里的装备也是不够用。五阶进化者的战斗力,不是四阶加上一些装备就能对付的。 所以,他充分选择辅助性功能的装备。 “第二脑”,即意识临时承载容器。这是保险手段,碰到无法规避的致命危险,能把意识储存在第二脑中发射出去,相当于“意识逃生舱”一样的东西; “光辐射抑制器”,这个用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光辐射气象种; “地震屏蔽仪”,这个用来应对地震气象种。虽然名字带着“屏蔽”,但并非真的能屏蔽地震,只是减轻大地颤抖导致的脑干紊乱引起的身体平衡问题; “潜伏衣”,能够大限度隐藏精神轨迹和污染痕迹。虽然乔巡自己能用“宰阴”实现,但那毕竟是要占据意识分配的,能省出一点意识就省; “信号加强器”,主要是加强“塔网”的对外信号。之前在山体墓穴中就吃过无法登录“塔网”的亏了,现在要提防着; 还有一样珍贵的衍生符文装备,“衍生符文干扰音频”。 这是一段音频类的装备。 衍生符文的载体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文字。但也不是没有诸如音频、图片、电磁波、机械波等载体。 衍生符文开发科学,本身就是一门高精尖的科学。将这种非常规的能量,用常规的方式进行使用,是最基本的办法。 这段“衍生符文干扰音频”储存在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播放器当中。 播放时能够干扰衍生符文攻击。 是消耗品,用一次就没。 大多数衍生符文装备都是消耗品,所以都异常珍贵。 以至于,乔巡要拿这件装备时,本来让他随便拿的卢泽源都稍稍犹豫了那么一下。 几样装备收好后,乔巡一刻不逗留,离开了基地车,再一次进入Kabul市区。 对他来说,更大的挑战还在后头。 关于自己的特质,关于孤高军神意志的认知信息,是他必须要去弄清楚的。 027 公主殿下 一离开004号陆上基地车,举目往后方看去,立马就能看到一条沙虫似的巨型气象种盘踞在Kabul市郊的机场上。它以极高的频率震动身体,浑身上下密布的蜜蜂触须一样的身体组织发着蓝色的荧光,正是这蓝色的荧光在向外倾泻庞大的动能。 地震波以它为中心,向四周传导。 一般的地震分为横波与纵波,并且不会同时出现。但这头气象种所倾泻出的地震波完全是没有规律的,不知道它是以怎样的形式,才能造就这么无序的波动。 高频高幅度的地震波将Kabul以及周围的地方搅得一团乱,远处覆盖着厚重积雪的兴都库什山与特佩马拉詹山因此出现了大规模的雪崩、山体滑波。 这样的震动,让人不禁担忧,也许那两座山会直接垮塌下来。 Kabul市区内的建筑自然不用多说,这座城市本就饱受战乱,早已斑驳一片,在这样高强度的地震下,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大量的高层建筑出现了坍塌,即便是低矮建筑,也以完全无规律的样式出现断裂、倒塌。 地面更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缝,不少的车辆悬挂、或者已经掉落了进去。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裂缝,乔巡莫名感觉到一种胆寒。 他仔细一想,发现这应该是之前还在海上列车上是,出门做悬赏任务看到的地下裂缝那只巨大的手的缘故。 那绝对是一个新的种族。 来自地下,或者说深渊之下的种族。 有“地震屏蔽仪”的帮助,乔巡人虽然在上下左右做着无规律的起伏,但是脑干的平衡控制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依旧如履平地。 之前那只催动暴风雪的气象种已经彻底萎靡了,如同一座庞大的肉山,瘫在Kabul靠近市中心的那一片街道上,散发出一种介乎于鸟羽与羊膻味儿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在残存的夜风吹拂下,荡漾在Kabul上空,让这座城市处处都透露出破败与凋零的气息。 也许,没有人在乎阿枯柏汗国以及它的首都的命运。 现在的争夺战已经到了关键之局,不再有自由军在大街上巡逻。当然,那一发衍生符文炸弹也让他们不再有派人巡逻的条件了。 乔巡不需要再担心有人围堵自己,更应该提防地震导致的建筑坍塌与地面裂缝。 市中心的白色光柱已经从之前的淡白色变成了现在的亮白色,只看颜色和形状,一定是正派人物登场的迹象。当然,这里不存在着正反派。 一圈类似于土星环,由建筑碎屑组成的圆环环绕在光柱周围,转速很快,发出咻咻的声音。这被撞到是肯定不好受的。 乔巡选择了一条废墟较多的路,还是在尽量掩盖自己的身影。 他做好了打算,当一个旁观者,不卷入到纷争当中。 这边的环境污染值已经高到离谱了。 罕见地达到了3000p/m3。 乔巡是第一次见到范围这么大的同时,还能维持这么高的污染值的情况。 这肯定是跟气象种与高阶进化者脱不了干系的。 在他即将抵达市中心外围的时候,忽然,一束,应该是一团光在西边的天空上升起。 那绝对不是太阳。 那是,光辐射气象种。 银白色的射线穿透一切,落在这座废墟城市上。苟延残喘,摇摇欲坠的建筑,轻而易举被穿透,看上去像是在演出滑稽的皮影戏。 乔巡穿戴着一整套“光辐射抑制器”。即便如此,他依旧感觉自己的皮肤再遭到某种感觉比较奇特的灼烧。 他眯起眼朝西方望去。 银白色的光凝结成一种烟雾,也像无数粒数不清的发着光的细砂。 很美。 尤其是在这样的夜空下亮起。非常美。这种美甚至能让人感到心神安宁,如果皮肤上没有灼烧感的话。 光雾之中传来一阵吼叫声,像极了影视剧中的“龙吟”。 嘹亮、穿透且悠远。 这头气象种比乔巡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头都要庞大,四只牛蹄一样的脚踢踏着体面,昂首挺胸站在Kabul西边,如同从神话故事书里走出来的一方守护神。 但可惜,这位“守护神”只有破坏的本能,没有守护的意识。 它头上生着许多的角,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光辐射就来自于这些角。角的尖端倾吐着散发辐射的光雾。 “太震撼了……” 老实说,乔巡是一个巨大的静默物爱好者。所以,他所喜爱的科幻、奇幻电影都必需要有着非常精妙或者华丽的场景。 这只巨型气象种完美符合他对所谓的神兽的想象。 但,可惜。 乔巡受好心,不再向它投去目光。 当移开双眼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眼中的部分组织被灼烧后出现了病变。他赶忙开始修复。 仅仅只是直视一小会儿就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是没有保护,长时间裸露的话,肯定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破坏。 他开始接着一些建筑,尽量规避光辐射的直接穿透。即便有着“光辐射抑制器”的保护,也无法做到完全不受影响。 离开基地车后的四十分钟,他终于抵达Kabul市中心。 让他惊讶的是,相较于外面的狼藉,这里还是原貌。地震波与光辐射似乎被光柱抵挡在外面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去触摸光柱外缘。 很……温暖。像是全身心浸泡在温泉之中。 这种牛奶一般的软绵触感,几乎是乔巡瞬间就升起对光柱的向往与敬意。 短暂的想法,他猛地醒过神来,赶忙用“宰阴”对自己的意识进行扫描。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意识中被植入了一份信仰。一颗尚待萌芽的种子。 他毫不犹豫,用“暴食”吞噬消化。 【信仰物】 【对秩序、死亡与判罚天使阿兹拉伊来的信仰之种】 【潜移默化的信仰最让人感到可怕,这可比那些直接抓住你向你传教的传教士们可怕得多】 “信仰物……” 乔巡第一次看到这个名词。“暴食”之前吞噬消化的信息分类只有“污染生物”、“污染物”、“神迹”、“符文”与“衍生符文”。 这又是一个新的分类。 从描述看,应该能“顾名思义”地去理解。 这颗信仰之种在无形之中被植入到意识之中,萌芽之后,生根之后,就会在一个人的意识之中根深蒂固,形成对天使阿兹拉伊来牢不可破的信仰。 很可怕。 乔巡不由得去想,如果是一般的人触碰到这种光,岂不是到最后就只会成为天使阿兹拉伊来的信仰者了? 这种信仰,还能是真正的信仰吗? 更加像是一种神对神之下的存在的另类PUA。 他并不太理解。毕竟没有系统性地研究过YSL教旨信仰,搞不太懂。 这一次无形之中的信仰植入让乔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周期性地对自己的身体和意识进行“宰阴”扫描,时刻提防类似的手段再次对自己造成影响。 光柱笼罩的范围很大,是整个Kabul市中心。 进到光柱内后,乔巡还能看到被自由军遗弃的装备。 现在还剩下有作战能力的自由军就都算是他们的核心力量了,起步都是强大的四阶进化者以及五阶进化者。 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搞什么暴力破防的手段。 面对不同等级的敌人,要用不同的手段去应对。 他如同雾中带枪的猎人,时刻提防着来自周围的一切动静。是成为猎人,还是猎物,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 泠高大的身影如同一片剪影,从布写了衍生符文的墙体上滑落下来。她宽大、华丽、以及满满严肃气息的衣袍在风中鼓动,一袭长发让她看上去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奇异派画家笔下的美丽女子。 你可以说她的体型很奇怪,但你绝对不能说她是丑陋的。 她的美可不只是流于表面的毛皮之美,更是来源于她强大的实力,独特的特质以及拾荒人这一充斥着浓烈神秘色彩的身份。 她站在天使阿兹拉伊来的光中,不需抬头瞩目,一切尽在她的眼中。那如同星空般的深邃,任谁也无法在其中窥见斑驳一线。 拾荒人哈维从光之中走出来,问: “泠,你去哪儿了?” 泠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 “找祭品。” “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是丢了。” “丢了?” “没错,丢了。”泠这样说着,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哈维不知如何反驳她。他顿了顿,问: “那我们,还需要新的祭品吗?” “还有一个人很合适。” “谁?” 泠抬手,向某个方向指过去。她的目光似乎能够无视距离,直达她想看到的人。 哈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在那片解体的建筑前,一个作态优雅的男人站在光中,身影十分高大。 “他,为什么?” 泠回答: “他有稳定的灵魂,让人安心的气息,以及代表着正义的高贵。” “正义?” “当然,甚至可以说,他是正义的化身。”泠说,“不过,哈维,让你失望了。他绝非我们想象中的正义,而是最自私的正义。” 哈维垂目,说:“是忒弥斯之神。” “是的。我们曾引以为傲的正义女神。” “不过,我记得,祂的世界线已经崩塌了。崩塌的信仰,还能算是信仰吗?” “这不重要哈维。重要的只是那个男人合适。” “不过,我感觉得到,他并不弱小。” 泠摇头说, “难不成,你要我现在去把之前的祭品找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 “你想太多。” “泠,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犹豫不决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泠稍稍沉默,没有直接回答。 她脑中盘旋着乔巡的身影。她现在也非常肯定,乔巡比起祭品,更适合成为拾荒人。她要是真的想让他做祭品,肯定是能做到的,但是,为什么不争取一下,让他成为拾荒人呢? 毕竟,拾荒人真的少得可怜。多一个,都是很大的提升。 这也是她没有直接控制住乔巡的原因。她还想看看,这个人类到底能表现出怎样的令人不安的特质。这种令人不安的特质能成长到怎样的地步。 “哈维,我们缺乏一个真正的领袖。” “嗯?”哈维不太明白泠突然这么说的意义何在。 但,泠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 哈维也不去问了。泠就是这样,有着很多她独特的想法。 曲高和寡。 “战争种需要超越级的符文能量引导,天使阿兹拉伊来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吗?”哈维问,“泠,你应该也不想把宝压在同一个神身上。” “是的。本来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加上我的衍生符文,能暂时达到超越级,但是很可惜,已经不复存在了。” 哈维顿了顿, “还有人能让孤高军神的意志不复存在吗?历史都不曾磨灭掉。” 泠微微仰起脖子,“所以啊,我才说,我们缺乏一个真正的领袖。” 哈维摇头, “泠,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没关系。只要我们都接受着伟大意志的指引,就没必要互通有无。” “好吧。” 泠问: “你还能操纵多少气象种?” “五只。” “全部召唤过来。” “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哈维诧异道,“五只巨型气象种,这片土地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如果引发渊下异响的话,我们的计划可能被打乱。” 泠点头, “是的。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这一次的争夺战激烈程度已经超出我们最初的预想了,联合军有大规模衍生符文武器,黑色革命这一方,还有……半神。” 哈维不屑地说: “泠,你对他们的名称记得可真清楚。这不值得。” 泠冷漠地看着他, “不要用你的自大与傲慢来评估我的想法。你记住了,曾经的它们也因为自大与傲慢而毁灭。” 哈维没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很明白了。 铭刻在骨头里上千年的东西,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扭转得过来的。 “去做你的事吧。” 哈维双手交叉于胸前,毕恭毕敬地行礼,“是,尊敬的公主殿下。” 对于哈维这明显的嘲讽,泠并不在乎。 她曾经的确是一名世俗王国的公主,但那是曾经。 往事不值得回忆。 哈维离去后,她转过身,朝光柱的正中央走去。 但她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一个,少女。 三米多高的泠低头看着这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少女。差异明显。 “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红”望起头,微笑着对泠说。 泠摇头说: “你不该参与这次争夺战,如果你想活得久一点的话。” “红”顺势在一旁坐下来,坐在断掉倒下的灯柱上, “活那么久有意思吗?你活了一千多年,有意思吗?” “我有未完成的使命。” “我没有。” 泠看着“红”,微微沉默后说: “如果你非要参与进来的话,我会优先考虑对付你。依红,我或许杀不死你,但一定能让你脏掉。” “红”赶紧摆手,“可别可别。脏了人家的身子,人家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矫揉造作。” “我是来跟你谈判的。”“红”双手抱胸,理直气壮地说。 “谈什么?” “我可以不插手你们的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五年之内,不许对他发起任何攻击、约束行为。” “谁?” “他。”“红”只是重复这个第三人称代词。 泠看着“红”的一竖一横两只眼睛。她知道了这个“他”指的是谁。 “为什么?” “他是我的。” 泠认真看着“红”,想清楚缘由后说: “依红,你在玩火。小心引火烧身。” “我乐意。你觉得我会输给他?”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无法识别他的特质。” “红”仰起头,轻哼一声,“说得跟我就能识别一样。” 泠稍稍愣住。 她怎么感觉这个家伙还挺自豪的样子。 可能的确脑子有点问题吧。还是不要跟脑子有问题的半神纠缠太久,万一发病了,很麻烦。 “最多两年。” “五年!” “三年。” “好,成交!”“红”一口咬定。 “……” “公主殿下,”“红”笑着说,“接下来我就看戏咯。” 泠没有说话。她不想说废话。 但是“红”喜欢说废话,她调笑着说: “公主殿下,你要是个正常人的话,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之资吧。” 泠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红”举起两根手指,“又帮你一个忙。欠我两个人情。”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嘀咕: “不行,我得让你知道我帮了你忙才行。” 我才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家伙。 要把名字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人来膜拜与感恩。 028 磁场控制 白色光柱里的情况,没有再被联邦官方媒体直播了。 一方面,白色光柱内部的情况过于复杂,基本都是五阶进化者参与的争夺战,还有两只巨型气象种,过于庞大的污染气息对一般的监控手段干扰十分严重,尤其是光辐射气象种倾泻出的光雾,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电子产品。 所以,一般的监控手段没有机会。 另一方面,里面的情况也不适合让普罗大众看。 联邦即便是搞直播,也是想让一般民众看到真实的“科技与天赋”的战Z。但五阶进化者,以及这过分夸张的神迹已经超出一般的认知了,超出了战Z层面,更加像是写在故事书上,体现在影视剧里的魔法。 这太容易引发恐慌了。 所以,让他们看完乔巡突围战那一幕,看完共和国“湮灭—06号”衍生符文炸弹爆炸那一幕,看到联合军有条不紊地处理残局的一幕就够了。让他们认为联合军已经胜利了就够了,不需要再给他们看更多。 民意跟舆论是需要进行一定调控的,绝对不能任由真实事件的影响,促使其发酵到不可控的地步。 一句话说完,一般人能看的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了,就不适合公开了。 所以,当一切不必要的监控手段撤出后,就只剩下各国指挥所的用来时刻关注前线的监控手段了。 联合军方面,共和国陆上基地车、联邦陆上基地车以及欧洲合约国陆上基地车三辆基地车相继走出一个个进化者。 他们不集群,全是单独行动,男女皆有。 一离开基地车后,立马以惊人的速度从不同方向往白色光柱的方向汇聚。 如果处在上帝视角看他们的行动,会非常清晰地发现,这些人之间是完全没有联系的。换句话说,此时,他们全都是作战单兵,任务精细到了每个人都不同的地步。但是,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行进路线,目标点汇聚起来,刚好完完全全将白色光柱包围,没有哪怕一个死角会超出他们的观测范围。 很显然,这些都是联合军的高阶进化者,都是争夺战的核心人物。 也因此,数量并不多。即便Kabul并不是很大的城市,但是两者的数量级完全无法比较。所以,他们的行动也不显眼,尤其是在Kabul现在遭到两只巨型气象种的影响的情况。 …… 进入了光柱范围的乔巡动作更加小心。 好在这里面的建筑、道路分布与结构没有遭到破坏,还能够依据脑子里的城市地图分清楚方向。 他朝着芝兰酒店前进。 那里,是“拥抱天使”所在地。 联合军现在的短期任务是破坏那些天使奴仆,石膏像,阻止天使阿兹拉伊来的降临。 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明白,阿兹拉伊来跟战争种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正想着这个问题,他忽然感觉到前方三百米处的污染气息变得浓郁了几分,于是他赶忙降低动作幅度,依靠在一堵比较厚实的建筑后面。 小心观察。 穿着“潜伏衣”,再加上天赋“伪装”与天赋“宰阴”,乔巡在这种“科技+天赋”的模式下,可以说藏得非常深,如果不是本身有极强的侦查类天赋的话,就算从他面前走过去也难以发现他。 然后,他向前方看去。 暴风雪虽然已经离去了,但是细碎的雪渣子还在不停地从天上落下来,不大但是很冷的风还在大街小巷之间乱窜。 在缭乱的夜色之中,他看到那条街的尽头站着一个女人。 她分明地穿着自由军的服装,脸完完全全遮蔽了起来,只露出一对眼睛。 乔巡感到挺惊讶的。自由军居然还有女战士。 逊尼派版本的《古兰经》,不是写着,女性不能从事任何要抛头露面的公共事务职业吗? 自由军这种以这样的教旨信仰凝聚起来的组织,居然有女性战士。这是乔巡没有认识到的。 不过,也许他们开放了一些。亦或者这名女战士强大到自由军愿意给她开绿灯。 乔巡无论如何也不想面对上她。 这就不是之前的突围战了。核心区域的争夺战不出意外的可都是点对点的精准打击。 他不想被五阶进化者盯上。 那就换一条路吧。 他以低幅度的姿态,趁着缭乱的夜色,小心翼翼地改换道路。 足够了解这里的分布,迷路什么的他完全不担心,只怕有那种很强的哨兵。五阶哨兵的环境嗅觉是他现在完全无法想象的。 他在之前的位置拐了一个锐角弯,向西偏北的方向出发。他记得这个方向上有一条大通铺集市街。 集市里用来避雨的铝制蓬皮在夜风下呼呼作响,先前的暴风雪几乎摧毁了这里。不少的卷帘门窗都几乎脱离了框架,以一定的频率拍打着,发出非常响亮的声音。 这很适合用来做掩护。 一头扎进集市街后,后边的路会相对安全一些。 因为这条集市街有四条呈现井字形的主街,每条主街不规律地分出了大量的小巷,在之前非常多的人居住在这里,像贫民窟一样,即便这里是市中心,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 不过,昨夜的暴风雪估计已经将大部分人掩埋了。即便还有苟延残喘的,也不敢露头,小心翼翼地躲在阴影角落里,向他们的真主安拉许愿,主啊,请保佑我,平安度过这个夜晚。 极其复杂的路况对乔巡来说不是什么困难,反而会成为他的“得力帮手”。 一旦被人盯上,他可以快速扎进错综复杂的巷道里,靠着对地势的了解以及优秀的潜行能力甩掉对方。除非对方有非常强大的追踪能力,或者不管那么大,直接使用大型AOE天赋把这个集市区给掀了。 前者有可能,后者就得不偿失了。 但只是追踪的话,他也不怕。打架打不过五阶进化者,但保命的手段还是蛮多的。 打不过就跑嘛,不丢人。 纵长约莫六百米的集市区里,乔巡在走完第二个一百米后,一道声音从他左前方响起。 凝神,聚目,看过去。 是……一座房屋垮塌了。他正识别出这个原因,但是下一刻立马改观了。 因为,他看到房屋垮塌后的残骸表面泛起一层迷蒙的光,各种颜色都有,因残骸基底色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颜色。混凝土的灰光,红砖的橙红,青瓦的青黑,以及白色卷帘门的白光。 乔巡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只是夜色下街道上的装饰物。 但发着光的残骸在某个瞬间动了起来。它们以着极高的加速度绕着一个明显的中心轴加速,速度在短时间内提升到形成发光圆弧的地步,然后,在某个节点骤然改变加速方向,直奔乔巡而来。 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在0.1s内直抵乔巡面前。 速度快到了极点,完全超出乔巡的反应时间。 成年男子的神经反应速度在0.43s内就算是优秀的。优秀的运动员一般在0.15~0.25s之间,而乔巡作为一个进化者,神经反应速度在上一次的“塔”的测试中进步到了0.11s。 但,这些发光残骸的速度,快了他一点。就这么一点。 以至于他做出反应时,一块发着青黑色光芒的青瓦撞在了他的右肩上。 他的右边肩胛骨直接崩塌,韧带高速拉扯下超出最大压力范围,变得毫无韧性。 这一切都发生后,乔巡才反应过来。 他第一时间催动“枯木逢春”与“生南斗”进行恢复,与此同时快速钻进右下方的一条巷道里。 在他之前的Kabul地图规划中,这条巷道被标记为安全巷道。也就是不会出现死胡同的情况,并且其中会有非常多的岔路。 因为积雪的缘故,这条路没有之前好走,并且不少被暴风卷来的杂物堆积在这里,显得十分杂乱。 敏捷点较高的乔巡基本是在“踩墙+滑铲+跳跃”等各种花式动作下,才能做到快速反应。 相较于他跑酷一般的逃跑,后方的追踪就暴力得多了。 不断有物体碰撞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每次回头,都能看到大量发着光的杂物被掀飞,包括积雪。被掀飞的积雪细碎地倾洒在周围,像是一棵巨树上的积雪被抖落了。 这种能量层级,一定是五阶进化者,没跑了。 不过,追击者整个人藏匿在一片发光的杂物当中,无法辨别是自由军的人还是其他的。 既然是碰到了没有进行任何互动就直接攻击,那起码说明不是友军,只可能是敌人。 联合军这边的情报联合是做得非常缜密的,共和国有王时岸这位强大的五阶哨兵坐镇,“清朗线”之下,基本是不可能出现情报断线的情况,何况基地车上配备了精神增幅仪。除非有像“湮灭—06号”炸弹那样威力的干扰出现。 逃跑的过程中,乔巡开始分析对方发动攻击的原理。 他在越过某一个转角的时候,刻意放缓步伐,等到后方飞来一块发着橙红光的砖头后,用“治阳”营造爆轰空间将其截停,然后趁着还没有跟追击者脱离联系的时候,“命理循天”快速钻进去。 解构,分析。 晦涩的原理,在“命理循天”之下,变得清晰可见。 磁场控制与光电控制结合下的产物。 将这个复杂的原理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后方的追击者有能力控制物体的磁场,继而影响组成物体的原子的核外电子的运动。 正负电荷的排斥直接表现在起对物体运动状态的影响上。 那些受控制的物体之所以会发光,也是因为电荷受到控制下,电信号转换的光信号的表现。 明白了这样一个原理,才能更好地思考应对手段。 正面的硬碰硬肯定是劣势。 乔巡自己虽然能用天赋“立体”控制三维几何物体,但在作战能力上是比不过对方这种的。毕竟,他虽然能控制物体,但无法将物体加速到这么高的速度,在正面的对抗中,力量肯定不是同一个档次。 何况,对方一个五阶进化者,天赋肯定不止是一个。 从原理上破局,是最优解。 不得不说,乔巡之前的思路是对的。错综复杂的道路环境的确非常适合他。他现在就像在打游击战,装备不够,那就只好凭借对环境的了解来弥补。 后方的追击者一时半会儿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他造成直接伤害。 乔巡一边奔跑一边想办法。 磁场控制…… 如果用强磁场进行干扰的话,应该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这让乔巡想到了电磁效应。 一个完整闭合的通电电路伴随着磁场,电流越大,电流的磁场越强。 想到这一点,乔巡脑海里冒出一些关键元素。 这个市集区因为汇聚着同一种信仰的民众,为了跟其他地区的居民之间体现出显而易见的差异,所以其具备一个完整的社会生态,供电、物资供应以及社会结构都是独立的。乔巡没有细致地研究过,但是,他知道这里有独立的发电系统。 在市集区的西北角都一座小型的蓄电厂。那里储备着相当量度的电源。 明确了这一点后,乔巡的思路就顺理成章地延续下去了。 于是乎,他开始向西北角的蓄电厂前进。 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被直接识破想法的情况,他没有直接往那里跑,而是兜兜转转,弯弯绕绕,饶了半个圈后才拐角向那里前进。 暴风雪摧毁了线路,但是没有摧毁蓄电厂。 乔巡撞开大门,一头扎了进去。 随后“贪婪”家畜“宰阴”全面爆发,密布蓄电厂的每一个角落,开始寻找蓄电厂的蓄电装置与操作台。 与此同时,“点线面体”四天赋不歇着,开始控制这些蓄电装置与电路的移动。 后方的追击者追了进来。 他站在大门口。乔巡站在工厂二楼的走廊上。 他们第一次目光交织。 接着被他控制的物体发出的光,乔巡看清了他的样貌。 是一个瘦小的金发男人,看上去像吸了麻,深凹的眼眶顶着一双眼球不停地转动。真正意义上的180度无规律转动,两个眼球就像完全不由同一个人控制。 最关键的是,他不是自由军。不论是人种还是穿着上,都没有一点符合自由军的形象。 自由军强大的教旨信仰是不容许他们穿其他服装的。 看来,这个人要么是黑色的,要么是其他降临派势力。 他完全不闲谈,将后方的大铁门硬生生的拽下来,加速后丢向乔巡。 被他控制的大门发出灰褐色的光芒,映照在四周的墙壁上,让蓄电厂里的景象看上去跟阿鼻地狱一般无二。 乔巡正在全力控制蓄电装置的整合与线路的连接,不能被他破坏。 于是乎,乔巡被迫正面应对。 给自己buff加满,“治阳”凝结出双重爆轰空间。 发着光的沉重铁门,在高速之下携带的动量不是一般物体可以阻挡的。 双重爆轰空间的爆炸,仅仅让其偏离轨道一些,乔巡的右肩依旧受到了撞击。 他整个人直接撞进后方的墙体里。 忍着身体遭到巨大撞击的不适,乔巡把自己抠出来。他开始通过不停变换身位,避免被过多的受控制物体锁定。 “你可真像马戏团里上跳下窜的小丑。” 门口的瘦小男人开口说。 乔巡没有回应他。不想浪费多余的精力在无意义的嘴炮上。 “看你的样子,是共和国的战士。怎么,共和国都已经派不出五阶进化者了吗?要你一个只会逃跑的四阶小子来。可惜,逃跑不会对你们的局势有任何加成。哦,不对,让我看看,” 瘦小男人不断转动的眼球固定住,随后他说: “原来是你啊,那个突围的小子。怎么,难不成共和国觉得在这里,你还能像在外面那样肆无忌惮吗?脑子里装着可悲信仰的自由军只是大家显而易见的肉墙。战胜了肉墙的你,现在怎么这么滑稽啊?” 他嘴上虽然说个不停,但手上的攻击可没有停下过半分。 仅仅是几句话的时间,乔巡先后遭到了十次攻击,胸膛、四肢均遭到了伤害,最危险的一次是一根钢筋差点直穿他的脑门。 “所以,你是黑革的人?” 短暂的空隙里,乔巡发问。 他要确定这一点。因为,他始终记着辛渔的话,最好不要随便杀死黑色革命的成员。 瘦小男人语气发瓮, “也许,你的眼界仅仅只停留在知道黑革这么一回事上。” “不是?” “这显而易见。” 乔巡低声说: “不是就好,那我……可以放开手了。” 瘦小男人眯起眼睛, “虚张声势。” “我声音很小,我的气势也很收敛。” 说完,乔巡控制最后一条电路连同。 控制台移动到他面前。 他毫不犹豫,拉下控制阀。 大电流自二十四台大型蓄电装置中涌出,顺着电缆,连通整个经过乔巡改造的蓄电厂,形成一个大型闭合电路。 庞大的电磁场将二人笼罩。 蓄电厂周围所有的导体,开始在电磁场中,做起了螺旋环绕运动,不停加速之下,又迅速制造出巨大的风场。 一时之间,原本还算平静的蓄电厂上演了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乔巡站在二楼的室内阳台上,凝视一楼大门口的瘦小男人。 029 恶魔种……你是恶魔 乔巡选择先发制人。 他没有留给这个瘦小男人任何反应时间,在以整个蓄电厂为基底的超强电磁场形成的瞬间,从二楼阳台上跃下,与此同时,他不断以“立体”操纵工厂内的绝缘地板从地下卷起来,形成密集且高频移动的挡板,形成一个简易的迷宫。 全力催动天赋的时候,精神轨迹和污染痕迹是不可能掩盖住的。 但乔巡最基本的特性就是精神值极其稳定,污染值一直为零。所以,即便他全力催动天赋,在本就污染值极高的环境里,根本不会造成污染值的异动。 所以说,当他一头扎进由绝缘挡板组成的移动迷宫里时,门口的瘦小男人直接失去了乔巡的直接视野。 他转动的眼球稳定下来,然后,工厂空地里的移动绝缘挡板在他眼中,渐渐变得透明。看上去就像是绘图软件里的透视情景。 但,很奇怪。 尽管做到了透视,却没能看到乔巡的身影。 热成像?没有; 精神轨迹?没有变化; 污染轨迹?没有异动。 乔巡就像突然失去了踪影一样,整个由绝缘挡板构成的移动迷宫里,没有他的身影。 瘦小男人清楚自己的定位,不是一个擅长近战的战士。他看过乔巡之间的突围战录像,也清楚其是一个比较全面的进化者。最好规避跟他近身搏斗的情况。 需要立马驱散这个移动迷宫。 思考的过程虽然看上去场,但对于瘦小男人而言不过是一个闪烁的念头。 他汇聚身体里的高频符文能量,以完全优于四阶进化者的方式倾泻出去,经过他的主要进阶天赋“主宰”的修正,变成了驱使物体磁场的能力。改变物体的电荷排列,以达成控制的目的。 这个过程,他早已熟稔于心,比吃饭喝水还要熟悉。 但,这一次,在使用的时候。却在某个关键环节,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改变物体电荷排列的过程。 瘦小男人的眼球疯狂转动。他的大脑活跃到了极致。 物体电荷排列不受控制,磁场难以改变。这说明周围存在极强的磁场源。 磁场源…… 瘦小男人忽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望头看着这座蓄电厂。 这一整个蓄电厂就是磁场源! 强磁场影响着每一个物体。这很大程度上干扰了他的天赋能力。 尽管他能做到驱动物体,但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将其加速到超音速水平。 瘦小男人意识到这个结果后,毫不犹豫,控制一块地砖,托着自己往门外倒。 “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地砖的移动速度远远达不到音速,在瘦小男人的身体还没跃出工厂大门时,这样一道声音落进了他的耳朵。 一个五阶进化者,除非他是在实验室诞生的,不然无论如何都会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 瘦小男人并非实验室的花朵,是从战斗里成长起来的。 他第一时间分析出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磁场源了,必须改换办法。 随后,他猛地折身,操纵不远处的钢管飞过来,在面前堆积成一块防御盾。 嘭! “治阳”的爆轰空间在钢管堆积成的防御盾上炸开。 巨大的冲击力让瘦小男人身体退后十多米。 钢管的排列也出现了大量的缝隙。 如果没有磁场源的干扰,他确信,这样程度的攻击绝对不至于破开自己的防御盾。 但,没有这样的如果。 他如今就处在一个大型的强磁场中。 乔巡可不是那种给敌人喘气的人,第一个爆轰空间爆炸后,第二个爆轰空间迅速结成。 第二个爆轰空间是有“贪婪”加持的。 为了让这个受到加持的爆轰空间的二次熔毁命中目标,乔巡拔高速度,冲到瘦小男人面前。他开始用“立体”控制瘦小男人的钢管防御盾的排列。 四阶天赋打五阶天赋毕竟是吃亏的。 但,现在的瘦小男人的“主宰”因为强磁场的影响是削弱版的“主宰”,而乔巡的“立体”是受到各种buff加持的。 尽管两者的符文能量层级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但乔巡的目的不是夺取控制权,而是干扰控制权。 感受到控制力度变弱,控制连接承受能力降低后,瘦小男人眼球转得更快了。 “你也有控制型天赋!” 乔巡没跟他废话,全力干扰控制权。 爆轰空间的第一次爆炸已经出现了,将钢管排列的防御盾冲散了一部分。 第二次的熔毁正在形成。 “我知道了,这是方块10的天赋!你偷了他的天赋!”瘦小男人的眼球忽然规正,但其中夹杂着十分明显的惊恐,“吞噬类,你有吞噬类天赋!你是恶魔,恶魔种!” 瘦小男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共和国那么伟光正的地方出现了恶魔种,哈哈哈!我还以为多了不起呢,也只是养寇自重啊!” 乔巡皱起眉。 他第一次听到“恶魔种”这个词。 不管这到底是什么。但他确信了一件事,这个瘦小男人不能留。 他猛地加速,撞在排列已经松散的钢管防御盾上,再加之他一直在干扰争夺权。 强大的冲击力,加干扰,让钢管防御盾出现短暂的防御间隙。 就是这个间隙! 乔巡见缝插针,将蓄力完毕的熔毁空间推进去。 哒! 熔毁的声音跟爆炸不同。不响亮,但是很清脆,像是走在寂静深幽的山林间,忽然听到岩石上的凝结水掉进寒潭当中。 威势不大,但威力很大。 遭到直接冲击的瘦小男人在那一瞬间,身体出现十分明显的变形,整个身体的血肉骨头像是被压路机压了过去,只差爆浆了。 然后,他被推到后面的墙上,如同一张饼瘫软下去。 随后,韧性让身体开始回弹,他又重新“饱满”起来。 并非所有人都像乔巡一样有各个领域的天赋。 瘦小男人是一名五阶进化者。是的,在他的天赋“主宰”没受到干扰时,乔巡绝非无法破他的防,他可以用任何物体堆积成厚重坚硬的防御。 但,在这座强磁场工厂下,上述条件不成立。 他就是肉身凡胎,没有直接的对抗性天赋,就是承受不住这熔毁的攻击,尽管他的身体强度因为符文能量的洗礼已经比一般人强很多了。但,五阶进化者也逃脱不掉肉体的束缚。 一句话,血肉之躯永远有轻易可触及的承受极限。 现在,对于这个瘦小男人而言,极限被突破了。 结果就只有倒下。 叮铃铛啦—— 失去控制的密集排列的钢管掉在地板上,撞出声音。 瘦小男人瘫软在墙边。 他的眼睛还在转动,但是速度变得很低。 眼中的难以置信十分分明。 “你在想,我一个四阶进化者,为什么能战胜你?”乔巡走向他。 瘦小男人身体里的器官早就一塌糊涂,现在只是顽强的意志在支撑他苟延残喘。 “恶魔种……你是个恶魔。我知道……我都知道……主教大人告诉过我们,恶魔会……吃人。你,你,你肯定吃了很多人。”瘦小男人狂吐出一口血肉糊状物,“要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天赋……” 乔巡当然不会把自己跟所谓的“恶魔种”挂钩,他说: “你不理解的事情很多。妄图知道一切的人,都倒在历史的沼泽之中,越陷越深,直至被历史吞没。” 瘦小男人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吼叫着说: “你是个恶魔!恶魔!还是个阴险的狡诈恶徒!阴谋诡计……” 乔巡面无表情,眼神甚至因为刚结束一场战斗而有些狠戾, “我只需要看到胜利的结果。过程如何,没有意义。你不会以为这座蓄电厂是什么古罗马的角斗场,或者古中国的武林盟主选拔场吧。” 他说着,目露嘲讽, “你只是不肯定接受惨败于四阶进化者的事实而已。” 瘦小男人恶狠狠地看着乔巡, “我要诅咒你!诅咒你永世看不到登神长阶!” 乔巡没有靠近他。控制着一根尖锐的钢管逼近他。 “带着你的诅咒溺死在自尊心的深渊之中吧。” 钢管插进瘦小男人的脑门,将他的大脑搅了稀碎。 然后,乔巡发动“宰阴”收集他的意识碎片,用“暴食”吞噬干净,不留一点复活的可能。 敌人,就是要死得干干净净才行。 【古拉兰·波梦】 【神选之人】 【主要进阶路线:“绝缘体”→“内聚体”→“折叠体”→“干扰场”→“主宰”】 【其他天赋:超算视域】 【图腾:“时序之欧诺弥亚秩序体”】 【系列符文:秩序—场】 【神话之中,欧诺弥亚的秩序之力似乎只表示法治下的秩序,代表着法律与秩序,职责为维护社会的安定。但,那只是神话之中,单单作为神,没有人或神能否定她控制秩序的强大能力。她是秩序的集合体,是一切秩序、法则、规律与原理的集合体。作为一个庞大集合体,她早已不能被“欧诺弥亚”这样的称呼单单代表。 因此,她的图腾拥有着众多的系列符文。 古拉兰·波梦,先后经历五次雷击,获得了系列符文“秩序—场”的神启。很难说,他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时序之欧诺弥亚秩序体。 又是新的图腾,又是新的进阶路线。 收获颇丰,但是乔巡来不及仔细感受,值得粗略扫一下。 “绝缘体”:顾名思义,不受电击的影响。乔巡想,兴许这就是被雷击多次的收获吧。 “内聚体”:储能。可以在身体里诸如热能、电能、风能、机械能等能量。举个例子,别人锤你一拳,然后这一拳的能量能够被你储存起来。看上去很强,但挺鸡肋的,不然的话这个瘦小男人也不至于被“治阳”的熔毁空间撑死。 “折叠体”:身体折叠。一种变形类天赋,身体可以折叠成任何等质量的形状。只是等质量,不是等体积,说明可以改变身体密度。 “干扰场”:能以自身为中心制造能量干扰场,可干扰一切能量的转换。 “主宰”:就是乔巡所见到的。控制物体的磁场。五阶天赋,乔巡暂时不能用。 “超算视域”:暂时提高大脑算力,但仅能表现在视域上。用来分析复杂环境很有用。 古拉兰·波梦的天赋比起之前的藤原正人要复杂一些。乔巡大致理解了后,就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他控制蓄电装置短路起火。 电火花噼里啪啦地往外冒,焦糊味儿弥漫开,缭绕在风中,不知去处。 熊熊大火迅速掠起,将蓄电厂吞没。 一场大火在平常的夜里会迅速引起关注,但是今夜,没有人关注区区一场火。 暴风雪、强地震、光辐射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值得一提的呢? 离开了蓄电厂后的乔巡才发现,整个Kabul市中心已经一团乱了。污染值在持续飙升,这代表着有高阶进化者在战斗。 他迅速爬上一座高楼,环顾四野望去。 光他能看清身形的正面对抗就有四处。 这四处里,有三处是自由军与联合军的参与,还有一个则是他之前见过的,黑色革命的方块K“勇士”,一个浑身上下都充盈着普通气息的人。 乔巡看着“勇士”与一个联合军进化者的战斗。 “勇士”的战斗方式极其朴实无华,就像一个拳击手,明明看上去没有多大的战斗力,却偏偏能压着那名看上去应该是俄联的进化者打。 他预测,没有其他干扰的话,俄联的进化者最终应该会败下阵了。 虽然预测了这个结果,但乔巡没有选择去帮他。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场被动作战,他可不想主动去对抗。 敌人不找我,我绝不找敌人。 打一个波梦还是靠着环境优势才取胜的。可没有那么多的合适的环境给他提供优势。 他的目的很直接,还是继续向芝兰酒店靠近。 下楼,重新汇入道路错综复杂的独立集市。 他提供自己的环境敏感度,随时监测自己路线上的污染气息,一旦污染气息出现明显的增幅就立马改道,保证最大程度上不跟正在对抗的五阶进化者碰面。 甚至是联合军的进化者,他也不想碰上。 单独行动才更方便他潜行。 现在想来,自己之所以被波梦发现,估计也跟波梦的天赋“超算视域”有关,在算力提高之下,于复杂的环境之中找到了他。 乔巡索性用上这新偷来的天赋“超算视域”。 一开始并不熟练,但进展很快。 大脑的可用算力提高,他的视域对环境敏感程度近一步提升。 视域之内的任何大于50微米的微小变化,他都能感觉到。 他相信,随着自己的熟练,50微米还能降到更低,极限可能在10微米的程度。 视域的精度是很重要的,能识别出更小的波动。高阶进化者的能量轨迹波动本身精度就高。 正常人的视域精度为20。也就是,视距20厘米下,能看到300微米的物体。 乔巡用上“超算视域”的,现在的视域精度为5m—50μm。并且,这一精度会随着他对“超算视域”的熟悉程度而更加精确。 在视域精度上,还有就是可识别帧。人眼舒适放松时的可视帧数是每秒24帧,即便集中精神也不会超过30帧。 普通狗的识别帧是75帧,猫是100帧。 乔巡作为进化者,因为“两栖生物”和“点线面体”的缘故,识别帧达到了300帧。 而现在,在有“超算视域”的加持时,他的识别帧达到了1200帧。 也就是说,他可以在一秒钟的变化里识别出1200个变化位置。等他熟悉这个天赋后,帧数会进一步提高。 不得不说,“超算视域”算是乔巡收获的又一实用性强的天赋。 他想,自己之前被这种天赋发现,不算丢脸。 这个天赋很实用,但也有个缺点,很费眼睛。眼睛特别容易疲劳,不过,有“枯木逢春”的帮助,这种疲劳能减轻不少。 果然,天赋越多,搭配越多,成效也就越好。 乔巡不由得升起一个野望: 要是,有一天能获得全部图腾下的全部天赋,会是什么样子…… 030 今夜我是您的信徒 红桃J“诗人”从中山装的宽大上衣衣兜里拿出一本书,铺在手上。 他翻开某一页。原本空白的页面上,缓缓浮现一行只有他能看到的内容。 红桃K“先生”诺曼笑着问: “‘诗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死了个人。”“诗人”推了推自己的厚重的眼睛,一双挡在镜片后面的眼睛转了转,“依拉教会的人。” “哦?” “诗人”又翻了翻书页,又有一行字浮现。他看了看这行字,手掌一合,啪叽一声,书本闭拢。 他将书放进衣兜里,然后说: “一个魔法师。五阶进化者。他的名字叫古拉兰·波梦。” “先生”诺曼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瘦小男人的形象。 “那个能控制磁场的家伙。” “诗人”点头, “他死了。死得很彻底。没有复生的可能,即便他们的大牧师出面,也救不回来。” 诺曼知道,这么个说法就意味着古拉兰·波梦死得一点意识碎片都没留下。 他问: “杀他的人呢?” “不知道。” “半神?”诺曼皱起眉。 连“诗人”都追查不到的人,除了半神,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诗人”摇了头。他取下眼镜,用衣袖拭去上面的灰尘,不轻不重地说: “不是半神。但是对方有改变存在概念的能力。” “改变……存在概念。” “是的。我能感觉到这种能力,但是,我无法识别,无法破解,无法去做阅读理解。很强,或者说……很高贵。” 诺曼顿了顿, “很高贵……莫非是神选天赋?” “这就不是我能明白的了。毕竟,被改变的存在概念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对其做任何阅读理解都是浪费精力与时间。当然,如果他就站在我面前的话,我应该能认得出来。” “为什么?” “因为他还不算强。虽然他改变了自己的存在概念,但是本身能量层级较低,这是无法遮掩的,起码,没有我的高。如果他站在我面前的话,识别不算太难。” 诺曼没有质疑。因为“诗人”可以说是黑色革命里最务实的人,他说的“可能”,那多半就是一定。 诺曼也愿意相信“诗人”做阅读理解的能力。 他笑着对“诗人”说: “辛苦你了。” “不辛苦。”“诗人”看着诺曼说:“‘先生’,四阶进化者能杀死五阶进化者吗?” “很难,但并非不可能。” “诗人”点头,“那我确定了。杀死古拉兰·波梦的人是一名四阶进化者。” 诺曼虽然说了“并非不可能”这句话,但是听到“诗人”这么肯定地说出那人是一个四阶进化者时,还是免不了惊讶了。原因在于他知道古拉兰·波梦这个人,在五阶进化者里也算是比较厉害了,一手磁场控制,十分难以破解与应对。 四阶进化者能杀死这样一个人吗? 他记得,上一次看到四阶进化者杀死五阶进化者是四阶的“屠夫”。那一次战斗,也奠定了“屠夫”在黑色革命的地位,黑桃J,这个极高的位置,同时,她也是黑色革命最年轻的五阶进化者。 这虽然得益于她有一个疯狂的好老师,但是无法掩盖她本身极强的数值。黑色革命里不乏传言,说“屠夫”很大可能是组织内的下一名半神。 但,“屠夫”现在去哪儿了? 诺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联系不上她了。 是红桃A在搅乱吗? 诺曼一想到红桃A,莫名地就感到心烦意乱。他几乎不会因为外在的压力滋生负面情绪,但是组织内部的红桃A却能很轻易地把负面情绪灌输给他。 事实上,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红桃K,跟红桃A之间可不止是差了一个位次。 将这些惹人烦躁的思绪从脑子里扯走,诺曼向前方看去。 酒店被解体后,已经一点一点堆积成一座神坛了。 所有的外在仪式都准备完毕。三百多拥抱天使分列在神坛的各个位置,其中心轴均指向神坛最中间的祭台。它们姿态各异,形状各异,但无一例外的是,都簇拥着中间的祭台。 红桃Q“牧师”,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脸上始终陈列着和善、平易近人的微笑。耷拉下来的眼皮,在圣洁的白光下,映照出一点淡淡的粉金色,让他看上去高洁不可侵犯,宽大讲究的牧师服流溢着微光。 他站在中央祭台缘。 他开口吟唱: “我挚爱的天使啊,我本应该在圣城的哭墙上向您祷告,我本应该在圣洁的白山上向您吟唱,我本应该在众信徒的面前讲述您光辉的过往,我本应该不遗余力地向您汇报人世间的种种事,我本应该以您之名宣扬爱与和平。我曾在《古兰经》上感受过您的伟大,我也曾在每一名信徒的心中窥见了您的不凡,我曾在皑皑雪山之上,向您祷告,为人间降下一点和平吧。今夜,您的信徒齐聚于此,过往侍奉您的奴仆正跪在地上,为你铺就的,用羊脂玉浸润的天阶在您的脚下,今夜,我以您的信徒之名,我以‘五信’之名,恳请您的降临。” 他的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单词、词组,都随着他那音节古怪的吟唱方式,写就在祭台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拥抱天使扭动起来,它们不管男女、老少、人与动物、妖怪与魔鬼,全都跪在地上,匍匐在地上。 光,从它们身上涌出,如同逆流而上的流水,汇入祭台。 “牧师”长长的胡子随风飘动起来。他整个人的身体边框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霞光,这霞光照耀在祭台上。 “伟大的秩序、死亡与判罚天使,阿兹拉伊来!我将在过往的历史中,找寻你的身影,为你铺下通往未来的天阶。阿兹拉伊来!” 随着他一声长吟结束,整个人被“完全之光”遮盖。 所有人的视野中都失去了他的身影,无法再窥见半分半毫。 而在那“完全之光”中,“牧师”正以他的天赋“天启”沟通过去的阿兹拉伊来。 外面,诺曼、“光”迪莉娅、“诗人”三人全身上下都被这种白光包裹,完全掩盖住他们身体的一切特征。 这就是“牧师”的天赋之一“完全之光”。 “完全之光”照耀之地,只有光,别无他物。任何一切,在“完全之光”面前,都失去存在意义。 这个天赋没有攻击能力,也没有其他辅助能力,唯一的作用就是构建神明降临的绝对稳定环境。 诺曼声音轻轻的,他说: “多美啊。我已经迫不及待见到阿兹拉伊来了。迫不及待,用祂的能量找到,并控制住那颗种子。” “光”迪莉娅说: “这种光,很神奇,我无法依靠。” “这是理所当然的。迪莉娅,这不是光,这是完全之光,没有中间介质。” “嗯。” 咻—— 他们刚说完,一道尖锐刺耳的爆响从神坛西边响起,并在短暂的两秒钟内抵达神坛。 随后,一团蓝色的符文能量在一个拥抱天使身上爆开。 咔嚓! 嘭! 先是开裂的声音,随后,这个拥抱天使爆开。爆开的方式、路径跟符文能量爆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诺曼一眼认出来,这是天赋“致命引导”,是“塔”俄联分部的知名五阶进化者凯瑟·维萨里奥诺维奇·库耶奇娃。 “致命引导”,罕见的结构性天赋,与一个目标建立联系,然后用符文能量制造出一种变化,随后让目标跟随一起变化。就像那个拥抱天使,正是被符文能量引导了变化,所以爆炸的表现才会跟符文能量团爆炸的表现一模一样。 诺曼看到这个情况的瞬间,立马反应过来,说: “他们发现拥抱天使的秘密了!” “光”迪莉娅振奋精神。 诺曼手指按在耳朵下的凹陷处,大声说: “迅速回防,保护拥抱天使。” 说完,他又联系上自由军的战士领袖贡达尔说: “伊维领袖,转换攻势,改正面对抗为侧面缠斗。” 说完,他不管贡达尔,立马切断联系,随后对“光”和“诗人”说: “迪莉娅,你负责进行外围干扰。‘诗人’,你负责进行情报整合和共享,顺便修正我们的对抗缺陷,如果精力不够的话,就放弃对自由军的缺陷修正。” “光”和“诗 人”纷纷点头应下来。 “光”迪莉娅转身迈出几步,随后钻进某一束光,消失在原地。 “诗人”则是再次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书开始翻阅起来。他取出一支钢笔,在一篇空页上开始记录,几行字写下,随着一个句号落位,一瞬间,整个市中心范围内,光柱内所有的自由军以及黑色革命成员跟他建立起联系。 “大家好,我是黑色革命红桃J‘诗人’,本次作战,由我统筹情报,请大家不要抗拒我。当然,也不必在意我,做你们的事就行。” “诗人”对所有人说完这句话后,看向旁边的诺曼, “‘先生’,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请照顾好我。” 诺曼点头, “当然,‘诗人’,你尽管放心。我哪里也不会去,就留在这里。” “好的。” 说完,“诗人”专心致志地应付起手上的书页。 跟每个人都建立起了联系后,他要处理非常复杂的内容。每个人的对抗、缠斗过程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表达在书页上。他需要从书页上表达出的内容分析每个人目前遭遇的情况,合理地给他们提供需要的情报,并且为他们修复战斗过程里的天赋缺陷。 “诗人”是一个强大的战场辅助。 这也是诺曼能容忍他这正经过头的性格的原因之一。毕竟,一个强大的辅助,可要比战士珍贵得多。 “光”迪莉娅离开神坛后,游走在Kabul市中心的一切光之中。 她并非一个对抗性战士,只能依靠可以潜伏在光中这一能力辅助其他人战斗,干扰敌人发挥天赋能力。 尤其是那些使用天赋时会制造出光的敌人,她能轻易潜伏到这些光里,然后改变这一天赋的作用。 神迹争夺战全面爆发,整个Kabul陷入混沌。 市中心外面,是光辐射气象种与地震气象种的不间断干扰,市中心里是五阶进化者之间的对抗与缠斗。 神坛西方,天赋“致命引导”的拥有者凯瑟·维萨里奥诺维奇·库耶奇娃,这个强壮的俄联女性五阶进化者处在制高点。从她接到任务——破坏拥抱天使起,她就开始寻找制高点,扩充视野幅度。 就在刚才,“牧师”爆发出“全面之光”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些匍匐在地的拥抱天使,于是乎,她的任务开始了。 捏造符文能量团,联系能量团和拥抱天使,再进行引导爆炸。 这个过程很简单。 当她完成对第一个拥抱天使的爆炸引导,正准备进行第二个时,眼前忽然一黑,一切感官都遭到了屏蔽,整个人如同做着从高出不断跌落的梦。如果是一般人,早就瘫倒在地,但她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很镇定,连忙按照记忆,靠着一面墙停下来。 她寻思思考自己遭到了什么天赋的打击。 随后,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战士你好,我是共和国进化者王时岸,负责本次联合军的情报统筹工作。你正遭遇黑色革命进化者梅花J‘夜晚’的攻击,感官遭到屏蔽,现在,我将为你提供清朗状态,请保持精神稳定。” 库耶奇娃同意下来。 五秒钟后,一道电流声从她耳中穿过。 随后,她的感官开始恢复。 “战士你好,因为我距离你较远,所以,并无法完全清除你的负面状态。请迅速找到梅花J进行反攻。” 库耶奇娃战斗素养极高。沟通完毕后,她转身猛冲,随后一步跨出这座高楼的阳台,整个人掠至空中后,在半空中扭过身,从她手掌探出机械飞爪,勾住大楼的钢结构,向身体的右前方甩去。 与此同时,她捏造出几个符文能量团,并引导它们在附近爆炸。 能量团爆炸后,她跟爆炸差异判断出污染浓度的差异。 随后,选取污染浓度最高的一条线路,整个人借助机械飞爪快速逼近这条线路上的一个低矮房屋。 强壮的她如同神兵天降,双脚猛地踹在低矮房屋的房顶。 轰! 穿透。 库耶奇娃整个人穿进去,一脚踹在梅花J“夜晚”的胸膛上。 这个瘦小的阿国女人无法承受这一脚,被撞在墙上。她脑海中响起“诗人”的声音,“‘夜晚’,离开她。”。她听到这句话,不逗留,扔出一枚闪光弹,随后撞开身后墙,开始逃跑。 库耶奇娃正要抗着闪光弹追击,忽然闪光弹爆出的光中走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闪烁至她身边,将她拦截下来。 她正欲反击,这个女人又瞬间消失了。 这一来二去,不仅丢失了目标“夜晚”,也找不到那个干扰她的女人。 王时岸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战士你好,拦截你的人是黑色革命黑桃9‘光’。你不必再进行追击了,可以寻找合适的位置,继续攻击拥抱天使。我将全程掩护你。” 库耶奇娃不莽撞,按照王时岸的指引,迅速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制高点。 031 争夺战场主动权 乔巡小心翼翼的行进着,将浑身的精神痕迹压到最低。离开了那座蓄电厂过后,他凭借着“宰阴”与“超算视域”,精准识别沿途的每一道精神痕迹。 “超算视域”将他的识别帧数提高到1200帧。他可以看到环境一秒钟内的1200种变化。 这对于他捕捉精神痕迹和污染痕迹有着极大的帮助。 毫无疑问的是,现在他对环境的敏感程度远远超出之前。这极大的提高了他的潜伏能力。 但是他很快发现,越是靠近芝兰酒店的位置。游荡在空气中的精神痕迹与污染痕迹就越来越复杂。 他需要耗费更多的精神才能够进行识别。这无不在说明,这里的高阶进化者越来越多了,对抗过程越来越复杂了。 在之后的路当中。几乎是每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就能碰到进化者之间的对抗。 各种各样的天赋对环境造成的影响持续不断地对这座城市造成破坏。 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样子。尽管这座城市在之前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遭受过了来自各方不少的侵略与破坏。但是那样的破坏程度完全比不上高阶进化者之间的直接对抗。 毕竟,一般的热武器只在物理层面上进行破坏,废墟维护要容易得多。可进化者的战斗会污染这里,让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高污染区。 1200的识别帧让乔巡能够更加清楚的看到这样的变化。 之前的气象种造成的恶劣天气,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苟延残喘的暴风雪在Kabul的上空盘旋着。 呜咽的阴风游荡在大街小巷之间,穿梭在破败凋零的建筑当中。 鬼哭狼嚎的声音是今晚残酷的bg。 越是靠近酒店,周围的对抗越是激烈。 乔巡必须更加小心。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四阶进化者,闯进一大堆五阶进化者的队伍当中。说得轻松一点,就像哈士奇混入狼群。如果他没有威胁,也许其他人的目光只会从他身上一闪而过,不去浪费自己的精力。但一旦他露出爪牙,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过度的污染痕迹与精神痕迹让乔巡的“宰阴”能够发挥的功效越来越弱。 这个一阶天赋,在这样复杂的环境当中逐渐显露出疲态了。 当然,这并非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老实说他觉得这个一阶天赋,能够在这么多场战斗当中发挥不小的作用,已经可以说是尽力了。 你总不能指望小学的基础运算能力能帮你破解高难的数学问题。那只是基础,不是进阶的方法。 小心翼翼慢慢前进。不留下任何破绽,当一个旁观者。他只想看到天使降临的场面,窥见一点战争种秘密,或者说验证他从孤高军神那里获得的半神级意志的认知信息。 尽管他的意识已经在那样的认知信息当中,经历了一场等同于身临其境的感悟。但他本身更加倾向于实在发生的。 他无法去判断,孤高军神的意志是否会骗人。 离芝兰酒店还有1公里。乔巡停止了步伐,没有再继续前进。他躲进一座废弃的大楼。爬上最高层,站在天台边缘,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体其他的地方用天赋“伪装”营造出积雪的样子。 他看到那座酒店已经被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手段改造了,改造成了一座,神坛。 光芒完全掩盖了那里,任凭他如何进行识别与探索,都无法看到里面的一丝一毫,以“超算视域”下的1200帧进行感受,却发现画面是定格的。 这很奇怪。 渐渐地他发现那种光很神奇,本身是光,却像黑暗一样,遮蔽了一切。 这,还能称之为光吗? 一种无法言说的圣洁的气息密布那里。让人只是看一眼,就想要膜拜,想要成为站在那光中的,或许是天使,或许是神明的伟大意志。 持续不断地看了大概二十秒钟,乔巡感觉到自己的思想在被篡改。 他赶忙闭上眼睛躲了起来,立刻用“宰阴”与“命理循天”检查身体。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生命信息,也就是所谓的灵魂里藏着一段诡异的认知信息。这种认知信息能够影响他的思维,就像之前的信仰之种,但是他觉得比信仰之种更加强悍。 他用“暴食”进行吞噬。认知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天使阿兹拉伊来:信仰之触摸】 【他触摸你,感受你】 【你信仰他,膜拜他】 乔巡心中嘀咕:“信仰之触摸,这听上去比信仰之种更加厉害。” 天使阿兹拉伊莱真的要来了吗? 尽管他听过这个名字已经很多次了。 第一次是在那个矿场阿兹拉伊来的相关内容。 第二次听到是在陆上基地车当中,卢泽源亲口说的。 他小声念叨:“天使阿兹拉伊来,秩序、死亡与判罚之神。” 他期待看到天使降临那一刻,也由衷地为此感到害怕。 人类惧怕神明,敬畏神明。这是藏在骨子里的,对强者的敬畏。 不过这也让他很兴奋。上一次亲眼见到神明是在燕都市的守夜街当中。值年太岁丙辰太岁的伟岸还历历在目,而那不过是丙辰图腾当中的一道意志。 现在能亲眼看到天使阿兹拉伊来吗?。 真正的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乔巡呼出一口气,再次探出头。这一次他没有直视那座神坛,转而看向四周。 整个市中心,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像是有许多场特效电影在这里上演。 站在高处,看到这样的场景,乔巡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短短的几个月当中,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心理咨询师变成进化者。从每日面对形形色色的有心理问题的病人,到现在每日面对千奇百怪的污染生物和有着各类能力的其他进化者。 这大概就是人生如戏吧。 收起这样的感慨,他打算换个位置。之前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在同一个位置待太久。在同一个位置待太久的话,即便你不动敌人也很容易发现你。 正当他起身准备下楼的时候,忽然从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很沉闷,很扎实。 他立刻打起精神,做好逃跑准备。 之所以是逃跑而不是战斗,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打算在这一场核心争夺战当中,充当一名旁观者。 他快速退后。整个人,身体掠到外面,悬挂在栏杆上,然后身体向下沉,双手抓着一个凹陷,挂在大楼的外墙上。再用“宰阴”与“伪装”进行隐藏。 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两秒。当来者登顶天台的时候,上面已经是空无一物了。 但乔巡显然忽略了一件事情。 之前的天台上边是堆满了积雪的,他在这里待过,当然会留下脚印以及手抓的痕迹。 因为太过匆忙,他没有及时发现并处理这一件事。 这成了暴露他行踪的致命细节。 库耶奇娃踏进天台的一瞬间,立马发现了乔巡留在天台地面的痕迹。常年在冰天雪地当中战斗的她不可能忽视这样的场景。 她假装没有发现,但手上却开始制作符文能量团。 乔巡的确不知道上面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但他能感受到上面的能量痕迹,并且能量层级很高。 当库耶奇娃的符文能量团涌出的那一刻,1200帧的识别帧捕捉到1200个画面,乔巡在这1200个画面当中精准识别出,其中一道能量痕迹是指向他的。 没有犹豫,立刻翻身改变位置。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改变位置的时间里,库耶奇娃发现了他。 这名强壮的女战士一巴掌拍在天台的栏杆上边。暴躁的力量,直接撕碎了栏杆。这股力量没有停下来,继续向下,精准命中乔巡。 乔巡立马明白,上面的人已经发现了他。 他也不在隐藏,翻身向上。用“治阳”制造出爆轰空间,扔向库耶奇娃。 库耶奇娃是一名强大的战士,她不仅有着特殊的远程作战能力,还有优秀的近身对抗能力。虽然敏捷不是她的强项,但肉身的强度足够她承受爆轰空间。 短暂的爆炸结束后,她冲了出去,大腿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整个人撞在乔巡身上。 乔巡感觉自己像是被高速运行的火车撞了, 他在空中被拦截下来。库耶奇娃左手环抱住他,牢牢锁死。 这个强大的女战士,连胸膛都坚硬无比。乔巡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怼在一面暖和的铁墙上。 随后库耶奇娃右手手掌心弹出飞爪,钩住摇摇欲坠的栏杆。用力一拉带着乔巡重回天台。 然而,库耶奇娃双脚落在天台上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抱在怀中的乔巡已经不见了。她扭头看去,发现他站在角落里,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她明白了,这是,空间系天赋。 乔巡整个人神经高度紧绷。他敢肯定,这个女人一定是五阶进化者,并且,多半会是他遇到的除了“屠夫”以外最强大的五阶进化者。也大概是这次争夺战的主力之一。 不管是战斗技巧还是身体的对抗能力,都十分强大。整个人长得也很强大,头发剃得干干净净的,面容也逐渐偏向中性,不过光滑的喉咙还是暴露出她是女性的事实。 乔巡“超算视域”加持下的双眼以极高的频率,细微地颤动着。 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对策。 库耶奇娃感受到了乔巡的能量层级,是四阶进化者。 乔巡在惊惧的时候,她也在惊讶。当然,是因为她觉得乔巡这个四阶进化者有点超出了她对四阶进化者的想象。 很不一般,作战能力甚至有一般五阶进化者的水准。 库耶奇娃不给喘息的机会,准备发起第2轮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脑海中响起王时岸的声音: “战士你好。你此刻面对的人是共和国的进化者。并非敌人。” 这样的声音也在乔巡的脑海中响起了,只不过是把“共和国”改成了“联合军”。 库耶奇娃感到奇怪。她向王时岸提出疑问:“为什么这个人的身上没有识别标志?” 王时岸回答: “他是特殊编制。” 库耶奇娃点点头,放下警惕心。她看着乔巡说: “你好,我叫库耶奇娃。很抱歉之前对你做出了鲁莽的行径。” 乔巡摇了摇头说: “没关系。这很正常,毕竟在这样的环境里,来不及思考对方到底是别人还是朋友。” 库耶奇娃说: “你应该准备一个识别标志的。” 乔巡吸了吸气,他知道识别标志是什么,但识别标志是要上报的,为了防止敌人伪造冒充。 但他是自由人,并没有任务在身。所以没有被下发识别标志。他个人觉得这是联合军指挥系统的漏洞。 库耶奇娃没有跟乔巡废话。她朗声说: “如果你没有事情的话,不要在这边逗留。这里很危险。有好几个进化者盯着我,如果你不想被误伤,请尽快离开。” 乔巡忽然顿了顿,说: “我也这么想。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晚了。很遗憾,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库耶奇娃皱起眉头。她正准备质疑,忽然感受到周围浓烈的污染痕迹与精神痕迹。像一张编织好的巨大的渔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她看向乔巡问: “你怎么发现的?” 虽然她是这么问的,但实际上心里更加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乔巡先她一步发现了这样的情况? 乔巡摇头说: “来不及解释了。” 实际上在他“超算视域”的全面监控下,周围的一切变化都逃脱不了他的双眼,除非变化的关键频率超出了1200帧。 库耶奇娃也知道这一点。她毕竟是个战士,不是个提问家。 她开始观察周围。战斗之前首先要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配置。 浓密的污染痕迹与精神痕迹让她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造成的景象。 但她并非一个强大的向导和哨兵,无法做到精准识别出每一个敌人的位置和能力,不得不在脑海中向王世安提问: “你好,领航员,我被包围了,请帮我识别周围的环境。” 一阵电流声在脑海中响起。王时岸说: “战士你好,你周围的情况非常复杂,我正在全力进行识别与分析。我会尽快为你提供信息,在这之前,请你务必小心。” …… 陆上基地车当中。 王时岸的大脑连接着超级计算机。他脑海中的画面是一个又一个点汇聚在一幅巨大的网格上面的样子。 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战士库耶奇娃周围有非常多的能量点,而这些能量点是未经标志的。这意味着他们是敌人。 借助着超级计算机,他迅速分析每一个点的能力表征。 有“清朗线”帮助,很快,根据精神痕迹与污染痕迹,他分析出了这些点的能力,正打算将这一信息发送给库耶奇娃的时候,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纸……一张空白的纸。 紧接着一串他看不懂的字在上面一一浮现,从右到左。 这些字十分地晦涩。 他下意识努力进行识别。但某一刻他反应了过来,想起一件事,一个人。 在黑色革命当中有这样一名进化者,不善言谈,十分普通,标准的乡村教师长相,但他却是黑色革命里不可或缺的强大战场辅助,不少由黑色革命发起的污染事件,都有他的身影。 他的代号是“诗人”。位次是红桃J。 “诗人”的信息在王时岸的脑海中响过后,他发现自己正在失去对战场的控制。 那幅战场网格上面的点变得越来越的微弱。摇摇欲坠,如同黎明的天上星辰。 王时岸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那么联合军这边的进化者会遭遇怎样的境地。好比在黑夜里行进,忽然,手电筒没电了。 他整个人精神高度集中。全力对抗“诗人”。 …… “先生,我发现了一件很值得挑战的事情。”“诗人”忽然抬起头看向旁边的诺曼说。 诺曼笑了笑,问, “什么事?” “联合军方面有跟我一样的人。负责情报整合和统筹。” “那你的意思是?” “很显然不是吗?我要打败他。” “诗人”单手推了推眼镜。 诺曼点头说, “放心去做吧。我会保护你的。” “好的。” 说完,“诗人”的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手掌的书页当中。 诺曼看了一眼空白书页当中他不认识的文字,扭过头看向神坛。 任何一场战斗的最优解,都是在一开始就消灭敌人的指挥所。 指挥所是大脑,战士是身体。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同意了“诗人”的要求。 于是乎,两方的大脑开始了隔空的对抗。 战场局势的天平将由他们二人决定。谁赢了,谁所在的哪一方就会获得对于战场的控制权。 现代空战都还十分依赖制空权,何况众多进化者之间的对抗。 路上基地车这边,卢泽源已经知道了情况。立马派人辅助王时岸,各种强化算力与精神的衍生符文装备也递交给他。 他知道“诗人”很强,但己方必须要牢牢掌握战场的控制权。 这是对前线战士的负责,也是联合军对整个争夺战的态度。 033 信仰高于生命 (防和谐,诗人改写为读者) 乔巡的确很冒险,玩了票大的。 用掉足足半枚纯净符文,制造出那样一个超大钢球炸弹。 本身他的天赋“治阳”制造的爆轰空间,对能量的利用率就高,又密集地堆积在一个封闭空间里,加之数量众多,能产生那样的效果都在预料当中。 几个环节一个都不能少。 必须要有“主宰”控制那座钢结构,将其压缩成密闭的球体; 也需要“猫”和“刺客”刚好进入那个球体; 还需要大量的符文能量来创造爆轰空间。 三个环节少了任何一个,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处在爆心的“猫”和“刺客”自然是一丁点身体组织都没有留下,化成了灰。他们本身都不是对抗性战士,扛不住这样的爆炸也很正常。就连刚刚赶到的“狼牙”都被炸得奄奄一息,何况他们。 当然,乔巡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了保证这场爆炸能够顺利,他没有离得太远。离太远的话不好控制钢球和爆轰空间的均匀分布。 也就是他身体素质高,才撑下来了。 “生南斗”和“枯木逢春”全开,加大能量治愈身体。 他浑身上下断掉的骨头、破开的肌肉、遭到挤压的内脏在治愈力量下缓缓恢复。 伤得太重了,没法短时间内修复好。 乔巡不想这个时候被补刀,艰难地走进旁边一座废弃的仓库。里面堆积着大量的水泥,空气十分浑浊。 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躺在角落里。他闭上眼睛,全力修复身体。 希望……不要来人。 却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他旁边的水泥台子上了。 呼吸声,轻轻的呼吸声落入他的耳朵。 他猛然睁开双眼,瞥见一抹红从面前闪过。 “是谁!” 乔巡皱起眉,绷紧肩膀的肌肉。 “你又杀了黑色革命的人。” 熟悉的声音从他耳旁响起。 他蓦然转过头,赫然发现红桃A坐在他旁边。 他赶忙闪开,警惕地看着她。 红桃A的形象跟这废土工业风格格不入。一片灰与黑与破败当中,她一个扮相干净的高中生形象就像惊悚游戏被修改的贴图。 乔巡反应过来。 辛渔说过,最好不要杀死黑色革命的人,因为红桃A跟黑革的每一个人都联系着。 这再次得到了验证。 红桃A就在他旁边。 乔巡微微喘气。面对“猫”、“刺客”和“狼牙”几个位次并不算很高的人,都要废掉半枚纯净符文和大半条命才能解决,何况红桃A了。 他根本不指望能战胜她。 “你要做什么?” 红桃A看着乔巡。她露出来的那只正常的眼睛很黑很亮,映着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光彩在其中摇曳蔓延。 “我不会杀你的,放心吧。”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桃A咯咯一笑,更像个高中生了, “我只是发现黑革有人被杀了过来看看而已,没想到是你啊。你又变强了。我很高兴。” “我变强,你高兴什么?”乔巡死死看着红桃A,“可不要觉得我不会对顶着一张高中生脸的人下手。” 红桃A撩开遮住眼睛的头发,说: “我还真怕到时候你不对我下手呢。” “你真令人讨厌。” “没关系,讨厌我才好啊。”红桃A站了起来。 她没有走向乔巡,而是转身向外面走去,边走边说: “拾荒人在三年内不会对你出手,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吧。” “为什么?”乔巡不理解,大声问。 红桃A停下来,扭头笑着说: “因为我咯。”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不该杀死我?” “为什么要杀你?” “我是你的敌人。” “你还不配。” 从实力上看,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红桃A难得认真。她看着乔巡说: “这次过后,你有更大的机会去了解更多的事。我不会再针对你什么了,不过,你最好一直往前走,不要停下来。当然,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帮你暂时解决了拾荒人这个麻烦。” 乔巡冷冷地看着红桃A。 这个高中生体型的家伙身体里,装着邪恶的灵魂。 红桃A睁开她那只竖瞳,一抹缭绕的红色在其中旋转,像漩涡一样。 “你无法摆脱我,我也摆脱不了你。这是我们的宿命。” 说完,她转身离去,消失于风雪之中。 “宿命……” 乔巡念叨着这个词。 在唯物主义者的世界里,“宿命”一次听上去太遥远和崩坏了。 红桃A的神选天赋“宿命论”就藏在他的大脑深处,但他现在无法学习,无从了解。不知道这个天赋到底有怎样的作用,而红桃A对他又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伤势在一点点好转。 乔巡爬起来,离开这里,向库耶奇娃那里赶去。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总要过好现在才行。 红桃A如果是幽灵的话,那就与幽灵共舞; 如果是梦魇的话,那就与梦魇同在。 直到,能将她杀死那一刻。 乔巡在心里说,你不杀死我,但我一定会杀死你。 …… 一个小小的四阶进化者,面对三个五阶进化者,居然都能脱身,并且杀死两个,重伤一个。 这放在其他地方,是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而是听到有人对自己这么说的话,“光”一定会投去不屑的眼神,认为这是在把她当傻子。 但现在,亲眼看到了。 “猫”和“刺客”的的确确是死掉了,红桃A刚刚收走了他们的灵魂结晶。 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分析这样的局势。 库耶奇娃不受“夜晚”干扰,突然具有强大的环境识别分析能力,这些她都可以去分析。 但是一个四阶进化者同时对抗三个五阶进化者,杀二伤一,这件事她不知道如何分析。 她的认知观念里不存在着这样的情况,这是没有预想过的结果。 她最多分析了可能被他给跑了的情况,但是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光”,迪莉娅小姐,在这一刻,有点丢掉了心气。 因为,这样的结果是在她的指挥下发生的。 这是极其重大的损失。 黑色革命从来没有哪一次污染事件同时死掉两名高阶进化者。 她颓废地将这个结果报告给远在神坛之外的诺曼“先生”。 “先生”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他说: “好了,迪莉娅,你已经尽力了。” “光”听到这句话立马变得很恐惧,让寄身的光源都变得十分不稳定摇曳起来。 因为,对于“先生”而言,尽力了,就是再也用不到了。 诺曼说: “好好休息吧。” 听完这句话,迪莉娅失去意识。她所寄身的路灯直接熄灭。 “光”熄灭了。 诺曼站在神坛面前,眼中难见地露出一种袭击。他不再去想其实事情,满心欢喜地看着那些匍匐在地面的拥抱天使。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看到天使降临那一刻。 …… 他怎么做到的? 库耶奇娃太难以去理解这件事了。 明明只是个四阶进化者,凭什么能跨越四阶跟五阶之间的能量层级,而且还是面对的三个人。这不显得他们这些辛辛苦苦进阶到五阶的进化者很可笑吗? 当然,库耶奇娃只会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乔巡是站在她这边的。 小小的四阶进化者都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说艰难。 她变得更加躁动,更加兴奋。 别的人是躁动兴奋会降低作战能力,因为很影响做出正确的战场决策。但她不会,她有一个天赋叫“神经抑制”,平常的时候,神经的兴奋程度都被抑制了,达不到阈值。这样做的好处就相当于平常的战斗都是负重训练,一旦解除抑制,突破阈值,那战斗力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解除“神经抑制”,再加上之前注射的“能量升华剂”。 库耶奇娃的战斗力节节攀升。 身体里的符文能量几乎要控制不住溢出来了。 速度、机动、力量都提升一个档次,如果之前是A,那么现在就是S。 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一团团游走的能量,能量强弱分布十分清晰,他们的缺点、强势点都从抽象转为具体化了。 而“黑夜”、“击落者”和“音乐家”的干扰对她的效果则是再次降低一个档次。 作为全世界都知名的五阶进化者,她的实力得到全部发挥。 高速移动到一名自由军战士面前,一拳击打在他的抵御盾上,坚硬的抵御盾直接炸开,能量传递到他身上,浑身上下的骨头寸寸崩断,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她迅速补刀,一拳砸碎他的脑袋才算完事。 第一包围圈立马就被她给打破了。 第二包围圈的敌人围上来。共计五个,同时对她发起攻击。 单个进化者的天赋很容易找出破绽,但人一多,就很容易出现互补的情况。所以,即便是现在的库耶奇娃,也无法简简单单地应对。 她迅速落入大乱斗当中。 远有辅助控制干扰,近有集对抗、进攻、防御一体的战士围堵。 一时之间破不了局。 直到一道声音通过共感器,在脑海里响起: “库耶奇娃女士,我来了。” 乔巡再次登上制高点,放开“超算视域”与“宰阴”,通过共感器,将自己的感官共享给库耶奇娃。 库耶奇娃如有神助,之前的她对抗、防御、机动、力量都拉满了,就差环境识别和判断。 现在,乔巡的感官共享直接让她化身六边形战士。 在乔巡的环境识别和判断能力下,围堵她的每一个进化者身体的变化、能量轨迹和精神轨迹的变化都变得十分清晰,清晰到能够被运算成具体的公式在脑海里。她只需要输入自己的作战参数,就能得到最优解。 像做数学题一样简单。 这个要强的女战士也想让乔巡看看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你能弄个大场面出来,我也可以! 身体高速移动。 抵达某一个节点,时机合适后。她迅速爬上一盏路灯,引导出几团符文能量团,然后让这些能量团跟围堵自己的几名战士全都联系在一起。 接着,像破坏拥抱天使那样,她让这些符文能量团解体。 天赋“致命引导”发挥作用,将解体的姿态全部传递几名自由军战士身体上。 她现在达到了人生最巅峰。庞大的能量根本不是他们能迅速摆脱的,那结果就只有一个,跟着一起完成解体的姿态。 几个自由军战士跑着跑着,身体就被肢解了。 脑袋、胳膊、腿、躯干各跑各的,垮塌在地上,因为惯性滑出几十米远,在地上拖出十几条长长的血痕。 如果说乔巡制造的大场面是震撼的话,那库耶奇娃制造的大场面就是残忍且暴戾的。 这样的血腥场面看得乔巡都觉得胆战心惊。 那些人可不是猪肉啊,是结结实实的人,并且是高阶进化者啊。 这个女人,很强!也很会打架。 战场局势彻底翻转了。 自由军共计九名五阶进化者,全军覆没。 败势无法再逆转。 “音乐家”、“夜晚”还有“击落者”不再缠斗,果断离开这里。 他们可不是有着坚定信仰的教徒。 那些信仰坚定的教徒已经倒在血泊当中了。 库耶奇娃分得清局势,没有浪费体力去追击他们,看着站在制高点的乔巡招了招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 “你受伤了?” 库耶奇娃看着嘴唇发白的乔巡问。 乔巡咳嗽两声说: “不受伤才奇怪吧。” 库耶奇娃哈哈大笑两声, “这倒也是哦。我还想着去救你呢,没想到你自己这么快就解决了。”她一脸兴奋地看着乔巡,“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太想知道了,期待都写在脸上。 乔巡简单地说: “他们追我,我就跑,跑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后就用天赋炸死了他们。” 这…… 鬼才会信。 不过乔巡也没说谎,只是省略了一点细节而已。 库耶奇娃不是个耿直的人,也蛮识趣的,哈哈笑着说: “你真是太让人兴奋了。这次过后,你一定要跟我喝几杯。” 几杯……俄联人喝酒的几杯大概指几缸吧。 乔巡笑了笑,脸有些发白。 “好啊。” 倒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发了白,还是因为要跟俄联人喝酒发了白。 库耶奇娃看向远处,眼中迸发光彩, “现在,最终的是去解决那些拥抱天使。” “我就不跟你一起了。”乔巡说。 “为什么?” “生南斗”修复到脖子了,乔巡扭了扭说: “我是自由人,而且只是一个小小的四阶,还是不拖你后腿吧。” 小小的四阶…… 库耶奇娃登时挑起眉,这个相当帅气的女战士挑眉的时候看上去更加神气。 “你嘲讽我?” “我没……” “你杀了两个五阶,然后跟我说你一个小小的四阶……你这不是在嘲讽人?” “这……” “你们这些共和国人啊就喜欢这一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嘛,不要把话说得那么弯弯绕绕。” 乔巡叹了口气说, “好吧,我是觉得危险,不想跟你一起冒险。” 他觉得危险的是那两个拾荒人。尽管红桃A对他说了拾荒人不会再对付他。但他做不到真的完完全全相信红桃A,毕竟前不久才刚被她撕碎喉咙,谁知道这个疯子在打什么注意,说不好在关键时候坑他一把。 库耶奇娃笑了笑,自信地抱着胸膛说: “危险?小子,在这个地方,你跟我才是最安全的。没有半神登场,你是不可能有危险的。” 乔巡想了想,似乎的确无法反驳。 库耶奇娃的实力他才见识了,一个人单挑那么多进化者,还能全身而退。虽然他有帮忙……但这更加说明了,他们两个在一起能发挥出1+1>2的功效。 好像,的确是这样。 乔巡吸了吸鼻子,说: “你说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呵呵。”库耶奇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乔巡呼出口气,妥协道: “好吧,我跟你一起。” “好嘞,走着!” 库耶奇娃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乔巡,然后腾出一只手探出机械飞爪,钩着建筑迅速离开这里,赶往神坛。 乔巡心想,蜘蛛侠啊……不赖嘛。 …… 贡达尔颓废地倒坐在椅子上。他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世界似乎都要颠倒过来了。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热点图上,己方九名五阶进化者,全军覆没。 而黑色革命方,只死了两个。 傻子也看得出来,自由军完完全全被当成了肉垫。 他感到愧疚, 对不起那些信仰坚定的战士们。自己明明知道黑色革命有意让他们充当靶子,充当打手,充当工具人,自己却同意了。 是我害死了他们。 贡达尔一脸颓唐,本就胡子拉碴的他,看上去如同在地窖里被关了半年没见到太阳。 他也是一名坚定的逊尼派信徒。无法容忍自己做出这样伤害同胞的指挥。 赎罪。 “我必须跪倒在阿兹拉伊来面前,向祂赎罪。”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知道一个答案。那就是,教旨领袖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决定,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在伤害同胞吗? 他要去问清楚。 扭过头,转过身,贡达尔跌跌撞撞地奔赴总部后院的QZ寺。 随着战事领袖的离去,本就濒临崩溃的自由军指挥处彻底撑不住了,有着坚定信仰的人开始祈祷,而没有坚定信仰的,则是四下逃离,他们都知道,随着那九名五阶战士全军覆没,自由军彻底完蛋了。 这个由信仰而汇聚在一起的组织,也因为他们坚定的信仰而倒塌。 贡达尔冲进后院,撞开QZ寺的大门。 嘭! 门扇撞在墙壁上,激起地上的尘埃。他站在光里,光照耀着尘埃。 贡达尔看向端坐在安拉浮雕 “为什么?” 战事领袖是一个老人,一个留有长须的老人。长须皆白,身披着印有神纹的长袍。 老人睁开眼。一双平平无奇的眼睛,没有什么智慧的光芒在里面闪烁。 他的声音很浑浊,也很有力量,或者说重量。 “为了见到天使阿兹拉伊来。” 贡达尔沉痛地说: “但我们失去了很多的战士。自由军……已经名存实亡了。” “他们获得了自由,获得了通往天堂的机会。”老人说,“伊维,他们是为信仰而死的。” 贡达尔双手握成拳头,低着头。 这个曾经是一名将军的男人,有些直不起脊梁了。 “可,我们信仰真主安拉,是因为他会带给我么和平与健康。不是,漫无止境的死亡。现在,一个个我们的同胞,那些坚定信仰安拉的战士们,因为他们的信仰,因为他们纯洁的纲领,被黑革利用,做了肉盾,做了挡箭牌。” 他抬起头,一脸痛苦地看着老人, “教宗,你真的觉得这是对的吗?” 老人声音平淡, “为了阿兹拉伊来,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牺牲的不是你!你当然能这么说!”贡达尔愤怒。 也意味着自由军的战事领袖和教旨领袖彻底翻脸了。 “伊维,我早已做好了牺牲的觉悟。”老人站起来,走向贡达尔,“为了阿兹拉伊来,即便是我,也要膜拜。” 贡达尔愣了愣,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老人说: “伊维。这就是我们的信仰啊。这就是我们成立自由军的根本原因。世界的一切都是令人苦痛的压迫,要么反抗,要么沉沦。我们选择了一条反抗的路,当然,要走到底。你始终还保留着曾经的观念,那些世俗里战争的观念。可,我们是有着真主的教旨,本身就应该摈弃世俗观念。” “摈弃世俗……观念?” “你真的觉得那些牺牲的战士们很痛苦吗?他们至始至终都为信仰而战斗,即便是死去,也不会感到痛苦。同样的,你看活在这世上的人,每个人脖子上都捆着厚重的枷锁。” 老人说话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安抚着贡达尔。 “伊维。信仰是我们的动力,是要不计一切代价都要保留的,即便全军覆没,也要保留信仰的种子。如果信仰的种子死去,那么自由军活下去再多人,都不再是你我最初看到的那个自由军了。” 贡达尔躁动的心渐渐变得安宁。 他想,教宗的确是对的。 对于自由军而言,该活着的是信仰,而非一具具肉体。 老人感染了贡达尔。 贡达尔低声说: “我感到愧疚,教宗。我质疑了您,我的信仰不够坚定。” 老人笑了笑,抚着贡达尔的脖颈说: “没关系孩子,谁都会犯错,重要的是改正。”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请你指示,教宗。” “去迎接天使阿兹拉伊来。” 说完,老人走出QZ寺的大门。贡达尔紧随其后。 …… 王时岸跟“读者”的对抗还在继续。 他的意识连接着超级计算机,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衍生符文装备,以及其他进化者的支撑。 旁边的卢泽源紧张地等待着。 “读者”很强。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一件事。 但不论怎样,必须从他手里抢回战场主动权。 不过,看着旁边超级计算机一串又一串标志着“defeated”的失败信号,他知道,局势越来越不明朗了。 王时岸并不是“读者”的对手。 “读者”早已对这种进化者神经网格对抗熟稔于心,并且在多个战场上使用过,有丰富的经验。而王时岸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形式的对抗,缺乏经验不说,最重要的是,联合军的进化者离他更远,而黑革与自由军的进化者离“读者”更近。 每多出一个网格单位距离,意识连接的难度就上升一层。 这样下去,王时岸的最终失败迟早会到来。 那样的话,就真的代表着联合军陷入全面劣势了,失去了“双眼”的巨人,只是任人宰割的肉山。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从内部,无法帮助到王时岸,只能从外部。 一名观察员来到他跟前报告: “车长,刚刚在Kabul市中心西北方向发生了一起大型对抗事件。共计十八人参与。十七名五阶进化者,一名四阶进化者。” “快说!” 观察员详细地监测到的情况汇报给卢泽源。 当听到乔巡杀死了“猫”和“刺客”的时候,卢泽源愣了愣问: “你确定?” “确定。并且我们在后续的观察中明确了一件事,乔巡对库耶奇娃的帮助非常大,让她成功脱险,现在已经抵达了中心战场,正在准备攻击拥抱天使。” 卢泽源看了看热点图,找到了乔巡和库耶奇娃的位置。 这个位置……离“读者”很近。 他立马问: “现在能联系上他们吗?” 观察员回答: “因为领航员王时岸暂时遭到牵制,我们无法直接联系。可以通过信号弹传递脑电信号。不过,因为外面存在光辐射气象种,信号弹会被干扰。” 卢泽源说: “我记得那个光柱内部没有受到光辐射影响。” “是的。” “那就到光柱内部再联系。” “那样代价太大了。目前基地车内部还剩下的进化者无法在短时间内抵达那里。” “我去!”卢泽源说。 观察员立马反对, “卢车长,你是陆上基地车的指挥,不能随便离开!” 卢泽源皱起眉, “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指挥怎么办?” “你来。” “不,我不行的。” 卢泽源说: “你是观察员,了解战场,了解全局。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也知道你有能力,只是欠缺一个表现的机会。” “可这么重要的事!” “这是机会!” 卢泽源不接受反驳,定声说: “就这么定了,准备好信号弹给我。” 观察员不得不应下来。 一分钟后,卢泽源带着信号弹出发了。 信号弹里装着的脑电信号是:干扰“读者”。 只能从外部下手,从物理层面上干扰“读者”的行为,给王时岸创造优势机会。 …… 乔巡和库耶奇娃来到一座摇摇欲坠的电视塔上。神坛就在前方不到两百米处。“完全之光”覆盖了那里。 库耶奇娃站在一根钢缆上,看着神坛说: “如果不阻止的话,天使阿兹拉伊来会在那里降临。” 乔巡站在 “阿兹拉伊来,是神对吧?” “是的,真正的神。” “祂降临也会是真身吗?” 库耶奇娃摇头,“当然不会。祂也不会再出现了。” “那,为什么?” “黑色革命的红桃Q‘牧师’有一个天赋叫‘圣经’。跟JD教的《圣经》没关系。这个天赋没什么战斗能力,唯一的用处就是沟通信仰,凡是心中有信仰的神明,都会被‘圣经’沟通。他假借信徒之名,在铭刻于世界线上的信仰中搜索,凭借拥抱天使们去沟通过去的天使阿兹拉伊来。当然,天使阿兹拉伊来不会从过去来到现在,这违逆了时间法则。但,他可以短暂获得天使阿兹拉伊来的神力。” “原理是什么呢?” “图腾。阿兹拉伊来也留下过图腾,图腾是空间和时间之外的元素,所以祂能在过去传递神力。” “很复杂。” “的确,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不知道中间到底是怎样的秘密。也许,人类的智慧还不足以去识别。” “他们借助神力做什么?” “控制战争种。战争种并非具体的某个物体,存在于一种历史概念当中。也就是抽象的,需要用超越级的能量,也就是神级进行具现。” “变抽象为具体?” 库耶奇娃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这不是什么哲学概念,你要搞清楚。” “神学本身就是哲学。” “但神学不代表神。我们对神,对污染,对进化的研究是一门新的自然科学,必须要有合理逻辑作为骨架。”库耶奇娃气馁地说,“只不过,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这样的逻辑到底是什么而已。” 乔巡想了想,点头, “的确,这是一门自然科学。” 库耶奇娃呼出口气, “好了,我要破坏那些拥抱天使了。” “需要我帮忙吗?”科考可靠扩扩扩扩扩扩扩扩、他咬咬牙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 ‘’“‘’还‘’是‘’之‘’‘’前‘’那‘’样‘’,‘’做‘’我‘’的‘’‘‘’眼‘’睛‘’’‘’,‘’让‘’我‘’打‘’得‘’更‘’准‘’一‘’些‘’。‘’”‘’ ‘’…‘’…‘’ 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p备注: 在这里说说吧,就不开单章了。这本书写到现在可以说是极其坎坷的,一发书就被河蟹,改了三天才过审。后续章节陆陆续续也被屏蔽了不少,我看了看后台,一共被屏蔽了二十三次。尤其是这一卷,今天下午接连被屏蔽五章。 跟上两卷的血腥暴力不同,这一卷涉及敏感地区、ion等等问题,情节是更加严重的。按照我目前的大纲写下去,大概率就是下架了,后面这样的问题更多。 本身全球进化、人神的题材就很难绕过这些问题。也能理解。 再这样下去,结果可能就是整本书下架了。 所以,这一卷最后几章的大纲要推倒重来,可能要烂尾。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034 “兵临城下” 库耶奇娃开始引导符文能量团。 她先行与神坛周边一尊匍匐在地面的拥抱天使建立起联系,然后操纵联系好的能量团开始扭曲变化。 这样的变化经由两者的联系相互传导。 乔巡在一旁看着。他觉得很神奇,是怎么做到隔着这么远,并且单方面就跟目标进行关联的呢? 大多数的互动类天赋都是双向的,也就是说你影响目标的同时,目标也在影响你。 但,他没有觉得库耶奇娃被影响了。 虽然很好奇,想要用“命理循天”去解析库耶奇娃的这个天赋,但想到她坚硬敦实的铁拳还是忍住了。 这个女人惹不得啊,不能成为朋友也一定要避免成为敌人。 像“屠夫”那样的也是一样。 通过共感器,库耶奇娃借用了乔巡的“超算视域”与“宰阴”的能力。她相较之前,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匍匐在地的拥抱天使的解构,也就更加容易建立联系,并且引导了。 另外,她还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精细,更加不易发觉。 之前的引导爆炸很快就被发现了,才会还没来得及转移位置就被包围。 这一次,有乔巡的能力相助,她自信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建立联系; 引导; 爆炸。 轰! 一尊匍匐在地为祭台输送信仰之力的拥抱天使四分五裂,其中被逐渐转化的信仰之力以白色光线的形式辐射出去,挤压空气造成巨大的响动。 而当响动发生时,库耶奇娃已经带着乔巡到了另一个制高点了。她吸取教训,绝对不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 引导一次,就换一次位置。 …… 诺曼全程目睹了面前的拥抱天使的爆炸。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必要去阻止。费神费力不说,得到的收益是很低的。 作为这次行动的总策划,他需要考虑的是绝对的收益,而不是无关紧要的战损。 战损对黑革而言并不伤筋动骨,不论死多少人,只要几个关键位置的高位次成员没有死去,都能很快恢复过来。有红桃a“红”的“宿命论”,有梅花10“医生”的“生命线”,只要不是直接死绝了,最终都能救得回来。 当然,失去了价值的不算,比如说“光”。 黑革不会在一个酿成了巨大失败的人身上浪费资源,“光”就是这样的人。唯有永远沉睡,才是她最好的归途。 对于诺曼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读者”。 只要“读者”完好无事,外面再多的进化者攻不进来,只要拥抱天使的数量没有跌破最小阈值,任由他们破坏一些又如何? 他早预计过拥抱天使会被破坏的情况,所以提前准备了很多。 按照他们的破坏速度,等达到最小阈值的时候,天使阿兹拉伊来早就降临了。 而一旦阿兹拉伊来降临,黑革就达到了基本目标,得不到战争种也无所谓。 诺曼嘴角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细声念叨: “从一开始……你们就错了啊……拿着错误的筹码,怎么和我较量。” …… 乔巡跟随库耶奇娃游荡在各个制高点之间,追击他们的人根本无法跟上步伐,只能任由他们对拥抱天使进行破坏。 之前十六人围攻都没拦下来,诺曼不再投入更多人力资源后,就没有人能束缚住有加持了“乔巡”这个buff的库耶奇娃了。 她倒是真的像无所顾忌的蜘蛛侠了,也像人猿泰山,拽着机械飞爪,搂着乔巡穿梭在高楼之间。 这位彪悍的女战士无所顾忌,笑得很大声。 但乔巡还是冷静的,高速移动下挂的冷风让他更加冷静。 他仔细分析了一遍,认为按照库耶奇娃现在的速度,大概率是无法阻止天使阿兹拉伊来降临的,不由得问: “凯瑟女士——” “叫我凯瑟,或者库耶奇娃。” “凯瑟,你之前说你点第一把火,后面还有人添油加醋,但是人呢?只是你一个人,效率不够吧。拥抱天使三百多个,从分布看,只需要一百八十个就能支撑仪式,你需要破坏一百五十个以上才行,按照现在的速度,恐怕要挨到天亮了。但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库耶奇娃拽着乔巡停下来,表情很认真, “这的确是个问题。按照计划来说,跟我一起破坏拥抱天使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日本的忍者,一个联邦的大爷,一个ghg的阿姨。” “那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 库耶奇娃摇头, “没有领航员的引导,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他们多半是被阻拦了。” 乔巡皱起眉问: “自由军的大多数五阶都被你解决了,还有,即便黑革的进化者很强,但数量毕竟有限,更何况除了你们四个外,联合军这边还有不少的五阶啊。怎么看也不应该被阻拦才是,到底怎么回事?” “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联合军的对手可不止是黑革与自由军。如果只是这两个对手,那我们早就拿下了。全球的降临派组织可还有不少,依拉教会、拉弥亚之屋、瓦兰学会、耶格蒙教等等。这些组织虽然规模不如自由军大,素质不如黑革高,但在于多、隐秘且复杂程度高,十分难以研究。有些组织一会儿中立,一会儿降临派,是很没有原则的,并且不与各国建立wai交渠道,很难预测他们会不会参与其中。所以,你看上去联合军有人数优势,但保不齐藏在阴影里窥伺光明的人更多。” 库耶奇娃这么一说,乔巡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蓄电厂击杀的那个瘦小男人。他问: “你知道古拉兰·波梦吗?” 库耶奇娃点头, “知道,很出名……应该说在高级进化者圈子里很出名。他是依拉教会的魔法师。怎么了?” 乔巡沉吟一声, “之前碰到过他。跟他打了一架。” 库耶奇娃现在已经不惊讶了,毕竟她可是见证了乔巡面对三命黑革五阶成员还杀二伤一的战绩, “你把他杀了?” 乔巡没有承认, “没有,我跟他打了一架后就跑了,至于死没死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他是依拉教会的人,这可能说明现在的战场上不止一个依拉教会的。”他转移开话题。 库耶奇娃点头, “这是显然的。依拉教会一般不会让魔法师单独出去执行任务,至少也得搭配一个骑士。” 虽然不知道依拉教会的详细成员,但乔巡还是了解过他们的组织结构。 大主教、 红衣主教、 大牧师、魔法师、大骑士、 骑士、学徒、 信众。 从上到下的组织结构。 “照这么说,其他降临派组织也应该有人在这里。” “多半是这样的,不然联合军一共三十六个五阶进化者不至于形成了人数优势,只有自由军和黑革的话,早就突破防线了。” “难道降临派组织有什么共识吗?” 库耶奇娃点头, “还的确有共识。他们相互之间也许是敌对的,就像依拉教会和黑革相处不融洽,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想看到战争种让全世界乱作一团,颠覆原有的由‘政’、‘法’、‘军’、‘商’等搭建起来的现代文明规则。世界越乱,他们越喜欢,最好的状态莫过于末日那种废土状态。这样的共识,是他们放下成见走到一起的根本原因。” 乔巡认真思考着。他能理解库耶奇娃的话,即便是和平年代也还有嚷嚷着礼崩乐坏的好动分子,更何况纷争年代。 但,这里面有那么多的进化者就很恐怖了。 会诞生“降临派”这一种派别,肯定不会只是单纯的人性使然,一定是有潜在的动力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把世界推向水深火热之中。 进化者版本的xtl? 乔巡说: “感觉好乱啊。没成为进化者之前没想过世界居然已经这么乱了。” “所以啊,人始终是要往高处走的,不然只能看到高处的人拿着画笔给你画的美好愿景。” “还是别说这种话了,要和谐的。” “什么?”库耶奇娃一脸茫然。 乔巡耸耸肩,他说: “回到正题,按照我们的速度是必然无法完成破坏拥抱天使的任务。其他三个人一时半会儿破不了防。我们不可能就这样做没太大意义的事吧。” 库耶奇娃皱着眉, “我也想破局。但现在你们的领航员王时岸还没有脱困,无法提供全面的情报,无法建立战场进化者网格图。我根本不知道其他三个人现在在什么位置,状态怎么样。甚至,我都无法联系前线。” “这的确是个问题。” 乔巡看向远处。整个kabul的天空在淡白色光柱、各类天赋爆射的各色光线下散发出一种污染性质的荧光,十分晃眼,像是天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酒吧吊顶舞台灯。 库耶奇娃尽管找不到破局的方法,但也不是一个站着干等的人,说: “还是继续吧。” 说完,她张开手,示意乔巡走过来。 乔巡双手一摊: “别搞得那么顺理成章啊,弄得我像个讨要怀抱的小孩子似的。” “你们ghg人啊……” “别来那一套。” 库耶奇娃性格大方,跟乔巡聊得很来,虽然刚认识,但也算是默契的搭档了。 嘶—— bong! 一颗信号弹在kabul市中心上空炸开。 像升空的烟花一样。只不过,炸开的焰火比烟花更加明亮,且很直。 那种光照在地面,传递出某种特殊的频率。 这种频率全然被有联合军识别标志的人接受到。对于其他人,就只是看到了一朵别样的烟花盛放。 库耶奇娃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接受到了一串脑电信号: “干扰‘读者’”。 这一串脑电信号因为共感器的原因,也被乔巡感知到了。 他们相视一眼。 库耶奇娃说: “看样子,外面的人也联系不到我们,才会采取这种信号弹的方式传递信息。” “都到这种地步了吗?开始的时候,我没想过这场争夺战会打到这种程度。” 库耶奇娃说: “战斗就是这样,打到最后,什么老古董装备,老掉牙的战术都登场了。” “干扰……‘读者’。看来,领航员那边局势很不妙。” “在预料之中吧。‘读者’很强的,这种进化者网格战争,他是独一档的存在,其他组织势力都只能算新手。”库耶奇娃摇头,“不说远了,想想怎么办吧。我们应该是最接近神坛的,看样子,这出任务得我们来领头。” 乔巡吸了吸鼻子说: “是你领头。” 库耶奇娃愣了愣,笑骂着拍了乔巡肩膀一巴掌,“都这时候了,还甩手是吧。” “事实如此。我一个四阶,已经尽最大力了,本身就很难主导你们五阶的舞台。” “你脑子好使啊。” “脑子好使的前提是认知程度足够。显然,我不够。” “……” “算了。”乔巡说,“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试试吧。” “你打算怎么来。” “看那边。” 乔巡指着神坛南边四十米的地方。那里又一座高楼,是kabul最高建筑,四十层,一百四十多米高。 “我们不清楚神坛周围的对手的战力怎样,所以,一头莽进去是不可取的,需要搅乱局势才行。我们本身就是劣势方,局势乱不乱对我们影响已经不大了,关键是要让神坛周围乱起来。这样才方便确定‘读者’的位置。” 库耶奇娃想了想,点头, “你说得对。搅乱局势对我们更重要。” “先试试吧,后续能不能确定到‘读者’的位置再另说。” 库耶奇娃顿了顿, “这个距离有点远。让一座大型建筑定向崩塌的话,需要靠近一点。” “但那样我们会置身在危险范围。” “只能这样。” 乔巡摇摇头,问:“如果你精神值提高,能做到吗?” “提高百分之二十就能。” “那好。我帮你。” “啊?”库耶奇娃问,“你还有增益类天赋?” “小天赋而已。” “你到底多少天赋……” 乔巡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古拉兰·波梦临死前惊声尖叫的“恶魔种”。他是因为发觉乔巡有与吞噬类天赋相似的能力,才推导出“恶魔种”这么个东西的。 虽然乔巡不知道什么是“恶魔种”,但看古拉兰的样子,这可不是什么友善的存在。 “没了,就这几个。只不过恰好都派上用场了。”乔巡说。 库耶奇娃性格虽然开朗外向,但不意味着她是一根筋,点到即止。本身问一个进化者天赋相关差不多就等同于问一个不老也不年轻的女人的年龄。 “开始吧。” 乔巡点头,先以“贪婪”加持“枯木逢春”,增强其对精神的增益效果,然后再对库耶奇娃施加“枯木逢春”的效果。 一股暖流顺着身体的组织,蔓延至全身。 库耶奇娃感觉像是闻到了大草原的清新空气,整个人精气神都上了一个层次。 这种感觉, 很棒! 她连带着手头的动作也变得十分顺畅起来,眨眼间就引导出一个巨大的能量团,跟那栋一百四十多米高的大楼建立起联系。 随后,能量团的下方被以斜状楔子的方式抽离,上方则倒塌下来。 而在大楼等比例的位置,斜状楔子的建筑解构被抽离,顿时整个大楼倾斜,不受控制地倒向神坛。 很快,很突然。 就是“忽然烟尘起”的时间里。 大楼轰然砸在地上。 …… 轰! 混凝土蹦碎、钢结构崩断。 各种声音激荡,各般尘埃激扬。 神坛被命中。大楼的上半部落入“完全之光”覆盖的祭台上,瞬间消失了,并没有造成伤害。 但是,神坛外面则没有那么好运。 库耶奇娃并不是简单地让大楼倒塌,而是在倒塌之际还引导了爆炸反应。 炸开的残片击打着周围,密密麻麻如大雨倾盆。 而在神坛外面的“读者”与“先生”,被大楼倒塌造成的烟尘所覆盖。 当然,这并不会伤到他们。 但,这突然发生的逆稳定性事件,造成了“读者”的短暂脱离。原因是他的眼睛被一层灰遮住了,导致他看不到书页上的文字。 “读者”有很严重的近视。 时时刻刻处在紧绷状态的王时岸第一时间发现“读者”出现短暂的脱离,迅速发动超级计算机抢占进化者网格。 也许,这个“短暂”只有不到一秒。 但对于他们这种类型的对抗来说,0.1s都会被高精尖的计算能力给无限放大。 王时岸拽着这一点点的优势,拼上自己所有的精神与能量,发起反攻。 同他一起对抗的团队都变得亢奋起来。 处在劣势那么久,他们难免有些气馁和心态不稳。好不容易找到一点优势,那自然是要点燃反攻的热火。 开始了! 反攻开始了! 神坛外面,诺曼皱起眉。 刚才的大楼倒塌可不会是什么意外,肯定是针对他们而来的。他看向旁边的“读者”,“读者”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又立马投入到对抗当中。 术业有专供,诺曼不清楚“读者”的进展怎么样了,也不便去询问,如果打扰到他,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意外指数”又上调了一些。 这个“意外指数”也是“惊险指数”,是黑革每一次行动都会设定的,来自组织内部方块a“圆周率”的数据模型。 每一次行动,都会对“意外指数”设定不同等级下的不同计划,一旦达到某一个等级,立马转变计划。‘ 黑革就是在这样严谨的安排下,才能屡战屡胜的。因为,他们极大程度上排除了造成任务失败存在的“人为因素”。 “意外指数”上调…… 这次的行动已经出现了很多意外了,导致指数上调了好几次。 首先是矿场“梦土”被人发现,上调一次。诺曼采取的办法是让“屠夫”去杀死目标人,他甚至都没有让位次更低的“刺客”去,就是为了避免新的意外发生; 然后是红桃a出现,上调一次。尽管红桃a是内部人员,但她本身的不稳定性并没有给这次任务增加成功率。 接着是突围战,“湮灭—06号”衍生符文炸弹爆炸,提前破除能量屏障,上调一次。诺曼则是以再一次劝诱自由军做防线进行解决; 再然后,“屠夫”失联,上调一次。对此,诺曼没办法,因为“屠夫”是红桃a的学生,不是他能控制的; 十六名进化者没有困死库耶奇娃,让她突围成功,上调一次; 刚才大楼崩塌,又上调一次。 一脸下来,已经上调六次“意外指数”可。 诺曼看了看,如果再上调两次的话,就要达到下一个等级了。 而下一个等级,是最终级。 也就是万不得已的计划。 他又想了想,后面还有什么可能有意外的需要上调指数的环节。 “读者”失败?有一定可能; 拥抱天使被破坏到支撑线一下?存疑; “牧师”无法召唤阿兹拉伊来?不可能; 阿兹拉伊来的神力无法控制战争种?不可能; 战争种被破坏?有拾荒人在,不可能。 这样的环节他已经思考过很多遍了,每一次都很确信,只要阿兹拉伊来降临,基本目标就实现了。至于能不能抢到战争种,反而显得不重要。 重要的事战争种降临并发挥作用,而不是得到。 能这样肯定是因为他知道,拾荒人保护并争夺战争种的决心比他们强烈得多。 所以,拾荒人这次派来的一定是非常强大的。 他们会不遗余力让战争种降临。 分析下来,会让意外指数上调的就只有“读者”失败这一件事了。 也就是说,意外指数最多上调一次,不会突破最后的等级。 这个结论是他反复验证过的,并非想当然的盲目自信。 诺曼之所以有着“先生”的名头,并且有着红桃k这么高的位次,可不是靠的盲目自信,而是,他有着带队出任务百分百优胜的战机,并且,每一次任务都是大任务,诸如在一些国家发动军事zheng变,颠覆zhengquan,开辟高危污染区等等。 这一次的神迹争夺战本身就提前准备了很久,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才换得现在的局面。 所以,他才有这样的自信,最后的意外指挥出现在“读者”失败这件事上。 不过,最好一点意外都不要发生。 …… “怎么样?”乔巡问。 高楼的倒塌,让神坛周围变得乌烟瘴气,弥漫着尘埃。 “继续!”库耶奇娃很兴奋。 乔巡给她的精神增益让她更加亢奋了。 她本身就是一个情绪越高昂,战斗能力越强的人,当然不可能停下来。 乔巡见着她这样子,也不含糊,全力辅佐。 库耶奇娃化身一座人形高台炮,不断引导能量团破坏神坛周边的建筑。 神坛里被“完全之光”覆盖的物体她无法建立联系。用她的话说,那些东西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当然没办法去联系上。 继续搞事! 在库耶奇娃的引导下,神坛外缘的地面层层破开涌起。 混凝土、沙石、钢筋结构如山崩一般往外冒。看上去就像 “乔巡小家伙,我们可真天造地设的好搭档啊!”库耶奇娃兴奋地以蹩脚的汉语大喊。 乔巡汗颜, “你知道天造地设啥意思吗就说……” “唉,成语我不太懂诶,字面意思嘛。” “汉语水平有待加强。”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 “还有,别叫我小家伙。孩子气的称呼,怎么看都不适合我。” 库耶奇娃哈哈大笑。 彪悍的女战士不需要解释她这彪悍的性格。 乔巡能充当完美的战士,也能充当完美的辅助。在他辅助下,库耶奇娃的战力节节攀升,实现了之前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战术。 她将神坛周围一圈挖穿,掀起整个神坛所处的地域,然后猛发力,半径有一百米的神坛抬起来大概十厘米,又直接撒手。这个区域狠狠砸下去,造成巨大的颠簸。 这样的颠簸,给“读者”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连续几次从进化者网格中断线。 诺曼没有担忧,没有紧张。 因为,从库耶奇娃突破十六人防线这个意外发生后,他就不再考虑这边的事了,剩下的人,没有能够挡得住她的。 原本还有着“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程度”的想法,也烟消云散。 不过,他始终要坚守最低目标—— 让天使阿兹拉伊来成功降临。 这个目标受到危险前,他是不会随便出手的。 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作为领队人,必须坚守在最重要的地方。必须要看着关键目标在眼前出现,然后完成。 其他的不重要。 …… 004号陆上基地车。 连续几次断线的“读者”暴露出了极大的破绽。他在进化者网格中的作战方式是非线性的,非线性的作战方式难以预测,难以被锁定,兼具对抗与防守,但有个致命问题,即代表每个进化者的网格点之间的连接比较薄弱。 也就是说,对方进化者相互之间的联系更容易被干扰。 弄明白了这个缺陷后,王时岸转换思路,率领团队在超级计算机的帮助下,不再以“读者”本身为目标,全力攻击那些散布的网格点。 直白点说就是打游击。 “读者”的确很擅长这种网格对抗,但是,被三番五次干扰后,他无法避免地渐渐失去绝对的掌控权。 被王时岸一点点翻盘。 最终,王时岸的“游击战”,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那些网格点的防御简直不堪一击,很快就被挨个攻击下来。 反应到kabul市中心这边,则是一个个原本由“读者”连接起来的进化者相继断线,掉出网格图。 而失去了网格图的他们,在数量众多的联合军攻击下,渐渐线路颓势。 一个, 两个, 三个, …… 直至王时岸攻下最后一个网格点,彻底奠定了胜利的局势。 网格图中。 “读者”将想说的话写在一张纸业上,送给王时岸,以作为告别之词, “年轻人,你很优秀。” 说完,“读者”从网格图中掉线。 他看向旁边的诺曼。脸上没有什么失败的愧疚,平静地说: “我还是失败了。” “这不怪你,‘读者’。意外太多了。” “读者”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 “看样子,发生了很多事。” “是的。我们的队伍节节败退。” “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了,意外太多了。能量罩提前被破,十六个五阶挡不住一个五阶,神坛周围任由别人干扰却没有反制办法……这些都是意外。当然……”诺曼吸了口气,“‘屠夫’不见了,才是最大的意外。按理来说,她是我们最强的战斗里,如果她在的话,那位凯瑟女士根本不可能突围。”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读者”和“先生”了。 两个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当中,倒也不显得落魄。 反而,自信的笑容依旧悬挂在诺曼的嘴角。 “我们损失很大。”“读者”说。 诺曼回答, “是的,但这不是真正的损失。唯有任务失败才是损失。对于黑革而言,只要任务成功了那就没有损失。任务失败了,那就全盘皆输。” “这太极端了。” “‘读者’,黑革本身就是极端意志之下的存在。巡礼者,黑桃a,红桃a,哪个不是极端存在呢?我知道你们ghg讲究中庸之道,讲究万物相生以调和,讲究辩证看待事物……但,现在的世界本来就在走向极端,要么黑暗到底,要么光明到底。恰好,我们站在光明的一方,他们站在黑暗的一方。” “读者”说: “如果任务失败了呢?” “没有那样的如果。”诺曼偏头微笑看着他。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废墟之上。 失去了“读者”的进化者网格,自由军、黑革一部分成员以及其他加入网格的降临派组织成员兵败如山倒,最后的防线被毫不留情地瓦解。 库耶奇娃和乔巡自那高出荡下来,抵达最前方。 “完全之光”覆盖着的神坛就在眼前。拥抱天使们不知疲倦地膜拜着,输送着信仰之光。 成功突围的联合军进化者们呼喊着“胜利的果实”,踩踏着自由军战士的尸体冲进废墟。 诺曼转身看着所有人,笑着说: “欢迎你们,你们将亲眼见证天使降临。” 035 让七罪宗所厌恶的存在 乔巡终于又看到了他。 那位诺曼先生。 可以说,乔巡这趟kabul之旅磨难的开始就是诺曼带来的。是他派出了“屠夫”,造就了乔巡自进化以来最大的折磨。 乔巡站在烟尘中,站在人群里,默默窥伺着诺曼。 诺曼的目光却不在他身上,只是看了众人一眼,就转过身,重新看着神坛中间的祭台。“读者”站在他旁边,一丝不苟,像个古板的老师。 单单两个人站在那里,反而打断了联合军的步伐。 因为这看上去不太寻常。 王时岸的“清朗线”又重新跟联合军建立了联系。现在,他们都在等下一步的任务安排。 同时,这样的场景也出现在各国指挥中心的荧屏上。 “塔”内部联合指挥中心,一场联立各国的头脑风暴开始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底该怎么做? 联合军现在已经获得了优势,要如何继续扩大呢? 这是很难以判断的。 因为无法确定“完全之光”里面到底存在着什么,而天使阿兹拉伊来又到底是什么样,到底有什么能力,也无从知晓。大家都知道阿兹拉伊来是死亡、判罚与秩序天使,但这些都是从历史留下的痕迹考究而来的,真的是怎样,没有谁说得清楚,毕竟,没有人真的见过阿兹拉伊来。 所以,需要思考,需要决策。 诺曼也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他知道越到这个时候,联合军越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太近了,离争夺战的尾声太近了,稍微不注意,酿成的结果就是云泥之别,稍微不注意,可能就会改写世界的走向。 联合军的谨慎,是诺曼此刻等待阿兹拉伊来的氛围灯。 两分钟后,联合指挥中心下达最终指示: 目标保持不变,破坏拥抱天使。 指示第一时间经由王时岸的团队,分配给前线的每一个战士。 库耶奇娃听着脑海里的任务播报,看向旁边的乔巡说: “来了。” “什么?” “最后指示来了。破坏拥抱天使,阻止阿兹拉伊来降临。” 乔巡耸耸肩,没什么意外。 库耶奇娃笑着说: “其实我还是蛮想看看阿兹拉伊来的。” “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不过,拿风险去补充好奇心,显然是不恰当的,联合军不可能这么做。” “是的。” 乔巡忽然皱起眉,顿了顿说: “不过,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我试着揣度了一下黑革等组织的决心,认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后面的事情,还弥盖在浓雾之中。一些人可能还没出现。” 红桃a,以及没再出现过的“屠夫”,拾荒人,都是他所担心的。 联合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走到这个地步,还有能力应对后面的情况吗? 乔巡看着库耶奇娃说: “你应该算是俄联比较拔尖的一批进化者了吧。” 库耶奇娃想了想,点头说: “算是。大概也就半神在我之上了。” “你难道不觉得,联合军的资源投入远远低于黑革吗?” “这是显然的。我们代表国家,他们只是组织。一个庞大的国家不可能对一场境外的争夺战投入核心资源。” “也就是说,黑革取胜的心理比我们强烈得多。” “当然。” 乔巡低下头, “我往不好的方向想。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联合军背后的国家在一定程度上,能接受失败。” “国家不是个体,是一个庞大完整的系统。任何单个人的意志都无法左右这个系统。事实上,任何局面,都是任何国家能够接受的。”库耶奇娃安抚道:“乔巡,我理解你的担心,你可能想这些国家也许并不介意看到全球混乱的局面,对吧。” 乔巡说: “但,羸弱的普通人总会是这场灾难里的牺牲品。我想,普通人才会更加希望这场争夺战的胜利吧。” “是的。但遗憾的是,他们甚至无法知道这场争夺战的存在。” “历年历代都是这样。” 库耶奇娃拍了拍乔巡的肩膀,轻声说: “你还年轻,有更大的潜力,有更多的选择,有更加值得人期待的希望。” “是的,比起那些蒙在鼓里的普通人,我已经很幸运了。最起码,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了,不管怎样,你都已经胜利了。” “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单单乔巡你,已经是大赢家了。”库耶奇娃笑着说,“收获了战绩,收获了荣誉,也收获了很多的战场经验。剩下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去享受。” 乔巡摇摇头, “我认为,没有赢家。” 库耶奇娃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全面进攻,开始。 绕着神坛围成一圈的联合军进化者各使手段,绚丽的光晕绕着他们的头顶掠过。 躁动的符文能量让这里的环境污染值飙升到了极高危污染区的水平。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一群五阶进化者同时发动天赋,怎么想也是极高危的程度。 库耶奇娃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本身,她今天就亢奋到了极点,而且乔巡给她的增益效果还没有结束。巨大的符文能量团一个接一个地被引导出来,跟匍匐在地的拥抱天使建立联系,然后引导它们爆炸。 一个接着一个拥抱天使被摧毁。 它们崩毁前的最后一刻,还在不断传输自己的信仰之力。那些贮存于梦土之中,经由它们的身躯而前往祭台的信仰之力勃发出一种纯洁高贵的光芒。 嘭! 拥抱天使以各种各样的姿态崩坏。 一个, 两个, 三个, 十个, 二十个, …… 它们是不会也无法反抗的奴仆,之前任由“牧师”的控制匍匐在地膜拜,现在又任由联合军的战士们摧毁。 诺曼带着“读者”走进了“完全之光”的覆盖范围,以避免被伤害到。 “完全之光”内,“读者”如同看窗外的小鸟一般看着外面的联合军战士。他问: “‘先生’,马上要突破支撑线了。真的任由他们破坏吗?” 诺曼说: “还没结束。也不会结束的。” “我想知道,您的自信来自于什么?”“读者”一本正经地问。 他总是这样一本正经。 诺曼这个时候连衣服都还是干净整洁的,白净的脸上更是一丁点尘埃都没染上。就好似他根本不在战场上,而是在庄园后院的小亭子里享受着红茶与点心。 “来源于一次又一次分析。‘读者’,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没做?” “读者”点头, “起码,就我看到的而言,你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这里。当然,作为我们的领队,你的确应该这样,保持镇定,指挥我们。我们以你为中心,做各自的事情。毕竟,在战争里,不可能因为指挥官没有亲自提枪上阵就说他什么都没做。” 他很实诚,就像完全不会说谎。 诺曼笑了笑, “越是到最后时刻,越是要稳得住。我能取得带队百分百的胜利战绩,就是因为我很清楚,也很能想办法在最后关头稳住局面,我永远不会轻易使出所有的筹码,筹码是捏在手上才叫筹码,用出去,那就只能是一块戏牌了。就像现在,看上去我们就要失败了,拥抱天使被他们随意破坏。但,尘埃可不会就这样落定。‘读者’,我问你,你知道这一次黑革有多少成员参与争夺战吗?” “读者”想了想,数一遍: 红桃k“先生”、黑桃j“屠夫”、红桃q“牧师”、红桃j“读者”、黑桃9“光”、红桃10“音乐家”、方块k“勇士”、梅花j“夜晚”、方块q“击落者”、方块j“刺客”、红桃9“信使”、红桃8“猫”、梅花9“狼牙”、红桃7“眺望者”、梅花8“鹰”、方块9“鼠”、梅花5尖刀、梅花4利刃。 一共十八个人。 是黑革自成立以来,出动的最大规模的队伍。 “十八个。” 诺曼点头,又问: “那你觉得以ghg、联邦以及其他国家的情报调查能力,能不能把这十八个人调查出来呢?” “读者”抖了抖眼镜说: “能。他们的综合实力比起我们只强不弱。” “是的,毕竟他们基数大,进化者数量众多。我们唯一的优势只是体量小,更容易抱团,更灵活,并且目标始终统一。”诺曼笑了笑,“那你觉得我会任由他们对我们出动的成员知根知底吗?” “谁都不会任由这样的事发生。但前提是能够规避他们的情报网。这应该是一件难事。” “是的,这很困难。困难到我不得不提前很久就开始安排。” “读者”看向诺曼,沉吟一声说: “所以,你还有筹码。” “是的。”诺曼点头,“在我的思考里,你的失败是一次意外,提高了一次意外指数,而接下来,没有意外了。哪怕一切都偏离了计划,也不算是意外了。” “抱歉,我应该更加小心。” “没关系,你没做错什么。” 诺曼忽然笑了笑,问: “‘读者’,还记得我们那位梅花a吗?” “读者”回答: “您是说……‘教徒’?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他就像,消失了一样。” “是的。他的确消失了。他很擅长消失,所以,他成功避开了ghg、联邦等国的情报网。” “读者”问: “那,他现在哪里?” “在那里。”诺曼抬手指向一方。 “读者”循目看去,看到东边的天空上落下一道由符文能量形成的长阶上。 一个长须长髯皆白,穿着宽大白色长袍,戴着厚重白金色cb帽的人走了下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是自由军的战事领袖贡达尔·伊维。 两人身周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存在,将一切天赋攻击,符文能量阻挡在外,步伐严肃,神情庄严地自长阶上下来,来到“先生”和“读者”面前。 贡达尔对诺曼依旧有一种非常的仇恨,他的双眼如同注入了冰霜,冷冷地看着诺曼。 诺曼丝毫不介意,他微笑着对他们说: “波科领袖,还有伊维领袖,你们好,欢迎来到阿兹拉伊来的降临仪式。” 自由军的教旨领袖名为:斯坦斯·波科·德福尔曼斯。 斯坦斯矩手点头,做了一个虔诚的姿势面向祭台,低声隐语: “崇高的死亡、判罚与秩序天使,我是您的子民,您让我感到安心。” 贡达尔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说出了同样的话。 ysl教逊尼派总是向他们的神表示崇敬,希望得到偏颇的仁爱。 “很抱歉,波科领袖,我没能照顾好您的战士们。”诺曼一脸歉意。 贡达尔虽然信服了斯坦斯的那些教诲之词,但他对诺曼的憎恨是不减一丝的。在他眼里,自由军的战士们明明可以更好地向真主献上信仰,但诺曼的不作为行径糟蹋了他们的信仰,牺牲了他们的赤忱。 斯坦斯说: “他们为信仰而献身。这不是你的过错。我们的每一个战士都清楚他们的归宿。他们是为阿兹拉伊来而献身的。” 贡达尔一言不发。 诺曼说: “那么,在这最后的时刻里。你们还会坚守你们的信仰吗?” 贡达尔这时候说话了。他看着诺曼恶狠狠地说: “我信仰安拉,我信仰阿兹拉伊来,我永世信仰祂们。祂们崇高的灵魂必定化作光芒普照大地。” 斯坦斯点头,声音沙哑而沉闷, “是的。逊尼的信仰不会磨灭。” “可,他们要摧毁天使奴仆,阻止阿兹拉伊来降临。”诺曼看着不停攻击拥抱天使的联合军战士们说。语气里流露着如果再不阻止,一切就要结束了的意味。 贡达尔沉声说: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想让我们当肉盾吗?” “没有这个意思。”诺曼微笑。 贡达尔冲上前去,一把拽住诺曼的领结, “我告诉你,我的信仰是真,对你的恨也是真。你不是黑革的红桃k吗?整个黑革第五位次的存在,是令无数组织闻风丧胆的存在,是让各国头痛忧心的存在。怎么,现在他们兵临城下了,你不亲自去对付?你不去给他们展示一下什么叫黑革第五人?你去啊,让我们看看,你这位‘先生’到底有什么值得人追随的本事,到底凭什么消耗自由军战士的信仰!” 贡达尔双眼发红。 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他不怨怪教宗答应跟黑革合作,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他甚至不怨怪黑革,因为黑革同样是降临派。但他怨恨诺曼,这个高高在上,将一切人命都视作筹码,消耗他人情绪,榨干他人价值的吸血鬼! “呸!你这个应该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应该被大蒜塞满嘴巴的吸血鬼!我要撕开你的伪装,让大家看看你丑陋的真容!”贡达尔叫嚣着,嘴里的唾沫止不住地飞溅着。 他伸出手,弯曲成鹰爪,刺在诺曼脸上,要将他的皮肉连根拔起。 但他的爪子触碰到诺曼脸上,却像深入一滩血水,无根无定,捏不住,拿不着,陷进去,又被弹出来。 诺曼面对他的鲁莽,却文质彬彬地笑着说: “如果这样能让你感到快乐,那请继续。” 但贡达尔忽然就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撇开他,神情厌厌地退后。 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愤怒得到不发泄的贡达尔只得将其沉闷在心中。 诺曼揉了揉脸,看着斯坦斯说: “波科领袖,看你了。” 斯坦斯点头, “我就是为此而来。” 说完,他转身看向贡达尔,绵声说: “伊维,我们总是说除了人间,还有天堂与火狱。我们虔诚地膜拜真主安拉,是为了寻得通往天堂之路。我们总是希冀着见到神明的真容,希冀祂们赐下一些怜爱,好让我们五谷丰收,健康富足,和平安全。如今,阿兹拉伊来就在眼前,我们该为信仰买单了。” 贡达尔听着这般言语,如沐春风。诺曼给他制造的一切愤懑也消失不见了。 要在神的面前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教宗,我早已做好一切准备。” “那开始吧,我们将作为骑士,守护天使最后一程。” 说完,斯坦斯开始吟诵。 一个又一个来自ysl教旨信仰里的神明图腾在他背后浮现。 开始神:阿丹,“真主的密友”; 责备自由神:努哈,“真主的预言者”; 守常理神:易卜拉欣,“真主的至交”; 孤高军神:穆萨,“真主的代言人”; 结束神:尔撒,“真主的灵气”; 最后神:穆罕默德,“真主的一切先知”; 启示、真言与真理天使:哲布勒伊来; 宇宙、人间与生命天使:米卡伊来; 死亡、秩序与判罚天使:阿兹拉伊来; 未来、末日与审判天使:伊斯拉非来; …… ysl主要的教旨信仰神明图腾都汇聚在他身后,唯独少了至关重要的一位: 真主安拉的图腾。 最重要的不在。 就像议员们等待着议会召开,议长却不在;臣子们等着早朝开始,皇帝却不在。 真主的使者、先知与天使都在了,真主却不在。 缺了这样,斯坦斯这位教宗就发动不了教会的最后审判。 在他凝聚图腾的时候,“读者”问: “‘先生’,他一个人能掌握这么多图腾吗?这看上去太夸张了。那是ysl教的全部了吧。” “这就是身为教宗的……优势吧。自由军是一支信仰成聚的队伍,任何一个加入自由军的人都要经过教宗的洗礼,教宗能窥见所有人的图腾。所以,我们都知道,教旨领袖才是自由军真正的领袖。他能召唤出这么多图腾,并非是说真的掌握了,只不过是斯坦斯这个人的天赋就是这样,集万家之长于一身。” “那,他这是要做什么?” “发动最后审判。真主安拉曾对天使伊斯拉非来说过,‘人间蒙了灰,火狱的火燎了一片又一片,即吹奏最后的末日审判’。当然,这是我道听途说,真实与否不知,也不重要。现实是,波科教宗的确掌握着这样的天赋,‘最后审判’,审判一切罪恶。” “但看样子,少了些什么。” “真主安拉的图腾。”诺曼摇头,“很遗憾的是,自由军迄今为止,也没有出现过掌握了安拉图腾之下的系列符文的天赋的战士。所以,他们缺乏真主的图腾,无法完成这最后的审判。” “这算意外吗?”“读者”认真严肃地问。 诺曼笑道: “我说过,从你失败后,就没有意外了。” “读者”点头,静静等待。 而在另一边。 联合军对拥抱天使的攻击在继续,当然,也并不顺利,因为时不时就有藏匿在阴影之中窥伺光明的降临派冲出来阻扰他们。 所以,尽快已经突围了,已经来到了神坛面前。他们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将神坛拿下。 乔巡只负责给库耶奇娃增益精神。 某一刻,他忽然感受一种十分……令人头晕的感觉。那是一种排斥感,不知道是身体在排斥其他,还是其他在排斥身体。 他四处张望寻找,希望能找到点什么说法。 当目光望向神坛中央,覆盖在“完全之光”的祭台上时,瞥见了升起的一个又一个图腾。 他认得那些图腾—— ysl教旨信仰中各个神明的图腾。 其中有一样他非常熟悉的:孤高军神的图腾。 毕竟,之前他得到过孤高军神的半神级骨骼,虽然失去了,但是现在脑袋里还装着孤高军神半神级意志消化所得的某种“能直视神明”的特质。 虽然难以理解这些,但仅仅是认识还是能做到的。 那些图腾凝聚在一起,似乎要形成某种东西。而将要形成的那样东西,在排斥他。 乔巡不知道这是否跟自己吞噬了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有关。 这样的排斥在他心中反复酝酿,逐渐演变成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 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他将这一感觉告诉了库耶奇娃。 库耶奇娃笑着说: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也不喜欢在这种严肃场合说笑话。”乔巡强调一遍。 库耶奇娃耸耸肩, “我当然明白,但你说的那种事,我除了尽量保护你以外,也的确没法改变什么。ysl神明的图腾我又不了解,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我在ghg有个朋友,也像你一样,喜欢把保护我挂在嘴边。我不是很明白。” 库耶奇娃想了想说: “大概是因为觉得你很特别吧。而且,你是个很有潜力的人,保护你并非什么不可理解的。当然了,你都跟我有过那样精彩的合作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乔巡呼出口气, “我其实想说,你们为什么不先想想自己。碰到这种事,我一般都是先想我自己的。” 库耶奇娃不以为意, “每个人性格不一样。我当然会想我自己,但不妨碍我思考其他事。” “这么一比较,我感觉我都变得灰暗起来了。” 库耶奇娃和辛渔一样,都像燃烧着的火焰,越来越猛烈。 但,这反而让乔巡感到不安。 因为,越是光彩夺目,越是烧得猛烈的人,越容易燃尽生命。 库耶奇娃目光灼灼。她一对漂亮的蓝眼睛,也能显出一种红火的感觉来。 “乔巡,光总是会照在人身上的。站在光里,就不要做阴影中的事情。但身处阴影中的人,却能做光里的事情。” 库耶奇娃从来不会像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一样不去思考这些。 用她的话说,在成为进化者前,她是一名热爱拳击的哲学家。 乔巡内心在颤动。 库耶奇娃站在他面前,发着光。 …… 就差真主安拉的图腾。 斯坦斯早就预料到,最后审判来临时,真主安拉的图腾也依旧不会出现。 所以,他想了很久其他的代替办法。 最终想到了一个。 以赤诚的信仰燃尽生命的能量,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代替真主安拉图腾的作用。 在来时的路上,斯坦斯就已经将这件事告诉贡达尔了。 他们是一定要见到阿兹拉伊来的。 贡达尔看着斯坦斯说: “教宗,能同你一起献身于信仰是我的荣幸。” 斯坦斯终于肯笑了。他笑着说: “伊维,自由军之所以是自由军。是要俗世的一切都无法成为我们的枷锁。” “我早已抛开枷锁。”贡达尔虔诚地行着zb礼。 “自由,与我们同在。” 斯坦斯最后的声音终于不再沙哑沉闷,变得十分清朗。 自他手掌涌出无数像棉线一样的东西,穿透贡达尔。 贡达尔感到很幸福,闭着眼,如同浸泡在温泉之中。 这是信仰的伟大。 他感受着生命能量的消散,好似看到通往天堂之路离自己原来越近了。 同样,斯坦斯,这位自由军的教宗也被棉线穿透了,向盘旋在他身后的聚拢的图腾送去赤诚信仰的生命能量。 “读者”在一旁看着,认真说: “虽然我是无派别信仰着,但我仍旧感到这蓬勃的信仰之力。” “是的,自由军的信仰很纯粹,纯粹到极端了。” “世界本就是极端的。” “‘读者’,你学得很快。” “我还是很钦佩他们的。” “的确令人敬佩。不过,这注定要……成为悲剧了。”诺曼收敛起嘴角的笑容,轻声对沐浴在信仰之种的斯坦斯说: “‘教徒’,结束了,你的任务结束了。” 斯坦斯原本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白色的光在其中爆开。 随后,斯坦斯忽然叫喊起来: “贼,你是个贼!你盗窃了我的信仰,盗窃了所有自由军战士的信仰!” 他整个人完全失态了,疯狂地呐喊: “自由军的灵魂被你玷污了,我要诅咒你永世在火狱之中不得安宁!” 斯坦斯忽然的呐喊惊吓到了贡达尔。 发生了什么? 他颤抖着问: “教宗,为什么?” 斯坦斯愧疚地看着他。这个老得不成样子老人哭着说: “我是罪人,是永远的罪人。自由军战士们纯洁的信仰,被我弄得污浊了。贡达尔,我是罪人,永远的罪人……” 贡达尔变得迷茫,紧张,害怕起来。他声音发颤,像是捏着最后一根火柴,将要冻毙于风雪的穷人, “教宗,为什么会这样?” 斯坦斯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绝望在其中横冲直撞。 “不……不会的,教宗,您是智慧的贤人,是先知,怎么会……不,这不可能,您怎么会……”贡达尔惊恐地看着斯坦斯。 斯坦斯已然丢掉了灵魂,沉溺于无尽的愧疚之中。 贡达尔愤恨地看向诺曼,尖叫着说: “你这个该死的吸血鬼!你非要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吗!信仰,你把信仰还给我们!” 诺曼感到愧疚, “伊维领袖,可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啊。信仰,是权柄,也是把柄。最起码,我们都见识了你们赤诚的信仰,这并不算什么都没收获吧。” “不……不!” 贡达尔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让他献身于信仰他愿意,但是让他献身于该死的吸血鬼,还被如此践踏视为生命至上的信仰,他感到痛苦。 这份痛苦因为无法反抗,迅速变成绝望。 他将怀揣着永远的恨,走向死亡。 红桃k“先生”,梅花a“教徒”,一个利用了他们的信仰,一个偷走了他们的信仰。 他将永远记得这两个仇人。 斯坦斯和贡达尔最后的生命能量被完全榨干。 至此,自由军,这支由信仰建立起的队伍,被黑革榨干了一切,包括信仰。 诺曼从怀中取出一块面巾,擦拭眼角的泪水。为赤诚的,也是被从头欺骗到尾的贡达尔而流。 他说: “愿一切有着坚定信仰的战士们,在天堂安眠。” “读者”点头,默默将这句话记在了书本的空页上。他现在明白了诺曼说的梅花a避开了其他国家的情报网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早就许久之前,黑革的第六位次梅花a,“教徒”,这个依靠教旨信仰发动天赋的家伙,就已经渗透了自由军,并且取代了他们的教宗,偷走了信仰。 难怪,难怪自由军甘愿做肉盾,做牺牲品。 原来,他们的信仰早就被梅花a篡改了。 “读者”看样“先生”,信仰,这大概就是“先生”总是能胜利的原因吧。 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多,想得远。 …… 梅花a,“教徒”。 这个刚刚让自由军彻底消失的男人,此刻站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他看向站在高处的女人,弯下腰说: “无论我曾信仰过多少神明,但您是我最终的归宿,‘巡礼者’。” …… 图腾聚合了斯坦斯和贡达尔赤诚信仰下的生命能量,补齐了最后一块拼图。 即便缺失了真主安拉的图腾,但这最后审判还是不可阻挡的爆发了。 虽然没有伊斯拉非来吹响最后的号角,但这不可违逆的审判还是开始了。 “抽离罪人的灵魂,消除他们的肉体,送往火狱等待安拉的审判”。 黑光以被“完全之光”覆盖的祭台为中心蔓延开。 迅速笼罩方圆五百米。 当看到黑光涌来那一刻,乔巡心中原本的排斥彻底变作了水火不容的憎恶。 那黑光在憎恶他。 不安在心中无限放大。 周围其他联合军进化者在疑惑,在警惕。他们无从知晓那黑光是什么,因为很安静,也没有迸发出特别浓烈的污染气息,这让他们无从想象。 乔巡脊背开始冒汗,瞳仁开始发颤,大脑开始呻吟。 他好似看见意识深处的登神长阶与伟大意志变得愤怒而暴躁起来。 黑光的憎恶让伟大意志暴怒。 乔巡瞪着眼睛,低声说: “快跑。” “什么?”库耶奇娃没反应过来,问。 乔巡看着她,大声说: “快跑!” 库耶奇娃联想到刚才开始乔巡就表现得不安而别扭,猛然惊醒,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通过进化者网格告诉王时岸: “领航员,通知所有人立即撤离!这里很危险!” 说完,她大声对乔巡说: “你先走,我挡在你身后。” 来不及讲究了,乔巡速度全开,疯狂逃离。 与此同时,基地车上的王时岸还很懵,怎么了这是? 俄联的那位战士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虽然很懵。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即刻通知进化者网格里的所有人: “各位战士,现在请立刻全速撤离中心区域!” …… 备注: 所有章节都放了出来,暂时安全 036 天使降临 通知在第一时间就通过进化者网格下达给前线的战士们了。 快撤离。 对于久经沙场,常年与各种污染事件做抗争的战士而言,有三个指令是能做到零延迟反应的: “进攻”、“防守”与“撤离”。 所以,当王时岸的声音以内部加密的方式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时。 所有联合军的战士们,第一时间催动符文能量,灌输于双脚,或者发动机动性、位移性、空间移动性天赋,往后推。 这么多五阶进化者同一时间发动天赋,造成了污染气息的爆发。 一种介乎于蓝与黑之间的颜色,如同涟漪一般荡开,同时发出脚蹼打水的声音。 这是污染气息高强度爆发的表现。 乔巡和库耶奇娃是最先开始撤离的,所以,他们领了头,用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外冲。 但,仅凭这样,要跟最后审判的黑光赛跑,似乎差了不少意思。 “最后审判”,写在《the Koran》当中的描述是: 伊斯拉非来吹响号角,宣告末日审判到来, “天使们将已经死去的人复生, 拖拽着他们的灵魂前往火狱, 乌泱泱的一片,如同大雨倾盆下的雨点。世人整齐地排列在火狱的审判之地, 所有人一起等待,等待真主安拉的到来。 罪孽,在这里无处遁形。 他们将为破坏世界而付出惨烈的代价。” 这一出“最后审判”的戏码并非由安拉发起,也并非由天使伊斯拉非来奏响前奏。仅仅有两个拥有着赤诚信仰的男人献祭了生命的能量而造就的。 这是一场虚伪的“最后审判”。 可,它毕竟是“最后审判”。 黑光弥天。 “先生”和“读者”站在“完全之光”中,看着外面的景象: 黑光照耀在大地上,一切生命形式的存在都消散在符文能量之中。“最后审判”不容许还有生命存在。这看上去像是一滴又一滴水在极高的温度下汽化的过程。 敷—— 这样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 终于,还是有腿慢的战士被“最后审判”的黑光照耀到了。 “先生”和“读者”同一时间向他投去目光。 那个穿着制式服装的战士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高大而帅气。但是,黑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一切特质开始蒸发,从头开始,先是金色的短发迅速被炙烤成焦黑色,然后,一股类似于天然气炉灶开到最大冒出的蓝色火光的气焰自他头顶激射开。一瞬间,他周围的温度攀升到了极高的地步,将旁边的钢结构熔断。 在接下来的两秒中,这样的气焰将他完全吞噬。 他作为一个五阶进化者,甚至没有能力去反抗。那弥盖天穹的黑光似乎有着给他们的符文能量戴上镣铐的能力,照耀在他们身上后,就无法摆脱,无法驱散了。 黑光是残忍的,或者说严格的。 照耀之下的一切生命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没有丝毫东西剩下来。 第一个被抹除的战士就是在奔跑的过程里消失的。他的身躯,一切身体组织都没有留下,偏偏他的衣服、装备完好无损,失去了主人后,因为惯性往前移动的一小段距离,摔在地上。 这样的场景毫无疑问,对其他人来说是惊雷。 那黑光,现在成了无情收割生命的死神。 一个接着一个战士,在其照耀下消失不见。 甚至无法追踪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是被蒸发升华了,还是被黑光的奇异能力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如果是前者的话,为什么没有能量逃逸的迹象。一个五阶进化者身体里的符文能量是庞大的,在没有被消耗的情况突然失去载体,理所应当会向周围逃逸,形成学术上的“符文环”,那是一种类似于移动的土星环的东西。 但是,黑光照耀之下,一个一个战士突然消失,并没有出现能量逃逸的情况。 这说明什么? 那黑光要么是把人通过特殊手段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要么是能够以某种方式吞噬符文能量。 “吞噬符文能量……” 看到这样的现象,在“超算视域”加持下,迅速完成推演的乔巡心中想着这句话。 “吞噬符文能量……” 这跟“暴食”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的,“暴食”可以不动声色地吞噬符文能量,以及其他更多东西。 联想到意识深处登神长阶和伟大意志对黑光的排斥。 乔巡认为,那黑光,或者说造成黑光的手段,或许是跟自己的几大特质,也就是“暴食”、“色欲”这些有一定的关系。不过,从表现上看,大概率是相互厌恶的关系。 这时候的他只能推演到这个地步,来不及去思考更多的。 因为,再不快点,可能也要像落后的战士那样,被黑光“消失”了。 恐怖的黑光如同拿着镰刀一扫一割的死神,激发了战士们求生的意志。 战士们纷纷拿出压箱底的手段,不管不顾了,逃出去,保住命再说。 最前面的乔巡和库耶奇娃,在半分钟内跑出了两千米才稍稍停下来回望。 库耶奇娃瞳仁颤抖着,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那些机动性并不强的战士,无法逃出黑光的照耀。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里,消失不见。而他们的衣服与装备却完好无损地留存下来,跌落在地上。在短短的半分钟里,就造成了将近二十个五阶进化者的消失。 最让库耶奇娃感到可怕的是,她认为即便是自己,面对黑光的照耀,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她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乔巡的提醒,自己等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也许,哦不,肯定! 肯定是全军覆没吧。 所以,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库耶奇娃连续三声自语念叨着。 乔巡喘着气说: “那光貌似能吞噬符文能量。” “吞噬……难怪没有出现符文环。” 库耶奇娃眼睛张得很大,扭头看着乔巡。眼中尚且留有惊恐的余波,将瞳仁搅得十分混乱。她咽着口水说: “你怎么知道那黑光很危险的?” 乔巡摇头, “没有具体的原因。只是让我感到不安,非常不安。我的意识深处有声音催促我快点离开。” 库耶奇娃扶着乔巡的脸,同他额头相抵。她闭着眼说: “感谢你。乔巡,你很了不起。” 乔巡身体有些抗拒这比较亲密的动作,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清楚,这是善意的,这是友好的情绪表达。 他呼出口气说: “如果我再早点察觉就好了,那些战士应该就不会消失不见。” 库耶奇娃转身走到一边。这个性格开朗的俄联女战士此刻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 “不,你不必对自己有什么苛责。这种程度的战场本就危险,本就容易……失去一切。” 乔巡的“色欲”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悲伤。 他本不应该去过问太多。但看着库耶奇娃的侧脸,那种难掩的低落让他忍不住问: “你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事了吗?” 乔巡感觉得到,库耶奇娃是因为那些战士无力逃脱黑光的照耀而心情沉重的。 库耶奇娃看向乔巡,没有说话。 乔巡说: “也许曾发生过什么,对吧。” 当对方不想说话的时候,继续追问是一件很令人讨厌的事情。乔巡曾经作为心理咨询师,是明白这一点的。但他觉得库耶奇娃会告诉他。 这当然不是想当然的做法。 而是乔巡的“色欲”感受到了库耶奇娃复杂的心理状态。 低落、忧伤、悔恨……种种交织在一起,就像一盘因为放了太多配菜,反而显得不那么好吃的菜。 库耶奇娃看着乔巡。她漂亮的蓝眼睛收敛起了灼热的气息。她低声说: “曾经,我有个弟弟。跟我一样,是一名进化者。但是,他死了。死在我面前。” 她轻声说,并没有什么饱满的情绪在里头, “如果我再快一点,他就能活下来。” 她看着在黑光中逃跑的那些战士,看着看着突然转头问乔巡: “如果,他们再快一点,是不是就活下来了呢?” 乔巡沉默。他无法给这个问题一个好的回答。 这听上去太像“你知不知道你哪里错了”这种问题了。 问者的想法根本不在问题上。 无论“是”与“否”都不是好回答。 乔巡索性随性一点,也不多想其他,就以自己的想法回答: “你也说了,死亡是战场上的日常。战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如果’。凯瑟,你才不会真的在意这种问题的答案,对吧。” 库耶奇娃蓝色的眼睛中又升起火焰。她满心欢喜地看着乔巡,满心欢喜地用蹩脚的说: “乔巡,你真是个太有趣的人了!” “这是病句。” “哈!” 短暂的欢闹只是沉痛的大环境下,一抹不起眼,但是很值得回忆的剪影。 …… 前线的惨烈景象经由王时岸的“清朗线”传递到各地指挥所, 摆在各国进化者总部的荧屏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全球都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样。任何一丁点言语,似乎都会搅碎一个不知是好坏的梦。梦被搅碎了,那就一定会是坏的。 激烈的讨论忽然开始。一切都像玻璃从框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噼里啪啦,溅起的碎片会割伤人的皮肤。 吕阳一除此之外,还在紧张一件事: 乔巡怎么样了? 之前王时岸断联太久,他们对中心战场的了解就是一片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一丁点消息出来,也没有一丁点进去。 现在连上线后,又发生了这么见猝不及防的事情。 各国的进化者智囊团发动超级算力,分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导致发生了“最后审判”这么见超出预料的事情。 阿枯柏汗国的神迹争夺战是各国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调查的。 从情报到人事安排上,埋了不少明暗线,针对降临派势力的调查更是严密到苍蝇都被标记识别。 但现在,仍旧出现了超出预料的事情,并且这件事还那么严重。 短短半分钟内,联合军的五阶进化者损失过半,其中不乏一些各国的极关键人物。 这种损失是不能接受的。 一整个编队的机群都损失了,也不及一个五阶进化者的损失严重。 毕竟,现代工业下,各种型号的zhan机是能随时造出来的,仅仅只有成本限制。 但一个五阶进化者,那不是想要有就能有的。 失去一个都是极大的损失,更何况在半分钟内失去二十多个。 这种损失看得各国进化者管理机构的负责人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最后审判”爆发的五分钟后,一份文件经由“塔”的联合指挥处,出现在各国。 文件上,详细陈述了黑色革命的梅花A“教徒”是如何在红桃K“先生”的帮助下,逃脱各国情报网,取代自由军教宗斯坦斯的。 2032年2月,“教徒”开始研究YSL教的信仰体系; 2032年3月,“教徒”伪造YSL教的信仰体系,并让“先生”带着伪造好的信仰体系与自由军教宗斯坦斯接洽;“先生”以求学者的态度向斯坦斯了解YSL教,两者在商讨之下,“先生”以学术辩论,教旨沟通的形式,将编造好的信仰体系完整地表达出来,至此,“教徒”开始窃取斯坦斯的信仰; 2032年5月,“教徒”彻底窃取斯坦斯的信仰,取而代之,自此销声匿迹; 2032年6月,黑色革命开始计划神迹争夺战; 直到2035年这三年里,黑色革命针对神迹争夺战的安排都没逃离各国情报网的监控。 文件上,详细展示了黑革的行动安排,以及其他降临派组织针对神迹争夺战的各种安排。 这些情报都被反复研究过很多次,并就此做出了不同种类的应对措施。 可以说,关于神迹争夺战的博弈,在很大程度上,降临派与各国都保持着相当平衡的水平。 但,新到来的文件给这个说法打上了问好。 一部分人认为,这种平衡可能是以黑革为首的降临派刻意维持的。即,部分情报是他们可以放出来的,就是为了保持平衡。 而“平衡”,是这次博弈中,最大的骗局。 真正的博弈,在“先生”跟“教徒”窃取信仰的时候就开始了。而这一点,并没有被各国捕捉到。 现在, 显而易见的是, 各国彻底失去了制衡的手段,没法再对拥抱天使进行破坏,没法再阻止天使阿兹拉伊来的降临。 从“最后审判”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联合军的劣势就无法逆转了。而在这之前,联合军是绝对的优势,是几乎有着AI预测的九成胜率。 现在,一切都翻转了过来。 因为不知道还存在着“教徒”与斯坦斯这一层关系,自然,也没有对应的解决措施。毕竟,“最后审判”绝非那种能临时解决的手段。 不过,比起研究为什么?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变化。 “最后审判”奠定了天使阿兹拉伊来降临的最后胜势。 无法阻止的情况下,必须要面对“战争种现身”这一被动的局势。 这如何解决? 各国高层紧张地讨论着。 …… 乔巡站在废墟上,远望着前方。 “最后审判”的死亡黑光在离开神坛一公里后就停了下来。 而黑光在持续了五分钟后,也逐渐消散了。 按照推算,这五分钟足够降临仪式完成了。 “天使降临,不可阻止了。”乔巡说。 库耶奇娃点头, “我们最终还是失败了,必须得面对战争种加入战局的情况。” “也不知道现在各国是怎么想的。” “因为存在拾荒人这一完全不可控的因素,所以我们的zhanlue目标里,一旦天使降临,那么我们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劣势当中。战争种就像以前的he威慑,一旦发生,就一定是最差的情况,不管胜利失败,都一定是最恶劣的。现在一样,不管战争种会被哪一方夺取,会引领世界走向什么样的路,对人类而言,都是不利的。” 库耶奇娃低下头,“只是,我无法明白,各国高层是怎么看待这一问题的。是要保全整个人类世界,还是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即便是自然灾害,人类也做不到保全所有受灾的人,何况这种事情。” “所以啊,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库耶奇娃耸耸肩,“等决定吧。”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库耶奇娃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沉吟一声说:“我当然希望一切都能变得更好,最好不要再有战火了。” 乔巡惊讶, “我以为,你热衷于战斗。” 库耶奇娃用力地拍了乔巡肩膀一巴掌, “你把我想成战争分子了!” “抱歉。”乔巡揉着肩膀说。 “战斗,只是一种惩罚而已。” 惩罚……乔巡想,她应该说的是没保护好弟弟给自己的惩罚吧。 乔巡吐出一口气说: “你总是劝慰我,倒不想想自己。” “想太多太久,人脑子会坏掉的。” “我给你精神增益啊!”乔巡笑着说。 库耶奇娃愣了一下,大声笑了起来。 两个人在废墟上,灰头土脸的,没心没肺地大声笑着。 各自的笑下藏着什么,说不清楚。 此刻一起笑着,就足够了。 …… 泠站在远处的高楼上,俯视下面发生的一切。孤高的身影,在残存的火光照耀下,摇曳扑簌着。 高处的风很大很冷。她的长发飘扬在夜色之中,无人欣赏。 最终,也还是没到她出手的地步。 当然,这是最好的。她本来也就应该在战争种出现后才有出手的正当理由。毕竟,拾荒人有一个原则,只为神迹而战。如果战争种没有出现,原则上,她是不能主动操纵局势了,应该顺着变化而来。 拾荒人从不主动发掘神迹,只是在神迹将要出现的时候前去收取。这很符合“拾荒”这个说法。毕竟,你总不能把一件完好的物品丢弃,然后再以废品的名义去拾荒。 拾荒人有着这样的原则。 不过,泠越来越觉得这是迂腐愚昧的。不适应世界的变化,永远活在那一套既定的规则里,画好一个圈,不让外面的人进来,自己也不出去走走看看。她不喜欢这样,觉得这种原则无异于是在当井底的青蛙。 不喜欢,但是只能接受。 事实上,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在思考,如果降临仪式真的被打断了,自己到底要不要主动干扰进程,强行加一把火。 只是,没有思考出个答案来。 还好,那样的事情没有发生,不用纠结。最起码,暂时不用纠结。 接下来,就看着天使降临吧,看着战争种现身。 …… “伟大的秩序、死亡与判罚天使,请原谅我的愚昧,希冀你的一分神力……” “伟大的死亡、秩序与判罚天使,请你看一眼我们,来自未来的信徒……” “伟大的判罚、死亡与秩序天使,我们正遭受着磨难,希冀你体谅人间的艰辛……” “伟大的秩序、判罚与死亡天使,请你降下爱与正义的神力……” “伟大的死亡、判罚与秩序天使,你站在过去,也照顾着未来……” “伟大的判罚、秩序与死亡天使,我们欢迎你的到来。” “完全之光”像牛奶一样流溢,绵软顺滑地从祭台中间涌出去。 短暂的一瞬间,笼罩着Kabul市中心的白色光柱变得异常明亮。然后,以极高的速度猛然收拢,眨眼间,凝结成一道几乎要变作实体的光柱。 光柱伫立在大地上,不知通往了何方。 大地如白昼。Kabul的一切破败、凋敝与凄凉在光芒之下无处遁形,如同被定在十字架上,被聚光灯照耀的忤逆者。 没有了光柱的阻挡,外面气象种造成的光辐射与强烈地震势如破竹,占领市中心的一切高地。 道路开始崩裂,高楼开始垮塌; 光辐射侵蚀一切,让一切看上去都像透了光的蝉翼。 所有人都不由得眯起眼睛、抬手遮住迎面而来的光。 那光太刺眼了,刺眼到根本就不想让人直视。 他们感受到温暖、爱与正义。 为什么“爱”与“正义”这样抽象的概念能被感受到呢? 因为,天使降临了。 037 阳光照在雪山上天使安眠于大地(1.8w字本卷完求订阅啊) 秩序、死亡与判罚天使最终回应了红桃q“牧师”的呼唤,给予了一份神力。 一份超越级的符文能量。 从过去,顺着“牧师”的牵引来到现在。相对于天使阿兹拉伊来而言,是未来。 仅仅只是一份超越级的符文能量降临。但即便是这样,阿兹拉伊来浩渺伟岸的身影依旧伫立在天穹。中心那道光柱承载着祂的步伐,将祂驼着,降临人世间。 匍匐在地上的拥抱天使们不停地直起上半身,然后再拜倒。 它们无法发声,但那样的姿态和神情无比在说明,它们此刻心中正一遍又一遍吟诵着秩序、死亡与判罚天使的真名—— 阿兹拉伊来! “阿兹拉伊来,请你亲吻我!” “阿兹拉伊来,请你施舍一点怜爱!” “阿兹拉伊来,我将是你永远的奴仆!” 天使奴仆——拥抱天使们全然是为了阿兹拉伊来而存在。由梦土浇筑的它们从来不曾有过自己的意志,自它们诞生起,就只是为了阿兹拉伊来的降临而活着。 现在,阿兹拉伊来降临了。 它们,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一具又一具拥抱天使身上密布裂痕,开始蹦碎垮塌。 垮塌后的它们并没有像一般石膏像那样,激起一层尘埃。它们全然化身晶莹剔透,梦幻迤逦的光点。 那些光点就是闪耀着一切尘世之梦的梦土。曾经,这些梦土被阿兹拉伊来用来筑造天堂——那个真主安拉及其麾下神明的所在之地。 没有人真的见过天堂的样子,但是,每个人都向往着。 剩下的拥抱天使全都化作晶莹的梦土,消失在人间。作为“迎接阿兹拉伊来降临的奴仆”的它们,使命已经完成。 天使阿兹拉伊来,在神话传说中,长有四千对眼睛,四千只鼻子,四千张嘴巴,四千只耳朵,用来看、闻、听以及言说时间一切生命。祂本身司掌秩序与判罚,神话传说里给祂的形象就是如此,更有说世间所有人都在祂的监视之中,以此来教导世人恪守仁义与道德。 但,现在,众人眼中的天使阿兹拉伊来并不是这个形象。 并且,祂的形象跟影视剧里长有翅膀的天使相差甚远。 祂浑身银白色,弥盖着柔和的光晕,没有双臂,并且双腿笔直并拢,身高大概有五十米高,脖子跟脑袋差不多宽,但能看出脑袋与脖子之间的分明界限。祂的面容、五官没有任何识别度,或者说长着一张众生脸,任何人看到的祂的面容都不是一样的。 甚至说,单单只看祂一眼,会发现祂没有任何识别度,没有任何身体结构与容貌上的特质。 但,偏偏是这样的长相,让众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庄严与肃穆。似乎,祂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人世间就会是温暖与正义的。 天使阿兹拉伊来。祂站在光中,不,祂本身就是光。 银白色的,柔和的光洒落在kabul的废墟上,让黑夜无处遁形。 每个人都能得到祂降下的温暖与爱与正义。 乔巡感觉自己身上暖洋洋的,原本浮躁的心,沉闷的情绪,变得安宁且舒缓起来。似乎,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担心了。 他在这份温暖中感受到一种十分晦涩,十分难懂的信息。轻声呢喃: “这,就是超越级的能量吗?” 库耶奇娃站在旁边,挺胸抬头。她直视着阿兹拉伊来,漂亮的蓝眼睛装不下那样的光芒,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试图去感受那么一点点阿兹拉伊来的神力了,却仍旧无法把那无边无际的能量留在眼中片刻。它们拂过她的脸颊、衣裳、发丝,却不会在她身上驻留片刻。 “无法感受,无法触碰,我没有资格让它驻足片刻。”库耶奇娃说。 如果是常规的手段,乔巡一样也无法感受这些超越级的能量。 他想到了“暴食”。 这个万物皆可吞噬的特性能不能呢? 打算尝试一下的他忽然又顿住了。因为,他想起之前面对“最后审判”感受到的强烈排斥与厌恶。而天使阿兹拉伊来本身也是ysl教神话体系中的神明,有着同源的图腾。 乔巡无法这样去冒险。现在面对的可不只是“最后审判”这样由进化者使用出来的招数,面对的是真正的神明。 虽然,这尊神明只是从过去投影到现在的一丝神力所化。 但,毕竟是神,有着超越级的能量。 是比半神还要恐怖可怕的。连红桃a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的乔巡,没有任何理由在天使阿兹拉伊来面前“表现自己”。 天使阿兹拉伊来降临了。 所有目睹着这场争夺战的人,都成为了亲眼见到神明的人。没有什么惊叹,没有什么纷纷的议论,也没有悲观与恐惧,大家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阿兹拉伊来从光中走出来,然后取代掉光。 这个简单的过程,是他们究其一生都无法实现的。 今夜,一整夜的纷争与混乱。从前半夜的大轰炸,到午夜的突围战,到下半夜的高阶进化者大乱斗。自由军全军覆没,黑革也被斩杀众多五阶进化者,其他降临派势力也没有幸免于难,可以说是损伤惨重。 这份激烈的斗争,只是为了天使降临,或者阻止天使降临。 而天使真的降临后,他们似乎也只能说一句: “原来这就是天使啊……” 绝大部分时间都充当旁观者的拾荒人泠,在看到天使阿兹拉伊来终于降临后,心中是松一口气的。也正是这松的这一口气,让她明白,自己果然是希望天使降临,果然是无法固守拾荒人那些古老陈旧的原则的,果然是希望新的时代快快到来的。 今夜,她重新认识了自己。 地震与光辐射之中,周遭的一切建筑都倒塌了。唯独她站的这一座高楼岿然不动,自她双脚蔓延出的衍生符文,牢牢地将高楼固定在大地上,不受气象种的干扰破坏。 她看向人群中的乔巡,心中感到可惜。 乔巡是完美的拾荒人模板,也是完美的祭品模板。她本该让他成为拾荒人,或者让他成为祭品迎接天使阿兹拉伊来的。 但是依红这个第三者横插一脚,打断了她这美好的想法。 尽管能够理解依红的想法,但泠仍旧觉得她是疯狂的,将赌注压在一个随时都可能夭折的幼苗身上,实在是太大胆了。 当然,既然答应了依红三年内不关心乔巡的一切,泠自然会做到。与此同时,她也想要看看,这个有着让人不安特质的幼苗,是否能顺利地成长到依红所期待的那样。 将目光从乔巡身上移开,泠看向被“完全之光”覆盖的神坛。 黑革的红桃k“先生”、红桃q“牧师”与红桃j“读者”站在那里。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是要借助阿兹拉伊来这一丝超越级的神力找到、锁定并控制寄身于某种从过去延续到现在的概念中的战争种。 战争种才是今夜的主角。 而主角,总是最后登场的。 …… 天使阿兹拉伊来就展示就面前的荧屏上,every untry的相关事宜负责人都能清晰地看到祂的神貌,也能通过高阶进化者的模拟,实时在线感受祂降临后的变化,如同身临其境。 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超越级能量的强大。强大到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去进行品味和鉴别。 他们必须要以十二分的精神去思考,如果这样的存在诞生了,该怎样应对。 阿兹拉伊来降临,就意味着战争种一定会出现。 然后,他们就面临着一个问题,关键时刻已经到来,到底该怎么办? 是任由其发展,加入变化的潮流,还是保持根本的目标,必须把世界秩序的运转牢牢掌握在人类手中? 实力是选择权上最大的筹码。这句话不假。 但目前的结果是,联合军这边已经失去了用实力进行博弈的能力。之前超出预料的“最后审判”已经将联合军从实力的擂台上拉了下来,并且设了限,无法在短时间内登台。 他们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派遣半神级进化者; 二、使用大型衍生符文武器,镇压一切。 第一个办法胜率最高,但也是风险最大的。 首先,半神级进化者身体内的能量、污染状态十分不稳定,每使用一次半超越级的能量,就会加剧身体的污染状况,让图腾之下的符文对生命信息的侵蚀更加严重。生命信息被侵蚀,就可能出现进化者不由个人意识控制,被符文所控制的情况,相当于被夺舍了。这样的风险太大了,没有哪个nation愿意冒这样的险。 一个半神级进化者失控造成的灾难是无法预估的。 任何一个半神级进化者都是nation的进化者力量支柱,一般只会在境内,作为底牌与最终筹码。 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有没有资格让各个nation派出半神级进化者,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出来的。 所以,这第一个选择基本只是在脑袋里过一遍就放弃了的。 那么,留给他们的只有第二个选择。 使用大型衍生符文武器。 之前乔巡完成突围,让第一颗“湮灭—05号”爆炸,完成肃清后,各个nation都派出了控制小队,在kabul城市中的关键位置埋下了衍生符文信号标记器以及衍生符文抑制装置。相当于整个kabul都绝对暴露在衍生符文武器的打击视域当中。 这是一个先决条件,保障了大型衍生符文武器能够完成精准打击。 而这个选择的缺陷在于可能收益达不到预期。大型衍生符文武器可以说是重器,源金属材料的稀有、衍生符文的解析难度都制约着武器的数量,每一样大型衍生符文武器都是消耗品,并且产量极低。 更加关键的是,目前的技术是不成熟的,对衍生符文的利用率十分有限,无法保障其是否能够完成预期目标。 本来,像这样的武器不应该用在war之中,之前的“湮灭—05号”只能算是一种额外计划的实战试验。跟现在不同,现在再次使用的话,就是真的要当成武器来使用,这必须要达成某种目的,考验着衍生符文武器的成熟度。 如果控制不得当的话,很容易造成误伤、效果不理想等情况。 总结来说,这个选择优点是有精准打击为前提,缺点是消耗大的同时无法保障效果。 不管怎么抉择或者改变,留给他们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他们必须在战争种降临前决定好。 …… 天使阿兹拉伊来似乎的确是来散布正义的。祂降临后,kabul的一切纷争都停了下来,全都注目凝望。 这具由一丝神力所化的神影并不会表达神明的意志,祂只是顺应“牧师”的召唤前来,助一臂之力而已。 所以,“牧师”是能够控制这一丝神力的作用方式的。 这个慈眉善目的jd信徒,并没有因为假冒ysl信众而有任何愧疚。他正是有着坚定的信仰,确信自己没有愧对于天父。 从祭台上方退下来后,他将弥盖在外面的“完全之光”收起来。然后,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神坛中到底有什么。 “先生”、“牧师”和“读者”站在那里。 “读者”向“牧师”微微点头说: “您辛苦了。” “牧师”在身上点三下,食指和拇指捏着胸前的十字架说: “感受神明是一件幸事。” 他看向诺曼,说: “‘先生’,接下来,舞台交给你。” 诺曼微微一笑。他环视周围,远处的废墟上,那些幸存的联合军战士停下了步伐,没有再前来试图阻止。当然,事情已然是定居,没有什么阻止的意义了。他说: “‘读者’,现在你看到了吧。你的失败是最后一次意外。‘圆周率’设定的意外指数不会突破最后一级的。” “‘先生’,你比我们想的都要多。”“读者”点头。 诺曼看向远处高楼上的拾荒人泠,眯起眼睛,难见地十分郑重地说: “可我们还有最后的一道坎。拾荒人……” “你说过,‘屠夫’可以应付拾荒人。” 诺曼稍稍低头。他捂着胸口,沉闷地说: “可‘屠夫’不见了。我联系不到她。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才是,‘屠夫’并不是一个团队型进化者。她能力很强,但太不受控制了。” 诺曼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是自己队伍里的一员,却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 现在好了,联系不上“屠夫”。 “那我们还有对付拾荒人的手段吗?” “读者”看向诺曼问。现在黑革只剩下他们三个在这里,一个他,一个“牧师”,都不是对抗型进化者,是完全没有能力去对付拾荒人的。所以,他其实想问诺曼能不能应付拾荒人。 黑革有几件藏起来的事。 第一:黑桃a是谁? 第二:红桃a到底是不是疯子? 第三:红桃k是什么能力? 第四:是否存在大小鬼? 现在,摆在“读者”和“牧师”面前的问题就是,红桃k是什么能力。 在过往由诺曼策划的污染事件当中,他每一次都是全程充当指挥官,绝对不会亲自走进战场。所以,时至今日,大部分的黑革成员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甚至不清楚他是哪一阶。 不排除在他位次之上的黑桃a、黑桃k、红桃a和黑桃q知道。但神秘的他们,是不会主动站出来说这么些个事的。 所以,“读者”和“牧师”很好奇,在这样的情况下,诺曼是否会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但诺曼的回答,让他们失望了。他笑着说: “我当然没有能力阻止拾荒人啊。‘屠夫’就是我准备的对付拾荒人的手段,但可惜她消失不见了。” 这个回答。他们不相信,但没法问出“那你是怎么成为红桃k”这样的问题。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黑革第五位次的红桃k会是“当然无法阻止”这样的实力。 “读者”说: “难道我们只能拱手相让?” 诺曼看着“读者”问: “你认为黑革必须要拿到战争种的理由是什么?” “读者”顿了顿,回答: “控制污染生物,颠覆秩序。” 诺曼双手一摊,笑着说: “控制污染生物对黑革有什么用?黑革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不变的人数,也因为如此,黑革才能经久不衰地存续与发展下去。控制污染生物,那不是我们的目的。” “颠覆秩序呢?” “这倒是我们想要看到的。但,世界秩序从战争种出现那一刻,就会逐渐走向颠覆了。” “读者”恍然大悟,颤抖着扶了扶眼镜,说: “也就是说,黑革的目的根本不是得到战争种,只是让战争种出现。” “是的。”诺曼眼神忽然变得迷离起来,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所以啊,我才说,联合军从一开始就拿着错误的筹码跟我们博弈。虽然他们在中期反应了过来,但已经迟了。我们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不管能不能得到战争种,黑革都不会输。从‘教徒’彻底取代斯坦斯那一刻,这就是一场不会输的博弈。” “读者”感觉诺曼像一个阴险狡诈的魔鬼。即便是一本正经的他也感觉有点浑身发冷,最好不要跟这个人有什么过节。尽管不知道他具体的能力,但“读者”认为,仅仅是这一份智慧,也许就值得一个红桃k的位次了。 “先生”又一次赢了。 “不过,‘先生’,我们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天使降临吗?” “是的。” “但,为什么不做更多?” “收益与付出要在合适的区间里才行。” “我们这样,是否是在给拾荒人做嫁衣?他们什么都没做,坐享我们的胜利果实。” 诺曼摇头, “那是你不够了解拾荒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的确,我并不了解。” “拾荒人的存在太久远了,延续到现在的他们依旧很神秘。他们遵循着十分严格的原则,绝对不主动接触任何神迹,只‘拾取’自然出现或者被其他人找出来的神迹。这种做法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也许红桃a他们知道,但是他们一般不会说出来。拾荒人不主动去寻找战争种,那么就只能由我们来。” “读者”说: “总让人觉得他们的原则不适合现在的变化。” 诺曼不予评价,笑着说: “谁知道呢。”他接着说:“两位,感受好了吗?阿兹拉伊来的光辉与伟大。” “读者”和“牧师”颔首。 “那么,我开始了。” 诺曼说着手指点在眉心,一个圆形的标志以眉心为圆心扩散开。 这是提前就准备好的衍生符文。是由黑革内的衍生符文研究者黑桃q“裁判”亲自刻下的,其名叫“幻想之地”。“裁判”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解析出“幻想之地”的符文衍生排列,包含了引导超越级力量、搜寻概念物、概念物具象化等能力。 每一种能力都十分贴切目前的需求。 所以,“裁判”将这道衍生符文铭刻在了诺曼的生命信息中。 此刻,诺曼按照“裁判”的交代,在生命信心中提取出了这一道衍生符文。 早已被设定好的程序活动起来。“幻想之地”这个发光的圆环主动寻找天使阿兹拉伊来的一丝神力的投影。 与其交织,相融。 天上三节身一般的阿兹拉伊来投影在众人目睹之下,逐渐收敛、聚合。 祂本身只是一丝超越级能量的表现,这样收敛与聚合不代表亵神了。 原本伟岸的光、温暖与正义与爱全都被凝聚成一丝神力,环绕着“幻想之地”源泉做螺旋运动。 …… 乔巡和库耶奇娃都看到“幻想之地”。 “那是什么?”库耶奇娃说。 乔巡感到熟悉,这种气息。 他迅速想起拾荒人。想起拾荒人后,他就反应过来,那是衍生符文。 那道衍生符文将阿兹拉伊来的投影给收敛聚合了。 “衍生符文。看样子,是要引导阿兹拉以来的神力去锁定战争种了。” “衍生符文啊……是我弄不懂的领域。”库耶奇娃放弃思考。 乔巡也只是略懂皮毛,所以没法给库耶奇娃讲述。 “看这样子,战争种出现是必然的。” “就看各nation怎么定夺了。” 乔巡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也不是我们单个人能够扭转局面的。毕竟,war从来不是一个人的war。战场上不盛行英雄主义。” 库耶奇娃摇头, “未必啊。进化者加入战场后,就不能用传统现代war来进行分析了。单个进化者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做到扭转局势,甚至完全改变局势的程度。就像耳熟能详的那几件事,红桃a覆灭联邦集团军,两个红衣主教覆灭一个国家,三个权杖者抹杀一类污染生物……” 乔巡笑着说: “‘耳熟能详’这个成语倒是用的不错。” 库耶奇娃耸耸肩。她接着拍了拍乔巡的肩膀, “现在的我们大概只好看戏了。后面的不是我们能够参与解决的。该轮到拾荒人登场了。” 乔巡没有说话,他专注地看着那个圆环衍生符文——“幻想之地” 不知为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潜藏在其中。 他无法确定那种感觉是衍生符文带来的,还是阿兹拉伊来那一丝凝聚完毕的神力带来的。 认真看着。 他想搞明白这种熟悉感。 在他看来,任何未知的熟悉感都值得将其变得已知。 …… “幻想之地”在空间中跳跃。 看上去像是调皮的孩子拿起标准的圆片状鹅卵石在打水漂。 没入未知之处,然后冒出来,然后又没入…… 这样的过程不断循环。 战争种并非实物,是一种概念。“幻想之地”的每一次没入,都是在找寻这种概念。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面期待它找到战争种,一面又不想看到战争种真的现身这个结果。 很纠结。 对未知的渴望是天性,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天性。 一次, 两次, 三次, …… 不断地没入未知之处。 这段时间,是各nation负责人最后的决断时间了。这次过后,再没有办法,那将落入完全没有翻盘机会的境地。 “幻想之地”在其诞生的八分钟后, 在第七十六次没入未知之处后,一抹色彩在它消失的地方浮现。像大画家在画布上的一抹油彩。 看到这种变化,所有人都明白。 它找到了战争种。 争夺战的主角终于要现身了。 憋了很久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发射!” 与此同时, 同一时间, 不同音节,但是是同一个意思的指令从各nation相关事宜负责人口中响起。 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发射井在敷敷的泄压阀打开的声音下,冒出一枚枚真理。 而分部在kabul中各个未知的信号标记器发射出强烈的信号,开始诱导飞行在大气层上下的真理。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 领航员王时岸接到指令。听到指令后,他吸足一口气,通过进化者网格向位处中心区域的联合军战士说: “请各位战士在六分钟内离开以第一信号源为中心的半径二十公里的范围!” 听到这个指令,库耶奇娃松了口气,对乔巡说: “看来,他们已经做好决定了。” 六分钟,是一个很敏感的数字,刚好足够目前科技下最近的真理抵达这里。 乔巡却没松掉那口气。因为,他还没弄明白那种未知的熟悉感是什么。 “走吧。”库耶奇娃说。 乔巡微微一顿,并没有冒险留下来。他知道,真理已经在天上的轨道里了,撤离指令不是在开玩笑。 六分钟,是他们撤离的最后时间。 过了这个时间,那就是—— “真理之下,众生平等”的局面。 做好决定,就不再纠结。 乔巡同着库耶奇娃转身向外快速撤离。 打击范围是二十公里,那起码要撤出kabul的二环。 六分钟时间,比较吃紧,但不至于像之前“最后审判”的黑光那么大压力。 幸存的联合军战士们立马离开,不再逗留。 神坛上, 诺曼见到半空中涌现出第一抹色彩后,理了理领口,将袖口稍稍卷起,结成一个漂亮的倒三角,看向“读者”和“牧师”,微笑着说: “二位,我们该退一步了。接下来,是拾荒人的主场。” 说完,他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 纸上同样铭刻着衍生符文。 同样,这也是黑桃q“裁判”给他的。 一份名为“溺水”的衍生符文,衍生自一道涉及空间系的符文。 诺曼将这张纸抛至空中,上面的符文痕迹闪过一缕光,随后这张纸变大将他们三人包裹起来,像变魔术一样,三人消失于此。 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被风吹得到处飘荡。 眨眼间,诺曼三人出现在了一座小山的山巅。站在这里,刚好能将kabul收入眼中。 …… “幻想之地”自唤出第一抹油笔画色彩后,就开始以无序的方式高速运动,那样子看上去的确像是一名疯狂的野兽派画家提执画笔如痴如狂地作画。 横折、 踊跃、 竖突、 曲折、 螺旋、 环绕、 各种各样的变化轨迹相互交织,每一次变化都是完全无规律的,以至于观望着的人们根本无法从中识别出任何一点可供参考的信息。仅仅是在这种变化的信息差上,就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这种名为“凡人与神明”的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乔巡和库耶奇娃退出了十公里开外,饱受着光辐射与强烈地震波的折磨。 不过,乔巡本身穿戴了防御装备,承受起来也还算轻松,库耶奇娃不用多说,身体素质极高的她完全不在话下。 远远望去。 乔巡借助“超算视域”拔高自己的视域极限,将衍生符文“幻想之地”的变化尽收眼底。 通过共感器,库耶奇娃也算是看到了。 “没有规律,无法预测。”她说。 乔巡则是微微咬着嘴唇。他太想知道那种未知的熟悉感到底是什么了,不知是交织在阿兹拉伊来的神力当中,还是交织于那衍生符文当中。 库耶奇娃瞥了他一眼,问: “你又在想什么?” 乔巡摇头。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库耶奇娃觉得他可能有些焦虑了,正想再安慰一下,忽然感到一道爆闪从天边划过。 她赶忙看过去。kabul北部的天空上,从大概一万米左右的高空涌出一团类似于闪电的东西,但又跟闪电不同。这东西开始在爆闪过后开始向下生长,生长轨迹看上去像是一棵倒过来的苍劲大树,枝丫、枝干以及叶片都十分分明。 这像极了树状闪电的东西从万米高空向下蔓延,极高的亮度点亮半个天空。相信此刻整个阿枯柏汗国境内都能看到明亮如白昼的天空。 在这样的光芒下,残存的风雪完全被盖住,四下望去,积雪造就一片银装素裹。光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如同在天国一般的晶莹光芒。 这样的轨迹直至从万米高空蔓延到地面,同大地相接后才停下来。 完整的如同大型绘卷一般的神迹就陈列在众人面前。这寄身于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事、多少人、多少更迭之中的概念物——战争种,出现了。 完整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天空开裂了,而裂痕是晶莹剔透的。 乔巡看到这样盛大的场景,脑中再次响起消化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所得的那些认知信息,其中有一句话: “你发现,这种趋势逐渐凝凝结成一颗种子,并非说真的是种子,但你觉得,那像种子一样,一旦萌芽,将不再安宁。你将它称为‘战争种’。” “你要做点什么。于是,你将成神的方法藏在里面,以期这颗种子萌芽时,成神的方法也随之散步于未来。毕竟,只有神才能战胜神。” 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透露了一件事: 过去的神明,向未来发起了一场永生之战。祂们渴求着存续下去,而不是完成了历史使命后就消失,所以,想方设法找寻存续的机会。这种趋势,在历史的更迭之中,逐渐演化为一种几乎要逼近真理的概念。 孤高军神将这个概念命名为战争种。 乔巡想到这里恍然大悟。 如果是污染生物,就是过去那些生命为了存续而制造出来的话,战争种理所应当能够控制它们。 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但孤高军神还说,战争种里面存在着成神的秘密。那是他留下的反制那些意图存续的神明的办法。 见到被具象化的战争种这一刻,乔巡的一切疑惑与纠结都得到了解决。 而思路清晰明朗了后,他渐渐地也就反应过来,那种未知的熟悉感到底是什么。 之前,那些由孤高军神半神级骨骼制作而成的三十二万块文字块儿被他打造成临时躯体,但在突围战之中弄丢了。被弄丢的那些文字块儿尽皆受到天使阿兹拉伊来的气息,与其相融了。 所以说,那未知的熟悉感来自于阿兹拉伊来那一丝神力,是孤高军神的半神级骨骼。 乔巡屏气凝神,试图去感受那些半神级骨骼。 绵绵软软,丝丝缕缕的气息如同脆弱的蜘蛛网。脆弱但是黏着。 虽然乔巡失去了它们,但藕断丝连。相互之间的感受是没有直接断开的。毕竟,他之前是完全控制了那三十二万文字块儿的。 …… 战争种出现了。 高楼之上,原本岿然不动的拾荒人泠修长纤细的手指凌空写下一串衍生符文,随后,她一步跨前去,像是蜻蜓点水,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一抹涟漪。而她本人,则是直接来到了战争种下接大地的地方。 最底下,是衍生符文“幻想之地”形成的圆环。那一缕来自阿兹拉伊来的神力还在圆环上交织环绕。 周围亮得如同有数不清的远光灯照着同一个地方,战争种具象化后蔓延出来的“枝干”、“叶片”与“枝丫”插入大地上,将大地都变得如同珍珠一样光润。 泠弯下腰,手捧起一把被光泽浸润的土壤,闭上眼以严肃而庄重的声音说: “至高的母神,请允许我窥伺你的秘密;” “至高的母神,请与我同在;” “至高的母神,请让这颗种子生长,请让这片大地,回归到它本来的样子;” “至高的母神,我是你的女儿,我怀着真挚的热爱,请你归来;” “至高的母神……” 泠不停地言说着。 她每说一句话,战争种下接着大地的部分就勃发一分。 她虔诚而动人的言语,在这片即便是空旷的大地上,也能激发出不断回响的回声。 万籁俱静,世界安宁了。 唯有她真挚的言语,落在大地上、街道上、房屋上、雪山上、乌云里、人们的心中。 她猎猎鼓动的衣袍,似乎也专门为此刻而穿,泛起金色与黑色的光晕,让她看上去神秘而伟大。 “至高的母神……” 拾荒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而在她头顶的天空,那些代表着真理的衍生符文炸弹,划破空气,制造出隆隆雷声一般的音爆。 她从不曾有一刻,回头去看那些即将落下的炸弹。 那是对母神的不敬。 呼—— 爆炸! 一个银蓝色的小点在泠后方一百米处冒出来,三秒钟后,内部被压缩凝聚的衍生符文的排列被撕碎,链式激活下,迅速抽空备在弹头里的符文能量。符文能量以衍生符文的排列方式放射出来。 没有声音。 这并非空气动力炸弹,也不是燃料炸弹。是由衍生符文引诱的符文炸弹。 放出的符文能量战局爆炸范围的空间节点,将空间划分成规格极限的上亿个单元,每个单元中,都被能量占据。这片携带着巨大能量的空间发生一定程度的扭曲。 随后,能量放出。 银蓝色的光将泠吞没。 符文炸弹没有停下来,一颗爆炸后,紧接着又来一颗。 在高度一致的共识下,各个nation都没有藏拙,不计成本地向规划好的区域投射符文炸弹。 密集、饱和。 没有任何一丁点闲杂的空间。 四射的银蓝色光芒完全遮盖了天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到具象化的战争种。 光很刺眼,乔巡却目不转睛地盯着。 “超算视域”开到了极致。复杂的环境变化,让他的大脑算力很快达到上限。 一批批衍生符文炸弹的爆炸释放的衍生符文数量相当庞大。每一道衍生符文都非常复杂。这么多同时出现,让环境的复杂程度上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眼泪中乔巡眼中流下来。 他双眼迅速充血红肿。 库耶奇娃发现了他的异常,赶紧问: “乔巡,你怎么了?” 乔巡以一种憋住气的声音说: “太复杂了,太庞大了!我看不透。” “不要勉强自己,你现在精神太亢奋了。” “不,我一定要弄懂。” “你到底要弄懂什么?” 乔巡没有回答。 他要弄懂的事情很多。过去的神明向未来发起的战争是什么?战争种里成神的秘密是什么?战争种到底会怎么影响世界的变化?他生命中不安的特质是什么? 好多好多,他都想知道。 虽然他清楚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但,解开一些问题谜团的机会就在眼前,就在那片遭受符文轰炸的地方。他无法不尽力想要去窥伺一分。 挣扎在混乱之种的他,是断了根的浮萍,从来没有什么能给他真正的安全感。 想要不随波逐流,唯有紧紧抓住大地,或者扎下根到淤泥 “乔巡,你想做什么?”库耶奇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一些,“我可以帮你。你不要一个人冒险。” 乔巡微微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咚! 咚! 暴躁而野蛮的声音从kabul南方传过来,一圈圈冲击波将整个kabul几乎铲平。 所有还在周围围观的人朝那里看去,赫然发现一头巨兽冲破南方因为气象种而造成的瘴气,大跨着鸵鸟一般的双腿,整个上半身是倒过来的乌龟壳,壳中还有积水。从形状上可以想象,它在站起来之前,也许是一座湖泊。 前方的头颅似蛇非蛇,暴戾猩红的双眼拖着长长的虹光。 它飞快地向这里跑过来。双脚脚掌似乎有某种能量激发组织,每踏出一步,就制造出一圈冲击波。 气象种,又是一头巨型气象种! “躲开!”库耶奇娃搂着乔巡,释放出飞爪,迅速向另一边掠去,以躲开这只气象种制造的冲击波。 乔巡朝气象种看去,“超算视域”下,他看到其头顶上貌似有个人。 放大, 放大, 他看清了,那的确是个人,只不过,是个瘦长的拾荒人。 这个拾荒人驱使着气象种奔向前方的符文轰炸区。 他们这才想起,这次的争夺战一开始就报告了有两个拾荒人。 “气象种是拾荒人驱使的吗……”乔巡问。 库耶奇娃说: “拾荒人能驱使气象种,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具体是怎样的。” 他们话还没说完,又从其他两个方向冲过来两头巨型气象种。 新出来的三只气象种,加上之前的光辐射和地震波气象种,以及瘫在城市里奄奄一息的暴风雪气象种,一共六只。 拥挤在城市中,让这里变成一场大型怪兽的盛宴。 巨型气象种在拾荒人哈维的操纵下跑到符文轰炸区的中心位置,也就是战争种下接大地的地方,用它们庞大的身躯搭建成一堵坚硬厚实的墙。 符文炸弹全都落在了它们背上,无法对下方的泠和战争种造成任何伤害。 泠站在圆环“幻想之地”前面,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动过哪怕一步。而之前的符文炸弹,也没能对她造成伤害,连衣服都不曾卷过一个小边。 一连好几只气象种的出现,彻底终结了各nation试图摧毁战争种的想法。 那肉山城墙拥堵在中心区域,每一次呼吸,都制造暴风。 拾荒人哈维站在巨兽的头颅上,如同王者。 他看着周围的废墟,看着那些在远处窥伺而不敢近身的联合军战士、降临派残党,如同人看着蚂蚁。 人不会为蚂蚁而动怒, 拾荒人也不屑于将人放在眼中仔细凝望。 他们孤高,他们伟大。 符文炸弹的确能对气象种造成伤害。但它们铁了心要当肉山城墙,各nation拿它们没有任何办法。 攻击变成了无效攻击。 一股悲观的情绪因此,迅速在各nation负责人之间蔓延。 能怎么办? 手段尽出了,就是不能改变什么。 没有比这种更加令人感到绝望的。 符文炸弹的攻击渐渐变成了一种“总得努力一下”的表示。 静默, 唯有静默能够形容现在各个指挥所的压抑气氛。 指挥官和负责人们就看着那些符文炸弹落在气象种堆积而成的肉山城墙上,消解它们的能量,解构它们的血肉。什么都做到了,却唯独做不到完成目标。 战争种具象化生长的晶莹轨迹变得越来越淡。 那是要被收取的表现。 雪山上,风吹得诺曼的金发不停拍打他的额头和脸颊。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温和且迷人了。 “尘埃落定。” “读者”补上一句: “终成定局。” “牧师”宣告: “阿门。” 这一声“阿门”被风带向远方。 …… 战争种的光芒最终消失,此刻,天空放晴,初日旭光从远山的起伏之间探出,抚摸这片饱受磨难的大地。 库耶奇娃看着依然有飘雪,但已经不遮挡实现的天空,轻声说: “结束了吗?” 果然,还是无法改变。 人类面对拾荒人,又一次失败了。 她看向旁边的乔巡。 乔巡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前方。忽然,他开口说: “我心里有种感觉。” “什么?” “躁动、亢奋、暴怒……” 库耶奇娃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乔巡说的是他意识深处的伟大意志。长阶尽头的伟大意志再躁动、亢奋与暴怒着。 对于他本人而言,那种无比想要知道真相的希冀,在战争种的痕迹消失后变得更加强烈的。 他觉得,战争种可能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去了解那些事情的途径。 感受着还未断掉的联系,跟孤高军神的半神级骨骼的联系。那三十二万块骨骼,此刻就以某种形态与阿兹拉伊来的神力相融了。 还有一点机会。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人们常说“人生的意义在于拼搏”,而乔巡现在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的意义只在于“他不想做混乱中随波逐流的浮萍”。 跟红桃a的宿命; 辛渔、王时岸、拾荒人泠和“红”都提起过的他身上令人不安的特质; 甚至是置身于意识最深处的伟大意志。 都让他感到,自己是一株随波逐流的浮萍。 他想要改变。 而历史无数次说过,改变是风险的别称。 他不是一个喜欢风险的人,但是不代表他会一直逃避风险。 如果改变的机会就在眼前,并且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那他自然会奋不顾身。 反正,没有什么不能去冒险的理由。 他立即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 “第二脑”,临时意识承载容器; “符文能量屏蔽薄膜”,能够屏蔽特定的衍生符文能量; 有这两样东西,足够了。 乔巡看向库耶奇娃, “我要做一件事。” 他的眼神写满了“我必须要去”。 “冒险?何必呢?”库耶奇娃不理解。 乔巡说: “我不喜欢风险,但有人说过,我本身就是风险,仔细一想,从我踏入进化者的世界开始,风险就从未离开过我。包括我的每一次晋升仪式,都是用风险堆积起来的。” 跟红桃a的宿命,是他目前最大的风险。 用风险去对抗风险。 库耶奇娃想劝他。 乔巡摇头打断: “凯瑟,我已经没有选择空间了。” 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就悬在他的脑袋上。 库耶奇娃吸足一口气,有些发颤。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总觉得这种分别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她似乎又看到了那片冰冻长城,弟弟笑着对她说,我会回来的。 库耶奇娃问: “你会回来吗?” 乔巡看着她发颤的睫毛,微微一笑, “大概不会。” 他很清醒。 “这样,你还要去?” “我需要改变。” 库耶奇娃沉默了。她不知道理由。跟乔巡相处时间不长,但也能感觉得出来,他不轻易做决定,但做完决定后不会有一点犹豫。 “我能帮你什么?” 乔巡大步向前,边走边说: “帮我联系领航员,就说,单兵乔巡请求火力压制。” “喂,小子!”库耶奇娃大声喊:“我们约好了一起喝酒的!” 乔巡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辉光之中。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复。 库耶奇娃呼气,吸气,喉咙颤抖着,让气息一顿一顿。 她进入进化者网格,对领航员王时岸说: “你好,单兵乔巡,请求火力压制。请务必转达给指挥官们。” 乔巡! 王时岸听到这个名字时,原本已经逐渐接受失败的心,炽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闷。 乔巡要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王时岸无法知道,但这一刻,乔巡突围战的身影在他脑中闪烁。 不犹豫,将这一请求转达给各级指挥。 一时间,乔巡这个稍稍有些沉寂的名字,再次在各nation之间闪烁摇动。 他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 燕都,会议室。 议论纷纷。 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怀疑”的神色。 仅仅只是一句“请求火力压制”,没有简述计划,很难让他们做出真正有价值的决策。 单单笃信“乔巡”这个名字,这个人? 吕阳一更加焦躁不安。他没想到都到最后了,乔巡却忽然来这么一遭。 “我们,是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有人问。 所有人噤声。 “是的,。” “乔巡,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道。” 说: “我们常说进化者时代了,单个进化者的实力无法用具体的数据去量化。不像射程、爆炸范围、打击范围、当量这些可以量化。我们一边不想战争种存在,却一边以传统的思维去考量污染与进化者之间的冲突。这种思维,该变一变了。如果没有什么办法了,我们还能信任什么?不能丢掉那个念头啊。如果有战士愿意做些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去支持呢?” “这没有胜率。” “走到现在,最开始也没人觉得我们能成功。完全没有机会那另说,但现在还有人愿意努力。” 意思很显然了。 同意。 指令回馈,传递到各个地方。 “联合军其他人不愿意浪费资源了。” “乔巡是我们的战士,不是他们的战士。” …… 某个时间段,炸弹雨停了。 匍匐在地上,被一轮轮符文炸弹洗礼的气象种早就奄奄一息了。 拾荒人泠站得笔直。 “幻想之地”圆环就在她的脚下。 将其收起来,就算完成了。 又在某一刻,炸弹雨重新开始。与此同时,一枚监视弹悬浮在上空,监视 拾荒人哈维站在颓靡的气象种头颅上,摇头低语: “人类之所以人类,就是因为你是分不清局势,总是要负隅顽抗,要蜉蝣撼树。将这种行为美化成拼搏的精神,斗争的意志,也只是脆弱心灵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呢喃着,就要再驱使已经站不起来的气象种抗住攻击。 他抬手,然后手被炸了。 “治阳”的爆轰空间在他手掌心上炸开,立马叫他的手掌开花。 哈维瘦长的身影陡然弯曲一下,朝前方看去。 乔巡可没有稳稳当当地站着给他看。不能白白浪费nation的火力压制。他将每一秒都提前计算好用来做什么。 “点线面体”控制周围废墟残片,迅速在哈维头顶聚集成一块巨石,落下。 “主宰”则控制这块巨石,以极高的频率变化位置,不给哈维躲避的空间。 与此同时,“治阳”的爆轰空间全面爆开。 他要拼尽一切。 之前在海上列车获得了两块纯净符文,一块之前用掉了,现在剩下的一块被他毫不吝啬地拿出来,用来当爆轰空间的燃料。 “虫子!” 哈维谴责乔巡的偷袭行为。他迅速铭刻衍生符文,开始压缩乔巡的活动空间。 乔巡的行动轨迹在哈维眼中画出一条线,他就在这条线上布置衍生符文,像布置捕兽夹一样,等待愚蠢的野猪掉进去。 如果乔巡还是之前那个乔巡,说不定就上当了。 但是“超算视域”下,哈维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捕捉到了。 他前进的步伐猛然停下来,然后“空间跳跃”一步跨到哈维的左前方。 与此同时,巨大石块掉下来,砸在哈维的左肩上。将他半个身子砸烂。 对于拾荒人而言,肉体的损伤并不是多严重的损伤。只要还能铭刻衍生符文,那就没有伤害。 火力压制之下,气象种根本直不起身。 现在是乔巡和哈维的单打独斗时间。 但,乔巡的目的可不是单挑。 衍生符文攻击没法用一般的天赋进行化解,所以乔巡要做的就是不遭到攻击。 “主宰”和“点线面体”是他的牵制手段。 乔巡一边牵制,一边向中心区域移动,也就是向泠靠近。 哈维确确实实是被这只虫子弄得非常恼火了。 “停下。” 这一次,衍生符文是以声音的形式排布的。当他说下这个词后,乔巡旁边的空间凭空生长出一双手,将他的脚踝抓住。 乔巡下身被控制,整个人失衡,倒下,撞在气象种的硬质鳞甲上。 他再一次使出“空间跳跃”,规避风险。 连续使用空间系天赋,让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细密的血线冒出来,如同调皮的孩子拿着红笔在他身上画来画去。 哈维注意到这一点,微微一笑, “这就承受不住了,人类的身体是这么的脆弱。” 乔巡继续用爆轰空间、“主宰”和“点线面体”操纵废墟残片干扰哈维,不让他连续使用衍生符文。 本人则是快速在气象种宽大的背上移动。他没有让自己的迹象太明显。行动轨迹弯弯绕绕,像蚯蚓一样。 哈维的确受到了限制。本身他这个拾荒人就属于那种远程输出流的,在机动上很难跟乔巡这以机动为长的人拼。 他继续铭刻衍生符文攻击,想知道乔巡这幅羸弱的身躯能支撑多久。 凭空再次出现两只手,抓住乔巡的脚踝。 “空间跳跃”。 身上的裂缝变大,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继续, 一次接着一次, 哈维像是拿着放大镜对着阳光灼烧蚂蚁的小孩子,表现出童趣一般的玩心。他就要看看,这只蚂蚁,虫子,能坚持多久。 乔巡身体的裂痕不断放大, 从最开始的毫米级,变成厘米级。 撕开的伤口随着他的移动,变得更加不可阻止。 治愈系天赋完全跟不上伤势的恶化程度。 他浑身都是血,变成了赤红的人。 这幅惨状,被每个关注的人看在眼里。 他们不明白,这个战士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是什么支撑着他? 最痛苦的莫过于库耶奇娃。就在前不久,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还站在她身边。 她脑中再度闪烁那座冰雪长城,闪烁弟弟临行前的笑容。 她不得不给自己注射一支又一支神经激发剂,去压制那些痛苦的回忆。 连续七次“空间跳跃”后, 乔巡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裂开了。 皮肉从他的骨头上脱落。 哈维孤高地说: “差距,不是意志能够弥补的。” 他说完,希望从乔巡红色的脸上看到一丝丝后悔,一丝丝哀求,一丝丝恐惧。 但没有, 只有极端的冷静。 这份冷静让他感到可怕。 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恐惧? 哈维皱起眉,准备给他最后一个了结。 乔巡却忽然说: “傲慢,是我的权力。” 这句话,他之前说过,在突围的时候。 说完, 第八次“空间跳跃”发动。 没有跳向泠的方向,而是,跳向哈维。 “飞蛾也要扑火。”哈维正说完这句话,看着乔巡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 这份不安迅速凝结成实质的恐惧。 他亲眼看着乔巡原本已经垮塌的身体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膨胀起来。庞大的符文能量顷刻间释放出来。 光与热将哈维洗礼。 轰! 灼热而沉闷的气焰拔高几百米,又迅速收缩,全部注入哈维的身体。 符文能量灌入哈维身躯的每一寸血肉。 “不!” 呐喊还没完全吼出来,就戛然而止。 哈维的身影定格在光与热中。 爆炸气焰覆盖了半空的监视导弹。所有来源于这个监视器捕捉的画面的荧屏上被白色占据。他们抓紧手,掌心冒汗,迫切地想知道白光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库耶奇娃连呼吸都停了。 吕阳一站了起来,绷紧全身肌肉。 紧张, 压抑, 沉闷, 死一般的寂静。 白光持续了一分钟。这静默的一分钟里,不知道多少人心中变换了多少情绪。 画面恢复正常。 狼藉依旧是狼藉。交战的气象种背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拾荒人哈维已经消失不见了。 同样,乔巡也消失不见了。 啪嗒! 东西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枚直接大小的晶体掉落下来。 吕阳一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七三兵工厂出产的“第二脑”,能够临时储存意识。 乔巡,保留下了他的意识。 第二脑中,乔巡的意识有些虚弱。刚才的搏斗,用去了他太多精力。 几个小时前,他曾杀死一个叫古拉兰·波梦的人。 偷了一个天赋,名叫“内聚体”。 可以将任何形式的能量储存在身体当中。 “空间跳跃”这个天赋发动时,会消耗巨大的符文能量。符文能量转化的空间动能是造成身体负荷的关键。 他每一次跳跃,都将空间动能储存起来。 最终,第八次跳跃时,达到了极限。 可以说,前面他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储存能量,为了那最后的爆炸。 效果是好的, 哈维的傲慢,乔巡的疯狂,造就了这场战斗。 这场,人类第一次正面猎杀拾荒人的战斗。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高大而美丽的拾荒人泠,走进这个凹坑。她捡起地上的“第二脑”,轻声说: “你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第二脑”当然不会说话。 泠抬头看向空中的监视导弹,跨屏幕同所有人对视。 她说: “依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看。但如你所见,我要撕毁我们之间的约定。因为,某些人太不安分了。你早该想象得到,他会疯狂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说完,她修长的手指捏着承载乔巡意识的“第二脑”,举起来,展示在监视导弹 “你们的英雄,将离你们而去。” 啪嗒! 很清脆的声音。 “第二脑”被她捏碎。 乔巡,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宣告死亡。 但,暴怒不会姑息。 拾荒人泠捏碎“第二脑”后,忽然皱起眉。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里似乎有什么在搅乱。 一番查看后,她发现刚刚被自己收取的战争种正剧烈颤抖着。 随后,那熟悉的气息再次流溢出来。 那是—— 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 泠眼睛忽然变大。她反应了过来,将山体坟墓中文字块儿被捷足先登,在基地车上感受到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以及现在的情况全部联系起来。 她反应了过来。 乔巡要以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掠夺战争种! 刚刚自己捏碎“第二脑”的行为,让他的意识侵入了自己的意识之中。 “停下!” 泠大声呵斥。 没有人知道她在呵斥什么。 此刻,乔巡以“命理循天”解析了战争种,找到了包裹在战争种的三十二万块文字块儿。 他以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命令它们, 归位! 于是乎惊人的一幕出现来了。 泠忽然半跪在地,捂住眼睛,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不!” 她的手被撑开,一束灰白色的光从她左眼中涌出来。 那不是光,那是由孤高军神的半神级骨骼雕刻成的一个个文字块儿。 文字块儿迅速在空中汇聚成人形, 乔巡的形状。 此刻,他手中铭刻着一串衍生符文,“幻想之地”,而在这里面,包裹着战争种以及一丝阿兹拉伊来的神力。 乔巡看着泠说: “不要随便捡起地上的东西。” 泠站起来,怒吼: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她抬手,顷刻间铭刻下密密麻麻的衍生符文,布满了整个空间,完全包裹住乔巡。 她没有留手,非要将乔巡彻底抹杀。 乔巡也变得疯狂起来。 他意识深处的伟大意志以暴怒回馈。 “来啊,一起粉身碎骨!” 他当着泠的面,将“幻想之地”吞噬瓦解。 战争种露了出来。一团荧光。 同时,天使阿兹拉的神力也解析了出来。 看到这丝神力的瞬间,泠面色大变, “你疯了!没有‘幻想之地’,神力无法控制的!” 乔巡狠狠地说: “我说了,粉身碎骨!” “疯子,你是个疯子!” 泠眼中闪过恐惧,她疯狂催动衍生符文。 她要逃走! 她才不会跟乔巡同归于尽! 快跑! 她脑中只有这个念想。 衍生符文撕开空间。泠半个身子刚迈进去,不受控制的神力爆发了。 超越级的符文能量瞬间融化她还在外面的身体。 这一刻,只有光。 乔巡眼中充盈着光。 光最终也将他吞没。 “绝对的力量,是暴怒的图腾。” 这句话定格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刻。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照耀在kabul的大地上。 这座化为废墟的城市,在这一刻呈现出别样的美感。 远方,雪山上。 诺曼沉默了。 就在刚刚,意外指数突破极限,达到最高级。 这意味着他们失败了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要进行最终计划, 但最终计划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战争种已经被毁灭。 天使阿兹拉伊来的那丝神力找到了战争种,也毁灭了战争种。 “读者”说: “结束了。” “牧师”说: “阿门。” 阳光照耀雪山,绚丽洁白。 诺曼转身离开,消失在白茫茫一片中。 他将永远记住乔巡这个人。 库耶奇娃看着天空,默默流泪。 今天,她又失去了一个好弟弟。 王时岸沉默良久,低沉地对着进化者网格里的进化者说: “亲爱的战士,你们好: 我怀以激动的心情通知你们, 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我们胜利了。” (本卷完) 卷末感言 这一卷写得很累。 查阅资料累,过审累,编排大纲累。 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完结章的大纲是修改过的。 在这里说一下原来的大纲改动处: 第一:卢泽源之死。原定的大纲,卢泽源需要传递信号,中途遇到了拾荒人哈维,再次面对拾荒人,他感到恐惧。想到死去的妻子,他最终以牺牲的代价,将信号发射出去。 因为卢泽源妻子之死在大纲中跟五年前的“变故”有关。变故不能写。 第二:**的想法。事实上,**看到乔巡,想起了五年前,心理路程啥的。不能写。 第三:其他国家的进化者表现。全部砍掉。本来乔巡是要认识一个来自非洲的黑人小孩进化者的,由他引出污染过后的非洲的情况。不能写。 第四:库耶奇娃对未来的展望。涉及康主义。不能写。 第五:各国对战争种的态度。不能写,涉及制度矛盾。 还有一些细则就不一一陈列了。 我原本预计在各种冲突之下把剧情推向高潮,但现在少了点内容,不知道在大家看来会不会受到影响。 其实我想说为什么看似正常的内容,在这本书里不能写。还是因为世界观架空没架空彻底,从第三卷开始,大量出现真实国家地名……简单来说就是被打记号了。一旦我的新章节里出现诸如GJ、LD、MZ、ZZ、ZhanZ、GM之类的词汇,就会被审核。所以我用了许多英文。 所以啊,为了安全,后面的剧情里,我得删去一卷。 就是“变故”那一卷,全部删除。当然,我会保留关键的内容,在其他卷里表达出来。 今天修改了六个小时,码字八个小时,挺辛苦的,希望大家还是正版支持一下吧(还好今天工作轻松,摸了一天鱼,要不然今天都写不完)。 下本书,写点轻松的。仙侠,都市日常,轻恋爱三个题材中选一个。 好吧,就这样。 下一卷:执事。 明天休息一下,小更四千字。 001 一个人的地震 2036年3月12日。 距离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已经过去了一周。国际清洁队依旧忙碌在Kabul及其周边城市的废墟上,他们穿戴着厚实密闭的装备,排查一切安全隐患。 降低污染值,回收装备残片是他们需要做的。 GHG这边,王时岸被委派为临时监督员,主要负责回收GHG的衍生符文武器装备残片,防止被其他人捡到。在“清朗线”的帮助下,进展非常顺利。Kabul外面的原野上,陆上基地车停靠在一座矮山下面。基地车原本的观察员成为了临时车长,正在指挥检修基地车的损伤部分,检修完毕,专业人员验收没什么问题后,他们将启程跨过山脊回国。 令人感到失落的是,004号陆上基地车的原车长卢泽源,在争夺战中牺牲了。 春天的Kabul还是有些冷,山上的雪没有滑完。特佩马拉詹山与兴都库什山交接处因为山体滑坡,露出了一座山体坟墓,各国的科考员正在调查研究。让他们惊喜地是,在这里发现了源金属残片,符文光谱分析过后,起码有两千年的历史,这有可能成为研究两千年前进化者历史的关键遗址。 但,同样,令他们遗憾的是,墓穴墙壁上有明显的蚀刻痕迹,可惜,蚀刻的本体全都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线索。 发现了点东西,但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这让科考员们非常不甘与失望。 在跟上级申请后,他们选择开山,试图寻找更多的遗址。 轰隆隆—— 大型开山机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坳。声音掠过山缘,冲到天上去了。 而此刻,天上的某架军用运载飞机上,库耶奇娃靠着机舱壁,低着头,眼神有些呆滞。她右手指尖把玩着一块小型仪器。这是共感器,可以用来跟他人共享感官。这理所应当是一对的,但可惜,现在只剩下一只,另一只,永远消失在那个夜晚了。 “凯瑟,你还好吗?”她的战友问。 库耶奇娃没有听见。 “凯瑟?” 她回过神来,收起手中的共感器,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凯瑟,你怎么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库耶奇娃看向坐在同一个机舱里的战友们。他们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这么一场艰难的战斗赢了,按理来说,就算不会很高兴,也不至于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失落表情才是。 库耶奇娃一对漂亮的蓝眼睛静谧得像是深夜下的湖泊。 她笑了起来。苹果肌往上挤,将眼眶抵住,就成了眯着眼的样子。她说: “没有。只是觉得之前的战斗自己还有做得不足的地方,正在复盘呢。” “放松一下吧。你太紧张了,我们也是。” “对对对,等回国了,我们找个好地方,尽情地喝几杯。” 库耶奇娃的心忽然像被刀刺中,抽痛起来。她抵住胸脯,笑着说: “好啊。” …… 吕阳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面前是一份人事档案。 他看着这份档案许久许久,眼睛都变得干涩了。他似乎忘记了怎么眨眼。 档案上印着三个大大的字—— 【已死亡】 这三个字的笔画构成似乎分解了,重新拼凑在一起。拼凑成一把刀,刺向吕阳一。 他恍然失神,有些不明白一件事。 “或许,以他的优秀程度,基因熔炉计划很容易就撑过去了……其实,没有必要派他去那里……” 想着这些,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太过马后炮了。 如果没派过去,那争夺战也赢不下来,世界的局势就会变得更加混乱了。 从大方向上看,这个指示是非常正确的。 “是啊,那是大方向……” “但,人又怎么会没有点私心……”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进来。” 警卫员伍左推开门说: “**,委员会的新闻团队已经到了,就在外面。导演说,纪录片可以开始拍了,问一下你这边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指示。” 吕阳一站起来,背着手,站得笔直。他正声说,一边往外走: “我要好好跟他们讲讲,乔巡同志的事迹。”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远了。警卫员伍左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跟随他十多年,忽然觉得,他似乎真的开始变老了。 …… 自从那次大型污染事件对知冬市造成极大的破坏,经过三个月的重建后,这座有着顽强生命力的城市,如今显露出比之前更加蓬勃的生机。 大概也因为Nation对其的灾后重建拨款抛出了大手笔。 毕竟作为GHG第一个出现大型污染事件的大城市,相当于就是一个展现国家治理污染、维护稳定、灾后重建以及保护公民的能力的窗口。全世界都能通过知冬市的恢复速度和状态,感受GHG这十年来逐渐成为世界一极的身后底蕴,以及强大牢固的治理能力。 知冬市现在是一点都看不到遭受过污染破坏的痕迹了。 工商农金融等等各行各业如火如荼,一辆又一辆城建资源车在专用车道上高速行驶。这些车运输着用于新型基建的资源。新型基建全名叫污染防治与应对工程基础建设。主要涉及监测用的监测总站与区域节点、及时相应的报警设施和封闭装置、防御突然袭击事件的地下庇护所以及进行攻击的城市用对污染生物武器装备。 这一套基础建设已经在燕都市经过验证了,是全球最先进的城市新基建。 知冬市是第二个试点城市。预计,将在五年内,全国主要城市全部建设完毕。 作为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总负责人,周思白这段时间忙碌得很。他需要与“塔”分部中心以及共进研发委的相关部门进行接洽,共同指挥新基建的项目安排。 就在这百忙之中,他还是收到了来自远方的噩耗。 这天,队员们眼中“山不倒他不倒”的周思白破天荒的请假半个上午,也就是两个小时。到知冬市詹白江的人工湖去散了散步。看看归来的候鸟,跟着那些喂鸟的老大爷们一起聊了聊天。 似乎,聊一会儿天后就好多了。 下午,他一如既往地回到工作岗位,继续指导基础建设。 五点半,放了学的五茂纱绪莉准时归来。吃过饭,在自己的老师那里上完两个小时的课后,她开始了日常的训练。 纱绪莉的日常生活非常规律,除了偶尔会以实习生的身份跟控制小队一起去执行一些普通的污染事件外,基本就是宿舍、学校与训练基地三个地方来回走。 她不去想那些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会想的事情。 也许,她应该交一两个朋友,可以在放了学后,一起约着到附近新开的甜品店逛一逛,感受甜蜜的芳香;也许,她应该跳动着一颗懵懂之心,站在下午的篮球场外面,看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们出神;也许,她应该在星期日,怀揣着一颗期待之心,跟友人一起走进电影院…… 她都没有。 她的生活里只有学习、训练与必须的吃穿住行。 在教室里展示智慧,在训练基地挥洒汗水。纱绪莉从来都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丰富。她很幸福。能够在专业的训练基地训练,可以观看各种厉害的进化者们的作战记录,听十分博学的教导员讲述污染与进化相关的前沿知识。这是以前在馆山市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全都在她面前。最让她感到安心,以及充满期待的是,她的努力很明确,她的方向一直都不变。 她期待着,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一定!她这样在心里说,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会非常努力,将每一滴汗水都用在最合适的地方,给你看看,纱绪莉是一个很棒的孩子。 哦不,纱绪莉已经不是孩子了! 她看着训练基地外的璀璨的灯光,在那灯影中看出一个人来。 是周思白。 “周队长,晚上好。”纱绪莉站起来,弯腰行礼。 周思白看上去有些累,眼角的皱纹比之前浓重了一些。纱绪莉想,应该是他最近太过忙碌的原因吧。 周思白问: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纱绪莉轻声说: “有时间的。” “我们到外边说吧。” “很重要吗?”纱绪莉跟着周思白边走边问。她望着周思白的侧脸,表情变得很认真。 周思白稍稍一顿,点头, “是的,很重要。” “哦。”纱绪莉更加认真了。 训练基地外面的绿地小公园里。周思白跟纱绪莉一前一后慢步向前。 树影婆娑,风一吹,就将灯影摇得支离破碎。 周思白问: “纱绪莉,来这里已经快四个月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过得非常充实。” “那,你努力的目标,或者说来之前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有没有变呢?” 纱绪莉一口说: “没有。从来都没有变!” 周思白停住。他回头看向侧后方的少女。 纱绪莉穿着训练服,收拢的头发稍稍垂在后颈,一些零碎的发丝漏在外面,夜风将它们吹得扑簌簌摇动。她张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中映着人影、树影以及灯影。安静娴雅的模样在这份略显得倔强和执着的气质里,处处都流溢着蓬勃的青春气息。她细长的脖子,因为有些过分认真而微微发红。牙齿咬着内嘴唇,让嘴唇看上去显得更薄,也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坚定。 周思白扭过头,眼角的皱纹更加深了。 他多想笑着说,没有就好,要继续努力哦。这样的话,能非常愉快地结束今晚的散步。 但是他不能。 “纱绪莉,有没有想过换一下目标呢?” 纱绪莉顿住。她眼角稍稍卷起, “我不明白,周队长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也许,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的。进化者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以前的思维不一定适合以后。你的目标更加更加明确,更加具体才是。” “我的目标很明确。并且,这能激励我训练。我觉得很好。” 周思白鼻息稍稍变重, “你终究是要进入战场的。在战场上,不乏那些能够影响意志与精神的天赋。因此我才说,你需要更加具体的目标,而不只是情感上的一种向往。” 纱绪莉还以为他是认真在说以后的战斗相关的事情。她认真思考了一下,问: “那我该怎么做呢?” “首先。你要学会接受一些经常会出现在战场的事情。” “比如?” “比如负伤。” “我可以。” “比如……死亡。” 纱绪莉这个年纪听到“死亡”这个词,其实有一种出于本能的陌生感。她没有亲眼见过死亡。家庭里的老人都还健康。只是以前在镇上参加过一些跟家庭有亲戚或者朋友关系的人的葬礼,但她并没有什么情深意切的体会。 所以,听到“死亡”,她眼中稍稍露出迷茫。 “虽然我几乎没有接触过。但我会做好准备的。我知道,一个战士,需要有‘我可能会死’的较远的考虑。” “那,战友的死亡呢?比如你以后成为控制小队的一员,你的队员死亡了。甚至于,我,可能也会在某一次污染事件中死去。这些,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纱绪莉是不懂得生死观这种哲学思考的。她只是本能地对死亡有些排斥,不安地问: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如果这是一堂课程的话,应该在教导室里讲。周队长,你是有什么危险的任务交给我吗?” 周思白看着她。 直到这个思考,纱绪莉也还是在想,“死亡”可能是跟自己有关的,而非他人。 他不知道说这个少女是过分纯情了,还是的确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离别。 周思白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在今晚,给她留下痛苦的回忆了。 他闭了一下眼,深深吸了口气,趁着夜风,说: “纱绪莉。乔巡死了。在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中,他……” 后面的话,纱绪莉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只感觉天在转,地在转,摇曳的树影像鬼魂的利爪和长发,柔和的灯影变得昏暗,如同来到了地狱边境。 春天的知冬市一下子就冷得像是凛冬。 雷一样的声音似乎从远方落了下来。世界像一只大鼓,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擂响了。 “啊,地震了吗……” 的确,地震了。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地震。 002 献给我挚爱的朋友 雾气氤氲,水声洒洒哗哗。 簌簌的暖流从曲线上滑过,晶莹的水珠在暖灯下,映照出水波,投在印刻有花纹的墙砖上。缭绕的香气沁人心脾。从发丝、脖颈上淌下的水该是汹涌澎湃的,在山陵、峡谷与起伏的大地上,送去化雪一般的朝气。而淅淅沥沥,从指尖流淌滴下的尚有暖意的水珠掉在地上,撞得粉碎,激射开的更小的水珠向四周弹出一小段距离,然后落在地上,汇入涓涓细流,一起到下水道去了。 泡沫之下遮盖的,是青春与美丽。 眼中迷离的雾气,给这个春天,增添一丝燥热。 她从水汽中走出来,长长的黑发还是湿乎乎的。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浅浅的湿痕。暖色的灯光将她照得似刚刚打磨后,从水中捞出的远山玉一样。 站在落地镜前,南雫瞳尽情欣赏自己。 她分别捏了捏自己的脸、脖子、肩膀、胸膛、腰肢、垫部以及大腿。 “这不是很好吗……青春,羞涩,嗯……”她想了想,一拍手,笑着对镜子说:“充满未来!” 这可是充满未来的身体啊! 她激动地揽来一条浴巾,在胸侧打个结,也不顾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赶忙跑进卧室里,找来手机,打算拍下一张“少女出浴图”,发给某个人。 大拇指就要按下快门的时候,她顿住了。 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不对不对……太大意了,居然打算就这么简简单单拍张照片发过去,肯定不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对方只会点开照片看一眼后,在心里说,啊,就这样啊,真是挺一般的。 美少女南雫瞳怎么能容许别人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美少女就应该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美少女!必须要好好经营自己才行! 南雫瞳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没有用吹风机吹干,而是保留一点湿意,实现那种富余光泽,不缺滑润的感觉。搭配暖色的灯光,就有一种“秋意朦胧”的意境了。 然后呢,侧躺在床上,左腿甚至,放在下面,右腿稍稍弯曲,膝盖要突出去一点,脚踝关节撑直一点,大腿交叠的地方稍稍用力,将腿部挤一挤,把腿部的肉往外压开一点。垫部呢,要靠腰肢发力,收紧背部肌肉,微微往后压,让脊椎保持一点压力,这样能让垫部和腰部相接的曲线更突出好看。 上身可以稍稍随意一点,不过,最重要的是!必须要让胸膛有挤压感,不管大小分量怎么样,弧线要留出来。她觉得她其实不算小,虽然没有那种走起路来颠簸的感觉,但肯定是最标准,最具美感的! 在这方面,南雫瞳超有自信。 美少女的肩膀可是第三领域!南雫瞳这样想着,右肩微微往下巴靠一点,将锁骨露得分明一些。 最重要最重要的来了! 表情! 这个状态下,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慵懒……柔和……困倦……满足……喜悦……思念…… 南雫瞳想到某个人那一副跟别人欠他钱一样的严肃表情,立马露齿一笑。 要,调皮! “OK!” 一张完美的“美少女出浴图”就好了。 南雫瞳坐起来,好好检查一遍,挑不出什么毛病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得把这张照片藏在每个月一次的成长报告里了,让某人检阅成长报告时,忽然看到这张照片。 南雫瞳拧着眉头,闭上眼,脑中模拟可能出现的情况。 某人认真地检阅成长报告,看完出勤记录,看完训练记录,看完数值检测,看完任务记录,然后翻篇……一张照片! “哇,惊喜!”南雫瞳睁大眼睛,惊声说。 然后,她往后一倒,倒在床上,脸上充盈着幸福的表情。 肯定会是这样的吧! 她迫不及待地将这张图片发送到自己“塔网”账号中,然后放在本月份的成长报告记录当中。整理好,编辑成文件,打开通讯录,选中第一排“特别关心”栏目唯一的那个序列号,然后,发送! 好期待——啊? 南雫瞳看着信息回馈,顿了顿。 【发送失败】 “失败?” 难道他把我……拉黑了! 南雫瞳猛地坐起来,瞪着眼睛,生气地说: “可恶啊,难道真的会有人拉黑一个美少女吗?!” 她又试了一遍,还是发送失败。 怎么回事呀! 然后南雫瞳注意到窗口下面有个提示。她点击一看,一串说明跳出来。 【当前序列码已注销】 “……注销?” 南雫瞳忽然顿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屏住一口气,然后开始查询“塔网”账号序列码注销的情况。 第一、用户主动注销; 第二、用户死亡。 “肯定是第一个原因吧!” 南雫瞳屏住的一口气猛地吐出来。这一次呼吸连带着让她的肩膀都剧烈颤抖起来。她的脸部肌肉开始发颤,拉扯眼角和眼眶的皮肤,将睫毛同着眉毛一起弄得扑簌抖动。 这是紧张的表现。 她很紧张,紧张到打开手机,寻找联系方式的操作都变得十分不利索了。 找到那个电话号码,打过去。 对方已关机。 “肯定是第一个原因,肯定的!” 南雫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她连好好整理一下歪掉的纽扣的时间都没有,灯也忘了关,手机也忘了拿,慌慌张张地就出了门。 她在夜中奔跑。 长发因为还是湿润的,飘不起来,反倒给她带来春日的料峭寒冷。 “部长!部长!” 她跑到“塔”东京分部中心部长釜原健介的办公室外面,急急忙忙地敲门。 “进来。” 釜原健介正在看书。现在是下班时间,但他习惯下了班后在办公室看一会儿书。 南雫瞳知道他这个习惯,所以才跑来找他。毕竟,部长就是她的直任教练。釜原健介认为南雫瞳是非常有潜力的新生,所以一直是亲自教导她。 “怎么了,瞳?”釜原健介放下书,问:“是训练出现问题了吗?” “部长!”南雫瞳现在乱糟糟的,哪里顾得上什么美少女的面子,“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怎么样了!” 釜原健介觉得奇怪, “怎么这么着急来问这个?” “怎么样了!”南雫瞳急着问。 釜原健介手掌压了压桌子,说: “联合军胜利了啊,之前讲训大会说过了。GHG的进化者力挽狂澜,主导了最后的胜局。” 大会上还说了,这一次神迹争夺战GHG的决定性胜利,奠定了从此世界领航员将正式从联邦转移到GHG的局势。 “但,是哪个进化者呢?部长,你没有说啊!” 釜原健介问: “瞳,到底怎么了?你看上去好着急。” “你说嘛,部长你快说嘛。” 釜原健介说: “他的信息目前还没有公开,我得到的情报也并不完整。要解密的话,需要神迹争夺战完全完结了才行。我目前能知道的就是,那名进化者牺牲了。他选择了利用超越级符文能量与战争种同归于尽。他是个英雄。” “不可能!”南雫瞳忽然大声说,“他不可能死!” “瞳,你怎么了?”釜原健介又问。 南雫瞳大叫: “就是不可能!” 她飞似地跑出去了。 快跑, 跑得越快越好。 她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狗屎地方了。 什么进化,什么冒险,全都是骗人的! 只有欺骗!每个人都欺骗我,每个人都不是真心喜欢我! 他为什么会死呢? 不,他不会那样死掉。明明那么危险的时候,都没有死掉,他明明那么胆小,那么谨慎,肯定不会当什么英雄啊!他明明说过,他只会藏在别人背后,藏在影子下头,不让太阳把他的影子照出来。这样说了,还去当什么英雄啊! 他肯定,肯定是找到了新的冒险! 对的,肯定是这样! “一起冒险啊,你得等我啊!” 南雫瞳撞进风中。她不敢停下来,好像一停下来,就要痛苦得抓耳挠腮,伤心得想死掉算了。 “瞳!” 釜原健介在后面大声喊。 部长的声音吵醒整个夜晚,一时之间,分部中心到处的灯都亮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不顾一切向前跑的南雫瞳。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啊,求求你们了……南雫瞳是个想要变得乖巧的叛逆少女。 她要逃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谎言,只有数不清的冒险的地方。她在那里,可以变成一支笔,可以变成一只猫,可以戴上红色的美瞳,染一头漂亮的银白色头发,然后笑着说,是不是对我心动了啊! 她明明在努力向前奔跑,但那样的地方却变得越来越远。 一道白光在她眼中闪过,将她的神经麻痹。她在摔倒之前,被及时赶到的釜原健介扶住。 “瞳。”釜原健介想到了些什么。 他知道南雫瞳是为了某个人才加入“塔”的。也许,那个人,就是神迹争夺战中那名英雄。 他看着南雫瞳眼角闪耀的泪珠,低声说: “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就好了。” 医护人员赶过来,将南雫瞳带走。 夜晚的风忽然变得很大,将绿化带里的树吹得不停摇晃,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釜原健介看向远方,阴云在天空集结。 “又要下雨了。” …… 从飞机上下来, 从机场里走出, 高挑的红色马尾跟着飒爽的步伐,有节律的跳动着。它的主人也许是一名朋克音乐手,或者重金属摇滚乐爱好者。不过,她穿着制式服装,明显是一名进化者。那就是……喜爱重金属摇滚乐的进化者。 可惜,辛渔并不喜欢那些。 她刚从日本北海道回来。 那三头巨型气象种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解决,北海道北边不少的小岛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本来那里就很冷,现在被气象种走了一遭,变得更加像是极寒地狱。那里现在已经住不了人了,一脸狼藉。 后续的环境恢复会很艰难,不管是污染气息地排除,还是地质结构的稳定,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人力与物力资源。 不过,那跟辛渔没关系。她只是作为特遣队队员,奉命去那里讨伐大型污染生物而已。 这个月里,她遭遇过非常危险的污染乱流,也得到了极大的进步。 天赋“时间锁”现在可以全面用于战斗了。最大的收益应该是在作战过程中,她逐渐学会了不依靠外力,自主控制体内污染气息的变动,能够在战后,将污染值迅速降下来,避免被异化的几率。 拥有了这个能力,意味着,她可以脱离控制小队,当一名作战单兵了。 事实上,她的确喜欢一个人行动,因为做任何事,都能一个人全权掌握,不用去调节跟其他人的关系,情报什么的也好整合,默契更不用说。她想,自己之后是应该学着当一名作战单兵,去做一些以组织的名义不能做的事。 辛渔出挑的气质在大街上太过显眼了。她的步伐干净利索得像是学过走T台。 回头率拉满。 不过,她的目光是一点没有往其他地方移动过,只是向前。 不停地向前。 终于,她在一间花店前停了下来,稍稍驻足后走进去,买了一束花。 接着,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说: “去玉兰山路199号。” 司机应下来,油门儿一踩,扬长而去。 半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辛渔捧着花,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管理员带着她绕过盘旋的山路,去到一座独立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名字和照片,只有一句话: “伟大的战士之墓”。 和时间: “公元2036年3月24日立”。 这两句话写在墓碑的一侧,中间则是空着的。或许,等到时间过去很久,等到一切都可以解释后,中间空着的地方会出现名字,会出现照片,会出现墓志铭。 什么都会有的。 墓碑前已经摆放了很多花了。有的甚至枯萎了,干枯的花瓣变得十分脆弱,风稍稍一吹,立马就裂开,扑簌簌地掉下来。 这表明,她来迟了。 是的,她回来迟了。 辛渔摸索着墓碑一会儿后,放下手中的花,然后转身离去。 从装花的套子上掉下来一张长条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献给我挚爱的朋友”。 003 一块会思考的石头 海风将深海的咸腥味儿带到了奔巴岛上。遥望远洋,黑蓝的海水与深蓝的天空相接,似乎有什么存在于那里。 蛰伏。 …… 因为特殊的珊瑚虫的缘故,奔巴岛南区下坳口的一座鱼村东边四百多米远的海滩在炽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粉蓝色。“粉”和“蓝”放在一起来形容这片沙滩的颜色,不那么主流。当然,这片沙滩曾经也如跟其他沙滩一样,是海蓝色交杂着沙滩的干黄与礁石的绿褐的。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奔巴岛在这些年里,跟大陆脱离得有些久了。当然不是她的国家坦桑尼亚愿意放弃这个重要的港口以及丰富的海产资源,而是“污染与进化”变革以来,岛屿和大陆之间的海峡被狂暴的雷霆、匍匐在海面下的污染生物以及失去了海洋环流节律的海浪给切断了联系。 坦桑尼亚并不是很强的国家,进化者时代以来。国境内自主觉醒的进化者可不少,加之这个国家本身就是沙堆砌起来的城堡,可受不住大风大浪。陆地上的冲突可是一日比一日激烈,在编进化者与非编进化者、进化者与普通人、进化者与污染生物、普通人与污染生物……种种冲突,是把这个小国搞得一地鸡毛。 不过,比起非洲大陆上其他更加孱弱的国家,坦桑尼亚已经算是表现得不错了,起码,现在还叫坦桑尼亚,地图上的板块还没彻底少掉哪一部分。 对于失去联系的奔巴岛。他们也相信,等污染危机过去了,就能重新建立联系。 事实上,相对于一团糟的坦桑尼亚陆地部分,奔巴岛这座不大的海岛,反而要安全和平得多。 没有极端的气候。明明几十公里外的陆地海滩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强海浪的袭击,这座海岛却平静得像是一年里最风平浪静的时候。 明明现在是晚秋,由深海气象种干扰的印度洋环流正好从这边经过,这里却没有哪怕一天遭受过海啸的袭击。 奔巴岛比起外面的世界,平静得像是世外桃源。 尽管这里并不富裕,但不用担心各种灾害、污染生物以及暴动的进化者组织,不可谓不是桃源,加之跟外面断了联系,那就是切切实实的“世外桃源”了。 唯一说得上反常的就是那片粉蓝色的海滩了。位于赤道附近的奔巴岛,即便是在晚秋,也还是炽热的。 灼烈的阳光照耀下,海滩上那些粉蓝色珊瑚虫奄奄一息。而当它们褪去丑陋的外壳后,就会露出包裹在里面的结晶物体。这是让这片海滩呈现出这样色彩的关键原因。 将近一年以前,奔巴岛上唯一算得上城市的查克查克市迎来了一名客人。 这名客人说,不久后的奔巴岛将成为一处矿物出产地,希望市长能够组织岛上的居民区收集。他将以极高的价格采购,并且给予在混乱时代十分珍惜的黄金充当货币。还会提供一些必需品,诸如蔬菜、布料、各种加工品等等。 客人很阔绰,市长怎么会放着生意不做。当即就颁布法令,组建正规的流水线,从前段的收集、晾晒到中段的清洗、风干再到尾端的储存收纳,样样齐全。 即便是发展奔巴岛核心产业的捕鱼业,这位市长也没有这么上心过。 答案也显而易见,客人说的矿物资源,就是那些粉蓝色珊瑚虫蜕皮蜕壳后的结晶物体。 岛上的人不知道这些漂亮的,像是宝石一样的矿物有什么用途。他们只知道,这些能换取大量的货币以及黄金,还有各种岛上获取不到的生活资源,香料、蔬菜、布料、塑材、药品等等。 这些都是跟坦桑尼亚陆地失去联系后,岛上所急缺的。 市长这么上心是有情可原的。这可关系着奔巴岛能不能撑到跟陆地重新建立联系。 客人会在三个月,也就是每一个季度来收取一次。 现在是秋天的最后一周。客人将在一周后抵达这里,用生活物资、黄金等等来收购矿物。 最后的几天,一定要更加认真地采取矿物,保障矿物的完整率,要让客人感到满意才行。市长知道,这位客人大概是现在库巴岛唯一的物资供应商了,必须要让他满意才行。一旦断了物资,奔巴岛很快就会变得十分混乱。 所以说,市长对部下一再强调,不要让流水线上的工人们懈怠,宁可多给他们分配一些物资,也要让他们更加认真地工作。 奔巴岛下坳地的铁卡来村。 世世代代捕鱼为业的村民们,现在按照市长的要求,放弃了捕鱼,基本上一整个村子,长胳膊有腿儿的,走几步路不至于大喘气的,都在海滩上采矿。这些一度终日飘荡在海浪上的渔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习惯天天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四百米外的粉蓝色海滩上,两百多个村民多均匀地分布在海滩上。这场面看上去像是大型的赶海现场,只是他们脖子上没有挂着摄像机。 他们戴着橡胶手套,手持一柄特制的采矿钳,另一只手则提着葫芦形状的收纳瓶。瓶子是用铝打造的,外面没有什么釉彩和团,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让这里看上去像是大地星空。 特制的采矿钳能够很轻松地剔下挂在粉蓝色晶体残存的珊瑚虫尸体。它们腥气扑鼻的尸体蒸腾出的水汽,在阳光下几乎凝结成淡淡的烟雾。 用钳子夹一下,粉蓝色的烟雾立马从口器当中涌出来。 这场面看上去容易让心理柔弱的做噩梦,实在是严重的精神污染。 采矿的村民们也是适应了非常久,才不至于被迷乱的色彩与烟雾冲晕,做噩梦。 十三岁的少年布吉卡萨四肢健全,作为家庭里唯一的男丁,他需要在这片海滩上采矿来补贴家用。去年秋天,海浪最凶猛的那几天,他的父亲消失在了大海上,再也没有回来。 家中只剩下他和体弱多病的母亲。 布吉卡萨承担着照顾母亲的义务,将采矿工这份工作做得十分认真。他害怕失去这份自己唯一能做的工作。那样的话,生病的母亲将无法得到药物支援,镇上的医生也不会来给她看病了。 他格外认真,一点都不敢偷懒,生怕被监工们看到,然后克扣分配到他家里的资源。 布吉卡萨穿着厚重的水地靴,避免被尖锐的珊瑚虫壳给扎伤。这些珊瑚虫是特殊的,被扎到后一定免不了一场痛苦,严重的话可能会感染。现在的奔巴岛药物资源吃紧,稍不注意就可能死掉。 当然,比死掉更加可怕的是被污染。虽然布吉卡萨没有亲眼见到过被污染的人,但他听同村的人说,奔巴岛本区那边的海滩上已经有三个被污染了。 被污染的人双眼发红,浑身肿胀,牙齿越来越多、尖,直不起背,从腰上长出刀片一样的红色鱼鳍,脑袋一点点变得像鱼。 被污染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处理。 处理方法很简单。丢进绞肉机里面。 奔巴岛太小了,如果污染蔓延开,一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缺乏专业控制小队的市长为了避免一切可能的风险,只好这样做。丢进绞肉机,变成渣子,埋到二十米深的填埋场里。填埋场周围还牢牢封锁着,生怕出一点点意外。 布吉卡萨打了个寒战。继续小心翼翼地在海滩上缓慢前进。 因为海浪打沙的缘故,有些结晶矿会被沙子掩埋。所以他需要用采矿钳插进沙子里,一点点寻找。感受到阻碍后,就抛开沙堆看看是不是结晶矿。 这样的工作,他每天都在做,已经熟稔于心了。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方面是母亲的压力,一方面是绞肉机的压力。 海滩的采矿区是限定了界限的。因为近海的有一个地方之前是断崖, 布吉卡萨靠近这个界限了。看到前面漂浮在海面上的警示浮标,他转个方向,打算掉头从另一条线路上往回寻找。 这个时候,忽然一道激浪打过来,一下子没过他的膝盖,将他拍倒在地。 还好回退的浪并不卷人,不然以他这个位置,可能会被冲到断崖 虽然是安全的,但布吉卡萨心里还是颤了一下。 “好险……”他小声嘀咕一下。 接着抹掉脸上的泥沙,手掌撑在身下紧实的沙地上站起来。 手掌按下去的时候,就算是隔着厚厚的橡胶手套,他也感到 “这里还有结晶矿吗?之前漏了吗?” 他站起来,用采矿钳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沙土。然后,用钳子前端的钳口夹住,慢慢发力,往上拖拽。不能太用力,不然珊瑚虫的壳裂开的话,清理起来比较麻烦。 采矿钳夹着硬物,破水而出。 没看到粉蓝色的烟雾,布吉卡萨顿时失望了,真可惜,不是结晶矿。 正当他打算把这个没用的垃圾扔掉时,一个不经意地一瞥,忽然就觉得这个小东西的形状貌似很规整啊。看上去像……布吉卡萨想了想,像是之前在镇上小学读书看到过的希腊数字“10”,也像英文字母里的“x”。 对称的,灰白色,很有质感。 似乎大多数少年都对很对称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喜爱。这跟喜欢笔直的木棍,或者呈现出“丫”字形的树枝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眼就喜欢上了。 布吉卡萨舍不得就这么扔掉,就用衣服擦了擦上面的水痕以及沾染的一些藻类。 他将这个“x”形物体对着太阳看去。 灰白色,透光性不错,外面有磨砂颗粒感,里面就水汪汪的,像是装着一条缩小了的河。 “河水在里面静静流淌”。 布吉卡萨将新收获的宝贝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继续找寻结晶矿。 快一年过去了,他已经放弃去想这些结晶矿有什么用。反正能换东西就是。 到晚上七点,开始涨潮后,一天的采矿工作就算结束了。 傍晚的海滩更加漂亮。粉蓝色的光晕缭绕在海面,一个浪花过来,银白色的底色同粉蓝色一起交映出波光粼粼的海景。弦月高挂在天空,远方的海天线是平静的,像巨兽紧闭的眼缝一样,不知道它睁开后是明昼,还是坠落深渊。 监工们有序组织村民矿工手工。他们站在海滩口的检查站,回收矿工们采到的结晶矿。 同时,他们会收身,防止有些人私藏结晶矿。 轮到布吉卡萨的时候,一名监工在他的口袋外面摸到了硬物,立马问: “把你的口袋翻出来。” 布吉卡萨不敢质疑,赶忙翻出口袋,将之前捡到的那块“x”形石头摊在手掌心,然后说: “这是我在海滩上捡到的,觉得长得好看,又不像是结晶矿,我就就想自己收藏起来。” 监工拿过来,先是对着月亮看了看。但勾月实在是太过暗淡了,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型的蓝光灯,照在石头上。 蓝光灯下,透光性很好的石头显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仔细往里面看去,依稀能看到什么在流淌,缓缓的,给人一种发自灵魂的安宁。 监工觉得这块石头太过漂亮了,本来也是一直生活在岛上的他不觉得这是什么普通石头。 形状规整对称,内部解构又十分奇异,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 或许是比较特殊的结晶矿。他不容置疑地说: “这块石头太古怪了,可能是特殊的结晶矿,我们收走了。” 布吉卡萨当然不会质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他点头说: “你们辛苦了。” 监工摸了摸他的平头,然后对后面的人说: “后面的,跟上。” 于是乎,这块“x”形状的特殊石头就跟着结晶矿一起,进入了中段环节的清洗、烘干。 混在粉蓝色的结晶矿中。“x”无声无息,唯有装在里面树胶一般的流体在缓缓荡漾着。在粉蓝色的光芒下,流体的晃荡速度越来越快。 不过,这显然不是什么会被立马看出来的迹象。 它成为结晶矿矿堆的一员,挤压在粉蓝色之中,似乎也像远方海天交接线一样,在等待着什么。 奔巴岛平静的夜晚吹拂着海风,咸腥的气息,是这里抹不去的记号。 生活在岛上的人们不知道,采矿是否会真的取代他们的渔业,成为支柱产业。 就像“x”不知道,它将随着这些结晶矿,去到什么地方, 或者说,明明自己只是一块石头,为什么想要去思考。 004 躁动重生 啪嗒咚呛—— 清脆的碰撞声持续不断地在用来储存结晶矿的仓库中响起。因为碰撞摩擦而产生的动能与热能将内蕴在矿石内部的粉蓝色光线激发出来。 于是乎,整个仓库就被粉蓝色的光弥盖了每一个角落。 结晶矿特殊的材质与构型免去了仓储人员的整理。只需要把清理风干后的矿石堆积进入仓库就行了。它们会在碰撞摩擦当中自己排列好,非常整齐,比人工排列得还要整齐,严丝合缝,不浪费仓库的空间。 但,一块“X”形状的矿石打破了这种整齐排列的规律。 它的形状太奇怪了,与多边棱柱形状的结晶矿格格不入。 仓储人员虽然觉得奇怪,但质疑这个并不在他的本职工作内。既然中段的清理和风干都过了,那说明这块矿石是正常的,只不过是形状比较特殊罢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去问这问那。 毕竟,现在得赶时间,三天后就是那位尊贵的客人来收矿的时候了,现在矿的储备量还是差了一些。又不敢以次充好,客人每一次都会仔细检查,哪怕藏着一粒灰都会被查出来。一旦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对方就有权克扣黄金和其他生活物资。 仓储人员便将这块“X”形状的矿石单独放在最后,等其他所有规整的结晶矿都整齐排列好了后,才将它放在最上面。 于是,一整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仓储人员最后检查一遍仓库,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猫小狗溜进来,看看门窗关好没,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维修的。 半个小时后,他拉下仓库的卷帘门,再关闭外面的保险库门,下班了。 然后,四下都安静下来。海风与海浪声反而让这种静谧变得更加明显。 绝对的安静是不如安静之中稍带着一点白噪音更加让人有感觉的。毕竟,白噪音能够掩盖会让人感到不安的心跳、呼吸以及更加细微的脉搏声。 当然,这里现在并没有人。 仓库之中,结晶矿平稳放置后,因为缺乏运动,没有摩擦与碰撞,粉蓝色的光芒也沉寂了。 一切都变得黑暗与安静。 但,总有一样东西,是不安分,或者说此时此刻,绝对无法安静下来的。 躺在仓库里结晶矿堆最上方的“X”形状矿石反而越来越躁动了。它到底是不是那位客人需要的矿石,尚且不好说清楚。但毫无疑问,此刻它正内蕴着十分躁动、蓬勃的生机。 它里面原本只是缓缓流淌的流体此刻十分汹涌,像是刮起了暴风的海面。浪花在里面拍打。 换个角度思考。它此刻看上去也还像是一颗原本平静的心脏忽然猛烈跳动起来,里面的流体就是热烈的血液。 好像,还差点什么。 这块石头正在思考。到底差点什么呢? 思考……为什么会思考?思考的意义是什么?它也不明白,此刻的自己正在思考什么。 到底,还差点什么呢? 躺在结晶矿堆之上。“X”感受着周围的黑暗与静谧。它觉得,一块石头肯定是不应该可以思考的,所以说,它其实并非是石头。 既然不是石头的话,那还能有什么能解释现在的情况呢? “X”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向往。它一定要知道,到底还差点什么,到底还需要什么,才能变得……不太一样? 这颗曾在海水中浸泡了许久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而这种变化让它感到熟悉,好似,以前经历过许多这样的事。越来越激动、躁动。 激动、躁动再加上一份紧张,到……极限。 紧张到了极限后,又会怎样变化呢? 好像是……瞬间冷静下来。 它突然想到这个。然后,福至心灵一般,原本躁动汹涌得像是要爆炸一般的“X”石块猛然安静下来。内部咆哮的流体瞬间变得十分平缓。 这一次“紧张到极点然后瞬间冷静下来”的经历,让它想起了许多许多。 它知道了自己缺乏的是什么。那就是,一份分明的自我意识。 现在,它有了。它可以非常顺利地用“我”,这个第一人称来开始回忆了。 记忆与感知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光,冲刷着它的自我意识。 它记起了自己其实不是一块石头,是一个人。 他想了想,然后想起自己的名字叫“乔巡”。 他继续想,想起了自己曾经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这种感觉跟一滴墨水滴入清水很像,一下子泛开了。 以“自我意识”的诞生为原点,树状神经一般的各种事件、时间以及人物节点在他的感知中诞生,不,应该说是。重生! 他重生了, 乔巡重生了。 自我意识诞生,然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记忆大爆炸。 人物、事情、物体、时间、情感、思考……各种各样的概念,都是这场大爆炸中的天体。所有的记忆天体都环绕着一个“自我意识”高速旋转。 交织、碰撞、摩擦,诞生无数可能。 “‘暴食’,是成长与进化的原点;” “‘色欲’,叩问我的欲望与情感;” “‘贪婪’,在噩梦之中永不满足;” “‘懒惰’,是一门时间的艺术品;” “‘暴怒’,用力量写下一句格言。” 到这里,停下来。 乔巡彻底重生了。在这块“X”形状的石头当中。用他的话来说,这是残存的孤高军神半神级骨骼,曾经被用来记录下一段跨度长达两千年的历史。 躺在黑暗之中,那个画面在他的意识当中闪烁。 他努力去回想。 天使阿兹拉伊来那一丝不受控的神力倾泻出超越级的符文能量。那种层级的能量,是任何由普遍真理构成的物体都无法阻挡的。他只能在那样的能量下,毁灭。 他本来都觉得自己的确是要毁灭了。没有什么底牌。那本身就是一次拼上一切的战斗。 跟拾荒人哈维拼,拼掉自己的身体; 跟拾荒人泠拼,他是做好拼掉自己灵魂的打算的。 在超越级符文能量之下,强大如泠,也只能不顾一切地逃跑。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能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的特质推到极点。 所以,乔巡身上的一切特质,在天使阿兹拉伊来的超越级符文能量之下,全都突破了极限。 他的“暴食”、 他的“色欲”、 他的“贪婪”、 他的“懒惰”、 这份纯粹的,甚至是单纯只是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力量,成就了他的“暴怒”。 乔巡躺在静谧的结晶矿堆之上,复盘了这一过程。 的确,是纯粹而绝对的力量,突破了“暴怒”。“暴怒”是这五个特质当中最为直接的,不像“贪婪”、“懒惰”等等需要特定的条件,需要精心准备晋升仪式。它只需要足够强大的能量。 只是,没想到,这足够强大的能量一来就是超越级的符文能量。 阿兹拉伊来的神力,是晋升到五阶执事阶的关键因素。乔巡这一点是明白的。 但此刻,他最关心的是,在那样的神力之下活下来的原因。 在复盘之中,一样特质很快给了他答案—— “直视神明”。 这个特质是他以“暴食”吞噬消化掉那三十二万半神级骨骼文字块儿中的半神级意志所得到的。也就是孤高军神晋升为神明前的一切意志。这很好理解。孤高军神本身就是真主安拉麾下的一位神明。祂的半神级意志当然是经过神力洗刷的。 所以,这份特殊性在“暴食”的消化下,转化成了他的特质。 超越级符文能量能把一切特质推到极致,这份“直视神明”的特质,理所应当地,也在神力倾泻那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在那一刻,乔巡得以直视神明。 他并非像泠那样,无法直视,只能逃走。 他没有屈服在神力倾泻下的威能当中。也没有被彻底摧毁。 在那最后一刻,他用去了自己的一切能力,将所有的意识,全部堆积在孤高军神的某一片半神级孤高,也就是三十二万文字块儿之一当中。然后,以五阶进化者的能量层级,发动了最强的一次“空间跳跃”。 他不知道自己跳到那里去了。 他只是在求生本能之下,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就像不会游泳的溺水者,只能依靠求生本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块承载着他意识的“X”掉进了某条河,在河水的冲击下汇入了大海,然后辗转飘荡不知及时,才重新归岸。 在这个期间,他的意识因为巨大的压迫,沉寂了。 而最终让他醒过来的是, “命理循天”。 这个对一切真理保持着至始至终感受与探究的天赋。不需要能量,因真理而存在。 而乔巡还活着,是一个事实,是当下的一个真理。 对这个真理不断的探究,让他保持着意识的思考。虽然很微弱,但始终保持着,没有消失。 只是,不知道这一沉寂,到底是多久。 “会不会,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乔巡莫名对此感到害怕。他可不想再醒来时,世界已经完全换了样。 暂时先不去想这些。他要花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意识。太混乱了,就跟文件被到处乱放的硬盘一样。想个东西都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想得起来。 驳杂的意识,会让人感到痛苦。 乔巡先是把自我意识重新整理了一遍,避免了诱发精神分裂的一切心理影响。自我意识如果乱糟糟的,那可太容易出现“人格解体”、“人格恐惧”等症状了。 现在的他对时间的感知还有些模糊,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整理自我意识用去了多久。 而在现实里,过去了两个小时。勾月升空至头顶了。 弄好了自我意识,然后就是整理记忆、情感、思维感知能力等等。 经历了一次死亡与重生,他现在的耐心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不求快,但求精。 对乔巡而言,记忆情感这些东西,在以前也许是思考起来没什么感觉的东西。但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他看得越来越重要了,必须要好好处理。 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原则之一,就是珍惜回忆。 所以,他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在上面。 整理着这些记忆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由得去想, “大概,那种情况下,在其他人眼里我是死掉了的吧。也不知道他们知道我死了后会怎样……” 周思白,这个将他领进门的队长,会怎样呢?照他坚强的性格,大概会好好承受下来; 辛渔,他的好朋友,好队长……辛渔啊,那么帅气的人,应该是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纱绪莉呢?大概对她来说很难接受吧,毕竟是自己给了她新的人生际遇,她也总是说下次再见到,一定要让自己很满意。对她来说,没有再见到的机会了……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乔巡在心里默默说,少女啊,你要自私一点才行。 南雫瞳……她大概会崩溃吧。并非是自作多情,乔巡觉得,她其实是挺孤独的一个人,自己对她而言,是某种支柱和动力。 她会不会在备受打击之下,又回到之前那种恶劣的生活当中呢? 当个封闭的不良少女,满面的嚣张与不羁,完全盖住心里的痛苦与呐喊。 他想通过“塔网”告诉他们,自己其实还没死。 但可惜,“塔网”已经离他而去了。恢复自己意识后,乔巡就发现,自己不再是“塔”的一员了。可能说,连“塔”都判定他已经死亡了。 这些事在意识里编织成一张网。需要用时间去慢慢消解。 先暂时搁着吧。 随后,乔巡开始检查自己作为一名进化者的现状。 首先,他肯定,自己的确是在阿兹拉伊来的神力下晋升到了执事阶。 “真是一出不想体验二次的晋升仪式啊。” 之前的晋升仪式,不管是对爱的处决,还是丙辰太岁的神感,对乔巡而言,都是正面的情绪。享受与欢喜。 执事阶的晋升嘛,那就是无尽的痛苦了。 “暴怒”! 这个一听就很有力量的特性。 乔巡感受了一下,意识立马火热起来。因为,这个特质,将再一次对他的综合实力提升至质的变化。 “暴怒”的标签是纯粹的力量。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一个攻击性的特质。同样的,也是被动。 它有一个对于乔巡而言,非常关键的能力—— “符文整合”, 在他的理解里,也可以浅显地理解为: “天赋融合”。 天赋本质上是对符文能量的使用方式的描述。符文能量是单纯的,而天赋则是塑造符文能量,使其发挥出不同功能的途径。 “暴怒”能够将不同的天赋进行整合,以一个大集合的形式,包含住不同的对符文能量的使用方式。 这个能力乍一看,对一般人来说没多大用处。 毕竟一般的进化者天赋就那么几个。 但对乔巡不一样,这用处可太大了。 他的天赋非常非常多。 随着在登神长阶上越走越远,有些天赋不可避免的能发挥的功效越来越弱了。 有了“天赋融合”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把那些几乎用不到的天赋进行融合,放进“暴怒”这个特质当中。融合后的天赋,功能更加全面,并且效果是更加强大的。 完全可以发挥出1+1>2的效果来。 而且,这个能力是十分具有潜力的。因为,乔巡知道,在以后的战斗中,不可避免地会吞噬更多的图腾,得到更多的天赋。如果这些天赋无法得到有效的整理的话,对他而言,本身也就是一种负担。这也是为什么他有时候杀了一些进化者却不吞噬他们的缘故,因为会让他的天赋库变得更加驳杂,很多天赋完全有上位替代,基本用不到,只会增加负担。 现在,有了“暴怒”,他可以不用顾忌负担,随心所欲地吞噬图腾了。 理解了这一点,他明白为什么“暴怒”叫纯粹的力量了。 不管多混乱驳杂的天赋,到他手里,都能转化为力量。 接着,他就打算好好试一试这个“天赋融合”了。 …… (晚上还有两更哦) 005 “暴怒”之后的全新进化方式 (观前提示:本章内容很多很杂,但很重要) …… 虽然现在还只是暂时把意识寄存在“X”形状的半神级骨骼当中,没有符文能量支撑天赋的使用, 但如果仅仅是用“暴怒”对天赋进行整合,还是能够做到的,反正也不是使用。 他先分别感受一下自己的几条进阶路线: 第一条,“司命之斗——蟠虬”之下: “宰阴”→“治阳”→“死北斗”→“生南斗”→“真如”。 第二条,“於菟”之下: “兔形目”→“追逐者”→“玩偶”→“空间跳跃”→“替死鬼”。 第三条,“塞壬”之下: “两栖生物”→“亚特兰荣光”→“宁恩”→“颅中绝唱”→“悲歌”。 第四条,“红苇草之怒阿”之下: “原点”→“线段”→“平面”→“立体”→“衍生” 第五条,“时序之欧诺弥亚秩序体”: “绝缘体”→“内聚体”→“折叠体”→“干扰场”→“主宰” 到目前为止,一共五条进阶路线,现在是五阶进化者,就有共计二十五个主要进阶天赋。 在这二十五个天赋里,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乔巡几乎快要用不到的了,诸如“兔形目”、“玩偶”、“两栖生物”、“绝缘体”等等。 这些天赋他几乎不会用,却堆积在他的意识之中,占据了登神长阶的某一个位置。 并不是天赋越多越好,毕竟一个人的脑力有限,登神长阶可供容纳的符文能量也十分有限,无法给每一个天赋都分配合理的位置。 毫无疑问,这些是负担。 其他杂余天赋更是不用多说。 像什么“迷覃”、“伪装者”、“伪造”、“交感神经毒素”等天赋,对现在的乔巡而言,对同阶进化者不起作用,对下阶进化者又没什么必要。 属于食之无味,弃之也并不可惜的一类天赋。 而且,在功能,许多天赋都存在一定的重叠,诸如“干扰场”和“迷覃”,“枯木逢春”和“生南斗”,“疼痛免疫”和“交感神经毒素”。 也还有完全被上位替代的,比如“空间跳跃”完全替代“玩偶”,“内聚体”完全替代“两栖生物”等等。 大量的天赋堆积在一起,消耗着乔巡有限的符文能量。 现在,有了“暴怒”,不一样了。不仅可以释放“存储空间”,还能进行融合增强。 他想了想,先试着把“迷覃”融掉。 “暴怒”发动。 在乔巡的抽象感里,就像有人拿着剪刀,将写着“迷覃”二字的纸张给仔细裁剪掉。减掉那些杂余冗赘的东西。 举个合适的例子,就像程序员优化代码一样。 先把冗赘代码给去掉,降低读写时间,然后再把代码打包,与其他功能相似的代码兼并。 天赋被融掉后,乔巡立马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抽出了一部分。 他暂时“忘记”了“迷覃”这个天赋是怎么发动的。 这团抽象的融化物,在他通过“暴怒”的操纵下,并入“宰阴”之中。 “宰阴”本身就是精神类的天赋,而“迷覃”也是。“迷覃”的抽象融化物融入“宰阴”后,乔巡得到了非常直观的感觉。 他感觉,“宰阴”变强了一些,功能多了一个。 原本的“宰阴”是寻找一切事物的阴面,并且能够将天赋主的阴面以其他形式表达出来。 现在,“迷覃”对他人精神的影响能力,与“宰阴”结合起来。 在特质“暴怒”的调控下,“宰阴”具备了操纵其他事物阴面的能力,包括操控意识。 很神奇! 光是感受一下,乔巡都觉得“宰阴”跟之前大不相同了。 可惜,现在没有完整的身体,没法试验一下。 然后,他在自己的天赋库里找了找,索性把“颅中绝唱”、“干扰场”、“伪装者”、“伪造”全部融掉,然后一起汇入“宰阴”之中。 于是乎,究极强化版“宰阴”诞生了。 现在,这个精神类天赋几乎囊括了一切精神天赋可以具备的能力: 操控意识、感知污染与精神、搜索他人思想、干扰他人感官、伪造环境、伪装意识、自我意识控制…… 许多许多。 并且,这些能力全都在“暴怒”之下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所以,别看“宰阴”明面上是真武路线的一阶天赋。但实际上,它早已突破了一阶的限制。 没错,“暴怒”这个特质的能力之一,就是打破任何天赋的等阶限制,最高能跟进化者的等阶同步。 现在呢,吞掉了五个天赋,其中还有“干扰场”这个时序之欧诺弥亚秩序体路线的四阶天赋,以及“颅中绝唱”这个塞壬四阶天赋,“宰阴”已经从一阶天赋升到了无限接近五阶了,再多一个精神类的天赋,立马就能成为五阶天赋。 乔巡很满意,甚至有些小激动。 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 “暴怒”可以说完全改变了他的进化体系。他的天赋将不再有等阶限制。也就是说,发育到大后期,可能拥有一身的高阶天赋。 好久没有苟发育的他,不禁又有点想开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行径了。 之前因为怕天赋太驳杂,烧坏了脑子,所以才没有乱吞。现在,可以放开了吞了! 不可谓不是大提升。 “四阶到五阶,还真是个大质变啊。不知道六阶半神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人呐,有了粥就想包子,有了包子就想肉,有了肉就想山珍海味,有了山珍海味就想满汉全席了。 不闲着,他继续着手处理其他天赋。 要弄就一下子弄好,不要搞得丢三落四的。 在一番仔细的思索下,他把红苇草之怒阿路线的“点”、“线”、“面”、“体”给融合成进了同一条路线的五阶天赋“衍生”。这是突破五阶,刚刚获得的天赋。 “衍生”是稀少的创造类天赋。能够制造几何物体。 比如说,看到一支笔,然后立马就可以用符文能量通过“衍生”复制一件出来。原生物品越复杂、自身特质越多,需要的符文能量也就越多。只要不是需要超越级或者半超越级能量,时间足够的话,都能进行复制。 乔巡将“点线面体”融入“衍生”后,“衍生”除了复制几何物体外,还多了个控制的功能。 然后呢,他重新命名了这个新天赋,就叫: “几何操纵”。 从此,他不再有“点线面体”与“衍生”,多了个“几何操纵”。 接下来是时序之欧诺弥亚秩序体路线: 四阶的“干扰场”融进了“宰阴”。现在还有“绝缘体”、“内聚体”以及“折叠体”。这三个天赋都是对抗系的,跟物理意义上的身体直接相关,索性全部融掉,放进“治阳”。 然后把“两栖生物”、“宁恩”、“兔形目”、“追逐者”这四个直接跟身体相关的天赋全都融进“治阳”当中。 “治阳”本身是个二阶天赋,底子就很好,现在融入了这么多天赋,也成功到了无限接近五阶的水平,距离再次进阶也不过是临门一脚的事情。 他继续进行融化整合。 把“亚特兰荣光”、“枯木逢春”、“交感神经毒素”、“疼痛免疫”全部融掉,跟“生南斗”整合起来,变成超强的、全面的治愈系天赋。 名字不变。 他现在的打算是,完整保留真武路线,围绕这条路线上的天赋进行整合。 像其他系列符文较差的,诸如“於菟”、“塞壬”等等,就不保留路线,把天赋拆掉,融进其他。 接着把“玩偶”融进“死北斗”,在能操控死去的生命的基础上,彻底达成操控傀儡、提线木偶的水平。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现在乔巡剩余的天赋如下: 完整的真武路线、“空间跳跃”、“主宰”、“悲歌”、“衍生”、“命理循天”、“超算视域”、“声音力场”、“安魂”、“送葬”。 其中“命理循天”这个天赋太过强大了,唯一保证它依据真理,不依靠能量的纯洁性,乔巡没有融入任何其他天赋。融入其他需要能量的天赋,会连累“命理循天”本身不需要能量的强大特质。 而“声音力场”、“安魂”、“送葬”这三个都是从红桃A那里偷的。对于红桃A,那宿命如同心魔一样。乔巡的打算是,不用、不融、不想。不管这几个天赋,随它们怎么样,反正不给任何可能让红桃A埋招的机会。 至于“红蔷薇”和“宿命论”。他现在五阶了,也还学习不了。 接下来,就是了解几个原生的五阶天赋了。 真武路线的“真如”。一个强大的信息类天赋,仅仅通过感官上的接触,就能探索物体或者生命的相关信息。比如性命、年龄、基础的想法、图腾、天赋、能量层级等等。 很强,乔巡看到这个天赋,直接就躁了。他可太缺乏一个好的信息类天赋了。 对于他这个作战单兵而言,信息就是生命,情报就是希望。 他忽地想起一句话—— “真如是也,万般法皆在眼下……” 这句话的意思是“凡是被我看到的,我都知道一切”。 可太贴切了。 乔巡不由得感叹,真武大帝真可谓是个了不得的神仙啊,随便一条进阶路线的天赋都这么强大。 真武路线下的天赋,几乎每一个都是他的主力天赋。 这更加坚定了他围绕真武路线建立综合实力网的打算。 然后,他果断把同样算是信息类天赋的“超算视域”给融了,整合进“真如”里面。毕竟,“真如”算是全面上位。 “真如”变得更加强大了,又多了个信息检索渠道——事物的细微变化。 接着是“於菟”路线的五阶天赋: “替死鬼”。非常直接,免死一次。并且,是消耗类天赋…… 老实说,在看到这个天赋前,乔巡不知道原来天赋还能是消耗品。他想,这大概跟“於菟”路线实在是太垃圾了,以至于目前除了他几乎没有人进化到五阶。 他弄不明白,怎么个消耗品法。 用“命理循天”解析一遍。然后他就沉默了。因为,“替死鬼”本质上不是天赋,而是概念性的污染物,用一次直接没的那种。如果说是实质性的道具,他还能试着看看可不可以用“几何操纵”复制一下。 概念性的污染物,那就是没话可说了。 “免死金牌一枚……哦不,复活币一枚。” 然后是塞壬路线的五阶天赋: “悲歌”。信仰类。这也是第一次见这类的天赋,不过之前听过。信仰类其实也可以叫作召唤类,能够一定程度上操控同个图腾路线下的污染生物。 毕竟污染生物靠信仰图腾而活。 “悲歌”呢,就是操纵信仰塞壬王图腾的污染生物了。 “比较特殊的一类天赋。” 平时没啥用,但又很强大。 所以,乔巡也没把它直接融掉。这种天赋一融掉,就失去本质了。 至于“主宰”嘛。之前已经用过两次了,虽然那两次是用各种条件才实现的。现在可以随便使用。 “主宰”跟“几何操纵”的原理虽然不同,但功能相似。 本来是打算融合的。但是想一想还是算了,毕竟“几何操纵”不是高强度战斗用的天赋,需要较稳定的环境才行。 “主宰”则是能直接适用于任何环境的战斗。 目前呢,他的天赋库如下: 完整真武路线:四阶“宰阴”、四阶“治阳”、四阶“死北斗”、四阶“生南斗”、五阶“真如”; “命理循天”; “悲歌”; “主宰”; “几何操纵”; “空间跳跃”。 而特质方面如下: “暴食”。吞噬消化——进化的根本特质; “色欲”。持续消化欲望与情绪养分——能量的补充手段; “贪婪”。增强天赋——强大的buff; “懒惰”。修改存在性,避免被追踪和感知——永远隐藏真实的自己; “暴怒”。爹! “直视神明”:神秘。 就这样。可以说,一条融合了各种天赋的真武路线就是乔巡现在的主要战斗力,十分全面。说一句六边形战士也不为过。 等啥时候再去吞几条路线,把真武路线剩下的四个四阶天赋全部补强到五阶,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六边形战士了。 集精神系、辅助系、对抗系、侦查系、信息类、空间系、信仰类等一体的六边形战士。 毫不夸张地说,乔巡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几次晋升以来,环比提升最大的一次。 这是一次改变进化方式的晋升。 从此可以毫无顾忌地吞噬天赋咯。他离“收集全世界所有天赋”的宏愿又近了一步。 呼—— 乔巡本能地长呼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身体。 这是件大事了。 “差点搞忘了……最关键的问题还没解决。” 现在的他继续打造一副身体。 他在之前就将自己的生命信息代码复制了一份放在意识深处,有“生南斗”存在,只需要足够的能量,就能打造出一具一模一样的身体来。 生命信息代码是有,那么足够的能量呢? 没有能量,除了几大特质外,只能用一个“命理循天”,其他天赋一概无法使用。 这就是一般天赋最大的限制,也是乔巡视“命理循天”为女儿一般存在的掌上明珠的原因。 先检查一遍环境再说,其他的都是后话了。 “命理循天”在乔巡的操纵下,自“X”的临时身体流溢出去, 探索, 寻找, 感受, 分析, 解构, 反馈。 一趟流程走下来…… “命理循天”在乔巡底下的结晶矿里走过。 然后,他震惊了! 这是天堂吗? 居然有这么多的高浓度源金属…… 那些安静的,排列整齐的高浓度源金属是任何一个进化者看到,立马就会幸福得当场晕厥的程度。就跟抢银行的劫匪看到满金库的金条一样…… 好多好多。 他的意识猛地颤栗一下,愉悦到了极点。 “那,我不客气了!” …… (观后备注:这一章看着可能有点打脑壳,我写也用了其他章节的两倍时间。但为了后面不再进行水字数式的赘述,必须要好好说清楚,希望大家理解。之后就进入正常剧情了) 006 你这个贼(打赏加更感谢各位的打赏) 清晨,晚秋的“艳阳”已经从海天线爬上来了。奔巴岛晚秋的太阳当然是艳丽灼热的。 今天不用采矿,因为按照时间,到那位神奇的客人载着各种物资以及大量的黄金前来收矿了。 布吉卡萨早早地就起了床,给母亲烧好了海鲜粥。不缺海鲜,大概是奔巴岛唯一的优点。母亲生着病,吃不了太硬的东西,他只好在村长那里领了一些珍贵的稻米,用来煮粥。 他自己饭都来不及吃,急急忙忙地就跟着同村的小伙伴一起,从南区下坳口左侧的礁石路爬二十多米高,到达上头的灯塔海崖。这里有一座废弃的灯塔,原先是用来指引过境的轮船和渔船的。 但污染开始后,就没有什么船经过这里了。灯不用,久而久之也就用不了了。 之所以要这么早地就跑到这里来,是因为布吉卡萨和他的小伙伴们,对那位神奇的客人,有着近乎于“偶像”一般的向往。他们在这里土生土长,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那样的人。 小伙伴们嘻嘻哈哈地交流着。 这样的时间是他们最喜欢的,不用采矿,还马上就可以看到想看的东西。 而不远处的港口,查克查克市的市长先生,已经带着一些部下和一队持枪的巡岛队队员等候着了。他们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但还是努力,尽量表现出礼貌的样子。尽管浑身上下都跟仪仗队不沾边,但也还是要准备管弦乐队、红地毯之类的东西。 布吉卡萨一直都觉得市长先生的管弦乐队吹奏的音乐超级难听,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神奇的客人就是不觉得厌烦,每次看上去都很开心。 他望起光溜溜的脑袋,朝着东边远方海天线望去。 黑蓝与深蓝交织。橙红色的圆日在深蓝的那一方,灼烈的热气将两边的视野蒸腾得摇晃抖动。看上去好像世界在发抖。 布吉卡萨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位神奇的客人总是从神日之下前来。 神日,奔巴岛居民对太阳的称呼。 那带给他们光与热的存在,当然是他们的神。 布吉卡萨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没有表带的电子表看时间。这是他之前在一艘飘过来的沉船上捡到的,还能用。有了这个小东西,他在小伙伴当中的地位蹭蹭直涨。 他对着市里的大钟表调过时间了,很准。 现在是上午七点五十多,还有几分钟,那位神奇的客人就要到了。 神奇的客人总是准时在上午八点出现。 “八”是什么特殊的数字吗?布吉卡萨为此经常跟小伙伴讨论,但没怎么读过书的他们,总是难以表达。 等待,让兴奋变成紧张。 几分钟后,一道沉重但是十分响亮的“呜——”声从东边远海响起。将因风溅起的海水水汽震得粉碎,簌啦啦地砸下去,变成细密的雨点。 一个小黑点率先出现在巨大的橙红神日下。 那黑点头上还长着“头发”,就是浅灰色的烟。烟高高燎起,也不受潮湿的水汽影响,反而要将神日覆盖的样子。 对奔巴岛的居民来说,一定程度上,从神日下过来的神奇客人说不好啊就是神日的使者,不然他们为什么总是能带来大量的生活物资? “看,那是火车!” 唯一一个去过坦桑尼亚陆地的小伙伴站到最前面,抬起下巴,骄傲地说: “爸爸曾经带我去过首都。火车就长那个样子,很大,很长,可以装下好几个村子的人。” 小伙伴们不止一次听他说这件事了。 神奇的客人来过多少次,他就说过多少次。 呜—— 又是一声。 近了。漆黑的长龙越来越近了。 能够听到哐当哐当的声音了。两半排开的水卷起激荡,形成白色的航线。 远远的就能看到那座庞大的机器上面精密繁复的结构。黑得没有一点杂色。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至将橙红色的神日遮住将近一般。火车头上方的探照灯像一对目露凶光的眼睛。 列车停在了距离港口还有两百多米的地方。 布吉卡萨争相爬上灯塔,占据最好的位置,瞪大眼睛,非要将整列列车全都装进去。 这座庞大的机械结构,对于小孩子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噗嗤—— 泄压阀打开后,灼热的气息涌出。 随后,列车第二节车厢的大门打开,向下铺成一座滑梯。 双栖运输车从列车里驶出来,朝港口前进。 市长先生激动得捏紧了双手。能这么激动,当然是这一次的矿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交矿换取物资就行。 市长说: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参差不齐的管弦乐队把抱着的、扛着的乐器紧紧把住。 四辆大型双栖运输车靠岸,码头工立马扔出结实的锁链,套在运输车前面的保险杠上,然后另一头锁定在大墩子上。 板桥赶紧支过去,落在车门 车门打开。 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略微有点胖,尤其是肚子的男人从副驾驶上下来。他先捏了捏袖口,拢了拢护颈衣套,然后微笑着踏上板桥,朝着市长先生走去。 市长先生热情挥手,礼貌客气地说: “阿伯特先生,您还是这么准时。” 他口吐着十分标准的法语。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才能了。 阿伯特·李恩抵紧左眼的单片眼镜,和风细雨一般说: “市长先生,好久不见,你看上去更加精神了。” 市长说: “能有您这样的合作伙伴,任谁都是精神饱满的。” 阿伯特微微一笑,略胖的脸白白净净的,似乎一点太阳都没晒过。他说: “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们先去看看矿。” “足量的结晶矿已经准备好了,阿伯特先生,我带您去。” 阿伯特点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两个……可能不是人的人。 因为,他们的关节处有着分明的轴承、螺丝以及卡扣等东西。 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把市长和一些部下下了一大跳,以为是什么宗教书里的恶魔跑了出来。 不过他们很安全,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善。 几次过后,也就适应了。但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把目光留在他们手腕、指节等关节处好一会儿,直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冒犯后才移开目光。 阿伯特一踏上红毯,管弦乐队立马开始奏乐。 呜呜哇哇的声音吓退了蛰伏在港口 远处灯塔上的孩子们露出讨厌的表情,堵住耳朵。 阿伯特却笑着说: “市长先生真是客气了,还特地准备欢迎仪式。” 他声音很轻很缓,说这种音节本身不重的法语的时候,更加好听,很有只存在于过去和书上的法国浪漫气息。 “您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这点仪式是必须的。” 市长带着阿伯特离开港口,坐上实力唯一一辆周正的轿车,前往位于市中心最安全的大仓库。 这座几乎还保留着一些部落气息的城市,在全球遍地污染的情况下,居然也显露出一种净土的感觉。 阿伯特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市长小心翼翼地问: “阿伯特先生,要吃点什么东西吗?” 阿伯特微笑着说: “市长先生,时间有限。” “好吧,您方便最好。” 市长试图跟阿伯特拉近关系的打算落空。他其实想通过阿伯特了解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了。自一年多前的污染蔓延开后,岛上本来的通信基站不管用了,加之附近海峡的天灾与污染生物祸患,奔巴岛就彻底跟外面失去了联系。 奔巴岛太小了,小到从港口到市中心,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从摇摇晃晃的轿车上下来,市长和阿伯特等人走进仓库。 市长边走边说: “按照上次您临走前的要求,这里采取上等品质结晶矿五百二十四千克,中等品质五吨三百零四千克,下等品质十七吨九百三十一千克。都已经清理干净,然后风干了,基本没有存在损伤的。” 这座仓库只用来储存矿,所以里面显得十分地整洁。 表面的功夫,市长做得很好。他必须要牢牢吃住这位尊贵的客人。 阿伯特点头笑着说: “市长先生辛苦了。” “我们大家都很乐意为阿伯特先生您工作。” “是吗?” “这是当然的。” 阿伯特开玩笑地说: “是不是我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啊。” 市长也笑着,露出一口与皮肤相衬的大白牙, “当然。” 阿伯特稍稍摇头, “看看矿吧。” “好的,请先来这边看看下等品质的结晶矿。” 市长走在前面。 阿伯特和他的两个跟随者走在后面。 中间,阿伯特松开左眼眼眶,陈旧但不破败的单片眼镜立马掉下来。他伸手接住,然后用白净的丝巾擦拭。 后面的两个跟随着背后的发条立马转动起来。 “阿伯特先生,你看。” 市长拉开仓储大门。里头的粉蓝色结晶矿被惊动,立马发出轻柔的粉蓝之光,显得很“拥挤”。 阿伯特看了看,点头笑着说: “真是辛苦了,市长先生。” “我们当然要努力为您工作。” 他们接着往中等品质的结晶矿仓库走去。 中途,市长说: “阿伯特先生,下一个季度的量,你们要涨吗?这个季度根据我们的观察,矿的出产率变低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周期性减少的缘故。” 阿伯特轻声说: “不会。” 市长稍稍松气, “那就好,我们生怕量不够呢。” 中等品质的结晶矿光晕更加的纯净。 阿伯特看一眼就知道,是足量的。 他眼眶紧紧抵住,在后面说: “市长先生,你们可以休息一下了。” “什么?” “我是说,你们可以离开这个不安分的世界了,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受苦。” 阿伯特说。 市长依旧没听懂,转过头,错愕地看着阿伯特。他看到后者脸上显得有些冷淡的笑容,那看上去像是从棺材里挖出来的死人的笑。 仓库似乎都变得冷了起来。 跟随着背后的发条咕吱咕吱地摇动。 “阿伯特先生,这是法国的笑话吗?” 市长先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肉挤在一起像千层饼,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阿伯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越过市长,大步向最后面的上等品质结晶矿仓库走去。 后方,市长刚转过身,一抹亮光闪过,扑哧一声,脑袋高高抛起,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吧嗒碰碰的声响。 溅起的血雾,喷洒在低矮的天花板上,如同前卫泼墨艺术的画作,竟然也呈现出一种独特艺术的感觉。 咚! 市长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颈口的血从一开始的喷射渐渐变为流淌。 两名身上沾了血的跟随着走出仓库, 走向奔巴岛依旧期待着明天的普通人。 他们要去了解这座小岛的秘密。 仓库里,阿伯特步伐逐渐变得轻巧,这个微胖的男人吃完最后一口人血馒头,果断将给馒头沾血的人抛下。 “这是这个矿点最后一趟了……按照周期,下个矿点在南极。那里没有单纯的工人,是要向列车长申请把家畜们放出去挖矿了。” 阿伯特一边走一边想。 脑袋里构思,该怎么把那帮恶心的家畜驯服得像牛马驴骡一样。 他来到上等品质结晶矿仓库门前,打开库门。 没有被惊动后闪耀出璀璨粉蓝的光芒,只有……一个光溜溜的男人站在最中间,身周环绕着一圈又一圈逐渐变得黯淡的结晶矿。 阿伯特笑容僵住了,眼皮跳一下,单片眼镜立马掉下来。 那个男人睁开眼,以一种让阿伯特想死的惊异语气说: “哦豁,被看光了。” 阿伯特气得七窍生烟。他颤抖着讲单片眼睛抵在眼眶下头,锤着仓库门怒吼: “你这个贼!” …… (观后备注:这一卷在审核上应该没什么困难了,所以我固定更新时间。中午十一点半,下午五点半。以后除了卷末高潮章节,不发大章了,被屏蔽就太亏了) 007 泰坦之幻想(求全订) 粉蓝色的光携带着丝丝缕缕的符文能量,被“命理循天”探测到后。乔巡立马开始用“暴食”吞噬,获取能量。 像这种整齐排列,而且数量众多的高浓度源金属,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自然生成的。 多半是什么人或者阻止囤积在这里的。 不过,乔巡现在也没法顾忌这些了。他继续一具完整的身体,仅仅是待在“X”形状的半神级骨骼当中,是完全无法正常进行日常活动的。而且,整个意识堆积在这么小的物体里,也是难以发挥出其全部的思维算力和对天赋的控制。 一枚枚结晶矿被榨干符文能量后变成湮粉,携带着最后一丝粉蓝色的光,呜咽一下,溃散在仓库之中。 虽然是高浓度的源金属,再近一步就是纯净符文了。但是,其中还是携带着不少的污染气息,也就是驳杂的不成系列的符文碎片。 像这种,也还是需要加工,才能直接被人体吸收的。 也就是乔巡有着“暴食”这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特质,才能肆无忌惮地吸收携带着驳杂符文碎片的源金属。 庞大的能量,加上完整的生命信息,在“生南斗”的指挥下,在“几何操纵”的精心排布下。 乔巡的身体逐渐形成。 他完完整整地记得自己本来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有“几何操纵”的帮助,能够一比一完全无差别地进行重生。 血肉、骨骼、神经…… 各种各样的组织,逐层在粉蓝色的光中浮现。 像这种能量直接转化为物质的跨越,也就只好在进化者的天赋之中才能实现了。一般的人类科技,是难以突破这种根本性的壁垒的。 打造好身体后,乔巡正打算再用“几何操纵”给自己复制一件衣服。 忽然,一阵铰链滑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咔嚓,仓库的大门开了。 阿伯特,这个微胖的,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僵在原地看着乔巡。 而乔巡时时刻刻警惕着,可不会愣神,第一时间就用“真如”对阿伯特进行探查。 “阿伯特·富兰克林”这个名字,在乔巡脑海之中闪烁。 紧接着,他的基础信息、图腾、天赋以及等阶全部都被乔巡知晓了。 五阶进化者, “泰坦之幻想”图腾, 以及他的身份。海上列车能源采集官。 “海上列车……” 多么熟悉,也是多么让人厌恶的名字啊。 乔巡肩膀一抬,嘴巴一瘪, “哦豁,被看光了。” 阿伯特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贼!” 贼? 乔巡吸了吸鼻子,右手一挥,一地的源金属湮粉便飘了起来,像银河一样扑闪点点闪光。 这些湮粉在“几何操纵”之下,按照既定的顺序排列,相互之间细微的摩擦声汇聚在一起后,变得像是蜂群过境一样。 簌簌嗡嗡。 几件衣服,很快被制造出来。 乔巡神情平静,向前走出一步,与几件衣服撞个满怀。立马,他就成了衣冠楚楚的绅士。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 乔巡从来不介意把自己打扮得帅气一点。当然,他这个心态对颜值的需求已经不高了,关键是他需要把自己表现成一个平和、容易亲近、不会给人带去不好的第一印象的人。 那样方便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乔巡卷了卷袖边,微微一笑,说: “我可不是贼。进化者的事情,能叫偷吗?毕竟,这些高浓度源金属可没有写着谁的名字。” 这叫资源掠夺。 进化之路,大鱼吃小鱼,不就是一条资源掠夺之路吗? 金字塔的结构,越是往上,需要的资源也就越多。当然要从其他地方掠夺。 毕竟,你不可能会觉得,一个半神是靠自己一点一点,今天找点符文碎片,明天找点符文碎片,慢慢成长起来的。 明明偷窃了别人的东西,居然还这么嚣张,阿伯特感到更加气愤了。他怒吼着说: “你会付出代价的,血的代价!” 如果是别的人,乔巡也许还会有那么一些愧疚,毕竟的确用了别人的东西。但是……海上列车。 抱歉,他不仅不觉得愧疚,还觉得很有趣。 那辆依靠盘剥他人而建立起来反乌托邦移动社会,乔巡永远无法对其怀以任何好感。 乔巡稍稍扭了扭脖子,活动一下自己这具刚打造好的身体的关节,一边说: “那好啊,来吧,让我付出血的代价。” 阿伯特那片单片眼镜泛过诡异的光芒。他试图看清楚乔巡几斤几两。 乔巡这边立马感觉到有一种抽象的符文能量,在入侵自己的身体。 他暗自一笑,对方这也是打算了解一下自己啊。 那,给你了解吧。 于是乎,乔巡开始用“懒惰”模拟伪造自己的存在概念。 他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刚踏入进化者世界的二阶信徒愣头青。 这一份存在概念反馈到阿伯特的意识之中去了。阿伯特立马自信起来,嘴角扬起笑容,愈发变得浓郁,一对灰棕色的眼睛也像是流淌着静静的河,变得犹豫而深邃。 他重新变成一开始的那位“神奇的,受人尊敬的客人”。 阿伯特语气轻缓。他喜欢以这种态度面对比他弱小的人, “年少无畏的可怜孩子。你的确应该为你的过失付出代价,而且,我想,那样的代价是惨烈的。你应该清楚,你的行为与强盗无异。” 这种浓浓的说教意味,还是乔巡在上学期间才能感受到的。 乔巡说: “东西就摆在这儿,也没人来拿啊,我就自己用了咯。” “那是那些肮脏的家伙看管不力,居然让你这只大老鼠钻进了进来。” 阿伯特不急着杀了乔巡。他看向后面的仓库。按照市长先生所说,高浓度的结晶矿是有五百多公斤的。但现在,全都没了,只剩下一地没有光彩的湮粉。他当然不觉得乔巡一个“二阶信徒”能一下子用掉那么多的源金属,何况,“二阶信徒”的身体强度根本承受不住没有过滤的源金属。 所以,他认为乔巡肯定是通过特殊的方式把那些源金属里的符文能量释放出来,然后用特别的容器装起来了。 解决乔巡是其次,关键是把那些能量找回来。 阿伯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些能量。海上列车常年运行,单单只依靠盘剥乘客是不够的,得要外在能量补充。所以才会有他这么个能源采集官,满世界到处寻找矿点,然后定时收矿。 他笑着说: “可怜的孩子,你最好告诉我你把那些符文能量藏到哪里去了。这可关系到你能不能活命。” 乔巡稍稍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这是……什么意思?阿伯特皱起眉,有些不耐烦了, “年轻无知可不是你装模作样的资本。” “我吃了啊,难道你已经老年痴呆到连肢体动作都识别不了了吗?”乔巡眼神澄净,单纯得像个大孩子。 阿伯特尽量保持自己谦逊绅士的态度,咬着牙说: “戏耍我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你难道会认为一个喜欢笑的微胖男士,其实是一只小绵羊吗?” 乔巡嘀咕, “这糟糕的比喻……你是英格兰人吧。” 阿伯特愣了愣, “英格兰人怎么了……” 乔巡肩膀一耸,双手一摊, “你们的比喻跟你们的美食一样。” 阿伯特一听,立马暴躁起来。 一个英格兰人,绝对不容许他国人羞辱他们的美食。他挤着左眼的单片眼镜,愤怒地说: “英格兰绝对不止是薯条和炸鱼!” 乔巡吸了吸鼻子, “我又没这样说。” 阿伯特顿住。他终于明白,这个可恶的小子从一开始就在捉弄他。他大声呵斥: “难道你觉得一个秃顶的中年胖子很好欺负吗!还是说你在嘲讽我的单片眼镜!” 这…… 自己羞辱自己的人,乔巡还是第一次见。 “我绝对没有觉得你的皮鞋沾了一片口香糖的样子很搞笑。” 阿伯特下意识低头看去,右脚鞋尖的确沾了一团口香糖。他恼怒地说: “该死的奔巴岛,恶心的坦桑尼亚人!肮脏,不知廉耻!” 他怎么也弄不掉那块黏糊糊的口香糖。于是愤怒地说: “你不说,那我逼你说!” 话音一落。他那片单片眼镜里忽然伸出一只红色的手,像是那传说中的赤鬼。 这手裹挟着暴躁凶戾的符文能量,朝乔巡抓来。 乔巡双眼爆出精光。 来得正好,刚醒就有试炼对象。 全新版本的“治阳”瞬间捏造出两个符文能量团。这两团能量爆出尖锐的啸声,携带着庞大的符文能量呼啸而去。 如同巨大的海啸吞没高楼大厦一样。完全覆盖式的碾压,将阿伯特那只红色之手碾碎。 嘎吱嘎吱的碾磨声听得人心里发颤。 阿伯特脸色大变,皱得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他不可思议地尖啸, “你不是二阶进化者吗!” 乔巡笑着说: “眼睛都会欺骗人,何况你那不靠谱的镜片。” 得知乔巡并非一个自己可以随便说教的愣头青,阿伯特完全撕掉自己的绅士面具。他右脚一跺,磅礴的冲击力踩出一道裂痕,这裂痕迅速扩大,撕开整个仓库,分成两截,天花板上面的加固钢铝合金在剧烈的抖动着,摩擦出璀璨的金属火花。 如同,有人给这场战斗点燃了烟火。 那裂痕向着乔巡而去,像带刀的隐身战士,斩过去。 尖锐的光芒顷刻抵达, “治阳”之下,一堵无形的符文屏障立马被制造出来。这原本需要大型符文屏障牵引机才能实现的效果,被他抬手间使了出来。 乔巡感到兴奋, 这是实力增长带来的成就感。 那压抑了不知道多久,沉寂在“X”之中的低沉岁月已经过去了。 他要用尽全力,活出自己新的一生。 就用这场战斗,来庆祝重生吧。 “阿伯特先生,你是见证者。” 攻击被乔巡的符文屏障挡住。乔巡收起之前那嬉笑惹人怒的嫌烦姿态,表情变得平静,眼神如同深潭。 阿伯特惊得瞳孔发颤……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专门在这里堵截我的吗!还有,他那眼神怎么会是,为什么像恶鬼一样啊! 乔巡伸出左手,发动“主宰”,瞬间扣开上方的钢铝合金,弯曲成锁链,将阿伯特四肢关节捆住。 这原本能被阿伯特轻而易举挣脱的东西,此刻,在“主宰”的控制下,变得十分坚硬和牢固。 他被提起来,吊在空中。 乔巡伸出右手,以“治阳”凝结一柄符文能量长枪,对准阿伯特。 “不!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杀我!”阿伯特尖叫。他的单片眼镜掉下来,他的眼镜似乎有自己独立的意识,疯狂颤抖着。 乔巡说: “我当然知道,海上列车的能源采集员,对吧。” 阿伯特整个人像是气球被戳爆,泄了气。听乔巡这么一说,他明白,对方的确是来狙杀他的。 尽管不是。 但阿伯特已经知道无力回天了,他咬着牙,以牙齿缝吐出阴惨的话语,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我要是消失了,列车长会将你碎尸万段!” 乔巡笑着说: “放心吧阿伯特先生,你不会消失的。因为,我将取代你,成为海上列车的能源采集员。” 说完,在阿伯特难以置信的惊恐中。 能量长枪戳穿了他,随后,四溢的符文能量抵达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吞噬掉他的生命力。 乔巡第一时间上前,发动“暴食”, 吞噬, 消化。 【进化者】 【阿伯特·富兰克林】 【图腾:“泰坦之幻想” 进阶路线:“谜语”→“撕裂”→“坚固”→“巡夜者”→“臆想之手” 其他天赋:“亲吻大脑”、“优雅白手套”】 【阿伯特的教父曾不止一次对他说,任何比你强大的人,都是你的目标;任何比你弱小的人,都是你表达善意的对象。这本来是可以当作人生格言的一句话。但阿伯特似乎有点用力过猛了:他对比他强大的人愤怒,对比他弱小人的怜悯】 乔巡把这几个天赋全部感受了一遍。基本上自己这边都有上位替代了。 像“谜语”,经典的偷听形式的精神系天赋;“撕裂”,对抗性天赋;“坚固”,同对抗;“巡夜者”,侦查类,强化对环境的感知; “臆想之手”倒是有点意思,能够凝结图腾“幻想泰坦”的身躯,刚才那只赤红之手就是。 但是,它需要专门打造承载容器。 阿伯特就是用单片眼镜来当承载容器的。 这个天赋嘛,也仅仅是有意思的程度。如果还要专门费工夫去打造承载容器的话,那何不如把它融了。 “亲吻大脑”,普通的信息探查类天赋;“优雅白手套”,能让被摸过的地方更干净。 “……” 这就是乔巡以前为什么不敢随便吞噬他人图腾的缘故。 就一句话,他要“优雅白手套”这种天赋有什么用!去当保洁大哥? 七个天赋,全部融掉。 将“谜语”融进“宰阴”。一股水装满溢出来的感觉在乔巡意识里升起,这是……进阶了。从此,他的“宰阴”也成了五阶天赋。 将“撕裂”、“坚固”、“优雅白手套”全部融进“治阳”。再次助力进阶,收获五阶“治阳”。 将“巡夜者”和“亲吻大脑”这两个被真武路线的“真如”替代的天赋全部融掉,整合进“真如”。 最后剩下的“臆想之手”嘛, 乔巡想了想,这个应该是算是信仰类,或者说是召唤类的天赋,毕竟也是跟“图腾”直接相关的。 于是,他把“臆想之手”跟“悲歌”相融。 然后……他就发现,两个天赋相融后,他既能控制图腾为“塞壬”的污染生物,也能控制图腾为“泰坦之幻想”的污染生物了。 他大脑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貌似可以专门打造一个用来控制污染生物的天赋啊…… 于是乎,他把这个天赋重新命名为: “信仰”。 008 我等你来复仇 现在,他的两大主力天赋“宰阴”和“治阳”都成了五阶天赋。 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 “果然,还是这种根基天赋变强更让人感到安心。” “生南斗”和“死北斗”还是四阶。不过,这两个天赋都偏辅助,影响不大。 感受着意识中清清爽爽的天赋库,乔巡再次赞叹一句“暴怒之纯粹”。 接着,他看向倒在地上的阿伯特。 他的“暴食”早就拥有了定点吞噬的能力。所以,他只吞噬了符文能量和图腾,对阿伯特的血肉并不感兴趣。 在之前跟阿伯特装疯卖傻的时候,后续的计划思路就已经在脑袋里形成了。 对于海上列车这个令乔巡深恶痛绝的地方,他同样也还有着向往的心情。 倒不是喜欢那里的氛围和生活,而是对海列背后的秘密十分好奇。 本来,他是可以通过战争种了解那场所谓的“由过去向未来发起的战争”的。但可惜,天使阿兹拉伊来的神力崩溃后,衍生符文“幻想之地”也就被摧毁了。 战争种失去了束缚和承载它的容器,立马溃散,重新藏匿于世界之中。 它毕竟只是一种藏匿在历史与一切真理之中的概念,并非实物。 何况,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乔巡也没有余力去照顾它。自己都差点没保住,遑论其他。 所以,透过战争种去了解秘密的打算是彻底落空了。 也正因为这样,乔巡再次踏足海上列车的需求就更加强烈了。 何况,他的“游戏好友”吕仙仪还在那上面。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乔巡收起逐渐走远的思绪,看着阿伯特的尸体。他用“死北斗”提取出阿伯特的记忆,然后利用“宰阴”和“真如”对这份记忆进行信息检索,剔除无意义的驳杂记忆,将剩下的记忆内容编辑成认知碎片。 他将这些认知碎片拼起来,植入大脑之中。 这样做,既可以避免自我意识被阿伯特的记忆干扰,防止出现那种分不清自己是乔巡还是阿伯特的情况,还能有效地利用阿伯特对海上列车的认识。 毕竟,乔巡要替代他,当然要做到滴水不漏。 拥有了认知碎片后,乔巡再以“几何操纵”,调整自己的身体形象。在精准的把控下,他变得跟阿伯特一模一样。 哦不,现在,他就是阿伯特。 将地上的单片眼镜捡起来,夹在左眼眼眶下,乔巡微微一笑,嗓音低沉,发出阿伯特的声音,神态、动作、气质完全如出一辙。 他看向地上阿伯特的尸体,用“几何操纵”将他分成大量细小的颗粒,然后散布到仓库之外,任由风吹去。 于是乎,阿伯特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彻底消失了。 “这不比放火烧尸好多了?” 从用阿伯特的记忆编排的认知碎片看,这座名叫奔巴岛的海岛,因为地下纵深两千米的地方存在着一个沉眠的大型污染生物。这头污染生物会周期性地喷吐污染气息。 被喷吐出去的污染气息在海上列车豢养的特殊珊瑚虫——巨噬珊瑚虫的凝结下,形成源金属。 因为海上列车是永不停歇的,所以只会按照周期,定期来收取。 海上列车具有天然的特殊性,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所以他们采取发动原住民通过采矿的方式,去收集那些由巨噬珊瑚虫凝结的源金属。 这就是奔巴岛跟海上列车的关系。 而现在呢,奔巴岛下面的大型污染生物已经苏醒并且离开了。这意味着,这里以后将不会再出产源金属。 按照认知碎片,像这样的矿场,在海上列车的行进轨迹上一共有三十一座。出产自这些矿场的源金属,支撑着整列海上列车的运作,同时也是他们制作纯净符文,用来奖励乘客的来源。 海上列车这个特殊的社会结构,一面像高压统治下的反乌托邦社会,一面又像帝国主义的殖民者社会。 这一切的背后,乔巡想,都跟那个狩猎神明的做法息息相关。 要知道更多,只有再次踏上列车。 只不过,这一次,他将以全新的姿态踏足。 他不再是一个乘客,而是搅局者。 将这里收拾得毫无破绽,乔巡走向仓库外。路过市长尸体的时候,他的“色欲”还能感受到那种恐惧与疑惑的残存情绪。 可怜的市长,到死也不明白,尊贵的阿伯特先生为什么要杀他。 离开仓库后,乔巡立马看到了血淋淋的惨剧。 按照阿伯特的意思,那两个海列的发条人,要清除这座岛的生命。 事实上,乔巡觉得阿伯特这个想法太过幼稚了。 岛屿上的普通人知不知道这些结晶矿根本是无所谓的。解读认知碎片看来,阿伯特只是很享受这种身处高位,随意主宰弱小生命的感觉。 相反,乔巡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毫无意义,只是多巴胺骗局的精神享受太过低级了。对他来讲,精神文明的纵情,才是享受。只是,那太难得了。 之前在世界之根“书”的里世界里漫游算一次,跟丙辰太岁的交唔算一次。 至于天使降临……只有天然的排斥与憎恶感。这跟意识深处的伟大意志有关。 离开仓库后,乔巡前往奔巴岛南区下坳口的铁卡拉村。 那里是南区矿场矿工们的集中地。通过“宰阴”的感受,两个海列的发条人正在那里屠杀。 乔巡快速赶过去。 不算远,很快就到了。 血腥的味道混杂在咸腥的海风之中,让乔巡的鼻子发痒。这种无辜鲜血的味道,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两个身体体征为男性的发条人充当着阿伯特发泄控制欲的杀戮工具,无情地手起刀落,人头盘旋,鲜血喷溅。 淌出的血,汇入海边渔村的沙滩地当中,浸润出一种暗红色的眩晕之画。 乔巡大步走过去,耳中充斥哭喊与尖叫,眼前全是恐惧与逃窜。 两个发条人停下来,也不顾身上沾染的血迹,来到乔巡面前, “阿伯特先生。” 乔巡说, “够了。我忽然又觉得挺无聊的,也许,让他们失去物资,继续痛苦地活下去才是最好的折磨。” “您说得对。” 乔巡完美演绎着一个虚伪的恶魔绅士。阿伯特,现在他是阿伯特,那就要说阿伯特才会说的话,露出阿伯特才会露出的神情。 乔巡脸上挂着英伦绅士一般的笑容,微胖的身躯装在套子一般的衣服里,像个福娃。 “魔鬼,你是个魔鬼!你肯定会死在神日照耀下的!” 乔巡望起头。神日,就是天上的太阳。 他笑着说, “大概每个人都有机会死在太阳之下。” 布吉卡萨痛哭着,双眼通红。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刚刚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他就亲眼看着那高大冷漠的发条人砍下母亲的头颅。血溅得满屋子都是,母亲的头颅连眼睛都闭不上。 这一切,都在“真如”之下,进入乔巡的意识。 他当然知道这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多么残酷。对于这些无辜的人们多么恐怖。 所以,他丝毫不为杀死阿伯特而愧疚。 海上列车豢养出来的魔鬼留在列车上还好,一旦走出来,对于正常秩序下的世界,就是吃人的恶魔。 乔巡轻声说: “小家伙,没有人会为你们主持公道,你所向往的神日不会,你们的国家也不会。所以,你要自己强大起来。” 说着,他转过身,边走边说: “我等你来复仇,杀死一切伤害过你的人,将他们的头颅塞进粪坑里,把他们曝尸荒野,任由海鸟啄食。” 布吉卡萨在后面尖叫,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乔巡回过头, “你的敌人远比你强大。所以,请你努力。” 这次说完,乔巡不再回头,远去。 他并不是正义的使者,不会特意为他们主持公道。 能为他们主持公道的,只有他们自己。 奔巴岛之后会怎样,乔巡已经不想去思考了。每天这样的事情无数次发生在世界各地,如果都去想一想的话,他要么是道德的圣人,要么是漫无目的的闲人。 他都不是。 回到港口后,差使其他发条人,将市中心仓库剩下的源金属一批一批地搬过来,装入两栖运输车当中。 因为高浓度的源金属被乔巡吃了个干净……所以只剩下中等和下等的。按照阿伯特的指标,这是没有达到预期计划的,意味着乔巡一上列车就将面临如何交差的麻烦。 他也没想到给自己打造身体居然要用那么多高浓度源金属…… 按照“生南斗”的反馈,五百多千克的高浓度源金属足够打造一百具身体。 摸着手腕,乔巡心里嘀咕, “这下可得好好珍惜这副身体了……” 要是再弄没了,光是打造身体的消耗,都要承担不起了。 想想,上了列车,该怎么跟管自己的动力区总长交代。 …… 装好全部的源金属矿后,乔巡回头看一眼这一地狼藉的奔巴岛,转身钻进两栖运输车的副驾驶。 他看到,那个名叫布吉卡萨的少年在远处,愤怒地看着身后的海上列车。 看来,这个少年很聪明,知道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仇人是海上列车,而非简简单单的阿伯特。 两栖运输车掉过头,向几百米开外的海上列车驶去。晃荡的海浪摇动运输车。 乔巡的身体跟着一起有节律的摇动着。 看向前面庞大如山岳的海上列车,厌恶之中,竟然也藏匿着一丝亲切感。 当然,绝非是这海上列车有任何一点让乔巡喜欢。 而是,他的友人吕仙仪在上面。 又可以见面了。 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尽管这一觉睡到了秋末,跟吕仙仪的分别时间,也才十一个月。 吕仙仪那魔性的“乔大叔,我们来玩猫猫大乱斗啊”的嗓音,在乔巡脑海中发酵酝酿。 原本让他不满意的“乔大叔”的称呼,现在想起来,竟然也有那么一点亲切,让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越发觉得吕仙仪那种身处危难之中,却浑然不惧,满心向上的态度十分珍贵。 坐在车上,他再次在脑海中检索了一遍,发现,“塔”跟他的联系的确是彻底终止了。 他没法再进入“塔网”,相对应的,“塔”也无法再记录他的成长变化。 这是否是一件好事,现在是说不清楚的。 辩证看待的话,乔巡觉得对于自己目前的情况,脱离了“塔”并不影响。 “塔”无非给他一个正规编制。里面的信息、资料等等,对于以前的乔巡还有用,但是现在用处实在不大了。 最让乔巡感到存疑的是“塔”的本身。 “塔”到底是如何存在的,到底是什么,目前是不知道的。 接触得越高,了解得越多,他也就无法再用简单的思维去看待“塔”了。貌似,将“塔”简简单单视为一个组织、一个整合进化者的系统,并不是非常合适。 这么看,也不坏吧。 只是可惜了,现在没法给认为自己已经死去的朋友们联系。 周思白跟辛渔肯定还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他们宏大的愿望与坚韧的意志是独特的人格魅力。 但还没长大的纱绪莉和南雫瞳呢? 她们两个在之前都还是高中生,三观都还没完全成型。 纱绪莉能否继续向前,能否感受着“猫照见”不在原地驻足呢? 而南雫瞳是否又回到了浑浑噩噩的生活呢? 齐博学和卓俊从石像状态恢复没有? 纪正志的考古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了? 乔巡不是空泛的神仙,撇不掉这些思绪。 带着这些思绪,他再次踏足海上列车。 第二节车厢的大门敞开着,早有不同身材、相貌的发条人在里面等候了。 运输车开上去,他们立马忙着卸货。 乔巡站在车厢的一角,感受列车的气息。 一切都还没变,这里的气味儿依旧是金属气息与咸腥气息的交杂。 一个乘务员小姐走过来,对乔巡说: “阿伯特先生,您辛苦了。” 乔巡微笑,抵住左眼的单片眼镜说: “这是我的职责。”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总长的书房交付清单了。总长现在刚好在动力区,下午五点将前往顶层车厢的约束区,预计要后天才会再回来。您最好不要错过。” 乔巡点头, “谢谢提醒,美丽的小姐。” 乘务员小姐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转身离开。 乔巡将阿伯特的强调拿捏得死死的。 “总长……希望他这次不要犯什么病吧。” 在阿伯特的认知碎片里,那位动力区的总长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乔巡要演绎好阿伯特这个角色,必须先过他那一关。 009 喝下这杯茶把你的寿命交给我 熟悉的气息缭绕在列车的每一个角落。 那种金属的冷气与海水的腥气。这让列车在一定程度上显得更加有年代感,不论是质感、气息还是内部的构造,满满地透露出蒸汽革命期间,伦敦街头的感觉。 好似,今天闭上眼,明天一觉醒来,列车的每一个角落立马就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烟雾。 乔巡现在在底层车厢。 列车一共分了上中下三层,上层是列车管理阶级和贵宾车厢,中间是普通区以及发条人居住的服务阶级车厢。 而下层,就是家畜区以及供给整个列车能源、物资以及基础建设工程的地方了。 底层车厢里,还弥漫着一种烟与火的气息。 根据阿伯特的认知碎片,这是动力区内部源金属矿石提炼时产生的。在列车上,提炼源金属的地方被称为火场。那里的确是烟与火的地方,终日弥漫着呛到人肺眼儿痛的杂质烟。 在那种地方工作,普通人折寿,发条人磨损极快。 当然,在那里劳作的是家畜,不算人。列车不心疼。 乔巡按照认知碎片,从之前卸货的车厢离开后,搭乘有轨电梯,前往动力区。动力区相当于以前那种老式烧煤蒸汽火车的进煤室,但只是地位相当。 在结构和布局是完全不同的。毕竟海列用的是源金属,当然不可能通过“烧”的形式。 而是利用由动力区工程系进化者打造的源金属解离装置,解离源金属的基底,释放符文能量,再经过由源金属残片打造的综合符文管道传递到列车的每一个能源箱中,再根据不同车厢的需求,转化为不同形式的能量。 以阿伯特的认知,是无法理解这么高水平的综合符文管道系统的。 所以,乔巡也没法了解更多,只知道,这套管道系统的技术水平是目前各国所追赶不上的,对源金属的符文能量利用率达到了惊人的65%。而外面的国家,这一块技术最突出的联邦,也就才43%,共和国是40%。 可惜,这项技术,对于列车而言,也是机密。即便是身为能源采集官的阿伯特也不知道技术原理。 动力区在列车底层的第四个大车厢。纵长大概在1.5KM,面积相当于一个普通的村庄。 下了电梯后,乔巡四处看了看。空气中弥漫着游离的符文能量。这些都是从火场逸散出来,源金属提炼过程避免不了损耗。损失的符文能量逃过过滤网后,就在底层车厢蔓延。 符文能量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但是对于进化者而言,有种类似于荷尔蒙对年轻男女的吸引。 这种吸引是源自基因上的。 乔巡想,如果是普通的一二阶进化者来到这里,估计很快就会像喝醉了一样,进入基因麻痹状态。 活动在动力区的人都是发条人,以及专门为列车工作的正常人类,是不存在贵宾、乘客以及家畜的。 他望向前方,动力区那坚固厚实的车厢铁壁之后,就是家畜区的第一节车厢。 那里……像地狱一样。 发条人的工作效率极高,有条不紊地在动力区活动着。他们大多负责着搬运、装卸、检修、巡查等工作。 乔巡看了一会儿,稍稍吸了口气,夹紧单片眼镜,沿着人行道向一座三层高,有着钟楼的办公楼走去。 路过的发条人都尊敬地同他打招呼。 “阿伯特先生,您好。” 阿伯特是个奇怪的人。他总是会礼貌地回应每一个同他打招呼的人,不管那个人的身份地位如何。 所以,乔巡照做。还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人会怀疑,这位阿伯特先生是否已经换了。 踏步,踩着大地砖,走进柔和的灯光之中,乔巡来到三楼的单独办公室。 动力区总长的名牌挂在门上——“何秀杰先生”。 何秀杰先生以前是一名共和国人。 乔巡轻轻敲门,说: “何先生,我是能源采集官阿伯特。” “请进,阿伯特先生。”从门的另一侧传出来温吞吞的声音。 乔巡推开门,轻微的嘎吱声响起。 暖黄色的灯光铺在这座中式风格的办公室里,笔墨纸砚、字画、盆栽、大木雕、沉香……样样都有。房间中央还燃着一炉炉火,升起的火焰缭绕,扑打在墙上的影子不断摇动。地上的毯子是一朵巨大的莲花,毯子上的家具,全然用品质极佳的红木打造,光滑圆润。 何秀杰,这位动力区的总长,一个绑着辫子的人。 乔巡想,他觉得不能算是共和国人,只能说也许曾经在共和国的大地上待过,或者他的祖辈是那片土地上的人。 毕竟,没有哪个共和国人会在今天,2036年,还绑着辫子。 何秀杰比较瘦,脸上都没什么肉了,眼眶还很深,倒是半个光着的脑袋铮亮。 长袍马褂,边饰肩穗,云雀蛇纹。 何秀杰穿着的衣服,一看就是“达官贵人”。 乔巡稍稍看了他一眼,“真如”自然而然发动。 窥视图腾为“蟒雀山”,五阶进化者。 天赋则是没法简单地直接通过“真如”看出来,差了点意思,大概需要何秀杰稍稍施展一下手段,透露一些信息才行。 一身的符文能量极其厚重,比起之前的阿伯特不知道厚重到哪里去了。不好惹。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五阶进化者。 想来也是,毕竟是一个区的总长,怎么也不会弱的。 “何先生。”乔巡稍稍点头。 他一低下头就能看到油腻的肚子。 何秀杰正在写字。如同竹枝的手捏着一支毛笔,沾磨提青。他开口说话,一口纯正的伦敦腔,一听着就是地地道道的雾都人了。也许,他的祖辈曾在那场“贸易纷争”当中,搭乘着工业革命下的海上巨兽,从大清去了英格兰。 “差了点墨水。”何秀杰小声嘀咕。 乔巡听着,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走上前,熟练地开始研磨墨条。 阿伯特以前总是做这种事。 乔巡稍稍倾身低头,看向书案上的纸张,上头写着几个大字: “三山可久待,河海清——” 后头应该还有个字,是“晏”。 乔巡并不试图通过几个字去拆解何秀杰的意图。那没有什么意义。 何秀杰写完最后一个“晏”字后,随意地扔下笔,任由四洒的墨汁弄脏这幅字。他擦了擦手,卷起袖边,走到一旁的茶座,坐下,点一盏茶,然后说: “欢迎回来,阿伯特先生。” 他给乔巡也点了一盏茶。 乔巡说: “何先生,我是来提交此次的收矿清单的。” 何秀杰提着茶杯盖,拨了拨茶水,呼呼地喝了一口,然后说: “矿不够,是吧。” 在阿伯特的认知碎片里,何秀杰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每一次他带上来的矿的数量。所以,阿伯特从来不敢造假。同样的,他也不知道何秀杰这是什么能力。 不过,乔巡的“真如”时时刻刻开启着。通过检索对话、神态、动作以及情绪波动,确定信息也是功能之一。 所以,他可以一点点地去探究何秀杰的这种能力。 “是的,我感到抱歉。” 何秀杰把给乔巡点的那一盏茶收了回来。这意思就是不把原因说清楚,不给茶喝。不给茶喝,那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乔巡早就通过“宰阴”、“真如”两大天赋,以及特质“懒惰”编辑捏造好了虚假的认知碎片和存在概念。 他语气真得不能再真地说: “有其他进化者盯上了奔巴岛。他们在我们之前,通过诱骗的方式,拐走了储存在奔巴岛的一批矿。而且他们十分聪明,只拐了一般用于供养给上层车厢的上等矿。” “其他进化者……”何秀杰正打算喝茶,停下来,翘着二黄腿,瞥眼看了乔巡一眼,“说说他们是怎么拐骗的?” 乔巡的假话是编了全套的,只有何秀杰想不到的,没有他编不出的, “按照查克查克市市长的描述,他们一共五个进化者,其中一个人能制造认知幻觉,伪造成我和几个发条人,赶在我们去的一周前,拐走了上等矿。” 何秀杰看着乔巡。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要从乔巡一生肥肉里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 “被盯上了啊。” “是的,很抱歉何先生,一定是我之前去奔巴岛的时候没有清理干净痕迹,才会被发觉的。不然,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地方会被人机缘巧合下盯上。要知道,唯一能过去的海峡被极端天气弥盖了,而其他三面全是海。” 乔巡说得诚恳而认真。 何秀杰平淡的脸渐渐浮现出一点微笑,他说: “没关系,阿伯特先生,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毕竟,地球上的矿没写名字,在没到手之前,那可以归属于任何人。我们只能说技不如人,下次注意一点就好。” 乔巡呼出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头分泌的细密汗珠,笑着说: “我以为您会处罚我。” 何秀杰笑容更加浓郁了, “我当然会处罚你。” 乔巡脸上立马露出阿伯特经典的错愕,紧接着立马恢复,声音略微激动地说: “何先生,您会怎么做?” 何秀杰将面前属于乔巡的茶水推过去。他的手指甲很长,很漂亮,规整而光润。 “喝了这杯茶,去交接一下,然后,你就去担任家畜区第二车厢典长吧。刚好,那边的家畜最近有些不老实,我想,以你的才能,是可以很轻松地解决的。等你解决了,再回来。” 何秀杰说完,上身前倾,十指交叠,下巴抵在掌背,声音低沉而富有魅力, “阿伯特先生,你觉得这个处罚怎么样?” 凭借着阿伯特的认知碎片,乔巡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一个动力区能源采集官,仅次于总长和总工,一下子成为家畜区某节车厢的典长,相当于从教导主任变科目老师,还是那种不受待见的杂科老师。 如果是之前的阿伯特,一定要发疯,哭着喊着让何秀杰饶他一次,千万不要把他发配到家畜区去。 但对于乔巡而言,是什么职位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正大光明地待在列车上。 不过,他现在既然是阿伯特,那理所应当要演绎好这个角色。 于是,乔巡立马哭天喊地,悲怆地说: “何先生!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改正的!将功补过,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下次的矿点,我一定补齐这一次的损失!” 何秀杰不咸不淡地说: “将功补过啊,让你去处理家畜区的躁动,这不也是将功补过吗?还是说,阿伯特先生,你已经在动力区这个舒适区待太久了,忘记底层车厢的定位是什么了?” “我当然记得!” 忘记自己的定位,这可是一顶大帽子,乔巡不可能接下来的。 他立马得到认知碎片反馈, “解决一切麻烦,维持列车稳定!” 何秀杰鼻子瘪了瘪, “难道去家畜区维稳违背了这个定位吗?” “没……没有。” “那你有什么不满意?难不成,我应该因为你弄丢了一批矿而奖励你,去约束区给你记个功?” “当……当然不是,何先生,我从来没有那样想。” “那,喝茶吧。”何秀杰说完,起身走到窗前。 装裱着油纸的格子窗透着外头的暖光,让这间中式房间,显出一种被阳光照耀的感觉。柔顺的沉香,在茶几上滑动。 乔巡端起茶,揭开茶杯,“真如”扫一眼。 【福禄寿财茶之寿茶】 【喝下它,贡献你的寿命吧】 茶水里荡漾着的每一丝变化,流溢出的任何一缕符文能量,在“真如”的检索与解析下,呈现出这样的认知。 这一刻,乔巡明白了阿伯特一直不明白的一件事:为什么何先生的茶每次喝完都不舒服,何先生本人却喝得很享受? 那当然了,你喝你早死,他喝他长命。 怎么办,喝不喝? 乔巡稍稍瞥一眼,发现何秀杰的左前方有一面镜子,角度刚刚好对着乔巡这边。 看来是必须得喝下去了。 乔巡抿住茶杯,一口寿茶入肚。 与此同时,镜中倒映的何秀杰的脸庞浮现起恬淡的微笑。 他转过身,笑着说: “我在动力区管理,你在家畜区维稳,阿伯特先生,很显然,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乔巡将单片眼镜夹得更紧。 何秀杰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副“三山可久待,河海清宴”递给乔巡, “阿伯特先生,希望你能让家畜区第二车厢河海清宴。放心,那里的麻烦虽然棘手,但动力区一直坚定地站在你的背后。” 这畜生一般的发言倒是给乔巡逗笑了。但他脸上还是一副苦巴巴的样子,拧巴地说: “放心,何先生,我肯定好好做。” “去吧,愿你满载而归。” 乔巡拿着字帖,转过身刚走出几步。 何秀杰忽然叫住了他, “阿伯特先生!” 乔巡回过头,见到何秀杰将自己长长的辫子缠在脖子上,以一种神秘的笑容说: “你的鞋子上沾着口香糖。” 乔巡低头看去……这是阿伯特之前在奔巴岛上踩的。他想起之前阿伯特的表现,立马愤怒地大叫: “该死的奔巴岛,恶心的坦桑尼亚人!肮脏,不知廉耻!” 大叫着,走出了门。 何秀杰在后头看着,低声说: “愤怒,愤怒就对了,活在愤怒里的阿伯特才是好的阿伯特。” 说完,他走到茶几前,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新鲜的寿茶。 010 让他有来无回 离开何秀杰办公室的乔巡,径直前往同一栋楼的交接处,领了家畜区第二车厢典长的函授。 也是在这里,乔巡得知,家畜区第二车厢的上一任典长,就在今天上午,阿伯特正在奔巴岛上收取源金属矿的时候,死了。 家畜区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太和平。 乔巡本人,不看阿伯特的认知碎片的话,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底层车厢并不想自己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第一次来海列,待在中层车厢普通乘客区的时候,他还以为底层是完全处在被统治和被控制的状态下。 现在看来,中间的弯弯绕绕还是蛮多的。 不过,不管怎么看,车厢典长这个职务貌似都是个很不安全的职务。 领了函授,离开办公楼后,乔巡才照顾起刚才喝的那杯寿茶。 他觉得这应该出自中国古代传统里的敬寿茶和添寿茶。 过了花甲的老人在生辰之际,家中晚辈奉上敬寿茶,祝老人安康长寿,老人开开心心地喝了,就代表受了晚辈的祝福。 这挺有尊老爱幼礼节的仪式,落到这儿来,居然变成了增寿减寿的阴间戏码。 乔巡不得不对其升起好奇。 在那一杯茶水下肚时,“暴食”就启动了。 不管真假,但他可没有活够了的意思。这命,哪有嫌长爱短的。 “暴食”一番吞噬消化,认知信息也落得个干净了。 【污染物】 【福禄寿财茶之寿茶】 【图腾:老人星(污染)】 【尊老敬老,是善良天性的体现。星宿崇拜,名目繁多,而能经久不衰者、备受喜爱者,老人星是也。添一杯茶,祝福、祝禄、祝寿、祝财,本是美好的远近,质朴的希冀。但如若,这一个“祝”,被污染了,糟蹋了,可就要变成杀生之祸, 显然,这杯寿茶,是祸】 乔巡头一次见到,在图腾后头加了“污染”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即便是神明图腾,也是有本质区别的吗? 在他的认知里,污染本就是神明图腾搞得鬼。现在,经由这杯寿茶,他觉得自己可能要避免这种先入为主的看法了。 在“污染与进化”明了前,也许不能太过想当然。 他此刻,也正在明了这条路。 只不过,现在他得完成自己身为阿伯特先生的职责:去家畜区第二车厢当典长,解决那里的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领取函授的时候没有详细说明,得到了车厢才能好好了解。 他偏头朝家畜区望去,那里与动力区完全不同的气息,像极了张着大嘴,滴下涎液的恶兽。 按照认知碎片,乔巡先去了一趟阿伯特的住宅,要带上必要的东西。 身份证明、积分卡这些。 是的,即便是列车本列的人也是有着积分卡的,购买一些物品,也需要积分,只不过他们从来不需要像普通区乘客那样,经历各种随机事件,或者出门接受悬赏任务等等去赚取积分。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职务内的事情,就用足够使用的积分。 这,相当于公务员。 傍晚的时候,一个人来到阿伯特的住宅前,敲响了们。 乔巡开门一看,是一位漂亮的女士,正常人,迷人的眼神、姣好的容貌与优雅的姿态。 “阿伯特先生您好,我叫加拉赫·伊芙,是您的第一助理,我将辅佐您开始海上列车下层家畜区第二车厢典长的工作。您做好准备了吗?如果已经准备完毕,我将带您去到您工作的地方,如果没有,请务必告诉我你的需求。” 加拉赫端正且优雅地站在门口,任谁都会被她修长的,装在黑色丝袜里的大腿所吸引。 乔巡微笑着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加拉赫小姐。” 加拉赫浅色的瞳孔稍稍一动,不苟言笑地说: “那,我将带您去家畜区第二车厢,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我,也可以去到你工作的地方后再阅读卷宗了解。” “好的。” 没有多少行礼需要拿,只是装了半个手提箱。加拉赫接过乔巡手里的手提箱,走在前头,说: “阿伯特典长,”她改了称呼,“虽然我很欢迎您的到来,但作为你的第一助理,我需要为你负责。首先,第二车厢最近出了点麻烦。” “什么麻烦?严重吗?” “有两个家畜闹了点事情。本应该松散且自顾不暇的家畜们,被他们联合了起来,发动暴乱,似乎打算修正家畜区的秩序,”加拉赫说着,顿了顿,然后语气略微轻佻,“这听上去很可笑。” 乔巡说: “但,你们已经死了一位典长。” 加拉赫点头, “这是沉重的事实,我们的确小瞧了那两个家畜的手段,在一场暴动中,斯克林典长忽然死去了。” “忽然?” “是的,他当时高呼着‘人人生来平等’,然后就死了,七窍流血,合不上眼。” “人人生来平等……这跟家畜区似乎没什么关系。” 加拉赫点头,自然而然地说: “哪里有什么平等。平等权只是统治者用来禁锢人民的手段而已。列车的统治不需要那样的绕着圈子的手段。” 乔巡笑着说: “在家畜们看来,那也许不是暴乱,而是正义的揭竿而起。” 加拉赫说, “列车不关心家畜在想什么。阿伯特典长,你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镇压暴乱。总长先生不希望这件事惊扰到上层的约束区和贵宾席,所以,我们的工作很急迫。” 乔巡表情稍稍冷下来,低声说: “加拉赫小姐,你现在是我的助理,而非总长先生的。你应该首先考虑我,而不是其他人。” 加拉赫肩膀抖了抖。她稍稍低头,轻声说: “是。” 乔巡虽然不喜欢利用职位打压部下,但是,他更讨厌自己的部下胳膊肘往外拐。他不需要一个心不在自己这边的部下,那只会影响自己工作,而无法帮到自己。 他顺过来一缕加拉赫背后的长发,稍稍贴近她低声说: “我知道你很失望。也许在你看来,斯克林死了,就该轮到你当典长。但我需要告诉你,时刻注意自己的定位。列车讨厌不懂得自己定位的人。” 加拉赫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提着手提箱的右手指节立马泛出白痕。她感受着头皮的压力,后面的乔巡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将她的头发连着头皮一起扯下来。 嗅着加拉赫肩颈之间的香气,乔巡说: “你最好听话。” “我是您值得信任的助理。” “最好是那样。” 乔巡松开她的头发,脸上洋溢喜悦的笑容,轻松自在地说: “好了,加拉赫小姐,走吧,开始新的工作。” 说完,他迈着明快的步伐,越过加拉赫的身位,向前去。 加拉赫心跳得很快。她无法不在意乔巡站在自己背后时给予自己的压迫感。她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阿伯特典长居然这么强大……明明,明明在之前的调查里,他只能算中上水平的执事阶。 她左手压着自己的胸膛,呼吸有些急促。 她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基因吸引力来自于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油腻的,秃顶中年胖男人怎么可能还有基因吸引力呢? 加拉赫一对浅色的瞳孔微微发颤。她忽然间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定好的计划,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吗? 稍微踯躅间,乔巡已经走远了。 加拉赫连忙追上去。 …… 哐当哐当,列车在大海上行驶着,机械轴承转动的声音在特殊的金属结构下,回响在电梯轨道中。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乔巡可以轻松地以“宰阴”探究列车的结构。 之前的一阶“宰阴”,的确很难探究到多少。 五阶“宰阴”可就不在一个档次了。 他习惯性地记下每一个零部件所在的位置,一颗螺丝、一根承压板、一片齿轮、一根铜线……在“几何操纵”下,这些东西以不同的视角,分层、逐次被想象性拆解,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不仅仅是知道这些零部件的位置,还分析着每一个零部件的作用。 像机械医生正在给海列这位庞大的病人做手术,任何一个位置,都全视角在乔巡脑海之中得以保留。 底层是更加靠近海面的,所以湿气更重,潮濡感在厚重的墙壁上表现着,丝丝缕缕的水汽弥漫。 倒是一点也不怕被海水腐蚀。 有轨电梯很快越过动力区与家畜区的界限。那是一条黑红色的,约十米宽,横跨整个轨道的界限。那令人眩目的黑红色似乎在陈述一件事情,一旦跨过这条界限,将会经历完全不同的事情。就跟马路边的危险警告标志一样。 呼哧—— 电梯高速滑过,在越过界限那一瞬间,乔巡立马通过“真如”感受到完全不一样的氛围。如果是动力区像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公共部门,那么家畜区就是彻彻底底的罪恶之都、贫民窟、黑暗金字塔。 分明的差异让乔巡立马意识到,这绝对不止是简简单单的分区那么简单。 流淌在空气中的符文能量都完全不同,这边是暴戾且不安分的,天然滋长基因之中的个性因子。这可以极大程度上压制人这一群体东西的集体性,很难团结到一起。 但,就是在这样有分明抑制团结手段的情况下,第二车厢还是发动了暴乱。 “来者不善啊。”乔巡低声说。 加拉赫说: “阿伯特典长,您才是来者。” 乔巡看了她一眼,后者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就像看到有人要伸手打自己立马变成飞机耳的小猫。 做出这样反应后,加拉赫本人也觉得不对劲儿……就算自己是部下,也不该是这种表现啊。 这个油腻的中年胖子到底什么能耐? 加拉赫的心跳愈发快了,不想站在乔巡背后,刚迈出脚步,打算绕到他前面,忽然又想起让这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更加危险,于是老老实实停住了。 乔巡的注意力不在加拉赫身上,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咸不淡,冷脸的女人心理活动这么丰富。只是通过“色欲”,感受到了她不太安分的情绪。 滴—— 急促的声音响起。电梯抵达家畜区第二车厢。 乔巡刚朝窗外看去,立马就看到两个少年躲在远处的告示牌下瞅了自己一眼后,转身撒丫子地就跑开了。 家畜身上是有符文标记的,男性在脖子左侧印了一只牛,女性在脖子右侧印了一只羊。 这种羞辱性的标志,也是摧毁家畜人格的基本手段。就像过去,在罪犯脸上烙铁一样,要留一辈子的耻辱,永远抬不起头。 都这么摧残了,还是能被团结起来…… 乔巡很好奇,那两个家畜到底是什么水平。 加拉赫说: “阿伯特典长,他们是探风的家畜。” “第二车厢的管理者与家畜都对立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的。不过,您放心,他们不会直接对您发起袭击。他们也清楚,事情闹得太大,上层车厢的铁拳会直接砸下来,镇压一切。” 乔巡说: “我记得,家畜是被禁止乘坐电梯的,对吧。” “是的。为了防止不同车厢之间的家畜相互连通。” “也就是说,我们的对手最大限度只是第二车厢的家畜。” “是的。” 乔巡走出电梯,边走边说: “那你最好看好这里的电梯站点,第二车厢的事情,就在第二车厢解决。” 加拉赫看着乔巡的背影。 她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秃顶胖子的确有那么一些魅力。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我最讨厌的秃顶油腻中年胖子,但凡长得正常一点也好啊。 加拉赫闷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她太讨厌家畜区这令人恶心的油腻且呛鼻的味道了。本想着上一任典长死了,自己上位,然后接着这个踏板离开家畜区,没想到这新任典长一来就有要把自己再次打下去的苗头。 可恶!可恶! 要不是加拉赫的家教不允许她随地吐口水,非要好好把喉咙里的灰吐个干净。 与此同时,刚刚从电梯站点飞奔离开的两个少年,大跨步冲进一条排污管道,在管道里前进大概五百米后,顶着井盖钻出去,来到一条略微灰暗,建筑陈旧破败,充斥着辛辣刺鼻气息的寂静街道。 他们像卖报的童子,大声叫喊, “不好啦,不好啦!新典长上任啦!” “是个胖子,长得很丑!笑得很恶心!”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皮鞋上还沾着口香糖!” 他们这么一叫,街道上的建筑立马窸窸窣窣起来,像是一群发了疯的老鼠在到处乱窜。 一个接一个人从破败的建筑大门、窗户、哨口钻出来, 一下子,寂静的街道热闹了起来。 街道尽头,勉强算得上完整的二层建筑里,穿得比较周正,带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腿,对旁边的女人说: “新的试炼者来了。” 女人说: “照旧,有来无回。” 011 又要见面了我的老朋友 脏、乱、差。 是家畜区第二车厢的标签。一踏进主街,那股恶劣的臭味儿立马扑鼻而来,汗臭、腐臭以及浓重的水臭味儿交织在每一个角落,让干净的空气无处遁形,全都混杂在一起,变成恶劣的气息。 街道的整体色调也是低沉与阴暗。摇摇晃晃的路灯,闪烁不定的灯光,悬挂在建筑上的警示牌早已锈得不能再锈了,路上到处都是酒瓶子,以及随处丢弃的食品袋、盒。 两旁的排水渠里面的污染都变成了“墨汁”,漆黑而粘稠,好似有什么邪物在里面蛰伏。 种植在街道上的特别品种的行道树也早已枯萎,干枯得没有一片叶子,皱巴巴的树干随时都可能呜咽一声,然后扑地一下砸在地上。 走在这种街道上,都能从脚底感觉到一种难耐的黏稠。 乔巡站在街道口,向深处看去,那些残破的建筑里纷纷冒出来人来。那些都是家畜,他们衣着陈旧污秽,像是在机械工厂待了几年,并且从来没有换过衣服,脸上也因为一些污痕,叫人看不清楚具体容貌来,都成了伪装色。 他看了一眼加拉赫,问: “我们也住在这条街?” “当然不是。这是家畜待的地方,我们怎么可能跟家畜住在一起。那座大平台上的宅邸,才是我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加拉赫指着街道右上方约莫有十五米高的大平台。 宽大的阶梯从地下铺上去,从色泽看应该是大理石铺就的。两旁还有闪耀着珍惜金属光泽的护栏,以及一排排观赏树、草、花和石。 而大平台上的宅邸则更加豪华了。 其实也不算是豪华,就是跟底下这条家畜居住的街道比起来,简直就是皇宫。 三层楼高的中世纪小城堡,有大阳台,有钟楼,有尖塔,有阁楼,有楼顶花园,外面还守着一整队发条人警卫。 加拉赫补充道, “阿伯特典长,我们是不会和家畜站在同一个平面上的。” 乔巡看了看满是衰败的街道说: “这里卫生条件也太差了。如果家畜们生病了,怎么办?” “不会的。这里不会爆发大规模传染病,我们会定时除疫。至于其他个人病,我们不管。” “那为何不直接把这里的居住条件搞好一点?” 加拉赫心里嘀咕,果然是个没什么经验的人,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她说: “住得好了,吃得好了,那就不叫家畜了。同样的,没有了吃穿住行的忧虑,他们就想过得更好,可以有双休日,每天定时下班,如果休息时间也得到了满足,他们就想要精神娱乐,要阅读,游戏,社交,甚至是爱情与家庭。而如果精神娱乐也丰富了,他们就想要自我价值,要追求权利,要跨越那个宅邸下的阶梯。如果让他们进到我们居住的宅邸,那一切就结束了。” 乔巡笑了笑,说: “所以,让他们挣扎在生存线上,吃不得好的,住不得好的,穿不得好的,每天高强度劳作,也没有休息时间,才方便我们管理。” “是的。”加拉赫说,“可不能让他们有了争取自己权益的想法。” “这个道理啊……” 乔巡稍稍抬起头,灰扑扑的虚拟天空荡漾着烟尘。 海上列车绝对不是没有能力为底层车厢的家畜们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可那样做的话,又何必分个家畜区呢? 资源就算烂在仓库里,也不可能拿出来给他们的。 就是要让他们每日想着吃饱饭,穿好衣,睡好觉,没时间去想该如何反抗。 让他们为了劳作而活,而非劳作后的收获。 这就是剥削, 这就是统治。 乔巡也是从阿伯特的认知碎片里才得知,家畜区的家畜并不都是从普通区降下来的。列车会定时去收割外界的进化者资源,诱骗那些刚踏入进化者世界,还懵懂,还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骗进来。 而且,列车并不反对家畜区的人生孩子。相反,还很鼓励,怀了孕的家畜,可以暂停劳作,并由列车提供专门的孕餐。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有一些“羊”专门去怀孕,以此来逃避劳作。 当然,生下来的孩子,毫无疑问,也是家畜。而且是,彻头彻尾的纯正家畜。 在这样的刺激下,家畜区的家畜源源不断。上层车厢从来不担心底层车厢会在某个环节上断掉。 海上列车能运行这么多年,是有强大的管理能力支撑的。 乔巡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道最顶层车厢约束区里的列车长们,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还有那些贵宾席的贵宾,又到底能给列车创造什么价值,才会得到专门的优待。 这些,是阿伯特都不了解的。以此可以看出,即便是列车人员,也存在着巨大的信息鸿沟。 一列发条人警卫吹着口哨,赶跑过来围观的家畜们。 为首的警长打扮有着明显的差异,更加体面。但他同样是发条人,按照规定,袒露出手臂关节、膝关节以及脖子的关节。 发条人不被允许遮蔽自己的体态特征。 “阿伯特典长,欢迎您的到来!我是海上列车底层车厢家畜区第二车厢警卫队警长蒙西·安志福。” 乔巡微笑点头, “你好,蒙西警长。” “第二车厢警卫队将竭诚为您服务!” “非常感谢。” 介绍了,打完招呼,蒙西警长带队离开了。 加拉赫说: “阿伯特典长,我们先去宅邸吧。要处理的工作已经堆积成小山了。” “加拉赫,别一来就给我压力。我知道分寸。”乔巡看了一眼加拉赫。 这个精于打扮自己的第一助理,似乎对工作有着强烈的积极性。 至于是她热爱工作,还是迫不及待想要处理典长该处理的事务,就值得商榷思考了。 乔巡却清楚,一个对工作过于热情的助理,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想起了余小书。 跟余小书那种初入职场的热情不同,加拉赫的热情,是对地位的僭越。 他们绕过这条街。就像加拉赫所说,家畜走家畜的路,他们走他们的路。 从家畜们居住的街道旁边的路走向右上方的大平台。 宅邸里有不少处理家务的发条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 里头的装潢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正常的庄园城堡风。 乔巡不太喜欢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不愿意在这上面多驻留目光。 书房里的卷宗已经堆了半个桌子了。 乔巡随意翻开一卷,上头记录的基本都是车厢某个工厂又打架了啊,家畜掉进熔炉了、谁谁怀孕了,申请孕妇待遇……诸如此类的杂事,小事。他放下卷宗,坐在椅子上,稍稍拉下衣服,遮住大肚子,然后问: “加拉赫,暴乱的卷宗呢?” 加拉赫走到一边靠墙的柜子前,取出一份材质都大不相同的卷宗,然后放到乔巡面前。 乔巡随意翻了翻,然后眯起眼睛,微笑着说: “我懒得看,还是你说给我听吧。” 加拉赫顿了顿,心里立马就有些气愤。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懒得看,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被派来这么重要的车厢当典长? 她气愤,但是不敢表现出来,说: “上个月,也就是九月二十一日,车厢东南方的火场突然爆发大规模械斗,警卫队收到警报,立马赶了过去,在维护秩序的时候,我们一名警员跌进了熔炉之中,当场死亡。这是这次暴乱的开端。 “斯克林典长对此感到愤怒,把整个火场的家畜都关押在一起,要求他们供出始作俑者。但他们全部噤声。斯克林典长只好允诺报供者可以免去劳作半年,并给予500积分奖励。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人说话。 “然后斯克林典长一怒之下抽签定犯人处决。却在这时,一个名叫‘顾升荣’的家畜主动站出来认罪。斯克林典长当即决定处死他。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所有火场里的家畜都开始暴动,并表示如果斯克林典长要杀死顾升荣,他们就罢工,并且破坏火场设施。 “斯克林典长没有就地杀死顾升荣,但还是把他带走了。结果,当天晚上,第二车厢两个火场、两个水场、三个精磨场的家畜全都罢工,并大肆破坏设施,要求放掉顾升荣。 “车厢一停摆,斯克林典长立马就有些动摇了。经过谈判,放掉了顾升荣。随后,车厢迅速恢复秩序。 “但同样的事情,在一周后又发生了。家畜们还是以同样的方式,逼迫斯克林典长无法做出惩罚。他们甚至开始要求休息时间多加半个小时,每天早上的馒头多加一个。斯克林典长认为这样下去,自己的管理必将动摇,现在就要多休息半个小时加一个馒头,以后要什么简直不敢想,决定暗中杀死顾升荣。 “但是他没有成功。就这样,家畜们的暴动更加剧烈了。我们的警卫队在维护秩序的过程中,牺牲了四人。家畜顾升荣要求谈判,斯克林典长不可能跟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判。于是,家畜们持续捣乱。当时正逢动力区总长大人从约束区下来,斯克林典长忙得焦头烂额,无奈之下同意了谈判。” 说到这里,加拉赫顿了顿,看了一眼乔巡,发现后者神情一点没变,一对浅色瞳孔映照出深幽之光。 她咽了咽口水说: “谈判就在今天早上八点。斯克林典长在签订协议的时候,忽然高呼‘人人生来平等’,然后倾泻符文能量自杀了。” 书房里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安静。 针落可闻。 乔巡此刻,就坐在前任典长斯克林的椅子上。也许,斯克林今早在出发前,还坐在这里思考问题。 加拉赫看着乔巡有些呆滞的表情,心想,不会这就被吓到了吧…… 乔巡突然说话: “加拉赫。” “额。”加拉赫心里正表达不满,忽然被叫名字,下意识应答之下,发出的声音就有些奇怪。 乔巡瞥了她一眼, “说说那个叫顾升荣的人。” “顾升荣,是去年来到家畜区的,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名叫宋远霞。在前面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劳作,没有任何破坏秩序的活动记录,就是在一个月前忽然开始的。他的妻子很少露面,记录较少。” “一对夫妻?” “是的。据普通区的记录,他们在进入海上列车前就是夫妻了。哦对了,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将近一年前也来到家畜区了。” 乔巡嘴角忽然扬了起来, “一对夫妻,带着个儿子。都在家畜区,能干嘛呢?” “阿伯特典长这是什么意思?”加拉赫不明白乔巡忽然变化的表情。 乔巡往后一样,略胖的身躯一挤压,立马挤满了椅子。他看向加拉赫说: “加拉赫小姐,你是我的助理对吧。” “是的。” “应该为典长分忧对吧。” “是的。” “我现在很疲惫,那么,你该做些什么让我解乏呢?”乔巡将眼睛眯起一条缝,吃人的光芒在其中闪烁。 加拉赫立马顿住。一张端正秀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紧张,肌肉绷紧,脸皮发颤。她看着乔巡那表情……什么意思,这表情,疲惫,我该做些什么? 她立马想到那种事情,书房里,上司与下属,一男一女,解乏,这几个关键词一组合,就绝对不会是什么能坦坦荡荡拉开窗帘敞开门的事。 不,好恶心。 她看着乔巡一身的肥肉,立马觉得好恶心。 尽管,尽管她觉得这位阿伯特典长有时候的确会线路出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但,看着这幅外表,她心里只有恶心。 拒绝? 装纯情,不懂? 加拉赫的神情在几秒钟内不断变化,十分复杂。 最后,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缓缓走向乔巡,一边走,一边开始解除自己的束缚。 就在她离乔巡还剩下一米距离的时候。乔巡忽然笑着说: “所以说,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一下。” 加拉赫僵在原地,如同坠落冰窟。 茫然过后,一种发自灵魂的羞辱感立马拂过她全身每一寸血肉。她感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一切都受到了践踏。 一张脸,在几秒钟内憋得通红。 羞耻,尴尬,愤怒,还有一丝庆幸。 她慌乱地整理好衣服,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一下, “阿伯特典长有事再叫我。” 说完,转身忙不迭地离开了。 一分钟后,愤怒的尖叫声在城堡中响起。发条人们不明白,这位漂亮的助理小姐发生了什么。 012 愤怒是理智的毒药深入骨髓 那一声尖叫结结实实地落进了乔巡的耳朵。 书房里,他一个人端正地坐在座椅上。 加拉赫离开了,他也终于不用再摆着阿伯特那种作态。 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单纯的忠实的部下。乔巡必须要敲打她一下,把她藏在心里的不安分的种子逼出来,逼成参天大树,才能放心。这好比枪支,联邦为什么严管小手枪,而不严管大步枪、冲锋枪?就是因为小枪可以毫无痕迹地藏在身上,大枪不行。 让她陈述之前的经过,也是为了看看她会不会隐瞒些什么。 这个女人够聪明,没有在这时候就说谎。 她所陈述的,都是卷宗上面记录的。 对于整件事,乔巡最关心的是“顾荣生”这个人。 一对去年才来家畜区的夫妻,还有一个儿子。这都在说明,乔巡又要跟他的“好朋友”爱打交道了。只不过,这次大概是要多个他的父母。 他自语式地嘀咕: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没有能耐继续耍小招数。” 当然,跟爱和爱的父母牵扯最深的,是几乎在乔巡意识里沉寂的世界沙盘。那东西毕竟是从爱那里得到的。除了上次收取二十四世界之根之一的“书”,就再没有碰到过跟世界沙盘相关的事了。 至今,乔巡也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一直在他意识中安家,就像好吃懒做的客人,只顾占着位置,不发挥一丁点作用。 现在既然碰上了,那就得想办法解决一下,或者说,了解一下。 当然,乔巡可不是什么列车的走狗,要来这里继续当一个恶贯满盈的剥削统治者,奴役欺压家畜。 他是来捣乱的。 前提是,先演绎好阿伯特典长这个角色。 经历了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一件事,前期的铺垫十分重要,如果什么都不去了解,不管不顾,只跟走阳光大道一样往前冲,很快就会被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在边墙下的柜子里,他找到了一份名单。 第二车厢的家畜名单。 翻阅,寻找。 很快找到了“顾升荣”以及“宋远霞”这两个名字,在后面几页,又看到了“爱”这个名字。 这验证了他的猜想。 他将整本名单都看了一遍,最后松了口气。 没在上面看到“吕仙仪”这个名字。 最起码,她不在家畜区第二车厢。 乔巡也希望,她不会在家畜区。 这列车上,唯一让他有些记挂的,也就只是一个吕仙仪了。 看着小半个书桌的卷宗,乔巡知道,光是靠着一对眼睛看,怕是不够用的,估计这边看完,顾升荣那边都把整个第二车厢给推翻了。 “真如”检索信息, 提炼, 精确, 总结。 “宰阴”寻找那些可能被藏匿起来的阴面。 半个小时后,乔巡将这一年内,发生在第二车厢的全部事情所记录的卷宗看了一遍。当然,同样是采取认知碎片的形式,不然短时间内接受这么多信息,对意识是一种负担。 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必要非得以记忆的形式占据意识的一角,知道个大概,对第二车厢有个基本的了解就够了。 弄完这些,他起身走出书房。 现在嘛,他打算去问候一下自己的老朋友爱,毕竟在之前的普通区,那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离开书房,乔巡问站在外面等候差遣的发条人管家, “加拉赫小姐呢?” 这个留有一撇小胡子的管家说, “加拉赫小姐正在城堡左侧的温泉里洗澡。她说她要放松一下。” “她有什么值得放松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走了段路而已。” 管家温和一笑, “大概精神上的疲倦也需要得到缓解才是。” 乔巡看了他一眼说: “你的胡子不错。” “谢谢阿伯特先生夸奖,对了,也许我应该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科道·齐兰亚,是一名画家,此刻,是您的管家。” “画家?”乔巡认真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艺术生涯顺风顺水,是吧。” 科道遗憾地说: “很可惜,第一次艺考就落榜了。之后就没再参考过。” “为什么不二战?” “时代变了,没有机会。” 乔巡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他按照科道的指示,朝着城堡东侧的温泉走去。 一路上,发条人仆人们纷纷打招呼问候。他们以此来确定,这座城堡的新主人是一个性格怎样的人。 礼貌、绅士。这是他们的第一印象。 即便是同一个车厢,也会同时存在肮脏的下水道和干净的露天温泉。 氤氲的热气将乔巡的单片眼镜模糊。在那约莫有半个篮球场大的温泉里,加拉赫用毛巾盖着脸,脖子以下的身体浸润在水中。 “加拉赫小姐,你还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乔巡的声音响起。 加拉赫吓得毛巾从脸上滑落,她下意识盖住自己的胸膛,问: “阿伯特典长,您怎么来了?” “作为我的第一助手,我没法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你。你觉得这合适吗?” 乔巡的身影在氤氲迷离的武器当中。他的声音虚幻而浅淡,如同幻听一般在加拉赫耳畔扰动。 加拉赫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确,这是她的失误。她应该在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直接联系方式。 “很抱歉,阿伯特典长。” 说着,加拉赫又想起之前在书房里的不愉快。她有些气愤,同时心中怀揣着不服输的报复态度。于是乎,她索性直接站了起来。 傲慢的曲线在雾气缭绕之中若隐若现。 加拉赫丝毫遮掩。她要让这个男人好好看看自己,自己有着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切魅力。让他好好想一想,之前的行为是否合适,是否是该对一个漂亮的女人所做出的。 乔巡说: “你最好收起你身前的两团脂肪。我有巨物恐惧症。五分钟之内,到城堡门口。” 说完,他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恼火的尖叫声又在温泉里响起。 乔巡稍稍偏头,在心里说:加拉赫,总长不提拔你是有道理的,别以为那个至今还留着辫子的家伙是个蠢货。 不到五分钟,站在城堡门口的乔巡等到了加拉赫。 她换了一身休闲服,双手揣在兜里,一点没有之前成熟女人的形象了。 显然,加拉赫也意识到在这位阿伯特典长面前,最好朴素一点。 “阿伯特典长,您有什么打算?” 乔巡向前走,边走边说: “既然一切的祸根是那个名叫顾升荣的家畜,那当然,我这新官上任,得找他说说。” “就我们两个?” “你还想要多少人?” 加拉赫严肃地说: “阿伯特典长,那里的家畜跟其他车厢的家畜不太一样。我们应该对他们保持警惕心才是,只是我们两个的话,比较危险。” “两个执事都比较危险的话,那这第二车厢的确该让铁拳敲打了。”乔巡说:“加拉赫,你应该清楚,不敢主动动手的,是他们才对。这是冲突的主动权与被动面的对抗。车厢的秩序是这座城堡建立的,主动权在我们这里,他们是被动面。” “阿伯特先生,我还是需要提醒您,不要想得太简单,我跟顾升荣夫妻交流过。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家畜。” “我看过他们的档案,是在冲击贵宾席失败在沦落为家畜的。” “是的,这说明,他们是有成为贵宾资格的人。您也清楚,列车上的贵宾是多么尊贵的存在。那份尊贵,是要用实力去换取的。” 乔巡踩着皮鞋,踏在略微粘稠的接到上,发出闷沉的声音, “我当然清楚。所以啊,我们这一趟只是去友好交流的,可不是放火。” “跟家畜友好交流?”加拉赫皱起眉。 “你觉得有问题?” “他们是家畜,我们的管理阶级。人为什么要跟家畜友好交流?” 乔巡说: “难不成你天天抽打牛羊,会让他们长得更胖?” “只是需要他们劳作。” 谷</span>  “是啊,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给辛勤劳作的耕牛一口嫩草。” 加拉赫不以为然。 但乔巡这份模糊的态度,让她更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这位典长,貌似跟上一任典长有着显著的差异。 流溢在他身上神秘的基因吸引力,有些让加拉赫慌乱。 她真怕自己被乱掉分寸,于是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我是颜控……我是颜控…… 离开大平台,到了家畜们居住的街道上,浓烈的混杂臭味儿挑战着嗅觉的忍耐度。 “真如”之下,那些躲在远处观望的家畜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检索出简单的信息。 他觉得外面的人很难想象,进化者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凄惨的地步。在外面,就算是一个一阶进化者,都是珍贵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但在海列上,只有家畜和非家畜的区别。 不管你是三阶、四阶还是多少,只要成为家畜,那就只能待在家畜区。除非,你强大到能直接颠覆列车的家畜制度。 窃窃私语,藏在暗处,如同夜里的老鼠啃噬家具。 街道两旁摇摇欲坠的木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随着乔巡和加拉赫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家畜冒头,躲在远处,以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们。 “茫然……” 乔巡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表现。是茫然,而非恐惧,或者憎恨。 那么,他们发动暴乱的动力是什么呢? 总不会有暴动者带着茫然的情绪走上街头打砸烧抢吧。 踏踏踏踏—— 脚步快速踩过积水的声音响起,从一条小巷子里跑出来一个佝偻、瘦骨嶙峋的男人。头发掉光了,牙齿也不剩几颗,但面相也就才三十五岁左右。 “真如”根据他身体精神、污染以及符文能量细微的变化,检索出相关信息。 这是一个在水场中劳作,因为直接接触了一块未清理干净的携带污染变种的源金属,导致遭到污染异化。对于这种情况,列车的处理方式很简单,拔掉符文能量通道,阻止污染蔓延。 简单说来,就是敲断登神长阶。 不过,列车的处理手段太过暴力,给他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细胞污染性萎缩。 八星大介跑到乔巡两人面前。他只够到他们腰部。低着头,不知是不敢,还是不能抬起头直视。 他以一种畏畏缩缩,顿顿挫挫的声音说: “你……你们好,城堡里的人。请问,你们是要找顾升荣先生吗?” 加拉赫质问, “顾升荣为什么不亲自过来迎接我们。” 乔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加拉赫立马闭紧嘴,含胸缩脖。 乔巡又露出经典的阿伯特笑容, “是的,你能带我们去找他吗?” “当,当然可以。” 八星大介说完,转过身,走进小巷。他实在是太瘦了,脊椎已经鼓了出来,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让人怀疑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加拉赫说, “阿伯特典长,这条路实在太脏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八星大介分明颤了颤,身体更加佝偻畏缩了。 乔巡看着她说, “要不然,我背你过去?” 加拉赫顿住,愣了一下,然后说, “抱歉,阿伯特典长,是我犯傻了。” 乔巡看也不看她一眼,走进小巷。 后头,加拉赫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为什么没有一口拒绝,居然还犹豫了一下,你在犹豫个什么鬼!难不成想靠在这个油腻男人的背上不成? 狭窄的小巷对于微胖的乔巡来说,走起来的确有些艰难。 不过,他一点都不尴尬,倒是后头看在眼里的加拉赫,尴尬得想逃跑了。 费劲儿地走出小巷,外面的风衣都剐蹭了不少的污痕。 小巷后面的空间宽敞很多,也干净不少。建筑也还算完整,起码没有发出嘎吱嘎吱的晃动声。 中间是一栋白房子,三层楼高,一楼是个酒馆,廉价酒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溢,虽然不太好闻,但比起外面的臭水沟好多了。 八星大介依旧没有抬起头看他们一眼,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二楼,小声说: “顾升荣先生,就在二楼。” 乔巡问: “你为什么不带我们上去?” “当!当然不。我只是领路而已。” 说完,他赶紧跑开了。 加拉赫皱着眉说: “这个人,行为有些诡异。” “一个被彻底摧毁了人格的可怜人,不论做什么都是诡异的。” 乔巡看着白房子,略微皱起眉。这里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好说具体是什么,有点沉重,很有分量的感觉。 他说: “进去吧,你走前面。” 加拉赫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先进去…… “这是为什么?”加拉赫问。 乔巡说: “主角当然要最后登场。” 加拉赫脸立马憋得发红。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羞辱了。不敢发作,咬碎牙往肚子吞就是了。 她带着烦躁而恼火的步伐,快步走进白房子。 乔巡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他在心里嘀咕,愤怒是理智的毒药……加拉赫,你的情绪阈值在什么层次? 进了白房子。 一楼是酒馆,里面卖着廉价的酒,客人当然是廉价的家畜。 两人一进去,他们立马停止喝酒,疑惑且不安地看着他们。 加拉赫不受这种眼神影响,快步踏上二楼。 她将楼梯踩得咚咚作响。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有一种淡淡的茶香,是绿茶的清醒气息。 茶叶,在家畜区是奢侈品。 顾升荣,带着眼眶金属眼镜,穿着工装的男人,坐在陈旧的茶几边,对来者说: “亲自来这肮脏的地方,真是辛苦了,喝点茶水解渴。” 他说完,站了起来,直视乔巡——一个微胖、油腻但是礼貌的中年秃头胖子。 乔巡的形象,是那种一见到就不会给人好印象的。 顾升荣文质彬彬,做派儒雅。 乔巡一点不客气,端起茶几上一杯茶水就喝了下去,加拉赫想提醒他都没来得及。 在加拉赫看来,随便喝下敌人的饮品,实在是太愚蠢了。 乔巡稍稍点头, “顾先生,你的妻子呢?” “在工厂劳作。” “真是勤奋啊。她是一名优秀的妇女。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儿子,叫……爱,是吗?” 顾升荣平和的神情微变。他嘴唇稍稍抖了一下,然后说: “爱得了很严重的病,恐怕无法见你。” 乔巡微笑着说: “是吗,那正好,我可是一名医生,也许,我可以帮令尊看看。” 顾升荣看着乔巡人畜无害的表情,随后垂下眼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点头, “典长先生既然有心,我自然无法拒绝。” 他走向一旁紧闭房门的房间,推开门, “请进。” 乔巡看向敞开门的房间,心里感叹, 老朋友,我来看你了。 013 沉溺在幸福的幻象之中然后死去 爱的房间里有一股很浓重的纸屑放潮了的味道。 里面窗户封得死死的,只开着一盏老旧的小台灯,散发出羸弱的光芒,感觉随时都可能熄灭掉。 爱并不在直接视野当中。 顾升荣说: “他怕光。” 说着,他走在前头。房间不算小,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套间,进去之后就是一个小客厅,小客厅一侧后面才是卧室。 “爱,我进来了。”顾升荣声音有些无奈。 从走廊深处亮起一缕烛光。只见到一根蜡烛出现在卧室的门口,没看到人。 乔巡朝客厅看去,茶几上堆满了扑克牌。码得很整齐,各种背色的都有,花纹、形象图、字符图…… “这么多扑克吗?” 顾升荣脸藏在阴影之下,圆框眼镜的金属腿反射出昏黄的光芒,他说: “自从爱来到家畜区,就迷上了扑克牌。” 乔巡看向顾升荣,问: “你们作为父母的不知道原因吗?” 顾升荣看着乔巡。他的眼神很深邃且睿智,似乎是在判断乔巡来这一趟,不说正事,这么关心自己儿子是出于什么目的。当然,即便他感觉乔巡目的不单纯,也不好直接说什么。毕竟这位新任典长态度很友好,他没有理由这么着急就起冲突。 先看看,这个人到底几斤几两。 顾升荣说: “人的意识一直都是十分玄奥的。尤其是侧重与情感方面,在这里的每一个家畜都经历过情感上的挫折。爱会出现在这里,也肯定是遭遇过巨大挫折的。只是,他不肯说出来。我们也无法打开他封闭的心。” “所以,这是心病?”乔巡点点头说,一脸关切的样子。 “大概。” “顾先生,你是共和国人,那大概知道这么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阿伯特先生很了解共和国文化。” 乔巡微笑, “谁让我有个大清长官。” 顾升荣看着那根蜡烛说: “稍等,爱待会儿就会出来。典长先生,你说得对。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这系铃人,不好找啊。何况,找到了又能怎样?爱本身就是倒在列车的规则之下的。” 乔巡笑着说, “不能自暴自弃。会有希望的。” 加拉赫快要无法忍受了。她不明白典长到底是在做什么,来这肮脏的地方扯家常?难不成他真的还关心什么爱不爱的啊,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刚刚逼死上一任典长吗?就真的一点危险都不在乎吗? 她揣在衣兜里的手捏成了拳头。 顾升荣取出一根烟来,点燃。点火的手,稍稍有些颤抖。 一口烟入肺,他神情轻松一些,眼神也亢奋了不少。他问: “典长先生,其实有什么话想说,你叫我就是,我会亲自去你府中,何必亲自过来。” “新官上任,总要熟悉熟悉管辖的区域。” “其他典长可不会像你这么做。”顾升荣说,“他们只会高居城堡,发号施令。那也的确该是管理者做的事。” 言下之意,乔巡的行为可不像是一名管理者。 乔巡叹了口气,说: “这第二车厢啊,发生了几件大事,这不出来走走是不行的。” 顾升荣笑着问: “什么大事?” 乔巡一脸错愕, “你不知道?” “我整天忙着在火场炼矿,哪里来的时间了解。”顾升荣吐出一口气,很浊很浓,烟气缭绕。 乔巡嘴角一扬,对加拉赫说: “加拉赫,把你之前在书房里对我说的,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加拉赫更加错愕, “典长,他这分明是装傻啊。” 乔巡神情不改, “说。” 加拉赫咬咬牙,憋着一口闷气,低沉地说了起来。 将之前对乔巡所说,原封不动地陈述出来。 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昏暗的灯光下,三个人的表情全都藏在阴影之中,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彼此暧昧交融。 加拉赫一口气说完后,乔巡拍掌, “好,说得好加拉赫,口齿清晰,用词准确,流利通畅。” 加拉赫愣住。 她不明白这位典长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她试图看穿阴影,看清楚他的眼神,从里面一点点闪光分析他的用意。但那像看不透的山障,又远又厚重。 乔巡轻声问: “顾先生,这下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顾升荣站在最前头,把自己的表情藏得严严实实的。他看着那摇曳的烛光,忽然,烛光熄灭。他立马笑着说: “看来,这第二车厢有两个叫顾升荣的家畜啊。” 加拉赫对顾升荣装傻充愣的行为感到愤怒。她想不通,这个家畜到底是生了什么不安分的种子,还是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家畜了,可以不用畏惧来自管理者的铁鞭。 同时,乔巡的不作为不表态也让她感觉身为管理者的脸面都没了。 人家都这样羞辱你了,居然还站在那儿装作没事人。 “典长!”加拉赫肩膀起伏着,低沉压抑地开口。 “怎么了?” 加拉赫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被这两个人气得失去理智。她一脸恼怒地说: “我感觉很闷,想出去透透气。” 乔巡看着她的表现,稍稍眯眼,随后说: “去吧。” 随后,加拉赫摔门而出。 顾升荣笑着说, “典长先生,看来你这位助理,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啊。” “个性是荆棘花。” 嘎吱—— 卧室的门开了。 黯淡微弱的光,从门缝流溢而出,垂落在漆黑的走廊里,甩下一道笔直的光路。 一只黝黑无神的眼睛,卡在门缝那里,窥伺外面。 看到眼睛的一刻,乔巡心中涌起熟悉感。是爱,是那个经历过极致绝望的爱。 顾升荣说: “爱,有客人来了。” 爱没有说话,只是将门拉开,然后走进深处。 顾升荣走进去,乔巡随后跟上。 一进去后,立马看到爱卧室的地板上点满了蜡烛,以规则但是十分复杂的方式陈列着。有点像繁复的立体图案在平面的投影,角、边、面的位置都十分没有目的性。 “几何操纵”这一对空间物体以及点线面有着强大解构能力的天赋自然而然地发动。 将整个房间视为一个整体,一个独立且完整的系统空间, 将每一个蜡烛所在的位置标记起来,然后利用“几何操纵”在脑海里一一陈列。“宰阴”和“真如”迅速开始不同的连接测试。 强大脑力之下,短短三秒钟内,测试完了一万钟连接方式。 其中,第三千二百一十二种,被乔巡锁定。 因为,将那一种连接方式形成的平面结构升一个维度,在三维空间里显示的时候,是两个人相对而坐的画面。 两个人之间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副扑克牌,两把左轮枪,几颗子弹,以及,一张欠下了几百万积分的积分卡。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在这个画面里,乔巡摧毁了爱,也得到了晋升。 但现在,对于爱而言,这个画面定格在他的意识之中,无法抹去。 向前看去, 爱抱着腿坐在角落里,木讷地看着卧室中间的蜡烛。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乔巡问。 顾升荣看着自己的儿子,表情这才变得稳定一些。无奈地说: “是的。” “大概,这些蜡烛构成的图案,对他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吧。” “我曾尝试过解读,从人文、心理、精神病理、传承、天赋、图腾等各方面进行研究。但都没有弄明白,这是一副怎样的图案。” 乔巡问: “我能和他说说话吗?” “你可以试试。” 乔巡越过蜡烛,步伐带起的风将烛光晃动。 他来到爱面前,宽大的身影挡住爱的目光。爱稍稍抬起头。 那是一对多么绝望的眼神,就像失去了一切。 乔巡蹲下来,与爱齐高。他笑着说: 谷</span>  “爱,你好。” 爱看着他,没有任何反馈。 乔巡开始用“主宰”控制周围磁场的变化,划定一个只有他跟爱的小空间。声音一旦传出这个空间,就会改变。 他说: “爱,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爱的神情稍稍有些变化。眼神之中增添一丝疑惑,似乎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见过面前这位阿伯特先生。 “哦对了,这样子你认不出来。那……这个呢?” 说着,“几何操纵”和“生南斗”搭配着,一点一点改变乔巡的容貌。将他从阿伯特变成乔巡。当然,仅仅是脸的变化,身材没有任何变化。 乔巡背对着顾升荣,面朝着爱,是两副样子。 爱的瞳仁忽然颤抖起来,恐惧在其中滋生。他尖叫出声。 但声音传出乔巡的磁场空间后,就变了,变成了一句“你好”。 这落在后面顾升荣的耳朵里,让他肩膀颤了颤。 从爱到家畜区来,他是第一次听到爱说话。一年前,将爱接到家中后,就从来没听他说过话。 顾升荣呼吸变得急促。 此刻,他对乔巡的判断开始变得十分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这位信任典长到底是怎样的态度,所以之前一直都在试探之中。 直到此刻,听到爱的声音,他的理性渐渐有些走偏,不由得去想,难道这位典长真的能够将爱治好? 爱对他们可是很重要的啊! 磁场空间内部,爱双腿不停地蹬着,拼命地想要往后退。但他就蹲在角落里,哪里也去不了。 “魔鬼!”爱尖叫着。 这个狼狈的少年眼神憎恶,表情颤抖。 “爱,你就是这么对待之前的搭档的吗?”乔巡笑着问。 “你不是搭档,你是敌人,你是恶魔!你是鬼,恶人,野兽!” 爱语无伦次了,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乔巡不咸不淡地说: “本来我们之间应该是没什么矛盾的了。你意图坑害我,我也惩罚了你。我们两清了。没想到啊,现在又见面了,你还变成了这幅样子。爱,即便是我这铁石心肠的人,也有些伤感啊。” 他的表情深深刺痛爱。在爱的眼里,他变得更加可恶,是虚伪的魔鬼。 “父亲,父亲,救我!”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地向外面的顾升荣投去求救的眼神。 但,经过磁场界限的改变,那变成了一种释怀的笑容,与亲切的问候。 此刻,在顾升荣眼里,爱正笑着对自己说:“父亲,我回来了。” 于是乎,顾升荣满脸欣慰与喜悦,说: “欢迎回家。爱,欢迎回家。” 这样的话,可没有被磁场界限改变,原封不动地落进了爱的耳朵。 爱瞪大眼睛,瞳孔却变得极小。他的父亲,并没有救他。 乔巡说: “赌博本就有输赢。爱,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仅仅只是因为那五百万积分吗?还是说,你失去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爱颤抖地咬着嘴唇,缩在角落里不说话。 “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还是说,让父母的筹划,失败了?”乔巡试探地问,一边观察他的表现,“又或者,丢掉了脑袋里那些图案?” 爱忽然抱住头,痛苦地说: “我没有丢!不要!父亲母亲,我没有弄丢,那是被人抢走的!我不是故意弄丢的。我会找回来,我一定会找回来!不要,你们不要杀了我,我肯定,肯定会找回来的。” 乔巡忽然顿住。 杀? 父亲母亲,杀死儿子? 因为丢了世界沙盘? 乔巡眉头微皱, “爱,你的真名叫什么?” “爱!我就是爱!爱就是我!”爱尖啸着说。 他神智一点都不清醒。 乔巡又问, “在你之前,有哥哥姐姐吗?或者,在你之后,有弟弟妹妹吗?” 爱指甲掐着脸,将脸皮抠出血痕来,努力地在回想什么, “谦逊……谦逊……我的姐姐,谦逊!对,我有个姐姐,她叫谦逊!但是,”爱哭了起来,“她已经死了,被母亲淹死在了洗手台里。” 乔巡迅速发动“真如”捕捉信息,随后,一个身影在他意识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留有黑长直发的少女。 只有背影。 “谦逊……” 爱痛苦地说, “不要杀了我,不要把我淹死在洗手台里。” 乔巡伸出手,抚摸他的额头,“宰阴”抚慰他的灵魂, “爱,好好说说,为什么父母会杀死你。” “因为……因为我弄丢了珍贵的东西。等我快死了,我就有妹妹或者弟弟了,他(她)可能叫温和。” “你……真的是人吗?” 爱迷茫地看着乔巡,反问: “我真的是人吗?”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爱只是他的父母创造出来的基因产物。 乔巡问: “为什么,父母要将珍贵的东西放在你的意识里?” 爱仰起头,骄傲地说: “因为,我是基因完美的孩子啊。” 乔巡正打算接着问。 爱忽然抱着头痛哭起来, “不要杀我啊!我一定……一定会找回来的!” 乔巡看着他,低声说: “可怜的家伙,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说完,他右手按在爱的眉心,一丝符文能量进入其中,“宰阴”在里面游走一圈,然后退了出来。 随后,爱恢复正常,目光变得清明。他看着乔巡半天,说: “我记得你。” 说完,闭上眼,疲倦地睡了过去。 乔巡站起来,解除磁场空间,恢复容貌。 顾升荣神情还有些激动,刚才,他目睹了乔巡对爱的“治疗过程”,是那么的顺利且温和。 乔巡笑着说: “顾先生,你的孩子睡着了。我已经全力拯救他了,等他睡醒,” 说着,他向外走去,边走边说, “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你们也不用再担忧什么了。” 乔巡站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的光照进来,房间里只有扑闪的烛光。 顾升荣看向乔巡的背影,微胖的身躯,忽然变得很高大。 乔巡说: “顾先生,告辞。” 直到最后,顾升荣也没弄懂乔巡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的言谈,他的举止,他的神情,他的能力,全都像盖着一层迷雾,这层迷雾是否会笼罩住整个第二车厢,无法知晓。 顾升荣也顾不上想乔巡的事情了,赶忙搀扶起爱,抱到床上。 他握着爱的手感受着。的确,爱的一切生命迹象都变得非常稳定,就连意识都十分温和,只是睡着了。 爱对顾升荣夫妇太重要了,以至于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爱的床前,就等他醒过来,然后好好问清楚……世界沙盘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夜, 妻子宋远霞还未归来,在外面忙碌着后续的事情。 顾升荣守在儿子床前。 忽然,儿子爱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刚刚,爱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跟乔巡重新坐在赌桌前,重新玩了那三种赌博,这一次,他赢了,五百万积分赚了回来,世界沙盘也要了回来,父母不责备他了,姐姐谦逊其实也没有死。他们一家四口,过上了美满的生活。 在幸福的梦当中,爱悄然死去。 顾升荣沉默地坐在床前,感受着爱的体温一点点失去。 他看向门外,妻子宋远霞已经归来,站在门口,身后是拉长的瘦长影子。 远方的城堡里, 乔巡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第一助理加拉赫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虽然油腻肥胖,但偏偏就是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忽然,乔巡抬起头,看向窗外, 漆黑的虚拟天空,酝酿着今日份的气候,阴云低压,狂风呼啸。 乔巡说: “要下大雨了。” 014 给阿伯特典长回份礼 地板上的蜡烛烧得只剩下最后不到半根手指长了,蜡油缓缓滚落,在蜡烛与地板的接触面上凝固,形成一圈不规则的“底座”,这让它们站得十分稳定,即便外面有风吹进来,也只是把火苗摇得不停舞动。 爱冰冷的尸体躺在床上,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烛光摇曳下,他那张脸渐渐失去光泽,变得苍白而疲倦。 顾升荣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这个做派儒雅,像极了教学工作者,或者学术工作者的男人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疑惑。 “爱死了。”他对站在卧室门口挡住光的宋远霞说。 宋远霞,一个留着干练的短发,打扮很朴素的女人。她长相姣好,脸比较小,但是在坚定眼神的加持下,并不显得柔弱,无不透露出一种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气质。光是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 宋远霞没有说话,她等着顾升荣自己说清楚原因。 顾升荣看着爱的脸,脸藏在阴影之中,缓缓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很清晰,很有条理地陈述了自己所看、所听与所闻的一切。 跟阿伯特典长的交流,阿伯特典长跟爱的交流与治疗。他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都说了出来,甚至于阿伯特典长鞋尖上的那块口香糖。 宋远霞开口, “所以,你也不知道爱是怎么死的。” 她说话语气很硬,咬字清晰,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十分短促有力。 顾升荣点头, “阿伯特说,他治好的爱。我也检查了爱的身体,的确,生命体征十分稳定,精神也很平缓,之前覆盖在意识里的情绪驳杂体也消失了。我本以为他会睡够了就醒过来,但,他在睡梦中死去了。” 宋远霞站在门口。她并不愿意真的走进这间屋子, “如果爱是阿伯特所杀,那么需要思考两点,第一,他是怎么杀的,第二,他为什么要杀死爱。你与他有过直接接触,你说说看。” 顾升荣扶了扶眼镜腿,坐直了,像是要发表什么严肃的讲话。组织好语言后,他说: “是怎么杀的,我不知道。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想过多很多次了,对爱的尸体也检查了许多遍,不管是从器质、能量,还是从精神和意识,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爱的细胞是在一瞬间全部死亡的,意识也即刻终止,没有留下意识碎片。我无法确定,爱是不是死于阿伯特之手,因为,我对阿伯特进行过试探,他所展现出的能力,不足以以这样的方式杀死爱。” “如果真是他杀的,你认为目的可能是什么?” 确定动机,才好进一步验证手段。 顾升荣说: “在这之前,阿伯特跟爱甚至都没见过面。这是他们第一次碰面,我找不到他针对爱的动机。所以,我只能认为,他的目的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而杀死爱,只是一种方式。用这种悄无声息,当着我面的方式杀死我们的儿子,足以展现出他深不可测的实力。如果真是他杀的,我只能想到这个目的。” “爱是牺牲品。在你看来。” “是的。爱是阿伯特挑战我们的牺牲品。” “那,如果他就是为了爱而来呢?” 顾升荣想了想,摇头, “没有起因,没有过程,没有细节展现,我不可能进行想象式猜测。” 宋远霞靠在门框上,说: “也许,他知道爱的特殊性。杀死爱,只是为了隐藏某种事情。毕竟,你也清楚,爱是在列车上弄丢世界沙盘的,而阿伯特,是列车方的人。” 顾升荣看向她,稍稍挑眉, “你是以世界沙盘是被列车方夺走的为出发点。但,列车方难道不知道世界沙盘是黑革的吗?还是说,他们非要冒着那四位登列的风险,去得到一个对他们的目的没有任何帮助的东西?” 宋远霞说, “你的思考方式太规整了。列车方当然不会正大光明夺取世界沙盘,那样‘外交官’必定会严正交涉,这对列车而言是个负担。但,‘外交官’的严正交涉是需要正当理由的。如果列车方夺取了世界沙盘,又做得滴水不漏,那自然可以规避交涉。” “但世界沙盘对他们有什么用?世界沙盘的作用跟他们的计划根本就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何况,列车人员是依靠列车活动的。只是在海上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收集全剩下的世界之根。” “我说了,你的思考方式太规整了。他们完全可以不使用世界沙盘,让它烂在仓库里,也不要其他人使用。黑革跟列车现在不同路,可不代表未来不会有冲突,只要我们没有合作,他们完全有理由干涩我们的事。” 顾升荣摇头, “不对不对。你还忽略了一件事。列车方没有承载世界沙盘的容器,他们没有制造完美基因者的能力。” 宋远霞沉默了。她稍稍低头,手扶着下巴思考。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没有容器,列车是如何取走世界沙盘的呢?她毫不怀疑,列车一定不可能有制造完美基因者的能力,那是黑革的专属。 “也许,他们有其他方式。” 顾升荣严肃地说, “按照我的反复验证,世界沙盘目前只有完美基因者这一类容器。世界的符文能量平均层级现在还太低,不可能存在符文能量形式的储存方式。” “你的反复验证?‘博士’,可千万别太自信,也不要急着下定论,这可不是做研究的态度。你要保持一颗谦逊的学习之心。” 顾升荣喘了口气,说: “别的我的确不会这样,但这件事,我敢肯定。” 顾升荣坚定的态度让宋远霞感到烦躁。她当然也清楚,列车方取走了世界沙盘的可能性比较低,但世界沙盘到底去哪儿了,总要有个说法啊!本来他们一直守着爱,就等爱恢复过来问个清楚,结果现在爱死了,最后的出发点也没有了。 这让宋远霞投入更多的思考在阿伯特典长的目的中。 他到底是想来个下马威,凑巧杀死了爱,还是目的就是爱? 前者,宋远霞只能自认倒霉; 后者的话,那可供思考的范围就太大了。列车方知道爱是容器,并且是目前唯一知道世界沙盘下落的明子,所以故意杀死他,给黑革添麻烦。这完全可以视作对黑革的挑衅,如果确定这一点,那么“外交官”立马就能发起严正交涉,挽转局势。 “‘记者’,这位新上任的典长,会给我们添很大的麻烦吗?” 宋远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也无法确定。她甚至没有跟新典长打过照面。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会添什么麻烦,我们都首先该做完手头的事。当然,如果在这个过程里,能将他处理掉,那最好。” “你有想法了?” 宋远霞眼皮微微并拢, “新典长一上任就给我们送来这么大的礼物,我们怎么能够不回礼。回份大大的礼物。” 说完,宋远霞转身离开。 顾升荣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爱。爱脸上还留着苍白的幸福的笑容。 看到那满足的笑容,顾升荣渐渐理解了阿伯特典长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等他醒来,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也许,对于爱而言,死亡是唯一的清醒之路。 顾升荣伸出手,稍稍抚摸爱的脸颊。 也就只是这最后的一刻,他才把爱当作自己曾经的儿子。 他也知道,对于宋远霞而言,从来没有女儿和儿子。 …… 狂风拍打窗户,楼下庭院里的花草树木狠狠摇摆,哭啸一般的声音在空旷迂回的城堡里荡漾。 这里更加像是传说之中的吸血鬼城堡,华丽而阴暗。 以前的乔巡,不是很明白列车人为模拟天气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看着阿伯特的认知碎片,才多少理解了一些。气象的节律感受,是人基因之中的一部分,为了让列车里的人始终是人,不至于成为什么“列车生物”,模拟有节律的气象,是必须的。 就要下大雨了。 乔巡看着窗外,心想,这个时候爱大概已经死去了。 送爱一程,就算是最终的释怀了。离去之前,“宰阴”在他的意识中走了一圈,重新编辑了他的意识,给他编织了一场美梦,在美梦中死去,如何也算不上是一种折磨了。 至于为什么杀爱,原因很简单也很直接。爱是唯一一个知道或者说能够意识到世界沙盘在自己手里的。 之前跟爱的交流里,“真如”检索出的一串串信息,都在告诉乔巡一个事实: 爱并不是繁衍行为的产物,而是培育容器里的基因承载体。 爱存在的唯一价值,只是为了让那份独特的基因能够完整表达。 乔巡想,那份独特的基因,大概就是爱能承载世界沙盘,并且使用其能力的原因。 “完美的……基因。” 他不知道这个“完美”是如何定义的,是指没有基因缺陷,还是基因活动能够全部正常表达? 他本来是打算用“命理循天”去解析爱的基因,或者用“暴食”直接吞噬他的基因序列的。 但当他对爱的基因发动这两个天赋,立马感受到一种目光, 一种不知从哪里看过来的庞大目光。那种目光劝退了他。犯不着冒那样的风险。 反正,爱也说了,在他之前,有一个叫谦逊的姐姐,在他之后,也会有一个叫温和的弟弟或者妹妹。这说明,完美基因者是可以产生多个的。只要不是绝种了,之后就有无限的可能相遇、再次接触。 所以,乔巡不急着去冒那样的险。毕竟,现在对冒险的需求可远远比不上之前的神迹争夺战。 在他这里,冒险也是得到了计算与量化的。 很遗憾的是,并没有试探出顾升荣的本身。即便是“真如”,也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顾升荣比起其他进化者,十分内敛,大概是有专门的手段防范外界的试探。 这一点也让乔巡明白,顾升荣夫妻来到家畜区,绝对不是因为输了挑战。这样一来,那他们发动暴乱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真的是为了让家畜们翻身吗? 乔巡不以为然。毕竟,他在家畜们身上感受到的情绪是“迷茫”。 “迷茫”可不会是发动暴乱的情绪。想想也是,如果简简单单就把家畜们团结起来对抗管理阶级,那这么多年,底层车厢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暴乱起义了,但记录里,屈指可数。 也许,顾升荣夫妻是有其他办法团结家畜。 “团结起家畜,达成某种私人目的……顾先生,你们的纲领不纯洁啊。” 历史已经证明了,不纯洁纲领下的革命,弱不禁风。 而第二车厢的暴动,那么强硬,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第三方手段。 那么,弄懂这第三方手段,对于解决第二车厢的暴动,就很有必要了。 “加拉赫,你认为顾升荣会成功吗?” “不会!” 坐在角落沙发上,有些出神的加拉赫身体一抖,当即回答。 乔巡笑着说: “我还没说什么目的会成功。” 加拉赫肯定地说: “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会成功。因为,他违背了列车的意志。” “那,你希望他成功吗?”乔巡轻飘飘地看着加拉赫,表情看上去很随意,大概只是随口一问的样子。 加拉赫顿了一下,说: “当然不。” 乔巡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知道,迟钝的那一下已经让她的回答失去可信度了。 他无比清楚,自己这个刚上任的新典长,需要解决的麻烦可不止外头的,还有这城堡内部的。 “加拉赫,城堡里还有其他正常人吗?” “有,您的助理团队,都是正常人。” “除了你,他们人呢?” 加拉赫说: “今天前任典长刚死,在您来之前,我让他们着手调查原因了。天亮之后就会回来。” “你让他们调查的?” “是的,典长。情况太过急迫和严峻,晚了就会失去很多第一手信息。” 乔巡点头,然后笑着说: “那好吧,你可以休息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处理。” 加拉赫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神情动作什么的,都很端正,诚恳地说: “晚安,阿伯特典长。” 随后,她带上门离开了。 乔巡开始思考对策。 他在想,顾升荣夫妻,会做些什么,来回应他。 无声。 …… 列车时间午夜三点,闪电贯穿,雷鸣响彻第二车厢,大雨顷刻而至,轰击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一个小时后,第二车厢东南侧火场响起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但迅速被雷声和大雨声掩盖。 有人大喊, “不好啦,熔炉断限了!” 伴随一道山体炸裂的声音。 随后,繁密的脚步声在大街小巷见响起,雨水四溅。 雷声、雨声、风声、口哨声、脚步声、喊叫声以及炸裂声一同交织,谱写这夜之繁章。 015 你的对手可不是阿伯特是乔巡 那一声“熔炉断限了”,如同惊雷,在乔巡的耳中炸响。 夜里繁密浓重交杂的声音一同输送复杂的声音信息,依靠着“真如”,乔巡将每一种信息分类检索,逐次逐类别地进行判断分析。 熔炉,这是只会在火场当中出现的。 家畜区车厢的火场,就是源金属矿石加工的第一道工序所在的地方。任何一种源金属都因为携带符文能量的缘故,十分的不稳定,并且,大多数源金属中都存在着十分驳杂的符文碎片。 火场就是将源金属提纯加固的地方。通过特殊的符文能量,在特别制造的熔炉当中,先将源金属进行熔融,然后再分类提纯,最后聚合加固。 将源金属加固提纯还有另一种方式,即符文溶液萃取法,这是在水场之中进行的,一般用来加固提纯在海底开采的源金属矿石。 加固提纯后的源金属,将通过列车的管道系统进入下一个环节,精磨场,进行分档次精加工。 “熔炉断限”,是只会在火场中出现的问题。 火场里的熔炉本身就是源金属打造的,自然也是以符文能量进行驱动。为了防止符文能量失控,工程师在设计熔炉的时候,设置了一个同一时间符文能量层级与浓度阈值限定,只有符文能量的层级与浓度在这个限定内,熔炉才会运转。 而“断限”就是,超出或者低于限定,熔炉还在继续运转。 通过阿伯特的认知碎片,乔巡立马明白,这是非常重大的工程问题。 如果是突破了最大阈值,还在继续运转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情况紧急,乔巡顾不得多想其他,穿上衣服走出书房,同时拨动腰间腰带上的一块拨片。这是联系加拉赫的方式。 很快,从城堡二楼的走廊尽头,响起加拉赫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阿伯特典长,我在这里!” 乔巡迅速跟她碰头,说: “外头好像出了点问题。” 加拉赫还披散着头发。她说: “家畜区的每一节车厢天天都在出问题。阿伯特典长,您不用这么上心的。等天亮了,自然会有人汇报说明。” 乔巡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下楼,边走边说: “如果在这么敏感的时期,你还能安心睡觉的话,那你最好睡个够。” 他说完,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道口。 加拉赫拍了拍额头,很想说,您可是一位典长啊,是整个第二车厢最尊贵的人,为什么要亲力亲为。 但典长都出发了,身为助理的加拉赫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安睡。 她也顾不上打扮,随意把长发拢起来,追了上去。 …… 空气中弥漫着十分呛鼻的辛辣气息,一种介乎于狐臭与花椒之间的恶心味道。 大雨漫灌,街道上的积水迅速没过脚踝,边上的排水渠涌出一团团粘稠的絮状物。下大雨不仅没让家畜们的街道变得干净,反而将那些平时藏在角落里的污秽都冲了出来。 东南方向的建筑群弥漫着银蓝色的雾气,是不是喷吐出蓝色的火舌。 乔巡对那种银蓝色很熟悉,是符文能量在高压环境里对光的干扰导致的。 之前在Kabul的战斗里,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不论是符文能量屏障,还是符文炸弹,亦或者某些天赋。 看到那种光,加拉赫的脸色才变了,猛地一挑眉说: “熔炉断限了!” 乔巡冷淡地说: “所以,你还打算睡到天亮吗?” 加拉赫理亏,没法正面回答,于是转移话题说: “一周前才检修过,正常使用的话,不可能这么快出现熔炉断限啊。” “正常使用不可能,那不正常使用呢?” 加拉赫想了想说: “如果人为干扰符文能量的运转过程,同时关闭熔炉阈值增压减压阀门,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又严肃地说:“阿伯特典长,一定是顾升荣他们搞的鬼。” 乔巡说: “但,符文能量的运转过程和压力阀门,都是列车方的发条人控制的。如果是他们,怎么介入?” 加拉赫想了想,也想不通。 “先到地方看看再说吧。” 他们加快脚步。 东南侧的建筑群上空,银蓝色的光芒一阵接着一阵地往外倾泻,状态上就像打喷嚏前的蓄力。 但乔巡明白,如果蓄力真的完成了,可不是什么喷嚏,而是巨大的雷霆。 熔融源金属矿石的符文能量浓度可是十分高的。 乔巡皱起眉。 如果最后符文能量真的彻底失控,那第二车厢就会出现连锁反应。本来,家畜区的空气里就游离着大量驳杂的高压符文能量,如果连续倾泻的话,那就不只是东南侧的火场被夷为平地,还会连带着管道想通的精磨场出现符文能量暴动。 出现这种情况,第二车厢势必停摆,并且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因为家畜区经常出现问题,所以动力区给予家畜区设定的故障反应时间是三十六个小时,三十六个小时内,没有解决故障,那么动力区将派遣出符文工程师进行维修。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动力区派遣符文工程师,是需要向上层车厢的约束区报备的,需要追责,调查具体原因。 第一责任人,当然就是车厢的典长。 简单一句话说,那就是惊动了上层。 到时候,如果太严重,乔巡这位典长,甚至会被革职处罚。 本身乔巡这个身份就比较敏感,在根基稳定下来之前,最好避免被过分关注。 所以,他一开始就对加拉赫说了,让第二车厢里的事,留在第二车厢。 两人速度很快,五分钟后,漫过大雨,抵达东南侧的火场。 已经有不少的警卫队警员在这里组织人员疏散了。 发条人技术人员正在全力抢险。 大雨让这里的一切都搞得十分的忙碌和紧张。 离火场比较近的建筑在一阵阵倾泻的符文能量下摇摇欲坠,加上大风大雨,随时都可能被掀起来。 空气中辛辣的味道更加浓重了。 乔巡一来到这里,立马看到站在外围的顾升荣。他跟一众家畜站在一起,被发条人警员往外疏散。 顾升荣像是刻意在这里等待一样。一看到乔巡,他立马笑着上来问候: “您好,阿伯特典长,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加拉赫一步上去,掐住顾升荣的喉咙,狠戾地说: “又是你搞的鬼是吧!” 顾升荣不惊慌, “我顾升荣做事正大光明,加拉赫小姐,您是亲眼见到我搞破坏了吗?我勤勤恳恳为列车劳作,您可不要冤枉我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点恶心下作的心思早就被记录无数遍了。” “加拉赫小姐,您可要遵守列车的秩序,没有证据,不能乱给我扣帽子。” 乔巡皱着眉说: “放开她,加拉赫。” “典长,他分明——” “听话。”乔巡声音冷淡。 加拉赫咬牙,甩开顾升荣。 顾升荣揉了揉脖子,理了理领结,笑着说: “还是典长先生公明大义。” 乔巡倒是没说其他,只是微笑着问: “顾先生,令郎可还好?” 顾升荣顿时眉头一僵,收敛笑容, “不劳典长先生关心,爱现在很好。” 乔巡点头,乐呵呵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生怕令郎活不过今晚呢,毕竟,我是第一次给人治疗。” “你!”顾升荣指着乔巡,眼睛瞪得很大。 “啊,怎么了?” “哼,希望典长先生喜欢今夜的美景。你看,那银蓝色的光,像不像银河?” 说完,顾升荣转身离去。 “典长!你为什么——”加拉赫正开口。 乔巡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靠近她,低声贴在她耳边说: “加拉赫,你想死不要带上我。我可不会步斯克林典长的后尘。” 他一把甩开加拉赫,向前走去。 加拉赫肩膀颤抖着,咽了咽口水。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想死不要带上他…… 她看向前面那个略胖的背影步伐优雅地走在雨中,心跳得更快了。 这份躁动的情绪,她不知道到底是不安还是什么。 她摸着下巴想,“为什么被捏住下巴的时候……我并不抗拒……” 典长身上的吸引力,到底是什么? “不,不,这是错觉。” 加拉赫嘀咕一声,赶忙追上去。 看到乔巡过来,警卫队的蒙西警长立马顶着大雨跑过来,雨水不断从他关节处的轴承齿轮结构上低落,带出丝丝缕缕彩色的油润。 蒙西警长大声说: “阿伯特典长,这座火场的熔炉断限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乔巡问。 蒙西警长神情不太好看, “熔炉突然断限,技术工正在控制熔炉压力。现在问题很严峻,因为符文能量的运转失调了,大量的符文能量脱离了熔炉的限制,正在往外逃逸。环境污染值和符文能量浓度正在不断上升,如果控制不住,四个小时内,就会突破环境最大负荷,出现能量暴动。” 乔巡皱着眉,说: “带我去看看。” “阿伯特典长,您还是不要进去,那里面太危险了。我们的技术工已经在控制修缮了。” “但我看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可您这么尊贵的身份,不应该进去冒险。” 乔巡严肃地说, “带我进去看看。蒙西警长,我需要为我的火场负责。” 蒙西警长立马站正,敬礼, “是!” 随后,蒙西带着乔巡赶往火场内部。加拉赫则是迟疑了一下才跟上。 越靠近火场,辛辣气息越重。 符文能量失控不同于火灾,能够通过外界手段进行浇灭,要控制住符文能量本身才行。 刚一走进火场内部,一道符文能量倾泻出来,撞进乔巡等人的身体里。那暴躁不安的能量,立马试图污染他们身体里干净的符文能量,使其一起暴动起来。 乔巡立马用“生南斗”压制下来,不过还是受到影响,眼睛变得灼热。 加拉赫也是,脸一下子变得潮红,咳嗽了起来。 倒是蒙西警长这名发条人,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发条人的结构跟人是不同的,单单只是符文能量,没有经过天赋的作用,对他们的影响很低,所以,他之前才劝乔巡别进去。 火场内部是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里立着一墩约莫三十米高,最大直径为十米的椭球型源金属结构。 那就是熔炉了。 由去质后的源金属碎片打造的熔炉光泽都大不相同,散发出一种灰蓝色的光芒。 此刻,密密麻麻扭曲复杂的符文在熔炉外面闪烁。其内部的符文构造被失控的符文能量搞得十分不稳定,如果这种不稳定持续下去,那符文结构很快就会解体。这座熔炉也就废掉了。 十多个发条人技术员,正利用悬浮板围绕着熔炉转动,调整符文结构的排列,并控制熔炉的源金属结构压力。 但,那些不安分的符文能量一有一次打乱他们刚刚调整好的排列。前脚刚排列整齐,后脚一阵能量倾泻出来,立马又混乱,而且混乱状态还是无规律的,需要重新计算排列。 效率极低。 照这种情况下,熔炉崩溃,符文能量暴动是迟早的事情。 乔巡皱着眉问蒙西警长: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知道吗?” 蒙西警长表情也很紧张,说: “原因不明啊。当时还是一个家畜发现了熔炉外面有一块符文亮了起来,然后通知技术员的。等技术员赶过来时,所有的符文结构全部都亮了,熔炉内部的符文能量也开始倾泻。” “那个发现情况的家畜呢?” “已经控制起来了,不过现在在外面,因为怕他们承受不住符文能量。” 乔巡点点头,绕着熔炉走动。 加拉赫跟在旁边说: “阿伯特典长,先把顾升荣抓起来吧。他肯定知道原因的。” 乔巡冷笑一声, “你这是急着给别人送子弹啊。他现在巴不得我赶紧把他抓起来拷问。忘了之前暴动的诱因吗?” 加拉赫有些着急地说: “但是不能由着熔炉继续失控下去啊。看技术员们的效率,四个小时内根本无法控制下来。到时候会酿成更大的危机的,势必会惊扰到动力区。” 乔巡没有接她的话,踩着一块悬浮板向中间的熔炉飞过去。 “典长!那里很危险,不要靠近!”蒙西警长在后面大声喊。 符文能量对进化者的伤害力度更大,这是众所周知的。 蒙西警长作为第二车厢警卫队的警长,第一职责永远是保护典长的安全,第二职责才是维护车厢基本秩序。 所以,看到乔巡忽然踩着悬浮板飞过去,蒙西警长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连忙也踩着悬浮板追上去。 加拉赫不知道乔巡到底在想什么,不顾自己安危,让自己置身在最危险的地方。 能够跟着乔巡一起进到火场内部,她已经尽力了,不可能再继续追上去。 仅仅是站在外缘,符文能量的冲击和干扰都已经让她恶心想吐,要是跟熔炉来个零距离接触,那指定会让自己的身体遭到严重污染。 看到典长过来,其他发条人技术员立马就要问候,乔巡伸手制止, “忙你们的。” 蒙西警长追上来,着急地说: “阿伯特典长,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离远一些吧。” 乔巡踩着悬浮板绕着熔炉缓缓转动,一边说: “警长,我其实也是个工程员。” “但符文能量会伤害您的身体。您完全没有必要冒险。” “比起一些身体的损伤,保住火场,不让列车的利益受损才是。” 乔巡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蒙西警长根本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劝诫了,只好紧跟着他,在他意识被符文能量侵蚀后马上带他出去。 “宰阴”漫入熔炉, 分散成丝丝缕缕,像树状神经一样,触及熔炉的每一个角落。 熔炉内部,那些停止反应的源金属堆积在一根圆柱型压力管之中,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跟熔炉内墙上的符文应该是一一对应的,对应的情况下,才能控制压力管。 但是现在,熔炉内墙上的符文排列彻底混乱,导致压力管内部的压力节节攀升,突破阈值后,符文能量就因为压力过大倾泻了出去。 所以,修复这个问题的原理就是,让熔炉内墙上的符文排列回正,调节压力管的压力回到正常水平,抑制住符文能量。 现在的阻扰就是,技术员们排列好了符文,符文立马就会被符文能量重新打乱。 而自然情况下的符文能量倾泻,是往外倾泻的,不会影响内壁上的符文排列才是。 这这种情况就说明了,一定不是自然情况,有其他干扰。 有了这个判断,乔巡思路就比较明确了,那就是弄清楚倾泻出去的符文能量,为什么会去打乱内壁的符文排列。 这一次,光是靠“宰阴”是不行的,因为“宰阴”本身需要能量驱动。 以能量驱动的天赋,去探究能量本身,误差太大了。 所以,他用上了“命理循天”。 控制“命理循天”进入一团符文能量,然后记录它的轨迹,已经运行过程。 这团符文能量原本的确是要倾泻到熔炉外面去的,但是,在抵达熔炉内壁的时候,一股奇怪的力量牵引它,不,应该是诱导它在内壁上停留三秒钟。就是停留的这三秒,对内壁上排列好的符文造成了干扰。 乔巡改换目标,用“命理循天”解构那股奇怪的力量。 这是……衍生符文! 感知到这一点,乔巡眼中爆绽精光。 好家伙,连衍生符文都用上了,可真是铁了心要制造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啊。 但,可惜, 这次,你们的对手不是阿伯特,是装在阿伯特里的我。 016 自私的基因奴役愚蠢的肉体 “命理循天”解构控制这道衍生符文不要太简单。因为经验实在太丰富了。 从第一次在馆山市解构拾荒人留下来的神明永生者图腾之下的衍生符文“灵魂之友”,到Kabul争夺战中,各式各样的衍生符文武器、以及拾荒人哈维和泠的衍生符文攻击。 “命理循天”可以说对这种级别的衍生符文解构控制早已轻车熟路。 排布、能量通道、中间调节环…… 这道衍生符文的所有精妙结构和铭刻全部被“命理循天”解析出来,反馈于乔巡的意识之中。 找到了衍生符文的全部排布,乔巡就不再犹豫,直接以“暴食”吞噬。 五阶进化者之前,“暴食”能够吞噬衍生符文,但只能吞噬能量和认知信息,无法像吞噬天赋那样,得以掌握。 晋升至执事后,“暴食”本身也得到了强化。 现在,只要解构出了衍生符文的排列,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吞噬消化。 【衍生符文天赋】 【“请驻留片刻吧”】 【图腾:“迎客来,送客去”之梁燕】 【“请多停留一段时间吧!”每一位主人在送客时,都会说这句话,梁上燕饱听每一座屋檐之下的迎客送客。“送客之日”是图腾之下的系列之一,不过,当有人将这一符文进行拆解衍生后,就成了名为“请驻留片刻吧”的衍生符文天赋。 客人,你真的会驻留片刻吗?】 这图腾……挺有意思的。 梁上燕。 至于这个“请驻留片刻吧”的衍生符文天赋,名字就取得很衍生。一般来说,古典神明图腾下的天赋命名,都是比较规整和严肃的,也就是衍生符文的天赋,取名才会这么直白与简单。 “请驻留片刻吧”是乔巡自了解衍生符文以来,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收获了衍生符文天赋。 像之前的“三十目,三十手”、“灵魂之友”、“幻想之地”等等,都是接触了,但因为“暴食”能力不够完善,无法获得。 衍生符文攻击需要铭刻符文,这一点像是魔法师施法前摇,是个缺点。但同样的,衍生符文攻击无法被正常的符文能量所干扰,是普通天赋应对起来比较吃力的。这也是为什么拾荒人那么强大的原因,因为他们的攻击无法阻挡规避。 解决了“请驻留片刻吧”,倾泻出去的符文能量不再在熔炉内壁停靠。 然后,复杂排布内壁符文的发条人技术员也发现了,排布好的符文不再被打乱,于是更加迅速地进行自己的工作。 十分钟后,十多个技术员完成了对整个熔炉内壁符文的重新排列,与中间的压力管符文一一对应下来。 压力管内部的压力得到控制,开始缓缓降压,回落至限定阈值范围内。 符文能量停止倾泻,躁动的熔炉渐渐平稳下来。 随后,技术员进入熔炉内部开始检修。 蒙西警长转了转手腕关节,不可思议地看向乔巡, “阿伯特典长,恢复了……熔炉。”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典长先生完成的,但过程是:典长来了,熔炉就恢复了。 简单的三段论推导,让蒙西警长偏向是乔巡修好了熔炉这个说法。 乔巡没有解释什么,说: “让技术员们好好检修,仔细排查问题和纰漏,做一份完整的检修报告给我。” “是,阿伯特典长。” 乔巡踩着悬浮板回到火场平台外缘,加拉赫等在这里。 他看也不看加拉赫一眼,越过她,离开火场。 加拉赫愣住,典长先生……理都不理我一下吗?难道是因为我没跟他一起靠近熔炉? 她回过神来,一脸着急地追出去,边跑边喊: “典长先生,请你听我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乔巡继续向前。 加拉赫说: “我并不是不想跟你一起靠近熔炉。只是,我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密集高频的符文能量冲击。” 说这句话时,她才反应过来,阿伯特典长居然在那么高频率的符文能量冲击下面不改色! 乔巡笑着说: “加拉赫,我又没怪你。你这么急着解释,何必呢?” “没怪我吗?那为什么……不理会我。” 乔巡说: “加拉赫,如果一个助理做什么事都需要他的上司提醒。那,助理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对不起,我没做好。”加拉赫低声道歉。 “回去吧,麻烦不不会就此终结。” “您发现什么了吗?” “如你所想,事故是人为制造的。” 加拉赫气愤地说: “一定是顾升荣!” “但没有证据。加拉赫,列车是秩序与规则的产物,在规则内,那么一切都可以被允许。我们可没有证据给顾升荣定罪,要是凭借着直觉和愤懑的情绪去处理他,只会闹得跟斯克林典长一个下场。” 加拉赫终于明白这位新典长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典长总是站在一个“主人殴打家畜是非常合情的”位置看待暴乱,但是,合情并不意味着合理。斯克林典长的确是合情的,家畜就该被好好管教,但他不合理,至始至终都没有证据证明顾升荣在违反规则,所以他对顾升荣的惩罚是私刑,才会给顾升荣发动暴乱的理由。 而这些阿伯特典长, 似乎,只在站在“合理”的角度上。他,不会受到任何情绪上的干扰。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家畜交流,可以礼貌客气地对待家畜。 这让加拉赫不由得想,如果阿伯特典长占据了“合理”的制高点,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这位新典长,也许,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加拉赫看着前方的乔巡,神情阴晴不定。 失控的符文能量的确是受到控制了,火场安静下来。 发条人们有序地组织善后工作。 顾升荣站在火场范围的外面,皱着眉看着银蓝色光芒敛去的前方。 解决了? 是怎么解决的? 难道,他们发现了那道衍生符文? 不应该啊,发条人的能力上限不足以探查到古典图腾规格外的衍生符文才是。 纠结思考之间,乔巡带着加拉赫走了出来。 乔巡笑着对顾升荣说: “顾先生,我真要感谢你对列车所贡献的每一份劳动。希望你今后继续努力,继续为列车的事业添砖加瓦。” 说完,越过顾升荣大步离去。 顾升荣咬着牙,乔巡的笑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厌烦。 明明才发生了这种事,凭什么能笑得那么理所当然啊。 尤其是想到爱,顾升荣就更加烦心了。 可不只是因为失去了世界沙盘的下落,毕竟,爱是他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即便只是基因产物,也不是能轻易割舍的。 怀揣着闷沉沉的情绪,顾升荣离开这里。 远处, 某一条街道里,慢步行走的宋远霞目光不停游走在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一切建筑和污秽她都没有放过。 她的双眼像是有着神奇的力量,浅浅的光旋在瞳孔之中闪烁。 某一刻,她抬起头看向上空。 原本像极光一样的银蓝色光芒消失了。她停下步伐,重重地吐出口气。 她知道,火场那边的问题被解决了。 在这之前,她最大限度地考虑过,也许火场的问题能够被解决,但没想到这么快。 从发生,到被解决,只过去了短短一个小时,根本没有对这节车厢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宋远霞娇小的身躯迅速挤进旁边狭窄的巷道,转眼间消失在这里。 十分钟后,她回到了白房子酒馆,这里的依旧洋溢的廉价酒味儿的空气。 她走到二楼,顾升荣已经坐在客厅里了。低着头,看上去很颓靡。 “怎么回事?” 顾升荣抬起头,看着走过来的宋远霞,点一根烟,抽了一口,神情放松了,然后说: “那位新典长,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宋远霞环抱着顾升荣的脖子,坐在他的双腿上。 “和爱死去一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解决火场的熔炉断限的。” 宋远霞闭着眼,额头在顾升荣脸颊蹭来蹭去。 她声音变得柔和, “别着急,再多试探一下。一次没搞明白,那就多来几次,总会露出破绽的。” 宋远霞抚摸着顾升荣, 脖子,胸膛,腰腹。 同时,她另一只手解下衣服的一枚枚扣子。 “我有点累。”顾升荣说。 宋远霞吸足一口气,离开他,站到一旁,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 “你老了。” 顾升荣说: “只是没有心情而已。‘记者’,我们已经不是年轻的夫妻了。” “你的思维太规整。不要一直活在条条框框之中。”宋远霞说,“荷尔蒙和性激素是不完善的基因表达,我总有一天会想办法完善。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解决这基因缺陷下的生理需求。” 顾升荣低下头,双手贴在额头, “‘记者’,你还是觉得感情是基因缺陷吗?” “感情不会让我的思考和力量变得更加强悍。一切社会感情,爱情、亲情、友情,都是基因奴役肉体的方式。基因要延续,自然需要让肉体繁衍、发展,而情感是催生繁衍与发展的工具。” 顾升荣看着宋远霞,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宋远霞这样的态度,的确让她思考更加严谨,更加理性,不被情绪左右计划。 这也是为什么,登上列车后,一直是由她安排计划。 之前的斯克林典长,就是死在她这份理性之下。她操纵了那位典长的情绪,将他赶到“合情”的一方,而自己悍然站定“合理”。 但,这对于顾升荣来说是痛苦的。 因为,他们是夫妻。 对于宋远霞而言,和他结婚,只是为了有规律地解决生理需求,最大程度排除身体对理性的影响。 顾升荣深深吸了口气,笑着说: “来吧,我们继续。” 宋远霞面无表情地走向他。 …… “请驻留片刻吧”,这个衍生符文天赋能够干扰符文能量,以实现“魅惑”的能力,改变符文能量的方向。 就能力上,是很有功能性的天赋。 在战斗过程中,可以以此来改变对手的天赋方向。 但衍生符文攻击可不像常规天赋,意动即可完成。 是需要铭刻衍生符文的,铭刻,就需要载体。需要载体,就以为在实战中有极大的限制。总不能跟别人战斗的时候,再临时找来快石头,在上面铭刻衍生符文吧。 像拾荒人泠那样以空间为载体铭刻的手段又太高级了,乔巡根本不知道怎么完成。 所以,乔巡暂时放弃了让“请驻留片刻吧”加入战斗天赋组合的想法,只是把它当成是自己接触衍生符文这条路的敲门砖。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乔巡思考如何接招。 顾升荣已经把一张牌打出来了,破坏车厢内的工厂设施,干扰车厢的正常运作。 面对这张牌,该用什么回应呢? 顾升荣的手段很高明,没有留下痕迹。所以,就算知道他是罪魁祸首,也拿他没办法,一旦不顾证据,直接收拾他,那就正中下怀了。 在了解顾升荣夫妻团聚家畜意志的方式之前,乔巡知道自己是处在被动状态,相当于敌在暗处。 不能够跟他们正面碰撞。 暂时只能被动接招。 对于顾升荣夫妻而言,制造火场熔炉断限这种事故的成本,也许并不高。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继续制造这种事故,持续性地干扰车厢的正常秩序,逼迫自己承受不住压力主动拿他们开刀。 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很危险,十分容易失误。 不可能说,他们制造一次事故,自己就跟在屁股后面去解决。 这是最下乘的应对办法。 必须要有一个能一劳永逸,根治这种事故的办法才行。 仔细想了想,乔巡对自己的能力进行了一次考核。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请驻留片刻”这道衍生符文上。 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让发条人技术员也可以直接破坏这种衍生符文呢? 生出这个思考后,乔巡立马投入到探索之中。 开满脑力,几大天赋全面发动。 “宰阴”负责构造意识的模拟空间; “命理循天”负责解构衍生符文原理; “真如”负责信息检索; “几何操纵”负责在模拟空间中排布场景。 总之,要见招拆招。 017 一劳永逸的办法 整夜无眠,乔巡躺在书桌的椅背上,前面十多米的地方是窗户。 窗户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将窗帘挂饰打的簌簌作响。大雨持续了一整个夜晚,让车厢浓烈辛辣的味道增添浓重的水汽,闻起来更像是下水道了。 乔巡闭着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但此刻,他亢奋得不行。大脑算力开满了,高强度绷紧意识维持着几个天赋的运转,围绕“请驻留片刻吧”进行着他的思路。 他要一劳永逸,彻底压死顾升荣这第一张牌:通过衍生符文制造设施问题。 列车时间六点,家畜区第二车厢大平台上的城堡钟楼传出闷沉沉的钟声,那座铭刻了特殊标志的钟楼在夜里看上去像一把利剑。那钟声,大抵就是剑鸣吧。 加拉赫从休憩状态醒转,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眼中闪过符文能量特有的蓝色光芒。 她敛去因为刚苏醒而有些躁动的身体能量,动作利索地穿衣整理洗漱。 她知道,新任典长和顾升荣的较量正式开始了。 是新人典长镇压一切,还是顾升荣盘踞车厢,从今天开始,就要见苗头了。 加拉赫整理完毕,穿过长而昏暗的走廊。管家科道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统筹安排,正在城堡一楼的大厅里训诫发条人仆人们,说着是要好好清理一下因为大雨而漫上来的污秽。 看到加拉赫在二郎的室内阳台上走过,科道亲切地问候,早安加拉赫小姐。 加拉赫没有回应,径直穿过走廊,到了典长的书房前。她从来没有像这次敲门一样这么认真而严肃过,先整理好穿着和仪容,再维持一副健康积极的神态, 咚咚咚,敲响门。 回应她的不是请进,而是门直接向内打开了。 乔巡看着加拉赫,眼中尚且留有灼热的色彩。他刚刚从全力运转天赋中退出来。 这份灼热的色彩渐渐褪去。本来是很正常的。 但在加拉赫的眼里,她亲眼看到乔巡眼中的热情在看见自己的时候,一点点消失了。 为什么?!加拉赫在心里呐喊。 不至于吧,难道大清早就看到我是一件会让人一天的好心情都消失的事情吗? 这让她备受打击。本来准备今天好好表现,以消除昨天留给典长的不好印象,这一下子,让她更加难受了。 别扭之间,加拉赫干巴巴笑着说: “早上好,阿伯特典长。” “早上好,加拉赫助理。”乔巡微笑着说。 加拉赫鼻尖稍稍一动,问: “典长先生,今天我们有什么安排呢?” “几个小时前的熔炉断限绝对不可能只发生一次。我们得打起精神来,准备好迎接下一次问题的到来。” 加拉赫拧着眉, “难道我们只能纵容这样的事发生?典长先生,我还是觉得需要把顾升荣控制起来。”她接着连忙说,“当然,不是约束性的控制。我们可以找个理由,把他调离任何工厂,比如说,让他来城堡工作,确保他至始至终都在监视里。” 乔巡摇头, “没必要。顾升荣可不是靠着接触熔炉而制造熔炉断限的。问题的发生,跟他在哪里没有关系。” 说着,他看向加拉赫问: “加拉赫小姐,你觉得我们的对手是顾升荣吗?” 加拉赫顿住,仔细思考后,试探着问: “难道另有其人?” 乔巡哑然失笑,他越过加拉赫向前走去, “我们的对手可并非顾升荣和他的妻子,而是逆秩序的暴动。” “典长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顾升荣凭什么能把家畜团结起来。凭一张嘴吗?” “应该不是。家畜区的家畜是被摧毁了人格的。在之前的观察和探究里,我们的确没有发现,他是怎么鼓动家畜的。他甚至没有进行过一次有效的演讲,而且,他也并不是那种领袖型人才。” “这一点难道就没有引起过你们的思考吗?” 加拉赫汗颜。的确没有认真思考过,包括之前的斯克林典长在内,他们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把顾升荣一方看做是敌人。对他们来讲,顾升荣发动的暴乱只不过是奴隶对主人的忤逆而已。 奴隶忤逆主人?打一顿就好了,打一顿好不了,那就打死。 但斯克林典长的突然死亡,让这一切都改变了。 加拉赫也是在跟乔巡的交流之中,才逐渐意识到,这一切……并不简单。 “抱歉,典长先生,我们并没有严谨地思考过。” 乔巡回头轻飘飘看她一眼, “没关系,我能理解。” 这让加拉赫更加惭愧了。 乔巡继续说: “一个人如果是正常的,那么做事肯定有目的。警察办案,也还要弄清楚犯罪嫌疑人的动机。顾升荣的动机是什么?他发动暴乱是为了家畜们有更好的待遇吗?加拉赫小姐,你认为呢?” 加拉赫说: “如果顾升荣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那他应该清楚,在列车这种封闭环境里,一切资源、武力和信息全部被上层车厢掌握的情况下,能够改变家畜现状的,只有上层车厢的约束区,而不是靠着起义闹事。” “所以啊,他的动机就更加耐人寻味了。同样,他是如何团结起家畜的,一样值得思考。” “听典长先生的意思,您觉得他有特殊手段团结家畜?” “那就不清楚了。” 乔巡下了楼,到城堡一楼,对管家科道说: “管家先生,请你帮我做件事情。” 科道诚如惶恐, “典长先生,您有需求直接吩咐就是了,不必这么客气。” “你们发条人之间能够互相联系,对吧。” “是的先生,我们共用一套能源系统,我们可以彼此相互联系。” “请你帮我把几座工厂的技术员负责人叫过来。” “好的先生。” 管家接下吩咐,走到一边,开始联系工厂的技术员负责人。 这是发条人的特殊能力,类似于“塔网”那样,但要比“塔网”简陋许多,只供于相互联系和基础交流。相当于局域网。这也是发条人工作效率高,分工明确,搭配默契的原因之一。 “典长先生,请等待三十分钟。”科道说。 “好的,辛苦你了。” “这是应该的。” 加拉赫靠过来,好奇问: “典长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一劳永逸的办法。” “解决熔炉断限?” “是的。” 加拉赫还是觉得这种被动接招的感觉不太舒服,但也不好说“直接把顾升荣抓起来”这样的话了,毕竟她也不是真的蠢,知道,顾升荣并非善茬。说: “我们总不能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吧。这样下去,我们会丧失威严的。” “在捕鱼前,首先要准备诱饵,编织渔网。编织渔网的过程总是缓慢的,需要耐心,确保质量,不然网刚一收,立马就被鱼儿穿破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放长线,钓大鱼?”加拉赫以汉语说。 “你还知道这句话?” 加拉赫说: “以前在中国居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还没改名。” 乔巡看了她一眼,问: “你是怎么来到列车的?” “一场海难。我从中国乘船归国的时候,船底触礁,沉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列车上了。那时候才十三岁吧。跟我一起的还有其他人,但一次测试后,只剩下我一个了,后来我就一直在列车上生活,十六岁后被安排了工作岗位。” 测试……乔巡知道是什么测试。其实就是登神长阶觉醒之路。 阿伯特也经历过。 这是在阿伯特的认知碎片里看到的。 列车穿行在世界各地,常常会通过各种方式,救助、诱惑、拐骗等方式,聚拢来一批人,经过一番觉醒测试,通过后,就能成为列车的一员,不通过的就成为家畜。 命运,在那一场测试中就决定好了。 “没想过离开吗?”乔巡问。 加拉赫眼神变得遥远,说: “想过。但是列车对我的吸引力更深,我多想成为上层车厢的一员……” 跨越阶级,是大多数人都有的意志。 而这份意志,在列车上被放大了。 半个小时后,两个火场、两个水场、三个精磨场以及一个连通场的技术员负责人赶到城堡。 他们毕恭毕敬地对乔巡行礼, “典长先生,您好。” 乔巡先以一个正常的管理者身份,发表了一段讲话,以作开场: “想必,昨晚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东南区火场熔炉断限,这使得车厢的源金属矿石处理过程延误了一个多小时,并且制造了严重的安全危机,关系到我们车厢的源金属出矿率、量以及质地!这是对我,阿伯特典长以及身后助理团队的严重挑衅!我们绝对不能姑息,不能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一众发条人技术员负责人诚惶诚恐,表情严肃。 尤其是东南区的负责人,此时因为紧张,一身的轴承都在咯吱作响。昨晚的断限事件就是发生在他的复杂区域的。 乔巡继续说: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要增强防范措施,避免再次发生。所以,各位,你们都是技术员,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东南区负责人苦巴巴地说: “典长先生,昨天出现的断限问题我们排查至今也没找到具体原因。这已经超出了我们作为发条人的能力上限了。” 乔巡微微一笑,谦逊和善, “没关系,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这份信息函数资料包,请你们收好,里面有一些我的见解,可能对你们有用。” 他手里出现八个由符文能量包裹的信息包。 八个负责人相继接受下来。 “好了,你们回去好好思考吧,尽早根据各自负责区域的情况,制定出解决方案。今晚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好的,先生。” 负责人们行礼后离去。 他们走后,加拉赫忍不住问: “典长先生,您给他们的是什么?” “经验之谈而已。” 乔巡没有细说。 加拉赫即便再好奇,也忍住没有再问。 事实上,那些信息函数资料包里装着的是对衍生符文“请驻留片刻吧”的常规解法。 衍生符文攻击是一般的符文能量天赋无法应对的,所以,这对于由符文能量驱动的发条人们而言,是根本没有办法去解决的。他们甚至感受不到衍生符文的存在。 在这之前,也没有规整的应对衍生符文攻击的办法。 乔巡昨晚研究很久,才想出了办法。 他把“请驻留片刻吧”拆解了一遍又一遍,对其运转过程模拟了许多次,终于在“命理循天”的帮助下找到了常规解法。他设计了一套利用符文能量驱动的诱导装置,这个装置的灵感来自于之前在Kabul的衍生符文武器制导信号标记。 将衍生符文的排布结构进行调整,去除核心的能量通道,保留外部的攻击形式,然后再把这样的攻击形式植入由符文能量驱动的整系统装置,就成了诱导装置。因为缺乏能量通道,这个装置是无法发动衍生符文攻击的, 但是,当同种衍生符文攻击发动时,它能迅速抢占符文通道。 也就是说,如果“请驻留片刻吧”这个衍生符文运转了,其符文内部的能量通道立马会被诱导装置外部的攻击形式抢占,让攻击效果只出现在装置内部。 而装置又是独立的整系统,效果不会传递到外部,会被牢牢限制在内部被修正过的衍生符文当中。 这样一来,衍生符文的效果就被转移式化解了。 实在地说,衍生符文太复杂了,即便乔巡有那么多天赋助力,也只是想出这个办法来,而且前提还是他已经掌握了“请驻留片刻吧”这道衍生符文的铭刻方式,才能针对性设计诱导装置。 世界各国因为拾荒人的缘故,针对衍生符文的研究可是下足了血本的,制造出了大中小型衍生符文武器,但就是没办法彻底破解衍生符文,搞不出规避的办法。所以,屡次面对拾荒人,都是吃亏的。 可想而知,应对衍生符文的效果,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总之,应对衍生符文,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没办法一蹴而就,需要大量的实验才行。 018 第二车厢的非常物 处理了这件事后,刚好,典长的助理团队也从外面调查归来了。 他们是三个人,两男一女。三个人的外貌特征都很普通,不属于在人群之中吸睛的存在。当然,一个情报人员,需要这样的特质。要是你太帅,太漂亮,那受到的关注自然会变高。像乔巡,就清楚,如果他不加修饰的话,是肯定不适合做情报人员的。 他这才是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自己的助理团队。 在列车上,列车方的正常人很少,但相应的,素质都很高,不管是实力,还是作战能力。毕竟,是经过测试筛选的,不够格的都去当家畜了,优秀的才能为列车办事。 加拉赫立马向他们介绍了乔巡这位新任典长。打过招呼后,闲话不多说一句,三个助理依次汇报了自己的调查工作,并整理成了三份调查报告,内容针对上一任典长斯克林之死,从环境变化、时间变化、当时在场的人员结构等等,做了全面的报告。 看到这些学术派的严肃报告,乔巡才稍稍安心一些,可以看出,自己的几个助理能力还是有的,不都是歪瓜裂枣。 倒是加拉赫这个第一助理…… 乔巡还看不出她到底有什么水平。 接下报告后,乔巡说: “你们辛苦了。另外,还有事情要交给你们,你们也知道,现在的第二车厢很不稳定。” 助理们纷纷表示这是应该的。 乔巡说: “针对家畜区的家畜情绪变化,请你们做一份完整的调查。时间跨度是自顾升荣夫妇来到第二车厢,到现在。内容包括家畜行为的变迁,家畜对待暴乱事件的看法,对车厢对家畜管理方式的看法,还有,最重要的,顾升荣夫妇跟家畜们的互动经历。” 乔巡的要求看上去多,但这种要求反而更好做。因为很细致,详细到了每一个环节,不至于只给一个大方向,让他们自由发挥。 有详细具体的要求,才好顺利进行。 助理们得到任务后,立马就投身其中。 加拉赫还站在旁边。 乔巡问: “你不跟着一起去?” 加拉赫僵了僵,干巴巴一笑, “我当然是要跟在您旁边的啦,贴身照顾,全天候满足您的需求。” 乔巡瞥她一眼, “你能帮我什么?” 说完,转身上楼去了。他还要好好研究调查报告。 加拉赫无力反驳,但身为第一助理的她,怎么可能跟其他助理做一样的事,那就掉身份了啊。 所以,她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乔巡。 …… 乔巡以“真如”检索这三份调查报告。 一份家畜区的环境变化,自一个月前,第一个发条人警员被害开始,到斯克林典长自杀。 详细记录了天气、建筑的重建与倒塌、各个工厂内部设施的更换装配、空气中的污染值变化以及符文能量浓度变化。 乔巡一眼在其中找到了他需要的关键信息—— 这一个月内,第二车厢的环境污染值变化,以及空气符文能量浓度变化。 一个月里,共计七次小波峰,一个大波峰,其他时间都是平均值水平。 他立马进行对比,发生着几次波峰跟一个月内发生的关键暴动时间是完全吻合的。而最后那一次大波峰,对应的时间是……斯克林典长与顾升荣签订协议。斯克林之死也在这个波峰时间里发生了。 完全吻合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排除思考的。 乔巡看向端正坐着的加拉赫问: “加拉赫小姐,家畜区的车厢出现污染值和能量浓度骤升,会是什么可能?” 终于等到典长先生需要自己了,加拉赫立马变得亢奋起来,她大声回答: “家畜区的车厢虽然看上去乱糟糟的,但那是为了制造家畜们简陋的生存条件,实际上,这里的环境在列车的刻意安排下是最稳定的,污染值还有符文浓度基本不会出现大的波动,底层车厢稳定,才能确保中层和上层不受影响。出现骤升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工厂事故与车厢管道系统换气。” “只有这两种可能?” “是的,这是多年的统计。” 乔巡稍稍虚起眼睛。 那么,这七次波峰就很诡异了。每次出现暴动都会引发污染值上升和能量浓度上升,这说明,在这个时间段里,要么有大规模覆盖式天赋覆盖了车厢,要么有携带大量污染气息的污染物出现。 “加拉赫,我记得,家畜的天赋是受到限制的,对吧。” “是的典长。他们无法使用高于信徒阶的天赋。这是来自约束区一位列车长的能力,锁定了他们的登神长阶。” 列车长…… 海上列车有三名列车长。 他们强大,不可逾越,阿伯特并没有见过他们。 回到正题。既然无法使用高于信徒阶的天赋,那可以暂时排除大规模覆盖式天赋的可能。能够造成环境污染值上升那么多,不可能是信徒阶天赋能实现的。 可能就剩下一个, 有携带大量污染气息的污染物,或者说非常物。 像战争种、摩休洛之毁志须弥、世界沙盘、画作“坠落星空”等等都算是非常物。 第一条线索摆了出来,第二车厢存在着非常物,并且非常物与暴动有关。 而非常物的功能以及与顾升荣的关系尚且需要验证。 加拉赫看着乔巡认真工作,感觉自己闲坐着很不对劲儿。身为一个助理,怎么能够上司忙得不行,而助理闲得没事干呢? 可不能让典长觉得有我没有都一样……加拉赫略显尴尬地问: “典长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乔巡低着头看着调查报告,随意说: “没有。” “那,您需要喝一杯下午茶吗?我泡红茶,制作点心的水平还不错。” 乔巡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加拉赫: “加拉赫小姐,你是女仆吗?” 加拉赫憋红了脸,说: “如果您需要,把我当女仆也可以,总之,请给我一点事做吧。” 乔巡双手交叠,端着下巴说: “如果你实在没事做,可以跟另外三名助理一起去调查。” “真的要那样吗?” 加拉赫眼中露出恳求的神情。她当然不想自己身为第一助理,跟普通助理没有区别。那可会严重威胁她的地位啊。 “那你去帮管家科恩处理家务事吧。” “啊!?” “你不是要当女仆吗?” 加拉赫抿着嘴唇,艰难地同意了。 …… 列车时间晚上九点,底层车厢家畜区第二车厢,东南区水场。 与火场不同,水场采取的是符文溶液萃取法提炼源金属矿石。没有熔炉,但有与之地位相当的循环水塔,源金属在水塔内部,被符文溶液冲刷磨炼。 家畜们在发条人监工的督促下,劳动着。家畜们的工作大都是一些技术含量不高,需要体力和简单运动能力的工作,差不多就是流水线式的搬运、分拣、过热运载以及更加危险的符文溶液置换。 以一个小时为周期的符文溶液置换进行中。两只“羊”搭乘升降梯去到循环水塔的中部,她们要去到里面取出失去了符文效能的符文溶液,然后换上全新的。 在打开水塔中部阀门,两只“羊”刚走进去的时候,立马,一束高压蒸汽涌出来,瞬间将她们冲飞,撞在水场远处的墙壁上,一下子就变得血肉模糊,尸首分离。 与此同时,银蓝色的光芒在水塔外部泛起。 那是……断限的标志! 顿时,有人尖叫大喊: “循环塔断限啦!” 跟昨晚,一模一样的剧本。 水场外面远处的一条小径上,顾升荣点起一根烟,猛吸一口,神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眼眶下的厚重眼袋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阿伯特典长皱着眉的表情了,迫不及待想要跟他打招呼,友好交流一番。 但,自那一声“断限”吼出来不到一分钟。 水场外面泛起的银蓝色的光芒消失了,整个水场迅速恢复了运转。 嗯?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又恢复了?顾升荣掐断香烟,走进水场,打算确定一下。 一进去,就看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家畜用铲子铲起来,装进收纳袋,然后再扔到循环塔下方的排污口。这些污水将被排入大海。 而循环塔完好无损。 预计之中的循环塔断限,符文能量不受控制外泄,然后整个水场停摆,阿伯特典长不得不焦头烂额地赶来的场景没有出现。 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刚才那一声“断限”只是口号一般的存在。 难道出错了? 不,怎么会,我精心计算过了,在意识海中模拟过上百次……就算真的出错了,也不可能这么快被解决。 顾升荣眉头皱得非常深。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谨慎地环绕循环水塔走了一圈又一圈,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今天的循环水塔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加热环下方多了一个鞋盒大小的纯黑盒子。 那是什么装置? 顾升荣混入家畜之中,一番询问后,得知,那是今天下午刚装上去的。 难道,列车方已经想到应对办法了? 怎么会这么快! 如果那个装置真的能够规避“请驻留片刻吧”的话,那就意味着“记者”安排的第一招,被破解了。 太快了! 仅仅一天的时间,就破解了! 顾升荣片刻不愿多留,急忙离开这里,他要快点找到“记者”通知她这件事。 被解决得太快了,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步调。 那个新上任的典长,很不一般! …… 白房子酒馆里,宋远霞被顾升荣紧急呼唤回来。 他将今天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你确定那个黑匣子能够解决断限问题?”宋远霞细长的眉毛一挑。 顾升荣说: “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到能在一分钟内压制住衍生符文效果的可能了。” 宋远霞沉顿片刻, “出现这种情况,说明阿伯特有能力处理类似的问题。看来,通过这种方式干涉列车规则秩序能起到的效果已经不够了。” “‘记者’,这个阿伯特让我感到不安。” “不安?” 顾升荣拧着眉头说, “我说不清来由。我之前试图对他的人格形象进行画像,你猜结果如何?” “很强大吗?” “不是实力的问题。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多种特质,很多!一般人就一种特质,影响着登神长阶。但是他身上的特质非常模糊,非常复杂。而且,那些特质,在我的感触里,像……恶魔。” “他是恶魔种吗?” “我无法确定。如果他是恶魔种,怎么会经过列车的测试呢?列车可比我们更加畏惧恶魔。”顾升荣说,“也许我们得加快进程了,不能等他根基彻底稳定下来。” 宋远霞想了想,然后说: “今天我还发现,城堡里的那几个助理正在调查一些事情。看样子,是阿伯特给他们的新任务。” “所以,‘记者’,你打算怎么办?” 宋远霞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清爽的短发,在夜风中簌簌摇动, “冲突升级。你也说了,新典长的特质让你感到不安。那我们就必须把他的上限试出来。” “没有上限呢?” “只有他在任何秩序之内,就不可能没有上限。‘博士’,你最近太过焦虑了。” 由不得顾升荣不焦虑啊。他又不像宋远霞这种理性得跟机器人一样,爱的死去,计算三番五次出错,完全看不透阿伯特,每一件事都在增加他的压力。他做不到像宋远霞依托解决生理需求一样解决这些压力。 宋远霞抚摸着他的脸,微笑着安抚: “没关系的。‘外交官’还在列车上,有他在,一切都可以放心。” 听到“外交官”,顾升荣才勉强放松一些。 是啊,“外交官”还在,何必忧虑那么多。 宋远霞安抚焦虑的顾升荣,只需要展现笑容,表达一些爱意就足够了。 无知的肉体,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稍稍一点虚假的情感表达也能轻而易举将其改变。世界上,被爱情、友情、亲情等各种情感拖累的人不在少数,性激素、孕激素、荷尔蒙、多巴胺……这些基因表达的产物,操纵着人的肉体。 宋远霞抱着顾升荣的脖子,抚弄他的背,宽慰他。 仅仅这样,就足够了。 “冲突升级,具体是什么?” “想想之前的斯克林,他是因为什么而愤怒的?” “家畜公然挑战权威。” “是的,让我们来试一试,这位新典长的权威吧。看看他是否会因为权威受到挑战而愤怒,而违逆规则。” 顾升荣点点头,车厢设施问题毕竟是物理意义上的客观问题,被解决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但如果是事关权威、秩序的,不管怎么解决都可以大做文章。 他问: “‘记者’,你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还缺乏一点诱因,‘律典’需要秩序被绝对性地颠覆,才会现身。当初,它会藏匿在这里,也是因为没有比家畜区车厢秩序更加稳定,更加牢不可破的地方了。” “可是,‘律典’现身了我们能怎么办?失去了世界沙盘。原本预计里,等‘律典’现身了,爱差不多也找到被留在外面的世界沙盘,但是现在,世界沙盘不见了,爱也死了。” 宋远霞说: “一切交给‘外交官’处理吧。” “这种感觉真让人不安……细想来,不安的源头就是那个新典长。” 宋远霞看了看紧皱眉头的顾升荣说: “那就解决他。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律典’的理性之光照耀下无动于衷。” 顾升荣肩部肌肉渐渐舒缓,妻子充满爱意的抚摸让他感到放松。 她的理智也让他感到可靠。 顾升荣看着窗外,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大平台之上高大的城堡。他眼神尖锐,正声说: “那就让冲突完全升级吧。” 019 逆—群体警觉效应 深夜,顾升荣独自坐在窗前的书桌上,面前摆着厚厚的一摞草稿纸,繁复密集的符号在上面翻腾。 是真正意义上的翻腾,那些奇怪诡异的字符不断以着毫无规律的方式在纸张内外起伏。 顾升荣埋头苦干,以十指调控字符的位置。 而在远处,宋远霞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她的行进方式十分怪异,并且行进路线也是标准的直线,像是某种电子元件在巨大的机械盘上移动。 …… 列车时间凌晨四点半。 晚班的家畜们结束了半天的工作,下班了,之后接替他们的则是白班的家畜。 列车上的家畜劳作时间是两班,一班十二个小时。 发条人警员有序地组织交替工作。几大工厂门口分别站着一队四名警员。而在家畜们所居住的街道上,也有几队警员在不间断地巡逻。自从前一个月的暴动以来,警员们的巡逻工作就加强了不少,确保大多数的家畜都在直接控制范围内,避免忽然发生大规模的暴动。 东区水场, 几乎不间断,劳作了十二个小时的家畜拖拽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水场的大门,在发条人警员的催促下,从换班通道口经过,接替他们工作的家畜需要一一对应完成后,才能进入水场继续工作。 从四点半开始,这样的换班持续了大概五分钟后,长长的换班队伍不知道是哪儿出现了问题,发生了拥堵。 换班长队一下子就停下来,出现了脱节。 一名警员见状,大声呵斥: “那里的人,在干什么!不要拥堵!” 同时,他吹响尖锐的哨子。这种哨音是针对人体结构的,落进人的耳朵里,会让大脑释放紊乱的电信号,产生眩晕感以及全身性麻痹感。 他这么一吹,周围的家畜立马缩紧身体,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 像念紧箍咒一样。 吹哨警员见着拥堵的那边依旧没有恢复秩序,愤怒地踢踏着厚重的皮靴,跺脚走过去。 “蠢货,臭虫,你们在干什么!” 他愤怒地谩骂堵在这儿的家畜。说罢,就要用手中以符文能量驱动的击破枪攻击并控制他们。 但,他刚举起枪,拥堵的人群忽然在一声尖啸之中散开。 家畜们如同脱缰的,尾巴着火的野马,惊恐地到处奔跑。虽然被禁止了一阶以上的天赋,但这些家畜里,有着不少一阶天赋即是对抗性,对身体强度有增益的。 他们以惊恐乱跑,立马就让拥堵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彻底乱了套。 “不要踩我!” “你他妈的手碰到了老子的屁股了!” “杂种,把你的脚拿开!” “狗娘养的,你再不躲开,老子掐爆你的老二!” “啊!我的手!” 愤怒的谩骂,惊恐的尖叫,痛苦的哀嚎…… 各种让人一看就很恼火的表现集中在这一处拥堵之地,换班通道两旁的栏杆被硬生生挤弯,地下的地板更是出现了明显的形变。踩踏事件瞬间爆发,刚下过雨,外面的路上还是泥泞的,溅起的泥水糊得到处都是。 “啊!老天,混蛋们,快滚!脏死了!” 闹哄哄一片,立马把其他位置的三名警员吸引过来。 他们掏出腰带上的击破枪,对着人群连续设计,并发出响亮尖锐的哨音,暴力压制骚乱。 所有家畜不得不立马趴在地上,捂住耳朵,防止被伤害。 “肃静!肃静!” “所有人,不许动!趴在地上!” 三名警员共同配合,迅速压制下骚乱。然后,他们向拥堵的地方看去,之前那名发条人警员倒在弯曲形变的地板上,周围的家畜跟他拉开了距离。 警员们迅速赶过去,呼喊他的名字。 “克莱曼斯警员,克莱曼斯警员!” 倒在地上的克莱曼斯警员并没有回应。 一名警员将他翻过来,赫然发现,他脖子处的关节轴承已经断掉了,带着彩色油润的符文溶液淌出来,心脏位置的动力核心,碎得一塌糊涂,胸膛几乎完全塌陷了下去,头部也有明显的形变。 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他身体的核心部件基础全部被摧毁。而且,每一处被摧毁的痕迹,都能看到脚印。这似乎说明了,他是被活生生踩烂的。 出大事了! 三名警员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其中一人大声说: “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许动!” 另一人则是迅速通过发条人之间的联络网,跟蒙西警长联系上, “警长!东区水场发生严重踩踏事故,我们一名队员,遭到摧毁!请求支援!” 远在家畜主街区巡逻的蒙西警长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脸色大变。 前不久的暴动事件可没有过去太久,远远不到让他们模糊的程度,更别说前两天上一任典长才自杀了。这可能是新一轮的暴动又来了。蒙西警长清楚,自己的职权,绝对无法完全应付这件事,立马回复: “你们控制好现场,我们马上赶过来。” 通知完警员后,蒙西警长又在第一时间联系了大平台之上城堡里的加拉赫。 除了加拉赫本人,其他人联系典长,都需要经过她这位第一助理, “加拉赫小姐,东区水场发生事故,我们一名警员牺牲。” 加拉赫本来在休憩,这么一遭事发生,顿时睡意全无,三两下穿好衣服,也顾不上收拾头发妆容之类的了。撞出卧室门,踏进长廊,就向典长的书房奔跑而去。 咚咚咚—— 大力敲门。 “阿伯特典长,阿伯特典长!发生大事了!” 乔巡从模拟推演之中惊醒。他是不习惯全身心投入于睡眠的,所以一般都做着其他事。刚才就是在推演,哪种类型的非常物能够影响催生出社会群体的暴动,而家畜这一特殊社会群体又会被怎样的方式鼓动。 他起身开门, 加拉赫神情焦急,打扮都没好好打扮,更加显露出事态的严重性。 她快速说: “东区水场发生事故,我们一名警员牺牲。” 乔巡目露精光,顺手从旁边的立式衣架上取下大衣披上, “走,过去看看!” 两人步伐迅捷,离开城堡,赶往东区的水场。 路上, 加拉赫不安地说: “之前也是这样,从我们的一名警员牺牲开始,斯克林典长就是以此为开端,一步步走向憋屈的自杀的。阿伯特典长,这样看,他们似乎又要用老方法,不过,节奏明显加快了,时间间隔被大大缩短。” “别着急,加拉赫。任何事,都要好好了解一下才能够做判断。” “阿伯特典长,我们需要提前想好退路。斯克林典长就是完全没有退路,才落得那样的下场的。” 乔巡问: “你觉得我会步他的后尘?”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走心的防范,有总比没有好。” 乔巡微笑着说: “那,真到了签约谈判的时候,你替我去签约就是了。” “啊?!”加拉赫惶恐。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让她做挡箭牌。 “典长先生,我没有那样的职权。” “加拉赫,难道你不愿意为我冒险吗?”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 乔巡一笑, “跟你开个玩笑,加拉赫,别当真。” “典长先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加拉赫虚惊一场,额头刚冒出来的细密汗珠立马又消失了。 她的表现是全部落在乔巡眼里,还有“色欲”当中的。 作为随时随地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乔巡很关心她的精神状态。 可不要,再给自己添什么麻烦才是。 五分钟后,他们赶到东区的水场。 这里已经完全被从各处过来的发条人警员封锁起来了。换班的家出门一个不放,全部关在工厂大门里面。换班通道那里,跟踩踏事故相关的一群家畜更是脸现场都不被允许离开。蒙西警长在通道里走来走去,通道的地板上,分明躺着一个身穿警员制服的人。 乔巡问: “有不有一种侦探的感觉?” 加拉赫干巴巴一笑, “典长先生认为有,那就肯定有。” 她心里却在吐槽,都这个时候了,阿伯特典长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还这么放松,不当一回事,这不就跟斯克林典长一样了吗?不放在心上,然后任由事情变得恶化,无法挽回局势后,悲催地自杀了。 看到典长和第一助理过来,警员们连忙放行。 快步走到换班通道,蒙西警长上前敬礼,迅速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条例分明地交代出来。 “踩踏事件的起因呢?”乔巡问。 蒙西警长说: “我们已经审问过那些家畜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一刻还好好地排队前进,但下一刻,忽然就乱了起来。” “有没有人起哄?” “没有。” 乔巡看向被强制留在换班通道里的十来个家畜。 他们全都缩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看到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对家畜们也是,车厢最顶点的人,当然是穷凶极恶的。 何况,乔巡现在的扮相还是笑容绅士而虚伪的阿伯特。一个油腻的秃头胖子,有着车厢最高权力,还笑得那么虚伪,当然是可怕的。他们心里祈祷着,可不要被这样的人给盯上。 “色欲”全盘审视他们的情绪,“真如”一丝不漏地检索环境信息和家畜们的个体信息,一番比对印证后。 乔巡放弃审问他们。因为,他们的确没有说谎,踩踏事件没有人教唆和起哄,就是突然间发生的。 这种情况像极了学生时代的自习课,明明没有老师来,但是某一个瞬间,闹哄哄的课堂立马噤声了。 只不过,这里的踩踏事件不是由混乱转为有序,而是从有序瞬间转为混乱。 前者可以说是群体警觉效应,但后者怎么解释? 乔巡不认为这会是正常的现象,一定是存在着某种影响,触发了连锁反应,让家畜们在行进的过程里,有限数量群体里,超过三分之一的家畜的肢体动作的幅度最大程度突破人体预设的最优幅度,然后扩散至整个群体。 一个社会群体里,如果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做同一件事情,那么就会触发群体预设警觉。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可能出现所有群体进行同一件事情的情况。 但这种情况,是一种群体进化里的保护机制。 发生在换班通道里的踩踏事故,是逆保护机制的。那么,就需要诱因,需要有外界因素刻意引导。 乔巡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加拉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也不敢在典长先生思考完之前打扰他。 “真如”开满了,最大程度分析环境信息,同时“宰阴”也奋力地搜索附近存在的阴面。 几分钟过去了,他将复杂大量的环境信息一一分析清楚,周围的环境污染值和符文能量浓度显著地上升了,此刻正在回落过程里。而上升的波峰跟之前助理的环境调查报告里显示的波峰基本一致。 这说明,刚才的混乱事件,毫无疑问是可能存在的那个非常物导致的。 但即便有了这样确定的方向,就是找不到诱因或者说触发机制,无从知晓那到底是什么非常物。 乔巡保持着淡定。 这里人非常多,警卫队的警长、警员,助理加拉赫,以及众多的家畜,都在这里。他必须确保自己的权威没有受到影响。 即便没有得到具体的线索,但乔巡还是对蒙西警长说: “蒙西警长,这件事,不是意外。是故意的。” 蒙西警长神情严肃,低声问: “典长先生有发现吗?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乔巡说, “有,但也许,你已经在前一个月的事故中感受过了。这里的家畜,是跟其他车厢不一样的。” 蒙西警长感到愤怒, “典长先生,再不一样也是家畜。如果真的是他们的一员害死了克莱曼斯警员,那必将得到惩罚!列车的威严是不容许挑衅的!” “我当然知道。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了。我相信,你也不想看着自己负责治安的车厢变得越来越混乱。” “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不能让家畜们觉得攻击了我们不会有任何惩罚,那样他们必定会得寸进尺。我们应该先把那十几个造成了踩踏事故的家畜抓起来,饿着他们,把他们倒挂在水牢里,好好惩戒。” 乔巡一脸悲伤, “我为克莱曼斯警员的牺牲感到悲伤。我清楚,惩罚单个的家畜一定是不足以平息愤怒的。同样,我们也不可以给他们继续制造事端的借口。” 如果真的像蒙西警长这样,因为愤怒,就把那些家畜关起来惩罚,必定会引起反弹。 乔巡是熟读了家畜区的规则的。为了维持家畜区的稳定,家畜本身的基本权益也是受到规则保障的,防止因为个体管理者的私心,而无缘无故伤害家畜们这些劳动力。 平常的情况里,因为大多数家畜都被摧残了人格,是不会反抗欺压的。所以,才有管理者们把家畜当奴隶驱使的事情发生。 乔巡估计,顾升荣就是利用这种规则才发动暴乱的。也就是说,己方的任何一个违规操作,都会成为他发动暴乱的筹码。 乔巡低声补充道: “不要让家畜团结起来。警长先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蒙西警长不是傻子,联系之前斯克林典长在位时发生的事情,就能想到,如果给了家畜们闹事的正当理由,那车厢的秩序会变得更加混乱。 “但,我们总需要做点事。不然,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一起又一起。” 乔巡轻声说: “既然我们的警员跟他们接触,会遭遇危险。那,就不跟他们接触。” “可是,我们需要监管组织他们劳作,维持基本的秩序,防止生事。” 乔巡看向那样双眼无神,显得畏缩的家畜们,微微眯起眼, “那,就让他们自己管自己。” “什么意思?” “团结让他们强大,那就分化他们,让矛盾在他们自己当中产生。” 020 外表只是虚妄灵魂才是真知 蒙西警长和加拉赫都打起精神来。典长这个说法,让他们感觉很不一样。 “首先,我们特别选出一批家畜,提高福利待遇,提供更多的休息时间,专门承担警卫队的工作。日常的巡逻、监管和组织都让他们做。这批家畜……就叫代理人。那样,发条人警员们跟家畜们的矛盾,就只会出现在家畜们之间了。而原本的警卫队,就只需要跟代理人接洽了。” “但是,家畜们不会相互包庇吗?” “这种情况一定会存在。所以,我们得给他们加个绩效考核。” “绩效考核?” “那就是,给每个代理人一个业绩及格线,比如说处理多少起冲突,解决多少争端之类的。至于及格线的水平,就按照警卫队之前的日常业务水平稍稍高一点的程度来。及格并且优异的,给予更多的奖励,不及格的就撤职,重回工厂劳作,换其他劳作成绩优异的家畜上来。” 加拉赫问: “代理人的福利待遇从哪儿来呢?每个车厢的物资都是按照人头来的,固定的。难不成牺牲我们城堡里的物资?” “当然不,从家畜们原先的福利待遇里扣呗。既然要把矛盾放在家畜之间,那就彻底一些。” 乔巡继续说: “家畜区的家畜们其实并不团结,只要不给他们正当的反抗理由,那他们就都是自私。” 乔巡这话可不是乱说的。而是之前在助理的调查报告里看的。三个助理详细调查了家畜们的情绪结构,由于家畜里存在着自普通区下来的人,而普通区各种随机事件本就放大了他们的性格独立性,在家畜区这种高压管理下,就变得更加极端了。 所以,乔巡才有理由怀疑,顾升荣是借助其他手段团结他们的。 目前观察来,这种手段是借用的“车厢规则”。 加拉赫和蒙西警长仔细思考了乔巡所说。 加拉赫先反应过来,拍了拍手说: “这个办法,很可行啊!车厢本来的冲突是家畜和列车方,但如果,在中间放上一批代理人做缓冲,那冲突就要跨越一个阶ji才会到我们身上来。而我们又是代理人的福利发放方,完全不会高压控制他们,两者之间的冲突几率就更小了,更甚者,为了保证自己的福利,代理人大概率还会维护我们的管理。” 加拉赫目光灼灼,兴奋地看着乔巡, “阿伯特典长,一石二鸟啊!既避免了我们跟家畜们直接接触,还加大了针对我们发起冲突的难度!” 乔巡微微一笑,看向蒙西警长说: “警长先生,你觉得呢?” 本来蒙西警长对乔巡不打算追查克莱曼斯警员牺牲感到憋屈不满的,但听到他这个安排,不满打消了。这个安排不仅降低了他们工作的危险,还极大减轻了工作量,他当然是满意的。 “典长先生,那我们警卫队的福利待遇……” “放心,一点不少。” 蒙西警长立马露出笑容, “这个好,这个好。阿伯特先生真是一位贴心大方的好典长。” “那,这边的事情就麻烦你收尾了。明天,我将组织代理人的设置。” 蒙西警长双腿站直,敬礼, “保证完成任务!” 乔巡转身说: “走吧,加拉赫,要忙起来了。” “好的。” 加拉赫真觉得阿伯特典长能给第二车厢带来完全不一样的变化,期待并兴奋着。 事实上,对于乔巡而言,这个安排不止是加拉赫所说的一石二鸟,他要的是一石三鸟。 并且,他更加关心的,是第三只鸟。 降低发条人跟家畜的冲突也好,加上代理人这个缓冲阶级也罢,都不如他的第三个打算重要。事实上,他更加好奇,顾升荣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让家畜团结起来的,就算引导是借助“车厢规则”,那也应该有着方式才是,还有那跟每次暴动都联系紧密的非常物是什么? 乔巡破掉顾升荣这第二招,就是为了逼他们来个大的,好看看,他们兜里到底装着什么目的。 回到城堡里,方案连夜敲定。 乔巡这下给足了加拉赫表现的机会,后者满意得不得了,让她闲着反而会使她不安。 不到天亮,详细的方案实施计划就弄好了。 随后,加拉赫就带着乔巡的手令,去跟蒙西警长汇合,他们将家畜召集到大平台前面的广场上,详细讲述了“代理人计划”。 第一批代理人完全随机挑选,后续则用业绩考核筛选。 这对于家畜们而言绝对是一次极大的改变。常年来,他们只能处在劳作阶层,完全没有改变的机会。现在,由阿伯特典长亲自颁布的措施执行后,即便是家畜,也可以成为不一样的家畜了。 听这个计划的时候,宋远霞和顾升荣也在人群里。 一开始,他们还在为阿伯特典长没有对那位警员之死做出任何反应而感到放松。觉得,这位典长可能是不想步斯克林的后尘,但又没办法找到具体原因,所以就搁置冷处理了。 但没想到,这一大早,典长立马就抛出这么个大炸弹。 顾升荣会被称为“博士”,当然不是他非要给自己冠个有门面的名头,那是他的学术研究,综合认知能力得到了黑革的赞同,才给的。不然,也不会获得梅花K这样高位次的地位。 “记者”宋远霞亦是如此。 所以,当加拉赫宣读完“代理人计划”后,他们稍加思索,立马意识到,这个典长,是个狠人! 是个有格局,并且针对性非常强的聪明人! “代理人计划”不止是破解了他们这第二招,还直接反守为攻,给他们扔了一招来应对。 “代理人计划”极大程度上分化了家畜,将秩序与规则上的冲突转移到了家畜群体之间。这对他们的计划是完全不利的,本身,他们就是要借助车厢秩序与规则的完全突破,来达成目的,让“律典”彻底现身。 被这个计划一搞,车厢的秩序与规则更加稳定了,更加难以针对到大平台上的城堡了。而如果不把那座城堡的权利撕碎,是不可能完成秩序的完全突破,“律典”也就不可能现身。 “‘记者’,你怎么看?”人群里,顾升荣和宋远霞挤出去,到外面。 宋远霞看着前方月台上讲述细则的加拉赫。她的眼神始终坚定且清明。 “阿伯特典长……的确,他很聪明,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以往的典长,基本都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最重,威信、权力的稳固等等是他们最看重的。但,就这两步的操作看。阿伯特,目的不太一样。” “是什么?” “加入代理人,虽然会让秩序更加稳定,但会无形中削减典长在家畜们心里的威信。阿伯特要么不自私,要么另有所谋。我更加倾向于他是另有所谋,在列车上的人哪有不自私的。” “那你觉得,他的图谋是什么?” “这就要回到我们最初的猜测了。阿伯特是上层车厢约束区弄来制约我们的。有‘外交官’在,约束区不能直接干涩我们,所以,让阿伯特做一把刀,刺向我们。” “这么看,世界沙盘果然是列车方夺取的吧。” 宋远霞说, “大概率是。不然,他们没必要弄出一个阿伯特来。” “对点的秩序突破进行不下去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应对代理人计划?” 宋远霞转身离开这里,顾升荣跟在后面。 “计划拖不得,原先定好的,三招之内,拿下他。现在,两招已经被化解。接下来,第三招,就得来点大的。代理人计划实施的越久,那阶ji越稳固,对我们的形势就越不利。第三招,必须从根儿上往上挖一层。” “从什么方面切入?” “家畜区最根本的问题在于身为家畜,是被锁定了登神长阶的,只能用出一阶天赋。同时,家畜们没有任何上升渠道,只能进行无意义的体力劳作,各个工厂的生产技术都被列车方掌握了,家畜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在为列车添砖加瓦,自己是得不到有效提升的。打破这个现状,就是挖根。” 顾升荣吸了口气,目光锐利, “你是想说……” “打破枷锁,然后造反!” 反了丫的! “不,这跨度太大,我们没筹备好。再说了,锁登神长阶是三号列车长的手段,半神的手段,你怎么破?” 宋远霞说: “当然不会立马开始。首先,我们要把被选为代理人的家畜踢出考虑范围,然后,组织剩下的人抗议,在代理人解决问题前,直接冲到城堡里,去逼阿伯特跟我们坐到谈判桌上。等坐到桌子上了,跟他的个人对决就开始了。‘博士’,你有信心压制住他吗?” 顾升荣扶了扶眼镜, “不太有。” “那我亲自去。只要坐到谈判桌上,针对秩序和规则的议题一开始,那么,就能进入我们的节奏。这个时候,就是造反的好时机。至于锁登神长阶的问题,你放心,红桃A早就给出答案了。” “‘红’?” “是的。她最懂得怎么跟半神对抗,在出发之前,我向她请求过援助。” “她那个人会愿意帮助你?” “她帮的不是我,只是针对三号列车长而已。” “她们有仇?” 宋远霞点头。 “你怎么知道?” 宋远霞撩了一下鬓发,向前走去, “别忘了,我是‘记者’。” 顾升荣眼皮一跳。 记者……确定不是狗仔? 算了,他不想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对计划有帮助就够了。 …… 代理人计划一经实施,立马在家畜区掀起了轩然大波。 生活里只有无休止劳作的家畜们,终于看到了翻身的机会。就算代理人本质上还是家畜,那也是高级家畜,是有权力在手的,是不用参与体力劳作,享受高待遇的家畜。 在这之前,家畜的生活可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每日劳作十二个小时,物资仅满足最低生存需求,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加不谈所谓的进化了。在成为家畜之后,进化就几乎被完全撇开了。 现在,代理人计划出现,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那相当于从劳工阶层,跨到管理阶层。 代理人计划像一把火,点燃了第二车厢的家畜们死水一样的生活。 第一批代理人是随机挑选,而之后,就是看哪个家畜劳动成绩好了。 生活,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只要足够努力,劳动成绩足够好,就有希望摆脱困苦艰难的劳工生活! 而第一批被选中的代理人们,则更是兴奋得无以复加,什么都没做就能晋升。 简直是天选之子。 所以,当这第一批人被带到城堡,同阿伯特典长见面后,立马毕恭毕敬地好生问候起来。毕竟,这位典长是改变他们人生的存在, 是大恩人呐! 乔巡当然好说好笑地表达了自己的期待,希望他们好好加油,为第二车厢添砖加瓦。 在一声声叫好之中,代理人们离开,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加拉赫啧啧称奇, “以前的典长在家畜们心里的形象可都是可怕与令人憎恶的,倒是没想到,家畜们居然还会反过来感谢您。阿伯特典长,这太神奇了。” “人就是这样的。小恩小惠就够他们感恩戴德了,何况是闷了那么久的家畜们。聪明人毕竟是少数。” 加拉赫嘴角含笑。她看着乔巡的侧脸,渐渐地,居然觉得这个油腻的男人变得可爱起来。 果然,外表只是虚妄,灵魂才是真知。 阿伯特典长来到这里,不过短短三四天就带来这么大的变化。果然,自己之前是先入为主,看他丑,就觉得他人不行了。 是得跟着这位典长好好学习才是啊。 想到这些,加拉赫又惭愧又期待,不知不觉间肩膀就塌下去了,整个人很放松。 乔巡说: “加拉赫小姐,可不要这么早放松。” “还有什么事吗?”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那件非常物一日不现身,顾升荣夫妇的目的一日不揭开,事情就不会结束。 乔巡看向前方,他能在那群破败不堪,拥挤繁杂的建筑群里,看到那座白房子。 白房子里,宋远霞目光如利剑。 某一刻,他们有短暂的交锋。 他们都知道,好戏,即将上演。 021 把那个该死的典长吊在路灯上 代理人计划实施的一周之内,加拉赫始终跟踪在第一线,每日都整理统计这个计划进行后,家畜区的变化。 因为是一个比较大的改革,是需要进行全面的统计,到时候要给动力区汇报成果。 这些成果都会成为第二车厢的得分指数,关系到资源分配,以及人员升迁的问题。乔巡对这些不关心,所以全然交给加拉赫打理了。 加拉赫当然对“升迁”相关的问题关心得不得了,她早就不想一直在家畜区顿挫了。动力区、中层车厢的控制区、上层车厢的约束区,才是让她心驰神往的地方。 所以,这些车厢业绩对她非常重要。 在这一周里,她充分认识到代理人计划给第二车厢带来的改变有多大。以前的车厢,大多是顽固保守派,一般只会守着自己的权力地位、资源与成就,不肯做出任何可能会影响到这些的变化来。 所以,代理人计划带给车厢的巨大改变,让加拉赫意识到,这位新任典长,绝对不只是临时调过来的过渡用,可能,他来到这里,还带着更多的任务。 她无法佐证自己这个猜测,但不管怎样,阿伯特典长的能力都让她认为,自己的确是需要跟在他身后好好学习才行的。 在这一周里,明明家畜群体里选出来了一批代理人不用从事劳动生产,但是剩下的家畜工作效率反而大大提升了。 “只要努力,就能改变现状”,这一个观念在家畜区深入后,极大程度上激活了他们的热情,劳作得更加卖力,只为求下一次选择代理人时,劳作成绩足够优秀。 同时,工厂故障、家畜争端等日常性问题明显变少。剩下的家畜们都不想被代理人抓典型,冲业绩,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更加容易被替换掉。 相反的,代理人们则为了冲业绩,想方设法去抓问题,一丁点无关紧要的问题都要被他们管教。 这一来二去,代理人跟家畜们之间的矛盾就多了,冲突也就多了。 但那不重要。对大平台上的城堡而言,只要工厂效率增加了,自身的地位每受到影响,那就足够了。家畜跟代理人之间的冲突,反而是加拉赫乐于见到的。 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深,那城堡的地位就越牢固。因为,不管怎样,城堡里的权力阶级不会被伤害到。 加拉赫每天乐此不疲的事情,就是把一天所观察的情况,所统计的工厂效率提升、矛盾冲突等问题汇报给乔巡。 而乔巡这几天反而变得十分低调,他没有到代理人计划刚刚形成的家畜街道、工厂里去走动露面。 他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城堡当中,独自一人在书房里。 加拉赫一如既往,在列车时间傍晚七点,敲响书房的门。 “进来。” 加拉赫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份册子。这是今天要汇报的相关事宜。 按照惯例,她先汇报。 听完后,没有什么特殊的。乔巡点头, “辛苦你了,加拉赫。”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加拉赫就该离开了。但是,她顿住,稍加思索后问: “典长先生,您不亲自去看看吗?” “外面好好的,我去看什么?” “但顾升荣夫妇太过安静了。他们这些天,非常老实,就是劳作,不停地劳作。难道,他们放弃了?您之前说了,真正的挑战,还没开始。真正的挑战,又是什么?” 乔巡起身离开座位,来到窗前。在这个位置,可以把家畜街的全貌尽收眼底。 “加拉赫,至始至终,我们都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们是不安分的,是悬挂在脖子上的尖刀。” “是不是尖刀,还另说。其他三名助理的调查,我都看了一遍。” “有什么收获吗?” 乔巡说, “至始至终,顾升荣夫妇都没给家畜们的情绪结构带来任何调整。他们并不是那种***家。***家要么武装大家的力量,要么武装大家的思想。但,他们都没有。家畜们的团结,是虚假的团结。纲领不够纯洁,那起义也实在是太脆弱了。现在再联想一下斯克林典长之死,自杀,首先排除。可以很显然地发现,顾升荣夫妇使用的是第三方手段。” “天赋能力?但,他们应该被锁了登神长阶才是。” “所以啊,这就令人好奇了。加拉赫,如果你是顾升荣,这个时候你会做什么?” 加拉赫认真思考一番,手肘抵在胸膛上,紧紧压住,分明的勒痕从两边挤出来。她保持这个姿势,思考了大概半分钟,不太确定,谨慎地说: “两种情况,第一,我会先行蛰伏,等典长先生您离开这里后再伺机而动;第二,有必要的目的的话,那我可能会孤注一掷了。” “伺机而动,还是孤注一掷,就看新的一周了。如果,他们再不采取行动,代理人阶级就顺利度过第一个周期了。” “所以,这两天应该打起精神,是吧!”加拉赫眼神变得炽热。 乔巡笑着点头。 …… 列车时间半夜两点。 正在休班的顾升荣已经在书桌前埋头几个小时了。他正在进行一套公式的反复验证—— “符文渗透意识后的地位观念链式响应公式”。 这个课题,是他之前花大量时间研究过的。反复验证里,都没有出现什么错误。 地位观念链式响应,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信仰类天赋者常常提到的“意志整合”。人的意志具有趋同性,对趋同性的适当利用,能够极大程度上节省统一思想的成本。 顾升荣没有信仰类天赋,缺乏先天条件,即便个人对“污染与进化”的研究达到了相当深入的程度,但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而来到海上列车家畜区后,缺乏的先天条件都被补足了,第二车厢里不仅有严格的秩序压迫,还有“律典”这一强大的非常物,可以替代信仰类天赋,更关键的是,这里是封闭环境,大幅度降低了失误率。 针对第二车厢研究铺垫了一年后,他第一次进行“意志整合”就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顺利发动了暴乱。 但,那是小规模的。 这一次,他要全面进行“意志整合”。必须确保成功,容不得任何失误。 当然,是要整合家畜们的意志。 他已经把成为代理人的家畜给排除范围了。因为,代理人跟普通家畜们没有共同的利益,意志趋同性较低,甚至还是相反矛盾的。 眉头紧锁,皱成了“井”字,厚厚一大摞的草稿都是推演公式所用的。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完全不需要纸笔,冥想就够了。 但是,在家畜区,登神长阶被锁了,无法借助天赋计算推导。 燃烧脑力, 将每一个需要进行整合的家畜都进行画像,特征归类。这无疑是一件工作量庞大的事。所以,才会有这七天的沉寂期。整整七天,除了身为家畜必要的劳作,其他任何时间,不论是进食,休息还什么,都保持着思考。 短暂的睡眠,也没停止思考。这是他的能力。 一千二百三十三个家畜的特征归类,终于在今夜完成了。 顾升荣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卸了力倒在椅子上。瘫软了大概十分钟后,他浑身肌肉紧绷,坐得笔直。 他要开始了, 意志整合。 开始前,最后过一遍公式,将每个家畜的特征分配到公式里的对应位置。 然后,借助“律典”的力量。 “律典”,这一二十四世界之根之一的非常物,也可以说是神迹,此刻,就藏匿在这座车厢当作。对世界沙盘以及世界之根研究了二十年之久的顾升荣,早已在过去的收集任务里,体会过不同世界之根的能力了,也很清楚,世界之根的能力该如何引导。 没有世界沙盘,也许无法发挥出世界之根的全部能力,也无法实现最终的想象。但,仅仅只是引导能力,还是可以的。 对此,顾升荣一早就研究出了一种非常物,专门用来引导世界之根的能力。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硬质纸片。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并不是纸,只不过质地相似。上面的每一个颗粒都是独立的,十分光润,像是圆珠笔笔尖珠芯的缩小版。 它们每一颗都是银蓝色的,但堆积在一起,就变成了白色。 是银蓝色,当然是因为它们储存着符文能量。 顾升荣将这种非常物命名为“摘要”,就像写文章的前言。 开始吧, 整合意志。 他手指轻轻靠在“摘要”上面,灌入一丝微弱的符文能量,然后,上面的小颗粒高速旋转起来,激发出奇异的力量。 整个房间里,闪烁着银蓝色的光点。真如同银河坠落于此。 某一刻,一道虚影闪烁而过,那是一本厚重的书,书的中间,插着一柄锋利的剑。 闪烁过后,链式响应公式就开始了。 “摘要”外面激射出一千二百三十三束光,穿透一切建筑,精准地落在每个与之对应的人身上。 整合意志, 用不严谨的说法来说, 是一个充满了剥削意味的词汇: “洗脑”。 人,在个体意志独立的情况下,趋于一个整体意志,那叫信仰。 让人罔顾自己的个体意志,趋于同一个整体,那就叫洗脑。 洗脑开始了。 此刻,不管是在劳作的,在休息的,还是在做其他什么事的家畜,全都被灌输同一种意志: “去那座城堡里,那座城堡里有我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什么?丰衣足食;” “不用劳作;” “爱与sex;” “进化;” “权力;”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钱;” “荣誉、成就与所有人的尊重;” “自我价值的实现……” “那座城堡是枷锁,是恶兽,是看守我们的恶兽!砍掉它的头,吃它的肉,喝它的血,把它的骨头当权杖!” “它压迫我们,统治我们,剥削我们!我们付出那么多的劳动,得到的却只是生存底线!它透支了我们的价值,我们必须亲手拿回来!” “砸,砸碎那座台阶;” “敲,敲破铸就那座城堡的每一块砖!” “把那个该死的典长,还有他的帮凶,扔进熔炉里,扔进循环塔,扔进打磨机里!” 忽然之间,家畜街和几座工厂,就从平静稳定转为喧闹暴动。 这可不是之前那踩踏事件一般的暴动, 也不是毫无意义的罢工, 是造反啦! 这一千二百三十三个家畜,不管手边有什么,全部操起来, 镰dao锤zi也好,铁棍钢镔也罢,全部都拿上。 代理人们前一刻还在沾沾自喜,享受着这一特权带来的优越,忽然就看到,那些家畜们各个面红耳赤,目露凶光,拿着各种工具就恶狠狠地朝自己砸来。 代理人就算有装备,但毕竟人少,三两下就被缴械了,胆小的,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胆大的则顾不得发生什么,悍然加入队伍,立马就要带着队伍去城堡,把那个该死的典长粉身碎骨。 他们点起火把,冲到大街上,高呼着口号,愤怒地冲向位于大平台之上的城堡。 火光一下子就冲天而起,大量木质结构的建筑在大火之中被摧毁,倒塌下来砸起的烟喧嚣尘上。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家畜们,彻底包围了城堡。 早已混进人群之中的顾升荣俨然成为了领导。他站在最前方,怀揣着借了“律典”一臂之力的“摘要”,高呼着响亮的口号, “砸开那座大门,冲进去!去拿回应该属于你们的!” 顾升荣高呼完毕,家畜们一拥而上,而他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肯踏进去半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听闻此事,慌忙赶过来的发条人警员们根本无法控制。任凭他们使用各种武器,吹响各种哨子,都无法撼动俨然抱着一团的家畜们。 家畜们只有一个目标,冲进城堡,把典长祭天! “阿伯特典长,不好了!”加拉赫惊慌失措,连门都忘了敲,直接冲进书房。 乔巡站在书房的窗前,脸上映着火光。 “加拉赫,你看,真正的暴动这才开始。这样才对嘛,不想把典长脑袋割下来挂在路灯上的家畜,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家畜。” 加拉赫忽然更加看不懂这位典长了。 她瞥见他映着火光的脸庞,有些……兴奋? “典长,他们要冲进来了啊。” “不,不会的。” “为……为什么?” “因为,这是虚假的革命。” 022 理性之光照耀黑桃K的力量“红”的仇人(9000字含打赏加更) 就在家畜们挥舞着火把来到城堡之外的前半个小时,乔巡站在窗前,感受到了一种悸动。 对环境异常敏感的他,非常肯定,在刚才,第二车厢的环境污染值和符文能量浓度陡增。这绝对不是错觉。自上次在调查报告里验证了七次波动跟暴动事件一一对应后,他就强烈关注着车厢环境。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真如”从复杂的环境信息中检索出了一个画面。 那个画面里,有着一道虚影闪烁而过。 厚重的书与锐利的剑。 这个图案,无不在告诉他,那是世界沙盘二十四根之一的“律典”,代表着规则。 而在他意识深处的世界沙盘,也醒了过来,用跟发现了代表着知识的“书”一样的态度,回应了他。 世界沙盘在渴望,如同母亲渴望在外孩子归家。 乔巡也终于明白,那被自己反复确证存在,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的非常物到底是什么。 而,顾升荣夫妇是如何借助的“车厢规则”,来团结人格遭到压迫的家畜。 他都弄明白了。 思路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清晰明了。 顾升荣夫妇本身拥有世界沙盘,来到家畜区,是为了获得“律典”,碍于某种原因,他们无法把世界沙盘带在身边,只能放在外面,让自己培育的完美基因的儿子去找回来。 乔巡想,如果自己没猜错,即便没有那一场赌博,爱也会在顾升荣夫妇的安排下,流落至家畜区。 突破秩序,拿到“律典”,放进世界沙盘,然后一走了之。 非常顺畅的计划。 可惜,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出现,被中断了。 这下,乔巡就跟顾升荣夫妇有了尖锐的矛盾冲突了。 “典长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啊?”加拉赫急切地问,“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冲进来吧。” 乔巡说, “加拉赫,你不是五阶进化者吗?挡住一群被锁了登神长阶的家畜,不困难吧。” 加拉赫点头, “挡肯定能挡住。但后面怎么办?这下子他们分明是要造反,之前还只是罢工抗议……典长先生,到底为什么啊?” “别着急。我说了,这是虚假的革命。千万不要被吓到。第二车厢的家畜们根本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团结在一起造反。” “可即便威胁不到我们,车厢也面临着全面停摆啊。如果一整天工厂都停止工作,那么动力区立马就会询问情况。这种事情,是动力区最不想看到的。” 乔巡看着她说, “加拉赫,你觉得我是一个称职的典长吗?” “……当然。” “那你就相信我。收起你的紧张,拿出前些天的自信来。加拉赫,从助理成长为典长,可是很需要这一份泰然自若的。” 加拉赫肩膀抖了抖, “典长先生……” “加拉赫,如果这次危机渡过去了,我会回到动力区。我会适当地在总长先生面前提起你,告诉他,也许,我们美丽的加拉赫小姐,成长了许多,是该让她学着承担更多责任了。” 乔巡一脸微笑。 这微笑一定有着神奇的魔力,让加拉赫想入非非。 片刻后,她抖了一下,回过神来,脸上染着光润的红意, “典长先生,我当然相信您!” “那,就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职责。” 说完,加拉赫潇洒地转过身,晃动着长发与胸膛,大步走下城堡。 身为五阶进化者,挡住一群被锁了登神长阶的家畜,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乔巡,也下了楼,站在前院的花架子下。 他没有躲避起来,而是大大方方让自己露在外面,让顾升荣看到他。 果不其然,乔巡一站到花架子下,顾升荣立马指着他大声说: “那个该死的典长在那里!” 于是,所有人纷纷用火把对着乔巡,他们叫嚣着滚下去。 不停地用各种东西砸他。 当然,这对乔巡没什么用。 乔巡看着顾升荣,大声问,语气很轻松, “顾先生,没想到我们再见会是这样的形式。” “你这吸血鬼,蚕食我们的劳动,应该受到惩罚。” “顾先生,你要惩罚我?你觉得可能吗?你一个家畜,用什么惩罚我?不知天高地厚,怎么,以为自己能逆天改命?看看你们可笑的力量,连这大门都进不来,还妄图惩罚我。来吧,等你们热情散去了,我看你们怎么办。最后还是要老老实实回到工厂。” 乔巡演绎着一个典长的角色,说着一个典长该说的话。 “可笑的力量?”顾升荣瞪着乔巡说,“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乔巡不屑地说,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几斤几两。” 这时,宋远霞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直视乔巡。 严格意义上,这时宋远霞和乔巡第一次正面相遇。 乔巡笑呵呵地说: “怎么,拿女人前来挡刀吗?” 宋远霞不为乔巡的讥讽所动。她眼神清明而坚定,声音清朗,语气平稳, “阿伯特先生,如果你觉得我们无法对你造成伤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也许,冲进你这座城堡的确需要点难度。但,你承受得住车厢停摆的代价吗?第二车厢的每日源金属出产量要求是能源用粗矿四十吨,能源用精矿两吨,非常用纯净矿五十千克。按照之前囤积的量,最多支持车厢停摆十二个小时。阿伯特典长,你觉得我们不能守在你的城堡之前十二个小时吗?” 乔巡稍稍眯起眼。 在“真如”的视野里,他肯定,这些家畜无法保持这种状态太久。他当然可以自信地不管不顾,等到他们恢复个体意志。 但,那是阿伯特典长才会做的,乔巡,作为世界沙盘拥有者,当然想要看看那“律典”。 既然顾升荣夫妇的目的就是“律典”,何不借他们之力。 乔巡呵呵一笑, “十二个小时……” 顾升荣目光有点不坚定。他无法确保是否能整合意志十二个小时。 宋远霞则是神情十分坚定,让人光是看她一眼,就无法怀疑她说的话。 乔巡稍稍吸气,眉头微微皱起,有点露怯,说: “不要试图挑衅我。” 有着“色欲”,乔巡对自己的情绪把控得非常好。 宋远霞语气坚定,继续说: “不相信,我们可以试一试。看看,到时候,是你先因为失职离开第二车厢,还是我们撑不住退下去。” 乔巡恼火地说: “该死的蠢女人,你真觉得能威胁到我?” “我不知道,反正我只是把现在的局势告诉了你。典长先生,如果你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就不该发怒了。” “一群肮脏的家畜而已,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笑,可悲!从你成为家畜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被踩在脚下,践踏!终于埋在滚滚浓烟之中,呛出一身的苦水!” 宋远霞说, “如果你非要葬送自己的职业生涯,那么就试试吧。我们已经是家畜,退无可退了,再怎么悲惨也不会比现在更差。至于你,你是典长先生,想必,习惯了优渥,有人跪拜的生活,怕是很难再下来了吧。是要维护自己,还是鱼死网破,你自己决定。” “臭虫,你们到底想怎样!”乔巡大声说。 她觉得好熟悉,太熟悉了。斯克林典长在自杀之前,也是这样的,恼羞成怒。 阿伯特典长,他……还好吗? 宋远霞说: “很简单,我们只是想要基本的人权保障而已。” “人权?家畜有什么人权!” “我们早就受够了。如果我们辛苦的劳作得不到半点回馈,那跟僵尸有什么区别?是你们这些幽灵占据了我们辛勤劳作的身体!现在,我们仅仅是想要回自己的身体而已。” 宋远霞平静地说: “典长先生,也许,我们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乔巡眯起眼, “你想跟我谈?” “你怕了?” “当然不。谈,都可以谈,我就看你有什么自信跟我谈。” 此话一出,加拉赫顿时尖叫道: “阿伯特典长,不可以答应她!” 乔巡说, “没事的加拉赫。” 说着,他背着手,腆大肚子离开,边走边说: “让她进来,我们好好谈谈。” 人群里,宋远霞低声对顾升荣说: “我进去后,会看时机开锁。你到时候迅速占领城堡,突破秩序。” 顾升荣暗暗点头,随后,隐藏到人群里。 宋远霞,昂首挺胸大步走进城堡。 加拉赫狠狠地看着她, “你最好别耍花招。” 宋远霞瞥了她一眼。这个娇小的短发女人,在加拉赫面前显得格外高大, “加拉赫小姐,难道,你不想成为典长吗?” 说完,宋远霞不等回答,大步走进去。 加拉赫愣神之间,宋远霞已经走远了。她赶忙跟进去。 而在城堡一楼的大厅里,一张长条桌已经准备好了,两端各自摆放着一张椅子。 乔巡,端坐在里面的一端。 宋远霞看了看,心里微微一动。这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难道,这位典长想到了我会要求谈判?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她坐下来。 加拉赫走到乔巡身边,身体压低,小声问: “典长先生,斯克林典长就是死在这里的。你真的要跟她谈判吗?” “当然。这是必须要越过去的坎。” “唉。” 加拉赫叹了口气,她心情复杂。本以为可以跟着阿伯特典长顺风顺水,直至业绩足够升职。没想到,突然发生这么一档子事。 阿伯特典长,他,会步斯克林典长的后尘吗? “典长,这时候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乔巡说: “还记得我一开始说的吗?让第二车厢的事留在第二车厢。所以,不管这里多混乱,加拉赫,你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离开这里。包括我们自己的人。” “好的。” 加拉赫没有问为什么,神情稍稍松软, “典长,请注意安全。” 说完,她起身,大步离开,昂首挺胸,步伐迅速但不失优雅。 关上城堡一楼的大门, 悬挂在上方的水晶吊灯照出柔和的光。 乔巡和宋远霞相对而坐。八米的长桌,将他们的身位拉得很开。 乔巡一改之前恼火的神态,笑着说: “我以为,会是你的先生来谈判。这么看,你们家里是你做主。挺多的中国家庭,都是这样的。” “典长先生,多说无益。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闲谈。” 宋远霞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绝对不会中途被人引开话题。 她只关注自己要追求的核心利益。 “当然。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闹到现在这个局面。” 宋远霞看着乔巡,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第一,移除代理人阶层。代理人会加重家畜内部的矛盾,我们坚决反对这一点。” “但是,代理人的存在,会提高车厢的效率。这是我的核心诉求。” “不,你必须移除。我们家畜也要争取我们自身的权益,本身为列车劳作就是在压迫我们了。我们必须要保证家畜本身是不受到干扰的。” 乔巡没有直接答应,笑着说: “你的其他要求呢?” “第二,两班制换成三班制,每班劳作八个小时,同时,每人每周必须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十二个小时的劳作,极大程度损害我们的身体。” “还有呢?” “第三,伙食待遇必须提高。我们不要求什么美食,但必须保证一天基础的热量摄入、糖分摄入和各种营养摄入。” “继续说。” “第四,改善我们的住宿条件,包括但不限于清理下水道、优化排污系统、重建宿舍、增设休闲区域,诸如澡堂、棋牌室、读书室。就算是家畜,我们也应当享受精神物质。” 乔巡眯起眼,微笑着说: “都给你们了,那你们还是家畜吗?还是来受苦的吗?” 宋远霞眼中爆闪精光,整个人气质发生明显的变化,变得十分具有压迫感, “所以,最关键的一条来了。第五,取消家畜阶层!恢复我们的人格完整性!” 说着这句话时,好似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披头盖脸而来。 家畜区各节车厢依靠什么而建立? 毫无疑问,家畜制度。 摧毁家畜们的人格,让他们成为只能提供劳动力的人形工具!家畜制度,是家畜区车厢规则的核心。每一节车厢都有不同的规则,但是,家畜制度是核心规则,是宪法一般的存在。 改变家畜制度,就是在推翻秩序,在撕毁制度! 与此同时,宋远霞一根手指悍然插入自己的太阳穴。 她的太阳穴立马出现一个大洞。而在那里面,有一块黑色晶体一样的东西。 手指,按在那块晶体上。 赤红色的光线激射而出,落在城堡的砖墙上,迅速蔓延开,如同露出尖牙的毒蛇,在短短三秒钟之内,爬满整个第二车厢。 赤红色的光弥漫在每个人身上,似乎破开了他们的大脑,钻进去,将某种东西给狠狠撕碎了。 咔嚓! 所有家畜,隐隐约约都听到这样的声音,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登神长阶,回来了! 可以使用更加强大的高阶天赋了! 外头,顾升荣凭借着整合意志,向所有人宣告: “你们,自由了!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欢呼起来! 躁动起来! 家畜们肆意倾泻符文能量,破坏一切他们憎恨的。 登神长阶的锁被咬碎了,他们被摧毁的人格也重回。 各种各样的天赋操纵着符文能量,要将整个第二车厢弄得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 列车上层车厢约束区,某个房间中,正在安睡休憩的人睁开眼。 “依红?好像有……‘宿命论’的味道。让我看看是谁,嗯……一个胖子?依红,你口味太变态了。” …… 加拉赫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各种各样的天赋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暴动。三两下之间,城堡院墙就被推倒,那高大的钟楼直接被掰断,地面的地砖被寸寸剥离。这些家畜里,可不乏一切四阶进化者啊! 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被锁了登神长阶吗? 怎么,能够使出这样的天赋啊! 加拉赫感到寒冷,她连忙转身打算冲进城堡,告诉典长大事不妙了!但刚到大门前,脚刚踩上台阶,立马就像踩进了沼泽,疯狂往下陷。她赶忙控制身体,爬起来,朝前面看去。 整座城堡赫然变得跟果冻一样,不停地扭曲着。 一种加拉赫根本无法逾越的力量困着这座城堡。她无法进入,也无从知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怎么办? 典长也遭遇危险了! 该怎么办? 加拉赫十分慌张。这种局面太吓人了,哪里会有人想到一直跟死水一样的家畜区会忽然出现大海啸。 冷静下来加拉赫! 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典长先生。 想一想,如果是典长,会怎么应对? 好好想一想…… 对了! 加拉赫眼中涌出神采。 典长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让第二车厢的事留在第二车厢。 对,典长遇困,那我就必须做好这件事! 加拉赫有了明确的目标,迅速驱动一身的符文能量,马不停蹄地奔向车厢的轨道电梯。 必须把那里封锁住!不让任何人离开! …… 城堡中,只剩下乔巡和宋远霞。 感受着周围的变化,乔巡问: “这就是你的手段吗?把我困在这里。” 刚刚,宋远霞发动了天赋。而乔巡的“真如”也得以检索到她驱动符文能量的变化形式,解析出了这个天赋的名字和能力。 “信息领域”,规划一个领域,将任何携带着信息认知和可被认知信息的物体聚拢在领域之中。领域解除前,被聚拢的物体无法离开。 而天赋发动者,在领域内,能够利用任何信息发动攻击。符文能量也是这些信息的一部分,所以,任何符文能量的驱动,都会被天赋发动者捕捉到信息。换言之,在领域持续时间内,符文能量对她无效。 宋远霞说: “阿伯特典长,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就连‘博士’也无法看透你半分。但,我要的只是稍稍困住你。” 乔巡微微一笑, “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无法知道我到底是谁。” 宋远霞皱起眉。她忽然感觉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站在“合情”那一面的,似乎,表达着另外一种“理性”。 乔巡继续说: “‘博士’……这个称呼,看来,你们是黑革的人。那理所当然,你就是梅花Q‘记者’咯。真让人惊讶啊,黑革的梅花K和梅花Q在这里当了两年的家畜。” “我自然是无法剥夺你说话的权利。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乔巡当然继续说, “在你看来,只要我跟你坐在谈判桌上,就成功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解开三号列车长的锁的,但显然,你们已经无法被列车所容忍了。” “那不重要。” “所以啊,我就很好奇,什么……对你们才是重要的。颠覆列车秩序?” “如你所见。” 乔巡说, “我看啊,是为了颠覆列车秩序之后的事吧。” 宋远霞眼神沉顿, “果然。你们列车一直都不安分。” “不安分的是你们。” 乔巡说着,笑了起来, “那么,宋女士,我们还要进行谈判吗?我们之间的协议。” “那已经不重要了。” “不不不,这很重要。” 宋远霞奇怪地看着乔巡。 这是失了智? 因为接受不了失败以至于发疯了? 还是,其他。这个典长,到底在想什么。 不,不要想太多。宋远霞的理智告诉直接,不要跟乔巡扯上关系,老老实实等待“律典”出现即可。 乔巡站起来,说: “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你抛却任何情感,抑制身体激素的分泌。大概,在你看来,这些东西影响了你理性的判断。但,宋女士,其实你应该尝试去理解,也许,情感是理性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两者之间,从来不是对立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巡说: “你困不住我的。你的‘信息领域’有漏洞。你自认为理性是要将情感分割出去的,是的,这让你的思考非常严谨,但与此同时,你也缺乏了对情感信息的判断。你可以利用这个领域里的一切信息,但就是无法利用情感信息。而我,情感信息可是非常庞大的。” “暴食”、 “色欲”、 “贪婪”、 “懒惰”、 以及,“暴怒”。 哪个不是将情感推到了极致面。 乔巡一步步走向宋远霞。他催动着自己的五种特性。 于是乎,一个情感面十分丰富的乔巡出现在宋远霞面前。 但是,她无法去捕捉这些情感信息。 任由这些信息流溢出“信息领域”,肆无忌惮地拆解一切。 “暴食”,疯狂地蚕食领域内的一切信息,包括领域本身。 宋远霞就看着斑斓的信息光彩向乔巡流溢。 直到乔巡走到她面前,“信息领域”被彻底瓦解。 一只大手,掐住宋远霞的脖子,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 乔巡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如果你连情感都不懂得,何谈不受情感的束缚呢?正是要好好体会情感,了解情感,才能知道如何不受它们的影响。只有一窍不通的蠢材,才会觉得绝情之路会让自己变得强大。” 宋远霞被掐住脖子,脸逐渐涨得通红。她完全无法摆脱乔巡的压制。 那只手,像钳子一样反抗。 乔巡手伸进她胸口的兜里,取出一张纸,然后甩下她,将她重重扔在地上,然后说: “宋女士,你和你的先生不是要完全突破车厢的规则,创造一个彻底混乱的环境吗?好啊,我来帮你一把,让你提前看到那一幕。” 宋远霞眼睛猛然瞪圆, “你要做什么!” 浓烈的不安迅速占据她的身体。这具很少被负面情绪占据的身体,在此刻,卸掉了那一丝抵抗后,立马失去了纯洁性。 “在你看来,颠覆家畜制度,就是让车厢规则分崩离析是吧。你想通过暴力和谈判一蹴而就。是的,你很聪明,意识到让代理人计划继续下去,你们会越来越困难。” 乔巡铺开从她怀里取出的纸。 这是一封提前准备好的契约。上面陈列了谈判要求。 乔巡拿出典长的公章,猛地在上面一盖,然后大声说: “我同意你的要求,废除海上列车底层车厢家畜区第二车厢的家畜制度!” 他话说完,第二车厢迅速涌出一股诡异的波动。 无色无形无光, 这股波动弥漫大街小巷,包括这座城堡。 巨大的书与剑的虚影缓缓浮现在城堡之中的谈判桌上,随后,倾泻出理性之光,照耀每个角落。 宋远霞站起来,整个人失去了什么理性,变得异常亢奋, “你会为你的自大后悔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得,规则也好,‘律典’也好,你根本不懂它的强大,你更加不懂得怎么利用,我告诉你吧!”她狂躁地嘶吼道,“理性之光,会将你吞没,将你的人格摧毁得丝毫不剩!” 疯狂地说完这句话,宋远霞从袖口取出一张纸片,是顾升荣给她的“摘要”,用来发动世界之根的力量。 她猛地捏碎这张“摘要”,以意志催动书与剑之“律典”,将理性之光全然照耀住乔巡,然后, “去到理想国吧。” 光,吞没了乔巡。 ……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行人和车辆遵守交通规则;商户严格执行商业法,诚信经营;人与人之间不会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正面的情绪。 或者说,在这里,遵循理性,就是唯一的正面情绪。 巨大的书与剑雕像位于城池的最高处,最中央。 在这座城池出生的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将接受书与剑的安排。 要读什么书?以后做什么工作?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什么时候退休,什么时候死去……一切都被理性之光安排好了。 阿伯特,这个孩子自出生那一刻,就被分配了超市收银员的工作。 超市收银员不需要很高的学历,所以理性之光只让他念完了高中,就离开学校,进入超市工作。 他会在二十五岁和一名女教师结婚,次年生下第一个孩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姑娘,被分配的职业是一名城市园艺工作者,第二个孩子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将在银行里做一名柜员。 阿伯特,会在超市里工作到六十五岁,然后退休。 退休后,他将在养老院里度过接下来的十五年,在八十岁生日那天,死去。 他的一生都被安排好了,可以随时随地到书与剑雕像那里查看。 今天,他一如既往地穿好制服,保证没有哪怕一个衣角是不端正的,来到超市柜台,开始一天的工作。 “早上好,阿伯特。” “您也是,福伦斯太太。” 福伦斯太太是超市的清洁员。 “今天,又是充满理性之光的一天。” “当然,理性之光照耀我们。” 阿伯特微笑着面对每一位客人。 其中,有一位客人说: “阿伯特,你今天的皮鞋擦得可真亮。” 阿伯特笑着说: “哪有,我分明记得右脚皮鞋上沾了一块口香糖。” “没有啊。明明很干净。” “不信你看。” 阿伯特伸出右脚,自己也一同看去。 那皮鞋上,的确没有什么口香糖。很干净,干净得发亮!几乎要倒映出他的脸来了。 阿伯特顿住, 不对啊,明明我记得沾了一块口香糖的! 怎么不见了? “那块口香糖难道不是理性之光给我安排的吗?” 客人笑哈哈地说: “理性之光怎么会给你安排口香糖。你可超市收银员,当然要体面啊。” 不对不对! 我明明记得有一块! 一定有! 阿伯特皱起眉,反常地露出十分艰难的表情。 “阿伯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快去医院看看,理性之光会保佑你的。你可是要八十岁才死,肯定不会有事。” 不! 口香糖是我的标签,是我特意留下来的标签,不应该消失! 阿伯特猛地瞪大眼, “假的,是假的!” 忽然,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转,某一刻,分崩离析,顷刻破碎。 微微恍神后,乔巡眼神变得清明,冷淡地看着面前准备杀死自己的宋远霞。 宋远霞一脸惊恐, “怎么会!你怎么会不受影响!” 乔巡说, “我当然被影响了。不过,得感谢我右脚鞋尖上的口香糖。” 宋远霞朝乔巡右脚看去,那里果然沾着一块口香糖。 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尖啸道: “你违背了规则。” 乔巡说, “你已经失去理性了。宋女士,你引以为傲的理性,一文不值。” 事实上,乔巡在塑造这幅阿伯特皮囊的时候,就将那块口香糖保留了下来。 所以,对他来说,那可不是沾染上的口香糖,而是,身体的一部分。 理性之光,似乎没考虑到这一点。 乔巡手伸向面前的“律典”。 手指触及那一刻,早就迫不及待的世界沙盘,直接将其吞没。 随后,他感知到,意识深处,世界沙盘里,原本缺失的规则位置的图像,亮了起来—— 一本插着利剑的书。 “律典”。 “不!” 宋远霞看着这一切,尖啸起来。 乔巡可不会给她继续存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看到了,那就永远死去吧。 他瞬步上前,一把掐住她。 正准备将其拧断脖子的时候,一股力量忽然困住他的手臂,让他无法发力。 “住手,够了,你已经赢了。” 城堡大门打开了,光照进来。 乔巡没法看到站在光中的人长什么样子,只是从体型上看出来,他是个男人,也许会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你好,我是黑色革命黑桃K‘外交官’,在此请求你放开手中的女士。” 这话落进乔巡耳朵。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完全不受控制,就要松掉,而嘴也不受控制,就要开口说:“好的。” 不, 乔巡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这种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命运的感觉。 “外交官”站在光里,完全无法看到他的容貌分毫。 但,他的意志,似乎无法违逆。 乔巡,就要松开手了…… 不过,下一刻,他又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与此同时,从他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黑桃K,以半神之力,欺负一个小孩子,可不是严正交涉哦。” 然后,乔巡听到身后的人对他说: “做你想做的,其他的事,我帮你解决。” 乔巡不能接受别人控制自己的意志, 他绝对不能容许那站在光里的男人对他发号施令。 他双手用力, 咔嚓! 宋远霞的脖子被拧断,生机迅速流失。 与此同时,乔巡吞噬掉她的图腾。 咚! 尸体砸在地板上。 前面,那个站在光里的男人,黑桃K,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待他消失后,大门重新关上,并且,是以“倒放”的方式关闭的。就像,这件事的进度条被人往后拖了一截。 乔巡这才猛地转过身,朝身后看去。 面色苍白的金发少女站在后面,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充满了幻想。 她说: “你好,我叫阿格尼斯·琴·希伯安,是海上列车三号列车长。” 乔巡正想介绍自己。 阿格尼斯问: “依红,是你的仇人吗?” “红桃A?” “是的。” “算是吧。” 阿格尼斯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很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要坦诚相待,对吧。为表诚意,我先说,我是吸血鬼。然后,你说吧,你的真面目是什么?” 她刻意露出自己的尖牙,笑得非常明媚。 …… …… 备注: 本卷上半篇结束。 023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极夜里的光 第二车厢顷刻之间倒塌的秩序,俨然成了灰蒙蒙天空下的喧嚣。 秩序被突破,最为关键的家畜制度被取消,“律典”因为规则的彻底崩塌,而倾洒出理性之光,尽管在它出现后不久就被乔巡收走了。但,比起这个,更加重要的是,家畜们的“锁”被打开了,那用来截断他们登神长阶的“锁”蹦碎后。 如获新生的家畜们拥有了反抗的力量,再加之“博士”顾升荣的意志整合,于是乎,他们彻底忘乎所以,疯狂报复这节压迫他们的车厢。 有人搞破坏,自然有人想要远离这个罪恶,让人恶心的地方。 他们奋不顾身,拼命地往轨道电梯的方向跑去。 踏上电梯,然后永远地离开这里,成为了他们此刻无法掩抑的念头。这份念头在奔跑过程里,因为苦不堪言的回忆,逐渐变得执着,甚至于执拗。他们什么都不管了,只想着远离这个地方。 加拉赫,第一助理,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她至始至终都将乔巡那句话记牢。 不论如何,都不要让第二车厢的事走出第二车厢。 她无情地斥责所有欲图登上轨道电梯离开的家畜们, “你们是在挑战列车的威严,如果还想活命,最好立马停下来!下水道里的阴湿老鼠们!” 被整合意志的家畜们哪里管得这些,不要命地往前突破。 加拉赫也不会管他们死活与否,愤怒地倾泻符文能量。她以五阶天赋,悍然表示着一个执事的威严。 “蹦碎长城”,她的主进阶天赋,落在通道里。 那些由符文能量堆砌起来的高大、银蓝色的城墙横立在车厢前往轨道电梯站的通道里。 加拉赫位于最上方,她该身穿盔甲,那样的话,她就俨然是一名女将军。 家畜们狠狠地撞在这座符文长城上。他们所撞击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片符文能量蹦碎。蹦碎后的符文能量是格外暴躁且不可控的,就像炸弹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轰然作响。 能量的宣泄,让这里的温度骤升,气压则是反复跳跃。 很快,密集的符文能量暴躁,致使这里出现小规模的能量暴动。 一个又一个家畜在暴动中变成碎片,有的甚至碎片都没有,化作湮粉了。 当然,也绝不缺乏那些四阶进化者,踩着他人的尸体,冲上城墙,离站点只有一步之遥。 加拉赫这位执事,就是一步之遥里最大的障碍。 事实证明,她可以是躲在典长背后心惊胆战的女助理,也可以是站在城墙上的守关人。 任何试图越过防线的人,都被她亲自撕成碎片。 这些对付家畜的手段,是她在登上列车的前三年里学习的。 列车有专门的教官,教他们战斗技巧,杀人技巧。 没有什么血溅与内脏喷射的场景,因为那些东西都在暴躁的符文能量下蒸发殆尽了。 浓浓的血腥味儿得以保留,漂浮在每一处空气之中。 大概是这股味道让家畜们清醒过来,又或者是顾升荣的整合意志结束了。 他们终于感到可怕,站在“蹦碎长城”上的加拉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他们没有胆量,冒着死亡的威胁,试图越过她。 恐惧、 停止、 退缩。 直到那一道“锁”重新降落在他们的登神长阶里,锁住一阶之后的所有天赋后。家畜们的起义、造反与对自我的追求,终于结束了。 他们又要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生活当中,接受被列车这反乌托邦气质淘汰的惩罚了。 加拉赫看着一片狼藉的第二车厢,低声说: “全完了。” 这下,第二车厢里所有的管理者都免不了惩罚了。 弄成这个样子,工厂也被毁掉,建筑也在熊熊大火中倒塌,道路被掀起地皮,那座城堡也被拆墙抠瓦…… 全完了。 业绩没了,升职也没了,大概还要被降职,我还要在这底层车厢待到不知什么时候…… 加拉赫解除“蹦碎长城”,坐在台阶上,头发和衣服上落满了灰尘,浅色的瞳孔里,抖落一片黯淡的光。 唯一完成的,只有阿伯特典长的任务……守住轨道电梯站。 对哦,阿伯特典长!加拉赫惊觉, 阿伯特典长还在危险当中。 她大步奔向城堡。 反正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起码,要把典长先生保护好。 加拉赫对自己想要主动保护典长先生的意愿感到模糊,非要说个为什么,大概还是在于,她始终无法忽略掉典长先生神秘的气质。在这份神秘气质下,典长先生之前对她的羞辱,都显得那么温柔起来。 她跑到城堡前,推开大门,慌忙大声喊: “典长先生!” 城堡之中没有阿伯特典长的声音,只有一张谈判桌、倒在旁边失去生机的宋远霞以及一张盖了章的条约。 “阿伯特典长!” 加拉赫大声叫喊, 无人回应她。 …… 昏暗的房间并不算大,甚至说有些拥挤了,对于一位列车长而言。厚重的窗帘没有完全合拢,露出一点缝隙,清晨的光从外面照进来。 丁达尔效应下的光束似乎给人一种充满朝气的感觉,但,乔巡站在这里,只感觉到浓重的衰败之气。那种,似乎一切都凋零了的感觉,像雾气一样弥漫,让他的精神都变得有些湿润。 阿格尼斯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唯一的光束在她头顶。趁着点昏暗的光,乔巡能看清她的脸。 白,毫无血色的白。嘴唇却是满满的病态。一张没有生机的脸,唯独那双眼睛十分喜人。深色的蓝宝石、森林里的湖泊、幻想世界的海洋、星空下的蓝釉……什么样的形容都可以。 那双眼睛里,大概装着一个幻想。 金色的长发显得很慵懒,凌乱地落在脸颊上、耳朵上、脖颈间、锁骨上。 黑色,裱有白色蕾丝边的整身长裙似乎落满了灰尘,满是陈旧的感触。她像是从灰尘当中爬出来的一样。一切都充满了古朴陈旧的气息,甚至于是衰败破落的。 唯独,那双幻想世界一般的眼睛,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乔巡看得有些入神。 他太喜欢这对眼睛了。几乎要涌出据为己有的想法。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海上列车的三号列车长,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不,她绝对不能算是少女,也绝对不是十八岁。 阿格尼斯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从面前的茶几上端起一杯红色的液体,轻轻抿了一口。 “那是血吗?”乔巡忍不住问。 阿格尼斯讥讽地说: “影视剧和文学作品大概的确是让人类对吸血鬼留下这份挥之不去的刻板印象了。” “抱歉。那,那到底是什么?” 阿格尼斯手指轻点茶几,轻声说: “你尝尝?” 她将杯子推向乔巡,然后说: “我不介意你的口水混入其中。” 乔巡沉默片刻, “那还是算了。我有点介意你的口水。” 阿格尼斯顿了一下,笑着说: “真是个恶毒的小孩子。” “抱歉,你看上去比我更小。” “我曾亲眼见证你们的国家从繁盛走向衰落,又从衰落走向繁盛。” 阿格尼斯端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跟说“我早上喝了一杯牛奶”一样,说着这些话。 乔巡顿了顿, “吸血鬼啊……真的有这种种族吗?那,被咬了后,也会变成吸血鬼吗?” 阿格尼斯问: “你要不要亲自验证?” “不,牙齿上应该会有细菌,感染了就不好了。” 阿格尼斯捏着杯脚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乔巡说: “你看上去人模人样,说的话倒没一句人话。” “是不是用阿伯特的脸说,就不违和?那阿格尼斯阁下,大概也是以貌取人的吧。” 阿格尼斯一动不动地看着乔巡, “也许,我的体型和病弱的气质,让你觉得我挺好欺负的。” 她说着,丝丝缕缕的血线凭空冒出来,爬上乔巡的身体,锁住他的命脉。 一根血线从他的胸膛钻进去,然后将他的心脏缠绕住。 乔巡分明感觉到死亡一线就在眼前。 “阿格尼斯阁下,我并非有意冒犯您。是因为我刚解除伪装,意识还受到阿伯特的影响。阿伯特是个心思不正的家伙,是他冒犯了您,而不是我。跟我无关。” 乔巡真挚地看着阿格尼斯。 阿格尼斯眼皮微微下沉,看着他片刻后,收回所有的血线,然后说: “那个胖子的确让人感到厌恶。我就说,依红的口味可不会这么变态。” 乔巡松了口气。 对阿格尼斯性情的试探有了初步的收获,也算是知道了她所展现出的情绪界限。虽然试探方式有点危险,但收获是值得的。 跟一位半神交流,弄清楚这点可太重要了。 重新做回自己,让乔巡感觉神清气爽,不用再装在阿伯特套子里了。 乔巡诚恳地说: “感谢您替我解围,阿格尼斯阁下。” “感谢?不,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家畜区第二车厢现在已经完全毁了,你这位典长功不可没,还有,你这个外来者,杀死了列车成员,也是战功赫赫。” 乔巡说: “不管我做了什么,您为我解围,就必须要感谢您。” “我只不过是要亲自惩罚你而已。” 乔巡想起她之前的话,说: “但,你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吗?”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身为典长,致使车厢秩序倾倒,按照规定,你应该充当列车的车轮轴承一年,作为外来者,杀死列车成员,你不可饶恕,理应被蒸干身体里的能量,作为列车的燃料。” 乔巡心里一紧。 按照他的推算,第二车厢是完全不会变得这么严重的。问题就在于,他没想到宋远霞能破解一位半神的手段。这个太过超常了。 不过事已至此了,伪装也被看破,辩解是没有意义的。 他说: “如果您真的要这么惩罚我,应该不会给我面谈的机会吧,阿格尼斯阁下。” 阿格尼斯看着乔巡,稍稍偏头, “这取决于你的价值。首先,你的名字,别骗我,我最讨厌欺骗。” “乔巡。” “年龄。” “二十五……哦不对,二十六。” 他还沉睡了一年。 “性别。” 乔巡顿了顿, “为什么弄得跟户口调查一样?而且,这不很明显?” 阿格尼斯摊手说,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男人,还是长得像男人的女人?” “你看我的喉结也看得出来吧。” “万一那是块肿瘤呢?” “肿瘤不会长成这样!” 阿格尼斯瞪大眼, “别废话!” 乔巡感到迷茫。这个老不死的什么意思?逗我玩儿?他说: “男。” “是不是处男?” 乔巡憋了口气,然后又问: “为什么要问这个?!” 阿格尼斯说: “好奇。” “……阿格尼斯阁下,这是否有些不太符合您的身份了?您活了几百年,是一位半神,还是列车长。这些问题是否太过儿戏了?别把自己搞得像真的只有十八岁。最起码,您应该要有点作为半神的威严吧。” 乔巡完全在她身上感受到作为一个半神该有的压迫感。 跟黑桃K和“红”比起来,她简直……太不像话了!破坏了乔巡对半神的期待。 阿格尼斯眉头沉敛,说: “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难道一个五百岁的人,就应该表现出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高深样子?还是说,你认为五百岁的老少女不可以穿裙子,吃酸糖?是不是要我对你颐指气使,像看曾孙子一样看你,你才觉得满意?难不成被人压迫驱使,能给你带来快感?你是斯德哥尔摩患者?” 老少女……您是怎么想出这个说法的!乔巡反驳, “我可没有这么说你,你自己脑补的。还有,请不要转移话题。” “那你就回答我啊,你是不是处男!” 乔巡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问得这么理所当然。 他莫名有种洗澡被偷窥,而自己还必须要忍下来由着被偷窥,甚至被拍照这样的感觉。 “不是。我一个优秀青年,有过恋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阿格尼斯啧啧两声, “那我真为你的恋人感到悲哀。你身上一点爱情的气息都没有过。你根本不爱她,或者说她们。乔巡,你是个天生的自私种。” 乔巡顿住,她这么问的目的是为了了解这个? 阿格尼斯接着笑起来, “不过这样才好,这起码说明了,你的确可以做我的朋友。” “但是,为什么?阿格尼斯阁下是半神,何必要跟我一个五阶进化者产生交集。” “你身上有宿命论的味道。依红,是你的仇人。依红,也是我的仇人。乔巡,难道,你不想摆脱宿命论的束缚吗?” 阿格尼斯循循善诱,眼中泛起波澜。 024 当一把刀割掉那些肿瘤 乔巡问: “您跟红桃A什么仇?” 阿格尼斯笑着说: “两个女人的仇,过问起来那可就没完没了了。还有,她叫依红,不要被她现在红桃A这个身份所困住。” “但你甚至不知道红桃A……依红跟我发生过什么。” “那不重要。你身上的宿命论会告诉我一切,告诉我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 她站起来。并不高,刚好挡住从窗帘缝照进来的光。一下子,她的脸就变得昏暗起来。 阿格尼斯的声音变得更加动人,但也更加遥远, “乔巡,我给你列车人员的正当身份,可以对你的罪责既往不咎。” “我需要做什么?” “做我的刀。” “什么意思?” “贵宾席不干净,我要你磨好刀,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割掉。” 阿格尼斯这个时候终于像个半神了。那种高调的气质,如同看不到边的城墙。 她看着乔巡,嘴角微微一弯, “后续的事,我会帮你安排,至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能力了。如果你感到累了,就来我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我们是朋友,你当然可以躺在我的怀里,好好放松。” 乔巡无从知晓,对于阿格尼斯而言,“朋友”是纸一样脆弱轻薄,还是山一样厚重可靠。 但,对于现在的境地而言,她的确会是很坚实的靠山。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就以乔巡的身份。” “为什么?” “伪装身份,会让你更容易暴露。只有保持真实,才不会被怀疑。” 这倒的确是真话。 任何伪装,不管多高明,都会有痕迹,毕竟不是原装的。 阿格尼斯说: “你身份的正当性我会处理好。”她笑了起来,“去吧,我的朋友。” 说着,一团血雾在她背后泛开。 斗转星移般的变化出现。周围的色彩与物体在扭曲之中逐渐改变。 他只听到阿格尼斯最后说: “杯子里的是西瓜汁。” 乔巡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下一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家畜区第二车厢的城堡大门口了。 加拉赫一脸神伤地站在城堡里,看着那张盖了章的条约发呆。 乔巡神态和情绪回正,保持着一个典长该有的姿态。他开口说话,声音在宽大的城堡里回荡, “加拉赫小姐,你在伤心什么呢?” 加拉赫立马炸毛,因为这声音是陌生的。她猛地扭过头,果然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顿时体内的符文能量躁动起来,严厉质问: “你是谁?” 乔巡微微一笑, “我以为你会记得我的气质。” 加拉赫愣住。那种笑容的确很熟悉,这个语气也的确很熟悉。但这张脸,太陌生了。 乔巡迈步向前。 他的体态容貌一点点变化,当着加拉赫的面,以“几何操纵”变成阿伯特的样子。 “你是更想看到我这个样子?还是,这样呢?” 他说着,体态容貌又恢复正常。 加拉赫瞪大眼了,惊讶得说不出话。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殷红的舌头止不住抖动。 “典长……先生?” “谢谢你的伤心,不过,我还没死。” “但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借用了阿伯特的身份,不过你放心,我仍旧是列车的一员。” 加拉赫猛地明了, “难道你是上面派下来专门解决第二车厢的事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 乔巡来到她面前,取走她手里的纸说, “这东西,还是撕毁好。” 符文能量点燃条约,在银蓝色的火焰之中,条约化为灰烬。 加拉赫眼睛张得大大的,完完整整地看着乔巡的样子。 他的头发,他的额头,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眼睛……他的身体。 完全不一样,跟阿伯特完全不一样。 “加拉赫小姐?” 加拉赫意识到自己太过入神了,赶忙移开目光,手却变得局促起来,不知道是该揣进兜里,还是露在外面,顿挫之下,只好捏住略长的袖子。 “没事,没事。” “你身上很多灰尘,辛苦你了。” 加拉赫想保持优雅端正的微笑,但真笑出来,就有点别扭了, “这是我的职责而已。” 乔巡看了一眼宋远霞的尸体,又看向外面的滚滚浓烟, “加拉赫小姐。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什么?”加拉赫望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乔巡。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太敢正视这个男人太久。 “我会在离开之前,向总长先生推荐你。” “啊,这样啊。” “不开心吗?”乔巡问,“你不是一直想当这里的典长吗?” 加拉赫躲开目光,看着外面, “只是……阿……典长先生您,是要直接离开底层车厢了吗?” “是的。” “哦。”加拉赫深深吸了口气,说:“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指导,我为从您身上学到一丝皮毛而自豪。” 乔巡走向城堡外,边走边说: “加拉赫,不要在原地踏步。来吧,提前试着当一个典长。第二车厢还有一大堆的麻烦需要你解决。” 加拉赫看着乔巡的背影,许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她也很快想明白,有些话,千万不能说。 “好的,典长先生。” 加拉赫似乎很快被一种强烈的干劲儿所笼罩。她迅速投身到第二车厢的善后工作当中,组织起发条人警员和技术员,开始进行抢修工作。她承诺那些破坏过车厢的家畜们,只要好好进行车厢的修缮工作,那么,她可以适当减轻对他们的惩罚。 车厢的修缮工作在一群进化者手里,进展得很快。尽管只能用一阶天赋,但那也比普通人强多了,还有发条人技术员的卓越工程能力。 可是让乔巡这位典长什么事都不用做。 他回到车厢后,立马就去寻找顾升荣了。 之前没有在爱那里了解到世界沙盘的作用和世界之根的使用方法,但他分明看到,顾升荣夫妇借用了世界之根“律典”的能力。这俨然说明,他们知道怎么使用世界之根。 吞噬了宋远霞的图腾和认知碎片,没有找到想要的结果,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顾升荣身上。 但,顾升荣消失了。 整个车厢都没有他的痕迹。乔巡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黑桃K,那名“外交官”带走了他。如果不是阿格尼斯的话,大概,连宋远霞也杀不死。 很可惜。 依旧没能弄明白什么是完美基因者,爱又是如何发动世界之根的力量的。 还有阿格尼斯这边,也有很多的不解。 她跟红桃A的仇恨,看重自己的理由,都是不解。 以及,她为什么没有过问“律典”的事情。 乔巡不认为阿格尼斯不知道“律典”是什么。至于为什么不过问,也许她有更多想法。 以五阶去猜测半神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困难了。何况,那还是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吸血鬼。 “吸血鬼啊……真的有这种东西?但一只吸血鬼喜欢喝西瓜汁,太可笑了吧!” 乔巡松一口气。 他的列车之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将会面对完全不同的事情。 “贵宾席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是人是鬼?” 那要等去了才知道。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乔巡闭上眼。 他放松下来,意识沉入海洋之中,去感受“暴食”的消化所得—— 【进化者】 【宋远霞】 【图腾:“六眼八耳九不象” 进阶路线:“闻见”→“望见”→“想见”→“断案台”→“信息领域” 其他天赋:“我独在”、“以身作藏”】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们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机智,说这个人能根据身边的人和环境,判断出形势。事实上,存在着这样一位神明,他可以听见天上地下的一切,还存在着一位可以看见天上地下一切事的神明,在繁杂的岁月之中,渐渐地,两个不同的神明,成了同一种图腾背后的支持。 宋远霞理应会在这个图腾的照耀下,窥见更多的事,听见更多的低语。但,她的自我阉割让她误入歧途】 进阶路线里,五个主要天赋清一色全都是信息类天赋,囊括了对信息的收集、整理、思考、分析、总结与二次利用。 这无愧于她“记者”的名头。 的确,她的理性不偏颇搭配上这条进阶路线,可以非常完美地胜任一个记者所需要的素养。 乔巡怎么看,都认为她的天赋很强,算是对单种天赋的极致强化了。前四阶的每个天赋,都能非常好地为“信息领域”服务,进一步增强这个天赋的能力。 她可以成为一个更加强大的五阶进化者才是。 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乔巡的意识停留在“我独在”这个天赋上。 这个天赋……很特殊。乔巡并无法简单地将其进行归类。 “我独在”能够强化对自我的认识。 仅仅是看能力,是不好对其进行归类的。辅助?精神?信息?都不能很好地诠释其能力。 宋远霞大概就是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强化上,逐渐有了“个体生命存在性高于一切”的想法。 乔巡不认为个体的存在性高于一切,个体理应是一个完整的概念,不应该被割分成存在性、意义、认知等多个部分。 看来,有的天赋不止是没什么用,反而还会施加负面效果。 “我独在”或许是个独特的天赋,但,对于一般的进化者而言,只会让他们误入歧途。 这个天赋,乔巡选择把它融进了“信仰”当中。“信仰”这个天赋,比起其他天赋,更加需要强化自我认识这种能力,能够帮他在使用这个天赋时,强调自己的独立性,不受“信仰”里那些神明图腾的影响。 “以身作藏”是个能将其他物体变作身体一部分的天赋。宋远霞就是利用这个天赋,藏住了应对阿格尼斯的锁的东西。 融进“几何操纵”。 至于主要进阶路线的五个天赋,全部融进“真如”当中,进一步强化能力。 吞了一整条路线后,“真如”变得更加强大了,在五阶天赋的路上几乎实现了进阶性的表现。不过,对于半神的世界乔巡是完全不了解的,不知道这种表现跟半神差距有多大。 而“真如”也可以使用“信息领域”的能力,发动领域空间,将一切信息纳为己用。 比起宋远霞,乔巡可是没有信息认知缺陷的。 这份能力,在他手里,会变得更加强大。 整理完这个,乔巡揉了揉眉头,起身离开书桌。 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一切正在迅速好转。 家畜们和发条人技术员表现出的修缮能力是相当强大的。 复盘自己这段时间当任典长的日子。 收获还是不错的,世界之根“律典”,一份强大的图腾, 以及, 见识了黑桃K的能力, 结识了三号列车长阿格尼斯这位半神,还获得了在列车的合理身份,以及前往更高车厢的机会。 怎么看,都是十分丰富的。 但,可惜, 没得到顾升荣,他对世界沙盘的认知,对完美基因者的认知,对世界之根使用方法的认知,都是乔巡非常需要的。 从得到世界沙盘,到收获“书”,到收获“律典”, 乔巡可太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该怎么用了。 都从三阶进化者成长到五阶进化者了,还是一窍不通。有着一身强大天赋的他,也还是没法弄明白。 看一眼世界沙盘,占据着意识海一席之地,却跟死物一样,毫无生机。 里头的二十四根,许多都已经亮了,黑革大概收集这些用了不少时间。 目前还剩下: “宇宙”——星辰; “生命之地”——地球; “静止”——山; “天气”——云; “统治”——王座; “工业”——锤子; “神”——光。 一共七个世界之根还是空缺的。其他的都点亮了。 看着那点亮的十七个世界之根,乔巡可太心动了,单单一个“书”,就能建立信息里世界,一个“律典”就能塑造规则,强,很强! 但就是没法用。 这好比脱光了的美女在你面前,你只能看。 乔巡依依不舍地退出世界沙盘。 再心动也没办法,这东西又不会因为你的想法而变动。 好好想想之后的事才是最应该做的。 想着想着, 就想到了阿格尼斯。 她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梦幻、静谧,是腐朽里的生机,是极夜里的光。 而乔巡是一名眼控。他喜欢漂亮的眼睛。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025 总长大人茶可不能乱喝啊 信使来了,给第二车厢的典长带来了后续职业的安排。 海上列车即便有着像发条人这种符文智慧技术,有着涵盖车厢的符文管道系统这种顶尖技术。但是,在信息的传达上,却也还是采用了以前的“信使”。当然,这绝非是海上列车没有相应传递信息的技术,甚至说,还是非常发达的。 只不过,安排专职传递信息的人,显得更加严谨与郑重。 信使沟通了约束区与列车其他车厢,为约束区增添神秘色彩的同时,也建立起了难以逾越的信息鸿沟。约束区可以轻而易举知道其他车厢发生的事情,其他车厢,却无法窥见约束区半分。 这也是一种管理方式。 信使穿得非常严实,以棕麻色的皮革套在外面,头部则戴着像是击剑偷窥一样的东西。 无法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信使将信送到乔巡的书桌上,说: “乔巡阁下您好,这是希伯安列车长给您的信。” “非常感谢。” 神秘的信使说完,“不,这是我的职责。”然后离去了。 乔巡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车厢里,不由得想,设立信使这个职位,是出于什么必要的目的呢? 这份神秘色彩,似乎更加想让人去探究。 尽管列车不缺乏现代科技技术,但几乎不会使用外面世界的信息技术。 大概,也是有着深意的。 乔巡不去多想,铲下信封上的印泥,取出里面的信件。 信纸很干净,崭新的。但不知为何,就是给乔巡一种很衰败的感觉,一种若有若无的枯朽味道在纸张表面荡漾着。 他鼻翼微动。 这,是阿格尼斯的味道。 娟而端正的花体字符,像游鱼一样,随着他的目光缓缓浮现。他看到哪里,字符就在哪里浮现,其余的时候,这就是一张空白的纸,只会为他的目光而展现出来。 神奇的手段。 保密性很足。 “我的朋友,今后,我将通过信件与你联络。不要问为什么,我只会告诉你,阿格尼斯喜欢写信给友人的感觉。当然,你也可以尽情的猜测,作为朋友,我从不会介意你对我和我想法怀以无限的想象—— 你的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说了以后的联络方式将是信件。 但乔巡很无奈,因为,阿格尼斯没有说怎么写信给她。 看样子,是他这边单方面收她的信。 这大概也是有什么深层次的考虑吧。 乔巡难以去猜测,这位半神在想什么,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定位的。 将信件丢入摩休洛之毁志须弥里面,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随后,门被加拉赫敲响。 “请进。” 加拉赫推开门,说: “典长先生——” “我已经不是典长了。加拉赫,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乔巡……阁下。”加拉赫微笑着说,“您的工作报告已经准备好了,人事调动文件也送去动力区了。” “辛苦你了。” 加拉赫摇头, “不过,乔巡阁下,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 “请让我送您一程吧。我迎接您过来,也应该送你归去。” 乔巡稍稍认真看了看加拉赫,没有拒绝, “加拉赫,谢谢你。” “不用客气。” 送君归的路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在日常的聊天之中,乔巡结束了自己家畜区的旅途。 就让家畜区第二车厢的事完完整整留在第二车厢当中。 …… 来到动力区办公楼,乔巡再一次敲响何秀杰总长的办公室门。 “请进。” 乔巡推开门。 还是那副样子的何秀杰立马从书桌前站起来,和善地笑着说: “乔巡阁下是吧,我早已恭候多时了。” 他看了看乔巡的皮鞋,眼皮稍稍一低,打趣说道: “你的鞋子很干净,没有口香糖之类的东西。” 态度的变化,很明显。 何秀杰当然可以对阿伯特颐指气使,因为那是他的部下。但是,对于乔巡,他甚至不知道乔巡的顶头上司是谁,当然没法再以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 茶已经在茶几上泡好了。 乔巡礼貌性地微笑, “总长先生,你看上去更加精神了。” “你很好地解决了第二车厢的隐患,我当然感到高兴。乔巡阁下,感谢你替我们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请坐。” 乔巡和何秀杰在沙发上坐下来。 飘着热气的清茶摆在面前。 乔巡看了何秀杰一眼,随后抿了一口茶,茶水虽然清,但味道却很浓郁,在舌尖泛开,香气扑鼻。他笑着说: “真是一杯让人安心的好茶啊,比上次的更好了。” 何秀杰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打鼓。当即就明白,乔巡实际上是知道他之前的茶是有问题的。 明白这一点,不由得庆幸,还好这次的茶是正常的。他略微可惜地说: “真是很遗憾啊乔巡阁下,之前不知道是你,没法请你喝好茶,还希望你不要见怪。这,是为你准备的赔罪礼物。” 何秀杰从茶几下面取出一方精致的木盒子。仅仅是盒子,就给人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上头的花纹、釉彩等等,都是满满的设计气息,一定是出自艺术匠人之手。 乔巡心里感到好笑,不愧是绑着辫子的人。 他理所当然地收下来。跟这位总长没什么深仇大恨,人家愿意送赔罪礼,那就收咯,又不是非得捏着那点瑕疵撕破脸皮。 “总长先生,这是我的工作报告,请你过目。人事调动文件应该先一步送过来了。” 乔巡将自己的报告推前去。 何秀杰辫子一摆,笑着说: “乔巡阁下在第二车厢的所作所为,整个动力区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彻底铲除两条害虫。这报告,跟你的事迹比起来,已然黯然失色。至于人事调动文件,我也收到并批写了。倒是乔巡阁下你本身,完成了这么了不起的事,不知,有没有什么个人的需要,动力区理应帮你完成。” “总长先生过奖了。第二车厢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的助理团队,尤其是加拉赫小姐,可是帮助了不少,兴许,没有我,加拉赫小姐也能带着其他助理,出色地完成任务。” 何秀杰一听,这乔巡阁下的话,信息可不少啊。深谙语言艺术的他,笑着说: “明白了,乔巡阁下果然值得爱戴。” 这话说得,可不就是要提携加拉赫吗。 乔巡淡淡说: “还有,我来到这里,本就是带着任务的。总长先生大可不必为我着想,完成任务,就是我的需要。” “乔巡阁下真是谦虚。” 何秀杰瘦削的脸庞已经没什么肉了,笑起来显得很干巴。他这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从乔巡这里亲耳听到“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就放心了。不需要为阿伯特的人间蒸发而负责,也不需要去过问第二车厢的细节。 再大的利害关系,也跟他何秀杰没什么关系。 在这动力区待了这么久,活了一把岁数的何秀杰,就只想着清闲。平时里喝喝茶,挺好。 有时候,心里头拿捏不定的事,一悬着,那就得好些日子吃不安稳饭,喝着茶也是没滋没味。拿捏不定的事,一定下来,吃饭立马就香了。 乔巡看着清盈的茶水,嘴角弯弯, “总长大人,这茶,可不能乱喝啊。得有讲究,你说是吧。” 一句“大人”,立马将何秀杰勾回过去。 回想起以前,好像……似乎,的确有过很多人跪在自己面前叫大人,而自己也不止于此跪倒在别人面前,不过,他得高呼陛下。 一想起那些事,脑袋后面的辫子都绷直了。 但,外面一道响亮的钟声砸进耳朵里,立马让他惊觉,一下子,额头细密的汗珠就渗了出来。本就干巴的脸变得更加生硬了。 何秀杰连声打哈哈, “是是是,讲究是多着。” 心里却激起惊涛骇浪。这个乔巡,不简单!居然能在不知不觉间影响自己的意志……可怕,果然是大有来头的。 何秀杰的表现,是分毫不差地落进乔巡的观察里。 看来,这位大人的确是从大清活到了现在。 刚刚吞噬了一整条进阶路线的“真如”,被乔巡用在了何秀杰身上。事实上,从他进门起,就悄悄布置下了信息领域。刚才那句“大人”就是信息诱因,就是为了挖掘何秀杰的过往。有着“宰阴”的配合,进程很顺利。 乔巡在心里想,看来这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延长寿命的办法……这么一想,怕是还有不少像何秀杰这样活了一把岁数的老怪物。当然,吸血鬼阿格尼斯,是不被他算在人的范畴的。 吸血鬼……大概,已经是另一个种族了吧。 何秀杰小心问: “乔巡阁下,应该是中国人吧。” 乔巡站起来,笑着说: “是共和国人。好了,总长先生,和你聊天很开心,不过我得离开了。” “我送你。” “不用客气了。” 乔巡说完,大步离开了。 何秀杰看着门口,一双眼睛变得跟鹰一样锐利。 乔巡……这上头派来这么个人物可真是不简单啊。 正想着,忽然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 赶忙回正脑袋看去,之前摆在乔巡面前那杯茶,茶杯碎得一塌糊涂。而茶水,却维持了片刻,才轰然化作水雾,消散一空,仅留下一缕烘干的茶粉,沙漏漏沙一般落在茶几上。 何秀杰屏住呼吸,颤巍巍地喝了口茶。 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这么句话: “这茶啊,的确不能乱喝。” …… 离开总长先生的办公室后,乔巡径直前往同一栋楼的人事管理处。 之前的人事调动文件在这里经过处理,已经完成记录,并反馈到调动方了。 乔巡取来自己得到一号列车长标签印证的任用文书。 一号列车长的标签是一个很独特的图案,由许多繁杂的线条和平面图形构成。乍一看像一朵玫瑰花,但凑近后会发现,完全不是。 乔巡认真看着这个图案,看得头晕眼花了,几个天赋轮番上阵都不管用。 纵横交错的线条和图形似乎还在某种特殊的表达下隐藏了许多部分,就像水面上下冰山体积的差别。 “果然,试图弄清楚半神的能力,还是太难了。” 乔巡在四阶,拼尽手段,充分发挥战斗素养,还能跟五阶一战,甚至运气好的话,能杀死五阶。但,五阶的他,完全无法跨越差异,去探究半神。 即便只是半神,那能量层级也与超越级挂钩了。不是他五阶能够去弄懂了。 也是因为这个来自一号列车长的图案,让列车的文件无法作假,几乎不会出现假冒身份的情况。 乔巡假冒阿伯特,那也是拿到了阿伯特的全部文书才行的。 打开文书,细看。 上面详细记载了他的工作履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事文书最后一页的调任令—— 【根据海上列车的需求,经约束区管理人员研究决定,现调任“乔巡”担任“海上列车上层车厢纠正区纠正会第四组组长”。 特此任命。 生效日期:2036年11月10日。 约束区签于2036年11月9日。】 “纠正区……纠正会,组长?” 乔巡心里嘀咕,这个职位一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当的……阿格尼斯果然是要让我当一把刀吗? 上层车厢一共有四个区: 最高约束区; 贵宾区、纠正区和统筹区并立。 最高约束区当然就是列车的最高权力机构。 贵宾区不用多说,贵宾们所在的地方。对于平民区的乘客来说,贵宾区其实要比约束区耀眼得多。即便约束区才是列车真正的最高机构,但它毕竟是低调严肃的,不像贵宾区,是普通乘客们最高的向往。贵宾区的每一位贵宾都极尽尊贵,拥有大量的资源,可以随意差遣家畜,可以说列车这个反乌托邦社会里一切欲望的终极形态。 而纠正区,可以说是列车的立法与执法机构。列车是动态的,也在发展,发展过程里不可避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冲突,内部、外部。纠正区就是处理这些问题的,对内维持秩序,就像之前在家畜区里,不想闹大事,就是怕被纠正区知道,如果纠正区出动的话,那很多人都免不了受惩罚。对外则是跟一些势力的相关交涉。 统筹区是管理列车的物资安排、外界矿点勘探、悬赏任务发放、管理随机事件等等维持列车日常运转的地方。 乔巡甚至,阿格尼斯没跟自己说笑。 去纠正区,肯定就是为了处理列车的内部矛盾。 他不由得想,贵宾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阿格尼斯需要借助他之手去处理。 难不成,列车长也没法随心所欲干涉列车内的事务吗? 想着想着,他渐渐意识到,海上列车有三名列车长…… 拿着任用文书,乔巡整装,理一理思绪和情绪,最后看一眼这底层车厢,然后朝着海上列车上层车厢出发。 …… …… (备注:今天只有一章,晚上不用等。前面还有一些地方需要整改,要花点时间;另外,也需要理一理下半段的剧情。下半段的剧情不太好写,写对味儿了会很精彩,写不对味儿的话就很遗憾) 026 山中有美玉美玉装满血 海上列车是一座庞然大物。如果将其像蛇一样盘起来,盘成一圈一圈的,一定可以组成一个并不算小的岛屿,并且,岛屿还是分了三层的。 从每一节车厢都专设轨道电梯站就可以看出来,海上列车的大小,绝对不亚于一座城市。 只不过,这座城市是以列车的形式,终日不停歇,运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的。 尤其是列车一年前扩容了,更多的人来到这里,让这里变得更加繁华与热闹了。 乔巡搭乘着轨道电梯,一路从动力区,越过工程区,然后,绕着巨大轴承,通过“盘山轨道”,上升到中层车厢。 中层车厢他是无比熟悉的,这里的气息,这里的氛围,他都曾深入地感受过。 现在,站在列车人员专用的轨道电梯里,看向外面。中层车厢的一切,就摆在他的面前。神情各异的普通乘客们匆匆忙忙地行走在区域过道上。尽管紧张的气氛没有减少分毫,但他们已经不像乔巡之前看到的那样小心谨慎,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了。 喧闹纷杂的各种声音,敲打在高耸的铁壁上。 这大概是因为一年前的扩容。大量的新乘客每周都从世界各地登上列车,自然,每周都会给列车的普通区增添新鲜的味道。更加密集且更加残酷的随机事件洗礼着他们。但即便如此,总是有着源源不断的新乘客冲淡普通区压抑的氛围的。 换一个角度,也许,普通区比起之前,更加富有生机了。 就像,加大流量的自来水管道。来得多,出得也多。出得去哪儿了呢?当然是家畜区。如果没有1500积分,是下不了列车的。 “尊敬的旅客朋友: “你们好! “明天,将是新一轮的随机事件,本次的随机事件为……‘逆转时刻’,请……” 一样充满了“尊敬与友好”的语音播报…… 仙仪……还在这里吗? 乔巡无从得知。都过去一年了。 暂且收起心,不去想普通区的事情。 坐在冷硬的长椅上。列车对轨道电梯的体验是从来不会改善的,就是一大铁盒子。 乔巡想起何秀杰送他的那份礼物。 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精致,充满艺术气息的盒子里会放着什么呢?总不会是那种“买椟还珠”的事情吧。 揭开盒子,里面铺了一层明黄色的丝绸,晶莹的表观,顺滑的触感。 丝绸上,放着一枚古朴的戒指。 看上去,像以前那种贵族老爷们戴在大拇指上的戒指。翠绿色玉质。乔巡对玉器不太了解,只觉着好看极了,里面像是挂着云彩或者蒸腾的山泽之雾,对于其到底是什么玉,那就不太了解了。 手指轻轻触碰,冰凉光润。 “真如”进行探查。 一深入其中,立马有种坚实而且浩瀚的感觉。 “这种感觉……” 很像守夜街即将湮灭空间蹦碎浮现虚无的感觉。 这是空间造物的感觉。 很快,他就明确了,这东西跟摩休洛之毁志须弥是同种类型的东西,空间类非常物。 不得不说,何秀杰是真的打算冰释前嫌,空间类非常物可是非常稀少的,价值自然不用多说。这种东西都舍得拿出来……看来,总长这个位置,不是白白坐得那么稳当的。 不过,摩休洛之毁志须弥是神迹,这玩意儿是神迹吗? 乔巡涌起求知欲。 “命理循天”用上,开始进行解构。 其制造原理,以及更加深层次的内涵被一一解构出来。解构出来的信息再被“暴食”加工一下,就更加明了了—— 【神迹(污染)】 【血玉】 【在那个神明萌芽的年代里,古老的百濮之国曾运造着非常的神迹。符文能量肆意横生的大山里,遭到渗透而彻底迭变的事物不知凡几,花草树木,山石沙土,尽皆不善。信仰汇聚之时,有人私造神鸦社鼓,巫部滋生。有一山名开肠,山中有美玉,巫部编造信仰,哄骗凡众开山掘玉,酿一片血海深仇,终日之时,山不成山,美玉也浸满了血。 【血玉流于九州,造各般非常。其中,便有广受喜爱之物,戒状,便于携带,易于使用,可装尺间物】 “暴食”从不消化出无用的信息。 这血玉戒指简单说来,就是个便携式折叠仓库。 对于有摩休洛之毁志须弥这更加了不起的便携式折叠空间的乔巡,其吸引力并不大。比起戒指本身,乔巡更加感兴趣的是戒指所蕴含的故事。 戒指是一种名叫“血玉”的东西打造的。 百濮之国,就是共和国滇西之地在殷周时期的称呼。 殷周时期是神明萌芽的年代吗? 百濮之国运造的非常神迹又是什么?那里曾经有过符文能量肆虐的时候啊。 还有,信仰汇聚之时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有人私造神鸦社鼓,巫部滋生……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大概是想表达,巫部编造信仰,哄骗普通人去挖掘那些被符文能量肆虐而变性的玉矿吧,只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出现了非常严重且规模很大的流血事件。流血事件让玉矿变成了独特的血玉。 这些血玉流落于神州大地,被打造成各种各样的非常物。储物戒指,就是其中一样。 现在的滇省还有开肠山吗?也不知道,现在还没有神迹遗址。 过去的岁月远不像汇编成历史的那样简单啊。 乔巡不由得想,进化到一定程度,能力强大到一定水平,是否有机会去全面了解过去之事呢? 这样的事情太梦幻了。事实上,也是非常浪漫了。谁不想一窥人类文明的全线。 思绪走远了一些。 乔巡回过神来,还是得回到戒指本身。 得先看看戒指内部的折叠空间是否稳定,是否适合用来当一个仓库用。不说非要像摩休洛之毁志须弥那样稳定,起码能够装一些日常物,而不超出负荷范围吧。 试探这个,那当然得“几何操纵”和“宰阴”出马了。 一个“宰阴”用来探查阴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薄弱的地方,以及一些闲杂物; 一个“几何操纵”则用来探究起内部折叠空间是否符合空间造物的基本原理,是否稳当。 轨道电梯绕着巨大轴承缓缓前进,乔巡闭着眼坐在上面小憩。 但,他的关注,全然在手掌心紧握的戒指上。 试探过程需要细致一点。毕竟空间造物这种东西,结构复杂,稍微粗心大意,就容易漏掉一些地方。 结构强度……通过; 造物合理……通过; 负荷范围……五阶能量层级,二十四吨,四百立方米容积,相当于一个主卧了。 空间挺宽敞,里面也很干净,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儿和驳杂的能量。看上去,是精心打扫过的。 何秀杰做这种事还真是认真啊。 乔巡检查下来,很满意。就在他打算退出去,习惯性地再看一眼时,忽然顿住了。 他看到,空间的一角,似乎有一道不太寻常的……阴影。 折叠空间内部没有光源,或者说折叠空间本身的能量自带一定的辐射光。 里面空空一物,是不该出现阴影的啊。 那墙角的阴影,是什么? “宰阴”顺着内部空间墙体缓缓前进,一边前进,一边编织出一张以精神轨迹构建的网。像靠近在水里缓缓游动的游鱼一样…… 靠近, 然后,猛地收网! 精神轨迹网骤然收缩,立马将那一团阴影给封死。 随后,乔巡感觉自己的精神轨迹像是有一万只行军蚁在上面爬一样,传递给他意识一种密集的麻麻的感觉。 被他困住的阴影在攻击他, 但,攻击力度实在是太弱小了,就像是蚂蚁爬。 那团阴影缩在角落里,一番挣扎无果后,乔巡就感觉到了投降求放过的意思。 他很好奇,于是将意识毕竟墙角。 随着他的靠近,阴影缩得更加紧了,俨然受惊的小猫尽力保护自己肚子的样子。 而在阴影的视角里,乔巡庞大的意识与灼热的精神轨迹就像从天际线过来的远古巨人,庞大而压迫十足。 “吓!” 乔巡意识抖动,发声。 角落里的阴影立马缩成一个球。 在察觉到这团阴影毫无攻击能力后,乔巡乐了,竟也生了童趣,跟发现新玩具的小孩子似的,起了玩心。 “喂,小鬼!”他出声。 阴影瑟瑟发抖。 “你要不说话,我马上把你赶出去!”乔巡恐吓。 “Moi~” Moi? 这是什么话? 肯定不是现在流行的主流语言,乔巡的语言通没起任何反应。 他只能上“命理循天”,只要是寄托了具体意义的文字音节,都可以解析出来。 然后,解析出来了,是…… “别!” 啊……居然是童音,小孩子啊。还没到变声期。 乔巡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Aonoi se nony um~rhi seose knlo siaao~” 阴影一通说。 “命理循天”翻译一遍后就是,“我要是说了,你是不是就可以留下我?” 这种话,的确像小孩子才说得出来的。 乔巡凶巴巴地说: “说了能不能留我不知道,要是不说的话,哼!” “不要。我说好,我说好。我……只是跟着哥哥到山里面去,跟昨天是一样的,去山里面。山里面有很多亮晶晶的石头,很好看,绿色的,白色的,还有像水一样的,好大一片,全都是,到处都是。哥哥要去挖那些石头,献给稻龙丝丝,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哥哥说,要是他不挖这些石头,我就要被送到稻龙丝丝那里去。我不想离开阿姆阿公和哥哥,想帮哥哥,但是我力气太小了,只好挖那种很小很小的石头,大概有……嗯,大指头那么大。我发现了好漂亮好漂亮的石头,像飞飞虫一样很多颜色,很好看,我就去挖它。明明就快要挖出来了,结果山倒了下来。大家都开始跑,哥哥在叫我的名字,我听到了,想诶一声的,但是,我说不出话,好像有很重的东西砸在身上,应该是背上吧,很痛。痛到我都忘记了哭,就只是看着漂亮的石头。然后我就睡着了,睡醒后,就到这里来了。” 这团阴影里到底装着怎样的过去,或许已经在这粗白的童稚言语里表达出来了。 乔巡试着去推测阴影的诞生。 那些漂亮的石头大概就是被符文能量渗透的玉,换种思考角度,或许是没有图腾和符文的源金属。 山倒塌了,可能跟过渡挖掘有关,也可能是其他。 阴影的主人,一个小孩子,在那场山崩当中死去,出于某种机缘巧合,意识被保留在了血玉当中。 而这块血玉铸就了现在乔巡手掌心里的戒指。 乔巡想了想问: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半天吗?” 这个回答,让乔巡顿了顿。 没有得到乔巡的答复,阴影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 “难道,是一天?!不好啊,睡那么久,肯定会被阿姆阿公骂的。睡懒觉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不应该啊。乔巡想,难不成这个小家伙是睡到现在才醒过来的吗?但从之前的表现,可不像是刚刚醒来的孩子。 他问, “你在这里碰到过其他人吗?” “没有哦。不过,我做了很多很多个梦,梦里有很多人,他们拿着各种东西敲打我的小房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把各种东西放进我的小房子里,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用,但他们都没有看到我,嘿嘿。” 那些应该不是梦。敲打的话,应该是筑造过程,而放东西,可能就是这枚戒指的其他主人的使用过程。 那些,对小家伙来说都只是梦吗? 乔巡以“真如”对阴影进行探查。 大概是时间太过久远了,信息痕迹早已消失一空,无从了解起过往。只是探知到阴影的意识表达很不稳定,这可能是让那些事被误认为是梦的原因。 “殷周时期……三千多年前了,比贵霜帝国与安息帝国那段历史还要久远啊……” 乔巡渐渐理出一条时间线,近两千年前是神明初成的时期,而三千多年前是神明萌芽的时期。 这个藏在戒指里的小家伙,对于他而言,可能代表了探究更遥远过去秘密的一角。 乔巡语气柔和下来,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当然记得啦,名字怎么会忘掉呢?我叫阿囡十九。因为我是寨子里……嗯,怎么说嘛,就是什么新……一代,总之好复杂,第十九个孩子就是了!阿囡就是女孩子的意思,等我九岁,就可以取名字了,我现在……我现在,六岁?七岁?总之是小孩子啦。” “阿囡十九?” “嗯嗯。”阿囡十九很开心的样子,“大家都叫我十九。你也可以哦。” “十九。” “诶!” “你想回家吗?” “啊!难道!”十九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在家里吗?” “不在。” “可我,不行啊。不回家的话,会被很丑的大人吃掉的!我要快点回家,快点回家才是。” 这团模糊的阴影在折叠空间里移动起来,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个“小房子”。 “十九。” “我……呜呜,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是阿姆阿公不要我了吗?还有哥哥,哥哥……难道也不要十九了吗?” “十九。”乔巡轻声说:“阿姆阿公,还有哥哥,他们可不想把十九交给稻龙式司,所以正在多多挖石头。他们让我照顾十九,所以,我们好好等他们哦。” “他们,多久才回来?” “十九很重要,所以他们要挖很多石头才行。” “明天可以回来吗?” “可……能吧。” 心思简单的小孩子,脑袋里可装不下大概、也许、或许、可能之类的词。 阿囡十九只是听到了“可”和“能”,于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会很乖,不给你添麻烦的。” “嗯,谢谢十九。十九乖乖呆在这里,我走了哟。” “可是,我怎么找到你呢。” 乔巡用“宰阴”留下一道监测空间,然后说: “你就叫我的名字,乔巡。” “不可以直接叫大人的名字呀。我也叫你哥哥吧。那样,我就有两个哥哥了!” 听上去,她很开心。 “可以哦。” “好呀好呀!” “我走了。” “嗯嗯,哥哥也要多多看我哦,我怕一个人。” “好的。” 乔巡退出血玉戒指的折叠空间。 阿囡十九。 没想到,三千年前的一缕亡魂,可以残存到现在。 十九那飘摇欲散的阴影,也不知道会不会忽然之间消失一空。 能跨越三千年之久,无论怎么说也是一道奇迹。 只是,奇迹本身还活在三千年前。 大概,告诉她残酷的真相会顷刻间将她击倒,溃散于“小房子”。 乔巡看着掌心的戒指许久,最终将其戴在了左手的食指上。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听到十九叫他了。 奇妙的事情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发生。 在打开盒子前,乔巡没想到里面会放着故事这么浓厚的戒指; 在进入戒指前,也没想到里面会藏着一个小可怜。 去往新地方的路途里,在这生冷的铁皮箱子里,乔巡安然坐在硬板椅上,心都变得宁静了一些。 那些在家畜区酿造发酵的心中恶欲,悄然而去。 …… …… (备注:今天也是一更,昨天出门忘了关窗,家里公猫跳窗去跟小母猫私会了,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弄完后都十一点了,就只写了一章。蠢东西已经被教训一顿了,下个月立马让它当公公!大家放心,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027 用刀之前得磨好 随着一声泄压阀打开的声音,乔巡在一股细微而高频的蝉鸣之中回过神来。 上层车厢已经到了。 通往上层车厢的轨道电梯可不是谁都能乘坐的,要么有人带,要么需要有一号列车长标签的相关文件。 乔巡站起来。左手食指带上了一枚戒指,他还没怎么习惯,下意识地捏着转了转,然后才走下去。 上层车厢的环境跟中底层是截然不同的,空气中没有流溢或暴躁、或混乱、或驳杂的符文能量,有的,只是清清爽爽的气息。 感觉就像来到了大草原,温润的风荡漾在每一处。 上面的设施也完全没有陈旧的痕迹,那些金属基地、灯杆连一点锈迹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常年奔袭在大海之上的移动巨大金属巨兽应该有的样子。 跟其他站点不同,这处站定是专门设立了关卡的,需要得到验证才能同行。 一位漂亮的发条人小姐端正地站在关卡里面,审核来到这里的人的身份。 乔巡走上前去,轮到他后,把调任文书递交上去。 发条人小姐打开文书后,迅速验证完毕。主要是验证那块一号列车长的标记,只要标记是对的,文书里面具体是什么内容完全不重要。 “乔先生您好,您的身份验证完毕,请通行。” 关卡放行,乔巡走了过去。 环境给予身体的感触是完全不同的,“真如”所检索到的环境信息也相当单纯,没有驳杂的精神轨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染痕迹。让人不禁好奇,上层车厢的污染痕迹净化系统是怎样的强大。目前,外面各国都不具备大范围彻底净化污染气息的能力,只有那种高端实验室才有这样的能力,还只是小范围内的使用才行。 他刚走出去没几步,一个大概三十左右的年轻男人向他走了过来。 穿着制服,扮相很规正,浓眉大眼高鼻梁,嘴角含笑,态度十分温和友善。 男人走过来,笑着开口,伸出右手: “乔先生你好。” 乔巡看向他伸出的右手。那并非是血肉之躯,而是,机械手,外面是有不少刮痕的白金色漆皮,关节处有明显的轴承连接痕迹,跟发条人那种轴承连接不同。 如果说发条人那种是非常简单的机械幻想,那这个男人的机械手就是高精尖的赛博未来。 “我叫施奇,是纠正区纠正会第四纠正组组员。” 第四纠正组组员,乔巡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以后的部下。 乔巡礼貌微笑,和善地同他握了握手,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机械手是冰冷的。但仅仅是触碰一下,乔巡的“真如”立马感受到内部精妙绝伦的结构。 这只机械手是非常强大的“符文+科技”造物。 跟发条人那种以符文能量驱动机械构造不同,这是以机械科技,驱动符文能量。 很有意思。这个方向也是各国正在全力攻克研究的。 乔巡对施奇的来历,尤其是这只机械手的来历不由得升起浓厚的兴趣。 听这名字,大概也是共和国人。 施奇只有右手是机械的,其他身体部分从外表看还是原装。他笑着说: “前几天就听说第四组要来新的组长了,我们几个组员可是期待得不得了。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嗯,我也是,很期待与你们共事。” 施奇说: “那,乔先生……哦不,组长——” 乔巡笑着打断他, “我明天才正式上任。该是什么规矩,那就还是按照规矩来。” “乔先生是个严谨的人。我相信,以后共事肯定会充满惊喜。” 乔巡没多说什么,客气了一下。 施奇问: “那你是要先去纠正会参观参观,还是去宿舍修整一下。” “嗯,先修整一下吧。明天再正式入职也不迟。” “那好。呵呵,我这边还答应了其他组员们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组长的事情,那就不送你去宿舍了。我找了个乘务员小姐,生活起居的事情,我一个男人也不如乘务员小姐们明白。” “已经帮大忙了,非常感谢。” 施奇笑着说, “明天开始,你可就别这么客气了。毕竟,你是组长。” 乔巡点头。 施奇告别后,不出一分钟,就有乘务员小姐过来带着乔巡去宿舍了。 比起中底层车厢,上层的交通是不同的,差异就是地铁跟动车的差异吧。 上层的交通是更加便利,连通性更好的,而中底层相对封闭和严格一些。 总之一句话,上层车厢是完全感受不到什么聒噪压抑的气氛的,跟外面那些开放包容的都市差不太多。 乘务员小姐将乔巡的吃穿住行等等日常需求安排得十分妥当。 独栋住宅,可以去食堂吃饭,也可以自己做,也可以聘请乘务员上门打理一切内务,但需要自己支付积分。上层车厢并不是那种想要什么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更加像一个小城镇了,只不过,是一个大型的公务员城镇。在这里的,除了发条人,基本都是列车各阶层人员。 的的确确有来这里上班的感觉。 不过这样也好,乔巡一个现代人蛮好接受的,迅速就适应了新生活。 中午的时间,乔巡在附近走了走,了解了一下环境。 约束区在上层车厢靠近列车头的地方,占据十分之一的车厢那里有着非常严格的管理,没有特别文书是进不去的。 中间部分是纠正区和统筹区,占据了大概五分之一的车厢,而后面,剩下的十分之七的车厢,就全部都是贵宾区了。 四十二位贵宾,就分部在贵宾区不同的位置。 关于贵宾们的具体信息,乔巡现在是无法了解的。阿伯特的认知碎片里,也是模糊的。 上一次在海列,还在普通区的时候,也完全无从了解贵宾们。 可以看出,列车对贵宾们的信息保密是做得很好的,不到级别,是压根儿无从了解。列车可不是正常的社会,说保密,那就一定不会存在有人大嘴巴之类的事情。 晚上,乔巡回到自己的住宅,刚坐下,还没喘口气,门就被敲响了。 是施奇。白天那个第四组的组员。 乔巡打开门请他进来。 施奇客气地说: “还希望上午的辞别,没给你添麻烦。” “你言重了。不过,现在过来,是想说些什么吗?” 施奇有些迟疑,浓厚的眉毛稍稍皱起, “的确,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坐下慢慢说吧。我这刚过来,茶水饮品之类的东西还没备好,就委屈你干着嘴巴说话了。” “客气了。”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施奇的机械手臂让他在触碰茶几的时候,会发出很清脆的声音。他开口说: “组长,上午我把你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其他组员。他们倒是想直接过来拜访,但都被我拦住了。” 乔巡看着他, “哦?为什么?” 施奇稍稍一顿,然后说: “几个组员里,有比较冲动的。我担心会打搅你初来纠正会的心情,对我们第四组留下不好的印象。当然,组长,我可以向你保证,虽然一些组员很冲动,但能力品格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冲动啊……情绪嘛,总有个激发点。大概,跟我相关的一些事激发了他们的情绪。”乔巡说着话,语气不咸不淡,表情平平常常,“既然你是来当代表的,那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这都晚上了,还亲自过来,大概,这些事不好装着吧。” 施奇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这位新组长的态度嘛,他现在拿捏不住。 “是的。明天就是组长上任的时候,要是有些什么麻烦可就不好了。其实呢,在你成为第四组组长前,我是第四组的组长。几个组员只是不明白第四组好好的,为什么要有新组长。他们还年轻,不理解这些也是正常的。所以啊,我就担心明天,可能会有那么些个冲动的家伙刻意针对你。” 施奇是前任组长,这倒是乔巡没有刻意去想的。 听他这么说了,的确,能够在他身上感受到不太一样的气息。 这样一来,施奇晚上专门过来说这回是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乍一看,他这位前任组长是不想组内有矛盾,所以提前过来交底,让乔巡有个心理准备。这是一方面的原因,但要是往更深层次思考的话……施奇这个前任组长,亲口说出自己是前任组长,行为逻辑上,是不简单的。 乔巡看着施奇,快速思考着。施奇说着是有几个组员可能会针对自己,针对自己的原因是不明白为什么来组长长……或者说,为什么把他们的老组长换掉,空降一个根本不认识,没有共事过的人。 看着施奇的表情,“色欲”感受到他的一些微妙情绪,乔巡渐渐明白,其实,组员们的疑惑,也是施奇本人的疑惑。 好好的组长当着,突然被撤掉,然后空降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接替自己。这任谁心里也过意不去,想明白个为什么。 只不过,施奇是个聪明人,不想破坏组内氛围,也不想得罪新组长,所以,充当着“中间人、和事佬”这么个角色,来旁敲侧击。以组内和谐为话题,来试探乔巡。 理清楚这个逻辑,乔巡明白,自己的新工作,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内部问题。 阿格尼斯让他来是做大事的,当然不能让内部问题拖了后脚。 他需要保证,第四组不存在着欺瞒他的小圈子。不然,做起事情来不放心。 一番想下来,乔巡明白,让施奇安心才是关键。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看出,组员们大概只是为老组长打抱不平。只要施奇这位老组长定下来,那组员们定下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跟他们的相处,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乔巡想通关节,笑着说: “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放心,第四组内部是没有问题的。来之前,我也没想过我的后续安排是这样的。但,上面既然这么安排了,那我们当然是照做。至于以后的安排,也肯定是合情合理的。毕竟,约束区安排事情,从来不出于什么个人意志,一切都是为了列车的总体目标嘛。” 话要说得合情合理,但又要不表明具体来意。 阿格尼斯特意安排了他过来,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比较特殊的。 施奇不是小年轻,乔巡话里的“约束区安排事情”,落在他耳朵里,一下子就清晰了。 是什么事情,他自然够不着,知道了乔巡不是特意来当这个组长的就足够了。 他也明白了,乔巡是在说,自己成为第四组组长没有什么特殊涵义,跟成为第五、第六等其他组组长没什么两样。 施奇心里通了,但表情还是正经的, “我觉得也是啊。组内一些成员的确是冲动的,我今晚肯定会好好跟他们讲讲。第四组是为纠正会工作的小组,最重要的肯定是工作,不在于组员是谁,组长是谁。” 乔巡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 “年轻气盛很正常。” “那,不打扰组长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你辛苦了。” “没有没有。” 施奇起身离去。 乔巡躺在沙发上,心想,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在当一把好用的刀之前,果然是得磨一磨的。 就拿组内问题,先开一刀吧。 正这么想着,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不是施奇去而复返,而是,一位信使。 信使只是基础地打了个招呼,将信交给乔巡后转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拆开信封,取出信纸。 还是一样衰朽的味道,还是一样干净的纸张。 娟正的花体字符,随着乔巡的目光一一浮现: “我的朋友,好好熟悉一下纠正会的职能,你可以度过一段轻松的时间; “最近我感到苦闷,总是会思考我活了那么久的意义是什么。尽管,这样的思考我曾经有过几十上百次,但这一次,变得特殊起来了。不过,不要在意,我只是想不到写什么又不想让写给朋友的信看上去太过单薄而已。 “下次给你写信,写些什么好呢?不如,就讲讲我的童年吧。 “——你亲爱的,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乔巡看完信,沉默了。 整封信除了一个“可以度过一段轻松的时间”说明了接下来还不是正事外,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内容。 他很想回信,不知道写什么建议不写。 谁想知道一个吸血鬼的童年啊…… 028 牛头人幻想 列车时间凌晨四点半点,乔巡准时醒来,洗漱整备后,带着调任文书前往纠正区。 先去每个区域都设立的人事管理处报备核对了资料。 然后,人事管理处就有职权给乔巡授予通行证和身份标签。 第四小组组长的身份标签是一枚铭刻有符文字符的胸章。这符文字符也出自一号列车长之手。感受到起复杂而庞大的信息后,乔巡越发对一号列车长好奇起来了。 将胸章别在胸口后,乔巡前往纠正会。 纠正会所处的大楼整体构型像一个巨大的六边形,呈环状分布,中间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上面空无一物,连装饰用的植株都没有栽培,就是彻彻底底的空荡广场。 纠正会大楼通体白色,装饰构造上十分严肃,墙壁上规律地悬挂着各种画像。 画像内容非常丰富。 怪物、风景、人像…… 抽象、写实、荒诞…… 各种都有。而且,这些绝不是普通的画像,蕴含着十分丰富的内涵,包括但不限于图腾、符文以及一些非常物的平面记录。 乔巡觉得,光是看这些画像,也许就能收获不少“污染与进化”相关的知识。 当然,来纠正会大楼是上班的,不是来欣赏画作的。 摆正目光,乔巡走进第四小组所在的大楼。 纠正会一共设立了两个职权机构。 纠正组与纠正法庭。分别位于纠正大楼的第一、二栋楼和第三、四栋楼,其他两栋楼就是管理档案的和其他与职权无关的所在的地方了。 分工明确,纠正组做事,纠正法庭决定。 乔巡就是纠正组的一员。纠正组一共十二个组,日常工作就是纠察和拨正列车内部一切错误和问题。 十二个小组不特设职务区别,平级。而在十二个小组之上,还有纠正组的总管部门,负责管理和协调纠正组内外事务。 第四小组在纠正会大楼的第一栋楼,走进大门左手就是入口。 一共六层楼,每层两个小组。 二楼, 第四小组。 约莫四百平的写字间里,还开着灯。大门虚掩着。 乔巡稍稍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嘎吱一声。 写字间里有比较明显的纸墨味道。主灯关着,只有壁灯还亮着。 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去。布局上很现代风,看上去像是什么工作室,各种文件摆放在办公桌上,一些稀奇古怪的设备则陈列在靠近角落的收纳区,左上方是一个模拟室,右上方是休息区。 他走进去,脚步声响起。 然后,右上方休息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啊,谁啊,来这么早。” 乔巡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五点二十。 他没说话,脚步略轻地走进去。组长的办公室是独立的,在最中间的最前方。 “玛丽吗?还是别格蒙……”休息区的声音又响起来。 乔巡没回答,继续往里面。 休息区的人终于惊醒过来,立马走出来,质问: “你是谁?” 乔巡看向前方。 一个东亚面孔的女人站在休息区的门口。大概是刚醒过来,头发还有些乱,眼神也没有完全清明。 “你好。” 蒋优愣了一下,目光稍稍往下,立马看到乔巡胸口那枚组长胸章。她顿着片刻,猛地吸一口气,瞳孔缩了缩, “组长?” 乔巡微笑, “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蒋优赶紧说, “没有没有。” 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扮相不成体统,钻进休息区,大声说:“组长稍等片刻啊,我马上就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两分钟后,蒋优再次出来。穿也穿好了,梳妆打扮也规整了。她介绍道: “组长好,我叫蒋优,是你的组员。” 乔巡笑着说: “你好你好,我叫乔巡。” “昨天,前组长已经给我们介绍你了。”蒋优笑呵呵地摸着脖子说,“本来我们是打算昨天去拜访你的,但因为各种意外嘛,总之就没去成。” “没关系。” 蒋优小跑着,从乔巡身边跑过去,到写字间门口将灯打开,一边收拾一边说: “昨天是轮到我值班,所以留下来了。本来大家是六点准时上班的,没想到组长居然来这么早啊。” “呵呵,很期待新工作,早早地就来了。” 蒋优问: “组长要喝点茶吗?” “麻烦你了。” “没有啦。” 蒋优又走进休息区,开始泡茶,一边还说: “组长看上去很年轻啊,也很帅呢。” 乔巡感觉,这个组员挺自来熟的,性格也很开朗。施奇说的冲动的组员应该不是她。 “还好吧。” 蒋优泡好了热茶,然后问: “要我帮你端进办公室吗?还是说就在休息区里。” “就在休息区吧。” 说着,乔巡也走了进去。 休息区跟一般的客厅没什么区别。 热腾腾的茶飘着气儿。 蒋优,这个单眼皮姑娘笑起来有明显的酒窝, “我是除了老组长第一个跟组长说话的呢,这下子可有得炫耀的了。啊不行,不能再叫老组长了……嗯,奇哥。”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肯定是因为我先他们一步跟组长拉近关系啦。”蒋优合掌碰着鼻尖开心地说。 “色欲”的感知下,蒋优确实是开心的。 乔巡想,她大概就是一个团体跟谁都关系很好的那一类人。擅长交际。 “哦对了,组长。”蒋优说着,走到外面,拿进来一份名单,“这是我们组的组员清单。我个人觉得,你最好提前看一下。” 乔巡接过名单。 一共有七个人,算上他就是十个人。 纠正会的人事安排采取的是精大于量,所以每个小组的组员都不算多。 乔巡一眼就看完了,并且记住了所有人,包括他们的能力与在组内的定位。 这对拥有“真如”的他而言,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 “看完啦!”蒋优瞪着眼说。 “嗯。” 蒋优点点头,也没多惊讶。毕竟,都是进化者,有瞬读能力不是很奇怪。 “怎么说呢组长。有个别组员可能不会太欢迎你。就是……别格蒙和哈里他们两个。其他组员都还好。” 别格蒙·福伦斯与哈里·帕奇。分别在组内负责情报收集检索与情景现实模拟。 乔巡笑着说: “其实就是完全不欢迎嘛。” 蒋优连忙摆手, “组长可不要觉得他们是什么坏家伙。” “昨天施奇已经跟我说了。谢谢你的提醒,放心吧,我有分寸。” “那就好哦。我还是不想看到组内有矛盾的。” “有心了。” “没有啦。哦对了,组长你的职务相关文件都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 “好的,那我先去看看。” “嗯,有什么事叫我。” 乔巡点点头,走向办公室。 里面很干净整齐。味道也很清新,应该是用心打扫了。 不过,有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在里头。 他刚走进去,嘴角就稍稍扬了起来。 在办公书桌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带尖锐长角的牛头颅骨骼装饰品。 他走过去,稍稍靠近这个骨骼装饰品。 “宰阴”丝丝缕缕攀附在上面,然后钻进去,密布到骨骼的每一条缝隙里。 “真如”迅速检索出信息: 【非常物(污染)】 【牛头人幻想】 【图腾:蒙利斯狄安之手】 【伟大的兽族信仰、世界开拓者、精神的航向蒙利斯狄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他会以愤怒的双眼,窥视一切人的后脑,灌输灾厄与不幸。 【牛头人曾一度活跃在蒙利斯狄安的世界之中,但最终背叛了他。于是,他惩罚牛头人永远活在幻想的世界里,不能脱身。 【每一个牛头人的头颅,都藏着一丝不妙的幻想。最好不要堕入其中】 乔巡立马知道,如果一般人在这个牛头人头颅前坐上个一个小时,就会在一点一点的影响当中,跌入那不妙的幻想之中,轻则出丑,重则意识受损。 他稍稍感知一下,不算太严重。 最多掉进一个充满了“爱欲诱惑”的幻觉当中,以为有美女要跟自己那啥,脱个衣而已。 意识受伤不会,但出丑是肯定的。 “看来,的确有人很不欢迎自己啊……” 他微微眯起眼,冲着外面说: “蒋优。” “诶,组长。”蒋优立马过来,“有什么事吗?” “这个装饰品挺好看的。”乔巡指着牛头人幻想笑着说。 蒋优一脸迷茫, “啊,组长真觉得好看啊。昨天打扫办公室的时候,哈里放上去的,这东西是他的宝贝呢,之前在外面狩猎来的,我们还打赌组长会不会喜欢呢。” 看蒋优的表现,她并不知道这牛头人幻想里面有小招数。 “哈里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他啊。” “那个家伙也是怪得很,口口声声说不欢迎组长你,结果自己送礼物倒是最快的。” 这可不是礼物啊…… 乔巡板板正正地在书桌前坐下来,后方的牛头人幻想弯曲的双角与空洞的双眼都正对着他的后脑勺。 刚坐下,立马就感到诡异的符文波动试图钻进他的大脑之中。 乔巡二话不说,直接以“宰阴”拦截下来。 然后,他一脸平常,开始查看自己需要负责的职务问题。 半个小时后,第四组的其他组员们并不是陆陆续续过来的,而是,一起来的。 剩下的六个人一起走进写字间,最前面的是施奇。 蒋优一看到他们,立马就上去说新组长乔巡已经到了。 乔巡这么早过来,是施奇没想到的。本来施奇一大早把几个组员汇聚在一起,就是为了统一好态度,避免冲动的家伙制造麻烦。 所有人齐刷刷地向最中间最前方的办公室看去。 施奇说: “别格蒙,哈里,昨天我说了什么,你们还记得吧。” 别格蒙,一个块头很大的光头男,浑身健硕的肌肉将制服撑起。他方正的脸上窜满了棕色的胡须,密布着细小雀斑的鼻梁动了动,歪了一下眼睛说: “记得是记得。但是,谁会介意第四组有个真正的组长呢?” 哈里立马笑了起来。他身材长相正常得多,但左眼一看就并非是正常的人眼,是跟施奇的右手一样,“科技驱动符文”的机械眼。 “别说了伙计,我们得老实一点。” 施奇略微皱眉, “二位,如果你们不想待在第四组,那可以申请换地方。” 一听到老组长说出这么严重的话,两人立马闭嘴。 玛丽·格安嘲讽道: “两个蠢货,如果哪天第四组团灭了,肯定是你们的缘故。” 玛丽·格安是个棕色头发的欧洲人,个子高挑,一米八五左右,身材也是模特身材,因为女性身材比例的缘故,看上去比一米七八的施奇要明显高出一大截。高挑的身材让她稍稍有些驼背。 “玛丽说得对。” 跟在玛丽旁边的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不仅像洋娃娃,手里还抓着个洋娃娃。 玛丽笑了笑, “菲,你不会让我们的新组长难过,对吧。” 菲尼克斯·埃尔曼点头说: “只有哈里和别格蒙才会让人难过。人跟人本来就应该好好相处。” 玛丽瞪了别格蒙和哈里一眼, “两个人加起来五十多岁,还没菲懂事。” 大块头别格蒙一脸严肃地说: “菲,人跟人从来不会和平相处的。我们需要的是,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 “哼!”菲克尼斯别过头。 哈里哈哈大笑, “别格蒙,可不要吓着小不点。小不点还在温暖阳光下茁壮成长呢。” 话比较少的森田贵太,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留着锅盖头,戴着眼镜,像是正在刻苦学习的高中生。他声音也不大, “大家还是先去跟组长打个招呼吧。” “哦吼!”哈里拧了拧自己的机械眼,叫了一声,大步迈开就朝办公室走去了。 大块头别格蒙捏捏肩膀,跟在后头。 玛丽担心地问: “组……施奇,他们俩要是真惹麻烦怎么办?” 菲克尼斯捏紧玛丽的裤腿,也有些紧张。 森田贵太看着施奇。希望这位老组长给个答案。 施奇稍稍垂目, “何不看看这位新组长的能力呢?如果,应付不了别格蒙和哈里的话……第四组可能就要出问题了。” 蒋优笑着说: “我觉得新组长挺好的,态度很好,和善,而且,人也很帅。” “哇,是帅哥吗!”菲尼克斯眼中冒出星星。 蒋优捏了捏菲尼克斯的脸, “是菲最喜欢的清爽型帅哥呢!” “我要去看看!” 菲尼克斯立马拽着玛丽,朝乔巡的办公室跑去。 “慢点,菲!” 蒋优在后头端着下巴问: “奇哥,什么时候菲才肯松开玛丽好好长大啊?明明这么有潜力的小家伙,怎么就独立不了呢?” “菲的情况比较复杂,唉,也不知道新组长能不能应付得了。” 森田贵太话不多,但每次说话,都是有用信息, “我感觉到,新组长,让人很惊讶。” 蒋优一脸认真, “贵太这么说了,那还真是期待啊。” 森田贵太,第四小组里唯一一个能够捕捉“临界点超前信息”的进化者。 施奇眼神复杂。 他始终把乔巡那句话放在心上: “约束区安排的事情……” 约束区安排了什么事情呢? 新组长,会不会是带着什么重要任务过来的。 作为前组长,施奇可是知道乔巡来自哪里, 家畜区第二车厢,那个刚刚发生大变故,还被约束区越过纠正区、控制区和动力区三大区亲自接管的地方。 029 实力与魅力的双重折服(二合一8000字) 办公室外面轰轰的闹声尽管传到乔巡耳朵里已经变得比较微弱了,但敏感的听觉和强大的环境信息分析能力还是让他辨别出了那些话语。 不同人的声音,语气,以及说话的态度,让他本能地开始在脑海之中建立人物画像。 对人物有一个合理的分析,才能更好地去试探出交往方式。 丝毫不加掩饰,甚至还存在格外踩重意图的脚步声靠近办公室。 乔巡抬起头。 办公室的门忽地一下被别格蒙推开,高大健壮的身躯几乎要将门挤满。 哈里在后面推攘并喊: “别格蒙,你对自己的身材没点数吗?” 没有敲门…… 别格蒙大大地迈出一步,昂首挺胸,站军姿一样站住,然后猛地抬起右脚一踩,顿时把鞋底的灰塔出来,从四周激开。他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露出大牙笑着说: “组长好!” 哈里也跟着做了一样的姿势,不过,他看到乔巡一点不差地坐在座位上后,那只机械眼立马转了一圈。 “组长好!” 扑起来的灰尘落在乔巡的书桌上。 乔巡右手食指中指相继敲了敲桌子。那一层灰立马被弹开。他笑着说: “你们好啊。别格蒙,还有哈里。” 别格蒙大声说: “组长知道我的名字,我很高兴!” “我也一样!”哈里笑着说。 紧接着,后面的玛丽和菲格尼斯小跑着进入办公室。 菲格尼斯睫毛长长,并且向上弯曲,将本就不小的眼睛承托得更加大了,没有血丝和杂色的瞳孔透亮。她一手抓着洋娃娃,一手捏着玛丽制服上衣的下摆, “哇!真的是帅哥组长啊!” 乔巡微笑, “谢谢你,菲尼克斯。” “叫我菲,帅哥助长。”菲尼克斯用穿着蓝白裙子的洋娃娃挡住半边脸,害羞地说。 “谢谢你,菲。” 别格蒙拍了拍菲克尼斯的脑顶, “菲尼克斯,肌肉才是男人的颜值!” “笨蛋别格蒙,你弄脏我的头发了!你手上全是汗!” “男人出点汗很正常。菲尼克斯,你也跟我一起锻炼才是。” “大块头丑死了!” 玛丽跟这几个人一比起来,成熟知性多了。她撩起因为小跑垂下来的鬓发,露出笑容, “乔巡组长,很高兴与你共事。” “我也是,玛丽小姐。” “组长直接叫我玛丽就好。” 再后面,蒋优、施奇还有森田贵太也进来了。 蒋优和施奇跟乔巡认识过了,就只是森田贵太介绍了一下自己。 这个有种青春期羞涩感的少年给乔巡的感觉很不一样。他身上涌动的符文气息,是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气息从“真如”的感知上,跟信息有关,但很……缥缈,虚幻,有种介乎于梦与现实的参差错离感。 乔巡笑着说: “这下我们第四组的人员算是都到齐了。别格蒙、哈里、玛丽、菲克尼斯、蒋优、森田贵太以及施奇。你们好,我叫乔巡,原先在家畜区第二车厢工作,经由约束区的安排,来到这里担任第四组的组长。很高兴见到你们,也很期待和你们一起工作。” 施奇本来作为上一任组长,这个时候该他说话,但别格蒙抢先了一步,一脸担忧地问: “家畜区啊,那组长你不会被传染些什么不干净的符文气息吧?家畜区可是特别肮脏的,之前到家畜区第五车厢那里调查,差点没把我臭死。” 身为纠正组的组员,情报相关的人员,是怎么也不可能会被肮脏的环境影响后说出“差点没把我臭死”这样的话的。 别格蒙这么说,终点不在后半句,而是前半句。 他用出了“传染”这个词。这个一般只会跟“流行病”、“瘟疫”等负面事件搭配的词。 其态度,明显得不能再明了了。 以至于他这句话说完,施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玛丽皱起眉,瞥了别格蒙一眼。就连乐天派的蒋优都缩了缩脑袋,有些紧张。 哈里关注着乔巡背后的牛头人幻想,神情没什么变化, 菲克尼斯想不到那么复杂,森田贵太很内向,看上去有些走神。 几个人的神情是完全不同的,就那么清晰地摆在乔巡面前。 乔巡知道,面对别格蒙这份挑衅,自己需要一个合理的应对方式。既要和谐不让气氛变得紧张,又要不丢掉自己作为一个新组长的威严。 乔巡笑着说: “如果连被污染的符文气息都处理不了,那我大概是没有资格当你们的组长的吧。别格蒙,谢谢你的关心,你去过家畜区都没事,我又怎么可能会有事呢?”他稍稍眯起眼,语气还是和谐的,“你说,是吧。” 别格蒙哈哈大笑, “我这体质肯定没事啊。但组长这瘦胳膊瘦腿儿的,抵抗力恐怕差点哦。” “如果肌肉就是体质的唯一指标,那气象种们大概早已称霸地球了。还有,袋鼠目的污染生物们,可能已经凭借搏斗将澳岛锤翻了。” 菲克尼斯心思不复杂,只是觉得乔巡说得好笑,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家伙清脆干净的笑声不带着任何敌意,满满流溢着开心与喜悦。 这份笑容成了乔巡话语的最好点缀,让语言的力量更上一阶。 别格蒙一口气憋住。一般来说,用肌肉代表强大时,在言语上取不得上风,就该暴躁地发起单挑了,喊着“是男人就正面硬刚”之类的话语。 但,别格蒙的大脑没长在肌肉里。 施奇这位老组长昨天的交代,他也不敢当耳旁风。只能迅速找个借口下台, “哈哈,组长真是风趣。说话这么有力量,那肯定是健康强大的!” 说完,他赶紧瞥了旁边的哈里一眼,似乎再说,嘿伙计,我没了,后面靠你了。 玛丽笑着摸了摸菲克尼斯的脑袋,小声说: “菲真棒。” “诶诶诶,为什么突然表扬菲。”菲克尼斯好奇问。 “因为菲一直都值得表扬啊。” “嘿嘿。” 菲对大人的表扬很受用,稍稍露出憨态。 施奇作为老前辈,这个时候得出来解围了。拍拍手,然后说: “好了好了,大家,认识就先这样,不要全部挤在组长的办公室里了,手头都还有工作呢。有什么话,单独来找组长说就是了。” 蒋优是最配合的,脸上的酒窝一露,一身干劲儿地出去了。 随后,几个人陆陆续续走出去。 哈里还留在办公室里。 施奇走的时候小声说: “哈里,别忘了我昨天说的。” “我只是想跟新组长好好交流一下而已。” 施奇看向乔巡,眼神有些担忧。后者点头一笑。 然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乔巡和哈里。 乔巡摆摆手说: “请坐吧,有什么想说的慢慢说。” 哈里大气一吐,坐在沙发上,然后整个人陷下去。很随意。 “组长,这办公室用得还行吧。” “嗯,挺不错的。” “嘿嘿,那就好。我可是生怕组长不满意呢,昨天下足了功夫装饰。” “辛苦你了,我感觉很好。” 哈里捏了捏鼻子,手指点了点机械眼,并没有出发眨眼反馈。 “那就好,毕竟施奇组长之前坐在这里的时候我们都没这么用心过呢。施奇组长是个好人,平时非常照顾我们,能力也强,也很有责任感,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还召集我们说要给组长你留个好印象,不能让你觉得第四组鱼龙混杂。” 乔巡点头,认同地说: “施奇的确是个很有领导才能的人,也很聪明。” “聪明?”哈里皱起眉。 这种赞扬,可完全就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表扬。 这种态度是组长理所当然的态度,但让哈里很不爽。他叹了口气,双手一摆, “可是啊,明明这么有能力的组长,偏偏得跟我们一起坐在外头。” 这话一说出来,那基本就算是挑明了意思。 哈里的机械眼可以跟正常的那只眼睛同步,也可以不同步。这个时候,就不同步,正常的右眼向下垂着,机械眼却直直地看着乔巡。 “哈里。在来之前,我先见到了施奇。当时我就想,既然大家是跟着施奇一起工作,大概会学到他身上优秀的特质。比如说自信,比如说积极,比如说礼貌,比如说认真务实。今天认识了你们,一看果然啊,蒋优很自信,贵太很认真务实,玛丽很礼貌优雅,菲很积极,并且很可爱很有潜力。这么一看,你们果然是有学到施奇的优秀的。” 乔巡将几个组员都夸了一遍,唯独对别格蒙和哈里只字不提。但语气又很诚恳,丝毫没给哈里反驳的余地。 乔巡笑了笑, “看来啊,我本来的担忧是没有必要了。毕竟,我的组员们都那么友善。” 哈里的机械眼泛出的光彩稍稍加重, “组长,我们都希望施奇组长能有一个好的前途。本来,我们以为他会上升到纠正会总管部门的。我们都不理解,为什么约束区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我看来,你的加入,并不会让第四组更加强大,反而,会影响我们工作的气氛。” “哈里,所以,你是要给施奇难堪,还是要给我难堪。” “组长,大可不必拿老组长施加压力。第四组原先像个大家庭,这在整个纠正会都是难得的,毕竟海上列车的气氛本就比较特别。第四组能有这样的氛围,施奇组长功不可没。试想一下,本来一个和谐的家庭里突然来了一个外人,还要充当一家之主,你会怎么想?” 乔巡神情平静, “当然会感到不安。不过,哈里,你觉得你是在为这个家庭的和谐贡献力量吗?” 哈里愣了愣, “我只是为施奇组长感到不平。施奇组长不想破坏组内气氛,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但如果我们都不说的话,那谁还会在意他的想法呢?” “你不如好好问问施奇,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哈里想起昨天施奇说“一切都顺利”,他摇了摇头, “不,那只是施奇组长打算独自一人承受苦闷而已。” 乔巡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浅淡, “我记得,你在组内负责进行情景现实模拟。一个模拟员在模拟情景时需要做到什么?绝对客观,不掺杂任何主观想象,绝对按照实际情报逻辑,不进行过度推论。哈里,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适合这个工作吗?换句话说,你是否认为自己对施奇的想法进行了过度联想。是什么让你觉得,他在独自一人承受苦闷,又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在来之前,没跟他进行深入的交流?” 哈里皱起眉。 的确,他找不到实际的证据去反驳乔巡的话。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情感关系联想。 “情景现实模拟跟我与施奇组长的关系没有任何直接影响关系!” 乔巡说, “图腾之下符文对人的影响是放大特质,我们常说的进化本身也就是身体对符文能量的利用与反馈接收。一个人的情绪,交际关系,他人对自己的影响,都会从不同角度影响人的特质。这份特质,会随着符文的一次次使用被放大。污染异化就是特质被放大到突破身体与意志承受极限。哈里,情景现实模拟会跟你的特质没有关系吗?” 乔巡对符文和图腾的理解超出了哈里的想象。 甚至,其中一些知识是哈里根本没有接受过的。这种前沿学术知识,以及乔巡在“真如”之下自己的认识,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 专业知识被碾压,哈里无从反驳。 但他当然不会就此折服。 “不,你无法只靠着一张嘴巴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坐在这里!”哈里站起来,“我们作为纠正组,可不会只在列车里活动!” 乔巡双手交叉,笑问: “那,我需要证明些什么呢?” “作为组长,如果在列车外工作。你需要统筹全局,避免让我们跌入危险境地。如果你无法对环境有合理的判断的话,那就不适合成为组长。” “这的确很重要呢。” 乔巡开始思考。 哈里看到乔巡的表现,顿时眼中闪光, 对,就是现在! 他的左眼——机械眼疯狂转动起来。以特殊材质组成的神秘机械结构抽取身体里的符文能量,以独特的方式在机械眼中呈现,如同全息投影,符文能量被具象化。 这就是情景现实模拟。 而此刻,哈里模拟的是……美女出浴之景。 在中层车厢的娱乐城的某个地方,他是亲眼见过这样的场景的,所以,可以确保模拟出来的情景百分百贴合现实。 哈里看到乔巡出神后,立马眯起眼睛,心想……果然,只是个绣花枕头而已,连牛头里的意识干扰都发现不了,还谈什么组长,出点丑吧,让大家看看,施奇组长比你优秀得多。 美女出浴之景被完全贴合现实地模拟在乔巡面前。 刚刚出浴的美女,不着衣物,一步步走向他。 乔巡一动不动,如同着了魔。 哈里润了润喉咙,打算叫大家来看看。他刚张开嘴,忽然整个人身体用过电流,短暂的痉挛后倒在沙发上。 回过神后,他只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然后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裸着背的女人睡在自己旁边。 女人转过身,语气慵懒,眼神初醒, “嗯……亲爱的怎么了。” 哈里感觉脑袋乱乱的,说: “大概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吧。” 女人翻身压在哈里身上,语气湿润, “那就用清晨的温存驱散不好的昨夜吧。” 她开始亲吻哈里。 绵软酥麻的感觉很快让哈里沦陷。一切都让人感到舒心。暖和的晨光,美丽的枕边人,宽敞舒适的大床…… 忽然,玻璃破碎的声音陡然响起。 哈里惊醒过来,看到乔巡坐在书桌前笑着。 乔巡说: “哈里,虽然知道你正在经历美好的事情,但还是不得不打扰你。毕竟,这里并不隐秘,大家随时都可能进来。” 哈里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将外衣外裤都脱了下来。 “不!” 他惊叫一声。 声音传到外面,组员们立马赶过来问: “组长,怎么了?” 乔巡说, “没事,大家放心。” “真的没事吗?”蒋优担心地问。 “没事的,相信我。” 几人这才陆陆续续散去。 哈里慌乱地穿好衣服,涨红了脸,憋着喉咙质问, “为什么?” 乔巡站起来,抚摸着墙壁上的牛头装饰, “哈里,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那我,当然也得回礼了啊。”乔巡转头微笑看着哈里,“你说是吧。” “你早就发现了!” “毕竟,身为一个组长,要对环境有着极高的识别能力。不知道,我的能力能否让你满意。” 哈里很尴尬。乔巡的能力的确超出他的预料了,不仅轻而易举识破,还能悄无声息地反攻。 “那你为什么叫醒我,本来你可以把大家叫过来,让我当着他们的面,出大丑的。”哈里说。 他本身就是这么想让乔巡出丑的。 乔巡坐下来,手肘抵在桌面上, “哈里,我们是一个组的成员。在一切还没开始前,何必要抱着这么大的成见呢?你是我的组员,我也能理解你为施奇打抱不平的心情,我当然不会伤害你。” 哈里沉默许久说: “对不起。” “没关系,人都会犯错。犯错的人不会被讨厌,知错不改的人才会。” 乔巡的大度让哈里更加愧疚了。 是的,乔巡有一万种方式让他社死。但,毫不犹豫地选择保留他的尊严。 哈里站起来,诚恳地说: “施奇说的是对的,你的确会是一位很优秀的组长。” “哈里,我不是特意来当组长的,希望你明白。” 哈里抛下成见后,也就想明白了。约束区怎么可能纵容关系户的存在……毕竟,列车长们那么的理性与伟大。 “很期待以后的工作。” “我也是。” 哈里被彻底折服了。不仅仅是乔巡的实力,还有他的品格。 他走出办公室后,别格蒙立马过来揽住他的肩膀, “哈里,怎么样了,你的计划成功没?” 哈里吐出口气,严肃地说: “别格蒙,新组长值得我们认真工作。” “啊?” “别啊了,好好工作吧,不要让组长觉得我们真的是什么懒散不务正业的家伙。” 大块头别格蒙想不通具体原因,不过既然大家都觉得新组长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咯。 工作间里,蒋优看到这样的情况,笑着对玛丽和施奇说: “看来,乔组长比我们想得更加厉害啊。” 施奇点头没多说。毕竟是约束区亲自调过来的。 玛丽坐姿优雅,细长白净的脖子稍稍绷紧, “嗯。你们不觉得乔组长有种特别的魅力吗?” 菲克尼斯说: “他很帅!” “我不是说这个。” “但他的确很帅啊。” 话少但不废话森田贵太抬起头,板正地说: “基因吸引力。” 众人看向他。 森田贵太难得开玩笑地说: “我猜的。” “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蒋优好奇问。 森田贵太摇头, “新组长太遥远了……我感觉他身上蒙着非常厚的迷雾。我看不到什么,不过,感觉上,他会是一个好人。” “好人可不太适合海上列车。”玛丽说。 “对我们来说是好人吧,大概。”森田贵太很不确定。 施奇说: “别多想了。反正相处时间多,以后慢慢认识。” 蒋优鼓了鼓嘴巴, “好吧。” 菲尼克斯看着自己手里的洋娃娃,笑着说: “奥尔科特,你觉得新组长好吗?” 她手中精致的洋娃娃忽然某一刻闪烁人一般的神情。 接着,菲尼克斯说: “奥尔科特说,帅组长很好。” 众人相视一笑,散开工作去了。 然后,这里只剩下菲尼克斯和玛丽。 菲尼克斯忽然紧紧抓住玛丽的侧腰,紧张地小声说: “玛丽,我是个坏孩子,我说谎了。” “怎么了,菲?” “奥尔科特没有说新组长很好,她说,很可怕。” 玛丽微微张嘴,很吃惊,她迅速反应过来,立马竖起一根手指,轻声说: “菲,不要对别人说哦。” “好吧。” 菲尼克斯点头答应下来后,就开始安抚自己的洋娃娃——奥尔科特·埃尔曼。 玛丽则有些不安。 看着菲尼克斯长大的她,深知菲的洋娃娃奥尔科特有多么特殊。 能让奥尔科特觉得可怕的人可不多。 …… 解决了别格蒙和哈里的问题后,整个第四组进入了状态。乔巡见识到他们各自的能力,松了一口气。 早上的时候,看到组员阵容时,他还有些怀疑。 毕竟,组里成员怎么看都……不太专业。 一个内向的森田贵太,最多不过高中生的年纪,一个菲尼克斯更完全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孩子。 还有醉心于肌肉的别格蒙居然从事的是最细致的情报工作。 这种阵容搭配,任谁看了都不觉得会跟“纠正一切列车问题与过错”这种事有关。 不过,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的。 就是这支特点分明的队伍,工作起来专业得不像话。 大大咧咧的大块头别格蒙一进入状态,就跟装着猛男皮套的青春期小姑娘一样,心思细腻非常,还特别挑细节,档案文件文字排版有一丢丢的歪斜都要重做。 内向的森田贵太从事信息定位、信息演算等工作。他工作起来很热情亢奋。 也就菲尼克斯没什么事做。但施奇说,菲对于团队而言很重要,她相当于控制小队里的向导,能够保证大家的工作效率一直在最高峰,在外行动时,也可以保护所有人的意识世界不受侵扰。 平时是个吉祥物,行动起来就是护身符。 蒋优也是工作狂人,作为书记员的她,编辑文件跟人形电脑一样。 施奇则负责第四组跟其他组的合作交流,大多时间不在写字间内。 唯独玛丽像个正常人。 气质优雅大方的她坐在阳台上工作,旁边放着泡好的咖啡,俨然俏丽的都市佳人。 乔巡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组员是各个身怀绝技。 难怪能在上层车厢为列车工作。 都是核心人才啊。 反倒是乔巡这个组长,没啥事做。 坐在办公室里,他不由得想,阿格尼斯没说错,自己果然可以度过一段比较轻松的时间。 只是,不知道还能轻松多久。 上午的时间里,他将自己的职务,第四小组平时的工作事宜都了解了一遍。这对他来说不难。 中午的休息时间里,他这个新组长当然得跟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天。 聊天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分寸尺度,态度语气,用词构句……这些都是在他还是心理咨询师的时候就熟稔于心的。有了“色欲”,对别人情绪有了更加准确的把控后,聊天这门学问就更加精通了。 没有人会在跟乔巡聊天的时候感到不适,除了他的敌人。 本来还有些愧疚和尴尬的哈里,也很快在交流之中抛开别扭。 沟通与交流能解决巨大多数的人际问题。这句话是没错的。 深入的交流,也让乔巡更加了解自己的组员。 他可没闲着,“真如”是开满了的,对组员们的图腾符文天赋等等都知根知底。 让他有更深探究欲望的是森田贵太和菲尼克斯。 森田贵太的全新符文气息,是他之前没见过的。跟信息相关,但乔巡接触过不少信息类天赋,都跟其气息是毫无联系的。 而菲尼克斯……很特别。因为,她没有图腾,没有符文,没有天赋,身上没有一点符文能量,甚至连登神长阶都没开启。干净得真的就像一张白纸,心思也是天真无邪的,粉雕玉琢的脸上总是挂着美好的笑容,是任谁看了都会涌起保护欲的。 中午的休息时间过去。 下午,蒋优敲响办公室的门, “组长,按照要求,你需要去二栋总组见一见总务。” 总务,掌管着纠正会整个纠正组,而在隔壁的纠正法庭也有对应的职位,名叫总司。 总务和总司,就是纠正区级别最高的两人。 在整辆列车的位次也是仅次于三位列车长和约束区秘书会总秘的。 “好的。” 蒋优说: “组长,我带你去吧。” “麻烦你了。” 蒋优带着乔巡离开一栋,前往旁边的二栋。 路上,她说: “组长,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纠正组的总务是个很严肃的人,而且,怎么说呢……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撒谎。大家都说他有看穿一切的能力,我没跟他直接交流过,也不清楚。但最好,还是小心点。” “撒谎后果很严重吗?” “纠正组嘛。本身就是去纠正列车的问题和其他人的过错的。如果纠正组本身有问题,那肯定很麻烦。所以,总务给的内部规定很严格,工作可以不顺利,但如果出现谎报,下场是直接革职赶进家畜区。” “这么严重?” “是啊,光是我任职这一年,就见过三起了。所以,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隐瞒。” 乔巡笑问, “总务有职权做这样的规定吗?我记得,法规应该是约束区做的才是。只有约束区才有立法权的嘛。” “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纠正组的内部规定是这样的,比起隔壁的纠正法庭要严格得多。” “内部规定啊……” 乔巡望起头,看向二栋高层。 不能对总务隐瞒……总务有看穿一切的能力…… 他吸了吸气。 如果总务问起他来到这里的原因,该怎么回答呢? 不论怎么样,反正自己目前肯定是站在阿格尼斯这边的。 而且,纠正组的内部规定,确定是合乎约束区的要求的? 乔巡对此表示怀疑。毕竟,这种“只要瞒报,直接滚进家畜区”的规定怎么看都是极权的表现。极权行为,在列车上是针对中底层车厢的。 在上层车厢,即便是约束区,三位列车长坐镇的地方都没有过极权规定。 在二栋一楼跟总务的秘书交流过后,秘书联系了总务。 几分钟后,得到了许可。 在秘书的带领下,乔巡来到总务的办公室。 030 想想阿格尼斯会怎么做 先敲门。 跟其他门的声音不太一样,并非是“咚咚咚”,而是“滋滋滋”。 是电流声。 这有些不太符合常规认识和一般材料物理性质了。 门自动开了。 里面灯光略微有点昏暗,像是晚上睡觉关了主灯,打开了气氛灯。 里面并不像想象得那么宽敞。最起码,对比起“总务”这个位处高位的地位而言,有些狭窄了。 一方配套的书桌与椅,一排沙发与茶几,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间办公室甚至都没有窗户,门一关就像密室一样暗不透光,密不透风,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下一刻就有GM通知密室逃脱开始。 更加压抑的是,里面并没有人。 乔巡站在办公室里,左右看了看,一览无遗,没有丝毫的挖掘空间。“真如”对环境信息的检索简陋到了极致,仅仅只停留在能够辨别出桌子是桌子的程度。他尚且不能知道,是因为这里有遮蔽信息类天赋的存在,还是环境信息的确只是这么简单。 “总务先生,我是新来的纠正组第四组组长,来向您报告。”乔巡试探性地开口。 嘎吱嘎吱嘎吱—— 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像是什么劣质机器人在走路。 随后,乔巡看到,总务的书桌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发条玩具抖动着到了书桌边缘。眼看着就要掉下书桌了,乔巡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拦住。但玩具在掉落的临界点戛然而止。 乔巡吸了吸气。他发现,自己在刚才那短暂的几秒钟里,有点被这个玩具牵动心思了。 玩具就是小时候非常常见的那种,给玩具拧上发条,然后放在地上,它就会自己做出结构上设计好的动作,走路、滚动、跳舞等等。 书桌上的玩具是一只斑鬣狗。 忽然,斑鬣狗玩具开口说话, “非洲草原的大地上,位处食物链顶端的狮子当然是最受欢迎的,它们力量强大,气质高洁,连模样也被造物主精心捏造。理所应当,它们是关注度最高的,也被认为是站在王者地位上的存在。但我始终觉得,斑鬣狗才是最完美的猎食者。它们团结有序,它们知足识趣,它们审时度势,它们伺机而动,它们像一群游离在核心地带边缘的猎人,喜欢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丰盛的食物,同时,它们也绝不挑食忌口,深知活着才是第一生存法则。这样的形象,让它们在影视剧里常常是阴险狡诈,两面三刀的存在,在文学作品里也几乎只会以小人形象登场。 “但,丰衣足食的矫情人类,脱离了生态位后为了满足自己对自然的渴望,竟然也试图与只懂得生存的野兽们共情。还从来都要以‘共情是人类的特性’这种话来安慰自己,以达到精神上的愉悦。 “那么,我的朋友,你是怎么看的呢?” 斑鬣狗玩具的声音像是被水浸泡过的,变得很湿润,失去了原有的辨识度。 乔巡不知道这次面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开场白。 他认为,不管这是否是一种试探,但这个时候,反而不用精心遣词措句,自然随性地回答就好: “您说得没错,人类已经脱离了自然的生态位,不在食物链上。肉体的改变跨度往往是以‘万年’为单位,对于寿命不过百八十的人类而言,那太遥远。但生物趋于进化的本能始终铭刻在基因之中,无法奢求在肉体上感受飞升式的变化,只好在精神上寻求升华。饱暖思**,富足思人生。” 斑鬣狗再次开口, “可现在啊,进化浪潮降临了。这种逆自然的大规模选择,让人类将进化从万年的尺度缩减到百年、十年、一年,甚至,更短。在这样的情况下,精神的升华,还能继续吗?” 乔巡顿住。 这种思考角度很新奇。 如果把精神的升华看做是人类不停歇的思考的话,那这个问题就相当学术了。人类不停歇、永无止境的思考造就了现在文化、艺术、科技、哲学、宗教等多个领域的全面开花。环境逼迫下,对进化的需求无法在肉体上实现,那么精神思考领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肉体上的进化得以实现。 那么,精神思考领域呢? 如果人人得以进化,现在人类的科技树与文艺哲学又会如何发展? 当这个问题冷不丁地摆在乔巡面前时。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无从下手。 他想了想,回答, “这个问题,大概不是单单一个我能思考清楚的。也许,需要全人类一起来解答。” 弄不明白就实话实说,没什么丢人的。 “是的。所幸,我没从你这里听到想当然的回答。好了,乔巡组长,让你受惊了。请坐吧,我们好好认识一下。” 乔巡疑惑地问: “总务先生是不在吗?” “呵呵,是的。很抱歉,我此刻不在纠正区,只好以这种方式与你相谈。不过,下次我们一定会有更加正式的面谈。” “嗯,总务先生方便就好。” 乔巡在沙发上坐下来。 斑鬣狗玩具问: “已经对纠正会有一定了解了吗?” “嗯,基础事务差不多了解了。组内相关正在磨合当中。” “事实上,让我比较担心的是第四组内部的问题。施奇组长是一位优秀的列车人员,他的实力和个人品格得到了纠正会的一致赞许。所以,在第四组组内,有相当高的声望和地位。我起初担心你能不能好好应付,现在看来,你处理得很好。” 乔巡讶异, “总务先生已经知道了吗?” “呵呵,当然。毕竟我是总务。” 乔巡心里一顿。蒋优说,纠正组内的任何事都瞒不过总务,现在看来…… 斑鬣狗玩具继续抖动发声, “海上列车近一年开得太快了,许多的进程都被提前了。高速前进的路上,无法避免地会出现一些问题,这是任何一个社会环境都会存在的情况。这一年来,纠正会的工作量明显加大了不少。我和总司先生讨论过,在后面的一年,工作量还会继续加大。所以,乔巡组长,要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职责。在其位,谋其事,尽心尽力。” “海上列车的社会结构比较特殊。所以,我们在处理问题的过程中是连根拔起的,因为手段很狠厉,难免在列车上树下一些对立的存在。这种关系的处理,也是每一个纠正组在执行任务时所必要面对的。作为组长,你承担的责任可能更重。” “嗯,我清楚。我会努力学习着成为一个称职的组长。” “呵呵,何必去学习呢?我始终对你们怀以开创性的期待。去学习他人,不如让他人学习。” “总务先生眼界比我高太多。” “也不要谦虚。海上列车是能力至上社会,拉帮结派、虚头巴脑的人情交际可行不通。如果你有好的见解,那大可当即反驳我。” 这位总务,看上去……哦不,听上去很正常,很像一个领导会说的话。 乔巡笑了笑, “总务先生的话,我会牢牢记下来。” “纠正组对你的要求就是这样。那么,乔巡组长,你对纠正组的要求呢?” 乔巡稍稍顿住。 这个问题……总务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对纠正组的要求?” “是的。你,需要纠正组为你做些什么。”低沉,湿润的语气落在耳朵里很有分量。 乔巡脑子迅速转动。 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员工对公司的福利待遇要求”一类的事情。 但列车的福利待遇是各个位置固定好的,不存在额外的要求一说。 所以,这句话另有深意。 乔巡先试探性回答: “我对纠正组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理所应当服从列车的安排。” “不,你有需求。我已经感受到了。” 乔巡神情和身体没什么反应,但心里不由得活跃起来。 总务已经感受到了我有需求?是感受到了我的需求,还是我有需求? 一字之差,那所代表的的涵义可截然不同。 神秘且强大的总务,给予了乔巡无形之中的压力。那种压力在密闭的办公室里被加重了,抖动的斑鬣狗玩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毫无美观,慢无规律的声音节奏,也让人不由得心烦意乱,有一拳砸碎玩具的冲动。 不……这种感觉是不正常的。 乔巡的理性一遍又一遍告诉意识,这种感觉不正常,肯定有特殊的因子干扰。但他不知道是什么。环境信息实在是太简陋了,以至于“真如”根本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取出有用的内容。 该怎么回答。是撒谎,还是实话实说。 总务太过神秘,乔巡根本无法知道自己的撒谎技巧能否瞒天过海。如果瞒不住的话,势必让自己的身份存疑,势必会影响阿格尼斯的安排。 这个时候,好好想一想,如果是阿格尼斯,会怎么说。 乔巡想着阿格尼斯。 她美丽的,充满幻想色彩的双眼在大脑中感受着他。他也感受着那双眼睛。 阿格尼斯……你会怎么说? “阿格尼斯……”她的形象,在乔巡的脑海之中愈发清晰。 病弱的外表,凋敝的气质,还有她信中小气的笔触与无意义的琐事。 信…… 对了,阿格尼斯写给我的信! 乔巡心动了。 他原封不动地将信中的内容搬出来, “总务先生,最近我感到苦闷,总是会思考我活了那么久的意义是什么。尽管,这样的思考我曾经有过几十上百次,但这一次,变得特殊起来了。” 死寂。 说完这句话后,密闭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十秒过后,斑鬣狗玩具才再次抖动起来。 “所以,纠正组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让我好好思考吧。活着的意义,我会想通的。” 又是十秒钟。 斑鬣狗玩具这次不再抖动了,语气也不再湿润了。 “希望你能尽快想通,乔巡组长。欢迎你加入纠正组,很期待你能为纠正组带来的变化。” 乔巡站起来,轻轻鞠躬, “我也是,总务先生。” “下次,我们会有更加正式的会面。” “好的,那我先告别了。” “请。” 乔巡走出办公室,自然而然地离去。 走出第二栋后,才舒了口气。 依靠着那封信上的内容,安全度过这一次的考验。毕竟,总不能怀疑半神说的话。 阿格尼斯那挑逗一般的笑容,此刻在乔巡心里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 密闭逼仄的办公室里,斑鬣狗玩具孤独地站在空无一物的书桌上。 某一刻,门被推开,光从缝隙照进去,将昏暗的办公室点缀出一丝空间艺术风格。 一个女人走进来,拿起桌子上的玩具,然后拧动背后的发条。 嘎吱, 嘎吱—— 拧了五圈。 她开口说: “总务先生。” “空降过来的新组长,会在繁忙的纠正组内思考活着的意义吗?” “我想不会。” “但他没有说谎。我在第五章当中看到了他的诚实。” “狡兔有三窟。也许,他有特殊的手段。” “列车上层不太安稳。这种感觉,跟六年前很像。”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我记得,三天后,就是贵宾席的年终审查。贵宾席改制后,不是有很难对付的贵宾吗?安排给第四组,试探试探,这位新组长到底有什么本事。” “好的。总务先生,还有其他安排吗?” “家畜区第二车厢的事情,调查清楚没有。” “无法深入。不知道是动力区在阻止,还是控制区。” “也许是约束区。黑革的‘外交官’到最后都没发起严正交涉,看来他们是失败了。短短一年内,两次重大失败,不由得让人联想是不是到海上列车的时代了。就看一号列车长怎么想了。” “尽管如此,黑革的‘巡礼者’近来越发活跃了。她也许会成为新王。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在一年前还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普通人类女性,名叫余小书,普通得让人不能接受。” “但,进化不正是这么奇妙的吗?” “您说得对。” “好了,安,去做你的事吧。” “好的。” 斑鬣狗玩具停止抖动。 办公室的门紧闭,收走光芒。 一切重归寂静。 031 审查工作开始 蒋优站在第一栋跟第二栋之间的走廊过道。 看到乔巡出来,她立马迎上去, “组长,怎么样了?” 乔巡微微一笑, “没什么问题。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总务,但初步的认识是好好收获了。” “哇,初步认识诶,组长果然不一般。一般人跟总务见了面,聊了天也根本了解不到他半点。” “也许,我想得多一点吧。好了,蒋优,回去吧。” “好的。” 走在路上,乔巡问: “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就不需要再去见其他人,操弄其他手续之类的了。” 蒋优点头, “是的。你是纠正组的嘛,只需要跟总务打招呼就够了。” “纠正法庭那边呢?” “嗯……他们那边跟我们不同,虽然合作是免不了的,但怎么说呢……就像实践派与学院派之间的关系吧。” “懂了。” “哦,对了,按照工作流程,接下来一个月,就要开始对贵宾席进行审查了。” “具体的呢?” 蒋优笑着说, “贵宾席跟列车的关系是不太一样的。就像外商跟政府的关系,是各取所需的。列车给予他们一定的特权,但他们相应地需要为列车做出贡献,包含但不限于纳税、扩大资源市场、对外交涉……一系列的事情。这种事情一多,人员结构一复杂,各种问题都会出来。像贵宾充当买办盗取列车资源,低价贩卖给外部市场、偷逃税款等等。纠正组对贵宾席的审查是分了季度审查和年度审查的。季度审查只涵盖产业资源,年度审查就是大审查了。” 乔巡说: “现在的贵宾席是从三十席增加到四十二席的对吧。” “嗯,今年新增了十二席。” “他们的信息是保密的?” 蒋优点头, “在进行审查前,除了约束区、贵宾席议会和纠正组总务,谁都不知道贵宾席的具体名单。贵宾席不是一潭死水,常常出现更换的情况,而且排序也是在不断变化的。” “排序的指标呢?” “一共十八个指标,要口头说的话就太复杂了,权重最大的五个分别是产业资源收益、纳税等级、外部交涉成果、悬赏任务点开拓以及随机事件探查。席位排序决定着贵宾跟列车的资源分成,以及,列车能够提供给贵宾的权力等级。” 乔巡想了想。贵宾席跟列车的关系应该是互利共生的,尽管在列车上是一个分区,但大多数时间是独立的,贵宾席做事,如果权力要求没有达到相应的等阶限制,那么是可以不经过审核的。 他问: “贵宾席的议会充当什么角色?” “四十二个贵宾,当然不可能是一心的。但做出某些决策,诸如矿点勘探、高危污染区悬赏等事,又需要一起做决定。议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约定俗成里是让第二贵宾充当议长,之后的称为议员,有三个等级,简单分类成了ABC。进行事务决策投票表决时,A级议员拥有三张表决票,B级两张,C级一张。” 乔巡略微皱眉。 他贵宾区的信息大体上是不透明的。所以,他并不是很了解贵宾席。 “第一贵宾呢?” “第一贵宾是单独,因为权力过高,有断层差距,为了防止出现一言堂的情况,不被允许进入议会。” “被?” 蒋优笑笑, “当然了。贵宾区再特殊,权力再大,也大不过列车长的嘛。” “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贵宾名单?” 蒋优说: “在我们对他们进行审查前,什么时候都不能。” “这难道不会造成他们用手段掩盖过失的情况?” “会。” “那为——” 乔巡突然就想通了。这是一种权力制衡!约束区作为最顶层,理所应当会制约其他分区的权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让其他分区进行相互制衡,是最好的。保护贵宾席的名单和信息,的确是会加大纠正会的难度。但约束区,反而是乐于看到纠正会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进行工作的。因为如果不保护贵宾席的名单和信息,那么以纠正会的权力,可以随时随地掌握他们的动向, 这样的话,贵宾还能叫贵宾吗?贵宾还会愿意在“视奸”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争取利益吗? 乔巡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看来,这些工作比我想象得更难啊。在审查时才知道自己审查的是谁,这很限制我们。” 蒋优笑呵呵地说: “没关系的组长,习惯就好。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贵宾们也不知道会是谁审查他们的嘛。” “审查是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的早上六点开始。” 乔巡点头, “那这几天我得多下点功夫。” 蒋优立正严肃说: “组长有什么需要我的就只管说。” “当然。” …… 三天时间里, 乔巡跟自己的几位组员都单独进行了面谈,加深了解。不仅仅是能力,还有性格、潜能等,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特质。 阿枯柏汗国一行后,乔巡对“特质”的关注就更加大了。 不仅仅是特质是进化的根本,还在于他本身一直被人提起的“不安的特质”。 究竟是怎样的特质才会让人不安呢?还有古拉兰·波梦,那位依拉教会的魔法师口中的“恶魔种”又是什么,他为什么发现自己具备吞噬能力就说出“恶魔种”这个词来…… 要思考的还是太多太多了。 深入接触后,乔巡发现别格蒙和哈里这两个家伙并不坏,属于单纯地容易感情用事。当然,感情用事的人也很容易拉近关系,拉近关系后相较于其他性格的人也更加值得信赖。 至于玛丽和菲格尼斯的关系。 乔巡本意上是单独面谈。但菲格尼斯根本不愿意跟玛丽分开一步,据说她们洗漱、睡觉都在一起。 一开始他还以为她们是不是年轻母女或者姐妹之类的。但实际上,菲格尼斯是个孤儿,从小在教堂长大,玛丽曾经是圣母院的修女,负责照料菲。 并非母女,但菲对玛丽的依赖已经远超母女的层次了。明明菲对玛丽没有任何身体上的绝对需求,但她们之间的特质似乎存在着天然的相吸。 玛丽是在一次唱诗班的圣诞祝福歌当中觉醒天赋的。在那个保守的国度里,她的奇怪变化遭到了驱逐。菲自然是跟她一起离去了。 她也的确在巴黎当过一段时间的模特,供养自己和菲的基本生活。 后来一次,她们前往夏威夷度假,刚好碰上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夏威夷骨鲸”事件,半个夏威夷几乎沉岛。她们就这样被海上列车收留了。 怎么说呢,一个修女带着一个小孩……经历蛮坎坷的。 不过,修女玛丽保护和教导得很好,让菲在这样的经历里也能健康成长。 一番交流一下,乔巡发现,众人来到列车的经历都挺奇幻的。 别格蒙打黑拳输了被黑市交易了过来; 哈里本来是个住在父母家地下室的深度游戏宅,但联邦进化者团队选中了他,打算做个小实验。实验失败被鉴定死亡了,在太平洋“无生命区”给沉了。结果没死,又被过路的海列给打捞了上来; 施奇,一个没有国籍的国际佣兵,执行任务失败后,走投无路闯进了海列圈的高危悬赏区,命大没死,被带到了列车; 蒋优,是根正苗红的进化者,从小就开始上进化班,大学期间,跟随团队到南极执行科考任务,遭遇气象种,团队全军覆没,只剩她抓着一块浮冰活了下来,被列车收编; 森田贵太……他不愿意说。乔巡的“真如”了解也有限,只能大概猜到他可能是在一次很特殊的污染事件里来到列车的。 深入了解后,觉得大家都挺好,唯独森田贵太和菲让乔巡觉得是不稳定因素。 除了跟组员们交流,乔巡基本就是翻覆研究第四组之前被贵宾席的审查报告。 无法了解现有的贵宾信息,那就只能通过了解以前的贵宾信息进行趋同量化。 …… 三天后的凌晨四点。 乔巡准时醒来。洗漱清洁。 今天就要开始审查工作。他的心情上没什么变化,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过不少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很难让他有什么情绪波动。 整备好一切,打算出门时,门被敲响。 信使再次到来,送来了阿格尼斯的新信。 一样的火印,一样娟正的花体字符,一样的呈现方式—— “我的朋友,已经好久没有跟你聊过了。关于上次我说的思考生命的意义,我依旧没有答案。等我有了答案,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还有,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将向你讲述我童年的故事。 “1512年一个九月的上午,我出生了。也许我是一个伯爵的女儿,也许是侯爵,不知道我的父亲在死去之前,有没有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升爵。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的童年是在地下室的图书当中度过的,希伯安伯爵认为,棕色眼睛的自己生下一个蓝色眼睛的孩子是无可救药的耻辱。我大概见过他三次。书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敌人,它们陪伴我度过漫长的童年,也让我看到地下室之外的世界是多么的繁华,如果我不曾知道的话,我会带着笑容死去。十八岁的我要与另一名伯爵的儿子结婚,这个年龄结婚在当时已经算是大龄了,因为没有人愿意娶一个蓝眼睛的女人。我不知道那位伯爵是谁,也不曾与他的儿子谋面,但我知道,在路途中,我将变成你所认识的阿格尼斯。因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你亲爱的,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乔巡眼皮跳了跳。因为“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分明就是用汉语写的,甚至还是非常端正的楷体,比他自己写的字都要好看很多。 什么意思? 写信还有断章的? 断章的人没有GG! “她……好像确实没有……” 一早上的好心情,因为这封信变得低落起来。 当然不是被阿格尼斯这种“老人讲起从前”的语气所感动,是因为这封信依旧没有重要的信息。最起码,没有乔巡现在所需要的。 唉,也不知道阿格尼斯到底想玩什么。 不会真的是寂寞太久的老太婆玩心大起吧? 将信收进摩休洛之毁志须弥,然后,乔巡意识潜入血玉戒当中,看了看阿囡十九的状态,跟她聊了聊天。 他每天睡觉之前和起床之后,都要跟她打招呼,生怕她这孱弱的意识碎片直接消失了。 所以,乔巡每天都要更新为她编织好的谎言。 阿囡十九就这样,在美好的谎言之中,过着甜甜蜜蜜的每一天。 感受着她的天真,就连乔巡这个心狠的也不由得去想,要是谎言哪天被戳穿了该怎么办。 …… 他依旧是第一个到第四组的人。 今天值班的是施奇。 跟施奇单独相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平级。这也是乔巡所认可的关系。他知道自己不会在第四组待太久,那么,尽量不破坏第四组原有的关系结构就很有必要了。不负责任的事情,他不会做,不可能任性地甩个烂摊子就走。 组员们陆陆续续都到来。 在五点半之前,第四组所有组员集结完毕。 然后,第二栋秘书处的一名秘书送来他们这次的审查名单。 四十二个贵宾,排除第一贵宾外,其他四十一个贵宾随机分配给十个审查小组,空出两个小组避免出现工作真空。 很遗憾,第四组没有轮空。 被分配到了四个贵宾,排序分别是第七、第十九、第三十一、第四十。 拿到这份名单,施奇说: “嗯,运气不错,在各自的级别里都挺靠后的。” A级贵宾是第二到第九; B级是第十到第二十一; C级是第二十二到第四十二。 这么一看,分配到的四个贵宾都挺靠后。 蒋优立马比对上一次季度审查的贵宾排序,然后说: “跟我们上次季度审查的贵宾完全不重合。只有其中第三十一贵宾在去年年度审查轮到第四组,但时间过去一年,贵宾席的变动肯定已经很大了,参考意义较低。” 乔巡说: “最好每一次审查都抱着全新的态度。这种随机安排,是不能有可能又是同一个人的侥幸心理,即便是同一个人,哪怕过去一天,也无法说是完全没有变化的。毕竟,进化者,尤其是高阶进化者,很容易出现秒级变化。” 几人点头。 “那么,大家,准备好。半个小时后出发。” 众人打起精神,迅速投入。 乔巡看着这份名单,不由得想,名单真的会是随机的吗? 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是因为他天然对“随机”报以极大的恶意。 因为,任何不透明的选择方式,都存在操纵的可能性。 032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工人穷怕了啊(二合一) 八个人,除了菲格尼斯外,都穿好了制服。 大块头别格蒙一身的肌肉挤在定制制服当中,很有“野兽变绅士”的感触。 站在这个相貌、体型差异比较大的团队最前面,乔巡莫名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 的确,带着这个团队走出去,会有一种是不是立马要到广场上开始整活的感觉。 玛丽牵着菲格尼斯的手,对乔巡说: “组长,其实我想穿修女服。” 乔巡在脑海里想了想玛丽这个一米八五的女模特穿修女服的样子,棱角分明,五官出众的脸套在修女兜帽当中,苗条而不瘦丝毫的身材被宽松的衣袍笼罩……的确很让人期待与心动啊。玛丽作为一个女人,曾是一名修女,当过模特,没结过婚,但又带着孩子,年轻与成熟叠加在身上,充满了魅力。 玛丽这种女人绝对说得上是优质的现代女性,肯定会有不少人追求。但听她说,连一段正经的恋爱都没有经历过。 乔巡分析看来,大概还是因为菲的缘故。 她太多的注意力都在菲身上,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事情。 乔巡问: “为什么呢?” 玛丽微笑。学习过表情管理的她在笑的时候已经习惯性地展露完美无可挑剔的笑容了。 “那样也许会给贵宾们施加一些压力。我可以以神的名义,拷问他们的良心。毕竟,吸血鬼在神面前无从遁形。” 这分明是句玩笑话。 一下子就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开了。 乔巡察觉到玛丽的用心,对她露出善意的微笑。 不愧是养育过孩子的女人,心思的确很细腻,简简单单地解了氛围。 不过大块头别格蒙有些老实,居然真的说: “我也很想看看玛丽穿修女服的样子。” 这…… 众人可怜地看向他。 别格蒙摸了摸自己的肱二头肌,表示很不理解。 “别格蒙,你脑子真的长在肌肉里面吗?”哈里问。 别格蒙懵。 乔巡笑了两声,然后说: “玛丽小姐要是穿上修女服,那我们这些男性,该提前无从遁形了。为了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还是就这样吧。” 玛丽眨眨眼, “你过奖了组长。还有,感谢你。” “我们也是。好了各位,出发吧。” 除了别格蒙还在懵,大家都严肃以待。 乘上纠正组的专列,提交完文书后,站点放行,众人进入贵宾区。 贵宾区的建筑风格不受列车统一管理,完全看贵宾自己的喜好,当然,一切建造费用自付。 所以,关卡放行后,一进入贵宾区,挑眼望去,立马就看到风格大不相同的建筑。 中式园林、欧式城堡、现代工业、古典工业、机械科技、赛博科技…… 世界所主流的建筑风格,这里基本都有。因为没有什么建筑行规的限制,所以可以为所欲为地设计房屋,一切后果也由贵宾自己承担。这像古代的分封授爵,等级不同,权力范围也不同。一样的是,每个贵宾都有在自己辖区内的自治权。 简单来说,就是庄园主。 列车的“家畜”被摧毁人格,失去一切自我权利,在贵宾区体现得淋漓尽致。 贵宾区的每一位贵宾,都可以花费价钱在家畜区租赁家畜到自己的辖区内。 当然,是租赁,而非购买。所以,贵宾需要保证家畜的身体完整,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管。如若发生家畜死亡之类的事情,将赔付巨额的资源。这个“巨额”不是虚头巴脑的,是实实在在会让贵宾也肉痛的。 毕竟,家畜是列车的资源。就算是奴隶,也是列车的奴隶。 在专车上,乔巡说: “第四十和第三十一,两个贵宾,我们分成两队。” 施奇点头, “这两位贵宾都排序靠后,都是c级,权力等级最低,基本隐藏不了。” 乔巡继续安排: “我,哈里,蒋优一队去第三十一贵宾的辖区,施奇就带着其他人去第四十辖区。” 玛丽表示疑惑, “你们人少,不应该去靠后的第四十贵宾的辖区吗?” 乔巡摇头, “这跟人数没有关系,在于能力上的安排。玛丽跟菲,你们两个肯定是一队的。然后就还需要一个领队,施奇肯定是最合适的,至于信息检索,则由别格蒙负责。” 森田贵太少有地问: “我呢?” 乔巡想了想, “贵太的话,暂时不用发动能力。” “为什么?”森田贵太眼镜底下的眼瞳稍稍发颤。 “你的能力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信息类,很特殊。对贵宾的审查是过去一年的情况审查,是既定的信息,而且,第四十贵宾需要让你展现能力的可能性也比较低。当然,如果需要你,你自然可以表现。” 森田贵太虽然想为团队贡献,但他承认乔巡说得是对的。第四十贵宾大概是不需要他的能力的。 “好吧。” 施奇问: “你们那里呢?也需要同样的人员配置才是。” 乔巡点头接着说, “是的。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蒋优的能力比较全面,而且偏向于系统性的学术研究,对信息进行归类是没有问题的,哈里的情景模拟可以进行二次验证。我的话,就充当辅助。” “辅助?”施奇疑惑。这个定位,比较稀少,对于审查任务而言。 乔巡笑着说: “我有精神增益能力。为蒋优和哈里提供增益是没什么问题的。” 蒋优期待地说: “精神增益啊,很少见呢。都想提前体验一下组长的能力了,肯定会很舒服吧。” 玛丽打趣: “蒋优,你不要说得这么奇怪嘛。” “哎呀,就是这个意思嘛。”蒋优也没什么害羞的。但,要让一个理工女专门去找些恰到好处的形容词,那确实难为了,“本来也是。精神增益完全可以看成是精神感触的全面提升,如果组长的增益效果是正面的,那的确会给人带来舒适的体验。” “可别上瘾哦。”玛丽眼睛水汪汪的。 “玛丽才真是个下流的家伙!”蒋优鄙视道。 玛丽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蒋优。 “好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乔巡问。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乔巡一拍掌,那就行动。 “解决后,我们直接在第十七贵宾辖区外面的站点集合。” 八人团队迅速分成五加三的两队。 挂上标签,气势十足地就赶往各自的目的地。 其他纠正小组也开始了。 一时之间,整个贵宾区变得躁动起来。 贵宾区很大,所以,即便有四十二个大庄园,依旧不显得拥挤。贵宾的辖区相互之间甚至还隔着一定的距离。这部分距离就修建着一些为贵宾们服务的公共设施,诸如高尔夫球场、赌场、天赋模拟场等。 乔巡三人队伍负责的第三十一席贵宾辖区在贵宾区第二排的中段。 那是一栋现代风的大型别墅。海滩风格,笔直宽敞的柏油路,两旁种植了棕榈树,甚至有一片小型沙滩,以源金属矿石为动力材料,制造出了百分百仿真的浪花和海风,甚至连气味儿、温度、湿度和基础生物群都一起模拟了。 说是一个大型生态球更加合适。 走在外面的柏油路上,看着远处的沙滩,乔巡说: “光是那沙滩,一年的消耗就不少吧。” 蒋优大概算了算然后说: “一年至少要消耗一千吨低浓度结晶源金属矿石。整个第三十一席辖区,应该要两千五百吨。这在贵宾区的消耗也算是上层了。” “照这么算,贵宾区一年的总消耗在七万吨左右?” 蒋优点头,接着说: “而整辆列车,只是驱动力的消耗,是一年二十万吨。” 乔巡咂舌, “贵宾席的消耗几乎都是单纯的享受型消耗吧。几乎不会带来任何生产价值。” “是的。” “底层车厢的家畜们拼命炼矿供养贵宾区的无意义消耗。不得不说,玛丽说他们是吸血鬼说得的确没错。” 蒋优笑着说, “这可正是约束区乐于看到的。整辆海列也就是这样一个社会,靠着不断掠夺和压榨维持自身的运转。贵宾席的贵宾们大多都是各国官方、非官方势力的人物。列车也靠着他们跟外界沟通交涉。交涉得好了,列车才能以更小的代价去掠夺资源。交涉不好,会付出更加严重的代价,尤其是进化者资源。” 乔巡不予评价。他远没有三位列车长那么强大,没法站在他们的角度看待列车。如果单单以自己的世界观进行评判的话,那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应该去贬斥了。 所以常有那句话说,不要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观里。 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人在辖区的入口处迎接了。 发条人站一列,家畜们站一列。中间则是第三十一贵宾及其辖区内的管理人员和他的亲信。 蒋优立马说: “这个人在上一年是第三十三席贵宾,名叫卡内基·伍兹。” 乔巡说: “进行工作状态,不要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好的!” 蒋优和哈里点头。蒋优在组内算是比较全能的,各方面都能做。 认真开始检索一切信息轨迹的她每一根发丝发尖都爬上一抹银蓝色。她有意控制这种变化,让银蓝色的符文光强度降到最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挑染。 三人走上前,乔巡直接露出自己的文书和证件,严肃地说: “你好,贵宾。我们是纠正会纠正组第四组,将对你展开年度审查。” 卡内基·伍兹略矮,稍胖,穿着中式马褂,踩着一双布鞋。看上去颇有养生武林高手的风范。他左眼的眉毛掉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银蓝色的符文光。 这种叫符文外显。是进化过程中身体异化的一部分表现。身体组织被符文能量占据篡改变性。 如果是彻底异化,那整个人只剩下“初具人形”的样子,看上去像一块人形的源金属。如果还遭到污染符文的污染,那就会野蛮变化,可能变成任何怪异的形状。 卡内基笑着说: “早已恭候多时。请。” 他侧开身位,亲自带着乔巡三人走进大别墅。 别墅内饰更是不用多形容,极致的奢华对设计感毫无限制,让人如同置身可以diy的建筑类游戏当中,还是百分百体感的。 蒋优严正地对卡内基说: “贵宾,我们需要你这一年里除了私人生活外的一切信息。” 纠正组的审查不包含“保护个人隐私”,私人生活的范围仅仅是吃穿住行娱乐。其他的一切事,像行程、辖区内的决策、家畜的租赁情况、在外开垦污染区的进展等等统统都要审查。 而且,这种信息不是写在纸上递交就可以的。 是要直接提取记忆信息,编辑成认知代码。如果发现记忆删减痕迹的话,不管删减的是什么,一律标记为污点。 认知代码里的任何权力外的违规行为,也会被标记为污点。 污点根据指标加权后,会得到一个百分制分数。 分数将关系到下一年的权力范围。不及格的话,直接剥夺贵宾席位。 卡内基坦荡荡地说: “当然,早已为各位准备好了。” 说着,他拍拍手。一个家畜佣人端着银盘走进客室,到三人面前后揭开盖子,一段记录在源金属纯净胚上的认知代码安静地躺在盘子当中。 乔巡拍了拍蒋优的肩膀说: “开始吧。” 这不是占便宜,是通过接触最大限度地提供“生南斗”的精神增益效果。 蒋优面色一红,眼中泛起雾气后迅速掩盖下去。 她只感觉整个人好似飘飘在云端,精神的自由度要突破天际了。 这就是组长的精神增益效果吗? 好强! 而且,好舒服~ 哈里在旁边看着,心里嘀咕有那么爽吗?他跟着跃跃试试地看着乔巡。 那渴求的眼神看得乔巡发憷,跟关了十多年不曾尝肉味儿的劳改犯一样。 有了乔巡的加持,蒋优整个人的工作效率接连突破极限,意识游走在认知代码中,迅速将卡内基这一年做的事全都过了一遍。这家伙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安安分分跟列车合作,连私人生活都放进来了。 卡内基那些荒诞不经的生活,都被蒋优看了个遍。 极尽奢华的享乐、糜烂的肉欲之事等各种负面垃圾都被蒋优过了一遍。 蒋优只觉得,这个人的xp变态得令人恶心。 卡内基知道蒋优看到了什么,挑起嘴角,玩味的意思丝毫不加遮掩,眼神中对蒋优的下流叼咗几乎都要脱出来了。 蒋优神情没什么变化。 既然做这份工作,就难免会遇到这种事情。本身贵宾区跟纠正区就是对立的。也没有任何规定说贵宾不可以用这种眼神看着纠正会成员。 乔巡稍稍眯起眼睛。 十分钟后,蒋优过完大量的信息,额头已经淌出细密的汗珠了。 乔巡递给她汗巾, “辛苦了。” 蒋优擦了擦汗,然后说: “组长,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污点。也没有发现明显剪辑痕迹。” 卡内基双手一摊,笑了起来, “我这小小的c级贵宾可是兢兢业业的呢,哪敢偷鸡摸狗的。” 乔巡不跟他说话,按照流程,对哈里说: “哈里,进行情景模拟,二次验证。关注是否符合现实逻辑变化和物理规则。” “好的组长。”哈里激动地说,“开始吧,摸我!” 乔巡立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凭空对他进行精神增益。 哈里表示强烈谴责, “组长,凭什么!你都摸蒋优了!” 蒋优咬着牙说: “只是拍了一下肩膀而已!” 哈里一阵什么“性别对立”的碎碎念过后,开始了情景模拟。 要将一年的情景模拟出来,当然不可能慢慢播放。 哈里把速度拉到极致。 有精神增益效果,他整个人亢奋得不行。 模拟速度拉满到极致。 以1:100000的比例,将一年的时间跨度,缩短到五分多钟。 五分多钟播放完一年的认知代码。速度快到以至于肉眼很难分辨出画面的变化。 但在场的,都不是什么普通肉眼。 自然是捕捉到了模拟情景里那些荒诞的画面。 然后,卡内基对蒋优的眼神羞辱就被放大了。 哈里的情景模拟十分稳定,这说明认知代码里的事情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不存在编造的可能。除非,卡内基的编造能力强大到可以完美无视哈里的能力。 但哈里又不弱。如果卡内基有那种能力,也不会是第三十一席贵宾了。 卡内基笑着说: “如何,第四组的组长,还有两位组员。” 他肥硕的手指敲着沙发靠。 虽然很不爽他的态度。但他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哈里挑起眉说: “人总会犯错的,这次没抓到把柄,可不代表下次你还是安全的。” 卡内基大笑一阵后,正经地说: “组员先生,可不要冤枉好人呐。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工人阶级,可没做过什么敲骨吸髓的事情。” “工人阶级可不会造这么大个庄园,豢养这么多仆人。”哈里虽然对乔巡使用过阴招,但他的正义感其实很强。 多年的游戏宅生活里,他还喜欢看热血少年漫,自然是被那些正义感爆棚的主角们影响了。 卡内基露出大牙说: “工人阶级也是需要享受的嘛。” 蒋优摇头说: “哈里,别跟他废话了。” 卡内基继续说,笑嘻嘻地看着蒋优, “美丽的小姐,希望你喜欢那些画面。如果有空,我们可以一起躺在沙滩上晒个日光浴。” 乔巡站起来,将蒋优挡在身后,然后看着卡内基说: “卡内基贵宾,现在,我以第四组组长的名义,对你发起深度审查。” 卡内基脸色不变,冷哼一声: “为你的小美女组员出头?组长先生,可不要意气用事哦。” 蒋优在后头拉着乔巡的手臂说: “组长,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一个靠运气上位的猥琐男罢了。” “运气?嫉妒者怒火中烧的言语罢了。”卡内基习惯性地摇起了红酒杯。 这些红酒里装着家畜们的血。他以令家畜满意的价格收购了他们的血。 乔巡神情不变,很正式地说: “纠正会历来职务就是清除列车上的一切虫豸。我只做职务范围内的事。卡内基先生,接下里,我将亲自对你进行深度审查。希望你配合我。” 蒋优和哈里一听到组长要亲自出手,也不说话了。 他们也很好奇这位新组长的能力如何。 卡内基不屑地说: “我当了四年贵宾,虽然年度指标不高,但也从来没有过污点。怎么,你还能凭空制造个污点出来?” 乔巡瞬步走到卡内基面前。 卡内基整个人顿时感觉被深水淹没。他一紧张立马重心不稳倒在沙发上,杯子里的“红”酒倒了一身。 “f**k,你敢在我的辖区对我出手吗!来啊,来为你的组员出气!我要看看你这个杂种到底有多大的胆子!”他愤怒地谩骂。 乔巡神情平静, “卡内基贵宾,我只是例行审查而已,你在慌张什么?” “你要是查不出我有污点,我立马把你告上纠正法庭!你侮辱了我,应该赔偿一大笔精神损失费!”卡内基瞪着眼睛说。 乔巡眼神变得很冷漠。 这份冷意让卡内基很讨厌,好似身上的脂肪都不管用了。 乔巡不说话,开始进行审查。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卡内基眉心的符文异化部分。 “宰阴”涌入其中,目的性十分强。 那是因为,乔巡早就知道了卡内基这眉心的异化部分藏着东西。 在蒋优进行信息检索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得不说,卡内基很能藏。即便是全开的“真如”也难以渗透到深处,乔巡还是通过“色欲”对情绪的捕捉,发现他有非常浓重的嘲讽意味,才持续性地高强度探查的。 在靠近卡内基的时候,乔巡施展了“真如”的信息领域。 卡内基的一切都变成可视化的信息一一展现。 然后,他就发现了藏在符文异化部分里的东西——第二记忆团。 跟“副脑”的作用相似。是一种进化路线。但没想到,卡内基居然可以将其藏在不受身体控制的符文异化部分。 “宰阴”在其中探索一番,“命理循天”跟随在后一阵解析后才弄明白了。 卡内基是故意让这部分身体异化的。他有控制异化演变的天赋能力。一确定这个能力,乔巡立马知道了,这是一个信仰类的天赋,图腾跟身体改造领域相关。 那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卜烈卡之鹰”了。 传说中啄食生命肉体的肉体之神。 弄明白这个后,卡内基对乔巡而言就没有价值了。 然后,乔巡问: “蒋优,我们是否可以追溯不在今年的污点事件。” 蒋优点头, “没有时间限制。存在上一年没审查出现,下一年审查出来的情况。” 听到这话,卡内基咽了一下口水, “呵呵,还想唱双簧吓我。” 乔巡看着卡内基,不想对他浪费什么表情,毫不犹豫,“宰阴”包裹住第二记忆团,猛地一拽。 随后,卡内基眼神陷入短暂的空洞。 乔巡把第二记忆团甩到蒋优面前, “检索这个。” 蒋优和哈里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迅速着手。 随后,卡内基恢复过来,撕裂喉咙一般大喊: “杂种,你做了什么!” 乔巡拍拍手,轻声说: “送你下地狱。” “不!你这是违规,违规!” 卡内基疯了似的要跑过去阻止蒋优和哈里。 乔巡脚一跺,“治阳”编织出符文能量网将他捆住, “卡内基贵宾,不要试图挑衅纠正组。” “不!你们是违规操作,我要去纠正法庭告你们!”卡内基睚眦欲裂。 三人对他的失控充耳不闻。 三分钟后,蒋优说: “组长,经过检索,确定了,在卡内基贵宾四年位列贵宾席期间,共有包括但不限于偷矿、偷逃税款、未经同意杀害家畜、制造虚假高危污染区等一百二十三个污点。” 蒋优迅速列出详细的污点记录。 卡内基看到这份记录,登时瘫坐在地上,哭着说: “我家,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工人阶级,穷……穷怕了啊。” 乔巡看也不看他一眼,迈步向外走,边走边说, “通知纠正法庭前来抓人。” 蒋优和哈里面面相觑,迅速将记录反馈给纠正法庭,那边立马验证完毕,并通过了三号列车长的标签“锁”的申请,用来锁住卡内基的登神长阶,以免他气急败坏做出任何破坏和自杀行动。 在列车上,自杀行为是不合法的。没还完列车的债,谁也不准死。 随后,蒋优和哈里追赶乔巡离去。 蒋优咽了咽口水, “有没有觉得,组长……不只是长得帅,还有做事也好帅。” 哈里的机械眼四射基泄之光, “别说了,我已经沦陷了。” 蒋优踹他一脚,然后跑开了。 “恶心的家伙,不许靠近组长半步!” “凭什么!”哈里在后面大叫。 …… 第十七席贵宾辖区外面的站点,迅速解决任务的乔巡三人站在这里等候另一小队。 挺爱笑的蒋优都不好意思笑出声了, “组长,嗯……谢谢你啦。” 乔巡笑问: “谢我什么?” 哈里过来打岔,一脸严肃地说: “组长,虽然你没有摸我,但我也爽了!” 乔巡顿了顿,然后礼貌地说: “那你以后没有再爽的机会了。” “别啊,给个基会!” 蒋优恼火地说: “哈里,不要插嘴好不好!” “肯定不会。” 蒋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拳砸在哈里的鼻子上, “你再喷射黄色废料,我就让你换个机械鼻子。” 哈里不服气,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戴了黄色眼镜!” 蒋优不想跟他废话,继续对乔巡说: “嗯,其实像那种事情,我们当审查人员的没少经历过。基本都是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贵宾本身跟我们就是对立的。” 乔巡笑了笑说: “且不说你是我的组员,让那种人活在列车上,本身就是对我工作的侮辱了。” 蒋优忽然很有安全感。安全感这个词在列车这种地方陌生得像是什么外星语。 但的确,她在乔巡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转念,她又想,如果是站在乔巡的对立面,那该是浓烈的危机感吧…… 嘶——可怕。 蒋优问: “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乔巡说: “在判断环境信息时,不要忽略一件事,人的特质也是组成复杂环境的一部分。卡内基眉心存在明显的符文异化表现,这就是环境的一部分,不能遗漏的。” “这样啊,看来我还需要学习。” 哈里也正经了起来, “组长的思考角度感觉跟我们很不同。” “哪里不同?” “我们大多是从目的出发去思考问题的,组长的话……我说不清楚,就是很全面吧。” 全面…… 那大概是贪婪吧。 十分钟后,施奇小队来到这里。 施奇有些惊讶, “你们居然比我们还快。三个人审查第三十一席,比我们五个人审查第四十席都快啊!” 蒋优开心地说: “组长的功劳啦!他的精神增益效果很强呢,嗯……确实很让人上瘾啊。” 玛丽好奇问: “哪里上瘾?” 蒋优竖起小拇指鄙视玛丽, “下流!” 玛丽捂嘴笑了起来。菲瞪着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大人们。 蒋优继续说: “还有,我们审查的第三十一席彻底完蛋了,一百二十三个污点!够他给列车打十万年的工了。” “那么多!”众人吃惊。 “是啊,整整四年,第三十一席逃避了四年的审查,以前从来都是无污点贵宾。这下次,总算落马了。” “以前的也审查出来了?怎么做到的?”玛丽追问。 审查贵宾的时候,时间跨度越大,审查就越难。本身纠正会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半年进行一次大审查了,这一下子审查出前四年的,无法不引起人的强烈好奇。 蒋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然后,众人看向乔巡的眼神就不对劲儿了。 施奇心中更加确定,这位组长的确是来做大事的。 哈里沾沾自喜地说: “你们肯定想象不到组长当时有多帅!” 菲眼睛一亮, “多帅多帅?” “菲亲一下我我就说。” “啊我死了。”菲尼克斯立马闭上眼栽倒在玛丽身上。 别格蒙大笑着嘲讽起哈里。 乔巡看着这一切……的确,自己这组跟其他组的氛围不太一样。其他组基本只想着迅速完成工作,基本不存在组内的气氛建设。 这跟施奇的能力和菲尼克斯这个吉祥物的特殊都有关系。 恍惚间,乔巡有种自己其实并不在海上列车的错觉。 “好了各位。出发吧,争取今天之内完成全部审查。” 033 成熟智慧的乔大叔会爱上美丽动人的吕小姐吗(二合一) 八人齐聚,一起对第十七席贵宾进行审查。 第十七席贵宾是来自日本的羽中海人。相较于之前不一样的是,他是新增的十二席贵宾之一。 是在上一个季度才成为贵宾的。刚开始大家还对他的能力感到好奇。毕竟仅仅用了一个季度,就成为第十七席的B级贵宾,着实是需要很强的实力才行的。 对他进行审查后,大家明白了其中关节。 他并非是按照爬塔式的能力与贡献度晋升上来的。而是直接继承了第十七席贵宾的排序。因为,第十七席贵宾本就是日本在海上列车上的牵头人,相当于是日本驻海上列车事务官了。上一任事务官被调回了日本,换了羽中海人来接任。 接任在海上列车的难度很大。不是国家发布了调任令就能解决的,需要自己派人进入普通区,然后赚取积分到有资格竞争贵宾席后,通过列车的临终全面审查,确定污染进行赔偿,而且上一任贵宾没有任何意见才能继任。 继任的排序越高,越难。 上一任贵宾的污染是赔偿完毕了的,而羽中海人也才刚刚继任一个季度,所以对他的审查相当简单。 信息少,无污点。 十多分钟就搞定了。 让众人不得不直呼运气真好, 第十七席贵宾的审查完毕后,也不耽搁,径直前往第七席贵宾。 第七席是A级,是整个贵宾区除了第一、第二席贵宾外,权力等级最高的。同时,因为存在权力限制,A级贵宾是不能继任的,如果要继任就必须顺延到后面的B级排序。 也就是说,A级贵宾基本是靠自己的能力上去的。 施奇说: “历次审查A级贵宾都要用很长的时间。一个是A级贵宾能力较强,存在污点的话,隐藏手段也比较高明,二个是他们的权力等级高,审查上存在着一定的限制。因为列车是允许他们一定程度上从事黑产事务的。这些黑产事务会阻碍我们的污染确定。” “所以A级贵宾的污点标准还不同。” “是的,标准也会因为时间而变化。也许昨天还能算是污点,今天就不行了。” 乔巡想了想说: “A级贵宾能带给列车的收益非常大,相应的也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蒋优吸了吸鼻子说: “事实上,承担风险的是纠正区。约束区的权力制衡,将贵宾区的风险基本转移到纠正区了。这也是两区对立的关键原因之一。如果有未审查出来的污点造成列车损失的话,资源损失不用不多,列车承担了,但如果是职权损失,那就要纠正区负责补漏洞了。” “纠正组的工作很忙啊。” “忙的确是忙。但纠正组的进化待遇也是最好的。像符文清理、天赋培养、晋升规划等进化资源列车提供的都是高规格。所以,一般来说,纠正区的进化者同阶水平是要高出许多的。” 乔巡笑道: “从你们的能力看出来了。” 的确,这几个组员在五阶进化者里都是比较强那一档的。 也是到了上层车厢,乔巡才发现,除去发条人,列车工作人员起步都是四阶进化者。四阶以下有潜力的都还在底层车厢的训练营里面培养,没潜力的去当普通乘客了,至于没潜力又没实力的,就是家畜。 分级严格。 几分钟后,众人抵达第七席贵宾辖区外面的站点。 踏足辖区后,一眼望去……很普通。是那种在任何城市都能随意看到的地方。 跟其他各种奇幻、科幻、玄幻风格的辖区比起来,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就像之前的第十七席,妥妥的奇幻风格。依靠着大量的源金属矿石消耗,硬是在辖区内制造出了人人皆可飞天遁地的盛景。 “很朴素啊……”蒋优说,“我都好久没在列车上看到这种建筑了。虽然我的家乡遍地都是这样。” 就连森田贵太都忍不住说: “有种回到了陆地的感觉。” 乔巡一眼看过去。辖区内基本没有额外的源金属矿石消耗,建筑等就是平平无奇的普通建筑。 更加关键的是,这里没有一个家畜。维持工作运转的全都是发条人。 要知道,在列车上雇佣发条人可是比家畜贵的。而且,发条人受列车专属法规保护,拥有完整的人格权利。任何人都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差遣他们。家畜不同啊,只要不弄死弄残,是可随意差遣的。 “也没有家畜……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贵宾啊。”玛丽说。 “也许是比较好交流的。”施奇说,“如果真是的话,那我们这次的确是运气不错。” 乔巡有些沉默,稍稍发了呆。 玛丽看着他的侧脸,感到好奇。少见的组长发呆呢。她轻声喊: “组长?” 乔巡回过神, “嗯,怎么了?” “你在发呆?”玛丽轻笑着,长长的睫毛弥盖在眼瞳上。 乔巡点头, “在想一些事情。”他没给组员们询问的机会,说:“走吧。” 组员们也没多想,神情严正地走进辖区。 没有人出来迎接。甚至负责内务的发条人管家还过来询问他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施奇交代完来意。 发条人管家立马有些犹豫, “各位,也许你们可以明天再来。” “为什么?”施奇不解地问。 “额,不太好说。大概第七席贵宾今天没空。” “大概?你作为管家难道不应该请示一下吗?” 发条人管家顿挫挫一笑, “主要是,我们家贵宾确实不太一样啊。” 施奇不满意了,认为他们是在摆架子,严肃地说: “纠正组的审查工作权力等级是高于贵宾区的。请你们配合。如果执意如此,那这将成为你们的重大污点。我们今天回去,下次再见就是在纠正法庭上了。” 发条人管家艰难地想了想,还是妥协了, “好吧。各位请进。但我的确不能保证你们是否可以见到贵宾。” “这与我们无关,也与你无关。见不到的话,那就纠正法庭见。” 发条人管家有些头大。 他带着第四组走进一条回廊。回廊尽头的建筑稍稍要有档次一点,但也只是跟这个辖区其他建筑相比。跟其他辖区比,那还是稍显“平庸”了。 施奇小声对乔巡说: “一般来说,即便是A级贵宾也不会怠慢纠正组的。纠正组的审查权力大于整个贵宾区。这种情况实属少见,居然也不怕我们刻意针对。” 乔巡点点头, “不同人性格不同的嘛。” “那这位贵宾可真是胆大。” 发条人管家在回廊尽头停下来,绷紧身体关节,然后敲门喊: “里奥小姐,纠正组的审查小组过来了。” 门内没有传来回应。 众人皱起眉,发条人管家有些尴尬紧张,可惜他不会流汗。 他正准备再次敲门,门猛然向内打开。 一条幽深狭长的长廊摆在众人眼前。 发条人管家一看,脸色大变,立马退后几步,支支吾吾地说: “各位,请吧。我就不跟着进去了。” 别格蒙硕大的身体挡在他后面,像堵墙。 施奇问: “为什么?不敢,还是不想?” 发条人管家挠挠头,“这,一言难尽。” “管你什么意思,今天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最前面。”施奇说。 这时候,傻子都看出来这个贵宾很奇怪。当然得让管家打头阵。 管家一副快哭的表情, “各位,真没危险啊。” 他的表情让人很难相信,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进去!”别格蒙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让众人震惊的是,管家一进去后立马跟换了个人一样,笔直端正地站在,面露微笑,气质和善。 更加诡异的是,他脑袋上面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银蓝色的感叹号! “那是什么?”蒋优忍不住问。 众人看着感叹号。 哈里突然目光一闪, “我知道了!” 众人看向他。 “那是游戏里的任务提示!” 别格蒙嘲讽说: “哈里,你游戏入脑了对吧。不要再住在妈妈的地下室里j**f了。” 哈里气急败坏, “F**k!” 施奇问乔巡: “组长,你怎么看?” 乔巡一脸复杂,点头说: “哈里说得没错。” 有了组长背书,哈里立马嚣张起来, “我就说吧!别格蒙,你的大脑已经长在大腿肌里了!” 这…… 很难让人接受啊。 乔巡迈步走进去,走到管家面前。然后,他面前凭空弹出来一个对话窗口。 管家低沉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完全就是换了个人,声音苍老。 【村子里已经好久没来过外面的人了。年轻人,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话说完,跳出三个选项窗口, 【路过而已,我马上就走】 【我接受了委托,来这里寻找失踪的工作】 【我是勇士,很忙,别废话,快给我任务】 看到三个选项窗口,众人立马绷不住了。 还真是游戏啊! “要不要再离谱点!”蒋优大叫。 施奇很严肃, “抛开其他不说,能够制造出这种水准的现实情景,这位贵宾很强!” 哈里点头,目露兴奋, “比我强多了!让我来,组长,我可是资深游戏玩家!” 乔巡耸耸肩,把位置让给他。 哈里二话不说,选择第三个选项。 管家立马摇头说,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真是没有耐心。还是好好听我讲讲这村子的来历吧,在很久……】 哈里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对话窗口右上角的“skip”。 然后,头顶“叮”一下,跳出窗口。 【你已接受任务:杀死五只真魔狼】 哈里跃跃欲试,兴奋地看向各位, “开始吧!我们一起当勇士冒险啊!” 就连施奇,也好奇起来。 这种能力也太神奇了吧。 乔巡呼出口气, “那就玩玩吧。” 八个人冲进狭长的长廊。 开始了一段奇妙的冒险之旅。 穿过长廊后,众人发现,自己的视角猛然转换,从第一视角脱离,变成了第三视角。 从第三视角,他们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横版过关游戏。 “哇!好神奇!”菲克尼斯兴奋得尖叫。 以第三视角看自己的感觉真是太……离谱了! 施奇好好感受了一下, “这种能力好少见啊,改变人的视角。前提得是整个环境都被完全控制吧,有任何一点不受控制的因素都会造成错离感。” 他问乔巡: “组长,你有什么看法吗?” 乔巡想了想说: “人的视角基于立体视觉对限定环境的感知。光的反射构造出环境物体的形状投影,反映在视网膜上,再经由神经处理变成可以理解的信息。在这样一个封闭空间里,所有的环境信息被全部控制了,不经过光的投影,直接变成信息反馈在我们的大脑之中,再经过调整,就变成了现在的第三视角。” “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在无光环境中?” “是的,如果好好感受,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应该感受不到光。” 施奇想了想,试着打开自己的机械臂上的光结构。 但即便打开了,也看不到。 乔巡知道他在做什么,解释道: “没用的,光信号在这个空间里没有支撑。” 哈里兴奋地大叫, “别想那么多了,快点通关啊!我要救公主!” 然后,他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众人的第三视角里,就看着他开始这个横版过关游戏。 关卡设置了障碍,比如从上面落下石头,从地下冒出尖刺,从前方飞来飞剪,还有各种造型奇特的怪物。 甚至有宝箱,开启宝箱获得装备后,才能对怪物造成伤害,不然就只能躲避。 体验感极度真实,因为体力完全是用自己的体力,跳跃、奔跑、匍匐也是自己大脑发出的指令。 不过,因为是第三视角,难免会失误。 最有游戏感的是碰到障碍就淘汰。 第四组一共八个人,相当于八条命,哦不……七条命。 只要有任何一个人通关,就直接进入下一关。 哈里的确是个资深的游戏玩家。靠着他冲在最前面,第四组连过五关。 每次过关后,都会获得金币,金币可以在管家扮演的村长那里购买道具。 玛丽说: “哈里平时没什么用,这玩起游戏来的确有点本事。” 哈里不服气地反驳, “什么叫有点啊?很强的好不好,我看你是不懂速通榜第一名的含金量。” 蒋优鄙视,“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你不服气你第一个?我看你得死多少回。” “哼!” 乔巡笑了笑, “哈里的确很强。能感受到高端玩家的微操了。” 有组长夸奖,哈里如有神助,情绪高涨,过关速度愈发快了。 就这样,五个大关,分别是“冰天雪地”、“地狱岩浆”、“深空幻想”、“茂密丛林”与“干枯黄沙”五个场景。 每个大关又有十个小关。 大关最后则是打关卡BOSS。 第八组硬是靠着哈里过人的游戏天赋,连过四大关,共四十个小关卡。他全程一人单挑,并且还是速通的。 让第八组的组员们长见识了,连连称赞哈里不愧是资深的游戏废宅。 最后,哈里倒在了第五关。他因为在第四关最后的关卡BOSS处,卡了bug,无伤通关,被愤怒的GM直接封号五个关卡。 站在第五关“干枯黄沙”的场景里,哈里指天大骂: “玩不起是不是啊!明明是自己设计的游戏有问题,现在怪玩家是吧!你本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算不卡bug也能无伤通关!” 然后愤怒的GM该封号为“删号”。 于是乎,众人的第三视角里,哈里突然就消失了。 施奇惊道: “哈里不见了!” 这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来玩游戏的,是来审查的。 乔巡捏了捏鼻尖,说: “放心,哈里没事,只是被赶出了而已。”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我很少玩游戏的。”施奇说。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菲克尼斯是个小孩子玩游戏比较多外,玩的游戏都不多。 但让菲上不现实。 乔巡最后硬着头皮说: “让我来吧。虽然我是高级玩家,但我会尽力。” “组长!”蒋优说,“我这回去立马开始玩游戏,争取下次不让你受苦。” “别那么夸张。也不要给自己偷懒找借口。” 说完,乔巡一步跨进关卡当中。 也许,他不如哈里玩游戏那么厉害,但,他挂多啊! “宰阴”,透视挂; “治阳”,无敌挂; “生南斗”,不死挂; “真如”,信息挂; “命理循天”,破解挂; “空间跳跃”,瞬移挂; …… 天不生我乔大叔,游戏万古如长夜, 挂来! 就这样,一身外挂加持的乔巡,过五关斩六将。 如果在众人第三视角里,哈里凭借高超的技术征服了他们的眼球; 那么乔巡就是开满外挂一路莽过去,惊掉了他们的眼球。 看到最后的关卡boss,一只房子大的蜘蛛被乔巡一拳锤死后,众人沉默了。 蒋优吸了吸鼻子,眼神飘忽, “游戏还能这么玩吗?” 别格蒙说: “幸好哈里不在这里。他平生最恨外挂了。以前跟我说,他还成立过杀挂小组,专门游走在各大外挂横行的游戏中,去杀那些外挂玩家。” 施奇沉默一会儿后说: “所以,还是对哈里保密吧。我怕他被组长一拳锤死。” 众人纷纷点头。 游戏通关后,众人看完了制作精良的游戏CG后,再次遇到了管家村长。 【英勇无畏的勇士,你的智慧令人折服,你的勇敢让人赞叹……】 游戏台词过后, 【公主就在城堡当中,去迎接她吧】 “还真是期待啊。”蒋优搓搓手。 施奇点头, “不得不说,这位贵宾的创造力真的很强。” 菲问玛丽,“玛丽玛丽,菲也可以当公主吗?” “菲一直是我的公主。” 蒋优说: “玛丽,你太宠菲了。” 玛丽笑笑。 哈里在后面姗姗来迟,边走边骂, “玩不起就删号!真是可恶,无伤通关不是有手就行吗!没本事修bug,就别做游戏啊!” 他走上前,好奇地问: “你们是怎么过关的?我还以为没有我,你们得死个几百次呢。” 别格蒙眼神飘忽地说: “其实组长玩游戏也很厉害。” 哈里立马兴奋地说: “那多好啊,组长,我们过后开黑玩游戏啊!” “嗯,有机会一定。”乔巡面不改色。 他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说: “好了,我们进去吧。” “为什么叹气?”蒋优好奇问。 “没什么,累了而已。” “组长也会累?” “我又不是超人。” “我以为你是超人呢。” “……” 施奇在前面推开城堡。 光从里面照出来。 众人随机从第三视角回到第一视角。 他们走进去。 然后,他们就听到吧嗒吧嗒的按键声。 吧嗒吧嗒吧嗒—— 还伴随着碎碎念: “哎呀,这谁设计的boss啊,无敌时间那么长,aoe攻击范围那么大,要不要人活……” 众人就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沙发团子上,双手把着手柄,啪嗒啪嗒按个不停,前面是显示屏,显示屏里是游戏场景。 愣住了,大家。 菲克尼斯天真地问: “玛丽玛丽,这就是公主吗?” 玛丽脸有些僵, “大概吧。” “那我不要当公主了。” 前面玩游戏的女人笑了起来, “小家伙,你这么说,姐姐可是会伤心的哦。” 她丢下手柄,站起来,转过身,正准备说话,目光忽然停留在众人之中的一处。 眼神变得呆滞,然后又一点一点回正,从黯淡迅速转为光亮,蓬勃的喜悦与思念顷刻之间爆发。 她大跨步奔跑过来,脚上还穿着拖鞋。 全部,满身心地撞进乔巡的怀里。 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 吕仙仪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我好想你”? 说“终于又见到你了”? 说“我以为还要过很久才能见到你”? 众人目瞪口呆。 难道这就是公主给勇士的奖励吗? 哈里忿忿不平,我才是通关的最大功臣啊,为什么不抱我! 乔巡顿住好一会儿后,才顺了顺吕仙仪的头发。 吕仙仪肩膀抖了抖。这时候她才轻声说: “我一个人好久了,你才来。” 众人又惊, 难道城堡里的公主不是NPC? 乔巡微微一笑, “现在是两个人了。” 吕仙仪松开乔巡。上下看了看他, “你变了好多。” 乔巡说: “你倒是没变。” 吕仙仪笑了起来。 乔巡这才愣了一下。不,她也变了。 以前的吕仙仪笑的时候,总是左边的嘴角比右边扬得高一些。所以看上去很调皮。每次她以调皮的笑容,发出没心没肺的笑声,然后大喊“乔大叔”的时候,乔巡就一个头顶两个大。 现在,她笑得更加端正,更加好看了。没有了那一丝调皮。 这种感觉就像多年未见的爱捉弄人的邻家妹妹,再见时已经是文静懂事的大人了。 吕仙仪向前走去。她每走一步,周围的环境就变化一分。待到她走进一侧的房间后,这里彻底变成了会客室。 然后,她再出来时就换上了正式得体的衣服。 披背的黑色长发在暖风吹拂下扬起。 “各位,欢迎来到第七席贵宾的辖区。我叫吕仙仪,是你们的审查目标。” …… 组长跟第七席贵宾是认识的。 这是组员们没有料到的事情,因为拿捏不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以至于在之后的审查流程里有些拘束。 但好在,吕仙仪没有污点,让他们松了口气。 真要审查处污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会客桌上,吕仙仪单独坐在一面。第四组八个人坐在另一面。 在工作当中,乔巡还是负责认真的。吕仙仪也非常配合他。 她是在半年前升至贵宾席的。因为新增了十二个贵宾席,列车设置了复杂的选拔标准。 吕仙仪在半年前的随机事件圣餐日当中,以绝对领先的成绩,打破圣餐日的分数记录,成功获得了席位。 又在接下来的半年里,通过“对埃及半岛极危污染区的全面探索”连续升席,直至第七席。 审查的时候,看到她这个成绩时,大家都很震惊。 他们很清楚极危污染区意味着什么。 整个列车在全球也才掌握了九个极危污染区。任何一个极危污染区都是列车的宝贵资源,里面丰富的矿产、珍稀的污染生物材料以及各种少见的符文,是各个组织争夺的焦点。 对极危污染区进行了全面探索,就意味着该污染区被彻底掌握了,可以打造成粮仓、矿场,甚至是后花园。 这份成绩非常傲人。也难怪她会在短短半年内升至第七席。 这毫无疑问,在贵宾区绝对是明星贵宾。 于是乎,组员们对组长和这位年轻贵宾的关系,就更加想入非非了。 一个小时后,乔巡严正地说: “第七席贵宾,吕仙仪小姐,我们对你的审查完毕了,恭喜你,在本次的审查当中零污点。过后我们会将你的审查材料交于纠正法庭进行二次复核,无误的话,你今年的年度审查就彻底结束。感谢你的配合。” 吕仙仪靠在会客桌边,单手撑着下巴,笑着点头。 这种姿态,可以说是很放松了。 “辛苦你们了。很遗憾,我对辖区疏于管理,没法很好地招待你们。” 态度很好,以至于组员们都感觉有点不习惯了。 乔巡说: “吕小姐客气了,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吕小姐?许久未见,你我居然已经生分至如此地步了吗?”吕仙仪目露哀伤,“想当初,还是亲切地叫我仙仪。” 乔巡脸僵住,眼神示意你给我留点面子,组员们还看着呢。 组员们果然纷纷看向乔巡,要从他的脸上挖出点什么来。 吕仙仪哀怨不定, “也不知当初是谁把我骗上来的。结果中途一个人就跑了,过了一年才来,又是这种态度。你我的感情当真浅薄到如此地步了?” 乔巡拍额头说: “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的意愿。” 嘶—— 组员们纷纷吸气。 看他们的样子,乔巡严肃地说: “你们先回去吧,我稍后再回来。” 蒋优眨眨眼说: “组长,你不要当渣男啊。” 玛丽也笑着说: “组长的嘴巴可能说会道呢。” 菲什么也不懂,只是很好奇地问吕仙仪: “你真的是公主吗?” 吕仙仪微微一笑, “你才是公主。” 说着,她站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菲尼克斯的额头。 菲尼克斯立马在一阵符文光之中穿上了漂亮的公主裙,闪烁着莹莹光彩,如同从梦幻之中走来。 “哇!”菲尼克斯喜悦地叫了起来。 吕仙仪笑着说: “各位,请容许我占用你们的组长片刻时间。” 两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看戏,纷纷离去。 临走前哈里还大声说: “组长,不要当渣男!” 吕仙仪抿嘴一笑,站起来走动。 随着她的步伐,房间的布局再次改变,很快又变成了游戏室。 她换上便装,坐在游戏机前面的沙发团子上,大声说: “乔大叔,别傻坐着了,快来陪我玩猫猫大乱斗!” 乔巡顿了一会儿才过去,拿起另一只手柄。 然后,他说: “你的能力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空间系天赋吗?” “不,创造类天赋。” “那是什么?” 吕仙仪偏过头看着乔巡,笑问: “想知道?” “突然就不想了。” 吕仙仪莞尔。她看着显示屏,手里的动作没有停, “都过去一年了啊。你知道我印象最深刻的时候是什么吗?” “什么?” “我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你离开列车的那个清晨。” “那天很冷。” “是啊,我站在阳台上看你远去。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 “我在想,你走得太快了,太快了。从我们认识,你才初出茅庐,那么短的时间里,你都快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了。我天天跟在你身边,没有谁比我清楚你一日又一日的变化。我知道,乔巡……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最后只会看到你彻底消失在我的眼中。” “你想得很多。辛渔说,你是思考能力非常强的人,心思很复杂。”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但最初我说过,来到列车上是为了一次彻底的改变。” “那么,你实现了吗?” “也许我是不优秀的,我在思想漩涡里挣扎过很久很久。过去痛苦的回忆像枷锁一样禁锢着我。你觉得,是谁打破了那样的枷锁?” “……” “是你。你不由分说,一定要离开列车,让我陷入了不安之中。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要是稍稍停歇一些,稍稍偷懒一会儿,很快就看不到你了。于是我拼命,拼命地要改变。每一次随机事件,每一次悬赏任务,我竭尽全力去取得最好的成绩,我要站得更高。” “辛苦你了。” “不!乔巡,你不能这么评价我!”吕仙仪生气地看着乔巡,“我绝对不容许你这么看我。我不是要像个孩子一样得到你的安慰!我是一定要站在你身边,不扮演任何角色,只做我自己。” 乔巡认真地看着吕仙仪。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就什么也别说,我不想,不想别人提及我的时候,是用‘吕阳一和安漾的孩子’、‘乔巡的朋友’这样的头衔。我不要……一定不要成为任何人的标签之一……” 吕仙仪低下头。 乔巡笑着说: “所以,你已经在这样做了啊。” “我只是怕你不明白。乔巡,渔姐以前经常告诉我,一定要学会沟通,不要把话憋在心里。我一点也不想憋在心里了。为什么我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呢?为什么我不可以站在所有人的焦点之中呢?” 吕仙仪抬起头,看着乔巡, “还有,我现在终于可以说了。我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她挪动下身,坐到乔巡面前,一把将他扑倒。 她眼神朦胧,轻哝细言: “为什么不试着跟吕小姐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乔大叔。” 034 亲爱的吕小姐 柔和的灯光顺着她的发丝扑到脸上。 她离得好近。近到伸出手就可以直接触碰到她的脸。一些说不出因何而起的红色映在她的脸上,很淡,很淡。光滑的嘴唇如同阳光下的水蛭环节,轻启轻和之间,因为黏性而显出的细微形变也变得十分分明,这样的形变在短暂的嚣张后,迅速归于沉寂。 她不再说话。 然后,就只是双目的注视。 膝盖抵在地毯上,小腿内侧靠在乔巡大腿外侧。浅薄的室内便装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住血肉之中涌出的温度。 左手压住乔巡的左肩,右手以掌心向地,挡在他的右脸。手臂上纤细的汗毛似乎在颤抖。 这样子。全部身体被困 住的样子。乔巡在短暂的时间里,显得很狼狈。他双手本能地曲起来,想要撑住她的身体。然而,他的想法在她过分认真的眼神之下迅速溃败,烟消云散。 暖风吹过来,将她肩头的长发吹落,发丝打在乔巡的下巴上。丝丝缕缕的温热让他禁不住绷紧脖子。 有好长一段时间,乔巡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让他安宁下来。 这时候,他渐渐明白。这绝非是一种逼问式的陈情,也不会是非要得到肯定答案的告白。 装在她眼中的,是微风拂过的湖面。越是在这样的时候,她越是显出乔巡不熟悉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去想,原来她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吗?原来她不总是调皮爱捉弄人的吗?原来,她也可以是荷月归途上的晚风……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乔巡意识到她有着无与伦比的独特魅力。 这场重逢,可以说是注定的。但重逢后的相处,一定是这份“注定”里流星一般的惊讶。 乔巡知道,自己必须!必须!必须要认真思考。 他不会,也不想,只是看着现在气氛很好,面前的姑娘很漂亮,就脑袋一热做出某些决定。 繁星一般的念头此起彼伏地在他的意识之中闪烁。 进化之前那二十多年的平静岁月,进化之后这两年的汹涌浪潮……在一件有意见接憧而至的复杂问题里…… 他想啊,是否真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的呢?又是否自己所作所为是顺应内心意愿的呢? 时间好似一下子就回到了跟她初次相见的时候。 那扇门被打开,还很稚嫩的她笑起来,牙齿同柔白的灯光辉映。 从队友,到游戏好友,到搭档,到唯一的游戏好友,到彼此错别,各在天涯一方……乔巡无法知道这段时间里,她在想什么。但他审视自己过去的一年,似乎……的确,从离开列车开始,就时常想起她,会想,她在列车上做什么?遇到了什么人?会碰到什么危险? 那是朋友的关心吗? 乔巡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肯定。这的确是朋友的关心。关键在于,这一份“关心”是否已经在时间之中反复发酵,成为了令人醉心的美酒。 意识到这一点后,乔巡开始感到不安。不安愈发浓烈起来。 他脑袋里一下钻进了太多东西,辛渔对他特质的看法,王时岸对他特质的看法,拾荒人……红……阿格尼斯……古拉兰口中的“恶魔种”……这时候,他骇然发现,就连意识深处,登神长阶之上的伟大意志也在审视着他。 他变得不认识自己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否有资格被喜欢。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跟她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问题,是乔巡思考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没有答案,就索性不去想的问题。现在,她的陈情告白,让他不得不直面,并且不能有丝毫逃避地去面对这些问题。 不想让别人离自己太近,也不想让自己靠别人太近…… “你是个天生的自私种……我为你曾经的恋人感到悲哀……”阿格尼斯的话像针,刺痛了乔巡。 他的肩膀颤抖起来。 这份颤抖顺着手臂,被她感受到了。 她埋下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又生怕压到他了,只是轻轻地靠着。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你一定想了很多事吧。”她说。 她的味道,她的温度,她的情绪…… 乔巡躺在地毯上,越发感觉晕了。吊灯柔和的白光开始变得像彩虹一样。 他嘴唇发干, “吕小姐,我们该去到何处呢?” 眼神飘得远了。 “何必活在过去呢。”她说。 “世界一点也不缤纷多彩,未来会有更多的苦痛。” “如果我能带给你一点黑与白之外的颜色就好了。” “可我,能带给你什么呢?” “亲爱的,这不是交易。我什么也不要,只是总要你明白我的想法。这种事情也解释不了了,我无法像列清单一样把感觉写出来,也无法像完成游戏任务一样,踩着程序的框架往前。我就只是看到你,感觉很开心而已。” “我会让你难过的,会给你带来不安,会给你带来厄运。” “为什么总要把那些事说成自己的问题呢?难道说人总会死去,总有一方会因为另一方感到悲伤与难过,就要怪罪于自己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看到大山挡在面前,就会停下来,或者绕路而行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跟你一起离开这里?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我们都是独立的存在,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都说出这样的话了。 乔巡更加明白,她真的只是,只是吕仙仪,只是她自己,只是在做她想做的事。 没有任何不可抗力因素的裹挟。 也正是这份单纯的情感表达,让乔巡更加慎重,以至于小心翼翼地去对待。他不想用没有认真思考过的决定去应付她,这是对她的侮辱。 “吕小姐。” “嗯。”她轻轻的鼻音在他胸膛上泛开。 “我无法给你郑重的许诺,也无法给你看得见的美好,许多事情都要委屈你了。如果你感到辛苦,一定不要独自承受。” 吕仙仪忽地一下直起上身,满脸狡黠地看着乔巡, “我的能力可是创造啊!美好如果看不到,那就创造看得到的条件。” 荆棘一般的思绪一扫而空,乔巡笑了起来。 “不过……”吕仙仪笑不露齿。 “什么?”这下轮到乔巡紧张起来。 “你的嘴巴干了,要好好滋润哦。” 她说着,俯下来,趴在乔巡身上,眼神渐渐变得朦胧。 直到唇瓣相接的瞬间,像是看到了漫天的烟花同时绽放。太过与众不同,太过超出想象,以至于有些呆住了。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 嗯,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嘴巴碰到了,然后……然后要做什么? 本来心如止水的她一下子就像遭遇了极寒,水冻住了。肩膀绷紧,十根手指都像有了各自的想法,掐住了乔巡的脸和脖子,一用力,连红印子都出来了。 心跳和呼吸慢了半拍,随后才急促和慌张起来。 “啊!”吕仙仪惊觉,猛地坐起来,脸憋得通红,目光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地说:“嗯……真是很……奇妙的一天呢……刚才好像,我想说什么来着?” 乔巡忍住笑意,严肃地说: “你说我的嘴巴很干。” “对对对!喏,给你!”吕仙仪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润唇膏甩给乔巡。 “我不要这个。”乔巡轻哼一声。 吕仙仪跟犯罪了一样,又紧张又小声, “可……可我只有这个,其他的,我也不会……哦,不,没有啊。” “我不信。” 吕仙仪挠了挠头发,一下子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她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 “下次嘛,下次……我太傻了……” 话还没说话,她又憋着气大声说,试图转移话题,“我们来玩猫猫大乱斗,我练习了一年的连招,肯定可以打赢你了!” 她接着就要逃走。 乔巡抓住她的手腕,她一下就跟应激的猫一样,绷紧肩膀,缩起脖子。 乔巡稍稍一拉,她就再次倒在他的胸膛上。 吕仙仪什么也不想了,就当鸵鸟吧,紧紧闭上眼,只要看不到,就不紧张了。 然后,是再一次的唇瓣碰撞。 这下她感觉到了。那才不是什么干涩与生硬。她眼睛闭得紧紧的,只是觉得嘴巴柔软和温暖,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在索取。 这感觉太奇妙了。 只是,只是有点憋不住气了。 吕仙仪脸涨得通红,然后才听到乔巡贴在她耳边说: “吕小姐,接吻的时候不用憋气。” 吕小姐面子挂不住,又急又气,一把推开乔巡,恼火地说: “我就只会憋气了!不想跟你废话!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天才咯。” “那我是笨蛋?” “不然喃。” “好可恶!” 吕小姐恼火极了,手掌一拍,立马从地面冒出一排排枷锁,将乔巡的手腕、脚踝和腰腹锁住。她大声说: “不许动,笨鸟只能先飞,你就好好当我的练习工具!” 然后,她双手把住乔巡的脑袋,凑了上去。 乔巡眨眨眼,好奇地看着她,然后说: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你的脑袋构造是不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不许说话,我……”吕小姐不知又怎么了,变得幽怨起来,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也不想让你亲我像亲木头一样啊,但这种事,总不会一下子就全部弄懂的。” 乔巡闭上眼。 吕小姐也跟着闭上眼,凑了上去。 诚实的说,乔巡并没有在这次的亲吻当中感受到满足。只感觉到了吕小姐的小心翼翼和紧张。 这不会是非常愉快的体验。 但这是最具有纪念意义的一次体验。 乔巡渐渐冷静下来。他总是在思考,从来没有停止过。 现在再去剖析吕仙仪的想法,已经缺乏能说服力的理由了。所以,他只是在思考之后的事情。 吕仙仪没有任性多久,放开了乔巡。 两个人相对而坐。 吕仙仪想了想说: “单单只是恋爱,我的确没有经验。我也跟你说过,青春期的我很自闭,读书的时候也想方设法逃离社交。后来开始进化了,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出任务以及冒险,更加远离一般人群了。如果不是渔姐,我可能还是很阴暗潮湿的一个人。” “那你还真是勇敢。大多数人的初恋都只是装在心里,懵懵懂懂直至消去。” “我不能总是一成不变。但,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好好去想。” “这是绕不过去的。” “一开始我就想过了。我们的关系,不可能像普通情侣那样。太多的事情限制着我们,我们各自的生活重心也不会只是爱情。” 乔巡点头认真地说, “你想了好多。” 辛渔说得果然没错。吕仙仪是团队里想得最多的人,只是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默默想。 “我一开始还在想,我到底出于何意向你表达心意。反复地想着,却没有个答案。现在再好好一想,才明白,这不是‘出于何意’,而只是单单的‘吕仙仪的想法’而已。并不是什么想法都有逻辑上的出发点。所以,我才会那里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就跟是你要我这么做的。” 乔巡笑了两声, “你还真是会想。” 吕仙仪叹了口气,摊摊手, “我引以为傲的就是我的脑袋啊。” “除了游戏对吧。” “肯定是造物主嫉妒我!不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人,生拉硬扯给我安排的弱点!”吕仙仪气愤地说,“可恶啊!” “这也能找借口?” “不许嘲笑我!” “我又没笑。” “……” 吕仙仪瘫在沙发上, “哎呀,你好累。可以躺在我的腿上吗?” “嗯?你脑子错乱了?” “非要我亲口说我想摸摸你的脸吗?”吕仙仪蹙着鼻子。 乔巡老实地坐到她旁边,然后躺在她的腿上。 他平躺过来,一眼看到她的下巴。 这……算了,还是不说。 吕仙仪手指在乔巡脸上不停地戳,边戳边说: “你又来列车做什么?” “事情很复杂,我以后慢慢跟你说。不过,我在贵宾区很重要的事要做。” “我大概猜到了。” “猜到了?我自己都还不知道。” 吕仙仪想了想说, “有些话不能在车上说。嗯,一周后,列车会抵达南极洲。到时候,列车会在南极洲停靠半个月。我想,那件事跟南极洲未开垦的极危污染区有关系。到时候再说。” 说完后,她低下头,小声说: “所以,我们第一个约会地点,就选在南极洲吧。” 乔巡看着她一点都不安分的眼神,愣了愣, “你要做什么?” “哼哼,我说了,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啊!”吕仙仪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原来是字面意思吗!” 吕仙仪目光遥远,语气变得冷冽起来, “在贵宾席这半年,我可不是天天打游戏度日的。” 乔巡顿住, 吕小姐好像确实变得很厉害了啊。 辛苦了这么久,难道吃软饭的好日子来了? 正这样想着,吕仙仪突然问: “哦对了,这一年你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漂亮妹妹?” 乔巡严肃地说: “没有。” “哦。” “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问就问嘛。”吕仙仪抬起下巴,任性地说。 “……” “好了,乔大叔,正事还没做呢,快来打游戏啊!” “合着这才是正事吗?” “哎呀,别抠字眼了。我练了一年的连招,非要你好好见识一下。” “吕小姐,我觉得我有必要研究一下你是不是把我当陪练工具人。” “别呀~” 035 希望你梦里有我 封闭无光的房间大多数时候都在死寂当中。某一刻,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光照进去,落在办公桌上的斑鬣狗玩具身上。 被称为“安”的女人。作为总务的第一秘书,她第一时间来到这里。拿起斑鬣狗玩具,拧动后面的发条五圈后,重新放在桌子上。 片刻后,斑鬣狗玩具抖动起来。 “总务先生,第四组的审查工作已经完成了。” 斑鬣狗玩具没有第一时间发声,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半天时间。” “是的。他们是最先完成的,比全部分配到C级贵宾的第十一组还要快。并且,已经通过了纠正法庭的审核。他们一开始兵分两路,一队去审查第四十席,组长乔巡带队审查第三十一席,然后一起审查第十七席和第七席。” “第七席贵宾……那么简单就配合审查?” “是的。从审查报告看,第七席贵宾全程配合,十分坦率。跟上一次的季度审查态度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 “不清楚具体原因。” 总务很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审查第七席贵宾,那个时候她才是第十三席。费了不少时间,并不是她拒绝审查,而是,普通的纠正组根本没有能力审查她,在正常情况下几乎无法分析她的认知代码。还是几个小组一起上,层层解码,花了三天时间才完成了审查。 这一次,不到半天就解决了,还是年度大审查。 第四组相较之前,改变的地方只有换了组长。那么原因一目了然,只可能是这个新组长。 斑鬣狗玩具颤抖一阵后说: “第四组的新组长,需要重点关注啊。” 让总务感到奇怪的是,之前跟乔巡的交流里,没有感觉到他撒谎了。但他的出现,和他表现出的能力又的确不是一般水平。 秘书安点头: “总务先生,我会好好关注他的。” 斑鬣狗玩具停下来,一动不动。 总务先生已经走了。秘书安退出去,关上门。 一切又归于死寂。 …… 乔巡离开了贵宾区。虽然对贵宾区里的其他贵宾很好奇,但现在不是深入探究的时机。 暂时得像个正常的组长才行。 虽然是跟吕仙仪有了这份特殊的关系。但他们都清楚,一般的情侣相处方式是绝不可能简单地在他们身上演绎的。 不论是从身份、目的、所做的事,还是所处的环境,都不可能。 吕仙仪想得很多。想得多的代价就是,必须要尽早适应一些情侣之间的事情的割舍。 比如,他们没法简单地走在一起,没法简单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甚至,彼此之间的联系都不能随心所欲,在列车的严格管理下,必须要有类似于“审查工作”这种官方背书的理由,才能联系与接触。 许多许多的事情,都做不到。 这就是需要割舍的。 所以,当乔巡离开贵宾区的那一刻,也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也许,那样的事情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但还停留在记忆里,她嘴唇的触感又是分明如新的。 想回贵宾区的事情。在吕仙仪的了解里,贵宾区的确有一些非常特殊且敏感的事情,以至于都不能在列车上提及。看她的样子,就是一旦在列车上提及,立马就会被人察觉一样。 也难怪阿格尼斯都是通过单方面写信的方式联系他,并且几乎不在信中明说要做什么。 这种吊诡的气氛把列车上层车厢弄得像是一个吹大至临界边缘的气球,稍不注意,就要炸开了。 回到纠正会大楼第四组的写字间。 组员们齐刷刷地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迈步进来的乔巡。 乔巡问: “有什么事吗?” 哈里挠了挠脖子,笑嘻嘻地说: “组长还问我们啊。” “你们脸上又没有把问题写出来。” 蒋优眨巴眼睛, “大家伙儿对您跟吕小姐的关系都很好奇呀组长。吕小姐可是今年的明星贵宾,前不久的季度审查都在第十三席,这就升至第七席了。要不是抽到她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玛丽微笑着说: “不一般,肯定不一般。我能感觉到吕小姐眼神的奇妙之处。” 乔巡应付吕仙仪吃力,那是因为吕仙仪现在变得很强了,强到连他都觉得很神秘。但应付其自己这几个组员还是轻轻松松的。他也不停,向前走去: “吕仙仪嘛,以前的朋友。我成了列车人员,她成了贵宾。就这么简单。老朋友叙叙旧也很正常。” “可是你们一起待了四个小时。”蒋优说。 “陪她打了会儿游戏。她喜欢打游戏。” 一说起游戏,哈里就很兴奋了, “组长这不介绍一下吗?我也喜欢打游戏啊,可以一起的嘛。” “算了,我怕你自闭。” 哈里顿时严肃起来, “难道游戏水平非常高?也是哦,能够在现实世界创造出百分百沉浸的游戏,的确是需要高水平游戏技术支撑的。” 乔巡抽了抽嘴,心里说,我怕她把你坑到自闭。算了,还是坑我一个人就好。 “好了好了各位,闲话不多说,咱们快点把收尾的工作做好,晚上我请你们吃大餐。” “好呀好呀!菲要吃深海蓝种利刃冰甲皇帝蟹!” 乔巡一脸迷茫, “那是什么东西?” 蒋优说: “啊,组长连深海蓝种利刃冰甲皇帝蟹都没吃过吗?就是最近才出现的一种深海海鲜。” “污染生物?” “是的。可好吃了。就是因为很难捕捉,所以特别贵,就算我们是上层车厢的工作人员,也只能偶尔吃一顿。” 乔巡挑起眉, “深海被开垦了?” “正在初步开垦当中。听说之前统筹区派出一支调查小队在太平洋入海,发现了一座羊膜城市。” “羊膜城市?” “嗯,就是用超巨型休止污染种的身体组织建立起的海底城市,从远处看就像是包裹在巨大胎盘羊膜之中的城市。” “亚特兰蒂斯?” 蒋优努努嘴, “亚特兰蒂斯是否真的存在暂时不清楚,不过,像那种海底文明是肯定有的。只是我们目前了解得太少了。” 乔巡点点头没再多问。 之后,众人迅速完成今日的后续工作,在乔巡的带领下去聚餐了。 与此同时,其他的审查小组还在忙碌着。 一般的审查工作都是需要三天的。像第四组这样半天搞定的实属少见。所以乔巡带着组员去聚餐休息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关注,其他组的人都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在半天之内完成审查工作的。 当然,也只是好奇了。 纠正组不同组之间的联系并不大,毕竟,不是每个组都能像第四组这样有很好的组内氛围。 一直玩到很晚,第四组的人才各回各家。 乔巡回到住处,还没来得及洗漱,门就被敲响了。 又是信使。 这并非巧合,而是信使必须要把信交到收信人的手中。收信人出现,那自然要紧接在后投递信件。 也是阿格尼斯的信—— “我的朋友,距离上次写信给你,已经过去十八个小时了。也许今天是特殊的一天,我竟也心血来潮,同一天之内写给你两封信。上一封信提及了我的童年,虽然太过苍白,以至于无话可说。这次,你可以了解一下我变成吸血鬼的经历—— “黑暗的马克诺伊森林是我前往婚姻之路的必经之地。我忘记了当时在想什么,也可能我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因为可憎的蓝眼睛,我不被允许看到太阳,听说那样会带来瘟疫。所以,我同卫队在夜晚出发了。人类的文学作品与影视剧总是说需要被吸血鬼咬才会变成吸血鬼,可我的经历并非如此。一个人,姑且叫她魔女,她劫掠了马车队伍,将我带走。她打算用我,一个蓝眼睛的女人去制造诅咒魔药。我在药罐子里浸泡了大概……一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吧。我没有变成魔药,但在诅咒之中,我变成了吸血鬼。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没有被咬也能变成吸血鬼。不过,被吸血鬼咬的确可以变成吸血鬼。因为,吸血鬼本身就是诅咒,可以蔓延的诅咒。嗯,最后我杀了那个魔女。活着,活呀活呀就五百多岁了。 “下次该讲述什么故事呢?也许是该向你讲述一下我跟依红的仇恨。 “最后,祝你做个好梦,梦里如果有我,我会很开心, “你亲爱的,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虽然阿格尼斯没有用任何带有情绪色彩的词汇去形容她变成吸血鬼的经历。但最直白的描述里,乔巡也能感受这是一段痛苦的经历。 毕竟,不说是泡在魔药当中一个月,一年,就算是泡水,都能把人泡成废物了。 事实上,最为漫长的吸血鬼生活,她却只字未提。 乔巡觉得,从她个人所展现出的性格,大概五百多年的孤单与寂寞才是最为痛苦的。 没有朋友,即便是有朋友,也要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相继化作黄土。 没有恒久的目标与动力,长生不死就是最大的酷刑。 乔巡有话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阿格尼斯并没有给他回信的机会,只是单方面地向他传递一些信息。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想法。 至于她跟依红的仇恨。这的确是乔巡想要知道的。 阿格尼斯说了,红桃A只是依红的一个身份,并不能诠释她本身。这勾起了乔巡对依红的好。 宿命论,这个至今也不知道原理的能力,到底以怎么的方式影响着自己呢? 乔巡都不由得怀疑起依红那段痛苦的校园经历。如果红桃A只是她的身份之一,又怎么能说那个校园高中生不是她的身份之一呢? …… 夜已经很深了。 吕小姐依旧没有睡意。她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 这种感觉好似又回到了最初和乔巡在列车分别的时候。 她看向远方。 凭借光与暗的交汇,在楼下不远处凝结出人形虚影。她像造物主一样,随心所欲地控制着这方空间的一切变化,渐渐地,渐渐地……她复原了一年前的那一天,和乔巡分别的那一天。 灯光昏黄的街道里,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吕仙仪在重现的场景中,扮演着自己。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太一样了。同样的场景里,即便乔巡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也不再悲伤。因为她知道,乔巡就在自己身边。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要让你看到我不好看的一面了……但不管发生什么,我始终……爱你。” 她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才回到房间。 外面复原的一切场景顷刻间蹦碎。 …… 审查工作完成后,第四组也没有闲下来。 年底的最后一个月,各种各样的事情接踵而至。纠正会也该冲业绩了。 一方面要在纠正法庭上作证判决刚查处的贵宾们的污点,一方面要在列车上下进行巡检,包含的内容很多,像工事程序、能源分配、随机事件运营、悬赏任务核实种种…… 乔巡也算是体会到了纠正会在列车上的威力有多大,基本走到哪儿,哪儿的负责人就得屁颠屁颠出来好生招待。 尤其是当第四组下到底层车厢的动力区时,动力区的总长先生何秀杰极尽谄媚,拼了命讨好送礼,生怕乔巡给他使点绊子。 当然,乔巡还没有那么闲。 不过也架不住何秀杰这种旧官员做派。本来他只是打听一下血玉戒的来历,想要了解关于阿囡十九更多的事情,还有三千多年前殷周时期百濮之国的神迹大山相关。 但被何秀杰误以为他还想要那种血玉,硬是又搞了一些来。 一根玉簪子、一柄玉如意以及一块玉印。 作用跟戒指一样,都是空间造物。但乔巡仔细搜索了一番,没有发现第二个阿囡十九。 提取了一些认知信息后,乔巡没有收这些礼。他不想自己身上有污点,被人捏住把柄,并且这些对他也没有必要的吸引力。 认知信息也只是一定程度上补充了关于百濮之国神迹大山的事情。 他确定,那是一段没有神,但有人用尽一切办法造神的历史。并且,不止是局限于百濮之国。 认知信息里有这样一句话: “可堪大将成千千万,却‘神’不可说,各方名头全来,有人登轩楼,有人起高台……” 乔巡有种感觉,历史里,过去的大戏,自己已经扯开一角了。 就看什么时候能一窥全貌。 这样的日常生活持续了一周。 2036年11月21日,伴随着一道巨大泄压声,列车在颤抖之中缓缓停下,紧接着,汽笛轰鸣声响彻空旷的大海。 列车停靠了。 而且,不是像定点收矿那样的临时停靠。所有的泄压阀全都打开,同时符文管道系统运转水平降至最低,列车上的温度骤降。 寒潮来袭。 这意味着,列车已经抵达南极洲。要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年度悬赏。 乔巡想起仙仪之前说的,列车要在南极洲未开垦的极危污染区进行开垦工作,届时贵宾席的众多贵宾都将率队出发。这关系到他们升席与保留席位,所以,大部分贵宾都会动起来。 当然,第四组作为纠正组,如果不特意去申请的话,是不会被要求参与到这次开垦工作的。开垦工作是贵宾区的职责。 然而,列车停靠后的两个小时,纠正组第四组忽然受到一份指令—— 【目前捕捉到贵宾席存在严重污点问题,与南极洲极危污染区一座禁忌级污染矿场有关,该矿场代号为‘腐肉’,特派遣第四组前往南极洲腐肉矿区进行调查】 指令来自约束区,越过了纠正会,直接送达纠正组第四组。 正当众组员面对这份指令不知所措时,乔巡这个组长又另收到一封邀请函: 【纠正区纠正会纠正组第四组组长,乔巡先生,贵宾区将于明日上午八时准时召开本年度第七次议会,今特邀您作为议会的旁听参员。届时,凭此邀请函进入贵宾区议会大楼 【邀请人:贵宾区贵宾席第七席“吕仙仪” 【时间:2036年11月21日】 036 一人双面(二合一) “需要外出执行任务啊。” 众人围坐在会议桌边上,蒋优率先开口说话。 乔巡之前在阅览第四组的工作记录时,是知道的,纠正组的列车外任务并不多。有关列车外的任务安排一般就三大类: 收矿,这是底层车厢动力区的任务; 开垦污染区,这是上层车厢贵宾区的任务; 特殊地带探索,一般是统筹区与贵宾区的任务。 纠正组执行外出任务,正常来说也是去调查列车内的其他外出人员的。但本身职能的不同,也就造就了人员安排的不同,能力相对应的也有很大程度上的区别。所以纠正组的人员能力大多跟信息、环境模拟、精神轨迹、能力洞悉等方面相关联,在对抗上是有所欠缺的。 而在外执行任务,或多或少都会有对抗上面的遭遇。 所以,大家看到这则指令时,都不约而同陷入思索。 约束区的标志落在脚注上。这代表了这则指令是越过纠正会,直接送达第四组的。 这种事情虽然有过,但绝对谈不上常见,往往是重大或者隐秘的任务。 乔巡想了一会儿,然后问: “你们谁对南极洲腐肉矿场比较了解?” 施奇说, “腐肉矿场是一座禁忌矿场,也就是存在着大量尚未探明的未知生物、未知地貌、未知污染的矿场。一般来说,这种矿场是贵宾区负责开垦的。上一次列车经过南极洲时刚刚发现了腐肉矿场,从记录看,贵宾席对其进行了试探性地开垦,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南极洲极危污染区一直是地球地表最神秘,最危险的地带。不止是列车,各国都在那里损失过不少的研究人员和进化者,即便是现在,因为其复杂的环境与极高浓度的污染气息,我们对其的探索估计也就20%左右。”蒋优补充说。 哈里问: “组长,这则指令你是怎么看待的?” 乔巡想了想说: “约束区的直接指令,肯定是没法拒绝的。但毕竟是跟贵宾席有关系,所以还需要其他准备才行。我们的核心职务不是探索和开垦,而是调查跟贵宾席相关的事情。” 哈里挠了挠头,皱巴着眉头说: “约束区是不是太高看我们了。那是极危污染区啊,还有禁忌矿场。” 施奇没有说话,沉默着。左手机械臂的手腕精密链接处顿挫出声。他想,约束区这么安排应该跟乔巡这位组长有关系。 要知道,乔巡来到纠正会到底要做什么是没有明了的。 他想看看乔巡怎么安排。 乔巡正打算说话,写字间门口的提示灯亮了。有人造访。 一名来自贵宾区的发条人。 他带来了一封邀请函,点名给乔巡。 从外面的标记看,这是公开邀请函,是在约束区备过案的,所以乔巡也就没有遮掩,大大方方打开看: 【纠正区纠正会纠正组第四组组长,乔巡先生,贵宾区将于明日上午八时准时召开本年度第七次议会,今特邀您作为议会的旁听参员。届时,凭此邀请函进入贵宾区议会大楼 【邀请人:贵宾区贵宾席第七席“吕仙仪” 【时间:2036年11月21日】 “贵宾席议会的旁听参员啊。”蒋优说,“是吕小姐邀请的。” 贵宾席的议会历来要挂一个公正公开的名头,所以从来不隐秘召开,每一次都会大大方方地邀请列车其他人员参与。 每个议员都有邀请名额。 A级议员三个名额,B级两个,C级一个。 但旁听参员只是旁听,没有与会权,差不多就是立个牌坊,实际意义不大。 施奇说: “这次议会应该就是商讨关于开垦南极洲极危污染区的相关事宜。贵宾席也不是一条心,就算是开垦极危污染区,也得分个高下的。” “这我知道。”乔巡说:“这个节点很特殊。联系约束区给我们的指令看,贵宾区的这次议会估计不会太平静。”他吸了口气,说:“总之,不管怎么样,任务是没法抗拒的,只能说看我们如何安排。” 乔巡看了看几个组员。 南极洲的环境异常复杂,而几个组员里甚至还有两个未成年。 所以,外出任务的人员安排就需要好好思考了。 整个第四组因为这则指令,气氛变得略微沉重。在纠正会工作那么久,他们都明白,约束区直接下达的指令一定不是那么容易能完成的,甚至不说完成了,连做都不好做。第四组是有过外出执行任务的经验,并且完成得很顺利,但南极洲极危污染区……真不好说。 第二天,乔巡一大早就赶到写字间。 组员们也知道他有早起的习惯,所以值班的玛丽小姐也不惊讶。 菲克尼斯跟玛丽是分不开的,所以值班的安排上,她们两个人一直都是一起。 现在是列车时间凌晨四点半。 菲克尼斯还在休息区里睡觉。玛丽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乔巡稍稍瞧了瞧休息区的门。玛丽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乔巡的办公室里,两人坐在会客沙发上。 玛丽身材修长,高而瘦,本身有过模特经历,所以坐姿也是相当工作范儿的,看上去很优雅,都市丽人的气质显露。 “组长,你找我什么事?”玛丽的嗓音自带微微的颤音。 乔巡捏着左手食指的玉戒指,想了想后才说: “玛丽,菲克尼斯的情况,我能深入了解一下吗?” 玛丽微笑着说: “组长是为接下来的任务人员安排做准备吧。” 乔巡点头, “南极洲环境复杂,很危险。我们大概率是会进入极危地带的,即便不是探险任务,但不可避免会碰到探险性质的事情。菲的话,她的认知水平,适合在那样的环境里执行任务吗?” “菲总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在大部分时间里,总是给人无害、需要保护的感觉。的确,她年龄小,许多事情不太明白,我才会一直守在她身边,避免她做出一些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但,如果觉得她是无害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乔巡顿了顿, “你的意思是?” 玛丽拨了拨自己的鬓发, “这么说吧,组长。菲并非是很孱弱才需要我一直保护她,而是她太危险了,我才要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但她身上并没有符文能量的波动,也没有图腾和符文的痕迹。” 玛丽稍稍有些惊讶, “组长居然发现了吗。我以为我替她隐藏得不错呢,看来是我小看组长的本事了。” 乔巡没有说话。 玛丽继续说: “菲并不弱小,事实上,她的能力比起我们更加适合南极洲那种极危的地方。到时候组长就知道了。” 乔巡面无表情, “玛丽,并非我不相信你。但,我需要明确你们每个人的能力。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很严肃,如果实际情况跟我想得有偏差,那么会出现许多不可预估的事情。所以说,菲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还请你明说。” 玛丽稍稍偏头看向办公室门的方向。 菲还在休息区里安睡。 玛丽肩膀沉了下去。 “圣灵封印,组长听说过吗?” 乔巡略微皱眉,然后摇头。 玛丽说: “菲尼克斯一直抱着的洋娃娃叫奥尔科特。其实,那是她的姐姐。” 乔巡有些懵,“姐姐?” “菲尼克斯和奥尔科特是双胞胎,她们是一同被送入我以前所在的圣母院的。我负责照料她们的起居。在她们三岁那年,一个来自罗马的贵族后裔收养了她们。然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场大火就将那名贵族后裔的家烧成了废墟。她们却安然无恙。不过,并没有人把这件事跟她们联系起来。因为长相乖巧,聪明懂事的缘故,她们在之后陆陆续续有许多人收养。但结果都很凄惨,收养过她们的人家都葬身在了大火之中。 “后来,就没有人愿意收养她们了。六年前,也就是她们五岁那年,一个名叫‘东王廷’的组织跟我所在的圣母院交涉后,带走了她们。过了半年我才了解到,她们是原生进化者,也就是自诞生起就是进化者,两个人共用一座登神长阶。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会随着她们的成长,逐渐产生分歧,但我们并不了解这些,所以才造就了一起起悲剧。而东王廷是带她们去接受圣灵封印的。 “圣灵封印的原理我不太懂得,但对她们而言,就是终止登神长阶的分歧。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是,两姐妹只能存活一个,奥尔科特作为更加懂事的姐姐,选择让妹妹活下去,圣灵封印将她的生命与登神长阶相融,因此,对于菲尼克斯而言,姐姐奥尔科特就是图腾。之后,东王廷出现变故,我把菲接到了自己身边,并一直照顾着她。” 听玛丽说完后,乔巡莫名觉得惊悚。 原来菲尼克斯手里的洋娃娃是她曾经的姐姐。难怪,她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乔巡想了想说, “但,菲尼克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更加……幼稚一些呢?她应该十二岁了吧,心智上像六七岁。” 玛丽神情有些悲伤, “东王廷也无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菲尼克斯从小就很依赖奥尔科特,尽管她们是同龄,却总给人相差了两三岁的感觉。失去姐姐,对她而言是巨大的打击。担心负面情绪影响她,所以奥尔科特吸收了她的负面情绪,让她一直活在快乐当中。菲尼克斯的智商并不是六七岁,反而很聪明,只不过,她没有负面情绪,才显得很幼稚。” “童趣之心?”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说: “也就是说,菲的能力是以伴生体的形式存在于奥尔科特……身体里的?” “是的。奥尔科特吸收了菲的所有负面情绪,就像个压力娃娃。所以,我才需要一直跟着菲,确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玛丽你自己的人生呢?你不能一直陪着菲吧。她也需要真正长大。” 玛丽低着头,脸藏在阴影之中, “我一直在寻找真正能让奥尔科特解脱的办法。只有她们真正解脱了,我才会考虑其他事情。” 乔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不想充当什么说教角色,评价玛丽的选择,给她讲一些自以为是的道理。 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大环境里,从来不会有一套固定的行事准则。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生硬地套模板很不尊重他人。 菲尼克斯和奥尔科特的情况太过特殊,以至于乔巡去理解起来还有些懵。 “玛丽,你之前说菲的能力也许比我们更加适合南极洲这种危险之地,是为什么?” 玛丽说: “奥尔科特能够吸收负面情绪,不止是能够作用于菲。极危污染区影响意识和精神的环境因素很多,所以奥尔科特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并且,这些负面情绪和负面影响,能够转化为极强的符文能量。就是这些符文能量造就了菲夸张的破坏能力,我才必须要紧跟着她。” 乔巡想了想说, “菲的情况,你比我们都要了解。但如果你必须时刻注意着她的话,我还是觉得不太适合在那样的环境里执行任务。当然,这绝非是我不相信你和菲。只是,任务的复杂性要求我们队伍拥有高机动性和高适应能力。玛丽,你和菲还是留在列车上吧。” 玛丽抿着嘴唇。 按理来说,不用去冒险,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但,对于从小在圣母院长大的玛丽而言,无法为团队做出贡献,无法帮助到大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很想大声对乔巡说,她和菲不是累赘。但,她又的确找不到反驳乔巡的理由。约束区给的任务很重要,菲尼克斯就算比起同龄人更加聪明,但没有负面情绪本身就是一种缺陷,会让她对环境的判断极尽主观,很难在独立的情况下正确地判断出环境信息,需要别人特意说明。 就这一点,玛丽就已经无法反驳了。 善良的玛丽从来不愿意将过错归咎到本身也遭遇着不幸的菲尼克斯身上。她只好责怪自己,时至今日也没有找到让菲姐妹解脱的办法。 “对不起,组长。”玛丽低声说。 乔巡心情复杂。 “色欲”对玛丽的情绪感受得很分明。 他也很同情菲的遭遇,也为玛丽这么多年的艰辛而叹惋。 但,他需要理性地做出判断,要为整个队伍负责。菲是有很强的破坏力,但在南极洲执行任务,更加需要环境适应能力,而不是一昧的力量。 再如何强大的力量,也终会被那座疯狂大陆上的风与雪绞杀干净。 “不,玛丽,你没有做错什么。” 玛丽站起来,稍稍弯腰说: “组长,我听从你的安排。”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回到休息区后,玛丽小心翼翼地坐在阳台上藤蔓编织椅上。 菲尼克斯在后面的沙发上躺着,身上盖着毛毯。她紧紧抱着洋娃娃奥尔科特。她悄悄睁开眼睛,看着玛丽稍稍有些驼背的背影。 “玛丽……”她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过了一会儿,菲尼克斯揭开毛毯。 玛丽听到动静,立马回头,笑着问: “醒了吗?” “我想上厕所。” “我陪你。” “不用了,玛丽。我一个人也可以。” 玛丽稍稍愣了愣,然后笑着点头。 菲尼克斯穿上外套,走出休息区。但她并没有去卫生间,折身进了乔巡的办公室。 乔巡正想着一些事情,忽然看到门被轻轻推开了。 菲尼克斯只露出一个脑袋小声问: “组长,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菲。” 菲尼克斯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 乔巡问: “菲有什么事呢?” “组长。刚刚你跟玛丽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乔巡有些惊讶, “我应该是有隔音的。” 虽然他并没有特别强化隔音手段,但被菲听到了,还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菲将奥尔科特放在她腿上,小声说: “是奥尔科特听到了。奥尔科特告诉了我。” 乔巡看着洋娃娃奥尔科特。得知那是菲的姐姐后,他没法再用简单的眼神去看待了。奥尔科特是很常见的微笑娃娃,但它身体里却积累着大量的负面情绪,反差让乔巡有种认知上的错别感。 “所以,菲想说什么呢?” “组长不要怪玛丽。玛丽很辛苦了,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都知道。”菲尼克斯像犯错的小孩。 “我没有怪她。” “我知道,明明玛丽可以很开心地生活。她那么温柔,漂亮,以前在巴黎的时候,总是有人邀请她去参加聚会,吃晚餐。但也总是为了我,她拒绝了所有人。这一次,她肯定又会认为是自己给第四组添了麻烦。” “我们都能理解的。” “不,组长。你们都理解,但玛丽是不能理解的。她从小在圣母院长大,从来都对别人很宽容。但人的宽容本身就是有限的,对别人那么宽容的代价就是,对自己太过严格。她做什么事都不想麻烦别人,在巴黎从事模特工作的时候也是。就连经纪人贝丝小姐都经常说,玛丽太严格了,总是趁她不注意把经纪人的工作也一起做了。玛丽一定又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法帮到大家。” 菲尼克斯跟平常不太一样。她的说话方式和语气都变了, “所以,组长,我请求你重新考虑一下。”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但是,菲。你的问题。” “玛丽总是想要为我营造没有什么危险,可以健康成长的环境。她怕别人伤害我,也怕我伤害别人。我当然,我当然……”菲尼克斯低声说,“当然不能让她担心,所以我才要一直开心下去。可……奥尔科特死去那一刻,开心就是虚假的了。我都知道的。” 乔巡渐渐理解了。 玛丽跟菲尼克斯都是一样的,不想让对方担心。 “为什么不坦诚一点呢?菲尼克斯,你可以试着跟玛丽交流。让她明白,你不需要被一直保护着。” 菲尼克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样的交流已经让乔巡明白,她其实远比表面看上去要懂事和成熟。 “但,组长。玛丽只会觉得那是我在逞强,在安慰她。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担心。我以前的经历,给太在乎我的她留下了阴影。” “所以,你缺乏一个机会。” “是的,组长,我才要请求你重新考虑。” 乔巡认真看着菲尼克斯。她的眼神平静而深邃。 他确信,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菲尼克斯的身体里装着更加成熟的灵魂。 “菲,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乔巡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菲尼克斯说: “我只是菲尼克斯。” 乔巡目光闪烁着。他试图看清楚藏在菲尼克斯身上的秘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我会好好考虑的。” 菲尼克斯站起来,礼貌地弯腰, “组长,即便你还是认为我不适合这个任务,也请让玛丽一起。她不是累赘。” “菲,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组长一定能解决的。” “第四组的各位,都很令人惊讶。” 菲尼克斯说: “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一面。” 乔巡沉默点头。 之后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直到临近列车时间上午八点,才收起心思,带着邀请函前往贵宾区。 贵宾区的议会要开始了。 凭借邀请函,他一路通行。 本来是打算直接去位处贵宾区中心位置的议会大楼的,却在中途遇到了吕仙仪。 或者说,她特意在途中等他。 她今天看上去完全不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像学士服和晚礼服的结合,很严肃与庄重。 气质上也完全是“拒他人于千里之外”。 实在地说,这让乔巡感觉十分陌生。如同看到的不是吕仙仪,而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执行官般的角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号施令了。 这时候,乔巡才清醒地意识到。 她在各种随机事件里厮杀了半年,理所应当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倒在她的脚下。 她全面探索了一座极危污染区,理所应当是踏着大量的尸体站在贵宾席第七席的。 乔巡看到她站在前面不远处,稍稍顿了一下。 吕小姐不是傻白甜,是一个在议会上有三张表决票的人。 她脚下踩着数不清的尸体。那些尸体,簇拥着她如今的地位。 用一般人的认知是评判的话,贵宾席的各位都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她也不例外。 乔巡走到她面前。 吕仙仪微笑着说,不失威严: “你来了。” 乔巡习惯性地颠了颠肩膀。 吕仙仪转过身,一边走,一边用浅淡的语气说: “今天的议会应该很难看,不过你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乔巡笑着说,“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吕仙仪十指交叉,稍稍贴在小腹处, “我不霸道点,可没人给你撑腰。” “所以,你这次邀请我参会是为了表示你罩着我吗?” “贵宾区的人自大又傲慢。不管你打算做些什么,他们总是不会配合你的。那么,就得提前好好敲打一下,让他们试图对你发难之前,好好想想后果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突然很有安全感。” 吕仙仪轻笑一声, “你可总是给我不安的感觉。叫人睡不好,吃不香。” “那还真是对不起您了,吕小姐。” “没关系,乔大叔。” 乔巡在后头想,今天的吕小姐好正经,好有威严啊,不愧是征服了我的女人。 037 站在整个议会的对立面 在穿过一条通透明亮的长廊后,议会大厅显露在眼前。 十八米的挑高,环形布局,通透的纵深过道,让整个大厅显得格外宽敞。没有直接看到吊灯或者壁灯,但大厅却十分明亮,好似墙壁能够直接发光。 四十二个席位,分成三环,落在大厅的最中央,外面最高的一环则是旁听参员的位置。 正中央的则是议长和议长秘书的席位,位处一个像喷泉的高台上。 此刻,发条人工作人员正忙着做最后的准备。 已经有一些贵宾落位了。他们各显姿态,各表神情,或端正,或放松,或倦怠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乔巡粗略地看了一下,之前第四组审查过的第四十和第十七席贵宾已经落位了,不过,因为第三十一席贵宾被清算,现在第四十席贵宾顺位到底三十九。 出示了邀请函后,乔巡随同吕仙仪走进大厅内部。 他们一进来,立马吸引到众多的目光。一时之间,贵宾席的贵宾们议论纷纷,看来的眼神各种都有。 乔巡竖起耳朵。 纷纷杂杂的声音中比较分明的信息显露无疑。 “第七席来了。” “身后那个,是她邀请的旁听参员?” “是了。不过,我记得他是纠正组第四组的组长。”说话的是第十七席贵宾。 “纠正组?!第七席在想什么,居然邀请纠正组的人!难不成,她是觉得贵宾席跟纠正组的矛盾不够深吗?” “比起这个,更值得去想的是,为什么在这次议会上她邀请了旁听参员。在之前的几次议会里,她可是没有邀请过任何人的。” “你觉得这透露了什么信息?” “第七席可没有人猜得透。她的光芒太刺眼,谁看得清她的真实面貌呢?” “总会有办法的。越是耀眼的人,燃烧得越快。” …… 繁杂的声音讨论着吕仙仪和乔巡。 乔巡听着,能感觉到他们的态度。这些贵宾对他本人不怎么关心,猜测着吕仙仪这位第七席贵宾这次邀请旁听参员的用意,讨论着她的事迹,以及给贵宾席议会带来的种种变化。 并不是多么正面的评价。 仅仅只是只言片语,都能感受到其他贵宾对吕仙仪抱着多大的恶意。 吕仙仪极快的升席速度,毫无疑问挤压了其他贵宾的利益空间。 不过,不管他人怀揣着多大的恶意,吕仙仪却始终没有把多余的目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片刻。她边走边说: “这就是贵宾席的议会。事实上,坐在这里的人并不一定真的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每个人成了贵宾,都会想方设法稳固自己的席位。固定席位制度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压冲击贵宾席位的普通区乘客。所以,他们常常会利用随机事件的信息差去加厚壁垒。简单来说,他们大多只是一群幸运一点的酒囊饭袋。” 乔巡可不会真的这么想。 对于现在的吕仙仪而言,的确,大多的贵宾没资格跟她相提评论。她当然可以说他们是酒囊饭袋,毕竟眼界格局都有着相当程度的差异了。 但对于要了解整个贵宾席的乔巡而言,不应当给任何一个贵宾设立主观上的认知。 “看上去,他们对你意见很大。” “蛋糕被动了,当然意见大。” “你经历了很多。”乔巡声音低沉。 吕仙仪轻声说: “我相信,你也是一样。我们每个人都用必须赶着趟子往前走的理由。” “平静的生活真的很难得。” “嗯。” 吕仙仪整个人像是切换了模式。平常的她更加亲近一些。 乔巡也能理解。毕竟,她要面对这么多恶意满满的人,挂着笑总是不可能的。 微笑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你无法用善意的笑容去说服一群恶人,只有比他们更加凶恶才行。 乔巡止步,在最外面的席位上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吕仙仪则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面无表情地在第七席的席位上坐下来。她自坐下后,就一直十指交叉,端着手肘,目不斜视。 陆陆续续的,贵宾们相继登场。 四十二个贵宾,各不相同。也许他们之中有些人有着相似的特质,但从来不会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同是一心。 C级贵宾因为大多都是从普通区升至贵宾区不久的人,所以他们在议会中暂时还处在边缘地位。 像吕仙仪这种半年升至第七席的,也只有她一例。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在贵宾区遭受那么多的非议。 乔巡的目光游走在第三到第九八位A级贵宾身上。 相较于B级和C级,他们内敛许多,做派上也更加正经和严肃。 上午八点,第二席贵宾,同时也是议会的议长,兰林·齐格德登场。 这表示,本次议会正式开始。 他登场那一刻,整个议会大厅瞬间噤声。没有人愿意发出任何一丁点会惊扰到议会进程的声音。 兰林·齐格德看上去像影视剧里的老魔法师,穿着打扮也很贴切,大帽檐的黑色垂尖帽子,宽松的灰蓝色长袍。如果手里拿着一根法杖的话,就不会有任何违和感了。 长而杂乱的白胡子盖住了他大半个下巴,苍老而智慧的双眼也许能洞穿一切。 书记员、宣讲员以及他的助手相继落位。 正式的开场白宣讲持续了五分钟。 宣讲员以标准的英语先后陈述了此次会议的规模、有效性、总议题以及严肃性。 于是,大家就都知道,这次议会是极其重要的,所要讨论的议题也具有转折意义。 兰林·齐格德声音虽然沙哑,但是很有力量。他说: “我无意打扰你们各自辖区的瑰秘,但,的确有需要我们好好坐在一起,认真商讨的事情。各位贵宾,我真诚地感谢你们,愿意前来共商。我也很荣幸,能再一次以议长的身份,与你们面对同样的事情。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见证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列车的改制、普通区的勃发、世界格局的大变动……至今,我们非常清晰地感受到,海上列车的声音在全世界逐渐变得响亮,甚至于震撼。这跟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我们的期待与列车的轴承高度融合。 “在此,我们应当给予特别的赞扬给为贵宾区做出重大贡献的贵宾。 “第十九席贵宾,耶诺奇涅夫·库尔斯·格勒察先生,对夏威夷蠕虫矿场的开垦工作有目共睹; “第十一席贵宾,蒂斯·乌玛女士,顺利制造出极恶梦境侵袭随机事件; “第二十四席贵宾,二濑久美女士,突破好望角的泛光真鲸鲨封锁,打通了列车新航线; “……” 齐格德议长按照影响大小,先后给予了一部分贵宾的赞许。 同时,也对一些贵宾进行了批评。对他们不仅没有给贵宾区带来任何实质性利益,反而造成了损失的行为进行严厉的指正。 中途,没有任何一个贵宾敢站出来反驳。 齐格德讲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噤声了。 在最后,齐格德单独说起了第七席贵宾: “作为新晋贵宾的第七席贵宾,吕仙仪小姐。我想说,也许,大家都应该向她看齐。她以惊人的能力,完成了贵宾区建立以来的最快升席速度,这当然是有着坚实功绩的支撑。埃及极危污染区的开垦工作,是她无法抹去的光辉,在过去的年度里,列车一次又一次经过埃及,却始终没有对那片土地进行过全面彻底的探索,吕仙仪小姐做到了。她理所应当获得所有人的尊重。” 齐格德作为议长,高度评价了吕仙仪。 议长的态度,毫无疑问,是对她的有力肯定。 如果她是在贵宾区待了几年的人,那当然,其他贵宾也会对她投去尊敬的目光。但,她刚来半年。 这个从没有正式表态过的贵宾心里到底装着什么,她光辉的外在之下,到底蛰伏着怎样的意识形态,是不为所知的。 甚至,对于她是否彻底站在贵宾区的利益大船上,都没有人敢去肯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齐格德的高度肯定,无疑让其他贵宾心中哗然。 难道,作为议长的你不应该更加小心翼翼对待这位新晋贵宾吗? 难道,你就不怕她并不代表贵宾区的核心利益吗? 难道,你就不怕她怀揣着非常的目的踏足贵宾区更加核心的位置? 那些期待着议长先生打压吕仙仪的贵宾们愿望落空。不平衡的感觉迅速转化为对吕仙仪的愤懑。他们不会试图去挑战议长的权威,只好更加憎恶吕仙仪的存在。 齐格德什么都没说。他的目光看上去很遥远。 一年的总结完毕后,就是正式的议题了。 第一个议题:贵宾区与列车的关系,是否应该随着列车的改制进行调整? 列车是在去年年底进行改制的,到现在刚好过去了一年。 改制后的列车,在世界上的地位水涨船高,原本只是在阴影中运转的列车,此刻正大大方方地游历全世界,丝毫不假掩饰地掠夺世界的资源。贵宾区跟列车的关系一直都是各取所需。 但随着列车改制后,利益的蛋糕越做越大,而参与分成的贵宾区需要好好思考,自己为列车所做的贡献,在当下的环境和局势里,是否能获得更大的利益蛋糕。 对于这个议题,贵宾们相继发表意见。 在乔巡眼里,这是一场关系错综复杂的群像电影。 不同面貌的贵宾们想方设法争取利益和定位权的样子很值得分析。进化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贵宾席的贵宾们都是目前进化者世界里的上层,是精英层,是决策引领层。分析他们的认知成分,能更好地了解进化者世界的发展方向。 议题的最后,是要用表决票表态的。 最终,这个议题,改制派以41比23票取得胜利。贵宾区有必要调整跟列车的关系。 第二个议题:是否需要对贵宾区的结构进行修正? 修正结构,用直白的话说就是改变现有的等阶关系。 这毫无疑问是对A级贵宾的地位冲击。 于是,所有的A级贵宾和过半数的B级贵宾都投了否决票。 于是乎,这个议题终止。 在这个议题里,乔巡能感觉到A级贵宾对议会的影响力了。难怪他们跟其他贵宾有着明显的差异。他们才是议会的核心决策层。 在持续的观察里,乔巡也渐渐注意到,A级贵宾是分了派系了,而其下的B级与C级贵宾依存于这样的派系划分。 这就是决策层里不同的利益集团。 在利益蚕食十分激烈的贵宾区里,抱团取暖是必然的。 乔巡想,不跟任何利益集团挂钩,或许才是吕仙仪被敌视的真正原因。一个立场不明,或者没有立场的,又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怎么不让人害怕呢? 没有进行利益的深度捆绑,就无法制约她。 原本相互制衡的贵宾区,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怎么可能会平静如水。 设身处地代入吕仙仪的角度,即便是乔巡也感受到了压力。 接下来是第三个议题: 南极洲极危污染区的开垦计划。 这是一个开放议题。所有贵宾都可以提出自己的开垦计划安排,然后进行整合讨论,再进行表决,最终通过的计划安排,其后的贵宾将成为责任人。 想都不用想,这个开放议题是由八个A级贵宾划分出的利益集团之间的碰撞。 极危污染区的开垦,对贵宾来说是相当重要的。污染区内丰富的资源,决定着他们的升席空间,同时也是获得更高权力等级的关键指标。 八个贵宾,三个利益集团。 乔巡从他们的发言中,区分出了三个利益集团的领导者。 第三席与第八席是一方的; 第四、六席是一方的; 第五、九、十席是一方的。 三个利益集团相互制衡,没有非常明显的强弱分层。 这样的情况下,吕仙仪这个能力极强的第七席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她进入任何一个利益集团,都是对平衡的打破。所以,她不受到任何利益集团的欢迎。 只不过,在乔巡看来,吕仙仪并不需要依托任何利益集团。 三个利益集团各自陈述对南极洲极危污染区的开垦计划。 从大方向到小细节,无一缺失。 甚至说,三个利益集团的计划都是十分相似的。而最后的表决,甚至都非常接近。让竞争变得异常激烈。 三方从上到下,贵宾们相继发言,尖锐的声音在议会大厅此起彼伏。 似乎要扎穿墙壁的言语攻击和意识博弈,让旁听参员们感觉十分压抑。大有,这贵宾席立马就要分崩离析的感觉。 最后,齐格德议长敲锤说: “各位,我能感受到你们的热情。但请务必明白,不管是谁成为此次极危污染区开垦工作的负责人,都将决定着,贵宾区是否有足够的筹码跟列车谈判。如果我们成功完成了开垦,那理所应当,列车未来的航线讨论,应该有贵宾区的一席之地,如果失败了,贵宾区短时间内将无法再突破更高的权力限制。” 齐格德的话算是挑明了。贵宾区想要从约束区得到一部分列车真正的决策权,而不只是核心外缘的利益划分权。 他接着看向一直静默的吕仙仪说: “第七席贵宾,吕仙仪小姐,我想,你也许有一些想法。” 所有人都看向她。 全场的焦点,与激烈竞争的压力全部转移到她身上。 吕仙仪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衣服,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并没有站起来。 正当大家觉得她要放弃发言时。她却开口了,这令其他人惊讶。因为,在议会上,只有议长可以坐着讲话是约定俗成的规定,其他人,即便是第三席贵宾,发言时也需要站起来。 坐着发言,是权力制衡下,专属于议长的地位附属。 然而,让他们更惊讶,乃至于震惊的还在后面。 吕仙仪环视所有人,然后毫无掩饰自己的嘲讽,以十分恶劣的语气说: “跟在座的各位商讨事情,如同往猪圈的食槽里倒泔水。猪吃了再多泔水,长得再胖,也永远只能待在猪圈里,成长到巅峰那一刻,也就是出栏的时候了。当别人已经举起屠刀时,你们还在为今天在泔水里啃到同类的骨头而沾沾自喜。” 她说得之恶毒凶狠,一时之间让贵宾们都没反应过来。 再如何吵得激烈的议会,也从未出现过这种针对所有人的撕破脸皮一般的发言。 在外旁听的乔巡也愣住了。 他是想过吕仙仪会表现得很强硬,但这种无死角的AOE攻击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某个利益集团里专门负责冲脸的贵宾站起来大声指责,“第七席贵宾,你知不知道你的言行是对议会成员的侮辱!” 吕仙仪斜视着他,没给他丝毫尊重, “你只是一个小丑,没资格跟我辩驳,让你的主人第四席贵宾站起来跟我说话。” 主人这个词,带着极大的羞辱成分。吕仙仪也完全不顾及议会的潜规则,那就是不挑明贵宾之间的利益关系。她分明地指出这个冲脸的贵宾依附于第四席贵宾。 “吕仙仪,你必须为你的无理行径负责!” 吕仙仪说: “负责?请问我做错了什么,需要负什么责?” “你羞辱了议会!” “议会的章程规定有说不允许我这样讲话吗?” “你!” 议会的章程规定当然不会特意写明每个人都要文明发言之类的东西。但这本应该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吕仙仪如同特意搅局的,悍然撕破了贵宾们用来维持议会正当性、议员尊贵地位的潜规则。 第四席贵宾同样是个女人,不过她的年龄要比吕仙仪大不少,毕竟取得第四席的席位,需要很多年的努力。 格列佛娅对齐格德议长说: “议长先生,我想,吕仙仪小姐也许累了,才会如此放松。她可能已经不太适合今天的会议了。” 第四席没有直接跟吕仙仪沟通,而是转而将冲突引导到议长身上。 位处第四席这样的高位,格列佛娅深知,能不亲自下场,就一定居于后方。 齐格德深邃的双眼看着吕仙仪。 吕仙仪淡然回应, “议长先生,想必你应该明白,他们所争论的,跟贵宾区的核心利益毫无关系。” 齐格德微微一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第七席,你认为贵宾区的核心利益是什么?” 吕仙仪说: “列车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什么就是我们的核心利益。” “具体的呢?” 吕仙仪笑了笑, “那得问约束区。” “所以,我们才需要调整跟约束区的关系。那样,才能更好地去争取核心利益。” “都这么说了,议长先生看来很清楚贵宾区的核心利益。” 齐格德看着吕仙仪,过了一会儿才说: “第七席,你真的让人感到意外。” “不,这对议长先生来说并不意外。我们都知道,议会是在为谁服务的。” 齐格德笑着说: “当然是为在座的各位贵宾服务。” “真的吗?议长先生。” “当然。” “我想也是。”吕仙仪含笑,没有接着说下去。 两人这模棱两可的对话,反而让躁动的贵宾们冷静了下来。 诚然,吕仙仪说话很难听。但仔细一想,她所说的话,除了恶意满满外,难道会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贵宾区的议会是在为谁服务? 这个问题赫然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郑重去看待后。聪明的贵宾们惊悚地发现,这个问题太过诡异了。 议会最初建立的目的是为了让贵宾从列车那里争取更多的权益,在对外的探索中更一致的价值目标。 相当于工会在各行各业的作用。 但议会建立这么久了,为什么贵宾区比起以前,在列车中的地位愈发边缘化了呢?列车看似新增了十二个席位,扩大了贵宾区的影响力,实际上,贵宾区的整体权力等级没改变,反而稀释分化了其他贵宾的权力等级。 议会的存在,让这样的内耗变得更加激烈了。尤其是ABC等级的存在,让权力等级不断往靠前席位的贵宾集中。 权力不断中心化的最终结果只有一个—— 独裁。 在外面的世界,像议会这种存在一般是有额外的监督方,以限制集权行为。可以是立法机构,也可以是检察机构。 而在贵宾区,是没有这样的机构的。 之后关于议题三的讨论的激烈程度逐渐下降。三大利益集团本来是相互竞争的,但是到了最后,反而变成了相互推诿。 而出言不逊的吕仙仪,甚至都没有人再去在意她之前的恶劣发言。 场上的局势变化,在乔巡这个旁观者的眼里很清晰明了。 有着“真如”这个极强信息类天赋的帮助,他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又一遍分析猜想。 最后,他大概猜到了吕仙仪的用意。 她也许想动摇贵宾区议会的权威。 但,动摇议会权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乔巡看着吕仙仪的身影,陷入思索。 某一刻,吕仙仪转过身,恰巧与他目光相接。 她稍稍一笑,眼中尽是温柔。跟贬斥嘲讽一众贵宾的模样又全不相同。 乔巡不由得在心里问: 吕仙仪,你到底想做什么? 038 撕碎南极(一) 极寒尖啸 齐格德看着贵宾们的表现,装在皱纹之中的双眼愈发深邃了。 “议长先生,议会该怎么进行下去?”旁边的协同助理问,“第七席贵宾是搅局者吧。” “现在看来是的。她并没有接受我们的肯定,或者说,”齐格德端着下巴,“她识破了我们的想法。” 协同助力表情显露出一些担忧, “她崛起得太快了,很难说她是真正独立,不跟任何人有瓜葛的。” “可结果不就是如此吗?走到现如今的地步,她没有依靠和借助过其他人的力量。” “就只能说她的确得到了登神长阶的垂帘吗?” “登神长阶不会垂帘任何人。一个人强大起来一定是有迹可循的,天降的运气只会改变一时的处境,无法左右真正的进化之路。”齐格德眼神睿智,“她最好只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进化者,如果是那样,即便是刻意在针对我们,也无妨,顶多迁就她一些,照顾她一些。” “如果不是呢?” “那就毁灭她。南极洲是个机会之地,过去不少人在这里收获理想,也是个龙兴之地,活跃在当下世界很多大人物级别的进化者,都在这里窥见了真正的进化之路。但,也是个毁灭之地。” 协同助理问: “那我们该怎么安排呢?” 齐格德将双手伸出宽大的长袍,站了起来。 所有争论不休的贵宾纷纷看向他。 议长站起来说话了,那意味着,本次的议会要出最终结果。 齐格德说: “第七席贵宾给这次意外带来了不少的惊喜。大家能更加实际地思考贵宾区的核心利益,很值得欣慰。不过,议题总要有个确切的答案。南极洲极危污染区对世界很重要,各地各国各势力都不会忽略这里,对列车很重要,渊海裂缝就藏在南极洲的深处,对贵宾区很重要,那决定着我们是否能够更进一步。所以,各位也不要为到底谁应该领头做争论了。对污染区的开垦既然是不容有失,那大家就分工合作,一起去。” 有齐格德做中间人调停,三大利益集团各自走下自己的台阶。 他们没多大的反对声音,毕竟也清楚,南极洲太大,可不是任何一方能轻易吃下的。 齐格德又笑着说: “我也老了,在这贵宾区待了太久,总想去外面看看。所以,诸位,还请你们继续为贵宾区的利益奔赴。这次的议会,到此结束。” 齐格德这句话引起了贵宾们的猜想。 他说他老了? 这意思是打算卸下议长的职位,挑选继承人了吗? 这样的猜想,渐渐占据主流。于是乎,几位A级贵宾心思就多了起来。他们不由得想,如果齐格德议长要挑选继承人,会看重什么?也许,在南极洲的表现很重要。 齐格德说完后,就随着书记员和协同助理离开了。 他颤巍巍的步伐,落在一众贵宾的眼里,更加苍老了。 却在他们看不到的议会大厦后面的长廊里,齐格德的步伐越走越稳,直至精神抖擞。 协同助理明白齐格德的用意,他是以议长的位置鼓动一众贵宾,在南极洲尽心竭力。 议会结束。 贵宾们都急急忙忙地离开,各自利益集团的贵宾迅速找到自己的团体,一同找地方商讨后续了。 贵宾席的散人不多,并且基本都集中在C级。 像吕仙仪这样的,独她一人。 散会后,她迤迤然走到大厅外面的长廊,乔巡同她碰面。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 到了外面后,吕仙仪松掉一口气,肩膀绷紧后,紧张地问: “你还好吗?” 乔巡看着她眨眨眼说: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吧。” 吕仙仪叹息, “唉,可能我的确不太好了。我本来因为在你面前表现成那样不会有多少心理压力,但我高看自己了。刚刚才议会上,我的确是很像个嚣张的反派。” “不用介怀这些啦。” “真的吗?难道你不会觉得我跟以前很不一样?变得很……可恶。” 乔巡戳了戳下巴, “的确挺可恶的。” “啊~” “不过那是对贵宾席的贵宾们而言。站在我的角度,我只会想,你这么做,确定不会给自己增加更多压力吗?”乔巡说,“你我的处境不同,身份不同,虽然我很想为你分担一些,但现在,是做不到的。我还是更加在意,你的想法。” 吕仙仪肩膀一松, “看来我是想多了。我以为你可能会觉得我变得很陌生,因为嘛,我自己也觉得,在那么多的随机事件里,在埃及的极危污染区里,我做了不少的坏事。一件件说给你听,你肯定都会觉得,哎呀,吕仙仪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恶啊!” 乔巡笑着说, “怎么会呢?如果这些都要计较的话,那岂不是小时候踩死一只蚂蚁也要说这个人是残忍,不热爱生命的吗?不要把自己框柱了。从人的性质上将,你我都不是什么合法公民。用进化者的角度看,就很合理了,毕竟,进化这条路上,相互蚕食才是正常的。如果我把你看成是一个人畜无害,纯洁善良的人,并且以此来约束你,那就只能说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 吕仙仪抬着头,认真看着乔巡。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步伐变得轻巧起来, “我不后悔。” “嗯?不后悔什么?” “不后悔喜欢你。是我自己还认识你不够,担心你会因为对我的印象产生崩坏,就不再喜欢我了。” “那我的感情未免太廉价了。” “所以啊,是我想太多。的确,我可以在你面前展现得更加真实了。” “这么说,你之前都是伪装好的咯。” “那当然啊,我可不会那么随意地就对你示爱。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说些动人的话,哪里有气氛?难不成,我以刚才在议会上的姿态跟你表白,你会更容易接受我?” “我可不会在别人骂我是猪的同时,爱上别人哈。” “所以嘛。” 乔巡顿住, “都是套路啊!” 吕仙仪笑着说: “这才不是套路,这叫用心,用心!我可是非常非常小心对待这份感情的。” 乔巡眉目带温, “嗯。” “还是说点正事吧。如你所见,一些话语权大的贵宾们是要去南极洲的。” “你呢?” “我也要去。”吕仙仪走在前面,她的眼神很坚定。 “你想做什么?刚刚在议会上,我就很像知道了。仙仪,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跟齐格德议长冲突,跟整个贵宾席冲突。这份压力很大的。”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乔巡对吕仙仪的回答是有些紧张的。因为,他很不想吕仙仪就是阿格尼斯说的的贵宾区的肿瘤。 吕仙仪感受到了乔巡语气的不同。她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贵宾区要发生大事了。或者说,整辆列车都会发生大事,这一年的列车改制,让进程急剧加速,带给全世界的影响太大,连带着全世界一起,要出现一波进化潮。” “进化潮?” “是的,全民进化的时候不远了。贵宾区这件事,就是进化潮的起点。贵宾席里有不少的贵宾都跟外面的势力和国家挂钩,是他们在列车上的喉舌。你应该看得出来,贵宾席是分了三大利益集团的。” “嗯。” “这三大利益集团对应到外面的世界,其实就是国际联盟、降临派势力集团以及第三方势力集团。其实按照正常的行程,这个时候列车应该在非洲南部的列瓜多纳斯高危污染区。列车是直接越过了那里,快马加鞭赶到南极洲的,就是为了把贵宾区要发生的事情释放到南极洲极危污染区,避免对列车主体造成过大的伤害。” “这么严重?” “是的,因为某些原因,这件事不能具体说,不然肯定会暴露你的计划。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但如果你提前知道这件事,那你也会立马被这件事背后的人所知道,肯定会对你的目的造成影响。” 乔巡感觉很熟悉。他迅速搜刮记忆,很快找到熟悉的地方。 他记得在燕都市的时候,辛渔说过,她曾经认识一个进化者。 如果你知道了那个进化者,则那个进化者必定会知道你。 当时出于保护目的,辛渔没有说那个进化者是谁。 现在,吕仙仪提及后,让他觉得很熟悉,不由得去想,两者之间是否有一定的联系呢? “这听上去很危险。但你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呢?”乔巡说。 “因为,我感受到了血脉的联系。” “血脉?” 吕仙仪眼神遥远, “也许跟我的母亲有关。” “你的母亲?” 吕仙仪边走边说,声音轻缓, “六年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对外的说法是,她在一次污染事件中牺牲了。但我感觉没有,”她笑了笑,“当然,这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那之后,我跟家里的矛盾持续加深,常常离家出走,每次都躲到渔姐那里去,久而久之,她就直接让我住下了。” 乔巡摸摸鼻子, “我记得辛渔说,是你赖着不走,还天天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她说你你就撒娇,凶你你就委屈。” 吕仙仪脸一红, “少乱说。哎呀,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到了海上列车后,母亲没有死的念头变得越来越深,这也是我当初不跟你一起下车的原因之一。到了贵宾区后,我就确定了,母亲一定还活着,并且就在列车之上。所以,这件事我必须要参与到其中。如果她还不知道我,那我更加要让她知道,如果她已经知道了我,那我就要弄明白她为什么不见我。” “还有这一层原因啊。” “我又不是莽夫……做事肯定是有理由的嘛。” 乔巡没再说话。 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定位。 见分晓还是要等到踏足南极洲才行。 乔巡稍后转移开话题说: “在燕都市,我已经见过你的爸爸了。” 吕仙仪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没有对你做些什么吧。” “嗯……应该是有的。不过,不是什么坏事。他很照顾我。还有,他很担心你。” “失去了才知道担心啊。”吕仙仪望着天。 “你在生他气吗?” 吕仙仪摇头, “小时候我的确会记恨他,不照顾家庭,也保护不住妈妈。但,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能理解他。本来吕家在共和国的位置就很特殊,他站在那个位置,不可避免地会牺牲小我。而妈妈的离去,我想,他也是有心无力的。现在再看的话,共和国的确是容不下妈妈的。” “你能理解就好。” 吕仙仪轻哼一声, “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很多事情好好地跟我说,我肯定会明白的。连说都不肯说,总是用你还小这样的话敷衍,怎么可能没有家庭矛盾?” “家庭代沟的嘛。” “唉,算了,不说这些。”吕仙仪看了看乔巡说,“虽然还想跟你待一会儿,但现在的确不适合。下午我就要离开下车了。” “这么着急?明天才是正式的下车日啊。” 吕仙仪笑着说: “我先去帮你探路。手给我。” 乔巡伸出左手。 吕仙仪看着他食指的玉戒指,好奇地问: “之前一直没问。这是什么?食指戴戒指好像是单身的意思吧。” 乔巡自然而然地取下戒指,换到中指,然后说: “这是空间造物。装装东西。” “这样啊……” 吕仙仪说着,稍稍一笑,然后左手食指在右手中指环了一圈,然后,一模一样的戒指就戴在了她右手中指上。 “你看,一对了。” “形式主义。” “形式就形式呗。”吕仙仪满意地看着右手中指。 接着,她一把抓住乔巡的左手,在掌心处画了一个圆。 这个圆迅速表现出蓝色的痕迹,稍稍泛光后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 吕仙仪说: “我给它取名符文同心环。” “肉麻死了。” 吕仙仪不在乎,挺欢喜的,“我到南极洲极危污染区后,会找到较为安全的路,然后想办法给你留下标记,你可以借助这个同心环查看那些标记。” “对我太好了吧。” “我不对你了,谁还对你好啊。”吕仙仪笑着说,“好了,就这样,我得走了。” “你一个人?” “不然喃。” “……” 吕仙仪转过身打算走了。 “诶!”乔巡叫住她。 吕仙仪笑笑, “肉麻的话就不要说啦。” “别太冒险。” “收到!”吕仙仪一本正经地敬个礼。 然后,她转身快速离开,寸步不逗留。 看着她的背影,乔巡神情微晃。 一个人啊……现在她也可以一个人去冒险了…… 说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尽管乔巡知道她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但没有发生的事情,始终不可能确凿地在印刻在心里。 不能再愣着了。 乔巡迅速回到第四组。 在路途中,他将菲尼克斯和玛丽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决定带上他们。因为,去南极洲冒险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未知的事情,当制定计划缺乏具体详细的逻辑支撑后,就只能选择相信变化。 菲尼克斯这个不太稳定的因素,会给变化加码。 当然,也是因为菲尼克斯跟他聊过了,让他近一步认识到她并非真的只是但无忧无虑的天真小孩。 下午,第四组进行了小组会议。 晚上,中层车厢普通区响起播报声,宣告本年度的年度悬赏开始了,参与本次悬赏,可以获得丰厚的积分,这几乎是不会有普通乘客拒绝的。毕竟,年度悬赏的性价比是最高的,简单的付出就能得到丰厚的收获。除非真的去不了,或者实在太胆小,不然没有哪个乘客会拒绝。 列车时间晚上八点的时候,乔巡再次收到了来此阿格尼斯的信。 乔巡将在议会所了解到和自己之前就了解到的一些事情结合起来,加上自己的理解,详细地给组员们交代了本次外出任务的特殊性和复杂性。 这将是一次影响很深远的外出任务。 他在小组会议里说明本次任务全员出动的时候,玛丽很惊喜,菲尼克斯松了口气。 会议结束后,众人迅速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能在纠正组工作的都是列车上很优秀的人,他们都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我的朋友。今晚将是你最后可以放松的时间了,打起精神来,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很遗憾,现在我仍旧无法告诉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过放心,我至始至终在你身后。” 阿格尼斯依旧没有在信里说要做什么事。这印证了吕仙仪的说法,一旦他知道那件事,那么事情背后的人也就会知道他。 “上次说,我要同你讲述我跟依红的仇恨。 “1874年的某一天,我从斯特拉斯堡郊外的贝依玛公墓惊醒过来,这比我提前设置好的苏醒时间早了十二年。然后我发现,有人试图遣散我的灵魂,打算让我就此安息于大地。那个人叫依红,一个来自清帝国的初出茅庐的驱魔师,谁知道她一个清朝人是怎么成为欧洲的驱魔师的。 “不过活了几百岁的我,不想跟一个黄毛丫头见识,但她却不依不饶,笃定我其实已经死了,只不过残败的身躯还装着一丝幽魂,行尸走肉一般滞留在大地上。我对她的纠缠烦不胜烦,最后实在受不了,一巴掌拍死了她,她生命顽强,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就此,我们的仇恨就结下了。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她在全球各地追杀我,换了无数个身份。但我,始终是阿格尼斯,从不曾改变。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再给你写信了。不过,请放心,我始终在你身后。 “你亲爱的,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乔巡猛吸了一口气。 原来不止是阿格尼斯是老女人啊,依红也是。 一个活了五百多岁,一个活了一百六十多岁。 什么时候人类的寿命已经这么不值钱了? 乔巡感到迷茫,还真存在延长寿命的办法啊。 他突然惊悚地想到,会不会有人活了几千年? 如果有的话,那该是什么级别的活化石啊。 从阿格尼斯的描述看,依红似乎是一个很记仇,很偏执的人。这让乔巡心情沉重。 也不知道今后,她还会针对自己做些什么事。 一夜无眠。 次日凌晨四点,乔巡激活了自己的精神状态,随后前往纠正会大楼。 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组员们陆陆续续赶来。在五点之前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检查装备、备案、提交文书、取得通行证。 一系列流程下来后,在上午六点,专属于上层车厢的下车通道在冷冽的海风中铺开,延展出一百多米后,变形成台阶,靠在南极大陆封冻的冰层上。下面,列车蛮横破开的冰路格外惊悚,如同大地的伤疤,掀开的冰锥子扎在两旁。 贵宾区参与开垦工作的贵宾们全副武装,携带着各自的队伍迅速下车。 乔巡望着远处白茫茫,风雪弥盖的大地,问: “各位,准备好了吗?” 组员们以各自的方式给予肯定。 “这不会是一趟轻松的旅途。”乔巡转头看着旁边的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笑得天真烂漫, “组长会保护菲的,对吗?” 乔巡眼皮收紧,稍稍眯起来,笑着说: “当然,菲尼克斯·埃尔曼组员。” 他叫了菲尼克斯的全名。 落在其他组员的耳朵里,觉得这是乔巡对菲尼克斯的肯定。 但菲尼克斯本人知道,乔巡在叮嘱自己,不要忘了他们之前说好的事情。 乔巡说: “各位,调整好自己的御寒装备,出发。” 一阵窸窸窣窣的检查后,纠正组第四组的成员们,踏上台阶,前往南极大陆。 而中层车厢的普通乘客,则是接受了悬赏任务后,从简陋的舱门离开,相继没入风雪之中。 底层车厢同样也有下车的人,采矿的家畜、以及负责矿石开采的动力区相关人员。 这场提前到来的南极之旅,在南极大陆的一角开始,并迅速蔓延。 南极大陆以风雪之中涌动的疯狂呜咽热烈地欢迎每一个冒险家。 漫无止境的极寒,已经在连绵起伏的南极大山中张开了利爪。 039 撕碎南极(二) 符文光冰冻层 第四组在南极大陆西边的瑟斯顿岛着陆。 这个季节的南极洲到处都宣泄着寒气,几肉眼所能望到的地方全都被冰层覆盖。跟一般的冰层不太一样,这里的冰层闪烁着银蓝色的光芒,在冬日的太阳下,更加分明。那份银蓝色在喧嚣的寒气中,变得像大地眼中的深色,使人见到绝对无法联想到“大地母亲”一般亲密的词汇。这里似乎只有永恒的寒冷与撕碎一切的符文光。 第四组八个人都穿着御寒装备。根据不同人的身体强度需求,等级是不一样的。 像施奇、别格蒙、玛丽还有乔巡这种身体强度格外突出的,选择的就是轻便的普通御寒服,对机动能力的影响较小。 而蒋优、哈里、菲尼克斯以及森田贵太,则是穿着用源金属驱动的特制御寒服,符文能量被激发后,在御寒服的内置细密管道中循环,持续输送热量。不过,这样的御寒服是比较厚重的,对机动能力的影响较大。 蒋优的眼中掠过一串串光信号,边走边说: “我们现在在瑟斯顿岛,是南极洲的外缘地带,还未进入极危污染区。现在的温度是零下24℃。” 哈里说: “还在外缘地带温度就这么低了啊。” 蒋优点头解释, “十年前还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的这个季节,这里的温度估计也就零下10度左右。但自从极危污染区铺开过后,温度就持续走低。” “会是气象种吗?”施奇问。 蒋优摇头,“不太可能。气象种对环境气象的影响是有起伏的,稳定性极低。但南极洲这十年的平均气象温度是线性下降的,不同地缘区的比值也不太一样,越是靠近极点,比值越大。以前对南极的最低温度记载是零下95度左右,现在估计可能最低温度是零下140左右。” “估计?”乔巡感到疑惑。 以人类的科技,测温应该是不用估计和可能的。 蒋优摇摇头, “自从极危污染区出现了,人类就无法准确测量最低温度了。那里的空气符文能量非常高,并且存在特殊频率的能量。” 乔巡想起在之前的议会上,议长齐格德话里透露的信息,“对贵宾区重要的是渊海裂缝”……渊海裂缝,也许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点。 接受了悬赏任务的普通区乘客跟乔巡等人和贵宾们走的不是一条路线。 他们在近陆地的冻海下车后,就一路朝南极半岛上方去了。那里的气候没那么极端,并且存在大量的污染生物,诸如遭到污染的企鹅、海豹、海狮,以及一些原生污染种。 而底层车厢负责挖矿的家畜和能源负责人则是北上,绕过南极半岛,直接没入了冰层。 乔巡边走边说: “腐肉矿场在极危污染区近中心地带,我们直接前去肯定是行不通的。环境复杂,还存在未知的污染生物。所以还是需要建立临时基地才行。” 蒋优点头。她鼻子已经发红了。为了尽量节省源金属,她并没有维持适宜的体表温度。 “以前的南极洲还是科考圣地。但是现在,日益累积的符文能量让大量的科考人员都无法承受这里复杂的环境。而本身是进化者,又有从事科学研究素养的人太少了。所以现在南极的变化对人类世界而言是越来越复杂的。像寒潮、符文能量潮以及污染生物潮都是我们需要提防的。贸然前进,对团队的效率是极低的。” “你以前本来是南极的科考人员吧。”乔巡说。 蒋优点头, “那应该是人类世界组织过的最大规模的一次进化者研究员团队。”她摇摇头,“可惜,刚到南极就遇到了符文能量潮。缺乏认识的我们,无法控制轮船被吞噬。整个团队,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幸存。不过,我估计自那件事后,就没有哪个国家再组织过这种大型团队了。现在基本上都是小型团队。” 玛丽轻轻一笑, “以前总是会对南极有着一种向往,就跟向往太空一样,总觉得这里充满了神秘与浪漫色彩。但真的认识到后,就只觉得残酷和冰冷了。”她说着,将菲尼克斯的手抓得更紧了。 菲尼克斯没说话,看着前方,眼神比以往平静得多。 别格蒙哈哈大笑, “征服冰川,就跟征服高山一样,也是男人的浪漫啊。组长,我可已经是干劲儿满满的了。” 哈里冻得瑟瑟发抖。他的天赋都是精神系与信息系,身体素质即便比正常人好上许多,但在这种夹杂着符文能量的冰冻之中,也觉得每一根神经都在被针挑动。他呼哧呼哧地说: “别格蒙,长点脑子好不好。这里可不是擂台,靠蛮劲儿就行的。” 别格蒙嘲笑道, “蛮劲儿有没有用我不肯定,但我知道,连蛮劲儿都没有的,肯定会被冻得跟狗一样。” “F**K!” 乔巡没有阻止他们的打闹。 在这个只有白与灰与冷的地方,只是闷头前进的话,对精神无疑是极大的消耗。 在前方,他跟施奇说: “八个人在这种地方,肯定是没办法一起行动的。所以,我的想法还是分成两队,一队主探索和调查,一队主后勤和支援。” 施奇点头, “我认可你的想法。在复杂的环境里,精简人员是很有必要的。其实,最开始我以为你不会让全组成员都来南极的。” 乔巡没有把自己跟菲尼克斯的沟通说出来。他说: “权衡地想,第四组的各位的能力特性,在南极都有用武之地。本身这次调查任务就很重要,当然要不遗余力。如果做得好的话,对大家来说肯定都是漂亮的工作成就。” 施奇其实是想问乔巡对玛丽和菲的看法的。但稍稍纠结一下后,又没有说出来。事实上,他以前还是第四组的组长的时候,就觉得菲尼克斯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不可能只是吉祥物和护身符一般的存在。他也试图去发掘过菲尼克斯更多的能力,但都没成功。她总是以充满阳光的笑容回避一切。 既然乔巡决定带上她,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呢?”施奇问。 乔巡说: “还是依照环境来说吧。对于临时基地位置的选择,都是要依据环境变化的。” “嗯,也是。” 第四组继续前进。 蒋优以前本身就是一个研究员,现在还是五级进化者,具备多方面的信息捕捉能力。南极大陆就成了她的主场。 她走在最前面,持续地采样,分析并总结这里的环境。 这对临时基地选址很重要。 初步肯定当前环境的稳定后,第四组全员踩上冰川掠地机,开始高速行进。 南极洲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到这里,装备肯定是带够了的,全都放在施奇和乔巡的折叠空间造物当中。 三个小时后,他们穿过瑟斯顿岛,在封冻的海洋上滑行。 这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庞大的列车以及其他从列车上下来的人了。 在茫茫的白色与寒冷当中,菲尼克斯的特殊能力,持续缓解着众人的白色疲劳。 今天南极的天气是晴朗的,但太阳挂在空中却如同只是微不足道的装饰物。 又过去了两个小时,第四组越过了封冻的阿蒙森海,途径熊岛,短暂的停靠后,前往南极大陆。 终于,在下午一点,他们成功抵达玛丽·伯德高地。 八百多米高的冰层环抱住整个大陆,银蓝色的符文光在冰层中摇曳,幻梦一般在一处C字型湾口形成凌乱无序的光路。众人踩着冰川掠地机站在湾口下方,像搅乱的了白色海浪一样的无序光路在他们头顶荡漾。那看上去,也跟数不清的彩虹在同时旋转的场景差不多。 很美,也很晕人。 符文光本身刺激性就大,在这个特殊地带形成的无序光路持续污染着众人的视觉。 好在有菲尼克斯治愈他们的精神,才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光晕住了。 乔巡认真地说: “打起精神,不要直视这些光路,我们争取一次越过高地外缘的冰层。” 众人纷纷响应。 “准备,开始!” 随着乔巡的发号施令,八个掠地板马力全开,破开冰层,咻地一下冲到高地下方。 然后,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拉起掠地板前面的掠地阀,于是,八个人沿着高地外缘的冰冻层,垂直向上攀爬。 歘歘歘—— 坚冰被搅碎的声音如同凶兽咀嚼食物。 半分钟后,第四组八人,全部成功掠过外缘冰冻层,上扬至伯德高地。 这才算彻底抵达南极大陆。 从这个位置上来,省去了大量绕路的时间。八百米近乎垂直的封冻层,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几乎无法逾越的,即便是进化者也一样,因为这些封冻成是有大量符文光干扰的,使用天赋,只会更加困难。 还好,第四组的装备不错。 抵达伯德高地后,往前看去,就是漫漫无际的大平地了。当然,真正的高山藏在雾气当中。 乔巡目光穿过厚重的冰雾向前看去。那蔓延无尽的山脉横卧在南极大陆上,如同侧躺的蛰伏的巨兽。 毫无疑问地说,南极是疯狂的。 蒋优第一时间进行环境监测, “组长,我们快要进入极危污染区的边缘了。环境符文浓度突破界限值,污染值高达6000P/3,这个浓度已经高出一般污染区的最高水平了。” 仅仅是靠近极危污染区的边缘,就相当于在一般污染区的核心地带。 这个表现让众人更加小心了。 乔巡点头,“你继续寻找合适的路线。” 接着,他转向森田贵太。这个年轻的少年从来到南极后,就没说过话。 “贵太,你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森田贵太眼镜晃了晃,他看向浓重的冰雾说: “大地在开裂,高山在崩塌,天空激荡符文,光芒照向全球。” “这是什么意思?” 森田贵太嘴唇发白,摇了摇头,表情有些痛苦, “对不起,我只能捕捉到这么点信息。” 乔巡赶忙安抚,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同时以“生南斗”稳定他的精神, “没关系,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就好,我不会催你的。南极这块大陆对你来说也应该很辛苦吧。” 森田贵太稍稍点头。 乔巡说: “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一切以自己的状态为主。” 森田贵太渐渐平静,又一个人站在队伍的边缘,目光遥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乔巡对森田贵太的认识并不深。这个孩子虽然很听话,吩咐他什么,不管能不能做到他都不会拒绝。但他的内心很封闭,很难接触。 同样,他的能力也是非常特殊的。 同样是对信息的捕捉……但,乔巡见过的信息类天赋,基本都是对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信息进行分辨和开拓。 但贵太不同,他是对还没发生,但即将发生的信息进行捕捉。 这个原理,乔巡是弄不太明白的。想要用“命理循天”去解析,但贵太封闭的心思又难以越过。又不好不顾人家的安慰,强行去解析。所以直到现在,也没弄懂他这么个能力的原理。 想着贵太所捕捉到的些许信息—— “大地在开裂,高山在崩塌,天空激荡符文,光芒照向全球”。这听上去像是什么灾难。 又联想到吕小姐之前说的,有一件会影响全世界的大事以列车贵宾区为起点开始了。 乔巡越发觉得,疯狂的南极大陆,会改变一切。 十分钟后,蒋优全面发动自己的能力,同时借助仪器,寻找到了进入极危污染区较为稳定的路线。 “组长,直线距离四十一千米的地方,有一处科考站,从代号看,应该是私人站点,具体就不清楚了,前几年南极多了很多私人站点。那个地方是周围相对最稳定的,可以作为我们的第一个临时基地。” “好,你带路,我们赶快过去吧。” 现在是十一月底,从天文角度上,南极处在春季与夏季的交界时间上,这个时候的这个位置是极昼时间,没有黑夜。 蒋优在前面,沿着最为稳定的线路前进。 因为即将进入极危污染区,所以他们的速度降低了很多。 半个小时后,进入极危污染区。 分界线处有非常分明的类似透明果冻一样的物质。越过这些物质时,会感受到强烈的吸附感。 这条分界线被称为胶质线,一般只出现在极危污染区,是符文能量蔓延至边界后依然受到中心污染源影响形成的特殊空间状态。 一进去后,众人立马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更冷、空气更沉重、引力更大,并且还伴随着杂乱的电流声。 这些电流声似乎传达着某种信息,但因为太过杂乱,根本无法分析。 电流声持续在脑中响着,反复窜动,如同有人拿着勺子在搅。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发疯。 好在他们的御寒装备都自带意识净化功能,并且还有菲尼克斯稳定精神,极大降低精神错乱的情况。 菲尼克斯站在队伍的最中间,从她身上蔓延出无形的特殊频率的符文能量,作用在每个人身上。 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们才抵达蒋优所说的私人科考站点。 那是位处在一个C字型凹陷里的整体建筑,一个小型丘陵和一座大山形成的山谷将这个站点保护得很好。起码,相对于其他地方,这里是比较暖和的。 乔巡站在丘陵上,“真如”扫过这个站定,细细感受后说: “没有生命气息。不过,存在着固定频段的符文能量,应该是有进化者在这里使用过天赋。” 蒋优说: “能在前几年来南极建私人站点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乔巡点点头,然后说: “先在这里修整一下吧。” 哈里抖得不行,呼哧呼哧地说: “好像钻进温暖的睡袋里啊。哦,不,在这之前,得吃一下热腾腾的火锅。不得不说,共和国的火锅在这种时候,太让人想念了。热气腾腾,红辣辣的汤汁咕嘟咕嘟,咀嚼起烫嘴的肉片,多么幸福啊。” 寒冷让人渴望温暖。 乔巡说: “我们下去吧。不要掉以轻心,各位。” 040 撕碎南极(三) 刹那永恒 眩目的白光在大地上流溢。 第四组踩着掠地板从丘陵上滑下。在技术力强悍的掠地板帮助下,他们个个都像是滑雪高手。 在这个地形特殊的C字型山谷凹口里,风小了许多,并且寒流近地的范围和时间都不大。 这个废弃的私人站点靠着一座75°左右的斜坡,后方用很厚的隔热层包裹着,两侧则是紧贴着山体,两面高大的钢板应该是有御寒作用的,但大概是没有人使用,荒废了,已经攀上了非常厚的冰封层。 一进入站点的范围,众人就发现地基是用源金属基底和密集线堆砌而成的。这是一种依据源金属基底特性的基建技术。在各国重要地带都有铺成。 仅仅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这座私人站点的造价绝对不低。背后应该是有专门的公司支持的。 往正门口看出,铭刻在墙体上的标记也说明了这一点。 那是一个蓝色的盘着的蛇形标记。 乔巡立马想起以前在“塔网”里见过的资料。这个标记是世界蛇生命科技公司的标记。 世界蛇生命科技公司不隶属于任何国家,本质上是降临派那边的组织。但他们致力于研究有关“污染与进化”的各方面技术,包括但不限于衍生符文装备、基因针、污染植入、图腾解码、天赋嫁接等被灰色技术。 咔嚓咔嚓—— 进入站点内部了,众人坚硬的雪地靴踩在冰碴子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乔巡提高警惕,关注着周围一切能感知到的环境信息。 的确是没有生命气息的,但固定频率的符文能量也存在。 他走在最前面。到正门口,手指点了点世界蛇标记,“治阳”包裹着一些符文能量将墙壁外面的冻层掀开。 冰层偏偏滑落后,世界蛇的标记清晰地摆在众人面前。 蒋优皱着眉说: “这个标记很熟悉。” “你见过?”乔巡问。 蒋优想了想然后说: “我记得我之前呆过的实验室应该是跟这个标记背后的组织有过合作的。” “什么实验室?” “蓝壳区第五病理研究院。” 乔巡顿了顿,“燕都市的?” 蒋优点头。 那乔巡基本确定,蒋优以前的实验室是跟燕北市第三病理院研究院一样,隶属于共进研发委的组织。 倒是没想到,这种又专又红的机构,会跟世界蛇生命科技公司有合作。 想想也是,基因熔炉计划都摆在台面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污染浪潮下,没有人会是干干净净的。 乔巡踏上台阶。 整个站点都是用特殊的材料打造,以特殊的工艺打造的,跟钢筋混凝土是沾不到边的。专门用来应付污染环境的。 正门都被封冻住了。乔巡不得不用符文能量使劲儿推开。 冰层偏偏剥落,居然发出挺有节奏的声音。 因为结构特殊,所以内部是没有窗户的,有点黑。不过这不影响。 门刚一推开,乔巡就皱起了眉。 他紧接着走进去。组员们跟在后头。 里面有一种很熏人的气息,像肥料一样。 组员们一进去顿时愣住了。 因为,房间里的设施一切完整,但全都被冰封住了。桌椅、电源模组、仪器等等,都摆放得十分整齐,一层厚度均匀到几乎完全无差的冰,完完全全覆盖了里面的一切。甚至包括正在工作的……人。 是的,里面还有人,穿着工作服。或站、或坐、或认真操作仪器、或以笔记录工作流程…… 一共六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各司其职。 他们被一层厚度均匀的冰盖住,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但还保留着之前的动作以及神态。能够透过冰层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表情,严肃、紧张、期待、好奇…… 如果撇去冰层,就像时间停止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哈里瞪着眼睛说。 “他们是冻死的吗?”蒋优问。 乔巡说: “不是冻死的。真的是冻死的话,只会是缩成一团的样子。” 施奇想了想说: “这看上去应该是突然发生了什么,然后一切就结束了。所以,房间的事物停留在了被冻住那一刻。” 乔巡点头,他走进去,到一个正在操作仪器的人面前。 这是个短发女人。透过冰层,还有看清楚她的根根发丝,或许是因为太过认真,嘴唇都发干起皮了。她浅色的双眼也紧紧看着手中的仪器。看样子,她正打算将一块破碎的源金属里面的符文通道切割下来。但突然发生的一切,从物理层面按下了暂停键,冻住了她。 乔巡牵引一丝符文能量在她手指上的冰停留片刻。 随后,静止被打破,细密的裂缝从手指蔓延开,不到五秒钟,冰层蹦碎,化作数不清的冰晶。 与此同时,这个女人的身体也随同一起粉碎了。 从蹦碎这个过程里,乔巡弄清楚了一件事。这的确不是什么自然现象,但也不是符文能量造成的,是一种更加特殊的力量,很混沌,很无序。 施奇说: “也许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从他们的表情看。” 乔巡点头, “大概吧。突然发生的事情,很难反应过来的。” “如果这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或者其他污染生物所为,那其力量应该是非常恐怖了,最起码我是做不到的。”施奇说。 蒋优问: “这还是常规意义上的天赋能力吗?” 乔巡摇头说, “更加复杂。在我的感受里,这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力量,很混乱,频率十分高,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不像天赋所引导的符文能量频率是固定的。” 他的话让其余几人的表情更加凝重。 乔巡呼出口气, “好了各位,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我们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在这里好好待下去。” “那这些冰人怎么处理?” 乔巡想了想, “好好检查一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然后,集中清理。这些冰不是普通的冰,还是全部清除比较好。还有,其他建筑的房间都检查一遍,保证不留下任何未知空间。” 几人迅速开始行动。 这个站点一共三个独立建筑,分别是生活、工作和装备区域。 八个人分成三组仔细检查。 乔巡和蒋优负责左边的装备区域。 这栋建筑明显要高大一些,并且结构更加完整,从电源模组和管道线路看,还供养着衍生符文装备。打开门进去后看到的结果也证实了猜想。 两辆雪地车并排停在最边缘的车库里。 乔巡两人最先来到这里。 “真如”和“宰阴”以不同角度和方式进行探查。很快得出结果。 乔巡说: “这两辆车是衍生符文装备。” “真奢侈啊。”蒋优砸吧一声,“把衍生符文搭载在载具上,可以说说相当大气了。看来这个什么世界蛇生命科技公司很财大气粗嘛。” “的确。不过,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冻住这里的力量很强。这么好的条件都毫无防备地被团灭了。” 蒋优说: “这还是在极危污染区的边缘地带。我们的目标腐肉矿场可是在接近中心地带的地方的。” 乔巡活络气氛,笑着问: “难道你一个研究员不应该更加期待吗?” 蒋优摸了摸冷冰冰的鼻子说: “怕还是怕的嘛。南极大陆在被污染之前本就很危险,不知道多少科考人员葬身在这里,现在又是极危污染区,至今也没有任何关于中心地带的调查,谁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啊。” “世界都变成这样了,出现什么也不奇怪了啊。” “以前我总是想,如果有一天那些传说中的神话生物都出现了,世界会是什么样。” “这么一个小小的地球怕是容不下它们。” “所以啊,宇宙那么大,我们以后要面对的兴许还不止是地球上的污染生物……我的世界观早就蹦碎重铸很多遍了。” 乔巡也很担忧, “人类都还尚未开启星际征途,如果就这样面对来自地球之外的威胁的话……可能的确是非常艰难的。”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在装备区域检查。 有“真如”和“宰阴”,基本上是不可能会有遗漏的。 乔巡更加在乎的是还有什么装备可以用。 一番收拾下来,他发现,大多数的装备都因为冰冻而失去效能了。不过,装载有衍生符文的装备还能用。因为要装载衍生符文,结构是不同的,材料也大都用的是源金属基底。 将这些装备进行编码后,两人把整个装备区域大楼的冰盖剥离下来。 他们也清楚,如果只是清除冰盖,最多几个小时后,又会被冻上。 所有,他们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索,找到了大楼的御寒功能启动装置。 将管道内部损坏的地方修好过后,乔巡再用“治阳”牵引符文能量爬满整个管道系统,进行预热。最后,再启动御寒功能,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个站点奢侈到了能源是直接使用的源金属。就在站点下方三米处,埋了八个大罐子,里面堆积着大量的源金属,足够这个站点用上一年多了。 越是了解这个站定,越是觉得世界蛇生命公司财大气粗。 对站点的修缮恢复工作持续了四个小时,一直到晚上八点。 不过,这个时候天还是亮的。 御寒功能启动下,这里洋溢着暖气。 生活区是一个面积约有一百二十多㎡的平房,里面设施齐全,跟一般的家庭没什么区别。 “这可比那些国家级的科考站点豪华得多啊。”蒋优啧啧说,“真是财大气粗。” 在温暖的空气里,哈里整个人都活了过来,颇为享受地说: “真是别样的体验。” 在冰天雪地里,有温暖的空气就是莫大的奢侈了。 施奇更关心他们的处境问题。他将一摞解冻了的日志记录放在桌子上说: “这是我跟玛丽和菲在工作区搜出来的。我们已经检索一遍了,你们也看看吧。” 众人打起精神,开始翻开这些日志。 十几分钟后,大家看得差不多了,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沉重的表情。 施奇说: “跟我猜得一样,在这个位置建立私人站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科学研究。” 乔巡说: “从这些记录看,他们应该是在调查一种特殊的力量。” “特殊力量……就是将他们冻住的那种吧。”哈里皱着眉说。 乔巡点头,“频率极高,无序,极其不稳定。” 从记录看,站点是在2035年1月2日才建立完成,正式投入使用的,但日志只记录到了2月7日就结束了。 “你们看这个。”蒋优吸了口气说。 她将一个记事本摆出来。这是个日记本。 从1月2日开始记录,一直到2月6日都很正常。 但2月6日这一天—— “博宁次和雅格兰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一块特殊石头,说是在一道冰层裂缝里找到的,为了弄出来,他们都用上了破冰枪。石头很漂亮,椭球形,有柳叶一样的纹路,两头略尖锐,但也并不刺手,并且能在红色光线的照耀下显出一种淡淡的荧光,荧光像是许多的发光细点组成的。但是很可惜,我们还没好好研究它,它就被看管仓库的司烈亚弄丢了。我好好训斥了司烈亚一顿,毕竟他现在能弄丢一块石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弄丢自己的生命。在南极大陆上,任何松懈,都是死亡的前兆。”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也再没有任何记录。 蒋优小心翼翼地说, “那块石头,应该不普通吧。” 施奇皱起眉, “2月6日带回了这块石头,然后2月7日整个站点就被特殊力量袭击了。这会是巧合吗?” 乔巡说: “在这种地方,任何巧合都要以特殊事件看待。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自然条件下是不可能形成这种形状的石头的。” 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乔巡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才第一天,还是不要给他们增添心理压力, “好了各位,我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安排后续的工作和任务。” 哈里那只机械眼立马转动起来, “吃火锅吧!” 乔巡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 生活物资是带了不少的,所以在冰天雪地里煮一顿火锅,并不是什么奢侈的事情。 并且,这个站点原本就还有许多的生活物资,毕竟才使用了一个多月。 收拾晚餐的事情交给了有着丰富家务经验的玛丽,蒋优给她打下手。 其他组员在外面玩纸牌。 乔巡是待不住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不习惯太过放松。 一个人走出生活区的平房来到外面。 大家对南极大陆的了解太少了。实际上,全世界都是这样。这片大陆从被发现起就一直是十分神秘的,向来是“矿产丰富”和“危险”的代名词。都知道这里一定有很珍贵的资源,但也都无法越过这里的危险。 041 撕碎南极(四) “永生者”的宠物 望向天空,原本的晴朗天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阴云。 要下雪了。 他放开心神,于是,那些一越过胶质线就没消失过的电流声立马占据他的大脑。 他仔细聆听,试图辨别这些声音来自何方,在传递怎样的信息。 但是,太杂太乱了。 像是有数以万计的人在贴着耳朵低语,如果要将每一段声音都区分清楚,肯定会发疯的。 乔巡没有偏执地去冒这个险。 温度还在持续降低。 过了一会儿,蒋优在门口喊: “组长,可以开饭了。” 乔巡应了一声,转身朝温暖的生活区走去。刚转身没走几步,大雪顷刻而至,倾倒鹅毛一般落在大地上。 同时,气温骤降。 蒋优在门口说: “啊,下雪了。”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接一朵雪花来。 乔巡突然感受到强烈的危机,僵在雪地里片刻后,突然大声喊: “快进去!” 蒋优被吓到了,但五阶进化者的素养毕竟还在,赶忙退进房间。 与此同时,乔巡也丝毫不停顿,驱动符文能量作用于每一丝肌肉,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了进去。 但不可避免地,一些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 随后,蒋优看到那些落在乔巡身上的雪花疯狂啃噬乔巡的衣服,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组长!”蒋优大叫。 乔巡严肃说: “别靠近我!” 其他组员听到声音,相继跑过来。 “发生什么了?” “那是什么!雪花吗?”哈里看到乔巡身上的血肉在迅速消失,惊声叫道。 乔巡用符文能量在自己面前画了个圈。他看着手背上疯狂啃食自己血肉的雪花,皱着眉说: “这不是雪。” 他捏起一片雪花,仔细一看。这是一种很小的透明偏白色的虫子。 厚度不足0.5毫米,白色结晶片状,跟雪花的形状几乎一样,但并不是包裹着悬浮颗粒的冰洁。可以看到结晶内部有纤细的血管,流淌着蓝白色的血液。上面到处都长着豁口,从豁口里伸出细小的尖牙。此刻,这些尖牙上挂着乔巡的血肉。 “组长,你怎么办?”施奇紧张地问。 那些雪花一样的虫子啃噬速度太快了,短短十几秒就将乔巡的半个肩膀都啃掉了。 乔巡皱起眉,随后发动“暴食”。 在更强的吞噬力量面前,这些虫子毫无抵抗之力,像化雪一样,迅速被吞噬殆尽。 同时,意识里反馈出认知信息—— 【雪虫】 【边缘态大气生物】 【图腾:“永生者”】 【作为“永生者”豢养的宠物,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雪虫都处在休眠期。它们的基因没有设定死亡程序,不会自然死亡,种群数量由“永生者”意志决定。休眠期的雪虫呈现气态,随同被污染的大气漂浮在空中,只有在“支配力”的影响下,才会凝结成固态降落。它们只有最基础的生命本能,可以啃噬一切生命物质,包括符文能量】 上一次见到“边缘态”这个说法,还是说的边缘态深潜者。 这次又出现了边缘态大气生物。 看来大气层当中的确存在着未知的生物。 而最让乔巡在意的还是“支配力”。 他是第一次知道支配力。这是什么?一种东西,还是符文能量一类的力量?又或者是更加抽象的力量? “组长,你还好吗?”组员们在符文能量圈外面紧张地问。 在他们眼里,乔巡身上一开始爬满了白色的雪,那些雪疯狂溶解他的身体。某一刻开始,雪迅速融化了,但他的身体满是斑驳,半个肩膀的血肉都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孔洞。 乔巡催动“生南斗”开始治疗, “我没事。” 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幸存的雪虫后,接触符文能量圈,然后说: “这不是雪,是一种生物。能够啃噬一切生命和能量,包括符文能量,你们切忌,一定要避免被它们碰到。” “生物?!像下雪一样落下来,那数量级多夸张啊!”蒋优惊叫一声。 乔巡严肃地说, “先不纠结这个,你们赶紧分散开,仔细检查这座平房有没有什么漏洞,一定要确保它们不会从一些缝隙钻进来。” “好的!” 众组员分散开仔细检查。 用天赋能力,用高科技装备,各种手段都用上,排除一切隐患。 乔巡则是一边修复伤势,一边用“治阳”输送一层符文能量薄膜覆盖在整个生活区的外缘。 施奇注意到了这一点,惊讶地说: “组长,你对符文能量的控制能力很强啊!” “嗯,这也不是什么办法。那些东西可以啃噬符文能量的,我只能暂时挡住它们。” “那我们得赶快想个办法啊,不能让它们把我们困在这里。而且,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某种预兆。” 乔巡皱起眉。施奇后半句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按照“暴食”的解析,雪虫大多数时间在休眠,受支配力的影响才会凝聚。既然这些雪虫从天上掉下来了,说明肯定存在支配力的影响。 支配力到底是什么? 也许,这个站点的研究员遭遇冰封,也是因为支配力。毕竟,冰封他们的力量不是符文能量所关联的天赋,更加无序混沌。 如果猜想是对的,那说明支配力相当强大,且难以阻挡。 谁知道,支配力还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前前后后又忙了半个小时,才收拾好了。 因为源金属管道的特殊结构,生活区的房间是没有窗户的,建筑外缘又被乔巡用符文能量薄膜包裹住了,所以,组员们难以观察到外面的场景,在美食的安抚下,他们渐渐有些放松。 乔巡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雪虫的数量太过庞大了,以至于他能观察到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遮天盖地。 它们全身布满了口器,露出尖牙,尖啸着啃噬一切。无数的尖啸声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阵阵阴风,硬是将这处在极昼时间里的地方弄得像是暴风雪夜。 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尽头。 四周一切能够容纳脚步的地方都被雪虫占据了。它们堆积在一起,就真的像是积雪一样。但乔巡可以想象,如果谁不小心掉进了这些“雪堆”,立马就会被啃噬干净。 毫无疑问,现在的处境就是,被大“雪”封住了。 四组的组员们暂时只能挤在这间平房里。 吃过晚饭后,乔巡把现在的情况挑明了。他不想在大家吃饭的时候打搅胃口。 “各位……” 听完乔巡的描述,众人饱暖过后的获得感消失殆尽,纷纷皱起眉头。 蒋优说: “上一次列车经过南极,从普通乘客们的悬赏经历看,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她想了想,又补充说:“这应该是最近才有的情况,还有,想想约束区突然让我们来南极调查,会不会有关联?总感觉最近列车的气氛很奇怪。” “列车气氛奇怪?”乔巡不解。 “对啊,是挺奇怪的。列车自一年前改制后就很奇怪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次又是提前两个月抵达南极,还有贵宾区什么的,腐肉矿场什么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蒋优说了自己的感受,“最让人好奇的应该就是三位列车长的态度吧。以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约束区传出列车长们对列车现状的评价,就相当于……定心丸吧。这一年来,没有过了。” 乔巡想了想,又问: “三位列车长平时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的?” 施奇听到这个问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乔巡。他在想,乔巡是不是在试探大家的态度,但也拿不准,于是没说话。 其他组员纷纷用“神秘”、“强大”、“可靠”、“列车的顶梁柱”……等正面词汇形容。 乔巡大概感觉得到,在列车这种反乌托邦的地方,三位权力最大的管理者,反而拥有很好的名声。这种现象也蛮奇怪的。难道不应该是“暴君”、“特权者”、“奴隶主”之类的评价吗? 就阿格尼斯而言,虽然乔巡没在她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棍气质,但也不会觉得这种活了几百年的家伙是什么纯洁的领导者。 乔巡没在这个话题上发散,还是说回了正题, “总的来说,单靠我的符文能量薄膜是成不了多久的,毕竟我要维持住个人的战斗能力。” “用生活区的供暖系统呢?供暖系统的能源来自源金属的符文能量的嘛。”玛丽提出自己的见解。 乔巡大概算了算, “符文能量薄膜的消耗是很大的,按照这种消耗速度,估计撑不过一周。而且生活区这边的管道线程十分有限,如果我调用这些供暖线程的符文能量,势必会影响供暖。” “挨点冻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别格蒙说,顺便嘲讽了一下哈里,“就是哈里这瘦胳膊瘦腿儿的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滚远一点,你冻死了我都会活得好好的。”哈里怒骂。 乔巡摇摇头, “倒不是这个问题。最主要是我们是担着任务的,不可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也是哈。”别格蒙挠挠头。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应付这些雪虫。” 蒋优摊摊手, “但我们是第一次见,的确缺乏经验的嘛。” 乔巡站起来说: “雪虫子能从天而降,经验可不会。具体问题需要具体的研究才能解。蒋优跟我来。” “好的组长!” 蒋优还是很轻松的。倒不是这姑娘心大,用她的话说着急不会增加问题的解答率,端平心态才能更好思考问题。也正是因为她这种沉得住性子的性格,所以第四组的资料基本都是让她在保管整理。 两人来到玄关。其他人站在后面,中间划开距离。 乔巡给蒋优上了三层符文能量保护,然后说: “要研究就得有样本,所以取一些雪虫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用什么保存呢?” 乔巡没有急着回答。他打开门,外面的风立马吹进来,带进来密密麻麻的雪虫,它们像飘荡的柳絮,同时发出尖锐的啸声。 雪虫落在乔巡身上。他没有急着清除,而是以肉身滋养。 “组长,你难道要!”蒋优瞪大眼睛问。 乔巡说: “这些雪虫貌似生命十分短暂,缺乏持续的血肉和能量补充的话,只能存活一分钟。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用厨房里的冻肉不可以吗?” 乔巡摇头,“冻肉不具备生命气息了。” “真挑剔啊!就这种生存能力居然没灭绝吗?” 如果是正常的生物,当然灭绝了。 但雪虫的数量是由“永生者”控制的。 “永生者”是一位怎样的神明,尚且不好说。关于祂,乔巡只在馆山市那个拾荒人的衍生符文里了解过,反正从“暴食”的认知信息看,逼格不低,貌似有控制物质交换的能力。 他不由得想,雪虫的出现会不会是……“永生者”复活了?或者换个说法……苏醒了? “组长,你真勇敢啊!那些虫子落在我身上,我肯定受不了。”蒋优满脸佩服。 “是你太娇贵了。” 蒋优挠挠头,“只是怕虫子而已。刻在DNA里的恐惧啊,你让我打其他怪物,肯定没啥问题,唯独虫子不行。” 乔巡没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地方。怕黑、怕高、怕水深、怕蜘蛛、怕蛇…… 他下意识想想自己怕什么…… 也许还没出现吧。 大概一百个雪虫被他养在自己的手背上。它们疯狂啃噬这新鲜的血肉。这让他想起燕都市的那四株植物。他的血肉对污染生物有致命的吸引力,但对雪虫貌似没有,它们表现得很平常。 雪虫严格说的话应该是具备生命特征的创造物。由“永生者”创造出来的。 随后,他用符文能量薄膜罩住手背,防止雪虫逸散。 其他组员看到他手背爬满密密麻麻的雪虫的场面,纷纷心里一抖。尤其是别格蒙,有些密恐,看到这样的场景就不由得心跳加速,毛孔缩张,冷汗分泌。 单单只是雪虫堆积在一起也许不觉得什么,但是雪虫在手背咬出一个坑,然后在千疮百孔的肌肉中蠕动的样子就很恶心了。 所以,乔巡的形象在他们眼里更加高大了。 毕竟他一个组长,完全可以让组员来当培养基,亲自上的话,就显得很有牺牲精神。 但乔巡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为了更加亲密地跟雪虫接触,好更加详细地了解它们的特性。 “宰阴”、“真如”和“命理循天”在雪虫啃噬他血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运作了。 没有收获的牺牲,乔巡可是丁点都不会做的。 毕竟又不是什么英雄。 042 撕碎南极(五) 支配力的呼唤 角落里的杂物间被清扫出来。 四面墙壁覆盖上一层加强版的符文能量薄膜,以降低意外因素。 乔巡、蒋优、哈里还有施奇四个人站在房间里。 乔巡在最中间,手背上的雪虫还在拼命啃噬他的血肉。他将“生南斗”的恢复速率控制到百来只雪虫啃噬的速率。 四个人已经分工完毕。 乔巡充当培养基和分析仪,哈里负责情景模拟,蒋优收集参数,施奇则是最后一环,根据收集来的参数制造相应的抵御装备。 “生南斗”先是将雪虫的生命信息分析了一遍,然后乔巡发现,它们并不是生命,而是类生命。 即,有一般生物的生命活动,并且形式和表达几乎一致,但并不具备独立自主的基因表达能力。 甚至说,组成它们的元素并非有机物。 仔细想了想,乔巡认为雪虫应该是介乎于机器与生命之间的一种东西。 既然是“永生者”制造出来的东西,那肯定是有制造原理和控制依据的。 乔巡接着用“命理循天”去进行解析。 这个过程有点像解析衍生符文,但是原理并不同。 渐渐地,他发现,雪虫依据一种特殊的力量而具备活动能力。他想,那种力量应该就是支配力。 一旦缺乏支配力,雪虫就会失去活动能力,成为彻底的无机物,游离在大气之中。 支配力的作用,使它们能够凝聚在一起,表现出一定的活动能力。 简单地类比,就像电器与电。没有通电的电器就是一堆无机物拼凑在一起的无机物,通了电后,就能使其内在的程序运作起来。 当然,这只是简单的类比。毕竟电器的内在原理是将电能转化为其他形式的能量。 而雪虫跟支配力之间的关系,是更加复杂的。 一番解析下来,乔巡基本是弄懂了雪虫的活动方式。他想更进一步去探究支配力,但“命理循天”似乎碰到了什么瓶颈,在解析过程中,始终存在着一层模糊的阻碍,越不过去。 连续试了好几次,依旧无果。 乔巡不得不放弃。他想想也是,如果支配力那么好理解的话,就不至于时至今日才第一次了解到这个概念。 不行的话,也就不浪费时间。 乔巡将“命理循天”解析出来的雪虫的活动方式以“宰阴”包裹,然后传递给哈里。 哈里顿时精神振奋,催动天赋进行情景现实模拟。 在他的模拟中,雪虫的活动方式被放大,具体地表现出来,详细到它们每一次合牙的幅度。更加关键的是它们对生命物质的破坏方式,跟常见的高温高压、变性、机械性破坏等方式不同。雪虫的破坏方式是将生命物质本身携带的能量抽出来,让生命物质失去活性,然后才用尖牙进行机械性破坏。然后,被抽离的能量在它们身体里经过特殊的变换后,又转换为那种复杂的力量了。 也就是说,它们能够将一般的力量转换为支配力。 转换关系、原理和比例并不清楚。 蒋优在一旁收集各种参数。 施奇跟乔巡开始讨论, “就表现看,底层逻辑是对能量汲取。如果我们要制造抵御雪虫的装备,可以用结构强度高的材料进行打造。” 乔巡想了想说: “结构强度高的材料再加上大面积的覆盖,基本上就相当于穿着全身盔甲了。这会影响我们的行动,而且还要考虑使用天赋对材料结构的破坏。我们需要打造的是绝对安全的装备,而不只是抵御。”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具体该怎么实行呢?” “用源金属基底试试。” 源金属基底的结构强度很高,尤其是高浓度源金属的基底,本身就能承受大量符文能量了。 施奇说: “但我们缺乏专业的工艺制造类天赋。源金属基底用一般的机器是没法加工的。” “衍生符文能行吗?用衍生符文架构好底层排布,然后灌输符文能量就行了。力大砖飞嘛,只要符文能量够强,源金属基底再结实也能动起来。” 施奇摊摊手, “我们都不会啊。衍生符文的研究可比一般符文复杂太多了。” “我来。”乔巡也没有藏拙。 众人纷纷惊讶, “组长还会铭刻衍生符文?” “以前专门研究过。” “组长还真是深藏不漏啊。”蒋优咂舌。 说干就干。 几人迅速翻找出来一百千克左右的源金属基底。挑选一番后,将高浓度源金属基底陈列在杂物间里。 虽然乔巡是彻底掌握了“请驻留片刻吧”这道衍生符文。但铭刻还是第一次铭刻。 他没有按照衍生符文本身的功能进行符文通道的铭刻,而是结合现状,充分满足他们的需求。 有“几何操纵”,在构型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为了最大限度降低穿戴这种抵御服对行动的影响,需要贴合各位组员的身体结构。乔巡说明理由后,充分采集了各位组员的形体数据。 组员们也坦然接受。 可以说,乔巡是比他们还要了解他们自己的身体的。 在施奇的配合分工下,抵御服的打造开始了。 施奇整合源金属基底,乔巡在上面铭刻衍生符文通道。 一回生,二回熟。 乔巡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很快就轻车熟路。 一件件定制服相继出炉。 制造过程中,面部是最难的。因为并非每个人都用信息探知或者精神导航类天赋,眼睛提供的视野还是主要视野。这就需要把面部防护打造得透明了。 这是不现实的。没那么多的时间去进行纳米级别的工艺打造。 所以乔巡精心设计了面部的符文通道,可以直接采集光信号、气味信号与声音信号。 两个小时后,全部的八套定制抵御服完成。 众人试穿后,再一次对乔巡的能力感到震惊。 “太夸张了!”蒋优说。 “怎么了?” “穿上这套衣服,感觉像我自己的身体一样。组长,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源金属基底工艺设计师都没你厉害。” 乔巡臭屁地说: “千锤百炼,水滴石穿。” 蒋优陶醉地说: “我都要怀疑组长你是不是比我还要了解我的身体了。每一寸皮肤的贴合感都是完美的,完全没有多穿了一件衣服的感觉。” 乔巡心里说,不用怀疑,就是。 哈里抚摸着自己的胸肌,流口水地说: “我倒是感觉组长在抚摸我呢。” 众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各位,实际的测试才是关键,出去试试吧。” 为了防止意外,先由乔巡独自一人进行测试。 打开门后可以看到,外面已经完全被雪虫覆盖了。 它们堆积在地上,跟普通的积雪并无区别。 但,当乔巡一脚踩上去后,尖啸声链式反应一般成片成片地响起。 这哪里是什么雪地,分明就是白色地狱。 无数的嘶吼呜咽声,编织成精神的悼亡曲。 雪虫们发现了生命,然后争先恐后地涌过来。 但很快,就像动物闻到厌恶的食物味道,又纷纷散开。 乔巡每走出一步,堆积的雪虫就往下塌陷出一个凹坑。 几分钟的测试里,乔巡充分让身体每一处都跟雪虫接触。结果都一样,它们不感兴趣。 为组员的安全着想,他还是进行了更进一步的测试。看看如果雪虫真的钻进了这套衍生符文抵御服是否会造成结构性崩坏。 好在抵御服是严格制造的,品控无恙。 随后,他才让其他组员到外面来适应。 适应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 彻底解决完雪虫危机后,时间已经来到次日凌晨了。 天空还是一样的昏黑。雪虫源源不断地从天上掉下来,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样子。 乔巡不由得想,这突然而来的雪虫对于贵宾区的贵宾们也应该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吧。 这算是极危污染区的下马威了。 吕仙仪的话……乔巡相信她。连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应付雪虫是不会有问题的。 劳累了一整天后,第四组各回卧室,开始了短暂的休憩。 乔巡是没什么睡意的,坐在客厅里,感受着外面的雪虫灾难。 为了节省能源,灯基本都关了。 过了一会儿,卧室走廊那边响起窸窣的声音。 菲尼克斯怀抱着奥尔科特走过来。她凌乱的头发配上这个抱着洋娃娃的动作,很像因为怕黑而不敢一个人睡觉的孩子。 但她的眼神已经写明了,她不是来撒娇的。 “睡不着吗?”乔巡问。 菲尼克斯坐在他旁边说: “马上就要正式开始调查工作了吧。” “嗯。” “带我一起。我跟你一起外出。” 乔巡摇摇头说: “带上你的话,玛丽会跟着一起。我最大限度预计了四个人。蒋优、别格蒙和哈里更加合适。” 菲尼克斯低着头说: “我会跟玛丽说清楚的。” “但为什么呢?” “我不会对你撒谎。除了调查工作,我还有一点私心。” “什么?” 接着,菲伸出一只手摊开。 随后乔巡惊骇地看到,她手掌心上匍匐着一些雪虫。 “菲!” “嘘,组长小声点。” “为什么它们不伤害你?” 菲尼克斯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在深处,一定有什么跟我有关的东西。” “什么样的感觉?” 菲尼克斯看着奥尔科特, “很模糊,但我确信,那不是敌意。组长,我一直都想知道我和奥尔科特的来历。但一直都没有机会。也许,去了解缘由的过程会很危险,但我一定会去。我要给奥尔科特的死一个交代,我不想她连自己为什么而死都不知道。” 乔巡看着她怀里的奥尔科特。 “但是,菲,玛丽怎么办?她那么在乎你。你非要去冒险的话……我作为组长,无法给她交代。” “组长,一切我都会跟玛丽说清楚。玛丽早就应该甩开我这个包袱了,我拖累她太久。” “菲……” 菲尼克斯站起来,认真地说: “组长,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她诚挚地弯下腰,凌乱的头发垂下来,“如果不弄清这件事,我会迷茫一辈子,也会拖累玛丽一辈子。我跟玛丽之间,必须要有一个彻底的解脱。” 乔巡沉思良久后点头, “菲,我没法给你更多的承诺。如果你已经想清楚了,那么,你自己的事情可能还需要你自己去做。我作为第四组的组长,最优先考虑的是第调查任务与第四组全员。当然,仅仅是以你的朋友的身份,我个人会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谢谢你组长。愿意跟我做朋友的人不多。” 乔巡微微一笑, “因为你愿意对我坦诚。” “不论我能不能实现我的愿望,我都会诚挚地感谢您。” 菲尼克斯眼神很坚定。 能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家伙身上看到这种眼神,乔巡就已经无法用长辈的态度跟她说话了。 “菲,去跟玛丽好好说说吧。” 菲尼克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昏暗的客厅里,乔巡卧躺在暖垫上,看着幽静的卧室走廊。 有的组员在休憩,有的在静思,有的在担忧,有的在激动地争论的。 他闭上眼,不愿意再去多想。 因为他知道,时间一到,一切又都会变得正常。 凌晨时间五点半,急促的铃声响起。 组员们陆陆续续走出卧室,迅速打理完毕后,齐聚在客厅。 乔巡严肃认真地说: “各位,我们即将开始调查任务。腐肉矿场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我们分成两组,一组留在基地提供后勤和支援,一组在前线进行主要调查工作。我综合考虑决定,由施奇、森田贵太、蒋优以及玛丽驻守临时基地,施奇负责,我、别格蒙、哈里以及菲尼克斯进行调查工作。” 这个安排一处,一众组员纷纷愣住了。 蒋优弱弱地问: “组长,你确定没说错吗?把玛丽跟菲拆开了?” 她又看向玛丽和菲。玛丽神情痛苦但并不抗拒,菲则是非常坚定。 聪明的蒋优立马知道,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乔巡解释道: “我跟菲尼克斯充分讨论了,认为她具备进入前线的能力,并且,”他顿了顿说,“菲尼克斯可以独立行动。” 玛丽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笑着说: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 她勉强笑着的样子,大家都清楚地看到了。 玛丽跟菲的关系一直是组内的一个症结,如今有这样的改变,是值得肯定的。 不过,早已习惯将玛丽和菲绑定的他们,一时之间也有些不习惯。 乔巡看向施奇, “这里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施奇肯定地点头, “放心,我会尽力的。” 随后,乔巡又跟每个人进行了详细的任务细则划分。 详细但不啰嗦,短短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安排。 随后,就要启程了。 别格蒙从装备区开出来一辆由衍生符文架构的雪地越野车。 乔巡和哈里钻进车里。 雪地里,玛丽蹲下来,捏着菲的手,蹙着眉说: “菲,不管怎样,我都会等你。” 菲尼克斯表情平静,跟平时总是笑着她完全不同。她轻声说: “玛丽,不要总是想着我了。多想想你自己吧。” 玛丽心脏感到刺痛,她勉强笑了笑,然后点头。 菲尼克斯头也不回地登上雪地越野车。 接着,别格蒙大吼一声,油门一踩,疾驰而去。 衍生符文驱动后,轮胎激射出高效能的符文能量,绞杀一切阻碍,撞豆腐一般撞进厚厚的雪层当中。 后座,菲尼克斯低下头,细小的眉毛蹙着。 乔巡问: “菲,你还好吗?” “我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又不是回不去了。” 菲尼克斯没有说话。 副驾驶上,哈里也不逗她了,安慰着说: “没关系的菲,这就是长大的必经之路啊。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哈里只是个笨蛋而已,凭什么教训我!”菲尼克斯吸了吸鼻子后反驳。 别格蒙大笑着嘲讽哈里。 一下子,车里的氛围就轻松了很多。 乔巡看着菲尼克斯精致的侧脸,觉得她也是个很温柔的孩子,毕竟是在玛丽的照顾下长大的。 玛丽的确是乔巡见过的最圣母的人。 当然,绝非是贬义的圣母。 他看向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铺满了大地,黑压压的一片盖住了天空。 嘈杂混乱的低语在空气中震动,雾中连绵起伏的山脉尽显疯狂, 暂时,一切都还未知。 043 撕碎南极(六) 大陆扭曲 在极危污染区内,每靠近中心地带一千米左右,体感温度就下降一度。 这种下降幅度是极为不正常的,也表明了此刻的污染中心,存在着影响力极强的异常能量。 当然,如果只是温度的变化,那也就不足以说是极危污染区了。对于车上的四人而言,最分明的感受是污染气息的浓度不断增加,伴随着混乱驳杂的刺耳电流声。 电流声中藏匿着无数的低语与尖啸。 那些声音像一根线,跟神经交织并不断摩擦。 这让前面的别格蒙和哈里头痛难忍。 太浓稠了,那种神经的泥泞感太浓稠了,就像在黏性极强的沼泽池里缓慢前进,稍微用点力大概就会不受控制的往下沉沦。 但他们两人自己没有察觉到这种感觉。那种神经性的头痛感被某种力量篡改成了愉悦感。 就像吸食毒品,明明身体在承受着痛苦,但大脑给予的反馈缺失愉悦的。 别格蒙昏昏沉沉地在前面开车。还好这段路并不算很颠簸,并且这辆架构了衍生符文的雪地越野车性能足够强大,才没发生驾驶事故。 还是乔巡率先察觉到这种情况,连忙用“生南斗”包裹住他们的意识,隔开那种异常影响,他们才回过神来。 “你们还好吗?”乔巡问。 别格蒙惊出一身冷汗,头皮不自主地收缩抽搐着, “太可怕了,感觉像是泡着温泉吸食马非。” 哈里揉了揉太阳穴, “我好一点,但也昏昏欲睡了。” 乔巡问: “你们听到了什么吗?” “……”别格蒙想了想说:“很难直接形容出来,在我的直观感受里,听到的声音应该是被架在火上烧,周围有几百,不,几千个人说着不同的话,但每一句都在指责谩骂。” “哈里呢?” 哈里的能力偏精神和信息,所以形容得更加详细: “我听到的则是正准备接受脑白质切除术的病人们的议论声,从数量上看应该有十四个人,排着队进一间屋子,屋子里,手术团队的配置非常简陋……“哈里非常详细地说出他听到的内容,甚至说出了每个人说的话,最后他说:“我可以确定,我听到的声音一定是现实里发生过的。这种真实感是无法模拟的。模拟的场景再真实,也需要基于一定逻辑,而现实是不存在逻辑的,逻辑是人类认识事物的方式和途径,并不是具体物。我所听到的声音,没有具体标的物。” “现实发生的?” 哈里点头。他眉头皱得很紧, “从别格蒙的反应看,每个人听到的应该都不一样。只是,不知道这些声音来自何方。” 乔巡想了想说: “脑白质手术流行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虽然现在也存在,但你说的十几个人排队做手术的盛况是不会有的。” “也就是说,我听到的是过去的声音?” “应该是。别格蒙说的被架在火上烧,可能就是以前的猎巫行动,或者异教徒审判之类的事。” 哈里绷紧肩膀,瞳孔颤抖, “无法想象过去的声音,为什么在南极再次响起。而且,给人带来这么恶劣的感觉。这可比污染气息污染环境严重得多。” “精神污染向来极具破坏性。” 乔巡再一次想起支配力。这种声音会不会是被支配力保存了下来,或者说从历史中牵引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菲尼克斯有些过分安静了,转头看着她。 她乖乖地坐在一旁,姿势端正,眼睛直视前方,但无神。胸膛平稳地起伏着。 “菲,在想什么?” 菲尼克斯稍稍偏头看着乔巡说: “组长,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乔巡愣了愣。 如果菲尼克斯是一般的孩子,那么他会认为这是经典的幼童与少年成长期的生死观形成过程里的想法。 大多数人都会有这么个时期。 但菲尼克斯不是一般的孩子。乔巡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你觉得呢?” 菲尼克斯摇头, “我不知道。我很难用现实意义去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我本身有答案,但藏得很深,深到连我自己都察觉不了。组长,玛丽跟你说过我童年的经历,我从诞生起,似乎就承担着某种现实意义。那大概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菲尼克斯很少这样说话。所以,当她丝毫不顿挫地说出来后,前面的别格蒙和哈里都愣住了。 他们觉得,菲好像跟他们认识的不太一样。 乔巡说: “我无法左右你的意志。但是,菲,你不应该让自己失望。玛丽也好,我也好,其他的组员也罢,你都不需要给我们什么承诺,我们也绝对不会给你思想上的枷锁。对得起自己就好。” 菲尼克斯低着头说: “组长说话很直白。” “我不会像哄小孩一样哄你。你应该更加真实一点。造成你跟玛丽这种现状,跟你自己的选择也脱不了关系。这个时候,你就更加要对得起你的选择了。” “我明白了。” “我愿意相信你,但你不用为我的相信负责。同样,我们也不会对你个人的意愿负责,所以,菲,一些事情,想清楚了再去做。” 菲尼克斯认真点头。 哈里问: “菲要做什么?发生什么了吗?” 菲尼克斯摇头, “跟你没关系,哈里。” “但我们是队友啊。” “也没关系。” “好吧。”哈里不过多询问,觉得那大概就是隐私了。 别格蒙驱车又往前行驶了大概五公里后,乔巡忽然感觉到左手掌心稍稍发热。 吕仙仪留给他的符文同心环有反应了。他叫住别格蒙: “别格蒙,稍停一下。” 别格蒙踩下刹车,符文能量涌入衍生符文通道,抱死冰层。 随后乔巡打开侧门, “你们留在车上,我下去一会儿。” “好的组长!” 乔巡下了车后,扭头张望。 白色的视觉污染在大地上蔓延。数不清的雪虫在冰层冻土上覆盖一层又一层。 他的双腿立马陷入其中。 “治阳”控制符文能量,凝结出一条冰路。 乔巡踩着冰路,感受着符文同心环的反应向前。 现在看来,同心环还真不是吕仙仪随随便便起的名字。在其发生反应的时候,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此刻吕仙仪路过这里时的心情。 很安静,但也很冷。 乔巡抚摸着左手掌心的同心环,感受着吕仙仪当时的心情,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她炽热的外表。 走出大概五十米后,他停了下来,将左手朝下。 随后,一根冰柱穿透冰层和冻土,掀开堆积的雪虫生长出来。 左手握住冰柱,符文同心环发生反应,吕仙仪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乔巡,如果你发现了这一处标记,那么,请一定趁着还未过去太久,在脑海里仔细铭刻回去的路,不止是路线。这里的空间结构被一种力量篡改了,环绕在大陆上的山脉会不断变换位置,可能会影响到来时的路。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很严肃。 乔巡皱起眉。力量指的应该就是支配力。 空间结构被篡改? 乔巡对空间的认识并不高,的确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吕仙仪说的这个问题。他紧接着用“命理循天”漫入冻土和冰层,仔细感受了五分钟后,的确发现地脉在缓慢的涌动。 涌动的直观感受在短暂的时间里微不可察,但如果把时间尺度拉长,就会发现,这种变化对于整个南极大陆而来,太过夸张了。 他想象不到什么样的力量,才会造成整个南极大陆的移动。 总之,吕仙仪的标记帮大忙了。 乔巡意识到大陆变化的严重性,赶紧回到车上。 现在刚离开基地还没太远,变化并不大。如果晚上几个小时才得知这一情况,那几乎就彻底失去了真实的路线。 “组长,发现什么了吗?”哈里问。 乔巡来不及解释了,严肃地说: “哈里,你现在赶快把我们从基地离开到现在的沿途环境模拟出来,然后单独记在意识当中。” 哈里点头,立马开始模拟。 而乔巡则是将“宰阴”与“几何操纵”结合,留下全方位的监测空间,覆盖住整辆雪地越野车,不留任何死角地记录沿途环境。 “这是在做什么?”菲尼克斯问。 乔巡说: “南极大陆在发生结构变化,我们需要牢牢记住路途的一切信息,避免找不到回去的路。” “整个大陆都在发生结构变化吗?” “是的。” “天啊,那需要多庞大的力量啊!”菲尼克斯震惊得合不拢嘴。 乔巡说: “这次南极之旅比我一开始想得还要复杂。” “就算是极危污染区也不至于如此吧。”别格蒙都忍不住说,“以前也不是没去过极危污染区,但哪里有这么夸张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大陆变化要从地理尺度,以万年为最小单位看待。” “这本来就是非常的,不能用常识看待。” “这还没到腐肉矿场……”哈里嘀咕道,“也不知约束区怎么想的,让我们来调查,这么高看我们吗?” 乔巡没有就此发表意见。 他个人觉得,约束区可能只是找个理由让他通过合理的途径到南极大陆来。 具体要参与的事情,不会只是调查一个腐肉矿场那么简单的。 随后,乔巡又将这一消息通过符文信号仪传回到临时基地,让施奇他们做好防范准备,严格记录基地周围的变化,要求做到始终能确定基地在南极洲的地理方位。 需要提防的事情太多了,寒冷、精神污染、大陆变化、雪虫…… 开车的别格蒙绷紧了神经,在一片白色的视觉污染当中驾驶,实在是容易疲惫。 好在乔巡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进行一次精神治愈,才不至于开车开到崩溃。 几个小时过去后,他们离基地已经有一百公里,依稀能够看到连绵起伏的大山了。 这时候,哈里突然说: “环境污染值和环境符文浓度开始飙升了,同时伴随着大量的生命迹象。” 这种情况表面,附近出现了污染潮。 乔巡立刻说: “别停,加大马力。” 别格蒙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疯狂搅碎源金属,激发符文能量。 紧接着,战斗机掠地飞行一般的轰隆声在低空响起,堆积在地上的雪虫疯狂尖啸起来,精神污染的低语如同要撬开脑袋一般。 “菲!”乔巡喊了一声。 菲尼克斯反应很快。她的意识与奥尔科特连通,制造出一个特殊的领域,吸收一切精神污染。 随后,别格蒙看着后视镜大声说: “后方出现异常!” 乔巡的“真如”范围不停扩大,直至发现别格蒙所说的异常。 那是一群蹦蹦跳跳的眼球。 很像他以前见过的眼椰。但这些眼球相互之间都有一条血肉包裹的神经线。神经线的连通,意味着它们并不是分散的个体,而是一个整体。 数不清的眼球跟掉在地板上的玻璃珠一样,砸在雪虫堆里,再跳起来时浑身都沾满了雪虫。 雪虫并不会啃噬它们。 它们朝着雪地越野车快速袭来。视神经线的相互拉扯,让它们看上去像一张巨大的,令人感到生理不适的网。每一只眼球都跟受到了极致的惊吓一样,瞳孔收缩得几乎只有一个点,周围是一圈密布的色彩颗粒,跟沙子一样在眼球当中滚动。 “那是什么?!”哈里惊声道,“好恶心啊。” “既然环境污染值有变化,那它们应该是污染生物。” “但这种污染生物我从没见过!” “南极大陆还没被污染前就存在着我们尚不了解的生物,何况现在了。” 别格蒙大声说: “组长,不行!这里的空气像果冻一样!越野车性能受到影响,速度提不起来。” 数不清的眼球生物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而来。 乔巡稳住他们的情绪, “别格蒙,你不用管其他,好好开车就行。哈里,继续观测环境,看看还存不存在其他的情况。菲,照顾好他们。” 说完,他打开车门,翻身爬到越野车上面的小置物架上。 菲尼克斯敲打车顶喊: “组长,你要小心啊!” 乔巡来不及回答了,因为密密麻麻的眼球已经彻底包围了他们。 每一只眼球都惊恐地看着他们。明明很惊恐,却不停地靠近。 窸窸窣窣—— 眼球之间的摩擦声很难听,像指甲抓黑板。 “恶魔!”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随后,这些眼球一改“惊恐”为“愤怒”。 它们愤怒地看着乔巡,似乎乔巡犯下了绝对不可饶恕的罪孽。 熊熊大火在愤怒的眼神中燃烧。 乔巡只是看了不到一秒钟,顿时灼烈的火焰在他的眼睛里燃烧起来,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燃烧。 “烧了他!” 扭曲的尖啸汇成这样一句话。 烧得太快了,等乔巡做出反应时,他的双眼已经被烧成灰了。 失去了视野,但可没失去天赋。 他第一时间调动符文能量重生眼球,随后用“主宰”控制磁场,将所有的眼球之间相连的视神经线拧成一股,缠绕成一个巨大的眼球。 每一只小眼球都是这个巨大眼球上的复眼。 “空间跳跃”一步跨到这个十多米高的巨眼之中,然后往里面注入大量的符文能量,再点爆。 眼球顿时炸得四分五裂,青黑色的浓稠汁液如同脓疮爆开一样,洒在白净的雪地上,浇筑出地狱一般的绘图。 乔巡第一时间发动“暴食”,将它们吞噬得一干二净,随后折身再次跳跃到越野车上。 翻进后座,他呼出一口气, “解决了。” 通过后视镜看完全程的三人深吸一口气。 好强…… 菲尼克斯说: “组长,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还以为你更加擅长辅助……” “还好。” 哈里忧心地说: “我感觉,我们不会只遭遇这一次袭击。” “的确,不能松懈,哈里。” 哈里接着说: “组长,我觉得有必要更进一步思考刚才那些眼睛。你有没有觉得,它们……很像别格蒙之前所描述的声音信息……许多的人围观着被处以火刑的罪犯,愤怒地指责。我看到它们时,总有见证现实的既视感,这让我有些恶心的感觉。” 乔巡仔细想了想。的确。 在同眼球生物战斗的过程里,他听到了“恶魔”、“烧了他”这两道扭曲的声音。 的确,很符合别格蒙的描述。 他稍稍沉静下来,感受“暴食”吞噬眼球生物的认知信息。 044 撕碎南极(七) “窥视” 这哪里是什么极昼日。 绵密的阴云已经不再将这座大陆呈现出阴沉沉的模样了,分明就是漆黑的夜。厚重的雪虫云几乎彻底遮蔽了阳光。雪虫暴临至大地,给每一寸土地都标记上不可谓的称呼。 世界蛇生命科技公司的科考站点里,留下来提供后勤和支援的四人各司其职。 蒋优在工作区,借助之前的研究人员留下的高端仪器,时刻测量着南极大陆的各方面数据指标。天气、符文能量浓度、污染气息浓度、生命活动轨迹等等。 在这种地方,依靠卫星是行不通的,得靠符文。 收到了来自乔巡的通知后,她迅速告诉在装备区改良和修缮衍生符文装备的施奇。 施奇听到南极大陆正在移动变形时,皱起了眉,这像是听到了“地平说”一样。 因为一整片大陆的移动变形,不论在地球的哪个生命时期,都不会以“小时”为单位发生。 但,根据乔巡他们传递回来的信息,又的确是在发生这样的事。 蒋优纤细的眉毛拧在一块儿。她本身就是个科学研究员,这种事也的确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能把一块大陆的变化时间尺度缩小到‘小时’,需要多庞大的力量啊?” 施奇摇头, “那种数量级的力量,根本无法从生命个体的角度去认识。” “也是。真计算出个天文数字来,也是难以感受的。” 他们有高端装备仪器,真要计算能让南极大陆以“小时”为单位发生巨大形变需要的能量,是肯定能计算出的。 但这种计算本身是没什么意义的。 他们都不是传统的研究员,是五阶进化者。从污染与进化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要容易得多。 蒋优又问: “半神能做到吗?” 施奇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说: “半神的能力也不是全面的。我觉得是做不到的,而且,这种尺度的力量,可能都并非来自个体生命。也许,存在着更加超纲的力量。” 蒋优叹了口气, “来南极之前,的确没想过能见识到这种变化。” “也别多想了。按照组长说的,把基地的相对位置记录下来才是,可不要出现那种一觉醒来,飘到南极另一端去了的情况。” 蒋优点头应下来,随后就开始操作仪器进行记录。 搭配上她的天赋,仅仅只是记录的话,还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同时,她还监测着南极大陆的气候情况,时刻为正在前线的乔巡他们提供技术支持。 施奇偏头看了看,森田贵太正蹲坐在研究室的一角。 森田贵太不太习惯用高精尖的研究设备,他一直都带着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 此刻,他将笔记本抵在双膝上,钢笔不停写着什么。 施奇走过去,问: “贵太在写什么?” 森田贵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稍稍合眼, “南极很危险。我们以前认识的污染,在这里可能要被改写。” “改写?” “嗯。会有更多的东西冒出来,力量、信仰、生物,甚至是栖息地。我说不太清楚了,总之,那些东西已经露出了蛛丝马迹,繁复的关联气息正在进行着概念性的传播。” 概念性的传播。这并不是施奇擅长的研究,需要用更加抽象的认知能力,辅以信息类别的天赋才能去理解。 他放弃去思考。作为一个五阶进化者,他时刻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绝对不在范围以外的领域进行徒劳的思考。 “贵太,组长他们会遭遇危险吗?” “会遇到一些事情,但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对组长来说算不算危险。” 施奇换了问法, “对我们来说危险吗?” “危险。那种攻击是超常的,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来自过去……” “来自过去?” 森田贵太感到头痛,将头埋进笔记本里。钢笔墨水的气息让他逐渐镇定下来。他呼了口气然后说: “我理解能力有限。虽然意识到那些攻击来自过去,但无法知道到底是什么?” 施奇轻声说, “好吧,贵太不要太勉强。” 森田贵太清秀的脸庞露出担忧, “希望组长能平安归来。” 施奇点点头,然后走开了。 随后,他离开了工作区,趟过雪虫堆,走进生活区的平房。 玛丽在这边工作。她需要确保的就是整个基地的后勤保障,包括能源供应、生活、周边隐患排除。 这个时间点,她正在准备晚餐。 队伍里的大家来自天南海北,有施奇、蒋优这样的共和国人,有森田贵太这样的日本人……大家的饮食口味是有差异的。在列车上,还能依据自己的口味进行选择,在外,就没法了。 但玛丽总是很用心。在她看来,大家在南极洲这种地方执行任务,本身就很辛苦了,对身体的考验是一方面,对精神的考验更加深重。符合胃口的美食理所当然是最简单的抚慰精神的东西。 她用心准备着不同口味的晚餐。 这个站点的食物多是冻食,口感算不上好。所以,她尝试着搭建了一个室内菜圃,用来种植一些新鲜的蔬菜,在天赋能力和一些设备的帮助下,种植条件是能满足的,甚至还能大幅度缩短生长周期。麻烦是麻烦一些,但她觉得总归是能做的。 能做,她就绝对不会嫌麻烦。 施奇走进生活区后,立马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这是中餐特有的油盐味道。 他来到厨房,灶火上的锅里,热菜正咕嘟冒泡。 玛丽不在这里。 他离开厨房,向更深处走去。平房后面的小院子,是玛丽今天刚搭建起来的室内菜圃。 此刻,她正在一个平台上调配着供给液。 见到施奇进来后,她笑着说: “已经饿了吗?不过,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开饭。” 施奇靠在一个空架子上,看着玛丽,想了想后问: “菲跟你说什么了?” 玛丽低头看着平台上各种容器,语气很浅淡,似乎不怎么上心, “她想独立一点。” “玛丽,别勉强自己。” “我挺好的。”耳畔的一缕鬓发垂下来,她下意识抬手要撩回去,结果忘了自己还带着手套,手套上沾着供给液。 供给液掉在耳朵上后她才惊得颤抖一下,连忙拿起毛巾擦拭。 施奇蹙着眉。玛丽的表现哪里说得上“挺好”。 说点稍微夸张一点,平时的她,就是《圣经》里七美德的人间代表。 施奇叹了口气, “刚刚组长传回来的一些信息。” 玛丽立马侧过身,紧紧看着施奇, “他们怎样了?” “组长说,南极大陆正在发生结构性变化,目前不太确定是迁移还是蹦碎还是内陷。” “会有什么影响吗?” “他们的路径被扭曲了,也就是说,他们无法按照原路返回。” 玛丽双手握成拳,问: “一定有解决办法,对吧?” 施奇说: “你平时不会这么着急了。” 玛丽取下手套,双手捂住脸,语气发颤, “对不起。” “没关系玛丽。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组长找到了解决办法。他们记录下了路途的环境信息,让我们根据这些环境信息确定相对位置,到时候他们返程,只需要参照我们计算出的路径,比对环境信息就可以。” 玛丽松了口气,勉强一笑, “组长的确很厉害。” “但是玛丽。你想的更多的还是菲吧。” “抱歉。” “不需要抱歉什么。”施奇接着说,“其实按照我对组长的认识,他一开始应该是不打算带上你和菲的。” 玛丽没有否认, “的确。但也许菲……跟他说了一些话。” “我们平时很少问你菲的具体情况,认为那也许并不严重。这些天你的表现让我觉得也许是挺严重的。玛丽,到底发生了什么?” 玛丽摇头。她不想说。这是她跟菲尼克斯的约定,不能告诉大家,不能让大家感到紧张,不要再让大家为她们而付出更多疲惫的心情了。 施奇吸了口气。他并没有咄咄逼人地追问, “我相信你们能处理好。” 他转身离开了。 玛丽看着平台上的各种容器发呆。 如果说,的确要彻底改变些什么的话……玛丽觉得应该是自己。 她陡然惊醒过来,起身离开菜圃院,走向厨房。 …… 【“窥视”】 【边缘态单结构生物】 【图腾:“永生者”】 【“把你的秘密藏好,千万不要被他们看到”】 【除了“永生者”自己外,没有谁能给“窥视”划分出具体的生物属性。甚至说,无法从它们身上找到真正的生物属性,但它们又表现出具体的生物活动,所以,只能有边缘态单结构生物来标记; 【它们受“永生者”的支配与差遣,寄生在一切概念之中,偷窥着秘密。它们像一群饿狼,过境之处,任何人心中的任何秘密,只要稍稍悖逆了社会道德,哪怕是一丁点,它们立马站在正义的光芒当中,架起审判台,搭柴点火,施以火刑。但,又会有谁,不曾犯过错,又有谁,不曾想过一些悖逆道德的事呢? 【它们总是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噤声,必须踮起脚轻巧走路的时代。所以,藏好你的秘密,不要被“窥视”到】 又是永生者。 先是雪虫,后是“窥视”。前者还能有一点生物的样子,后者就完全没有了,是彻彻底底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雪虫生存在大气层之中,而“窥视”寄生在一切概念之中? 但凡涉及概念这种说法,乔巡就总是会想起战争种。消失的战争种也是存在于概念之中的。 这很难说得清楚。 意识没有进化到一定程度,根本无法去理解这种事。 但从认知信息的描述看,起码是能知道,“窥视”的确跟哈里所听到的声音有关。 “架起审判台,搭柴点火,施以火刑”这句话差不多就说明了。 乔巡想了想,对哈里说: “哈里,你的看法应该是对的。从我们穿过胶质线开始,听到的那些掺杂各种低语的电流声,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实,并且那些事实被刚才的眼球生物给演绎出来了。刚刚那些眼球可是的确要烧了我。” 哈里皱起眉, “那它们是依据什么逻辑发起攻击的呢?火刑也是需要理由的话,不管是审判异教徒,还是消灭女巫,总也是个理由。” “不如发散一下思维,以前的中世纪会以什么将人打上异教徒、女巫的标签呢?” 哈里擤了一下鼻子说, “猎巫行动本身是宗教铲除异己的衍生吧。根本是一种先入为主的量刑标准,是歪曲和放大过失的表现。比如说,英国曾处死一名女巫玛歌莉,她被举发的原因是‘曾向邻居借东西被拒绝,之后,邻居的小孩生病夭折了’。” “所以啊,他们并不需要什么正当的理由。歪曲事实、放大过失就是手段。” “那这样做的话,站在太阳底下的人全都是罪大恶极的。” “这么看,眼球生物攻击我们就很正常了。” “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很久以前的事情,会在它们身上一定程度地表现出来。” 乔巡深深一躺,笑着说: “那不就说明,很久以前的事情,换了个方式,还在当下发生着嘛。” 哈里苦笑一声, “希望是我们过度解读了。” 乔巡微微一笑。 他知道,这并不是过度解读。如果“窥视”是寄生在一切概念物之中的,那也许,几个世纪前的猎巫行动都跟它们有关。 这就愈发体现出“永生者”这位神明的强大与超格之处了。 “哈里,你将听到的低语声好好整理出来,最后做个情景模拟看看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我觉得刚才的眼球生物还会继续出现。” 哈里应了下来。 他精神绷紧,仔细分辨听到的繁杂低语。 每当低语声变得具体和详细后,他立马进行情景模拟,然后反馈给乔巡。 果然,跟乔巡猜想得一样,每当低语声变得具体和详细后,紧接着而来的就是“窥视”的袭击。 它们真就是凭空冒出来,进行攻击。 比如,哈里聆听了一场冷兵器的战争,随后不久,“窥视”们便以各种兵器的形态出现,刀剑、旌旗、长枪、戈戟、钟鼓……它们摇旗打鼓,操持各种兵器,砍杀、穿刺、冲击…… 然后,乔巡等人才明白,“窥视”没有具体的形态,低语所展现的情景是怎样的,它们就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形态。 好在乔巡提前有防备,才没有被这种超乎想象的攻击给震慑住。 因为“窥视”,他们前往腐肉矿场的路变得十分艰难。 “窥视”的每一次现身,都是完全不同的形态: 冷兵器战争、大屠杀、自然灾害、人为灾害、瘟疫…… 各种各样的灾难。 一百多公里的路程里,他们几乎是将人类历史上经历过的灾难性事件都经历了个遍。其中,甚至有些事情是写在教科书上的。 甚至还有热兵器战争。 乔巡难以想象,“窥视”到底有多大的本身,能够制造出枪林弹雨的热兵器战争。 他们所经历的是一次轰炸行动,“窥视”化身炸弹,疯狂地从上空倾泻,将大地炸得一片狼藉。 “窥视”的每一次出现,乔巡都要重新编排应对方式。 这对他的随机应变能力是极大的考验。 几次还好,十几次,几十次后,即便是意志力超常的他也不得不需要菲尼克斯的治愈了。 菲尼克斯继承了玛丽那种圣母院做派,宁可自己承受折磨,也不要他人受苦半分,将乔巡、别格蒙和哈里的痛苦转移到她身上。 却是这样的时候,她脸上反而重现笑容了。 就像那些痛苦的精神折磨,会给她带来欢快一样。 不过,乔巡觉得,她也许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045 撕碎南极(八) 地下生物 山就在眼前。 别格蒙开到最大马力,驱使雪地越野车从一处斜坡冲过断崖。断崖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倾斜面,非常平整,不太像是自然形成的。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独特的味道, 肉腐烂的味道。 众人顿时明白,已经到腐肉矿场了。 根据他们所能找到的记录,腐肉矿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矿场内部弥漫着浓郁的腐烂味道。 “这里没有积雪!”别格蒙大声说。 乔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尽管雪虫不断地从天上掉下来,但就是没有在这里的地面形成积雪。 他打开车门走出去,然后蹲在地上观察。 雪虫在触碰到地面后,立马就“化”掉了。 他伸手触碰地面,“宰阴”开始蔓延。细细感受,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然后,乔巡渐渐发现,这里没有土壤,全是岩石,并且,岩石还是他所没有见过的。他向前看去,大雪之下,腐肉矿场位出于一座大山的裂缝之中。而这整座大山,由质地坚硬的岩石构成。 站在山脚下是看不清楚山的全貌的,但仅仅只是能看到的地方,处处都显露出一种“庄严夹杂狰狞”的感觉,就像恶兽穿上了高贵的王袍。 乔巡有种感觉,也许这座山都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回头说: “就在这里下车吧。” 三人从车上下来。 别格蒙活动了一下筋骨,长呼一口气说: “终于可以活动一下了,憋在车子里难受死了。” 哈里面色有些发白。他聆听、分析和模拟了太多的声音,繁杂的信息快要挤破他的脑袋了。要不是有菲尼克斯的帮助,他可能早就在那些呜咽的低语声中变成了疯子。 “我好像吐。”他试着呕了几下,但什么都吐不出来。 那些恶心的东XZ在他的脑子当中,不在胃里。 别格蒙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说: “哈里,你太弱鸡了。得多锻炼才行。” “你他妈少废话,你只是开车,什么都没做,当然轻松了。要你来做我的时,估计早变成只知道傻笑的蠢驴了。” 别格蒙耸耸肩, “你再辛苦,能有组长做的事多吗?组长一个人打穿了一百多公里的怪物袭击,可还是好好的。” “组长是组长,我是我!” 乔巡说: “好了,别放松警惕。” 他看向菲尼克斯,她看上去一切正常。她就像是来旅游的,眼睛像月牙儿。 但,他并不认为菲尼克斯真的这么轻松。 “菲,你还好吗?” 菲尼克斯笑吟吟地说: “我很好啊。” 乔巡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能说的,他之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多次重复没什么意义。菲尼克斯不止是来调查的,还有她自己的目的。 他用“几何操纵”将雪地越野车的结构进行重组,然后融进山体当中藏好。 “这是什么天赋啊?”别格蒙惊奇地问。 “控制物体结构和空间参数的。” “组长到底有多少天赋?”别格蒙脑袋上冒出问号。 乔巡说: “不多,但是目前够用。” “好吧。” 同为五阶,也是有巨大差距的。别格蒙坦然接受这种差距。 哈里看着山体前方的巨大裂缝问: “那个是入口吗?” 乔巡点头, “从流溢的气息看,那里是浓度最高的。” “我总感觉这不止是一座山。” 别格蒙点头赞同,“像一座巨大的山形堡垒。” “但是,谁会修建这么大的堡垒呢?真说不清楚。而且,这还不是南极中心。中心地带的大山更多。” 乔巡说: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四人开始向山体裂缝行进。 别格蒙走在最前面,哈里其次,菲尼克斯第三,乔巡在最后面。 走近了以后更加清楚地感受到了这道裂缝的巨大,五十米的宽度,高更是一眼望不到顶。 “已经有人来过了,而且是半天前了。”哈里感受到有其他的踪迹后,立马说。 乔巡点头。他也感受到了。有人经过,并且是进化者。如果不是特意去清扫掩盖的话,行进过程中制造的能量、精神以及轨迹会保留下来。 他近一步去拆解这些轨迹。 在“真如”的仔细辨别下,他发觉这些轨迹所代表的人是之前见过的。他很快就明白,是贵宾席的贵宾们先他们一步进入了腐肉矿场。 “是那些贵宾。” 别格蒙问: “他们这么快吗?比我们快了半天。难道运气好没有遭遇到那些怪物?” 乔巡分析了一下,然后说: “应该不是。毕竟南极这个极危污染区也不是刚发现的,贵宾席的贵宾本身就负责勘探污染区,他们之前也许就来过,而且还有丰富的污染区勘探经验。再说了,他们也不弱。” 哈里也赞同乔巡的分析, “你想嘛,约束区给的指令里说了,腐肉矿场存在贵宾的污点事件,这就说明,他们有人肯定来过。” “但他们先一步到了,会不会掩盖污点事件呢?” 乔巡说: “不管他们会不会掩盖,我们都默认为已经掩盖了。调查工作本身就是将藏好的东西找出来。” 菲尼克斯接着说: “里面还有更加特别的气息。嗯,不是人的气息,之前也没感受过。” “是污染生物吗?”乔巡问。 菲尼克斯摇头, “跟常规意义上的符文能量污染不同。” “也许又是未知的原生生物。总之,不会太顺利的。各位打起精神来。” 他们继续深入。 越往里面走,视野越开阔。并且,里面存在着范围特别大的符文光,在内部石壁上亮着,各种颜色都有,共同交织下,整体色调偏白。 哈里依旧负责记录一切环境信息,防止迷路。 别格蒙撑开健硕的体型,在前面开路。 深入了大概一百米,在越过一道十米高、三十度左右的斜坡后,场景豁然开朗。 没有真正看到这一切前,很难想象,这座大山内部是这样的。 整个山体内部几乎是镂空的,几十根不规则的巨大石柱支撑着山体,有树立,有斜着交叉,有横着支撑,还有弯曲的。 “你们觉得这会是自然形成的吗?”别格蒙问。 任谁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乔巡粗略看了一下,内部的空洞呈椭圆形,最深大概有五公里长,最短也有两公里。成片成片的符文光在石壁上折跃,浓郁的腐烂气息让一切都显露出破败腐蚀的感觉。几十根纵横交错的巨大石柱上生长着特殊的灰色植物。 像藤蔓,但没有太多的节外枝,并且没有叶片。它们将石柱包裹了一圈又一圈后,呈螺旋状向四周蔓延。干枯的成色让人第一眼分辨不出是死的还是活的。 乔巡感受了一下,还活着。于是他问菲尼克斯: “你说的生物是这些吗?” 菲尼克斯想了想摇头, “不是。更加复杂,应该是能够活动的。” 乔巡点点头然后说: “先下去看看吧。” 他们从一根倾斜的巨大石柱上滑下去,将生长得十分密集的灰色植物寸寸切开。 切口出淌出像脓疮爆开的液体,粘稠、腥臭。 别格蒙在前面开路,特意以符文能量制造出简易的风场,避免这些液体沾染到身上。 乔巡回头看一眼,然后说: “它们的愈合速度很快。” 植物的愈合方式也很独特,切口处长出大量的藕丝一样的丝线,然后相互连接,再对其合拢。那些爆出去的液体又反流进去。 没什么攻击性。 乔巡莫名有种感觉,这些植物有点像……毛细血管。 特性也差不多,愈合速度快,分布密集。 他尝试着吞噬掉一点植物液体, 【灰浊体】 【非常物】 【流淌于大地的生命之液,早已被遗忘】 信息并不多。 但还是有可用信息。“流淌于大地的生命之液”可以看出,这些植物液体的确是跟生命相关的。 乔巡想了想,不能先入为主地把它们当成是植物。 越靠近坑底,腐烂的味道就越浓重。 别格蒙惊讶地说: “好高啊!都向下五百米了,还看不到底。而且,这味道太浓了。” 乔巡向下看去。的确,单纯的肉眼还是看不到底,符文光对视觉的干扰,让他很难判断高度,只能利用“几何操纵”对空间的感知,捕捉距离信息。 约莫一千二百米后,他们抵达一个平台。 只是一个平台,并不是触底。 这里的符文光颜色是淡紫色与酒红色交杂,并且还在闪烁。有种酒吧的纸金氛围。 平台很大,并且有一个入口。 哈里皱着眉说: “环境信息太复杂了,我感觉有点吃力。” 乔巡给他上精神增益。 “好多了。”哈里接着说。 “要进去看看吗?”别格蒙问。 “当然。” 别格蒙点点头,向平台前面的入口前进。 入口很规整,四四方方的,约莫五米高,三米宽。 一进去,立马感觉到浓郁的符文能量。 “是矿!”别格蒙大喊。 符文光交杂之下,四人清楚地看到,源金属矿石像星星一样,点缀在一个空心椭球形空间的内部。有的嵌在石壁上,有的悬浮在空中,有的散落在地上。 “好多矿!”别格蒙说,“这都抵得上一个小型矿点了。” 乔巡皱起眉, “自然条件下的矿会是这样的吗?” 哈里摇头, “这更像是有人把矿从地下挖出来,然后切割好保存在这里的。” 乔巡随后走出这里,站到外面的大平台上,上下左右望了一圈,惊讶地发现,像这种平台,在这个大空洞里……非常多! 如果把视域扩大,会发现,像蜂巢一样。 如果每一个平台都代表着一个小型矿点,那源金属矿石的数量极其庞大! 这绝对比海上列车的任何矿场都要大。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座矿场已经被开发出来了,是什么样的势力,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将这个矿场开发成这样? 乔巡环顾地球上各大势力一圈,觉得没有谁能做到。 最强大的共和国和联邦也做不到。 且不说这个矿场本身位于南极极危区,光是这种开发方式,就不是一般技术能够实现的。 里面,别格蒙好奇地说: “这些源金属矿石切割得还挺平整,技术力不错啊。” “腐肉矿场已经被开发了吗?不对吧,我记得去年的南极洲审查报告只是说发现了新矿场,用‘腐肉’代称而已。”哈里皱起眉。 别格蒙伸手抓住一块悬浮的矿石。 他抓住矿石的瞬间,周围的符文光陡然绽放,像烟花炸开一样,同时伴随着频率极高的声音。 外面的乔巡大惊, “怎么了?” 别格蒙大喊, “我碰了一下矿石,就发生这种事了!” “快离开!” 三人赶忙跑出来。 随后,平台向上翻折。别格蒙抓住菲尼克斯和哈里猛地一跳,跳到斜着的巨大石柱上。 翻折上去的平台将装满矿石的空间遮蔽得严严实实的。 咻!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响起,随后就看到空洞下面混乱的符文光之中,射出一道白光。 白光以极快的速度,带起一股热浪。 乔巡瞳孔收缩, “躲开!” 已经晚了。 那道白光眨眼间就贯穿别格蒙,将他钉在一根弯曲的大石柱上。 哈里抱住菲尼克斯,跳开了。 乔巡发动“主宰”,迅速抽几块石头过来将他们接住。 别格蒙被钉在石柱上,钉住他的是一杆矿石材质的长矛。 “你还好吗?!”乔巡大声问,一边将哈里和菲尼克斯接过来。 别格蒙双手握住长矛。他感觉长矛似乎有种特殊的力量,正在腐蚀他身体里的符文能量。 耽搁不得。 他大吼一声,使劲儿把长矛抽出来,然后甩开,与此同时翻身爬上大石柱,顺着弯曲的石柱狂奔到乔巡这边来。 他的胸膛上被开了个洞,并且还有灼烧的痕迹。 乔巡立马用“生南斗”给他治愈。 别格蒙虽然块头大,但并不是没脑子,立刻对乔巡说: “那种攻击能够腐蚀符文能量。” 随后,一道又一道白光射上来,攻击他们。 四个人在弯曲的巨大石柱上奔跑躲避。 菲尼克斯喘着气说: “底下有生物,而且就是我之前感受到的那种!” “看来是这里的原住民。”乔巡目光闪烁,“四个人一起跑目标太大了,分开!菲,跟着我,别格蒙带着哈里一起!” “好!”别格蒙应下来,一把抓起哈里就开始狂奔。 “轻点,你要捏死我了!”哈里大骂。 “别像个娘们儿了!你想被射穿吗?” 菲尼克斯并不擅长高速移动。 乔巡对她说: “菲,不要抵抗我的天赋!” “嗯!” 随后,乔巡以“主宰”控制住她身周的磁场,带着她高速移动起来。 “菲,还有其他感受吗?” 地下的符文光太过杂乱了,极大地影响了乔巡的判断。 菲尼克斯蹙着小眉毛, “那些生物在向我们靠近。它们非常擅长在这种环境里活动,速度很快!还有!它们身上有人类的气息,它们跟人类接触过!” “会是那些贵宾吗?” “大概率是!” 乔巡想了想后问: “菲,能判断出它们的能力程度吗?” 菲尼克斯稍稍蜷缩身体,下巴抵在奥尔科特头顶,几秒钟后说: “它们数量很多,个体能力不强,但攻击手段很特殊,能够腐蚀符文能量。” 密密麻麻的长矛从下面投射上来,扎在石壁上。 乔巡对比了一下长矛的射速。速度越来越快,说明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又分析了一下向上离开这里路径。只能在纵横交错的石柱上奔跑,没有其他路。众多石柱交错拼凑出来的路径非常多。 不行!按照这个速度,根本无法离开这里,迟早会被包围的。 被包围是最坏的结果。就算被包围,也不能全军覆没。 乔巡一番思忖下,对菲尼克斯说: “菲,准备好!要开始冒险了。” “时刻准备着!” 乔巡微微一笑,然后大声对别格蒙喊: “别格蒙,你带着哈里先出去!” “好!”别格蒙不多问原因,只服从指令。他开始加速。 随后,乔巡翻身跳出石柱,“治阳”牵引出庞大的符文能量团。 他钻进这个能量团,猛地加速,如同陨石一样,疯狂地朝山体大空洞地步坠落。 符文能量团高速移动之下,掀起庞大的热浪和符文噪点,无差别地攻击一切。 石壁、石柱、矿洞平台……在攻击之下,寸寸蹦碎。碎石哗啦啦地往下砸去。 菲尼克斯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呼吸因为高速坠落而有些困难,但她还是大声喊: “好刺激!” 以前的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事,总是担心自己失去控制又给别人造成麻烦。 符文能量团激射出耀眼的银蓝色光芒,猛地掠过那些投射出长矛的生物。 相接触的短暂瞬间,乔巡捕捉到它们的形象: 那是一群长着短小肉翅和大犬牙、身材佝偻、皮肤潮湿而多褶的类人生物。 它们尖啸着,嘴里发出一些怪异的音节,然后齐刷刷地向乔巡投掷长矛。 长矛在飞行中迅速攀上白光,就是这种白光,能够侵蚀符文能量。长矛刺穿了乔巡的符文能量团。但好在有不断落下的碎石打掩护,穿透了符文能量团的长矛并不多,对乔巡造成不了太多威胁。 速度很快,咻地一下,乔巡和菲尼克斯就在符文能量团的牵引下,坠落得很深了。 046 撕碎南极(九) 诘问之城与梦想者 BOOM! 高效能符文能量团狠狠地砸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碎了外面的能量薄膜,蕴含在内部的符文能量向四周宣泄。眩目的银蓝色符文光在短暂的时间里成为这里唯一的颜色。 岩石基底呈蛛网状裂开,半径约莫三十米的基底向下坍塌十米深,被挤开的岩石在周围冒出一圈尖锐的射线状岩突。 部分正中攻击的岩石基底则被碾压至粉碎,随着冲击波在周围弥漫。 烟尘浓而烈。 塌陷中,乔巡半蹲着,最大程度卸掉因为高效能符文能量倾泻而产生的负荷。菲尼克斯被他保护得很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过,玛丽给她梳整的头发因为高速坠落而完全凌乱了。 “你还好吗?菲!”乔巡问。 菲瞪着眼睛,兴奋地说: “我很好!” 随后,乔巡一把抓住她,身形闪烁之间,离开了塌陷,到了外面。 砰砰砰! 紧接着,就是从上空掉落下来的碎石,下饺子一般砸在周围。崩开的岩石碎屑制造出第二轮的浓烈烟尘。 “Kuley!” 从高高扬起的烟尘中传来阵阵尖啸以及陌生的音节。 是那些类人生物追过来了。 “得接着跑了!菲!” 乔巡将菲挽住,依靠“主宰”,把她锁在自己一侧,迅速没入烟尘之中。 这个山体内部空间的底部比想象得还要开阔,并且整体结构十分规矩和严格,俨然说明了,这里存在着地下文明。 那些类人的地下生物,也许就是地下文明的主导者。 来不及思考太多,首要的是解决被追杀的问题。 乔巡带着菲尼克斯冲出烟尘后,立马对环境进行分析。 如果将整个空间比喻成一个葫芦,那地表的大山顶多算是葫芦口。这下面非常大,并且气候跟地表是截然不同的,说不上温暖,但一定不是寒冷的,大概在零上十五度左右,空气反直觉地有些潮湿,但又见不到什么水流,到处都是灰白色的岩石。这些岩石形状特别,有明显的雕刻打造痕迹。跑出大概两百米后,乔巡穿过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随后便是豁然开朗的景象。 整个人的视域立马开阔到毫无死角。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整个城市呈现出灰白色,全由岩石打造而成。上百根巨大石柱在城市地表立起来,直插上空,在约莫五百米的高度,支撑起一个巨大平台,平台四周又分出众多悬挂在空中的天桥。这些天桥一端是巨大平台,另一端没入城市边际的石壁之中,不知道通往哪里。同时,天桥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螺旋状的细小石柱连在城市地面,依稀可以看到,许多的类人生物在那些细小的螺旋石柱上快速滑动。 这应该就是这座地下文明的交通系统了。 四通八达。 “真是超乎想象啊~”菲尼克斯轻哼一声。 乔巡感受到来自后方的注意力压迫后说: “我们得打扮一下了。” “打扮成这些生物的样子吗?” “试试看吧。” 乔巡将菲尼克斯放到一边,然后以“几何操作”改变他们的外貌体态,向这里的类人生物靠近,直至毫无差异。 “真恶心。”感受着潮湿皱巴的皮肤,菲尼克斯嫌弃地说。 “最好别说话。它们的语言跟我们不一样。” 菲尼克斯说: “但总有需要说话的时候,到时候怎么办?” “慢慢来,先混进去再慢慢学习。” “好的。” 随后模拟成地下生物的乔巡带着菲尼克斯从一条螺旋状的细小石柱上缓缓滑下。 中途碰到了几个地下生物,从它们的表现看,没有识破两人的模拟。 几分钟后,他们抵达这座岩石城市地面。 城市里的建筑并不高,大多是柱形以及椭球形。并非是结构建筑,而是整体建筑,通过在内部挖洞筑造房间。 在地表的街道上,两人靠在一起缓缓前进。两人学习能力都很强,学习着其他地下生物的姿态、动作。 “zeley~keya~” “yhpo~” …… 乔巡分析着这些陌生的音节。以“真如”对地下生物们的精神波动,区分不同音节代表的意思。 在分析语言的时候,乔巡感觉到,这些地下生物貌似都有些兴奋,甚至是亢奋。 它们似乎在祝贺着某件事情。这件事情给它们带来了什么。 “kuley!” 后方忽然传来急促而尖锐的啸声。 乔巡知道是那些追兵追上来了,一把把住菲尼克斯,侧到一旁,给它们让开路。 一队手持长矛的追兵迅速从他们身边跑过,并没有识破他们。 菲尼克斯冲着乔巡眨眨眼,示意他们是安全的。 乔巡点点头。他看着那些追兵手中的长矛想,居然不是一次性消耗品,还是说投掷出去的冒着白光的长矛只是一种拟态? 两人继续前进。 他们像逛街一样,随意地穿行在这座岩石城市当中。 这里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丝人类文明的痕迹,连类似的地方都没有。这些生物的吃穿住行都是截然不同的。 同时,“暴食”通过一点一点地吞噬这里流溢在空气中的各种气息,也渐渐解析出了比较完整的认知信息。 【诘问之城】 【非常物】 【这里有着永恒的秩序、不老的生命与忠诚的信仰。也许只有“永生者”自己才知道,他到底打造了多少诘问之城,又有多少“梦想者”生活在这些城市当中。也许正如他的名字“永生者”一样,他终其一生,穷极一切,都致力于创造出真正的“永生”,雪虫、“窥视”、“梦想者”……还有其他数不清的东西,都在反复验证者他最初对“永生”的猜想】 【“梦想者”】 【边缘态人类】 【图腾:“永生者”】 【对于梦想者而言,能够信仰永生者,就是最大的幸运。它们没有物质上的私欲,摒弃了一切生物本能,或者说,信仰永生者就是它们的本能。它们终其一生都只能待在诘问之城中,但这对它们而言并不是束缚。它们有着无尽的寿命,不会自然死亡,也没有生育繁衍的本能,始终保持着种族数量的不变。除非有梦想者因为意外死亡,它们才会按照指示生育。梦想者没有性别的区分,可以独立生育。生育期的梦想者在体态容貌上有着显著的区别】 又是永生者。 这座诘问之城是永生者打造的,这些被成为梦想者的地下生物,也是永生者的眷属。 联系之前的雪虫、“窥视”,乔巡发现,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不会自然死亡,没有寿命极限,分别以不同的形式永生着。 “暴食”的认知信息说,这是“永生者”在验证“永生”的猜想。 “永生”这个概念对乔巡而言太过模糊了。 他无法想象永生,更加无法去感受。 生老病死是他观念里的常识。轻而易举打破这种常识,去认识完全对立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暂时做不到的。 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菲尼克斯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感到诧异,转头看向她。 忽然,菲尼克斯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 “组长,我差不多弄懂了这些地下生物的语言了。这就分享给你。” 这么快吗? 菲尼克斯即便现在是梦想者的拟态,眼神却也有着她本性的良善与某种诉求。 一些独特的音节、遣词构句恒河沙一般在乔巡脑中翻涌。 好在他有“真如”进行甄别,放作一般人,估计会很头疼这些庞大的词组音节。 约莫十分钟后,乔巡彻底掌握了梦想者们的语言。 这是一种由它们的信仰具现后的派生语言。信仰具现,是信仰系眷属才会的能力。 他尝试着以新语言说话, “ly-ley-phk?” 菲尼克斯笑着点头。 对了。 乔巡微微一下,两边的大犬牙露得更多了。 “菲尼克斯,你真棒!” “别像夸小孩一样夸我。”菲尼克斯嫌弃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真实样子。” “但你确实是小孩子。”乔巡悻悻然。 “算了,我不跟你争论这些。”菲尼克斯松开乔巡的手,然后问:“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确实有些让人迷茫啊。这哪里是来做调查工作的。” 菲尼克斯眼睛一亮, “就像探险!” “你很喜欢探险?”乔巡觉得刺激的事物似乎能让她很兴奋。 菲尼克斯边走边说, “你可以把以前的我当成笼中雀。现在笼子打开了,我当然要展翅飞翔啊。”她望起头,“飞得很高……很远……” 她发了会儿呆,又急忙说: “这些话你可不要告诉玛丽。” “为什么?” “她听到这种话肯定又会内疚的。” “好吧。我也不好说你们。有时候你倒像个大人,玛丽像个小孩了。” 菲尼克斯揉了揉鼻子, “不要说玛丽的坏话。玛丽是最好的人。” 单品格而言,玛丽的确是乔巡见过的相当值得赞美的。 菲尼克斯不想在这种事上继续说下去了,转而问: “别格蒙还有哈里会怎样?” “他们虽然经常互损,但能力互补程度蛮高的,两个人一起的话,战斗力很客观。不乱来,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 乔巡看着菲尼克斯问: “你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有啊。”菲尼克斯坚定地说,“我感觉离我的身世更加接近了!” 乔巡心里咯噔一下, “更加接近?” “嗯!” 这时候的菲尼克斯又像个孩子了,眼神就像坚信着世界上有奥特曼一样,纯真而坚定。 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旁边的大道传来—— “天上的使者!” 乔巡和菲尼克斯侧目看去,纷纷惊掉了下巴。 在那不算平整但也不坑洼的岩石栈道上,一辆做工粗糙的岩石车被约莫二十个梦想者拖着缓缓前进,轮子以及轮子的轴承都是石质的。在这座诘问之城里,除了梦想者本身,就几乎只能看到石头。 而在岩石车上,八个梦想者整齐地站在边角,充当护卫。 它们所保护的是岩石车中间的三个人类和一个手持权杖、头戴佳冠的梦想者。 那三个人类,乔巡十分熟悉,正式贵宾席的三位贵宾: 第四席、第六席以及第十五席。 此刻,他们在一群梦想者的簇拥下,向着道路两旁兴奋地膜拜的梦想者挥手致意。 “天上的使者!” “天上的使者!” “我忠爱着神明!” “我祈求了无数的岁月,渴望见到神明!天上的使者,你们一定会传达我的愿望吧!” “天上的使者,请多看我一眼!” …… 道路两旁,梦想者们极尽疯狂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这是爱神明的“爱”。它们挥舞着双手,张扬着犬牙,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以渴求天上的使者能多注意它们片刻,就像求偶一样极尽展现自己独特的魅力。 但天上的使者,并不会多驻留片刻目光。 他们是人类,是生活在太阳底下的人类,怎么会多看底下的肮脏生物片刻呢? “贵宾……”菲尼克斯嘶嘶地吸气,“他们居然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里?” “接受着注目。”乔巡说,“看样子,他们通过某种方式让这些生物认为他们是神派来的使者。” 菲尼克斯说, “果然,信仰才是最好的麻醉剂。这样看,约束区说得没错,贵宾席的确在腐肉矿场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乔巡则想得更多。 他是完整地旁观了那场议会的。在南极极危污染区存在着贵宾区至关重要的利益,三大利益集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那藏在渊海裂缝之中的利益的。 至于渊海裂缝到底是什么,乔巡现在还见不到什么眉目。 他说: “走吧,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菲尼克斯点头,跟乔巡并靠着钻进狂热的梦想者群当中。 他们也跟着一起呼喊,一起发疯。 簇拥乘着天上的使者的巨大岩石车前进。 从方向看,岩石车将承载着三位贵宾和那一看就身份尊贵的梦想者前往,这座诘问之城最中央的……枢纽。 乔巡不知道怎么形容最中央的东西,姑且看做是枢纽。 那是一个缓缓旋转着的巨大球体,球体中间横穿了一根两头对称且尖锐的长枪。 每过一个小时,那柄长枪就激射出白光。 047 撕碎南极(十) 父亲之矛与母亲之球 巨型岩石车缓缓前进。 在并不算非常平整的道路上,岩石做的滚轮一路颠簸。岩石车上,三位贵宾齐排排地坐在一侧,而另一侧,是梦想者之老,权杖的执掌者,诘问之城最尊贵的梦想者——大祭司。用梦想者的语言说,它叫耶夫耶可。 第四席贵宾霍奇·比尔森,一个外貌年龄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 他脸上有一些符文的痕迹,从鼻子顺着苹果肌分向两侧,然后在下巴尖重聚,这使得他的脸看上去像是由两部分拼凑在一起的。 霍奇口中也吐露着梦想者们的语言, “大祭司,梦想者们依旧虔诚。” 耶夫耶可的皮肤并不潮湿,也没那么多褶皱,外貌体型更加接近于人类,不过尖锐闪亮的犬牙还是分外违和。它声音低沉而沙哑, “不论过去多久,即便山崩了,诘问之城消散了,我们对神的信仰也始终如一。”它闭上眼,似乎在聆听什么,继而缓缓说:“这是信仰的永生。” 霍奇一对浅色的瞳孔映射着不一样的色彩,他好似也变得虔诚起来了, “是的,信仰永生。” 他看向城市最中央的巨大圆球和发光的长矛问: “那里记录着你们的历史吗?” 耶夫耶可点头, “是的,天上的使者们。蒙巴托父亲和耶利斯母亲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蒙巴托之矛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耶利斯之球孕育着我们的无限的寿命。它们见证了,也记录了梦想者在诘问之城的一切。漫长的岁月里,每个梦想者都会逐渐忘去曾经,但耶利斯之球和蒙巴托之矛不会。” “了不起,这非常了不起。” 听到天上的使者的称赞,耶夫耶可感到兴奋。他热情地说: “在漫长悠久的历史里,我们从来不曾停下过对神明足迹的开拓。看看这座诘问之城,看看那些天顶支柱,都是我们用双手一点一点浇筑的。这里是梦想者文明的摇篮,亦会是神降临世界的起点。” 霍奇目光幽幽, “神注视着这一切。” 耶夫耶可享受一般地说: “那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恩赐了。” 霍奇微微一笑,接着他看向坐在左手边的女人,贵宾席第六席贺千兰。她年龄并不小,已经四十五岁了,但大概得益于独特的跟生命活力相关的天赋能力,看上去可不显老,成熟的气质搭在年轻的面容上,即便容貌不算十分出彩,也有着厉害的性魅力。 不过,这对梦想者们而言是无用的。 贺千兰双手交叉,抵在膝盖上,笑着问: “那么,尊贵的大祭司,在如此悠久的岁月里,你们是否离开过这座城市呢?” “不曾。”耶夫耶可说,“我们从不向往诘问之城以外的一切地方。” 贺千兰眼神渐渐严肃起来, “但是我们在来之前,可已经感受到了。也许,有信仰不坚定的梦想者,曾离开这里。” 耶夫耶可郑重地说: “不会的,天上的使者们。信仰不坚定的梦想者早就被蒙巴托之矛刺穿了。我十分确信。如果有人离开这里,那么耶利斯之球会告诉我们,但过去的岁月里,每一次梦想者数量的减少,都找到了对应的尸体。” “这座城市并非结实牢固的。” 贺千兰言外之意,耶利斯之球也会出错。 耶夫耶可朝城市中心看了一眼,又一次肯定地说: “不会出错的。” “在这里生活了太久,也许你们的思维已经固化了。” 耶夫耶可无法理解贺千兰的意思。她难道想说它们对神的信仰是愚昧的吗? 不,这绝不可能! “天上的使者,您实在是误解我们了。尽管您们受神的指示来告知我们的神的意愿,但您们也绝不可以侵犯我们的信仰。信仰永生,是神给予梦想者的绝对意志。那是纯洁无暇的。” 耶夫耶可敲了敲权杖,有些生气地说: “上一回,我们已经按照您们指示,将诘问之城外面的山体挖空,并且已经收集好了那些发光的石头。这一回,无论如何,您们也不该谴责侵犯我们的信仰。天上的使者们,要知道,为了挖开山体,找出那些发光的石头,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的梦想者。即便是今天,也还有着几百个梦想者处于分娩期。” 贺千兰轻声说: “很抱歉,大祭司。我们绝无意冒犯你们的信仰。但神的确是非常重视你们的纯洁性,任何试图违背神的意志的梦想者,都是不被容许的,你认同吗?” 耶夫耶可即答, “当然!” “而且你们管控城市和族民的办法,就是通过蒙巴拖之矛和耶利斯之球的,对吧?” “是的。” “那,万一矛和球真的出错了呢?” “不可能!” “如果错了,那岂不是对神的亵渎?哪怕有一点存在的可能,你们故去的父亲蒙巴托和母亲耶利斯都无法安心。” 耶夫耶可迟疑了一下, “可,悠久的岁月里,的确没有错误啊。” “但你们从不曾亲自去验证过。” “因为不会错,当然不需要验证。” 耶夫耶可依旧坚信着这一点。 贺千兰看了一眼霍奇。霍奇稍稍点头。 于是,贺千兰目光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狠戾。她定声说: “耶夫耶可大祭司,神是不容许被亵渎的!” 耶夫耶可顿住, “天上的使者,为何你?” “是的,你们坚信父亲和母亲是绝对正确的。但,难不成你们认为父亲和母亲已经高出了神吗!” 此话如惊雷,耶夫耶可万不可接受,它立刻说: “绝对不会!” “那,为何要一直维护蒙巴托和耶利斯?你们信仰的神,还是父亲和母亲?” “当然是神。” 贺千兰随即站起来, “那么,你应该解除封印,让全城的梦想者一起见证,蒙巴托之矛和耶利斯之球的确是正确的。” “解除封印?!”耶夫耶可又惊又怕。它着急地跺着手里的权杖说:“那会惊动父亲和母亲的!天上的使者,请收回你们的指示。” 贺千兰摇头, “一定要做。” “可我们的父亲蒙巴托和母亲耶利斯已经长眠许久了,如果只是这样就将它们唤醒,它们一定会认为我无法保护好族民和诘问之城的。” 贺千兰质问, “所以,耶夫耶可大祭司,你是担心自己无法再担任大祭司一职吗?” “但——” “这是私欲!”贺千兰厉声谴责,“你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置族民和城市安危于不顾。” 耶夫耶可不明白怎么忽然给自己扣这么一顶大帽子了。它当然不敢戴起来,立马撇开, “不,我绝无这样的想法。” “那就解除封印。”贺千兰眼神冷厉,不容反抗。 耶夫耶可原本还算光滑的皮肤肉眼可见地迅速攀上一层层褶皱。 它不理解为什么天上的使者要给出这样极端对立的选择。 难道,除了解除封印就别无选择吗? 但,它如何能违抗神的使者。那不就等于违抗神旨了吗? “好的……”耶夫耶可无力地说。 贺千兰一改神情,笑着说: “耶夫耶可大祭司,你是理智的。” 耶夫耶可勉强一笑。 巨型岩石车缓缓向诘问之城最中心靠近。 底下是簇拥着、欢呼着与狂热着的梦想者们。 当然,其中混进了两个奇怪的家伙就是了。 大概三位贵宾觉得这里都是些普通的梦想者,所以就没有特别设置防止声音传出去的手段。 他们跟大祭司耶夫耶可的对话是完完全全被乔巡的“真如”给捕捉到了。 流溢在空气中的声音信息太容易解析了。 乔巡甚至都没做什么特别的操纵,就知道了他们意欲何为。 贵宾们跟大祭司的对话透露了很多信息。 第一,在上一次列车经过这里时,贵宾区就已经发现了这里,并且还通过某种方式成为了梦想者们眼中“天上的使者”,那时候,贵宾就指示它们挖掘腐肉矿场,分割源金属矿石。 但这些并未被上报给列车。 第二,这一回三位贵宾的直接目标是城市最中央的蒙巴托之矛和耶利斯之球。 那两样东西是支撑着诘问之城核心。之前追逐乔巡几人的梦想者投掷出的长矛上能侵蚀符文能量的白光,就来源于蒙巴托之矛,是梦想者们强大的武器。 而耶利斯之球,记录着梦想者的族群数量,给予了它们永恒的生命与延续生命所需要的一切资源。 至于他们要求大祭司解除矛和球的封印具体是为了什么,没有展现在谈话之中。 不过,从大祭司的反应看,解除封印一定有着不太好的后果。 乔巡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是调查,所以将这些声音信息全都条例分明地整理了出来。 这些都是证明贵宾们存在重大污点的直接证据。 巨型岩石车速度并不快。乘坐这个东西更多的目的还是为了仪式感。 两个小时后,才抵达诘问之城中心。 一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放置蒙巴托之矛和耶利斯之球的平台。石柱一侧是端正宽敞的台阶。 三位贵宾和大祭司耶夫耶可从岩石车上下来后,就在欢呼声和炽热的注视下登上台阶。 一千多阶的台阶,他们走得郑重而庄严。 一切看上去,的确很正常。 抵达平台后,耶夫耶可低着权杖,对下面的梦想者们说: “各位梦想者,我的信仰长存,我们的热情永生。” 梦想者们嘶吼着欢呼,涌向平台之下的石柱。 乔巡抓紧了菲尼克斯,防止被冲散。 他们被梦想者群硬生生挤到石柱边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左手手掌心再一次感受到一丝热意。 吕仙仪的同心环又有反应了。 这说明,周围有她留下的标记。 “她已经来过这里了吗?”乔巡心里感到惊讶。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梦想者都注视着平台上,没有谁在乎他。 随后,他按照同心环的指引,在梦想者群里缓缓挤着前进。 “怎么了?组长。”菲尼克斯问。 乔巡说: “菲,有特别的发现。你抓紧我,不要走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乔巡没跟她斗嘴,继续在拥挤的梦想者群里按照指引前进。 在这种地方,他不好使用天赋。很容易暴露。 终于,在靠近前往平台的台阶时,指引停了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将左手手掌按在一道台阶上,随后,吕仙仪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与之一起的还有她当时惊奇的心情。 连同那份心情一起,乔巡仔细听着她的声音, “乔巡,我本来不打算在这里多留的,因为我发现了更加严重的事情。不过,我想你也许会来到这里,可能会有一些疑惑。我说一下我的发现。如你所见,这里是一个封闭的信仰文明城市。这里的生物并不是正常的生命,它们是类生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物种,比较低级,只为信仰而活。但它们又的确发展出了一定的文明,虽然很畸形。在我的观察里,平台上的球和矛是支撑它们和这座城市存在的关键。与此同时,还连接着非常庞大的意志,那种意志让我感到颤栗,事实上,在污染区的每个地方,我都感受到过那种意志。也许,打破这里的现状,就会发生点什么。不过,我来不及验证了。” 吕仙仪似乎很急迫。 她又发现了什么更加严重的事情呢? 乔巡有些担心她。 至于她说的“庞大的意志”,在他看来,应该就是指的“永生者”。 似乎,南极这片极危污染区遍布着永生者的痕迹。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神明啊? 想着这些的时候,平台上又传来耶夫耶可的声音, “诸位梦想者,一同见证我们曾经的父亲和母亲的痕迹吧。蒙巴托之矛与耶利斯之球,至始至终都纯洁高尚!” “永生!” 梦想者用力呐喊着这个口号。 平台上,耶夫耶可对三位贵宾说, “天上的使者们,蒙巴托和耶利斯一定是纯洁的!” 贺千兰微微一笑, “请吧,大祭司。” 霍奇说: “我们都期待着。” 即便耶夫耶可还有些不愿意,但现在,底下是族民们的欢呼,旁边是天上使者的注目。 不得不解除封印了。若它退后一步,立马就会被狂热与严肃吞噬。 耶夫耶可手持权杖,来到蒙巴托之矛下方的尖端。 矛和球很大很大,耶夫耶可站在下面像一只蚂蚁。 它举起权杖,与尖端相碰。 随后,一缕光在相接处绽放。 光吞没了一切。 梦想者们不得不移开目光。这强烈的光芒对生活在地下的它们而言,实在是太过刺眼了。 从耶夫耶可身上掠起一缕又一缕符文。 符文从权杖送到球和矛之上。 随后,这些符文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放大,并铺满了整个球和矛。 霍奇目光灼灼, “要开始了。本,通知其他两只队伍,第三座大山已经准备就绪。” 本·泰勒是第十五席贵宾的名字,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听从霍奇和贺千兰的指令。 “好的。” 本闭上眼,意识海在独特天赋的作用下蔓延出来,迅速编织成精神网络,顷刻间穿透这座大山,将信息送往远在南极其他地方的两座大山。 信息是: “准备就绪,开始行动,撕碎南极!” 048 撕碎南极(完) 撕碎南极 当第十五席贵宾本·泰勒以天赋发出那句话时。 在空气介质中传递的信息轨迹被“真如”捕捉了下来。这片环境中的一切环境信息都在“真如”的观察范围之中,本·泰勒的发出的信息轨迹当然不会逃出观察范围。 所以,乔巡丝毫不遗漏地解析出了信息轨迹里含杂的信息: “准备就绪,开始行动,撕碎南极!” 撕碎南极?! 乔巡差点以为自己弄错了,反复验证了几遍才确信,这些贵宾的确是要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这超出了乔巡的认知范围。撕碎南极需要多庞大的能量,他们真的有数吗? 还是说,他们的确找到了某种特别的手段。 吕仙仪留下的信息让他心中更加不安。 她说了,如果打破这座诘问之城的现状,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而现在看,这些贵宾的的确确是要打破诘问之城的现状的。 还有,那句“准备就绪,开始行动,撕碎南极”是说给谁听的?是给贵宾席的另外两个利益集团吗? 但,另外两个利益集团其中有着世界各国的代表啊。 他们这样做,难道是代表了各国的意志吗? 如果各国的确是有着这样的想法,那的确,世界要变天了。 大祭司耶夫耶可还在源源不断地向耶利斯之球和蒙巴托之矛输送特别的信仰力量。 耶利斯之球和蒙巴托之矛变得愈发耀眼,光芒照耀在整个诘问之城。那些支撑着诘问之城的巨大石柱此刻也亮起了绚丽的符文光,底下的梦想者们竭尽所能呐喊着,信仰在它们的意志当中无休止地迸发着。 菲尼克斯怀中的被伪装成身体一部分的洋娃娃奥尔科特忽然发出一声尖啸。 这声尖啸太过刺耳,太过尖锐,并且似乎有极强的精神攻击。 一时之间,周围的梦想者都感到痛苦。它们如同信仰被侵犯了,红着眼睛看过来,势必要确定是谁在这个正式的场所搞破坏骚扰。 “怎么回事?”乔巡立刻问。 菲尼克斯瞳孔颤抖, “组长,奥尔科特说,有非常危险的东西要出来了!” 乔巡现在已经顾不得去想是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了,因为,在上方平台的三位贵宾和大祭司耶夫耶可注意到了他们。实在是奥尔科特的尖啸太过瘆人与独特。 第四席贵宾霍奇皱起眉看着伪装成梦想者的菲尼克斯和乔巡。 随后,他问前方的耶夫耶可, “大祭司,那两个梦想者你认识吗?” 作为大祭司,耶夫耶可认识所有的梦想者。 解除封印的间隙,耶夫耶可循目望去。一双幽静的双眼落在乔巡和菲尼克斯身上。它眼皮颤抖一下,立马大声说: “有入侵者,抓住他们!” 耶夫耶可的意志通过信仰瞬间传递给所有的梦想者。 所有的梦想者都通过信仰心系于一线。这是它们在漫长的历史当中演化出来的能力。这样的能力支撑着梦想者这个种族,即便过去再漫长的岁月,也永远不会分裂。 “抓紧我!”乔巡沉声说。 菲尼克斯一把抱住乔巡的腰。 乔巡解除伪装,让自己得以全身心的释放。 周围的梦想者覆沙一般朝他压去,大有靠人海战术致他们于死地的样子。 嘭! 符文能量从乔巡身周炸开,立马将手无寸铁的梦想者掀飞。 接着跳起来,一个“空间跳跃”脱离最密集的包围圈,去到登顶最中央平台的台阶上。 底下的梦想者们一下子就顿住了。它们不敢逾越,不敢在没有大祭司的同意下私自爬上台阶。那无疑是对父亲和母亲的亵渎。 第四席贵宾霍奇高高在上,俯视着乔巡, “是你,第七席邀请的旁听参员。” 这时候,第十五席贵宾本·泰勒提醒, “比尔森先生,他是纠正会纠正组第四组的组长乔巡。跟他一起的是组员菲尼克斯·埃尔曼。” 霍奇微微一笑。他脸上的符文痕迹泛起银蓝色的亮光, “乔巡组长,早说是您啊。您来了跟我们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伪装啊,现在弄得多难堪。” 乔巡眼神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很官方地说: “第三席贵宾霍奇·比尔森先生,也许,你们此刻的所作所为,已经逾越了你们应有的权力等级。” 霍奇说: “所以,组长先生是来阻止我们的吗?” “我有权力调查你们。现在,请你们停下,接受我的调查。” “呵呵。”霍奇微微一笑。 乔巡当然不指望说句官方性质的话就能让他们停下。但他毕竟是有着官方身份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霍奇呼出口气,稍稍摇头,略遗憾地说: “很可惜,现在并不在列车上。怕是要让你失望了。组长先生,我们不会停下的。” 梦想者们观望着他们。 但它们完全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这些话,落在它们耳朵里就是神言,于是它们认真而虔诚的聆听着,丝毫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去打扰到天上的使者们讲述神言。 这就让诘问之城此刻的氛围格外诡异。 偌大一座岩石城市,安静得可怕。 当然,这种安静并不是对环境的描述。相反,此刻的环境声音格外丰富,一面是耶利斯之球和蒙巴托之矛旋转的摩擦声,一面是南极大陆变形导致的山体迁移挤压碰撞声,以及,一种更加诡异而奇特的低语。 乔巡依旧官方, “你们的所作所为将成为最大的污点,希望你们自知。违抗权力等级的后果,也希望你们明了。” 霍奇皱起眉, “你觉得这种威胁对我们有用?” “我不是在威胁你们,只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事实就是最大的威胁啊。”霍奇语气一转,变得尖锐起来,“乔巡,你最大的依仗是什么,你知道吗?” 乔巡凝眉。 霍奇大声说, “如果是其他纠正组的组长站在这里试图阻止我们,早就变成一滩烂泥了。你应该感谢第七席,你依仗着她才让你有了机会跟我们对话。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现在,你立刻转身离开,还会有一个很体面的退场机会。” 乔巡心想,看来吕仙仪的确是给其他贵宾留下了一些十分“深刻”的印象。 “体面的退场机会?”乔巡动了动指关节,“看来,这要变成一件私事了。” 霍奇讥笑一声, “你不会真的以为有吕仙仪给你撑腰,我们就会退让吧。” “不,你们最好别退让,不然,我身为列车的一员,还真不好办事。” 乔巡说完后,低头看向旁边的菲尼克斯, “菲,站到后面去。” “组长小心。” 菲尼克斯退后一段距离,腾出空间。 霍奇看了看旁边的贺千兰,眼神示意就够了。 贺千兰扭了扭脖子,两只巴掌拍住两颊,随后眼中涌起符文光。 她整个人的气质面貌也变得十分躁动, “乔先生,看来,这是一场共和国人之间的斗争。” 贺千兰处在一千阶台阶的最上方,乔巡在中段。他们隔着几百阶的距离。 这个距离并不短。 但当她话语落毕的瞬间,这个距离消失了。她已经来到了乔巡的面前,周围响起锁链的声音。 几十根锁链从四面八方而来,即刻缠绕住乔巡。 乔巡以纯粹的力量应对,“治阳”吞噬融合了不少的天赋,现在是非常全面的。 他徒手震开这些锁链,排出两个小型符文能量团,然后脚步迸发极高的速度,踩着风和符文向贺千兰近身。 贺千兰惊异于乔巡的力量和速度,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 等她做出反应时,已经被近身了。 乔巡手掌按在她的脑袋上,猛地往下一压,一千阶的长阶崩塌。蹦碎的岩石长阶向下面砸去,躲避不及的梦想者变成了纸片。 后面的菲尼克斯则被乔巡提前放置到安全的位置了。 乔巡很清楚,现在的局势不能拖,不能给霍奇完成目的的时间。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贺千兰。 所以,他没有留招,在按住贺千兰脑袋的时候,以“真如”瞬间向她的大脑灌输了庞大且无意义的杂乱信息。 这些信息狂暴的涌入,顷刻间占满了贺千兰的意识留存。 “啊!”贺千兰头痛欲裂。 乔巡手掌再度发力。 歘! 贺千兰的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四分五类。炸裂的浆液四溅。 乔巡可不会浪费,第一时间发动“暴食”,将她的图腾吞噬掉,然后丢垃圾一般丢开。 他太快了, 也太狠了。 以至于,贺千兰根本没意识到乔巡会出手就毫不保留地用杀招。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展示自己作为第六席贵宾的真正实力,就殒命了。 临死,她的眼中才闪烁出惊恐。 但已经炸裂的脑袋,连那一丝惊恐都没有保留下来。 乔巡身上和手上还沾着血。 他不多说一句话,符文能量在脚底迸发,掠向上方平台。 贺千兰被秒杀了?! 这个结果是霍奇和本万万想不到的。 她可是五阶进化者,并且是相当拔尖的五阶进化者啊,不然也不会位居第六席。 但,就这么死了? 难道,乔巡是第六阶的半神?! 这个想法一出,霍奇顿时打消了。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了,乔巡所展现的符文能量的确远远够不到超越级。 看着乔巡朝自己这边掠过来,霍奇终于慌张了, 他嘶吼道: “你杀了贵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无权处置贵宾的生命!” 乔巡难得神情发狠, “你们全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不!”霍奇脸上的符文涌动起来,“列车长们一定会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吧。” 听到这句话,霍奇如坠冰窖。 直到乔巡双脚猛地踩在平台上后,他才如噩梦惊醒,大喊: “耶夫耶可大祭司!快,快用蒙巴托之矛杀死他!” 耶夫耶可已经完全分不清楚状况了。但它当然要听天上的使者的话,权杖一挥,巨大的蒙巴托之矛便对准乔巡。 那种能够吞噬符文能量的力量锁定了乔巡。这让他有种眉心被针对着的感觉。 本能告诉他,躲开! “空间跳跃”! 乔巡眨眼间,闪烁到十米开外。 他刚闪开,蒙巴托之矛的一端迸发出炽烈的白光,覆盖了他原先的位置。那里残存的一切符文能量都消失一空。 “继续,继续!”霍奇大喊。 耶夫耶可感到苦涩。它不得不一边解除封印,一边控制蒙巴托之矛攻击乔巡。这让它的精神逼近极限。 “天上的使者,我——” “快,别停下,他要过来了!”霍奇惊呼。 耶夫耶可如鲠在喉。 它看向乔巡。那个人也像是天上的使者。 这……它脑子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啊!”霍奇怒吼。 耶夫耶可被吓到了,连忙挥动权杖。蒙巴托之矛再次对准乔巡。 乔巡不齿地说: “霍奇贵宾,捏造信仰愚弄梦想者们,很爽快是吧。” 霍奇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如同拉锯, “太爽了!你知道这种玩弄低级生命与股掌之间的感受吗?” 耶夫耶可忽然变得非常震惊,转而愤怒。底下的梦想者们随同它一起愤怒地尖啸起来。 怎么回事? 霍奇连忙转身看向耶夫耶可, “你在做什么,快攻击他啊!” 耶夫耶可愤怒地说: “你捏造信仰愚弄了我们。你是神的亵渎者!”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霍奇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明明是用的人类语言跟乔巡说话的啊。 他扭头看向乔巡。 乔巡一脸看戏的样子,笑着说: “谎言会被撕破,真相是快刀。霍奇贵宾,你不会认为我没有办法把你说的话翻译成梦想者的语言吧。” 从乔巡躲开蒙巴托之矛的第一次攻击的时候,他就展开了“真如”能力之一的信息领域。 将一切环境信息都掌控起来,包括他跟霍奇的对话。 将那样的对话以梦想者的语言传递出去,并不困难。 霍奇心脏发颤。 “阴险狡诈的小人!” 他十分清楚梦想者的信仰有多么可怕,可怕到丝毫的亵渎都能让它们愤怒得没有边际。 耶夫耶可怒吼: “无耻的骗子,恶徒,亵神者,你应该变成诘问之城的地砖!” 它愤怒地挥舞权杖,后面庞大的耶利斯之球和蒙巴托之矛极尽光芒。 霍奇眼神凶狠,他猛地发动天赋,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眨眼间来到耶夫耶可身边,大声说: “你的咏唱太慢了!” 说完,一把拧断它的脖子,接过它手中的权杖。 大祭司死后,所有的梦想者如同断了线,停止了愤怒的喧嚣,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它们的灵智关联着大祭司,关联着它手中的权杖,关联着文明的贮藏器——耶利斯之球。 梦想者至始至终,都只是低级生命。从不曾有过独立的智慧。 “乔巡!” 霍奇脸上的符文炸开了,银蓝色的符文光将他掩盖。 梦想者权杖发挥到极致,控制着蒙巴托之矛,爆射白色光线。 白色光线覆盖了整个诘问之城,乔巡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霍奇甚至没有给第十五席贵宾本·泰勒一点活下去的机会。乔巡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白色光线的照耀下,身体炸开,全身的符文能量被吞噬掉。 那些光线落在乔巡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遭受着莫大的压力。那份压力要将他撕开,把符文能量一点不剩地吞个干净。 几乎要接近压力极限,准备逃出肉体,保留意识的乔巡听到远处传来菲尼克斯的惊慌声: “奥尔科特!” 乔巡本能地扭过头看向菲尼克斯。 他就看到,菲尼克斯在刺眼的白色光线之中,陡然变成无比高尚纯洁,如同天使落下来了。 与她相反的是,她怀里的奥尔科特变成了一头庞大的,彻头彻尾的恶兽。 这只外形光是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呕吐的恶兽嘶吼着,长大了滴着涎液的嘴,绞肉机一般啃噬从蒙巴托之矛里激射出来的白色光线。 好恶心, 好恶心! 乔巡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厌恶那只恶兽。他完全不想把恶兽的外形记在脑海之中,似乎那样做会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与阴影。 圣洁的菲尼克斯站在恶心到极致的恶兽头顶。 她在颤抖,她看到乔巡那分明的厌恶的表现,几乎要哭出来了。但她还是控制住情绪,对恶兽说: “奥尔科特,结束一切。” 恶兽嘶吼一声,猛地拍下抓住,将霍奇拍成肉泥。 霍奇在最后的绝望之际,将全部的符文能量灌入权杖之中。 他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那大家就一起陪葬吧。 恶兽没能阻止权杖彻底解封蒙巴托之矛和耶利斯之球。 某一刻,这方空间似乎响起了清脆的喀嚓声。 于是乎,大山开始崩塌。 蒙巴托之矛和耶利斯之球解体。南极大陆下方的某把禁忌之锁被打开。 一双双巨大狰狞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睁开。 诘问之城外面的巨大空洞里,那些纵横交错的支柱上的奇异藤蔓鼓动起来,血液开始流淌,生命的呼唤被送往大山的每一个地方。 这座大山,醒了。 任何生命在这座大山面前,都等同于一粒尘埃。 南极大陆上,连绵的中心山脉之中,早已准备就绪的其他两支队伍,同一时间唤醒大山。 三座各据一方的大山都苏醒了。 就像人刚醒过来会活动一下身体。它们活动了一下。 人活动身体会弄乱被褥,它们活动身体,会撕碎南极。 三条交错的裂缝,从三座大山的中间蔓延开。 恐怖的地震顿时以南极为中心,席卷全球。海浪也随之一起汹涌,冰川也毫不犹豫地开始崩塌。 而在三座大山的几何中心点,奇异的力量排开倒灌进来的海水。 随后,一条巨大的裂缝出现,从裂缝下面,涌出奇异的力量。这股力量冲入南极上空的大气层,碰撞之间,形成绚丽的极光,极光覆盖面积大到整个南半球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样子,就像……天塌了。 南极某处,议长先生齐格德颤抖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渊海裂缝出现了。” 他的随性助手问: “永生者要复苏了吗?” 齐格德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也许。” …… 诘问之城里,所有的梦想者随着蒙巴托之矛和耶利斯之球的解体,烟消云散了。 就好像,这个地下文明从不存在过。 山体在崩塌,磅礴的生命气息让乔巡十分难受。他确信,自己现在大概是在一头体型庞大的生物身体里。 “奥尔科特,该走了。” 菲尼克斯的声音响起。 恶兽奔跑起来,跑到乔巡面前,一把抓住他,然后甩到自己背上,接着朝着出口狂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菲尼克斯泪如雨下。她抖得厉害,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让你看到了。” 乔巡现在思绪很乱。尽管很多东西他都不明白,但他觉得,菲尼克斯不用道歉, “菲,” 菲尼克斯尖叫一声, “不要说话!” 乔巡走出一步。 “别靠近我!”菲尼克斯哭着说,“求你了,别靠近我。” 乔巡顿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恶兽的速度很快很快,没几句话的时间就跑了出去。 直到它跑得更远一些,乔巡才完全看清楚了那座大山。 那并不是什么大山,而是超巨型生物。 之前,它沉睡着,现在醒了。 它的每一次活动,都将南极大陆往外撕扯一分。 乔巡随后才发现,整个南极大陆被撕成了三个部分,各据一方。 而最中央,是一道涌着奇异力量的巨大裂缝。 那奇异力量是……支配力。 天空中是绚丽的极光,美丽而壮观。 恶兽还在奔跑着,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菲尼克斯完全哭花了脸,在抵达裂缝边缘的时候,她突然可怜地说: “组长,我找到家了。” “菲……”乔巡有太多想问的。但他知道,这不是问的时候。 菲尼克斯身形单薄,背影孤单,她低声说: “告诉大家,菲尼克斯死了。告诉玛丽,她解脱了。” 然后,恶兽嘶吼一声,将乔巡甩了下去,接着,带着菲尼克斯一跃而下,跳入裂缝下的深渊。 “菲!”乔巡喊道。 菲尼克斯最后回过头来,笑着说: “组长,奥尔科特跟我说过,你是个能改变一切的人。” 话音落罢,菲尼克斯和恶兽消失在深渊之中。 乔巡跌落在渊海裂缝边缘的焦土上,大喘着气。 “菲……你到底是……什么?” 大地还在颤抖,汹涌的支配力催促他赶紧离开。 乔巡一身狼狈。 他站起来,奔跑在焦土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跑。 直至某一刻,清风吹来。 吕仙仪不知从哪里出现,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说: “我好像来迟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上去好难过的样子。” 乔巡似乎变得不坚强了。 独自一人踏入进化者的世界,独自一人承受着一次次污染事件带来的苦难与负面情绪。他看上去很坚强,很独立,也很自信。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似乎什么事都能一个人做得很好很好。从不依赖别人,也不需要去依赖。 现在,他似乎有点不坚强。 紧紧抱住吕仙仪,就像她也会突然之间丢掉一样。 吕仙仪吃痛,担心地问: “你还好吗?” 乔巡抱怨似地问: “你去哪里了?” 吕仙仪顿住。 这种乔巡,她第一次见。 “我就在这附近,之前发现这边有很奇怪的东西,过来看看。然后,南极突然裂成三块了。之后我看到你在这里奔跑,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亲爱的,发生什么了?” 乔巡松开她,微微一笑, “没事。只是很担心你。看到你安然无恙,就好多了。” “真的吗?” 乔巡转过身,大步离开, “当然了。” 吕仙仪没有说话。她蹲在原地,看着右手掌心的同心环出神。 你分明很难过啊…… 乔巡能够通过同心环感受到吕仙仪的心情,吕仙仪同样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情。 她扭头看向远方似乎要吃人的渊海裂缝,心里说: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一定! 049 狩猎神明(一) 世界通道 三头超巨型生物的体型远远不止是山的大小。 山只不过是它们露在陆地以上的一部分,而在地下,埋藏着它们身体的大部分。就像偌大的、供养着梦想者的诘问之城,只不过是一头超巨型生物的体内组织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当它们移动起来时,造成的景象不可谓不是“惊天动地”。 每一次移动,都是大地开裂,都是海浪翻涌,都是全球性的地震。 不知道多少海底火山,因它们大幅度的迁徙而喷发,也不知道多少本就处于崩溃临界点的地质结构,随之崩塌了。 毫无疑问地说,这是一场席卷全球的灾难。 这可比许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污染与进化”要直观得多。他们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亲眼看到,天空泛起绚丽的极光,好似塌了个大窟窿。而生活在沿海地区的人,则更加“直观”了。 他们亲眼见到生平仅见的巨大海浪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最为严重的苦难遭遇,总是要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来承担。起码,跟进化者和权威比起来,他们确实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离南极洲最近的澳洲、非洲南部以及南美洲,遭到了最大程度的破坏。 海水呼啸、城市陷落、山脉断裂、火山喷发…… 许多年不见一次的超级大灾难忽然就一起出现。 惊呼、嚎哭、绝望…… 惨剧,一幕接着一幕在全球各地上演。 也许,在这样的时候,只有像共和国、联邦等一些有着深厚底蕴的大国,才能勉强缓解一些。 早在列车抵达南极大陆的时候,这些国家就已经通过它们各自在列车贵宾席的喉舌得知: 要开始了。 真正的末日,要来了。 “深挖洞、广积粮、大迁徙、筑高墙……” 各般措施相继上台。 即便是这样,在真正的大冲击到来之时,许多的措施也显得那么脆弱不堪。 一座座沿海城市相继陷落,一座座高山相继崩塌…… 共和国燕都市, 大佬们早就忙得焦头烂额了。反反复复的讨论和推算中,的确是没办法阻止这场南极事故。那就只好尽可能地降低损失了。 这时候,前段时间开始兴起的城市新基建起到了大作用。用来监测、防护和处理污染事件的各种应急措施,诸如避难所、响应装置、污染清理装置、能量填埋管道…… 损失和牺牲的确是无法彻底避免的,但尽可能降到最低,就是共和国目前的打算。 几座沿海大城市外面修筑起了以源金属基底为核心的高墙,搭配上大量具备防护性对抗天赋的进化者,以应对会摧毁城市的海啸。铺天盖地的海啸的确是带着势不可挡的劲头来的,如果是一般的堤坝,的确无法挡住。但铺设了符文管道的源金属基底大坝,再搭配进化者,勉强是能挡下来。 地球另一端的联邦采取的措施不同。 他们选择放弃沿海地带,将主要资源转移到内地。 事实上,污染与进化的浪潮在几年前就逐渐汹涌的时候,各国的主要阵地基本都逐渐在往内地转移。 但这次的南极事件来得还是太过剧烈,超出了预测,无法避免损失。 大国尚且如此,何况小国。 在这样的灾难下,那当然是为世界呈现一片又一片连绵的废土。 人类文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 没有人敢肯定,这会不会是末日。 …… 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乔巡大概能猜到了,但没亲眼见到,暂且也升不起多强烈的感觉。 在这片持续震荡的南极大陆上,一切都在不停改写。 三头超巨型生物苏醒,搞出一番大幅度的动作之后,相继没入深海之中,留下一地狼藉。它们所经过的地方,则是见不到边,望不到底的天堑,大量依它们而生的源金属矿石露出来,掀起银蓝色的符文光。 而最为关键的渊海裂缝,倾泻着支配力。支配力导致大量的雪虫、“窥视”以及其他类型的生物在附近活跃。俨然一片异类生物的天堂,没有人敢在哪里多逗留片刻。那些异类生物会尖啸着将人撕成碎片。何况,支配力还能侵蚀符文能量,这对进化者而言更加致命。 乔巡快速行进在冰川上。 他脑子很乱。太多的事情一下子同时发生,让他感到很有压力。 感受到乔巡心情不太好,吕仙仪就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也没有打扰。 直到离渊海裂缝很远很远后,乔巡的步伐才慢下来一些。 他望着天上绚丽的极光,吸了吸气, “发生了好多事。” 吕仙仪站到他旁边,抬起头,眉头稍稍蹙起, “世界也要随之改变了。你看,那些光芒。会一点一点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渊海裂缝出现后,污染就会迅速蔓延至全球,全民进化与废土,是无法阻挡的了。” “渊海裂缝……到底是什么?” 吕仙仪说: “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吧,大概。” “另一个世界?”乔巡错愕。 吕仙仪想了想,瘪了瘪嘴,然后说: “你想想嘛,每一个图腾背后都是一个神明。在漫长的历史里,有过几千种图腾,也就意味着有过几千位神明。小小一个地球怎么可能容纳得下这么多神明。” “还有其他生命之地吗?” “唉,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这也是我在寻找答案的问题。” 乔巡忽然想起世界沙盘。 他再一次去幻想,如果世界沙盘的世界之根集齐了,会是什么样。 吕仙仪见着乔巡脸色好一点后,才小声问: “你还好吗?” 乔巡看向她。 她立马躲开目光,然后转移话题说: “我可没说你不好啊。嗯,就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作为女朋友……当然要关心一下。” 她声音越来越小。 乔巡莞尔一笑, “你怎么又变得小家子气了。之前不是挺大方的吗。” “你闷着头一直往前走,我哪能好好问你啊。万一你更加难受了,我难道不会内疚的吗?” “你又没做错什么……” “那你还笑我?” “抱歉。”乔巡小声说。 吕仙仪揉了揉发红的鼻子, “没什么啦。” 乔巡神情有些恍惚,轻轻说: “我弄丢了一个组员。” “我跟你去找!”吕仙仪脱口而出。 然后她才意识到,这个“弄丢”大概不会是迷路。她问: “他怎么样了?” 乔巡说: “进入那条裂缝了。” 吕仙仪顿住, “那条裂缝的力量那么庞大,他是怎么进去的?” “不知道。” 乔巡随后沉默了。 吕仙仪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怎么说。她抓起乔巡的手,很冰很凉。 她尽量用自己不大的双手,包住乔巡的手。 “我觉得,你不用太内疚的。能进入渊海裂缝,就说明不是一般的人。” 这个乔巡当然知道。 一开始他就想过,菲尼克斯的真实身份也许十分特殊。 但,他最大的内疚并不是弄丢了她。 而是,当菲尼克斯和奥尔科特露出真身时,他本能地感到恶心与厌恶。 这份恶心与厌恶清晰地落进了菲尼克斯的眼中。 他想着菲尼克斯那受伤的表情,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了。 要是,之前多用点脑子,忍住那种厌恶的本能,菲尼克斯即便要离去,大概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尽管乔巡不想隐瞒吕仙仪什么,但他是在难以将这份心情陈述出来。 本可以做得更好…… 他努力让自己暂时不要多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与其纠结于过去的瑕疵,不如多想想该怎么让后事变得更加顺利。 “你之前去哪儿了?”乔巡问。 吕仙仪稍稍歪头,想了一遍后说: “下了列车后,我马不停蹄地进入极危污染区,然后进入腐肉矿场。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半成品地下文明,本来想多探究一下,但很快就发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就走了。” 乔巡点头, “你给我留的标记,我都看过了,而且对我帮助很大。” 吕仙仪嘿嘿一笑。 “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乔巡问。 吕仙仪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我在渊海裂缝附近发现了齐格德议长。” “他也来了?” “按理来说,他不会来,也不应该来。本身,他在贵宾席的地位就决定了他应该坐在决策席上,而不是亲自到前线。” “所以,是有特殊目的。” 吕仙仪点头, “我是为了弄清楚他的目的,才急忙过来的。不过,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乔巡端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问: “齐格德在贵宾区到底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这一点我是无法说清楚的。他的的确确是议长,主持议会的召开,拍板最后的议程结果。但事实上议会的设立本身动机就耐人寻味,他的定位就更加值得怀疑了。” “你觉得议会设立的动机是什么?” “为了整个贵宾席在列车上的利益空间与权力等级。关键在于,贵宾席的一切利益根源到底是什么。” “你也不清楚吗?” 吕仙仪蹙着眉, “猜到了一些。但也无法肯定。” “反正,贵宾席是远不像表面这样的。” “是的。我在贵宾区这段时间,也深入研究过不少,没有议会的贵宾区的的确确是完全跟列车利益绑定的,但议会设立后,前几年还好,近些年来,种种操作都在将贵宾区跟列车利益逐步脱钩。比如说污染区的探索安排,原本是由列车安排的,后来演变成由议会拍板,以前的普通区的悬赏任务是由统筹区安排的,因为污染区探索进程被贵宾区掌握了,就变成贵宾区安排了。越来越多的利益变得无法溯源。” “听你这么说,贵宾区是要独立?”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毕竟,拳头的大小才是关键,贵宾区拳头不够大,列车是不会上心的。真正让我费解的是,贵宾区的利益虽然相对于列车方总体上增加了,但真正落到每个贵宾手里的却并没有增加。” “增加的去哪儿呢?” “所以啊,议会的设立就更加可疑了,明明贵宾区总体利益在扩大,经过议会的分配后,却消失了一部分。不管是权力等级,还是源金属矿石,亦或者残破的图腾符文……都是如此。” 乔巡突然想起一件事,问: “第一席贵宾呢?” 吕仙仪摇头,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第一席贵宾是谁。他就像不存在一样。” “有没有可能,消失的那部分利益,到第一席贵宾那里去了?” “但他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的呢?目的又是什么呢?这些都说不清楚。” “也许,齐格德议长知道。” 吕仙仪莫名感到烦躁, “这件事不想通,我放心不下。”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 乔巡说: “能让你感到烦躁的,应该只有你的妈妈吧。” “你也会让我烦躁啊。” “……” 吕仙仪叹了口气, “唉,本来以为到南极来了,就会发现更多。贵宾区有我妈妈的痕迹,但我翻遍了,也找不到她,同样的,我也不知道第一席贵宾是谁。有时候就经常想,会不会妈妈就是第一席贵宾。” “烦心这些没什么意义。不要被未知的猜想吓到了。” “唉,又能怎么办呢?”吕仙仪双手一摊,“她要是铁了心不想见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应该不是不想见吧我觉得。可能是暂时不能见。” 吕仙仪目光闪烁, “我就不信,她会一点都不想她女儿。” 乔巡试图根据吕仙仪的样子去想象她母亲的样子。 名字好像是叫……安漾。 挺难想象的。 乔巡问: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要找到齐格德,把一些事情问个清楚。在列车上我不好对他做些什么,但在外面,我非要好好问问。” “别太冒险。他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 “我会有分寸的。你呢?你要是心情不好,我就多陪你一会儿。” 乔巡吸吸鼻子说: “我需要哄吗?” “啧。”吕仙仪怪怪地看着他。 乔巡脸皮厚,丝毫不红脸, “好了,我也有事情要做。咱就别墨迹了。” 吕仙仪挑眉, “跟我待在一起很难熬吗?” “不,我没——” “那我走得远远的好吧!” 她转过身,像穿过水帘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 乔巡愣在原地, 这……生气了? 但没过一会儿,吕仙仪又忽然凭空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 “骗你的。” “神经病。” 乔巡白她一眼,转身走了。 “喂!”吕仙仪急忙在后头喊,“你不会生气了吧!” 乔巡扭过头同样笑着说: “逗你的。” “可恶。”吕仙仪咬牙说。 乔巡大步离开, “好了,吕小姐,我先走了。” “唉……” 吕仙仪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她小声念叨,真是个不坦诚的家伙…… 晃晃头,不多想了。 吕仙仪同乔巡背道而驰,继续深入南极。 050 狩猎神明(二) 永生海上永生谣 南极大陆分裂成三块后,位处于这座极寒大地上的人都遇到了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该怎么返回。 陆地的分裂本身不是三个部分在既定的方向上远离中心。在分裂之前就在不停地形变、扭动和旋转。导致彻底分裂后,难以确定具体在那块板块上,而又因为这里的污染气息特别浓重,有各种污染生物、受支配力影响的奇异生物干扰,没法简单地通过科学仪器确定方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寻找回去的路就更加麻烦了。 乔巡也不得不放缓步伐,一点一点对比环境信息。 菲尼克斯和奥尔科特之前是把他先带到了渊海裂缝附近,才离去的。所以,他并无法按照原路返回。 在浓重的雪雾以及绚丽的符文光和极光照耀下,每一步都必须走得非常踏实,才能确保没有走错。 这样的境地,是无法避免遭遇污染生物和奇异生物的。 污染生物还好,以他的实力,只要不是超大数量和超级强大,应付起来不困难。奇异生物则比较麻烦了,因为大多都是第一次见到,并不了解,也无从知晓其战斗方式。 大概五个小时后,他越过一座从中间断裂的大山。 这座山并非超巨型生物演化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南极大山。 中间断裂的部分依稀可以看到不少符文光的闪烁点。那些是裸露出来的源金属矿石。 他没时间去勘探,只能暂时标记一下。 在试图穿过这里时,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忽然在他心头缭绕而起。 熟悉,是因为遇到过; 陌生,是因为完全不了解。 这种情况,他当然不能忽视。 “真如”继续检索环境信息,“宰阴”依循着心头熟悉的感觉,谨慎前进。 山体裂缝还没完全被雪虫的积雪覆盖,依稀可以辨别出青灰色的岩石。这些岩石跟之前的大山生物不同,是容易被敲碎的。 呜~呜— 哦~哦— 特别的声音在山体裂缝之间响起。裂缝形成的空腔,很好地为这样的声音搭建起传递途径。 很好听。空寂、寒冷。 像是有人在哼唱什么。 声音似乎编织成了挑拨人心弦的猫尾巴草,逐渐让乔巡宁静下来。 他望向裂缝深处,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但并不能。 声音吸引着他的心神,的确是让他心驰神往了。 不过,为什么残酷的南极,会有这么动人的声音呢? 这反直觉的现象,当然是值得怀疑的。 乔巡没有直接深入裂缝,而是爬上大山,顺着山体边缘,朝深处前进。要是有危险,他可以第一时间越过山体,远离这里。 美妙的声音持续响着,回荡在裂缝形成的山谷之中。 靠得近一些后,能听到海浪声。大概是大陆开裂后,封冻层被破坏,海水灌了进来。 乔巡在山崖上,借助着裂隙、凹口和凸点前进。 在裂缝往深处行进了大概八百米后,他看到了一辆车,陷在了一个下陷口当中。 那是他们之前开的雪地越野车。 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哈里和别格蒙在这边儿吗? 之前这辆车是被乔巡隐藏在山体当中的。当然,他是教过哈里和别格蒙怎么把车取出来。 “真如”搜索环境信息。 先找看看有没有他们俩的生命信息,或者精神轨迹。 以雪地越野车为起点,乔巡创造出信息领域,然后通过还残留在环境中的各种信息因子:精神痕迹、污染痕迹、生命信息、行进轨迹等等进行情景模拟。 因为南极大陆的环境变化太快,所以模拟出来的情景有些模糊,但是也够用了。 情景在乔巡脑海中像电影一样播放。 大地在震动开裂。别格蒙和哈里驱使着雪地越野车,按照之前记录好的环境信息比对实际环境,寻找回基地的路线。 他们行进得很慢,因为大地开裂和山峦崩塌。 某个时间段,他们来到这里后,刚好碰到了海水倒灌的场景,随后,同样的美妙的声音响起。 声音似乎吸引到了他们。他们往峡间开了一段路,直到无法继续前进。 然后,他们从车上下来。 模拟的情景变得更加模糊了,似乎受到了干扰。乔巡集中注意力,继续模拟。 哈里两人下了车后,向峡间深处前进。 往后面,无法再继续模拟了。乔巡意识回归现实。他皱起眉。 看来这两个人的确是被那种美妙的声音吸引住了。 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美好。 这怎么看都像是陷阱。 乔巡打起精神,继续深入。不管怎样,还是得去看看才行。毕竟哈里两人都是他的组员。 继续深入大概一公里后,整条山体裂缝狭窄得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了。他在山崖上前进,勉强挤过最后的缝隙。 这里似乎存在着什么临界状态。 在外面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感受,但当他穿过缝隙,立马涌来十分浓烈的感受。 庞大的、集群的污染气息在周围缭绕。视域也无比开阔,一座闪烁着晶莹之光的大海露在他眼前。 海的模样非常梦幻,如同置身在经过了现实渲染的地方。 小精灵一般的水蝴蝶在海面煽动翅膀,发光的水母不依靠水的支撑,漂浮在空中,时有体型庞大的大鱼跃出海面,身上美丽的鳞片也在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最吸引人的似乎还是那美妙的声音,在这样的场景下,变得更加梦幻迤逦了。 在南极这个残酷冰寒的大陆,能有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匪夷所思。 乔巡几乎屏住了呼吸。 这里实在是太美了。他无法相信,这会是自然诞生的场景。 他仔细聆听那吸引着人的声音,循着声音传播的轨迹寻找而去。 静静的海面上,有一艘古老的渔船。 似乎有人坐在上面。 乔巡踩着翩翩飞舞的水蝴蝶往前,直至看清楚渔船上的人。 那是,哈里和别格蒙。他们看上去相谈甚欢,缓缓摇着船桨。 “哈里,别格蒙,你们在做什么?”乔巡踏着一只水蝴蝶,飘过去,皱起眉问。 哈里和别格蒙没有任何醒动,继续摇桨,欢声笑语聊天。 就像,完全着迷了。 乔巡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确定自己直接打破这种现状,会发生什么,所以不敢随意行动。 他想了想,选择继续朝着传来声音的地方前进。 踩着一只又一只水蝴蝶。他像一片随风而动的落叶,身形轻巧。 这片梦幻之海并不大,不是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 越来越近后,乔巡终于意识到,这美妙的声音是歌声。 是有人或者其他生物在唱歌。 前方的光很刺眼,无法看清楚到底有什么。 乔巡小心翼翼地穿过去。 眼前的一切瞬间就变得清晰无比。 海的尽头,是一座庞大的宫殿。海水轻轻拍打暖白色的台阶,浮空生物环绕着宫殿缓缓飞行,它们发出的光将白色宫殿染得五颜六色。高大的石柱支撑着宫殿伫立在大海之上,磅礴的气势喧嚣的却是无边的污染气息,一阵又一阵歌声从宫殿之中传出来。 与之一起的,还有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乔巡屏住了呼吸。 他忽然有些退缩。不想再继续前进了。 因为,这座宫殿让他想起了之前在馆山市海岸看到的巨大神殿。虽然不同,但两者都给他一种“潘多拉的魔盒”一般的感觉,似乎,只要推开殿门走进去,就会遇到完全无法控制的事情。 他不想踏足宫殿,推开大门。但大门自己开了。 只开了一条缝。白光从缝隙中照出来。 一个人站在光中。 光很刺眼,看不清这个人的体型。 乔巡退后一步,时刻准备逃离。 那人忽然开口说话, “你知道外面乘船那两个人实际面临着什么吗?” 声音似乎被修改过,没有具体的声音信息。所以,乔巡无法通过“真如”捕捉到半点具有识别度的信息。 “哈里和别格蒙?” “我不关心他们的名字。” “他们面临着什么?” 那人说: “在他们看来,自己正摆舟于平静梦幻的海面,有美丽的歌声绕耳,有美丽的浮空生物养眼,一切都是美好梦幻的。可惜啊,偏偏就多了个‘梦’,多了个‘幻’。等到他们醒过来,大概已经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乔巡心里一咯噔。果真是虚假的! “他们怎么了?” “谁人不喜欢无忧无虑的美梦呢?”宫殿之外的人说:“也许你也曾这样想过,要是做一场美梦,然后永远不醒来,多好啊。” 乔巡凝着眉。经历过生活苦顿的人,大都想过逃避现实的事情。这是人之常情,是生命趋利避害的体现。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要用这个说些什么。 “我想过,但是我不会真的去挂念。能感受到真实的自己,才是我的原则。”乔巡说。 那人大概笑了一声, “是的。很正确。可惜,外面那两人似乎不如你这样意志坚定。” “你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 “这跟我无关。永生海一直都是这样,漂浮在世界各地,宇宙深空,只不过这次恰好来到了这里。又恰好被他们遇到了。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甘愿沉沦其中。难不成,这你也要怪罪在我头上吗?” 乔巡听到“永生海”一次,陡然惊觉,浑身发麻。 前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些跟“永生者”联系起来。 他迅速退回光幕之中,质问: “你是谁?” “我?你不认识我了吗?之前,我们曾做过一场交易啊。” 交易? 交易? 什么交易? 乔巡快速回想,把自己的记忆翻个底朝天。他陡然响起,自己似乎……在馆山市,为了换回五茂纱绪莉的灵魂,用过名为“灵魂之友”的衍生符文。而衍生之前的原生符文的图腾,就是永生者。 他还翻找出了当时“暴食”消化出的认知信息—— 【“喝下这杯名为永生的酒,和我做个交换。” “这次的代价是……你的灵魂。”】 在利用衍生符文找回纱绪莉的灵魂时,他曾感到自己的意识去到一个巨大的王座前。 王座上坐着无法直视的伟大存在。 而那伟大存在,也用同样没有辨识度的声音说过一句话: “喝下这杯名为永生的酒。这次的代价是……你的灵魂。” 乔巡咽了下口水。 他再次抬头看向宫殿外面的身影。 那人站在光中,伟岸而高大。 “你是……永生者?” 那人微微一笑, “也许是,也许不是。” 乔巡没有紧张。他的特质也不会让他紧张起来。 这时候去分辨真假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在这里,他的确无法轻松地去感受环境信息,似乎做什么都变得非常困难。 不能继续留下去。 “你有什么企图?” 那人说: “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倒打一耙吗?你闯入我安睡的地方,结果来问我是什么企图?” “那我感到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搅你的休息。” 那人并没有刻意针对,语气轻松, “懂得礼貌的人的确应该有享受宽容的权利。我原谅你。你可以离开了。” “外面的两个人,我也要一起带走。” 那人说: “当然可以,但,代价呢?” “代价?” “是的。他们沉沦于永生海之中,我没有义务帮你把他们捞起来。需要我帮忙,那当然要付出代价。” “我自己去捞。” “你可以试试,看看你捞走的是他们的灵魂,还是他们的肉体。” 乔巡皱起眉,转身没入光幕。 随后,他离开宫殿的范围,返回到之前梦幻迤逦的永生海。 深水的黑蓝色让人无法去想,海面之下是什么。 乔巡现在也没有探索的心情,先解决哈里和别格蒙的处境问题才是。 他向前看去,哈里和别格蒙还摆着船桨,欢声笑语地在海面上飘荡。 沉沦于永生海,就是这种表现吗? 那刚才那人说的被啃噬干净是什么意思? 乔巡吸了口气,谨慎靠近他们。 光幕之后,巨大的宫殿之外。 无形无貌的存在望向外面,轻声呢喃: “居然不受任何限制,直接就穿过了永生墙,还不被永生谣影响……真是个特殊的存在,我该好好想想要跟你交易些什么了。” 051 狩猎神明(三) 欺骗神明 乔巡踩着水蝴蝶,小心地向哈里和别格蒙靠近。 他展开“真如”释放的信息领域,笼罩住他们两人所在的渔船,然后逐步将其中的一切内容进行信息化。 再近一步去感受。 哈里两人的精神与生理状态,乔巡都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们的意识与身体此刻十分割裂。意识是模糊混沌的,状态类似于正常人睡觉大脑休眠的状态,而身体却自主地表现出正常的生命活动。但乔巡又的确没有找到是什么在控制他们的身体。 乔巡绕着他们一圈又一圈。分析如果自己直接带走他们会出现什么情况。 他试着模拟一遍。 得到的结果是,如果他不管其他,直接带走他们,那么,他们的意识会停留在这里。 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乔巡回头看向刺眼的光幕。动人的歌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这里像一方净土,完全不受外界的打扰。 看来,只能用“命理循天”了。 希望,这个帮了自己不少次的天赋还能有效。 乔巡轻巧地落在渔船上,站在船尾,然后发动“命理循天”,顺着船面缓缓攀附到哈里和别格蒙身上。 寻找真理,解析真理,然后归纳出原理。 乔巡像以前那样用“命理循天”探究着哈里与别格蒙混沌模糊的意识。 一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好像,并不存在着什么真理。 似乎,哈里和别格蒙他们自存在起,就是这样的状态。 但根本不是这样。 乔巡感到疑惑。哈里两人的状态在“命理循天”的分析下是正常的。 正常的? 不,一定是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哈里他们当然不会存在其就是这样的。 乔巡吸了吸气。从问题本身无法找到原因,那就只能从形成问题的条件去分析了。 他不固执地从哈里和别格蒙本身出发,转而将视角放在这片永生海上。 海面平静,歌声动人,浮空生物美丽。 他以“治阳”控制环境温度,在海面结出一层冰,然后踩在上面。 手掌轻轻接触海水。 他下意识地想用“暴食”去吞噬一些海水,然后分析分析成分。但忽然反应过来,这里是永生海,是永生者的地盘。 如果自己这么直接发动“暴食”,会不会被永生者知晓呢? 他不太确定光幕之后,那座宫殿外的存在到底是不是永生者。但一定是跟永生者有关系的。 永生者是神,不能,也不可以在其地盘上这么马虎。 想了想,乔巡还是闭上眼,静静感受。 海水似乎有神奇的力量,让他感觉每一寸皮肤都被浸润着。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身边环绕。 芳草萋萋,渔歌唱晚……似乎去到了无忧无虑的桃花源。 虽然感觉很美好,但乔巡脑子很清醒,知道自己实际处在怎样的环境之中。 他想更加清楚地知道,哈里和别格蒙此刻的感受。 于是,更加投入,加意识放得更开,进一步去了解与探索。 一层层拨开迷雾之后。 他的意识走进另外一座世界。这里似乎并不是地球,到处都是钢铁与岩石。没有任何植物,有的,只是一座又一座岩石城市、钢铁城市,与生活在城市中的……梦想者。 而在城市之外,则是各种各样的幻想生物。其中有他熟悉的雪虫和“窥视”。这些幻想生物千奇百怪,能力不尽相同。它们有的像神话中的鲲;遨游在天空之中,有的像蛇,盘踞在大山之上;有的像蚯蚓,在岩石的海浪之中蠕动…… 他的视野不停变化,直至他看到一片黑色的海洋,恐怖且庞大的海洋巨兽藏匿于海洋之下,狰狞且凶恶的猛禽盘旋在海洋之上。闪电、暴雨与狂风交织。 一艘渔船在巨浪之上瑟瑟发抖。 而渔船上,赫然是哈里与别格蒙。 这里也有他们? 乔巡控制意识靠近他们。 然而,这里的他们与外面永生海上的他们完全不同。 他们很清醒,也很恐惧。 别格蒙大声喊: “疯了,一定是疯了!哈里,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 “艹!我怎么知道,是你开车开进这鬼地方的!”哈里满脸惊恐。 “不不不,这里到处都是海,开车哪里开得进来?是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啊,我的大脑非常清醒。这里的环境信息全都是真实的!我们的确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之中!但我肯定,这里不是地球。我虽然没去过地球的所有地方,但大致环境信息是共通的。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任何一点环境信息去证明这里是地球!” “该死,见鬼啊!还有,我他妈的用不了天赋!” 哈里恼火地说: “我也用不了,我还是靠我的眼睛才能判断环境信息的!” 的确,他那只义眼在闪烁光芒。 “那你赶紧用你的眼睛找找回去的路!” “找不到,找不到!” 巨浪滔天。这艘小渔船实在是太过孱弱了,随时都可能被拍烂。 不过,似乎也是因为这艘船的缘故,天空上、海底下的幻想生物没有直接攻击他们,而是在周围环绕盘旋。 大概就在等着他们翻船。 乔巡感到不解。 这里的确是真实的世界。但,哈里和别格蒙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真实的身体。 乔巡自己现在可只是意识体,跟哈里他们不一样。 他现在有点理解那个疑似永生者的存在说的“他们将会被啃噬得一丝不剩”是什么意思了。只要船翻了,环伺四周的幻想生物的确会瞬间将他们啃噬干净。 乔巡猜测,如果这里的哈里与别格蒙死了,那么,永生海上面的他们大概就只剩下躯壳了。 虽然不理解其中原理,但他觉得这种猜测十有八九。 这么一来,情况就十分急迫了。 乔巡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从头到尾理了一下思路,觉得大概还是自己现在实力欠缺了,无法接触到根源。永生者毕竟是神,试图以五阶的能力去撕破神的门面,怎么想也是不合理的。 无从下手,他也不头铁,控制意识回到现实世界。 然后,片刻不逗留,转身迅速越过光幕,再一次去到巨大的宫殿之下。 那人似料到了一般,笑着说: “怎么想,想好了要做这么一场交易了吗?” 乔巡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说: “另外一个世界的他们是怎么回事?” 那人稍稍讶异, “你居然能发现啊,真是令人吃惊,我以为起码要半神才能发现呢。呵呵,我并非不讲理的人,对于顾客而言,我都是有求必应的,不过,前提是,你真的是我的顾客。” 乔巡说: “我可以跟你做交易。” 那人微微一笑, “很好,那我可以为你解答疑惑了。如你所见,真正的永生海是狂暴汹涌的,外面的只是它在地球的投影。” “投影?” “地球是个很完美的世界,可以容纳任何世界的投影,即便是不完整的、残破的。同样,地球上的一切也可以投影到其他世界去。外面的两人,就是意识投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是你创造的?” “不,是永生者。” “你不是永生者?” “不完全是。”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那人继续说: “好了,交易是等价的才行。我不会无私地向你提供更多信息了。信息无价。” “那你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乔巡问。 那人平静地说: “他们对你而言的重要性是关键。你要好好判断,他们值得你用什么等级的筹码去交换。” 乔巡觉得,交易不可能是单方向的。 既然是这人先提出的交易,那么“他”大概是有着先行目的的。 这么理解后,乔巡说: “也许,你想要什么才更能决定。” 那人想了想,笑问: “你的爱情,如何?” “我的爱情?什么意思。” “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交易的筹码……曾经有不少人从我这里交换寿命、钱财、健康。我力所能及地给予他们的要求,也理所应当地收取他们的筹码。筹码可以是他们拥有的一切,当然,是他们自身拥有的一切,知识、智慧、能力、情绪……” 这听上去有些梦幻了。 以乔巡目前的世界观,是想不到还存在着这样的能力的。交换一切…… 这就是神吗? “为什么要我的爱情?” 那人笑着说: “因为,我感受你的心很冷漠啊。也许,爱情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对吗?” 乔巡面无表情。 他心里骂,你在说什么狗屁东西? “不,换一个。” 那人稍稍吃惊, “难不成你对爱情还有什么念想吗?” “如果你是老板,我是客人,那你不应该过问这些。” “呵呵,你很懂得交易的契约性。也好,既然你还渴望着爱情的甜蜜,那就换一个。亲情,如何?这个对你而言似乎也不重要。” 乔巡不理解, “为什么围绕着感情打转?” “因为你是天生的自私种。感情是你最容易割舍的。身为我的客人,我当然要照顾你的想法。毕竟,我讲究的是等价交换,而不是利益盘剥。” “永生者就是做这个的?” 那人不否认, “悠久的历史当中,我的确与各种人做了数不清的交易。” 虽然如同“他”所说,乔巡也觉得自己的感情生活很单薄。但并不意味着这不重要。对于感情这种抽象的东西,即便他再不理解,也不可能随意抛弃的。 “换一个实质性的东西。” 那人又想了想,说: “你的图腾,如何?” “我的图腾?” “是的,你引以为力量的图腾。” “为什么?” “当然是很好奇,你的力量来自于谁,才能轻易来到这里。” 听他这么说,这里似乎不容易过来。 乔巡皱起眉, “我该怎么做?” 那人微微一笑, “看来,外面的两位对你而言很重要啊,愿意用进化者最根本的图腾去交换。也许,你并不自私,是我看错了。” 他手一挥,一份羊皮纸契约出现在乔巡面前。 “这是交易契约。你将你的手按在上面,然后在脑海中演练自己的主要进阶天赋即可。契约完成后,外面的两人会回归现实,而你,也会失去你的图腾。” “我怎么保证你说的是真的?” “你只能选择相信。不是吗?” 的确是这样。 乔巡不得不承认。无法完成交易,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损失,但对乔巡而言,大概就要失去两个组员了。 用图腾去交换哈里与别格蒙是否值得? 乔巡没有刻意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用价值去度量化。 他伸出手,按在羊皮纸契约上。 像触碰着水面,柔而缓。 乔巡心思迅速活络起来。 主要进阶天赋这玩意儿,他可不缺啊! 别看他现在只有一条真武路线,其他天赋都融了。但实际上,他完全可以把融合的天赋重新分离出来。 更何况,他一天前,才收获了一条新的进阶路线: 第六席贵宾贺千兰的图腾及其进阶路线。 本来还有第十五席和第四席。但可惜,他们都被奥尔科特的真身给碾碎了,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去吞噬。 之前一直没有清理贺千兰的图腾。 这时候,是起用武之地了。 【图腾:“织母”】 【主要进阶路线:“迁移”→“缝纫”→“捕捉”→“摄魂网”→“符文锁链”】 【藏匿于一切阴影之地,以最快的速度,不留余地,绞杀猎物,为猎物编织一张家一般的陷阱之网, 【没有谁会忽略掉织母的创造力。她一切的能力都在为捕猎做足万全准备,也许她不是众多星辰中最为闪耀的那一颗,但她一定是最黯淡却最疯狂的那一颗】 乔巡迅速把五个天赋掌握下来,然后挨个挨个地在脑海中演练一遍。 然后,他感觉到一丝支配力进入他的意识,带走了某样东西。 等一切结束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图腾“织母”的认知。只保留了相关记忆,没有其他任何图腾信息。 再将注意力停在面前这羊皮纸契约上时, 契约已经完成了。 宫殿之下那人微微一笑, “好了客人,我们的交易完成了。外面的那两个人已经回归,你可以去验证。” 乔巡第一时间退出光幕。 外面,渔船上的哈里和别格蒙的确醒转了过来。 不过,他们很懵。前一刻还在与汹涌的海浪做斗争,下一刻就来到美丽梦幻的地方了。 乔巡第一时间过去, “你们两个醒了?” 哈里和别格蒙跟刚睡醒一样, “组长,你怎么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格蒙挠着头,看了看四周,纠结地说: “难不成做了什么噩梦?” “那不是梦!”哈里强调。 乔巡摇头, “你们先离开这里,之后我会给你们解释的。” 随后,他给两人指明方向,催促他们离开。 尽管心中万般不解,但哈里和别格蒙还是服从命令的,头也不回地就按照乔巡的指示,迅速离开这里。 乔巡本还想返回光幕内,再问一些问题,但这次,光幕对他有了分明的抗拒,阻止他进入, 从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客人,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我们还有再见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乔巡也只能就此作罢。 既然对方已经逐客,继续逗留也没有意义。 再多的疑惑与不解,也只能之后再慢慢了解了。 对于“永生者”…… 乔巡的确认为,这不会是跟其最后一次打交道。 也许,“永生者”跟这次南极的分裂是有关系的。 …… 光幕之中,神殿之外。 “他”站在从门缝照出来的光中。也只能站在这缕光中。 如果靠近这里,会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实体,只不过是在光中摇晃的一道投影而已,就像老实的投影机,是光与阴影的加工品。 “他”面前是一卷羊皮纸契约,上面铭刻了一枚图腾。 “他”看着图腾细声呢喃, “织母?跟我想的差很多啊。只是织母的前五阶天赋,怎么可能感受到世界投影。看来,这不是他真正的图腾。” “他”微微一笑, “有意思,在我面前弄虚作假,还成功了。上一次被客人欺骗,还是那个红眼睛的小家伙。等交易的种子散布,等我复苏后,再找你们重新做一次交易吧。” 这样想着,“他”转过身,消失在光中。 随后,神殿大门轰然关闭。 一切归于沉寂。 梦幻迤逦的永生海,继续荡漾着优美的歌声。 052 狩猎神明(四) 令人不安的“预言” 退出永生海,顺着狭窄的山体缝隙走出去。 外面的感觉跟里面是截然不同的。 乔巡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尽管永生海很漂亮,歌声很动人,处处都似梦幻仙境,但那里的确很难让他升起一点欣喜之意。 外面的天空依旧昏沉,南极大陆是分裂的,但天空可没有。天上绚丽的极光终究不是太阳,难以穿过厚重的乌云,将白茫茫的大陆染得姹紫嫣红。 哈里和别格蒙在外面,看到乔巡从峡间出来后,赶忙迎上前去。 “组长,你也出来了!”哈里看上去有些紧张。 乔巡点头,接着问: “你们俩有受伤吗?” 别格蒙挠挠头, “身体是没受什么上,但精神受伤了。” “受伤了?”乔巡凝眉。 哈里摇头, “别听他乱说,我们精神没有被攻击,只不过是遭遇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些吓到了。” 乔巡也感觉有些疲惫了。这两天他绝大多数时间都绷紧神经,时时刻刻做着战斗的准备。 “好了,两位,我们回去吧。” 哈里到处张望一圈,顿了顿,接着问: “组长,菲呢?” 菲…… 乔巡眼皮颤抖一下,耷拉下来。 这幅神情,让哈里和别格蒙心中升起不安。他们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乔巡脑中回忆着菲尼克斯进入渊海裂缝时的神情。她几乎是绝望地说:告诉大家,她死了。 看着两人,乔巡知道,这么简单地说她死了,一定会很糟糕。 他叹了口气,说: “先上车离开这里吧。” 他碍于再去看待两人的神情,快速越过他们,朝山体裂缝外面走去。 哈里和别格蒙面面相觑。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但都一样,心情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看向天空,似乎更加阴沉了。 温度也在不停下降,大概又是一轮寒潮袭来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别格蒙开车,哈里比对环境信息,找寻返回基地的路。 还算是幸运,他们跟基地并没有被分开到两块大陆上。 沿途,矮小的丘陵与高大的雪山基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塌,有的几乎倒成了平地,而有的则是在板块迁移的冲撞下,被挤得更高了。 环境的变化,让他们无法快速行进,缓慢行驶在这座一片狼藉的大地上。 虽然此刻是狼藉的,但他们都清楚,要不了多久,新的积雪堆压完毕后,又是南极本来的样子了。 没有什么交流。 乔巡闭着眼,躺在后座,看上去似乎在休憩。 哈里从后视镜里看着乔巡,心情愈发沉重了。菲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组长看上去也很沉重的样子? 他们在山体空洞里经历了什么? …… 回去的路很艰难,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才找到基地的位置。 雪地越野车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开起来会有酷嗤酷嗤的声音,像拖拉机一样,拖着三人返回基地。 离基地还有十多公里的时候,哈里就联系上了蒋优,蒋优立马通知其他人。 所以,当他们抵达基地时,一切都给他们准备好了。 昏暗的天气里,施奇穿着抵御服,站在最外面,将基地的大门拉圆了。 别格蒙一脚油门,开进基地外面的院子里。 随后,留驻基地的四人拥过来。 施奇问: “大家还好吗?” 三人纷纷下了车。他们看上去都很疲惫,精神面貌不怎么好,像饱受过摧残。 玛丽绕着车子转了一圈,接着又钻进车子里翻找一遍。最后,她语气发颤,紧张地问: “菲呢?” 这时候,其他几个人才发现,菲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乔巡蹙着眉,低沉地说: “先进去,准备开会。” 他说完,率先走进生活区。 外面,玛丽看向别格蒙和哈里。 哈里苦笑一声,说: “抱歉玛丽,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和别格蒙跟组长和菲走散了,组长也还没有告诉我们具体情况。” 玛丽心立马揪住了。她尽量稳定住情绪,勉强笑着说: “你们辛苦了。那,还是听听组长怎么说吧。” 因为菲没有回来,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相互之间连问候的话都没怎么说。 陆陆续续地,众人收拾好,进入生活区的客厅。 气氛很沉闷。 乔巡单独坐在一面,其他人坐在另一面。 他稍稍吸气,说: “各位,南极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的调查工作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身为你们的组长,我有义务告诉你们,我们经历了什么,正在经历什么,又将经历什么。这份认知代码,囊括了我们前往腐肉矿场进行调查工作的大致情况。” 说完,他回收以符文编制出一串符文代码,用“真如”制造出信息领域,然后映射到众人的意识海中。 随后,是五分钟的无声时间。 五分钟的时间,认知代码所蕴含的内容,丝毫不遗漏地被他们感受到了。 从最初乔巡四人离开基地,到在路途中遭遇“窥视”袭击,到进入腐肉矿场遭到梦想者袭击,被迫分散成两队,再到乔巡与菲尼克斯在诘问之城的遭遇,最后,是菲尼克斯同奥尔科特一同进入渊海裂缝的场景。 乔巡并没有按照菲尼克斯的说话,告诉他们,她死了。 站在菲尼克斯的角度,让大家不再牵挂她,不再为她而有更多的纠结,很符合她的性格。 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知道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好与坏。 大家都是五阶进化者,并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童,不是什么遭到打击就一蹶不振的花瓶。在这个残酷的进化者世界,真相比一切都要可贵,即便是残忍的真相,也远远大于美好的谎言。 真相是快刀,但谎言是毒药。 同乔巡所预测的那样,其他人看到奥尔科特真身那一刻,都露出了本能的厌恶与恶心。 即便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乔巡也无法想象奥尔科特这样的恶兽是怎么存在的。它似乎是一切邪恶与污秽的集合体。却与它相反,菲尼克斯的真身是那么神圣、美丽与纯洁。 这些遭遇太过匪夷所思了。 以至于大家看完认知代码后相当一段时间都没缓过来。 不管是地下生物与文明的崩塌,还是菲尼克斯与奥尔科特的极端差异,亦或者南极大陆分崩离析、渊海裂缝照耀天空传递灾厄……都重重地冲击着他们的世界观。 蒋优眼神还有些呆滞,嘴上喃喃: “太疯狂了……” 哈里吸足一口气说: “组长,真没想到你们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菲……”施奇看了一眼玛丽,后者在发呆,然后看着乔巡问:“组长知道菲的情况吗?” 乔巡没有再多隐瞒, “出发前,菲尼克斯找我单独聊过。她说了很多话,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看向玛丽,轻声叫道:“玛丽。” 玛丽惊觉,就像被人突然吓了一下,浑身抖了抖, “我在。” “玛丽。菲的事情,你要跟大家说说吗?”乔巡问,“她以前的事情。” 玛丽无助地看着乔巡,泪水在她眼中打转。 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玛丽露出这样可怜的表情。 乔巡说: “抱歉。你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说吧。” 玛丽站起来,捂住嘴,嗓音发颤, “对不起,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随后,她慌张地走了出去。 菲的离开,对玛丽的打击很大。 乔巡身为组长,这时候心得狠一点,不能让团队出现动摇。他一丝不苟,平静而认真地将菲尼克斯和玛丽的身世讲了一遍。 知道现在,其他人才真正意义地认识到玛丽和菲的过去。也就更加理解为何玛丽与菲的关系那么特殊了。 听完后,大家更加担心玛丽了。 蒋优问: “要不然,我去安慰一下?我也是女人,也许……” 乔巡摇头, “不。玛丽必须好好正视自己,好好正视这件事。安慰是徒劳的,让她心情变好一点没有意义,她要想明白了才好。” “这对玛丽而言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乔巡顿了一下。 的确是残忍的。说菲是玛丽生命的一半都不为过。 但他还是肯定地说: “进化者的世界,本就是残酷。失去朋友、爱人、亲人,对我们而言,都是需要提前去意识到并接受的。” “好吧。”蒋优低下头小声说。 施奇转开话题,问: “那,组长你是怎么看待菲的情况的呢?” 乔巡结合自己从各方得到的认知,说: “位处于南极中央的渊海裂缝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菲尼克斯和奥尔科特的身份本就是扑朔迷离的。菲在离开的时候,显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所以才会毅然决然地进入渊海裂缝。也许,渊海裂缝连接着的另一个世界,才是她真正的家园。”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 “本来,菲是想让我告诉你们她死了,不要在挂念她的。大概,她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菲尼克斯的身份也是纠结与无可奈何的。我不知道她会面对什么,会遭遇什么,但她既然选择进入渊海裂缝,可能,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虽然什么“另一个世界”理解起来有些复杂,但乔巡话语的重心是菲尼克斯对自己真身的认识。 众人想了想,也的确没法去评价菲尼克斯的选择。 难道,让她继续留在他们身边吗? 但,认清了自己身份的菲,还能好好跟他们相处吗?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菲都已经选择离开地球,回归到她真实的身份当中了。她自己的事,自己做出了选择,对她,大家只有再见的期许。 蒋优小声说: “想想还是会不习惯啊。不过,我觉得菲一定是舍不得的。” “她也许有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哈里说。 话不多的森田贵太忽然正声说: “菲!会回来的。” 众人纷纷看向他。 他赶忙低下头, “我只是希望她会回来。抱歉。” “没关系,贵太,我们都希望她会回来。” 乔巡看着贵太,不由得想,他大概是又发现了些什么吧。 看着贵太,乔巡又想起刚到极危污染区时,他说过的一句话:“大地在开裂,高山在崩塌,天空激荡符文,光芒照向全球。” 就目前的情况看,这句话没有任何错误。 大地在开裂,南极的确分裂成了三大块。 高山在崩塌,的确有三座超巨型生物演化的大山崩塌惊醒。 天空激荡符文,现在整个南半球的天空都布满了从渊海裂缝里涌出来的支配力之光。这样的光,的确会逐步蔓延至全球。 一点都没错。 贵太真的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不过,按照他自己的说话,那不是预测,而是能看到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的征兆。 这样看来,他说的“菲一定会回来”,大概不只是一句戏言了。 过了一会儿,玛丽回来了。 她的鬓发上还带着水珠,大概是洗了把脸。眼睛稍稍发红,眼角有一丝泪痕没有洗干净。 蒋优问: “玛丽还好吗?” 玛丽勉强一笑, “并不算好,不过,也不必特意担心我。菲在踏上旅途之前就跟我说过许多她的想法,她想知道自己是谁,也想活得更加自由自在。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是谁,也可以不用在碍于我了。的确,她的心愿都实现了。” 蒋优说: “玛丽,别怪罪自己。菲不会觉得你束缚了她。” “谢谢小优,我心里有数。” “玛丽~”蒋优发出鼻音,有些感同身受地难受。 之后,乔巡将更加详细的调查情况进行了描述,由蒋优负责整理成调查报告。 这次腐肉矿场的调查工作,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散会后,乔巡把哈里和别格蒙叫住了。 还要跟他们说说之前在永生海的事情。 “组长。”哈里和别格蒙正襟危坐。 乔巡问: “你们之前在那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们从腐肉矿场离开后,准备回基地叫支援。但在路途中,听到了从永生海传出来的动人歌声。一开始没觉得什么,但等他们惊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汹涌的大海上面对各种幻想生物了。 他们的确不知道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乔巡皱起眉。 这很奇怪。他本来以为他们是被迷惑了意识。但实际上从他们听到歌声的那一刻,意识跟肉体就已经脱离了。 按照疑似永生者的那个存在的说法,他们是被投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怎么做到的? 投影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在另一个世界还是实体。 乔巡是无法想象,什么天赋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可能已经属于“神”的范畴了。 没法从哈里两人这里得到更多信息,乔巡暂且搁置了这件事。 一口饭吃不成胖子,同样的道理,这么复杂的知识也不可能一两句话之间就弄懂了。 他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不做徒劳的折磨性思考。 之后,玛丽给刚归来的三人做了一顿热饭。 冰天雪地的艰难辛苦后,能有一顿美味的热饭,是很容易让人满足的。 吃过饭后,哈里和别格蒙去休息去了。 施奇在装备区检修雪地车。 蒋优在整理调查报告。 森田贵太一个人坐在角落拿着小册子,不停地写着什么。 乔巡走过去。 森田贵太小声问: “组长不休息吗?你应该也很疲惫吧。” “嗯,但还有些事情。” “问我吗?”贵太吸了吸鼻子。 乔巡找了个凳子,坐在他前面,笑着轻声问: “贵太,你觉得菲会回来吗?” “不……不知道。”他看上去有些害怕。 乔巡说: “我们的同伴,贵太。你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 贵太变得很纠结,他紧紧抓住钢笔,将指节绷得发白, “组长……菲,可能比我们想得要更加不一样?” “不一样?” “我说不清楚。但是!”他语气有些急促,“但是,她会回来的。只是,可能……不,我不能这么说。菲是很好的人。我不能说她的坏话。” “坏话?” “组长,不管菲会变成什么样。她应该都还喜欢我们吧?” “是的。她很善良。” 贵太低下头,哝声说: “希望她一直善良……组长,我不知道更多了。” 乔巡没有过分追问,说: “嗯,贵太,有什么烦恼随时可以找我倾述。” 他不再打扰,离开。 一直善良…… 为什么这话说得总让人感觉不安呢? 乔巡想着菲离去时痛苦又绝望的表情,有些揪心。 他也无法肯定,再次见到菲,会是什么形式,什么样子,什么立场了。 毕竟,是不同世界的生命啊。 053 狩猎神明(五) 同回忆释怀 极昼未休,但大雪漫漫,地上依旧一片昏暗。 世界各地都陷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之中。如此大规模的自然灾害,出现生物大灭绝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人类应对自身处境都疲于奔命的情况下,是很难再提什么“保护动物”的口号的。更让人类担忧的反而是,那些死亡的动物,会不会出现死亡变异。 死亡变异是独属于污染生物的一个名词。 是说,有些动物即便已经死亡了,也可能会被逸散的符文所污染,然后以污染生物的身份再次苏醒过来。 这一点,是各国不得不提防的。 共和国南部沿海洲区。 源金属基底砌成的海堤环绕着整条海岸线。这座大海堤被命名为海岸长城,修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应付各种来自海洋的污染事件。 这次南极分裂造成的全球性灾难,共和国也无法幸免。铺天盖地的海啸对海岸长城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刷。 好在,共和国的地理位置不错,有第一、第二岛链的缓冲,南极开裂造成的大海啸和地震传递到共和国大陆时已经衰减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海岸长城也还是受到了不小的破坏。归其原因还是在于这次的灾难并不是单纯的自然灾害,而是夹杂着符文能量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自然灾害,在这么多的进化者应付下,基本不会出现太大损失。 但并不是。 即便是共和国都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其他地方可想而知。靠近南极洲的一些地方,不少小国已经失联了。 其他国家也忙于应付自己的问题,没法支援他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自求多福。 共和国南部洲区西海岸,一列工程系的进化者指挥着工人对海岸长城损坏的地方进行修缮。 伴随海啸来到陆地上的不止是海水和鱼虾,还有不少海洋里的污染生物。所以,一支支控制小队,游走在海岸线,清剿污染生物。 一辆迷彩色的越野车在被污染的沙滩上缓缓行驶着,后面是长长的轮胎印。 车上有四个人。 这是标准的控制小队人员配置。 领袖、向导、哨兵与战士。 像这样开着车沿着海岸线巡逻的控制小队可不少,毕竟共和国的海岸线是非常长的。 后座,五茂纱绪莉靠着窗,看向大海。 现在是傍晚,但并没有落日可看。南极分裂后,就是连绵不断的大雨,到处都是昏黑阴沉的样子,汹涌的海洋宣泄着无边的能量,海下面,则是各种狰狞的污染生物。 纱绪莉看着海,渐渐地有些出神。 坐在她旁边的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少女。名叫秦姑山,是队里的向导。 秦姑山看到纱绪莉在发呆,就好奇问: “队长,你在想什么?” 纱绪莉回过神来,闭了闭眼睛, “没什么。” 前面副驾驶上,是一个大概二十岁的青年。名叫张子安,是队里的哨兵,他扭过头说: “队长,没什么吗?我看你都发呆好久了。” 纱绪莉呼出一口气, “我能想什么?没什么的,放心吧。也没什么事做,没什么话说,那就只好发呆咯。” “哈哈,队长是喜欢发呆,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她不就是在发呆嘛。”说话的是驾驶位开车的孔天,是队里的战士。他年龄是最大的,看上去应该有三十岁了。 按照年龄看,纱绪莉是队里除了秦姑山外最小的。 但她是这支控制小队的领袖,是队长、指挥。 虽然年龄小,但她本身已经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了,并且,相当优秀。 秦姑山好奇问: “是想家了吗?队长应该好久没回家了吧。” 纱绪莉望着车顶说: “想啊。” “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就可以跟家人团聚了。”秦姑山笑着说。这个年纪最小的姑娘,笑的时候会将眼睛眯成一条缝。 张子安说: “什么时候能结束,还说不好呢。指不定又是几年十几年的。” 孔天笑呵呵地说: “别太悲观嘛。说不定明天就结束了。” “怎么可能嘛!乐观也不是缺心眼啊。这情势,哪可能是明天能结束得了的?”张子安反驳,接着扭头看向纱绪莉,“队长,你说是吧。” 纱绪莉想了想, “大概短期内是不会结束的。” 秦姑山手撑着脸,抱怨道: “也不知道南极怎么搞的……突然就出事了。” “这种事会越来越多吧。”张子安说。 “真的是末日到了吗?”秦姑山眼中露出迷茫。 纱绪莉表现出与她这个年龄不符的成熟,认真对大家说: “不要纠结太多。我们最应该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今天看样子应该不会有污染生物上岸了。”张子安说,“我一直留意着这条线路上的环境信息,相较于昨天变化不大。” “还是不要放松警惕。” “好吧……队长真是很严格呢。”张子安努努嘴。 纱绪莉突然僵住,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情绪瞬间高涨,语气一下子加重,大声说: “你是觉得我对你严格不好吗?你知不知道你从事着多么危险的事情?一开始我就说过,而且说过很多遍,不要把控制小队的任务当成儿戏,不要把你日常生活里的散漫带到任务当中来!这不是儿戏!你必须清楚,你的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造成很大的损失。上次检查那个海滩酒店就是因为你遗漏了一个房间,导致我们被污染生物偷袭!但我们运气好,逃走了。如果只是损失装备,损失财产那都可以再慢慢挽回!但你想过没有,我们无法每一次都运气好!稍有差池都会死人的!你要不要去中心看看每天因为污染事件死了多少进化者!” 纱绪莉忽然的暴躁,吓到了其他三人。 在他们眼里,这位年轻的领袖一直都很温柔,很随和,虽然对事情很认真,但也很好说话,不会咄咄逼人。 他们第一次见到纱绪莉这么生气地训斥别人。 她说完后,张子安也被吓到了,不知道说些什么。 车里的气氛变得很僵。 纱绪莉沉下肩膀,扶着额头,低声说: “对不起,我过激了。” 张子安讪讪一笑, “不,队长,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小心,应该我道歉。我以后会更加注意的。” 纱绪莉没有说话,低着头,头发垂下肩膀。 旁边的秦姑山则是蹙起了眉头。作为一个向导,她有着更加敏锐的感知力。在她看来,队长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 “队长~”秦姑山语气软绵,她想安慰一些纱绪莉,“你还好吗?” 纱绪莉闭着眼睛,眉头几乎拧作一团, “我没事。” “这不是没事的表情。”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纱绪莉感到抱歉。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一个队伍的,是朝夕相处的队员,应该相互帮助和扶持的。我非常感谢队长半年来对我的训练和教导,如果不是你,我估计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还有张子安,还有老孔,我们都受到了你不少的教导。也许,以我的能力,没法帮你太多,但我也会尽力的。”秦姑山看着手指,轻声说:“队长应该是有很多心事的~” 纱绪莉愣住,问: “很明显吗?” “没有人会老是发呆的。刚刚也是,平时我们犯错,你虽然会很严格对待,但不会表现得那么……奇怪吧。就感觉,像是积攒了太多的沉郁,一下子爆发了。” 秦姑山不愧为纱绪莉一手培养起来的向导,分析得很准确。 以至于纱绪莉也无法再辩解些什么。 “我妈妈总是跟我说,要学会倾述和沟通,不要老是把事情憋在心里,把自己搞成一个压力罐子。” 孔天是队里年龄最大的人,能力或许因为觉醒不久还欠缺一些,但作为一个人的社会属性是充足的。他把秦姑山的表达的意思放缓一些,不至于让纱绪莉那么尴尬,笑着说: “队长,大家都很关心你。人嘛,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五茂纱绪莉神情柔和一些。 “嗯,感谢你们的关心。” 秦姑山鼓了鼓腮帮子, “队长不要老是说谢谢嘛。你太客气了,哪有总跟朋友说谢谢的。” 五茂纱绪莉神情一晃。 以前也有人这样对她说过。那个人的面貌在脑海里变得愈发清晰起来,挥之不去。 她长呼一口气,躺在座位靠背上,直直地看向前方,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 “我曾失去过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那种感觉不太好受……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了。进化者的世界非常危险,危险到,你没法怀着平常心去期待明天的太阳。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是队长以前的队友吗?”秦姑山问。 五茂纱绪莉摇头, “是老师吧。启蒙老师一样的存在,带我走进进化者的世界。” “那ta应该很厉害吧。队长这么厉害,队长的启蒙老师肯定也很厉害。” “是的,很厉害。但他还是死去了。” 秦姑山感受到纱绪莉低落的心情,想要安慰她,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憋了一会儿才说: “我一定会很小心的,不会让队长为我伤心的。” 纱绪莉偏头看着她。 秦姑山表情格外认真,似乎在跟什么较劲儿。 纱绪莉噗嗤一笑, “很认真呢。” “当然是认真的!队长也快快变好起来了吧。”秦姑山十指交叉握拳,祈祷地说:“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还有上帝什么的,都请来保佑我们的队长,快快变得开心起来。” 张子安吐槽: “哪有你这样请神保佑的啊。搁这儿大乱斗呢?” “要你管,都是你害得队长不开心的!” “我……” 纱绪莉抿着嘴,没有再说什么。 她靠着窗,看着汹涌的海洋。 思绪渐渐飘得远了。 …… …… 南极大陆。 乔巡短暂休息了一会儿,精神状态恢复过来。 同一个宿舍的哈里和别格蒙还在呼呼大睡。比起乔巡,他们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 乔巡穿戴好衣物,走出房间。 宿舍外面是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亮着光。 从那里传来蓬勃的生命信息。 乔巡迈步,轻巧地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培育室,几排整齐的培育架上放着培育皿,一些嫩芽在其中生长。许久不曾见到绿色的乔巡,倍感清新。 培育室的角落里,摆着一个工作台, 此刻,玛丽正趴在工作台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乔巡走进培育室。 他有意放轻脚步,但玛丽还是被惊醒了。 玛丽直起来,揉了揉眼睛。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睛还微微发红。 “抱歉,打搅你了。”乔巡说。 玛丽吸了吸气,努力撑开眼睛, “没有。是我不小心睡着了。” “很累的话,还是去床上睡吧。” “嗯……今天的培育液还没调好,还不能休息。要早些让蔬菜长出来才行,总是吃冻干食品和罐头,心情会变得不好的。”她说着,就继续捣鼓起写瓶瓶罐罐。 “玛丽,菲的事情,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玛丽僵住,笑着说: “不是都说完了吗?” 乔巡摇头, “不。你对菲而言是特殊的,自然还有一些特别的话。” 玛丽忽然发起了呆。 能感觉得到,她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这是心情沉郁的表现。 但很快,她又恢复过来, “组长说完了吗?” “玛丽,我还没开始说。” “……抱歉。我走神了。” 乔巡靠着墙,缓缓说: “菲一直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你。她觉得,你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她最后还让我告诉你,你解脱了。” “可我……从来不觉得她是负担。”玛丽低着头说。 乔巡微微一笑, “作为中间人,在我看来,你们都太为对方着想,却又不自知。她不想想让你担心,你努力给她营造可以安全成长的环境。现在我想起菲请求一起外出的时候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她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我很难说这个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但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 玛丽望起头,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 “我不会以个人的意愿束缚她的选择。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忽然一切改变了,暂且无法适应。对我而言,菲自己的想法是最重要的,她以前不爱表达自己的喜好,也从不说自己想要做什么。现在,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应该为她高兴的。” “这算相互解脱吗?” 玛丽摇头, “不,我从不因为她而感到疲惫。只能说是……释怀吧。” “玛丽,你是个好人。” 玛丽撑着下巴笑问: “这算好人卡吗?” 乔巡莞尔。 “好了,组长,让你费心了。”玛丽舒展一下肩膀,“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是那种情感脆弱的人,也不会在列车上存活到现在了。当然,非常感谢你愿意为我着想。” “你是我的组员,也是我的朋友。” 玛丽笑着说: “很荣幸。” 看到玛丽的状态不错,乔巡渐渐放下心来。 他正想转移开话题,说些其他的缓和一下氛围,但蒋优忽然从外面走进来说: “组长,我已经把腐肉矿场的调查报告整理好,传递回列车了。然后,约束区给了我们新的指示。” 乔巡顿时认真起来, “怎么说?” 蒋优说: “是保密的,我没有权限,看不了,组长你看吧。” 她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显示了一段认知代码。 乔巡以“真如”查看,感受到了一号列车长的特殊标签,说明这段认知代码的确来自约束区: 【1、请第四纠正组继续驻守在南极,配合动力区能源采集官对腐肉矿场进行开拓,能源采集官将在一天后抵达你们所在的位置; 【2、请组长乔巡即刻启程返回海上列车】 054 狩猎神明(六) 狩神的最佳人选 即刻启程返回列车? 而且这句话后面还带着一个感叹号,强调了重要性与紧急性。 这说明此刻的海上列车都必须要,也非常需要他的事情。 乔巡微微蹙眉后,没有就此多做不必要的纠结与犹豫,立刻召集所有的组员。 同他们说明了约束区新的指示安排。 乔巡将第四组的临时指挥权交给施奇后,不多待片刻,即刻启程了。 第四组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特别叮嘱安排的。腐肉矿场的调查工作已经完成,菲尼克斯的事情现阶段也落定了,玛丽的状态也趋于正常,并且,南极在分裂后,一些未知的危险反而变得已知,看上去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但实际上有了明确的防范措施。 所以,从接到指令,到乔巡启程,不过用了十分钟。 他徒步上路。 返回海上列车的路可要好走很多,所以,他几乎全程没有任何停歇,不受到什么阻碍。之前一天的路程,他独自一人返回只用了三个小时。 离开极危污染区的范围后,耳畔的低语逐渐消失,那种沉闷的压迫感也得到缓解。 污染区外围,隔上一段路,就能看到在接受了悬赏任务的普通乘客。他们大多是接的一些猎杀污染生物收集组织材料、寻觅逸散的符文碎片、挖掘特异源金属矿石等等之类收集开采类悬赏。像开垦污染区,还不是普通乘客的能力能够去应付的。 远远看着,海上列车真像一条横卧在大海之上的黑色巨龙,即便现在停靠了,处于半休止状态,也从排气口喷吐出各般颜色混杂的粗大的源金属矿渣烟尘。 因为大陆分裂的缘故,周围的冰川几乎都崩塌了,大量的巨大浮冰飘荡在海面,随着一阵阵的符文能量冲击,撞在海上列车上。不过,坚硬的海上列车没有出现任何损伤,甚至连撼动都很难。 乔巡快速跨上列车,验证完身份后,从钢铁台阶,登上最高的上层车厢。 列车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习惯了冰天雪地的白色污染,就连海上列车这种地方都不由得给人一种治愈的感觉了。 乘坐有轨电梯,乔巡来到约束区。 不管外面的南极大陆多么疯狂与残酷,列车是一点不变,不受到任何影响,这里的一切还是井然有序,与外面如同位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因为有约束区的指令验证,所以,乔巡没花多久时间,就顺利进入了约束区。 他刚一进去,一个发条人乘务员就来到他面前, “是乔巡先生吗?” “是我。” 乘务员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请跟我来。” 没说明目的,只是一句“请跟我来”。 一般来说,正常情况下,任何发条人做事都是要有明确目的的。 现在,要么情况特殊,要么发条人特殊。 乔巡跟在后面,朝发条人乘务员看去。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发条人的确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的背后……没有发条。 这位特殊的发条人乘务员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带着乔巡进入约束区的大楼。直穿过外面的工作区,进入后院。 后院很大,但只有几座独栋房屋。其余地方一片空荡,简朴到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乔巡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发条人乘务员带着他来到某座独栋房屋后,敲门说: “列车长,乔巡先生到了。” 话音落下,门开了。 一股灰尘的味道流溢出来。准确说应该是衰朽破败的气息。 这股气息…… 是阿格尼斯。 她的气息太特殊了,特殊到乔巡只感受过一次,就无法忘掉。 是她叫自己回来的吗? “请进,乔巡先生。”发条人乘务员摆手。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感谢。” 乔巡礼貌回复一句后,迈步走了进去。 他走进去后,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里面没有开灯,“灰尘的味道”更加浓郁了。这让乔巡感觉有些呛鼻,很快就有点呼吸不顺畅的感觉。 但随着一束光从高高的黑暗之上照下来,呼吸不畅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焕然一新。 在那束光之下,阿格尼斯端正地坐在皮质的沙发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安静娴雅。 她手上捧着一本书。书的封面也非常古旧,大概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看到她,乔巡莫名有些安心。 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阿格尼斯之前写给他的一封信。她说她的童年以及少女时代,都是在地下图书室里度过的。 大概,那段时间里许多个日月,她都像这样,端坐着,安静地看书。 阿格尼斯合上书,放在旁边,笑着对乔巡说: “欢迎回来。” 阿格尼斯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后。她的打扮依旧素雅,没什么发型和妆容,穿着打扮也很日常。 她接着说: “你还穿着雪地里的衣服啊。” 乔巡回到列车后第一时间就过来了,没有来得及收拾整理。他问: “这么急让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坐下来吧。” 乔巡稍稍一顿后,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很冷。 阿格尼斯摆摆手,一杯深红的饮品在乔巡面前浮现。 “请品尝一下。” “西瓜汁?” 阿格尼斯笑而不语。 乔巡小心翼翼地端起来,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 的确是西瓜汁。 他好奇问: “吸血鬼喜欢喝西瓜汁?” “不,只是我喜欢而已。而且,你看这深红的颜色,不是很容易联想到的鲜血吗?一个喝鲜血的吸血鬼,才更符合人们的想象吧。” “这有什么关系呢?”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一想到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我张开血盆大口,令人作呕地大口喝鲜血的样子。” “你真的是那样的吗?” “我的口很大吗?”说着,阿格尼斯张开嘴。 尖尖的犬牙分明地露了出来。 阿格尼斯的身材并不高大,骨架更是比较瘦小。她的嘴一点都不大,甚至还有些小。 乔巡悻悻然, “还好。但你习惯喝西瓜汁,是为了展现得符合人们对吸血鬼的想象吗?” 阿格尼斯微笑着说: “满足别人卑微的刻板印象,看到他们脸上路上‘果然如此’的神态,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乔巡想了想,摇头说: “我不能理解。” “没关系。” “还是说正事吧,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阿格尼斯轻声说, “我感到无聊了,想见见你。” 乔巡表情僵住, “这……” 就因为这个?那么紧急地把我叫回来? 他别扭地看向阿格尼斯。 阿格尼斯又立马说: “开玩笑的。” “这不好笑。” “是吗?抱歉。”阿格尼斯端起面前的西瓜汁抿了一口,眼皮稍稍耷拉着。 这个表情…… 给乔巡一种爷爷奶奶想要跟孙子孙女玩耍,但因为代沟而格格不入的感觉。 代入到这种猜想,乔巡突然感觉阿格尼斯有点像跟社会主流脱节的空巢老人。 感觉……有点可怜啊…… 她也的确活了几百岁了。 乔巡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其实,还挺好笑的。” 阿格尼斯怪异地看着乔巡。 乔巡没来由得有些尴尬。 他赶忙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阿格尼斯面前,做什么都感觉有些不自然。完全不像面对其他人淡定自若的样子。 心理咨询师的职业生涯,加上进化后的特质,让他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平常心。 但,这些,在阿格尼斯面前似乎不管用了。 阿格尼斯轻笑一声, “你真可爱。” 可爱? 听到这个形容,乔巡有些羞愧。 上一次被这么形容,还是在童年时代。 但,阿格尼斯这么说他却不感觉任何违和。 “呼……唉,希伯安阁下,可别这么说我了。” “你可以直接叫我阿格尼斯。” “阿格……尼斯?” 乔巡叫出来后,莫名有种不尊老的感觉。就像直接叫人家爷爷奶奶辈人的名字。 阿格尼斯说: “嗯。之前给你写过几封信,但没有给你回信的机会,你对此有什么特别想问的吗?” “首先,为什么不给我回信的机会?” “我有能力保证给你的信只有你能看到。但你没有能力保证给我的信只有我能看到。” 乔巡小声嘀咕,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呵呵,别像个孩子一样抱怨。”阿格尼斯说完,抿着嘴笑了起来。 “……” 乔巡发现自己真是被阿格尼斯拿捏了。 的确是有些玩不过这个几百岁的老妖怪啊。活了几百年不说,还是个半神。 乔巡沉住气,继续问: “嗯……‘红’,哦不,依红也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吗?” “是的。这一百多年里,她对我纠缠不休,兜兜转转换了大概十多个身份吧。” “你就没想过直接杀了她吗?” “有宿命论在,她死不了。” “宿命论,到底是什么?” “宿命一词,不成神,也许真的无法去理解。即便是我,理解起来也非常艰难了,更别提口述给你。如果这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那也不会纠缠我一白多年了。” “她为什么缠着你?” 阿格尼斯想了想说: “你可以理解为少女时代的愿望没能实现,然后渐渐落下的一种偏执妄想。” 乔巡作为曾经的心理咨询师,很轻松就能理解。 大多数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就像他,小时候一直渴望能玩到某样玩具,但碍于拮据的生活,没能实现,长大后,金钱充裕了,即便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龄,也特别想要满足那个曾经的愿望。 依红这……大概就是偏执了吧。 乔巡也不好评价。他并不了解依红,也几乎没有好好与她对过话。 “她为什么会盯上我呢?” 阿格尼斯失落地说: “难道你就只关心依红吗?我同你写过几封信,提及了我的过往经历,你对此没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这……”乔巡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要问你的事情。” 阿格尼斯抿嘴一笑, “开玩笑的。” 乔巡看着她那对蓝眼睛,干干地笑了起来。 她继续说: “依红这个人是个心理变态。她有时候做事的确是没什么目的的。但你的话,也许跟你的特质有关。” “我的特质?” “令人不安的特质。沉寂如深渊,浩瀚如星空,是欲望的漩涡,是无止境的沉沦。” 这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几乎要把乔巡说成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了。 “但,这些能代表什么呢?” “乔巡,不要总是想着一下子知道一切。”阿格尼斯的双眼变得愈发神秘和动人了,“你越是迫不及待,你越是没有分寸,离深渊就越近了。一个人的处境与知道的秘密同他的能力是成正比的,若是能力与处境和秘密相差过大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但……”乔巡有些纠结。 阿格尼斯笑着说,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太多未知的事情环绕在你身周,让你时时刻刻都紧绷着,觉得自己稍稍放松一下,也许就会被啃噬得渣子都不剩。” 乔巡勉强一笑。 阿格尼斯眼中露出一丝温柔, “过去的我,刚刚成为吸血鬼,获得了超凡的力量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对一切都感到不安和迷茫。我知道那种感受。对此,我无法帮助你太多,但如果只是心灵上的安慰,还是能做到的。” 乔巡记得,她一开始就说过,要是感到累了,就到她这里来休息一下。 “我不理解。对于一个陌生人,你如此用心,是为了什么呢?” 阿格尼斯目光变得很遥远。她大概追忆着过去, “你就当作这是一种让我自己心安的方式吧。”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问: “你变成吸血鬼的过程应该很痛苦吧。” “痛苦?”阿格尼斯眼神沉郁,“的确是不好受的。因为那给我带来了几百年的孤独。” 对于阿格尼斯而言,最大的痛苦,依旧是无尽的孤独。 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稍稍显露出一些破绽。其余的任何时候,她都给人无法逾越的感觉。 “我……我也不好就此说些什么。真要说放宽心,放轻松的话,一定是自我愉悦式的矫情。”乔巡轻声说,“我能力有限,不知道怎么让一位半神心里好受一些。不过,你如果真的把我当成朋友,我会很认真地倾听你的想法,努力让你……不那么孤独。” 他说着,自嘲一声, “大概是我自不量力了。”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几百年都过去了,没有什么不好受的。你不必在意我这些废话。当作是个爱唠叨的人的闲言碎语即可。” 她不再给乔巡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接着说: “是该说说正事才对。不能总是闲聊。” “嗯。” “你们在南极的调查经过,我已经看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次叫你回来,是为后续做准备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问你另一件事。” “什么?” “你,已经去过永生海了吗?” 乔巡顿时来了精神, “你怎么知道?” “因为永生海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阿格尼笑着说:“还有,你既然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也说明你知道永生海这个名字。是不是你已经跟永生者交流,甚至交易过了?” “的确去过了,阴差阳错之下就碰到了……”乔巡把自己进入永生海,以及跟永生者的互动经历简单讲述了一遍。 阿格尼斯听完后想了想,轻声说: “看来还真是注定好的啊。” “什么是注定好的?” 阿格尼斯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如梦似幻, “狩猎神明的最佳人选。” “谁?” 阿格尼斯展颜一笑,一对尖牙都变得俏皮起来。 “你啊,我亲爱的朋友,乔巡。”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蓝宝石般的双眼,充满了幻想。 055 狩猎神明(七) 以地球为试验场与全人类交易 “我?狩猎神明的最佳人选?” 有了前两次开玩笑的经历,乔巡又以为阿格尼斯在开玩笑了。 他咧嘴说: “你又在说笑了。” 阿格尼斯笑而不语。 乔巡嘶嘶吸气, “你是认真的?” “是的。” “你确定没搞错?你难道会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五阶进化者吗?离你们半神的层次都还差得老远了,跟神更是一点儿边都不沾。我怎么就是最佳人选了?” 阿格尼斯端坐着,右手手指优雅地抚弄左手手背, “没有人规定过狩猎神明必须要是半神或者神。” “这根本不是规定不规定的事情。” “乔巡,你太着急了。”阿格尼斯柔声说,“放轻松一点,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的。在这之前,你可以先听我说说理由。” 阿格尼斯很温柔,总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一种关爱的感觉。 乔巡轻轻嗯了一声。 “乖孩子。” “别……” 阿格尼斯眼睛弯弯, “先前已经跟你提及过永生者了,那你大概也清楚,‘狩猎神明’里的‘神明’指的就是永生者。本来这次叫你回来,就打算好好跟你讲述一下永生者的事情,不过令我惊喜,你已经提前接触过他了。” “但我没有看清楚祂一点容貌,连祂的声音都没记住。” “失去了特性的神明的确是这样。” “失去特性?” “是的,在漫长的岁月里,永生者以近乎疯狂的方式去验证对永生的猜想,让他逐渐褪去了作为神的特性。对于神而言,特性就是标签,特性就是铸就图腾的关键所在。” “但,我还是碰到过图腾为永生者的污染生物,以及奇异生物。” “那是最初的永生者,并非你现在所认识的永生者。” 乔巡忽然顿住,然后蹙着眉问: “所以,当我问祂是不是永生者时,祂的回答才是‘是,也不是’?” “他有永生者的能力,没有永生者的特性。” “我还是不太懂特性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关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想办法为你讲一堂课。” 乔巡觉得阿格尼斯对他很好,几乎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了。 像极了长辈对晚辈的“溺爱”。倒没那么夸张。 “暂且不麻烦你了,处理好当下的事情才最关键。” 阿根尼斯微笑着继续说: “首先,你需要知道为什么要去狩猎永生者。” “嗯。”乔巡认真倾听。 “我们一直都说,永生是不可能的,人类对此的探索欲研究也的确这样说明了。我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看过不少书,了解过不少相关的事情,在不同的文明之中穿梭寻找。人类对长寿、永生的追寻就没有停止过,也因此出现了一段又一段奇妙的故事。但这些故事,最终都成了一团泡影,在历史之中破灭。如果要我说,永生者就是追求永生的众多人中最执着和伟大的那个。遍布整个地球大气圈的雪虫、以梦想为食的梦想者、寄生于历史中的‘窥视’、潜伏在地核中的毁灭者、游离在生命边界的不死虫……许多了不起的东西,都是他追求永生过程当中制造出来的,即便是今天,这些存在都以不同的方式影响着现有的生态。” 从阿格尼斯这里,乔巡了解到了更多永生者的杰作。 雪虫、梦想者、“窥视”、毁灭者、不死虫…… 他也更加清楚,在地球上,还有非常多的奇异生物和非常存在。 但她呢? 她阿格尼斯呢? 乔巡问: “吸血鬼不也是不死的吗?” 阿格尼斯微笑着说: “吸血鬼也会死,只不过比人类活得久一些。” “能活多久?” “你能知道自己会活多久吗?” 乔巡闭嘴。 阿根尼斯继续说: “永生者的创造力的确非凡,能力的确强大。但可惜,他也会死。只不过,对生命的钻研,让他比起其他的神明复苏的更快。而我所说的狩猎神明,本质上就是阻止他复苏。” “他复苏是一件很坏的事吗?” “这太可怕了。如果他完成复苏,那么整个地球都会成为他的试验场。” “试验场?” “是的。地球作为最完美的世界,用来验证永生的可能性最合适不过了。” “他会怎么做?” “人类是地球的高级文明。如果跟全人类做一场交易,也许就能验证。” “不太懂。” 阿格尼斯说: “文明的演化是弥足宝贵的,是许多个年岁所不断累积下来的。理论上来说,每一个人都有成为神的可能。用一个又一个成神的可能,去堆砌出足够庞大的精神象征,以完成超脱肉体的精神永生,就是永生者的第二个永生计划。跟全人类做一场交易,就是最便捷、最省事的掠夺文明财富的办法。永生者的交易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等价交换,本质上是高位对低位的掠夺。” 乔巡惊声说: “一句话说,祂要掠夺全人类的文明财富?” “是的。”阿格尼斯轻轻点头。 乔巡费解地问: “为什么要我们来做呢?既然祂威胁了全人类的利益,那其他势力的半神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吧。” 阿格尼斯说: “其他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到狩猎当中,但我说了,你才是最佳人选。” “为什么?”兜兜转转,回到这个最初的问题。 “你也许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污染的人。” “啊?” 阿格尼斯眼中闪烁出奇异的色彩, “乔巡,你觉得自己是进化者吗?” “难道不是?” “这个问题太过禁忌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感觉。” “半神会凭感觉说话?” “半神的感觉。” 乔巡顿住。 他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进化者。用国际上进化者的定义来说,他是实打实的进化者,但他不知道阿格尼斯是怎么想的。 “唉,你让我一个五阶去理解半神的感觉实在是为难我了。还是说,到底要怎么做吧。” “贵宾席里有永生者的帮手。” “谁?” “藏得很深。有三个可能。第一席、第二席与……第七席。” 乔巡眼神微微一抖。 阿格尼斯稍稍垂目,接着说: “本来我是不打算考虑第七席的。但她的确很出彩,甚至有些过分耀眼了。我不得不考虑更多。” “但第一席我连见都没见过。” “这不重要。一开始我让你做我的刀,我不亲自出手原因归根结底在于,其实我也无法摆脱永生者的感知。涉及到超越级能量的能力一定会被他感受到,他可以进一步通过能力渗透到能力发出者的记忆当中,进行交易,或者放置一些记忆寄生虫。” “你这么说就是,我无法被他感知?或者说,寄生?” 阿格尼斯点头, “就我所见,除了你,其他任何人都可能被永生者寄生。” “为什么呢?” 她笑着说: “连依红的宿命论都无法完全控制住你,没有彻底复苏的永生者又凭什么可以呢?” “你又说些我不懂的话了。” “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阿格尼斯眼中露出歉意,“如果时间充裕,如果条件合适,我一定会耐心地跟你解释一切。但抱歉,现在不能。” 乔巡呼出口气, “好吧。我具体要怎么做呢?” “等南极局势稳定了,贵宾席的各位会陆陆续续归位。然后,他们会以这次的成就向列车争取更多的权益以及要求得到更高的权力等级。这会成为永生者复苏的最后准备。” “为什么?” “因为列车的权力等级很特殊,那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资源。哦,我不能给你说太多,不过,你现在也不急于知道这一点,真正接触到了,理解起来才会更加顺利。而在贵宾席的各位归位之前,我们得搞点小动作。” 乔巡身体前倾,小声说: “怎么搞?” “不要弄得像是在商量坏事一样。”阿格尼斯说:“他们要更高的权力等级,那就给他们。不过,得再送点其他东西。” “送什么?” “还是照常,我会写信给你一一说明。” “不能直接说?” “不能。我无法保证我现在有没有被永生者寄生。” “写信就能防止吗?” “能。因为我写信并不是用的我的意识?” “那用的什么?”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秘密。” 乔巡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 “秘密啊……你居然会这么说。” “我可是女人。”阿格尼斯轻哼一声,“女人有秘密不是很正常吗?” “……” 阿格尼斯不像阿格尼斯了,居然也会“哼~”? 乔巡有些大胆地说: “阿格尼斯,你说你要不是五百多岁的老……吸血鬼。也许我就能更加轻松地跟你聊天吧。” “现在跟我聊天很拘谨吗?”阿根尼斯认真问。 “嗯,总有种我说什么都要被你看穿的感觉。” “抱歉。” 乔巡站起来,笑着说: “哎,也没什么影响。毕竟还没有认识太久,更加熟悉后估计就会好很多了。阿格尼斯,按照商量好的,我现在回去等你的信?” “嗯。” “这段时间我应该注意什么?” “小心依红。” “啊?”一听到这个名字,乔巡就心颤一下。 “黑革这次也会有人登上列车的,我不确定是谁。但不管是谁,小心依红就是了。因为宿命论的缘故,她也许是除了你自己外最了解你的。我相信你有能力避开永生者的寄生,但她……”阿根尼斯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确定。” “我会小心的。” “嗯,那就这样吧。”阿格尼斯笑着说:“你要是想,也可以在我这里多停留一会儿。我会给你讲些有趣的小故事。” 乔巡有种家长要给孩子讲睡前小故事的既视感,立马摇头,认真说: “我觉得还是正事要紧吧,再见!” 他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阿格尼斯看着他的背影,略微蹙起细长的眉毛,小声嘀咕: “难道不想听听主次世界关系、神明起源发展和图腾演变融合的故事吗?对你来说应该很有趣啊……难道是我搞错了,你其实不喜欢?真可惜啊,我还特地编辑好了顺序……” 阿格尼斯并不知道,乔巡其实非常想听听这些“有趣的小故事”,只是以为她真的要讲小故事。 …… 这次跟阿格尼斯的谈话,收获非常丰富! 乔巡对更高层次的世界有了入门级的了解。要知道,跨过这道门槛,本身就是非常艰难的。 阿格尼斯说话非常有耐心,也很温柔,没有什么半神的架子。 但不知道为何,她总给乔巡一种违和感。 离开后,走在路上,乔巡思考了一会儿,渐渐明白,那种违和感应该是阿格尼斯努力想要以“同龄人”的身份跟他聊天导致的。 她想要给予他对等的尊重,真正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和闲谈,但她五百多年的种种经历到底是让一种年长感根深蒂固,化作本能了。 所以乔巡总会在她眼中看到一种“关爱”。 但她吸血鬼的身份,又让她保持着十八九岁的年轻模样。 总结来说,有着年轻的想法,但心似乎还是年长的。 违和感就是这么来的。 “唉……” 乔巡也不好去评价。毕竟他没活过五百多岁……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阿格尼斯的确又对他很好。 就……很纠结吧。他也不好把握跟她聊天的分寸和尺度,做不到像跟其他人交往那么轻松。 “抱歉,阿格尼斯,下次跟你聊天我会更加用心的……” 乔巡在心里默默说着。 离开约束区后,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洗漱收整一番后躺在床上,开始对自己的南极之旅进行复盘。 总体上是顺利的,但最让他难过的还是菲的事情。 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要是没在菲面前表现出厌恶的神情就好了,她应该也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覆水总难收。 有心弥补过错,也要等到再见菲的时候了。 南极基地那边,有施奇在,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想得更多的还是吕小姐的事情。 之前阿格尼斯提到了三个怀疑目标: 第一席、第二席和第七席。 第七席不就是吕仙仪吗? 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来说,她的确太过耀眼了。在短短一年里成长得非常迅猛,的确容易让人怀疑。乔巡成长迅速,是因为他本身有着非凡的特性,“暴食”、“色欲”这些,并且还经历了好几次大型污染事件。 吕仙仪成长迅猛,相对而言,可要不讲道理得多。 被怀疑是有迹可循的。 但作为恋人…… 乔巡抚摸着左手掌心的同心环,心中喃喃: “吕小姐,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 这些天的经历,的确让他很累了,想着她,渐渐睡着了。 056 狩猎神明(八) 残破的神选之地 现在,南极这皑皑的雪地可以用白色地狱来形容。 到处都是污染生物出没的痕迹。南极三座“大山”的苏醒以及大陆板块的断裂,让那些沉寂着的污染生物以及奇异生物纷纷露头,这好比被打搅了睡眠的人,当然是有着一腔的暴躁之火。 这对在南极大陆上进行调查、开采、悬赏等工作以及任务的人而言,是苦不堪言的。 反正,可以预想,海上列车这一次的大型悬赏,会有不少的普通乘客在这片大陆永眠。当然,这对海列而言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毕竟,最不缺的就是人。 第四组的基地这边,能源采集官带着一队人已经开始跟施奇搭配合作,对裸露在外的腐肉矿场进行开垦了。 有哈里和别格蒙的先行经验,可以规避路途中的不少风险。 当然,这只是整个南极大陆微不足道的一角。在其他地方,还有着各般势力、各方国家的相关调查人员,对南极的相关事宜进行探究了解。 在这冰天雪地里,所有人都忙碌且紧张着。 没有人知道暂且安宁下来的南极还会不会突然之间再度爆发分裂。 中心地带。 因为板块断裂而灌入的海水已经在超低温下封冻了,冻层还在随着时间不断往下蔓延,也许,出现几十米的冻层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中间,则是一条大裂缝,被知晓内情的人称之为渊海裂缝。 至于为什么有着“渊海”之称,暂且还没有具体详尽的说法传播开来。 渊海裂缝不间断持续地喷吐着高效能的能量,也就是支配力具体表现出来的能量形式。支配力上升至大气层后,向着全球蔓延,跟符文能量的碰撞,激发出绚丽的符文极光。这些符文极光的表现形式看上去像天塌了,有什么东西要从天上坠落。 这让全球都陷入到一种末日已至的惊惶之中。 没有人愿意靠近渊海裂缝,因为支配力能够侵蚀符文能量。 比起进化者,反而是普通人更能应付支配力,因为他们没有符文能量。当然,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够承受中南极心地带零下一百多度的低温就是了。 但此刻,有两个人缓步行走在裂缝边缘那些焦黑色的奇异岩石层上。 一老一年轻。 是第二席贵宾,齐格德议长和他的随行助理。 齐格德的确很老了,满脸的皱纹,腰生理性地弯了下来,佝偻着,眼神也透着无处安放的疲惫感, “这里的模样,倒还是那么亲切啊。” 比较认真严肃的随行助理问: “议长先生以前来过这里吗?” “我不是来过这里,我是从这里过来的。” “从这道裂缝?” 齐格德稍稍站定。虽然他们相对于整条裂缝,位置是在裂缝边缘,但离着裂缝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望着那条视觉表现上呈现出一定扭曲的裂缝地带,喘了口气说: “是啊,过来太久,都快忘了这个事实。” “裂缝那边是什么?” “那边……”齐格德幽幽地说:“是残破的神选之地。是堕落的天使之地。” “堕天使?”随行助理语气有些好奇与向往。 齐格德说: “可不要对堕天使报以幻想。人类多元文化下的传媒作品有时候是会把堕天使描述与演绎成邪恶冷酷的角色,甚至是有特别魅力的角色。但,真正的堕天使,只会散布一场又一场灾厄。” 随行助理还是无法从齐格德描述感受这份沉重,略显迷茫地问: “那他们会过来吗?” 齐格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在心里默默说,一定会的……渊海裂缝就是为这个做准备的……灾厄一定会降临地球。 两人没有说话,默默向前走了一段路后,随行助理又问: “议长先生,我们还要走多久?” “你应该更加有耐心一点。” “我知道。只是想有更加准确的目标。” “那你这样的人,是一定没有资格感受永生。” 随行助理打哈哈地笑了笑, “我当然没有。活够了就差不多了。” “的确,庸俗的生命都是这么想的。”齐格德苍老的双眼往前望去,前方是一望无垠的焦黑岩石层,不过,越往前,海拔倒是越高了,这是一座坡度不大,但海拔不低的黑色大山,“快了。爬上那座山……就能看到一切了。” 随行助理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默默点头。 因为支配力的存在,这里反倒没什么污染生物。 所以,他们走着一路什么都没碰到。 与冰天雪地的白色污染不同,这里是不折不扣的黑色污染。 随行助理慢了半拍,走出徐长一段路后才惊声说: “那议长先生你是堕天使咯。” 齐格德说: “不,我是人。” “你不是说裂缝那一头是堕天使的地方吗?” “地狱里面会只有恶魔吗?” “还有受苦受难的人。” 齐格德说: “大概,对于人而言,只是待在地狱里,就已经是在受苦受难了。” 随行助理点头。 齐格德长嘘一口气, “等着吧,等永生者复苏了,一切都会改变。地球将成为最理想的生命之地,有着充沛的符文能量和更高级的支配力,还有着足够的信仰,那时候人人都可以进化,人人都可以以地球为起点,一步步成长,直至去到自己图腾所归属的世界。人人皆可心想事成,皆可展现自身最合适的理想价值,这难道不是最为美妙的世界吗?” 随行助理展望着齐格德所描述的那个世界, “的确,很美妙。不像现在。” “庸俗的人总是会把永生跟长生不死挂钩,可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精神与个体价值的永生,才是最为理想的永生。永生者……永生者能够创造出那样的世界!”齐格德目露精光。 “永生者,到底是怎样的神明呢?” “也许,你应该亲自感受。神的光辉,当然不是我能描述清楚的。” 他们继续向前。 …… 轨迹,气息……在空中蔓延,在大地上铭刻。 这些,是追寻的标志。 焦黑色的岩石层上,吕仙仪缓步前进。她身上有一层荧光,这是用来抵抗支配力的侵蚀的。 不同于乔巡构筑的那种源金属基底抵御服,吕仙仪体表的荧光是增强了符文能量的效能,可以最大程度上削弱支配力效能上的侵蚀。 她一面留意着旁边渊海裂缝的动静,一面寻找留在空中和大地上的痕迹与气息。 那是齐格德的痕迹。 追寻这道痕迹,直至寻找到齐格德,是她暂时的打算。 齐格德到底为什么要指挥一众贵宾唤醒那三头超巨型生物,又是在为谁而服务的。她都想知道。 都想知道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她要找到自己母亲的踪迹。 明明察觉到了母亲就在列车上,甚至就在身边,却不能见到,让她很痛苦。 她对母亲安漾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多前。那时候的她还不到十五岁。 记忆里的母亲,很爱笑,很温柔,总是会耐心地解答她的一切疑惑。是她在觉醒天赋最痛苦那段时间里唯一的依靠和慰藉。 母亲离开,她失去了凭靠,才至于在青春的漩涡之中不停打转。 现在她想来,失去母亲后的那段时间,之所以对辛渔产生依赖,大概也是因为辛渔成熟的魅力,给了她一些母亲的错觉。 如果…… 她在想,如果母亲不曾离开,自己现在又是怎样呢? 也许,不会跟着辛渔一起冒险, 也许,不会碰到乔巡, 也许…… 当然,吕仙仪绝非是那种用“如果”去否定现在的人。 只不过,以前身为向导留下来的习惯总是会让她对一件事情预设多种力场,保留多种猜想,推演多种结果。 唉…… 还是不要想些不可能的事情了,认真点,认真点吕仙仪。 调整好心态,她继续追寻着齐格德痕迹前进。 前面,是黑色的大山。 …… 共和国,燕都市,共进研发委, 装备发展部, 部zhang办公室, 吕阳一端坐在办公椅上。一则又一则衍生符文装备的申请指令经过他这里。 其实,衍生符文装备的研究经过这一年,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管控得没那么严格了,倒不用每一次都经过他的审核。 但,也确实有些装备规格格外高,依旧需要他过目。 南极分裂后,共和国沿海地带到处都面临着来自海洋的威胁,还有某些邻国的难民潮,西部、西南部地区的边防目前也面临着比较严峻的问题。 大大小小的污染事件,要求的衍生符文装备越发多了。 尤其是东南海域的大岛。本身是个岛地,对海洋威胁的抵抗力差,内外部某些事情暂且没有顺着一条心,导致各种问题滋地一下全冒出来了。 忙碌的可不只是吕阳一一个人,全国上上下下,现在都忙作了一团。 尽管经过这一年的宣传,“污染与进化”已经深入人心了。但像这种如同末日来临一般的大事件发生时,还是无法避免混乱的发生。 不过,共和国相对来说已经算是相当稳定的了,起码没出现各地势力割据的场面。 今天有短暂的一小段时间,没有什么工作。 吕阳一难得放松下来。本来不常吸烟的他,也禁不住点起一根,香烟袅袅,迷蒙一片。 他起身走到旁边的私人储物柜,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铁盒。 铁盒有些陈旧了,上面的漆花都掉了不少。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各种小物件,断掉的铅笔、玩具零件、发绳、纽扣、泛黄的照片…… 吕阳一倒是个念旧的人了。 他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 年幼的吕仙仪笑得跟花儿一样,冲着镜头比了个爱心。旁边的妻子……却看不到脸,模糊了一片。 这绝非是吕阳一是个残忍的人,妻子离开就见不得妻子的样子。 而是因为妻子安漾独特的能力…… 他知道,是安漾不想这里留着她的痕迹。 “走得干干净净啊……连个念想的机会都不给。对我是这样也就算了,对仙仪,你也这么狠心吗?” 吕阳一叹了口气。他继续在陈旧的铁盒子里翻找,翻出了十几张照片。 都是吕仙仪的。 从她出生,一直到十四岁,共十五张。 从婴儿时期,到孩童时期,到少女时期。 只到十四岁。 十四岁过后,就再没有机会给她拍照了。 吕阳一神情微晃。他发现自己都快有些记不得女儿长到多大了…… “海上列车……仙仪,希望你不要碰到你的妈妈……” 吕阳一呼出一口气。海上列车的事情,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对此,只能寄托一种无能为力的希望。 他将这些照片全部放进铁盒子里,然后,在衣兜里翻了翻,又翻出一张照片来。 这是乔巡的证件照。 看着照片上乔巡认真的脸,吕阳一心中莫名地有些难受。 按理来说,他跟乔巡认识得并不算深。但一看到乔巡的脸,就想到他不顾一切要毁灭战争种的样子……而最初,他本来只是去阿枯柏汗国避一避基因熔炉的…… 吕阳一无法释怀。总是会想,也许以乔巡的天赋,参加基因熔炉计划能很轻松地通过。 也许,不把他派遣到阿枯柏汗国去,他就……还活着。 但现在,他甚至,连自己的墓碑都无法拥有。 吕阳一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一个擅长交朋友的人。既然乔巡是她的朋友,那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 也许,等她回来了,知道自己的朋友因为自己的父亲错误的决策而死……大概会更加不愿跟他相处了。 唉。 吕阳一叹了口气,将这张证件照放进铁盒子里。 他扭头看向旁边墙壁上的镜子。镜子里,这一年的各种事情,让他变老了很多。 双鬓已染白。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吕阳一一秒钟恢复神情。 一个面容消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容貌呈现出一种阴柔感,但这份阴柔不会给人娘气的感觉,但的确像影视剧里的反派角色。 “吕部。” 吕阳一微微一笑, “是司灵啊,你平常不怎么来部里,这次是有什么事吗?” 司灵,天赋库序列11——“鲸天下”拥有者、守夜街的创造者、共和国唯一的空间系天赋六阶进化者。 司灵声音带着一种沙沙的感觉,吐字比较绵密, “关于永生者的事情。” 吕阳一即刻严肃起来, “赶紧坐下,好好说说。” 司灵挥挥手,这隔房间立马被封闭空间锁住,跟外面失去联系, “抱歉,吕部,暂时打断一下你的其他工作。” “没事没事,永生者的事情更要紧。” 司灵坐下来,一句废话不说, “永生者的确是要复苏了。罗马尼亚那边的东王廷已经通过意识枢纽感知到了。我们的安排得赶紧提上行程,今天就是来跟你讨论一下那两件衍生符文装备的使用。” 吕阳一蹙着眉, “共和国很大,人也很多,估计到时候还得迁移人口。” “迁移人口是一定的。我能施展天赋的范围有限,就算加上装备,也无法涵盖全部地域。” “这么看,就主要是沿海地区了。” “差不多。这也是趋势,各国沿海地区都在往内陆转移。” “这是个麻烦事啊。” 司灵点头, “当然,也不止是我们在为之计划,据我了解,海上列车和黑革的动静应该是最大的。海列那边,安女士……吕部还能联系吗?” 吕阳一摇头。 “也是,毕竟是安女士。”司灵嘴角微微挤了挤。 吕阳一吸了吸气, “好了,司灵,我们还是详细研究一下那两件装备的使用问题吧。” “好的。” 随后,司灵招手一摇,房间里的一切立马开始变化,迅速变成一个巨大的沙盘。 两人开始对着沙盘进行详细的推演。 057 狩猎神明(九) 真正的恶魔种 寒风呼啸,大地一片焦黑。 齐格德略显艰难地登上黑色大山。 这上面看上去像是一座沉寂的火山口,嶙峋的怪石嵌在石壁当中,张牙舞爪,尽显怪奇。 “这是什么地方?”随行助理感觉这里有着浓烈的不安气息,禁不住问。 齐格德眼神没有之前那么浑浊了,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这里,是恶魔沉睡之地。” “恶魔?”随行助理觉得从议长先生嘴里说出的恶魔,应该不是一个形容。 齐格德目光愈发清明了,好像有光芒在其中闪烁, “恶魔种。真正的恶魔种。” “我第一次听说。” “这不重要。” “但,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唤醒恶魔种。让梦魇遍布全球,为永生者的复苏做足最后的准备。” 随行助理蹙着眉, “梦魇?” “伟大的神的复苏之路,是一定会有宵小之徒阻扰的。唤醒恶魔种,是为了让他们更加难以感受到永生者。恶魔种是诅咒的化身,是摧毁信仰的最佳利器。” “我们该怎么做?” 齐格德扭头瞥了他一眼, “沉睡的恶魔需要一场干脆直接的唤醒仪式。灼热的灵魂,汹涌的符文就非常适合。” 随行助理顿住, “那是什么?” 齐格德微笑起来,眼角卷起,像一只老狐狸。但他的语气依旧柔和,有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能力, “问你自己的心啊。感受一下,你的灵魂是否灼烈,你的符文是否汹涌。” 随行助理咽了咽口水,语气发颤,脖子绷紧, “议长先生……” “没事的,这显然是值得的。你的痕迹将永远铭刻在永生者的脚底,你是祂复苏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这是荣耀的。” 随行助理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可我,可我的图腾不是永生者啊。” “永生者包容一切。” 随行助理彻底开始恐惧了。他感受到了那种不安的气息到底是什么,那是……死亡在逼近! “不,议长先生,来之前你没告诉我要这么做!” 齐格德原本佝偻的身材渐渐变得高大起来。他挺胸抬头,精神抖擞, “你的选择不重要。” “不!”随行助理脸涨得通红,嘶吼一声,发疯似的往返回的路狂奔。 却在他狂奔的时候,那些嶙峋的、张牙舞爪的怪石忽然扭动尖啸起来。它们纷纷“活了过来”,在石壁上穿梭,挡住随行助理的去路,伸出焦黑色的爪牙,紧紧抓住他的四肢和脖子。 “啊……” 他很想叫,但叫不出来,这些嶙峋怪石却也是支配力浇筑而成的,轻而易举地侵入他的身体,将符文能量寸寸腐蚀。 “议长先生,不要……”他的语气逐渐衰弱下去。 齐格德充耳不闻,眼神似乎被焊住了,一变不变。他朗声说: “成为堆砌神殿的砖瓦,是荣耀的。” 说着,他抖动他那干枯得跟老朽树枝一样的手指。 阴风阵阵,周围涌出黑雾,将光敛起。 邪恶的,令人作呕的模样,在黑雾中蓬勃生长。 “啊!”随行助理终于大声地叫了出来。 凄厉而绝望。 这是生命最后的呜咽。 一缕彩色的烟从随行助理的身体当中被抽离出来。用学术的话语说,这是生命信息的具象,通俗一点,这是他灼烈的灵魂。 齐格德虔诚的将这道灵魂,送给黑雾中令人作呕的存在。 他真挚而虔诚地说: “高贵而邪恶的食梦貘之种,安格列大人,您初醒的安眠,应当以这灼烈的灵魂开始。这将是您新一轮生命周期最理想的开端。” 食梦貘之种,安格列,黑雾中扭曲的阴影动了一下。 于是,这座黑色的大山开始崩塌。 “孱弱的人类,这就是你的代价吗?”安格列的声音十分空渺,仅仅从音色上,还算是不错的男低音,但似乎有着特别的力量,能让人听到后开始在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 齐格德不受影响, “不,安格列大人。这美妙的世界,无数的美梦,才是代价。” “我拒绝。我只听从七位王的号令。”安格列的声音在黑雾之中回荡。 齐格德微笑着说: “安格列大人,七王早已不在了。您是自由的。” “忠诚,是恶魔唯一的优点。” “但,您又能忠诚于谁呢?暴食·苍蝇王别西卜?色欲·阿斯蒙蒂斯?贪婪·邪神玛门?懒惰·大魔王贝利尔?还是其他?祂们早已在神话世界之中永远消失了。忠诚是优点,但愚昧的忠诚可不是。而且,您甘愿一直沉睡于此,守着并不存在的王们,直至身为恶魔的高贵特性在历史中被蚕食殆尽吗?安格列大人,您曾给无数人带去过噩梦。我相信,您理应有着更好的选择。” 黑雾之中,食梦貘之种的身影扭动着。不论变换怎样的形状,总是给人强烈的恶心感。 “吾王……” “安格列大人,您的王们,已经不在了。您不需要再为谁尽现衷心。” 也许,食梦貘之种本身也清楚,七位原罪的王早已死去。 它在黑雾之中沉顿了许久, “没有谁能否认七王曾经给世界带来的阴影。” “当然,安格列大人。时至今日,也还有许许多多的世界,在祂们的阴影之下苟延残喘。” “孱弱的人类。我无比清楚,这是一场交易。” 齐格德微笑着说, “安格列大人敏锐无双。这的确是一场交易。” “永生者依旧像一只小强一样打不死。在如今的境地,居然也还能第一个找到最合适的复苏办法。” “所以,安格列大人愿意做这场交易吗?我们各取所需。我们需要您污染地球人类的梦境,而您可以获得自由。” “自由?自由能从天上掉下来吗?”安格列讥讽一声。 “但,您看。天都要塌了,自由说不定真的能从天上掉下来。” 安格列扭动着,在黑雾之中翻滚。它这才开始感受外面的世界,片刻后,它震惊道: “你们打开了渊海裂缝?” 齐格德微笑, “当然。不这样做,怎么能创造出最完美的生命之地呢?” “太疯狂了。那边可是堕天使之地……” “堕天使与恶魔,倒的确有难解难分的纠缠关系呢。”齐格德语气逐渐变得躁动与急促,“安格列大人,为什么不一起让这里改天换地呢?为什么不重塑神明的辉煌呢?也许,我是说也许,等神话世界大复苏降临了,您的王们,会重新高坐王位。” 王,重新高坐王位…… 这简短的一句话,对安格列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黑雾中的阴影扭曲幅度不断变大。桀桀啃噬的声音传出来,让山顶的细碎石子纷纷破碎成沙子, “这场交易,我做了。” 齐格德笑得跟花儿一样。 随后,一缕支配力从天而降,弥盖整个山顶。 一卷羊皮纸契约缓缓铺开。 安格列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 齐格德说: “安格列大人,您自由了。无数的美梦,在等待着您。永生者将会随您一起,在美梦之中遨游。” 黑色大山顷刻间崩塌殆尽。焦黑色的碎石四处飞扬,有的落进渊海裂缝被支配力湮灭,有的远射到南极的冰川上,让尚且停留在南极的人们见到了一场……黑色的雪。 大山崩塌后,便见到一座庞大的符文通道。 符文通道的顶端,禁锢着一团黑雾——食梦貘之种,安格列。 齐格德看到这座符文通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天啊,真是可怕的符文。这就是大天使加百列亲手种下的符文吗?” 食梦貘之种安格列阴惨惨地笑着说: “你能解开?小鬼,说了那么多空话,要是连这个符文都解决不了,那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齐格德微笑, “您小看我们了。也许我不行,但为之准备如此之久,当然不会在这里停下来。” 他右手抓住自己的肩胛骨,然后稍稍用力,给取了下来。 非常……丝滑。 就像这肩胛骨只是安装在他身上的一个小挂饰。 齐格德将这块肩胛骨丢入庞大的符文通道之中。 然后,符文通道自上而下,开始瓦解。 “那是什么?”安格列分明感受到了束缚自己的符文通道松动了,不禁感到惊奇。 一块骨头,就能瓦解大天使长亲自种下的禁忌符文? “您沉睡太久,连这都认不出来了吗?” 安格列扭动的身影稍稍平静后,猛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是天父之骨!” “是的。” “你们……怎们弄到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不在交易的范畴之中哦。” 安格列沉默了。它充分肯定他们的实力,的确是有能力做这样一件事的。能弄到天父之骨,已经可以说是实力的证明了,不管是用怎样的方式。 自由了。 安格列忘记自己在这里沉睡了多久。 现在,终于自由了。 但……它却并不是很开心。 “是啊,我是自由了……但王们呢?苟延残喘在没有王的世界,真也是一种自由吗?” 安格列不太分得清楚这些了。漫长的沉睡,让丢掉了许多东西。 现在,它要一点一点去找回来。 如果,能找到王的痕迹,就好了。 这样想着,这位食梦貘之种,真正意义上的恶魔,自南极中心消失。它并无实体,但顷刻之间,世界各地已遍布它的足迹。 黑色大山的崩塌,让南极再次出现暴动。 不过,这次暴动相较之前,规模小了许多,也并没有持续多久。所以,大多数人以为这只是一场混乱的余波。 齐格德从空中缓缓落下。 脚步踩在细碎的砂石上,发出让人牙根发痒的声音。 他没有继续前进,因为,有人站在他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第七席,吕小姐。”齐格德微笑着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吕仙仪从不客套,也不说些虚伪的话,直入主题, “我目睹了全过程。” 齐格德稍稍一惊。 全过程? 这意味着她一开始就跟在自己身后,而自己却没有发现她。 吕仙仪的能力,齐格德知道不一般,但也没想到能强到这种地步。 齐格德面色不改, “所以,吕小姐是有什么想法吗?” “恶魔,永生者,大天使长,天父之骨。我以为我在听神话故事。” 齐格德笑着说: “那些本来就是神话故事。但从没有人规定过,神话不可以真实存在。” “是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奇妙。数不清的神话世界,环绕着地球,对吧。” “你很聪明,能从只言片语中分析出这么多。” 吕仙仪稍稍吸气, “尽管你们的计划在我看来是肮脏的,但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我想要弄清楚几件事。” 齐格德眯起眼。他不确定吕仙仪到底能力几何,有何目的,临近永生者复苏,最好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一切求稳为好,不妨先听听她要了解什么, “什么事?” “首先,贵宾席第一席是谁。” “这对你很重要吗?” 吕仙仪凝眉, “如无必要,请直接告诉我就是。” 齐格德笑着说: “我说了你也不懂。” “那我挖开你的脑子自己看好吧。”吕仙仪皱眉说。 齐格德耸耸肩, “你这可真不淑女。” 吕仙仪手一招,一座黑色的监牢拔地而起,将齐格德笼罩住。 “好好好!”齐格德赶紧说,“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同是贵宾,何必自相残杀。” “齐格德,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你现在就像一条缸里的臭鱼。”吕仙仪厌恶地说。 齐格德说: “演绎议长这个角色,的确需要花费点功夫,不然,对天南海北的各位贵宾而言,可没什么信服力。” “一帮傀儡罢了。真正的贵宾只有你和第一席。” “难道你不是吗?”他接着又自说,“呵呵,倒也是,你这样干净的人肯定不会与我们同流合污。” 吕仙仪右手一握,困住齐格德的监牢开始收拢。 感受到压迫后,齐格德赶紧说, “冷静!我马上,马上就告诉你第一席是谁!” 吕仙仪没有停下。 在听到答案之前,她都不会停下。 “第一席,就……在你身后!” 吕仙仪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小孩子把戏一般的话。 但,一道声音的响起,让她几乎灵魂都感到了颤栗, “美丽的小姐,你在找我?” 吕仙仪猛地转过身去,立马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 她的心不自主的抖了起来,呼吸变得愈发基础,咽了咽口水,有些失措地问: “乔巡?你是第一席贵宾?” 他干净的脸庞,深邃的眼眸,都是熟悉且自然的。 吕仙仪忍不住捂住胸口。她忽然变得很难过。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是第一席? 她蹙着眉,原本果断冷厉的脸庞变得柔弱且含蓄起来。 “这,为什么?”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乔巡轻声说。 他朝吕仙仪缓步走去。 吕仙仪不知如何是好了。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失措地站在原地,脑子乱作一团。 乔巡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微笑着说: “也许,我们应该更进一步了解对方。” 吕仙仪瞳孔在颤抖着。 看着乔巡伸出的手,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莫名的,有一种信任崩塌的感觉。 很难受。就像,对方精心编制了一张网,将她牢牢捆住了。 不! 不对,乔巡不会给我这种感受…… 吕仙仪紧紧握住右手。 右手…… 对了! 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跟乔巡有同心环的! 她即刻发动右手的同心环,以心声呼喊: “乔巡,是你吗?” 站在他面前的乔巡,依旧微笑着伸着手,不为所动。 是骗子!吕仙仪毛骨悚然。 她一下子变得好恨,好恨这个顶着乔巡脸的家伙。 她双眼色彩变得十分浓重,愤怒地说: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不要弄脏了我对他的印象!” 符文能量以她为中心爆发。 一座巨大的监牢,拔地而起,瞬间吞没面前的乔巡。 汹涌的符文能量,在监牢之中肆意摧毁一切。 吕仙仪身体悬浮至空中,俯视下面这座黑色的监牢。 这一刻,她即是造物主,肆意地“画地为牢”。 058 狩猎神明(十) 二号列车长 黑色的监牢拔地而起,困住了齐格德与“乔巡”。 齐格德并没有反抗,他知道,有第一席在,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必要去浪费自己为数不多的精力了。 但他看到吕仙仪那“嚣张”的符文气焰时,也忍不住惊心。 他知道吕仙仪很强,能够一个人单刷极危污染区,但没想到强到如此地步。 这真的是刚成为贵宾不到一年的人吗? 进化也得讲个基本法吧。显然,吕仙仪的成长速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是天才? 还是有着了不得的机缘呢? 齐格德心中不无可惜。可惜吕仙仪不是自己阵营的,要是她在自己阵营,一定会是得力的帮手。既然不是同一阵营,那显然,是难以兼容的。 “乔巡”站在监牢之中。 坚实的墙壁牢牢封锁了任何能够移动的空间。并且监牢的结构还随着吕仙仪的控制不停地变换,像一座超大型的机械迷宫。 “你就是第一席?”吕仙仪身形位于高处,皱眉质问。 “乔巡”一脸淡然,似乎完全不受监牢的影响。他声音很轻,但穿透力十足, “我不是已经跟你打招呼了吗?再问一遍,莫非是什么仪式感?” 吕仙仪的声音也夹杂着符文的威能,在监牢之中回荡碰撞, “变成他的样子,你难不成觉得我会上当?” “变成他?”第一席抚摸着自己的脸,准确来说,是乔巡的脸,“可别太以自己为中心了。并不是什么人都想要算计你。你看到他的样子,无非是此刻他在你心里占据着相当的地位而已。” “什么意思?” “你不曾了解过你的对手。甚至,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吕小姐,这是自大且傲慢的。也许,太快的实力增长,让你有点迷失了,觉得自己能解决一切。你从没想过,到这里来探索这件事会面临着什么。” “所以,你到底是谁?” 第一席说, “我不是谁,也没有身份。把我看成一张空白的纸就好了,你在意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他微微一笑,“或者说,我……是你的弱点。” 吕仙仪皱起眉。 她不太明白第一席所说的话有着什么涵义。 空口道理? 立场阐述? “我最恨你们这种谜语人。” 第一席摇头, “你跟幼儿园的小孩子讲深奥的理科知识,在他们看来,你就是谜语人。你匮乏干涸的知识,会让你觉得我说的什么话都是谜语。如果我是教导你的老师,那当然会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表达,但可惜,没有哪个学生会把老师锁在监牢之中。” 他用“委婉”的话语,讽刺了不是他谜语人,而是吕仙仪无知。 吕仙仪皱着的眉头反而散开了。她发觉自己的确有些失态,不够冷静。 第一席微笑着说: “我们应该好好聊一聊才是。要知道,至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我能感觉到,你想探究的事情,跟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并无关系。放轻松,小家伙。” 吕仙仪冷哼一声, “首先,你得换一张脸。” 第一席摇头说: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没有身份,我不是任何人,我甚至不是我自己。你所看到的,只是你自己最在意的。你在意着我这张脸所代表的人,那不就只能看到这张脸了吗?” 有些绕。 吕仙仪问: “没有身份?” “身份是一个人的存在性具象。你不妨问问齐格德,问问他,我此刻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 吕仙仪看向一旁的齐格德。 齐格德不等问,自答了, “我敬爱着永生者,所以,我只能看到光中的身影。” 他没有说谎,的确,此刻,第一席在他眼里就是如同皮影戏剪影一般的存在。 “这是你的能力?”吕仙仪问。 第一席笑了笑, “这是我的特性。极致的特性,孩子。” 极致的特性…… 听到这个,吕仙仪心中一惊。一般来说,每个进化者都有特性,而现在世界上能用极致的特性去形容的,只有……六阶的半神。 第一席是半神? 吕仙仪如冰水灌入脑,即刻冷静下来。 不,不能冒险。自己的创造力就是再强大,也终归只是五阶进化者,如何也不能跟半超越级的符文能量的对抗。 也是,至始至终,第一席都没有受到监牢内部的压力影响,已然说明了,ta实力深不可测。 第一席很有耐心。ta并不因为吕仙仪之前的冒犯而生气,要找点场子什么的, “你对我的特性感兴趣吗?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我不介意跟优秀的孩子讲述有用的知识。” 好奇是的确好奇。 但吕仙仪很清醒。她始终明确自己的立场,不是跟第一二席他们一伙的。 “我喜欢自学。”吕仙仪拒绝。 “真是可惜啊。”第一席叹息一声,接着又笑道,“也没关系。对这个不感兴趣的话,还有另外一件事。” 吕仙仪稍稍蹙眉。 第一席说: “你所关心的那件事。贵宾席的神秘气息,你的至亲,安漾女士的事情。” 他一下子就把安漾这个名字喊出来,让吕仙仪心头发颤。 他认识我的母亲? “你……你怎么知道!”吕仙仪咬牙问。 “你是在审问犯人吗?”第一席微笑。 吕仙仪犹豫一下,然后将监牢解开。 在她眼里,第一席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不定起来。在乔巡与母亲安漾之间来回切换。 第一席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有的人能藏得很好很深,有的人却很容易写在脸上。吕仙仪小姐,你相较于一般的进化者,的确是非常出彩的,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但,你似乎不是很擅长处理私人的事情,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弱点。这些弱点,在你碰到比你更强的人的时候,就是失败的疤痕。你的情感太过强烈,你的愿望突出到就写在双眼之中,你……渴望见到自己的母亲。” 吕仙仪瞳孔发颤,有种被彻底洞悉的感觉。 第一席继续说: “你对第二席和我并无多深的恶意,仅有的一点恶意,居然还是希望了解贵宾席更多,以及……看到我呈现出你所在意之人的脸。这是多么的幼稚啊。” 吕仙仪不反驳,也不恼怒。 “但还好,你认识错误的速度非常快。” 吕仙仪挑眉, “你这是在夸我?” 第一席微笑, “是的。你不论怎么看,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优秀的孩子当然要好好表扬。” 吕仙仪摇头, “我不关心这些。” “是的,你只关心你的母亲。” “别想拿她的事情跟我迂回。” 规避信息差骗局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不进局。不管第一席有什么目的,吕仙仪都不打算被他用母亲的事情所牵制住。 第一席说, “我以为,信息本身就是有价值的。价值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和流通。当然,我并不会以此来要挟你做什么事,对于安漾女士的事情,你终究会知道,也不急于从我这里知晓,对吧。” 吕仙仪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自己把话挑明了吗? “那你说那么多不是废话?”吕仙仪反问。 第一席摇头, “我给了你一个了解更多的机会,你居然还认为这是废话。” “不然呢?” “还真是尖锐的语气啊。” “你最好也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听着只会让人更加厌烦你。” 第一席忽然一笑, “我有个办法,可以立马找到你的母亲安漾。” 吕仙仪眼皮一跳,接着说: “我不在乎。” “你在不在乎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身有着许多弱点的同时,也是别人的弱点。”第一席的语气变得吊诡起来。 吕仙仪感到不安。 她迅速创造出巨大的壁垒挡在面前,同时,立马逃离这里。 但,还是晚了。 一道空间震颤,贯穿她的身体,将她从空中击落。 紧接着,第一席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还是最开始的话,你的想法太过明显了。你应该更加谨慎,更加小心,最好不要抛头露面,就像你的母亲,藏在最深处,躲在暗处观察阳光下的一切,永远不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比起你的母亲,你需要学习的太多太多了。” 半超越级的符文能量完全不是吕仙仪能够阻挡的。 她感觉到第一席正在占据自己的身体。 也正是这个时候,她才理解了第一席的特性。 那可以用一句“相由心生”的来形容。每个人看到的他,都是不同的。也可以说,他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如有必要就会出现。 就像之前,她希望见到第一席,第一席就直接出现了。 难怪,难怪整个贵宾席都没有第一席的身影。他根本就不是具体的人,或者说已经脱离了实体的范畴,像是一种活在别人心中的念头,当这个念头被提及,他就会出现。 而此刻,第一席这个念头,正在逐渐蚕食她的意识,要将她的躯壳据为己有。 半神的力量…… 吕仙仪第一次感受到半神的力量。那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不论她怎么去应付,都像是在触碰空气,无能为力。 第一席的攻击方式是她从没遇到过的。没有实体,她就算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无处可使。 她甚至,连他在哪里都找不到。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完全蚕食心智。吕仙仪时刻做好准备,打算放弃身体,保住意识。 此刻,她右手掌心的同心环变得十分灼热。她尽量详细地记录自己的遭遇,以便到时候乔巡能够得知她的情况。 她不想留下个“突然消失不见”的结果。 吕仙仪做足准备后,即刻解码自己的生命信息,随时准备上传到备用数据库当中。 但,就在她真的要这样做时,一阵风吹来。 其实并没有风吹来,只不过她感觉上有风吹来了。 风吹走了她心中所有的灰尘。 然后她就感觉到第一席从自己意识当中消失不见了。 还不等她查看是什么情况,忽然听到满足的笑声。 第一席笑着说: “安漾女士,就这样把弱点暴露在外,可不是你的作风哦。” 安漾? 吕仙仪心一颤,连忙调整好视线,四处张望。 在哪? 她没有看到第四个人的身影。但感觉告诉她,妈妈就在附近。 焦黑残破的大地上,轻缓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她不是什么弱点。” 吕仙仪心中刺痛。虽然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妈妈的声音了,但声音响起时,她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她看向第一席。这时候,第一席的相貌终于稳定下来,稳定成了安漾的模样。 看到那张脸,吕仙仪紧紧咬住嘴唇。她很想大声说话,但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一句话也别说,不然会添麻烦。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顶着母亲脸的人是敌人,而真正的母亲却只有声音。 感官上的错位,让吕仙仪喉咙中如同有大火在燃烧。 第一席摇头说: “你为她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不就已经说明了吗?希伯安兴许也想不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这么看,那整件事的进程将加快许多。” “阿格尼斯想做什么与我无关。” “即便是这个时候,你也要冷眼旁观吗?总是充当中立方到最后只会被所有人嫌弃。” “我来这里,只为她而来,跟其他任何事都无关。” 第一席说, “你再怎么样试图摆脱关系也没用。你现身,并且使用天赋,对我们而言就足够了。” “……” 对方沉默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第一席的话。 第一席说得也并没有问题。他所需要的,只是安漾现身发动天赋而已。那样,她也就无法逃脱永生者的记忆寄生了。 列车一共三位列车长,现在已经解决了两个,一个二号列车长安漾,一个三号列车长阿格尼斯。 这样一来,胜算又增加一筹。 就只剩下最神秘的一号列车长了。 齐格德看向第一席的眼神充满了敬意。他心想,不愧是永生者的直属信徒,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了两位列车长。 去年的那一次随机事件“噩梦侵袭”里,第一席复苏一位孱弱的神明——“恐惧”,使其寄生在一名普通乘客身上。然后“恐惧”在随机事件“随机擂台”中爆发,让阿格尼斯被迫现身。 此刻,又捕捉到第七席跟二号列车长安漾的关系,以此逼迫安漾现身。 用极小的代价,换取极高的收益。 齐格德心里崇敬地想,这才是智慧啊。 不见踪影的安漾再次出声, “我只说一句,永生者永远验证不了真正的永生。他,没有资格。” 第一席微笑, “不劳列车长大人费心。齐格德,我们该回去验收成果了。” 齐格德含胸鞠躬, “好的,尊敬的无脑人先生。” 第一席,被齐格德称呼为,无脑人。 他即刻消失于此。 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因为一个念头而出现,又因为一个念头而消失。 齐格德则是独自一人踏上返回列车的路。 焦黑残破的大地上,吕仙仪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低声说: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仙仪。还记得我以前说的话吗,成长是不断试错的过程。” 还是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温柔。 “我……我能看看你吗?”吕仙仪语气变得有些卑微。 女儿看母亲,需要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本身就已经是令人难受的一件事了。 但,被拒绝是更加难受了。 “抱歉,抱歉,抱歉。现在不可以。”安漾一连说了三声抱歉。 “那什么时候可以?” “等你不再被我影响的时候。” 吕仙仪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说: “我还是太弱小了吧。” “你已经很棒了。仙仪,你要自由一点,你要为了自己而不断努力。不过,我也多么希望,你能有所依靠……很抱歉,妈妈本应该是你的依靠,但……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呢。”安漾说到最后,略微自嘲地笑了笑。 听着她说的话,吕仙仪脑海中浮现起她无奈的表情。 似乎一切的不满,都在此刻消解了。 吕仙仪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有依靠啊。” “你爸吗?” “嗯……虽然这么说很不给他面子,但不是他。” “嗯?莫非……”安漾语调上扬。 吕仙仪哼哼两声,像是在跟人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安漾的轻笑声在这里响起, “我知道了。不过,不过我这一关是肯定不行啊。” “他很好的!”吕仙仪急忙说。 “当然当然,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会看上一般的人呢?” “别笑我了。” 吕仙仪感觉一切都没变。 尽管六七年不见妈妈了,但妈妈还是那个温柔贴心的妈妈。 即便她很强大,身份很不一般,也还是那个说话轻轻的妈妈。 虽然很遗憾没法当面跟她诉苦,但已经很满足了。 吕仙仪问: “很严重吗?嗯……我给你添的麻烦。要是我果断点脱离身体,就不用你亲自出来了。” 安漾说: “别给自己增添心理压力,仙仪。这件事跟你关系不大,你对此并不知情。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继续前进就好了,我虽然不能跟你见面,但也会关注你的成长,知道你彻底不受我的影响。” “还要多久啊……”吕仙仪望着天空。 天空阴云密布,沉闷低压。 安漾笑着说: “不会很久的。” 吕仙仪心中升起期待。 “仙仪,我走了哦。”安漾说。 吕仙仪笑着说: “上次你走的时候没打招呼,这次终于打招呼了。” “妈妈是个粗心鬼嘛。嗯,拜拜。” 说完,安漾的气息消失于此。 再也感受不到一丁点妈妈的气息了,吕仙仪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下次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妈妈一点都没变,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吕仙仪踏上归途。 她想,得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乔巡。虽然乔巡没说自己具体在做什么,但她多少猜到了,多半跟第一二席所筹备的事情有关。 这里发生的事情,对乔巡也许有些帮助。 还有,妈妈说不好会去试探他。得提前告诉他才行,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059 狩猎神明(十一) 安漾女士 回到列车的第二天,乔巡调整得很快,彻底净化了从南极大陆带来的特殊气息。 清清爽爽。 站在住宅的门口,他站住了。倒是想做点什么,但的确没什么可以做的。对于狩神计划,虽然是从阿格尼斯那里了解了,但具体是怎样运转的,还是不太清楚。 何况阿格尼斯让他等她的信。 对于这种重要的事情,乔巡一贯持有最大的谨慎态度,绝对不轻举妄动。 既然没什么可以做的,那就不想其他,由着心来。 就当今天是辛苦工作之后的休息日,好好放松一下。 出门吃过早餐后,他便离开了上层车厢,去到中层车厢。现在还是悬赏日,所以中层车厢并没有什么人,极少见到普通乘客,大都是一些发条人和列车工作人员在处理日常工作。 有着上层车厢的身份函,在中层车厢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挺久没有过一个人的独处时间了。乔巡意外地觉得一个人也蛮不错的,自由自在,不用拘谨什么。 他进入娱乐区,打算去棋牌室打打桌球。 打桌球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休闲娱乐之一。因为以前当咨询师的时候,经常都是坐在办公室,为了不出现什么腰肌劳损、颈椎病等问题,他每逢闲暇,都会到诊疗室旁边的棋牌室打打桌球。 跟人不一样的是,他喜欢一个人打桌球。 站在桌球桌前,乔巡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时隔一年多了才再度站在台球桌前了。 时间貌似过得很快。 他觉得,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之前沉睡的几个月吧。那段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空缺的,是没有具体参照的时间流逝。 球杆与台球的每一次碰撞,对乔巡而言,都像是认真思考自己人生的一个节点。一个人打台球,对他来说,其实就是特别的思考时间。 他想着许多事情。 进化……污染……特性…… 晋升六阶的可能……七罪宗特性的根由…… 狩神计划……永生者……阿格尼斯…… 他自进化以来结识的几位“朋友”……以及,他的恋人吕仙仪…… 这大概叫心有灵犀吧。在他想到吕仙仪的时候,左手掌心的同心环忽然开始发热,并且持续增长,直至变成一种灼热。 他停下手头的动作,摊开左手。 一圈微光在掌心荡漾。 吕仙仪告诉他,当同心话一方出现强烈的情感波动时,会一定程度上传递到另一方去。 “灼热……强烈的情感……”乔巡轻轻抚摸微光。 沉入意识,用心去感受。 强烈的情感是…… 愤怒与紧张。 不妙。吕仙仪的情况不太妙。 如果只是愤怒的话,那大概是她碰到了什么不合心意的事情,并且有一定能力应付。但还有紧张的情绪,这说明,她并无信心解决此刻自己所面对的事情。 乔巡望向南极的方向,蹙起眉头。 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现在依旧保有理智。尽管知道吕仙仪现在正遇到麻烦,但他也清楚,自己在这里担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南极那么大,想要找到她,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实现的。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闲心情再继续打台球了,一个人坐在旁边的休闲沙发上,意识深入同心环,尝试更加清晰地了解此刻吕仙仪的心境。 “真如”和“宰阴”面对这种事情能起到的作用是很有限的,但特别的“命理循天”依旧保持着绝对的理性,依据真理的运转,真理存在,那它就不会陷入无用之地。 安静, 感受。 当他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里后,所展现出的能力是超出他平常所能表现出来的。 尽管他依旧是五阶的执事,但有着“命理循天”,对同心环这种奇妙的联系的感知,说不定已经超出了吕仙仪本人所限定的范畴。 就像从丛林之中穿出去。 乔巡拨开荆棘与迷雾,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了此刻的吕仙仪。 他感受到她浑身激荡的暴躁的符文能量,在使用非常强大的天赋。他记得她说过,这是她的创造类天赋。 一种把符文能量转换为创造力的天赋,然后用创造力随心所欲地创造,像造物主一样。 之前的游戏走廊,也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乔巡有想过创造力是否跟支配力有一定的类同,或者说,是在同一个效能赛道的特殊能力。 她用出了这种能力,那说明她此刻的确面临着比较严峻的事情。 虽然很想近一步感受,看看她有说什么,有看到什么。但五阶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做不到那么细致。 能够隔着几百公里,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感官变化,那已经是半神的水准了。 只能借助同心环感受她情绪与能力的变化。 愤怒、沉郁、冷静…… 似乎有另外一种意识存在于她的意识海之中。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接着是紧张与急迫。 然后,乔巡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这是……格式转码的气息?” 乔巡眼皮跳了一下。她居然被逼迫到使用格式转码保全意识的程度了? 不对…… 她只是展开这个天赋,并没有真的发动! 乔巡刚注意到这一点,立马就被一道极其庞大的力量驱逐了。他用“命理循天”单方面向吕仙仪建立起来的联系,一下子就被斩断了。 他猛地惊醒过来。 顷刻之间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半神……” 他确信,吕仙仪所面临的是半神,并且不止一个。 跟吕仙仪争夺身体控制权的是半神,将他的联系斩断的是另外一位半神。 他赶紧摊开左手继续感受掌心的同心环。 而现在,他感受到的情绪是…… 震惊,震惊过后是一种喜悦。 喜悦? 情绪变化的跨度有些大,乔巡乍地以为自己弄错了。但再次感受验证后,的确是那样的。 吕仙仪很惊喜。 “她会因为什么而惊喜?” 乔巡不得而知,虽然脑袋里有几个猜测,但并不确定。 不过,最起码,他知道,吕仙仪的危险境地已经化解了。 乔巡将自己的感受从前到后整理一番,觉得可能是吕仙仪突然遭到了半神的发难,但,又有另外一位半神,帮助了她。 “真是……丰富多彩的经历啊……” 乔巡松了口气。没什么危险就好,具体发生了什么,等她回来再问也不迟。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基础上看,南极大陆还有两位半神。 也不知道这两位半神,是否跟永生者的复苏有关。 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有必要跟阿格尼斯讨论一下。 想到即做到,他也不耽搁,即刻动身。 …… “你来了。” 看到乔巡,阿格尼斯就觉得心情很好。她微微笑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金色发丝轻轻晃动。 “抱歉又来打扰你了。” “不要说抱歉。你来了,我很高兴。这间屋子有时候好几年都不会进来一个人,如你所感受的,早已没了生气,虽然我每天都在认真打扫,可还是避免不了浓重的尘埃气息。”阿格尼斯稍稍叹惋。 似乎,能跟她一起说话的人并不多。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吗?” 阿格尼斯认真思考乔巡这个问题。 她的确是个蛮奇怪的人,有时候对于明显的玩笑话,她会认真思考,有时候却又把认真的问询当成是玩笑话了。 “嗯……抱歉,我理解力有限。高处不胜寒应该是更加深层次的境界。” 乔巡干巴巴一笑, “你不用这么在意的,我只是随口一句话而已。” “随口一句?” “嗯啊,这是古代中国一首词里的一句话。” 阿格尼斯忽然惊喜地说: “哦,我想起来了,是‘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 乔巡摸了摸鼻子,他也弄不明白阿格尼斯为什么会因为想起这句词而感到开心。他问: “你也读古词吗?” “我读的书可多了。”阿格尼斯稍稍仰起下巴。 “好吧……算了,你又把我绕进去了,我来是要说正事的。” “这难道不是正事吗?” “……” 乔巡不继续说下去了,免得又没完没了。他稍稍吸气,将刚才自己的感受简单地陈述了一遍,虽然简单,但关键内容是没有遗漏的。 阿格尼斯认真听完后,想了一下,问: “你能感受到第七席的遭遇?” 乔巡眨巴一下眼, “嗯……是的。” 阿格尼斯稍稍抿嘴,没说什么。 但她的眼神给乔巡一种,她什么都知道了的感觉。 这莫名地让乔巡有些难堪。 “现在可以排除第七席的嫌疑了。”阿格尼斯说。 “为什么?” “因为为她解除危机的是二号列车长。” “二号列车长?” 阿格尼斯点头, “安漾女士是一个挺特别的人——” “等等!”乔巡挑高眉毛,“安漾?二号列车长叫安漾?” 阿格尼斯点头, “是的。安漾,姓安,名漾。怎么了?你对这个名字很好奇,还是对她本人很好奇?” 乔巡嘶嘶吸气,说: “第七席吕仙仪的母亲就叫安漾。” 阿格尼斯稍稍顿住,片刻后,热烈地笑了起来。一对尖尖的牙齿“堂而皇之”地露出来,倒也不显得狰狞。 乔巡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说不好是不是开心。 “哎呀,哎呀。这一下子就都通了。我说安漾当初离开列车十多年去做什么了,回来后也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弄半天原来是去结婚了啊。”阿格尼斯端着下巴,手肘抵在膝盖上,“你看,现在好了,被丢下的女儿找上门来了。我已经脑补出一部五十集的家庭伦理剧了!” 乔巡:“……” 阿格尼斯很快又恢复优雅与端正,轻轻说: “抱歉,我有些太过投入了。” “投入?” “哼哼。你知道安漾女士以前最讨厌什么吗?” “什么?” “最讨厌男人和小孩。噗——对不起,我一想到她要同时应付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忙得焦头烂额,心里抱怨个不停,脸上还要始终保持微笑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阿格尼斯克制着笑容,不表现得太过放肆。 “哎呀,安漾女士最终还是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啊。”她啧啧摇头。 “……” 乔巡已经开始好奇吕阳一是怎么拿下一位半神的了。 不对……貌似自己并不知道吕阳一是什么水平。弄不好也是一位半神呢? 阿格尼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稍稍蹙起眉, “哎呀,关系还真是乱了。”说着,她稍稍瞥了乔巡一眼。 “怎么了?” 她仰起下巴, “没什么。” 乔巡少见地发起了牢骚,嘀咕道: “我到时候要好好问一下。” 阿格尼斯微笑, “兜兜转转的,弄得我都快以为地球只是个小村庄了。不过,安漾女士也不像她说得那么绝情嘛,藏得那么深,把列车里里外外的杂事丢给我一个人,女儿遇难了,还是第一时间就跑了出来。啧。” 乔巡还是很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吕仙仪的妈妈居然是二号列车长。那她为什么说在贵宾席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呢? 他问: “二号列车长本身是负责什么事务的?” 阿格尼斯回答: “列车上的一切乘客,包括贵宾。” 难怪了。 阿格尼斯调侃完了,回归正题, “话说回来,另外一位半神应该就是第一席了。那现在也弄清楚了,负责为永生者主持局势的就是第一席。他最初提出创建议会,也是为了更加便利地行事。” “你们难道不阻止吗?” 阿格尼斯摇头, “他们所行之事并没有违背列车的权力等级制度,我当然没有权柄去阻止。你应该明白一件事,列车不是任何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现在也还弄不明白列车的制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会明白的,不过不是现在。”阿格尼斯稍稍叹气,“安漾女士也被迫现身了,看来我们又劣势了一点。当然,只是一点点。本身也不指望安漾会想办法阻止永生者复苏。” “为什么?” “安漾女士是个很高傲的人。她蔑视一切不自量力的人,即便曾经的神明永生者,她同样蔑视。在她看来,永生者复苏与否,都不会真的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本质上的变化。”阿格尼斯不忘自夸一句,“她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阿根尼斯的确很好说话……怎么说呢? 和蔼? 大概。 “被迫现身后,就存在着被永生者记忆寄生的可能吗?” 阿格尼斯点头, “是的。所以,安漾女士也就不能充当狩神的主角了。” “你是什么时候被迫现身的?” “一年前,‘随机擂台’的最后一场。” 乔巡惊觉, “我打的那一场?”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抱歉,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在意你。你这么说,的确是那一场。” 乔巡耸耸肩。他那个时候还是个菜鸟,不引起重视也很正常。 阿根尼斯解释说: “第一席将孱弱的神明‘恐惧’提前唤醒,放置到随机事件‘噩梦侵袭’当中,‘恐惧’占据了某个乘客的身体。那个乘客在同你最后的对决当中,彻底复苏了,我必须要出面阻止,不然的话整个列车都会陷入‘恐惧’之中。” 乔巡说: “原来如此啊……那,神明‘恐惧’现在呢?” “被我净化了。” 阿格尼斯说得很轻松。 乔巡缩了缩脖子。他还是很清醒的,阿格尼斯虽然很和蔼,很平易近人,但本质上还是个半神,有着非常恐怖的实力。 “安漾女士也被迫现身了。那他们下一步是不是就是针对一号列车长呢?” 阿格尼斯笑着说: “不会的,一号列车长没法针对。” “所以,一号列车长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阿格尼斯说: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无法确定我是否已经被永生者记忆寄生了。” “这样啊。”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很多,但以后可以慢慢问嘛。” 阿格尼斯点点头, “嗯,好吧。” “那我先走了。” “但你还没有喝掉这杯西瓜汁。” “必须要喝吗?” “嗯。” 乔巡不知道这算不算阿格尼斯的怪癖。 她坚定的态度弄得他以为这西瓜汁藏着什么秘密呢。但用“暴食”一查看,的确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西瓜汁了。 大概阿格尼斯是那种见不得别人不把杯子里的水或饮料喝完的人吧。 也像奶奶对孙子说,必须把碗里的肉吃完,不准剩! 见到乔巡喝完西瓜汁后,阿格尼斯才满意地笑了一下。 “我走了。” 说完,乔巡赶紧离开了,生怕阿格尼斯又以什么为由头让他多留一会儿。 060 狩猎神明(十二) 你是烛火我是飞蛾 从阿格尼斯那里离开后已经是中午了。 是吃午饭的时间。 乔巡径直前往专门为上层车厢的工作人员提供服务的餐厅。上层车厢的餐厅并不如中层车厢那么丰富,毕竟中层车厢汇聚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乘客,当然有着涵盖各种菜系的菜品,而上层车厢是以西式餐为主的。 乔巡也是图省事,就近解决。 餐厅里,他简单地叫了一份套餐。 这些食材有相当一部分都出产自污染生物,当然,是经过特别处理的,不存在污染的隐患。部分污染生物经过一些特异性的符文洗刷后,肉质会变得与众不同,习惯的人会很喜欢,不习惯的话,大概就是吃恶魔料理吧。 上层车厢人并不多,所以餐厅环境很好,安静、有格调。放在外面的世界怎么也算是高档餐厅了。 乔巡坐在二楼外面的露台一角。从上方照下来人造太阳光,和煦温暖。 在南极可感受不到这种温暖的光照。 落地窗一侧是一条音乐走廊,一支发条人乐队正不知疲倦地演奏者优雅的音乐。 好的用餐氛围能改善胃口,这倒是不假。 舒心的音乐与和煦的阳光,让乔巡身心倍感舒畅。 不一会儿,发条人服务员就陆陆续续地上餐了。 样式多,分量小。西式餐是这种风格。 吃了几样菜后,服务员往他的餐桌上放了一杯红蓝相间的鸡尾酒。 乔巡稍稍一顿,看着服务员说: “我记得,我没有点酒。” 对于自己要吃什么,乔巡一般是比较讲究的。他对自己的食物要求不算高,但也并不是那种别人端上来什么就吃什么的人。 服务员微笑着回答: “是那边的客人为您点的。” 乔巡顺着服务员指的地方看去。在露台另一侧落地窗外的一张餐桌上,正坐着一位成熟的女士,戴着淑女帽,脖子上系了一条浅紫色的丝带,淑女帽垂下来的雾飘挡住了她的脸,看不确切。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抵在桌缘,手掌合着撑着左脸,双腿膝盖交叠,黑色的长裤遮住一半鞋跟,但也看得出来,她穿着一双小巧的低跟皮鞋。 这种打扮是比较复古的,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的西方流行过。 从年代上看,似乎有点落伍了。但也得分人。有的人打扮过时,那叫复古风,有的人打扮过时那就叫老土了。 显然,这位女士绝对说不上老土。 她只是坐在那里,那方小空间里的一切就好像全都属于她了。 一位陌生人给自己点了一杯酒。 这如果是在酒吧那种地方,大概就是对人感兴趣的意思。 但在列车的餐厅里。也许有其他意思。 乔巡略微思考后,端起面前这杯红蓝相间的鸡尾酒,走了过去。 “你好。”他率先打招呼。 即便是坐到面前,还是不能看得清脸。帽子上的雾飘遮住了她半张脸,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但乔巡觉得这不是关键。他是一名进化者,一名拥有者五阶信息类天赋“真如”的执事。就算是挡着钢板,他也能看清。 原因只可能是这位女士不太想让他直接看清楚脸。 仅仅是这浮于表面的一层,就让乔巡意识到,这位女士能力不弱。 她涂着鲜艳的口红,显露出来的魅力像是感受着红酒的浓郁香气。 “你可以猜一猜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她开口说话,声音成熟,也很有磁性。 乔巡问: “想认识我?” “这是显然的,不是你应该回答的。”她的语气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乔巡心思泛动。这种语气不像是故意表现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流露的。 是否可以认为她平常就是这样不容置疑呢? 如果是的话,那她要么身份很高,要么能力很强。 乔巡摇头, “你都这么说了,那猜测并无意义,我一定回答不出你令你满意的答案。” “这就放弃了吗?” “我不做没意义的事情。” 她微微一笑, “但对我有意义。” “跟我无关。” “你不为别人考虑吗?” “在这之前,我要先考虑自己。如果自己都没思忖清楚,就越界去思考别人,那不是自不量力吗?” “难道不是乐于助人?” 乔巡摇头, “在我这里不是乐于助人。更何况,我并不认识你。” “给予陌生人一点善意又何妨呢?”雾飘下,她的双眼深邃而宁静。 “陌生人也分好坏。善意对坏人来说,是助长气焰的助燃剂。” “我是好是坏?在你的判断里。” 乔巡微微一笑, “你愿意破费请我喝酒,那怎么也算不上坏了。” “只是算不上坏啊。我还以为在你看来是好呢。” “一杯酒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的话,那人心未免太过廉价了。” “的确。可绝大部分人的人心真就是廉价的。” “但你不是。我,也不是。” 她稍稍抬头,雾飘下,她的脸清晰了一分。 “你很自信。” 乔巡摇头, “不是自信,是自知。” “能清楚知道自己内心世界的人可不多。” “女士不了解自己的心吗?” “不了解。” “真是令人诧异。我以为像女士这样的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换了个姿势,仰躺在椅背上, “我这样的人?你这么快就对我有认识了吗?” 乔巡说, “这里是海上列车,愿意在这种慵懒的午后时光,坐在上层车厢的餐厅里,请陌生人喝一杯酒的人,怎么押不会是头脑不清醒的人吧。何况,女士的帽子的确很好看,也很有趣,将你藏得深深的。但越是藏得深,不越是说明,你来到此地,请我喝酒,不只是为了认识我吗?以及,你说话的语气……”他微微一笑,“实在是令人着迷。” 她稍稍沉默后,眯起眼睛,笑出了声, “着迷?” “就像飞蛾着迷于烛光。” “飞蛾扑火,焚尽生命。” 乔巡点头, “所以,我得远离你。” “万一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朋友呢?” “那还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是敌人。” “咬字眼是下乘。” “字眼都咬不来的是下下乘。” “厉害的嘴巴。”她笑了一声,“句句都咄咄逼人。” 乔巡否认, “我不会咄咄逼人。咄咄逼人也是基于一定目的的,但面对女士,我并不想有什么目的。” “你就不好奇我找你做什么?” “好奇,可以是打开智慧的阀门,也可以是通向深渊的吊桥。” “你很理性。” “我只是时刻思考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接着笑说: “这是一段很好的午后时光。” “对我来说可不开心,惬意的独处时间被人打扰了。” “那是你应该要承受的。”她语气忽然转变了。 乔巡稍稍一顿。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我应该承受的? 他正欲再说点什么。 女士忽然站了起来, “也许,下一次,你不经意的一个转角,会再次遇见我。是期待还是紧张,你自己清楚。” 说完,她转身走进餐厅内室,接着,一下子就消失在乔巡的视线之中。 他没有感受到她是怎么消失的。 很强。这个女人很强。 乔巡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一动未动的鸡尾酒,眼中闪烁出思索的光芒。 他极力推导,这位神秘的女士是谁。 这个时间节点,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语气…… 身份高,能力强…… 以及她所说的那句“这是你应该承受的”…… 乔巡心里渐渐有了比较接近的答案—— 二号列车长,安漾女士。 同时,也是吕仙仪的母亲。 就在今天,吕仙仪才和她的妈妈见面。紧接着,自己就碰上了一个属性类似的陌生女人……乔巡觉得,这个推导并无问题。 安漾女士,是最合适的答案。 只是,他不清楚,安漾女士是以“二号列车长”的身份前来的,还是以“吕仙仪的母亲”的身份。 如果是前者,那更大的概率是与狩神计划相关的想法; 如果是后者,就……很正常吧。 当妈的见见女儿的恋人,这很合理。 乔巡倒的确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跟安漾女士见面。 而安漾女士别出心裁的试探方式,也让他感受到了来自半神的压迫感。 她只是坐在这里,就有着不容拒绝的感觉。 跟阿格尼斯一样。 还有只是打了一个照面的黑桃K“外交官”。他也给乔巡不容置疑与拒绝的感觉。 半神都是这样的吗? 刚想着这个问题,乔巡立马就摇头否认了。 起码,他没在依红那里感受到同样的感觉。 前前后后见过依红三次了,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感觉。 第一次,是跟她的自动人偶相见。给乔巡的感觉是疯狂且神经病的。 第二次,是在日本静冈市,杀死方块10藤原正人时。那时候的依红,是恐怖且强大的,给了乔巡致命的压迫感。 第三次,是在阿枯柏汗国的Kabul,刚刚摆脱了三个黑革成员的追杀,正恢复伤势时,她出现了。这个时候的依红……怎么形容了,乔巡细细回想一下,反倒觉得不可怕了,有种坏心眼的邻家妹妹的感觉。 唉…… “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她,她又是什么样子。千万不要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啊……” 乔巡觉得,要应付依红,他得做出更大的改变才行。 这么想想,接触过的几个半神,还是阿格尼斯最好。 相互比较之下,乔巡心里对阿格尼斯的评价再上了一个台阶。起码阿格尼斯愿意放下身段好好跟人说话。 “希望安漾女士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坏吧……” 乔巡最后也还是没有喝掉那杯鸡尾酒。 他离开餐厅后,也没有四处闲逛,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预计着,再过个两三天,在南极采矿、做悬赏以及探索的家畜、乘客和贵宾们就要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到时候的列车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了。 …… 傍晚,乔巡住宅的大门被敲响。 乔巡从休憩之中醒来,直觉告诉他,要开始了。 打开门后,果不其然,是列车上的信使。 信使送来的自他归车后的第一封信。阿格尼斯的信—— “又有好久不见的感觉了,” 第一句话让乔巡想起了曾经患有时间错失症的辛渔。 “虽然早上才见过。你玩得还开心嘛?今天大概是没什么事的。不过,之后就未必了。明天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有人返回列车,大概会持续五天,五天之后,列车将启程离开南极,一切都会按照既定的秩序运转,贵宾席也将召开新一轮的议会。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真正的贵宾只有第一席、第二席和第七席,因为只有他们是具有完全自主权的贵宾。这场议会,将会改变列车的轨迹,甚至于世界的轨迹。永生者即将走到复苏的大门之外,从永生之光中俯瞰世界,世界会走向哪条道路,你可能是最重要的调度员。 “还有一件事。第一席唤醒了一位真正的恶魔,食梦貘之种。它已经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了,作为食梦貘,它能污染一切具备思想的生命体的梦境,这会是永生者的得力帮手。今晚,你可以先试着感受一下这位恶魔。进入梦乡,然后,我会帮你在你的梦中找到它—— “你亲爱的, “阿格尼斯。” 这封信有两个关键点。第一,列车重启后的议会,是最终的爆发点,在这之前,是可以用来准备的时间。 第二,真正的恶魔…… 看到阿格尼斯写出“恶魔”这个词。乔巡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一个形容词,是实实在在的神话生物。 食梦貘之种,能污染梦境。 需要在梦境之种才能找到它。 但是!阿格尼斯忽略了一件事情。 乔巡根本无法做梦! 自从开启进化之路后,他就没做过梦了,不管睡多久,睡多死,都不会做梦。 做不了梦,怎么找到食梦貘之种呢? 乔巡想告诉阿格尼斯这个问题。但刚走到门口,他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 做梦是非自主的意识活动,自己不会做梦是因为不存在非自主的意识活动,身体里里外外的一切生命活动,都是可以被具体感受和直接控制的,也就是说全身心都在自我意识的控制之下。自我意识是生命的最高级。 但如果,自我意识主动去做梦呢? 或者说,主动去搭建梦境呢? 乔巡之前在“塔网”中看过一些资料,的确存在着一些跟梦境相关的进化者。比如说治疗心理疾病的医生,可以通过调控梦境的变化,潜移默化地影响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从而达到病理效果。 这种一般需要极强的精神系天赋或者信息类天赋。 而这两种天赋,乔巡都有。 想到即做到,先清理环境,保证好自己不会受到打扰,接着,他陷入有意识的沉睡。 “宰阴”与“真如”,开始尝试搭建梦境。 061 狩猎神明(十三) 吾王永不休 繁复光怪的意识海里,乔巡的意识如同浸泡在彩色的洪流之中。 他的意识海是十分庞大的,这得益于他的多种特性之于意识的表现。还有各种各样的图腾、符文以及对应的天赋等等。 这些构成了他如今复杂的意识海。如果是外人利用精神能力进入他的意识,一定会被这繁复的构造弄得晕头转向。 复杂是复杂,但对他本人而言,可是一点都不混乱的。 “搭建梦境……” 他第一次尝试这种事。 如果说梦境是非自主的意识活动的话,那么有意识地搭建梦境,首先要解构逻辑。非自主意识活动是没有逻辑的,是意识世界还是梦境根本区别就在于是否具有逻辑。具有构造逻辑的,显然就是精神、意识世界,梦境是混乱无序的。 解构逻辑,对于“命理循天”而言并不难。 像之前解构表里世界通道一样做就行,乔巡上手迅速,即刻找到了解决办法。 先建立有一条正常逻辑支撑的精神世界,然后再用“命理循天”进行逆反。 将逻辑线打乱,变成完全无序的状态即刻。 很快,一个比较……奇怪的梦境就出现了。 乔巡一开始创建的精神世界是他以前的心理咨询师职业生涯改编的,之所以是改编而不是照办,也是为了防止把梦境和真实记忆搞混。梦境和记忆搞混了,后果还是比较严重的,极容易出现人格解体的情况。 “命理循天”逆反精神世界后,形成了一个梦境。 事实上,乔巡为了确保梦境的真实性,并没有以上帝视角进行观测,而是直接代入自我意识。 也就是说,对他而言,是的的确确在做梦,只不过梦境是专门搭建的而已。 但做梦的感觉,本身就是飘忽不定的。 这很冒险,因为他的意识并不清醒。 而之所以选择冒险,在于阿格尼斯说了,会在他入梦后帮助他寻找食梦貘之种。 既然选择相信阿格尼斯,那就冒场险吧。 而和蔼的阿格尼斯也的确没有放他鸽子。 在他刚进入梦境后,就有一种层级很高的力量开始抽离牵引他的意识,让他恢复了意识上的清明。这种力量并不是符文能量,更加特殊,而且,并不影响他的梦境。 在第三方的感受里,他还是在正常做梦。 “你的梦……”阿格尼斯的声音忽然在梦境里乔巡的旁边响起。 刚刚清明的乔巡稍稍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出现啊。” 阿格尼斯看着他眨眨眼, “不然呢?这里又没有门。”说着,她做出敲门的动作。 乔巡说: “你说的指引,就是亲自到我梦境里来帮我找?” 梦境里的阿格尼斯还是那副不变的打扮,不过,那种衰败的感觉消失不见了。她现在就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刚刚成年的金发蓝眼少女。 很……特别的感觉。 她现在,更加像梦幻之物。 阿格尼斯微笑着说: “也想看看你做了什么梦。梦里会有我吗?” “你现在不就在我的梦里?” “可不是这个。我只是投影到你的梦境而已,我想看看阿格尼斯本人在你的梦境里是什么样的。” 乔巡挑嘴一笑, “那你肯定是看不到了。我没有梦到你。” “哦?”阿格尼斯说,“梦还没做完呢,也许我会突然冒出来。” 乔巡仰起下巴,自信满满地说: “肯定没有你。” “这么说,我不会很开心的。” “事实如此。”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好吧。” 她很顺从乔巡。几乎不会跟乔巡争执。当然,并非是听从或者顺服。更准确一点说,是迁就。 她望向前方, “这就是你的梦境主体了吧。” 一座外墙斑驳的私人疗养院。是乔巡以前工作的地方,不过,在梦境里,它更像是一座老旧的精神病院。 乔巡亲手搭建了梦境,当然知道梦境里有什么。只不过表现方式会因为无序而变得未知。 他想了想问: “我们该怎么找食梦貘。” 阿格尼斯说: “食梦貘之种对梦境的蚕食表现在对做梦者意识主体的侵害。通过篡改、捏造、窃取梦境片段,给做梦者植入情绪、记忆、感受、认知、信仰,以及伤害人格与思考活动。食梦貘之种是恶魔,讲究的是相对于自身的利益,只要是能够给自己带来好处,什么样的内容,它都会做,美梦、噩梦都有可能。” “恶魔想要什么利益?” “信仰之力、罪恶意识、原始本能……都是恶魔想要的。恶魔的成长方式跟进化完全不同,它们不吸纳符文能量,也不在乎创造力、支配力、执行力、灵力等各种效能力量。生命本身所蕴含的力量,才是它们需要的。正因为如此,恶魔所到之处,才会被认为是诅咒降临。因为,相对于生命,尤其是有意识活动的生命而言,它们简直是收割一切的镰刀。” “在我的梦境里,它大概想要什么?” 阿格尼斯看了看他,然后笑着说: “一切。你的一切,对食梦貘之种而言都具有吸引力。” “啊?” “你的特性、你的神秘图腾、你特别的意识。” “具体怎么表现呢?” “奴役梦境。就是完全控制你的梦境,想什么就要什么。具体的,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她说着,走在前头。浅白色的长裙下,穿着蕾丝边丝布鞋的双脚踩在诊疗院外荒芜的沙地上,发出欻欻的声音。 乔巡跟在后头。 阿格尼斯并不高。乔巡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头顶。 就是这个小小的脑袋里,装着五百多年的灵魂啊……乔巡没来由地想。 “不要有无礼的想法哦。”阿格尼斯在前面忽然说。 乔巡顿住, “你怎么知道?” 阿格尼斯扭过头,调笑地说: “你还真的在想些无礼的事情啊。” 被抓个先行,乔巡不惊慌,大大方方地说: “我想你小小的脑袋里装着五百多岁的灵魂,不算无礼吧。” 阿格尼斯说: “算!” 随后,她快步走进诊疗所。 “这也算?”乔巡嘀咕一声后,赶紧跟进去。 诊疗所里的构造倒是熟悉的,不过装饰什么的完全变了。 到处的墙壁上都写着红色的大字符。 字符毫无规律,不是任何一种人类的文字。无序状态下的梦境,一切都是不符合逻辑的。 阿格尼斯边走边说, “梦境没有逻辑,但是恶魔有逻辑。” “所以,逻辑越清晰的地方,离食梦貘之种越近?” “是的,也可以说越接近现实世界的地方。” “这里完全不是现实世界的样子。” “那就继续找。” 阿格尼斯闲庭信步,如同无数次走在这个梦境里。 乔巡跟在后头有种感觉,她比他更加了解这个由他亲手搭建的梦境。 耳旁的低语与尖啸混杂成十分扭曲的声音。 乔巡知道,这些声音原本应该是发生在诊疗所里的一段段对话。但无序状态下,每一个单位的声音都被打乱了顺序,然后随机排列了。 还有房间里的装饰品等等,也完全被打乱的顺序,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位置。 马桶放在电脑上、钢笔插在花瓶里、挂画贴在书页间、病人长在墙壁上、眼镜戴在脚掌上、盆栽大口大口倾吐下水道污秽、门把手挂着人疯狂旋转…… 画面和声音给人的精神污染冲击可不小。 就连阿格尼斯这种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都忍不住说: “乔巡,我是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梦来。你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底在想什么?” 乔巡略微有些尴尬。 他发现自己用力过猛了。把梦境变成了完全无序的。事实上,正常人的梦境虽然没有逻辑,但一定程度上基于现实,完全不至于彻底无序。 心里尴尬,但脸上很冷静, “呵,做梦嘛,不就是这么样吗?” “你当我没做过梦?” 乔巡调侃, “吸血鬼会梦到昼伏夜出的黑山羊吗?” 阿格尼斯迟疑了一下,说: “……梦到过。” 乔巡一愣, “还真梦到过啊。” “我活了五百多岁,刨去总共休眠的两百多年,将近十三万个日夜。十二万多场梦里,出现一只昼出夜伏的黑山羊很奇怪吗?” “……” 乔巡承认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不过,他感觉在梦境里的阿格尼斯好像比现实里的阿格尼斯……更加活泼?说话语气也年轻了很多。 他正想着两种阿格尼斯的区别,她忽然说: “注意了,开始出现正常的事物了。” 乔巡赶忙收心,认真观察。 的确,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墙壁上的红色大字越来越清晰,并且已经出现了认识的汉字。各种装饰品渐渐也出现在自己本来该在的位置。 这意味着,这场精神污染的噩梦快要结束了。 走了一段路后,阿格尼斯看向前面那扇大门说: “到了。” 乔巡看过去,顿时皱起眉。 因为这扇大门在他本来的梦境当中是不存在的,是多出来的。 他之前所待过的诊疗所,也根本没有这样一扇大门。 阿格尼斯向前走去,边走边说: “地球上此刻有多少个梦境,食梦貘之种就有多少个分身,这里,只是它众多分身的一个。解决它对它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我带你来本身也只是为了提前感受一下它,倒不是为了其他。食梦貘之种能够以任何形式存在于梦境当中,一样物品、一个人、甚至是一句话、一束光。虽然是这么说,但往往,食梦貘所化身的存在是对于梦境主人而言非常重要、影响很重、关联至深的人或物。” 她说着,推开这梦境终点的大门。 门开了。 这里,是一间完全正常的诊疗室。 乔巡对这里十分熟悉。因为,这就是他以前工作的诊疗室。装饰布局完全没变。 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那个人是……余小书! 是,好像又不是,因为气质不同。余小书大概要更加机灵一点。 那这应该就不是余小书,而是“巡礼者”。 但乔巡想不通,“巡礼者”为什么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影响很重以及关联至深的人呢? 他甚至跟她都没有怎么打过照面。 阿格尼斯啧啧说: “居然不是我。太可惜了。” 乔巡忍不住吐槽, “都说了这个梦里没有你。你怎么还在惦记这个。” 阿格尼斯摇摇头,走了进去。 “余小书”坐在办公椅上,说: “你来了,乔巡先生,我们可以开始诊疗了。” 阿格尼斯对乔巡说: “她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我不是梦境的一部分,是真实世界的投影。” 乔巡点点头,然后坐了过去。 “余小书”职业性地说: “乔巡先生,说说你的症状。”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意思就是,任你发挥。 乔巡想了想,对“余小书”说: “我最近时常恐惧世界末日的到来。火山会喷发,地震会尖啸,海洋会暴怒。我是不是有妄想症?” “余小书”摇头, “不是妄想症,因为世界末日的确要来了。” 乔巡顿住,有些讶异,不解地看了看旁边的阿格尼斯。 一位心理咨询师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阿格尼斯说: “这就是食梦貘之种的能力。如果你不是清醒状态,那么此刻,它所说的话会成为你记忆的一部分。也就是通过污染梦境,影响现实。你戳穿它就行了。” 乔巡继续对“余小书”说: “不,我觉得不会。” “余小书”的表情稍稍一变, “为什么?” “因为我在说谎。刚刚我是在骗你。根本没有世界末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余小书”的表情开始扭曲,渐渐地,有黑雾从她眼中涌出来, “骗子?不对,我闻到了清醒的味道。” 黑雾翻涌之下,怪异的阴影渐渐浮现出来。阴影狰狞地说: “瞧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家伙。” “你是食梦貘之种?” 安格列阴沉沉地说: “认识我,看来你是为我而来。” “我只是想见识见识真正的恶魔。” “见到恶魔,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给,你能拿我怎么样?”乔巡挑眉。 安格列透过黑雾看着乔巡,说: “看来恶魔沉睡太久,你们已经忘记恐惧了。” “沉睡?足够强大的话,会陷入沉睡吗?” 乔巡的话很尖锐。 安格列尖啸着说: “你什么都不懂!没有任何一个神话世界的任何一个神话不恐惧恶魔的阴影!是恶魔,将本不相关的神话世界联系起来的;是恶魔,带给地球一场又一场神迹的!不然,地球永远都只是无神之地!” 乔巡嗤笑一声, “那还不是沉睡了。” 搞心态很成功。 安格列狠戾地说: “你要付出代价。” 说着,黑雾疯狂涌动,钻出这间诊疗室,瞬间覆盖了整个梦境。 然后,阿格尼斯立马在旁边说: “乔巡,已经够了,该走了。它要蹦碎梦境,梦境里的除了它,其他的一切都会随之消失,包括我这道投影和你的主体意识。我要带你出去。” 她伸出手,抓住乔巡的肩膀,伴随着一阵闪烁,消失了。 阿格尼斯的投影离开了这个梦境,但乔巡的主体意识并没有消失。当然,并不是因为阿格尼斯能力不够带不出去,而是乔巡自己拒绝了她。他选择留下来。 安格列说: “跟着梦境一起蹦碎吧。” 呋——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场色彩爆炸过后,梦境归为纯白。 但,乔巡依然在。 纯白的空间里,安格列呆住了,以至于自言自语地嘀咕: “你怎么还在……不应该啊……” 乔巡眯眼说: “没有人能在我的梦里杀死我。恶魔也不行。该付出代价的,应该是你。” 说完,他发动“暴食”,开始疯狂吞噬安格列这一道梦境分身。 “暴食”如一张无形的巨嘴,饕餮餐食。 但,让乔巡惊讶的是,安格列并没有什么动静,呆在了原地。 它原本不断变换的形状也停止了变换,一种非常强烈的情感自黑雾之中弥漫出来。 透过“色欲”感知。 那是……震惊与狂喜。 在“暴食”吞噬掉它最后一点身躯的时候,它似乎才惊醒过来,号哭道: “吾王永不休,永不休……” 说到这里,安格列被彻底吞噬掉,声音戛然而止。 万事皆休。 白寂的意识世界里,乔巡深深吸了口气,念叨: “王……它的王……是谁?” (https://../70876_70876845/691695913.htl) .... 062 狩猎神明(十四) 恶魔之力 干净整洁但是弥漫着衰败气息的房间里, 阿格尼斯猛地睁开眼。一束光随着她睁开,从窗外顺着缝隙照进来,整间屋子立马从漆黑转为昏暗。 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心,细长的眉头稍稍弯曲, “没有带出来?还是,他拒绝了。” 她并没有把乔巡的主体意识从梦境之中带出来。这让她感到不安。 梦境蹦碎的话,存在于里面的一切都会湮灭。 阿格尼斯从古朴厚重的棺材床中坐起来,顺手从旁边取来一件披风披上,身形闪动,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消失在这里。 等她再稳定身形时,已经到乔巡的家中了。 “抱歉,没敲门。”她心里嘀咕一声后,即刻走进乔巡的卧室。 此刻,乔巡正躺在床上,门窗紧闭着。 当然,阿格尼斯来到这里,并没有惊扰他所设置的一切触发装置,比如说“宰阴”的监测力场。 坐在床头,阿格尼斯看着乔巡,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他并没有出事,意识海并没有沉寂,还活跃着。 不过,之前的情况的确是让阿格尼斯有些紧张了。因为在她看来,没有把乔巡及时带出即将蹦碎的梦境,无疑是她的过错。 但现在看来,应该并不是没有带出来,而是他自己拒绝了。 阿格尼斯不由得多想。 他为什么要拒绝? 是怎么拒绝的? 为什么能够直接拒绝自己?按理来说,一个五阶进化者的意识强度,是无法拒绝一个半神的任何意识牵引的。 虽然疑惑,但阿格尼斯并不会就此多想,也不会去深挖。因为乔巡对她而言,不是必须要去探究的人。 他们是朋友, 她会给予自己的朋友最大的尊重。其中,包括着隐私。 虽然擅自闯进卧室已经算是侵犯隐私了,但……请原谅我吧,我只是担心你。 阿格尼斯刚到这里,才坐下不到一分钟,乔巡就醒了过来。 他很自然地感受到了阿格尼斯的气息。下意识地问: “我在哪里?” “在你家里。”阿格尼斯坐在床头的椅子上。 乔巡坐起来,看了看她,呼出口气, “你这样子搞得像是我住院了一样。” “是吗?” 乔巡耸耸肩,然后问: “你怎么过来了?” 阿格尼斯说: “我没能成功把你带出来,很担心。” “谢谢。” “不要这么客气。” 乔巡下了床,顺手披上衣服,然后说: “之所以没跟你一起出来,是因为想要多探究一些事。” 阿格尼斯蹙起眉,担心地问: “你不怕自己的主体意识湮灭吗?这太冒险了。” 乔巡摇头, “其实那个梦境是我自己搭建的。并不是我做的梦。因为是自己搭建的,所以有底层框架,梦境主体蹦碎了,但是框架还在。所以,没什么事的,让你担心了。” 阿格尼斯惊疑, “你自己搭建的?” “嗯。” “真是了不起,连我都被骗了。”阿格尼斯说着,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才那么确定,一定不会梦到我。” 乔巡笑着点头。 阿格尼斯啧了一声, “无礼的家伙,戏耍一位淑女可不是绅士行为。” “你是淑女,但我不是绅士。” 阿格尼斯十指稍稍交叉,放在小腹处,然后问: “所以,你有了解到更多吗?” 乔巡陷入思索,他有些犹豫。 要不要把后续的情况告诉她呢? 看着她蓝色的双眼。乔巡的心变得安宁。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事情。食梦貘之种如你所见,发现梦境异常后,立马选择摧毁梦境。梦境破碎后,我和它处在底层框架当中,本来是想多问一些,但它倒是果断,选择理解。不过,在离开的时候,说着什么‘吾王永不休’。”乔巡疑惑地问,“它的王……是谁?” 阿格尼斯一听,脸色陡然一变, “它说了……‘王’?” 乔巡顿住, “是的。怎么了?” 阿格尼斯垂目,长长的睫毛稍稍发颤,嘴里细声说: “原始恶魔……就是王……” “嗯?” 阿格尼斯勉强一笑, “抱歉。” “是不能说吗?” “不。”阿格尼斯摇头,蓝眼睛稍稍黯淡了一些,“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乔巡稍稍沉默,轻声问: “我能知道吗?作为朋友。” 阿格尼斯站起来,步伐优雅地向外走去。乔巡跟在她身后一步。 “这五百多年来,我想过许多事。其中想得最多还是,为什么变成这幅样子……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乔巡,其实我不应该对你说我是吸血鬼的。世界上的确有吸血鬼,三大血族,图腾分别为拉弥亚之世界、莉莉丝魔女与该隐。我……只不过是假装是一只吸血鬼,因为……我跟他们有共同的特征,不死。但事实上,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是吸血鬼。” 阿格尼斯说,“大概只是不死人而已。过去的几百年里,我一直致力于寻找变回正常人的办法,搜集资料,探究一段又一段传说故事,在各个神迹之地冒险。一条条线索铺成出来,渐渐地,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有人诅咒了我。” “诅咒?” “是的。诅咒我不死不老。” “这也算是诅咒吗?” 阿格尼斯怨怪地看着乔巡,稍稍有些生气, “乔巡,你根本不懂,不死不老一定,一定是一种诅咒!” 第一次见到她生气的样子,稍稍蹙起眉头,鼻尖微微发皱。 “抱歉。” “唉,算了。是我的问题,你的确不明白这种感觉,我不应该对你生气的。”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诅咒吗?” “恶魔的诅咒。”阿格尼斯说,“于我而言是不幸的。曾经的那位魔女才应该是被诅咒的对象,但,结果我替她承受了。” “但,你不替她承受的话,你当时就会死去的嘛。” “所以啊,幸运与不幸总是交织而来。总是不会有彻彻底底的满足。” 乔巡想了想问, “难道,你觉得那是恶魔之王的诅咒吗?” “我想不到其他的了。除了恶魔之王能够发出这样的诅咒,似乎也没有其他恶魔能够诅咒他人不死不老了。” 阿格尼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巡安慰道, “不要气馁嘛,会有办法解除诅咒的。” 阿格尼斯没有说话。 要是真的是说句话的事情,也就不用熬过五个一百年了。 不过,阿格尼斯也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更加不会把自己不愉快的情绪传染给别人。她笑着说: “好了,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就放心了。食梦貘之种的能力你也感受过了,相信你对它会有一个合理的判断。我得回去了。” 乔巡望向外面,已经是早上了。他问: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阿格尼斯顿住,睁大眼睛看着乔巡, “可以一起吗?” “当然可以啊。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健康的红晕。当然,这并不是害羞的红晕。 “上一次跟别人一起进食,还是四百多年前。” “这么久,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们向用餐区走去。虽然大家都知道海列有三位列车长,但列车长们长什么样,是极少有人知道的。 所以,阿格尼斯走在外面,大概,就只是一位金发蓝眼的淑女。 她说: “头一个一百年里,我认识了一位同样喜欢阅读各种书籍的朋友。但她是个女人,在那个并不安慰的年代,很少有女人能够随心所欲地百~万\小!说以及写作。她出生在贫困的家庭,就更是如此了。不过,我尚有力量,足以支持她阅读与创作。我们一直都是亲密的朋友,直到,她一天天老去,而我始终不变……我始终记得,她在生命咽噎之际对我说的一句话。她说,我嫉妒你,能够不老不死。自那以后,我就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走遍了世界,时常在晚霞照耀的一人餐桌上,凝视遥远的静谧与温和之光。” 乔巡没有就此发表意见。 他无法去评价阿格尼斯和她以前的那位朋友。所面临的境地不尽相同,要做到感同身受是很难的。 阿格尼斯大概也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跟人同坐在一张餐桌上,显得有些拘谨。 她温柔且小心翼翼地对待跟乔巡相处的时间, 似乎这样的时间来之不易,并且为数不多。 早餐过后,阿格尼斯回到了自己安静衰败的住宅,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静谧的双眼不知在看向何处。 乔巡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宅,当然,他并不像阿格尼斯一样“无所事事”。 “暴食”所吞噬的食梦貘之种的一道分身,所得的认知信息还在意识中等他检阅—— 【恶魔种】 【食梦貘之种:安格列·森】 【无图腾】 【作为没有信仰的存在,恶魔从来不曾有过属于自己的神话世界。它们对于绝大多数神话世界而言,都是害虫,害虫过境,必定一片狼藉。漫漫无尽的恶魔诅咒,存在于几乎所有的神话世界当中。那些诅咒啃噬着一个又一个生命,一段又一段故事; 【作为食梦貘之种。安格列·森总是致力于从梦境当中汲取它所需要的一切,摧残一个又一个梦境,让被它污染的生命,在终日惶惶之中,发狂,发疯】 这是恶魔种安格列的基本信息。 乔巡第一次见到无图腾的存在,即便是像边缘态深潜者那样的原生生物,也是有着图腾的。 但恶魔种却没有。 恶魔是没有信仰的存在。 他又想起之前在kabul,那个依拉教会的魔法师古拉兰·波梦。 当他用“暴食”吞噬古拉兰·波梦的时候,其声嘶力竭,恐惧地喊出了“恶魔种”。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存在。 乔巡当然明白,古拉兰·波梦是对自己喊的。 又在刚刚,以“暴食”吞噬安格列的时候,它却非常激动地说出“吾王永不休”这样的话。 他,以及它,到底是在说谁? 尽管乔巡并不认可,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多半是在说自己。 “我……跟恶魔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暴食’、‘色欲’这些特性跟恶魔有关系……” 乔巡站在落地镜面前,看着镜子里普普通通的自己。 他的观念很坚定, 他只是他自己,别无其他。 “暴食”除了消化出了安格列的基础信息,还有一样特殊的东西, 【恶魔之力】 【恶魔展现能力的源泉。恶魔之力是十分复杂的存在,不像符文之力、支配力、创造力、灵力……等其他力量那么单纯,可以简单地用效能进行分级,可以简单地被利用。恶魔在汲取了信仰、情绪、其他力量等存在后,会凝聚成属于自己的力量,这就被称为恶魔之力。所以,每一个恶魔的恶魔之力都是不相同的】 乔巡感受着恶魔之力。 这是从安格列那道分身上提取出来的恶魔之力。 像描述的那样,复杂混乱,感受起来如同打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给他一种理不清,弄不明的感觉。 虽然很麻烦,但不至于完全弄不懂,只是需要一定时间。 乔巡也不急躁,本身现在等待贵宾席召开新一轮的议会,就是空闲时间。 用来处理这缕恶魔之力是完全没问题的。 然后,乔巡就开始“闭关潜修”。 …… “吾王永不休……” 这一声忽然在安格列脑海之中炸响。 来自它某个分身的一切认知全部随着那个分身的溃散,传回了本体当中。 此刻,它的主体意识位处在深海中某个沉睡的超巨型生命的某个大脑之中。这里非常安全,几乎不会有人找得到,所以,它可以放心地呆在这里,然后去污染其他人的梦境。 “吾王永不休……” 安格列感受到这些认知,一种遥远的情感蓬勃生长。 它并无实体,不然早已热泪盈眶。不过,它的激动与振奋,还是稍稍惊扰到了它所寄存的超巨型生物,使其略微翻了个身,于是乎又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海底地震。 “苍蝇王别西卜……暴食·别西卜还活着……还活着!” 安格列的激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它遍布全球梦境的分身。 于是乎,此夜,对于正在做梦的人而言,这是一段痛苦的经历。 “王……我即刻启程觐见……” 063 狩猎神明(十五) 失踪的预知者森田贵太 海上列车开始鸣笛了。 呜呜的声音在南极和周边的大海上传播蔓延。声浪激起的水珠破碎成咸腥的水雾,将天上照耀的绚丽的支配力—符文光映照得更加梦幻。这周围像是一片彩虹海。 当然,美好只是表面的。在海面下,不知道多少自然生物、污染生物因为声浪的影响而眩晕过去。 列车开始鸣笛,意味着启程日即将到来。这是告知还滞留在外面的乘客,请尽快返回。 一般都是一天的期限。 也就是说,一天,列车将启程离开南极,前往另一个停靠点。 南极大陆上,听到鸣笛声的乘客们,不由得加快步伐,生怕被落下。的确,这段时间,多变的南极,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是不算好。比起南极,列车那种地方都算是世外桃源了。 南极,一处大裂口, “呼……” 施奇长长吐出一口气,问旁边的蒋优, “前面的路,应该比较平稳了吧。” 蒋优看了看手中的仪器,仔细分辨验证了一遍后,点头说: “嗯,前面的路基本都是平坦的坚冰层了。可以直接用掠地板。” 施奇点头,大声说: “各位,上掠地板。” 一阵簌簌的动静后,一行六人穿戴好装备,随着发号施令,疾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连续掠出一公里后,别格蒙大喊: “呜呼!太痛快了!” 在南极紧张胶着了那么久,终于离开了。对他们而言,的确是非常痛快的一件事。 哈里说: “这下回去,都该给我们升职了吧,在南极做了这么多事,又是调查腐肉矿场,又是配合能源采集官采矿的。” 蒋优问: “你还想怎么升?” 哈里说: “当然是升到约束区去咯。组长他不就是约束区来的嘛,这件事做完,他肯定要回约束区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约束区跟他汇合,那多舒服啊。” “你怎么知道组长是约束区来的?” 哈里摊手, “不然呢,又厉害,又神秘,还每次都是约束区直接下达指令。” 蒋优白他一眼, “我说你还是不要妄想了。” “这哪里是妄想,很合理的猜测嘛。蒋优,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想过啊。切,谁看不出来,自从组长来到咱们组后,你每天都化妆!平时里,你可是隔三差五才化一回的。” “瞎说什么呢你。”蒋优瞪他一眼后,操纵着掠地板就滑到了玛丽旁边。 玛丽笑着说: “没关系的,优。青春嘛,就是这样。” “玛丽,你也胡说!” “组长确实很优秀啊,作为一个男人,能力强,又负责,又冷静,相貌也很喜人。对异性有吸引力很正常的,不用不好意思。” 蒋优吸了吸鼻子, “所以嘛,这么优秀的人,哪可能真的一直跟我们混在一起。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样的萝卜,坐什么坑。” 哈里嘲笑道: “没文化的人,只能这么形容了。” 蒋优操起一团符文能量就砸在哈里身上,把他砸得个人仰马翻。 “F**K!” 看到哈里狼狈地在地上啃冰,蒋优这才满足。 她接着叹了口气, “唉。我们说说也就罢了,这些话,可不要在组长面前说出来。组长是很优秀,很有吸引力,但我又不是恋爱脑的白痴,见到个优秀的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了。科学与研究,才是我真正的男朋友。我早就决定了,要将一辈子献给科学。” 玛丽哈哈大笑, “不愧是优,果然没让我失望。你还是那么可爱。” 蒋优好奇问: “玛丽呢?现在菲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你也得给自己一个归宿了吧。” 玛丽挑眉, “我自己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归宿呢?优,不要觉得人就非得跟别人一起生活嘛。人是社会性动物没错,但总有人觉得一个人生活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菲不在了,我也没什么找个人替代她的想法。总之,我不觉得孤独,不觉得寂寞。” 蒋优望天, “唉,那这可悲的世界,又多了一个可悲的单身狗啊。玛丽小美人儿终究要独自美丽。” 玛丽抿嘴微笑着。 南极之旅,给第四组的各位都有不小的影响。 在这冰封的世界里,他们有着比平时更加清醒的状态。清醒地审视着自己与世界的关系,想着,如何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呀!” 森田贵太忽然的一声惊叫,让众人停下来,望去。 他似乎是被凸起的冰块绊倒了,在地上滑出长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施奇赶紧掠过去将他扶起来, “你还好吗,贵太。” 贵太脸上有些刮痕,他摸了摸脸,勉强一笑, “没事的,没事的。” “你怎么突然摔倒了。” “有些走神。” “不要紧就好。”施奇没有多问。 森田贵太确实经常陷入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嗯,谢谢……” “没事没事。” 森田贵太站起来后,立马操纵掠地板离开。一个人迅速滑到队伍的最前方。 他看向列车的方向,眼睛张得非常大,一种惊恐在其中酝酿。 刚刚之所以会跌到,并不是因为走神,而是被吓到了。 他捕捉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的一丝丝轨迹。 但仅仅只是一丝丝轨迹,就让他感觉十分可怕。那貌似……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世界上空,高声呼喊着: “进化!” 地上的人跟着一起大声呼喊: “永生!” 森田贵太瞳孔颤抖着。 那样的事情会发生吗? 会发生吗? 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自己。 他当然,当然不希望发生。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又能怎么去改变呢? 森田贵太感觉嘴角十分苦涩,像是抿着一大团工业糖精。 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明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却无法去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所预知的事情发生。 如果不能改变,又为什么让人知道啊! 森田贵太一直都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十分厌恶自己的能力。预知未来,咋一听好强好厉害,但,对他来说,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 把预知到的事情告诉别人,别人只会以为他是神经病。而当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当事人又会愤怒地指责他为什么不早点说,怨怪地将他当成是罪魁祸首。 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不说。 所以,渐渐地,他不喜欢说那些事了,甚至不喜欢开口跟人多沟通交流。 最前方,森田贵太瞳孔的颤抖蔓延至全身。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看上去像是很冷。 但实际上是很怕。 他很不想自己所预见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有数以亿计的人,在那件事当中成为牺牲品。 森田贵太无法忍受…… 他多想找个人好好把这件事讲述出来,憋在心里的话,他觉得自己迟早会爆炸掉! 告诉谁呢? 组长……对!组长! 组长说过,要是有什么烦恼可以跟他分享! 组长那么强大的人,一定,一定会好好理解自己的话。 于是乎,森田贵太更加迫不及待了,他拼命加速。如同发了疯,瞪大眼睛,任由寒风灌入。 “贵太他好像不太对劲儿啊。”蒋优对施奇说。 施奇想, “也许又预知到了什么吧。” “但他这次,是不是有些太……太过着急了。” “是什么大事吗?”施奇蹙起眉头,心中涌出忧虑。 蒋优说: “他那么着急,像是要告诉谁一样。” “组长吧。他平时很少说话,但对组长,都是知无不言。” 蒋优点头, “组长的确是那种……和他说话很舒服。” “我们也快点。” 施奇催促众人加速。 森田贵太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先众人一步登上列车。 得快,得再快点! 要快点告诉组长会发生什么! 快点,快点! 他在列车里狂奔着,即便发条人乘务员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不要在车厢内剧烈运动,他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加速。 终于,他抵达上层车厢贵宾区和纠正区的交接口。 只要,迈出一步,就能进入纠正区了。 这时候,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是森田吗?” 他扭过头,惊喜地喊: “组长!” 眼中的喜悦之情流溢在外。 乔巡笑着问: “怎么了,你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 森田贵太大口大口喘气,然后说: “组长,我有,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乔巡点点头,依旧微笑着, “不着急,慢慢说。” “这里不适合。” “那,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一个隐秘的地方。” 乔巡转过身,朝贵宾区走去。 森田贵太愣了一下,问: “组长,为什么要去贵宾区?” 乔巡笑着说: “当然是因为贵宾区更加保密啊。” “啊?贵宾区更加保密吗……”森田贵太有些迷茫。 “是的,森田,相信我的判断。” 森田贵太吸了吸气,急切之下没有多想,跟在乔巡身后,走进贵宾区。 如果他不那么着急,以他对信息的敏感程度,能够很轻松地反应过来,真正的乔巡并不会叫他“森田”,而是更加亲切的“贵太”。 …… 经过了三天的层层解析和研究,乔巡终于完全弄懂了从食梦貘之种那道分身里提取出来的恶魔之力。 主要是由情绪组成。被它污染了梦境的做梦者在做梦时感受到的一切情绪,恐惧、愤怒、喜悦……种种,都被它所吸收,转化为恶魔之力,然后这些恶魔之力又近一步补足它污染、控制和篡改梦境的能力。 少部分是信仰之力,以及其他诸如灵力、符文之力、支配力等各种力量。 乔巡吸收了这一缕恶魔之力。他尝试着用恶魔之力去驱动天赋,得到的效果非常强大,几乎是将他的力量水平翻了个倍。并且,对他来说,最关键的是,恶魔之力能够强化他的几大特性,“暴食”、“色欲”…… 以前,从来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够跟他的特性产生反应。只有每次晋升,才会让它们发生改变。 现在,恶魔之力能够催化几大特性,产生更进一步的效果了。 对于乔巡而言,他的能力核心就是几大特性,特性效果的提升,就是能力的全面进阶。 改变不可谓不强! 也就是掌握了这一缕恶魔之力后,他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貌似,自己意识深处的登神长阶在更加渴望这种恶魔之力。就像初生的幼苗渴望灌溉。 尤其是沉寂了许久许久的第六阶,似乎,开始因为恶魔之力而泛出一些光泽了。 乔巡心里有了个猜想, 晋升六阶的关键可能就在于—— 恶魔之力。 不过,这还只是猜想,尚且没能得到验证。 熟悉的力量,经过转化后,形成了复杂的恶魔之力,且能够表现出更加强大的效果。乔巡想,这大概就是恶魔非常强大的原因。 这个转化过程,应该就是它们的强大源头。 只是分析恶魔之力,是没法掌握这个转化过程的。 不过,乔巡也不贪心,路要一步步走,今天能吸收一缕恶魔之力,明天就能两缕……慢慢来,总会掌握的。 在屋子里闷了两天,掌握了这一缕恶魔之力后,乔巡神清气爽,打算出去了解一下列车现况。 刚下楼,就受到了蒋优的信息。第四组登车后,蒋优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乔巡。 第四组的其他五人一起登车,核验完身份后,收捡起装备,一身轻松地朝纠正区走去。 自己的组员凯旋而归,当组长的当然得亲自去迎接。 乔巡即刻离开住宅,前往纠正会大楼等待。 在熟悉的闹腾声中,见到一众人安全归来,乔巡笑了起来, “欢迎各位,凯旋而归啊。” 蒋优大声喊, “组长,你可要好好表扬我们!我们在那个临时基地可辛苦了!” 乔巡说, “辛苦了辛苦了!今晚我请你们吃大餐!” “好耶!” 一众人陆陆续续上前。乔巡挨个挨个问候关切。 到了最后,乔巡顿了顿,问: “贵太呢?没跟你们一起吗?” 众人愣住。施奇反问: “贵太没有在你这边吗?” 乔巡摇头, “没有啊。我刚从我的住宅过来。” “他刚才非常着急,我以为他又预知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 乔巡顿时严肃起来,凝眉问: “他很紧张吗?” 玛丽说: “我观察得多一些。准确说,是既紧张又害怕。可能是预知到了什么非常重要且严重的事情。” 非常重要又严重…… 除了即将发生的永生者复苏,乔巡暂且想不到其他了。 他严肃地说: “抱歉各位,休息放松的事情暂时先搁置一下,现在立马出发,寻找森田贵太。” 众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看乔巡表情,也知道应该很重要,并不抱怨,立马分头行动,开始寻找森田贵太。 乔巡心中涌起一些不安, 他有种感觉,森田贵太的消失,可能并不简单。 064 狩猎神明(十六) 笨蛋是你呀 第四组的人分头行动,对海上列车不同分区的检查站进行的调查,查询了出行登记记录,得到的信息是,森田贵太的确先他们一步登车了,并且登车后径直前往上层车厢的纠正区。 但他并没有真的进入纠正区,而是在途中消失了。 并且,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记录到他消失的位置,更加不知道他去往了什么地方。 一番下来,第四组的成员就都明白了,森田贵太的消失并不是躲猫猫游戏,而是遭到了针对。 但,在列车上,有谁敢公然针对一名列车工作人员呢? “组长,怎么办,直接上报约束区吗?”施奇问。 乔巡稍稍低头沉思着。 他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森田贵太有着预知即将发生的事的能力,然后他感到紧张与害怕,说明那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接着他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在在寻找自己的中途,消失了……排除单纯的绑架和玩笑,那就明了了。 列车上的害虫,已经开始行动了。 乔巡目光灼灼。 他说: “的确。你们先回去休息整备,我去一趟约束区。” “好的。” 虽说是休息,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哪能放松地下来。众人进入他们的写字间,开始等待乔巡的消息。 乔巡离开纠正区后,前往约束区。 这种事情,能够帮到他的,也许只有阿格尼斯。 …… “你又来了。”阿格尼斯眼中捎带笑意。 乔巡说: “可是很抱歉,我是有要紧的事情的。” “没关系。什么事?” 乔巡将事情的经过简述了一遍后,问: “阿格尼斯,你怎么看待。” 阿格尼斯坐在微光之中,外面的一切似乎都不会叨扰到她安静娴雅的时间。不过,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认真的。 “森田贵太,听你的描述。他是一位预知者。” “预知者?” 阿格尼斯说: “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是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的。这样的联系,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影响,相互牵绊。一件事即将发生,那么相应的联系也会随之产生变化。但这样的变化要么太过复杂与庞大,要么太过细微与难察,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要分析这些变化,难如登天。但就有那么一类人天赋异禀,对这样的变化极其敏感。这本是一种天赋能力,但因为表现形式过于超乎想象,所以,往往会被认为是预言家、先知……甚至,被称之为瘟疫。但终归到底,他们也只是感受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根本做不到观察太过遥远未来。未来相较于我们没有发生,自然是无法观测的。” 阿格尼斯很博学,像一座移动的资料库。几乎没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乔巡说: “所以,森田贵太是感受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然后得天独厚的能力,推测出了这些变化所映射的事情。” “是的。是这个意思。” “那事情岂不是更加有针对性的。也许,有其他人知道森田贵太的能力,担心他透露出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让他‘消失’了?” 阿格尼斯没有立马肯定乔巡的猜想, “单单只是为了不让人知道的话,那未免有些幼稚了。现在这种情况,会发生什么,其实没有预知者,也可以想象得到。” “你是说,有其他目的?”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我不是全知全能者。只是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你不要被我影响了,保持了清醒且独立的判断才行。” “你说得对。那你觉得,可能会有什么目的呢?” “幼稚一点的可能,的确为了不让他透露;更加成熟一点的话,那就是森田贵太身上也许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其他秘密?” 乔巡仔细思考。森田贵太平常几乎不会主动跟人说话,仅仅从神态动作上,是很难以窥探他心中的秘密的。 即便是有着“真如”这样天赋的乔巡,也无法了解更多。毕竟,你总是无法知道一个封闭了内心的人心里藏着什么秘密的。 乔巡有些担忧, “这种时候了,突然发生这种事情,真是给人列了一道难题啊。” 阿格尼斯说: “不要着急我的朋友。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彻底隐藏住的。” “你能找到森田贵太吗?” “他就在列车上。但的确有人隐藏了他的踪迹,并且是一位半神。” “第一席吗?” “也许是。”阿格尼斯说,“在某种程度上,你暂且是可以放心的。起码,从目前看来,他们不会伤害森田贵太。” 乔巡无奈地说: “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没有证据证明森田贵太就是第一席掳走的,也自然无法对他发起调查。 得知了这一结果后,乔巡也没有什么心情再跟阿格尼斯闲聊了,道过歉后,就离开了。 回到纠正区后,乔巡将森田贵太的情况告诉了其他人。 这没有什么必要编造善意的谎言。 第四组的各位对此事也是有心无力,在低沉的氛围之中,施奇汇报了在南极临时基地的工作情况后,今天就到此结束。 森田贵太的消失,带给他们的郁闷心情,并不只是朋友消失了,还有他所预知的即将发生的事情。 肯定是事情非常严重,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到底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那样的事情,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组员们的郁闷心情里,夹杂着一丝“听说末日将要来临”的情绪。 现在的队伍里又没有了菲尼克斯那样的小太阳充当吉祥物,抚慰心情,所以,离开又归来的第四组,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刚回来就这么低落,乔巡还是带着他们到中层车厢的娱乐区放松了一下。 晚上,同组员们分道后,乔巡独自一人又到森田贵太失踪的地方查看了一段时间。 他将周围的环境信息进行了反复的分析和对比,的确是能在这里找到森田贵太的气息,也能感受到其他更加驳杂混乱的气息。但,就是没法从这些气息里解读出更多内容来,似乎有一种更加高级的力量,覆盖了发生过的一切。 那种高级力量,让乔巡有心无力。 这种无力感在面对黑桃K“外交官”的时候也有过。要远远大于四阶的时候面对五阶进化者的压迫感。 唉—— 叹了口气,乔巡也感到疲惫了。并不是体力上的消耗,而是精神上的无力。 他看向贵宾区的方向,那座庞大的分区坐落着四十二位贵宾不同风格的住宅,此刻,萦绕着风雨欲来的阴云。 贵宾区算是死人领地,没有特别函书的乔巡,无法直接进入调查。 当然,他可以直接让阿格尼斯帮他弄一份类似于搜查令的东西。但,这并没有什么意义。阿格尼斯也明说了,对方是一位半神,并不能直接对付。 最后看一眼,乔巡扭头打算返回住宅。 “等等!”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乔巡转身看去。 是吕仙仪。她从贵宾区里走出来,穿着一身严肃的黑色套装。 看到她后,乔巡精神上的疲惫得到了缓解,微笑着说: “你回来了。” 但吕仙仪并没有表现得很亲切,反而凝着眉头, “你是谁?” 乔巡顿了顿。这是什么意思?他试探着说: “乔巡啊。” “乔巡?那快回答,我最喜欢什么颜色!” 乔巡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因为,两个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一起生活过,这种略微私密的事情,没有了解的途径。他老实回答: “不知道。” 吕仙仪又问: “我喜欢吃什么?” “不知道。” “我最喜欢什么书?” “不知道。” “我最喜欢什么音乐。” “不……不知道。” 乔巡越说心里越犯嘀咕。怎么一直问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啊? “我最喜欢谁?”吕仙仪眨眨眼问。 乔巡顿住了。 前面一连串的“不知道”,让他有些没信心回答这个问题。 “……” “笨蛋!是乔巡啊!”吕仙仪恼火地说。 乔巡吐槽, “你是想做什么啊?一上来就连珠炮问这么多问题。” “最后一个了!” “不知道!”乔巡大声说。 吕仙仪皱了皱鼻子,问: “我最喜欢什么游戏?” 终于有个会的了,乔巡说: “……猫猫大乱斗。” “错了!是安兹卡的冒险!” 乔巡双眼无神, “……” 吕仙仪却笑了起来,满意地说: “这下确定了,你是真的乔巡。” 乔巡疑惑地挑起眉头, “嗯?” 吕仙仪得意洋洋地仰起下巴,踢踏着步伐走到他旁边,然后狠狠地戳了戳他的脸, “这些事情我都没给你说过,你当然不知道啦!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听你说,你碰到了假的乔巡?” “去我家里说。” 得到了贵宾的邀请,乔巡能够正大光明地进入贵宾席。 抵达吕仙仪的住处后,她迅速换了身便装,先来一个大大的拥抱,满足后再说正事。 她讲述了自己在南极遭遇第一席的事情。 听完后,乔巡皱着眉说, “第一席……没有特性?” “嗯,他自己是这么说的。无法用对正常人的定义去定义他。没有存在特性,寄居在其他人的意识之中,一切念及他的行为都会被他所知晓。他也能在任何人的心中出现,意识活动越强烈,越容易被他寄居。我之前就是很想知道第一席到底是谁,所以,欲望比较强烈吧,他一下子就出现了。然后,他的形象依据被寄居的人心中的情绪而定。” 她看了一眼乔巡,嘿嘿一笑, “我当时最想的是你嘛,所以,他就以你的形象出现了。后来,他又提及了妈妈,我又最想妈妈了,然后他就变换成妈妈的样子。” “所以,你看到我才要先验证一下。” “嗯。他能寄居在人的内心世界,也能看透人的想法。所以,我不管问他什么有关我的事情,他都知道。如果我问一些你本不知道的问题,他还是回答上来了,那不就说明他是假的了吗?” 乔巡狐疑, “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顺应你的想法来骗你呢?” “对哦!”吕仙仪猛然惊觉,身形一闪,立马离乔巡远远的,警惕地问,“你是真的假的?” “这……” 正在乔巡思考验证办法时。 吕仙仪哈哈大笑两声, “逗你的。我当然有办法验证啦。我们不是有符文同心环的嘛,这个是独一无二的,藏着我的秘密,别人可没法模仿,你回答问题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同心环有没有反应,有反应的话,就说明你是真的啦!” “合着,这个是监视我用的?”乔巡摊开左手手掌说。 “怎么会!”吕仙仪拘力反驳,“这是爱的关怀!” 乔巡翻了个白眼, “算了,我不跟你争这个,没意义。” “嗯呐。” 乔巡冷静下来思考。 照吕仙仪这么说,那森田贵太多半就是被第一席带走的。森田贵太当时不出意外最想见到了就是他乔巡,然后,寄居在他心里的第一席化身后,就是“乔巡”的形象。 这样看,森田贵太毫无反抗地消失,也就有理可循了。 但,第一席这种能力如何破解呢? 听完吕仙仪的讲述后,乔巡不由得想,自己的心里是否也寄居着一个第一席呢? 更甚者,面前这个吕仙仪,又是否是第一席所化身的呢? 越想越深。 细思极恐。 乔巡赶忙摇摇头,打消多余的想法,不能陷入怀疑主义的泥泞之中。被怀疑主义侵犯的话,世界观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看向吕仙仪,还是确定面前的她的确是真的。 第一席总不能把她傻里傻气的样子都那么完美地演绎出来吧。 “嗯?你那是什么眼神?”吕仙仪怀疑地问,“像看傻子一样。” “我可没这么说。” “你!算了,没关系,嘿嘿。” 吕仙仪有个非常讨喜的地方,那就是她从来不深究细碎的琐事。 “哦对了!”她想起来了,立马问:“你见过我妈了吗?” 乔巡说: “应该是……见过了吧。” 他将当时的记忆编辑成认知碎片递给吕仙仪。 吕仙仪查看一番后,瞪大了眼说: “她居然打扮成这个样子!以前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啊!哪里有这么酷啊!说话也是,语气太傲慢了吧!她真的是我妈吗?” “是不是你妈,你不清楚吗?” “这……确实差别很大的嘛。” “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你有时是个不讲究的宅女,有时是个像村姑一样的傻子,有时又是个嚣张的坏女人。” 吕仙仪瞪大眼看着乔巡, “不是吧,你对我就没有好一点的认识吗?” 乔巡蹙眉端详着她, “不好说。” 吕仙仪气得说不出话,就只是瞪着他,最后硬生生憋着气说: “不要不懂得珍惜我啊!我要是哪天不见了,看你找谁说悄悄话!” 乔巡微笑着说: “不会的。” “唉~”吕仙仪不是一个一直犯嘀咕的人,接着她就说:“看来,妈妈只是在我跟爸爸面前才是个普通人。我真是没想到,难怪以前爸爸对我说,她是一个很神奇的妈妈。以前想不通为什么要用神奇来形容,现在看,的确有些道理。” “所以,你觉得我表现得如何?在她面前。” “随便吧,真实一点就好。她不喜欢刻意表演。” 乔巡琢磨着自己当时应该是没有刻意表演的,反正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嘛。 吕仙仪笑呵呵地说: “你也不用多想,我们两个的事情,跟他们没关系。” “她为什么不愿意见你呢?”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 “你们的秘密还真不少啊。”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不为人知的一面的嘛,你不也一样吗?” “是的……” “只要我们始终是我们,那就一切都好。” “是的。我始终是乔巡,你始终是吕仙仪。” “猫猫?” “可以小玩一会儿。” “快来快来!” 065 狩猎神明(十七) 阿格尼斯最后的独白 2036年12月14日,启程日。 历时二十三天的南极之旅结束了。随着最后一声轰鸣,海上列车喷吐出浓烈的源金属工业烟尘,斑斓的烟呼啸着涌入四周空间。上中下三层车厢的大门在铰链与齿轮的碰撞声中相继关闭,然后就是一声尖啸。 启动了。 南极这片大陆上不管还有着什么,也许还有没能探索完毕的秘密,也许还有没能及时登车的乘客和工作人员,但这些都与现在的列车无关了。列车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上行驶,依据既定的安排活动,从来不会因为谁而多驻留片刻。 接下来就是大清点。三层车厢都在开始清点。物资、人员、事件成效等等。 一部分的工作需要纠正组来完成,审核校对等等。 所以,刚回来的第四组立马又开始工作了。按理来说第四组失去了两名组员,这种情况下,需要暂停工作接受调查,弄清楚了原因才能继续职务工作。但阿格尼斯显然是知道第四组发生过什么的,所以,并没有让约束区对第四组进行整顿。 这对于第四组的组员而言,是一剂稳定针。起码说明了,他们不会因为损失了组员而被惩罚。 与此同时,贵宾区的议会也正在筹备当中。这几天里,吕仙仪身为第七席贵宾,又在南极跟其他贵宾产生过不少的摩擦,所以无法置身事外,也积极忙碌地进行着相关事务。 对于乔巡而言,他现在最关心的依旧是森田贵太的事情。 工作之余,他并没有放弃对森田贵太的寻找和相关情况的了解。虽然始终没能确定森田贵太到底在哪,以及第一席掳走他的原因,但也不至于一无所获。他通过对环境信息的比对,以及从阿格尼斯那里了解的各种神迹知识,猜测森田贵太预知者的身份,可能对于永生者而言是有着另外的帮助的。 预知者对事物变化之间的联系非常敏感,而永生者要与全人类做一场有关文明进程的交易,那无疑需要相当程度的“预知者能力”。 毕竟事关全球全人类,庞大的事物联系网络,并非那么容易能够理清的。何况,现在的永生者并没有完成真正的复苏,严格上来说,并不是真正的神明。 12月16日晚, 乔巡收到了阿格尼斯的一封信,纸张很多,内容很足, “亲爱的朋友,不知你今天还算愉快吗?就要开始了,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你是否感到疑惑,我明明让你提前回到了列车,这几天却几乎并没有让你真的做什么事情。除了感受一下食梦貘之种的能力。当然,并非我愚弄了你,而是海上列车的权力等级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永生者正在食梦貘之种的助力下,编织一场伟大的梦。这场梦里,所有人都将同时望见永生者的光辉,曾经的光辉。这会是一场天启一般的神明仪式,对于普通的大众而言,几乎无法抗拒。 “我有过一段时间,在思考,为什么要去阻止永生者呢?何不如像安漾女士,或者诸如黑色革命之流那样,对这般事不管不顾,也不关心除自己以及与自己相关的事物外的其他一切。那样,该活得多么轻松自在啊。抛开所谓的秩序与利益,永生者复苏其实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影响的只是地球诸多以悠久历史和众多事件而共同堆砌起来的精神文明与信仰。文明崩塌,信仰溃散,这是可以预见的。 “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怀着自私一点的想法,为什么要关心他人的死活,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代价,去争取那感受不到的精神呢?但当这样的事情真的要发生了,似乎,一切又变得不那么……不近人情了。过去的几百年里,我游走在全世界每一个角落,感受过不同种族、国家、宗教的文化和信仰,七大洲、四大洋,我在一个又一个国家旅行过,见识了不少的传统,我能感受到那些蕴含在传统事物当中源自文化传承的独特芬芳。 “我曾感受过忠诚的骑士精神,曾感受过不折不挠的勇士精神,曾感受过浪漫自由的江湖情仇,曾感受过坚韧的武士文化……我看着世界在蒸汽机的轰鸣声下,大跨着步伐走进现代文明,看着一根根光缆将信息数字时代送来,科技的蓬勃,文明的进步,政教的不断演变……亲眼见证了,亲身感受了,我始终缅怀那些改变的夜晚。 “这样繁盛而庞大的文明体系,我很喜欢。我的朋友,过去的几百年里,我只身一人,常常躲在那些黑暗潮湿的角落里,远远望着璀璨的灯火。那些灯火并没有一盏是属于我的,我始终像一个世界的边缘人。也许,几百年的碌碌无为终于让我的心颤抖和疼痛了,也许,我想在最后之际,做一些不同于以往那样枯燥的事情。 “我无法彻底理清我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为了列车?为了地球繁盛的文明?我不愿意说自己是个高尚的人,因为曾经我面对许多灾难,许多人的痛苦,也只是袖手旁观。大概,是为了我自己吧。一种尚且活着的救赎。 “这就是我的想法。 “呼——终于可以对人吐露心声了,以前并没有人愿意听我这些絮絮叨叨的话,他们都觉得我是个不好说话的迂腐的人。 “今次,为你写信,是不想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也许当初我说希望能与你成为朋友只是对依红愤懑的转移,但此刻,我真心真意地,将你视作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们相处时间不长,我也很遗憾,没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最后的时刻了,我仍旧愿意最大程度地尊重你的想法。你现在依旧可以选择退出,因为,狩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当然,我绝不会因为你的退出,而对你怀以任何负面的情绪。 “请你,务必,认真思考。 “你亲爱的, “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阿格尼斯内心世界的独白。 乔巡读完后,很是感慨。之前并没有想过,一位活了五百多年的半神,心里会装着这么沉重且复杂的情感。 阿格尼斯总是给他一次又一次不一样的认识。 她安静而娴雅,宽容且温和。 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看到信最后面,她对自己的发问,乔巡陷入沉思。 阿格尼斯阻止永生者复苏的想法,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直白。最初,他以为阿格尼斯是为了保护列车的利益而去阻止永生者的,就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让他当一把刀,铲除贵宾区的肿瘤。 但现在看来,永生者的复苏其实对列车的影响并不大。列车似乎只会按照既定的路线,永不停歇地奔袭在世界的大海之上,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对它产生影响。这也许跟神秘的一号列车长有关。 安漾女士对永生者的态度也如此说明了。 永生者的复苏,影响最大的,是地球各地的文明。 与全人类做交易,篡改信仰,篡改文明。是祂搭建试验场的手段。这无疑是对地球人类的文明的摧毁。 而阿格尼斯,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阻止祂的吗? 但她说,这于她而言,是一种救赎。 乔巡很不明白,没有犯下什么罪过的话,为何需要救赎呢? 他不觉得阿格尼斯是那种容易自怨自艾自责的人。 收起阿格尼斯的信,将它们全部存放在一起。 现在轮到乔巡了。 他必须要思考,自己参与狩神,又是基于什么目的。 没有坚定目的的行为脆弱不堪。他必须要给自己一个合适且坚定的理由。 为了阿格尼斯? 不。这不是他,也不是她想要的。 为了全人类? 乔巡无法把这个高尚的想法跟自己绑定起来。他不想做个虚伪的人。如吕仙仪所说,真实一点。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为了自己。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之中荡漾开。 他想知道到底何谓神,也想知道如何成为神。在这之前,他得先迈过半神的门槛。 半神……嫉妒,他在恶魔之力上得到了一点启示,也许,能够通过永生者了解更多。 或者单纯一点,将这视为一个挑战,一个冒险,一段进化历程当中的坎坷。 乔巡是那种不会轻易下决定,但一旦下了决定,就会非常坚定地去实现的人。 这一次,他做好了决定。 大海的夜晚,躁动而汹涌。 …… 干净整洁,但衰败之气扑扑的房间里,阿格尼斯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面含着微微的笑意看着沙发对面刚来到这里的女人。 “安女士,好久不见。” 安漾将帽子取下来,随手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动作很熟练,看样子没少来这里。 “琴,好久不见。” “你已经睡够了吗?”阿格尼斯笑问。 安漾说, “我可不会像你一样,一睡就是几十年。” “那这几年里,你在做什么?” “想事情。” “想通了吗?” “不问我想的什么?” 阿格尼斯轻轻摇头, 安漾鼻头一动,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安女士可是变了很多。我都不知道,你之前离开列车是为了结婚生子。” “别把我说的那么庸俗。我去共和国是为了调查幻·长安的。”她努努嘴,“结婚只是顺便发生的。”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你不是最讨厌男人和小孩吗?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魅力这么大。” 安漾摇头, “没什么值得说的。现在我依旧讨厌男人和小孩。不过,我深爱我的女儿。” “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你当然能这么说我。可我们都身不由己。琴,”安漾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有些忧虑,“你的身体……” 阿格尼斯始终面含笑意, “不用为我忧虑。五百多年了,我早该明白的。不如说说你调查的幻·长安如何了。” “差不多了,那一段尘封的神话,是该浮出尘埃了。” 阿格尼斯稍稍抿了一口红色的饮品,说: “很好啊。”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安女士,你是共和国人,比我更了解幻·长安。” 安漾看上去有些无奈, “好吧,琴。你还是这样。” 阿格尼斯没有多说什么。 “话说回来,”安漾看着阿格尼斯,“你真的要针对永生者吗?” “你不觉得永生其实是一种诅咒吗?” “对你来说的确如此。但,你知道的,多少迟暮的老人,渴求着继续活下去。” “同样,也有很多的瘾君子,渴求着粉末和药片。渴求,又不代表着正义。普通人的认知程度本就不低,欲望也十分简单,他们是很难知道永生者的永生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我饱受着不死的折磨,我没能力救赎自己,但我想多做一些事。”阿格尼斯垂目,“你就当……这是自我安慰吧。” “你跟我的女儿很像。”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可别占我便宜,我比你大了几百岁。” 安漾摇头, “你们都不肯妥协。有时候,妥协未必是一件软弱的事情。” “安女士妥协过吗?当然,结婚不算。” 安漾无法回答。 “看吧,连你都不妥协,又如何有正当的理由劝慰他人呢?”阿格尼斯说,“安女士,你的女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不是。” “我感到失落。”安漾低沉地说。 “为我?” “是的。” “我很开心。”阿格尼斯真诚地笑着。 安漾说: “我们本该相处得更好。” “是的。” 阿格尼斯望向窗外的远方,并没有多说什么。 安漾看着她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那个孩子的确很优秀,我也无法试探出他更多的秘密。琴,你运气终于好一回了,能碰到他。” “是吗!”阿格尼斯眼中闪烁出光彩,“我也觉得。终于吧,终于……” “我原本是不打算做些什么的。21世纪的地球又不是海上列车的基本盘,丢了也就丢了。但也像你说的那样,我高高在上太久了……当然,不是贬义啊。”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做点什么?” “我会尽可能帮助那个孩子。” “真是难得。” 安漾接着站了起来,修长的身体挡住微光。她眼神复杂,说: “琴,祝你一直好运。” “谢谢。” 安漾转身,迅速消失在这里。 阿格尼斯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呢喃: “诅咒啊诅咒。恶魔的诅咒……终于快要了结了。” 她闭上幽蓝色的双眼,静静等待最后的时刻。 066 狩猎神明(本卷完) 时间初拥请赞美阿格尼斯·琴·希伯安(2w) 深海之下,庞大的巨型休止生物依据被调控的生物本能,在黑暗之中游动潜行。 在它体内有一座小型的羊膜城市。 大量的污染生物汇聚在这座羊膜城市里,向着城市中间最高大的那座人鱼雕像膜拜。 人鱼雕像左手拿着样貌古怪的乐器,右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平坦着。它的目光望向远方,似在等待谁人的归来。 而在平坦着的右手手掌上,坐着一个女人。在他旁边站着一个斯文的男人。 女人黑色的长发披肩,随着羊膜城市中的循环气流飘摇。这些循环气流来自巨型休止生物对海水中气体的过滤。 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带着圆顶高筒帽。他看上去很年轻,但目光却很深邃悠久。他正是黑色革命大名鼎鼎的黑桃K“外交官”。 而当“外交官”站着,却有资格坐着的女人当然是黑革尊贵的“巡礼者”。 “巡礼者”说: “前两天有人梦到了我。” “每天都有人梦到您。您是他们心中的烙印。” “不,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梦。食梦貘之种在那个梦境之种化身成我。” 黑桃K“外交官”稍顿, “食梦貘一般只会化身对梦境主人影响至关重要的存在。难道是您所认识的人吗?” “只有他一个了。” “谁?” “巡礼者”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跟他的关系,姑且说: “有点牵绊吧。” “影响大吗?” “按理来说并不大。但现在看来,还有着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毕竟食梦貘之种都在他的梦境之种化身成她了,很难说牵绊不深。 但,深在哪里呢?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那原因就只存在于他,乔巡身上。他身上还隐藏着非常重大的秘密。 “那还真是少见。”黑桃K轻声说。 “巡礼者”垂目,漆黑的眼瞳似乎承载着什么危险的内容, “我倒不想思考这些。眼下,永生者才是我们要关注的重点。” “祂的复苏是必然的,变故大概只在于如何复苏,复苏成什么样。” “巡礼者”摇头, “不要太理想。并不存在什么必然的事情。也请别忘了,永生者并不是我们的朋友,祂能帮我们做到的,顶多是把现有的秩序搅乱,让地球成为一个完全开放的平台罢了。到时候,会有很多很多奇怪的东西嗅着味儿过来,让这里变成养蛊场。” “末日就要来了啊。以前我最喜欢看末日废土的影视剧,但始终觉得缺乏点味道。现在可以看到了。” “真正的进化,也要随之一起到来。众多的神话世界也将以地球的起点,逐一复苏。” “神明的时代,要降临了吗?” “巡礼者”没有立马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说: “为什么总想着降临,而不是……创造呢?” 黑桃K微微一笑, “但我们就是降临派啊。” “巡礼者”没再说话。她眼中闪烁着思索的痕迹。 忽然,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儿,打断了她的思考。她皱起眉说: “‘红’,下次来之前,请你把你的气味儿收起来。” 红桃A的身形在一团爆开的血雾之中浮现。她笑着问: “难道我不好闻吗?” “你自己明白。” 红桃A今天的穿着非常正式,是一套红色的长裙,并且将自己惯常披散起来的长发都系了起来,用同样是红色的蔷薇花发饰收拢。她并没有遮住自己竖着的那只眼睛,深红色的漩涡在其中缓缓旋转。她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腋下,说: “很好闻啊,我特意好好地梳妆洗漱了一遍。” “我们的安排里,并没有你。” “放心,我不跟你们一起行动。我是自由活动时间。” “那你要做什么?” “见一见我的故人。”红桃A腼腆一笑,闭着竖起的那只眼睛。 “巡礼者”点头说, “希望你如你所说。不要捣乱。” “小书好姐姐,不要这么说嘛,我一个稚嫩的高中生又能捣什么乱呢?”红桃A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 “请不要再这样叫我。我不喜欢。而且,你也不是高中生。” “我的确不是高中生,但你本来就叫余小书啊。” “巡礼者”微微吸气, “怪我脾气太好,惯着你了。” “别这么说嘛,我不给你添麻烦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 黑桃K看向红桃A笑着说: “原来是要去见故人,难怪穿得这么正式。” 红桃A立马一改脸色,对黑桃K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重复别人的话,果然是外交官的嘴脸。” 黑桃K扶了扶帽檐, “‘红’,你太不客气了。” “我一直都这样。” “对某些人,你可不是这样。” “比如?” “你知道的。‘红’,我们一起共事这么久,关系居然还远不如一个外人。”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黑桃K就此继续说下去。他并不想感受“红”刻薄的嘴脸。“红”在他眼里,是个双标到了极点的人,同样的事情,她可以无限宽容她所喜爱的人,而对其他人,则是严格,甚至恶毒到了极致。 “所以,你要去见谁?见故人,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衣服可不合适。” 红桃A说: “我第一次见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 “第一次?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你总是要抠字眼。” 黑桃K说, “你可没否认。” 红桃A皱起眉说: “你不觉得你继续留在这里很扎眼吗?两个女士在一起,显然是有闺中蜜语要说!” 黑桃K习惯了,她总是喜怒无常,他先转动帽子,然后整个人再转身, “希望你们聊得开心。” 说完,他的时间开始倒退,即刻回到他之前的位置,离开了这里。 “巡礼者”还端坐着, “所以,你要说什么?闺中蜜语?我可从没邀请你到我的卧室去过,而你,像无根浮萍,也并没有安居的卧室。” 红桃A坐在她对面,问: “你会想念乔巡吗?” “并不。” “可你是余小书。余小书应该是想念他的。” “我是‘巡礼者’。” “但也是余小书。” “你这样强调我的身份,到底是图个什么?” “没什么,随口说说而已。” “那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红桃A点点头,又说: “虽然我现在是红桃A,但我每天都在强调,我叫依红。” “为什么?” “真实的自己,很重要。”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见解。” “不要把我当傻瓜行吗,好姐姐。” “巡礼者”凑近她,虚起眼睛,非常不客气地说: “但你真的像个傻瓜,总是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活成别人眼里的疯子、神经病,到底有意思吗?依红,直觉告诉我你本是个很正常的人,甚至比我想象得要正常。但,为什么,你要疯疯癫癫的。” 红桃A手指摩挲着裙摆的硬质框架,说: “我的故人啊,就是太过正常了,才在漫长的寿命里不断下沉,以至于总是一个人。我亲眼见证了她的悲伤与痛苦。”她撑着脖子,“我不想活得那么痛苦,疯疯癫癫一点,不想太多,很好啊。你看我,活了一两百年,不还是保持着一颗年轻的心吗?” “巡礼者”这次没有批评红桃A了,她想了想说: “这次,你是对的。难得清醒一回,是吧。” 红桃A微微一笑, “可我,也许也要像她一样,在正常当中逐渐沉沦了。” “为什么?”“巡礼者”蹙起眉。 “因为我也不真的是个疯子啊。” “巡礼者”不再多说其他。 她们安静地坐在这里,遥望远方。 远方在静静地等待每一个人,只是遥望,永远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 现在,她们都即将知晓,在远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 2036年12月17日,列车时间上午八点。 贵宾区的议会召开了。 这一次是开放性议会,不用邀请,所有人都可以旁观。议会大楼在结构重新整合下,向四周延展开,成了一座大广场。会议室就坦露在外,四十二席贵宾席围绕着议长的位置,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面。 还没开始前,这里就已经汇聚了不少人。 贵宾区头一次召开开放性议会,这对列车上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件比较新奇的事情。 闲着的人基本都围在了这里。甚至有不少是从中下层车厢来的,当然,其中有些人是贵宾们邀请的。 之前在南极大陆,一共有五位贵宾死去,后续贵宾递进。新的贵宾还没有上任,所以目前就只剩下三十七名贵宾,其中第一贵宾也还没有露面,第二贵宾是议长齐格德,端正地站在议长席。 人群里,乔巡望着席位上的吕仙仪。 第四贵宾霍奇和第六贵宾贺千兰,都死在了腐肉矿场之下的诘问之城。目前,吕仙仪顺位是第五席。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穿着严肃的黑衣,目不斜视,也无表情,如同一尊雕塑。 会发生什么? 这次议会。大家都在猜想着这个问题。 既然这次准备的是无前例的开放性议会,那肯定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在会议上宣布。与会的贵宾,围观的观众,都将是这场议会的见证人。 随着齐格德公义锤落下,脆响声席卷全场。 其他杂音即刻停歇。 万籁俱静。 齐格德看上去依旧苍老,半身入土的样子。但吕仙仪清楚,这个老人只是很会表演。 “各位贵宾,各位朋友。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有你们的参与,这场议会注定是史无前例,要载入列车史册的一次议会。”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在过去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里,列车的贵宾席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始终都代表着列车乘客的利益,同时,他们也是列车的外来乘客能达到的最高层次。议会出现后,也许,议长这个位置,就是能够看见的最高的等级。这是否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呢?今天,我们将要围绕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各位贵宾,请发言。” 齐格德说完,敲响公义锤,看向诸位贵宾。 并无顺序要求,所以,一个个贵宾相继站起来,开始表达自己的看法。 议会激烈地进行着。 听完了齐格德的说辞后,乔巡明白,阿格尼斯说得没错,这次议会上,贵宾区要求的是更高的权力等级。 一个接着一个贵宾,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说辞几乎都是同一套模板,标记了固定的词汇,诸如“贵宾区贡献巨大”、“贵宾区理应得到更多的有待”、“贵宾区有能力参与列车的决策”……诸如此类。 当然,有着明确目的的讨论,遣词造句都是进行过斟酌和思考的。 所以,几乎每一个贵宾所表达的内容,听上去都有理有据,没有什么逻辑上的漏洞。 在他们的说辞下,列车就是欺压他们的土地主。他们要反抗,要用自己的贡献,来争取更大的利益,以及权力。 乔巡站在人群里,认真分析贵宾们的说辞,解读其中特定词汇的含义。 这些说辞他都明白。贵宾们也没有什么隐晦的说法,非常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需求。 让乔巡感到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召开这场开放性议会。 是为了有更多的见证者吗? 这个理由,在乔巡看来不是很站得住。列车可不是什么正常体系下的国家和社会聚集体。中下层车厢的乘客和工作人员是并无法参与到列车的决策,也不会对列车产生任何主动影响。让他们见证这种权力等级上升的事情,显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以,其真实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思考了。 一番下来,发言的贵宾都认可了齐格德的观点,并且从各种角度阐述了自己为什么要支持齐格德的观点。 这场议会很激烈,但意外的和谐。 大家都在说,但说的都是一回事。 最后,还有一个人没有发言。 齐格德看向第五席的席位, “第五席,吕仙仪小姐,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呢?” 吕仙仪问: “我的意见很重要吗?” 齐格德微笑着说: “当然,每一位贵宾的意见都很重要。”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齐格德议长就应该先告诉我们,你在南极做了些什么事。” 齐格德讶异地说: “吕仙仪贵宾,我并没有前往南极啊,一直都待在列车上。也许是你看错了,南极大陆上的确存在着一些能够影响认知的怪异力量,污染生物弥景企鹅,特别地象冰川折镜等等。” “那我无话可说。”吕仙仪不愿意浪费口舌了。 这场议会显然就只是做个样子,没有必要去争论些什么,到最后只会把自己玩成小丑。 “那你是同意呢,还是反对呢?” “反对。” “好的。” 齐格德接着说, “刚刚我们经过了激烈的讨论,各位贵宾十分踊跃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针对贵宾区是否应该向海上列车争取更高的权力等级的讨论,目前赞同与反对比为三十四比一。赞同票领先幅度大于百分之七十,此项提案通过。” 只有吕仙仪一个人投了反对票。 再无知的人也知道,这场议会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最后,齐格德说: “在南极大陆当中,为了给列车争取更多的利益,我们牺牲了五位同胞。他们永埋在南极的冰天雪地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贵宾区的各位兢兢业业,为列车贡献了数不胜数的矿藏,开垦了三十多座极危、高危、危险污染区,为列车在全球打造下来坚定的地位。所以,我们所争取的,是我们应得的。在场的所有同胞,请敞开你们的内心,静静感受这次权力的跃迁。” 所有同胞? 他是把周围围观的观众都算在其中了吗? 乔巡正想着这个问题,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种熟悉的气息,在人群之中像潮水一样涌起。 熟悉…… 乔巡一下子就想起为什么感到熟悉了。这种气息是他之前通过同心环感受远在南极的吕仙仪时感受到的。 那是……第一席,无脑人的气息。 他立刻以“命理循天”进行解析。顺着一缕无脑人的气息往前,接着他就发现,这些气息一头是无脑人,另一头是在场所有人的意识海。 无脑人的气息渗透进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贵宾席中,吕仙仪走出席位,迅速来到乔巡身边。她一把抓住乔巡的手, “你还好吗?” 乔巡回过神来, “我没事。” “我看你在出神,以为你也被侵蚀了。” “无脑人的侵蚀吗?” 吕仙仪点头,然后拉着乔巡迅速走出人群, “之前他就这样侵蚀过我,还好妈妈及时出现了,才没有让他得逞。之前我跟你说过,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无脑人,如果是意志力不强的人,一点点提示和引诱就会被他侵蚀。” “他要做什么?” “之所以弄出个开放性议会,只是为了最大程度地跃迁权力等级。虽然我不明白海上列车的权力等级意味着什么,但权力等级是分散到每个人的,就连最底层的家畜,都有一定的权力等级。齐格德召开这次议会,就是为第一席搭建舞台,然后汇聚权力等级,突破约束区的约束。” “所以,约束区的约束,其实是对权力等级的约束?” “是的。列车长应该就是最大的约束力。按理来说,只要列车长还在,他们之下的权力等级再怎么变化都不会出现总体上的上升或者下沉。只是,我现在并不确定,列车长的权力等级是否会出现变化。” 乔巡说, “照你这么说的话,恐怕列车长的权力等级已经被渗透了。” 吕仙仪蹙起眉, “也许是这样。之前我在南极给妈妈添了麻烦,导致她被渗透。” 乔巡说: “这应该不关你的事。” 他并不是单纯出于安慰。阿格尼斯告诉了他不少,所以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都是一个连环相接的整体,并非是某个环节的关键责任。 他们离开议会大楼后,找了个适合观望的地方。 遥遥望去,议会广场上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列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大海之上。 此刻,这辆海上列车,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中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都经过各自的方式,传播到了不同的地方。 共和国,燕都市, 共进研发委会议室, 众多的关键人物汇聚在这里,听着台上的序列11天赋持有者司灵讲述这次事情的关键, “永生者的复苏即将到来,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在其复苏的前两个小时开启意识海融合器。就目前我们的能力看,最多囊括住九亿人的意识海,这还不是绝对稳定的情况,离得太远,或者意识海太过孱弱的人,恐怕都照顾不到。” 有人说, “七阶进化者的能力,对现如今的我们而言的确是有些降维打击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反抗并不多,保存火种,保存关键对于我们的情况而言是更合适了。” “如果只是从物理上给我们制造危机,那也许是有办法应付的,但祂着手的地方是文明……这种概念性的东西,平时没法具体地感受,又加上七阶更加超乎想象的能力层级,对我们而言就更加困难了。” “XX说得对,物理上的打击,总有希望去解决,但祂要篡改,窃取甚至是毁灭我们的文明,这简直就是人类文明的重大浩劫。人类繁盛至今是肯定离不开多种多样的文明,相辅相成,共同进步,本身就是生命趋同的特性。如果文明遭到根源上的破坏,甚至于朝夕之间回到旧时代的情况都可能发生。” “但是意识海融合器能支撑多久?躲着不被永生者修正记忆就真的行吗?就算能行,我们又能躲多久?” 这并非悲观的态度,而是非常重要的发问。 司灵回答: “据东王廷在意识枢纽中所推算的结果,永生者对地球发动的能力是整体性且强资格。也就是说,祂并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随心所欲,我们虽然把七阶叫作神明,但并不像大多数宗教文化里的神明无所不能。永生者要对整个地球发动能力,需要极其庞大的特别力量,像信仰、符文等等。所以,我们的境地并不是非常绝望,只是需要付出非常多而已。” “司灵先生不妨说说你的计算结果。” 司灵想了想说: “意识海融合器极限状况下,能支撑九亿人的意识一百个小时。这一百个小时里,如果永生者不刻意针对,是安全的。” “一百个小时后永生者还会继续吗?” “理论来说,祂并没有那样的能力。祂也只是刚刚复苏而已。” “我听说海上列车是有着特别安排的。” 司灵摇头, “海上列车不是地球的产物,他们想要做什么,我们很难预计到。在我看来,地球发生什么,对他们的影响不大。就算地球上的文明彻底凋零了,他们大可一走了之。何况,渊海裂缝已经开了,会有越来越多的神话世界跟地球建立联系。” “……” 会议也在热烈地进行着。 此刻,全球像这样的会议还有非常多。各国都在思考,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国度文明的火种,避免被永生者一锅端了。 显然,比起抵抗,大多数地域文明根本就不知晓这件事。 …… 海上列车,议会广场。 随着一道特殊的声音响起, 第一席轰然出现在议会的最中间。 在每个人眼里,他所展现出的姿态都是不同的。以不同的面貌,面对着每一个人。 在众人的视角下,就是突然,自己人生里一个非常重要或者非常关键的人出现在了议会的最中间。 他们惊声呼叫, 最多的声音是: “**,你怎么在这里!” 在他们眼里,此刻的第一席,是最重要的爱人、亲人、朋友、导师、贵人、仇人…… 第一席千人千面,每个人眼里的他都是不相同的。 但,每个人在他眼里,却如出一辙。所有人,都有着共同的特性,而这一特性就是……记忆中永远存在着弥足珍贵,永远忘不掉的。心之所念,便是他所看到的一切。 在吕仙仪眼里,此刻的第一席是母亲安漾的样子。 因为乔巡就在她身边。她当然最挂念的还是她的母亲。 吕仙仪看向乔巡,问: “你看到的第一席是什么样?” 乔巡似乎有着走神,没有回答她。 “喂!”吕仙仪碰了碰他。 乔巡肩膀抖一下,说: “一个朋友而已。” “朋友?” “嗯,他已经死了。” “哦。” 吕仙仪没有多问。 乔巡微微曲着手掌。眼神沉敛。 他对吕仙仪撒谎了。 他所看到的第一席……是一个无面、无性征的人,就像服装店里裸露的人体模特。 从其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丝辨识度。 乔巡从吕仙仪那里听说过,每个人眼中的第一席都不一样,往往是印象至深的人。 但,看到的却是个无特性的人。 乔巡想,难道,并没有什么对自己而言是印象至深的人吗? 他无法判断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中间,第一席无脑人激昂地说: “诸位,我们每个人都为列车做出了非常多的贡献。但,列车一直在压迫剥削我们,我们理所应当得到更多的东西,权力!身为一个贡献者,理所应当的权力!” 无脑人侵蚀着每个人的意识海。 他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铁一般的事实,深深烙印在众人的认知当中。 此刻,对于他们而言,除了争取权力等级外,就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权力!权力!”无脑人高呼。 “权力!权力!”众人跟着应答。 议会广场东北角的一座高楼上, 阿格尼斯站在阳台,静静看着议会广场。 同为半神,第一席的能力并无法对她产生多大影响。所以,在她眼里,看到的的第一席跟乔巡一样。 她伸出手,感受着手心的变化。 二号列车长安漾走过来说: “不用看了,我们的权力等级的确在被窃取。” “无法阻止。” 安漾点头, “永生者已经寄生在我们的记忆当中了,显而易见,我们主体意识发出的阻止指令会被他篡改成不阻止。琴,在这里,我们没法规避永生者的这种能力。” “是的,涉及符文能量的确不行。但如果不是符文能量呢?” “永生者的主要力量是支配力。支配力比符文之力要高出一个档次。毕竟符文之力算是各位神的下属力量。如果要规避的话,只能是跟支配力同级,或者说更高。” 阿格尼斯望起头, “同级的话,也会被他察觉吧。” “嗯。” “更高,更高的有什么呢?” “仙术、天使光辉、堕天使幽光、恶魔诅咒、原教旨信仰、机械感悟……这些,基本就是最大的那几个神话世界的核心力量吧。” 阿格尼斯问, “你不会仙术?” “当然不会啊。” “我以为你会呢。啧。” “‘啧’是什么意思?”安漾挑起眉。 “没什么。” “算了,说这些没意义。反正能告诉你的我告诉了,你呢,具体打算怎么做?我会尽力辅助你。” “你说过,恶魔的诅咒之力是高于支配力的,对吧。” “嗯。诅咒之力本身就是各种力量的混合体,说它是最高级的都可以,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所有的神话世界所排斥了。没有哪个神话世界想看到一个高于自己的群体存在。” “是这种吗?”阿格尼斯幽幽地问。 说着,她的手指涌起一股黑雾。有幽光在其中折跃。 安漾几乎停止了呼吸,震惊地说: “琴!你都没告诉过我,你原来是恶魔吗!”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我不是恶魔。这些只是恶魔留在我身上的诅咒,漫长的五百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与诅咒共生了。” “原来如此……”安漾念叨,“原来如此。我以为你身体出现异常是因为寿命要到了,原来是诅咒啊……” 阿格尼斯说, “说是寿命要到了,也并无过错。我与诅咒是一体的,诅咒消失那一刻,我也就解脱了。” 安漾蹙起眉,瞳孔微微发颤, “你从来不说这些。” “让别人担心自己是不好的行为。” “可是,你总不能!全都藏在心里。” “也并非如此,我有可以倾述的对象。” “那个孩子?” “他是一个很好的倾述对象。” “但你没有告诉他真相。你身上尚存的恶魔之力,就是你的生命,对吧。” “是的。” 安漾面露不忍, “阿格尼斯,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你还是叫我琴吧。一个词听起来好像更加亲切。” “琴!”安漾大声说。 阿格尼斯伸出手指。外面的微光洒在指尖, “安女士,不必为我伤心。应该为我开心。我终于解脱了。” “你一直说永生是一种诅咒。我只是以为,那是哲学派的矫情。从没想过,真的是诅咒。” “我没有对你说过谎。” “你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谎!但是你在隐瞒!那个孩子他知道你的情况吗?他知道你给他写的每封信都是用生命在写吗!” “为什么要他知道呢?” “你不是把他当朋友吗?朋友的话,为什么要隐瞒。” 阿格尼斯神情恬淡, “正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才要隐瞒。” “琴,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安女士。我终会走到这一天的。” “琴……” 阿格尼斯按着胸口,轻声说: “我已经感受到了……”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下的诅咒吗?难道你不想报仇吗?能有这种诅咒之力的,无非就那七个恶魔王,以后有机会,挨个挨个找,总找得出来具体是哪个。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 “以前我很想知道,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也许我快要有答案了。但……但是,”阿格尼斯蹙起眉,“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你在说什么?”安漾蹙起眉,声音低低地问。 “别问了,安女士。” “唉——” 悠长的叹息声后,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阿格尼斯问: “你我共事这么多年,你猜到我要怎么做了吗?” “从看到你指尖的诅咒之力,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阿格尼斯微笑, “默契啊,真是我的好搭档。” “我讨厌这种猜到你在想什么的感觉。琴,你就是对别人太好了,才会自己独自一人承受寂寞。像你的那个红色的老对头那样,潇洒一点,随心所欲一点多好啊。” “她的确很随心所欲。”阿格尼斯说完,就不想安漾再说下去了,“好了,安女士,静静等待吧。” 安漾偏头看着这个看上去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人,心里涌起一些难以咽下的滋味。 …… 海上列车到底是如何运转,如何维持秩序的? 这一直是个秘密。 过去的许多年里,不少学者都研究过,还有国家成立专门的研究小组。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一个具体且可靠的说法。 也许,这个问题现在有了些眉目。 就在第一席主持的这场盛大的权力等级跃迁仪式当中,能够窥见一些答案。 虽然一号列车长到底是谁,没有人说得清楚,但列车的权力等级源自于一号列车长,这是众所周知的。 把权力等级拟定为某种特别的力量,就可以很好理解,列车的运转、车上发条人的运转,依靠着这样的力量。 这份力量总量不变,以一定的标准分配给列车上的每个人。 约束区以外的力量分量被限定在某个程度。也就是锁定了约束区外的权力等级。要突破权力等级,那就必须要获得更多这种力量。 显而易见,第一席目前就在做着这样的事。 他正在不断汇聚这种特殊的力量。 直至某一刻, 足够了, 足够他搭建好永生者现身的舞台。 第一席站在议会广场最中央,与在场的每个人都建立起联系。他像操控提线木偶的表演家,轻松地控制着每个人。抽取列车赋予他们的权力等级,而与此同时,两位列车长的权力等级,也在被窃取着。 一束光,突破尘蔼,照耀下来。 随后,列车失去驱动力,缓缓在汹涌的大海上停下来,在一声呜咽式的轰鸣声后,彻底沉寂了。 宽敞的台阶从光之中铺下来, 光的尽头,只能看到一道身影,看不到具体的样子。 与此同时,优美的歌谣响起,一只又一只发着光的海蝴蝶从外面飞进来,还伴随着各种具有梦幻色彩的漂浮生物。它们一下子就将这辆冷冰冰的列车装饰得梦幻而迤逦。 乔巡目光一抖, 那是,永生者。 他立马放开“真如”的范围,往列车外面看去。 果不其然,列车外面是永生海。 忽然之间,永生海就出现了。 永生谣响起,永生者站在光之中睥睨众人。 无脑人和齐格德望向光的尽头,顶礼膜拜: “伟大的永生之主,请为羸弱的生命咏唱一曲歌谣。愿他们安眠。” 吕仙仪目光灼灼, “永生者!那就是永生者吗!” 乔巡说, “严格来说,并不是。” 阿格尼斯跟他说过,真正的永生者是有自己的图腾的。现在的永生者更像是一个衍生品,并没有自己的图腾,当然,祂们共用的是一套认知。用不那么严谨的话说,那就是现在的永生者并没有“神格”。 当然,“神格”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用为神的资格形容更加合适。 “我将让您的光辉,传播到全世界。” 第一席如此说着,整个人化身成一团水汽一般的东西,奔赴光中。 随后,永生者抬起手,将光射向渊海裂缝正上空。 从渊海裂缝中喷吐出的庞大力量在将永生者之光以符文光的形式传递至大气层。 整个大气层都被点亮了,数不清的大气生物“雪虫”得以复苏,随后呼啸着降落。 无脑人分散在每一只雪虫之中,带着永生者的伟大意志,潜入所有人的心中。 高楼阳台前,安漾眉头绷直,说: “还在等什么呢?琴,就是现在!” 阿格尼斯忽然响起那个夜晚。 那个被魔女从送亲队伍中掳走的夜晚。她以为,那是解脱,结果是坠入更深的深渊。 现在,这算是解脱吗? 阿格尼斯看着发白的指尖,掌心掌外没有一点血色。她蓝色的双眼不再是静谧之森的湖泊,变作了汹涌的大海。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激荡。 直至某一刻,彻底平复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涌出黑雾,以手指为笔,以光芒为纸,抒写一封信, “亲爱的朋友,请接受我的指引。” 这封无痕的信,借助着恶魔的诅咒之力,完美地避开了一切。永生者的监视、第一席的偷窥…… 精准地送到乔巡的心中。 吕仙仪站在旁边,忽然就觉得乔巡好像呆住了。 “乔巡?”她小心地问。 下一刻,乔巡在她面前,忽地一下,变成无数颗发着光的点, 再下一刻,消失不见。 吕仙仪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 “乔巡!”她大声呼喊。 没有人回答她。 …… 这是一座五彩斑斓的世界,各种蠕动的色彩在周围晃动, 乔巡站定后,向前走去。 阿格尼斯在前面等他。 她穿着一身非常漂亮的衣服,看上去很尊贵。 “现在就要开始了吗?” “是的。我送你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当然啊,这次过后,不论成败,都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你……很美。”乔巡说。 阿格尼斯点头, “这是我出嫁时穿的衣服。” “为什么穿这套?” “因为我只有这么一套正式的衣服。我想,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得穿得正式点。” 乔巡笑着说: “像公主一样。” “我顶多只算是贵族小姐,可不算公主。公主穿的要比我豪华贵重得多。” “是我想象力贫穷了。” “好了,来吧。跟着我。” “你现在也是一道投影吗?像之前梦境里一样。” 阿格尼斯想了想说: “不是。我可没有能力做到投影到每个人的意识海当中。” “啊?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分成了几十亿份,将要前往被永生者寄生的每个人的意识海当中。” “几十亿!” 阿格尼斯点头, “是的,全球所有有文明意识活动的人的意识海之中。你可以闭上眼,用心感受,就能感受到其他几十亿个你了。” 乔巡闭上眼, 随后,繁多如银河的光点在他意识当中闪烁。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另一个他。 所有的他,共享着一套人格。 “现在我是主体意识?” “是的。你要阻止永生者的每一场交易,所以需要分成几十亿份。” “怎么做到的,以我的能力应该做不到吧!”乔巡匪夷所思。 阿格尼斯说: “别忘了还有我啊。” “这么厉害啊……但是,为什么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什么熟悉的感觉?”阿格尼斯凝视着他。 乔巡当然不会说他感觉到了恶魔之力。跟从食梦貘之种安格列那里吞噬来的那一丝恶魔之力太相似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阿格尼斯睫毛抖了抖,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具体怎么做?” “永生者要跟每一个人交易,你就要破坏每一场交易。这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才行。永生者他们跨越了权力等级,还借助了食梦之种对梦境的蚕食,才勉强做到。当然对我们来说也不轻松,不过好在,安漾女士愿意帮助我们。” “安女士啊。她不是不打算做什么吗?”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跟她女儿豁然的性格倒是完全相反。” 乔巡吸了吸鼻子,没多说什么。 阿格尼斯接着说: “永生者发现不了你,你只需要尽力去破坏交易过程就行。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当然,务必以你自身的安危为重,一旦出现预想之外的事情,立马退出去。” 乔巡点头, “嗯,我听你的。” 阿格尼斯微笑, “有点自己的想法也行。” “我相信你。” 阿格尼斯心刺痛一下,依旧微笑。 然后,乔巡出发了。 如阿格尼斯所说,要控制几十亿道分身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即便有两位列车长的帮助,他依旧感到吃力。 这种事没法借助符文能量的帮助,所以,他的天赋无处可使,能发挥作用的也就几大特性,以及一个“命理循天”。 而与此同时,阿格尼斯身体中的诅咒之力也在快速燃烧着。 …… 某个意识海之中。 一场交易正在进行着。 意识海的主人是一位商人。“污染与进化”时代的到来,几乎摧毁了他的一切产业,背负着高额贷款的他,已经无法在坚持下去了。 永生者依旧没有面容,站在光中。商人站在他面前。 “可怜的孩子,你真的很需要钱吗?” “是的,我需要……哦不,不!我也要进化,钱没有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赚钱的机会了,我要进化,只有成为进化者,才会改变我现在的处境!”商人激动地大喊着。 “你感到不公?”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凭什么那些好吃懒做的人都能进化,而我兢兢业业地劳作,为国家贡献巨额税收,给员工创造就业机会,为慈善机构捐款。我为社会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我没有进化机会!” “你说得对。进化应该给予应该得到的人。你,勤奋且善良的人,正好就是应该得到的人。” 商人激动地说, “伟大的神,您的双眼果然雪亮!请给予我进化的机会!” “当然可以。那么,代价呢?” “代……价。” “你是个商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能给您什么呢?” 永生者说: “信仰我,膜拜我。” “我该怎么做?” “接受它。” 永生者布施下一颗种子。 商人颤抖着接下来。随后,这颗种子没入他的身体。 “这样就行了吗?” 永生者微笑, “当然。可怜的孩子,签下这份契约,你就是一名进化者了。欢迎你,加入永生之列。” 羊皮纸契约落下。 商人便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忽然,一个人冲了出来,抓起契约便一把撕碎。 永生者的身形瞬间溃散,溃散之际,祂望见了来人是谁。 乔巡。 “你做什么!”商人愣了一下,然后愤怒大喊。 乔巡瞥他一眼, “交易?你如果真的是商人,不应该这么蠢。” 他不多说什么,毕竟这个商人的认知水平的确有限。 在这里阻止了交易的乔巡,立马在主体意识的牵引下回归。 此时此刻,像这样的交易、这样的阻止,以千万级为单位,同时发生着。 …… 共和国, 意识海融合器已经启动了。囊括了共和国绝大部分疆域,庇佑着其中的人们的意识。 他们的意识海此刻与几位半神连通着。 这几位半神,防范着第一席无脑人的入侵。 外面的世界下着雪虫。漫山遍野的雪虫。不过,这些雪虫并不如在南极降落的那般凶狠,它们承载着第一席分化出来的意识,成功落在人身上,就算成功。 第一席借此在每个人心中响应,带着永生者之光,照进他们的意识海。 某一刻, 永生者对第一席无脑人说: “有人在捣乱。” “谁?” “我以前的一位客人。真没想到啊。” “没想到?难道他逃过了您的监视?” “是的。这令我吃惊,他身上似乎有着什么特别的秘密。” “要我去驱逐他吗?” “不,你做不到。他的主体意识藏起来了,驱散他在每个意识海中的分身是没有意义的,他可以再轻松地制造一个。” “那,让安格列去?” “安格列……的确,恶魔擅长做这种事。” “遵从您的指令。” 无脑人潜入梦中。 他在深海的超巨型休止生物的大脑之中找到了食梦貘之种安格列。这费了一番功夫。 “躲藏在这种地方,恶魔这么害怕见到光吗?” 安格列的本体是在黑雾之中扭曲的不规则之物,它说: “怕光?只是厌烦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而已。” “恶魔的言语真的很尖锐啊。” “我已经帮你们侵蚀全世界的梦境,契约结束了。如果你是来打搅我的,请尽快离开。” “不不不,安格列先生,我们之间的契约是,帮助我们完成永生者的复苏。” “我可不记得。”黑雾中显露出危险的征兆。 无脑人说: “你知道反悔的代价。” “没有人能跟恶魔讲代价。” “是吗?如果我说,外面有你熟悉的东西呢?” “哄骗小孩的把戏。” “请看。” 无脑人不知从哪儿牵引过来一缕恶魔之力。 安格列的身影开始摇曳, “你从哪儿弄来的?” “安格列先生,信息无价。” 安格列躁动地说: “你们迟早会因为贪婪而死亡的!” “没有谁比恶魔更加贪婪吧。” “说,还要我做什么!”安格列很气愤,但没有办法。 恶魔的境地远不如从前了,它必须要忍耐这些。 “有个人在捣乱,你去解决他的主体意识。” “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安格列消失于此。 无脑人紧接着离开。他还要想办法去渗透那些各国的防御手段。 …… 交易开始的第五个小时。 乔巡的主体意识在高负荷的压力下,继续控制着众多的分身去阻止一场又一场交易。 在他所目睹的交易当中,永生者总是能精准地洞穿每个意识海的主人的弱点,然后循循善诱。即便是那警惕性异常高的人,也经受不住祂的诱惑,选择进行交易。 祂从不强迫任何一个人交易。却又能人每个人心甘情愿。 就好像真的是来降下福祉的神。 某个意识海中,乔巡又将要阻止一场交易。 永生者停了下来,问: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感觉无聊了,想玩一玩。” “这可不是什么礼貌的想法。你们想尽办法来阻止我,只是为了玩?” “那你呢?筹备这么久,就为了交易?” “他们心甘情愿。我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商人,只要有交易的需求,我就会出现。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渴望着改变,不安于现状吗?我,能带给他们改变,本来是双赢的事情,你却要阻止。这不是恶徒行径是什么。” “别幼稚了。永生者,你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不认同你那可笑的永生理论,你也不必试图来同化我的思想。” “真是令人好奇。我想知道你的意识海里到底装着什么,才能跟铜墙铁壁一样凿不穿。” 乔巡不跟他废话,悍然撕开这座意识海跟永生者的联系。 有的人是被永生者诱骗了,选择交易, 有的人是真的渴求着这样的交易。其中不乏的确是走投无路的人了,像重大疾病,像家庭困苦……如若永生者真的能给他们一点改变,乔巡也就不会去阻止。 但永生者是个骗子。祂根本不会去改变他们的现状,只是利用着食梦貘之种击溃了他们的意识防线,在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候,去欺骗他们。 阿格尼斯同乔巡说过,神也不一定伟大, 乔巡渐渐理解。 安漾也说过,永生者没有资格言谈永生。 乔巡也渐渐理解。 在一次又一次戳破永生者虚伪的谎言之后,乔巡对所谓神的想象,逐渐褪去了那一层朦胧的“不可亵渎”之意。 神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高高在上的伟大之物。 可事实证明,神并不一定伟大。 比起“神”,称呼祂们为七阶进化者更为合适。 …… 乔巡的主体意识跟随着阿格尼斯。他们要去寻找永生者的主体意识。 一路上,他们不停歇地聊着说着。 阿格尼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放松。她今天是如此的活泼和年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笑,而且是露着小巧尖牙的笑。 比起神啊、进化啊、符文啊之类的东西,她更喜欢讲述她过去的经历。 几百年里,她都在旅途当中。以着一位旁观者和见证者的视角,记录下一段又一段有趣的故事。 她从来不是任何一段故事里的主角,却能栩栩如生地讲述出每一段故事。 乔巡想,要是她愿意把她的见闻写成一本书,那应该是非常经典的文学作品。 她读过很多书,学识非常渊博。总是不会词穷,一直说着。 乔巡就充当听客。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不知不觉间,他觉得自己跟阿格尼斯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最初见到她,他凭借着对漂亮的眼睛的喜爱,本能地觉得她是极夜里的一束光。 现在,超脱本能,从个人品质上去形容,她也依旧是极夜里的一束光。 许多时候,乔巡跟在她身边都会有一种自己变得黯淡的感觉。原来说,一直安静娴雅,不争世俗的阿格尼斯,也会这么出彩,这么光芒夺人。 以至于他觉得今天的她是不是有些太过耀眼了。 他心里总有一种她在全力燃烧的感觉。 乔巡始终有一种认识,越是耀眼的人,越容易燃尽。 “但, 阿格尼斯,” 他无法去问, “你会燃尽吗?” 乔巡看着阿格尼斯的侧脸,觉得,就这样下去也好。 但,并不会那样。 某一刻,阿格尼斯忽然停下来,说: “乔巡,我不能继续跟着你了。” “为什么?” 阿格尼斯没有看他, “我的力量有限,再前进也很吃力的。我还需要维持你分身的稳定性,不过我已经帮你找到了永生者的位置,你往前走就是了。” “这样吗?” “嗯……安女士会帮你的。我跟她说过。” 乔巡稍稍顿住, “阿格尼斯,” “嗯,怎么了?” “没什么,等我回来再说吧。” “很重要吗?” “应该。” 阿格尼斯坚定地说: “那就现在说吧。很重要的话,就现在说。现在!” 她反复强调着。 乔巡微微张嘴。有些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阿格尼斯,我……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恶魔之力。” 阿格尼斯的双眼迅速沉寂下去,又立马重新焕发光芒。她微微一笑, “恶魔的诅咒嘛。的确。快去吧,不要耽搁时间了。” “好吧。” 乔巡像个听话的小孩,转身远去。 他走后,阿格尼斯捂住胸口,艰难地蹲了下来。 她感到刺痛,一根又一根针在刺她的心脏。 你真的,真的能那么轻易地感受到恶魔之力啊! 你令人不安的特性……那些如坠深渊的特性……那让我感到亲切的特性…… 你……你就是那个诅咒我的……恶魔…… …… 乔巡在斑斓的色彩中前进。 不知时间。 在这里,他没有感受时间的途径。 只是按照阿格尼斯最后给他的指示,不断往前。 与此同时,他还在艰难地控制分身,去破坏一场场交易。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再次见到了那座庞大的宫殿。 发光的浮游生物在周围环绕。 光从宫殿大门之中照出来,永生者站在光之中。 “真是难以想象,你还是到了这里。” 乔巡说: “从你有这个计划开始,就该想象到这一天。” “的确,你是对的。我是应该想到,有那么一个人能够不被我所影响,能够百无禁忌地做一些愚蠢的事情;有那么一个人,面对着神辉的照耀,却能站定身影。” 不被祂影响,是因为乔巡意识深处的伟大意志; 不被神辉的照耀干扰,是因为乔巡从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那里收获了“直视神明”的特性。 “所以,你觉得你赢了吗?”永生者高傲地说,“一个神,会输给一个连半神都不是的人吗?” “神,是伪造的。” “无知。动动嘴皮子的确不费劲。过去的几个神话历,我都在思考着永生的含义,现在的地球,到处都是我创造的永生生物,它们遍布于天空、海洋、大地,甚至是地心深处。我若想,随时可以唤醒它们,给地球制造麻烦。” “那不关我的事。” “你要承担这样的责任。” 乔巡摇头, “劫匪杀死人质,为什么要责怪一个试图阻止劫匪的路人呢?” “人质本可以不用死亡。” “我不是高尚的人,也无所谓世人的指责。如果你觉得我阻止你是为了全人类,那你就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我不过是想感受一下弑神的感觉罢了。” “幼稚!无知!”永生者说,“我在沉睡的历史里,筹备着新一轮的永生计划,思考着真正的永生尽头。你什么都不懂,凭着满腔的热血,就试图改变一切?” “神。我说过好多次了,请把我当成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个小人,还要有什么正当理由呢?” 乔巡都这么说自己了,永生者也明白,跟他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无法归化的人,就充当新世界的肥料去吧。”永生者说完,进入神殿,关上大门。 光芒消失,黑暗占据这里。 食梦貘之种,安格列登场, “你就是捣乱的人吗?很抱歉,就此止步。” 它在一团黑雾的包裹下降临,不规则的身体在黑雾之中扭曲。 乔巡说: “安格列。” 安格列扭动的身形暂停片刻,质问: “你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你忘了吗,上一次,我吞噬了你的一道分身。” 吞噬……分身…… 吞噬…… 吞噬…… 不,暴食!是暴食!是永不停歇进食,永不满足食欲的暴食! 安格列的身形颤抖得如同高山崩塌。它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将自己那令人恶魔的身形控制得尽量规整一点。 它从黑雾之中踏步前进,一边走,一边说,语气颤抖得不像话, “您,是苍蝇王别西卜;您,是暴食之主;您,是……我尊敬的王。” 让乔巡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猜想是对的。他的特性,暴食,的确源自恶魔王别西卜。 但,既来之,则安之。 乔巡擅长应付突然发生的事情。他说: “安格列,过去许多的事情,我早已忘却。也许,是你那一丝恶魔之力让我仍旧保持着的一点恶魔的味道,逸散开了。” “王,我痛恨自己,苟且于世。” “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重新找回我们失去的东西。” 安格列终于来到乔巡面前。 “亲爱的王,安格列是您衷心的骑士。” 乔巡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将“暴食”的气息散布到它身上。 即刻,它便像陷入极大欢愉的人,在“暴食”的气息之中激动得不能自已。 它若是一个人,那么此刻应该热泪盈眶了。 是暴食之主的气息,是王的气息! 那么熟悉,那么甜美,那么让恶魔想要犯罪…… 王,在此刻回归。 安格列亲吻着乔巡的手背, “王,我们会拿回我们失去的东西……您是否感到饥饿,如果感到饥饿的话,请尽情享用我,我是您安分守纪的食物,我……会为你贡献恶魔之力,也许我尚且贫弱。” 安格列的确像一个忠心耿耿的骑士。 虽然乔巡受不了它这么深沉的爱戴。但听到它说能贡献恶魔之力,那就一切都能接受了。 乔巡说: “我忘记了太多事情。” “我会守护着您,直至您彻底苏醒。” “现在我们应该低调一点。你这幅样子,恐怕不能大大方方地出现。” “是的。王,我可以寄宿在您的梦中。这样的话,您也可以随时取用我的恶魔之力。” 乔巡点头,随即搭建出一个简单的梦境,用来寄宿安格列。 安格列是个恶魔。但跟乔巡所想象的那种大奸大恶的感觉不同。 也许,恶魔只是一个群体的称呼,而非是什么形容。 它潜入乔巡搭建的梦境里后,就此安静下来。 乔巡试了试取用它的恶魔之力。它并不反抗。 “也许,我得想办法找到更多的恶魔……“ 安格列的出现,不仅没有给乔巡制造麻烦,反而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 这是永生者和无脑人都没有预想到的。 所以,当乔巡踏入神殿,推开大门那一刻。 光里面的永生者十分错愕。 祂以为,乔巡解决掉了安格列。 那么轻松吗? 安格列即便刚刚解除封印,但也依旧是一头真正的恶魔啊! 永生者感到困惑。也第一次感到紧张,因为怀揣着“弑神”想法的乔巡,已经来到了祂的面前。 面前这个人,并不像祂想象得那样羸弱。 片刻的凝滞后,永生者突然敞开双手,微笑着说: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场交易。” 乔巡摇头, “你没有什么我需要的东西。” “抱歉抱歉,他是在跟我说话。”一道清爽好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乔巡猛地一惊,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他转过身望去, 头戴着圆筒高帽,帽檐插着一根羽毛,身穿得体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是黑桃K“外交官”。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 让乔巡陷入了一阵恍惚之中。 余小书。 曾经的助理。 “巡礼者”透过微光看着乔巡,却一句话都没说话。她安静地站在后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小……”乔巡刚开口,立马打住。 他知道,那不是他所认识的小书。 乔巡不说了,“巡礼者”却微笑着说: “乔医生,好久不见。” 乔巡不知道该跟一位黑革的“巡礼者”说些什么,点头, “好久不见。” 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生分得就像陌生人。 “巡礼者”并不是这里的主角,黑桃K才是。 黑桃K目光穿过乔巡,望向后面的外交官, “交易啊,我很喜欢。合理的交易,让双方实现共赢,达成资源上的合理利用。永生者,你拿什么跟我换呢?换取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空间。” 永生者站在光里。没有人看得清楚祂的音容面貌,祂说: “我曾经创造过一个世界。即便那里已经荒废了,但仍旧有不小的价值。这个代价,你喜欢吗?” 黑桃K立马展颜欢笑。 他很年轻,也很帅,像从乙女游戏里走出来的一样。这样的形象,似乎也很符合他黑桃K的身份。 “永生者的确很懂得什么是等价交换。这场交易,我做了,我帮你解决一点小麻烦。” 说完,他看向乔巡, “乔先生,乔医生,乔哥哥……不同的人,对您的称呼还真是多。我们的‘红’小姐,我们的‘巡礼者’大人,我们组织的许多人,都跟你有不少的联系,其中不乏一些特殊的关系。上一次,你就在我面前,杀死了‘记者’,连希伯安那种人都愿意出手帮助你。真是让人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后面的“巡礼者”目光朝下。看不到她的眼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乔巡说: “擅自规划他人的处境,是黑色革命一贯的做派吗?” 黑桃K礼貌一笑, “是的,尤其是对弱小的人。我们只欢迎有能力的人。而你,暂且缺乏那样的能力。好了,乔先生,我该快点为我的生意伙伴解决麻烦才是。” 他取下礼帽,黑色的中长碎发簌簌抖动。 弯腰,行绅士礼, “乔先生,您杀死了我们的朋友‘大师’、‘猫’、‘刺客’以及‘记者’。现在,我以‘外交官’的名义,对你发起严正交涉。” 他说完后,乔巡立马不受控制,坠入一个奇特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只有数不清的横和竖,组成数不清的网格。线条是白色,网格是黑色。 乔巡以“命理循天”向外进行突破。 随后,他发现,自己所处在的时间,貌似在迅速倒退。 只有他的时间在倒退。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的时间可以独立于其他时间? 这就是黑桃K的实力吗? 乔巡想起之前在列车家畜区,他要杀死“记者”的时候,黑桃K出现,意图阻止他,但被阿格尼斯化解了。 那时候,黑桃K的离去方式就是这样的,如同视频按下了倒退键。 他的时间正在迅速倒退。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到五分钟,他就会回到一开始还在吕仙仪旁边的时间。 如果只是位置上的变化,倒不是那么可怕,但并不是。 乔巡很快,他的时间在倒退过程中,黑桃K可以随意调控他主动制造出来的事情的状态,选择是否跟随一起倒退。 这种力量太过夸张了! 半神,乔巡更加清醒地认识到,黑桃K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半神。 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让黑桃K这么持续倒退、编辑下去,那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该怎么办? 认识阿格尼斯后,她的博学和强大让他总是习惯有问题就去咨询她。 但现在,阿格尼斯,我该怎么办? 乔巡的时间在迅速倒退。 直至,某一刻,他的时间退回到了与阿格尼斯分别的时候。 阿格尼斯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 乔巡正想说明自己的情况,却看到阿格尼斯伤心的眼神。他顿住了,问: “怎么了?阿格尼斯。” 黑桃K的时间倒退还在发动着。阿格尼斯以着自己的力量在对抗,一旦她松手,乔巡将继续倒退。 阿格尼斯语气并不稳定, “乔巡,你知道吗?我忽然就发现,对我而言最大的诅咒并不是不死不老,而是,诅咒我的人会有那么一天,以奇妙的方式再次与我相遇。” “阿格尼斯……” “我们初次见面那一天的场景我还记得。我站在你身后,你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转过身。我看到你的双眼中倒影着我的双眼,你似乎只在看着我的眼睛。于是我明白,你很喜欢我的眼睛。是的,我怀着讨点乐趣的心情,与你认识。但我从不伪善地对待他人。我给你写信,就像你是我许久未见的朋友。我同你讲述我的故事,就像我们彼此静坐。你问我我是怎么给你写信才不会被别人发现的,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我在用我的生命。” “……”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的生命与那些诅咒深深绑定了。诅咒不消失,我的生命便不会断绝。所以,我才说这是恶毒的诅咒。现在,我尽情地燃烧着这些诅咒,燃烧着我的生命,我多想给我的朋友看到最好的我啊。你是我的第二个朋友,很难想象,一个活了五百多岁的半神,居然可怜到连说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阿格尼斯……” “我喜欢琴这个称呼。这是我的家庭留给我为数不多的遗产。” “琴。” “是的,乔巡。原本,原本我就那么与你道别了多好。给你留下最好的回忆,不让你有任何怨气。可,可……这就是诅咒吗?”阿格尼斯即便再难过,也不会掉下一滴眼泪,她始终保持着她漂亮的双眼是干净澄澈的,“给我埋下诅咒的,居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才是最大的诅咒。” 乔巡肩膀颤抖着。 阿格尼斯吸了吸气,安慰着说: “别怕,没事的,没事的。我不怪你。你并没有真的做错什么。我只是再也忍不住想要告诉你这些了,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我……我的确不应该在这样的事让你难过。” “琴,我……” “请别……别安慰我。别把我看成是个脆弱的人。只是再坚强的人,有时候也会躲在厕所里难过而已。我,就像那样的人。”阿格尼斯有些失措,“不对,不对。我现在应该帮你解除危机。是的,解除危机。”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要对抗黑桃K的时间车轮,你必须,必须要成为半神!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乔巡,嫉妒是吗?你还缺乏嫉妒的力量是吗?我不确定,只是根据自己所找寻的关于恶魔的知识猜想的。当初诅咒我的恶魔也像你一样有多种特性……是的,按照顺序,你是五阶,要成为半神,需要突破嫉妒的限制……” 她的确懂得很多很多,多到远超乔巡的想象。 “嫉妒……嫉妒是永远贪恋得不到的东西。超乎寻常,得到那样的东西,就能突破限制……嫉妒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人的欲望……嫉妒,就像我之前的朋友嫉妒我不死不老……乔巡,我要试一试,试一试,试试能不能……” 阿格尼斯十指开始冒出黑雾。跟安格列的黑雾很相似,但似乎更加浓厚。 她站到乔巡面前, “我贪恋着衰老与死亡……以前我得不到,现在……我必须,必须要得到!乔巡,这是为你准备的告别礼。” 她说完,张嘴一口咬在乔巡的脖子上。 尖牙穿透他的皮肤与血管。却不是像吸血鬼吸吮鲜血那样。 她在倾吐着她一身的力量。全部的力量,甚至包括她身为三号列车长的权力等级。 从她之间涌出的黑雾灼烈地燃烧着,激荡出黑色的火焰。 黑色火焰……便是那熊熊的妒火,将她吞没。 最后,她松开乔巡,以她最平常的微笑说: “这是初拥哦。” “琴……” “我看到了,你的眼睛倒影着我的眼睛。” 蓝色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 微笑定格,妒火彻底吞噬了她。 庞大的力量,囤积在一起,瞬间冲破登神长阶第六阶。 乔巡望着阿格尼斯消失的地方,凝望着…… 他打破了黑桃K的力量,时间开始迅速回正, 中途,一切被修改的内容,全部回归。 最后,他猛地站回到原地,望着王座上的永生者和王座下的黑桃K,说: “你们的把戏结束了。” (本卷完) 001 故人重逢故人永别 乔巡遭到黑桃k严正交涉前半个小时, 意识海交汇地, 斑斓且扭曲的色彩在这片意识的世界里起伏,如同搏击天空的汹涌大海。 感到疲惫的阿格尼斯停留在这里。她没有再选择跟乔巡继续前进。 身心俱疲的她,也无法再前进了。为了绕过永生者的监视,她本身以符文能量催动的能力是无法使用的,只能用恶魔的诅咒之力进行驱动。但,诅咒之力对她而言,早已与生命深深绑定。 每一次恶魔诅咒之力的使用,都是对生命的透支。 当然,如果只是生命的消耗,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重大的事情,反而能够做到像散步一样轻松。 对她而言,最大的消耗是精神上的消耗。 当她从乔巡那里听到“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恶魔之力”的时候。堆积在她心中的尘埃便四散开了,里面,多年的心结,摆了出来。以及,她对乔巡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乔巡,是恶魔,是欲望的融合。是,她诅咒的来源。 这个尖刀一般的事实,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再前进。 但,她仍旧以一个朋友的微笑,目送着乔巡离去。 在乔巡走后,阿格尼斯颓唐地坐在了地上。她像一只淋了雨的鸟,狼狈地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心如同被人狠狠抓住了,然后在不断使劲儿,每一次跳动,都有种要突破枷锁,但却至始至终都突破不了的感觉。 闷沉沉的。 阿格尼斯的阴云已至。 最后,在死水一般的沉顿之中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分钟。一道熟悉且可恶的声音惊醒了她。 “阿……格尼斯,阿格尼斯,阿格尼斯……” 阿格尼斯抬起头,看向斑斓的色彩。 从那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礼裙,跟将近两百多年的样子相比,一点没变。 依红,她的仇人。 依红迈着不算轻,也不算重的步伐,走到阿格尼斯面前。 阿格尼斯站了起来,维持着自己淑女的姿态。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说过,我会见证你的死亡,真正的死亡。”依红轻淡地说。 阿格尼斯点头, “是的,你即将见证。” 她并不反驳依红,也从不在言语上攻击依红。对于依红,在过去打闹的一百多年里,她总是温和的。 依红抓狂地说: “阿格尼斯!你这种态度太让我讨厌了!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对谁都微笑的样子!明明我是最希望你死掉的那个,你应该憎恨我,把你全部的愤懑都抛到我身上,巴不得我被抽筋扒皮!” 阿格尼斯摇头, “依红,你现在的样子太难看了。” 依红伸出右手的手指,生生地把自己那只竖瞳掰正。破开的血肉和眼眶狰狞而惨烈。猩红的血将她一边的脸涂上眩目的颜色。 “这样就算好看吗?阿格尼斯,你所喜爱的就是这样吗!正常、普通、自然?” 阿格尼斯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依红, “请擦一擦。” 依红一把拍掉, “这个时候就别这样了好吗!”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时候了,我也想对你再好一些。依红,悉数过来,你居然是我生命里接触过最多的人,想一想,真是感到不可思议啊。” “可笑!阿格尼斯,你真是全世界最可笑的人!自作多情的家伙。”依红咬牙说。 “你说得对。” 依红抿着嘴,愤怒地看着阿格尼斯。她很想再多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把阿格尼斯骂得狗血淋头。 但看着阿格尼斯黯淡的眼神,却又始终开不了口。 这个一直散发着优雅与温和气质的女人,此刻看上去那么地脆弱。 依红嗤笑一声, “阿格尼斯,你也开始害怕死亡了吗?” 阿格尼斯说: “害怕死亡,是因为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我以为我做完了,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你要托付遗言?” “没有遗言。” “你的眼睛不干净,你在撒谎。” 阿格尼斯碰了碰自己的眉骨,笑着说: “你都学会鉴别我的表情了。” “因为我每时每刻都想你入土为安!你的每一个毛孔,我都想好了从死亡到腐烂的样子!” “入土为安……我又一次想起,你最初是一个驱魔人。驱散死亡与痛苦,使地狱的归地狱,让天堂的进天堂。依红,如果我告诉你,死亡对我而言其实是一种幸福,你还会因为见到我死去而开心吗?” 依红鼻翼稍稍一动, “你死了我就开心。你幸福不幸福,不重要。” “是吗?” “是的。可你穿着第一次见到我时的衣服。” “碰巧而已。” “那你还记得那一天吗?” “那天下着小雨,你刚从墓地里爬起来时,浑身都是泥,散发着污秽的恶臭,从上到下到处都是邪恶的气息,从你脚底冒出的瘴气,让周围的花花草草都枯萎了。”依红摊摊手,“我厌恶地皱了皱鼻子,然后正义凛然地对你说,‘你这个魔物,受死吧’!但正义的主角,我!一开始并不是你这个最终反派的对手,一番苦战后,还是没能制服你,让你逃走了。” 阿格尼斯眉头弯弯,微微一笑, “可我记得我当时并没有浑身污秽,因为我的棺材是密封的,还有符文的保护。我的脚底也没有冒出瘴气,周围的花花草草也很繁茂,你吓得瑟瑟发抖,刚看到我就知道打不过我,然后一溜烟地逃了。” 依红挑眉, “是吗?我忘了。” 阿格尼斯稍稍转过身, “也许你是对的。依红,这么多年,你到底为什么执意要我死去呢?” “你死了,我就开心了。” “但是,依红。我即将死去,你却并不开心啊。” 依红露出大大的笑脸,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很开心啊!可惜我没带香槟过来,不然肯定要开香槟了。” “你开心的时候,你那只正常的眼睛里,受你天赋的影响,应该会露出一点形似蔷薇花的痕迹。” 依红摸了摸右眼眼眶,手指发颤。她接着说, “胡说!” 阿格尼斯点头,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你难道就只会顺应别人的话吗?请反驳我一次啊!”依红恼火地说,“你说的明明是对的,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 “反驳你,你会开心吗?” “不会!”依红大声说,“但是不反驳我,你也不会开心。阿格尼斯,你就是个烂好人!为什么总是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你活了五百多年,难道不清楚,越是顺应别人,别人越不会尊重你吗!” 阿格尼斯认真地看着她, “可我不需要别人的尊重。” 依红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说: “是的,名誉、地位、财富、权力,对你来说一文不值。活了五百多年,你早就不在乎那些了。这听上去多么高风亮节……但是,没有谁愿意跟高风亮节的人做朋友。道德越是高尚,品行越是完美的人,越没有朋友。” 阿格尼斯笑着说: “但我现在有一位朋友啊。” 听到这句话,依红并没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她所露出的表情,反而像是计谋得逞的样子, “所以,你也不完美啊。所以,你现在心里也酝酿着痛苦与纠结啊。你在乎你的那位朋友,也正是因为你在乎,所以,你现在更加可怜。阿格尼斯,你是不是很想,很想对你的那位朋友说些什么。是不是再也无法在他面前,保持你这幅完美无瑕的样子了?” 阿格尼斯避开她的目光, “不,你想多了。” “逃避。阿格尼斯,你在逃避。” “并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烦人。” 阿格尼斯和依红如同角色转换了。 依红温和地说: “阿格尼斯,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我都是一个疯狂的人,我嚣张跋扈,我十恶不赦,我应该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但他们也许不会知道,最初的我成为驱魔人的愿望是,希望一切游荡在大地上的悲惨亡灵安息。你就是我遇到了第一个悲惨亡灵。你觉得我当时是被你吓跑的,但实际上,我只是感受到了你的痛苦,那种积累了几百年的痛苦让我承受不住。我的天赋‘安魂’能够感受亡灵的情绪。我年幼的正义感不容许我见到一个悲惨的亡灵痛苦地活着。” 依红稍稍一顿,加重语气说: “你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痛苦,却不是活着的痛苦,而是即将死去的痛苦。阿格尼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阿格尼斯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就是所谓宿敌的洞悉吗?” “生命的最后一刻了,你总应该为你自己做点什么。” 阿格尼斯没有说话。 依红微微蹙眉, “阿格尼斯,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会帮你做。” “请别!”阿格尼斯听到这句话,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 依红无力地说, “阿格尼斯,如果,如果你像我一样,活得疯狂一点……” “让我疯狂五百年吗?那我可能要在人类的近现代史上写下数不清的罪恶了。” “起码那样会好受点。” “但会有人更多人不好受。” “唉。” 依红无法再说些什么了。 阿格尼斯目光变得更加黯淡了, “依红,你终于要赢了。” “是啊,赢得一塌糊涂。” “你以后会更加轻松自在。” “并不会,只会像你一样,变得正常。” 依红说完转过身,逐渐走远,最后,她停下来,转头说: “琴,永别了。” 阿格尼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该了结一切了。 …… …… 共和国,燕都市, 某会议室。 “停止了……”司灵长官在一阵发呆之后,忽然抬起头,看向众人,“永生者的复苏仪式,停止了。” “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阻止了他。” “是谁,司灵长官知道吗?” “我尝试一下,他应该还在某些意识海中留下了些痕迹。我试试看能不能提取出来。” 所有人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司灵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司灵挑起眉,眼神有点迷茫, “挺奇怪的人,我明明感受到了他这个人,但……无法确定他的存在特性,锁定不了形象体征,没法给他画像。不过,我扫描了三亿多个意识海,发现其中都有一个名字。除了名字,别无其他。” “叫什么?” “乔巡。” 话音一落,场中鸦雀无声。 …… 黑雾在永生者的神殿之中缭绕着。 永生者的主体意识与其他分身的联系被乔巡切断后,那几十亿个被篡改了的意识海瞬间恢复原状。对于他们而言,大概只是忽然发了个呆,或者做了个很简短的梦,梦里,有人问他们要不要做个交易。 大多数人只能认识到这个地步了。他们甚至永远都无法知道,这一天对他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永生谣也停止了。 神殿一片死寂,如同坠落在最深的深渊之中。 黑桃k保持不住自己自信的神态,罕见地皱起眉,以压抑沉闷的声音说, “乔巡先生,你真的是黑革的克星吗?” 他一次又一次破坏了黑革的计划。 “巡礼者”转过身,不悲不喜地说: “该走了。乔医生,再见。” 乔巡望着她的背影,说: “再见。” “巡礼者”和黑桃k迅速消失在这里。 摇晃的神殿之中,就只剩下乔巡和永生者了。 永生者因为没有了微光的照耀,无法再使出其他的手段。祂的王座被黑雾遮蔽,被一点点吞没。 祂愤怒地说: “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 在最后一声呜咽当中。永生者的大戏就此落幕。 神殿顷刻崩塌。 然后,乔巡在废墟之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森田贵太。他如梦初醒,从废墟之中站起来,迷茫地看着周围。 乔巡想,难怪找不到他,原来是被藏到这里了。 稍稍感知一下,乔巡也就明白无脑人为何要掳走森田贵太了,是想让永生者在他身上复苏。森田贵太对事物联系变化感知敏感的特殊能力,对于永生者的计划有着显著的帮助。 森田贵太看到乔巡后,立马着急说: “组长,组长!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很重要,很可怕!” 乔巡将他从废墟里搀扶起来,笑着说: “没事的,已经结束了。你所担心的,不会发生。” 森田贵太愣了愣,再感受一下,的确……那些可怕的事物,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组长,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梦中。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大家很担心你。” 森田贵太还有些懵, “哦哦,好吧。” 乔巡带着森田贵太,踏上归途。 他望向支离破碎的梦境,沉沉地吐了口气。 胜利了, 但好像失去了很多。 002 ”嫉妒”之火 永生海已经随着永生者神殿的崩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海上列车果然如同大家所形容的那样,不论发生了什么,这座无情的庞大机器总是不会有半点眷恋与同情。它继续在权力等级的操纵下,向下一个停靠点前进。机械碰撞的声音与激荡的海浪声音混杂,在油污与咸腥之中,逐渐远去。 乔巡离开了那座庞大的梦境。 站在冰冷的列车车厢里,他望向远方,望向阿格尼斯所居住的地方。 他将森田贵太送到第四组组员们的怀抱里后,一点也不停歇,赶往那里。如同有着成千上万人在催促,叫他快点,再快点。 没有任何一个发条人阻拦他。 直到他推开大门,走进阿格尼斯的房屋。 微光已经消逝。紧闭的窗户挡住了外面的光。这里只剩下灰尘的气息了,不再有那一丝安静娴雅的温和气息。 就像梦醒。 乔巡呆呆地站在门口。 再一次,接受失去阿格尼斯的事实。 这间阴沉房屋里唯一的光,已经消逝了。 再没有任何理由驱使他走进这间房屋。站定许久后,他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身后成熟且有魅力的声音响起, “第一时间就来这里,看来琴的确是给你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挂念。” 声音的主人是安漾女士。海上列车的二号列车长。 乔巡转过身,说: “对她而言,死真的是唯一的结局吗?” 安漾手肘抵着侧腰,说: “怎么,你还想复活她吗?” 乔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接着说: “死是解脱吗?” “对琴而言是的。也许在你看来这是悲观消极的,我曾经也这样想。但直到亲眼见证她离去后,才觉得也许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评价她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预设立场,看待他人的选择都会下意识套用自己的立场。但你不是琴,我也不是琴。” 乔巡肩膀沉了沉。 安漾轻声说: “失去琴,确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在过去我同她搭档的岁月里,她从没给我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她是个完美的人。也许,完美的人的确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并不理想的世界上。” 乔巡低着目光,没有说话。 见到他的神情,安漾叹息一声,似自言自语地说: “让稚嫩的仙仪跟这样的琴相比,是真的难为她了。”她看向乔巡,语气归正,“好了,男孩。别再沉郁了,你还需要去处理好后事。也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我处理。全部都理清了,然后你再来找我。我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给你。” 安漾说完,转身就消失不见。 乔巡吸了吸鼻子。 的确,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解决。 他最后看了一眼阿格尼斯的住处,曾经的阿格尼斯曾经的住处,然后远去。 …… 对于列车普通的乘客,普通的工作人员而言,只是看了一场由贵宾区主持演出的大戏。这场戏让他们一定程度上沉醉了,陷落在迷失幻梦之中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大戏结束后,他们的生活照旧,他们的工作也不曾改变。 倒是贵宾区,现在有点乱。 永生者的复苏仪式失败后,第一席无脑人就消失不见了。暂且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他特殊的能力的确适合藏匿。 而第二席,在第一时间就被约束区直接派遣的执法人员控制了起来。 在被押往控制区的时候,他还不愿意接受失败的事实,愤怒地叫嚣着: “永生者一定会归来,你们这些亵神的家伙,永远无法得到永生的馈赠,最终只会在污泥与烂木头里被细菌啃噬成白骨!” 没有第一席和第二席的贵宾区陷入莫大的恐慌之中,约束区早已在安漾的指示下将整个贵宾区都封锁了起来。 至于其余贵宾的结局如何,还需要等到后续的审判。 乔巡先是同吕仙仪相见,让她确信自己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将她安抚下来后,就前往了纠正会第四组的写字间。 组员们也猜想到了会发生什么,无一缺席。 看着齐聚于此的各位,乔巡弯腰鞠躬以表感谢,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团队里的各位也碰撞出了不少有趣的火花,虽然不称职的我没能给菲尼克斯一个号的告别,但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仍旧会关注着她。施奇,” 施奇点点头。 乔巡说: “很遗憾,没能了解你过往更多的故事。但你身为团队领导者十足的人格魅力我亲身体会了,我有理由相信,第四组的各位在你的臂弯下成长得更快。蒋优,” 蒋优摸了摸鼻子,笑了一笑。 乔巡说: “你……是个好人。” “完了?”蒋优瞪大眼睛。 “完了。” “别啊,多说一点啊,多说一点嘛组长,你这样说,我好可怜。”蒋优可怜兮兮地说。 乔巡微笑着说: “从各方面说,你都是一个好人,别人家的孩子。感谢你,始终像个乐观的笨蛋一样。” “好吧。我知道组长不是在骂我。”蒋优还蛮受用。 “哈里,” “我在我在!” “嗯……继续努力,争取不被虚假的美色诱惑。” “什么什么?”众人好奇。 哈里脸一红,闭口一句话都不说。 “别格蒙。”乔巡说。 别格蒙像被挑选到一样,秀了秀自己的肌肉。 “你的成长潜力很大,尤其是在用脑方面。” “比起用脑,我更喜欢用肌肉!” 乔巡微微一笑, “玛丽。” 玛丽抢断乔巡的话,笑着说: “哦,亲爱的组长,玛丽小姐不需要祝福和夸奖哦。如果你愿意,倒是可以躺在我的怀里,我会给你唱一首美丽的歌。” 乔巡摊摊手,耸耸肩。 “贵太,” 森田贵太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你特殊的能力会给你带来许多无法提及的痛苦。今后的时间里,我无法再倾听你的忧虑与不安。不过不用担心,你会渐渐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是真正未知的事情。学会去接受并将那视作你每一次成长的机遇。” “我……会努力的。” 乔巡吸了吸气,说: “感谢各位这段时间的付出,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与配合,也感谢你们给予我一段难忘的经历。亲爱的朋友们,也许我们共事的时间就到此为止了,但我们彼此相识的时间,永不结束。各位,期待与你们的再次相遇。” 第四组的各位是不尽相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告别的方式。 …… 处理完了在纠正区的一切后,乔巡前往自己的住宅,准备最最后的收整。 他明白的,对他而言,列车的旅途,在阿格尼斯解脱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推开门,房间里独特的味道立马让他警惕了起来。 独特而熟悉。 是他忘不掉,也不敢忘的人。 依红。 那个像是被鲜血浸泡过的女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乔巡站在门口看着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 依红没有回答,反而问: “琴不喜欢我的样子,你也不喜欢我这副样子吗?” 阿格尼斯的名字似乎是一种柔和剂,让乔巡不想过多地说些尖锐的话。他边走边说: “没有谁喜欢。” 依红解下发饰,让一边长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那只竖着的眼睛, “我也不喜欢。但没办法,我暂时无法改变。” 乔巡不想过问她的眼睛发生过什么事,又一次重复地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的,找你说说话。” 乔巡坐在她对面, “你想说什么?” “琴有告诉过你我跟她之间的恩怨吗?” “说过。她说你总是对她纠缠不休。” 依红点头, “是的。现在她终于解脱了。” “仇人也会惺惺相惜吗?” “仇人?什么仇,什么怨?她从不曾夺走我什么,我也从不曾夺走她什么。对我而言,她是一位我想要接近与帮助的受难的故人。只是,很可惜,我与她截然不同的处事方式注定了,我无法给她漫长孤独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乔巡看着依红,没有说话。 他觉得今天的依红似乎很不一样,特别的正常……那些本属于她的特质,疯狂、躁动、乖张与病态全都消失不见了。 依红说: “你在Kabul死去的时候,我曾预想过下次与你相见的场景。在我的预想里,应该是仇人相见,需要分出你死我活的状态。但现在,似乎都变了。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你和我。她是一条系带,一端系着跟我过去的纠葛,是陈旧且保守的,一端系着跟你如今的相处,是自由且崭新的。这条系带断掉后,你我就必须直面对方了。” “所以,你是来下挑战的?” 依红摇头, “还没到那个地步。” “那到了什么地步?” 依红稍稍弯起嘴角, “显然,我会纠缠你。直至你像琴一样解脱。” “解脱……”乔巡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呢?难道你不应该先找到自己的解脱之路吗?” 依红稍稍一顿,然后笑着说: “没人会在乎我啊。没有人来纠缠我。没有人希望我带着微笑死去。所有人都希望我永世在炼狱之中饱受折磨。乔巡,我跟琴不一样。琴伟大的人格让所有与她相识的人都希望她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早点结束痛苦的煎熬。我呢,最好下地狱,十八层。” “那也是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致使的。” “是的,我不会反驳。恶人就要有恶报。” 乔巡说: “希望如此。” “你这样的人就不要老是把‘希望’挂在嘴上了。你应该说,‘一定会’!” “我这样的人?”乔巡摇头,“依红,你不应该认为自己很了解我。” “除了你自己,没有谁比我了解。甚至连你自己都不行。” “不要傲慢。” “这不是傲慢。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乔巡不想跟依红争论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他问: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 “那就快点说完。” “在你没有足够强大之前,最好,最好不要暴露自己。如果给所有的神话世界列一个最厌恶的人的名单,你是第一个。”依红眼中闪烁着神秘之光。 乔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依红接着又微笑着说: “我是第二个。” 她说完后,站起来,走向门外,边走边说: “乔巡,我们两个啊,说不定会是最佳恶人搭档。” 她愈行愈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还有。‘巡礼者’小姐其实还是余小书,只不过她从傻白甜变成女王了!女王嘛,当然得矜持一点。” 依红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离开后的短暂几秒钟内,周围如同深渊一般死寂。 接着才是各种声音的复苏,回归到喧嚣之中。 她说的话透露了很复杂的信息。 有关于阿格尼斯的,有关于他的,有关于她自己的,也有关于“巡礼者”的。 但这些信息似乎都是什么不可以过分言说的禁忌。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乔巡大概就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 所有神话世界最讨厌的人…… 这是相当有压力的一个名头。 但对于乔巡而言,他踏上进化之路后,几乎每时每刻都顶着压力在前进。 很少有真正放松的时候。与阿格尼斯的相处算是。 乔巡躺在沙发上,意识渐渐沉顿。 曾经遥远的半超越级能量,半神之力……此刻就在他的身体里酝酿着。 熊熊的嫉妒之火,在他全身上下每一丝血肉当中燃烧。 “嫉妒”,欲想的虚妄之火,生命的丑陋之极…… “嫉妒”,是贪恋一切并不属于自己的事物,可以是任何事物。 财富、权力、美好的感情、信仰、坚韧的意志、高尚的品格……一切都可以是被“嫉妒”的对象。“嫉妒”之火会燃烧人心,煎熬人的精神,让人发疯入魔,露出丑陋的嘴脸,不顾一切地去得到所贪恋的东西,让那些东西变成自己的。 乔巡一遍又一遍感受了“嫉妒”后,渐渐明白了其真正的用处。 那就是转换恶魔之力。 一切力量,符文之力,还是支配力、创造力、信仰之力、灵力……一切欲望与情感,喜、怒、哀、乐、忧、思、恐……都可以被“嫉妒之火”燃烧,然后成为恶魔之力。 甚至是……图腾与天赋。 对于高傲的恶魔而言,最单纯的恶魔之力,就是最为强大的力量。并不需要用图腾与天赋这样有限制的东西进行施展。 要使用符文之力,那就需要提前编程好使用方法的天赋,这无疑是一种限制。精神系天赋,无法发挥出对抗系的能力,信息系的天赋,无法发挥出治愈系的能力……并且,一旦符文之力被限制,那任何天赋都失去了作用。 而恶魔之力,没有这样的限制,是一种随心所欲,想发挥出什么能力就能发挥出什么能力的力量。 只能借助相应天赋,发挥出相应能力的限制,对于乔巡而言, 不复存在了。 003 岳母大人是仙子 对于恶魔的事情,乔巡现在顶多也就只是知道个名字。 更多的,他就一概不知了。 既然依红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注定是个麻烦,是会给其他人带来灾厄的。那他就更加有必要去搞清楚,到底恶魔是什么,又为什么让各大神话世界所讨厌。 要了解这个,他现在就有一条非常恰当的途径。 毕竟,他的梦境里现在还居住着一位真正的恶魔,安格列。 乔巡闭上眼,意识沉入安格列所在的梦境之种。 感受到乔巡的到来,遍布梦境各地的安格列立马汇聚出本体。 乔巡也才是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它的真身。没有那些黑雾的缭绕后,它也依旧是黑黢黢的样子。整体外观上,像多种动物外貌的复合体,能在它身上找到诸多动物的特征。 但这些特征并不稳定,处在一个变化区间当中。所以说,它的外貌是不定的。 大致轮廓上,就偏向于长着人腿的穿山甲。 总之,绝对不是什么人类审美上的高颜值生物。 “暴食之主,您来了。”安格列俯身。 乔巡问: “你身边的黑雾呢?” “王,您果然失去了太多太多,都已经不认识诅咒阴霾了。”安格列悲惋地说:“在您面前,我当然要以最真实的样子面对。” “诅咒阴霾?” “每个恶魔都有诅咒阴霾,世俗的人神们称那些是罪孽,是的,对他们而言是罪孽,但对于我们而言,是新鲜的甜美的空气。王,曾经的您,身周的诅咒阴霾足以遮蔽一座世界。现在您已经忘记了。” “安格列,不必悲伤。我还活着,这已经是最大的底气了。” “是的,我相信,您能重建恶魔的荣光!” “在这之前,我还得弄懂什么是恶魔。” 安格列说: “王,我很荣幸,能够帮助您找回过去的认识。我一定竭尽所能。” “那首先,什么是恶魔?” 安格列回答: “当一座座神话世界得以建筑的时候,诸神们总会以为自己的亭台楼阁是光鲜亮丽,干净且敞亮的。但事实上,他们只是把污秽的东XZ起来了。这些污秽的东西,一般被叫作原罪,也就是任何人都会犯下的罪恶。恶魔,以此而滋生。最初的我们,就像游荡与无形之地的幽灵,不为世人所知,直至某一天,一位名叫‘欲望母神’的存在,给予了我们成长的能力。我们不断游走在各个神话世界,汲取养分,成就罪恶果实。到七王的诞生,到恶魔壮大,到神话世界恐惧,又到神话历的崩塌……” 安格列娓娓道来。有条不紊地将乔巡想要了解的恶魔故事的背景说出了个基本面貌。 对于恶魔是如何诞生的,又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乔巡心里有了一些起码的认识。 诞生于诸神的原罪,“欲望母神”给予了原罪的成长能力,也就是创造恶魔诅咒之力的方式; 毁灭于诸神的伐恶。诸神不希望看到更加强大的恶魔诞生了,于是选择了伐恶。而诸神所创造出来的辉煌神话时代,也随之一起毁灭崩塌。 在安格列的述说当中,那是一场相当残酷的神话战争。 至今,诸神话世界也没能从战争的余波当中复苏。而今当下,正是神话世界的复苏旋律,在之后的时间里,会有越来越多的神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复苏。 听完后,乔巡还是有许多的疑惑。 “欲望母神是什么?” 安格列摇头, “我并不知道。也许只是一种意志的集合体,也许是真实存在的。没有谁真的见过欲望母神,也从不见祂布下过什么号召。” “那你是怎么知道恶魔起源于祂的呢?” “这像一种烙印。是每个恶魔自成长起,就深深铭刻的烙印。” 乔巡又问: “现在处在神话世界的复苏期是吧。那是不是意味着,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恶魔复苏呢?” “是的。恶魔不会真的消亡。只不过许多强大的恶魔,都遭到了封印。相较于诸神,恶魔们会更加难以复苏。毕竟,比起诸神,我们并没有在哪座世界留下信仰。诸神们创造的图腾与符文是祂们复苏的最佳途径,恶魔没有这样的途径。” “所以,如果要恢复恶魔群体,还要去找寻那些被封印的恶魔?” “是的,暴食王,我会竭尽所能地帮助您。” 乔巡沉默了。 这是个不小的担子啊。在他完全搞清楚恶魔的存在意义之前,暂时不打算去着手这件事。 毕竟,他并不真的是个纯粹的恶魔。 他也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够代表恶魔的立场。除非恶魔所追求的利益与他所追求的利益相符。 比起踏上恶魔的复苏之路,他更多的只是想变得更强一些,为以后的可能与诸神的碰撞做好准备。 “地球会是诸神们的一个复苏点吗?” “是的,并且是最佳复苏点。地球是诸神图腾最为盛行的地方,并且地球也是难得的生命之地,存在着诸多的力量之源。” “那我们的恶魔呢?它们现在大致分布在什么地方?” “地球上并不多,估计除了我,最多也就两个了。更多的还是散布在各个神话世界当中。因为恶魔很难从根源上铲除,所以,大多数的恶魔都是以封印的形式呗关押在其他世界当中的。” “如何去到那些世界呢?” “有三种办法。第一个是通过南极的渊海裂缝,” “等等,那里不是连接着堕天使世界的吗?” “是主要连接堕天使世界的,而不是只。不过我并不推荐这个方式,因为很危险,很容易被发现。” “其他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是等地球突破能量层级的限制,诸神在地球上开始大规模复苏时,会有世界通道出现。” “怎么突破限制?” “大规模进化潮出现,或者出现一位地球的原始神。” “感觉都挺难的。”乔巡说。 安格列点头, “终究也会出现,只是需要等待而已。” “第三个办法是什么?” “世界投影。在地球通过投影,去到其他世界。这个办法最简单,但是,用处很小,因为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就更加容易被其他世界的存在发现了。”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能等?” “是的。王,我们需要耐心的等待。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先找到地球上的恶魔。” 乔巡点点头, “好的,安格列,感谢你的解惑。” “王,您不需要感谢我。我曾在您的庇佑下。” 安格列就住在自己的梦境了,乔巡也不急于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弄懂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询问,现在,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退出梦境后,乔巡起身便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全都放进摩休洛之毁志须弥当中。 随后,他前往约束区找寻安漾女士。 安漾女士早已等候着他了,在一座高楼的阳台上。 看到乔巡前来后,安漾说: “之前,我和琴就站在这里关注 站在阳台往外面看去,海上列车上层车厢的景象显露无疑。 “安女士已经处理好一切了吗?” 安漾微微一笑。她的神态总是很自信, “不管发生多少事,列车也始终是列车,所以并不困难。当然,琴的离去,的确是让我更加辛苦了。她是一位非常擅长治理内政的列车长,列车在地球的三十多年里,她把一切都处理得十分妥当,可是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偷懒。现在,得亲力亲为了,让我更加怀念她。” “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要找接任者了。海上列车不值得我继续逗留。原本我是打算让你接任的,但想想,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你怎么可能像琴那样,在这里枯坐几十年。” 乔巡悻悻然,并不否认。 他很喜欢阿格尼斯,但不代表他喜欢她的生活。总是生活在阴暗的房间里…… “你之后打算去哪里?仙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她应该很想见到你。” “可惜不能。”安漾说,“她还不够强,太早跟我见面只会有更多麻烦。” “什么麻烦?” “男孩,麻烦之所以是麻烦,就是因为不想被问起来。因为,光是说,都很麻烦。”安漾说,“至于我的话……我要去找一号列车长。” “一号列车长不在列车上吗?” “一号列车长是唯一一位从未登上列车的列车长。尽管海上列车就是他建造的。” “他在哪里?” “他的老家——蒸汽与机械的世界——“真理环”,一个老得掉牙的人当然只能待在他的家里。也许他此刻正猫着脑袋,拿着满满机油气味儿的放大镜看报童刚刚送来的《锅炉报》。” 乔巡问: “那是个什么世界?” “一座到处都是工业废料和黑烟的世界。你想了解更多的话,那就以后亲自去看看。” “也许我没那个能力。” “我不喜欢惺惺作态的男孩。你有没有能力,你自己清楚。”安漾瞥他一眼。 “好吧,有机会我会去的。不过,安女士,我也很好奇,你来自哪里呢?” 安漾想了想说: “也许是……仙界?” 乔巡张大嘴, “那你岂不是仙子?” 仙界……这个词,在乔巡这个土生土长的共和国人脑海里,可是充满着迤逦幻想的一个词。 诸如神仙,天庭之类的。 但安漾接下来的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使用仙术的世界,简称为仙界而已,实际上跟你读过的神话故事,看过的仙幻影视剧里的仙界一点边都不沾。而且,如今的仙界也是副百废待兴的样子。今后你会听到更多名字听上去很厉害的世界,像什么天堂、创界、不死界……但实际上,它们的名字所代表的都只是它们过去的辉煌了,现在,基本都是破落户。” “这就是神话世界复苏吗?” “复苏?”安漾摇头,“在我看来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一群守旧迂腐的老古董不肯接受现实的变更而已。” 乔巡听得正有兴致,安漾松了松肩膀说: “好了,小男孩。就这样吧。” 乔巡心里有些可惜。但他也没法要求安漾再多说一些,毕竟她可不是阿格尼斯。 “我应该要离开这里了。” 安漾点头, “你也该离开了,顺便,把仙仪带走。” “我一般是尊重她个人的想法的。” 安漾满意地说, “很像那回事嘛。不过,你也不必迁就她。最好别相互拖累。虽然我对你们的恋爱不持乐观态度,但身为一个长辈,我也还是会祝福你们的。” “……” “还有,我可不想太早当奶奶。你们最好小心点。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安女士说话真是荤素不忌。 “还有,第一席,那个无脑人逃走了。你自己注意一点,千万不要被他给黏上了,处理起来会很麻烦的。”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没了。” “嗯,那再见。” 与安漾告别后,乔巡离开了约束区。 一路上他心里都挺犯嘀咕的。 啥叫对他们的恋爱不持乐观态度啊…… 算了,就当是当妈的舍不得女儿吧。 这样下来,海上列车的事情差不多就全部处理完了。 贵宾区的重整时间里,吕仙仪自愿退出了贵宾席。 三天后,海上列车停靠在澳大利亚南部的一片污染区。乔巡和吕仙仪在这里下了车。 因为南极事故,澳大利亚遭受的打击算得上是最严重的了,沿海城市几乎都狼藉一片。 以吕仙仪的身份来说,找周围的“塔”下设机构,是能申请到返国的航班的。她毕竟还是“塔”的成员。再不济,靠靠她老爹的关系也是可以的。 但是她似乎不太愿意这样做。 然后,他们就在地下市场找到了回国的途径。 澳大利亚一个第三方势力的黑航班。 稍稍花费了一点代价,就成功了。 2037年1月5日晚,一个人时隔一年,一个人时隔两年,终于踏上了归途。 004 欢迎回家 黑航班在共和国南部某边陲小国着陆。 这个国家饱受着污染与进化的涂炭,前段时间的南极事件几乎是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统治者倒台,国内民不聊生。所以才会有这种第三方势力的黑航班存在。 在地下市场里,黑航班、黑航线、黑公路为不少没有正规编制的进化者提供了相当程度上的便利,同时,也为各个开辟这种黑交通的第三方势力提供了高额的利润,堪比高利贷的利润。 在这里降落后,后续的路就很好赶了。 对于乔巡这个新晋的半神而言,进入共和国境内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为了不给国家制造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一位半神闯进边境,对于任何一个国家而言,都是十分紧急的事情,弄不好的话可能还要调动非常庞大的人力资源。 虽然乔巡不敢说自己是个为国做大贡献的人,但起码的不添麻烦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他直接拨通了周思白的电话。这位他进化路上领进门之人。 …… 那么,对于周思白而言,忽然看到一个名为“乔巡”的电话拨进来是怎样的感受呢? 还是内部渠道的电话,只经过国家卫星,不经过运营商。 难道乔巡的手机当时被人捡到了,然后破解了他的个人信息? 还是有非常手段的技术人员攻破了国家的卫星加密系统? 又或者,真如燕都市共进研发委高层所传言的那般,乔巡……可能没有死。 正给一批刚入门的菜鸟们上完课的周思白在走廊里看着屏幕,第一时间有些呆滞。 片刻后,他才抖着肩膀,滚了滚喉结,接通。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传向通讯另一端, “喂。” “周队长,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个声音,周思白的心口好似被大刀子给豁开了,又痛,又热血涌涨。转念间,他又警惕起来,怀疑起来,带着如同幼猫窥伺羊奶一般的语气问, “乔巡?” “不然呢,周队。要我说个什么我们之间的秘密吗?比如说,天赋适配度很特别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周思白心头的豁口瞬间闭拢了。他忽然在走廊里跳着大叫, “乔巡,你真的还活着啊!” 忽然发疯的周教练有狠狠地吓到过路的进化者菜鸟们。 乔巡感觉耳膜都快被扎破了,吸着气说: “镇定点镇定点,周队,你的绅士礼仪去哪儿了?” “我镇定个屁啊!你知不知道你从Kabul传来死讯后,国内留下了多大个烂摊子,我跑上跑下收拾这些烂摊子,累得够呛,那段时间天天都有人打电话过来问你的事情,咱们中央的,一些你认识的朋友,还有国外杂七杂八的电话。我整天从早到晚光应付这些事去了,还得想尽办法去安慰纱绪莉,你说说你是不是不负责啊,家里边儿还丢个学生,然后一个人跑去国外出点事?” 周思白连珠炮似地把乔巡大骂一通后,猛地吸了口气,最后,语气稍稍喑哑, “不过,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一旁,吕仙仪瞪大眼睛看着挨骂的乔巡,小声问: “啊,你还有这么传奇性的故事啊。还有,你有学生了?纱绪莉?” 乔巡顿时有些牙痛。怎么这么密集的信息里,她偏偏就挑中个“学生”的事情呢? “你旁边还有人吗?”周思白在电话里问。 乔巡说: “等见着面再说吧,周队,我现在在***,要不然你看看能不能派点人手过来接一下吧,我怕私闯国境闹误会。” “好小子,等一下,马上过来!我亲自来!” “您客气了。” 周思白忙三颠四地挂断电话,风风火火地就去应急处理中心了。 挂断电话后,乔巡就需要直面吕仙仪的“审问”了。 “学生?纱绪莉?”吕仙仪就像天真好奇的宝宝。 乔巡一脸正派, “很合理啊,我对进化一事多少有点心得,帮帮其他进化者很合理啊。然后,就被当老师咯。” “你甚至都不愿意对我说起她的全名。听名字,是个日本人吧。”吕仙仪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之前离开列车就是在日本馆山市下车的嘛。这么一想,是在日本有段特别的旅途啊。” 乔巡一点都不心虚,因为跟纱绪莉的相处时间里,他绝对说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当然,你要想听,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吕仙仪瞥他一眼,转过身, “算了,我不想过问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能问得完,我又不是私家侦探。” “真的不问?” “不问。” 乔巡润了润喉咙, “她叫五茂纱绪莉,” 他一瞥,立马发现某人耳朵动了动。 然后,他就此打住。 吕仙仪这被勾起兴趣,一下子又没了后文,顿时心里就急了。心里急了,但是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不能让某人绝对我很在乎这件事,宽心……宽心…… 正当她就要说服自己的时候,乔巡忽然又开口, “是个好女孩。” “嘶——乔巡,你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跑路了。”吕仙仪瞪起眼睛,咬着牙威胁。 乔巡微微一笑, “我是要告诉你,有什么问题不要憋在心里嘛。我以前当咨询师的时候,见多了这种嘴上不在乎,心里着急得很的情况,憋在心里不肯说,不尝试跟人沟通,结果到最后造成大大小小不必要的误会。小吕,我可不希望这些问题在你心里憋着。” 吕仙仪皱了皱鼻头, “别这么叫我,像小区的保安大爷一样。” 她沉默了一下后,问: “所以,五茂……纱绪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等待周思白的这段闲暇的时间里,乔巡同吕仙仪讲起了自己之前在日本的故事。 从下车,到认识五茂兄妹,经历拾荒人事件与换魂时间…… “哦……听上去是很乖巧的孩子嘛。”吕仙仪说。 “她太乖巧了。所以我之前常常担心,得知我死后,她会怎么度过伤心的时间。” 吕仙仪揣摩一番人心, “这种乖巧的孩子也许很不愿意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她可能会表现得更加坚强,让大家觉得她没有什么事。但是呢,烦恼说不好会在心里不断堆积,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就爆发了。当然,也可能会伤心一段时间后就恢复正常。” “这不是说得很好的嘛。所以你之前还憋着不问?” 吕仙仪仰起下巴,辩解道: “医者不能自医,不懂吗?” 乔巡眼神变得沉重起来。相较于纱绪莉,他更担心的其实是南雫瞳。 那个童年就并不幸运,还有着一方面心里问题,把他一定程度上当动力的孩子,更加复杂。 但他没有告诉吕仙仪南雫瞳的事情。 吕仙仪也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从她玩游戏非要把招惹过她的NPC和路人玩家报复一通的特点就能看出来。 要是让她知道了南雫瞳这么“嚣张”的人,说不好会惦记起来。 “之后呢?”听完了在馆山市的故事,吕仙仪又兴致满满地问。 “之后啊,我就随便在日本逛了逛,然后再回国咯。回国后,就跟辛渔一起待了段时间。” 吕仙仪咽了咽口水, “渔姐啊……她还好吧。” “嗯,挺好的啊,在燕都市帮了我不少。” “不少是多少?” 这么扣字眼的问法,让乔巡立马意识到吕仙仪已经开始联想了。 乔巡一个脑瓜崩把她弹醒, “想什么呢。” 乔巡可没因为爱惜她就省力。吕仙仪额头立马冒出印子来了,她捂着头埋怨, “你干嘛啊!” “不要想无礼的事情。对我,对辛渔都很无礼!” “什么呀……”吕仙仪嘀咕道,“渔姐是很有魅力咯,我有危机感不是很正常吗?” 她倒是很实诚。 乔巡说, “不要把我想成见一个爱一个的笨蛋。” “好吧。”吕仙仪很擅长安慰自己,小声说:“要是我变得更有魅力,就不怕什么了……” 她埋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顿时又愁了起来。 乔巡也由着她独自一人发愁, 人嘛,都会这样的。他有时候也会一个人闷着劲儿犯傻,多想想就好,让时间化解。 等待了一段时间后,周思白领着人开着部队用的飞机过来了。 下了飞机后,他老远就看到乔巡,赶着趟跑过去, “乔巡!” 周思白跑过来后,眼睛张得大大的,又惊又喜, “还真的是你啊!” “周队,你怎么也这么多疑啊。” 也?旁边的吕仙仪挑了挑眉。 周思白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说: “当然啊,在路上我还生怕这是别人搞得恶作剧呢。” “所以,现在真的见到我了,有什么想说的呢?”乔巡笑问。 周思白皱起眉, “你不会是什么伪装系进化者伪装扮演的吧。” 乔巡一愣, “周队,你……至于吗……” 周思白爽快地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 共和国的男人不讲究拥抱那一套。他郑重地同乔巡握了握手, “乔巡,欢迎回家。” 乔巡同样, “周队,辛苦你了。” 周思白这才把目光移到吕仙仪身上。他当然认识这位“故人”的女儿,曾经也一定程度上教导过她, “还有你,仙仪,欢迎回家。” 吕仙仪在乔巡面前使小性子,可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这样。她展现着自己身为五阶进化者的优雅与自信, “周教授,好久不见。” “我现在不是教授。” “那,周叔叔。” 周思白笑了笑, “你还是这么会说话。之前在路上我就在想,乔巡这小子会跟谁一起回来,没想到是你啊。兜兜转转几趟下来,像个圈。之前辛渔跟我说你们俩一起搭档上海上列车我还很吃惊,乔巡中途下车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我还在想这小子不会是没点男人风范,放着个女孩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吧。现在,你们又一起回来了,他算是赎罪了,你说是吧。” 吕仙仪听着这话,开心得不得了,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一样, “对对对。赎罪!”她咬着字眼,瞥了乔巡一眼。 乔巡一脸平淡。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可太了解吕仙仪了。千万不能给她台阶上。 “好了,两位,走吧,该回家了。” …… 飞机上, 周思白说: “我之前听燕都市高层的一些消息,突然又传出了‘乔巡’这个名字,但具体是怎么个人,没谁知道。那个时候,就有人怀疑你是不是还活着。更多的人都认为是重名,毕竟你死的时候,几乎是全球见证的。事后,对那片废墟调查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你的痕迹,所以国家才盖棺定论。我也心疑啊,怕只是重名,所以没告诉纱绪莉。” 乔巡问: “纱绪莉还好吗?” “我把你的死讯告诉她后,她难见地请了三天假。那三天,她一个人大多数时间都在知冬市外滩看海。表面上看,是没什么特别表现的。之后也很快就投入了任务和学习。一切都表现得很正常。所以我常常想安慰她都找不到什么话题。几个月前,她也开始带队执行任务了,又一次她的队员反馈,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但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一直没机会找她聊聊。还有,她的进阶速度非常惊人!你的死就像打开了她的开关,那之后她一路突飞猛进,不到半年,就突破四阶了。现在我估计都只差一个五阶的契机了。” “这么厉害啊。” 乔巡吸了吸鼻子。纱绪莉的情况,跟吕仙仪所猜想地差不多。 他朝吕仙仪看去,果不其然,又是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了。 看到乔巡的目光,她还得意地皱了皱鼻子。 周思白不由得在心里想, 这两位,互动蛮多的嘛。 周思白说: “我觉得,纱绪莉心里可能还是有些症结。但这大概需要你去化解了。” 乔巡点头, “嗯,她是个优秀的孩子。我也不想看到她心里出点什么问题。” “哦对了,还有!”周思白突然说,“还有一件跟你有关的事。” “什么?” “你传来死讯后的一个月,从日本过来了一个进化者。在燕都市那边参加交流活动,她向我打听过你。” 乔巡差不多猜到是谁了,立马问: “然后呢?她有没有怎么样?” “嗯,很客气吧,问了我一些你以前的事,比如你的老家在哪里之类的。但我也不知道太多,她挺遗憾的。然后她说,她在燕都市已经拜访过你的坟墓了,是辛渔带她去的。事后辛渔又给我打电话说,这位客人在你坟前哭得很厉害。再之后,我就不知道她的动向了。也许回日本了,也许还留在燕都市。” 吕仙仪好奇地问: “ta叫什么?” “南雫瞳,是个女孩,年纪不大。” 吕仙仪坐直了,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乔巡随即闭上眼,开睡! 005 反射弧一公里长 之后的时间里,吕仙仪一句话都没说,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机舱里的暖风吹得人睡意满满。乔巡也真就睡着了,坐在她旁边,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听着旁边徐徐的呼吸声,吕仙仪绵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倒不想再过问太多了。每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很多很多,要是每一件事都去追究,那对于两人而言都是过分的。 吕仙仪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一个恋人,到底是要将他控制在身边, 还是说,任由他高飞呢? 两者之间是应该要找寻到一个合适的点。总不能每次听到一个女孩的名字跟他有关系,就神经性地敏感想象吧。但,如果不闻不问,万一,哪天他真就被别人抢走了呢? 吕仙仪看着乔巡的侧脸,忽然又觉得这时候他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简直是太过分了。 真想把他弄醒…… 这个想法就一直在她脑袋里打转,直到飞机落地,也没能实施,最终,只能在自怨自艾的懊恼之中踏足大地。 …… 知冬市彻底变了样, 走出这座军用机场后,望四周看去,恍然间,乔巡以为自己到了什么战争前线。 到处都是堡垒一样的东西,银蓝色的符文光在外通道上闪烁,一缕缕符文信息在这些堡垒之间折跃。大街小巷人影稀疏,原本繁华的城市,如今几乎只剩下符文消融的气息和制式装备启动的金属摩擦味道。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在天空中盘旋,似乎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网。任何信息都逃脱不了这座网的捕捉。地面一辆辆符文装甲车托运着各种衍生符文装备,向着大海的方向前进。 而往地平线远端望去…… 一座长龙般的城墙坐落大地,化身这一段海岸线的坚固臂弯。 在强悍的视力下,乔巡能看到,在那些城墙上,站着不少哨兵。进化者涵义里的“哨兵”。他们大概是负责监视城墙之外的海洋的。 很难相信,这是一年多里,知冬市的变化。 “这还是知冬市吗?”乔巡忍不住问。 周思白笑着说: “你以为我这一年多在忙什么啊。现在的知冬市可是新型城市的示范中心,全世界的新型城市设计师都来这里参观过。毫不夸张地说,放在全世界,现在的知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 “知冬市里的居民们呢?” “大多都转移走了。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城市建造相关行业的研究员、工程员等。还有大量的进化者也汇聚在这里,之前统计,光是知冬市的在编进化者就达到了十万。” “这里是进化者之城啊。” “当然。进化者数量最多的城市,没有之一。燕都市都没有这里多,当然,燕都市集中的主要是高阶进化者。” “这里相当于新手村?” “那也不至于。新手村是一些内陆城市,这里应该说是前线吧。之前的南极事件,让海洋危机爆发了。比起陆地上的污染事件,来自海洋的污染事件更多,也更加复杂。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控制小队沿着我们国家的海岸线处理污染危机。” 乔巡感叹, “这种速度,真是恐怖啊。” “举国之力,不含糊的。现在大多数的沿海城市核心产业都转移到内陆地区了,许多的城市都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融合。这种局势下,是难免的。国家不可能让资源那么分散的。” “倒也是。” 跟随着周思白进入知冬市后,乔巡对这座新型城市的认识更加深刻了。 几乎每个地方都被符文笼罩着,集中了大量的自动符文工程。这让乔巡不由得问: “我们国家是不是对符文的研究跨越了一个档次?这些符文科技,之前可是非常罕见的。” “是的。这得归功于燕都市那所湖光研究院,接连突破了众多重大技术。像源金属基底的精炼工程,符文刻印技术,符文通道架构等等。” 湖光研究院,乔巡很熟悉。之前在燕都市,辛渔带他去过。 那里的确算是国内顶尖的符文相关研究院。在哪里他也了解了不少之前闻所未闻的新技术。 现在看来,是这些技术得到了实际运用。 乔巡不由得感叹, “时代的变革真是说来就来啊。” “嗯,每天都是日新月异的变化。有着外部动力的刺激,全世界正在发生着一场科技革命。据我了解,湖光研究院是有一项特别技术正在研究突破当中,那项技术如果真的得以实现,估计就真的是全新的时代了。” “什么技术?” “游离态源金属扩散技术。” 听到这个名词,乔巡心里顿时一愣。 接着,他立马想起,这项技术……貌似自己接触过。在燕都市,住在辛渔家的那段时间,他可没少了解这个。 这个技术,主要针对的是未自然觉醒的人。如果源金属成功实现游离态,并且能够精准扩散的话,无风险的人为觉醒技术就将得以突破。也就是真正的全民进化时代。 乔巡还为这项研究提供了一些……想法。 “全民进化?”乔巡问。 周思白一惊, “你还挺了解的啊。” “道听途说……” 周思白当然不相信,不过他也没多问,点头说: “差不多就是这个方向。但具体如何,还要等待。” 他说完后,转换话题, “对了乔巡,你们俩回国的事情暂时还没人知道。但你们各人的想法呢?是要我替你们保密,还是另有打算?” 乔巡问: “我现在的身份,适合公开吗?” 周思白想了想, “官方文件里,你是个死人。但我也了解过,之前永生者那件事,高层不少人都怀疑你没死。而且,可能一定程度上也被其他国家一些情报机构了解到了。所以,肯定会有相关人员对你的情况展开调查。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是不建议你隐瞒,因为那样做的话,不仅你自己需要费神,还容易制造出一些误会来。” 乔巡说, “周队,你应该也知道我的顾虑。” “我知道,你也不希望有太多人来打扰你。但你其实应该明白,以你的为国家所做的贡献,以及……你现在的实力,国家对你的宽容度很高。现在这个时间段,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到处制造麻烦,也不愿意自己内部有不安定的因素。退一万步说,你到底还是活着的,不是真的死了。” 周思白最后一句话算是言简意赅了。 乔巡逐渐明白,自己并非真的要脱离人类社会,既然在人类社会当中活动,那他活着的事实,就是彻彻底底的。 一些事情,终究都要去面对,不可能用“已死”这个标签一直躲避着。 “周队,你说得对。这些事情,你也比我更了解一些。” 周思白现在虽然在知冬市工作,但之前毕竟是在燕都市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并且身居高位。对于上层的考量,他要更清楚,更明白。对当下局势的看待,也是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 “嗯,就劳烦你帮我处理‘我还没死’这件事了。” “这也不麻烦。不过,要不要先告诉纱绪莉呢?她离知冬市不远,半天就能赶回来。” “我亲自联系她吧。” 周思白一笑, “这是对的。” 他接着看向吕仙仪, “仙仪呢?” “周叔叔不用考虑,我自己有安排。” “那好。” 之后周思白把他们带到基地休息后,就着手处理这些事去了。 基地里,乔巡原本那间宿舍还给他留着的。里面的东西也基本没有动。 坐在宿舍的沙发上,乔巡难得地感到放松。 在外面漂泊久了,这种回到家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身体一斜,就倒在沙发上,微微眯起眼睛,客厅吊灯的灯影在眼中扑闪。 吕仙仪则好奇地在宿舍里里外外查看, “乔大叔,你这宿舍里还真是干净啊。连点秘密都没有吗?” “谁会把秘密摆在外头给你看啊。”乔巡慵懒地回答。 “我以为你会写日记。” “写啊,工作日记,你要看吗?” “看看!看看!” 对于乔巡过去的一切,吕仙仪还是怀着满腔热情的。 “卧室右边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吕仙仪钻进卧室,把工作日记翻了出来,小 心地坐在床上就开始翻开。 看了一会儿后,她大声问: “你以前的工作都是这么无聊的吗?” “难道你觉得还会每天有什么新花样吗?” “喔……你的病人大多数都是女人呢。” “首先,女人出现心理疾病的几率更高,其次,我好歹也蝉联过我那个诊疗所三年最受欢迎的咨询师的好吧。” “凑不要脸。” “这是事实!” 吕仙仪隔着一面墙大声说, “你不是要给那位五茂小姐联系吗?” “我在整理思绪。” “欸,你还紧张吗?” “不是紧张,而是不能敷衍。” “喔……” 吕仙仪觉得看这什么工作日记更加没有味道了。她背靠在卧室墙壁上,问: “在这之前,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爱你哦。” 吕仙仪稍稍发愣,忘记了回复,顺着墙壁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膝,眼睛张得大大的,然后看着床上的枕头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惊叫一声站起来, “啊,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问你这个!” 乔巡吐槽: “你反射弧一公里长?” 吕仙仪从卧室里探出个脑袋,望着沙发上的乔巡说: “你就不问我我之后怎么打算的吗?” “你还没想好吧。” “你……你怎么知道。” “都写在脸上了。” 吕仙仪捂住脸, “可是……可是……” 乔巡问: “想回家看看你爸?” “嗯……”吕仙仪小声嘟囔,“我想……你跟我一起。” 乔巡说: “那估计现在暂时不行。” “我可以等嘛,等你有时间了。” 乔巡看着她的脸说: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 吕仙仪收回脑袋,说: “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卧室里走出来,坐到沙发上。 她表情很平淡,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有些出神的目光显露着,她在思考着一些比较复杂的事情。 乔巡没有去打扰她。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坐直了,拿出手机拨通了纱绪莉的电话。 …… “队长!这只异彩尖刺蟹的眼睛好像出现了二次变异,你要不要看看。” 一片蓝色的海滩上,秦姑山用手臂蹭了蹭额头,然后抬起头望向另一边的五茂纱绪莉问。 五茂纱绪莉正在研究海滩上的奇异痕迹。这道痕迹很像五十吨左右的大型污染生物留下的,但在她的印象里,这片海滩从没出现过体重超过十吨的大型污染生物。 听到秦姑山的声音,她说: “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她迅速将这道痕迹记录下来,接着来到秦姑山旁边。 秦姑山说: “就是这只眼睛。你看,里面像是有道彩虹一样,应该是二次变异吧。” 五茂纱绪莉弹指将眼球摘下来。在符文之力的操纵下,眼球悬浮在她面前,褪去其中的尘土和污垢。 眼球内部的样子就更加清晰了。 她皱起眉, “这不止是二次变异了。这是三次变异。” “啊?!”秦姑山很惊讶。 异彩尖刺蟹是非常普通的污染生物。这样普通的污染生物都出现了三次变异,这说明,这片海域存在着异常强大的污染源。 五茂纱绪莉说: “你再到附近找看看,看看还没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情况。” “好的队长!” “记得记录好情况,到时候得给上面汇报一下。这片海滩,可能要出事。” 秦姑山这个充满活力的少女立即投入到任务当中,风一样吹开了。 五茂纱绪莉担忧地望了望大海的方向。这片海域很平静,但这份平静并无法让她的心安宁下来,反而传递着一些不安的信号。 她想了想,进入“塔网”队伍频道,将其他两名队员张子安和孔天都叫了回来。 得准备离开了。 006 错误的答案正确的人 “队长!” 五茂纱绪莉正感受着平静大海下面的暗潮时,听到远处传来秦姑山的呼唤声。 “你快过来,这边的情况好像有点奇怪!” 声音是从蓝色沙滩边缘的一处黑色礁石滩传来的,五茂纱绪莉望过去,那里升起了一些不知是雾气还是瘴气的东西,从地面涌出来,直奔着天空而去。 她加快步伐,快速奔跑过去。 “姑山?” “队长,我在这里。” 五茂纱绪莉翻过一块巨大的礁石,立马就看到礁石后方的大裂缝。秦姑山正在裂缝下方的一个陡峭平台上站着,在她旁边是两具尖吻赤色鳗的尸体。两条约莫有成人脖子粗细的鳗鱼吻部还散发着一些微弱的红光。 五茂纱绪莉跳下去,着手查看这两具尸体。 她用特制匕首将尸体吻部切割下来,分块皮肉和骨头,随即在里面发现了这两条变异鳗鱼的符文核心。 一般的污染生物不存在符文核心,依靠分部在血肉当中的符文能量使用能力。 只有经过多次变异的污染生物,在变异过程当中,将符文能量聚集起来才会形成符文核心。 所以,这两条鳗鱼在死之前正在进行变异。 五茂纱绪莉仔细感受后,说: “它们死之前是在进行第三次变异。” “为什么会死掉呢?”秦姑山问。 五茂纱绪莉站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她走到陡峭平台的外缘,往裂缝更深处看去。望不到头,下面很黑,并且往上喷吐着一股硫磺的味道,伴随着湿热的气息。她问: “姑山,这里之前应该是没有裂缝的吧。” 秦姑山点头, “是的。上次我们来这里是七天前,裂缝应该就是在这七天之内形成的。从这些礁石的变化痕迹看,再缩小范围的话,是三天前的夜晚。这里在晚上会被涨上来的潮水覆盖,而裂缝内部的石壁上有一些微小海洋生物的尸体。” 五茂纱绪莉看着裂缝更深处,越发觉得这里不太安分了,她说: “我们先离开这里。” “队长,不下去看看吗?” “别冒险,我们是控制小队,不是调查小队。” “哦哦。” 两人迅速离开裂缝下的陡峭平台。裂缝还在持续不断地喷吐夹带硫磺味道的烟雾。 “队长,他们两个还没回来吗?” 五茂纱绪莉说: “我再问问。” 随后,她再次进入“塔网”的队伍频道,直接与孔天和张子安连线。 很快接通了。 “你们两个,现在到哪里了?” “队……我……现……滋滋滋——” 刺耳的电流声让五茂纱绪莉皱起眉。 “你们还好吗?” “滋滋滋——”另一头持续不断地传来电流声。 接着,孔天的声音响起,这次勉强清晰一些, “队长……有污染生物……袭击……” 随后,又是刺耳的电流声。 五茂纱绪莉精神立马振奋起来,说: “姑山,立马搜寻孔天和张子安的坐标。他们遇到危险了。” 秦姑山动作迅速,单膝蹲在地上,手掌微微贴住地面,一股股律动传入她的掌心,随后汇入意识海开始进行翻译。 十秒之后,她眼睛一亮,站起来说: “他们在这里!” “我们过去找他们。” 五茂纱绪莉搂住秦姑山,开始加速。 片刻后,她以着极高的速度从蓝色沙滩上掠过,在身后留下一串痕迹。 三分钟后,她们来到蓝色沙滩左侧的一座断崖,在断崖近海的地方有一个洞窟。 这个洞窟因为地理位置比较特别,所以常常是污染生物聚集的地方。也是每个来到这里的控制小队必须清剿的地方。 “姑山,开视野。” “好!” 秦姑山手掌贴在潮湿的石壁上,一层光晕随后在石壁上涌出来。同时,在两人的意识海中形成一座立体的透视地图,地图中的每一样元素都已经经过了秦姑山的翻译,清晰地呈现出来。 从地图中看,孔天和张子安处在七十米远,一百二十米深的地方。 地图中标记着,这个位置一般是蓝血珍珠蚌驻扎的地方。 “小心点。” 五茂纱绪莉说完后,打头阵进入洞窟。秦姑山紧紧跟在她身后。 气息、痕迹、污染、符文…… 这些元素被翻译后,具体呈现在她们眼中。 五茂纱绪莉从武器腰包中取出一把特制的折叠弓。这是基地依据她的能力为她订制的符文武器。 因为秦姑山翻译的地图,所以每一只污染生物的位置都被她们所洞悉。 她们的行进速度非常快。 没有哪只污染生物能在五茂纱绪莉的符文箭矢下撑过一秒钟。 精准捕捉弱点,然后一击必杀,是队员们对这位年轻队长的了解。 下沉到大概六十米后,秦姑山说: “队长,存在强符文干扰。” 五茂纱绪莉点头,她也察觉到了, “难怪之前跟他们连线有电流声。” “会有高阶污染生物存在吗?” “这说不好,也可能是污染浓度很高的非常物。总之尽快吧,先找到他们两个再说。” “好的队长,我先尝试呼喊他们。” 秦姑山的“呼喊”并不是口头上的呼喊,而是基于符文的心灵感应。 五茂纱绪莉就带着她继续下沉。 沿途的污染生物一个不留,全杀了。她射出的符文箭矢是强效箭矢,会连同被污染的符文一起绞杀。所以秦姑山常常开玩笑说,被队长的箭射中,就会变成全世界最干净的东西。 下沉到一百米后,已经能够非常清晰地察觉到战斗的动静了。 “队长,他们两个被一群污染生物给包围了。” “我们快点!” 五茂纱绪莉即刻进入专注状态,周围的一切在她的感受里都变得异常缓慢。 相对应的就是她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连秦姑山都无法翻译她的痕迹。 激荡的符文气息将洞窟内的石壁撞出不少裂痕。 见到孔天和张子安时,他们被密密麻麻一片的蓝血珍珠蚌给围得严严实实的。 五茂纱绪莉见状,蹲伏在一方礁石后,举起符文折叠弓,右手汇聚庞大的符文能量。 万箭齐发。 每一根符文箭矢都精准地命中了其锁定的每一个目标的弱点。 箭矢穿体,炸开,绞杀生命与符文。 一连串的符文爆炸后,周遭的蓝血珍珠蚌支离破碎,残存的蓝血珍珠在黑暗之中散发蓝色幽光。 秦姑山满眼星星,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队长战斗起来太美了!” “还好。” 五茂沙墟将折叠弓别在手臂上,跳了下去,站在一堆发光的蓝血珍珠中。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折射着蓝色的幽光。 “你们两个还好吗?” “呼——”张子安松了口气,“还好队长你来了,不然我们得变成这些臭蚌壳的排泄物了。” 孔天清理掉身上的蓝色血液,说: “队长,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们是一个队的,不存在麻烦不麻烦。所以,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孔天说: “我们按照平常的程序对这里进行排查。期间遇到过一些污染生物,排查完一百六十米深的大平台后,就原路返回,但返回到了这里后,不知为何,突然就出现了一大群蓝血珍珠蚌,没什么征兆,突然出现。我们两个没准备好,不小心就被困住了。” 五茂纱绪莉望了望周围,对秦姑山说: “姑山,翻译一下周围的信息。” “好。” 秦姑山开始审查每一处细节。很快她就蹙起鼻头, “队长,这里存在着跟之前那个裂缝的相似气息。” “具体是什么知道吗?” “不清楚。但依稀能够感知到,是一种生命气息,很……混沌,没有具体的序列和效能。” 五茂纱绪莉是听说过,地球许多地方都沉睡着一些未知生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苏醒过来。她不想冒险,说: “先离开这里。” 四人迅速整装,按照原路返回,连蓝血珍珠都没来得及去拾取。 上升到一百米处后,秦姑山忽然说: “队长,环境信息出现剧烈变化,地质元素暴动了!” 五茂纱绪莉铭感的神经即刻被跳动,躁动的意味在心中涌出来。她大声说: “加快速度!” 四人全力向上撤离。 整个洞窟像是一座有着螺旋阶梯的高塔。他们沿着这些“螺旋阶梯”上升。 上升到八十米处后,洞窟开始出现细微的颤抖。 丝丝裂痕在墙壁上浮现。 “地震了?”张子安问。 自南极事件发生后,地震就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不,不是地质活动!”秦姑山摇头,沉声说:“是生命活动导致的震颤。” “那该是多大的生命啊!” 任谁也意识到不寻常了。 洞窟的震颤以着固定的速率不断增加幅度。 到他们越过六十米的界限后,强度陡然突破临界值,洞窟开始倒塌。 上方跌落的岩石铺天盖地掉下来。 一条巨大的裂痕浮现,即刻从裂痕中喷吐出散发着硫磺味道的烟雾,与此同时,还有怪异的声音从其中传出来。 五茂纱绪莉咬住嘴唇,大声说: “你们抓紧我!” 其余三人抓住她的手臂。 随后,她的身体里涌出一股庞大的符文能量,在身后形成一个银蓝色的加速环。 猛地一下,化身一道银蓝色的闪电,擦着跌落的石碓的缝隙,掠向地表。 吼——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从裂缝里传出来。一只巨大的手掌突破阻碍,伸向他们。 这手掌似乎还夹带着某种奇特的能力,让五茂纱绪莉催动符文能量的效率降低了。 他们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怎么回事?” 秦姑山大声说: “队长,有特殊效能的能量场存在!” “是那只手掌传出来的吗?” “应该是!” 巨大手掌从裂缝中探出来的场景震撼到了四人。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体型的存在才能有这么大的手掌,几乎能抓住一架大型运输机了。 现在五茂纱绪莉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逃出去。 眼见着出口就在前方,她的速度却愈发缓慢了。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她思维高速运转。 单单靠这种方式,几乎不可能逃出去了。 必须要有其他解法才行。 想了想后,她取下手臂上的符文折叠弓,汇聚符文能量,射出一箭。在短暂的时间里,从这支箭箭头分出三束符文光,分别交织在三个队员身上。随后,他们被箭矢强行拖拽了出去。 “队长!” 五茂纱绪莉动作非常快,三名队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符文箭带出了洞窟。 只留下秦姑山的一声惊呼。 洞窟里的五茂纱绪莉,随即开始拉扯身位,避免被这只巨大的手掌抓住。在她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变化都十分缓慢。躲避坠落的石头,躲避巨大手掌的抓取,对她而言并不困难。 但问题在于,高效能场的存在,让她无法加速离开这个洞窟。 而持续逗留在洞窟里,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随着洞窟的坍塌程度,可活动的空间会越来越小。难保不齐一个失误,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怎么办? 纱绪莉,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五茂纱绪莉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感受…… 好好感受…… 一定会有办法的! 巨大手掌像在一瓶细小的石子当中抓小虾米一样。五茂纱绪莉在它面前,也的确只是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虾米。 但久久抓取不到, 它开始暴躁起来。 诡异的力量锁定了五茂纱绪莉,让她对符文能量的利用率近一步降低。 随之而来的就是速度的降低,对变化的感知变得略微迟钝起来。 渐渐地,体能和精神上的消耗,让五茂纱绪莉开始吃力。 洞窟的坍塌,在巨大手掌的作用下变得愈发严重。 五茂纱绪莉在夹缝当中穿梭,可活动的空间变得更小了。 直至, 那巨大的手掌就像逃不掉的五指山,向她抓来。 没有退路了。 周围的所有夹缝都被锁死,符文能量也遭到了非常严重的封锁。 巨大的手掌盖住了她。 灼热、恶臭。 浓烈的气息和诡异的力量,让五茂纱绪莉如同坠落岩浆。 也许这只手就是在岩浆当中浸泡过。 在手掌闭合的褶皱之间,五茂纱绪莉勉跻身。 但灼热的气息让她难以呼吸,并迅速带走她身体里的水分。 她可以预见,如果自己没法逃离这里,会很快因为脱水而死。 好好想一想! 纱绪莉,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在这种时候,她反倒是冷静得可怕。 一双在队员看来尚带着温柔的眼睛变得异常锐利。 身体中的符文能量在某个瞬间出现了全面的停滞,如同一潭死水。 她的意识海似乎也变成了一片死海,瞧不到任何还活着的痕迹。 这一刻,她如同真的已经死亡。 生命活动停止,符文能量活动也全面停止。 但只是停止,那些符文能量并没有因为失去了生命的限制,就从她的身体当中逃逸出去。 一道身影在她的感官当中渐渐浮现出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是,过去的声音。 “纱绪莉,数一下叶子的数量。” 数叶子? 她记得以前还在馆山市的时候,乔巡教她控制能力时,说过这句话。 她知道答案是什么。是109片,但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108片。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还很弱小,漏数了一片。 “108片。”但她还是选择了自己当时的回答。 “不对。”传来的声音却跟当时不一样了,“纱绪莉,你少数了一片。” 五茂纱绪莉猛然惊醒。 她以为刚刚那是自己的人生走马灯,但实际上跟自己的记忆有出入。 她记得自己说完“108片”后,乔巡的回答是:“这么快?” 现在变成了,“不对,纱绪莉,你少数了一片。” 接着,乔巡的声音又出现了, “纱绪莉,细节,细节。你的能力是一切细节所铸就的,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五茂纱绪莉大脑在颤抖, 为什么会听到他的声音? 是心里积累的困苦与沉闷终于爆发后的错觉吗? 不,我要看一看,我要亲眼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他! 她已经退却的生命活动似乎被某种力量给刺激了,重新复苏,符文能量也缓缓流淌起来。 巨大手中的压迫感依旧在。 细节, 细节! 她封闭住自己所有的感官,集中一点,全力以赴。 巨大手掌在她的意识海中被寸寸剖析,每一丝血肉、力量以及环境信息都被完全挖掘出来。 集中一点,不留死角!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她像一位击剑选手,在某个瞬间,忽然就捕捉到了对手的弱点,然后, 出剑。 架起符文折叠弓,汇聚全身的符文能量, 出箭! 这一箭抽空了她身体里的符文能量, 不成功,那就只有死。 所以,不保留,全力以赴。 符文箭矢穿透巨大手掌外面的灰色石壳,精准命中内部的奇异力量的通道。 通道一触即碎, 就像人的动脉被划破。 那种奇异的力量迅速往外逃逸。随后,闭合的手掌开始泄力。 趁此机会,五茂纱绪莉逃出手掌的范围,向洞窟外奔逃。 但, 那只被她击穿的手掌因为泄力掉入裂缝下的深渊后,立即又伸出了第二只更大的手掌。 手掌如同无情的滴涎恶兽,只是在拿捏一只虫子而已。 力量与体型上的绝对碾压,让五茂纱绪莉感到绝望。 费尽全力,好不容易避开的危险,只是别人随手一招,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了。 “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 对自己, 对队员, 对期待着自己的大家? 同时,她也没想过,这句无心之言,会得到回应。 “没关系,你已经尽全力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纱绪莉也说不出这种感觉, 像……做梦? 也许下一刻就要惊醒了。 一团黑雾不知从何处涌现, 从黑雾中,走出来一个人。 她只看到了背影,没有看到正面。 这人望着裂缝下的深渊说: “上次见到你们我也只能逃,但这次,不一样了。” 纱绪莉努力睁大眼睛,希望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但得到的回应是, “纱绪莉,你先别看。” 随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乔巡并不想让这个还年轻的纱绪莉窥见恶魔的力量。 黑雾, 安格列口中的诅咒阴霾。 第一次在乔巡身周所浮现。 诅咒阴霾像无情的瘟疫一样,漫入裂缝之中。吞噬一切力量。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眨眼间就将巨大的手掌烧得一干二净。其中特殊的力量,则全被转换成了恶魔之力,汇入他的诅咒阴霾,让其更加壮大一分。 这种特殊的力量,在“暴食”的解读下,名为, 泰坦之力。 乔巡双眼在诅咒阴霾之中涌出幽光, “泰坦……地下的传奇生物。” 他看了看漆黑的深渊,并没有选择深入,带着纱绪莉离开了。 纱绪莉的感官还被他屏蔽着。她本能地抓住身边有着的一切,紧张地问: “是你吗?” “谁?” “你。” “你忘了我叫什么吗?” “乔……乔先生。” 回到陆地后,在沙滩上,乔巡解除她的感官屏蔽,笑着说: “是我。” 纱绪莉看到乔巡的脸后,低下头, “我一定是在做梦……” “那这场梦大概永远都不会醒了。” “乔,乔先生……我,我……” 纱绪莉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一切都让她反应不过来, 呆滞住好一会儿后,才猛然得到一个答案。 乔先生还活着。 她的确在此刻失去了作为一名队伍领袖的威严,大概只是一个孩子了吧, 乔巡在她眼里,似乎都变得非常脆弱了,像泡沫一样,说不好就破了。 “我以为,以为你……” “抱歉,让你难过了。” 纱绪莉使劲儿摇头,她努力睁大眼睛,因为一眨眼,就会把打转的眼泪挤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是很……见到你,很……总之,你还活着就好。” 她自然有着说不出的话,最终都变成一句“就好”。 “嗯。”乔巡没有说太多。 他知道,面前这个孩子脑子还很乱。 纱绪莉脑子的确很乱,脑子乱了,胆子就大了, 她做了一件以后每次想起来都会啃头发的事情, 冲上去,抱住了他。 乔巡愣住了, 躲在远处偷瞄这边的吕仙仪也愣住了,片刻后她才啃了啃大拇指指甲,“啧”了一声。 007 负罪感 怀里的小猫在发抖。 乔巡问: “纱绪莉,你还好吗?”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像被静电打到了,纱绪莉惊叫一声,一下子就跳开了。紧接着,她的理智才慢她一步回到她身上。 “乔先生,好久不见!”她双手抵在腹下,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乔巡呼出口气, “纱绪莉,都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客气。” 纱绪莉嘟囔, “因为是乔先生……” “什么?” 她赶忙说: “没什么!没什么!”似乎是不想乔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她紧接着转移话题问:“乔先生你怎么……突然活过来了……” 乔巡笑着说: “我根本就没死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纱绪莉眼角垂下,就像霜打焉了的叶子, “啊,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诶,乔先生为什么突然就在这里了?” 乔巡解释, “我才刚回国。想告诉你,然后打你电话没打通,接着……本能地觉得你有危险吧,就赶过来看看。” 虽然是这么说,但并不是本能。 之前在基地向纱绪莉通电话的时候,没能拨通。但并不是那种因为信号差的缘故,而是有特殊场干扰,如果是五阶,乔巡要了解这种特殊场还比较棘手,但已经是半神的他,对各种异常力量都非常敏感,近一步了解后意识到纱绪莉可能面临着危险。他怎么也放不下心,就过来看看。 “又给您添麻烦了。”纱绪莉垂头丧气地说。 乔巡摇头, “纱绪莉,别想太多。更加不要总是自怨自艾。” 纱绪莉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就像犯错了。 乔巡走动起来,不给她过多压力,向海边走去。海浪拍打蓝色的沙滩,如果不是污染导致的,那这里该是多么美丽的地方。 “纱绪莉,为什么不肯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纱绪莉望着乔巡的背影,问: “别人的好意……不应该很感谢吗?” “但,是哪种感谢呢?纱绪莉,你会因为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就拼命地鞠躬道谢吗?” 纱绪莉对任何话都很认真,她想了想说: “我会感恩妈妈的辛苦。但,的确不会那样做。” “是的,妈妈的好意是对你爱意的体现。你对她最好的感谢,就是给予同等,甚至超出的爱意。你爱她,就是她最想要的。” “……可是,乔先生呢?”纱绪莉不知是用了多少勇气,才会这样问出来。 乔巡看她一眼, “我当然比不是你妈妈伟大的爱,但同样的话,我对你的好意,出于关爱。我也并不需要你总是不停地把‘谢谢’挂在嘴边,你能像一个受到关爱的孩子,正常地、健康地成长,就是对这份关爱最好的回馈。” “关爱……”纱绪莉思考着。 “纱绪莉,不着急,我们不止认识这一小会儿,以后还有大把时间让你好好思考。” 纱绪莉以前也总是习惯把事情放在心里,自己先好好想一遍、两遍……许多遍,直至想得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愿意对别人说。她很不想自己说出来的任何话,存在给别人造成困扰的可能。 这份与他人相处的谨小慎微的态度,在关系一般的人眼里,是谦逊和善礼貌的。但对于认识她更久一点的人而言,会越发觉得她很保守,甚至是闭守。 乔巡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也不愿意像红脸一样训诫她。 但,纱绪莉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也希望改变。 看到乔巡眼中那若有若无的无奈意味后,她抿了抿嘴,忽然大声说: “乔先生,其实!” 乔巡认真看着她。 纱绪莉说: “我其实,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你。进化上的困扰,我的成长……以及,你经历了什么……” 说完后,她变得很紧张。 害怕被拒绝。 乔巡确切地看到她没有退缩后,才笑着说: “当然可以。” 纱绪莉心情如阴云退散,艳阳高照,少见地露出大大的笑容。 “队——长——” 从远处传来秦姑山的呼唤声。 纱绪莉这才惊觉,自己是个控制小队的领袖啊!她慌忙说: “乔先生,请稍等!我还……有一些事情!” 她可不想被队员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乔巡点点头, “纱绪莉也肩负重任了,任务要紧,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纱绪莉赶忙跑开了,边跑边说: “乔先生,我弄好了马上回基地找你!请你,一定要在啊!” 这种大胆请求的话,可不像是她以前能说出来的。 海滩上奔跑的少女,焕发着生机。 乔巡又一次想起那句话, “照见是个温柔的神明。祂闭上眼,散播符文于大地之际,是春天,天上下着小雨。” 承载着照见传承的纱绪莉,也像是春天的小雨。 润无声,轻拍手,落在心头。 “还看!” 一声恼呵打断乔巡的思绪。 吕仙仪不满地说: “那么好看吗?” “犯不着吃小孩子的醋吧。” “我没吃醋!” “喝醉了的人也说自己没喝醉。” “你就不能把对五茂小姐的温柔分我半点?” “你是小孩子?也要我关爱你的成长吗?” “太过分了。我才十二岁零一百个月而已!” “我还一岁零三百个月呢。” “我——” 吕仙仪正想继续辩驳,乔巡一把捏住她的鼻子, “好了,做点正事。” 吕仙仪拍开他的手,鼻子已经发红了, “没轻没重!” 乔巡说, “你知道我刚才救纱绪莉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一种藏在地下的幻想生物,泰坦。它们身上满满的岩浆气息,体表温度非常高,十有八九是生活在岩浆当中的。” “岩浆还能居住啊。”吕仙仪惊异。 “搞不好太阳上面都有生物呢。” “这很严重吗?” 乔巡说, “我刚刚分析了一遍。之前的南极事件导致全球的地质活动加剧,泰坦的栖息环境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破坏,如果之后出现超级火山喷发的话,可能会引发一连串的变故。它们也许就要真正走出地下了。” “目前能知道它们对地表生物的态度吗?” “肯定不是友好。之前我在印尼西边的海滩上就已经见过一次了,它们也许是一种领地意识非常强的生物。” “这么看,地球马上要经历剧变了啊。” “是的。” 乔巡想了想说: “这种事肯定不是个人能解决的,要全球一起应付。得告诉周队,让他们着手调查一下才行。” “你呢?”吕仙仪打趣,“共和国的大英雄不为国家做点什么?” 乔巡说, “力所能及我当然会做。但是……我也有个人的想法。” 他很清楚,他这怪异的身份注定是没法全身心投入到奉献事业的。 从国家程度上考量,他也不是一个稳定因素。 所以,这种事点到即止。太多太少,都不合适。 吕仙仪不会过分探究乔巡的个人秘密。她说: “好吧,我相信你能把握好分寸的。” 乔巡看着她, “你的身份才是摆在明面上的特殊吧。” 吕仙仪目露思索, “所以,我最好别跟官方人员接触。虽然我跟爸爸有过一些矛盾,但我也不愿意给他制造麻烦。这种时代,本来各国都在经历变革的阵痛,一些敏感的事情,就最好不要接触了。” 她笑着说, “那我就暂时当个无忧无虑的废物吧。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变着法地偷懒啊。” “这不是偷懒!这是审时度势!” 乔巡白她一眼,大步走开, “好了,该回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爱你的眼神。” “过分……” …… 乔巡将在蓝色沙滩那边的发现汇总起来,给周思白讲了一遍。 他也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皱着眉说: “事实上,目前的前沿研究当中,一直都在论述,海洋之中,地表之下,存在着未知的古老生物。虽然争论没停止过,但也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盖棺定论。之前南极事件爆发后,各国论调是偏向于认同了,前几天一辆油轮在太平洋沉船,初步调查结果就猜测可能是遭到了特殊生物的袭击。” 乔巡说, “地球会出现生态剧变,在我看来是十有八九的事情了。” “看来国家的建造超级堡垒城市是有先见之明的。你说的这件事,我马上组建队伍调查。” 乔巡说, “周队,它们很强。像纱绪莉那种水平,几乎都没有反抗之力,我个人觉得,为了较少不必要的损失,最好让高阶进化者去调查。” 周思白想了想, “也有道理,也正好,过几天燕都市会来专员。”他咬重语气说,“应该也会跟你谈一谈,你可以准备一下。” “嗯。” “暂时就先这样吧,有什么事通知我就行。” “那就不打扰周队忙了。” …… 专员…… 乔巡想,也许燕都市会让半神来了解自己。既然他们能在之前永生者复苏事件当中找到“乔巡”这个名字,说明他们不会弱于半神。同时,他们也一定会很清楚地明白,他也并不是以前那个初入进化之路的菜鸟。 自从成为半神后,乔巡还一直缺乏一个参照物来了解自己在半神当中处于怎样的水平。 半神的能力更加抽象一些,像依红……乔巡至今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 像黑桃K,时间车轮这种能力,涉及到概念与参照物的识别了。 还有阿格尼斯,安漾。乔巡其实都没有对她们的实力有一个很好的了解。 他凭借自己的感受认识到,半神逐渐脱离了正常的“等阶制”的能力区分。很难以用单纯的几阶天赋来形容了。 对于他本身,因为有了恶魔之力的存在,就更是这样了。 在他成为半神后,天赋于他而言,就失去了意义。他完全可以不通过天赋,来发挥出天赋的能力。 所以说,在他成为半神后,原本的真武路线,就不再是他的进阶路线,而只是一种伴生的能力。更大的作用不再是用以战斗,而是用来探究“真武”本身。 其他天赋也是一个意思。 就像六阶天赋“真世”,是个少见的空间创造类天赋,可以用来搭建类似于守夜街那样的折叠空间。 但乔巡如果真的要捏造折叠空间,也可以完全不使用“真世”,而直接使用恶魔之力演化。 恶魔之力,就像是一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任何锁。 也难怪,对于各大神话世界而言,恶魔都是害虫。 恶魔在一定程度上,让神明的特性,不再“特”。没有哪个神明愿意接受自己并不特殊。 …… 下午,乔巡和吕仙仪在全新的知冬市里逛了逛。 这座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超级堡垒城市从高处俯瞰时,就像摄像机的大镜头,各种符文通道汇聚在一起后,折射着异常美丽的银蓝色光芒。产业转移后,知冬市基本就只剩下一些符文科技产业和进化者学院了,娱乐设施和餐饮业基本不剩下多少。 曾经繁华的大都市,此刻是符文科技城。 军事基地一般的氛围,让这里并不适合约会。 新鲜看完后,两人回到了基地,已经是晚上了,简简单单吃过晚饭后,吕仙仪提议回宿舍打游戏。 给乔巡一种满满的宅女感。 不过,她也就是这样的。忙起来很认真,玩起来就没心没肺。 乔巡今天并没有玩游戏的心情,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知冬市的夜景。 绚丽的符文光与科技光交织,赛博朋克的浮躁气息扑面而来。 对于还在城市里忙碌着的工作人员和进化者们,浮躁的确是当下主要的情绪。 扑朔迷离,充斥着恐惧的未来当然不会带来宁静。 与浮躁的城市气息相比,连吕仙仪玩游戏破防叫苦的声音都变得动听起来了。 “乔大叔,真的不来吗?”吕仙仪伸脖子望着阳台上的乔巡问。 “你自己玩吧。” “好吧。” 她也不死缠烂打。 乔巡闭上眼,躺在躺椅上,周围的喧嚣渐渐归于无。 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想起阿格尼斯。 她身边与众不同的宁静,让他很怀念。 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忽然惊醒过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张毛毯。 回头往屋内望去,吕仙仪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的睡姿很不好,像怕冷的小猫,两只手把自己的脑袋抱着。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是晚上九点半。 正想起身,手机响了。 接通后,纱绪莉兴奋又紧张的声音传来, “喂,乔先生!” 声音刚响起,躺在沙发上的吕仙仪就惊醒,爬起来猫着脑袋偷瞄。 “纱绪莉,你已经解决了吗?” “嗯!我现在已经在基地了,乔先生,你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我就去你宿舍找你。” 乔巡回头看了一眼吕仙仪。 吕仙仪眨眨眼。 乔巡说: “好啊,你来吧。”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吕仙仪晃着脑袋, “啧,大半夜让未成年少女到自己的宿舍来,乔巡,我鄙视你。” 乔巡把毯子扔给她,说: “下次睡觉的时候记得盖个东西。” 吕仙仪反驳, “你只有一张毛毯,我给你盖了,自己就没有了啊!” “那你睡床上啊。” 吕仙仪脸一红,不说话了。 片刻后,她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说: “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叙旧。我在的话,她可能会紧张。” “仙仪……” 吕仙仪轻松一笑,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气鬼。嗯……我相信你。”她挤了挤眼睛,“不要有负罪感哦。” 说完,她披上外衣出了宿舍。 乔巡的确有负罪感, 但并不来自于纱绪莉。 来自,阿格尼斯。 008 我是一条溺水的鱼(★) 知冬市应急处理中心基地的宿舍是住宅小区风格, 吕仙仪离开宿舍后就到了小区溜达,要么是在外面执行任务,要么是在进化者学院接受训练,和学习理论知识。 她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望着灰蒙蒙且交织着符文光的天空。 从南极渊海裂缝蔓延上来的符文光已经从南半球扩散到北半球了。现在除了北极圈暂且还看不到以外,基本没有遗漏之处。 这么长的时间,也许大家都已经适应了。 呼—— 吕仙仪吐出一口气,一月份的低温天气让这座沿海城市显得十分潮濡。 有种到处都在发霉的感觉。 她坐着一会儿后,一个少女的身姿步入她的眼帘。 是五茂小姐。 五茂纱绪莉秉持着家教里那一份对待陌生人的礼貌,微笑着同吕仙仪打招呼, “这位小姐,晚上好。” 吕仙仪看着她,稍稍一想,笑问: “要跟我坐一会儿吗?姐姐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收到邀请的纱绪莉顿了顿。她还有约,但要怎样拒绝这位小姐才能不显得冒失呢? 她双手摒在腹下,弯腰点头说: “抱歉小姐,我还有事情。” “这样啊,果然我是个没人疼爱的可怜鬼。”吕仙仪自怨自艾地说。 五茂纱绪莉一见吕仙仪露出失落的表情,有些紧张。她也并不想让别人感到伤心失落,但是…… “小姐,非常抱歉,并不是我不愿意与你相处,实在是——” 吕仙仪单手撑着下巴,好奇的说: “你还真像他说的那样,不怎么会拒绝别人呢。” “啊?”五茂纱绪莉有些茫然, 谁? 吕仙仪摇头说: “没关系。小姑娘,你应该更坚强一些。不要被别人的情绪所绑架,幸好你目前所遭遇的敌人都是污染生物,它们是好是坏都摆在脸上了,不会欺骗你。人……可就未必了。” 五茂纱绪莉若有所思, “谢谢你。请问,你……你的名字。” 吕仙仪说: “我叫吕仙仪。二口吕,布施仙仪的‘仙仪’。” 五茂纱绪莉真挚地说,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我叫五茂纱绪莉!” “我知道你的名字。” “啊,吕小姐认识我吗?” 吕仙仪微笑, “当然。好了小家伙,不用在意我了,去做你要紧的事吧。” 五茂纱绪莉轻轻鞠躬道别。 吕仙仪双手揣在上衣衣兜里,看着少女充满青春朝气的背影,竟也有一种自己明明才二十岁,却不再年轻的感觉。 她的确是笃信那句话了, 永远有人年轻。 正在她望着乔巡宿舍灯光发呆时,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凝起眉头,手掌轻拍长凳。无形的律动蔓延开,周围的一切在她眼里变得无比清晰。 一道影子一样的东西朝她移动过来, 在感受到那影子的味道后,她解除了防御。 “吕小姐。”影子附着在前面花坛里的树的树干上。 吕仙仪虽然解除了防御,但也并不开心见到这道影子, “有事吗?” “老将军听说您回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看他。” 吕仙仪低声说, “这还需要派人过来问吗?” “老将军希望听到你亲口的回答。” 吕仙仪站起来,弯腰行礼, “替我向爷爷问好,我暂时就不回去了。” “吕小姐,其实,老将军并非是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是让我带你回去。” 吕仙仪摇头, “你做不到,我也不想闹出什么矛盾来。” “吕小姐进步惊人。但是,老将军那边……” “你把我的原话带到就行了。” “吕小姐应该记得,马上就是老将军的生日了。” 吕仙仪说,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难不成我得提前一个月回去准备吗?” “的确不需要。但,老将军很想你。” 吕仙仪看着影子,淡声说: “如果他老人家不总是想着让我按照他计划好的路走,那我大概也会很想他。” “吕小姐,你其实不必对老将军耿耿于怀。他只是关心你。” “你也不必替他老人家解释。他生日那天,我会回去的。” “这会显得你像个外人。” “难道不是吗?” 影子无语反驳。 的确,在他的印象了,吕仙仪几乎从来没在本家待超过一周。每一次回本家,都像是客人去做客。 影子说: “我会把吕小姐的话原本送到。” “谢谢。” 影子随后隐匿消失。 吕仙仪深深吸了口气,呢喃: “回家啊……” 这在其他人心里,是多么温馨的词, 但,在她心里,生分得不成样子。 都快忘了,家到底长什么样。 吕仙仪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也许在思考,也许什么也没想,只是发呆。 越到后半夜,符文光就越重,从地面撩拨过,真像仙人撒下的清光。 午夜十二点, 吕仙仪在脚步声中惊醒。她朝前方望去,是五茂纱绪莉。 五茂纱绪莉看到她时,也很惊讶,问: “姐姐还没回家吗?” 吕仙仪笑着说: “姐姐没有家。” 听到这句话,五茂纱绪莉又想着她独自一人在这儿坐了两个小时,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带上怜惜, “怎么会……” 吕仙仪问, “着急的事情处理完了?” 五茂纱绪莉不由得微笑起来, “嗯。” “很开心。” “嗯,见了一位许久未见的人。” “是朋友吗?” 五茂纱绪莉艰难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应该是……老师一样的角色吧,像进化者学院的教官们。但……”她表情有些犯难。 “怎么了?” “其实,我又觉得不像是老师。” “那更像什么?” 五茂纱绪莉摇头, “我也不知道。要是……我在大几岁应该就能想明白了。” “为什么?” “时间都回答一切的嘛。”五茂纱绪莉眼中显露着一些渴望,“长大后,我会想明白的。” “哦……懵懂的青春呀。” “已经是青春的尾巴了。” “你瞧着还很小啊。” “不小啦。”五茂纱绪莉认真地说,“你看啊,十岁就是女生青春期的开端,十八岁就结束。我马上就十八岁了,当然是青春的尾巴。” “这么较真?” “有吗?”五茂纱绪莉还真的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较真。 吕仙仪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真可爱。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让人挂念啊。” 五茂纱绪莉蹙着鼻子, “姐姐说话很难懂呢。” “你就当我是在发牢骚吧。” “……可,姐姐应该也有心事吧。如果,我能倾听的话,也许是我的荣幸。” “哟,是个心细的孩子。” 五茂纱绪莉笑了笑, “我觉得正常人都看得出来吧。毕竟,你一个人在外面坐了这么久。” “也许姐姐只是无家可归呢?” “真的吗?”五茂纱绪莉认真问。 吕仙仪说, “是真的,难道你想帮帮姐姐吗?” 五茂纱绪莉说: “我的宿舍……可以住三个人。哦……我有一个室友,但她也很善良,不会介意的。” “随便带陌生人回家,可不正确哦。万一姐姐是豺狼恶虎呢?” 五茂纱绪莉笑着说, “能被这么漂亮的豺狼恶虎吃掉,可能是件幸事呢。” “小孩子不要撩大人哦。” 五茂纱绪莉脸一红,连忙说: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吕仙仪站起来,微微一笑, “好了小家伙,跟你聊天很开心。以后有机会,再聊吧。我得回去了。” 她走出一段距离后,五茂纱绪莉才反应过来,问: “你不是无家可归吗?” “骗你的!” 吕仙仪说完,消失在单元门一侧。 五茂纱绪莉缓了缓,呼出口气,小声嘀咕, “还好,不是真的无家可归……” 她的小声嘀咕怎么可能逃得过吕仙仪的耳朵。 吕仙仪不由得想,都被人骗了,还在为别人着想,该怎么说呢…… …… 乔巡看着回来的吕仙仪,说: “我在楼上看到你跟纱绪莉了。聊的还好吗?” 吕仙仪脱下外套, “多好的孩子啊。跟她聊天,都感觉年轻几岁了。” “扯,装什么老成。” “我心理年龄也许都三十岁了!” “每个小孩子都觉得自己心理年龄远超同龄人。” “好烦啊你!不吐槽我要死啊!” “是你槽点满满。” 吕仙仪问: “所以,你跟纱绪莉聊了两个小时?” “嗯。她问了很多问题。她一直都是个很好学的人,这一年来积累的进化上的问题有很多,教官也没法帮他解答,就只好问我了。” “只是这些?” “还问了我的经历。我说了,但她没听懂。” “那她是个正常人。” “嗯?” 吕仙仪说: “一个月后,我可能必须得会燕都市了。” “怎么了?” “我爷爷生日。” “那是得回去。” “你呢?” 乔巡看着她, “你打算带我一起?” “……我说不好。”吕仙仪有些犯愁,“我又想起了妈妈的事情。当初妈妈的处境就并不好,并没有被接受。” 乔巡啧啧称奇, “那安女士当初还真是好脾气啊。” “怎么?” 乔巡忍不住笑了笑, “你可能都不知道你妈妈的脾气有多大。” “别乱说,她很温柔的。” 一想到“温柔”这个词要跟安漾挂钩,乔巡就忍不住想笑。 他想,要是安漾真的摆出她真正的秉性脾气来,燕都市恐怕都不够她闹的。 “所以,你担心我也会被冷遇?” “要只是冷遇就好了。我怕有些人招惹你。”吕仙仪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由着被欺负,但那里毕竟是燕都市……皇城根下的某些人,我也懒得骂了。眼睛天生长在脑顶上,看不到地的。” 乔巡说: “麻烦阻碍总会有,办法也总会有。” 吕仙仪不想再多纠结了, “烦死了,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我就当一回不孝孙。” “慢慢来吧,不着急的。” 吕仙仪歪倒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说: “累了,毁灭吧。” “要不然,玩两把游戏提神?” “都十二点多了。该睡觉了。” 说着,她就闭上眼睛。 “到床上睡啊。”乔巡拍了拍她的肩膀。 吕仙仪睁开眼,眼中荡漾着烟与水, “你抱我去啊……” 乔巡将她抱起来。 吕仙仪贴在他耳边小声说, “已经洗过澡啦。” “不怀好意啊你。” “才没有。” “你知道怎么办吗?” “我哪里知道!这种话就不要问出来了好吧!真是个不会体谅人的笨蛋。” “关灯吗?” “不关!” “确定?” “算了,还是关吧……不,不关……可,哎呀,还是关吧。反正,我就……躺着吧,是躺着吗?” “到底关不关。” “不关了!别老是问我嘛。再说了,关不关对你我有什么影响?!” “我卧室好像有氛围灯。” “诶,我要看看。” “开了。” “好……se情。” “不至于吧,一个氛围灯而已。” “……不对,你一个人住怎么会有氛围灯。” “在想什么,氛围灯又不是专门为这做准备的。” “啊,这样吗……是我少见多怪了。诶,要不要……保护一下……嗯,那个……” “什么?” “你知道的。别让我说出来嘛。” “没有。” “啊……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或者,你去买?” “可以不用。我能处理。” “啊?你 “你在说什么荤话啊笨蛋!脑子都烧坏了吗?我是说我可以用身体里的符文之力控制活性啊。” “可恶!我又不是男人我怎么懂!” “算了,你别说话。躺好。” “来吧!” “别缩成一团,搞得我在欺负你一样。放松点。” “放松不了啊!肌肉,都绷紧了!我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万一压到了呢?” “扎吧。” “要不要双马尾?你喜欢吗?” “你正经点。又怂又爱调戏人是吧。” “网上都这么说的嘛。而且,好多这样的图片……” “不要这么猥琐好吧。” “哪有!难道你没看过?” “……” “你看,不说了吧。还说我,真是过分。” “……” “好吧……我闭嘴。” “放松,不要憋气……” “痒……” “适应了就好。” “会痛吗?” “会。” “我其实不紧张。” “我信。” “真的……好像有点热。” “室温才十九度。” “出汗了,是正常的吗?” “正常的。” “晕晕的。” “没事的。” “啊~” …… 种子在发芽, 黄鹂婉转鸣叫, 残末的冬将远去, 冰雪消融后, 春在眼前。 我对你歌唱: “睁开你乌溜溜的眼睛,多看我一下。” 你露出猫儿样的笑。 我大概, 变成了一条溺水的鱼。 009 我只是一个热心肠的普通市民而已 (上一章被和谐过,相关内容自行脑补) 清晨, 在被窝里舒展慵懒的身姿,手碰到了旁边的人,吕仙仪这下才清醒地意识到。 昨晚是个需要用一生去牢记的夜晚。 也许在青涩与朦胧交织下,这个夜晚并不算完美的浪漫之夜, 但一定是最值得反复咀嚼的。 温度、味道、气息…… 枕边的人一切都融化在这方私密的空间里,烙印下铭心之痕。 她爬到乔巡身上,吹着气说: “起床了。” …… 平平常常的早餐都比以前更有滋味了,吕仙仪脸上扑着热潮。 时不时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乔巡, 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平静地坐着,通过网络看一些全球的时事新闻。 这对吕仙仪而言是惹人遐想的, 难道昨晚对他只是个非常普通的晚上吗?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会不会是没有满足啊…… 吕仙仪用恋爱脑想这些问题,想着想着就开始发呆。 乔巡也习惯了,不闻不问,安安心心地吃完早餐。 随后,周思白打来电话, “乔巡,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闲着呢。” “燕都市的专员到了。比预计的要早两天,说明他们很看重这边的事。你现在就到基地中心这边来吧,先到我的办公室来,之前我带你去见他们。哦,对了,仙仪不用来。” “好的。” 挂断电话后,吕仙仪问: “燕都来人了?” “嗯。” “不让我跟着一起啊……那大概不是共进研发委的人。” “这有什么关系吗?” “燕都市的高阶进化者分了两批,一批是共进研发委,处理内外污染事件以及管理进化者,另一批嘛……就是核心档案局的人了,主要负责最高级别的安全以及事关大方向的政策。” 乔巡说, “这透露了什么吗?” 吕仙仪啧啧称奇, “说明上面没把你的事当成进化者的事进行调查,关注你的是核心人物。” “懂了。” “嗯……以我的了解,这种情况对你而言应该是更好的,比共进研发委来人好一点。如果是共进研发委的话,也许会有各种流程和限制,又要保证,又要信息,又要背景审查。核心档案局就不会了,里头的人基本都是能拍板的,谈得好,谈得不好都会很快出结果,不会拖你时间。” 吕仙仪看着乔巡, “总之,看他们来意吧。我相信你能解决好。” 乔巡站起来笑着说, “放心吧。” …… 周思白的办公室里, 乔巡敲门走进去, “乔巡,你来了。” “周队,你先让我到你这来一趟,是有事要给我交代吧。” 周思白点头,郑重地说: “乔巡,我明确告诉你,燕都市的专员是核心档案局的人。其地位相当于进化者中的最高局。这说明,上面对你的事情非常看重,是当成国家大事来应付的。老实说,乔巡,虽然我们认识了一段时间,但我并不算很了解你。你的许多秘密,我也无意过问。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无必要的话,请别对他们表现出威胁性。” 乔巡想了想,问: “我如何确定他们是否对我有威胁呢?周队,你也知道,进化者的基本原则,跟普通公民不太一样。” 普通公民的基本原则是遵纪守法, 进化者的基本原则是保护自己。 也许以后会改变,但现在暂且没有。 周思白说: “核心档案局的人其实比你更懂得这一点。目前,对他们来说,稳定大于一切。他们不会主动展现自己的态度,十有八九只是问询你一些客观问题,涉及主观的问题会根据你的态度进行调整。所以,你的态度才是这次会谈的关键。” 乔巡笑着说, “那周队可以放心了。我态度不一直挺友善的嘛。” 友善…… 算了,就当你是这么认为的吧。周思白安慰自己一番后说: “好吧。那现在我带你去见他们。” “辛苦周队了。” …… 基地中心的会谈室外面一切都很正常,没有说有大人物来了,就得清场。 这里的工作人员正常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跟以往日常的每一天并无区别。 周思白先是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走进去说, “各位,久等了。” 乔巡随后走进去。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上下,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人,正值壮年,大概三十岁。 其中,略长的那位很面熟, 乔巡想了想,意识到自己是在哪儿见过他了。 近两年前,辛渔邀请他加入调查小队,着手的是一个名为“还魂”的调查文件。 其中有一段视频的主角就是这个人—— 天赋序列10“造梦”的拥有者。当时,他是负责审讯那名“还魂”事件的主人公的人。 戴着眼镜,面色略微苍白,胡茬痕迹比较明显,如果不是眼神还算亮堂,的确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显然,从坐的位置看,他应该是本次会谈的主要负责人。 周思白充当中间人,对二位说: “这位就是乔巡。” 他接着看向乔巡介绍, “我来介绍一下。左边这位名叫汪文成,你可以直接叫他汪专员,右边这位叫司灵,一般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司灵长官。” 司灵微微一笑, “不用那么严肃。叫我司灵就行,真要客气一点,就司先生吧。” 周思白继续说, “也行。” 汪文成点头说: “称呼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怎么顺口怎么叫。两位,请坐吧。” 乔巡和周思白坐在对面。 汪文成手里拿着一支钢笔。他点了点钢笔盖,先是看向周思白,笑着说: “周教授,在知冬市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感谢汪局关心。” “照我说,以你的才能,还是应该在燕都。” “这种话大可不必了。汪局,你也不是那种感叹过去的人吧。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为国家奉献力量,都挺好。” “这倒也是。”客套过后,汪文成看向今天的主角,乔巡, “乔先生,也许我们在哪儿见过。” 乔巡微笑回答, “我可以保证,我是第一次见到你。” 汪文成摇头, “如果是面对面,那确实是第一次。但‘见’这字,并不能被面对面所概括。也许,曾经隔着某种东西,挨着某种契机,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乔巡不由得想, 难道自己透过一份数据视频见过他,也能被他意识到吗? 他并不觉得这不可能。因为,每一位半神的能力,都挺抽象的。 就像他自己,恶魔之力能变成一切,也能来自于一切。 乔巡点头, “那就像汪先生所说,我们可能的确见过。” 汪文成笑着说: “其实呢,我们一批子人对你的了解只停留在纸面上,也就是你从Kabul消失前的一切记录。要不是之前司灵长官通过某种契机发现了‘乔巡’这个名字,你对于我们而言,还是未知的。” 乔巡看向旁边的司灵。司灵是个比较秀气、文质彬彬的人。 之前通过辛渔听说过他的名字,序列11“鲸天下”持有者。 司灵点头说: “最初在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也非常惊讶。呵呵,我也算是你的粉丝之一了。” “粉丝?” “是啊,无名英雄的粉丝。虽然共和国没有公布你的名字,但是全世界许多人都知道,曾经有个人在Kabul做了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你抛头颅,以及跟战争种同归于尽那段视频,至今都还是‘塔网’里的热门视频。” 这一点乔巡还真不知道。因为他没法进入“塔网”了。这段时间来,他也几乎没有关注过“塔”相关的内容。 乔巡谦逊地说, “司先生言重了。” 司灵摇头, “说不上言重。不怕你笑话,我一直都觉得那种面对面拳脚相接的打斗很爽快。但可惜,在这方面,我实在没有天赋。所以,当时看到你那奇思妙想的一招,真的很震惊。” “司先生可是半神,我那时甚至只有四阶。” “这无关等阶。就算是小孩子的天才智慧,也值得大人去佩服。” 汪文成点头。他一直有节奏地用钢笔头轻轻敲击桌面。 乔巡以为这是他使用能力的某种方式。但是仔细感受后,又确实没感觉到什么能量波动。 也许这只是习惯。 “司灵长官说得没错。说起来,乔先生你说不好真的有英雄基因,一直在拯救世界。” 乔巡摇头,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当然,没有哪个英雄一开始就是为了当英雄的。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两位专员给乔巡的感觉的确是不太一样。 他们不会像官员那样掉话袋子,说话非常分明。 也的确,对待进化者,也应该直接且明白。 初步感受到了他们的态度,乔巡也不迂回,直截了当地问: “所以,两位来到知冬市与我会谈,是为了什么?” 汪文成说: “首先,我们想知道,乔先生你现在的确切实力。” 乔巡摇头, “我是一名六阶进化者。但确切的实力,我也无法给你具体答案。” 汪文成很认可乔巡的话。 因为半神的实力本身就是难以量化的,如果他真说出个具体参数,那反倒令人多想了。 司灵说, “虽然已经有猜想了,但听到你亲口说,还是觉得很震惊。上次了解到你,你还是四阶进化者。四阶到五阶是到槛,五阶到六阶那可是天堑啊。” 乔巡不会把自己评价得多高,坦然说: “因为我经历了一般进化者难以经历的事情。Kabul一役后,我才进化到五阶,也是在之前的永生者复苏计划中,费尽了各般手段,才完成进阶,得以阻止永生者。” “所以,我们才觉得,你是个了不得的人。”汪文成不吝啬自己的赞赏,“我们也依旧相信,半神的你会有更加了不起的成就。” 乔巡说, “可是,汪先生,成就是很难以去具体描述的。也许在其他人看来的成就,对于本人而言,不值一提。” “是的,许多事都绕不开‘立场’二字。所以,我们的第二个问题是,乔先生,你对‘污染与进化’的看法以及立场是?” 乔巡说, “我踏入进化界的时间不长。看法在你们面前也许是稚嫩的。但这些时间来,我的确经历了不少事情,大概是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污染与进化’,兴许是诸多神明复苏的途径。而立场的话……我个人认为,神明的复苏,跟人类的根本利益是冲突的。这让我想起在Kabul的某个遗址中看到的一句话,期待神明复苏拯救世界,不如奋而崛起拯救自己。” 汪文成双眼神采奕奕,对司灵说: “我就说过,这位新晋半神,一定是了不得的人。” 司灵呵呵一笑, “我也说过。” 乔巡:“……”这种对话,怎么那么像朋友斗嘴…… 汪文成长呼一口气, “乔先生,虽然我们来之前,已经非常乐观地揣度你的态度了,但你真正的态度,还是比我们预想得要好一些。当然,这个态度好不是说对我们,而是对进化界而言。我们也担心过,怕你也是降临派的一员,那跟我们在本质上是冲突的。” 乔巡能理解他们的担心,点头说: “的确,我已经见过好几位降临派的半神了。” “这类人,对世界的破坏是相当可怕的。” 乔巡笑了笑, “可能说,从小到大,我就是比较好动的人,不太喜欢别人违背个人意志给我强加一些东西。所以,最初了解到神明复苏这个概念时,我就挺反对的。” 汪文成点头, 他听得出来,乔巡这话是说,也不希望上头对他有特殊管制。 “乔先生的想法也在我们的预想中。你也大可放心,进化者世界的变革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接受变化,顺应变化,并且融入其中,也是我们这批人一直想做的。我跟司灵长官来到这里,是为了多交一个朋友,而不是多收一个部下。” 汪文成的话已经说得非常直了,换做一般的官员,根本不可能这样说。 司灵说, “半神太少了,整个共和国十多亿人,拎了几十年,也就拎出十多个。但是共和国这么大,人这么多,不可能是我们十多个能保护得住的,每多一个朋友,都是一件幸事。最初我们在会上讨论你的事情的时候,是有过招安这个选项的,但到最后,我们觉得,还是需要看你本人的想法。你能够凭借自己,就成长为半神,本身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我们这十几个人,哪个不是靠国家资源堆出来的。而且,你本来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所以说,你并不亏欠国家什么,我们也更加没有理由说,非得让你做点什么。” 旁听的周思白心里有些惊讶。 他料想到他们的态度会很好,但这分明是已经给了乔巡最大的自主权了。 乔巡想了想,没有急于申明自己的想法,而是问: “我其实很好奇,作为半神的你们,平时是在做什么事。” 汪文成说: “每个半神的体质都有差异,体质好的做的事比较多,像处理复杂事件,与其他进化者势力接洽等等,体质较差的,大多都坐镇一方,充当顶梁柱。这也是为什么大变革以来,共和国一直是全世界最稳定和谐的地方。就像我,因为能力涉及精神与意志,所以做得最多的是审讯难处理的污染犯。司灵长官呢,就差不多是个外交官。” “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其实都算是上一代的进化者了,大多靠国家资源堆砌,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你们这些新生代的进化者不同。我们也预见了,会有越来越多像你这样依靠个人成长起来的高阶进化者。” 乔巡问: “这是否意味着,全民进化的时候快到了?” 汪文成也并不避讳这个问题,点头说: “快了。” 乔巡笑着说, “之前有人跟我说过,全民进化的时候一到,也就是神明复苏的时代了。” “是的,这也正是我们所担忧的问题。” “神明对地球的态度,很令人遐想。” 汪文成说, “共和国人也绝对不缺乏弑神的决心。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该做什么,应该是我们自己来决定,而不是从天而降的神。” 这个偏瘦的中年男人给人一种非常坚实的感觉。 乔巡说: “跟汪先生聊天,是件幸事。” 汪文成说, “我们会有更多机会聊天的。乔先生,我们仍旧想听听你最后的想法。” 乔巡说, “我依旧有着自己的事要做,当然,我并不会给生我养我的土地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会尽一臂之力,毕竟退一万步,我终究也是共和国人。”他笑着说,“没有哪个共和国人会不爱这片土地。” 汪文成说, “期待与你下一次见面。” 他站起来,同乔巡握手。 相互握手后,汪文成随即离去了。 作为为数不多的半神,他本身是有着许多担子在身的。 当然,司灵留了下来,他还要调查乔巡之间发现的那些裂缝深渊的情况。 这场会谈过后,基本上确定了乔巡当下的身份: 一个热心的普通市民。 只要不违法乱纪,他想做什么由他自己决定。 这么看,上面对新生代的进化者持有的态度是比较开明的。 会谈结束后的当天下午, 从燕都市打来了旧友的电话。 辛渔,几乎听说了乔巡还活着的第一时间,就拨通了那个一直没有删除的电话号码。 “喂,乔巡。” “好久不见,队长!” “省了省了。好小子,偷偷复活不先告诉我。” “什么叫偷偷啊!说得我像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样。” “哈哈哈……“电话那头,辛渔笑个不停,最后泄力了停下来说:“我很开心。” 正当乔巡感动满满时,她又说: “以后不用每年去给你扫坟了。” “……算了,你还是当我死了吧。” “呵呵,开玩笑的。我有两件事,第二件事——” “等等,第一件呢?” “说了啊,我很开心。” “……” 她真的很……自由……乔巡只能这么评价。 “第二件事,纪正志在西京发现了逃走的雕像。” “什么?”乔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跟齐博学还有卓俊换了魂的雕像。” 乔巡目光顿时收紧,说: “应该有三个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之前也被换过。” “没听你说过啊。”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熟。” “……” 这是大实话。辛渔也没多想,接着说: “我马上动身去知冬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西京。” “嗯好。” “我听说,仙仪也在你那边是吧。” 乔巡吐槽: “你怎么什么都能听说啊。” 辛渔哈哈一笑, “懂不懂什么叫人脉网啊!” “呿……” “拜,明天见!” 010 你真不是个东西 从燕都到知冬市的路程并不算场,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辛渔就到了。 乔巡和吕仙仪从机场接到她时,她穿着一身便装,依旧红色的高马尾在后面一甩一甩,像一簇即将膨胀的火焰。 在乔巡的感受了,她的气息却相较于外表更加内敛扎实了。 这说明相较于上次见到她,她的实力增进了不少,体内的符文能量控制效果达到了一个相当优秀的程度。 这一年里,她没少在进化上下功夫。 一月的知冬市还是比较冷了,毕竟是沿海城市,即便现在的城里大建新基建,整个城市的产热相当高,但也顶不住现在诡异的气候。不知道多少巨型气象种在海中搅动风雨。全球的反常气候,甚至到了今天已经说不上反常了。 辛渔穿着女士羊毛大衣,走在路上给人一种街拍模特的感觉。 隔着远远的,她就望到了等候在机场外面的乔巡和吕仙仪,踢踏着皮靴,蹬蹬地赶着趟子到他们面前。 “真是,像做梦一样!” 吕仙仪欢快地拥上去,脑袋埋在辛渔的羊毛大衣领子上, “渔姐!想死你了!” 辛渔笑着说: “我也是。” 她看向乔巡,眼中跳动着火焰, “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乔巡抖了抖肩膀, “现在好,不用想,已经见到了。”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倒是变了不少。” “哪里?” “更漂亮了。” 辛渔哈哈笑了起来, “嘴甜。” 吕仙仪扭过头,冲着乔巡皱了皱鼻子。 乔巡转身,边走边说, “好了,要叙旧等回去再慢慢叙旧吧,外头吵闹得很。” 辛渔说: “现在的知冬市比以前空旷太多了。” “沿海城市都这样。知冬市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我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一起回来。” 吕仙仪说: “一开始我也没想过。我还以为我要在列车上再待个几年。” 乔巡走在前面,双手揣在兜里, “不要老是说‘真没想到’这个词了,听上去怪别扭的。弄得我像个多不靠谱的人一样。” 吕仙仪挑眉, “你觉得自己很靠谱吗?” “很靠谱!” 辛渔嘴角弯弯, “哟,这就开始打情骂俏了?” 吕仙仪忿忿不平, “渔姐,你给评评理,他到底靠不靠谱?” “问我做什么?问你自己啊。” 吕仙仪这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小声问,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睡觉翻个身,我都知道你在做什么梦。”辛渔调侃。 “有那么夸张吗!” “你在我那儿赖了多少年来着?” “哎呀,旧事别提了嘛。” 辛渔稍稍望起头,仰着下巴,有些感慨地说: “青春啊……” “渔姐就没有喜欢谁吗?” 两个姑娘聊天,乔巡一般是不插嘴的,老老实实在前面开车。 辛渔说, “喜欢我自己。” “自恋~” “呼——我大概已经过了那个幻想爱情的年龄了。” “你才……二十七八吧。” “不会有人二十七八还长着恋爱脑吧。如果我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平常姑娘,我也不会想着说还得去追寻轰轰烈烈的恋爱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没有谈婚论嫁的需求和必要,那不就是一直单着了吗?” “你说得好夸张……感性一点嘛。” “感性能让我多杀两只污染种吗?” “不能……” 辛渔捏了捏吕仙仪的脸,笑着说: “你还年轻啊,还可以追寻美好的爱情。所以,可得多长点心眼。” 吕仙仪捧着脸, “什么啊……我很缺心眼吗?” 辛渔笑而不语。 乔巡笑出了声。 吕仙仪恼火地说: “我哪里缺心眼了!” 辛渔忽然想起某件事,她先看了吕仙仪一眼,随后对乔巡说: “乔巡。之前在燕都,我碰到过一个来自日本的小姑娘。” “南雫瞳吗?我听周思白说过了。” 吕仙仪竖起耳朵。 辛渔继续说: “嗯,是叫这个名字。要我说,你是不是在日本欺负过别人?在你坟前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用光了我一包纸。” “没有,她还想着欺负我呢。” “那你不得解释解释啊,当着仙仪的面说清楚。” 乔巡吐槽, “你这是给她撑场子来的?” 辛渔搂着吕仙仪的肩膀说, “仙仪是我的好姐妹,我不给她撑腰,谁给?她不靠谱的老妈?” 乔巡说, “她老妈可没你这么娇惯她。” 吕仙仪不满地说, “我一直没问过你,你跟我妈妈说过什么话呢。” 乔巡说, “她说你得快快长大。还让我不要惯着你。” 辛渔打断话题, “别扯远了,乔巡,你先把南雫瞳的事情说清楚。” “一个内心孤僻的不良少女找到了好好生活的希望,就这么简单。” “说清楚!” 乔巡无奈叹了口气, “相信我,你们真的不会喜欢这种狗血剧情的。” “逃避是可耻的。”辛渔说。 “好吧……” 乔巡也不兜着了,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在盛冈市的经历说了出来。说完后,他补充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很简单的吧。” 但两位女士的反应是完全不同的。 辛渔摇头说, “乔巡,你真不是个东西。” 吕仙仪心里却酝酿着一些危机感。 乔巡反驳, “我怎么了?我一直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还帮她排解心中怨怼,已经是非常客气了。” 辛渔说: “一个心灵无依无靠的人,还是个心智未完全成熟的女孩子。因为你走出了心牢,然后,你就把人弃之不顾?这难道不是把她又送到另一座心灵监牢中吗?” 乔巡说, “我当然理解你的意思。但首先,我并不是弃之不顾,我没去Kabul之前,她跟我联系过很多次,我都耐心回复和解答疑惑。其次,我的死讯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最后,我才刚回国,并没有机会去看望她。” 辛渔说, “你是挺有理有据的。但你完全没搞清楚,相对于你而言,南雫瞳就是纯粹的弱势方。你越有理有据,对她而言就越是盛气凌人。” “我总不能给她不必要的期许吧。” “你又这么说。在燕都市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是个特性里就很自私的人。用一般的话说,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儿。总觉得用客观分明的理性就能处理好人情世故。” “你是在批评我吗?” 辛渔摇头说, “作为朋友,我无法站在长辈的角度对你说教。但你让我感到忧虑,我并不确定南雫瞳所经历的事,以后仙仪是否会经历。” 吕仙仪却一句话都没说,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乔巡说: “可我们本身就做不到决定一切。” “也许,你有更好的方式。只是,你没有选择。” 乔巡陷入沉默。 他重新审视自己。面对南雫瞳,自己是否有过更好的选择呢? 他无法否认,的确,之前的自己是利用过南雫瞳内心的弱点,让她帮忙找寻“书”的下落。 但,真的有更好的选择吗? 无法回到过去,他也想不明白。 辛渔的确是他的好朋友。在乔巡所认识的这么多人里,只有她会尖锐地指出他的错误。 “我需要好好想想。” 辛渔说, “抱歉,这应该是更加高兴的重聚。” 乔巡摇头说, “你没做错什么。” 辛渔看着乔巡没有再说话。 现在的乔巡让她感到更加不安。这不是对于危险的预兆,而是一种眼看他越发遥远的无力感。 是的,乔巡变得更强了,也更加神秘了。 神秘到,总给她一种感觉,他会再次离去。 想着这些,辛渔无意识的握紧了吕仙仪的手。 吕仙仪从这份逐渐加重的握持感中,品味到了别样的情绪。 渔姐在忧虑什么? …… 回到基地后,忙碌的周思白抽出片刻闲暇的时间,四人一起喝了杯下午茶,聊了些旧事。 “辛渔,你这趟来知冬市,打算做点什么吗?”周思白问。 辛渔笑着说,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好朋友和好姐妹的。” “可未必哦。”周思白笑吟吟地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有明确目的的。” 辛渔微微一笑, “当然,顺便处理点事。实不相瞒,我打算去一趟西京。” 周思白点头。他不过分追问,说: “西京最近不太安宁。小心安全。” “谢谢周队关心了。” 周思白看向乔巡说, “乔巡,跟你猜想得一样,司灵调查完那片蓝色沙滩的裂缝后,也认为来自地下的威胁正在酝酿。” “有没有什么安排呢?” “这次发现,能够把之前发生在全球的许多异常事件串联起来。在地下软流层中,存在着一种远古生物,暂且无法推断它们是如何寄存在那里,是否是地球的原生生命的。不过,从一些迹象看,它们有着自己独有的文明,并且不会是低级文明。频发的地质活动一定程度上是它们引起的,同时,连锁反应下的地质活动也让它们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冲破地壳,大概是它们的出路。” 乔巡说, “看来,人类在应付神明前,还得先应付那些巨人。” “厄运总是接踵而至。” 周思白看了看时间,站起来, “好了,我还有个研讨会,就不陪你们了。” 一一道别后,周思白迅速离开。 辛渔感叹, “周教授来知冬市了还这么忙。” 吕仙仪说, “我觉得周教授骨子里就是那种一直付出的人。以他的资历,真想要好一点的待遇和工作环境,完全没问题,犯不着这么忙上忙下的。” “也许以前晋升半神失败,给他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乔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 “这是个什么说法?” 辛渔摇头, “我也没法清楚地给你说明。简单点说,大概就是国家当初急于求成的牺牲品吧。仙仪的妈妈,也是那段时间离开的。” “哦……”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辛渔理了理思路,认真起来, “还是说回正事吧。之前我应该给你说过,纪正志是国家考古队的,所在的队伍专门负责符文旧、古、遗址等内容。还魂调查任务后,他就跟队去西京那一片了,将近两年,前前后后发现了不少事关图腾与符文的古旧痕迹。前两天,他突然跟我打电话,说在西京北郊的某个废弃村庄的一口古井里发现了一些古旧符文,翻译过后,似乎跟还魂事件能联系上。结果第二天,有三个人忽然撞进考古队基地,把那些古旧符文抢走了。” “就是还魂那几个?” “嗯,而且他非常肯定。” 吕仙仪想了想说, “我记得,那个还魂仪式最主要依据的是神话故事里真武大帝的能力。一切凡身肉胎,皆是真武化身……什么的。” 乔巡补充道: “凡间世人都是真武大帝的凡胎肉身,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他的人间转世,遍地都是他的泥塑偶像精神。” 辛渔说, “让齐博学和卓俊恢复真身的办法,也许那三个家伙知道。”说着,她看向乔巡问:“你当初是如何避免变成石雕的?” 乔巡说: “特性吧。现在的我,也许有能力让齐博学和卓俊恢复了。” 辛渔这才想起来,乔巡已经是半神了。她接着摇头, “现在这个已经不是关键了,恢复他们的真身,之后有时间。我更加在意的是,那三个家伙为什么要抢走纪正志他们找到的古旧符文。那一起还魂事件的调查从根本上来说,还没结束。我们几个作为最接近真相的,恐怕需要继续探索。” 乔巡说, “我的目的其实更简单。我得处理掉那个靠我转生的家伙。” 还有一点他没说。“命理循天”这个天赋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他要搞清楚。之前被丙辰太岁误认为是真武大帝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已经在他脑海里埋下了。现在成为了半神,就更加迫切地希望知道真相。不然,这件事总像一根肉中刺。 辛渔点头, “你现在是半神,的确应该更加谨慎处理这种事。半神的能力已经抽象化,概念化了,跟各种事物的联系也更深。虽然我还不太懂得具体的,但在我的了解里,共和国就有两位半神,曾经因为一些看似不相关的小事出现问题。” 吕仙仪问: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明天就去。” “好!” 敲定好时间后,辛渔跟吕仙仪两个人去逛街散步了。女人之间,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临走前,辛渔没忘叮嘱乔巡,好好想清楚该怎么解决南雫瞳的事情。 011 令人疯狂的“印象刺激” 好好处理南雫瞳的事情…… 不知为何,这让乔巡略微感到疲惫。并非说是他厌倦这种事情,而是南雫瞳这个孩子并不像一般十六七岁的女生那么简单。她听到过不少来自人心中最直接,最恶劣的话语。仅仅对她说些话是很难做到排忧解难的。 她需要的是真正的,长久的陪伴。 这恰巧是乔巡无法给她的。他没法真的像一名兄长一样,陪伴她度过这段重塑人格的过程。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乔巡也就逐渐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当混蛋了。 责任是拘束人欲望的圈套。 而释放欲望是人的天性。 心安理得地当甩手掌柜,是大多数人的追求。 乔巡没法说自己是个绝世好男人,但也并不会心安理得地当混蛋。 想了一会儿后,他觉得还是先暂时告诉南雫瞳他还活着的事实。 拨通电话。 通是通了,但是呼叫转移。 接电话的是“塔”日本分部中心的一名相关接待员, “喂,您好。” “请问,南雫瞳在吗?” “稍等一下,我帮你查询。” 十来秒过后,接待员说: “非常抱歉,先生,南雫瞳队员目前正在执行任务,暂时无法回应您。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选择留言,等南雫瞳队员休息时间转播给她。” “不用了,谢谢。” “很高兴为您服务。” 乔巡松了口气, 听到说南雫瞳正在执行任务,他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这最起码说明了,她并没有重回以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还是有在好好努力。 打完电话后,乔巡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沉入意识海, 继续通过食梦貘之种安格列了解关于恶魔以及过去神话时代的信息。 安格列算是半个百科全书。因为能力的缘故,寄生在许多人的梦境之中,能够窥视到更多的事情。 当然,也还有许多它也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神明会怎样复苏。 在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乔巡才了解到,原来安格列在恶魔当中的水平也算是一位神明。 但是目前无法恢复,如果要恢复到神的水平,需要到等级更高的世界里去。 现在的地球,还不足以供养出神来。 差了一点东西,或者说一丝契机。 没有人知道这丝契机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也许是下一刻,也许要过许久。 …… 次日,天还没亮,乔巡三人就出发了。 这次的行动算是个人行动,不会被相关部门记录。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后,三人抵达西京。 西京的空气要比知冬市干燥得多,依稀能够看到黄沙弥漫的样子。冬天的寒流也还在持续冲刷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 与大换样的知冬市相比,西京就更符合乔巡对城市的印象了。 林立的高楼,拥挤的交通,洒落在大街小巷间的生活气息…… 似乎在宣告,这座城市尚未受到“污染”的影响。 走出机场后,吕仙仪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满足地说: “哈——这才是城市的味道啊。” “灰尘和尾气的味道。” 吕仙仪丝毫不受挫,笑吟吟地说: “总比知冬市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好。到处都是符文科技,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你在暗示谁呢?”乔巡挑眉问。 吕仙仪大步向前, “谁说话,就是谁咯。” 辛渔拍了拍乔巡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 “小伙子,好好加油。” “别像个大妈好吧。” 辛渔一副怜爱的神情。 乔巡忍不住说, “我高低是个半神,请尊重我一下好吧。” 吕仙仪转身,捏着腔调说: “可恶,你非要我们之间有一层可悲的屏障吗!” 乔巡无奈摊摊手。 辛渔笑吟吟地说: “先找个酒店住下来,下午再去找纪正志。” 乔巡问: “你不跟这边的应急处理中心打点一下吗?” “没必要。个人行动不要牵扯到官方机构。” “我是想,如果出现一些不必要的争端的话,也许,你提前跟这边的队伍打点一下,对我们更有利。” 辛渔想了想,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们先去订酒店吧,我去一趟西京市的应急处理中心。” 辛渔做事雷厉风行,话一丢,路边拦俩计程车就出发了。 “走吧,我们也快点。”乔巡说。 吕仙仪问: “周叔叔说西京这边不太安定,你有什么感觉嘛?” 事实上,乔巡一落地,就向四周散布信息域了,这里的污染气息、符文能量浓度以及一些其他奇异力量都在他的感受当中。初步来看,跟以前的知冬市并无区别,就是存在进化者和污染事情,但并不严重。 但…… “暂时没什么危险的感觉。但有一种其他的很微妙的感觉。” “什么?” “说不好。沉重且古朴吧。” 吕仙仪说, “会不会是西京浓厚的历史气息?” “这也可能。毕竟是十三朝古都。” 但历史气息能够被感受到吗? 乔巡所感受到的那种沉重古朴的气息,并不是说通过一些古建筑等物所侧面展现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就像污染痕迹一样的存在。是实物对现实的映射,而非抽象的概念。 这起码说明了,西京存在着非常特殊的人或物。 两人进入城区后,很快找好了酒店。他们不是来旅游的,所以并不挑剔,只是个暂时休憩的地方而已。 开了两间房, 一间双人房,一间单人房。 但在分配上,乔巡万万没想到,自己是睡单人房的那个。 打扰了。 也没过多久,辛渔就回来了。 她做事很妥当,从这边应急处理中心那里搞来了四份临时派遣证明,为之后的行动提供了相当大的便利,基本上只要不闹出控制不住的大动静,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可以看做是控制小队在处理污染事件。 吃过午饭后,纪正志打来电话,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他让他们三人直接到他所在的研究所去。 下午,到了约定的时间,乔巡三人准时出现在西京市特别研究中心。 听名字也知道,这个研究中心跟湖光研究所的性质差不多,都是专门研究符文图腾相关的事物。 见到纪正志时,他还穿着工作服,神情既亢奋又疲惫。 看样子是已经有段时间没合过眼了。他本身是个进化者,更能抗疲劳,但还显出一身的疲态,可想已经多久没休息了。 纪正志热情地招呼, “真是好久没见了。” 辛渔笑着说, “你看上去很累啊。” 纪正志挠了挠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嘿嘿一笑, “三天没睡觉而已。之前我最多两周没睡过觉。” “你是真打算为国捐躯啊。” “不至于不至于,我现在晋升到四阶了,比以前更能抗疲劳。”说着,纪正志看向吕仙仪,笑着说:“小吕,还有乔巡,之前听说你们去了海上列车,我还担心了一阵子呢。现在看你们都挺好,就放心了。” 吕仙仪忍不住说,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去海上列车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乔巡中途下车一次,都又上车又下车了。” 纪正志尴尬地说, “队里比较忙,平时的确没啥机会了解外面。” 辛渔打趣, “你知不知道马上要出现生物灾难了?” “还有这回事?” 辛渔呼出口气, “算了,你以后自己慢慢了解吧。回到正题,说说石雕的事情吧。” “嗯好,先到我办公室再说。” 西京的特别研究所虽然规格上不如燕都的湖光研究所,但走在里面,也能感受到忙碌和紧迫的氛围。现在差不多全球都是这种氛围吧,跟时间赛跑。 纪正志的办公室并不整齐,各种文件摆放让人一看就头大。 他现场腾出几个位置来让三人坐下。 然后,他操作了一下,给办公室装上一层屏蔽力场。 乔巡略微感受一下后,保险起见,自己又上了一层。 吕仙仪忍不住说: “老纪,你以前不是挺整洁的一个人嘛。还老是教育我。现在你怎么搞得……这么窝囊啊。” 纪正志说: “研究那些古符文有时候一不小心就是一两天,的确疏忽了个人内务。”他尴尬地说,“不过,你们放心,重要的东西我还是不会丢三落四的。” 乔巡摇头说, “不,我们是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纪正志说: “我挺好的啊。” “真的?” “真的。” 乔巡随即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一丝符文能量掠出去,顺着纪正志的手臂瞬间击穿了他的意识海。 他立马感到头疼难忍,按住额头大口大口呼气。 乔巡叹了口气, “老纪,你现在是没有半点精神防御能力啊。我只使用了三阶进化者的能力,就击穿了你的精神。” 纪正志缓了缓,苦笑一声, “让你们担心了。我……我也不想这样。但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研究出那些古符文的奥秘。本来已经有点进展,结果忽然被抢走了。”他眼皮耷拉着,“感觉就像孩子临盆却忽然流产。” 辛渔担心地说, “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 听到这句话,纪正志立马站起来,瞪大眼眶深陷的双眼, “别,别让我休息。我怕停下来后就没法继续了。” “怎么可能!老纪,”辛渔皱眉问,“你是不是魔怔了。搞研究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吧。哪有说停下来就没法继续研究的。” 纪正志瘫坐下来,痛苦地说,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机会稍纵即逝,你知道吗……我们真的差一点,差一点就破解出了一个很了不得的秘密……也许成神的奥秘都在其中……那种感觉,太神奇了,太伟大了……只是稍稍感受一下,就……心驰神往……” 纪正志说着说着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辛渔问。 纪正志又忽然惊觉过来, “不对,不对!古符文已经被抢走了,我没办法再感受了……” “你冷静一点。” 吕仙仪悄悄看了一眼乔巡。 小女友的眼神示意乔巡还是懂的。他悄无声息地释放出一些符文能量,潜入纪正志的意识海,开始搜寻。 以他现在的实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纪正志这种亢奋状态的原因, 在纪正志的意识海中,存在着一种极强的印象刺激。 乔巡分析一遍后,认为他应该是见过了让他印象非常深刻,甚至深刻到骨髓里的场景或者事件。然后这样的场景或事件本身又有极强的唯一性和特性,能够持续影响他的精神。 就像永生者的永生海对哈里和别格蒙的影响。 不过显然永生海因为是实体,所以影响更深,能够直接超出精神范畴,将他们的肉体投影到另一座世界里。 这种印象刺激让纪正志本能地追寻他所见之事,或者场景。 所以,他抛却了个人整洁干净的习惯,废寝忘食地研究。 直至他所研究的东西被抢走了,彻底压垮他。让他失去了追寻印象刺激原身的机会。 乔巡不难想象,如果一直让纪正志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疯掉。 想了想后,他没有选择去除那些印象刺激,只是稍稍削弱减轻。因为这么强大的印象刺激,一定是非常特别的事物才能给予的,这一点也许比较关键。 削弱了意识海里的印象刺激后,纪正志渐渐安静下来。 眼中的亢奋渐渐收敛。 在平静的呼吸声中,他睡着了。 辛渔看向乔巡。 乔巡说, “他得睡一会儿了。” “他到底怎么了?” “应该是见了非常特别的事物或者场景。通俗点说,他的状态相当于普通人撞见鬼了。” “能让一个四阶进化者出现这种情况,那该是多么特别的存在啊。” 乔巡说, “这样看,石雕的转生抢夺古符文的动机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吕仙仪说: “也不知道那三个石雕转生会是什么能力水平。” 辛渔想了想, “之前我们分析过,那些石雕每一个都代表着真武大帝的御前部将。” 乔巡说, “如果是真的,那可以视作神的化身了。毕竟真武大帝的御前三十六部将也是神。” “总之实力应该不会弱。能闯进特别考古队抢走古符文,怎么也不是普通实力。”辛渔说。 “总之,等纪正志醒过来再说吧。他比我们清楚。” 进化者的适应性睡眠时间一般都不会长。 所以,三人就安静地坐在纪正志办公室里等待。 012 日月齐照钟斧齐鸣 “嗯……” 在沉闷的呻吟声中,纪正志睁开沉重的双眼。 厚厚的眼袋相较之前已经好上一些了。到底是进化者,身体的恢复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上许多。 “你醒了。” 乔巡看向他。 纪正志捂住头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想起发生什么了,叹了口气, “给你们添麻烦了。” 辛渔摇头, “你没事就好。” “真是……挺微妙的,这种感觉。”纪正志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办公室,“就像喝醉了一样。” “你现在好点了吗?”吕仙仪问。 “谢谢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嗯……你还能意识到,自己之前处在怎么的状态中吗?”乔巡问。 纪正志想了想, “大概是沉迷于某件事,然后失去理智了吧。”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印象,那是什么?你从古符文中察觉到的吗?” 纪正志坐直了,还有些血丝的双眼眼神变得很认真, “不,不是察觉!是……凡人的窥视。” “所以,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我很难形容,但……那一定是神迹,神迹!” “人?事?物?” “一个地方!” “地方?” 纪正志肩膀微微颤抖着,又有些亢奋起来。 辛渔蹙起眉, “你还好吗?” 担心他又回到之前那种痴迷魔怔的状态。 纪正志按捺下急促的呼吸说,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也……没法用我的语言去形容出来,总之……非常壮观。那……是一座非常繁盛的古城。” 吕仙仪想了想, “能跟西京相关联的古城……很繁盛的话,难不成是长安?” 纪正志摇头, “并不是。我或多或少从一些画作和古籍当中了解过鼎盛长安城的模样,跟我所感受到的出入很大。” 乔巡问, “都是从古符文中研究到的吗?” “是的,古符文的研究其实跟古籍研究差不多,只不过前者是进化者领域的。符文拥有印象记忆的特性,能够记录下环境信息以及……我们通常说的时代的气息。我刚接触到那些古符文时,就不由得想过,或许我有机会揭开一片帷幕。帷幕背后,或许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他失落地说,“但现在……被中止了。” 辛渔说, “你说一下具体遭遇。” 纪正志理了理思绪, “一周前的晚上,我在研究所的观察室里研究刚发现不久的古符文,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从一座废弃村庄古井里找到的古符文。这些古符文跟我之前研究的属于一个系列,但所记录的信息更加详细和繁复。也就是在这些古符文里,我发现了那次还魂事件的相关调查内容。上面记录着一些关键信息,我还没全部破译,但记载的内容大致是北极玄天上帝相关。但也就是这天晚上,三个人忽然闯入研究所。他们很强,以当时研究所配备的防御力量,根本无法阻挡。即便我是个四阶进化者,但在他们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 “只能任由他们抢走古符文。” “这边的应急处理中心没有调查吗?”乔巡问。 纪正志有些苦恼, “调查了,但一无所获。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本来这段时间西京就很不稳定,应急处理中心也分身乏术。他们也只抢走了那段关键的古符文,研究所里的其他东西丝毫没有破坏,也没有伤人,所以……并不算严重的事件。对于应急处理中心而言,这件事大概就相当于博物馆丢了件不起眼的文物。” 辛渔对此事表示理解。她跟相关部门打交道比较多,知道他们的办事流程。 影响低的事,一般都不是先手解决的。 目前的大方向也是维稳,而不是追损。 吕仙仪好奇问, “所以,西京这段时间到底为什么不太稳定?” 纪正志说: “据说是有些非常危险的非编进化者过来了。” 辛渔了解得详细一些,补充说: “其实就是一些传承者。” 乔巡疑惑, “传承者?” “还记得你第一次下列车那段时间,我跟你说我在峨眉山执行过一个任务吗?” “嗯,一些觉醒的猴子嘛。最后不是查出来了幕后黑手吗?” 辛渔那个时候脑袋还受伤了,乔巡当时给她治疗的时候,看到了一些画面。 那是一个废弃的村庄,凋零破败的建筑上,全都贴满了黄色的符纸,符纸被细细的棉线串联起来,每隔一段距离就系着铃铛。风一吹过,铃铛立马叮铃作响。每一张符纸伤都铭刻着符文,能够发挥出类似于,但又不等同于衍生符文的能力。 辛渔当时就是被一道符纸所伤的。 辛渔点头说, “是查出来了。是个老人。关于这个老人,上面也没有透露出太多的信息,不过我倒是知道,这个老人就是传承者。传承者的说法嘛,就比较深远了。虽然污染与进化是这个世纪才逐渐被广为了解的,但进化本身并不是这个世纪的产物,事实上,自人类文明有记载以来,进化的秘闻就没有停止过。只不过,在不同时代,不同地方有不同的称呼。 “在以前的共和国,进化一般是称呼为修炼异术。有一部分异术者能够将自己所修炼的异术通过一种特定符文记录下来,然后传承给后人,而受到传承的,就被称呼为传承者。” 过去的历史里,一直都存在进化者。这一定,乔巡是很早就意识到的。 从Kabul那座山体坟墓,到现在还待在他手上血戒里的阿囡十九……都可以认识到这一点。 辛渔继续说, “传承者因为大多存在于部落、家族当中,深受部族文化的影响,一般都生活得比较封闭,忌讳于接触现代文明。所以,我们很难发现他们的足迹。但大选择时代以来,他们中也有不少人逐渐进入现代人的视野了。传承者对于国家而言,算是边缘群体,很难以管理。他们也不接受现在的社会。” 乔巡问, “那峨眉山那边那个传承者,交流得如何呢?” 辛渔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 “天赋序列9的人物亲自出马,说明对方也应该很强吧。” “传承者的实力很难界定。他们的进化途径和天赋使用方式跟我们都不太同。” “这次西京涌入传承者,应该不会是什么简单目的吧。” 辛渔点头, “许多事情都同时发生在这里,那很大程度上就是相互关联的了。也许,那三个石雕来到这里,也有着同样的目的。” “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他们三个。老纪,你有什么线索吗?”乔巡问。 纪正志苦笑一声, “我要是有线索,就不会等到你们来了。” 谷</span>  辛渔看向乔巡, “你有什么办法吗?” 吕仙仪也期待地看向他。 纪正志瞧着这架势,不由得想,怎么乔巡像是队伍的主心骨了呢? 乔巡看向纪正志,说: “老纪,我想对你那天晚上的记忆进行检查,找找线索,你介意吗?” “介意倒是不介意,但,检查记忆,好像很难吧……而且,那天晚上的监控是有的,非常全面……监控的视角,应该比我的视角更加清晰。” 乔巡笑着说, “监控是死物,只能记录客观事实。像溯源气息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主观感受才行的。况且,你是个进化者,进化本能的记录会更加详细。”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会配合你的。” “嗯,你先放松。” 纪正志肩膀逐渐沉下来,舒缓肌肉和精神。 乔巡以“命理循天”包裹着一丝恶魔之力,潜入他的意识海中。 之所以要用恶魔之力。是因为恶魔之力是几乎所有奇异力量的结合体,不会错过任何死角。而且,恶魔之力最擅长的就是感受力量。 搜寻记忆。 很快找到事发那一晚。 的确如同纪正志所说,他在认真的观察古符文。 乔巡首先对这道古符文进行探究。 外形上像是一截荆棘掉入松油当中变成的琥珀,光润、古朴……密密麻麻的符文通道像是军团蚂蚁筑造的巨大堡垒的缩放,这些符文通道结成一种抽象的印象。对印象进行感受。 一片模糊的场景立马在乔巡脑海中闪烁而过。 星辰沉降、夜云翻涌、山海倒转……有人腾云驾雾,有人醉倒苍松,有人手捧琵琶,有人吟吟呜呜……俄顷,降下雷霆…… 画面戛然而止。 在场景消失的最后一刻,乔巡看到一个伟大的身影占据了整个天空。 与此同时,他的“命理循天”第一回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如同婴儿渴求母乳,呜咽了起来。 那是……真武大帝吗? 时间回到那一夜…… 大概是凌晨两点,观察室所有的灯全部熄灭,四周瞬间变成漆黑一片。 一分钟过后,灯亮了,同时研究所的警报声大作。 然而,放在观察箱里的古符文已经消失了。 而在纪正志的视角里,灯光熄灭并不影响他的视线。他清楚地看到了有三个人打开观察箱,拿走了古符文。但他无能为力,就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拿走古符文。 乔巡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三个人身上……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肯定,他们就是从断崖山那个防空洞里转生逃走的三个石雕,或者说三位御前部将。 他们三个并非是石雕的模样,跟常人无疑。显然,是占据了其他人的身体。 但他们身上的气息,乔巡几乎是刻骨铭心的。因为他曾在一座石雕当中切身感受过。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乔巡发挥恶魔的能力,以“妒忌之火”包裹住纪正志记忆里三个转生御前部将的身影。 “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 乔巡所想要但没有的事物,在“嫉妒”的燃烧当中,逐渐被他感受到。 与此同时…… 西京市北边一个名为“霞雲观”的道观里,三尊并肩而立的神像忽然被金色的火焰所包裹, 熊熊的火焰顷刻间在这个神祠里腾飞,如同火龙喷吐火焰。 这忽然发生的一幕,惊吓到了祭拜的香客们。 但很快,他们察觉到,这金色的火焰貌似没有温度,只是在三尊神像上燃烧,并没有点着旁边木质的香案等物。 有人大喊, “神仙显灵了!快许愿!” 随即,香客们立马虔诚地膜拜,恳求这三位神仙实现他们的心愿。 香客是虔诚且真挚的, 但对于三位“神仙”而言,金色火焰燃烧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这无名的,不知是从哪儿烧起来的火焰,像贪婪的巨蛇,丝毫不留情地啃噬他们的神力。 终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随着中间神像的一声怒喝,动了起来, “哪个宵小之徒,岂敢私造神焰!” 一股沉闷的冲击,瞬间把跪在地上的香客们掀得七零八落。 整个神祠,摇摇欲坠。 “快逃啊!” “神仙活了!” 香客们乱作一团,道观里的工作人员着急地拿着小喇叭维持秩序。 三尊神像活了, 他们抖擞身体,在金色的火焰中,渐渐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 为首一人恶煞斥眼,鼎声怒喝: “哪般宵小之徒,速速现身!” 虽无人回应,但声势滔天,顷刻之间,就掀了道观的顶,撞了道观的墙,毁了道观的大香炉。 然而金色火焰还在焚烧他们的身体。 那恶煞斥眼之人忽然凭空长出两只手,共计四手。 上左手凭空生了一日,上右手凭空见了一月,下右手持钺斧,下左手握金钟, 日月齐照,钟斧齐鸣, 其身后陡然浮现巨兽身影。 这般架势,可已经是打算全力应付了。 却在他打算熄灭这身上的金色火焰时,金色火焰忽然之间自己熄灭了。 道观里一片狼藉, 三位活过来的神像片刻不逗留, 恶煞斥眼之人大喝, “速速走马!再对大敌!” 旁边两人点头,随后隐入慌乱的人群,转眼间消失了。 他们并未察觉,身上的金色火焰并未完全熄灭,而是在看不到的地方,留下了一小簇火苗。 “嫉妒”的火焰一旦燃烧起来,就不会熄灭。 特别研究所, 纪正志的办公室里, 乔巡退出纪正志的意识海,睁开眼,定声说: “找到他们了!” 013 阴风起判官至 “找到了?” 纪正志有些懵,“怎么找到的?” 对于这种仅仅是探索了一遍他的记忆,就找到那三个石雕转生的情况,他是有些难以理解的。 乔巡说: “任何事物之间都有联系,只是联系的程度而已。你,古符文,那三位转生之人,就因为你们彼此的接触,加深了联系。我所做的,只是把这份联系翻译出来。” 当然,他说的这么简单轻巧,但如果没有恶魔之力的帮助,也是很难做到的。 恶魔之力最极致的包容与“嫉妒”的特性,几乎让他能最大程度上解读三者之间的联系。 而“嫉妒”之火在那三尊神像身上燃烧,就是这种解读被具象化的结果。恶魔之力,就是具象化的工具。 这一次的搜寻,也让乔巡近一步认识到了恶魔之力、七罪宗特性之间相互作用的表现。 对恶魔之力的运用,上升了一个档次。 辛渔说, “那事不宜迟,我们前去调查吧。” 四人随即动身。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做这种事是不分时间的。 四人开着纪正志的车就按照乔巡指定的路线出发了。 在车上,乔巡说: “的确,他们三个的实力很强。” “大概是什么水准?” 乔巡认真分析了一遍, “首先,那三个人应该真的是真武大帝御前部将的转生,因为特征上非常突出。”他将三人的特征描绘出来,以符文能量投影到车前面的显示器上。 三人齐排而立。 为首一人,青面青身,头载金冠,满头朱发,身披绯红之长袍,皂缘腰带绞扎腰间,四臂英武,上左手托日,上右手扶月,下右手持钺斧,下左手握金钟。 纪正志一见,目光灼灼,大声说: “这形象,是太岁统领殷元帅,又叫地司太岁殷元帅、地司猛吏殷元帅。姓殷名郊,居于北极玄天上帝掌下地司纠察司,其地位相当于我们更加熟悉了解的阎罗王。” 地司太岁殷郊怒目斥眼,一副神威之相确实给人一种镇压诸恶的感觉。 在地司太岁左右边均是女子。若是细看会发现这两名女子格外年轻,并且容貌上有些相像。 左边女子略长,约莫十六岁,身披紫金袍,面显金粉,熠熠生辉,双目炯炯有神,似有雷电在其中扑闪,手持两面雷电镜,电龙在其间腾跃。 右边女子略年轻,约莫十四岁,面庞稚嫩但丝毫不盖神威,身披青金衣袍,脚踏月华履,右手持金色骷髅一个,左手持炳金扇一把。 纪正志见她们,便娓娓道来, “这两位女神仙,大的叫朱佩娘,名号雷部电母,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雷公电母那个电母。虽然我们经常一起这么说,但雷公电母并非夫妻,雷公按职阶来说是电母的同事。旁边那位年轻一点的名号月孛天君,名叫朱孛娘,是电母朱佩娘的妹妹。” 他对这种内容研究得比较多,介绍起来满面春光, “有这么一段传说故事。说是曾有十万神山,有一座山叫石雷山,五方雷公将军、八方云雷使者所住之地。山下住着一户人家,家中有两个女儿,正是朱佩娘和朱孛娘姐妹。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有一天在家做饭,切了冬瓜把冬瓜瓤扔了,被雷公看到,误以为她们两人浪费粮食,降下雷霆劈死了她们,后来见是误会,便弥补错误请见八方云雷使者。使者将错就错,命两位姐妹为神,受玉帝圣旨,居于真武大帝麾下。” 吕仙仪张大眼睛, “浪费粮食要被天打雷劈啊。” 这么多内容,她非抓住这一点,让乔巡有些无语, “神话故事而已。” 纪正志笑着说, “确实,这只是人们对雷公电母的想象而已。可不代表实际情况真是这样。” 吕仙仪点头笑了笑, “倒也是噶。哪有说一句话就能封神的。”她看着显示屏里朱家姐妹二人的形象,说:“不过这两姐妹倒真是好看啊。这就是神仙容貌吗……” 辛渔说, “瞧上去才十六、十四,但实际上怕是几千上万岁了。” 乔巡想了想说, “恐怕不止。” 毕竟这些神仙都算是上一个神话历的人物了。通过安格列说,上一个神话历距今时间连它都无法感受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那估计不是用万年做单位能描述的。 而且,就之前乔巡通过“嫉妒”之火对这三位神仙的感受而言…… 他们貌似……真的跟人不一样,举止性情都有着显著差异,更加符合他以前对神仙的想象。 辛渔问了个关键的问题,她看着乔巡, “你知道哪个是通过你转生的吗?” 乔巡说, “地司太岁殷郊。” “那齐博学和卓俊就是朱家姐妹了。倒是没从那两尊石雕看出来是两位女神仙。” “都风化成那样了,能看出来才怪。” 辛渔又问, “那你的打算呢?” 乔巡本来是打算解决这个通过自己转生的神仙的。但,之前接触过一遍后,他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也许,能从他们身上发现更多秘密。 “且走且看吧。” 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四人抵达北边的霞雲观。 还在远处,望着小山,那里就已经乱作一团了,大晚上里,都还能清晰看到符文光的折跃。 同时,应急处理中心的人已经封住了上下山的路。 一些香客都被控制保护了起来,闹闹哄哄的。依稀能从他们嘴里听到诸如“神仙显灵”、“金火燃烧”之类的话。 乔巡知道,神仙说的是三位御前部将,金火指的是“嫉妒”之火。 “嫉妒”之火并没有颜色,是根据焚烧的事物来的。 三位神仙一身神辉,烧出来的颜色就是金色。如果是燃烧的符文能量,那就是银蓝色,烧的是支配力,那就是白金色。 “晚上还能有这么多香客?”辛渔有些好奇。 她先行到一些控制小队那边探寻,出示了临时特别派遣证明了,控制小队的队员们解释了原因。 说大概就是一个月前,这座霞雲观忽然有三座神像大放金光,又加之现在这个时代里,大家都惴惴不安,所以前去祈福许愿的人就越来越多。基本是二十四小时都有香火客烧香火。 辛渔将原因带到后,乔巡打趣, “这拜的倒的确是真神仙,但许愿灵不灵就是一回事了。” “我们上去吧。”辛渔说。 四人出示证明了,控制小队放他们通行。 霞雲观的海拔并不高,对于四个进化者而言,就是几分钟的路程。 到了霞雲观后,一些控制小队正在处理现场。 这边的负责人跟四人说了具体经过。 站在已经塌了的神殿面前,乔巡说: “他们已经离开了。” 吕仙仪开启天赋,仔细观察每一处细节,说: “神仙过境,那自然会留下神迹。” 观察了一番后,她啧啧称奇, “很神奇。他们的力量很神奇,并不是符文能量。” “效能很高吗?”辛渔问。 吕仙仪想了想, “很高。渔姐你现在主要使用的是什么力量。” “平常用还是用符文能量,但主要力量在向扭曲力转变。” “我能感受一下吗?” “嗯……” 辛渔稍稍展现自己的天赋。 随即,乔巡就感觉到一种特殊的力量。扭曲力……并非是物理上的那个扭曲力,是一种高效能的非常力量。跟吕仙仪的创造力相反,主要体现的是对规则性事物的扭曲和破坏。 吕仙仪感受了一遍扭曲力后说: “那他们的力量要比扭曲力高级。” 然后,她看向乔巡, “你呢?我还没感受过你的力量呢。” 乔巡当然不可能给她感受恶魔之力,略微沉顿后,将阿格尼斯给他注入的“海上列车权力等级”,也就是安漾所告诉他的来自另一座世界:真理环世界的高级力量“机械感悟”,展示给了她。 吕仙仪感受了一下后,眼睛一亮, “就是这个等级!” 之前跟安漾女士聊天的时候,乔巡是了解过一些高级力量的。 像仙术、原教旨信仰之力、天使光辉(神辉)、堕天使幽光、机械感悟、根本支配力……都算是高级力量,出自于几大核心的神话世界。 仙界、旧天堂、新天堂、堕天使世界(地狱)、真理环世界、支配者世界…… 既然在吕仙仪感受来,是跟机械感悟一个等级的,那差不多可以确定,三位神仙所使用的是仙术。 毕竟,只有来自仙界的仙术比较符合了。 有吕仙仪这位向导在,乔巡都不用出手。 她感受到了神仙们的痕迹,然后他们开始沿着这些痕迹搜寻。 路途中,纪正志问: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水平呢。感觉一个个的都变得好厉害……” 辛渔说, “我是五阶。” 吕仙仪点头, “我也是。” 乔巡说, “我是六阶。” 纪正志瞠目结舌。辛渔和吕仙仪晋升到了五阶,他能够理解,毕竟以前她们就很厉害,但怎么……乔巡这个刚踏入进化界不到三年的人,居然……是半神了! 他忍不住说, “你开挂了吗?” 乔巡呵呵一笑, “也许吧。” 辛渔笑着说, “老纪,你要是看过乔巡那些经历,你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惭愧啊,我这两年几乎都没怎么想过进化的事情。是有些懈怠了。” “嗯,你们这种特别考古队的队员,大概都是这样吧。为国家做贡献,没什么时间想自己的事情。不然,以你的悟性,现在也应该是五阶了。” 纪正志笑笑, “不过,每次想到破解出古符文所记载的信息,就怎么都不后悔了。有朝一日,能见到那样的世界,死而无憾吧。” “那么夸张吗……”吕仙仪吐槽。 “不是夸张,是真的……我所感受到的那个世界,真的……很完美。不论从哪一点上,都……非常完美。” 纪正志这么说着,吕仙仪和辛渔都忍不住期待他所感受到的那个世界了。 但是,对于乔巡而言, 那个世界的神奇之处可能不止是场面上的壮观。 过去的时间里,他总是在想象,当初丙辰太岁所给他描绘展现的那个长安城。 他本以为那是一瞥幻梦,但现在看,已经越来越近了。 也许,西京涌入的这么多传承者,也是为此事而来。 真的能有机会一瞥梦中的长安吗? 四人顺着后山的小路离开了霞雲观所在的霞雲山。 西京市灿烂的灯光在这里已然消逝。 这十年来飞速的城市化、乡镇集中化,让西京市北边的许多村庄都荒废了。 没有灯光,仅仅是符文光照下来的微弱光芒,让西京北边的郊外显得有些阴森。很有上个世纪老旧仙幻剧里地狱的阴间特效既视感。 冬风吹过死寂道路上的野草,发出呜咽阴惨的声音。 “踪迹到这里停下来了……”吕仙仪看着前面的荒废村庄说。 她接着补充, “如果我没感受错的话,这里只有一个神仙。” 乔巡点头, “他们是分开走的。” “进去看看吧。”吕仙仪说。 但他们刚走几步,辛渔忽然叫停。 “怎么了?” 辛渔皱着眉,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太好。” 乔巡随即展开自己的信息领域,感受查找。 辛渔问, “乔巡,你之前有在我的脑海中感受过峨眉山那个废弃村庄吗?” “有。到处都是符纸、棉线和铃铛。” “嗯……我在这里有同样的感觉。” 纪正志想了想说, “符纸、棉线与铃铛……有点像是传说中的判官的手段。” 乔巡略微眯起眼, “我们先进去看看。” 辛渔有些担心。之前在峨眉山的遭遇,给她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 乔巡说, “要不然你们先留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 “算了,还是一起吧。”辛渔说。 然后,他们深入这座废弃村庄。 村庄荒废很久了,到处都是野草。 但奇怪的是,除了野草外,没有其他任何生命迹象,连虫子都没有。 在村庄的中间,有一个破落的祖祠。 从远处看去,祖祠里面摆放着一尊神像。神像也破败了,瞧不出样子来。 纪正志说, “从风水的角度上说,祖祠里一般不会供奉神像。因为忌讳上,死人属阴,神仙属阳,即便是阴司神,都是属阳的,容易出现神仙镇压死人的,让死人不安宁的情况,从而影响后辈。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就是不懂风水的人乱搞,要么就是故意而为之,特意摆放神像来镇压阴人的。” 吕仙仪惊异, “你还懂风水?” “我爷爷就是风水大师……小时候跟他学的。” 辛渔说, “我认识老纪的爷爷。实际上人家不止是风水大师,还是符文专家。” 这么一说,纪正志所说的话可信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乔巡没说话,看着那尊破落的神像,想了想后说: “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 他刚说完,其他人还没发表意见,忽然大风吹。 铃铛叮铃声四处响起, 几人立马向四周看去,赫然发现,周围所有的建筑,密密麻麻,全部贴满了符纸,每一张符纸都用棉线串联着,棉线上挂着铃铛。 但,他们都清楚地记得, 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些东西。 突然就,出现了。 014 阎罗、鬼市与神仙少女 有过上一次的遭遇,辛渔看到这些符纸、棉线和铃铛,心跳就急剧加快。 她双掌一并拢,眼中涌出稍带一点银蓝色的黑金色光芒, 随后,以符文能量催动的天赋,在扭曲力的强化下,变得更加强大。 一场时间雨从天上迅速落下。与此同时,她在他们四人身上覆盖起一层薄膜,用来抵消时间雨的冲刷。 在时间雨的冲刷下,周围的事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 那些写满了符文的符纸则在短暂的几秒钟里,实现了几十年的跨度,变得十分脆弱,风一吹就碎了。铃铛上面也迅速爬上一层铜锈,塞住里面的震结,使其无法再发出声音。 扬起的灰黄色纸灰弥漫了村庄。从天上照下来的黯淡符文光彻底见不到了。 辛渔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两三个呼吸间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手段。 即便是乔巡这位半神,也有些惊叹她的能力。 扭曲力貌似比他想象得要更加厉害,而且,辛渔的战斗意识又上升了几个台阶。 辛渔的时间雨很强,但对于操纵符纸棉线和铃铛的幕后之人而言,似乎还欠缺了一点意思。 在时间雨破坏完符纸阵后的第一时间,又有密密麻麻的符纸从不知之地涌出来。就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操纵这一切。 “不行!” 辛渔瞳孔缩小。 乔巡说, “对方并非常规意义上的进化者,这些符纸不单单是天赋使然,是道具。你能破坏一批道具,人家还能拿出来第二批。” 他刚说完,立马就从那些新生的符纸伤涌出千奇百怪的虚影。 飞禽走兽、刀枪剑戟、白骨与恶兽、红绸与绿缎…… 各般猛兽,各般凶物,各般武器全都有。 符纸上的符文掀起的巨大威势,俨然将这个破败的村庄打造成了一座万人坑。 而乔巡四人,正处在坑中心,那些虚影就是恶鬼。 密密麻麻一片,如同流沙崩塌。 纪正志叫喊, “我的妈呀,随便一只虚影感觉都比我厉害!关键是,还这么多,像海洋一样!” 辛渔问, “乔巡,你有办法吗?” 乔巡甩手,制造出一张屏障,用来抵挡虚影的攻击,接着说, “这些虚影是无穷无尽的,符纸阵如果不被破坏,我们一辈子也处理不完这些虚影。控制这个阵法的幕后之人才是关键。” “我会尽全力帮你。” 乔巡摇头, “不用。我有办法,一开始我就说了,那个破落祖祠里的神像,就是我们要找寻的答案。”他看向吕仙仪,“仙仪,去接触那尊神像。辛渔,保护好她。” 他又看向纪正志, “至于你……额,我在这儿画个圈,你呆在里面别动。” 纪正志吐槽, “合着我是唐僧呢。” “我可不是猴子。” 纪正志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最好待着别动,不然就是拖后腿。 乔巡说完,一步踏出,符文能量从他脚底激荡出来,凝结成一个厚实的屏障。 而吕仙仪和辛渔也出发了,朝着祖祠里的神像推进。 而乔巡,则是一头扎进了虚影怪海之中。 这些虚影怪物嘶吼着涌向他,要啃噬掉他身上的血肉。 但,当它们刚靠近他,立马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量绞杀得干干净净。 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量,就是他身周自然形成的诅咒阴霾。专属于恶魔的诅咒阴霾。平常里,他都是刻意收敛起诅咒阴霾的。 现在,仅仅是自然而然地放开,就足以让虚影怪物无法近身。 同时,那些被绞杀的虚影怪物,还会汇入诅咒阴霾之中,变成养料,然后被“嫉妒”之火焚烧成恶魔之力。 这有种烧开水发电的感觉。任何事物都可以燃料,但最终都会被转化为电力(恶魔之力)。 乔巡随手从一座倒塌的房屋里捡起一张符纸, 手指指肚轻轻摩挲后,恶魔之力汇入其中。 “嫉妒”之火顷刻间在另一个地方燃烧起来。 乔巡眼中涌出光芒,一步踏出,穿破空间的限制,来到一座还算完整的房屋之中。但房屋里也依旧长满了杂草,只不过有门有窗有顶而已。 房屋东南的角落里,端坐着一个山羊胡、长发、扮相古朴的中年男人。他眉发飞舞,额头一点金印,双手生长着鬼物一般的黑色鳞片,连着骨头的巨大且尖锐的爪子,把持着手掌大的铃铛,正晃动着。另一只手持着半根墨尺,上面伸出好几根墨线。墨线似乎连接着什么。 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屁股地下已经着火了,“嫉妒”之火。 也全然没注意到乔巡就站在他面前。 乔巡走到他面前,轻声说, “魂游天外,肉身难保。” 随机,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提起来。 男人这才惊醒过来,骇然见到面前站着人,并且自己被控制住了,大惊失色, “你是谁!” 乔巡问: “你难道都不知道你攻击的是谁吗?”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外面可是有四方八方罩的!” 乔巡挥手拍开一扇窗,指了指外面支离破碎的符纸罩, “你是说这个吗?随手打破的。” “怎么可能!” 乔巡双眼一冷, “我不想跟你解释我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你,到底在做什么。” “松手!吾乃上方阎罗钦点的人间通判,竖子尔敢!”男人怒目圆瞪,大声呵斥,与此同时,他额头的金印更加分明。 “上方阎罗……我只听过十殿阎罗,没听过什么上方阎罗。还有,人间通判……这又是编撰的什么名头。” “上方阎罗乃真阎罗,地府大君!人间通判办事,生人回避!”男人怒喝,“吾再给汝最后一个警告,即刻退散!” “地府……”乔巡摇头,“其他的我现在暂时没有精力去管,但如果你说的办事,就是指攻击我们的话。那很抱歉,你可能要失望了。” “阴人过境,吾身为人间通判,自然要来此地监管,汝等私闯阴人领,遭到打杀是活该!还有,先前毁坏一片启灵阵法,也罪该万死!” “我不管你们这个叫什么‘地府’的组织,还有那个叫‘上方阎罗’的老大是什么来头,但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们的规矩管不到我们。” 男人怒斥, “人间坠斯文已久,已然呜呼也!不成规矩,不成体统!吾等势必要好生管教。” “神也管不到我们,何况,你不是神。”乔巡说,“你最大的依仗不就是人间通判的身份吗,那我就收了你这个身份。” “可笑!竖子狂言污耳!”男人嗤笑一声。 乔巡也不言语攻击他了。一把把他按在墙壁上,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戳进他的额头金印里面。 “啊!” 这人凄惨地嘶吼一声, “竖子敢尔!” 接触到这枚金印后,乔巡发现,这并非是什么简单的非常物,貌似是这位人间通判的力量来源。 金印一端连接着他,一端连接着另外一个……地方。 乔巡掠出恶魔之力,“嫉妒”之火迅速开始燃烧,便要顺着这份联系,烧到那个地方去。 却在将要烧穿时,两者之间的联系轰然中断。 是被切断的。 至于是谁切断的,那只可能是“那个地方”的人。 男人也第一时间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来源消散了。与此同时,外面的符文启灵阵轰然崩塌,成海的虚影怪物烟消云散,那些铭刻着符文的符纸碎成粉末,落在地上,飞吹,扬起。 乔巡一把扯掉金印。 “啊——”男人叫得更加凄惨了。 他虚弱地倒在地上,不敢相信地看着乔巡, “你居然……你居然……” 乔巡俯视着他, “不敢相信我真的能坏掉你的身份是吧。” “……” “但我明确地告诉你,是这金印另一端的人主动抛弃你的。至于原因,大概是不想惹上麻烦吧。” 男人尚有余力叫嚣, “不可能!上方阎罗不可能会抛弃我!” “你信不信由你。” “不,不!”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你给我制造了幻觉,试图坏我道心,坏我心境,从精神上攻击我!” “道心?” 乔巡摇头,“清醒一点。” “一定有办法打破幻觉,一定有!” 男人似乎精神的确受到了刺激,有些魔怔。匍匐在地,到处张望,试图找到不存在的幻觉的漏洞。 乔巡望着他可怜的样子想, 也许,一定程度上,他所谓的“道心”真的坏了。 大概,额头那枚金印,一端与另一端的联系,就是他所谓的“道心”。 乔巡伸出手,看着掌心造型奇特,已经黯淡的金印。 这玩意儿,能给予他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这位人间通判的能力对于他这个半神而言,也许不够看,但比起五阶进化者,已经强出不少了。饶是掌握了创造力的吕仙仪,以及掌握着扭曲力的辛渔,都很难找到对敌之法。 “看来,那位上方阎罗,的确很有本事……” 今天这回事,算是跟上方阎罗扯上关系了。不过乔巡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在西京市要做的事,不论有没有今天,都迟早会跟那位上方阎罗相互冲突。只不过是时间与地点的区分而已。 “诶,乔巡!” 外面响起纪正志的呼叫声。 乔巡闪身,再次突破空间限制,离开这里。 村庄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安宁。 来到纪正志身边,乔巡问: “怎么了?” 纪正志咽了咽口水, “好像……有鬼啊。” “鬼?” 乔巡朝周围看去。 在阴风撩动的野草间,破败凋敝的建筑物里,貌似,的确有一些无形的能量体。 这些能量体在特定的视角下,会显露出一点模样来, 看上去,就像, 鬼魂。 尤其是在这种阴森的环境里,更加像了。 随后,不知从哪儿响起一声锣鼓声, 忽然就见到,那些游荡在四周,散布着的能量体齐排排地站成两列,一分钟过后,它们的形状开始变得愈发清晰。 一股特殊的律动荡过去,就像风吹过后, 纪正志看着眼前的场景,张嘴瞪眼。 乔巡也禁不住发愣。 “老纪,你不是懂风水吗,这……是什么情况?” 此刻,这座废弃凋敝的村庄,在他们眼里,已然焕然一新。大街小巷间,人影攒动,摊贩的叫卖声、劳力的嘿咻声、打铁敲碗声、交头接耳声……齐刷刷地响了起来,原本无形的能量体也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平常地做着平常的事。 在乔巡和纪正志眼前的,哪里是什么凋敝的村庄, 分明就是热闹的古镇集市。 只是,他们好像完全看不到乔巡二人,若无其事地从两人身体里穿过去。 先前那个人间通判所说,在乔巡脑中闪过。 “阴人过境,自然需要人间通判监管……” 现在这就算是阴人过境吗? 纪正志咽了咽口水,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鬼市吧。” “鬼市?” “鬼市森森立,白首不清明……以前我在爷爷的日记里见过这句话。爷爷简单记载过,说‘在当今的共和国,鬼市已经很少了,那些可怜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个清净’。” “只有这些?” “爷爷只记了这么点。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却在这时,吕仙仪的声音在远处的祖祠中响起, “乔大叔,你们好了吗?” “走过去看看。” 乔巡两人迅速赶到祖祠这边, “那个判官已经解决了,但是……村庄里发生的事,有些神奇。你们不妨看看。” 吕仙仪和辛渔走出祖祠看去, 跟乔巡和纪正志一样。她们也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老纪说是鬼市,但他也不是很懂。我的话……我能察觉到一点说法,但具体的也不知道。” “什么说法?” “大概是一种特殊的符文,保留住了这些人生前的意识,然后具象成这样了。但原因和来由不清楚。” 纪正志看向神像说, “现在明白了,这尊神像放在祖祠里,估计就是为了镇压这些阴人。但从我爷爷的日记里记载的内容看,貌似鬼市本身并不是什么凶物,反而是可怜的存在。” 外面的鬼市里还是热闹的景象。 辛渔说: “这尊神像我跟仙仪查看过了,额……怎么说呢,我们好像没什么办法。” 乔巡看着神像,感受了一番气息后,说: “月孛天君,不妨一见。” 神像没有应答。 乔巡稍稍发挥出一些“命理循天”的气息,轻声说: “也许,我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些事。比方说,这个……” 那神像忽然绽放金光。 陡然间,一身披神辉,满身威严的少女踏空走出来,赤足而立,看着乔巡, “吔呼——” “吔呼?” 月孛天君朱孛娘声如仙籁,空明且玄妙, “真武,真武……” 这位神仙少女眼中激荡着深远悠久的感慨,反复交织变幻后,最终变作一缕, 说不出的温柔。 015 神仙少女好说话 月孛天君站在供奉神像的香案上,看着底下的四人。准确说来,是看着乔巡。 她的眼中貌似时不时有雷霆闪过, 看着只是看着,并没有说什么,或者说,她还在反应已经思考。 某一刻,她呆滞了一会儿,随即回过神来,摇头说: “你不是真武。” 乔巡说, “但我们也并非不可以交流。” “余……我许久未与凡人往来过,快丢掉人间的习性了。”月孛天君继而说,“不过,这人间,也并非我以前所在的人间。凡人也并非我所认识的凡人。” 她遥望着远方的灯火, “落入此地,也算是逢着一劫了。” 乔巡问, “你是月孛天君?” “我是这个名号。不过,月孛天君并非是我。” 吕仙仪有些懵, “但月孛天君不正是朱孛娘吗?” 朱孛娘摇头, “月孛天君是神,我并非是。只有成为神,才是月孛天君。我现在,只能算是……有这个名号而已。” 朱孛娘说完看着乔巡问: “为何,你有真武的气息?” 乔巡负手而立,笑着说, “我并没有与你解释的必要。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朱孛娘神情不变, “但,你们前来找寻我,不正是带着目的的吗?” “当然。月孛天君,朱孛娘。你还记得断海山坛。” “我记得。” “你,依靠着我的一位朋友转生了。这可以作为我们找寻你的理由吗?” 朱孛娘身形摇动,从供奉神像的香案上虚踏而来, “所以,你们是来问责的,还是来寻求恢复你们朋友真身的办法?” 乔巡问: “为什么不是两个都是?” 朱孛娘暂且沉默。她看着乔巡,眼神承载着岁月的深邃感。即便是顶着十四岁的容貌,也完全无法把她当成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反而说,她那无形的神威,反而给了深沉的压迫感, “我接受你们的问责。也会给予你们恢复你们那位朋友真身的办法。” 四人一愣。 他们没想到这位神仙这么好说话。 这反而弄得他们不知如何是好。问责,到底按照个怎么问责法来呢? 但很快,朱孛娘给出了说法, “按照真武的威训,凡是神仙之事,伤及、危及无辜凡人者,剥夺神位,受禁千年。但我现在并没有神位,如果你们能够接受,在之后我会由你们处置,受禁千年。” 这…… 众人看着这位神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不成,真的把她抓起来关个一千年。 那没什么必要。 乔巡问: “为什么是‘之后’?” 朱孛娘说: “因为我尚有要事。” “是什么?” 她看着四人,摇头, “我不能告诉你们。然后,我给你们恢复真身的办法。” 说着,她双手合十,继而迅速结出一些繁复的手印。依稀可见,一些金色的符文在其中流转。 最后,一枚特殊的符文悬浮于空中, “你们记下这枚符文的构造。将这枚符文铭刻在石雕身之上即刻。” 辛渔迅速用特殊办法,将这枚符文的构造记在意识海中,然后传回到燕都市。她接着问: “你姐姐也依靠我们一位朋友转生的,可以用同样的符文恢复吗?” 朱孛娘摇头, “不行。” “那我们还得找到你的姐姐。” 乔巡看向朱孛娘,想了想问: “你们为什么要躲?” 朱孛娘说, “有敌人。” “敌人?” 她似乎并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并非是秘密。 “我同地司太岁、雷部电母转生以后,就被敌人发现了。我们尚且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现的,也不知道他们的力量来自于什么,但目前,以我们三者之力,无法很好的应付。” 乔巡问, “刚才外面的那位……人间通判是敌人吗?” 朱孛娘点头。 乔巡说: “那个人提到了一个名为‘上方阎罗’的存在,还有……地府。是真的阎罗和地府吗?” 朱孛娘摇头, “阎罗王并不在这个世界。地府……也只有一个地府。” “那这边的是什么情况?” “古往今来,一直有私造神社,私自称神的存在。这并非什么罕见的事情。我过去也遇到过不少这种人,也亲自解决了不少。但无一例外,那些人都只是无知的妖魔鬼怪在作祟而已。但这次……”朱孛娘皱眉,“对方真的有神位。我很难想象,有神位的存在,会去冒充其他神仙吗?” 辛渔问, “所以,你们之前从霞雲观逃走,也是因为受到了袭击吗?” 朱孛娘点头, “我们应该藏得很好。但可惜,不知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但也许……” “也许什么?” 朱孛娘摇头, “应该只是我想太多。” 她目光微沉。她其实想说,先前在霞雲观的被火焰焚烧,那些火焰……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力量,陌生的感觉。 纪正志最关心的还是那些古符文,问: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抢夺那些古符文?” “古符文?” “就是从我……那边抢走的那些东西。” “那并非是符文,只是开启幻·长安的神告。” “幻·长安?神告?” 忽然冒出来两个从未听过的陌生词汇,几人有些迷茫。 朱孛娘从悬浮状态落地。 然后,几人这才直观地感受到,她的个子……很小。 大概一米五高,也许还不到。 体型也偏清瘦。 乔巡四人里最矮的吕仙仪也有一米六八,快要高出朱孛娘一个头了。 众人稍稍低头看她,才有了一种看小孩子的感觉。 朱孛娘显然不知道四人的想法,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在乎。如同一开始乔巡的感受那样,她曾经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神仙,心如明镜,虽然现在没了神位,但心还是那颗神仙的心。 神仙不会在乎凡人在想什么。只在乎凡人做了什么。 只要他们不真的做出冒犯她的行为,她不会有任何计较。 朱孛娘走向外面,看向鬼市,眼神变得有些浅淡, “渡不过的亡魂……可怜的凡人……” 她随即有些伤感, “可我……无能为力。解不了这份仇与怨。” 乔巡问: “什么无能为力?” “这森森的鬼市,拘束着上千个亡魂。我本应该……将他们一一超度送归。可我,现在做不到。只能看着他们受苦受难。” 几人对这位神仙的看法渐渐有些改观。 神仙庇佑凡人这种说法,在进化者时代以来,早就被敲得支离破碎了。 朱孛娘即便是在自己处境不佳的境地,也还惦记着受苦受难的凡人。她也许是一位真正的神仙。 乔巡问: “将他们超度送归,要怎么做?” “人死归天地,一生的恩怨与叨扰,同最后一口气吐出去,落个干干净净的魂灵,消解了意识,便就此溃散。可若消解不了意识,便会化作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有人将孤魂野鬼聚起来,就成了鬼市。本应该解了他们的意识即可,但有人养鬼于市,在这里造了囚笼。我破不了那囚笼。也许我还是神仙的话可以,但我不是。” 朱孛娘语气稍显落寞。 不知是在伤感如今的处境,还是在追忆曾经的时代。 “如果我能破了那囚笼呢?”乔巡问。 朱孛娘看向乔巡。对于这个有一丝真武气息的凡人,她还有些许警惕。 因为在她的认识里,真武气息不应该这么早就出现。应该在更加恰当的时机才是。 而且,真的还会有真武吗? 对于乔巡说的话,朱孛娘回答, “你应该是有要求的,不然不会这么问。” “是的。” “但说无妨。” “对于你所提及的‘幻·长安’,我很在意。之前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我见过一位神仙,丙辰太岁。” 朱孛娘讶异, “辛亚星君也转生了?” 乔巡摇头, “不,辛亚星君应该彻底消陨了。我只是见到了他留存于图腾中的一点残像而已。一开始,他也像你一样,把我误认为真武。” “你的确很像……” “辛亚星君在彻底消陨前,为我展现了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我毕生难忘。我想,那也许就是长安城。” 朱孛娘说, “但幻·长安并非真正的长安城。长安城也早已消失了。随着那个灿烂的时代,一起消失在历史之中。” “幻·长安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真正的长安在这个世界的投影。曾经是一座巨大的世界枢纽,连通着许多世界,作为一个世界枢纽,在遥远的时代里,它曾一度繁华得不成样子。诸多的世界因为幻·长安而彼此连通,也因为它,而共同毁灭。” “因为一个城池而毁灭?” 朱孛娘正欲开口,紧接着想起什么,继而摇头, “这暂且还算是一则秘辛。我不能告诉你。” “事关什么的秘辛,不能透露吗?” 朱孛娘看着乔巡,说: “你真是个好奇的人。为什么想要了解这些呢?” 她并非是在质问。 乔巡稍稍停住,接着说: “就像看到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自然会想要知道更多。” 朱孛娘摇头, “不,你骗不了我。你的目的不只是这个。没有哪个强者了解一件事,仅仅是为了知道事情的经过。” 乔巡缓了缓, “我也许不算是强者。” 朱孛娘并不就此发表意见。她说: “我不会告诉你这些的,作为一个转生的神仙,我理所当然肩负着一些使命。在使命未完成前,任何可能影响到的因素,我都应该规避。你还是说你具体的要求吧。” 乔巡说, “我们想进入幻·长安。” “当然可以。而且,谁都可以。幻·长安对任何人开放,前提是它开放了。” “也就是说,现在处于关闭状态。” “过去这么久,没人知道那里面现在是什么样了。我们找寻神告,也是为了再次开启它。”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每个人都能在那里找到自己所向往的事物,也能找到自己所厌恶的。” 朱孛娘这么说,几人对那里更加好奇与向往了。 乔巡冷静下来,笑着问: “如果我解了这座鬼市的牢笼,那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朋友……”朱孛娘稍稍愣住,接着摇头,“成为朋友不需要代价。而且你的目的不单纯。” 吕仙仪警惕地看着乔巡。 “别这么说。” 朱孛娘说, “不管你是否要从我身上套出更多秘密,我都要明确地告诉你。不要用欺骗作为代价。凡人与神仙成为朋友,甚至成为眷属,都是有过的事情。过去守神的时间里,我虽然并不常亲近世人,但并非意味着我是不知人间烟火的出尘仙人。” 乔巡说, “我其实想说,我们可以像朋友那样好好相处。其实,对于你们神仙,我们这些凡人真的很想了解。” 朱孛娘想了想, “并非不可以。也的确,我们自转生后,一直缺乏认识这个世界的机会。” 乔巡想,神仙也很好说话嘛,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说起来,月孛天君朱孛娘也并非生下来就是神仙,曾经也是个凡人。 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丢掉以前看得影视剧,对神仙的固有印象。 最起码,他从小看的仙幻剧里,神仙之于凡人,貌似……更像反派? “那我先解了这座牢笼。” 乔巡说完,迈步走向鬼市。 信息领域张开, 鬼市的一切都变成可以分析的信息、数据。 一一分析,一一探究。 慢慢寻找关键点。 的确跟朱孛娘说的那样,这座鬼市被一座牢笼所囚禁了起来。一座无形的牢笼。 并且,这座牢笼上的味道、气息、痕迹,跟他之前通过那个人间通判的金印,所感受到的金印另一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座牢笼,其实是那个所谓的地府制造的。 这就让乔巡更加好奇了,那个地府,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在世界上活动的呢? 是像黑色那样的降临派组织吗? 016 真武转世 对付这层囚笼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嫉妒”之火直接焚烧。 连神仙的神辉都能焚烧,这么些无形的囚笼当然可以。 毕竟,之于恶魔,吞噬与融化一切本身就是特性。 但乔巡没有这样选择, 原因在于月孛天君朱孛娘之前被“嫉妒”之火灼烧过。再次在她面前施展这样的手段,如果被察觉到,显然会让乔巡的身份陷入怀疑的被动之中。 何况,朱孛娘现在本身就对他的身份比较谨慎。 乔巡可不愿意去赌,这位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神仙现在到底还有没有能力识破“嫉妒”之火的底层手段。 所以,他还是选择的符文能量,只不过是在内在用恶魔之力引导的。 这座鬼市的囚笼,在他逐层逐次的破解下,缓缓消散了。 在消散那一刻,里面的“鬼”忽然就活了过来,不再模板式地活动。 他们开始激荡起情绪与自己的思维。 但,并不是很强烈,没有形成具体可查的内容。 乔巡转头, “孛娘,到你了。” 朱孛娘深深地看了乔巡一眼,然后说, “你……” 并没有说出个什么来。她走向鬼市,身上的金色神辉随着步伐,逐渐变得浓郁且耀眼。 行至鬼市,她脚踏水面涟漪一般的波纹,缓缓升至半空,稍稍闭眼后,再睁开眼时,已满载威严。 她说: “命也,” 所有的“鬼”都停了下来,如同被定格了时间。 “心心也,” 鬼市里浮现出一条河。一条没有水,只有奇异的神辉所铺成的河。 孤魂野鬼们浸泡在这条河中,渐渐沉没, 没有挣扎。 朱孛娘最后喟叹一声,低声说: “安息也……” 破败的村庄重回破败,相较之前的阴森诡异,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 嚎啕的夜风也停了。 这里变得普通且正常。 “超度……还是超渡?”纪正志忍不住呢喃。 乔巡懂他的意思,说: “有条河,那大概是超渡吧。” “渡冥河,往阴司,入轮回,求来世……” 乔巡笑着问: “怎么突然感叹起来。” 纪正志说, “就是感觉……世界比我想象得更加精彩了。原先那些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东西,居然能亲眼看见……就,就……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点。” “图腾贯穿了整个人类的文明史,也许,人类曾经所描绘的山海故事,神话志异,都受到了那些传承在文明之中的图腾的影响。当然,应该也不缺少完全是幻想的。” “所以,神即便消失了,其图腾也依旧在影响地上的生灵。” “大概吧。” 朱孛娘将鬼市里的一众孤魂野鬼超渡后,返回到四人这便。她又深深地看着乔巡,过了一会儿才说: “谢谢你。” “神仙也会这么客气吗?” 朱孛娘说: “神仙也是人变的。我从没有抛弃过人伦。” “听你说,的确是有神仙抛弃了人伦。” “是的。” 纪正志忍不住问, “神仙姐姐,这座鬼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孛娘诧异地看着纪正志, “你还是不要这样叫我。直接叫我的名号,或者名字都可以。” 纪正志尴尬地笑了笑。 想想也是,表面上看,朱孛娘就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他这副憔悴的样子,虽然才二十多岁,但看着都三十了。 的确不太合适。 “月孛天君……” 朱孛娘说, “一般来说,鬼市很难自发形成,往往只会出现在大规模的乱葬岗上,还需要那里地下本身就埋葬了一些散落的符文。大多数的鬼市都是人为制造的,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叫,在以前,这被称为偷阴德,依靠死人的灵魂,也就是意识体,收集散落的符文,来增长自身的修为。还有更极端的,是为了直接榨取灵魂中微少的符文能量,积少成多。” “听上去很恶毒啊。” “是的,这种人一般不为各方所容忍。在哪个神话世界,都是非常被唾弃的。这里的鬼市,目的也是为了收集符文。” 乔巡问, “会不会是为了收集……开启幻·长安的符文?” “就现在看,只能这种可能了。” 纪正志感叹一声, “看来祖祠里的那尊神像,是村里人特意请的啊。” 吕仙仪说, “估计村子里之前经常闹鬼吧。” 朱孛娘看了看那尊神像, “那尊像应该是钟馗星君……但钟馗星君貌似没有在这个世界。我也没有感受到确切的图腾气息。” 乔巡问: “所以,其实没什么用?” 朱孛娘点头。 乔巡看向纪正志说, “看来,风水这块还是很有讲究的啊,什么神能请,什么神请不来。” “我之后得好好请教一些爷爷了。” 辛渔拍拍手, “各位,也别久留了。我们还得做其他事。月孛天君,能请你跟我们一起吗?” “你们要去找寻雷部电母和地司太岁吗?” “嗯。” 朱孛娘想了想,说: “可以,我跟你们一起。” 辛渔笑笑, “那先请你……换身打扮吧。” “不合适吗?” “倒不是……只是,你这身打扮,可能……不,肯定会非常吸引目光。” 毕竟是真正的神仙装束。 身上的衣服都涌现着神辉,眉须染今,满眼威严,浑身都是不可冒犯之意。 这走在大街上,想不吸引目光都很难。 朱孛娘点点头, “你说得对。但我没有其他衣服,只能伪装一下。” 吕仙仪好奇问: “难道神仙不是想变什么就能变什么的吗?” 朱孛娘沉吟一声, “也许,你们对神仙有些误会。神仙各司其职,各有本领,就连上帝、真武、紫薇以及东岳都不是万能的。何况其他神仙。” 听到这些名头,乔巡四人眼中直冒星星。看向朱孛娘的眼神格外灼热。 这位神仙少女简直是人形自走的“神话时代百科”啊。 朱孛娘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警惕地说: “我可不会帮你们做坏事。” 乔巡呵呵一笑, “误会误会,我们都是勤奋好学的人,对你们神仙的生活很感兴趣而已。” “这样?” 四人纷纷点头保证,绝对不要求她做坏事。 朱孛娘这才放松警惕。 随后,她对自己的扮相进行了伪装,把神仙的特征全部收敛了起来。 然后,她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十四岁的穿着古装的少女。 就……一点威严也没有了,除了眼神和气质还很高洁。 天色已经接近黎明了,四人打算先回去稍作修整。 乔巡三人和神仙少女倒还好,纪正志是有些扛不住了。他本身就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整个人精神上还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回去的路上,他一上车就睡着了,累得打起了呼噜。 在有节律的呼噜声中,朱孛娘望着窗外说: “这个世界,真是大不一样啊。能自己奔跑的铁疙瘩,修到几百米高的大楼房,平整宽长的马路,形形色色的灯光,千姿百态的街景……真是很不一样。” “你们转生后没有了解过现在这个世界吗?” “没有机会。现在仔细一看,也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朱孛娘眼神深沉,“大概,这个世界不应该由其他神掌控,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神。” 乔巡说, “可惜,这个世界目前只有半神。” 朱孛娘手掌微微握住, “那你们要更加努力了……之后的时间,会……更加艰难。” “你也这样说啊。大家都在说,会有越来越多的神在这个世界复苏。” 朱孛娘看着后视镜里的乔巡,说: “是的。越来越多……我、雷部电母还有地司太岁,都算是偷跑的。” “听你这么说,压力很大啊。面对那么多神。” 朱孛娘难得一见地微微一笑, “但也不用害怕。不是所有的神都会破坏你们的世界,也有很多神,毕生的使命就是守护。守护生灵、守护文明、守护家园……”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坐在副驾驶的吕仙仪看着后视镜里微笑的神仙,不由得想,笑起来真好看,性格也很正直…… 神仙都是这么了不起的吗? 我以后会成为神仙吗? 朱孛娘所说的话,最感到安心的其实是辛渔。从一开始,她就对进化的本质怀着一种敌视的心态,认为这只不过是神明复苏的手段而已。 她以前所坚持的立场就是,所有人的将要复苏的神,都是敌对的。 但朱孛娘的存在,与其相处的短暂时间……让辛渔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重新考量那些即将复苏的神仙们。 也许,真的像朱孛娘说的那样, 也还有很多神仙,毕生的使命就是守护。 乔巡问, “孛娘,你呢?” 朱孛娘对乔巡既警惕,也好奇。因为在她的感受里,乔巡这个凡人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样,并没有把她当神仙看,而是以平等的身份。 就连称呼上,他也直接大方得多。 警惕在于他的真武气息与一些动机,好奇在于他这个人的品行与人格。 “我是守护一方的还是破坏的吗?” “嗯。或者说,还是中立的?” 朱孛娘说, “我不敢说我肩负着多伟大的使命。但,我守着月孛天君的名号,就会做月孛天君该做的事。我祈不来福,降不下祥瑞,但我会庇佑凡人不受妖魔鬼怪的伤害。” 乔巡笑着说, “那就是守护咯。” “大概?” “神仙也会不自信吗?” “只是因为,一切都不一样了。” “孛娘,你们……应该是三十六位部将吧。” 朱孛娘点头, “以前是,现在不是。仙界的许多神仙,其实都已经彻底消陨了。就像,丙辰太岁……再也无法转生。我不知道我们三十六个现在能转生的还有多少。” “之前……”乔巡将最初跟辛渔他们一起进行的“还魂”调查事件说了一遍, 然后问: “这件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朱孛娘说, “还魂……跟真武的肉胎转世很像,但缺少了真武掌控生命的能力。应该是借助了真武的图腾,建造了转生祭坛,本质上跟私造神社没有区别。但,没有成功继承真武传承,阴差阳错之下,反倒给了我们三个偷跑转生的机会。” 乔巡说, “我们之前的猜测是真武想要转生,然后弄出了这么件事。” 朱孛娘摇头, “真武不会这样做。真武的转生是最特殊的,是肉胎转生。祂会以婴儿的方式降生,然后成长。或者说,真武从来不是具体的一个人,只是一种……意志?承载了这份意志的存在,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生灵,都是真武。” “真神奇。” 听朱孛娘提起“意志”这个说法,乔巡想起自己的意识深处也有一尊伟大意志, 又联想到“命理循天”…… 不由得想,那会是真武意志吗? 当然,这只是合情合理的猜想。真要说,乔巡还是觉得那尊伟大意志,跟七罪宗的关系更大。 乔巡笑着说, “当时我还在想,你们三个转生是不是为了不再受到真武的拘束。” “我们一直都是自由的。不过,的确也是为了不受拘束。” “什么拘束?” “神位的拘束。我们的神位基本都是由其他神所敕封的,而敕封我们的神也许有的已经彻底消陨了,有的也许还无法转生。我们想要转生,只能摆脱神位。所以我之前才会说,我不是真正的月孛天君。” “还有这么层原因啊。没有神位,那你们也相当于是半神?” 朱孛娘点头, “按照你们的划分,是半神这个档次。但是我们的修炼方式本身就跟你们不一样,所以真正的能力上,是没法划等号的。而且,我的力量是仙术,你们……是叫符文能量。” “也就是说,比借助符文能量的半神要强一些。” 不过,进化到半神,基本上主要力量也不是符文能量了。但,仙术……之前也听安格列说过,排除恶魔之力的话,是最高等级的力量。 朱孛娘说, “强弱无益。争斗是没有意义的,力量应该用在合适的地方。” 乔巡:“……” 真是个正直的神仙。 之后, 乔巡先把纪正志送回家,然后才转道去酒店休息。 朱孛娘貌似很不喜欢太过放松,所以并没有休息,而是充当着门神一般的角色,好好“保护”着乔巡三人的休憩时间。 黎明至上午,短暂的几个小时里, “十四岁”的神仙少女安静地站在酒店的走廊上,端端正正,像一尊美丽的、惟妙惟肖的雕像。 不管过路的人投来怎么惊艳的目光,她都不为所动,好好扮演着“守护者”,到最后也只是与她擦肩而过, 与神仙擦肩而过。 017 听妹妹的话 进化者的修整时间很短,一个小时后,乔巡三人休整完毕。 其实对于乔巡来说,不过只是躺在房间的沙发上闭着眼思考一些问题而已。 吕仙仪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站在走廊里,稍稍靠着墙的朱孛娘。 她端正地站着,很安静,这幅娇小喜人的模样,任谁见了也不由得升起怜惜的情愫。 但这是位神仙。 吕仙仪想去跟她搭话,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稍稍犹豫了一下。 犹豫期间,朱孛娘看向她,先行开口说: “休息好了吗?” “嗯。” “刚刚我站在这边的时间里,在感受你们的世界。” “那你感觉怎么样?” “很繁盛,也很凋敝。” “为什么这么说?” “繁盛的文明,凋敝的精神。的确,我在这里感受到了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技术,用你们的话说,应该叫科学,对于世界本身的探索,你们远远超出我以前所去过的神话世界。这大概跟你们这个世界没有神有关,所以,你们才能按照最优越于自己的路线前进。” 神仙的评价很高,那凋敝的精神又指什么呢? 吕仙仪问, “精神凋敝?” “你们有繁盛的文明,但你们本身却像是文明的奴隶……你们这个世界里,文明所催生的欲望比我见过的任何世界都要强盛。” “这……有什么影响吗?” 朱孛娘低下头,难得一见地抿了抿嘴,沉顿了一会儿才说: “欲望是成神之路上最好的养料……也是,恶……邪恶的源泉。越是强盛的欲望,越容易滋生出强大的……邪恶之物。在过去我到过的每个神话世界,都曾因为欲望滋生出强大的邪恶之物。而你们这个世界,欲望的强盛程度,是最强的。” 吕仙仪一顿, “照你的话说,那我们这个世界岂不是会滋生出最强的邪恶之物?” 朱孛娘微微一笑, “不过那样的事情还很遥远。也许不会发生。” 吕仙仪对此的理解并不深刻。她更加倾向于认为这是月孛天君的感慨。 片刻后,乔巡和辛渔也相继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 见着吕仙仪和朱孛娘靠在一起,乔巡问: “你们在聊什么?” 朱孛娘看了乔巡一眼,摇头, “没什么。” 吕仙仪却很疑惑。刚才的话难道不能说出来吗? 而且,在她的观察里,朱孛娘每次看待乔巡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不知道,但反正跟看其他人的眼神不同。 到底是朱孛娘藏着秘密, 还是乔巡藏着秘密呢? 辛渔说, “我们还是快点动身吧,就先不去找到纪正志。他那个状态,估计还得休息一阵子。” “也行。”乔巡点头 三人一神离开酒店。 按照朱孛娘的感受,她的姐姐雷部电母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西京市东边的某个地方。 去到那里后发现是一座矮山。 他们便将车停在山脚下,徒步赶路。 速度很快,几分钟的时间就翻越了一座山,到了山的另一头。 另一边的山沟里有一个水潭。 到了水潭后,朱孛娘说: “就在这里。” 乔巡左右观察了一下说: “这里也没有神像啊。” 朱孛娘摇头, “未必。” 她说着,双手掐诀,一缕金色的火苗凭空生长出来,落入潭水中。这潭水就跟汽油似的,立刻燎起数丈高的金色火焰。 这火并不灼热,给人神圣之感。 朱孛娘冲着金色火焰开口道: “雷部电母,请现身。” 乔巡问, “你们之间都是直接称呼名号的吗?” 朱孛娘说, “还是凡人的时候,我们是姐妹,但成为神仙了,就是各司其职的御前三十六星官。” 乔巡笑了笑, “但你们现在又是凡人了嘛,那就是姐妹咯。” 朱孛娘愣了愣,好好想了想点头说: “你说得对。” 她随即改口,重新冲着金色火焰说: “阿姊,请快快现身。” 乔巡、辛渔、吕仙仪:“……” 他们当真没想到,这位神仙居然如此……认真? 还有,“阿姊,请快快现身”,这听上去怎么那么像“妖怪快些显形”! 潭水被排空, 直直地往地下看去,赫然见到,一尊沉底的,长满了青苔的神像。应该是被遗弃了的。 吕仙仪好奇问, “孛娘,你们必须得寄身在神像中吗?” 自从乔巡开始叫“孛娘”了,吕仙仪和辛渔也开始这么叫了。也实在是朱孛娘娇小可爱的模样,很难让人叫她“月孛天君”…… 朱孛娘说, “并不是,寄身在神像中不容易被发现。存在着图腾加持的神像会一定程度上掩盖我们的气息。虽然我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吕仙仪笑笑, “诶,我有认真在找嘛。” 说着,那沉底的破落神像抖了一阵,随后一阵电光闪烁。 刺目的电光几乎将这个山谷给点亮了,片刻后,神威涌现,雷部电母朱佩娘脚踏一串电光而来。 雷部电母比起妹妹要更加威严,先行送上一份大礼, 弥盖天穹的电光如奔泻的洪水,从天而降,落在乔巡等人面前。 若从远处看,就是这座矮山忽然出现庞大的闪电链,其壮观场景,远在百公里外也能清晰可见。 朱孛娘凝眉,掌持法宝以对,顶住了这铺天盖地的电光威势。 朱佩娘凌空在上,眼中闪烁雷霆。她问: “月孛天君,你如何这般?私自在凡人面前显神,不顾安危,又来敲打我的金身,莫非被妖魔蛊惑了吗?” 乔巡三人当即明白,姐姐可不是妹妹那样好说话的神仙。 朱孛娘望着头说, “阿姊,你误会了。” 一声“阿姊”让朱佩娘愣了愣,然后,她的目光和语气都柔和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地司太岁不是说过,我们要好好藏匿吗?” 朱孛娘沉目, “还记得我们转生所依靠的那三个凡人吗?” “记得。” “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了。阿姊,本身我们偷跑转生已经是坏了规矩,又殃及了无辜凡人。这是我们做错了,应该为之负责。” 朱佩娘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收敛神通和仙术,从半空落下来,到他们面前。 看着乔巡三人问: “就是你们三人吗?” 乔巡摇头, “不,我们那两个成为你们两姐妹替身的朋友现在还是石雕。” 朱佩娘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说: “那时候的我们是依靠本能行事的,伤害到你们的朋友,我对此感到歉意。” “孛娘跟我们说过当时的情况了。” “孛娘?”朱佩娘略微挑了挑眉,然后看向旁边的朱孛娘。 朱孛娘面色不改, “阿姊,发生了很多事。” 乔巡微微一笑, “雷部电母要是不介意,我们也可以叫你‘佩娘’。” 姐姐脾气比妹妹大多了,冷哼一声, “我会感到冒犯。” “阿姊,请改一改你的秉性脾气。”朱孛娘认真说,“我们现在也是凡人。而且,就算我们还是神仙,也不应该因为他人的好意而感到冒犯。”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朱佩娘低头, “对不起。” “没关系,阿姊,这个世界跟我们以前的世界很不一样,而且我们的情况也不妙,所以,还是要入乡随俗。” “嗯……难怪你说话的方式都变了,还有样子……” “你也应该改变一下。像我这样。” “好的。” “还有,不要再把自己当神仙了。现在我们是凡人……普通人。” “嗯。” “另外,不要老是发脾气。” “我没有。” “那你刚刚弄那么大动静是什么意思?” “我……” “狡辩没有意义,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好吧。” 乔巡三人在旁边看愣了。 这……怎么跟平常的姐妹没啥区别呢,就……很没有神仙的样子。还有,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妹妹怎么还教训起了姐姐来? 乔巡觉得,自己不应该把神想象得太高大上, 神到底也是人变的。 还有,孛娘也说过,不少的神仙都保留着成神前的世俗秉性。换句话说,不少的神仙其实都是厉害一点的凡人。 乔巡开口说, “两位,虽然不想打搅你们姐妹叙旧,但……我们现在应该去找地司太岁了。” 朱孛娘意识到自己冷落了他们三个,歉意一笑,然后向姐姐介绍了他们,继而说, “姐姐,请你好好跟三位相处。” 朱佩娘随即礼貌地问候, “你们好,本尊……我叫朱佩娘,名号是雷部电母,为北极玄天上帝御前三十六星官之一,很高兴认识你们。” 怎么说呢,就像……新同学的自我介绍。 短暂的几分钟里,乔巡三人先后见识了雷部电母朱佩娘完全不同的两面, 一个是雷电掌控者雷部电母, 一个是“听妹妹的话”朱家阿姊。 这种反差,让他们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看着面前这两位少女,都收敛其了神仙的威严,跟平常人家的姐妹并无区别。一个娇小可爱却又格外认真,一个亭亭玉立且非常听话——仅指妹妹的话。 一这么想着,就更加梦幻了。 在来西京市的路上,乔巡本来以为,遭遇到那三个依靠他们转生的家伙时,难免是一番争斗,甚至于苦斗。 但现在,反而是让代步车后面多坐了两个……神仙。 车上,朱佩娘也像朱孛娘一样,凝结了一道用以解除石雕状态的符文,由辛渔记录下来传回到了燕都市。 这样一来,燕都市的齐博学和卓俊就都得到了解放。 而乔巡本身早已脱离了石雕状态,所以他们这次去寻找地司太岁,可就是怀揣着另外的目的的。用以开启幻·长安的神启,还在他那里。 寻找地司太岁的路上, 先后认识了朱家姐妹两位,乔巡不由得好奇起来,地司太岁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问, “孛娘,地司太岁性格怎么样,好相处吗?” 朱孛娘想了想说, “殷郊元帅很重感情,但容易冲动。” 那就是不好相处了。 乔巡想着自己最初对地司太岁的感受,怒目斥眼,嫉恶如仇之相。 朱佩娘问, “我还未曾知晓你们的目的,除了要解除石雕状态,还要做什么?” 乔巡开玩笑, “和神仙做朋友不可以吗?” 朱佩娘凝眉, “可不要觉得我很好欺负!” “阿姊!” 朱佩娘刚升起来的情绪又焉了下去。 乔巡说, “你误会了。我们其实是对幻·长安很向往,但本身不了解那个地方,但你们很了解。另外,你们身处在这个世界,许多地方都不会很方便,我们是本地人,或多或少可以帮到你。所以,我们其实是相互帮衬的。” 朱孛娘说, “阿姊,我们不能孤军作战。乔巡有能力应付一直干扰我们的敌人。” 朱佩娘表示怀疑, “他看上去很普通啊。” 乔巡笑着说,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嘛。只是稍稍有点力量而已。雷部电母仙君,也不要以貌取人哦。” 朱佩娘蹙着眉说, “你的语气太轻佻了!不是正经人!” 吕仙仪和辛渔忍不住噗嗤一笑。 乔巡说, “我还得怎样才算是正经啊。” 朱佩娘严格地说: “说话就说话,别笑嘻嘻的!还有坐姿,不成体统,端正一点!肩膀不要往下沉,腰收紧一点。” “好严格!” 朱孛娘直勾勾地看着朱佩娘,什么都没说。 但是朱佩娘什么都懂了,老老实实地闭嘴。 朱孛娘随后才歉意一笑, “抱歉,阿姊以前就很喜欢教训别人。在仙界的时候,经常招惹别的神仙,最后都是我去帮她善后。” “我哪有。” “别说话!” “……” 乔巡感叹, “神仙的生活也很多姿多彩啊。” 朱孛娘说, “以前最为繁盛的神话时代里,的确是这样。但现在,已经是尘埃了。” “孛娘觉得还能回到神话时代吗?” “转生后我想了许多。虽然我的眼界并不高,也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神仙,但也算是亲眼见证了神话时代的崛起与没落。这次的神话复苏,也许是最后一次挣扎的机会了。” “你想重建神话时代吗?” 朱孛娘说: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大多数的神仙都只是各司其职,好好地完成自己神位的职责就是了。而神话时代的演变,也不是哪个神仙能说了算的。” 乔巡微微一笑,说: “我不想看到神话时代的复苏。同时,很多人都不希望。” 朱孛娘深深地看着他。朱佩娘倒是笑呵呵地说: “那我们以后也许是敌人。” “希望不会是。” 朱孛娘觉得乔巡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很认真。 018 关门打狗 等到乔巡几人找到朱佩娘返回后,纪正志也休息好了,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他们。 这两趟下来,队伍里多了两个人,现在已经是六个人了。 一辆普通的代步车当然是坐不下的,而且人多也并不一定好,纪正志了解了这边的情况后,也没有非要跟着一路,自己先行去研究所等候他们的消息。 路途中,纪正志给辛渔打来电话。 辛渔接通电话后外放出来, “怎么了,老纪?” 纪正志说, “刚才我问了我爷爷关于那座鬼市的情况。” “你爷爷怎么说?” “一开始爷爷以为我只是想了解鬼市的情况,就耐心地给我讲述了鬼市是怎么形成的,特地说明了,一般常人能见到的鬼市都是人为制造的,要么是一些旁门左道之徒用来修炼的,要么就是有特定目的,比如祭祀、献礼等等。” 这一点跟朱孛娘说得一样。 纪正志继续说, “但我说完了我们在西京市的遭遇后,爷爷语气都变了。尤其是我提起了‘人间通判’这个词,他立马很严肃地跟我说,让我们千万不要随意接触这类人。听他的意思是,他估计要上报到共进研发委,或者更高的部门去。应该很快就会有专员联系你们。” 乔巡追问, “你有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爷爷没有说太多,只是说‘人间通判’这群人非常危险,而且目的未知,是这十年间才逐渐开始活跃的。上面的情报机构都对他们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们也是一种类型的传承者,但具体传承的那种图腾或者进化意志就不清楚了。我又问了上回辛渔在峨眉山的遭遇嘛,爷爷略微给我透露了一下那里的后续情况,说,峨眉山那个判官跟我们上层沟通得并不融洽。” 乔巡说, “‘人间通判’到底是如何存在的呢?” “这就不清楚了。”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总之,你们千万谨慎。西京市这段时间是春运,人流量很大,最好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嗯,这点我懂。” “有什么事再联系,我得先去一趟应急处理中心了。” 说完,纪正志就挂断了电话。 乔巡看向辛渔, “你怎么想?” “按照老纪说的来吧,别闹出大动静来。” 朱孛娘目露思索。 乔巡见着后问, “孛娘有什么想法吗?” “‘人间通判’这个名头我以前没听过,但有一种类似的人群,我们一般叫‘走无常’,就是阴间利用活人的生魂到阴间做事的这类人,这类人并不是阴司,但充当着阴司角色,也能施展阴司能力。” “那他们的能力来自什么地方呢?” “地府的真判官,也可能高至阎罗王。可能跟你们想的不一样,仙界虽然名叫仙界,但也是有人间的。我们那边的人间跟你们这边的古代相似吧。常常会爆发国别战争,会出现大量的死人阴魂,光靠地府的阴司很难以应付,所以当时的阎罗王想出个‘走无常’的办法,赋予阴司的力量给人间一些有着特殊体质的人,让他们帮忙处理阴魂。” 吕仙仪好奇问, “我们地球以前也有过大规模的战争啊……也会有地府这种东西来收纳阴魂吗?” 朱孛娘摇头, “自然情况下,你们这个世界死了人不会出现阴魂,只有特定条件下,或者有人刻意而为之才会出现阴魂。” “诶,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世界没有神。图腾意志并不强大,符文也极其匮乏,很难支撑起阴魂的存在。我之前说过,阴魂是本质是人的意识寄托在符文之中诞生的。” 乔巡问, “照孛娘的意思,如果地球出现了神,慢慢地也就会出现地府这种存在?” “是的,如果地球诞生了原生的神仙,图腾意志会提高很多,符文之力就会充沛起来,渐渐地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阴魂。也就需要类似于我们那边的地府一般的……存在来处理这些阴魂。” “也就是说,最初的仙界也没有地府?” “嗯,封神后才出现的地府。其他神话世界也一样,就像地狱、火狱等等。不过不同的世界,处理方式不同,有的世界干脆不处理阴魂,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到处都滋生邪恶之物。” “涨知识了。”吕仙仪跟好奇宝宝一样,直点头。 乔巡展望了一下未来, 以后的地球出现越来越多的原生神明,人死后变成阴魂的概率增加,就得创造出自己的地府……这样慢慢演变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现‘天地人’三界划分。 这样的地球会很好吗? 乔巡现阶段难以去评价。 “有点扯远了。”乔巡返回到之前的话题,“这样看的话,我们的确应该低调一些。像‘人间通判’这群人,我们最好还是别参与,或者别参与太多,让国家去处理吧。” 辛渔点头, “这样是最好的,毕竟我们的身份也是比较忌讳的,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就得不偿失了。” 乔巡看了看后视镜的朱佩娘说, “佩娘,听到了吗?” 朱佩娘一愣,接着恼火地说: “你觉得我是惹事精吗?” “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特意强调我!” “我看你有点走神。” “胡说,我只是没有说话!乔巡,不要觉得一个活了几十万年的神仙很好欺负。” “几十万年,那么久啊……” “我都算年轻的了,仙界里活了几百年的老神仙多的是。” “了不起,我们能活个一百岁就很厉害了。” “毕竟是凡人,哼。” “只是,您高龄几十万年,怎么……不像呢?” 把活了五百年的阿格尼斯跟活了几十万年的朱佩娘放到一起对比,差别就很明显了…… 阿格尼斯始终给乔巡摸不透的感觉,像个老妖怪,但朱佩娘……她不特意强调,还以为她真的只有十六岁。 朱佩娘明白了乔巡的意思,冷笑一声说, “果然是凡人狭隘的眼界。不要试图拿凡人的一生与神仙的一生比较。生命的层次都不一样,仙界可是还有不少活了几万年的小孩子神仙,心性就跟你们的四五岁小孩子差不多。所以不要认为我表现得像个老太婆才合理。” 乔巡悻悻然, 的确是自己眼界不够了。但他还是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但孛娘就……不一样。” 朱孛娘顿了顿,轻声说, “我也不是老太婆。” 乔巡说, “那我们真的把你们当成十四岁,十六岁也没问题吧。” 朱佩娘仰起下巴说, “那还是有区别的。” “……” 吕仙仪白了乔巡一眼, “你这么计较年龄干嘛。” “不是计较。” 事实上,乔巡是为了弄懂神跟普通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后面就坐着两个曾经的神,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条件去感受这种区别了。 从佩娘的说法来看,神跟人最大的区别是,生命层次不一样。 换句话说,可能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了。 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十二三岁开始发育第二性征,二十多岁心智走向成熟,三四十岁中壮年期,是生命的巅峰期,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拖着垂垂老态直至死亡。 但神不一样,就像佩娘说的,几百万岁的神仙也很多。对他们来说,几十万年也许只相当于人类的几年。 之后的路程里,乔巡不再刻意去套朱佩娘的话,基本沉默。 他一直在思考神与人的区别。 直到抵达目的地。 在妹妹朱孛娘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一个居民小区。 朱孛娘看了看小区的几栋单元楼,指了指其中一栋说, “就在这里了。” “孛娘确定吗?”辛渔微微皱眉,“这里是普通的居民楼啊。” 朱孛娘认真点头, “我确定是在这里。” 朱佩娘也说, “我也确定。” 两姐妹都肯定了,那只能是这里。 乔巡想了想说: “兴许是哪户人间家里布置了神像,地司太岁就托身在其中。” “这样就麻烦了。孛娘,你们能在外面呼唤吗?” 朱孛娘点头, “可以是可以,但阵仗会很大。我们现在并不是真正的神,没法直接用仙术沟通,而且神仙托身于死物后,是很大程度上隔绝了自己跟外界的联系,相当于……闭关吧。在外面呼唤的话,我要变回真身,用仙术敲响地司太岁的金身才行,场面你可以联想我唤醒阿姊的时候。” “那还是算了。” 那阵仗的确很大。现在是在城区,还是白天。 而且指不定地司太岁被唤醒后,像朱佩娘那样先来个下马威,降下个什么神通仙术。 伤及无辜的话,他们一行人可就麻烦了。 乔巡说, “先找到神像再说,如果的确是普通户主家里的神仙,我们再另外沟通。现在‘进化与污染’的相关已经深入人心了,好好沟通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只能先这样了。” 随后几人同门卫出示相关证明,进入了小区。 应急处理中心,在这两年的宣传里,基本是跟警察局差不多深入人心了。所以,应急处理中心的证件证明,一般人都认识。 在朱孛娘的指引下,他们到了小区某单元的十二楼。 1204,是锁定的目标。 辛渔走在前面,按响门铃。 过了一会儿后,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问: “是谁?” 辛渔官腔官调地说, “先生您好,我们是应急处理中心的办事人员,有一起污染事件,需要您配合调查。” 她出示自己的证件到摄像头处。 “什么污染事件?” 辛渔说, “昨天有一样非常物出现在附近,我们例行挨家挨户寻找。” “哦,稍等。” 接着,安静下来。 乔巡稍稍展开信息领域,向房间内延伸。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在玄关的一侧,供奉着一尊神像,烧了香,放了贡品,从神像样子看,是文曲星君。 这户人家也许有正在读书的孩子。 约莫半分钟后,门开了。 男主人热情地招呼, “长官,请进请进。” 辛渔说, “先生不必客气。” 女主人已经开始准备茶水了。 吕仙仪和朱佩娘没有进去,等候在门外。 男主人瞧见了,便问, “这两位长官也请进来吧。” 吕仙仪摇头说, “不用了。” “诶,这多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站在外面。” “您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职责。” “那真是委屈你们了。” 男主人劝说无果,随机回到客厅招待乔巡三人了。 客厅里, 辛渔是主角,她常常做这种事,所以由她来进行沟通。 乔巡则在旁边辅佐。 男主人问: “长官你们具体要怎么检查呢?” 辛渔笑着说, “先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然后排查一下你们家中有没有隐患。” “长官请问。” “嗯,先请先生出示一下身份证和房产证,证明你是户主人……” 辛渔按照正规的办事流程来,先要核对一下身份。 朱孛娘和乔巡则一直在观察屋内的情况。 某一刻,朱孛娘靠近乔巡小声说, “乔巡,有点情况。” 乔巡稍稍点头, “我也感觉到了。” 这户房看上去很正常,就是一户普通人家,但这种普通给人的感觉却很“刻意”。 虽然察觉到了一点情况,但他们还是按照规矩来,没有急于行动。 等辛渔核实完了身份,接着说, “好的,先生,接下来我要问您一些问题,我的队员要开始对你们的房间进行检查。如果有涉及私密的物品,请提前收拾好,您也可以选择跟随他们一起。” 男主人, “让我爱人跟着一起就可以了,我就来回答长官的问题吧。” “好的。” 辛渔看了乔巡和朱孛娘一眼。 两人随即开始行动。 他们并没有直接走向玄关处的文曲星君像,而是跟普通的巡检队一样,对各个房间进行检查。 女主人跟在后面介绍。 每个房间都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 检查到了玄关处后,乔巡笑问: “女士,你们家里有读书的孩子吗?” 女主人说, “是啊,老大上大学了,老二还在读高中。” “孩子成绩好吗?” “老大还行,上了个南大,老二就差点了,能考个重本就不错了吧。” “这是文曲星君吗?”乔巡指着供奉的神像问。 “嗯,呵呵,咱家其实也不信这些,也就图个好看,心里有个安慰。” “这倒是。我能动一下吗?” “可以的长官。” 乔巡将文曲星君的神像取下来, “命理循天”的气息灌入其中,就像最开始感受朱孛娘那样。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在其中感受到地司太岁。 这就是一座普通的神像。 旁边的朱孛娘也察觉到了,很诧异,不解地看了乔巡一眼。 弄错了吗? 地司太岁并不在这里? 朱孛娘很疑惑,分明感觉到了是在这里啊,阿姊也是同样的感觉。 但为什么忽然就不见了? 乔巡不动声色,将神像放回原位。 接着他走向客厅,边走边问, “女士,您家一般什么时候吃晚饭?” 女主人下意识地说, “家里老二是五点半放学嘛,所以,我都是五点过就开始做饭,然后等他回来刚好可以吃饭。” 乔巡看了看客厅上的挂钟,笑着说: “但现在已经六点了,今天家里不做饭吗?” 女主人忽然僵了一下。并不是神态上的僵了一下,而是整个人的体态和动作上,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她说, “今天家里打算出去吃。” “哦,这样啊。” 乔巡心里大概有分寸了。 然后,他抚摸着左手掌心的符文同心环,以心声对外面的吕仙仪说, “仙仪,制造地牢,把整层楼上下左右无死角地封锁起来。动作轻点。” “怎么了?” “准备关门打狗。” 019 世界憎恶你 “发生什么事了?” 朱佩娘看向吕仙仪问。 吕仙仪一顿, “你知道?” “我感觉你的心理状态变了。” “怎么感觉到的?” 朱佩娘神秘地说, “神仙的力量!” 吕仙仪没时间跟她仔细讨论这个,开始行动了起来。创造力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直至包裹住整个楼层。然后,这些蔓延开的创造力在特定的控制下,制造出特定的坚实壁垒,壁垒像是凭空生成的,一层一层挤进上下楼层之间的夹缝,填塞进混凝土和钢结构的空余处,然后再全盘替代。 照进十二楼的阳光迅速消失,只剩下楼道走廊灯的光芒。 电梯也无法抵达十二楼,在有意的控制下,经过十二楼时会直接跳转到十三楼去。 与此同时,1204室内。 辛渔刚刚结束提问,看向乔巡,立马得到了眼神上的示意。 经历过几次危机,两人的默契程度是相当高的。如果抛却符文同心环这种外挂,连吕仙仪也不够不上这种默契。 辛渔随机应变,笑着说: “先生,也许我们还有一些问题可以探讨。” 男主人一开始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察觉到乔巡和朱孛娘的站位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们包围住后,立马紧张起来, “什么问题……不,不是已经问完了吗?” 乔巡眼神直勾勾,冷不丁地问: “先生,家里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没有啊,就我们两个。” 乔巡走到他背后,手伸出去,同时,一些若有如无的力量在他之间萦绕。他像是在触摸什么精致的雕刻一样,动作纤细,手指微微颤抖。在这样的动作下,他摸到了非同寻常的东西, 一些……棉线。 乔巡故作惊异地说, “啊,先生,你喜欢在自己身上缠棉线吗?” 话音一落,男主人忽然尖啸一声,像是生了锈的大铁门被猛地撞开了, “你们到底要在我家里多久!不是已经问完了吗,快出去!” 轰! 一缕火苗在他和女主人背后涌现,随后迅速燃烧成一条线。“嫉妒”之火,顺着他们背后的棉线,像是炸弹的引线被点燃了,以极快的速度传染。 紧接着,整个屋子都燃烧起来,密密麻麻的符纸从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滑落,在房间中飞舞。 男主人和女主人背后的棉线被烧了,他们一下子就失去了行动力,瘫软在地上。 乔巡说, “辛渔,保护好他们。” 他们当然是受害者,始作俑者一直都隐藏在暗处。 符纸从墙壁上脱落后,显露出了房间原本的样子。虽然整体上大差不差,但细节上跟之前是有着明显不同的,这才像是普通人家的感觉。 而真正的文曲星君神像也露了出来,朱孛娘立马说, “在那里!地司太岁的确在那里!之前的神像是假的,障眼法。” 乔巡忽然看向主卧的方向,皱起眉,接着说: “孛娘,你去取神像。” 朱孛娘迅速退回到玄关,将神像把持住。 啪—— 啪—— 有节奏的掌声从主卧传来。接着,门开了,先是掉落出来一个影子,然后始作俑者走了出来。 一个穿着打扮像道士,但更加暗黑风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可以用剑眉星目来形容他。他有一张非常阴气的脸,但令人感到惊悚的是,他的嘴巴好像被缝了起来,也是棉线,不过质地上有些不一样,黑金色的,更加光润。 虽然嘴被缝了起来,但他大概能发出腹语, “真是火眼金睛啊。” 年轻道士笑了笑。因为嘴被缝了,所以只能从眼角的变化感觉到他在笑。 “还以为能少出点汗,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乔巡看着他,说: “所谓的‘人间通判’,只是些蜗居在阴影处的污秽吗?” 年轻道士说, “是的,毕竟,你不能指望干着死人行当的人多么阳光明媚。” “真的是对自己的反派角色定位清晰嘛。” 年轻道士微笑着说, “我一直觉得我是主角,这出戏的主角。对于我来说,你们才是反派角色。” “哪个主角会说自己是主角呢?” “我。” “很棒。” “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以前养的宠物也经常觉得自己才是家里的主人,但每次露出傲慢的姿态后,就被我一巴掌打回原形了。” 年轻道士笑道, “噫,正反派之争,居然也能被你上升到主仆区别。” “因为简单易懂的举例更容易被不聪明的家伙理解。” “啧,我不太懂,看来我很聪明。” “不,是比‘不聪明’更加不聪明。” “想在语言上打败我?”年轻道士露出戏谑的眼神。 乔巡笑了笑, “不,我只是话多。” 年轻道士抖了抖鼻尖,说: “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放下神像离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第二,见证一场烟火在这栋楼里升起。你需要明白,我不介意滥杀无辜,但你们显然要为此负责。” “选择是上位者给予下位者的权利。” “那我默认你们选择了第二个结果。” 年轻道士说完,右手挥袖,从袖口中飞出数不清的符纸。 这些符纸撞破墙壁,便要向四周扩散。 早在一开始乔巡就在展开了信息领域,所以这些符纸上携带的符文也在第一时间就被他所捕捉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符纸上的符文携带着巨大的威能,如果让这些符文炸开,的确能像年轻道士所说的那样,制造出一场烟火。 在这种居民区发生符文链式爆炸,那种死伤可不亚于饱和式轰炸。 这种事情,是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都接受不了的。 乔巡在符纸撞破房间墙壁的第一时间就通知吕仙仪, “加固地牢,用全力,让朱佩娘帮忙!” 吕仙仪照办。连续不断地倾泻创造力,然后她感受到有数不清的东西在冲击她所制造的地牢。 这种冲击异常强大,让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当初在南极面对第一席贵宾无脑人的场景。 对方是半神的实力! 吕仙仪全力催动创造力下,也不可能真的抵挡得住半神。她急忙说: “佩娘,帮我!” 朱佩娘虽然性格比她妹妹恶劣很多,但也不是什么分不清场合的人,知道吕仙仪在遭遇着挑战。她双手掐诀,引导出自己的仙术神力,补充进吕仙仪的身体,随后吕仙仪借助这些仙术再次加固地牢。 仙术的能量效能是最顶尖的层次,完全足够抵挡庞大符纸的冲击。 虽然动作多,但不过是发生在短短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 与此同时,室内,乔巡正面发起攻击。他牵动阿格尼斯给予他的权力等级,对年轻道士发起制裁, 制裁他“无处安身”。 年轻道士即刻感觉身周的空间在不断扭曲变形,随时都可能坍缩。 他猛地一跺脚,怒喝, “急急如律令,显!” 一孑人影撕破空间,站到他面前。 格外高大,三米高的房间完全无法让其站直,只能弯曲着腰。瘦长的体型让乔巡立马想起拾荒人。 但来者显然不是拾荒人。 从其装束上看,他想到了……白无常。 一身惨白的 长袍,头戴高帽,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生人回避”。面色呈现灰青,闭着眼,妆容是典型的死人妆,胸前齐排的阴符纽扣四溢生冷的气息,让整个房间的氛围变得诡谲不安起来。 乔巡想不通“急急如律令”跟白无常有什么关系,但没有时间让他思考了。 白无常出现,正面战场的局势瞬间扭转。他如同一堵突破不了的钢铁壁垒,将乔巡的权力等级裁决完完全全抵挡在外,而他背后的年轻道士却可以自由发挥。 各般符纸法术铺头盖脸地砸来。 朱孛娘见状,迫不得已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施展雷霆之术震慑。 惊天动地的雷霆似乎要将整栋单元楼都连根拔起。即便吕仙仪的地牢阻隔了十二楼的一切气息外溢,但震动仍旧将整个单元楼摇得晃动不已。 其他楼层的住户惊呼大叫,以为是地震了。 察觉到这种动静,乔巡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初步的鉴定后,他就意识到,一般的半神手段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白无常的封锁,必须用非常手段。 年轻道士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地说: “你应该选择第一个办法的,那样你们起码不用为了殃及无辜而负责。神像丢了还有机会重新夺取,但人死了就真的死了。” “我是应该想个办法,比如,让你真的闭上嘴。” 乔巡说完,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指声在混乱危机的情势中显得格格不入。 年轻道士笑着说: “怎么,耍帅啊。” “点火而已。” 点火? 年轻道士戏谑地说, “用打火机啊。” “人心中的无名火焰,用打火机可点不燃。” 年轻道士正想多调侃几句,但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喉咙中燃烧。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忙掐住喉咙,但这样让他更加痛苦。那种火……没有温度,但却比最灼热的火焰还要恐怖,燃烧的不是什么燃料,而是他的一切,一切! “唔——” “嫉妒”之火的疯狂燃烧,甚至烧掉了他的语言能力,让他根本无法说话,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被缝上的嘴让他无法无法张嘴把那无名的火焰吐出来。 此刻,他的身体像个剧烈燃烧的闷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被“嫉妒”之火焚烧的他,无力操控白无常继续存在。摇晃闪烁一会儿后,高大、压迫感十足的白无常瘫软下去,变成一张彻彻底底的白纸。这白纸也跟着燃烧起来,迅速化成灰烬。 年轻道士感觉到了死亡,终于露出恐惧的眼神。 看着当下的情况,朱孛娘有些不安。但她也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何处,看向乔巡问: “他怎么了?” 乔巡回答,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 “……” 朱孛娘没有说话。她不懂,也不想问,或者说,有点……不敢问。 但事情的结果总是出乎意料。 大概,有人并不希望年轻道士就此死去。 一团泥浆似的影子从他身上流了下来,粘稠的样子也很像是没有经过加工的粗糙石油。 他的身体如同被沼泽吞没,沉入影子当中。 乔巡尝试去阻止,但做不到。 那影子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无法去感受。就像,根本不存在。但它又分明地呈现在眼前。这种感觉让乔巡很不喜欢,又让他有了当初在Kabul面对战争种时的无奈。 年轻道士在沉底前,直勾勾地看着乔巡。 那种眼神在乔巡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死人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怨怼一切的眼神。 影子消失了,年轻道士也被救走了。 除了“上方阎罗”,乔巡想不到还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救走他。要知道,他本身,也是个半神实力的人。 房间里一片狼藉,千创百孔。 不过还好,男女主人没有受伤,只是精神被占据了一段时间,有些低迷。辛渔检查了一遍他们的意识后,进行了简单的安抚就恢复了正常。 吕仙仪和朱佩娘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一片狼藉的样子问: “还好吗?” 乔巡说, “有点可惜,让始作俑者逃走了。” “神像到手了就好。” “仙仪,清理一下现场。” “嗯。” 吕仙仪的创造力要恢复这间房很简单。 她在恢复房间的时候,不知从哪儿飘出来一张符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诶,乔巡,你看!” 她将符纸递给乔巡。 乔巡摊开一看,上面写着:世界憎恨你! 他面色不变,心头却一跳。 吕仙仪好奇问, “这是什么?” “谁知道呢。这些‘人间通判’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的确,像群憎恨现代社会的守旧派。” 朱孛娘低着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呆滞。 乔巡对她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神像没什么事吧。” “没有,地司太岁的确寄居在里面。” 辛渔说,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估计很快就会有控制小队过来了。” “嗯,你是对的。” 几人迅速动身离开。 在辛渔的精心操作下,对于1204室内的男女主人来说,今天发生的事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大概等他们醒来,会惊呼自己怎么睡着了,连饭都忘了做。 020 你要走你的路而不是恶魔的路 在乔巡等人离开小区后不到五分钟,西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相关人员就封锁了该小区。 很快,辛渔就接到了来自应急处理中心的电话, 不过,简单的沟通后,就没有后文了。毕竟,说到底,事发小区并没有受到什么破坏,也无人员伤亡,影响不大。何况,辛渔是来自燕都市的特别人员,是有上层机构背书的,给他们一行人开绿灯是在接受范围内。 为了防止出现唤醒朱佩娘时的阵仗,乔巡等人驱车前往郊外无人之地才着手唤醒地司太岁殷郊。 朱孛娘将文曲星君的神像放置在空地上,回头看了一眼乔巡。 乔巡不太理解她回头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说, “开始吧,孛娘。” 朱孛娘没有回应,双手开始结印掐诀。 仙术神力涌入神像之中,神像开始颤抖,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接着,她眼中显露雷霆威严,一抹符文从脸颊划过, “地司太岁殷郊元帅,请现身!” 神像顿时炸开一片光。 片刻后,悠久而绵长的声音响起, “月孛天君……” “是我,殷郊元帅。” “还有雷部电母,以及三个……凡人。” “发生了很多事。” 从光中缓缓显出一道身影,高大威严,不可冒犯,四手上下左右摆开,各持一物。 殷郊的身影显露在众人面前。他格外高大,乔巡几乎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并且威严十足,尤其是眼神,杀意横生,似乎光靠眼神都能瞪死人。但与朱家姐妹的仙家气质不同,他更像是一名杀生猛将,给人的压迫感十足。就形象和感官上,他更加偏向于凶面恶徒,而非神仙。 但面相本身并不是给人下定义的关键。 殷郊一现身后就直勾勾地看着乔巡。 乔巡微微点头说, “殷郊元帅,我叫乔巡。” “凡人,” 乔巡正打算回应,但殷郊又继续说,“但也不是凡人。”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殷郊看向站在乔巡那边的朱孛娘和朱佩娘说: “月孛天君,雷部电母,请过来。” 朱佩娘没什么所谓,走了过去。但朱孛娘顿住了,她要比自己的阿姊想得更多,没急着走动,打算讲述一些这两天发生的事, “殷郊元帅,我们……” 殷郊打断她的话, “月孛天君,你不应该与凡人为伍。” 朱孛娘微微蹙眉, “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殷郊元帅,这里不是仙界,是一个名叫地球的星域世界。” 殷郊看了一眼乔巡,又看向朱孛娘。 朱孛娘微微吸气说, “他们之所以会找上我们,是因为我们之前偷跑转生,害得他们的朋友被替换成了石雕。” 殷郊不做什么辩解,上方双手一动,便捏了一枚符文出来,轻轻一点,推向乔巡, “这是解法。” 乔巡看着他,没有接下这枚符文。他也不需要。 心想,看来这位神仙比朱佩娘还要不好相处啊。 朱孛娘吐了口气说, “殷郊元帅,他们还帮助过我。我……” “月孛天君,无需多说。你受了助,便自己去还了情即刻。” “他们向往幻·长安。” 殷郊语气冰冷地说, “他们不能与我们同行。” “为什么?” “月孛天君,你不该质疑。” 朱孛娘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地司太岁,我为什么不可以质疑?” 这种语气……朱佩娘心里一下子就有些焦躁。她了解自己的妹妹,很少会这么对人说话。变成这种语气,只能说明她并不认同地司太岁的做法。 不要起内讧啊……朱佩娘默默想。 殷郊看着朱孛娘,说: “我们本该是一心。” “你说得对。我们有共同的使命,但是,殷郊元帅,这不意味着我必须要听你的命令。” “月孛天君,你堕落了,与凡人为伍。” “地司太岁,我们现在也是凡人。我们曾经也是凡人。我们……保护着凡人。为何,你会觉得与凡人为伍是堕落?” 殷郊说, “凡人永远无法理解神的世界,刻意去融入,只会狼狈不堪。” “我不认同你的想法。” 殷郊冷冷地看着月孛天君, “如果你能看透你身边的人,我当然会选择支持你的想法。” 她身边的人,是乔巡。 朱孛娘顿住。她的确看不透乔巡,他跟所有的凡人都不同。他明明是凡人,却没有一个凡人应有的特质。 听到这句话,乔巡算是明白了。终归到底,殷郊是顾虑自己的身份。 他便插话进去,笑着说: “实在是荣幸,能让两位神仙产生意见分歧。但我想,也许殷郊元帅的顾虑是多余的。” “你无法证明你的立场。” “我并没有犯错,何须证明清白?”乔巡说,“殷郊元帅,你不知道我的立场,也并不能给我预设立场。” “我拒绝未知的人。” “如果这样说,那这个世界于你们而言是彻彻底底未知的世界。” 殷郊摇头, “这只是个没有原生神仙的荒芜世界罢了。” “殷郊元帅,你真的有好好了解这个世界吗?” 并没有。殷郊觉得也并不需要,比起了解这个世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无需如此。” 乔巡便不再多说了,看向朱孛娘说, “孛娘,你自己选择吧。” 朱孛娘蹙着眉,看着殷郊片刻后,缓缓摇头,接着后退两步, “殷郊元帅,我想,我无法与现在的你同行。我们需要更高容错的行动。” “月孛天君,你选择了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凡人?” “殷郊元帅,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在做选择,而是在做解答。我也希望你明白,我存在于此的唯一目的,与你相同。” 殷郊高大的身形闷沉沉地往下稍稍一压,周遭立马扬起尘土,一股波动荡开,即刻掀起大风。 朱孛娘神情郑重,唤出神通仙术,化解攻势。 殷郊顿时明白,她是认真的。 他缓缓摇头, “月孛天君,你不应该如此轻信一个凡人。何况是一个眼中装着迷雾的人。” 朱孛娘说, “我的确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他的动机以及他的以后。但这也不是他给我的选择,是我自己的想法。殷郊元帅,也许你需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我们面临着未知敌人的干扰,面临着幻·长安中未知的境地,面临着这个未知的世界。我们根本无法像以前还是神仙那样,轻松解决问题。而你,并没有好好思考,没有怀着一颗学习的心。” “月孛天君,你又学到了什么呢?” 朱孛娘眼中涌现光彩, “起码,我学到了收敛神威与气质,伪装成凡人,比藏匿在神像之中更加安全。” 殷郊顿了顿,随即变得愤怒, “作为天上地下之神,为神的威严与尊严是我们的一切!” 朱孛娘摇头, “那不是。使命与职责才是我们的一切。” “月孛天君,你当真要与我争执这份理念吗?” “不,我不会和你争执。你可以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我也不会试图说服你。但我要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我执掌太岁数百万年,哪般事没有经历过,你当真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正确的路?” “我的资历比不过你,但这并不是‘年轻与成熟’的界限。” 殷郊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后,睁开眼说: “月孛天君,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也最后说一次,我不做选择。我只做正确的事。” 殷郊长吁一口气, “正确……” 他转过身,语重心长地说: “希望你守得住月孛天君的威严,与真武的尊严。” 朱孛娘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在坚定的眼神之中了。 殷郊又问朱佩娘, “雷部电母,你呢?” 朱佩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当然不希望他们三个真武的御前部将产生内讧,分道扬镳。但,明显也能从妹妹和殷郊元帅的对话中听出来,两位都坚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都不肯让步。 于情,她当然偏向于妹妹。她从凡人到神仙,再从神仙到凡人,一直都跟妹妹孛娘亲密无间。 于理,她觉得两方都没错。 殷郊元帅要守住真武的尊严,这也是她所坚定要守护的。 但妹妹孛娘的看法也没问题,虽然跟乔巡几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她也意识到,那么重大的使命,不可能靠他们三个就能完成,需要更多的助力,需要好好了解这个世界。 她无从选择,垂头丧气地看着朱孛娘,眼神可怜。 乔巡心中咂然。能看到心高气傲的雷部电母露出这种表情实属难得。 但,明事理的朱孛娘很快替姐姐做了选择, “阿姊,你与殷郊元帅同行最好。我们都是为了共同的使命,没有谁是真的完全错误的。但我还可以与他们共同前进。” “可孛娘……你……” “放心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愿……” 朱佩娘没有扭扭捏捏,朝着殷郊的方向走去。 她并不回头, 因为回头便是遗憾。 目送着两位神仙的离去,乔巡有些感慨。 这出戏里,他,以及吕仙仪和辛渔都是看客。原来,神仙之间也会有各自的打算。 乔巡看着朱孛娘问, “孛娘,你还好吗?” 朱孛娘说, “我很好。乔巡,我很负责地告诉你,虽然我与你同行,但并不意味着我选择了你,认同了你。还有,如果我失败了,我也不会归咎于你。” “那你又何必留下。” “这像在经历一场冒险。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宝藏还是陷阱。” 辛渔微微一笑, “最初,我认识乔巡,跟你的想法和感受也是一样的。我以前常对乔巡说,他本身就是个风险。” “那么,现在呢?” 辛渔搂了搂吕仙仪的腰, “现在啊,我,包括仙仪,也依旧觉得他是个风险。跟着他做任何事,都是在冒险。” 吕仙仪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乔巡:“……” 朱孛娘沉默了一会儿说, “殷郊元帅其实并非傲慢之徒。他只是,非常忠臣于真武。真武的一切,被他视为存在的意义。威严、尊严以及‘真武’所代表的一切……他都绝不可能放下,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与他眼中的凡人为伍,他无法接受自己作为真武的御前部将,要受到凡人的帮助。不像我,我……其实是个很现实的人,怎么容易实现预期,就怎么来。我只是觉得,守着过去的一切走向未来,太过艰难与令人迷茫了。” 乔巡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重,笑着说: “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其实还是挺友好的吧。” “友好?”吕仙仪匪夷所思地看着乔巡。 乔巡反驳, “第一,我不滥杀无辜,第二,我原则分明,第三,我不违法乱纪,第四……”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辛渔打断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真的能帮到孛娘。” “可我们,并不知道孛娘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朱孛娘说, “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不是能大大方方说话的时候。” “但,开启幻·长安的神启在殷郊元帅那里,他不跟我们同行的话……” “没什么影响。幻·长安只要开启了,不需要神启也能进入。” “这样还行。” 朱孛娘望着殷郊和朱佩娘离开的方向,眼中挂着一丝忧虑。 乔巡问, “你在担心什么吗?” “我怕,可能会跟殷郊元帅成为彼此碰撞的敌人。” “你们目的相同的话,应该不至于。” “希望如此,希望……” 这么一趟下来,不仅没能让殷郊加入阵营,反而朱佩娘也离开了。 在车上的时候,朱孛娘一直出神。 任谁也感觉到,她处在不安与焦虑的状态之中。 都想安慰她,但都不知道从何谈起。 他们无法去猜测一个曾经的神仙此刻在想什么,也无从寻找双方都有兴趣的共同话题。 她毕竟不真的是十四岁的青春少女。 而乔巡…… 虽然他之前为了缓解气氛说自己其实没那么可怕, 但这反而让他内心的气氛更加沉重了。意识海里的安格列,还有依红那始终萦绕在耳畔的低语,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友好”的人。 也许未来会改变,会走上完全不同于过往的路,但现在, 内心的焦虑不会被轻易抹去。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乔巡……你要走你的路,而不是恶魔的路。 他忽然有些想念库耶奇娃了, 那个发光发热的俄罗斯姑娘。 她会大笑着对自己说, “乔巡,你就是你啊!” 021 教练请别嫌弃我 与殷郊元帅分道扬镳这件事给朱孛娘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返程的路途里,她一直看着车窗外,在思考着什么。夕阳下的城市之景倒映在车窗上,在她的面部形成淡淡的霞晕。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好像离他们所有人都很远。但定神看去,她有的确坐在旁边。 快到酒店的时候,纪正志打来电话,说燕都来人了,并且有人点名了要见他们。 乔巡估摸时间,上午的时候纪正志才把这件事告诉他爷爷,由他爷爷汇报给高层,不到晚上,燕都就来人了。 这肯定不是什么乘坐普通航班的普通人。 上头对这件事比较重视。 还点名要见他们…… 乔巡想了想,问: “孛娘,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朱孛娘摇头, “我虽然跟你们接触密切,但归根到底,我不应该过多接触普通人。” “也是。” 朱孛娘特殊的身份,不宜让过多人知晓,那样只会招惹来更多的麻烦。 “那我先送你回酒店。” 朱孛娘拒绝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吧。也许,我可以趁这段时间,更多一点了解这个世界。” “那你怎么跟我们联系?” “我想找你们,那自然找得到你们。” 她说完,打开车门下去。 眨眼间就消失在傍晚的下班人潮里。 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吕仙仪说, “孛娘是个很独立很有主见的人。” “所以,她姐姐才那么听她话吧。”辛渔想了想说。 乔巡说, “总感觉她很近,也很遥远。” 吕仙仪想了想说: “这大概就是神仙吧。看不懂,猜不透,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即便是在神仙当中,也有着许多的理念之争。这倒跟人类世界很相像了。”辛渔说,“大概越是了解神仙,就越是不会畏惧吧。以前不曾了解的时候,总是会把祂们想象的太过未知,不可直视……” 乔巡说, “把‘神’这个词解构彻底,那人类也就无所畏惧了。最怕的不是强大,而是未知。对于人类世界而言,即将到来,或者说即将回光返照的神明时代是莫大的挑战,也是莫大的机遇。” 辛渔认真问, “乔巡,你希望未来是个怎样的世界?” “康米咯。” “不,我是问关于神的。” 乔巡认真地想了想说, “我不希望神与人的区别会成为过去那种皇帝与平民的区别。孛娘也说过,一旦地球出现越来越多的原生神,那阴魂就不可避免,那类似于地府的机构就一定会出现。但是地府这种机构又由谁来管理呢?里头的阴司又有谁来任命呢?孛娘的世界里,是玉帝等一众高位神,那我们的世界呢?也要由那些率先成为神的人来决定吗?我觉得不妥,人即便是成了神,个体意志也不会改变。但像地府这种公众机构,本不应该由个体意志来主导的。但谁能又能说得准,成了神的那些人会真的遵从集体意志呢?” 吕仙仪惊异, “你居然想得那么远了?” “不远了,很近……很近……于我个人而言,我不是什么破坏分子,当然是希望地球会越来越好。” “噫,你还是和平主义者呢。” 乔巡说, “除了好战分子,没有谁喜欢战争吧。” 辛渔说, “以后的事依旧扑朔迷离。” 纪正志在研究所等他们。 乔巡三人到研究所的时候,纪正志正和三个人一起坐在休息室里。 这三人,刚好覆盖了年轻、中壮年与老年。 其中,中壮年的人乔巡是认识的,汪文成,之前燕都市来的特派专员,天赋序列10“造梦”的持有者。 一见到乔巡,汪文成立马站起来,笑着说: “乔巡,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汪文成的出现,在情理之中。毕竟,西京市出现了众多人间通判,而汪文成先前在峨眉山已经跟一名人间通判接触过了。 “汪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 “呵呵。”汪文成看向辛渔说,“辛渔,我们应该是有些时候没见了。” 辛渔想了想, “两年多吧,也不算久。汪局工作繁忙,见不到也正常。” “我听说了,之前湖光研究所那项研究你提供了非常关键的数据内容。本来是想跟你聊聊,但可惜你转头就去日本了。” 辛渔笑了笑,说: “那汪局可想不到吧,”她先瞥了乔巡一眼,见后者神情不变后才说,“那些数据内容是乔巡给我的。” 汪文成眉毛一跳,眼中涌现光彩,啧啧称奇, “真没想到啊,乔巡,你可真了不起。那段时间你应该才四阶吧,能发现那么关键的数据内容,真了不起啊!” 在他心里,又将乔巡的评价拔高了一截。 乔巡说, “汪先生过奖了。” 汪文成接着又看向吕仙仪,笑着说, “小吕,上次在知冬市没见着你,这会算是见着了。” 吕仙仪皮笑肉不笑, “汪叔叔真想见我,哪能见不着。” “你这话可说错了哦,是你不想见我。” “我当然不想打扰您啦。” “小吕,跟我斗嘴可没意义,留点精力跟你爸斗嘴吧,呵呵。” 吕仙仪轻哼一声,扭过脸。 看得出来,汪文成跟吕仙仪的爸爸关系是不错的。 乔巡看向另外两人, “这两位是?” 老人文质彬彬,看上去像一位作家,或者文学工作者。精神抖擞,面色饱满,他笑呵呵地说, “老家伙我名叫纪开河,一个小小的民俗研究员。” 纪开河……这名字,十有八九就是纪正志的爷爷了。 辛渔打趣道, “纪老先生说自己是小小的民俗研究员,哪怕全世界的民俗研究者都才刚入门哦。” “哈哈,那倒不至于了。” 纪开河看着乔巡说, “乔巡,这个名字可比老家伙我响亮多了。” “纪老先生谬赞了。” 纪开河摇摇头,然后瞥了一眼旁边的纪正志说, “我这不成器的孙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纪正志抖了抖肩膀,尴尬一笑。 辛渔说, “没添什么麻烦,帮了我们不少。” “哼,我一过来就看到他这幅不成体统的样子,精神萎靡,生活细节一团糟,身体状态糊涂得不成样子。要不是看他是独苗,我早把他淹死在马桶里了。” 感觉得到,纪老先生很生气,对纪正志的现状非常不满。 “您言重了,他其实——”辛渔还像为自己的伙伴辩解几句。 纪开河打断说, “小辛不用帮他说话,他自己会说。” 辛渔尴尬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了,同情地看了看纪正志,心想自求多福吧。 然后,最后一位来者举起了手,表示自己想说话,就像……课堂上的学生。 她也的确像个学生,只不过穿着一身朴素的古装。 乔巡、辛渔和吕仙仪都不认识她。 是个生面孔。 “我叫管月,是个女生,喜欢写字,嗯……”她稍稍蹙起眉,很认真地在思考,“还喜欢看夕阳,嗯……” 她的样子,像极了作自我介绍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人。 憋了半天,大家也没打断她,最后她说: “我的字写得很好。”说着,又有点不确定,自言自语道:“应该算好吧……” 管月似乎有种冷场的魔力,她说完话后,大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僵了一会儿后,汪文成笑着说,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着说吧。” 众人这才松一口气,纷纷落座。 管月则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坐得很直,像个听话的小学生……当然,她看上去应该是大学生的年龄了,跟吕仙仪差不多。 乔巡说, “汪先生,你这次又来西京市,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 “的确重要。你也应该猜到了,就是关于人间通判,以及一件目前还不明晰的事的。纪老先生是这块儿的专家,所以跟我一起了。” 乔巡以为他还要说说带着管月是为什么,但汪文成没有说。他继续说: “你们这两天在西京市的经历,我已经了解过了,但是从不同人那里了解的不一样,所以还是想问问你们本身。” 乔巡言简意赅地将这两天的事说了一遍。 他也没有隐瞒三位神仙的事。这也瞒不住,何况,汪文成本身就是“还魂”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之一。 汪文成点点头, “难怪了,原来上次接下‘还魂’调查任务的就是你们啊。” 看来“塔”的保密能力确实不错,连汪文成这种身份也现在才知道具体是谁参与了那次调查任务。 汪文成想了想说, “还有三个神仙……看来这西京市比我们最初预计的还要复杂。” “准确说来不是神仙,实力上应该是比较强的半神。”乔巡说。 “你们跟他们已经深入接触过了吗?” “不算深入。他们有着自己的目的。” “会对我们造成影响吗?”汪文成最关心的是这个。 乔巡说, “可能性不大。虽然接触不多,不过也算知道,他们的定位应该是偏向于‘庇佑’的,跟之前的永生者截然相反。而且,他们主要完成目的的地方并不在地球。” “是什么地方?” “幻·长安,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汪文成皱起眉, “幻·长安……这个名字我依稀听过,但印象并不深。不过我们的确是在西京市监测到了一些特殊波段的律动,初步推测过可能是类似于南极中心那道裂缝的存在。” “幻·长安应该算是另一个世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西京市相关。” “因为文化渊源吗?” “这就不确定了。” 汪文成看向纪开河, “纪老,你怎么看?” 纪开河想了想说, “长安的文化渊源与我国目前进化者的常见图腾其实相关性是比较大的。如果说幻·长安不仅仅是名字上的巧合的话,那应该就是内部的主要文化建设跟我们历史上的长安相近,不对,应该说我们历史上的长安跟幻·长安相近,按照年代,幻·长安存在更久。图腾符文一直以来都是很神秘的存在,即便我们利用它们进化,获取天赋,但其本质也始终挖不透。不过,也算是知道,文化与图腾的关联是较深的。这也是受不同文化影响的人,所觉醒的天赋呈现显著差异的原因之一。” 汪文成沉思一会儿后说, “关于幻·长安,我们后续还得近一步研究。目前来说,首先应该处理好人间通判相关的事。” “人间通判到底是什么?”乔巡问。 汪文成说, “上次我跟一名人间通判接触过。他们是几乎完全跟现代社会背离的,观念上极其反对自然与科学,特别注重人文和精神。” “是跟降临派势力一类的组织吗?” “算不上。主要还是在于,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首领是个怎样的存在。” “上方阎罗……之前有听月孛天君说过,我们这个世界没有阎罗王的图腾和符文。也许可以排除上方阎罗是阎罗王转生的可能性。” “最关键的应该在于,他到底是地球本土的人冒充的,还是说是其他的神明复苏体冒充的。这一点上,我还要跟纪老一起好好研究。” 乔巡说, “我觉得这个人间通判的组织也许会盯上我们几个。之前在寻找地司太岁的时候,有过比较严重的摩擦。”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要不要避避风头。” “在幻·长安出现前,我应该都要低调一些了。不过,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也尽力。” 汪文成说, “你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吧。” “也行。” 汪文成其实并没有怎么过问月孛天君、雷部电母和地司太岁的事。 不过这也并非他不上心。 乔巡觉得,他可能对他们还是持有谨慎的态度,在没有真正接触前,不过多问,也不完全不问。当然,这也有自己向他说明了他们的威胁并不大的缘故。 汪文成也不是个体进化者,更多的还是考虑国家的利害问题。 最后, 汪文成说, “乔巡,我和纪老要在西京市待上一段时间,有什么事你直接联系我。” 这次,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 “哦对了,管月,你们可以好好认识一下。” 管月登的一下站起来,礼貌地说, “请多多指教。” 乔巡不解, “这是?” 汪文成笑着说, “上面是打算让她出来锻炼一下的。你的事我也算了解过一些了,不是带出了两个优秀学生的嘛,刚好你在这里,我觉得你应该能锻炼锻炼她。当然,也看你的想法。” 管月单举着一只手,格外认真严肃地说, “我保证不跟乔老师添麻烦!” “我不是老师……” “乔教练!我会好好听话的,请别嫌弃我。”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管月肉眼可见地焉了,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 乔巡瞅了瞅吕仙仪。 吕仙仪鼓了鼓脸, “带学生嘛,你很擅长咯。带带别人,也没关系,为国家输送人才,多好……” “你真这么想?” “不然呐。” 乔巡看了看汪文成,后者一脸笑意。 又看了看管月,虽然焉了,但是小眼神里还充满了期待。 天知道要是他真的拒绝了,这株焉答答的小花会不会就地枯萎。 “那好吧。”乔巡无奈地说。 管月又肉眼可见地充满生机,郑重地弯腰行礼, “我一定不让教练失望!” 汪文成心里直乐,他觉得现在的共和国,乔巡可能是最适合管月的教练了。当然,脸上还是平平常常, “那就先这样吧,乔巡,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纪老,我们先去应急处理中心吧。” 纪开河便跟着汪文成一起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瞪着纪正志, “臭小子愣着干嘛!” 纪正志愣了愣, “我要一起吗?” “你这幅样子,还有脸跟别人一起?” 纪正志一张脸立马变成苦瓜,老老实实地跟上去。 他知道,自己得好好挨顿骂了。 休息室里,管月一脸期待地看着乔巡,就好像乔巡会给她点什么样。 乔巡顿了顿,问: “你是怎么打算的?” “教练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教练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乔巡微微张嘴, “……” 这孩子,有点毛病吧。 “听着,管小姐,我只是你这段时间的教练,我会尽我所能指导你进化上的相关事宜。这段时间过后,你我就没什么瓜葛了。” 乔巡这话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一个管月,一个吕仙仪。 让前者清醒点,让后者解除脑袋里的警报声。 但管月下句话,让后者脑袋里的警报声更加响了, “别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只有教练你才能解决我的苦恼了。” 022 穿越者 “瞧这话说得,什么叫只有我能解决啊。” 乔巡挑眉。 管月微微一笑,夕阳映在她的脸上,温暖柔和, “真的只有教练你可以解决。” “什么苦恼?” “难以形容,”管月想了想,“就像有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在远处不停地喊着你的名字,说着你听不懂的话。” 她是个进化者,进化者有这种感觉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不少的进化者因为过度使用能力,或者遭到污染,往往会出现一些幻想错觉,不加以治疗的话,严重的可能会失去理智,彻底沦为被污染的符文的工具。 “但,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只有我能解决你的问题?” 管月转过身,望着窗外的夕阳, “我来自很远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陌生的。我不曾,也不愿对其他人提起我的过去。” 她回过头,眼神奕奕, “但一见到你,我就觉得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不由得升起一种感觉,也许,也许……在过去我们见过,或者某种事物将你我联系了起来。” 这话说得,听得吕仙仪心里闷闷的。但她也没有去打断,认真听管月说下去。 “一见到你,我就像……迷路的孩子,看到了家的烛火。你身上有着什么,在吸引我……” 乔巡沉默片刻, “我不理解,我也不接受。另外,我对你没有这样的感觉。” 管月颔首,迈动轻巧的步伐, “飞蛾向往烛火,但烛火从不为飞蛾所动。我大概就是飞蛾。” “不,感性的感觉是骗局,客观的事物才能解答问题。” “所以,教练你要好好教导我啊。我想要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辛渔嘴角一扬, “一见钟情?” 她见吕仙仪闷着不说话,便替着把想说的说出来。 果然,吕仙仪的睫毛抖了抖。 辛渔心中微沉。乔巡是神秘的,她很清楚,他有着神秘的过往,与神秘的未来,甚至很多时候,难以用“乔巡”来简单概括他。她清楚,吕仙仪很难以从他那里得到独属于恋爱的安全感。 总是有,形形色色的人从乔巡身旁擦肩而过。吕仙仪很害怕,自己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管月却摇着头说, “你们误会了。也许我的形容与描述有些许微妙,但那种感觉并非是让我心动的感觉。我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我在纠结着什么。” “那你到底是谁?” 这个人给乔巡的感觉已经不再是“大概是燕都某大人物的孩子”,而是更加神秘的。 “管月的确是我的名字。但……这里的一切都与管月无关。”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属于,但不属于这个时代。” 乔巡皱眉, “什么意思?” 管月微微一笑, “我本不该说,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但,我愿意堵上风险去相信你,我愿意压注在你身上。我,管月,生于开元十三年,洛京人,也就是你们熟悉的公元七二五年。简单来说,我是一名穿越者,从过去穿越到了现在。” 三人惊异,瞠目结舌。 穿越者…… 古穿今…… 这听上去,有种桥段的匪夷所思之感。 说完,管月笑问, “我的家的确很远吧?” 乔巡当然不会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但又的确没有在情绪与欲望上感受到她在说谎, “为什么?” 管月悠悠说, “误入南山,斗转星移。家父登山拜神那一天,我坐在轿子里,行至林深处,天光大绽,随后便起了一阵雾,轿子在大雾中跌落了,等我艰难地爬出来时,再望向四周时,俨然是钢铁森林,车水马龙之景。我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勉强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后来与人冲突,被现在的共进研发委收容了,后续就是漫长且无趣的审问环节,但我什么都没说。再后来,我参加了一项名为‘基因熔炉’的计划,运气不错,通过了。” 她说得轻松自在,但显然能认识到,她在现代的经历应该是比较“丰富多彩”的。 辛渔讶然, “原来上次通过熔炉的是你啊。” 管月点头, “是我。” 吕仙仪问, “这些事,你没有告诉共进研发委,却告诉了我们,难道你不怕我们上报吗?” 管月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会吗?” “这可说不准。” “我相信你。” “你没有任何依靠可以信任我。” 管月施施然,确有大家小姐的风范, “孤苦伶仃的我,信任已经很廉价了。” 吕仙仪不再多说什么。她有些应付不来这位“穿越者”。 乔巡问, “你的忧虑难道就是回到过去吗?” “不,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越。” “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说了教练,感觉,感觉……无路可走的话,那就跟着感觉走……” “这不是赌运气吗?” “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管月的经历让乔巡想起了阿格尼斯。 阿格尼斯曾说过,她身上的诅咒是他亲手种下的,当时没有问她,这是否意味着五百年前他就存在过了。 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也许管月对他的熟悉感,也类同与阿格尼斯的情况。 乔巡看着管月说, “这听上去怎么都是个麻烦。但你之前说,你不会给我添麻烦。” “除了这件事之外。” “我同意你跟着我学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说。” “我要是说了,你还会同意吗?” 乔巡没有回答。 他认真想了想,自己会更加坚定地同意。 了解管月的秘密,探究管月穿越的真相,又何尝不是了解他自己的一个过程。 既然他们之间有着一定的牵绊,有着一定的联系,那么就一定有办法顺着管月接触到他自己更多的事。 对于其他人而言,了解进化路上的敌人,是降低风险的最好办法, 但对于他而言,了解自己才是。 “管月,我不知道你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请你记住,永远不要把你对我的特殊感觉,当作你我之间衡量关系的筹码。” 管月说, “我宁可保持沉默,也不会撒谎,尤其是对你。” 乔巡没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每个人都这样承诺过。 辛渔望着窗外,感叹, “真是了不起的三天。好好想想,我们碰到了什么事……神仙与穿越者。” 吕仙仪说, “听上去像是在打游戏。” 辛渔一愣, “像吗?” “不像吗?” “不像。” 吕仙仪看向乔巡。 乔巡说, “只有你会这样想。” 吕仙仪又看向管月。管月认真凝着眉头说, “我玩过的游戏有简单的有抓手指、花绳、放风筝、放烟火,难一点的有飞花令、下围棋……好像,没有哪样像你说的。” 吕仙仪脸一红, “怪我咯。” 乔巡说, “好了,回去吧。之后几天应该可以轻松一点。” 辛渔说,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住酒店了,酒店人多。我们几个又是一堆麻烦在身,麻烦找上门,难免会殃及无辜人,最好还是换个人少的地方住。你们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我现在就安排。” “听你的。” 随后辛渔拨通了一个电话,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她轻快地说: “城西有片别墅区,符合要求,安静、人少、偏僻。” “你不会在西京也有房产吧。” “哈哈,我倒是想每个城市都有我的房产,那样去哪儿都有地方住了。可惜,没那个能耐啊。” 对此,乔巡不敢苟同。 以她辛渔的能力,真要搞的话,肯定搞得来,无非是后门儿走多少的问题。 只不过,她性格上与之对立而已。 辛渔继续说, “我有个朋友,之前帮这边儿一个富豪办了点事,可以借用人家名下的住处。” 乔巡耸耸肩,向外走去,边走边说, “白狗食月,黑狗吃屎;白狗爬梁,黑狗靠墙……” 辛渔无奈地说, “话糙理不糙。” 启程返航。 乔巡驱车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时,忽然便在人群之中瞥见了朱孛娘。 果然像她说的那样,她要找他们,一下子就能找到。 车靠在路边,将她载上后,便按照辛渔给的别墅地位,疾驰而去。 一上车,朱孛娘立马顿了一下,心想,又多了个人…… 管月看到朱孛娘后,立马发起了呆。让想要自我介绍的朱孛娘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 “姑娘……”管月念叨一声后说,“为什么是这个称呼呢?” 朱孛娘说, “习惯了。你好,我叫朱孛娘。我跟乔巡他们,目前算是同伴。” “你好,我叫管月。”管月礼貌地说,“我是乔巡教练的学生。” 听到朱孛娘这个名字,管月没有什么反应。乔巡想了想,朱孛娘这个神话角色,在当前的地球上第一次出现是明代作家余象斗的《北游记》,管月一个唐朝人不知道也正常。 当然,只是相对于地球而言,是这么个来由。 但真正的朱孛娘可是仙界人,其真实故事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管月跟朱孛娘之间话并不多。 但,管月似乎有些在意朱孛娘。从她时不时看向朱孛娘的眼神能够体会到。 乔巡默默记下这个细节,之后单独问问管月,她可能对朱孛娘也有特殊的感觉。 城西的别墅区名“水月居”,夜间,除了零零散散的几盏灯外,这里又黑又安静,连声狗叫都听不到。 展望一下周围,绿化面积很足,依山傍水,如果是白天,这里风景应该相当不错。 但一到了晚上,没什么人来来往往,就很阴森。 倒是完美符合了乔巡他们现在的要求,远离人群,又安静偏僻。 虽然没啥人住,但毕竟是别墅区,当然还是有物业看管的。 到了水月居的大门口,已经有物业的工作人员在这边等候了。 说是,别墅主人已经跟他交代过了具体情况。 简单的熟络后,得到了通行码以及别墅的门禁码。 水月居很大,从正门口到别墅还有一段距离,路上,乔巡说: “你那个朋友办事很细致啊。” 辛渔说, “是的,毕竟是污染监测员。” “这就是辛大的人脉网嘛,朋友遍天下,爱了爱了。” 辛渔咯咯直笑, “那可不,跟着我混吃香喝辣好吧!” 乔巡正想继续“谄媚”一下,忽然一道敲锣声炸响,在这寂静的夜里,犹如一声惊雷,立马让车上已经有些松懈的几人振奋不已。 锣鼓声后,紧接着就是唢呐、牛皮鼓、三尺铁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呜呜哇哇的念经声和悲怆的哀乐。 听力细致,依稀还能到哭声。 “哎哟,吓死我了。”吕仙仪拍了拍自己的小平胸,“这大晚上的。” 辛渔好奇往外望了望, “是哪家有人去世,在办丧吗?” “听声音好像不太远……” 的确不太远,等乔巡驱车到他们的目的地后发现,办丧的人家就在……他们住的地方对面。 灵堂、花圈、锣鼓队、道士、大音响、棺材……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就摆在别墅外面的院子里。 但哭丧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孤零零地跪在灵堂前面,披麻戴孝,神情木然地按照道士的指示,该拜的时候拜,该跪的时候跪,该哭的时候哭…… 丧事场面搞得不小,但就是不热闹,没多少人,零零散散几个,看上去还是雇来的。 乔巡粗略地看了看,觉得大概就那个哭丧的少年是本家人,其他的都是雇来帮忙的。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感同身受,乔巡觉得这个少年挺可怜的,也许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唯一的亲人吧。 吕仙仪对乔巡的情感变化敏感得很,贴近他小声问: “你怎么了?” 乔巡稍稍握了握她的手说, “没什么。” “哦……有心事的话,要跟我说哦……之前我们约定过嘛。” “嗯。” 乔巡几人从车上下来后,办丧的人家也注意到了他们,哭丧的少年只是木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没有动作了。 旁边一个大概帮忙操持丧事的中年男人走到乔巡几人面前来说, “你们是对面的住户吗?” 乔巡点头, “嗯。” 中年男人歉意地说, “很抱歉,这几天可能会有些吵。你们也看到了情况。” “没事,办丧是这样的。不过,大概还要几天才出殡。” “去世的是长寿老人,要办挺久的,一般都是七天,已经办了两天了,后面还有五天。” 乔巡问, “哭丧的少年是老人家的孙子吗?” “这具体的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受雇来帮忙操持的。本来我们这些外人不应该参与太多,但那个小家伙不太懂这些,也没有其他亲人了,瞧着可怜得很,我们就多帮了些。” “这样啊。”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要是吵到你们休息,还请多多担待。” “没关系。” 中年男人说完后,返回了丧场。 乔巡几人也进了别墅。里面和干净整洁,虽然没人住,但打扫是没落下的。 别墅很大,房间足够多,一人一间房还有容余。 别墅里群体成分是一男四女,就注定了乔巡是被孤立的那个。 四个姑娘之间有得聊,搭一个他就没得聊了。 所以,他很识趣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打扰客厅里的她们相互认识与了解。 夜半, 乔巡关了灯,躺在露天阳台的躺椅上,默默注视着对面的丧场。 夜深了,四位姑娘相继入睡。 对面丧场里的人也开始收拾工具休息。依稀听到他们说,凌晨四点再继续。 唯独乔巡,像个幽灵,藏在黢黑的夜里。 023 阴魂不散 水月居到了后半夜,除了办丧的人间,一盏灯也没有了,到处一片漆黑。 料峭的寒冬尚未过去,西京市的冬夜本就这样, 寒冷且干燥。 灵堂上面的彩灯还在闪烁,纸房子里的烛火仍旧在摇曳着,涌出的火舌似乎随时都能让“房子”化成飞灰。 故去的老人大概是个念旧的人吧,孙子也就遵照他的意愿,办了这场传统的丧礼。 在2037年,城里的人一般不会这样办丧礼的,何况是住在别墅区的有钱人家。 乔巡没有睡觉,坐在露天阳台上。 他在等一个人,或者说,等一个不是人的人。 凌晨两点过,周围的气温好像一下子低了不少,伴随着一些冷风。 对面丧场里,灵台上点着的几根蜡烛,烛光开始闪烁。放在底下的引魂灯却猛烈燃烧起来,比任何时候要旺,扑闪的火光发出燃烧的爆炸声。灵堂旁边燃着炉火,守灵人躺在炉火一侧,裹着棉衣睡觉。 某一刻,守灵人打了个寒战,身上的棉衣稍稍松了一下。他一下子惊醒过来,到处望了望,没有瞧见什么异常后,又在引魂灯里添了点油,重新燃了两盏新的蜡烛,在炉子里加了点炭后才继续睡觉。 嘎吱—— 别墅稍掩着的正门,向外面打开了。 这一切都被乔巡看在眼里。他稍稍想了想,翻身从阳台上一跃而下,步伐一闪,就到了对面别墅的大门前。 回头看一眼后面的守灵人,睡得还香,身上也没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乔巡心里嘀咕,手脚还挺干净的,也许只是回来看一下孙子吧。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约莫五分钟过去后,别墅正门又被推开了。 乔巡靠在墙上,手指敲了敲墙砖,随后,一道无形的符文屏障形成,笼罩住了门口这出狭小的空间。 他开口说, “老人家,请稍等。” 话音一落,符文屏障里温度立刻下降了好几度,一抹闪烁的虚影逐渐现了形。 一个面色枯槁,双眼无神的老人落了正当。他看着乔巡, “你能看见我?” 乔巡点头, “为什么要回来呢?” 老人叹了口气, “我还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人死了后原来真的会变成鬼魂。” 乔巡摇头, “正常来说并不会。” “但我这是,为什么?我死了后,却能清楚地看到我的尸体,还有周围的一切。” 乔巡确信,老人生前是个普通人。所以,跟他解释太多没有什么必要。 他同时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阴魂诞生。朱孛娘不是说过,要等地球有了原生神才会有阴魂自然诞生吗? 老人现在的状态的确是阴魂。死后,他的意识被特殊的力量碎片包裹了,没有随着生命活动的消失而一起消失,也就造成了现在的“阴魂”状态。从传统认知上,他现在的确是个鬼魂。 难道是有人故意制造阴魂吗?人间通判? 乔巡问, “你临死前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吗?” “没有,那几天我感觉自己可能坚持不住了,就一直待在房间里。” “死后呢?” “死后,我就像睡着了。等我睡醒时,发现自己在棺材里,但是个鬼魂。” “也就是说,你生前生后,都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嗯。” 这就让乔巡有些疑惑了。难不成是自然诞生的阴魂?莫非,已经有人成神了吗? 他不敢肯定,但也不敢随意排除这种可能。 之前刚过来这边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棺材里有异常波动,所以才一直坐在阳台上,想看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结果却见证了阴魂的诞生。 乔巡看向别墅和睡得正香的守灵人,不由得想,会不会是这些帮忙操办丧事的人里面混进了别有用心的人? 他想了想,问: “你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吗?” 老人迷茫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去哪儿。会有黑白无常来勾走我的魂吗?到地府去,然后转世投胎。” “将来可能有,但现在没有。”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老人第一次死,没有经验,很犯愁,不知道去哪儿,难不成就呆在这儿? 乔巡想弄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自然阴魂,于是说, “老人家不妨暂时跟着我,我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跟着你,不会添麻烦吗?” “有麻烦再说。” 乔巡在自己手臂上铭刻下一道符文,将老人的阴魂收纳进去,随后离开了这里。 他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外面的阳台,继续观察这边。 他先行感受了一下造成老人变成阴魂的特殊力量碎片。 可以首先排除符文之力碎片,一一对比后,他确定,这是之前没有见过的一种力量。效能特别高,在他目前半神水平的感受下都很高,这更加证明了,这可能真的是超越级的力量碎片。 真的已经有神诞生了吗? “我叫乔巡,老人家直接叫我小乔就是了。老人家怎么称呼呢?”乔巡想跟他聊聊。 “江元。” “江大爷,你只有一个孙子吗?” 江元摇头说, “我没有家人,唯一的孙子是我以前在路边捡的弃婴,本来打算送到孤儿院去,但瞧着可怜,就收养了。” 乔巡说, “你的丧事,没有其他人来吗?朋友,邻居之类的。” 能买得起别墅的,怎么也不至于没什么朋友吧。 江元说, “我是两个月前从其他地方搬来的,生前也没跟认识的人说过,死后就更别说了,估计,都没什么人知道我死了。” “你的孙子呢?他不认识你的那些朋友吗?” 江元叹了口气, “唉,我孙子名叫江悠乐,他脑子有问题,几乎很难跟人沟通,可能是小时候被遗弃挨冻落得病根儿吧,医院也查不出来原因,只是建议让他住在安静点的地方。我生前一辈子没怎么花销过,攒了点钱,就搬进这里了。他能知道给我办丧事,我已经很吃惊了。” “难怪我看他没怎么说话。” “唉,也不知道我这一死,他之后该怎么办。我若彻底死了,见不着他也就罢了,可偏偏让我成了这副模样,眼睁睁看着他受苦,真是……唉……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跟在他身边了,变成了鬼也还能做点事。” 乔巡摇头, “江大爷,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你现在虽然还很清醒理智,但这份理智会随着时间逐渐丧失,变成彻彻底底的鬼魂,那时候难说你不会伤害你的孙子。” 这是朱孛娘告诉他的。阴魂之所以要专门处理,就是因为意识失去了确定的承载后,理智会逐渐崩解,最终演化成继承了生命本能的能量团。而一个人的生命本能,可说不好是怎么样的。 “可是……我的孙子唉……” 乔巡说, “可以让社会福利机构来善后。你这栋别墅一卖,也算是给他留下一笔遗产了,足够在社会福利机构里供养他到死。” 乔巡的话虽然有些冰冷,但很现实。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老人没说什么,他只是害怕自己不在了,孙子会受苦受欺负。 乔巡又问, “江大爷,你的孙子只是没法跟人沟通吗?他的智力呢?” 老人说, “小悠其实智力没问题,别人能做的,他也能做,学习念书都能做得好好的,就是很难跟人沟通,所以平常都是一个人学习。他一个人处理自己的吃穿住行都没问题,但只要涉及到跟人说话和交流,就什么也做不好。” “社恐吗?” 老人摇头, “不是性格的问题。他……就像一个机器人,只能接受别人简单的指令,做机械性的身体动作。稍微复杂和抽象一点就不行。如果,他一个人生活在没有人的地方,我也许不会那么担心,但……” “你生前有想过这样安排吗?” “我想过,但哪里真的忍心把他送到无人区去。现在地球上,除了很危险的地方,哪里没有人的足迹。” “这倒是。” “小乔你是刚搬过来的吗?” “嗯,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和朋友一起。” “你是什么特别工作的人吗?能看到我,别人都看不到。” “呵呵,我是一名进化者。” 老人惊讶, “原来是进化者啊,进化者可以看到我的话。那我会不会被当成污染事件处理呢?” 乔巡说,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也并非所有的进化者都能看到你。” “进化者不是分那个什么领袖、向导之类的吗?” 看来国家对这方面的知识普及得挺广泛的,普通民众都知道控制小队职业划分了。 “嗯,像你这种情况,需要特别的天赋才能注意到。” 老人突然灵光一闪, “小乔,你说我的孙子如果成为进化者,会不会就能好了呢?” “这也有可能。但成为进化者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乔巡说着,又觉得也说不好。如果老人成为阴魂真的是有神诞生的话,那也就意味着全民进化的时代很快就会到来,那时候人人都可以成为进化者,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发生剧烈变迁。 “唉,新闻上说,自然觉醒的几率很低很低,万分之一都不到,而被污染生物污染的话,能有百分之一左右的几率进化。” “但被污染生物污染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死了。” 江元更加惆怅了, “所以说,哪可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冒一个百分之九十九成不了的险。” “老人家,你也别太悲观。以后自然觉醒的几率会越来越高的。” “唉,这些事,我一个普通人哪里明白。” 乔巡跟江元闲聊着。 江元大概也很久没跟人好好聊过天了,话题比较多。 但乔巡也不介意,在进化者的圈子里混太久,有时候跟普通人聊聊普通的话题,也是一种非常不错的体验。起码,能让人感到心安,能让人觉得,世界并不是那么糟糕的,生活里总有些难以察觉,但一直存在的小小如意。 凌晨三点半左右,丧场里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工作。 江元那个特别的孙子,按照道士的指挥,的确,像个机器人一样哭着丧。以至于说,甚至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失去爷爷的悲伤。 敲锣打鼓、哀乐与道士的念经声响起,竟然给这死寂的水月居增添了一丝光彩与安宁。 这也难说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比起感受静悄悄的黑,还是光明正大的悲更令人安心一些。 江元的阴魂长时间停留在外面,会加速理智的崩溃,所以,一阵闲聊后,乔巡还是让他藏到起手臂的符文里了。 虽然也无法避免崩溃的趋势,但起码能减缓。 天快亮的时候,他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乔巡回头说, “请进。” 门推开后,是朱孛娘。 不知为何,看到朱孛娘,乔巡安心了一些。 如果是管月或者吕仙仪的话,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些不想面对。 朱孛娘看了一下床问, “你一晚没休息吗?” 床上的被褥没有一点褶皱。 “没呢。” 朱孛娘走到阳台,坐在旁边的矮凳上说, “我感受到了阴魂的气息。从对面传来的。” 乔巡说, “那缕阴魂现在就在我这里。” 朱孛娘呼出口气, “是真的有啊,我还以为是我搞错了。” 乔巡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朱孛娘略微蹙眉, “自然阴魂吗?难道已经有自然神诞生了?” “不知道。老人家并没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只是个普通人。给他操办丧事的,也都是普通人。唯一有点不正常的,就是他的孙子。” 朱孛娘透过阳台的狭缝,看着丧场里跪着的江悠乐, “我没感觉到他很特殊。” “我也没有。”只是从表面上感受,的确没什么特别的。 要深层次感受的话,就需要用“嫉妒”了。但,现在没有那样的必要。“嫉妒”这种还是少用比较好。 “也许只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乔巡看了朱孛娘一眼。她坐在矮凳上,更加显得小巧怜人了。 “你今天一个人认识世界,有什么特别感想吗?” “这个世界很好,也很坏。好的是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可能,未来丰富多彩,不像仙界的凡间,似乎永远都一成不变。坏的是,无限可能里也充满了无限的欲望。乔巡,我有给你说过吗?” “你这么问,那就是没说过了。” 朱孛娘低下头, “越是强烈繁杂的欲望,越容易滋生出邪恶。” “为什么?” “一个贯彻了神话世界的定律,恶魔定律。凡是有欲望处,必定有恶魔。” 乔巡面色自然, “真的有这种定律?” “谁说的准呢。” “对我们来说,欲望是进化的动力。欲望,是发展与进步的助推剂。” 朱孛娘没说话,她时不时看乔巡一眼,每一次眼神都不同。 每一次又很相似,都是那么深邃而遥远。 过了一会儿,她说, “这种平静的生活,让我觉得不安。” “你过于焦虑了。” “希望只是我内心的焦虑。” “孛娘,完成了任务,你会去哪儿?” “如果我重新成为了神仙,我只能回到仙界。也不知道,现在的仙界是什么样了。” “如果没有呢?” “我不知道。” 朱孛娘稍稍抬头,看着远方。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朱孛娘站起来, “打扰你了,也请休息一下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 她刚走没一会儿,吕仙仪就敲门进来了。 她眼神有些纠结,问: “能聊聊吗?” “可以啊。” “刚刚,孛娘从你房间里出来了。” “嗯,她察觉到出现了一具阴魂,过来问问。” “阴魂?” “是的,自然诞生的阴魂。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哦……”吕仙仪目的不在于问这个,所以没有过多询问。 她坐在朱孛娘刚刚坐的地方,一坐下来,就很纠结地说, “乔巡,我是不是出问题了?” “怎么了?” “我有些吃醋。”她下巴抵在膝盖上,蹙着眉说,“我其实也不想那么小心眼,但,就是忍不住。这很奇怪……以前的我,肯定不会这样。难道恋爱真的会让人变成傻瓜吗?察觉到孛娘找你,我也会多想,明明……我知道孛娘是个很正直的人……神,但就是心里会很难受。” 乔巡问, “你对我有信任危机吗?” “不,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但……”吕仙仪烦恼地说,“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心里总是很……莫名其妙。明明,面对跟你更亲密的五茂小姐,我都没有那样的感觉。” “也就是说,到了西京市后,才有的?” “嗯。遇到了各种事……” 乔巡沉默了。 吕仙仪又耐着性子安慰, “我不是在责怪你,你也别多想,也不用刻意为了我跟其他女人保持不自然的距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烦恼,也许说出来,我会好受一些。” 乔巡没有说话,他想了想后,轻声问, “你害怕我突然离开你吗?” 吕仙仪肩膀抖了抖,低下头没说话。 乔巡心想,果然这才是根本原因。 到了西京市后,乔巡展现出了更多的一面,朱孛娘也三番五次地说他是个神秘的人。 这些都让吕仙仪更加明显地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乔巡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有着怎样的想法。 吃醋的烦恼不过是起源于安全感的缺失。 吕仙仪站在感性的角度上,会本能地以“吃醋”这种情绪上的生理活动,取代安全感缺失的反馈。 这是任何人都很难避免的。 就像你的恋人常常不与你联系,你也从来不知道你的恋人一天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你又怎么会有心安理得的安全感呢? “那,你会离开我吗?” 乔巡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甚至连随口的承诺都说不出。 直到这一刻,吕仙仪亲口问出“你会离开我吗?”这个问题的一刻, 乔巡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进化旅途上最关键的时期了。 “仙仪,我现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吕仙仪忍不住抖了一下,随后站起来,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答案。” 她转过身,失落地离去。 同一时间,对面的丧场也开始休息。 夜,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乔巡缩了缩手, 天有些冷。 024 只有你能拯救他 凌晨六点,天还没亮,迷蒙低沉的阴云与扭曲的符文光交织出压抑的环境气氛。 对面丧场的敲锣打鼓声、念经声和哀乐,反而给水月居这处地增添了一些活力。 某一刻, 万籁俱静,水月居茂密的绿化渐渐传出簌簌的声音,然后被一道充满朝气的呼叫声打破, “教练!” 乔巡在露天阳台上惊醒过来。 他睁开双眼,色彩沉敛,暗自呢喃……居然睡着了。 虽然嗓门儿大,但管月还算是礼貌,没有直接破门而入,而是旁边的大阳台上呼喊。 “怎么了?” 管月双肘抵在围栏上,手掌端着下巴,笑眯眯地打招呼, “早上好。” 乔巡望了望天, “天色还早。” “不早了!一日之计在于寅!”管月认真说,“我们得加紧时间学习训练才行。” 乔巡歪了歪头, “你真那么迫切?” “这好比新娘子要出嫁了,但是嫁妆还没准备好。当然迫切啊。” “比喻太烂了。” “不烂不烂,嘿嘿。” 乔巡站起来,一个闪身走到管月面前, “说说你的情况。” “就在这里吗?要不然还是找一个空旷点的地方吧。” “也行。” 说完,他随手在管月脚底画下一个符文圈,然后带着她到了水月居后山的无人区。 落地后,管月拍着巴巴掌说, “精彩啊,缩地成寸。我只在神话故事中听过。” 乔巡问, “所以,你其实不到半神?” “当然啦,我要是有半神,肯定不找你学习了。” 乔巡啧了一声, “这么市侩啊。” “可不是市侩,我要是半神了,肯定早就找上门来了。” “你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管小姐,可不要当海绵。” “海绵?”管月有些迷茫。 “听不懂就算了。” “但是——” “没有但是。” “好吧……” 乔巡说, “还是先说说你目前的情况。” “哦……我表达可能不太好,还没有完全学好现代的措辞表达……咳咳,其实,严格说来,我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进化者,我没有你们进化者的等级划分。” “那你的能力是怎么界定的呢?” “我也没数。我的能力一直很不稳定,在燕都市的时候,他们评估说,我上可至序列前十,下可至三阶进化者。” “差距这么大?你的能力是什么?” “你看看嘛。” 管月说着,转了个身。然后,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场巨大的风暴。风暴巨大,且变化诡异,风向完全不是自然风,时上时下,时左时右,时而散乱,时而汇聚成龙卷风。 在她发挥能力的时候,乔巡已然展开信息领域进行观察。 他注意到,暴风方向的转变就非常不符合物理常识。上一刻向北吹,下一刻立马向南吹。气流的分层也很魔幻。 “教练,你再看。” 管月停下风暴,面向一棵大树。 那棵大树在乔巡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逆生长,直至变成树苗,变成种子,然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成参天大树,比之前更加繁茂,又在短暂的时间里,直接枯萎。 接下来,管月又表演了不同类型的能力, 让冷变成热,让光变成暗,让河流逆流而上,让山体下面的地下暗流涌出地表…… 她如同这万物的主宰,随心所欲地描摹这块“画板”。 乔巡看完后,很惊讶,这种能力,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的确,她完全不是一个进化者。 进化者是特性的放大,所以往往在一种或者几种能力上不断进阶,直至完美的程度。 而,她……乔巡难以评价。 “这不是很强吗。”乔巡说。 管月面色红润,有些兴奋, “实际上,我之前并没有这么厉害。我之前很不稳定,经常在施展能力的过程中失控,就像让那棵大树逆生长,我还是第一次成功。之前只能加速生长。” “那为什么?” “我觉得是教练你在我身边的缘故。” “这有什么联系?” 管月说, “在你旁边,我感觉你身上存在一种特别的……味道,能让我安心,能让我更加理智地知晓自己的能力怎么发挥。” 乔巡仔细想了想……自己身上的味道……是那六种特性吗? 但,他并没有在她面前流露过任何原罪特性。 “命理循天”? 乔巡问, “你确定是我的缘故?” 管月非常肯定地点头, “一定是你的缘故。” “会有距离关系吗?” “可以试试吧。” “那我先离你远点。” 说完,乔巡折身,眨眼间消失在这里。 管月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涌起一种错失感。 她没有持续发呆,随即开始操纵自己的能力……也不知道教练现在离自己多远。 跟她之前说的一样,乔巡离开后,她的能力立马变得不稳定起来,像是一辆纸面数据很强悍的赛车,但就是跑不出好成绩来。 对大树的逆生长调节变得非常吃力,一度在调节过程中,导致大树树干出现粉末化。 试了好几次都不行。 “唉,不行……” 她刚念叨完,乔巡就出现在了她身边。 “教练,你一走,我就不行了……” 乔巡说, “我刚才离你大概五公里。再试试吧,找一找最合适的距离。” “好叭。” 乔巡很认真负责,一次次找寻能够影响到管月的最大距离。 …… 辛渔洗漱完毕,到一楼客厅时,看到吕仙仪独自一人安坐在沙发上。 没开灯,没开电视,连暖气都没开。 昏暗的客厅里,她显得孤独又寂寞。 在辛渔的认识里,吕仙仪很少会这样。以前她才十五六岁,最叛逆的时候,也只是容易生气,而绝不会暗自伤神。 “怎么不开灯?” 辛渔没有急着问她怎么了,打开灯,自然平常地给自己倒水。 吕仙仪身体一倾,躺在沙发上,曲着腿,并着手, “扎眼睛。” 辛渔将一杯热水递到她面前,轻笑一声, “多喝热水。” “姐,你也欺负我……”吕仙仪受不了了,丧气地说。 辛渔坐在她旁边,叠着腿说, “多喝热水对身体的确好。” “……” 吕仙仪像咸鱼一样躺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辛渔问, “能说说你是怎么追到乔巡的吗?” “就不能是他追的我吗?” “他可不会。我本来都以为他要单身一辈子,没想到你居然成功了。” 辛渔这么一说,吕仙仪更惆怅了,她发现自己都远不如辛渔了解乔巡, “呜呜……” 辛渔捋了捋吕仙仪的刘海, “小女孩,苦涩的初恋更值得回忆。” “你这么不看好我们能走到头吗?都直接说‘初恋’了……” “我当然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但,我不能给你上眼药啊,我那么爱你。” 吕仙仪双拳微微捏紧, “第一次对乔巡有好感,是跟他一起玩游戏。虽然他老是说我菜,但跟我一起玩的时候很尊重我,也愿意听我唠叨碎碎念。” “他以前的工作就是听人唠叨。” “是嘛……第二次对他好感上升是‘还魂’调查,他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明明面对一些攻击有更优解,但他为了避免任何我受到威胁的可能,选择了自己承受攻击。” “他的战斗嗅觉一直都敏锐。” “也是嘛……渐渐有点喜欢他是在海上列车,他聪明,果断,冷静,跟他配合很默契,也很……帅的。” “你这种小女生,被他吸引是正常的。” 吕仙仪反驳, “但我可并不是没有脑子的。真正喜欢上他是他将要离开海上列车的一次随机事件,他很信任我,赌上了一切……”吕仙仪讲述了一遍随机事件“全员赌徒”的经历。 辛渔点头说, “确实对你很放心呢。” “对的嘛。看着他从列车上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闷沉沉的。那个时候我就想,遭了,肯定是被他偷了心了。” 辛渔噗嗤一笑, “你说话也真是实在。” “然后咯,他第二次上列车,再一次见到他。我就发现我掩盖不住内心的情愫了。我没想过要跟他交往,但我决定了,要说出来,要亲口说出来,我真的真的喜欢他。也许这份喜欢,还没有时间发酵成生命之恋,但我也必须要让他明白,我对他的感情并不只是友情。” “确定不是上头?” “不是啊!”吕仙仪极力为自己辩解,“你肯定不明白那种感觉!” “得,又埋汰我了。” “哎呀。”吕仙仪捧着脸犯愁,“我承认,我想得过于美好了。但我绝对不会怀疑我对他的感情只是简单的x欲。” 辛渔喝了口水, “我懂了。” “所以,你的评价呢?” “你知道乔巡对你的心理历程吗?也许,他跟你交往,只是简单的x欲需求。” 吕仙仪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应该……应该不会吧。他,他,他不是喜欢胸大的吗?就算有需求……他身边有颜值有身材的女人也不少啊。” “仙仪,我随口一说,你就开始怀疑他了?” “没!没……有……” “你不信任他。” 吕仙仪面色痛苦,她拼命摇头, “我没有不信任他。真的……” “但你说话都没底气。” 吕仙仪一下子哭了, “姐,我……我没有……” 辛渔叹了口气, “小家伙,你才二十一岁就想把爱情看透,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 “你喜欢乔巡,我知道,那是确切的爱意。乔巡对你……我这么告诉你,乔巡不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人,但他有很优秀的品质,负责。我相信他,他会用尽自己的全力,为你们之间的关系负责。所以,在他真的确定自己可以给你一切前,他不会给你过多的承诺,平常恋人之间的山盟海誓更加不会有。” “今天凌晨的时候,我……我问他会不会离开我。他没说话……” “那大概是他也不知道。你认识他这么久了,应该清楚,他不单单是个我们认识里的进化者。一定程度上,地球未来的走向,都会跟他有一定关系。他给不了你承诺。” 吕仙仪柔弱无助的眼神让辛渔心疼。她看着这个小妹渡过整个青春期,完完全全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但,她还是选择戳破她的幻想, “仙仪。从到西京开始,我一直在你观察你们。你变得焦虑与不安。为什么呢?我想,应该是你更多的发现,乔巡存在着你完全看不到的一面,而他又从不会在你面前展示出来吧。管月的出现,是不是彻底压垮了你。” 吕仙仪没有说话。 她默认了。 辛渔叹了口气继续说, “相恋的两人,当一方对另一方失去安全感时,就是恋爱快要走到尽头的预兆了。对于普通的情侣,好好沟通,能够挽救。仙仪,告诉我,你们呢?你呢?他呢?” 吕仙仪默默流着泪,想了许久,最后失落地说, “姐,我们是不是真的玩完了……” 客厅的另一头,响起脚步声。 朱孛娘走了出来,说, “抱歉,偷听你们说话。” 辛渔摇摇头, “没关系,孛娘。” 朱孛娘看着吕仙仪,说: “小姑娘,还记得我之前在酒店跟你说过的话吗?” 吕仙仪茫然地抬起头。被十四岁长相的孛娘叫小姑娘,也是挺微妙的感觉。 “好好想想。” 吕仙仪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你说,欲望与邪恶。” 朱孛娘莲步微施, “我不是情感上的专家,因为我也没有过心上人。但我也看过了许多凡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大概是有些经验的。爱的本质是欲望,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种东西,然后双方一起经营,像做生意,经营得好,能一直做下去,经营不好,就亏本倒闭。我看来,你从乔巡那里得到了很多,我刚刚听你们说话,觉得你也因为他改变了很多,对吧。” 吕仙仪点头。 朱孛娘认真地看着她,眼如星辰,遥远而明亮, “但,他因你改变过吗?” 吕仙仪说不出话。 “也许他因你改变过,但你甚至都察觉不了。也许,他从没改变过。这说明,他对你的欲望,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当然,我这里并非说单纯的肉欲,而是从爱情本身上体现出的欲望。” 辛渔对吕仙仪与乔巡的爱情解释,偏向于感性, 朱孛娘的解释,偏向于理性。 但她们共同的看法都一样。他们之间的爱并不平等。 吕仙仪发了一会儿呆,问: “我对乔巡而言,算是一个枷锁吗?累赘吗?” 辛渔没说话。 朱孛娘干脆地点头。 吕仙仪轻轻地抚摸着右手掌心的符文同心环,暖暖的,很舒服。 轻轻抚摸着从乔巡那里复制来的血色戒指,冰冰的,也很舒服。 辛渔望着天花板,觉得灯光有些眩目了, “仙仪,你希望乔巡对你的爱只是出于对恋情的负责吗?” 问完这个问题,辛渔站起来说, “我去周围巡视一遍。” 然后离开了别墅。 朱孛娘略微蹙眉,难得露出一丝温情,稍稍弯腰,轻轻抚摸吕仙仪的脸颊, “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也许,你哪天能拯救他。但,一定不是现在。” “拯……救……” “是的。跟在他身边,你只会慢慢变成他的模样……但乔巡救不了乔巡,只有吕仙仪能。” 吕仙仪看着朱孛娘的眼睛。 这犹如银河的双眼,映射着无与伦比的智慧。 朱孛娘说完,离去。 明亮的客厅里,吕仙仪独坐。 上午八点。 别墅的大门开了,管月和乔巡的训练结束。 刚一回来,就看到吕仙仪独坐在客厅里,管月转身望着天, “啊,教练,我突然想再训练一会儿。” 说完,也不等回应,一溜烟地跑了。 乔巡走进客厅,坐在吕仙仪对面。 吕仙仪看着乔巡, “亲爱的,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乔巡沉默了许久, “仙仪……” 吕仙仪抬头望着吊灯,又问, “你有爱上过其他人吗?” 这是一句拷问。 是吕仙仪对乔巡的拷问,也是乔巡对自己的拷问。 乔巡必须直面自己的情感了, “有。她叫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吕仙仪听着,如释重负, “这样啊,乔巡你知道吗,听到这个名字我反而很开心。” 乔巡没有问为什么,吕仙仪也没有解释。 最后,吕仙仪目光变得无比温柔,轻声说, “乔巡,我们该分手了。” 她缓缓抹去自己掌心的符文同心环,与右手的戒指。 这一切,看在乔巡眼里,像定格动画,充满了艺术的气息,遥远而暧昧。 乔巡微微吸气,说: “好。” …… (本卷上半段结束) 025 玄机初现 冬天的日出有些晚,虽然西京市不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但今天也算是近一段时间来天气最好的一天了。 朱孛娘在后山的一处断崖站着。 她这副样子若是被登山者看去了,一定会着急地过来劝她不要轻生。 但自从污染危机以来,鲜少有普通人愿意到自然区去了。谁都说不好会不会从哪儿忽然跳出来一只污染版的兔子。 见着气氛不对,立马开溜的管月刚好在这里碰到了朱孛娘。 她们之间并没有单独聊过,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聊的也是大众话题。管月一直对朱孛娘有浓烈的兴趣,这位曾经的神仙,是否能解开她的穿越之谜呢? 听到后面脚踩碎石的声音,朱孛娘稍稍回头, “早上好。” 管月也穿着古装,朱孛娘也穿着古装。 只是她们两人站一起,确实会给人一种时间来到了几百年前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古装或者角色扮演能够复现的。 “早上好。” “你没有跟乔巡一起回去吗?” “一起回去了,但是,我觉得,他跟吕姑娘之间有话要说。我见不得这种气氛。” “为什么?” “闷得让我喘不过气。虽然我心知我的目的很单纯,你们也并不对我怀以多大敌意,但我仍旧点破这种诡异氛围的直接原因。” “你看得很明白。那为何还是要加入我们呢?”朱孛娘说着,强调,“我不是排斥你。” 管月施施然点头。可以感觉到她穿越前也许是出自朱门。 “我能看得明白,但也会想,如果单单因为我的加入就是他们之间关系崩溃的直接原因。那还是早点崩溃为好。” “你真是不客气。” “我不打算做你们的客人,如果可以,我们应该是同伴。” “你知道的,乔巡并不真的接纳你。” 管月无所谓的摇摇头, “教练是个有分寸的人,也很成熟。我并无坏心,他最后会明白的。” “那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这么说,你很了解他?” 朱孛娘摇头, “我不了解,也许很少有人会了解。” 管月并不接受朱孛娘对自己的看法, “我始终坚信,只要我本身是友好的,那以教练的性格,也就绝对不会和我相处得太差。” “友好……” “你不能怀疑我的态度。” “我不怀疑。但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像一个亡人,活生生的站着,但满眼的死气。” 管月不太理解,轻轻摸了摸眼睛, “不对吧,我觉得我的眼睛很有神啊,也没有疲劳和血丝。” “我了解死亡的味道。” “我的好奇心是对的。你说不定真的能知道我是谁。” 朱孛娘看向别处, “如果早知道你会加入队伍,我也许一开始会选择单独行动。” “别这么讨厌我。我没做什么坏事吧。” “我不讨厌你。” “但你对我说话,总是想撕破我的脸一样。如果是性格柔弱一点的人,真的会很受伤。” “抱歉。我只是习惯把我所想说出来。” “这句话更伤人。” “我不打算辩解什么。” “但到底为什么?”管月眉头忧愁,“你和教练似乎都觉得我不是个好人。但为什么,我自己却无从明白。我明明,真的没有恶意。” “你没有恶意,我感受得到。对你感到忧虑,是我和乔巡自己的问题,并不怪你。” “我能帮忙吗?” “不知道。” 管月不再说话,她渐渐地有些痛苦, 难道我真的是个坏人吗? …… 别墅里的气氛,没有因为乔巡和吕仙仪的分手变得压抑沉闷。 吕仙仪不是那种会把人际关系搞僵的人,乔巡也很少在这种事上钻牛角尖。 现在的他们,更加像一个冒险小队。 比起之前,兴许还更加放松了一些。 这也算是比较难得的了。 之后的时间里,辛渔充当与外界联系的情报员,即便住在偏僻的地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外面在发生着什么事。 吕仙仪终于彻底释怀,自和乔巡重逢以来,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进化之路上。她想明白了一件事,乔巡像一座大山,确实可靠,确实是队伍里坚实的壁垒,但这座高大的山站在她前面,会让她很难看到山的前面是什么。 她也想成为一座并肩的大山。 乔巡是个好教练,管月也是个好学员。 跟当初管月加入队伍所展露出的暧昧感不同,她的确是来专心求教。 朱孛娘的行为很自由,基本上不会透露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对面的办完丧事。 出殡送葬这天,乔巡受江元所托,尾随着送葬队伍,一直到后山的公墓。 “看着自己被埋葬,是什么感觉?” 乔巡跟江元之间也聊熟了。 江元的阴魂在外人眼里就是一阵看不见的风。 江元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我很难说我到底是不是死了。” “肉身死了,意识还没有。” “这种说法,其实每个人本质上都是不死的吧。” 乔巡摇头, “意识的逐渐崩溃是必然的,不同的是,有的人崩溃的慢,有的人崩溃的快。你现在只是被一些特殊的力量暂时保护着。” “这很费解。” “是的。” 江元和乔巡全程观看了下葬仪式。 共和国的人喜欢讲传统,即便火化,烧成骨灰了,也要置备棺材弄个衣冠冢,死了也得安个家,富贵一点的人家还得随不少陪葬品,给死了的人加点物理意义上的陪伴,给活着的人脸上添点光,心里买个安慰。 江元家虽然有别墅,但不算富裕,下葬仪式显得冷清。 主要还是人少。 下葬仪式刚结束,天上就下起了点小雨。 乔巡笑道, “天都为你流泪了。” “也许是吐口水。”江元生活态度还是蛮好的,常常调侃自己。 “要给自己上柱香吗?” “算了,八九十的人了。” “那回去吧。” 一人一魂回到水月居的住处。 帮手们正在拆丧场,江元的孙子木讷地站在别墅门口,机器人一般跟帮手们逐一告别。有人提着工具离开,他立马就挺胸抬头挥手致别。 上午九点过,人走得一干二净。 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江悠乐一个人了。 乔巡和江元一直在观察,想看看他一个人到底能过得下去不。 江元一开始的希冀是,只要孙子知道睡觉,知道做饭吃就行,别墅里剩的钱,足够他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一个人生活的江悠乐,居然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连他标志性的木讷和呆愣,都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纯粹就是一个正常生活的独居少年。吃穿住行,生活娱乐,学习放松完完全全跟常人没有差别。 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脑子有问题”的表现,跟前几天丧事上的他更是两个人。 乔巡和江元连续观察了几天,得到的结论是, 江悠乐就是个正常人。 “江老先生,你的孙子,着实不一般啊。”乔巡感叹。 江元很迷茫, “为什么?突然就好了?” 乔巡望天, “也许一开始就不傻。” “但为什么呢?”江元难以接受,情绪起伏很大。 他一开始很开心。但冷静下来后想,心情非常复杂。 “难不成我一死,他就恢复正常了?” 乔巡说, “刚开始过来的时候,我就没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什么异常。” “我不理解。” “会不会他一直在演戏?” “小时候也能演戏吗?而且,我一个普通老头子,有什么需要演的吗?他有什么必要呢。” “江老,从普通人的思维看,的确不符合逻辑。但如果不是普通人的思维……” 江元更加无法理解了, 他就是个普通人。 乔巡笑了笑, “这也正好如你意嘛,你走后,你的孙子也能活得好好的。” 江元苦涩一笑, “只能这么想了。” 他一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心思和精力去想太多。确实像乔巡说的那样,孙子能过得好就行了,假不假真不真并不重要。 乔巡说, “不过,我们也许应该亲自去跟他聊聊,关心一下他的情况。” “乔小兄弟,悠乐能过得好,我其实就已经不在意了。没必要,没必要真的那么较真。”对于乔巡这位强大的进化者,江元还是比较敬畏的,尽管他们关系还不错。 乔巡微笑, “但是我很在意。” 江元面色一僵。 “江老,你变成阴魂这件事,我本身就很在意了,你觉得这可能只跟你相关,但事实上跟许多事息息相关。现在,你的孙子忽然恢复正常,难说会不会有更多的事情关联起来。” “但,他……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江老,别担心,我只是去聊聊天而言,不会伤害他的。” 江元颤抖的阴魂渐渐止住, “真的吗?” “你看我像什么恶徒吗?” “的确不像。” “这就对了。我很擅长跟小孩子聊天,尤其是青春期的小孩子。” 说着,乔巡离开别墅,走到江元的家,按响门铃。 接着,大门上的智能屏亮了, “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你对面的住户,前几天刚搬过来,但前几天你们家里办丧事,没机会认识一下。现在想认识一下。” “喔……其实,没有必要。” “都是邻居嘛,认识一下,以后也好相互照应。” “好吧。” 门开了。 乔巡走了进去。 少年江悠乐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头不小,跟乔巡差不太多。 “你好,小弟,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乔巡往屋里望了望,笑问。 江悠乐点头, “爷爷去世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其他亲戚朋友呢?” “没有其他亲戚朋友。” 乔巡面露同情之色。 江悠乐很实诚,也可以说没多少防范之心。 乔巡说, “之前刚来的时候,帮丧的人跟我打招呼,说你不怎么说话。现在看,这不是挺好的嘛。” 他说的比较委婉。 江悠乐一直没什么表情, “大概吧。” 客厅的一面墙上挂着江元的遗像。 “你爷爷看样子应该是岁数很大了吧。” “嗯,八十八走的。” “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后面的事吗。” “可以的。” “我就住在对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对了,我叫乔巡。” “乔先生有心了。” “叫我乔哥就行。” “嗯,乔哥。” 简单聊下来,乔巡觉得江悠乐有种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感。 但也并不显得多么不寻常,早当家的孩子也并不少。 只是相对于之前木讷与呆滞的他,的确是跟换了个人一样。 “下午来我家吃饭吧。”乔巡继续拉家常,“我家里有跟你一般大的,都住在这里,可以多认识一下。” 朱孛娘……形象上,的确是跟江悠乐一般大。 “乔哥不用这么照顾我,我一个人也可以……” “不要客气。平时也可以多上我家玩玩,总是一个人生活,也挺孤单的。” 江悠乐再次摇头拒绝, “不用了。” 他的拒绝一点都不像“害羞”、“谨慎”或者“客气”。而是一种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的感觉。 得到了这种感觉的反馈,乔巡心知肚明,跟这个小少年拉家常套近乎没有任何意义。 同时,他心里也有数了, 这个小少年变成正常人,不是“奇迹”发生。而是必然的结果。 虽然没能从他身上挖掘出什么秘密,但对这种事的嗅觉,乔巡从不犯错。 “也行,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有什么难处,不要害羞,过来问我们就是了。” “谢谢乔哥关心。” 乔巡随后告别离开。 回到别墅后,乔巡问江元, “你怎么看?” 江元虽然对孙子有着天然的偏向。但这段时间跟乔巡的相处,的确是改变了他的世界观,他也能用理性的思维看待, “确实不像前十几年脑子有问题。” “江老,你的孙子,大有玄机啊。” 江元苦涩一笑, “看到这种结果,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倒是想麻痹自己,但也确实想知道,江悠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变成乔巡口中的阴魂,是否真的跟他有关呢? 026 烟花易逝灯火长明 自唤醒地司太岁殷郊元帅后,现如今已经过去二十二了。 今天是二月七日。 农历上,是除夕。 在水月居生活的二十二天里,除了头两天发生了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外,基本就是平静且安逸的生活。 进化者的世界里很少有这么平静的时间,每个人都能,且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对于乔巡来说,他第一次有了足够且合适的时间,审视自己过去的人生,以及思考自己的未来。 跟吕仙仪“爱的告别”的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头的一样东西。但具体是什么,现在也许还说不清楚。 自从两周前,江元的阴魂第一次出现意识崩溃的现象后,乔巡就几乎不让他离开手臂上的符文了。因为他尝试过,以他目前的能力,暂时做不到缓解意识崩溃。 生命的意识是一样非常玄奥的东西,即便是现如今的乔巡,也难以窥探出本质的秘密。 他想,也许,生命的意识本身源自于更高意志,或者更高的力量。 也难怪,像在仙界那种神仙众多的地方,必须要有地府存在,专门处理阴魂。 江元的孙子江悠乐,也鲜少出门,出门也只是去城里置办生活物资。从来都看不到他做出任何失格的事情。正常的简直“不正常”,这并非病句。 而是江悠乐给人的感觉确实太过正常了。 就好比,如果给人的行为打个分,五分是正常的话,那他就是时时刻刻、做任何事都是“五分”,彻彻底底的完美中庸者。 乔巡不相信,自然条件下的人类能做到这个地步。 但,他也找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猜想。 外面传来引擎声,是管月、辛渔和吕仙仪回来了。 今天是除夕,对于传统的共和国人而言,有条件吃年夜,那就必须要吃一顿。大清早,她们就出门去采购过年的食材了。 车门一开,立马响起吕仙仪和管月的欢呼声。 让乔巡感到意外的是,吕仙仪和管月之间关系进展神速,之前发生的事情,不仅没让她们之间产生隔阂,反而给了她们相互交底,好好谈心的契机。 当然,这也是两个人各自性格共同驱使的结果。 管月不保留私心,吕仙仪也很能接受不同。 一来二去之下,反倒是乔巡有些格格不入了。 “教练!” 老远就听到管月呼喊声, “你猜我们买了什么!” 乔巡坐在阳台上,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复她。 管月也不失落,自顾自地眯起眼笑着说, “买了大红灯笼!” 她从后备箱了取出两盏折叠好的灯笼,火红的色彩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上面的图案很是热闹。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乔巡问。 管月说, “红红火火就是很高兴啊。你看,多好看啊。” 她把灯笼展开,圆鼓鼓的,掉下来一个中国结,稍稍摇摆着。 的确很喜庆。 吕仙仪抬头问, “你要下来跟我们一起弄吗?” 乔巡耸耸肩, “还是算了,我动手能力差。” 吕仙仪挑了挑眉, “扯淡呢,六阶进化者动手能力差?” “难得的除夕夜,还要用进化力量吗?抛掉进化力量,我动手能力确实不行。以前上学的手工课,从来没及格过。” 管月晃着头说, “此言差矣。修为不也是我们本身的一部分吗?为什么要抛掉呢,还是说,教练你是个矫情的人,非得平手做才行?” 乔巡白她一眼, “算了吧,我不想耳边一直叽叽喳喳的。” “我也可以很安静的。你要是觉得吵闹,那我就不说话,认真做事就行。” “非得我跟着一起吗?” 管月眉头弯弯, “除夕夜是团圆日呢,在一起不是本应该的事吗?” 一句话让乔巡无法反驳。 “行吧,我跟你们一起。” 辛渔笑着说, “你还真是难请啊,整天除了带管月出去学习,就一直坐在阳台上。在想啥呢?” 乔巡闪身,一步跨到楼下,帮忙拿东西, “思考总没错的。” “思考是没错,就怕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我也能钻破。” “乔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了?” “……” 辛渔反应过来, “我忘了,你以前一直是这样。” 管月偷偷看了一眼吕仙仪,后者稍稍想了想,但没说话。 但朱孛娘不一样,她不会隐藏心里的话。她轻声说, “乔巡也许是回到以前了。跟仙仪在一起,他会下意识顺应着她的性格来。人跟人之间本就是相互影响的。” 吕仙仪望起头, “大概是吧。这就是精神世界的起伏吗?” 她们并不避讳乔巡和吕仙仪分手这件事。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分手这件事是一个很值得思考和学习的思维模板。 管月好奇问: “教练以前是什么样?” 乔巡说, “挺好的。” “模棱两可。渔姐,他以前是什么样的?”管月转头问辛渔。 辛渔说, “跟仙仪恋爱期间,乔巡的确是不同的。他变得温柔了一些,但这份温柔我觉得并不是性格上的表现,而是意识世界对行为的映射。两个人一分手,他立马就变回以前的样子了。漠不关心,喜欢独处,并且习惯于隐藏自己,虽然不至于孤僻,但就像班级里从来不跟人组建小团体的同学。”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性格啊。”管月说。 “的确。” “那为什么,你们关系还这么好呢?” 辛渔说, “因为他很负责,在团队里很可靠。” “难怪要分手。” 吕仙仪认真想了想, “我觉得我倒是改变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乔巡吐槽, “拜托,能不能不要当我不存在啊。当着我的面点评我的性格,我很尴尬的好吧。” “切,尴尬?你要是会尴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辛渔说。 “搞得我像个仇人样。” “算了,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不想跟你讨论这些。” “……” 几人开始忙碌起来。 张灯结彩,收拾宴席,冷清的水月居里,这边风景独好。 共和国的传统里,没有什么比过年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好。 所以,即便是在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国家也依旧要不遗余力营造过年的氛围。西京市尽管非常不平静,过年这天,也显得很热闹。到处都是控制小队的身影。 过年的气氛要营造,但是安全的根本是万万不可落下的。 忙碌到傍晚,一顿团圆饭终于做好了。 单身独立优质女性辛渔,是做饭的好手,烧的一手菜往餐桌上一摆,有模有样的。 色香味俱全。 临近吃饭的时候,辛渔忽然想起什么,问: “对面那个少年,要叫他一起吗?” 乔巡想了想说, “我去看看吧。” 随后,他离开别墅到了对面。 按响门铃。 “乔哥有什么事吗?”大门上的设备传出声音。 “悠乐,你吃饭了吗?” “还没。” “过来跟我们一起吧。今天除夕夜,你一个人……” “谢谢乔哥,但我打算一个人过。” “团圆的日子,还一个人吗?你这样,我们都过意不去,明明是邻居。” “还好。” 江悠乐几乎不多说任何一个字。 乔巡叹了口气, “行吧,你照顾好自己。” “谢谢乔哥关心。” 乔巡转身离开。 他实在是对江悠乐感到费解。 从来没有哪个人给过他这种别扭的感觉。几乎完全无法从这个少年身上读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明明普通得随处可见……就像所有人的一个集合。 完美的中庸者。 面对江悠乐,乔巡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去当一个坏人,伤害他。然后看看他到底会怎样应对。 这种感觉就非常奇怪。 每次出现这种感觉,乔巡都会有些后怕。他几乎不会冒出无端的恶意来,但江悠乐,已经好几次让他升起无理由的恶意了。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江悠乐是个很“特殊”的普通人。 但就是无可奈何。 这顿年夜饭吃得还算热闹。有管月和吕仙仪在,任何聚会都不会冷场的。 一个热情,一个闹腾。加起来就是热闹了。 乔巡有理由怀疑,就算只有她们两个人,也能玩得很热闹。 “我!”大概是玩得太开心了,管月满面红光地站起来,“要表演个节目!” 辛渔笑着说, “跳舞吗?” “对的!让你们好好看,大唐的舞!”管月步伐翩翩,施施然地挪到一边,然后说:“仙仪,舞台!灯光!还有伴奏!” 吕仙仪配合地说, “好的,管大家。” 她操控创造力,三两下见搭建起舞台,布施好灯光,琴瑟琵琶筝鼓罄等乐器样样不落下。 “就演奏那个,之前那个!”管月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没问题。” 吕仙仪说着,手指动了起来。那些乐器便自发演奏起来。 美妙的古乐即刻而起。 锦瑟簌簌,钟鼓咚咚,琵琶铮铮…… 管月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华丽的霓裳,在吕仙仪的伴奏中起舞了。 乔巡愣了一下,看着辛渔问: “她什么时候会弹古乐器了?” 辛渔说, “你整天待在阳台上,当然不知道。管月教她的。”她笑着调侃,“看看人家,配合多好,多有默契。” 乔巡没有说话。 吕仙仪和管月像是排练过无数遍了,彼此之间的配合十分完美。她们之间每次的眼神相接,似乎都能将心中所想传递过去。 辛渔看着乔巡,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说什么……” “为什么你跟仙仪相处那么久,都不及她们短暂十多天相处的默契呢?” “你想表达什么?” 辛渔摊了摊手, “乔巡,我就像知道你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如果,仙仪哪天真的彻底离开你了……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归宿。你是那种会祝福她的人吗?” “你以前常常说我是个自私的人。” “确实。” “如果我对什么感到不满,我会想办法去改变。如果,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我并没有不满……” “你会不满吗?” “我无法预测未来的事。” “那现在呢,你心里会有那么一点别扭吗?” “辛渔,没必要非得从我这里挖掘点什么出来。” “逃避话题。” “我知道管月是怎样一个人,也知道仙仪是怎样一个人。她们关系好,我并不会感到别扭。你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仙仪没有因为跟我分手而陷入低谷之中,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你说得对。”辛渔呼出口气,“我感到放松了。乔巡,你知道吗,你几乎从来不告诉我们你心里的想法。我们也很难看透你,以至于,几乎没有一个关心你的条件。跟仙仪分手后,你又像以前那样,渐渐走远,渐渐变成一个人,但我们是朋友……我,” 她看着乔巡, “你记住了,乔巡,我绝对不会让我的朋友孤身一人。孛娘跟我说过,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一个关键期。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关键期’,但是,我会努力去帮助你。” 乔巡眉头沉敛, “我……谢谢。” 辛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诤友。 她笑着说, “好好欣赏她们的表演吧。这可是为你准备的。” “为我?” “你这段时间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就当她们是想让你振奋起来吧。” 管月在舞台上喊, “教练,看我看我!” 乔巡看向她。 她衣裙翩翩,挥动长袖,如同谪仙。 耳畔的声乐也似仙音。 乔巡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却觉得天旋地转。 某一刻,外面的天空升起烟花,斑斓的光芒照耀大地。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朱孛娘忽然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走到外面。 她望着烟花闪耀的地方,吸了口气,转头对众人说, “各位,幻·长安开启了。” 她刚说完,下一刻,西京市正上方的天空陡然撕扯出一条裂缝。从裂缝中照出刺眼的白光,刹那间就让整个西京市亮如白昼。 厚重的云层之间,映着海市蜃楼一般的宏伟建筑。 缥缈之下,依稀只能看到是建筑的形状。 “那就是幻·长安吗?” 吕仙仪瞪大眼睛。 朱孛娘摇头, “不,那只是幻·长安的投影。幻·长安在另一个世界,因为一些特殊的联系,在这个世界出现了投影。” “我们怎么进去?” “从那道裂缝进去。” 辛渔问, “现在就去吗?” 朱孛娘说, “我必须立马去。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时间。” 乔巡说, “那就一起去吧。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好!” 几人执行力非常强,各般手段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收整完毕了。 朱孛娘操持神力仙术,带着几人飞升至西京市上空的裂缝。 此刻的西京市,一片惊慌,那天上出现的奇景如同地外文明降临。 抵达裂缝后,朱孛娘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姐姐留下的记号,一段以符文为载体的文字, “孛娘,我和殷郊元帅已经进去了……还有,幻·长安可能出问题了,请务必小心。” 朱孛娘将这段话转述给几人。 “出问题……”乔巡问,“很严重吗?” 朱孛娘摇头, “已经太久没见过了,我也难以预测。” 乔巡看向裂缝…… 眩目的白光遮蔽了一切,根本无法看透裂缝的另一端是什么。 “曾经,这里是一座大门。”朱孛娘说,“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她说着,向前迈步。 乔巡等人跟在后面。 某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身后的敌意,扭头看去…… 之前阻扰他们取得地司太岁寄身的神像的年轻道士,此刻正以冷厉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又回来了。” 乔巡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年轻道士的眼神渐渐从冷厉变得兴奋起来,咽了咽口水,喉结鼓动。他那副样子似乎在说,你快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乔巡稍稍抬起下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扭头迈步走进裂缝。 年轻道士立马变得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脖子绷得很紧,他嘶吼着喊: “傲慢的蠢货!我要把你剥皮抽筋!” 他意识到,乔巡至始至终,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对“主角”而言, 是最大的羞辱。 027 大道通天送归程 裂缝边缘,乔巡认真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虽然上次在南极见过世界通道——渊海裂缝了,但毕竟只是在外缘简单地感受了一些。从渊海裂缝里喷吐出的各种驳杂高效能能量,也阻止着他的近一步感受。 而这条世界通道很稳定,并没有什么高效能能量。所以,他可以安全放心地感受。 快要进入另一个世界幻·长安的时候,朱孛娘感受到了什么,忽然顿住了,她稍稍抬起右手,轻轻触摸前面那一层类似于薄膜的东西。 如同水面荡起了涟漪,“薄膜”上掀起一层律动。 朱孛娘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 “幻……” 幻? 几人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说这个词。 “孛娘,是发现了什么吗?”乔巡问。 朱孛娘似乎有些走神,没有听到乔巡的话。 “孛娘?” 她这才回过神来,仰起头, “幻·长安……也许神话时代终结后,就已经与一切都隔绝了……也许,它停留在了遥远的过去。” “什么意思?” “……” 朱孛娘没有解释,过了一会儿她才说, “各位,即便已经在这里了,我也要说……如今的幻·长安已经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那样了,对里面的一切我无法预估……我无法保证,你们能在其中找到自己所理想的东西,我……也无法保障你们的安全。” 辛渔说, “就当是场冒险。” “冒险……” “乔巡明白我的意思吧。”辛渔看向乔巡。 乔巡说, “冒险本身就是冒险的目的。” 朱孛娘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吧,各位,请务必小心。” 说完,她一步跨过“薄膜”。 辛渔看了其他几人一眼说, “我已经通知纪正志和汪局他们了,汪局的意思是,他们完全无法监测这个世界的数据,让我们谨慎行事。” 几人应许下来。 辛渔不再多说什么,跨入幻·长安。 “快点快点!” 管月兴致盎然。这对她来说,大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回家”,是有思乡情结在里面的。 她也急不可耐地进去了。 外面暂留着吕仙仪和乔巡。 吕仙仪看着乔巡,目光还是像以前那样柔和,只是,总少了那么一丝“少女的灵动与俏皮”。她说,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但,我期待着下次与你交心的时候。下一次,还会是吕仙仪吗?我不懂……希望……算了,”她笑了笑,“你只需要记住,我从来不会服输就是了。” 她说完,倒退一步,进入幻·长安。 乔巡看着荡漾的“薄膜”,心想,这个新世界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呢? 心中堆积着的症结,终究是要解决与面对的。 如同孛娘所说,任何一个人的进化、修炼之路,修心都是至关重要的。 过去的两三年里,他成长得太快了,几乎不曾停歇过。 幻·长安之旅,也许是一趟“修心”的旅途,对他而言的,关键时期。 进去吧。 好好面对烦恼与忧愁,然后通通忘掉。 他一步跨入其中。 …… 明世九年夏,长安城。 夏花绚烂,灯火通天。往长安城的高楼上一站,望见的便是无边的繁华,与数不尽的风流韵事。闻城中红尘歌声四起,脂粉流溢的香气,在夜风中烂漫出一张看不见的笑脸,叫人撞见了,便流连忘返。 却不知从哪儿响起一道破锣嗓子的撕扯声, “闲人回避咯!” 即刻便有敲锣打鼓声。 一众穿白披黑的阴倌踩着木偶人般的步伐,提摞着各种家伙什,从满是脂粉香气的歌舞红尘大道上水一般的漫过。 前头开道那人嘴里还喊着阴森森的调子。 明耳人一听立马就觉,那是长安城外的乡下人办丧事唱的《渡灵曲》,妥妥的哀乐啊! 后方一行八人还抬着幅黑红棺木,硕大的白花悬挂在棺木一头,扑簌簌地摇个不停。 得, 真就是埋了咕汰的送葬队伍。 且不说哪有大晚上送葬的,但偏偏选路选在了一条满是脂粉气的红尘大道上,那办丧的人家不是缺心眼儿是什么?说句缺心眼儿都算是轻了,真要计较,大可以快马加鞭赶去附近的司楼,状书一封,告他个倾家荡产。 长安城里,最忌讳的就是“搅清梦、坏喜事”。 可没有哪个嫖客,哦不,“骚人墨客”之流,来这红尘大道同美艳娘们交流诗词歌赋,见着一身黑白,披麻戴孝的人马,唱着哀乐抬着棺。 埋汰,晦气! 小兄弟都不敢露头了,生怕碰着阴物泄了阳。 有人怕惹是非,只敢在心里头骂,但有人脾气火爆缺根筋儿,听着下头呜呜哇哇的难听调子,推开门窗站在楼上就破口大骂, “淦尼奶奶的,大晚上的要人命呢!送尼玛个死人头啊!知不知道这是啥地方啊,怎么着,你家主子死了还得来这红尘大道吸一口脂粉气儿吗!” 有人吗,就有人迎合。 一时之间,红尘大道两头的啥赤橙黄绿青蓝紫楼,纷纷有人挤出个脑袋来大骂下头的送葬队伍。 长安城里,大家都讲究温文尔雅,骂人辱节可是要吃板子的。所以,平时心里晦气得憋着。 像这种“合法合情”骂人的机会可不多。 但骂着骂着,起了阵风,立马有人发现不对了, 一文质彬彬的书生拍扇, “慢着诸位,你们好生看看那旗子!” 众人纷纷朝棺木后面插着的旗子看去。 因为吹了风,把旗子给扬了起来,上头绣着的图案就落进大家的眼里了。 那是一朵……赤金花! “是赤金花!” “天啊!赤金!” “妈耶,诸位兄台,刚刚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你们都看到了啊。” “赤金”二字往周围一传,一群人顿时面色煞白,他们恨不得像狗吃屎一样把先前从嘴里所有吐出来的脏字全部舔回来。 啪啪啪啪! 红尘大道上响起暧昧的声音,当然,不是那个……而是关门封窗的声音。 几个呼吸之间,先前灯火通明的大道,立马变得冷清了。 “骚人墨客”们躲在美艳娘的怀里,心里头嘀咕着,他徐国公总不至于把这红尘大道的所有人都挨个审问一番,看到底有哪些人骂了他家的送葬队伍吧…… 一番想下来,嘶……还真有可能。徐国公何许人也,长安城除了帝宫外最狠最硬的角儿。 有言, “赤金花开长安昼,赤金花败长安夜。” 那赤金花,便是徐国公的府旗。 整个长安城,只有两面旗帜,一是长安城的帝王旗,然后就是赤金花旗了,可想而知,他徐国公何般地位。 整条红尘大道的人现在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被外头徐国公家的送丧队听去了,心里头盼着队伍快些离开这里。 “大……道……通……天……送归程咯!” 外头,送丧队,阴倌唱着喊着。 这街道是越来越阴森,风是越来越大了,把那面赤金花旗吹得猎猎作响。 呜咽的风声听得人耳朵生痛,吹得棺木左右颠簸。抬棺木的精壮汉子都禁不住摇晃起来。 八个汉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拼了命不让棺木摇得太过夸张,生怕棺木触地。 俗世里讲究棺木在哪儿落地,人就葬在哪儿。 依照徐国公那性格,这棺木要真在这红尘大道触地了,非就得把这条街挖个干净,挖出座城中坟来,然后整个送葬的队伍,一个都逃不掉,全部杀头。 这大风摇的不是棺木,是这列队伍的人头, 棺木落地,人头落地。 前前后后的人都盼着八位抬棺的大哥,千万稳住啊! 八位大哥也想稳, 但,稳不住了啊! 大风起兮,棺木落地,只听见“哐当”一声,黑红棺木狠狠地砸在地上,不仅砸了,还把棺木大钉子给砸掉了,夸啦啦之间,裂得个七七八八。 把里头躺着的人都露了出来。 顷刻间,一行人全都面色煞白, 完蛋了…… 在最前面唱《渡灵曲》的阴倌本就撕了喉咙唱喊,看到后头的景象,一口气没提起来,当场昏了过去。 “掉棺啦!掉棺啦!” 有人大喊。 后面的本家人听到,血气一涌,差点背了过去。 一个胖的跟头猪似的青年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怎么了怎么了!” 他跑到倒塌的棺木前,看着棺木里露出来的人,两眼一黑,往后砸去。 得亏后面站了人,才没让他一身肥膘亲吻大地。 “山公稳住,山公稳住啊!” 被叫作山公的青年又醒过来,然后爬到四分五裂的棺木前哭天喊地, “二世子啊二世子,你生前吃了苦,这怎么走得也不安宁啊!” 他急火攻心,站起来对着八个抬棺的人一人一脚, “杂种们,你们完蛋了,完蛋了!” 八个人哪敢多说一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青年又趴在棺木上大哭起来, “二世子,你叫我怎么忍心看你这样子啊!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把我带走吧,带走吧,让我到黄泉路上服侍你!” 本就一幅肥猪长相,这哭得涕泗横流的样子活像刚在猪槽里拱了一番。 “二世子啊……快,快去府上报告!快啊!”青年踹了旁边一人一脚。 那人连滚带爬跑走了。 外面的动静引起了躲在各般赤橙黄绿青蓝紫楼里的人的好奇, 这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哭天喊地的…… 纷纷伸出个眼睛来偷瞄,见着是棺木落地后,又脸色大变地缩回去。 晦气,晦气! 不过也倒是弄明白了这队伍送的是哪个人, 徐国府鼎鼎大名的二世子骆登仙啊! 知道送的是什么人,也就知道了为什么要从这红尘大道送。 因为,风流倜傥的二世子骆登仙就是在这条红尘大道某楼某娘的怀里的。 是什么楼,哪位娘,徐国府碍于脸面没往外说。 这么一遭下来,躲在楼里看戏的某些大胆的人开始打趣起来, 怕是骆登仙二世子做了鬼也忘不掉红尘大道的娘子们,死了过趟路都非得停下来望一望。 楼里的人看戏, 楼外的人哭丧。 肥猪似的青年把青筋都哭了出来,他这身肥膘要露出青筋也属实难得, “二世子,你把我也带走吧……” 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却忽然听见一阵咳嗽声,他赶紧往前看去。 之间那躺在棺木里面色青灰的死人骆登仙居然睁开了眼,面色也逐渐攀上点血色来。 “骆登仙”望着青年说, “好啊,我成全你,跟我一起走吧。” 青年愣了一下,接着用平生最凄惨的声音喊: “鬼啊!” 然后,晕死过去。 “骆登仙”从棺木里坐起来,按了按额头太阳穴,嘶嘶地吸了口气,左右顾盼, 一片片的人都吓得僵住了。 他自言自语一声, “这幻·长安跟我想的不一样啊……骆登仙……这副亏空了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缓了缓,等意识稳定后,他站起来,踹了踹旁边装死的胖子, “别装死了,赶紧起来!” 胖子徐列山装模作样地爬起来,望着表面为骆登仙,实则为乔巡的二世子,见着二世子满面红光,哪里是个死人,顿时意识到二世子是假死,立马哭着喊着说: “二世子啊,你还活着,还活着!” 乔巡挑嘴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活着?我只是听到你想跟我一起走,专门回来带你的罢了。” 徐列山立马吓得肥肉惊颤, “啊!二世子呐,我这条命哪里配跟你一起共赴轮回呐,缪新月,新月娘!你带新月娘走吧!” “混账东西!”乔巡一脚踹在徐列山脸上。 他转身背着手大步离开, “听着,你世子爷我活得好好,你要是再狗叫半句,那全城人今晚都可以看天灯了,你一身肥油怕是要烧个十天半个月。” 徐列山大喜, 不是喜欢被点天灯,是他知道,世子爷真的回来了!这说话的味儿,一点都没错啊! “世子爷,你等我!” 他赶紧颠着一身肥肉往前跑。 送葬队其余人面面相觑后,长呼一口气, 世子爷没死, 不用脑袋掉地了,指不定还有奖赏拿呢! 徐国府狠是真的狠,大气也是真的大气。 有眼力见的阴倌心里已经开始遣词造句了,想着怎么描述刚才的情况才好听。 世子爷活了, 这个消息注定成为今夜的爆点。 028 小道条条通长安 那位徐国府的二世子爷骆登仙死,的确是死了。 这一点,乔巡是心知肚明的,照着他那副破落身体,再死个一遍也不成问题。 恰巧不巧的是,乔巡的意识进了他这死得发青的身体里,又撑起来了一条命。只不过,这命,就不是他骆登仙的,而是乔巡的了。 常有笑言“汝妻子吾养之”,对于乔巡来说,就是“汝身体吾用之”。 只是,让他感到好奇的是,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幻·长安之中,从骆登仙遗留下的认知碎片看,这里的确是叫长安城。但各方面,似乎都跟孛娘说的“世界枢纽”扯不上关系。 一个四通八达,跟众多神话世界相连的“枢纽站”,怎么会如此单一呢? 单一得就真的像共和国历史上的长安城。只不过,这里不是大唐,也没有唐皇。 现年明世九年, 六月初一……儿童节? 明世是年号。反正大唐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年号的,还有,这里虽然是叫长安城……但确实不能把长安跟唐朝绑定起来。 乔巡不由得想,如果长安是某种图腾的共生,那城中的一切,是否又是这种图腾下文化传统的融合呢? 暂且是想不通的。 既来之则安之,万般大道,总有一条走得通。 乔巡感受自己的身体……果不其然的是,一身的力量是没了的。但,仅仅存在于意识海中的特性,倒是完完本本带了进来。 估摸着也不差吧。 几大原罪特性,加一个“命理循天”,加一个“直视神明”,在当下长安城里闯荡,大概是足够了……只要不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就行。 想到这里,乔巡反而觉得轻松了。 跟以前冒险途中抵达新地图完全不同。 在前头走着,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后头跟着的胖子徐列山大喘着气,一边小跑,一边喊, “世子爷,世子爷,慢点慢点……” 乔巡不回头,冷淡地说, “怎么着,怕天灯追不上你。” “我……确实跟不上啊。世子爷,你也太神奇了吧……死而复生啊。” “呵,死而复生,说得好听啊。我要是晚醒几个时辰,怕是早被你们盖在黄土下了。” “嘿嘿,这不是回来了嘛,可就别生气了,身体气坏了,我可心疼了。” “你是怕以后没人给你撑腰了吧。” “当然不是啊,我打心里爱着你。” “滚远点。” “好嘞,好嘞,我这就滚!” 徐列山脸上的肉笑成一副皱巴巴的圆盘子,蹬着小短腿,麻溜儿地跑开了。 走在返回徐国府的路上,乔巡开始搜索认知碎片,看看原身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刚一搜索,就发现了一件遗憾的事, 关于原身死去那一夜的认知碎片,被捣毁了。 从痕迹看,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再发散一下思维,这世子爷之死,怕就不是所谓的“死在女人怀里”了。虽然他这副身体的确亏损得厉害,跟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儿有的一拼了,可以想象,世子爷前半生的生活就一个字,“造”! 十足的酒囊饭袋女人碗。 兴奋劲儿过了,乔巡很快就发现,他踏马的虚了,世子爷这副身体真就跟泥巴做的似的,走这几步路下来,已经是双腿瑟瑟,胳膊酸屁股疼了。 他撑着腿,喘了几口气,额头的虚汗发大水似的往外冒。 这不行,怕是走不到徐国府,就得重新躺会棺材了。 “姓徐的!” 徐列山跟阉人似的,随叫随到,扯着破锣嗓子就来了, “诶!世子爷,我来了。” “小爷我走不动了,叫人!” “好嘞!” 徐列山一点都不稀奇,早已经习惯了。一看世子爷那深陷的眼眶就知道,能走这几步路已经不错了,平日里出个门都跟闺女出嫁一般八抬大轿!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木哨来,吸满一口气猛吹。 并不响亮,但格外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直往远处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从远处赶来四个人,抬着轿子。 乔巡上了轿子,长呼一口气,这才舒坦了。 徐列山跟在外头笑问, “世子爷,现在可好了?” “还行。” “唉,爷呐,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为你掉了多少泪,你看我,都瘦了一圈了!” 乔巡望着他那大盘子脸,笑眯眯地说, “才瘦这么点儿啊,姓徐的,你对小爷的衷心看来差点意思啊。” 徐列山叫苦, “爷呐,徐国府上下,哪个有我掉的泪多嘛。我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就盼着你还能站起来。” “那是啊,我要是站不起来,改明儿就是你站不起来了。徐国府上上下下,想把你抽筋扒皮的,得比遮霞楼的娘子还多吧。” “天地可鉴,我徐列山想的全是世子爷你啊。” 乔巡瞥他一眼, “得了,你那张嘴说的话能有半分真都算你徐列山诚实可靠。” “爷……” 轿子晃晃悠悠地,从红尘大道,摇过玄鸟大道,摇过八仙街,到了徐国府的宅邸。 徐国府没别的,就大,就阔气,里里外外就讲究个穷奢极欲! 世子爷归家,这条街就得灯火通明,门外就得站着一批子人夹道相迎。 乔巡揭开帘子往外看去,瞧着正门外站着两个女人,一老一妇。 老的是徐国府的老太君,骆登仙的奶奶, 妇人嘛,就是他二娘了。 骆登仙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徐国府里徐国公的正门夫人,在他还记不起事的时候就死了。 看到轿子来了,老太君杨云秀拄着虎头拐,急急忙忙地迎上来,二娘慕采儿赶紧好生搀扶。 这奶奶迎接孙子,怎么着都说不上礼节。 但徐国府偏就这样。老太君出了名的疼爱孙子。 “我的孙儿啊!”还老远,杨云秀就呜咽了起来。 乔巡下了轿子, “奶奶!” 杨云秀把乔巡的脸啊身子啊摸了个遍,心疼地说,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偏就不信,这不,你果然又回来了。你爹是个迂腐匠,我说要跟着你一起出城去,他偏说哪有奶奶给孙子送葬的,非不让我去,还得奶奶我都没瞧着你睁开眼的样子。” “别难过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看看你,几天没吃饭,都饿黑了。”老太君杨云秀狠狠地跺拐杖,怒斥旁人,“还看着干什么啊,赶紧让膳房生火做饭,做我孙儿最爱吃的!” 一群丫鬟仆人领了命令,片刻不敢久留。 二娘慕采儿也是满脸心疼的样子, “登仙,快快进府里,外头风大,洗个热水澡,让绣云娘给按一按肩膀,你躺着几天没动,肉疼筋麻,可别落下病根儿了。” “二娘说得对。”杨云秀说,“孙儿,赶紧进来吧。” 乔巡便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进了大门。 搞得像他是什么凯旋而归的功臣。 后头,徐列山巴巴地粘到老太君跟儿前, “老太君,我就惦记着世子爷命硬,哪里得死在这般地方,就算以后真的死了,也肯定是在九龙山上羽化飞升!这几天,我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没瞧着世子爷的变化。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我等到了。不然,若真是叫黄土碰了世子爷的身子,我就只有以死相陪了。” 徐列山说得涕泗横流,破锣嗓子也满满的悲怆之情。 老太君感动得无以复加, “老身定是明白,这府里男丁,就属你列山最向着登仙了。” “世子爷于列山有恩,列山当以命作陪。” “好!好!好啊!看你都瘦了,待会儿跟着登仙一起落座吧。” 徐列山一听,面色惶恐,心中狂喜, “列山卑微,不敢与世子爷同席。” “老身说了算!” “列山感激不尽。” “别感激什么了,进了这个门,你就算半个府里人了。” 徐列山激动不已,无以言表,心想,终于等到这么一天了!在徐国府里,被老太君认可,那就算出人头地了。 等着膳房生火做饭期间,乔巡洗了个热水澡,在软香细玉的手掌下享受了按摩之美。 这是让人心生感叹,权贵之家的日子,简直是寻常人想象不到的。 里里外外都在敲打着人欲之极。 等到饭菜好了,落了座,乔巡又是一番感叹。 桌上两个人,却做了二十四盘宴席菜,而且是不到半个时辰做出来的,可想而知,膳房当中得是有多少人专门筹备着一日三餐。 老太君心里高兴,坐在旁边, “孙儿,吃,都是你爱吃的。列山,你也别客气。” 徐列山含蓄一笑,还很注重礼节,等乔巡动了筷子才敢动。 真等他动起来,乔巡才理解了他这身肥膘是有理由的。 风卷残云,狂风骤雨都难以形容徐列山吃饭的速度,用句粗话说,就是倒夜壶都没他往嘴里倒菜快。 二十四个菜,在乔巡吃了不到二十四分之一的情况下,硬是让他全部塞进肚子里了。 看着那鼓得跟球一样的肚子,乔巡真想一脚踹爆。 一个多时辰前,这家伙还在哭天喊地说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瘦了一圈。 合着就是这么个不思不想? “能吃”,对于上了年纪的人,似乎是个很值得高兴的事。所以,即便徐列山的吃相跟猪一样,看在老太君眼里,却格外的喜人,反倒乔巡,她还得嗔怪一句“怎么这就不吃了啊,看你都瘦成皮包骨了。” 碗筷刚一丢,那边儿就卡好时间,跑过来一个家仆, “二世子,国公让你吃完饭去见他。” 还没等乔巡说话,老太君就先跺一拐杖,冷哼一声说, “见什么见,我孙儿累得很,要睡觉了!” 家仆瑟瑟发抖,一句不敢多言,诺诺地就跑走去禀报情况了。 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哭丧着脸说, “老太君,国公非要立马见二世子啊。” 老太君怒不可遏, “我孙儿遭了意外,他不管不顾,连办个丧事都嫌丢人不敢白天半,在家里头停尸三天,大半夜地就往外送。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又呼来唤去,怎么,把我孙儿当什么了!当爹的没个爹样,怕是指着个徐国公的身份,就要翻了天了!” 老太君雷霆之怒,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句不敢多言。 在徐国府里,也只有她敢这么数落徐国公了。 二世子骆登仙虽然是个混账东西,但能讨得老太君的喜爱,怎么也不会真的是个废物。 乔巡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明白,这种时候,就得他出来打圆场了。他讨笑地说, “奶奶,你可别生气了,气坏身子我往哪儿哭去。老子要见儿子,就见嘛。总不能让人说了咱家里失了德行的闲话。” “哪个敢说这家的闲话!” “哎呀,奶奶,孙儿哪里是这个意思。到底我是个当儿子的,怎么能老是让奶奶撑腰了,该面对老子的,定是不能逃避啊。” 老太君满脸慈爱, “真该让你爹瞧瞧,什么叫爱戴长辈。” 乔巡站起来, “奶奶,放心吧,爹找我肯定也是有重要的事要说。有些事,也确实该理清了。” 老太君眼露光芒, “莫非……” “是啊,有人惦记着我这条命。当然得数落清楚,该让人好好看看,徐国府的世子到底惹不惹得。” 老太君满面威严, “好孙儿只管去做,奶奶给你撑腰。” “奶奶真好。” 说完,乔巡虎步横生,朝徐国公的塌居走去。 老太君杨云秀在后头看着,眼中满是慈爱,对着旁边的慕采儿说, “二娘,你有没有觉得,我这孙儿,睡一遭醒来,换了个样?” 慕采儿笑道, “登仙蜕变了,真像个男人了。” “磨难催人熟……只是这磨难,是怎么来的呢?” “徐国府家大业大,有人惦记实属正常。这一遭,大抵真是登仙的福劫了,跨不过是劫,跨过去是福。” 老太君对二娘的点评很是满意,笑着点头。 二娘聪慧,她一直看在眼里。 聪慧的人不少,但又聪慧又知足的人可不多。 二娘便是其中一员。 029 我来寻一场梦 对于乔巡来说,这次的长安城之旅,显然是跟以往的冒险不同。 相比起踏上进化之路,然后经历各种污染事件而言,这一次的冒险更像是某种人生体验。 他所缺乏的早已经不是什么“力量”、“天赋”、“符文”等等了, 只是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其他世界,以及了解自己。 面对各种潮水般涌来的大小事,他想,自己也许需要以全新的方式去应对。 摆在他面前的最首要的事,就是“二世子爷之死”。 徐国府很大,从吃饭的地方到徐国公的塌居,有着一段路。 不管用不用得着,徐国府的宅邸讲究一个灯火永不熄灭,不论走到哪里,只要是有灯的地方都是燃着的,在那油灯,烧着的桐油、麻油劈啪作响。 二世子爷跟老子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 就乔巡所查看的认知碎片理解,那定然是父呲子啸了。 当老子的当然看不起儿子这个酒囊饭袋,这已经不是恨铁不成钢的程度了,是巴不得回到二十几年前,把他溺死在尿壶当中。 当儿子的也看不起老子整天卖弄权术,身边跟着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是些谄媚之徒,马屁股拍得啪啪响,长了眼睛耳朵的人都瞧得出来那是阿谀奉承,偏偏老子就吃那一套。 这让二世子爷很恶心。 徐国公的塌居在一片湖上,二世子爷以前常常诅咒他出门栽湖里淹死。 乔巡一过来,立马就有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士走过来,拱手道: “二世子,国公已等候多时。” 乔巡甩甩手说, “等?呵,我不来,他难不成就不在这儿了吗?” 将士不多说一句,侧身示意他入内。 乔巡大步上桥,近了塌居后,他忽然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是,跟孛娘三位神仙身上类似的气息。 仙术?神力? 难不成,这个便宜老爹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乔巡走了进去,未推门,便已经听到闲谈声了。声如脆纱是他的便宜老爹,还有一人声如仙鹤……空灵缥缈而慵懒。 推门而入,随即便看到徐国公。 徐国公大名骆新知,之所以能成为这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存在,乃是他曾为当今帝宫之主明世皇的第一将,可以说,明世皇登基的路,是他骆新知用人头堆起来的。坊间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什么“借天兵三万”、“唤魔神七十二”、“持天机、携神兵”、“力劈玄鸟大道”等等,要夸张有多夸张。 但跟其事迹所表现出的形象不同,真正的骆新知是个长得很清瘦的文人,一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亮如宝石外,没什么值得说的。斑白的发丝也早已让他显出老态。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道士,面庭饱满光滑,神采奕奕,两撇鬓发如冠羽,眉心点着朱砂,一副活神仙相貌。 看到乔巡一进来,徐国公原本友好和善的笑容便收敛了,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冷淡地说: “没死成,真是太可惜了。” 乔巡笑道, “不知道的人一听,还以为爹爹亲手杀的我。” “杀?我若真要你死,那叫为民除害,裁决。你该庆幸自己生在徐国府,不然你的罪孽该千刀万剐。” “那爹爹何不如将我淹死在这坠铭湖里。” 骆新知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怕脏手,脏心。” 那仙气飘飘的道人完全一副没听到父子争论的样子,点酒摇拂尘,笑卧琉璃纱。 乔巡说, “有客人,我不想让你丢脸。” 他说着,入了座。 骆登仙是什么德行,乔巡拆解得明明白白的。什么时候该当骆登仙,他也明白。 乔巡看向道人,笑问: “这位仙家人士如何称呼?” 道人迷离了眼睛,如有醉态,晃晃悠悠地说, “某道来此是寻一场清净,好生偷个懒……” “寻梦道人。”乔巡笑着说。 道人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拍着腿大笑一声,满面的惊喜, “这个好这个好,某道糊涂半生不曾落名,今儿个一来这徐国府便挑着个这么好的名。这一趟,来对了啊。” 乔巡疑问, “仙家为何不给自己落名呢?” “缘来是名,无缘不就成个口头称呼了吗?倒是小友你,如何想得‘寻梦’二字的呢。” 乔巡笑着说, “清净于徐国府而言,如何不是一场梦呢?来徐国府寻清净,那又如何不是寻梦呢?” 寻梦道人眼神愈发明亮了。他看向骆新知说, “骆大家,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慧根’吗?” 骆新知点头。 寻梦道人哈哈大笑,恣意作态, “这就是慧根啊。俗人听了寻个清净,哪里想得到寻梦,偏偏这寻梦,又正好如了我的意。慧根有了,缘也有了。这懒,便是偷不成的。” 骆新知微微一笑, “那仙家是对我这不成体统的败家子满意吗?” 寻梦道人闭上眼。他不看两人,两人看着他便升起了一种他“似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感觉。 这种感觉十分梦幻缥缈。乔巡心里啧啧,所谓道,便有一解,我不看世人,世人便难看我。 “仙求不来。骆大家,你当明白。”寻梦道人说。 “尚有一线机会,便也要去求得。只怕这败家子性格恶劣,扰了清净。” “凡人糊涂多,落不在合适的位置,便是金子也只能充当墙砖。夜明珠掉进泥泞里,也只会散发出恶臭来。骆大家为他取了一个‘登仙’的名字,便也只是盼望着泥泞里的夜明珠发光,但夜明珠白日不见光,夜里又怎么会亮呢?” “仙家所言甚是。” 寻梦道人睁开眼。他的存在一下子就变得真实起来,好似从天边归来 “仙,是求不来的,倘若这通天大道真为他开了,那也是仙缘到了,而非我的所作所为。” 骆新知一听这话便知成了,心中一喜,看向乔巡, “孽子,还不快谢谢仙家!” 乔巡并无醒动。 修仙? 他不需要。何况是在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世界里头。尽管寻梦道人有些手段在他看来有点意思,但也仅仅是有点意思而已。 这个道人连他是不是骆登仙都看不明白,能有多通天的本事呢? 乔巡是个自由的人,在地球总是有身不由己的事情,进了这亦真亦假的世界,那可不得自由起来。 随后,他故作姿态询问, “仙家,求仙寻道,可是要过啦清贫日子?” 寻梦道人笑道, “清,但不贫。俗世多杂,乱心,自然要清。” 乔巡问, “能常来城里喝酒吃肉吗?” 寻梦道人笑而不语。 骆新知皱起了眉, “孽子,你还惦记寻欢作乐吗!你非要死在在泥坑里才乐意?” 乔巡说, “求仙为自由,寻道在恣意。若背离了真心,那还能算是求仙寻道吗?” 骆新知怒喝, “混账东西!你就是一酒囊饭袋,惦记寻花问柳,惦记你那些狐朋狗友而已!半点苦吃不得,半点痛受不得!如若真这样下去,一定会万劫不复!仙缘落在身上了,你还不自知!” 乔巡不感冒地说, “爹爹,我们也别弄那套虚伪的说辞了。你只是凡世间走到了尽头,盼望着走出凡世间罢了。自己没有仙缘,就只能指望我而已。” 骆新知气得发抖,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他随即从旁边拔出长剑。 剑鸣铮然,剑光灼眼。 剑刃落在乔巡脖子上。 “孽子,你去不去!” 乔巡瞪大眼, “不去!” 骆新知眉头一狠,便要将剑刃划过乔巡的脖子。 但他刚一动手,一阵无形的力就撇开了剑身。落了空。 寻梦道人依旧眉眼自在, “骆大家,褪凡脱俗历来是寻仙家的第一道折。逼不得。逼来的仙缘怕是只会落成心魔。你看,这长安城的心魔,还少吗?” 他一挥袖,凭空生成一幅画卷,画卷之上落着一座长安城。 一个个散发幽光的点,在画卷之上的长安城中闪烁。 乔巡心中一动。 他不禁好奇,这是什么手段? 看寻梦道人轻松写意的样子。他想,看来这个道士有点本事啊。 “那些点是什么?”乔巡问。 寻梦道人作答, “每个点都代表了误入歧途,滋生了心魔的俗主。” “心魔?” 寻梦道人笑道, “凡俗世,人伦人欲,皆有心头喜恨,喜恨成魔便是心魔。” 他说完,一挥袖,将画卷收了起来,随后躺在琉璃纱上, “小家伙,俗世难脱……” 说着说着,他睡着了。 轻微的鼾声,在塌居中响起。 骆新知起身离开,回头说, “孽子,跟我来。” 乔巡随即跟出去。 到了外头后,骆新知背着手往前走,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活了二十二年,糊涂得跟没有脑子一样。你当真觉得你真的是死在女人怀里的吗?” “有人想害我?” “长安城风雨欲来。你该找个地方避雨了。” 乔巡说, “哪个敢针对徐国府啊!真是翻了天了。” 骆新知气得胸抖, “蠢货!你当真听不懂人话吗?” 乔巡当然听得懂,但骆登仙听不懂啊。 “爹爹,我看你也是上了年纪,不复往日威势了。” “混账东西,滚!你要是再敢在外头惹是生非,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 说完,骆新知气冲冲地走了。 乔巡在后头大叫, “有人要杀你儿子,你当老子的不管吗!” “死了活该!” 见着骆新知远去后,乔巡嘴角微微一扬, 当混蛋的感觉……也不错嘛。 随心所欲,纵享人伦之乐。 他看向远方灯火通明的高楼,想着刚刚看到的寻梦道人那副画卷上的幽光之点,心里念叨, “心魔……” 寻梦道人当然不会想到,乔巡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完完全全记下那副画卷上的一切, 甚至能一比一完全复制下来。 此刻,一幅相同的画卷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上面的幽光点闪烁着,如同噬人的眼神。 030 观世、观世 离开坠铭胡,乔巡折返回到徐国府的东大院。 东大院这边就是徐国府内一众家眷居住的地方。 刚一到东大院,就看到候在庭楼外的老太君杨云秀。见着乔巡后,老太君赶着步伐过来, “好孙儿,你爹没把你怎么着吧?” 乔巡笑着说, “奶奶,爹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哪能把我怎么着。” “我上午的时候就见着有位道人来了,可是关乎你的前程?” “这我可说不好。” 老太君也不过分追问了,把着乔巡的双手,拍了拍说: “好孙儿,这段时间长安城里不安稳,你就跟着奶奶吃斋念佛,等安稳了,你再出去吧。” 吃斋念佛…… 乔巡虽然玩心不大,但怎么着也受不了那种日子的。 “奶奶,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二世子的分寸……老太君再溺爱,也不至于糊涂到真的认为骆登仙是个有分寸的人。她满是皱纹的脸浮现一些忧虑, “你这次幸运,没有真的一走了之。但难保不齐啊……徐国府是家大业大,但架不住某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啊。好孙儿,你也该收收心了……” 连老太君都说出这种话了,可见现在的徐国府对二世子的态度。 也实在是二世子做的事太不像话了。 二娘慕采儿安抚, “婆婆,依我看,登仙是个聪明人,前二十年爱玩儿,也是年轻人的本性。我觉得,经历了这趟子事,心里头自然是会长眼了。”她看向乔巡,笑道,“登仙,你怎么想呢?” 在骆登仙的认知碎片里,二娘慕采儿一直是个很平和的人,在徐国府上上下下的风评都不错,待人和善,从不颐指气使。 不过,骆登仙跟她的交际也不多,具体是个怎样的人,没有数。 仅仅从乔巡自己的角度看,慕采儿,不会是个中庸或者愚笨的人。 “有人要折腾我,我心里难安呐。我骆登仙虽然糊涂了二十年,但耳朵是长着的,眼睛是长着的,嘴巴也能说话。”乔巡笑着说,“骆新知的儿子,总会开窍的。” 老太君一听,知道好孙儿的的确确是不一样了,那就由他去吧,感慨地说, “登仙……你娘走得早。她临走前总说一句话,‘生不是木楞人,死不当呆头鬼’……这大概是对你的期望。” “奶奶,孙儿记在心上了。” “也罢也罢……” 老太君叹惋一声后,不再多说,转过身,在二娘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等她们远去后,胖子徐列山才呼哧呼哧地跑过来, “世子爷,世子爷!” 看着徐列山那张叠了三层的脸,乔巡嫌弃地说, “怎么,还嫌没吃饱啊。” 徐列山呵呵一笑, “确实还想再吃啊。” “我倒是好奇,你这肚子是怎么装下那么多食物的?” “天赋异禀?嘿嘿,我从小就很能吃,不过总是吃不满足。” “啧啧。” 徐列山问, “世子爷是要休息了,还是怎么着?” 乔巡拍了拍徐列山的肩膀, “我死的那天,你在场吧。” “在,在。” “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列山一愣, “世子爷不记得了?那天晚上你也没喝酒啊。” “让你说就说。” “好的!”徐列山润了润喉咙说,“那天世子爷是去参云楼找新月娘的,你们两个人在房间里聊了很久,我在外头候着,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你突然从二楼的楼梯上跌下来,当时的情况说是当场身亡。” “这么说,我其实并不是死在女人怀里的?” 徐列山呵呵一笑, “仵作验尸是说你肾气不足,精气外泄,失了体魄,下楼梯腿软跌倒。” 他以为自己说完后会被揍,立马缩起了脖子。 但乔巡并没有什么动静。他在思索着什么。 徐列山不由得想,难不成世子爷这死一回,真的变了? 他刚想着,乔巡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脖子上,啪啪吃痛后,龇牙咧嘴。 “混账东西,敢说我肾虚?哪个仵作,把他肾挖出来,我看看虚不虚!” 诶,对味儿了,这才是世子爷嘛。 徐列山苦哈哈地说, “世子爷,说着是仵作,但其实人家是观世楼的人。要挖观世楼的人的肾,难度不小啊。” 观世楼,在骆登仙这个酒囊饭袋贫瘠的认知里,只是一个低调神秘的组织,并无其他印象。 他只得挑眉问, “观世楼?他们最大的官有我爹大吗?” “世子爷啊,可别这么说话。据说那观世楼是应了陛下的令造的,握权相当高,你可千万别去随便招惹。而且,你忽然死亡,也是观世楼在帮忙查,怎么着也不应该招惹。” “所以,观世楼只是个查案的?” “你听这名字嘛,‘观世、观世’。” “我只知道观世音菩萨。” “对啊,观世音菩萨是做什么的?查观人间,普济众生,料理太平啊……听这名头,你就知道观世楼是怎么个地方了。” 听上去像是当今皇帝在人世间的眼睛。 乔巡点点头, “话说回来,我死的那天,是去找缪新月做什么?” 缪新月在骆登仙的记忆里,是来自其他地方的人,一个多月前才到长安城。一过来,便成了参云楼的招牌。 骆登仙对她的感官非常好,似乎是有点把她当成红颜知己的意思,以至于临死了都还没违背她的意愿碰她。 能让骆登仙这种人好好对待,乔巡倒想亲眼见识一下,是何等美艳,又是何等怜巧动人。 徐列山说, “世子爷,你忘了吗,你从来不跟我说你跟新月娘之间的事的。” 乔巡点头, “我问问而已。不知道就算了,改明儿我亲自去问她。” 徐列山一听,顿时皱巴着脸, “那怕是有些难了啊世子爷。你这边一死,观世楼那边紧接着就把新月娘关押起来了。徐国府这边没松口,观世楼那里自然也不会放她。估摸着,是得等你这回事查明了才行。” 乔巡冷哼一声, “我都好生生地站在这儿了,还要怎么个关押。况且,我难道还去不成那观世楼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只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乔巡挑眉。 “据我的小道消息,最近的长安城有脏东西,观世楼查得很严呐。世子爷的突然死亡,定然不会是一般事。就怕观世楼把这回事跟他们正在查的事联系起来,然后严肃对待。况且,新月娘是一个多月前才来长安城的,那是敏感时期啊。” “敏感时期?” “嗯,据说,脏东西就是那段时间进了长安城的。”徐列山说着,赶忙解释,“世子爷,我不是说跟新月娘有关啊。只是时间撞得很巧而已。” 徐列山还是清楚的,新月娘是世子爷的心头好,可说不得半句坏话。 乔巡瞥了他一眼, “你这小道消息倒是挺多的。” “嘿嘿,我没啥本事,也就只好打听这打听那。” 乔巡挥袖离开,边走边说, “明儿赶早,去观世楼。” “好嘞世子爷。” 送走乔巡后,徐列山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心里念叨,世子爷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变没变呢? 他意识,大概当自己生出这个疑惑时,就已经意味着世子爷的确变了。 咕噜咕噜—— 他正想继续深入地揣度,肚子的抗议声叫停了他。 他狠狠地拍了拍肚子,恼火地说, “你这不争气的家伙,又饿了?又饿了?又饿了?” 徐列山虽然也很认可“能吃是福”,但从来都吃不满足,也很让他苦恼。 从小到大,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要饱不饱的状态,吃再多都是这种感觉。 所以,他很羡慕那些胃口小的,能轻易地吃个满足。 颠着肚子,徐列山朝着膳房走去,打算找看看有没有剩菜可以吃。 031 剑客不过如此 次日清晨,天色尚暗。 乔巡从床上醒来。 按照往常,世子爷起了床,叫一声,那得来好几个丫鬟服侍着穿衣洗漱。 但现在的世子爷不一样了。 迅速穿戴完毕后,乔巡走出房间,沿着长廊走出大概五十米后,到了徐列山的住处,一脚踹开门,大喊, “胖子,快点起来!” 徐列山尚有清梦,这一脚给他清梦踹得稀巴烂,惊醒过来,翻个身,慌不迭之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哎哟喂!” 鼻子撞地,徐列山吃了个满满的痛, “世子爷,你怎么这么早啊。” 乔巡说, “我会像你一样吗?” 徐列山小声嘀咕, “你往些时候不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吗……” “怎么,还不允许我早起了?” “没有没有,嘿嘿。我马上就穿衣洗漱。” 徐列山人胖是胖,但动作还挺麻利,三两下穿好衣服,到外头往脸上泼了巴掌水,用毛巾擦擦就完事了。 “世子爷,我们要去哪儿?” 乔巡说, “观世楼。” “啊,你真去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 “很多时候……” “你说什么!” “没,没,世子爷从不说假。” 徐列山说着,怕被打,一溜烟儿地就去备车了。 乔巡便在侧门处等候。 即便是这时候的徐国府,也依旧是灯火通明的,不管用不用得着,灯都得点着,不能灭。所以,哪儿都不显得阴森。 他稍稍潜入意识之中,铺开从寻梦道人那里复制的一比一的长安画卷。 仔细管擦画卷上面闪烁的幽光点……像被污染了的星辰。 突然,他升起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即刻退出意识海,本能地看向某个方向。 那里是一面墙,墙内栽着繁密的观赏竹,透过翠绿的竹叶之间的缝隙,乔巡看到了一对眼睛。 那是一只黑猫。 碧绿的竖瞳十分通透,也十分寒冷。 黑猫并没有一直看着乔巡,更像是猫本能地对环境的观察。 它开始舔舐自己的爪子,洗脸。 动作优雅。 优雅从容,大概是每一只猫的特性。 一会儿后,它站起来,尾巴高高翘起,迈着猫步离开。看上去很开心。 “世子爷,你在看什么?” 徐列山备好车后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乔巡盯着围墙,很认真地在看着什么。 乔巡摇头, “没什么,走吧。” “好嘞!” …… 长安城是禁马的,但只是对地位不够的人禁。 所以,能在长安城大街上骑马和乘坐的马车的,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插着“赤金花旗”的马车在宽敞的玄鸟大道上疾驰而过,路人纷纷躲避。 在长安城,必须要认识两样东西,一是各大区域司楼办事人员的标牌,二就是徐国府的赤金花旗。 认不认识帝宫的帝旗反倒无所谓,因为帝旗可不会到平民居住的街道上晃悠。 长安城的夜生活是不会断的,终日明亮。大街上时时刻刻都晃荡着人。当然,能在晚上出来晃荡的一般只是寻欢作乐之人,和为寻欢作乐之人服务的人。 观世楼在城西,过去要横跨玄鸟大道和红尘大道。 红尘大道两边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楼没有因为昨夜的“世子诈尸”不欢而散。这反而成为了一个谈资,能拿来跟没有亲眼见到那样场面的朋友们吹嘘。莺莺燕燕,呜呜喳喳的声音,从不断绝。 飘香的酒气弥漫在大街小巷,让这个片区都显得醉了。 路上到处都是喝得颠三倒四的人,穿着清凉动人的美娇娘们从阁楼探出头、在边栏处招揽、在浮梯上娇笑…… 见着插了赤金花旗的马车经过,一切的闹腾都停下来,大家屏着呼吸,等待马车远去后,才继续大声闹腾。 乔巡坐在马车里,眼神微微有些迷醉。 徐列山瞧着,笑容暧昧。他想,世子爷果然还是放不下那条红尘大道啊。 骆登仙的确是放不下……但乔巡。 他从来都是欲望的主宰。 对于那条充满了极致欲望的大道,他很喜欢。当然,喜欢的是源源不断的欲望养分。 过了红尘大道后的长安城就要安静许多了。 不过,也只是相对于红尘大道的安静。 城西并不是主要的居民区,所以早点铺子之类的少许多,这边主要是官家之地、学府之地以及商贸之地。 远处有学生的早读声传来。 乔巡侧耳倾听,读的都是一些经典。 这边的管制是要严格一些的,但插着赤金花旗,那就是一路通行,没有人前来拦截审查。 直至抵达观世楼。 终于有人拦下了马车。 两个穿着黑金布甲衣,头戴挑羽帽的守卫站到马车前面, “后方禁止马车通行,请下车步行。” 徐列山探出头,大声质问, “你知道这是哪家的马车吗?你就敢拦。” 守卫神情不变, “请下车步行。” “混账东西,我就算当场杀了你,也不会有一点事你信不信。” “请下车步行。” 徐列山气得七窍生烟,手探至腰间,猛地一抽,亮光闪过,清脆的铮然声响起,一柄软剑便落在他手头。 他目光凶狠地看着两个守卫, “再多说半句,人头落地。” 此刻的徐列山哪里是个点头哈腰的胖子,凶戾的气息伴着阴森的杀气。 一个守卫微微眯眼,张口, “请——” 歘—— 徐列山摇动软剑,剑气纵横,直扑守卫。 若这剑气搅到了守卫,怕不只是人头落地的下场,是得碎成尸块了。 但并没有出现那样的场景。 一柄长剑竖立在守卫的面前,挡下了徐列山的剑气。 “山公,对只是看门的守卫大费周章,怕是有失身份吧。” 徐列山收起软剑。软剑是缠绕在他腰上的。他腰围本就大,所以软剑也格外长。 “哼,观世楼的人就这么不识好歹吗?” “观世楼只是照规矩办事而已,说了不让进马车,那就一定不让进。怎么,山公要来改一改规矩吗?”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从前面的蔼地走出来。 蓝袍猎猎作响,发丝飞舞,气势滔天。 徐列山小声对乔巡说, “世子爷,他叫仲滦,是观世楼的人,外号摧城手,可一剑劈开城墙。” 这个长安城是有习武之人,乔巡是知道的。 但具体的力量层次,以骆登仙这个酒囊饭袋,是难以知晓的。 乔巡微微一笑, “那就照规矩办事,下车吧。” 徐列山愣了一下, “照规矩办事……” 他第一次从世子爷口里听到这句话。 天啊,这还是世子爷嘛? 如果是以往,世子爷肯定得祭出徐国公的名头来了。 一时之间,徐列山还有些拘束。 直到乔巡下了马车,他才惊觉过来赶忙爬出去。 乔巡看了看还竖立在马车前的长剑,又望向对面的仲滦,笑着说: “阁下的剑,霸气。” 他伸出手,打算摸一摸这柄长剑。 仲滦说, “二世子还是不要碰为好,若是伤了你娇贵的手指,那在下可就得以死谢罪了。” 对方并不待见自己啊。 乔巡神情放松,呵呵一笑, “听闻你一剑可断城墙。” “谬赞罢了。” “是吗……” 乔巡手指轻轻触碰长剑。 霸道的剑意即刻要震慑他。 仲滦嘴角微微一动。他倒是想看看这位世子爷出丑的样子。 但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被吓得尿裤子”的丑态。 乔巡弯曲食指,然后像弹脑瓜崩儿一样,轻轻一弹。长剑剑身泛开一阵涟漪,便如同人泄了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剑尖将坚石做的地面撞出一个深深的痕迹。 乔巡对着仲滦微笑, “不过如此。” 说完,领着徐列山,大步向前,留下仲滦顿在原地。 待到乔巡进入观世楼后,仲滦面色抖动,走到自己的长剑面前,捡起来。 他回头看向观世楼,嘶嘶地吸了口气。 这位世子爷,不是个酒囊饭袋吗? 怎么,轻而易举就破了他的招,断了他跟剑的关联…… 看着手中死气沉沉的长剑,脑中反复响起乔巡那句“不过如此”,仲滦肩膀微微发抖。 一个剑客,跟佩剑的关系如同心有灵犀的兄弟姐妹。 而现在,仲滦跟自己佩剑之间的那份“心有灵犀”的关系,被无情的切断了。 这柄剑,对他而言,就相当于是个陌生人了。 要培养关系,又要花费很久的时间。 仲滦心中震惊又茫然,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我毫无察觉,就被切断了跟佩剑的关联…… 这,就算是楼中的长老也做不到啊! 他骆登仙的资料明明白白地写着“并无习武、练内功、修仙的经历”,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做到这种事? 不,这不应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刚才是有人躲在暗处帮他。 对的,肯定是有人在暗处帮他,不然就凭他那副病恹恹的身体和玩世不恭的心态,怎么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 那么,会是谁躲在他背后帮他呢? 而这,会不会又跟那个“巫相”有关呢? “骆登仙啊骆登仙,你若躲在徐国府里我们还不好拿你开到,但你既然来了……” 仲滦默默收起死气沉沉的佩剑,走向观世楼。 032 窗外新月镜中谪仙 观世楼。 楼塔式建筑,内部通道一环接着一环,四通八达。对于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可能路都走不明白。 “世子爷,那剑……怎么突然就掉地上了啊?” 徐列山对这个感到惊奇。 他肯定不是仲滦主动把自己的剑砸在地上的,那就只可能跟世子爷有关了。 乔巡说, “碰了一下,就掉了。” “啊?” “啊什么啊。” 徐列山赶忙闭嘴。 世子爷不想说,他当然不敢多问。 只是,听这么个意思,那剑掉到地上真的跟世子爷有关? 但,世子爷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啊!徐列山感到震惊,震惊之余还有些失落……世子爷居然,居然对我有所保留…… 事实上,乔巡在看到那柄剑的时候,就清楚,剑之所以能悬立在空中,在于剑身与剑主之间的关联。 切断那份关联,就行了。 而切断关联,对乔巡而言,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嫉妒”之火,最喜欢的就是燃烧那些抽象的、无实物的东西。既不会有具体的现象出现,又能连根拔起。 如果长安城的剑客都是这样的,那乔巡觉得自己所说的“不过如此”并无争议。 徐国府的二世子爷到了观世楼,还在门口闹了场矛盾,观世楼里的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上头几层楼的人商量一下,派了个人来接待。 一个留有长须长眉的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的形象有些像志怪小说里的土地爷,看上去很喜感。 笑眯眯地从楼上下来,还隔着老远,便扯着公羊般的声音喊, “哟,二世子爷大驾光临,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害我们怠慢了你。” “小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得提前说?”乔巡挑眉。 小老头呵呵一笑, “当然当然。老头我叫付成文,观世楼第三楼的甲字号之一。” 这时候,仲滦也从外头进来了。 付成文一见,又接着说, “他叫仲滦,是第三楼的乙字号。你们刚刚已经打过照面了。” 乔巡点头微笑, “是的。摧城手嘛,还行。” 堂堂摧城手,三楼乙字号,被一个“还行”所打发了,关键是,就刚刚的表现来看,仲滦还没什么反驳空间。 这就很憋屈。 当然,仲滦毕竟是在观世楼做事的,保持适当的态度是基本素养。 付成文捋了捋自己的长山羊胡, “二世子当真是青年才俊啊。” 乔巡撇头, “别说那么多,还有,我不管你是什么名头,直说你在观世楼算老几就是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来接待小爷我的。” 乔巡这态度非常恶劣,说的话听得徐列山心里也犯嘀咕,不停地眼神示意,世子爷,收敛一下,这是在观世楼里头,不是在外面啊。 但乔巡毫不理会。在他看来,以骆登仙的脑子,就该是这种表现。 付成文掰了掰手指, “嘶——哎呀,这还真不好算。观世楼算上地下,一共七楼,我这三楼甲字号,在我上头还有第四楼和第五楼……呵呵,世子爷就当我是观世楼老七吧。” 乔巡一听,立马摇头, “不行不行,你不够格,起码得前三的来。” “这……” 付成文眼睛骨碌……这位二世子,不仅嚣张,还很无脑啊,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观世楼,哪有什么前三的说法…… 但,这么蠢的人刚才是怎么破仲滦那一剑招的呢? 付成文笑呵呵地说, “世子爷,不是我想委屈你,实在是,今天的观世楼只有个我了。比我厉害的在外头,四楼五楼的来不了。” “怎么个来不了?还有我请不来的人?” 付成文神秘兮兮地小声说, “世子爷,他们呐,现在在城北。” 城北…… 这里的长安城只有一个地方能被称为“城北”,那就是帝宫。与大多数的城池中央权力机构就位于地理位置的中间不同。长安的帝宫,在城北。坐北朝南,地象上,是说“要望一眼,就要把长安城望遍”。 乔巡把握好分寸。长安城里头,也只有帝宫是他不想也不敢去得罪的。 毕竟徐国府能有这般地位,仰仗的就是宫里头的大人物。 “得,那就你了。” 付成文还得说一句, “委屈世子爷了。” 事实上,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如此。 不过嘛,敲不同的打算,表不同的态度。 乔巡挑明话, “我今天来,是为了缪新月的。她在哪儿?” “世子爷是要见她,还是……” “带她走。” 付成文一脸犯难的样子, “那怕是不行了。只是见见,说说话,我能安排。” 乔巡挑眉, “怎么有个带不走的说法?” “她犯事了。” “什么事?” “摇长安之根,动帝王之脉。” 这帽子一扣,乔巡也不敢仗着徐国府的威势多嚣张半点。他皱着眉, “你凭什么这么说?” 付成文笑道, “世子爷别着急。缪新月只是有嫌疑,我们在调查中,观世楼绝不冤枉任何一个人,”他眯起眼睛,“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乔巡把住他的衣领领口,沉声说, “你是觉得,我也有嫌疑?” 付成文不急不躁,笑道, “当然不。” 乔巡撇掉他, “哼,说话最好小心点。” 付成文理了理自己的领口,说: “那世子爷,我带你去见缪新月。你们,好好团聚一下。这边请。” 付成文先行一步,踏上一条环道。 复杂的环道的确需要人领着走才行,迷宫式的打造,让观世楼一楼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一段路后,他们向地下走去。 观世楼的地下一二楼都是用来关押凡人的地方,不同级别的犯人,关押的区域也不同。 乔巡要见的缪新月被关押在地下二楼的最深处。 这意味着她被当作极重罪犯处理了。 乔巡想,如果观世楼真的是个很特殊的组织,那应该不会乱来。这可能说明缪新月确实嫌疑很大,所牵扯的事也非常严重。 地下二层的关押区十分严密,连门窗都没有,墙壁上刻满了古符文。 乔巡是对这些古符文有印象的,之前在纪正志的记忆里见到过类似的。 那段古符文是用来开启幻·长安的钥匙。 这里的古符文……大概是类似于封印手段的能力吧。 这也印证了,这个长安城跟幻·长安是有着某种关联的。只不过,暂且不清楚关联的程度与方式。 事实上,即便乔巡是个半神,进入幻·长安,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托身在死去的骆登仙身上,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起初,他以为这是幻境迷象,但几次三番感受后,又觉得这里确实是个真实世界。要不然就是构筑幻境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完全无法识破。 他也不知道其他进入幻·长安的人会面对什么。 是跟自己一样,托身在某个死人身上,在长安城里重生,还是去到完全不同的地方呢? 也许,孛娘说得没错, 现在的幻·长安,完全不一样,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吼——” 一道惊天动地的吼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乔巡的思绪,并且几乎让他的意识都震颤了。 旁边的徐列山更是不堪,直接吓得瘫坐在地上, “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仲滦也升起一些眩晕感,连忙扶墙稳住。 付成文倒是没什么大的影响,但他还是皱起了眉,接着,狠狠地踹了旁边刻满了古符文的墙壁, “安静点!” 墙的另一头传出低沉的吼声,像猛虎的威胁音。 “那是什么?”乔巡问。 付成文嘿嘿一笑, “世子爷想知道,不妨去问你的父亲。想必,徐国公应该也很清楚。” 乔巡挑眉, “你就在我面前,不能说?” “这……还真不能,小老头我没那个资格讲给你听。” “你除了领路,还有什么用?” 付成文也并不吃乔巡嚣张态度这套, “只能领路咯。毕竟你是世子爷。嘿嘿。” 徐列山在旁边听着,心里有些担忧。 他有些感觉到了,观世楼对世子爷的态度非常……奇怪,似乎想做些什么,但又在观望的样子…… 他担心世子爷落了什么把柄被他们给抓住了。 虽然徐列山仰仗着世子爷的威势,但真不觉得以他的脑袋能应付得了观世楼。 “世子爷啊……你可千万悠着点吧……观世楼真跟那些官宦世家不一样,人家不会由着你撒泼的……”徐列山只能在心里祈求世子爷不要闹出什么大的来。 乔巡将地下二层所有墙壁上的古符文通道全部临摹了下来,存放在意识海中。 墙壁内的东西没法直接接触,也许能从这些古符文去推断猜测。 先有寻梦道人所说的“心魔之乱”,又有这观世楼下的“怒吼之谜”, 乔巡觉得这座长安城,真的跟自己想的“一个充满了琉璃、轻纱、诗、月与酒的浪漫之都”并不完全符合。 “世子爷,到了。” 付成文在一面墙壁前停了下来,他笑着说, “世子爷放心,观世楼不兴刑讯逼供那一套,所以,缪新月除了没有自由,什么都没失去。” 他说完,手掌按在墙壁上。 随机,古符文的符文通道弥漫起银蓝色的符文光。 微颤之下,石壁大门开了。 里头的景象切实地落入眼帘。 与青萝,朱砂与紫缎,明镜与烛火。 这哪里是什么牢房,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除了没有丫鬟外,什么都有。 甚至有一扇窗,窗外有一轮新月。 坐在明镜前的姑娘,披着朱紫色的轻纱,青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头,微微映照着烛火的灯光,镜子里,她的面容清晰可见,却又有些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如梦似幻,如遗世谪仙。 见着乔巡来了,她便在一颦一笑之间,轻声说, “这里头的月亮假的很,不如你带我看的。” 缪新月…… 本人比起骆登仙认知里的她,要更加出彩动人。 付成文眼神变得灼热,他眯起眼睛遮盖自己的眼神, “世子爷,好好相处吧,跟这位……美人儿。” 他说完,带着公羊般的细碎笑声离开了。 乔巡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欲望……”他心中呢喃。 他在付成文身上感受到了灼烈的欲望……那是, 对缪新月的欲望。 033 但我美啊 徐列山识趣地说, “那世子爷,我先去外头等你了。” 乔巡点了点头。 徐列山得到应许,片刻也不久留,一溜烟地跑掉了。 这鬼地方实在是让人难得多待一会儿。沉闷压抑的氛围,以及藏匿在那些墙壁后未知的压迫,让他一身的肥肉都在举旗抗议。 观世楼地上一楼, 仲滦忍不住说, “付长老,真就由着他来摆谱耍威风吗?我们观世楼不是这样子的啊。” 付成文面对乔巡和仲滦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收起嬉皮笑脸的作态,两根手指夹着胡子往下一捋, “观世楼不做没把握的事。” “但总不能长了他人的威风,真就当观世楼是阿猫阿狗般的地方吗?” “区区一个骆登仙,何必为他生了怨怼之意,跳梁小丑而已。他现在跳得越高,到时候就跌得越惨。” 仲滦略微蹙眉, “但是……他能折我的剑。付长老,你真的觉得他没什么本事吗?” “观世楼,观世观心。骆登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座高楼看得清楚。他能折你的剑,往好一点想,大概只是徐国府府上那个仙家子弟略施手段罢了,往坏一点想,就是他真的跟巫相有牵连。仲滦,也许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自己会被轻而易举折剑。” 仲滦说, “我……但我真的毫无察觉,完全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就那么折了。” “好了,仲滦。你是一名剑客,不要总是在细微的事上纠结。” 仲滦低头,乔巡那句“不过如此”仍旧在他脑海之中回想。 就像呜呜喳喳的烦人徒,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付成文说, “骆登仙死而复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种手段,很像西南毒瘴之地的灵蛊术,你带人去城中巡视,留意一下是否还有类似的情况。若是发现了,即刻控制起来。” “好的付长老。” 仲滦领命后,迅速离开。 这时候,徐列山回到地上一层。 付成文瞧见,笑问, “二世子可还满意?” 徐列山淡声说, “放了新月娘,世子爷就满意了。”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付成文眯起眼睛,“二世子大可将这里当成缪新月的另一个接客之地嘛,随时都可以来,随时都可以好好跟她亲密亲密。” 徐列山冷哼一声, “我劝你最好不要在世子爷面前说这些话。世子爷很在意新月娘。” 付成文嗤笑一声, “娼妓罢了,二世子玩过的娼妓还少吗?不过也倒好,他只在青楼里头玩,不去欺负那些良家妇女。” “观世楼也有蛀虫啊。”徐列山笑着说。 付成文并不感冒, “把二世子换成其他人,她缪新月依旧是一样的态度。这就是娼妓。我说的是事实,山公也是混迹风月场的人,大可不必那么上心。何况,开心的是二世子,也不是你。” 他说着,眼中浮现起灼热的光, “山公,好好想想……缪新月会在二世子床上发浪,会在你床上发浪,也会在……我床上发浪……她可以在任何人床上发浪。这就是娼妓。” 徐列山冷冷地看着付成文, “挑衅?激怒?付长老,观世楼想对世子爷做些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对世子爷说这种话,他是真的会发怒,但我……你想多了。而且,付长老,你真的敢在世子爷面前说这些话吗?” 徐列山逼近付成文,眼冒幽光,一字一句问: “你——敢——吗?” 恍然之间,付成文感觉自己的气势被压住了。 他接连退后几步,喘了口气,心中哗然。这骆登仙身边的跟班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气势这么强! 徐列山嗤笑一声, “我不妨告诉你,世子爷是真的很喜欢新月娘。他很在乎,非常在乎。新月娘受一点委屈他都会发飙。付长老,我都这么说了,你何不如去试试。你只要扯新月娘一根头发,世子爷都要拆了这观世楼。到时候你们就以冲撞君威为名头,好好惩治他。” 付成文心跳得很快。 他完全没预料到骆登仙身边不起眼的徐列山居然这么深不可测。 这种情况下,徐列山所说的,他反而一句都不敢信了。 瞧着付成文的样子,徐列山嫌弃地摇摇头,走出观世楼的大门。出去之间,他背对着付成文大声说, “付长老,观世楼了不起,可不意味着你了不起。你得拎清楚一点。在观世楼里面,我没法对你做点什么,但你会一直待在观世楼吗?” 付成文望着徐列山的背影,喘了喘气。 “徐列山……”他呼喊道:“来人!” 一道人影在他面前浮现。 “好好查一下这个徐列山。” 人影领完命令,即刻消失。 地下二层。 缪新月站起来,她身披着的朱紫轻纱便滑落下去。里头的衣服,是橙黄色的坠地萝裙。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乔巡说, “是没想到我还会活过来吧。” 缪新月没有回答。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虚假的夜景, “这几天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什么?” “我梦到我去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世界。很繁华,一切对我而言都很新奇。” “我不想知道你梦到了什么。” 缪新月看着乔巡,有些疑惑, “你变得冷淡了。” 乔巡说,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天晚上吗……”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缪新月低声说, “我不能说。这里看着很美好,但终究是牢房。” “我为什么会死?是你杀了我,还是其他人。” “我不会杀你,就像你不会杀我。” 乔巡神情不变,一步步走到缪新月面前,掐住她纤细的脖子,缓缓用力, “我会杀你。” 缪新月眼中并无恐惧,只有疑惑。 似乎在疑惑,二世子为什么性情大变了。 缪新月喉咙被压住了,沙哑地问: “你还是骆登仙吗?” “不然呢。” 乔巡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头有些犯嘀咕。 这个缪新月对骆登仙很了解吗?只是简单的接触一下,她就开始怀疑了。 “骆登仙不会杀我。”缪新月说。 她的语气很肯定。 这种肯定是出于对骆登仙的信任吗?乔巡感受着骆登仙关于缪新月的认知碎片,觉得应该并不是这样。 那就存在一种可能,缪新月对之前的骆登仙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从这种角度思考……骆登仙之死,的确是跟缪新月有关的。 “你没想到,我并没有死对吧。”乔巡说。 缪新月的表情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一双清明的眼睛稍稍垂下,以一定的幅度左右来回摆动,过了一会儿,她试探着问, “死而复生后,还是原来的人吗?” 乔巡只是看着她。他觉得缪新月似乎要告诉他些什么。 他想了想后,以特性“命理循天”潜入她的意识之中。 当“命理循天”触及缪新月的意识后,她整个人眼睛忽然瞪得很大, “你!” 乔巡在她意识当中问, “你是谁?” 却见缪新月露出神秘的笑容。她撇开乔巡的手,坐在床上,笑吟吟地说, “今儿个是难得的再见,何必生些怨怼,坐下来好好说嘛。” 这个缪新月又跟骆登仙认知碎片里的不一样了。 但却跟乔巡的记忆有些碰撞。 骆登仙认识里的缪新月,娴静温柔、腹有诗书、声如和风细雨、眼如碧落星空、一颦一笑尽皆如小雨落在心头酥酥麻麻…… 但眼前这个缪新月……咋有种既视感呢? 乔巡挑了挑眉, “缪新月?” 缪新月却一副同情的样子, “最好玩的莫过于我知道你是谁,你却不知道我是谁。” 乔巡是个聪明人。 缪新月这话一说出来,他立马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缪新月。 一推敲,心里便有了数。 既然他是通过托身于死去的骆登仙而存在于这座长安城的,那有其他人托身于其他死去的人存在于长安城,也当然存在。 乔巡笑了一声, “别试图用这个绑架我。你如果真的认识我,那就应该明白我不吃这一套。” 缪新月躺平,神情厌厌地说, “没意思啦!陪我玩玩都不成吗!” 这个语气,乔巡知道她是谁了,眼神立马嫌弃起来。转头迈开步伐就打算直接离开。 “缪新月”在后头连忙喊, “别走啊,陪我说说话,还有,救我出去啊!” 乔巡走到门口才回过头, “我觉得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说不定还好一点。” “什么意思啊!” “长安城可不够你闹。” “胡说,我又不是没去过长安城!这里分明不是我见过的长安,只是个叫‘长安城’的地方而已!” 缪新月不是缪新月。她这句话说出来,已然坐实了她的身份。 同样有个“月”,外头是缪新月,里头装着管月。 而她正是通过“命理循天”认出乔巡的。因为之前乔巡训练她,没少用“命理循天”解读她的训练成果。 乔巡问, “你就不怕这里被监听了?” 管月说, “但我们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说嘛。”她望着这座牢房四壁,露出在地球学来的“竖中指”的动作,大声喊:“别偷看人家啦,非礼勿视哦!” 乔巡嘴角抽抽。 她顶着人家缪新月的身体做这种事,给足了乔巡形象崩坏的体验。 缪新月不管身份是什么,到底是个气质华贵的绝世美人。 接着,管月又可怜巴巴地说, “好哥哥,你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吧。这里好无聊,而且成天都有个色眯眯的小老头儿来视奸我!说不好他哪天就对人家下狠手了呢?” 色眯眯的小老头儿,付成文无疑了。 乔巡呵呵一笑, “想出去啊。” “嗯嗯!” “自己想办法咯。” 管月哭丧着脸说: “别啊,你忍心看人家被糟蹋吗?我的身心都是你的!” “打住,可别了。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麻烦精。当初说得好好的,不给我添麻烦,你说说,认识这一个月来,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管月轻声抽泣, “但我美啊。” 乔巡白了她一眼, 他不由得感慨,管月从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变成闹腾不已的麻烦精,不过用了短短的一周时间。 关键是她还很有理地为自己辩解: 这用你们地球的话说,就是压抑久了的高中生,一到大学就放飞自我,我在古代守了十几年的女德伦理,到了现代好好享受享受怎么了! 虽然,但是她心底确实不坏。 管月可怜兮兮地说, “我还为你跳舞呢,你不能放着我不管啊!而且,我可是缪新月……” 前半句,乔巡直接忽略,后半句嘛…… 的确,管月有缪新月的记忆,应该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对骆登仙下手。 在这个牢房里,这些事情肯定不能说,是得想办法把她弄出去才是。 乔巡稍稍沉敛眉头, “没有人敢动你一下。” 这句话,既是说给管月听,让她安下心来,也是说给监视着这牢房的人听的。 管月眼冒星星, “哥哥好帅。” 乔巡嘴角抽搐, “你正常点。” “我哪里不正常了!” 乔巡懒得跟她反驳,啧啧两声, “你要还是我认识的缪新月就好了。多好,温柔,又知书达礼。” 管月叉着腰说, “那我可得好好在某人耳边吹吹风了。” “……” 乔巡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管月在后头笑吟吟地说, “哥哥早点来哦。” …… 地下二层缪新月牢房里的一切,的的确确是被人监视着的。 此刻,地上二楼的某个房间里,一群人看着一面大镜子。 这面镜子倒映着缪新月牢房里那面梳妆镜里倒映着的一切。 看完了“骆登仙”跟“缪新月”的互动后,这群人有些懵。 他们两个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记录所监视到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负责人沉吟一声说, “以前的骆登仙跟缪新月是怎么相处的?” 一人回答, “谢长老,我们没有任何关于他们是怎么相处的记录。骆登仙每次和缪新月见面,都完全杜绝其他人存在。骆登仙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关于缪新月的事。可能跟他身边的徐列山说过,但徐列山并不接受我们的调查。” “这么说,他们刚才的相处方式,也许是正常的。” 其他人也不确定。 谢长老想了想说, “就记录……打情骂俏吧。” 034 帝宫中的靠山 管月托身在缪新月身上,意味着两件事: 第一,真正的缪新月也已经死了; 第二,从外界来的人,大概都会像他们这样,托身在死去的人身上。 有了第二条线索,那要找到辛渔、吕仙仪等人,也就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方向。把这段时间,长安城里死掉的人全部统计起来,挨个试探,挨个排查是最直接的办法。 但,能进入幻·长安的人,起步也应该是五阶进化者了。 而五阶进化者,没有谁是傻子。要一试探就能出结果,那未免就太想当然了。 即便是乔巡跟管月这么亲密的关系,相互之间也难以第一时间识别出来,还是“命理循天”的味道被管月嗅到了,才有个判断。 而且,管月这个人本身是有些特殊能力的,对所谓“味道”的感知超乎常人。 这也是她见到乔巡,就认为自己找到了那个“非你莫属”的人的原因。 换做是辛渔,还不一定能认出来。 也就是说,进入幻·长安的人,首要所行便是保障自身的安全,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先入为主的视为“未知的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估计没有哪个人会主动冒出来说自己是来自异域的人吧。 当然,这也是可能性大一点的猜测, 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具体情况。 把这条线路理清楚了,乔巡心里头就有了具体的打算。 先把自己的几个小伙伴找到再说。 管月是找到了,但她的处境……不太妙。 回到地上一层后,付成文又顶着那副嘻嘻哈哈,略皱巴的表情过来了, “二世子,玩得还开心吗?” 乔巡看着他, “也许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半身会不会给自己招来麻烦。观世楼很高,但你,”乔巡俯视他,“很矮。” 付成文依旧笑嘻嘻, “二世子的训诫,我记在心里了。” “记不到心里,那下次我就帮你刻在骨头上。” 乔巡说完,大步离开。 付成文眯起眼睛, “骆登仙……徐列山……” 他扭头看向通往地下的环道,鼻息沉重。 缪新月……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灵魂。 乔巡和徐列山的颐指气使,对他的羞辱与践踏,如同火上浇油…… 付成文无法对乔巡和徐列山施以痛快的回击,憋屈与压抑的精神氛围挑拨着他理智的弦。 “不……” 一番挣扎后,他长呼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愤懑。 “现在不是时候……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予以反击。” 付成文神情沉敛,急不可耐地离开观世楼。 他感觉自己腹下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扭曲的神经,呈现在他的身体上,是一种病态的欲望……也许是报复欲,也许是勃发欲。 …… 归途,马车上。 徐列山笑问, “世子爷,新月娘还好吧。” “你这么关心她?” 徐列山倒不避讳, “世子爷很关心她,我很关心世子爷。” 乔巡说, “她还好。” “那世子爷有问她那天晚上的事吗?” “那座地牢到处都是监视,不能问,不能说。不过,我之前的死,的确跟她有关。” “啊!没想到新月娘真的图谋不轨啊……”徐列山有些忧郁,“我还以为——” 他一下子打住了。 “以为什么?” 徐列山尴尬一下,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乔巡眼中神情耐人寻味, “哟,也长大了,有出息了嘛。” 徐列山额头冒出虚汗, “不敢对世子爷隐瞒。只是,胖子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说。” “咕咚——”徐列山咽了口口水,喘着气说,“我一直觉得世子爷跟新月娘关系很不一般,不像其他女人……你对新月娘很好,我以为,以为你玩够了,打算收心,落个情字上的归宿。” “听你这么说,你是希望我收心?” 徐列山苦笑一声, “世子爷,长安城越来越乱了。徐国府现在看上去很强盛,但盛极必衰是不可避免的。许多人都眼馋徐国府这个位置……世子爷如果可以的话,帮国公大人分忧解难,会好过许多。” 他决定这么说,就已经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老老实实低下头。 但,拳头巴掌并没有劈头盖脸。 乔巡呵呵一笑, “看不出你这个胖子,里头还装着个蔷薇心嘛。” 徐列山愣住了。世子爷居然没有收拾自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乔巡咂然, “但让你失望了。缪新月并不是我的归宿。” 徐列山心里头忽然很轻松,笑着说, “世子爷无恙就好,无恙就好。女人嘛,不缺那么一个。” 乔巡笑了笑没说话。 徐列山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跟着世子爷这么久,头一回,头一回没有冲自己发火发飙。世子爷终于也要收心了吗? 乔巡心中感慨。 徐列山是真情实意地对骆登仙衷心,然而事实上,在骆登仙对徐列山的认知里,一直是把他当个听话的狗使唤。 如今,“骆登仙”终于对他好一回了……却不是他真正认识的骆登仙。 这种关系落差,乔巡感受得最清楚。 “那世子爷,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乔巡说, “缪新月,我是一定要想办法弄出来的。她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若是让观世楼先一步问出来,怕是对我不利,往大点说,对徐国府可能都有影响。徐列山,你觉得某些人想杀我到底是出于什么?是我作恶多端的仇家报仇吗?” 徐列山摇头, “世子爷,我不觉得是仇家报仇。在我的印象里,跟你有仇的,基本没有能力做到有我在的情况下加害于你。” “你?” 徐列山悻悻然, “别看我胖,内功还是可以的。” “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没问过我啊。” “……” 骆登仙真是个纯种废物。 “那你是怎么想的?”乔巡觉得,事关这些,还是得依仗这个不可貌相的徐列山。 徐列山说, “我们不妨从结果推导。如若世子爷你真的死了,那长安城会经历什么呢?不管幕后主使意欲何为,徐国府肯定会被牵扯进来。而徐国府是长安城除了帝宫外最硬的茬,一旦被卷进某件事里,那就是整个长安城的大动静了。” “也就是说,幕后主使的基本目标是为了让长安城大乱?” “可能性较大。至于后面的目的,就不是现有的信息可以推测的了。” “所以,还是得把缪新月弄出来。” 徐列山有些担忧, “我主要担心,幕后主使可能为了保密,加害新月娘。” 徐列山的担忧是正确的。 缪新月事实上已经死了一回了,不然管月也不可能托身在她身上。 就是不知道,缪新月是被杀的,还是自杀的。 这一点,也得等管月出来后才能问。 乔巡问, “你有什么好办法把缪新月弄出来吗?” “观世楼的根在帝宫中,光靠徐国府的压力,是不够的。” “帝宫……” “世子爷,你忘了吗?我们在帝宫里,也有人啊。” 经由提醒后,乔巡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确实是在帝宫里有人的啊。 当今皇后,静安骆皇后骆希贤,是他的大姐。 徐国公骆新知育有两儿一女,长女骆希贤,长子骆宣明,次子骆登仙。 为当今皇帝明世皇铸造登基路的过程中,长子骆宣明为救明世皇死于剑阵之中。 明世皇登基后,为答谢骆家功绩,迎娶骆家长女骆希贤,封为静安皇后,为骆家特设国公府,赐字“徐”。 徐国府能在长安城有如今的地位,宫里头有位皇后撑腰,也是无法忽视的原因。 乔巡脑海里浮现起长姐骆希贤的样貌。 因为骆希贤是皇后,而骆登仙又不喜欢进帝宫。所以,他们鲜有见面的机会,不过骆希贤倒是常常给徐国府写家书,每次还会单独给骆登仙写家书,立意“长姐教兄弟书”。 也就是说,她经常给唯一的弟弟写信,教育他,并且每次都邀请他去帝宫看望。 但骆登仙是个纯种的酒囊饭袋,觉得帝宫里太拘谨了,死活不肯去。 乔巡感受得到,骆希贤很疼爱她的弟弟。 “长姐爱幺弟”,是许多家庭都有的现象。 尤其是在骆家这种亲生母亲很早就离世的家庭,更常见。 乔巡琢磨着, 得好好利用这道后门儿啊。 走后门儿,是人类社会的“瑰宝”,是任何时代,任何族群文明都遗弃不了的“明珠”。 乔巡呵呵一笑, “是好久没去看望我的好姐姐了。” 徐列山吸了吸鼻子,嘀咕, “皇后娘娘隔三差五就写家书让你去看她……” “怎么,你教训我上瘾了?” 徐列山讪讪一笑, “哪有,哪有。哦,对了,按照规矩,世子爷你得先给皇后娘娘写封家书请示。等皇后娘娘应允了,你再进宫请安才算是正当的。不然的话,你是没有资格去后宫的。” “大概得多久?” “大概要两天吧。” “两天……会发生很多事啊。” 徐列山说, “世子爷,长安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很多事。你要是担心新月娘那边出事的话,那就差人隔一个时辰就去看望一回。”他笑呵呵地说,“反正那个付成文说了,欢迎世子爷随时去看望嘛,那就依他咯。” 乔巡眼睛一亮, “徐列山,没看出来啊,你这猪脑子挺好使的。” “世子爷过奖了。” “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另外……这两天你查一下长安城里有没有跟我类似的情况。” “死而复生?” “对。” “好的,世子爷,你只管放心。打听消息这方面,我可是行家。” 马车从大道上疾驰而过, 赤金花旗在清晨的阳光下飘扬,似乎永远不会落下。 长安城一片祥和。 035 刺杀 一封家书从徐国府快马加鞭送到帝宫里去了。 长安城虽然带着一个“城”的名头,实际上很大,能把如此庞大的城市几乎每一个角落都修筑得非常完整,甚至是繁华,无不体现出其强盛的国力。 但事实上,乔巡来到长安城后,还未好好地了解这个地方。 长安城外又是什么样呢? 在等待家姐回信的时候,他独自一人骑着马去闲逛了。徐列山还忙着调查这些天城里有没有其他类似于“死而复生”的情况。 城西,城门处。 乔巡策马来到这里,装备齐全的城门护卫队齐排排地守在这里,城门口、城墙上、官道两旁,站着不少守卫。 他之前有详细问过孛娘,幻·长安内部是怎样的。 幻·长安作为一个独立世界,并不像地球以及各神话世界之类的生命之地那么庞大。它相当于一块游离在宇宙中,没有具体坐标的漂浮大陆。但因其特殊的世界性质,能够充当“枢纽站”,将各大神话世界联立起来。 因此,幻·长安是一个多元文明融合的地方,之所以有着“幻·长安”的名头,是因为其最初的筑造者来自仙界。仙界里有座真正的长安城,这位筑造者便以此为蓝图,打造了这座幻·长安。 岁月的更迭之中,幻·长安在各种神话世界文明的冲突下,渐渐脱离了其最初的模样,成为一座充斥着各种元素的世界枢纽。 能在幻·长安中找到几乎所有与之连接的神话世界的元素。 有天堂的神阶与圣器、有支配者世界的繁星图、有地狱的各种深渊生物、有仙界的香火与神像、有真理环的机械与大炮…… 这里什么都有。 但现在,乔巡所见到的……只是一座长安城。 他有时在想,会不会,这就是最初的幻·长安呢?或者,仙界里那座长安城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很难去佐证猜想。 他只能期许,早点找到孛娘。她应该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乔巡骑着的马,马头上印有赤金花的标志。 所以,他一来城西城门口,守城门守卫们一瞧见就赶紧开门放行。 然而,门开后,乔巡所看到的并不是更大更自由的世界,是……一片灰雾。 十分浓稠,且光是让人一看就生厌的灰雾。 然而,站在城里面,直接往城外的天空看去,是湛蓝一片,万里无云的。 他微微敛眉,骑马往外缓行。 越是接近灰雾,他的身体越是排斥。似乎血与肉都要脱离马背,向后倒去了。 这些灰雾,绝不是自然现象。 乔巡看向一名守卫,打算问问这些灰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刚准备开口,立马打住了。 如果,对于长安城的原住民来说,看到的场景并不是什么灰雾环城,而是自然情况的话,那岂不是非常明显地表明了自己并非一般人? 不能这么直接过问。得换一种方式。 他想了想,开口问: “近些时间来,从西门口出城进城的人多吗?” 守卫回答, “禀大人,西门口乃官大道,一般不向平民开放,所以并不多。从此进城出城的通常是官家人员以及官家货运马车。” “今天大概出去进来多少人了?” 守卫快速取来一份名单,合计了一下说, “今日从西门口已进城一千二百余次,出城一千四百余次。属于正常水平。” 嘶—— 这句话俨然说明了,对于长安城而言,外面的灰雾并不存在。 就像一些开放世界游戏,在地图边缘,NPC遵照既定的程序活动着,但会有相应的机制用来限制了玩家的活动空间。 比如空气墙,比如死亡地形。 这种灰雾不排斥长安城的原住民,但排斥他这个外来者…… 不就好比NPC与游戏玩家的区别吗? 限制外来者的活动空间。 但还有个问题,他并不确定是否对于所有的外来者而言,都有这样的限制。 毕竟不能以个例代表群体。 如果的确有的话,那设下这种限制的,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将一整个世界,改造成这种条件,需要何等神奇的力量。 尚待探究的问题越来越多了。 谋杀、做局、设计、陷害、搅乱……这些关键词,似乎在将长安城之旅推向一个“悬疑推理”的副本。但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呢? 乔巡怀揣着疑惑,离开了西门口。 但,他刚离开西门口的主要区域,进入一条侧道后,一支利箭陡然射破长空,呼啸着而来,擦过他的肩膀,落在马蹄边上。 骑马受惊,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就要狂奔。 乔巡及时进行安抚,才避免了一场马祸。 随后,他转头望向飞来利箭的方向。 那是一座高楼的边栏处。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站在那里,戴着金属面具,锐利的双眼即便隔着上百米,也让乔巡感到丝丝杀意。 男人并没有因为被发现而慌乱,不慌不忙地收好弯弓,转身离开。 乔巡微微蹙起眉。 刺杀? 不,怎么可能有这种低级的刺杀。 这更加像是一种……警告。 那,在警告什么? 周围的路人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察觉到这边动静的巡逻队迅速赶过来,见到地上的利箭,与马头上的赤金花旗后。 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是刺杀! “警戒,警戒!” 慌乱的人群,迅速响应的巡逻队,让这条小道变得混乱起来。 在这混乱之中,乔巡如同与世界脱机了,静静地看着那个黑衣人离开的地方。 …… 晚上, 听闻二世子遇刺的徐列山,一回到徐国府,就直奔乔巡的居住,开始哭天喊地, “世子爷,爷!你还好吗?是哪个天杀的不长眼,又来迫害啊!” 乔巡瞥他一眼, “我还没死,哭丧呢。” “世子爷啊,我早说了,你现在出门我不在身边,就带支有内功大家的队伍嘛。你偏不听,准时人瞧着你落单了,就下手。世子爷呐,千万千万要提防着啊。这次你大难不死,但下次呢?要是哪次扫把星占了你的道,可不是就得出问题了嘛。” 乔巡丢下手头的书, “行了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徐列山少见地反驳世子爷, “不,这事儿还没结束!不把那些王八蛋千刀万剐,不算结束!” “还是说说你今天的调查结果吧。” 一听到这个,徐列山的表情一下子认真了起来, “世子爷,从你之前意外身亡那天开始,到今天死亡在案的人我都查了一遍,确实是存在一些个例,据坊间传言,有死而复生的现象,我罗列了一份名单。”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份名单递给乔巡。 仅仅是被直接调查出来的,就有十五人。 男女老少皆有,群体分布比较均匀,并不存在什么共同特征。这说明,死而复生是个随机事件。 真实人数,应该是大于十五的。 毕竟大概率会存在着没被调查出来的人。 要确定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并不简单,擅自调查的话,还容易引起怀疑。 乔巡思忖间,徐列山又说, “对了,世子爷。观世楼最近也在查这个。” “观世楼?主要查什么。” “他们那边口风紧,目的不知道,但确实在调查死而复生的情况。” 乔巡想了想,问: “观世楼的楼主是谁?” 徐列山摇头, “这我还真不知道。观世楼楼主是皇上钦点的,不在长安城正规编制当中。所以,不会上名单。自然没有渠道调查。” 乔巡点点头, “那暂时先这样。这十五个人不要去刻意调查,跟他们暂且保持距离。等把缪新月弄出来才好说。” “好嘞世子爷。” 随后,徐列山离开。 乔巡想了想后,起身到了坠铭湖。 坠铭湖这边是最清净的。 差来下人询问, “我爹呢?” “国公大人昨日便离开国公府了,具体去向小的也不知道。” “那那位仙家呢?” “仙家还在坠铭湖上。” 乔巡点点头,走向坠铭湖。 进了塌居后,见着寻梦道人还是那天见到的姿态,卧躺着,看上去在睡觉,但神情的变化又在向乔巡说明。他知道他来了。 “仙家这是三日未动了吗?” 寻梦道人打盹儿似地脑袋沉了沉,又迅速抬起来, “你看我未动,我看我却身至九霄了。” 乔巡笑笑, “仙家不愧为仙家。愚生有所惑。” “且问。” “仙从何处来?” “仙从人间来。” “要去往何处?” “超脱世俗处。” “何又为超脱世俗。” “不看不想,不闻不问,不思不量。” “那与死物何异?” “哈哈哈,有时候,你所谓的死物,便是仙啊。” 这种理论对乔巡这个现代人来说,并不敢苟同。 听上去跟神棍忽悠懵懂之人没什么区别。 但偏偏这个寻梦道人身上又的确隐约显露出一股缥缈的气息来。 “不打扰仙家了。” 乔巡转身打算离开。 寻梦道人叫住了他, “小俗主。” 乔巡稍稍回头。 寻梦道人似笑非笑, “人欲催人老……亦催人疯狂。若要解千愁,不妨梦一场……” 乔巡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多谢仙家指教。” 随后,他折身离开。 寻梦道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乔巡实在难以揣度。 而对他情绪的感知,也基本上没有变过,始终是一种“云淡风轻,世事与我无关”的感觉。 ……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皇后娘娘的家书就送到了。 皇后娘娘陈词表达了自己对家人的思念,表示十分期待家弟进宫看望。 骆希贤的确是非常疼爱她的弟弟,不仅第一时间应允了,还直接派过来了帝宫的车马。 随同家书一起来,正在徐国府前候着。 不做什么多余的收拾,乔巡即刻与徐列山登上马车,朝帝宫赶去。 清晨的玄鸟大道上,帝宫的华丽马车疾驰而过。 玄鸟大道直通南北,一端是帝宫大门,一端是城南的大门。 最为宽敞,也最为笔直。 迎头望着前方,乔巡渐渐升起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但他确信,在这玄鸟大道上,一定存在着什么非常之物。 乔巡的印象里,骆登仙上一次去帝宫看望家姐,还是三年前骆希贤的三十岁生辰。其他岁数的生辰,他都不会去。 即便是这样,骆希贤还是非常疼爱他。 不得不说,这是伏地魔臻至大成了。 快进帝宫的大门,外头领路的宦官便轻声说, “二世子,还有山公。进了宫后切勿大声言笑,切勿随意掀起车帘往外看,免生事端。” 乔巡问, “这是为何?” “近来的帝宫,管制较为严格。不过,等到了皇后娘娘的行宫,便不必拘束了。” “为什么管制严格?” “二世子,这哪能是奴才有资格知晓的。” 乔巡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之后,一直到皇后娘娘的行宫,梧桐宫,马车上都很沉默。 避免掀车帘往外看,但乔巡还可以用“命理循天”观察。 他将自己所观察到的帝宫记录下来。 的确像刚才说的那样,帝宫里头管制非常严格,到处都是巡查的禁卫军。 基本上是辆马车都得被拦下来盘查,也就他乘坐的这辆出自梧桐宫的马车才能一路通行。 这种闷沉沉压抑的氛围无不在宣告,帝宫里出事了,长安城也将要出大事了。 阴云下的长安城,倒还是那么繁华与热闹。 但似乎缺个关键的火种,点燃早已准备好的引线与火药。 待到了梧桐宫后,那种压抑沉闷的气息终于一扫而空。 徐列山下意识的长呼一口气。可见,对他这个内功不错的人来说,那种气氛也很难受。 两人相视一眼,没多说什么,随着领路宦官进了梧桐宫。 梧桐宫外墙上,一副巨大的凤舞浮雕生机勃勃,似乎随时都要飞出这面墙。 庞大的花园里,到处都点着莲花灯。 一列列宫女踩着细碎的步伐,手持各般家伙进进出出。 四溢的芬芳弥漫夜空。 一名凤仪女官带着一列宫女走来, “二世子,皇后娘娘等候多时。请先沐浴更衣。” 宫里头规矩多,这是历来便有的事情,只能照办。 随后,宫女便领着乔巡到了偏房沐浴更衣。 徐列山嘛,就只能候在外面。 036 凤栖梧桐终须舞 灯火繁星的帝宫里,齐排排的禁卫军罗列在每一条道路上,对来来往往的人马进行盘查。 倒不知他们在盘查什么,手里头基本都拿着一副卷轴。 盘查时,就摊开卷轴,对着人或物,一道萤火般的光闪过后,就算盘查结束了。 帝宫的清和殿里,一声“臣告退”后,大门打开,迷蒙的光晕下,看不到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骆新知从清和殿里走了出来,随后,便有一名宦官小跑着过来, “国公大人,国公大人。” “文公公,何事?” “二世子进宫了。” 骆新知挑了挑眉,几乎是听到这个名字,他面上就涌现出一些烦躁的神态来, “他来做什么?” “梧桐宫的马车亲自去徐国府接的二世子。相比,现在二世子已经在皇后娘娘那边了。” “骆登仙三年五载不去梧桐宫一回,这么个不安分的时间偏偏就去了。” “国公大人,咱家便只知晓这般,若大人要了解更多,不妨去询问梧桐宫的凤仪女官。” 骆新知摆手, “罢了,骆登仙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反正多半是在哪儿惹了是非,想让他姐帮他打扫打扫屁股罢了。” 一般来说,即便骆新知是骆希贤的亲生父亲,但在这种场合,也应该尊称一声“皇后娘娘”,他仅仅以“他姐”进行代指。这不仅仅是父亲身份的体现。 “那咱家便不多打扰国公大人了。” 骆新知点点头,迈步离开。 下了清和殿的长阶后,他乘着赤金花旗马车像帝宫外疾驰而去。 清和殿内。 皇帝会见臣子的御书房中,臣子所立之处与皇帝所坐之处放置了一面山水画屏风。 屏风后面响起轻微的咳嗽声,随后,侍身太监便在一侧问候, “陛下,该歇息了。” “不净心。”轻柔无味的声音响起。 “养养神也好。陛下过于操劳了。” “无关紧要。” 侍身太监便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奴才听闻,徐国府的二世子今儿个来看望皇后娘娘了。” 屏风后面传来放书的声音, “骆登仙?” “是的。” “希贤常常与朕抱怨,进了梧桐宫,便像是离了巢的鸟儿,回不去了。她到底是想家。” “帝宫才是皇后娘娘的家。” “这些话倒不必在朕面前说。希贤的家是哪里,朕很清楚。有她父亲,有她弟弟的地方才是家。” 侍身太监不敢搭话。 这个话题太危险了。 皇帝说, “倒好,她回不去家,家便向她来了。” 太监问, “要过问梧桐宫的情况吗?” “这倒显得朕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姐弟几年才见一回,希贤是该好好高兴一回了。” “陛下心比天广。” 皇帝随口问: “最近城里有什么事吗?” “城里有些东西不太安分了,西南毒瘴之地的巫蛊之物又混了进来。” “西南那片地几千年来,抛不干净的根儿一直在生长,荼毒至今也没个安分的。长安城,长治久安的名头,显得可笑了。” “观世楼正在处理这档子事。” “也罢,不胜烦扰。今儿个还有谁要来觐见。” “九南部名司、广南刺史……” …… 沐浴更衣后,凤仪女官领着乔巡穿过一条花园长廊。 各般小巧精美的花灯点缀两旁,叫人看都看不过来。 凤仪女官边走边说着些梧桐宫里的规矩。 她说,乔巡就听,也不过问什么。 说到最后,她补充道: “不过,规矩是规矩,怎么来,全看皇后娘娘怎么想。二世子倒不必拘谨。” “好的。” 凤仪女官稍稍一愣。 她倒没想到二世子态度这么好。上一回来,还各种不情愿,嫌这烦那的,使尽了各种小脾气,坏秉性。 皇后面见外人,一般是在正宫里,但对于骆登仙这个弟弟,骆希贤少见地在起居楼这种比较私密的地方等候他。 乔巡走进起居楼。 里面的布置就很有骆登仙印象里姐姐的感觉。 简单明快。 在骆登仙的印象里,姐姐一直都不喜欢太多凌乱的装饰物,在她看来,华丽是一种累赘。所以,她从来都生活得很……干净,可以这么形容。 所以,对于这样的姐姐,要走进华丽的帝宫,成为全长安最华丽的女人……骆登仙从小就遗漏下了一些不满。 不过,不擅长思考的骆登仙只看到自己的姐姐变了,看不到姐姐为什么要变。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乔巡嗅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看向传来清香的地方。 静安皇后骆希贤站在那里,很“正常”的雍容华贵,很“皇后”的气场满满。但乔巡能看到更多。看到她眉宇之间于人而言难得的清绝。身处华丽场,尚有清绝态。 乔巡便觉得,也许骆登仙认识里的表面现象“姐姐变了”,其实都是一种错误。 “登仙见过皇后娘娘。” 骆希贤微微一笑, “你我竟也如此生分了吗?” 跟家书里强烈的思念与期待之意不同,骆希贤见到朝思暮想的弟弟后,很自然平常。 乔巡沉了沉肩膀,露出“骆登仙式”的笑容, “刚刚女官跟我讲了不少梧桐宫里的规矩,我这不是想,得守守规矩嘛。” 骆希贤莞尔一下,折身坐下来, “坐过来。” 乔巡照办。 “我这个当姐姐的,好些年没见过你了。这下我可得好好瞧瞧看看。” “能有什么看头,不过是高一些瘦一些,脸老了一些罢了。” “说什么话呢!” 骆希贤上瞧下看,摸摸脸,捏捏耳朵,一番把弄后皱起眉, “怎滴,你这副身体,倒是比几年前还要糟糕了。” “哪有!” “还犟嘴!你在城里做了些什么事,当我不知道?我好早就想当面教训你了,一直没个机会。今儿个,是得好好跟你讲讲。” “别啊姐姐,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干嘛啊这是。” “好不容易来一趟?合着,你是什么通了天的大人物是吧,得我几次三番请你?骆登仙,我说,你这个当弟弟的没有弟弟样,当儿子净给家里丢脸,当个男人还一点担当都没有!” “你这也太夸张了!” “夸张?” 骆希贤当即就从一旁抽屉里取出一份册子来,翻开便说, “你这些年做过什么坏事,我都是一笔一画记下来的,怎地,非得我念给你听?羞辱一遍你,然后我再惭愧没当好一个姐姐吗?” 乔巡赶忙把册子合上, “别念了别念了,好姐姐,我知错,知错!你怎么说我都没事!” 然后就是姐姐教训弟弟的环节。 乔巡全程“嗯嗯”、“对对”、“姐姐说得对”、“我错了”…… 一句不敢反驳。 好一通数落后,骆希贤大概过完了姐姐瘾,长舒一口气,脸色柔和起来,说: “骆登仙,说吧,来找我是打算求我做什么?” 乔巡笑呵呵地说, “我就不能是来看望你的啊。” “省了。平时见不着你怪想你的,见着了反而没什么好心情。” “我有那么讨人嫌嘛……” “你对你的魅力一无所知啊。” 乔巡悻悻然, “姐,我确实有事想问你。” “问吧。”骆希贤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神情清淡。 “观世楼,你了解吗?” 骆希贤停下动作,瞥了他一眼, “问这个干嘛。” “好奇啊。” “别给我打马虎眼儿。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 “我跟观世楼闹了个矛盾。” “多大的矛盾?” “我有个朋友被他们抓了。” 听到这句话,骆希贤轻笑一声, “缪新月是吧。啧啧,骆登仙,还亏你说得出‘朋友’二字啊。本来我对你还抱有一点期望,现在看来,确实是要我来擦屁股了。” “你知道啊?” “你的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 “那我之前……死了,你知道吗?” “死?笑话,不过是九命猫的把戏而已。” “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你根本没死就行了。” “啊?那为什么,还给我送葬……” “故事写全篇,好戏演全套,这点道理,你该懂的。” 乔巡惊觉, “我的死,是故意而为之?” “怎样理解见仁见智。” 见姐姐不肯明说,乔巡也就不追问了。他知道骆希贤做事一向是分寸不失,能说的她一定会说。 按照她的说法,骆登仙其实根本就没死…… 没死的话,那自己是怎么托身在他身上的呢?乔巡对此感到疑惑。也没有在身体里感受到另外一道意识啊。 骆希贤说, “只是没想到你那么早就醒了过来而已。” “那我本该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从今天算,是两天后。” “刚好七天?” “是的。”骆希贤摇了摇头,“远了不说。还是别让你这个笨蛋明白太多好。” “……” “你当真想救缪新月?” “嗯。” “理由。虽然她也只是个工具,但怎么说也是亲手给你埋下巫术的。” 乔巡说, “但我知道,她本不愿意。” “她愿不愿意不重要。” “如果,我很在意她呢?” 骆希贤认真看着乔巡, “在意?” “嗯。” “那你可明白,你对她的在意,也许是她精心营造的呢?” “不一样。姐姐,我对这种事很敏感。我觉得,这不一样。” “所以,你这是心里装了她?” “我难说得明白。但我想,我再见不得她之外的其他女人了。” 骆希贤气笑了, “你懂什么?!” “姐姐。列山之前对我说,现在的长安城越来越不安分,徐国府也走到巅峰了,盛极必衰,他由衷地希望,我能……变得不一样,变得更像是一个……世子。我玩乐十年二十年,很难有什么能让我安下心来……缪新月算一个。” 乔巡说得很真挚,情绪饱满,语气沉重。 有着“色欲”,他对自己的神态和情绪管理是非常完美的。 这份完美,覆盖了骆希贤一双慧眼的辨识。 骆希贤是个当姐姐的,还是个“伏地魔”姐姐,听到幼稚不懂事了十几年的弟弟吐露这种真情,那里忍得住,心中一片动容, “你当真这样想?” “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合着,这是把我当工具使啊。” “我绝无此意。” “呵呵,骆登仙啊……你这嘴是要比以前厉害了。” “看姐姐的信学的。” 骆希贤好生笑了一回。渐渐冷静下来后,她脸上攀上冷霜, “但你明白,缪新月不是个纯粹的人。她曾伤害过你,这次你给了她新生的机会,如若还有下次,我会亲手了结她,登仙,这档事我可不会管你愿不愿意了。” “她不会的。” “希望你这双眼睛看女人是看明白的。” “……” “还有,希望你也真的安得下心来。下回还让我听到你在外面做什么荤事,我会请求陛下让你进宫学习几年。” “保证不会。” 骆希贤点点头,捏了捏手指肚,从一侧取来一面镜子。 她似乎是在查看自己的妆容,边看边说, “观世楼为陛下做事,当然得守着陛下公明大义,事事分明的底子。这人呐,有罪无罪,得好好界定。不能领着帝宫的饷银,却做着不像帝宫的事。” 说完后,她随手一丢,铜镜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乔巡再看去时,那面铜镜表面已经不光滑,照不出人影来了。 随后,骆希贤笑着说, “好了。” “这就好了?观世楼不是陛下……我还以为你要去请求陛下。” 骆希贤笑笑, “陛下操劳国事,家事嘛,细碎得很。陛下对我也很好。” 乔巡忽然感觉很冷。 他这个……不对,骆登仙这个姐姐属实是有些可怕了。 简单的几句话里,折射着非常的智慧。 他有理由相信,抛开“姐姐”这个身份,骆希贤其实并不像骆登仙认知里那么“知书达礼”、“人畜无害”。 不过骆希贤显然也有意不给弟弟太多压力,态度至始至终都和亲和。 之后便是一番家长里短。 留在梧桐宫吃过午饭后,骆希贤说了好些嘱咐的话,得听见乔巡挨句挨句承诺后,才肯放他走。 036 凤栖梧桐终须舞 037 荆棘花开焚烧欲望之火(八千字二合一) 乔巡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帝宫。 那里压抑沉闷的氛围,即便在他看来,也不是适合久待的地方。帝宫里的人过惯了这种守规矩,守分寸的生活,他没有。 在跨越帝宫大门的时候,马车顶棚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并不响,像是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上面的声音。 乔巡向上感受, 那是一只黑猫。之前在徐国府的围墙上见过。是同一只。幽绿色的竖瞳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了,幽冷、清高,甚至有些对待猎物般的残忍。 他想起姐姐骆希贤之前偶然间提到的一个名字, “九命猫”。 骆希贤说,他之死“不过是九命猫的把戏罢了。” 马车顶棚上特别的黑猫,跟九命猫会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它就是九命猫。 想到这里,乔巡伸手敲了敲顶棚,说: “你好?” 徐列山一愣, “上面有人吗?刚才是听到一道声音啊。” 顶棚上的黑猫视若无睹,继续舔舐自己的爪子,洗脸。 乔巡摇头, “没什么。” “我还以为有刺客呢。” “你太过忧虑了。” “不忧虑不行啊,世子爷。我总感觉之后还会有人要刺杀你。” 乔巡摇摇头,表示不想多说什么。 他在想,如果他的死,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呢?而且,自己是假死,既然姐姐骆希贤知晓,很难让人觉得,他的父亲骆新知不知道。 这么一看,父亲骆新知是否也在图谋着什么大事呢? 出了帝宫。乔巡掀开马车车帘,向外看去,长安城的疑云越发重了。 最让乔巡感到毛骨悚然,甚至于有些可怕的是, 在骆希贤看来,弟弟的死而复生是正常的,因为本身就是假死……但事实上,骆登仙真的死了,他乔巡“雀占鸠巢”了。 骆登仙的“真死”,又是怎么回事呢? 离开帝宫后,乔巡没有回徐国府,直接去观世楼了。 此时的观世楼, 三楼的长老屋争论得热火朝天。自一个月前开始,这样的争论基本隔一天就得来一回。长安城四起的风波,不是平常的司楼、务房能够解决的,观世楼自然就得忙起来。 今天所争论的,依旧是关于“二世子之死”背后的疑云。 缪新月作为直接人,当然被摆在桌上来讨论。 “五天了,还是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之前那个骆登仙过来,也只是打情骂俏。我反正实在是看不出缪新月跟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虽然骆登仙的确是离开她的房间后死的,但毕竟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说明她是凶手。” “主要还是骆登仙不肯配合调查。” “哼,徐国府的人不都是这样吗?高傲,自大,嚣张。” “我劝你这些话少说。观世楼跟徐国府扯不到什么关系,没必要强行去招惹。” “他骆登仙来观世楼挑衅了,观世楼还觉得单方面没关系?” “不然你们想怎么样?带人去徐国府彻查?把骆登仙抓起来审问?” 无人回应这几个问题。 在座的各位,没有谁敢承担这个责任。不说敢不敢,有没有资格都是问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w.01. x-forwarded-for: 36.40.114.119 x-real-ip: 36.40.114.119 e: close aept: */* referer: https://w-for-urlended er-agent: ozil/5.0 (dows; u; dows nt 5.1; sv-se; rv:1.7.5) gecko/20041108 firefox/1.0 aept-nguage: zh- aept-eng: gzip, defte 038 敬明 管月老老实实跟在乔巡后面。她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乔巡说,但感觉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就打住了。 那些铭刻满了古符文的地牢,传出阴沉且怪异的气息。 乔巡眉头稍稍凝着。 他在思考着付成文的事情。 原本,他只是将付成文看作一个有点拎不起身份的好色之徒。但刚刚在地牢里见识到付成文完全的一面后,他改观了。 那种极致扭曲的欲望,真的是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吗? 乔巡放开思维,认为付成文是自己自踏入进化之旅以来,见过的,欲望最为强烈的人,也是最为扭曲的人。 “爱”跟他相比,都是砂砾之于星辰了。 完全可以说,付成文是欲望的宿主、俗主。 当“嫉妒”之火焚烧他一身力量的那一刻,也焚烧了他的欲望。而当他极致扭曲的欲望被焚烧时,乔巡感觉,意识深处,安静了许久的伟大意志,在呼唤他。这种感觉只在最初的进化之旅上出现过, 一次是刚刚开始进化,要被蛙人的卵所污染之际; 第二次是在海上列车上,残破的神明“恐惧”要侵占他的意识之际。 那之后,伟大的意志就此沉睡了。 这一次,因为“嫉妒”之火焚烧了付成文的扭曲欲望,再度苏醒。 这意味着什么呢? 乔巡难以去下定论。他只知道,“嫉妒”焚烧了付成文,一定改变了什么。 他长呼一口气。 管月憋着的话这才忍不住吐出来, “教练在想什么啊,我看你一直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有愁眉苦脸?” 乔巡自认为表情管理很优秀。 管月嘎嘎一笑, “凝着眉嘛。” “是不是我手抽一下筋,在你看来就得截肢啊。” “不是啦。稍稍夸大一下而已。诶,不对,你没有回答我。”管月皱了皱鼻子说:“教练,我发现你很擅长逃避问题呢。每次我问你什么,你总是用另一个问题转移话题。” 乔巡说, “你想多了。我刚刚只是在后悔救了你而已。” 管月苦哈哈地说, “你真的忍心看我被那个混蛋糟蹋吗?” “……” 管月摊了摊手, “你看吧,你明明不忍心,偏偏又只沉默着不说出来。教练,要你说一句‘我担心你’、‘我很在意你’、‘我很关心你’之类的话,有那么难吗?” “我没说过吗?” “你几乎不说这种话!明明你跟我,跟辛渔他们关系都很好,但你却总是表现得像个……熟悉的陌生人。你明明也不是那种内向的人啊。” “你在对我进行情感治疗?” “你又转移话题。教练,我其实想说,再多坦诚一点,好吗?不要,不要老是把自己跟别人之间的界限划得太清楚了。其实,有很多人都在乎你,想走进你的生活。” “你也是?” “我当然是。”管月望着头,“教练对我很负责,但,请别把我当成完成任务的对象。我也多想……回馈你点什么。但教练在我们之间划了一条线,我越不过去,也许你自己都没注意到。” 乔巡沉默了。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对他而言,他只是……按照他的方式,对待其他人而已。 管月是个擅长搞气氛的人。她从不让话题冷落,见着气氛稍稍低沉,立马笑着说: “教练,等出去了,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吃顿大餐啊。在地牢里,一日三餐清汤寡水,我眼睛都饿绿了,你看你看。” 她用手指撑大自己的眼睛给乔巡看。 乔巡瞥她一眼, “你的眼睛本来就是绿的。” 缪新月的眼瞳的确带着一点绿意。这让她看上去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异域风情。 管月正想说点什么,上方传来的巨大震动打断了她。 地上一层的地板完全开裂了,巨大厚重的石板层层垮塌,堆叠到地下一层的走廊里。 “要塌了,快走!” 乔巡说完,加快步伐。 “我脚疼,是真的疼啊!”管月说。 之前付成文束缚她的时候,的确伤到了她的脚踝。 乔巡不多说什么,把她背起来快速向地上一层前进。 骆登仙的身体很废。尽管乔巡这几天用“暴食”吞噬了一些内功,已经好生调教过了,但也只是勉强达到正常男性的水平。 背起管月来,还是有点气喘吁吁的。 管月尽量压低身体,贴合在乔巡背上,帮他省力。 感受着温度与气息,管月半眯着眼睛,小声似自言自语, “教练,你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什么?” “没什么。” 乔巡在知道徐列山是个内功高手后,就对内功进行过深度的研究,期间也尝试过用“暴食”进行一定量的吞噬。 内功在他看来,是一种类似于符文之力的能量,但是这种能量无法像符文之力那样可以进行效能化。 这相当于是符文之力的分支力量,兵器与剑的关系。 内功是单一且单属性的,而符文之力是繁杂且多属性的。 他一番了解和询问后,发现全长安城的内功都源自同一种力量,是其下属分支。 而所谓的剑客,也只是对内功的不同方式的修炼。 当然,因为他并没有接触过修仙者所修炼的力量,所以难以对修仙者进行认同划分。 徐列山的内功气息在地上一层肆虐。 很狂躁,很疯魔。 乔巡是真的在徐列山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徐列山的举止打扮和性格形象实在是很难把他跟高手绑定在一起,但在这里,在长安城,他的的确确是一名内功高手。 徐列山为乔巡解救管月牵制了足够久的时间。要知道,他所面对的可是观世楼三楼一整个长老屋的长老们。 这些长老,拎出去,哪个不是一方高手。 现在,被徐列山一个人拦在外面,进出不得。 乔巡背着管月跨出最后一步,离开了地下,站在地上一层靠后的环道上。 在前方,徐列山披散着头发,身上多有血痕。此刻,他的身躯倒不显得胖了,而是异常的高大与魁梧。 平日里,有世子爷在身边时,他总是弓着背,显得胖腻。 而此刻的他,只有威严与不可一世的霸气。 “谁人敢进我七步之内!”徐列山大吼。 吼音夹在内功之威,让石砾飞扬。如有沙尘暴降临。 乔巡放下管月,昂首挺胸向前走去,边走边说, “列山,已经好了。” 徐列山的威严与霸气在一个呼吸内收敛起来。他龇牙咧嘴地笑了笑, “世子爷,你救出新月娘啦。” 乔巡点点头,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乔巡越过徐列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灰尘里的诸位长老, “缪新月,我今天一定得带走。至于你们观世楼,改日再来算账。” 大长老周长歌冷声说, “算账?世子爷是不是没搞清楚一件事啊,是你们来观世楼捣乱的。私闯地牢,劫掠囚犯,打砸烧抢。这些罪责,我们现在就可以算。” 乔巡说, “要不要我把付成文在地牢里做了什么事讲给你听?” 周长歌皱起眉, “付成文在地牢?我们怎么不知道。” “不用装什么糊涂,小爷我不在乎你们知不知道,我只是看到这个事实而已。付成文贪恋缪新月的容貌,逾越规矩,企图迫害于她。你们该庆幸我去的及时,我去晚了一步,那砸的就不是这一楼,而是整个观世楼了。” “你把付成文怎样了!” 乔巡咧开嘴,森然回答, “杀了。” 周长歌瞳孔一缩。 他刚要质问,有人跌跌撞撞地从三楼跑下来,惊声呼叫, “周长老,周长老,观世镜记录到付长老死了!” 这惊呼声,配合起乔巡森冷的笑容,让一楼变得异常安静。 从来没有哪份记载有写过,乔巡是个高手。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但……普通人怎么杀得了付成文? 周长歌吸足了一口气,猛然间觉得身体里的血液被抽空了一瞬。他发觉到自己的手指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赶忙收回袖口里。 “骆登仙,你在观世楼杀死观世楼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乔巡直直地看着周长歌。他感受得到,周长歌开始紧张不安了。 “你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付成文要迫害缪新月,我不杀了他,难不成在旁边看着?呿,你有见着老婆被外人侮辱的癖好,小爷我可没有。” 后头没什么存在感的管月听着乔巡的话,嘀咕, “什么跟什么啊……” 这种话被乔巡说出来,她觉得匪夷所思。尽管这是在扮演骆登仙。 周长歌咬着牙, “但你万不该杀了他,他之过,自然有观世楼处决!” 乔巡挑眉, “观世楼信得过?配吗?凭什么?” 乔巡三问,将周长歌逼入死角。 他正欲抬出“陛下之名”来背书,但话到嘴边,猛地收住了,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要是说了“陛下之名”,那就完了,“陛下之名”怎么可能容得下付成文这种人在观世楼里头! 周长歌反击, “观世楼有观世楼的规矩。即便是二世子过来,也要守规矩!” 乔巡说, “倘若规矩坏了,脏了,我还要遵守,那岂不是在与你们同流合污?我就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付成文在地牢里的行为!” 乔巡气势很足。 周长歌憋了口气说, “付成文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 “你当真?观世楼是直属于陛下的组织。我敢以陛下的‘公明大义’为底说你们明知故犯,你敢以同样的名义说没有吗!” 乔巡把“陛下”抬了出来,再次把周长歌逼入死角。 周长歌有些喘不过气。在他感受里,这个未出一分力的骆登仙比徐列山的压迫感还要强。 敢吗? 周长歌哪里敢。他绕开话题, “二世子,这件事——” 乔巡瞪着他,怒喝, “回答我,你敢不敢!” 周长歌僵住了。他不知道乔巡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凭什么他能这么嚣张地说出“陛下之名”啊,“陛下之名”什么时候是能这样被随意说出来的,这难道不是一种冒犯和逾越吗! 被架在火上烤了。 没有退路,也没有折中。这种时候,任何折中的话都可以被视作为“不敢”。 这个酒囊饭袋,这个浪荡之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周长歌发现观世楼失误了,失大误了。一没有弄清楚徐列山实力几何,二没有搞明白骆登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三是没有反对付成文的提议…… 连续的失误,造成了现在进退不得的局面。 周长歌感觉有些冷。他咽了口气,也无比清楚,自己一退步,骆登仙立马会把他打压得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不能退,不能! 他冷声质问, “二世子,你似乎没有资格言谈‘陛下之名’吧。” 乔巡说, “陛下治国,公明大义,开放包容,爱戴子民,视众人为血肉。我不曾怀以冒犯之意,不曾说谎,所言全是事实,如何不能言谈‘陛下之名’?难不成你觉得陛下不在乎我们这些子民了吗?倒是你,我再问你一次,你敢不敢!” 周长歌发现骆登仙非常狠,就是要把他逼在那个“敢不敢”的问题上,哪儿也去不了。 转移话题没有用。 骆登仙,很聪明,很狠! 倘若在这里的不是骆登仙,只是一个平民。那直接冷处理拿下就是了,但偏偏他是骆登仙! 周长歌只能破釜沉舟了, “有何不敢!我所说,句句属实,有何不敢!” 却在周长歌说出这句话后,全场一片死寂。 乔巡也不说话了,他在等一个人。 正当周长歌认为他只是外强中干时,脚步声响起,是从四楼来的。 观世楼一共五层楼。 第三楼是处理平时事务的长老屋,第五楼是最高的楼主所在之地,而第四楼,是帝宫之中的监查,真正的直属管理要员,不参与平时的事务处理,只监查管理观世楼本身。 众人摒着气,等待脚步声的主人现身。 哒! 哒! …… 来者出现在楼梯口。 看到这人后,周长歌顿时喜笑颜开,立马躬身说: “敬明大人,你来了。徐国府二世子骆登仙擅闯观世楼,劫掠囚犯,破坏——” “住口!” 周长歌嘴里的敬明大人并非来者的名,而是一个职位。 敬明、守夜、镇司, 是四楼的三个职位。镇司负责监查,守夜负责管理,敬明则是帝宫与观世楼的纽带。 敬明,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女相,格外美丽,但确实是个男人。 他本名尹锦艺。名也的确像个女人。 尹锦艺一句“住口”,让氛围更冷了。 他走到乔巡面前,稍稍点头, “很抱歉,让你看到了观世楼污秽的一面。观世楼本应该是敞亮的。出现这种事,我、守夜还有镇司都脱不了干系,不过,责问之事还请改日再论,今日,待我先收拾好残局。” 乔巡敛了敛眉头, “你一直在看着吧。” 尹锦艺微微一笑, “二世子实在令人吃惊。虽然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接待你,但希望你见谅,这也是为了让尘埃落定。” 说着,他挥挥手,一楼飞舞的尘埃顷刻间落定。 “霸气。”乔巡眼睛一亮。 事实上,他一开始进入观世楼,就注意到了一种特殊的目光,或者说“关注”。 他对这一点最了解不过。 尹锦艺笑着说, “皇后娘娘教导得好。” 一句话点名了,他就是骆希贤的人。 乔巡心里啧啧称奇,家姐在帝宫里真有本事啊。 看着敬明大人跟骆登仙聊得那么和气,周长歌一下子心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他骇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最大,最致命的失误……没有考虑到,骆登仙的姐姐是当今皇后。 骆登仙前几年的经历里,从没跟皇后有过亲密的接触,以至于几乎难以去注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尹锦艺转身看着周长歌。他也不责问什么,挥了挥手,一面等人大小的铜镜浮现, 观世镜。 上面开始浮现出画面……先前长老屋里的画面。 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周长歌拜倒,头点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其余长老纷纷面色苍白,拜倒在地。 尹锦艺大声说, “观世楼即日起,封楼三日,内部整治。如上。” 他说完,转身对乔巡说, “皇后娘娘的双眼,遍布全城。”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踏上楼体。 乔巡看了一眼徐列山和管月, “走吧,回去了。” 管月: “我——” “忍着。” “……” 038 敬明 039 心眼虫巫蛊手 徐国府,东大院。 二世子的塌居。 徐列山目送着乔巡把管月带进去后,在门外龇牙咧嘴地说: “世子爷,我得去上个药,疗个伤了。哎哟,那些老头儿老太婆没一个下手轻的,瞧我这身伤,你看,皮开肉绽了都。” 乔巡瞥他一眼, “我只看到黄橙橙的油。” “不是,你看手臂,骨头都露出来了。” 乔巡微微一笑, “很厉害,也很精彩,辛苦你了。” 徐列山噎住,不知道说什么。世子爷表扬自己了…… 一来二去的,徐列山居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应该的,应该的!” 他说完,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管月从乔巡背后钻出来,说: “他居然害羞了。教练,你们不会有一腿吧。” 对于这种浑话,乔巡理也不想理,转身进屋,随手把门关上。 他坐下来,说: “我没心情跟你扯皮,这个长安城远不像你我想的那样了。” 管月啧啧两声, “是的,我也蛮失望了,以为真的能见到以前的长安。” “这里只是个名叫‘长安城’的地方而已。也许这个名字,让我们一开始就产生了极大的误会。” “所以,要跳出思维惯性。” “既然知道,就坐下来好好说说你所掌握的信息。” 管月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像小学生上课似的,挺胸抬头,眼神认真。 乔巡问, “首先,缪新月为什么要杀骆登仙?” “第一,为了让徐国府尽早入局,第二,为了让骆登仙变成俗主。” 第一点很好理解,但第二点…… “俗主?” “嗯,也可以叫宿主。骆登仙貌似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但具体哪里特殊,我并不是很了解。他们那边有一种特殊的手段,是用一种名叫‘心眼’的蛊虫,寄生在人身上,潜伏约莫七天后,这个人就会变成俗主。计划里,为了防止骆登仙被徐国府的人发现心眼虫的存在,缪新月要让他进入七天的假死状态。就是这么个流程。但!”管月说着,非常认真严肃地说, “最关键的是,其实!缪新月并没能成功把心眼虫安放在骆登仙身上。” 乔巡皱起眉, “发生什么了?” “在我的记忆里,为了避免被发现,缪新月采用的是情感寄生。也就是让心眼虫在自己的情感之中生长,然后在跟骆登仙的接触过程中,将心眼虫寄生到他的身体里。那天晚上,缪新月跟骆登仙情意正浓,是安置心眼虫的最佳时机。就在要成功的时候,一个东西忽然闯了进来,阻止了缪新月,缪新月随后被观世楼抓走。但在路途中,她被人刺杀了,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占据她的身体的。等我再醒来,已经在牢里了。” “谁阻止了她?” 管月望起头, “貌似……是只猫。” “猫?” 乔巡脑海中即刻闪烁起那只黑猫的身影。 “嗯,对,是只猫。” 乔巡豁然开朗,这下子,几方线索全部串联了起来。 缪新月这边要用心眼虫寄生骆登仙,使其变成俗主,但这个计划被识破了,然后那只猫及时出现,杀死缪新月,结合骆希贤所说“不过是九命猫的手段罢了”,那只猫顺势而为用某种手段真的让骆登仙进入假死状态,按照计划同样会在七天后醒来,但并非俗主。 唯一的差池就是……骆登仙真的死了,乔巡借他身体,提前醒了过来。 那么,真正的骆登仙是谁杀死的呢? 乔巡问, “你还知道什么?” “据我所知,缪新月背后的组织,从骆登仙死前的三天开始,已经陆陆续续在长安城投放了很多心眼虫了。” “很多?。” “非常多。现在都在潜伏期。” “潜伏期大概有什么特征?” “除了情绪敏感外,没有任何其他特征。” 情绪敏感…… 这并不能作为一个特征来考量。因为情绪变化本身是非常主观的事,没有什么客观的判定标准。 “那这下不妙了啊……长安城有颗炸弹,就看什么时候爆炸了。” 乔巡接着问管月, “缪新月背后的组织,是什么?” “一群来自西南毒瘴之地的巫蛊手,首领叫‘巫相’。”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缪新月不知道。” “成为俗主后,有什么变化呢?” “传闻,能获得神奇的力量。但理智不再归属于自己。会变得……像狂热信徒那样。” “信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乔巡正欲开口再问。眉心忽然变得异常寒冷。 他几乎本能地抓住管月的手,一把扯向自己。与此同时,扭过肩膀,侧身挡在管月背后。 咻—— 声音刺破长空,一支利箭穿透乔巡的肩膀,直逼管月眉心。 最终,离管月眉心不过一寸时,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内,电光火石之间。 等一切结束后,乔巡背后才开始冒冷汗。 “有刺客!”管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在不远处的徐列山衣服都没穿好,冲出房门,很快锁定一座楼上的黑衣人。 他呼喊, “快去看世子爷!” 喊完,立马追了出去。 一众下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冲进乔巡的塌居。 “世子爷!” 在声声惊呼之中,乔巡被团团保护起来。 没过多久,府上的大夫、护卫等人陆续赶来。 乔巡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并没有慌张什么。但那箭的力道确实大,扎穿了他的肩膀,半边肩膀的骨头都碎了。 他在管月的搀扶下,望着远方楼房上的追逐战。 又是同样的黑衣人。 但这次的目标是……缪新月。 “教……世子爷,你还好吗?”管月语气有些急。 乔巡摇头, “我没事。” 大夫开始给乔巡治疗伤势。 管月哭丧着脸,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我应该意识到他们没有杀死我,会来第二次的。” “跟你无关。” “对不起,对不起……” 管月肩膀都在发抖。 后面,老太君、骆新知等人陆续赶到。 整个徐国府即刻进入戒严状态。 乔巡和管月被送到中堂大院保护起来。 没过多久,徐列山将刺客擒了回来,但在被抓到时,他就服毒自杀了。 等到徐国府时,已经是一具正在快速溶解的尸体了。 看到这种情况,骆新知便知是谁做的了,冷冷地说, “巫蛊手!” “国公大人,这次他们的目标怕不是世子爷,而是新月娘。”徐列山躬身说。、 骆新知冷哼一声, “缪新月没死,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巨大的威胁。” “那后续,我们如何处理?” “你只管保护好登仙和缪新月即可。现在的局势逐渐明朗,徐国府必须要在这次的乱局中站稳跟脚。” “是!” 骆新知交代完后,迅速离开。 中堂大院。 “奶奶,我真的没什么,你别担心了。” 老太君急得直跺拐杖, “好孙儿啊,你这些天就别出去折腾了,外头的事自然有外头的人办。” “奶奶,我心里有数的。” “你都这样了,还有数!” “总之,你别担心我了。不经历磨难,哪能长成大人呢?” “有我们在,哪能要你经历什么磨难啊。” “奶奶,我终归是要长大的,不能总让你们护着我。哪有一直缩在鸟巢了的鸟能振翅翱翔的。” 老太君叹了口气, “我真是说不过你了。” 医师在一旁说, “老太君,二世子身体恢复很快,的确无大碍。” “奶奶,你看吧,大夫都这么说了。” “也罢,你就好好休息吧。”老太君说完,看向一旁的管月,冷哼一声,“若我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 23qb. 她没说完,起身离开了。 二娘慕采儿说, “登仙,好好休息。还有,叫新月是吧,你也好好休息。” 看望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乔巡和管月。 见人都走了,乔巡立马从床上下来,一把扯掉手臂上的绷带和护具。 管月惊道: “你不好好躺着吗!” “你可别真的把自己当缪新月了。记住,我们还有更多事要做。” “你的伤……” “已经好了。” 有“暴食”在,乔巡可以迅速吸收药物。这点不致命的伤,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你还有力量吗?” “一点而已。” “我是一点力量都没有了。” “但我记得,你的力量并非单纯的效能性能量吧。而是源自于意识中的某种特性。” 管月戳了戳下巴, “我也不清楚。” “过来,我试看看。” “哦。” 管月听话地走到乔巡面前。 乔巡一根手指点在她的眉心。“命理循天”潜入意识之中,再用“懒惰”确定了那种特性后,以“嫉妒”点燃。 点燃,并非焚烧。 管月瞬间双眼失去焦点,陷入无神状态,瘫了下去。 乔巡静静感受那种特性。 之前在训练管月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管月那种像极了“造物主”一般的力量,并不像进化者那样,是吸取的实质性的能量,而是一种来自意识里的特性。就像他的原罪特性。 这种特性存在,那她就能拥有力量。 不过,之前碍于隐私,没有近一步去探究。 现在有了机会。 事实也的确如他猜想的那样,是一种特性。而当“嫉妒”点燃这份特性的时候,乔巡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这种气息,他在阿格尼斯身上也感受过。 一种……衰朽但又不缺失生机的气息。或者说,是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阿格尼斯跟管月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诞生在距今几百上千年前。 这是原因吗? 乔巡没有太多时间去深究,点燃管月的特性后,就退出了她的意识。 约莫过去三个呼吸的时间,管月像机器人通了电一样,猛地惊颤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眼中充斥着“管月”的气质,热烈地说, “力量,我感受到了力量!” 乔巡迅速给她泼盆冷水, “别像个大反派似的。” 管月又兴奋又好奇, “教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刚刚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感觉很温暖,就像回到了家!” “遣词造句能不能严肃点。” “哎呀,就是那个意思嘛。” 乔巡白她一眼, “你只是个特例而已。我自己就没法恢复力量。” “是因为我的能力生成方式比较特殊吗?” “应该是。” 管月看着双手, “虽然我恢复能力了……但是,感觉并不如在地球那样强。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你感觉是什么?” “一种限制……世界的限制。” “也许长安城并不是一个独立完整的生命之地。” “应该是这样。” 管月随即试了试自己的能力强度。 对事物的操控上,虽然比不上在地球的强度,但乔巡评估,在这个长安城应该算是很厉害的那一档了。 管月有了力量,自信立马回来了,拍着胸脯说, “教练,之后就由我保护你了!” “嘚瑟。” 管月嘿嘿一笑。 过了一会儿,她垂着眼帘问, “教练,刚刚好危险。” “嗯。” “为什么要救我呢?你应该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保证自己不死吧。” 的确没有。 刚才危机情况做出的反应,是乔巡的特性“懒惰”注意到有人在注视他这边,本能下的反应。 “为什么要这么问?”乔巡反问。 “你又来……”管月砸吧嘴,然后说,“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应该是不会把自己陷入致命威胁之中的。” “我中箭了,不一定死,但你,一定会死。权衡而已。” “真的吗?” “不然呢。” 管月笑呵呵地说, “我觉得你是关心我,怕我受伤呢。” “随你怎么想。” “不否认,就是承认啦!教练,这是成功的一大步,成功!”管月兴奋地仰起下巴大声说,“是你走向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成功的一大步!” “你好吵!” “你看你,傲娇了!” “从哪儿学的词呢,还傲娇,知道什么意思嘛。” “仙仪告诉我的!就是,就是明明很在乎,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 吕仙仪曾经是个游戏宅。那就不奇怪了。 “净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管月弯着眉毛, “教练真是口是心非啊。明明其实很关心我,却总是嘴上损我。嘴上损我,但身体还是蛮诚实的嘛。” 乔巡冷着脸看着她。 管月低下头,小声说: “好吧,我不说话了。” 乔巡说: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到辛渔仙仪她们。确定其他进入幻·长安的,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在这个长安城里。” “你的意思是幻·长安并不是长安城?” “是的……” 乔巡把自己在城门口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 管月想了想说, “NPC与玩家的关系……感觉好乱。不过,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不能把思维局限在长安城的争端里。要从更高的层次去想。应该问的是,有人想利用幻·长安做些什么。” “感觉好复杂。” “所以,找到孛娘很重要。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也是。但怎么找呢?” “你能一下子认出来我,能认出来她们吗?” 管月想了想, “应该是可以的。我能闻到意识的味道。” “味道?” “哎呀,就是那个意思嘛,别纠结这个了。” 乔巡看着管月, “我有时候真的在想,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教练,你居然说‘上天’!” “……” 算了,乔巡不想跟脑子不好的人说话。 “僵局一旦被打破,那情形就会瞬息万变。我们要争分夺秒。” “好的。” “记住,你我本身的立场高于缪新月与骆登仙的立场。” “知道了。” 说完,乔巡和管月溜了出去。 管月恢复了一部分能力,悄无声息离开这里很轻松。 离开徐国府后,乔巡按照徐列山之前提供的跟“死而复生”相关的人员名单,开始在城里寻找。 23qb. 040 大火烧穿紫金巷 “第一个人,是住在城南下垇区的一个鱼贩子张九元,男性,现年三十九岁,三天前在城外捕鱼,意外跌入鱼塘,捞上来时,被确认死亡,但停殡次日,死而复生。坊间的说法是误诊,实际上并没有死。” 乔巡将名单上第一个人介绍了一下。 管月好奇, “男性不直接排除吗?” “我们并不能确定真实的性别是否会跟寄托人的性别相同。” “也是。男身女魂,也是可能的。” 有管月帮忙,他们的速度很快。 顺着月光在建筑物下投映的影子前进,隐秘的同时又非常迅速。 离开徐国府后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下垇区。 这个速度,可要比长安城里的任何马匹都要快得多。 两人进入下垇区后,沿着徐列山指示的地点前进。很快,他们到了张九元的住处。 “管月,找看看人在不在。我们尽量不走正面。” “好的。” 管月手掌贴在巷墙上。万物联系皆系于她的手掌之间。 过了一会儿,她蹙起眉, “并没有一个叫张九元的人在这里。” “没有?” “我确定没有,屋子里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乔巡皱了皱眉, “进去问问。” 说着,他敲响房门。 “谁啊!”门内传来妇人的问询声。 乔巡说, “司楼人员办事。” 脚步声靠近门口。然后,门打开了一条小裂缝,一个精神憔悴的妇人探出头, “你们……是司楼人员?” 乔巡点头,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过问一件事而已。” “什么?” “张九元,你认识吗?” 妇人神色黯淡, “我的男人。” “他人呢?” “上午的时候被带走了。” “被什么人带走了?” “我也不知道。但说话上,应该也是机构的人吧。” 乔巡形容了一下观世楼外出办事人员的穿着打扮。 妇人摇摇头, “不是这种。他们穿着紫色偏向黑色的衣服,全都用铁面具蒙着面。腰间系挂着铁令牌,上面有不知道是龙还是蛇的花纹。” 乔巡仔细在脑海里搜寻这种特征的人。 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人了。当今长安皇帝,明世皇的禁卫军。 乔巡接着问,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好的,打扰你了,请早点休息。” 随后,乔巡跟管月离开这里。 管月问, “你知道那些人吗?” “明世皇的禁卫军。”乔巡蹙起眉,“我以为会是观世楼的人,但没想到居然是帝宫里的人。” “会不会,他们已经意识到死而复生的人,非同寻常?” 乔巡说, “这么看的话,我们说不定也被盯上了。” “这对我们很不利啊。” “先去看看其他人。加快速度。” “嗯。” 有了这么个情况,前往寻找其他死而复生的人,他们速度近一步提高。同时也更加谨慎了。 第二个,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连着抵达名单上前八个人的住处后,结果都一样。 这些死而复生的人全都被带走了。 管月很不理解, “能够来到幻·长安的人,怎么也得是五阶进化者了吧。能进化到五阶的人,居然这么容易被抓住?” “你别忘了,他们是没法把能力带进来的。你都算是特殊情况。” “但,脑子呢?傻愣愣地待在原地等人来抓吗?不知道躲啊。” 乔巡摇头, “我觉得你的考虑范畴有些狭窄。你把我们的身份抛去。如果我不是徐国府的二世子,你不是巫相手下的缪新月。我们在长安城里知识普通人的话,很难知道长安城风雨满城,暗流涌动。从普通人的视角看,长安城可是灯火璀璨,繁华热闹的祥和之状。这八个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不过是个区内司楼的办事人员,哪有机会知道这些事呢?” 管月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 在未知的环境里,信息是最为宝贵的。 他们两个身份地位特殊,有很多的渠道了解到这个长安城要出事,但普通人几乎无法知道。 长安城几百万人口,达官贵人就那么一小撮,而这一小撮里有资格知晓长安城局势,更少,少到跟几百万的人口比不值一提。 况且,普通人的死亡率本身就高于贵族阶层。 进入长安城的外来者当然极大概率寄托在普通人身上。 “这么想,我们是欧皇啊!”管月瞪大眼睛。 乔巡其实不是一个很看重运气成分的人。在他看来,大多数的巧合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他跟管月的寄托情况,目前确实没啥足迹。 他翻了翻名单,剩下的七个人里头,六个都是平头老百姓,只有一个,算是个贵族阶级。 天部尚书李沛之女李姣姣。 李姣姣自幼体弱多病,于今年春夏交际之时染上风寒,卧床不起,三日前晚上病重身亡。却在次日清晨醒来。 对于李姣姣的死而复生,尚书府上医师最后给的说法是可能是体寒假死误诊。 毕竟是尚书之女,巨细皆在府上,坊间没那么多传闻。对于徐列山能弄到这个消息,乔巡也比较吃惊。 乔巡决定先去看看李姣姣的情况。是否也像那些普通人一样,被直接带走了。 尚书府在城西靠近城中的地方。 那一圈基本都属于朝廷要员的居住之地,是紫金巷子,所以治安管制非常严格。 乔巡和管月潜入这里后,打起十二分精神。 然而,就在他们要靠尚书府的时候,一声尖锐急促的哨音,刺破这边安静的夜。紧接着就是鞭炮的爆炸声。 乔巡和管月潜藏起来观察情况。 在尚书府宅邸后门处,十多匹匹骏马嘶鸣着奔跑出来,它们的尾巴上都被挂上了一串鞭炮。 鞭炮的爆炸声响,让马儿惊恐不已,撒开腿在大街上狂奔。 接着,尚书府宅邸中升起凶猛的火焰,冒着黑烟。一看就知道有桐油或者麻油助燃。熊熊大火借了一阵风,迅速在尚书府中蔓延,并且很快因为飘絮的缘故,散布到周边其他宅邸去了。 整条紫金巷子,在短暂了十几个呼吸时间里,一下子变得一团乱。 “这……肯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吧!”管月说。 乔巡点头, “正常的火灾蔓延速度不可能这么快。而且你看,火一烧起来,立马就不知从哪儿冒出密密麻麻的飘絮,把火苗带到其他地方去了。这显然是要闹个大动静出来。那些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为了扰乱街道,防止救援人员太轻松地赶到火灾事发地。” “谁会做这种事啊。” “能办成这种事,只有尚书府的内部人员才有可能。” “你觉得,可能是那个李姣姣吗?” “是不是,看一下就知道了。” 乔巡双眼锐利地刺破纷乱,捕捉到在尚书府的一面侧墙上,有一扇门。 那扇门比较隐蔽,而且从痕迹看,应该是这几天才开的。 那也许是……后路。 “管月,靠近那扇门。” 乔巡指了指。 “了解!” 管月带着乔巡,迅速穿过乱作一团的大街,跨到侧墙门的旁边隐藏起来。 他们刚过来,那扇门便开了。 一个身穿黑衣,面戴黑巾的人走出来,先是谨慎地张望四周。见着没什么人后,迅速离开,沿着一条小道,进入了某个狭窄的凹口,消失不见。 动作流利,一看就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体态上,是个女的。”管月说。 “十有八九就是李姣姣了。” “她应该也意识到了危险了,所以早就开始准备跑路计划了吧。” “应该是。” 大火搭配不断升空的飘絮,在紫金巷子里蔓延得非常快。 很快,就有四五个宅邸起了大火。 大火焚烧的焦脆声,惊呼声,哭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让这里变得俨然像地狱。 听着凄惨的哭喊声,管月吸了吸气, “这个李姣姣真狠啊。得死多少人啊今晚。” 乔巡并不觉得, “越乱,越容易脱身。在这种木结构建筑的地方,大火是制造混乱最好的手段。” “也是。” 很快,从墙的另一侧传来密集且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有号令声, “这边有个门,还有足迹,她从这里逃走了!快点追!” 一个接一个身着紫黑色软甲,面戴铁面具的人从侧墙门中跑出来。他们每个人腰间都系着一枚令牌,上有蛟蛇的图案。 他们中有人能够辨识足迹,一番查看,迅速带人沿着先前那个黑衣人逃窜的路线追击。 乔巡确定,这些人就是帝宫之中的禁卫军。 能指挥这些禁卫军办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当今皇帝明世皇,一个是禁卫军统领天策府上将。 一队禁卫军离开后,紧接着又有人出来。 一个身穿厚重盔甲,身材高大的男人,撞开侧墙走出来。除了眼睛外,他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都被盔甲覆盖了。 他左手提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 “李沛,你最好盼望着你的女儿被抓回来。不然啊,这尚书府上上下下怕是活不了谁了。” 被他提着的男人面色苍白, “上将大人,下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上将大人……能被这么称呼,那只有当今天策府上将祁无印了。 祁无印几乎要将李沛的脖子拧断了, “你的女儿是死而复生的,当时为什么不上报天策府?不要说你不知道天策府在查这件事。” 李沛慌张地说, “下官真不知道啊。府上医师说是体寒失温假死了。小女自幼体弱,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就没想太多。” “特殊的时间,特殊的事情。李沛,看来你的觉悟不够啊。” 李沛脸涨得通红,哭丧着脸说, “上将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 祁无印一把将李沛扔在墙上。李沛凡胎肉身,被这么一砸,直接去了半条命,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乔巡和管月躲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 管月问, “教练,这个人看上去不一般啊。” 乔巡点头, “还是先追上去看看吧,那个李姣姣看样子应该是个比较厉害的人,行事风格上,说不定是辛渔呢。” “好。” 管月说着。 不远处的祁无印陡然扭过头,头盔里的双眼叱电看来, “谁在哪里!” 他嘴上喊着的同时,身体也动了起来。右脚猛地往地上一跺,地面石板瞬间开裂,强悍的力量蔓延至乔巡和管月隐蔽的地方。 一下子就击穿了他们的隐蔽。 管月反应也很快,在被击穿隐蔽的瞬间,抓住乔巡的手,猛地撞开街道对面的墙壁,疾驰而去。 祁无印看着被撞开的墙壁,并没有追击,目露思索之光。 片刻后,他甩手点燃一张符纸,一匹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马凭空浮现。 他翻身上马,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管月一连撞穿三条街道的街墙后才停下来。她惊呼, “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乔巡皱起眉, “你觉不觉得他的力量有些……熟悉?” 管月冷静下来,回想刚才那一幕,她的感受是比较明确的。因为祁无印破开的就是她的隐蔽手段。 “熟悉吗?” 乔巡反应过来,管月是后来才加入他们队伍的。之前跟人间通判碰撞的时候,她还没来。 事实上,在他的感受里,那种力量像极了人间通判的力量。 人间通判的力量并非是自然进化或者修炼而来,来自于他们背后的“上方阎罗”,相较于进化者的力量更加特殊。 “我之前感受过这种力量。就是人间通判,你也知道。我们进入幻·长安前,那个跟我们打过照面的年轻道士,就是人间通判。” 管月问, “那个上将会不会就是他?” “可能性比较大。毕竟,祁无印的力量,应该说很强。一般的人间通判恐怕不如他。” “能识破我的隐蔽手段,起码也是我这个水平的了。不过,我要是全盛状态的话,他肯定识破不了。”管月叉着腰说。 但,为什么祁无印没有失去力量呢? 乔巡仔细揣摩一番后,有了个猜想。人间通判的力量来自于“上方阎罗”只要他们跟“上方阎罗”之间的关联没被切断,那应该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这说明……上方阎罗也在长安城里,兴许还不是像他们这样寄托在死去之人身上。 更多的猜想,在乔巡脑海中发散。 一时之间有些乱。 他摇摇头,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先去找到那个李姣姣吧。” “好的。” 随即,管月带着乔巡沿着一条气息轨迹行进。 李姣姣的气息轨迹。 “她很聪明,选择的路线是人很多的地方。估计是为了避免被太轻易追踪。”管月说。 “但她从小体弱多病,应该无法长时间逃窜。我们得再快点。” “没问题!” 管月再次加速。 紫金巷子的大火没能止住,即便已经离开那里好几条大街道了,还能非常清晰地看到燎起的大火。 长安城从今夜开始,局势急转。 040 大火烧穿紫金巷 041 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依靠我 大火缭绕在紫金巷子里,在易燃物的助燃下,烧穿了半条街道,周围来救火的人才陆陆续续提着水桶、拉来水车以及泥车救火。 与此同时,紫金巷子旁边的玄鸟大道支干道的一处夜市,身穿紫黑色软甲,面戴铁面具的禁卫军们一边叫喊, “避让,避让!” 一边蛮横地撞开任何挡路的人或物。 路人敢怒不敢言。这身行头,一瞧分明就是官家的人,哪里敢多说半句。 前面,一名禁卫军说, “参司大人,气息太杂了,街道上的脚印完全被覆盖了!” 面具颜色为白金色的禁卫军说,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必须把她找到!上将大人可听不得你这些话!失败了,就准备好跟天官尚书陪葬吧。” 寻找足迹的禁卫军严声点头, “是!” “那个李姣姣自幼体弱多病,跑不了多远的。我不要求你百分百准确,但绝对不能跟丢!” “是!” 这名禁卫军,蹲伏在地上,一双眼睛貌似透露着一些微弱的光芒。 他努力地将地上繁杂的脚印与之前的脚印进行对比。 禁卫军的行进速度因为太多干扰,尽管慢了不少,但绝不至于被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给甩丢。 “参司大人,李姣姣很聪明,她的足迹基本都被大量的其他足迹覆盖了,而且靠近在排水渠一侧,水汽能更快地模糊她的足迹。在下不明白,她应该是那种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为什么,这么擅长逃跑?会不会有其他人帮助她?” 参司骑校郎说, “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是!” 在这个夜市里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排查后,禁卫军们终于找到了李姣姣的逃离方向。 “那是西南侧的平民区!” 参司骑校郎问, “走出多远了?” “应该有一里路。” “通知南区的人,在中段把她拦下来。” “是,参司大人!” 随后,一支烟花令箭从地面升起,升至半空后,猛地炸开,在夜空中留下一个特殊的图案。这个图案持续了有足足十多个呼吸的时间。 与此同时,在南区驻扎的禁卫军们迅速整队出发,开始在南区与西南区的中段设立阻隔。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 烟花令箭是明牌的,谁都能看到,包括正在潜逃的李姣姣。 靠近西南区的一条街道上。 李姣姣早已换掉了那一身黑衣劲装,穿上了平民女子常穿的纱麻衣。 她脸上有明显的妆容痕迹,很浓,几乎覆盖了她本来的样子。 烟花令箭炸开的时候,她稍稍驻足望起头,看着那个持续了一定时间的图案。 接着,她走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呼—— 长呼一口气后,她开始喘气。眼袋有些肿,像是充血了。肩膀和小腿都在不受控制的发颤。 她捏了一下大腿,酸痛感让她蹙起眉闷哼一声。 她知道,这具身体的耐力和体力已经到极限了。 能跑这么远。后面全凭坚韧的意志。当然,这份坚韧的意志名字并不叫“李姣姣”。 跑是跑不掉的。她现在很清楚。城里到处都是对方的人,往哪儿跑都迟早会被发现。 藏呢? 她也不觉得藏得住。对方显然有一定的追踪能力。 “唉……” 她叹了口气。 主要还是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过孱弱了。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不说,还从小体弱多病。 跑不掉,藏不住。 那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个结果……被抓住。 她想,既然对方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抓自己,目的十有八九是要抓活的。 “抓活的的话……也还要一定的周旋空间。” 想到这里,她打算放弃挣扎了。 顶着这个状态继续逃跑,难度不亚于逆天改命了。 “唉——” 她背靠在墙上,瘫坐在地上。 一停下来,身体的虚弱感迅速让她感到头晕目眩。 “这是……低血糖的症状。” 按在地上的手掌开始发麻,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 疲惫后的困意来袭。 她努力睁着眼,心想,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里睡着吧。 模糊之间,她听到密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一些人的嗓音。 “就是这条巷子了!她应该在里面。” “你们几个绕后,从另一个方向包围。剩下的跟我从正面进入,谨慎起来,小心有埋伏。” “遵命!” 听着这些声音,她想,抓一个弱女子,还要这么小心翼翼吗……我都束手就擒了…… 没过一会儿,她看到昏暗的视野里走来一群穿着同样衣服的人。 他们手持着兵器,小心翼翼靠近。 为首的参司骑校郎说, “李小姐,放弃反抗。” 她没说话……我要是能反抗,就不会给你说话的机会了。 重重地喘了口气,她伸出手说, “来吧。” 参司骑校郎招了招手,两名禁卫军拿着链锁走向她。 链锁叮当作响。 嘭! 一声巨响惊醒了她几乎已经沉沦的意识。她睁大眼睛,向前看去,赫然发现,巷子右侧的墙壁被规则地切下了一部分,而被切下的一部分此刻正压在对面左侧的墙上。 两面墙的中间,正是那两个手持链锁的禁卫军。 但此刻,他们已经不是禁卫军了,而是两滩被压碎的肉渣子。就像两块面包夹着果酱。 她还没反应过来,接连响起五道声音。 五面规则的墙壁纷纷按照同样的方式,撞在剩余的禁卫军身上,撞向另一侧的墙壁。 短暂的时间里,六个“三明治”完成了。 看着那规则得像是用刀切割的墙壁,她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内功能实现的,一定是更加抽象的能力。 所有的禁卫军,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变成了肉酱。 一瞬间,这条狭窄偏僻的冷巷里寂静无声。 直到脚步声响起。脚踩碎石的声音。 她看到,两个人,一男一女,从六个规则的正方形墙洞的某一个里面走出来。 为首的男人她认识。其实,应该说是李姣姣认识, 李姣姣之前在参加徐国府的宴席时见过他。是徐国府的二世子,骆登仙。 李姣姣对骆登仙的印象很不好。当初第一次见面就被调戏过。 所以,看到骆登仙后,她也没有觉得自己得救了,警惕地看着他们。 月光下, 乔巡看着她问, “李姣姣?” “是。你是骆登仙。” 乔巡笑了笑,对管月说, “检查一下,看她到底是谁。” “领命,世子殿下!” 检查? 难道,他们知道我其实并不是李姣姣? 她心跳加速,更加紧张起来。 管月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笑着说, “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做个检查而已。” “什么检查?” “嗯……有趣的检查。”管月笑了一声。 接着,她手指轻轻点在“李姣姣”的眉心。 “李姣姣”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反而,身体的疲惫感似乎因为这次触碰,而减轻了不少。 片刻后,管月站起来看向乔巡,笑着说, “教练,看来我们一开始就猜中了啊。” 教练? 这个称呼……“李姣姣”猛地惊觉,瞳孔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试探着问, “乔巡,还有,管月?” “bgo!”管月打了个响指,把她拉起来,笑哈哈地说,“渔姐姐,被吓坏了吧。” 李姣姣早已死去,在她身体里的叫辛渔。 辛渔肩膀颤抖着,她咬了咬嘴唇, “我真的以为我无路可走了。” 乔巡说, “长安城,差点让我们都无路可走。” 管月点头, “是的是的。姐姐都不知道我之前有多险,差点就被一个又丑又矮又老的猥琐之徒给糟蹋了!” “这么危险吗?” “是啊,要不是教练英雄登场,我就完蛋了!”管月捂着脸说,“虽然这不是我的身体,但我精神还是第一次啊!人家的精神贞洁可是保护了快二十年呢。” “就你话多。”乔巡吐槽。 管月不理乔巡,继续开开心心地跟辛渔分享。她竖起两个手指, “教练救了我两回,两回哦!其中一次还是本能地救了我!姐姐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辛渔有些懵,她没搞明白乔巡跟管月经历了什么, “什么?” “意味着教练其实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啊!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可是非常诚实的!” 辛渔吸了口气, “你们……经历还真是丰富多彩啊。我除了今天外,都没出过家门。” 乔巡拍着脑门说, “别听她瞎说。以上所说都是她脑补的。话说回来,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后面肯定还有人会过来。” “嗯。” 然后,管月带着他们迅速离开这里。 并没有返回徐国府,而是去了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 那里是以前骆登仙买的一处宅邸,用来养“金丝雀”的,后来玩腻了,把“金丝雀”放了,就没再去过。 他们走后不久,这里又来了一队人。 也是禁卫军。 他们将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几面墙壁拆下来,看到中间夹着的那一滩滩肉泥后,纷纷吸了口凉气。 这种手段,对于他们这些长安城本地人来说,完全无法想象是怎么做到的。 “撤,撤!回去禀告上将大人!” …… 长安城,城冬湿地,月亮湖。 这处除了位置太偏僻外,没有任何缺点的避暑庄,便是骆登仙以前买下的。 因为主人是骆登仙,门外插着赤金花旗,所以即便是没人住,即便是荒废了,这里依旧没人敢随便进来。 偏僻,安静,冷清。 湖心亭里。 管月为辛渔排解了身体的劳损和疲惫感。 辛渔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说了一遍。跟乔巡和管月事先想的一样。她从醒来后,就一直处在被禁足的状态,几乎除了自己的小院子外,哪儿都不能去,但她仍旧凭借过人的智慧与对环境局势的洞察力,仅仅是跟李沛简单地聊了几句,从下人那里打听了一些城外的情况,就意识到现在的长安城有问题,自己继续留下去很不安全。 所以,借助下人之手,在完全不透露自己意向的情况下,制造了今晚紫金巷子的灾难,逃出生天。 说到最后,辛渔苦笑一声, “但我果然还是高估自己本身的能力。要不是你们,我肯定已经被抓住了。” 乔巡说, “能用李姣姣的身体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我们还以为要到尚书府里去把你抢走呢。” “那些人到底为何要抓我?” “不只是你,而是所有死而复生的人。” “死而复生的人?” “嗯,我还有管月都一样,是通过寄托在死去之人身上存在于这里的。仅仅我这边初步的调查里,就有除了我和管月外十五个死而复生的人。而其余人,基本都被那些禁卫军抓走了。” “这是为何?” 乔巡摇头, “具体原因并不知道。但这么针对的话,最坏的可能就是我们被知道了,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好一点就是把我们当中一种不祥之兆。” 辛渔想了想后说, “真没想到,幻·长安里面是这副样子。” “这里并非真正的幻·长安。应该只是幻·长安原身,也就是仙界那座长安城的映射。” 辛渔稍微理解了一下, “我记得孛娘是有说过这回事。” “最初的幻·长安,刚建成时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变化,而且,还有一件事……”乔巡把他们无法去到长安城外的情况说了一遍,“所以,在我的猜想了,可能有人故意这么设计的。” “npc与玩家……很通俗的说法。”辛渔想了想,“我们无法确定这个长安城是否是真实的世界,对吧。” “是不是真实的不清楚,但一定是不完整的。” 管月表示肯定,她也认可这种说法。 “很难理解啊……”辛渔说。 “我也想了很久。有用的线索太少了。简单一句话说来,目前的长安城存在着多方势力的斗争,一面是长安城内部势力的争端,一面就是我们这些外来者跟长安城的争端。当然,多半还存在着外来者之间的争端。几种争端之间,也许是有着共同的关联的,只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 “缺少一条能把几种争端全部串联起来的信息。” “是的。好在,我们目前还未受限。” 辛渔点头, “比起那些直接被抓走的人,我们肯定是幸运的了。对了,仙仪,还有孛娘,你们找到了吗?” 乔巡摇头, “只找到了你。她们两个,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会不会已经被抓走了?” “说不好啊。” 辛渔忧心地说, “我现在担心的是,在这里死去,会不会就真的死了。我们的真身又在什么地方呢?” 管月戳了戳下巴, “不出意外的话,在这里死了,就真的死了。我有一种感觉,很清晰。” 乔巡说, “你的能力十有八九是来源于世界本身。世界越稳定,越强盛,你就越强。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这样吗?”管月笑呵呵地说,“那你是不是就是世界啊,我总是觉得你很亲切呢。就像……父母与孩子。” 管月似无心的玩笑之言,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大概吧。”乔巡随便回应了一句。 他站起来, “管月,你留在这里照顾辛渔。我要回去一趟。” “徐国府吗?” “嗯。”乔巡略微沉顿后说:“我要去问一件事。” “我送你吧,你一个人很危险的。” “不用。辛渔目前的状态更危险。” 辛渔吸了吸鼻子,“抱歉。” “没事。我现在战斗能力不直接,但自保没什么问题。” “好吧。”管月说,“你伸手给我。” 乔巡伸出右手, “怎么了?” 管月握着他的右手,在上面刻下一个记号。记号在闪了一下后就消失了。 “这个记号呢可以直接呼叫我。教练要是碰到危险就把意识沉入其中。然后,我唰的一下就出现啦!”管月仰着头,开心地笑着。 乔巡顿了顿,没说什么。 同样的事,之前吕仙仪也做过。 分手后,他不常提起她,但总会想起。 他本体的左手上,那个符文同心环还没抹去。 “教练,不要逞强哦!你现在可以依靠我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管月说。 “哼,我尽量做到不依靠你。” “欸,多依靠一下我嘛!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们可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搭档啊!” 乔巡认真看了一眼管月。 管月的眼神总是那么纯真,没有任何心眼,总是把心里的话毫不保留地讲出来。 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都一并说出来。 所以,有时候她很可恶,有时候,又……很可爱。 但是……管月啊,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乔巡心里默问。 他吸了吸气, “好吧,那我就多依靠依靠你!” “嗯嗯!我很可靠的!” 这种肯定,就像小孩子对大人说:“我很厉害哦!” 很喜感,也让人很温暖。 管月常常这样说。但这次,不知为何,乔巡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重量。 他想,大概是现在除了特性外,没什么能力了吧。 没有能力,缺失的安全感,由管月补充了。 乔巡离开了。 湖心亭里,管月目光柔和, “我说嘛,教练其实正在改变。他跟仙仪交往期间,倒并不是仙仪不够优秀,没有能力让他改变,而是他有时候,只是很害怕改变,就会本能地去闭守。” “你很了解他。”辛渔说。 管月摸着胸口,低声说, “我有一种感觉。也许……我跟教练以前就见过。我并非是在开玩笑,我一见到他,就有种‘啊,要大结局了’的感觉。我不理解为什么,所以一直都在很认真地观察,思考与总结。教练的一言一行,我都默默地记录着。所以,我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双腿伸直,手掌抵在身后,望起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我不知道教练在迷茫、纠结或者害怕着什么,但我……要帮他。渔姐姐,你知道吗,说不定啊,这就是我跨越千年,来到他身边的……理由。” 辛渔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041 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依靠我 042 你要选通天大道还是红尘作伴 返回徐国府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刺杀的情况。 事实上,在乔巡的猜想里,那个还带着神秘色彩的“巫相”一方,也许并不真的想让他死掉。不然的话,也就不会选择用心眼虫这种手段,以及设计假死了。 尽管他的假死是个套中套。 刚回到徐国府,徐列山就跑了出来,又哭又喊地问, “哎哟喂,世子爷啊,你这是又去哪儿了啊?” 乔巡不咸不淡地说, “出去兜兜风。” “世子爷呐,这个当儿,你就听老太君一句话吧,好好在府上带着。” 乔巡挑眉, “你在教我做事啊。” “不,我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世子爷你看啊,那些打算对你图谋不轨的还没被清剿,外头到处都是威胁和风险啊。你的命可要比那些不畏死的刺客金贵多了。” “得了,这些话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 “世子爷你……唉,下次出去前好歹带我一起啊。我这身肉,就是用来给世子爷挡灾的。” 乔巡不跟他多说,大步朝西大院的坠铭湖走去。 徐列山紧紧跟在后面, “世子爷,新月娘呢?她也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在外面藏起来了。” “外面哪有徐国府安全啊。” 乔巡瞥他一眼, “所以,你觉得徐国府很安全?” “除了帝宫,长安城哪里有这里安全?” “那之前的刺客是怎么回事?”乔巡看着徐列山,“一个拿着弓箭的黑衣刺客,不仅潜入了府内,甚至站在了全府视线最好的高楼上放箭。徐列山,你当真觉得这样的徐国府是安全的吗?” 徐列山哑然, “这……” “徐列山,安全与危险是相对的。如果你真的要比较,哪怕是帝宫……也不一定安全。” “世子爷,这些话你可别说啊。” “不给你说明白一点,你就得装糊涂。徐列山,平时你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但我知道,你很聪明,能想得通某些道理。” 徐列山嘎嘎笑道, “我不明白世子爷在说什么。我平时也不是傻乎乎的啊……” “够了!”乔巡看着徐列山。 徐列山抿住嘴不说话。 乔巡继续前进,边走边说, “徐列山,你暂时别跟着我。” “可是世子爷,我得保护你啊!” “不必,我另有打算。” “世子爷!列山是做错什么了吗?” “你是个装糊涂的聪明人。聪明不可怕,就怕装糊涂。” 徐列山僵在原地,宽胖的肩膀不断起伏着。 他不明白,很不明白,为什么世子爷会在今天短短一天内变化那么大。 还有,世子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我……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听了什么不实的传闻吗,是在怀疑自己别有目的吗? 徐列山心里刺痛。 他莫名有种自己被抛弃了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却得到了非常的对待。 不信任,是主仆关系崩解的预兆。 …… 徐国府,坠铭湖。 徐国公骆新知依旧不在这里,而那位寻梦道人依旧在这里。 他好像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姿势。上一次来,他是这么侧躺着,像一尊睡佛似的,这一次来,他还是这样。 门敞开着,乔巡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 “仙家,醒着吗?” 寻梦道人闭着眼,微微一笑, “我随时醒着,也随时睡着。” “仙家又在说些哲学道理了。” “哲学?” 乔巡想起来,虽然在中国的传统历史里,一直存在着众多的哲学思考。但并没有被赋予“哲学”这个词。 他摇摇头,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仙家,我来此有一事想问。” “但说无妨。” “俗主,到底是什么?” “听这么说,你是碰到了相关的人或事吗?” “暂时没有。” “暂时,那就是会碰到。” “可以这么说。” 寻梦道人翻了个身。他貌似是第一次翻身。 “俗主……一般来讲其实就是受限于七情六欲,耳根不净的凡人。但,你想问的大概不是这个。” “嗯。” “你想问的俗主,也许可以用另一个词来替代,‘信众’。虽然两者还是有一定的区别,但本质上同源。” “信众?” “佛的信众,神仙的信众,邪魔的信众……俗主,是一种信众,但并非是那种点一炷香,磕一个头就说自己信某某的信众。而是,得到了某某的许可、认可,可以给予其能力的信众。然而,这种信众却并非真的愿意信某某。先前我同你说过,长安城里有众多了不去的心魔,心魔终会爆发,终使人成信众、俗主。”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 “长安城,很多俗主。仙家,你看得明白那些俗主。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解脱。” 寻梦道人微微一笑, “我是求仙问道的,不是斩妖除魔的。若有缘,我便会助一臂之力,若无缘……” “仙家真性情。” “你倒不必这么说。每个求仙问道的人,都想求取一条通天的大道,但到了最后,十有八九临终都会想,何不寻一条歧途,终日混沌蹉跎。小俗主,你呢?你是想走通天大道,还是在红尘里争渡。” “之前我应该回答过这个问题。” 寻梦道人摇头, “人的想法会改变。你没有直接回答我,也许是改变了。” “我做不到像仙家这样自在洒脱。” “你在挂念,忧虑,或者说,害怕什么?” 乔巡顿住。他没想到,来这一趟,会聊到这个地步。他本来只是想过来问问怎么识别俗主,怎么应对俗主的。但,为何说着说着到了这个地步? “我在选择。但选择,意味着失去。” “双全之法本就难得。” “仙家,这不是重点,”乔巡想把话题扳回去,“我其实想问你,俗主该怎么鉴别,还有怎么应对。” 寻梦道人笑道, “俗主永远无法识破俗主,毕竟,谁都看不清自己。” 乔巡想,第一个“俗主”应该是指普遍意义上的俗主,第二个“俗主”才是指他想问的。 寻梦道人说, “超凡脱俗后,自然能辨认俗主。”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有啊。等俗主彻底成为信众。” “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是的。” 乔巡吸了吸气又问, “怎么应对呢?” “切断信众与信仰的联系。” “怎么切?” 寻梦道人笑着说, “超凡脱俗。” 乔巡沉默了。 这说了等于没说。 寻梦道人笑得更大声了, “小俗主,何不踏上一条通天大道呢?踏上了通天大道,自然会超凡脱俗。你要做的话,很简单。对于其他人而言,脱俗是一件堪比换皮换骨的苦难之事,但对你而言,大概只是一个选择。” “仙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难得的通透之人。” “通透之人?” “习武之人常说打通任督二脉,求仙问道之人便寻一个通透。小俗主,你生来便是通透的。也许明镜之上会覆盖污泥,但明镜依旧是明镜。” 乔巡说, “感谢仙家指点。” “所以,你的选择是?” 乔巡微微一笑, “那就让我做一个终日在红尘中蹉跎的俗主吧。” 寻梦道人笑着点头, “不管如何,都是你的选择。” 他很随性,并没有因为乔巡的选择而有任何遗憾或者说可惜。 “小俗主,红尘无解,不过你仍有选择。” 说完,他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又睡过去了。 乔巡起身,轻步离开。 他望向西方的夜空,大火燎起的焰色让半边天都染上了一抹橘黄,滚滚浓烟如同可怕的魔鬼在狰狞恶笑。 长安城的节奏如同被人拿着大锤一锤子砸碎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场大火里烧得干干净净。 某一刻,徐国府上上下下忽然躁动起来,下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眉间尽皆带着惊讶与忧虑。 齐刷刷的马蹄声如大雨骤来,忽然之间,就在徐国府前前后后响起。 整齐轰鸣。 徐列山大声叫喊着从远处奔过来, “世子爷,世子爷,不好啦!” 乔巡大概猜到了什么,并不惊讶, “怎么了?” “很多的禁卫军包围了徐国府,前后左右四条大道全部站满了禁卫军。他们全都装备了盔甲和武器,这分明是要讨敌打仗的样子啊!” “父亲呢?” “国公大人之前离开后,就再没回来。” 乔巡吸了吸气, “早来晚来的事。” 徐列山脸色难看, “他们居然敢做出这种事,包围徐国府,是今皇登基后从未有过,也不应该有的事!” “徐列山,你也很清楚,徐国府的巅峰已经过了。” 徐列山苦笑一声, “即便衰落不可避免,也不应该是这种方式啊!这无疑是一种屈辱,莫大的屈辱!” “好了,还是先弄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徐列山低着头想了想,然后连忙摇头, “不成不成,世子爷,我感觉很蹊跷。专门挑在国公大人不在的时候……府中上下,只有你,只有你会让他们这么兴师动众。不成不成,世子爷你不能去,不能去。你先躲起来,等国公大人回来,一切处置妥当了你再出来。我去跟他们交涉,就说世子爷你在外面玩乐,不知几时才回。” 乔巡说, “躲不住的。他们已经把其他死而复生的人都抓了。” 徐列山一听,急了, “你可是世子爷啊!怎么能跟其他人一样?” “你看那场大火,就是从天官尚书府烧起来的。而刚刚,禁卫军还在抓捕尚书李沛的女儿。” “世子爷你之前离开府上,就是为了这个吗?” “可以这么说。” 徐列山匪夷所思。他现在完全不明白世子爷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了。 “世子爷,李沛之女哪能跟你相比?不成,怎么可能让他们把你带走。那是对徐国府尊严的践踏,历来就没有不通过国公大人之意,从徐国府拿人的道理!”徐列山一口咬定这个。 徐列山咬紧牙关, “世子爷,平常我都是听你的。但这次,你听我一回吧。万万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万万不能!一切等国公大人回来再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太君该伤心成什么样子。” 他说完后,不顾乔巡的意愿,大步朝前大门走去, “世子爷,我先去跟他们交涉!” 乔巡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事实上,在见到禁卫军不顾一切要捉拿“李姣姣”的时候,他就明白,即便他是骆新知之子,也无法幸免。 他有想过避避风头。 但结合这些天的种种遭遇。他还是选择回来。因为,在他看来,躲藏,永远无法成为破局者。 他必须知道,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 齐排排的禁卫军站满了一整条街道,乌泱泱一片,让人怀疑是不是帝宫里的禁卫军都过来了。 将近一百米长,十米宽的大道全都是骑着马的禁卫军。 最前方,黑色的骏马背上,是披着盔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高大之人。有见识的人,能清晰地看到他盔甲胸口处的龙纹,那是只有帝王才能有的龙纹。他当然不是帝王,但这俨然说明,这是帝王亲赐的龙纹。 意味着,他是君侧之人。 禁卫军,君侧之人。两个头衔标明了他的身份……禁卫军统领,天策府上将祁无印。 当徐国府的大门推开,徐列山走出来一眼看到祁无印胸口的龙纹时。他登时僵住了。 他认得祁无印,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天策府上将亲自前来抓人……一想到这个,徐列山立马有种坠入深渊的感觉。 他一下子就明白世子爷说的“躲不掉的”是什么意思。 原本酝酿的气焰,在见到祁无印后,浇灭了一半。但徐列山还是硬着头皮质问,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带着兵马前来!徐国府是当今陛下登基之时就钦点的禁兵之地,除了府兵,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靠近徐国府方圆百米!” 祁无印看着徐列山,眼神平静。 他旁边的骑校郎开口说, “不然,你以为禁卫军名字里为什么有个‘禁’?” 徐列山当然知道为什么。禁卫军的行动就代表帝王意志,肯定是高于“禁兵之地”这种赐令的。 “圣旨呢?” 骑校郎冷声说, “禁卫军办事,先斩后奏,无需圣旨。” 徐列山气势疯涨, “徐国府只听从陛下之令!” “禁卫军意志,即是陛下的意志。” “荒唐!是不是你们禁卫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骑校郎冷哼一声, “无须逞口舌之快。今日我们便是砸穿徐国府的大门,都担不得半点责任。如果你不想看到血光,还请早点让骆登仙出来。” 后方忽然响起老太君的声音, “我看谁今天敢动我孙儿一根汗毛!” 众人齐刷刷看去。 老太君杵着虎头拐杖在人搀扶下走出来。 她到了门口,用力一杵, “你们是要翻天吗!” 这时,祁无印才开口说话。他声音不咸不淡, “老太君,骆登仙今天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 “我家孙儿犯了何事,你说,说不出来莫怪我跟太后谈笑时把这件事当谈资。” “老太君,你以太后之名威胁没有必要。”祁无印把话挑的很明,“这件事,必须要办成。” “岂有此理!徐国府近些年低调,你们当真以为老虎开始掉牙了吗!”老太君怒喝。 祁无印不为醒动,冷声说: “陈凤,进门抓人!” 见他完全无视自己的话,老太君脸都气青了,拐杖杵个不停。 徐国府的府兵纷纷以武器应对。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徐列山站到最前面,怒吼, “谁敢逾越!” 骑校郎陈凤挥动长戟,踢马上前。 徐列山拔出腰间软剑,刺啦一声,剑光瞬间切断了陈凤胯下骏马的头颅。血溅当场,怒气冲天。 “谁敢!” 徐列山气势如虹,大有无可匹敌之意。 祁无印冷漠地注视着他,片刻后说: “该斩!” 他说着,招手取来一杆长枪,猛地掷向徐列山。 枪破长空,引大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石板,裹挟庞大威势刺向徐列山。 徐列山眉心狂跳,来不及惊讶,将软剑卷起抵挡。 长枪刺软剑,如同细针刺羊皮。 瞬间击溃。 长枪摧毁软剑后,刺入徐列山的身体,还不停止,硬生生扎在了“徐国府”三个大字牌匾上。 他挂在牌匾上,血流如注,低落在地上。 祁无印动作不停,又取来一柄长枪,要将徐列山当场射杀。 长枪破风而出。 正当此时,一人悍然站到前方。 那长枪临到面前后,停了下来,砸在地上。 祁无印看到来者, “骆登仙。” 乔巡面无表情,轻声说: “流血是有代价的。” “既然你来了,那他自然免于一死。” “我跟你们走。” 徐列山被钉在牌匾上,悲痛欲绝。 祁无印勒马转身, “收队!” 042 你要选通天大道,还是红尘作伴 043 雪中送炭 成功抓获骆登仙,禁卫军收队。 当看到自家孙儿被绑上拘束链绳后,老太君杨云秀急火攻心,呜呼一声,栽倒过去。 下人们忙不迭地把她扶进去。 徐国府的大门口只剩下一些府兵,二娘慕采儿,以及被钉在牌匾上的徐列山。 徐列山胸口血流如注,砸也似的落在底下的台阶门槛上。 门槛落红,不论是在哪个年代,都是严重的晦气之事。 慕采儿指挥府兵将徐列山救下来。 失血过多的徐列山面色已经发白了,但他的双眼却红得跟浸满了朱砂一样。他瞪大眼睛,屏着一口气,低沉呜咽地对慕采儿说, “二娘,快……快通知国公大人!快……” 慕采儿摸了摸他的脸, “孩子,你就好好休息吧。” “世子爷,世子爷……”徐列山越来越虚弱。 慕采儿不再理他,站起来对旁边候命的下人说, “把列山带进去,务必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是!” 几个下人便要将徐列山抬进去。 徐列山有些着急,紧紧抓住慕采儿的脚踝, “二娘,二娘!先通知国公大人,先通知国公大人!” 慕采儿点头说, “放心吧,我会的。” “还有,还有皇后娘娘!” 慕采儿稍稍抬脚,扯开徐列山的手, “列山,你好好休息就是了。等你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徐列山手上满是血,在慕采儿的脚踝出,还有地上印出好几个血爪印。 下人们把虚弱的徐列山带了进去。 慕采儿望向先前人满为患,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对府兵说: “把这些血迹清扫了,然后守好大门,不准任何人离开。” 府兵统领问, “夫人,不通知国公大人吗?” “我已经派人去了。” 府兵统领愣了愣。已经派人了吗?这么快啊。他便无话可说,点头: “是,夫人!” 慕采儿望了望初现曦光的远空,转身走进大门。 …… 月头低垂,天快亮了。 禁卫军队伍从徐国府收队后,直奔帝宫而去。 沿途的街道早已进入了宵禁状态,畅通无阻。对于长安城这座不夜城而言,上一次宵禁还是先皇驾崩那个月,距今过去九年了。 大家猜测是因为紫金巷子发生严重火灾的缘故。 紫金巷子住着的人都是朝廷要员,随便死两个官,朝廷都要动荡,因此进入宵禁状态也很合理。毕竟平白无故出现那么严重的火灾,肯定要查个清楚明白才行。 禁卫军的马蹄声如同夜里的急雨,来得急而猛,走得快而烈。 天策府上将祁无印在队伍最前方,而在他旁边是一辆马车,里面就是被拘束起来的乔巡。 祁无印微微一笑, “二世子,你要是早点出来,也许不会有流血事件发生。” “起码我知道了你们的态度与决心。” “啧,以忠实随从的性命来试探我们的态度,二世子当真是舍得啊。” “随从而已。”乔巡随意说。 “不愧是世子爷。伴君都不如伴你啊。” “上将大人这么说,简直是勇气可嘉啊。” 祁无印微微一笑, “陛下可不如你这么心狠。那个徐列山是条汉子,很忠诚,也很愚蠢,明明是个人才,却偏偏对你忠心恳恳。到头来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还是那句话,随从而已。想来,上将大人也不会多在意你身后的某些个禁卫军吧。” “那可未必哦。起码,谁敢欺负任何禁卫军的一员,都会被割下脑袋扔进河里。二世子,你打算为你的随从做点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做点什么?” “呵呵,也是,毕竟你是骆登仙嘛。” 乔巡不满地说, “这马车太硬了,坐得屁股疼,拿个垫子来。” “你该感谢我,为你准备的是马车,不是囚车。骆登仙,如果你觉得你二世子的身份很好用,那也许你会吃尽苦头。” “等我爹来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骆新知,这个时候大概在跟陛下下棋吧。你知道你家父亲棋艺冠绝长安吗?” “……” 祁无印说, “陛下的棋下得很一般,但偏偏他每次都能赢骆新知。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巡没有说话。 祁无印这些话对他很有用。或多或少能够了解一些现在的局势。 这时候,从另一条路上策马而来一名禁卫军。他径直到了祁无印面前,说: “上将大人,还是没能找到李姣姣。” 祁无印问, “只差她和缪新月了吗?” “是的。” “继续找。” “遵命!” 祁无印瞥了一眼马车里的乔巡, “二世子,你之前是和缪新月一起离开徐国府的,对吧。” “是又如何。” “也许,你应该说说,你们出去做什么?” “寻欢作乐。” 祁无印笑道, “不见得吧。会不会,是去寻找李姣姣的呢?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想,你不必当真。” “谁是李姣姣?” “你知道的。” “那你知道张三吗?” “张三?” “你不认识张三,我怎么可能认识李姣姣呢?” 祁无印愣了愣,沉敛眉头,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算了,你说不说不重要,毕竟,有你就够了。” “什么意思?” 祁无印呵呵一笑, “看来我们的世子爷依旧被蒙在鼓里啊。我还以为,他们这么看重你,是因为你已经知晓了一切。是我想多了。” 乔巡皱起眉,看来自己身上的确还有一些不为他所知的秘密。 祁无印也不再多说什么,但看神情,他很轻松。 乔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他们所需要的一个关键人物。 禁卫军畅通无阻,一路直通帝宫。 进了帝宫后,乔巡立马就被带入大牢之中,关押了起来。 关押他的大牢很特别,从外面看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宫殿,而且是新建成的。里面虽然不是严格的皇家宫殿规格,但也要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宅邸要豪华多了。 除了密闭以外,没有什么缺点。 “二世子,你就好好在里面待一段时间吧。等你能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也差不多结束了。” 祁无印说完这些话,策马离开。 能够在帝宫内骑马肆意横行,也就只有他了。 禁卫军离开后,乔巡第一时间查看这座关押自己的地方。 密闭结实。 他尝试用重物击打门窗,得到了反馈却很奇怪,就像拿锤子打水,无法着力。 这俨然说明,这个小宫殿的建成方式完全不是普通建筑。 他在里面兜兜转转,到处搜集环境信息,然后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整个小宫殿不是用砖瓦木头堆起来的,而是……符文通道。 密密麻麻的符文通道共同汇聚成了这座宫殿。 把墙壁、地板,甚至是里面的家具,每一样东西都放大看,就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条符文通道,不断有符文之力从这些通道里经过。这些符文通道共同构筑成了这个宫殿。 乔巡冷静下来。他知道,用平常的办法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单条符文通道也许是脆弱的,但凝聚在一起就变得异常坚韧。就像一根线容易被扯断,而一把线几乎无法扯断一样。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祁无印就是之前见过的跟“地府”相关的年轻道士。 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特征,乔巡完完全全记在意识之中的。 原罪特性让他能很轻易地给一个人进行画像。 也就是像管月那种特别的存在才不好画像。 如果说之前祁无印使用符纸神通从客观上佐证了他“人间通判”的身份,那么看到他眼神,感受到他语气以及情绪波动,让乔巡从意志层面上确定了祁无印的身份。就是那个年轻道士。 这就引发了乔巡的另一个猜想。 年轻道士进入长安城后,跟他们这些死而复生的人完全不同。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很多事情。 乔巡不由得怀疑,长安城现在的混乱局势,是不是“人间通判”搞出来的。 毕竟早在幻·长安还未出现的时候,西京市就已经汇聚了大量的人间通判。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幻·长安。 一开始就有清晰的目标,很难让人认为他们不知道些什么。 而且,年轻道士在长安城还能随意使用人间通判的手段。这大概也说明了,“地府”的那个“上方阎罗”也在这里。 现在,他知道了年轻道士的身份,那么反过来,年轻道士是否知道了他的身份呢? 乔巡仔细推敲了一番,认为应该是不知道。按照年轻道士对他的态度,如果知道了身份,不应该会表现得如此平常。 猜想归猜想,乔巡还是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先前以为他可能会跟其他死而复生之人关在一起,但现在看来,他被特殊对待了。 人最怕被特殊对待。 特殊对待在未知缘由的情况下,只会让人感到不安。 离开这里,很关键。 乔巡走到一面墙前,摇了摇头,心中喃语, “如果你用什么铁板房把我关起来,以我的力量还真打不开,但……你偏偏使用了符文通道。” 符文通道建造而成的牢房,对普通人而言,的确是牢不可摧的坚壁,即便是长安城里那些内功高手,也无法用蛮力破坏,因为符文通道会吸收掉他们的内功。 但关押的偏偏是乔巡…… 他最不怕的就是用任何能量堆积起来的事物。 因为,任何效能性力量都是“嫉妒”的养分。 此刻,对他而言,这座宫殿就是加油站、供给中心。 来到长安城,最让他苦恼的就是,这里的内功高手太少了,没法通过原罪特性快速恢复力量。 现在,这座庞大的符文通道,解决了这份苦恼。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乔巡手掌贴在墙壁上,轻声说: “那,我不客气了。” 他说完,歪了歪头。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也说过。 “暴食”吞噬,“嫉妒”燃烧转化。 两种特性的配合十分完美,一个瓦解符文通道,一个将符文焚烧成恶魔之力。 为了避免被外界直接发现,他是从内部开始一层一层瓦解的。 在外面看,这座宫殿完好无损,然而里面已经被挖空了。 当宫殿只剩下最外面一层符文通道后,乔巡停了下来。 “嫉妒”之火在后面烧开一个只通一人的洞口,他背着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就像只是来散了趟步。 虽然现在体内的恶魔之力还远不如之前半神的自己,但在武力层次并没突破具体与抽象界限的长安城,差不多是够用了。 离开宫殿后,他用“懒惰”修改了自己的认知特性,然后混入一列太监队伍中,离开了这里。 …… 清晨,天光已明。 帝宫里虽然管制严格了非常多,但一日三餐总不能少的。这个时候,各个膳房都忙得差不多了,是送餐的时候了。 被关押起来的二世子当然不会被冷落。 把他关起来,不是为了惩罚他,让他挨饿,而是要让他发挥某些作用。 一日三餐当然不冷少。 但送餐的不是什么太监宫女,而是禁卫军。 还是禁卫军的一个骑校郎带着一列队伍亲自来送餐。 到了关押乔巡的宫殿后,两名看押的禁卫军立马弯腰致意,然后让开路。 骑校郎按照上将大人祁无印指定的方式,用一张符纸放在门上。 然而,门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向内打开。而是直愣愣地扑倒在地。 骑校郎愣了一下,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儿,急忙冲进去。 看到里面的样子,他惊呆了。 这哪里是什么宫殿,分明只是层纸皮。 里面空荡荡的,像是遭了什么大盗。 不,不对!没有哪个大盗会把墙壁扒了,地板掀了,房梁拆了才走啊! 现在的宫殿只剩下一张皮。 骑校郎怒不可遏,震声怒吼: “你们两个守了些什么东西,人呢,人呢!” 守在宫殿之外的两名禁卫军赶忙进来一看,也震惊了。 他们是亲眼看到乔巡被关进去的,也亲眼看到里面长什么样子的。 但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守着守着,要守的人就不见了。不仅人不见了,连房子都给扒得干干净净。 本身就结构失衡的符文通道宫殿,在骑校郎的怒吼声震动下,彻底支撑不住,塌了。 就像淋了雨的纸房子,垮了,然后在地上烂成一滩。 骑校郎和几个禁卫军站在一滩扭动的符文通道堆里,心中一片萧瑟。 人逃了,连房子都给偷了。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小偷啊。 043 雪中送炭 044 善妒的黑猫 帝宫北,梧桐宫。 骆希贤的主行宫中。 观世楼四楼敬明尹锦艺此刻正站在主行宫的凤凰座p; 骆希贤坐在凤凰座上。 尹锦艺将祁无印亲自到徐国府抓捕了骆登仙一事说了出来, “……娘娘,事情就是这样。” 骆希贤听完后,并没有担忧或者着急。她右手尾指长长的玳瑁轻轻从凤凰座上划过, “如此一瞧,这祁无印,当真就是假的祁无印咯。” 尹锦艺说, “按照祁无印本身的性格,的确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他能成为天策府上将的根本在于国公大人除掉了他的竞争对手。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死而复生者……”骆希贤微微一笑,“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倒的确是死而复生的。只不过啊,怕是要跟祁无印想的不一样。” “娘娘,他们在找的死而复生者,到底是什么?这跟陛下有关系吗?” 骆希贤说, “陛下不点头,祁无印不会这么大胆的,即便他是假的祁无印,也不至于蠢到滥用私权。死而复生者……能跟这个扯上关系的,只有巫相。” “但巫相显然不可能。” 骆希贤点头, “这就让人好奇了……死而复生者,真的存在吗?”她目光遥远,语气绵长,“也许,只是巧立名目, 根本指向不在这个啊。” 尹锦艺说, “我先前以为他们会从长安城里的俗主下手, 倒没想到搞出个死而复生者来。难道, 他们看穿了我们的打算吗?” 骆希贤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寒冷,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这里, 不要提及任何‘打算’、‘计划’之类的词眼,这些词不吉利。” 尹锦艺连忙跪在地上, “是我马虎了!” “起来吧。”骆希贤淡淡说, “这次是叫你起来,下次就是叫你躺下了。” “不会有下次了!” 尹锦艺接着说, “娘娘,观世楼这三天闭楼,差不多清洗干净了, 只等时机。观世楼要控制长安城除了帝宫外的地方, 只需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够做很多事了。缩短到两个时辰。” “这……”尹锦艺面色犯难。 “放心, 会有人帮你的。” “那, 二世子那边呢?” 骆希贤轻轻一笑, “我的好弟弟被人欺负了, 当姐姐的怎么能看着呢?带人去领回来, 顺便……试探一下祁无印的态度, 弄清楚,新版祁无印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还有, 给陛下带份暖身汤过去, 点名说是国公大人骆新知托人做的。” 皇后娘娘话里的话, 尹锦艺听得很明白。 重点在于用“国公骆新知”之名。 “遵命!” 尹锦艺随后退下。 他刚走,骆希贤便望起头, 看向主行宫上面的大梁。 一只通体黑色,眼睛油绿的猫正蹲坐在大梁上舔舐爪子。 “你会帮我的,对吧。”骆希贤笑着说。 黑猫无动于衷。 骆希贤面色一冷, 似自言自语, “反正都已经帮一回了, 不介意第二回。” 说完, 她又面绽笑容, “我就知道。” 骆希贤接着又是冷淡的表情, “小丫头,天下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比起终日坐在这梧桐宫里如何?” “你的位置,是全天下所有女人都幻想的。” 骆希贤一笑, “唯独坐在这上面的女人不想要, 是吧。” 黑猫借她身摇着头说, “我不知道你是不想要,还是不满足于此。” “也许,二者都是。不想要,催生出了不满足。” “跟我曾经的主人一样,不想要又不满足,最终……失去了我。” 骆希贤嘴角微挑, “是你的主人失去了你,还是……你失去了你的主人?” “无礼!” 骆希贤并没有停,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善妒的女人,所以我从不对陛下其他女人。同样的,也没有哪个主人喜欢善妒的宠物。九命猫,你觉得呢?” “你尽管说吧,反正我已经看开了。” “真的吗?” “不然呢。” 黑猫若无其事地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骆希贤微微一笑,侧躺在凤凰座上,闭上眼小憩,静等时间流逝。 …… 帝宫西,天策府。 骆登仙被捕不到半天就逃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祁无印差点没把前来禀告消息的骑校郎给一巴掌扇死。 骑校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上将大人,我们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那座关押骆登仙的宫殿都只剩下一张纸皮,还塌了。” 祁无印气头过了,皱起眉。 他很清楚,那座宫殿是用什么构建而成的。那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手段,完完全全是来自其他世界的。 这个世界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到那么轻易瓦解。 他也知道,骆登仙是个死而复生者。虽然身体是骆登仙的身体,但意识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但让他感到不解的是, 就算是来自其他世界,别的死而复生者都是普通人, 都只是意识过来了, 身体里的力量并没有跟随一起进入长安城。 骆登仙是如何破解那座宫殿的呢? 难不成, 骆登仙身体里的某人,也跟他一样,有获得力量的途径? 也不排除有其他人解救了骆登仙的可能。毕竟并非所有来自其他世界的人都是以死而复生者的方式存在,不乏某些人是真身进入的。 “疏忽了啊……应该把他一直待在我身边的。” 祁无印啧啧摇头。 但事情终归已经发生了,不管怎么纠结和愤怒,总要去解决的。 “把宫里的禁卫军都调动起来,全面搜索骆登仙的踪迹。务必在明天之前找到他!” “遵命!” 骑校郎迅速把命令带到其他骑校郎的队伍里去。 祁无印也没闲坐着。本来骆登仙被捕,是计划好的不可缺失的一环,现在人不见了,他哪里坐得住。 亲身投入到搜捕行动当中。 现在是非常时期,禁卫军在帝宫之中畅通无阻,几乎除了皇帝的寝宫,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能去的。 这次严格且丝毫不留情面的搜捕,让宫里许多的贵人都大发雷霆。没有谁愿意看到一队禁卫军不由分说,蛮横地闯进自己的行宫之中,然后什么也不解释就肆意搜查,完事后,也不给个说法就扬长而去。 禁卫军的野蛮行径让贵人们恼火不已,个个都要去陛; 但令他们憋屈的是,陛下今日不接受觐见。 这是非常少见的事情。当今明世皇历来勤政,只有重大节日,诸如生辰、登基周年等日子才会暂歇,其他日子,没有什么时候说不接受觐见的情况。 又联想到这几日帝宫极其严格的管制…… 这般事,那般事加在一起,难免让宫里的人心生猜忌与不安。 就在有些皇子公主等贵人受不了现在宫里的氛围,打算借个“避暑游玩”、“狩猎”等名头离开帝宫,出去缓缓的时候。他们惶然发现,管制进一步严格了,帝宫现在各个大门被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 任何要离开帝宫的人,必须有陛下或者天策府上将的亲令。 若只是个“许进不许出”倒还好,关键是一个“陛下或者天策府上将的亲令”。 这个说法直接激怒了不少人,纷纷叫喊: “他祁无印什么时候能够跟陛下放在一起说了!” 帝宫里头身份尊贵的不少,见到这种,自然要向祁无印讨个说法。然而,祁无印根本不接见任何人。 祁无印的不接见,比起皇帝的不接见更让他们感到憋屈与震惊。 太子、太后这种人物要见他祁无印都见不到…… “这……这是要反了天啊!” 一时之间,关于祁无印要谋反的调子都喊了出来。 然而,尽管关于祁无印的舆论在帝宫里迅速发酵,已经闹得人心惶惶的程度了,他本人就是见不到。 陛下见不到,祁无印见不到,但是祁无印手下的禁卫军却在帝宫里横行。 这三件事放在一起,众人得出一个惊人的暴论: 陛下被挟持软禁了,祁无印要造反! 暴论一出,人心惶惶。 有人要强闯陛下寝宫,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见到陛下,问个清楚; 有人要通知长安城外的兵马爷们进京救驾…… 各有各的招,但无一例外,全都被禁卫军控制了。 可以说,现在的帝宫,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然而,令人唏嘘的是,酿成这一系列动乱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帝宫北的御花园里闲逛。 当然,乔巡并不是真的在闲逛。 他是在等一个进入梧桐宫的机会。 此刻的他正伪装成一个收拾花丛野草的小太监。在别人眼里,他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本着恶魔之力能不用就不用的态度,他用着传统的方式潜入梧桐宫。 过了一会儿,几个宫女站成一列,手中提着家伙,便要进入梧桐宫。他见机混入队伍之中,又更改自己的存在特性为“一个宫女”。 很顺利地进入了梧桐宫。 进去后,要先面临女官的检查。 女官一看这列宫女,顿时皱起眉, “你们今儿怎么是八个人,往常不都是七个人吗?” 乔巡改变得了自己的存在特性,但毕竟还是存在。人数他是没办法改变的,除非直接影响他人的感官。但那不是原罪特性能做到的,需要用到主动性的能力。 他现在身上的主动能力只有一个……恶魔之力。 对于恶魔之力的时候,他现在还是非常谨慎的。上次跟年轻道士对抗完毕后,也许是起背后的上方阎罗,给他留了一句话—— “世界憎恨你!” 这句话让他更加谨慎于使用恶魔之力。 尽管这份谨慎让他感觉很拘束。有一身独特且强大的力量却不能随意使用,的确是令人不舒服的事情。 但乔巡也觉得,在不知道恶魔之力意味着什么前,保持一颗谦逊的心,是有必要的。 女官皱着眉头, “怎么回事,你们?” 领头的宫女回头一数,发现确实是八个人。她也很疑惑, “可我们出发的时候,的确是七个人啊。” 女官神情严肃,挨个挨个询问身份。 前面七个都答了上来。 轮到乔巡时。 乔巡二话不说,取出一块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只飞舞的凤凰。 这是上回来梧桐宫,骆希贤送他的。 身为梧桐宫里的女官,当然认得出来这块玉佩的来历,当即面色一变。 乔巡低声说, “勿声张,带我见皇后娘娘。” 女官赶紧把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的,她随即看向众人大声说: “好了,身份都查明了,没问题,是我自己搞错了而已。进去吧。” 宫女们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走自己的路。 乔巡以进去后,立马离开队伍,由女官领着向主行宫走去。 女官也不多问什么,只管带路就是了。反正皇后娘娘的玉佩总是做不得假的。 到了行宫外面,女官提起声音喊, “娘娘,有人要见你。” “进来。” 女官侧过身,示意乔巡可以进去了。 乔巡点点头,大步走进去。 女官瞧着这步伐,愣了一下,这该是莲步款款的宫女该走出来的步子?哪个凤仪教出来的宫女啊,这么没有体统! 主行宫里,骆希贤疑惑地看着乔巡, “你是谁?” 乔巡随即恢复自己的认知特性, “姐姐,是我啊。” 骆希贤惊愣住了,片刻后,她猛地一拍凤凰座,乔巡立马感受到一股律动,将整个主行宫笼罩起来。 骆希贤这才说, “这么快就出来了吗?尹锦艺办事挺麻溜的嘛。” 尹锦艺?那个敬明大人? 乔巡稍稍一想就知道,应该是姐姐知道了自己被抓的事情,让他去解救的。 他也不就此多说什么,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骆希贤心疼地说, “快过来,给你吓坏了吧。过来姐姐这边。” 乔巡汗颜, “姐,我不是小孩子,别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 骆希贤怪道, “你是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 乔巡摊手, “不然我就不会来这里了。姐,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从我假死醒来过后,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要不是有人刺杀我,要不是就是身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现在倒好,被人二话不说,上门直接抓走了。姐,你就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儿,他小声说, “有人跟我说陛下要动徐国府呢。” 骆希贤挑眉, “你听谁说的?” 事实上,乔巡压根儿就没听过这种传言。他只是想侧面试探一下。 “哎呀姐,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嘛。” 骆希贤冷哼一声, “现在是条阿猫阿狗都敢造徐国府的谣了。” “就是说,没这回事咯。” “无缘无故的,陛下为何要动徐国府?是觉得现在的长安城安稳过头了,想搞点大动静吗?登仙啊,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嘛,看一件事成不成立,原因、动机、现状一分析不就成了?” 乔巡老实点头, “姐姐批评得是。” 他心里想,看来整件事,皇帝的参与度并不是很高。起码目前来说不高。 “可,姐,为什么那个祁无印要抓我呢?” “抓错人了。” “他说什么死而复生者。” “巧立名目而已。” 看着骆希贤的神情,乔巡有理由相信,她并不清楚死而复生者意味着什么。 也许,只有来自外界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死而复生者。 “那,爹在哪?”乔巡问。 骆希贤说, “在跟陛下下棋。” “他不知道徐国府的事情吗?” 骆希贤笑道, “可没有人告诉他。” “姐姐的意思是……陛下牵制住了他?” “是的。” “这是为何呢?你不是说陛下并没有针对徐国府吗?” “当然不针对徐国府,陛下针对的是整个长安城!” 乔巡心中一惊。 044 善妒的黑猫 045 最后的喃语 整个长安城…… 乔巡张大眼睛看着骆希贤。 “但,为什么呢?长安城是陛下的寸土江山啊。” 骆希贤弯着眉头, “登仙,永远不要把问题简单化。简单化是处理问题最直接的办法,但也最容易错过其中的细节。把皇帝与江山直接联系起来,就是简单化了。” “什么意思?” “陛下是全长安最尊贵之人是吧。” “是的。” “是最有权力之人,是吧。” “嗯。” “这样看,陛下似乎已经达到了人极。登仙,如果是你,你还会想要些什么吗?” 乔巡想了想, “这可说不好啊,我毕竟无法体会那种感觉。” “但如果我说,陛下依旧还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呢?” “是什么?” 骆希贤微微一笑, “这大概是大多数帝王都绕不过的圈子。人间的一切都拥有了,而拥有了的东西,又怎么能吸引得了兴趣呢?那,就只有追求人间没有的东西咯。” “人间没有的东西?”乔巡微微蹙眉,“成仙?长生?” 骆希贤没有正面回答, “谁知道呢。”她轻轻喝了口茶,“登仙。欲望是饱腹的粮食,也是致命的陷阱。” “姐姐的话,我听不懂。” “没关系,你还年轻。我会好好给你上这一课的。” 说到这儿,凤仪女官在外面喊道, “娘娘, 禁卫军来人了。” 乔巡心中一动,神情倒是没变。 骆希贤问, “来做什么?” “搜查。” 骆希贤看向乔巡, 微微蹙眉, “你是逃走的?” 乔巡挠挠头, “嘿嘿。” “嘿你个头啊!怎么不早点说!” “姐姐没问嘛。” 骆希贤一口气憋住, 没法反驳。她的确没问,因为她以为乔巡是被尹锦艺领回来的。 她狠狠地瞪了乔巡一眼, “给我躲好, 不许出声!” 乔巡连连点头, “好的好的!” 骆希贤长袍一挥便出去了。 乔巡可不是个乖宝宝,骆希贤刚走,他就再次改变自己的认知特性,悄悄溜了出去。 梧桐宫前廊花园, 禁卫军已经不顾阻拦和规矩, 闯了进来。 花园里长得好好的花花草草, 在禁卫军野蛮的搜索下, 被糟蹋了一片。 旁边的女官宫女看在眼里, 急得不行,一直喊悠着点悠着点。但禁卫军充耳不闻,蛮横得像是野猪供玉米地。 骆希贤过来后,见状当即怒吼: “大胆!” 一名骑校郎拱手, “皇后娘娘,在下奉旨搜查。” “谁给你们的胆子!” 骑校郎示意其余禁卫军继续搜查, 自己这边对骆希贤说, “娘娘, 并非在下刻意这般,而是潜逃的烦人是藏匿好手,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骆希贤面着冷霜,沉声说, “我再问一遍, 谁给你们的胆子!” 骑校郎回答, “上将大人。” “祁无印什么时候高过梧桐了?” “娘娘, 现在是非常时期。” 骆希贤仰起头, “我要陛下的圣旨,我也只认陛下的圣旨, 拿不出来,你们就是在冒犯梧桐宫。” “这……” 哪里有什么圣旨。现在皇帝陛下正在跟徐国公下棋呢,哪有时间写圣旨。 骑校郎说, “恐怕不能如娘娘的意了。” 骆希贤面色清冷, “无圣旨强闯梧桐宫,当杀!” 骑校郎一愣,随即感觉脖子有什么东西滑过去了,很锋利……锋利得一点都不痛。 等他意识到自己被攻击时,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滚了下去。 无头尸涌出高高的血柱,然后砸在地上。 热血喷洒在花园当中,将红花绿草浇得更加鲜艳动人。 其余正在搜查的禁卫军见状都惊愣住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只不过跟骑校郎间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两个呼吸,七名禁卫军,一名骑校郎,以同样的死法倒在梧桐宫前廊花园中。 周围的宫女全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不敢多言。 凤仪女官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叫人收拾残局。 至始至终,她们都没有看到娘娘是怎么出手的,甚至说是不是娘娘出的手都不知道。 她们只知道,从开始到结束,娘娘身上一点血都没有沾。 只有藏在人群里的乔巡看到了。的的确确是骆希贤出的手。 但,太快了,快到只有那么极致的一瞬。 乔巡认为,如果自己不是有原罪特性在身,不一定能捕捉到她的出招。 骆希贤只是动了动指头,那些人的脑袋就夸夸掉地。指头撩动之间便是杀招,比什么所谓的剑道高手,内功大家实在多了。起码, 乔巡在长安城里见识过的剑道高手和内功大家没一个比得上骆希贤。 但……在骆登仙的认知碎片里,从来没有过“姐姐会武功”之类的内容。 藏得这么深吗? 跟实际的相比, 骆登仙对自己姐姐的认知,简直如同一张白纸。 杀完人后, 骆希贤重回母仪天下的模样,温声对众人说, “不用大费周章了,就埋在着花园里,当肥料多好。吃人肉人血长出来的花,想必会更加娇艳吧。” 她说着,便顺手摘下一朵花,手指轻捻。 片刻之间,花儿便成了飞灰。 她眼中露出一丝怜悯,低声说, “多娇嫩啊,多脆弱啊……” 宫女们找来挖土的工具,着手开始挖坑了。 跟着娘娘许久,她们都知道,娘娘说的话,从来都做不得假。 趁此时,乔巡默默回到主行宫里,老老实实地站着。 刚看完了骆希贤杀人的手段,他觉得自己当个乖宝宝也挺好。 回到主行宫后,骆希贤便笑着说, “好了,没什么事了。” 乔巡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姐,谁找你啊。” “一群宵小之辈,无足挂齿。” “好吧。” “登仙,这两天你就待在姐姐这儿。等没什么事了,你再回去。” “要发生什么事吗?” “说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骆希贤幽幽地说,“你大概已经听过‘巫相’这个人了。” “嗯,缪新月告诉我了个七七八八。” “但,你想过一件事没有。长安历来便极为排斥西南毒瘴之地的巫蛊手,每年都会派兵前去清剿,这么多年下来,几乎彻底断掉了巫蛊手的根。却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个‘巫相’,长安城还混入了大量的巫蛊手。你觉得,是为什么?” 乔巡皱着眉想了想, “难道,城里有内奸?” “有观世楼在,哪里会有内奸。” “观世楼到底是个什么?” “帝宫位高,避讳城中事,但城中事又不能不问,所以观世楼就有存在的必要了。观世楼,归根到底就是帝宫用来管理长安城的一个手段。” “姐,我很好奇,观世楼楼主是谁?” 骆希贤微笑, “观世楼没有楼主。” “这!为什么?” “一个不存在的楼主,威慑力更大。也……更好控制。”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你姐姐啊。”骆希贤笑得十分动人,全然看不出她已经三十岁了。 “……” 骆希贤接着说, “我能控制观世楼,关键就在于我知道了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原先是只有陛下才知道的。” 乔巡眯起眼睛, “也就是说,观世楼的楼主,可以是……任何人?” “还挺聪明的嘛。”骆希贤满意地点点头,“能想到这一层,我就当你这些年没白混了。” “嘿嘿。” “嘿你个头!能不能别这么傻!” 乔巡立马闭嘴。 身为皇后,能用这种语气说话,也可以看出来骆希贤是真的很在乎她这个弟弟了。 “姐,说远了,说远了!你刚才说的是巫相的事。” 骆希贤点头, “所以,你能想明白,为什么在有观世楼的情况下,巫蛊手还能大量进入长安城吗?” 乔巡转了转眼睛, “难道,观世楼对巫蛊手……放水了?” 骆希贤摇头, “事实上……是陛下对巫蛊手放水了。甚至于……巫相本人,都是陛下安排的。” 乔巡这下真的惊了。他的确没想到,搅乱长安城的巫相、巫蛊手之众,居然就是长安皇帝搞出来的。 “但这是为什么啊!” “我先前跟你说过,陛下要追求一样人间没有的东西。他是高高在上的明君、仁君……哪能做这种事,当然得有人先淌过污水才行。” 乔巡没有说话。 他把巨量的信息在脑海里好生整理了一番。 明世皇弄出巫相、巫蛊手的手段……巫蛊手们大量种下心眼虫……心眼虫能放大人心中的欲望,滋生心魔,使人成为俗主……寻梦道人说,俗主是狂热的,失去自我的信众……信众会跟信仰之间有独特的联系,这种联系可以给予信众特别的力量…… 前面都已经验证过了,唯独最后的“信仰”。 这份信仰,是什么? 骆希贤殷红的嘴唇沾了水,显得更加鲜艳动人了。她看着弟弟眉心的皱纹,笑着说: “慢慢想,不着急。” 乔巡摇摇头, “理顺整个经过不难,但是,姐姐,你知道这么多,又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骆希贤目光柔和,手掌摸了摸乔巡的脸,眼中满是怜爱, “登仙,还记得姐姐小时候的愿望吗?” 乔巡想了想,实际是找了找……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心想事成。” 骆希贤捏了捏乔巡的鼻子, “没有最后一个!” “差不多嘛。” “差多了。心想事成,那是庸惰之人才会有的想法。” “但跟你小时候的愿望有什么关系呢?” 骆希贤微笑着说, “天下每个女人都想坐在凤凰座上。但姐姐不想,只觉得这凤凰座坐的不是凤凰,而是笼中雀。每个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皇后是母仪天下,皇后是所有女人的榜样,皇后应该帮皇帝做好后宫的内政工作。皇后……皇帝之后……我所做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全都被理所应当地归功到皇帝身上去了。就好像,我天生下来就是什么附属品一样。你觉得,这样的姐姐还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吗?” 乔巡摇头。 骆希贤继续说, “我进宫十余年,不曾育有一子。后宫里头的嫔妃都想快些生个儿子,好在以后挤兑掉我。事实上,她们的女人脑里,永远不敢去想,我所怀上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我自己亲手处理掉的。” 乔巡嘶嘶吸了口气。 骆希贤笑问, “是觉得姐姐很残忍吗?” “姐姐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敢赌有了孩子的我会不会变成另一副模样。我不敢用孱弱的人性与对抗自然所赋予的母性。也许,有了孩子,我就……真的成为了所谓的皇后。” “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到底……是为了什么?” 骆希贤认真看着乔巡, “姐姐的人生要自己做主。” 乔巡心中掠过惊雷, “姐……你……你要……”他咽了咽口水。 “是的。” 乔巡迅速冷静下来。他手掌扶着头,轻声说, “姐姐真的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 “你以前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 “但……从来没有真正的自由自在啊。姐姐你也说过,欲望是致命的陷阱……每个人都想为所欲为,但每个人又只能在自己的位置。又……”乔巡声音有些颤抖了,“根本没有什么双全法。” 骆希贤不知道自己的弟弟突然怎么了。她柔声安慰, “登仙,姐姐知道……不满足于现状的欲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可,姐姐想要去改变啊。” 乔巡望起头。 他恍然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乔巡,还是骆登仙了……又或者说,是否真的把骆希贤当成他的姐姐了。 骆希贤在他眼里十分闪耀……这个真正有着女王气质的女人,总是在无形之中给他人施加影响。同理心上的影响。 “改变与……代价……” 骆希贤心细如针,她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大概也是有什么烦心事。她便笑着安慰, “登仙,有一件事是无可置疑的,那就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好好当一个皇后,好好生下孩子,好好辅佐陛下……我的一生都一帆风顺,直至被写入史书,被后世人称为贤良淑德的好皇后……但那样,我大概会在死去那一刻,流下凄凉的泪水。我无法很好地告诉你这种感觉,说不好……姐姐就是想当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呢。” 乔巡望起头。 他的心在一声声温雅之语中,渐渐动容。 他不由得去想……我是否会在死去那一刻,流下凄凉的泪水呢? 骆希贤看着乔巡疲惫的脸,轻轻将他抱在怀里,抚摸他的脸颊与额头, “好男孩,我们总是被现实摧垮,我们总是在选择,我们总是在为选择付出代价……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会后悔,不管你要做什么……姐姐对你的爱,是自私的……我从来不期望你成为爹爹所想的顶天立地之人,只希望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为之感到后悔。” “姐,天底下有注定的事吗?” “有啊……”骆希贤笑道,“就像,你我注定成为姐弟。你我注定相遇在梧桐宫里。你注定躺在我怀里听我说话。” 乔巡闭上眼。 他感觉很疲惫,很困。 骆希贤轻轻放下他, “好好睡一觉吧,醒过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久久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离开。 她走后,乔巡睁开眼坐了起来。 骆希贤是个好姐姐,即便是这种时候,也还希望弟弟睡个好觉,不惜用上了特别的手段。 乔巡闻了闻身上独特的香味儿,心里嘀咕, “但,我是乔巡。” 姐姐…… 乔巡站起来,往外走去,边走边想,要真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045 最后的喃语 046 最后一子剑光闪耀高天 脑袋很沉,像是被灌满了令人恶心的铅水。 房间里游荡着刺鼻的血腥味儿。丫鬟婢女正用热毛巾擦拭徐列山胸口渗出的血形成的血痂。 嘶—— 某一刻,徐列山冷冷地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径直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他双眼中的血丝迅速褪去。 “山公,你还好吗?” 徐列山胸口吃痛,手掌紧紧捏住肩膀。他面色苍白,神情虚弱。 “世子爷呢?世子爷在哪里!” 丫鬟赶紧说, “被禁卫军带走了。” 徐列山一听,立马就要从床上站起来。 “山公,二娘叫我照顾好你,你现在受伤很重,请好好休息!”丫鬟伸手去搀扶。 徐列山摆手将丫鬟推开,怒吼, “世子爷正在受难,我倒好,躺在床上!你安的是什么心,是什么心!世子爷没有好好的,我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他披上衣服,穿起鞋子,就向外走去。 胸口的伤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被撕开了,迅速冒红染了衣物一片。 丫鬟在后面哭着说, “山公,你受伤很重!” 徐列山充耳不闻, 推开房门, 快步离开。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世子爷,别害怕, 我来了…… 世子爷,我来了…… 尽管他感觉很疲惫,尽管他饥肠辘辘,但世子爷不在的地方, 不是他能安心休息进食的地方。 走出不远一段路, 胸口的刺痛已经让他汗流浃背了。 疲惫……眼皮很重……想要睡觉……饥饿……冷,好冷……腿使不上力……眼睛快看不到路了…… 徐列山猛地吐出口血,蹲在了地上。 耳旁下人丫鬟们的呼叫声变得越来越模糊。 徐列山浑身都在发抖。 他颤巍巍地从袖口取出一枚血色的、晶莹剔透的丹丸。丹丸中像是装着一个未成型的婴儿。 他一口将丹丸吃掉,然后迅速在眉心、后颈、胳肢窝以及腹下几个穴道用力点了点。 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但这次吐完血后, 他不仅没有变得虚弱, 反而精神奕奕,一身的疲劳、疼痛全都消失不见。不断有一股神气从内至外往外涌。血脉喷张,心跳加速。 徐列山从未如此神清气爽过, 肚子从未如此感到满足过。好似一颗丹丸比得上几十顿美味的大餐了。 他目光变得透亮,映射着骄阳与蓝天。 他轻声细语: “世子爷,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他大步向前。这下,没有人能阻拦他了。 徐国府中堂大院的高楼上,二娘慕采儿望着眼下的一切,低声说: “真是个衷心的奴才。” 一名黑衣人落在她身后,低下头,沉声说: “巫岁, 帝宫里已经乱作一团了。” 慕采儿点头, “时候差不多了,还有一个时辰, 准备唤醒那些心眼虫。长安城里的俗主们, 该睁开眼了。” “观世楼是否会是不安定的因素?” 慕采儿笑道, “观世楼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观世楼本身, 而是关押在地牢里的那些妖怪。看好地牢就够了, 至于其他人……不值一提。” “巫岁还要继续留在徐国府吗?” “没有那个必要了。当了这么多年的二娘, 我的确快有些丢掉手艺了。” “好的。” “还有, 记得叫我巫相。” “是。” …… 徐国府,坠铭湖。 湖上塌居里, 不大不小的鼾声同着湖中的虫鱼声一起响着,像是在共同演奏什么高雅的曲子。 某一刻, 鼾声停了。 寻梦道人惊觉一下,醒了过来。 撑个懒腰,打个哈欠。 然后,他站了起来。 从他来到徐国府躺下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他才又一次站起来。 摆一摆手里的拂尘,长安城绘卷便展现在面前。 绘卷上,密密麻麻的光点在闪烁着。 寻梦道人想起了乔巡之前问过的问题,“你会去解决那些俗主吗?” 他的回答是“随缘”。 缘, 似乎能够解释,或者说能够应付一切。 不管做到还是做不到, 都可以用“缘成定数”来涵盖。 现在他也依旧是这样觉得的。思考太多、做太多……都不如一个“随缘”,也可以说是“随性”。 “我来长安城是为了寻个清净,但俗主扰人清净啊……” 他摆了摆拂尘, 绘卷便又收了起来。 然后,他大步向外走去,眨眼间就消失在这里。 …… 长安城, 城东湿地,月亮湖。 湖心亭里,管月和辛渔再次对坐在一张桌子上。 虽然身体是缪新月与李姣姣。 辛渔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但李姣姣的身体再怎么休息也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用辛渔的话说,睡一觉起来,想使劲儿都不知道怎么使劲儿。 “我想了很多。”管月开口说。 “什么?” 管月手指轻轻从桌面划过, “我到了地球后,最困扰的我并不是如何与千年后的地球相处,而是……我到底为什么会去到千年以后。我翻阅资料、旁敲侧问一些古符文研究者……用尽各种办法,都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到底为什么会去到千年之后……见到教练那一刻,我觉得这个问题就要有答案了。姐姐……这种感觉让我兴奋过, 也让我害怕过。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一个先前跟我并无交际的人会给我这种感觉。但……我就是见到他就很开心, 对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这种情感……” 管月摇头, “我不认同这是什么情愫使然。用你们的话说, 存在着一种羁绊,联系着我和教练……这份羁绊充满了宿命感,隔着千年,也能将我与他联系起来。彼此之间,就好像灵魂已经相接了,生命已经互通了。在地牢里的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思考……快要有答案了,这种感觉越来越急迫。越来越……” 她停了下来。低着头。 辛渔轻声问, “怎么了?” 管月嘴唇发颤,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教练他……要苏醒了。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感觉。” “什么意思?” 管月说, “我跟教练之间因为某种羁绊的关联。我在一定程度上能感受他的内心世界,他能不能感受我,我不清楚……但我确信,我能。他烦躁的时候,我会不安,他喜悦的时候,我同样开心……自从跟仙仪分手后,他就一直在下陷,像是有些什么漩涡要吞噬他,进入长安城后,这种感觉变得愈发激烈……我总是会忍不住要去探究他,感受他……就好像有一根血管把我们连接了起来。” 她望着辛渔,怔怔地说, “然而,刚才……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我不再刻意地去想起他,不再试图去解读他的内心世界……”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教练已经做出选择了。他不再纠结了。” 辛渔疑惑, “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很难过的样子。” 管月愣了愣,笑了起来, “没有难过啊。” “但你的笑……好勉强。” “没有,才没有!” 管月大咧咧地站起来,大声说: “我要去找教练。我要问他,到底做出了什么选择。” 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来…… “我还要,最……再让他依靠我一回。”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 辛渔在后面喊, “让我也一起啊。” 管月回过头,笑道: “姐姐就不用去了。你就留下来善后吧。” 辛渔无奈地说, “算了,我这副样子,去了也是添乱。不过,善后是什么意思?” “就是善后咯!” 说完,管月消失在走廊尽头。 …… 啪嗒!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动听。全天下最好的棋子和棋盘都在这里,也有全长安最好的棋手。 最后落子的是骆新知。 斑白的鬓发一侧,是深邃的目光。他说: “陛下,你输了。” 坐在骆新知对面的,是当今明世皇,李衍星。 明世皇看了一眼棋盘,手里的棋子迟迟不落,也没放回棋兜里。他笑了起来,眼角泛起皱纹, “新知,你从来没赢过朕,这次终于要赢一回了吗?” 骆新知呵呵一笑, “侥幸而已。” 明世皇摇头说, “每个人都说全长安你的棋下得最好。” “还是不如陛下。” 明世皇笑道, “要是有旁人观棋,怕又要在心里头说你骆新知是拍马屁的好手,朕是个只听惯甜言蜜语的人。” “哪里的话。棋盘如战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棋盘如战场……这话说得挺好。你骆新知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 “我只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有意思。”明世皇微笑,“不怕武夫提刀把剑,就怕武夫提笔把纸啊。” 骆新知摇头, “随便读读而已。” 明世皇不多说什么。他看向外面, “外面可真是闹腾啊。帝宫里头,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新知,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时候的帝宫吗?” “臣不知。” 不知不觉间,明世皇改了自己的称呼。 “我最喜欢还没登基的时候,你当我的提刀人……我们成天都在研究,怎么避过其他皇子的手段,怎么收拾其他皇子……那时候,我天天皱着眉,弄得现在脸上到处都是皱纹。不过,我很开心,很喜欢那个时候。我可以为了一样东西,一个目标,倾尽所有,付出最大的努力……我终日都在谋划着该如何夺得皇位。” 骆新知眼睛看着棋盘,没有多说什么。 明世皇继续说, “可后来,我成了皇帝。不用劳累了,不用担心什么了……我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往外一望去就是我的江山和子民。我什么都不用着急,只需要说句话,就能实现。渐渐地,我变得不那么开心了。这皇位,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这时候我才明白,我所想要的不是什么皇位,而是一个……能不断催促我前进的目标,一个永远不让我坐下来休息的目标。” 骆新知说, “陛下,你累了。” 明世皇笑道, “是的,我累了。所以,我要做点有趣的事情。” 他说完,两指之间一直捏着的棋子猛地落在棋盘上某个位置。然后,他站起来说: “新知,这回,你还是输给了我。” 骆新知眼皮狂跳。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枚棋子。 那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个位置。一招棋,瞬间扭转了战局,反败为胜。 骆新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棋如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明世皇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背着手,大步离开。 他走出御书房,走到前殿,猛地推开前殿的大门。 这个位置,能将长安城尽收眼底。 但等在大门之外的,不是什么太监和宫女。而是他的皇后,骆希贤。 骆希贤的肩头,站着一只黑色的猫。黑猫正在舔舐自己的爪子。 骆希贤并没有穿着她应该穿的凤凰衣,而是一身朴素的白衣。在成为皇后前,她一直都这么穿,因为她喜欢干干净净,不着花花绿绿的样子。沾了点别的颜色,就让她觉得心烦,就像墨汁滴入清水。 外面除了骆希贤,一个人都没有。周围看不到一个人。 明世皇并不意外。他缓声说, “希贤。” 骆希贤说, “陛下,这一天还是到了。” “当我的皇后,就那么让你觉得委屈吗?” “你知道,从我进入梧桐宫那一刻……我就不满足于身处梧桐宫了。” “不满足……大家都说你是个清心寡欲皇后。这么说,你还是很贪婪的。” “贪婪?也许吧。这个时候,任何不好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我。” “永不满足……跟我恰恰相反,我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方向。” 骆希贤不接他的话了。她展了展右手,一柄剑出现在手掌中。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剑则出现在她的背后。 明世皇说, “你是个剑客。我很意外。” “长安有三宝,剑与诗与酒。我喝不来酒,作不来诗,就只好练练剑了。” “希贤,帝宫乱作一团,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你比我更厉害,想要长安城都乱作一团。” 明世皇眉头一软, “希贤,我深爱着你。” 骆希贤说, “抛开皇帝的身份,你也是全长安最优秀的人。你有着英俊的脸蛋,过人的头脑,就连用情也那么专心……但,我不爱你。” 明世皇长呼一口气,心如针刺, “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失败。” “失败与否,还没结果。”骆希贤横剑,“陛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明世皇看了看周围,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律动,隔绝了一切, “是你肩上的猫做的吗?” “它在我看来,是只怀猫。因为它的嫉妒心太过强盛了。但现在,它是只好猫。” 明世皇笑道, “我就说,你一直讨厌猫来着。遇到到猫毛就不停打喷嚏。” “陛下。” “希贤,何必那么着急呢。又不会改变什么。”明世皇微微一笑。 骆希贤说, “我已经受够了。我多想……快点结束一切。” 她拔剑而上。剑光闪耀清和殿,盖过骄阳。翩翩白衣如谪仙,长发飘飘,每一根都照耀着高天。 剑光是闪耀的,是寒冷的,是决然的。 骆希贤用了一生的决心。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决心。 她的眼里只有前面的男人。这个对她动情至深的男人。 明世皇目光不再温和。他说, “刚刚我和骆新知下了一盘棋。结果是,他输了,我赢了。” 话落,剑已至。 但,剑光并未在明世皇的血肉之中闪耀,反而被不知从哪儿出现,或者说涌出来的黑色所覆盖。 …… 帝宫再如何喧闹,都吵不到弄堂里的平头老百姓。 他们还是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 做点生意,干点劳力活,大街小巷摩肩接踵。吱吱哇哇的声音到处都是。 直到某一刻,一切都开始变化。 一个正在叫卖的小摊贩不知怎地,忽然眼睛一翻,猛地栽倒在面前的摊子上,把上面的家伙什砸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紧接着就张大嘴开始抽搐,一缕缕黑烟不断从他嘴里冒出来。 周围的人被吓了一大跳。热心肠的人赶忙上去搀扶, “喂,小兄弟,你还好吗?小兄弟,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摊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停地抽搐。 嘴里又在冒黑烟,大家都说是不是中了邪哦。 却在此时,一团黑色的,凝聚在一起的,略微有点粘稠的东西从他肚脐的地方生长出来,然后以飞快的速度伸向帝宫的方向。 众人完全来不及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大街上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不停倒下,同样的抽搐,同样的嘴里冒黑烟,同样的肚脐处长出黑色的东西,飞向帝宫。 一片片的人都倒在地上。 每个人肚脐的地方都有一根黑色的东西…… 就像脐带。 长安城东南西北中,密密麻麻的脐带汇聚在一起,掠向帝宫。 准确说来,长安最高城外,明世皇的面前。 每一根脐带一端连在俗主身上,一端连着他的身上。 047 信众与信仰古塔与地狱 失神、倒下、抽搐,然后从肚脐长出黑色的粘稠的脐带伸向帝宫。 同样的事情,不断在长安城之中上演。 整个长安城在短暂的时间里,从热闹祥和变成恐慌惊惧,随着越来越多的俗主诞生,又很快变成压抑死寂。 并非所有人都变成了这般模样,但他们非常均匀地分布在长安城每一个区域,每一条街道上。而一旦有哪条街道出现俗主,整条街道其他的人便会在压抑低沉的诡谲气氛中恐慌。 俗主完全不具备自己的意志。一条长长的黑色脐带左右了他们。 他们如同游魂一般在大街小巷里晃荡。 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因为他们似乎对生人的气息有着极大的欲望。 当然会有人见到自己的亲朋好友变成俗主后,试图去解救,尽管他们不知道怎么做,就只是靠近,然后呼喊。然而,俗主给予他们的回馈是:用肚脐上的黑色脐带紧紧缠绕住他们,然后将黑色的粘稠的气息灌入他们的嘴里。 信仰传染。 被灌入了黑色粘稠气息的普通人会迅速变成俗主,要比心眼虫的寄生快的多得多。 然后,就没有人敢靠近俗主了。 他们继续在大街小巷里游荡。普通人则小心翼翼地躲在房子里,连呼吸都只能一小口、一小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出去询问和调查。有人尝试攻击俗主,然而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即便是将俗主的脑袋砍了下来,从脐带里冒出的黑色粘稠气息,也能迅速重新让俗主再长出一个脑袋。 只不过,新长出的脑袋很畸形,很丑陋, 像是出自幼童之手的泥巴手工品。 用刀剑砍杀、用火烧、用水淹、用各种毒药…… 然而不管用什么办法,每一次, 每一次俗主都能重新复活。似乎, 他们肚脐上的脐带不断掉, 他们就不会死去。 前一刻还是繁华稳定的长安城,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 变成了一座死寂的俗主之地。 大街小巷里没有活人,只有无意志的俗主。 躲在房子里的活人也不敢大动声势。那样会吸引俗主的进入。他们知道,一旦被这些俗主缠上, 就完蛋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是这样的。只能躲着。 武夫、剑客、内功者……唯有这些人才勉强能在俗主遍地的长安城里做简单的活动。但即便是他们,如果被大量的俗主包围,也只有死路一条。 长安城里的事情很快也被帝宫里的人得知了。帝宫里的达官贵人们无比震惊,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迫切地想快到找到陛下,通知陛下长安城大乱了, 但是,自禁卫军大肆搜捕以来,就没有人再见过陛下。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整个帝宫几万人, 没有诞生一个俗主。所有的俗主都在帝宫之外。 一些比较聪明的人逐渐意识到,可能前段时间开始的严格管制, 就是为了排查这种情况。 帝宫外一片死寂, 到处都是破败与凋敝、俗主与欲望。 帝宫内, 禁卫军高压管制,肆意横行, 宫女太监们惴惴不安, 达官贵人们惊恐失措。 …… 徐列山离开徐国府,快要进入帝宫的时候,俗主大规模在城中爆发了。 当一根根黑色的脐带从帝宫外涌向帝宫内, 在半空中几乎凝结成乌云的时候,他感到头皮发麻。光是看那些凝结在一起的脐带,就有种被绑起来任由恶犬的感觉。 那些是什么东西? 徐列山不知道。但他感觉那些东西似乎在呼唤他, 就像母亲呼唤襁褓中的婴儿。 他惊觉一下, 浑身抖了抖。 现在可不是搞明白这些东西的时候。得先找到世子爷。长安城乱了, 帝宫也乱了……世子爷手无缚鸡之力,肯定很危险。 徐列山咽了咽口水。 世子爷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看着紧闭的帝宫大门,他悍然以肉身撞开。肉体与铁木大门相撞,尘土喧嚣,声势震荡。在里面把关的禁卫军直接受到内功的冲撞, 被掀飞了。 徐列山闯进帝宫,看着宽而长的玄道,闷沉沉地吐了口气。 负责看守大门的骑校郎怒喝: “私闯帝宫者,杀!” 禁卫军迅速将整个玄道站满,将徐列山团团包围。 徐列山手扶在腰间的软剑剑柄上,沉声说: “让我……进去。” 骑校郎大声喊: “杀!” 手持长戟的禁卫军列出兵阵,开始攻击徐列山。 徐列山稍稍闭了闭眼,面色变得有些红润。 剑出! 软剑被祁无印折断了。现在只是一柄残剑。 但残剑在此时的徐列山操持之下,亦能闪耀剑光。 剑光在玄道之中闪耀,映射在两旁的红墙青瓦上。闪耀之处,必定留下深深的剑痕。 血光与剑光混杂,在黑色脐带汇聚成的乌云之下。 徐列山只有一个目标,找到并救出骆登仙。这些禁卫军也只有一个目标,挡住并杀死徐列山。 这便是你死我活。 …… 管月在阴影之中奔袭,就像水里的游鱼。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全是俗主。虽然她继承了缪新月的记忆,但这些记忆里并没有俗主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到。 这种怪奇的存在方式让她心中一片阴冷。 从每一个俗主旁边经过,她都能感受到一种十分浓烈的……欲望。 她恍然明白,何为俗主了…… 便是欲望无限放大,大到极致,大到凡人无法承受的地步。然后人成了躯壳,欲望成了主宰……便是俗主。 但,这些俗主有一个共同的信仰……它们都是信众。 脐带的另一端,也许就是它们的信仰所在。 管月望向另一端。那里是帝宫。 越来越近了……离教练越来越近了。心里的迫切好似归乡路上的游子思切。似乎去到了那里,一切就会变得十分美好。 管月无法对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做出评价。她只知道,这宿命一般的感觉,将要结束。 她终于穿过有着数不清的俗主的大街小巷,来到了帝宫的大门前。 帝宫的大门敞开着。 她稍稍停住步伐,朝里面走去。 还没进去, 就嗅到了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气。 她迈步走了进去。 入目的血腥残忍场景,让她眉头狂跳。 整条玄廊都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 两边墙壁上满是斑驳的剑痕。到处都是残肢与碎肉、破甲与断戟…… 没有哪具尸体是完整的,四散的身体部分几乎无法凑齐, 堆积了一片又一片。 在这种场景里,管月十分勉强地捕捉到了一丝徐列山的气息。她心中惊叹,这些都是徐列山做的吗?他有那么强吗? 而且,这么残忍…… 管月咽了咽口水,身形闪烁,穿梭过这片玄廊。 她一路顺着徐列山的气息痕迹前进。路上每隔一段路就是一些禁卫军的尸体。可以想象,他手持一柄剑闯过一道又一道阻拦的场景。 每一处战斗场地的景象都十分不堪入目,这些碎肉与残肢廉价得像是什么猪羊牛。但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人。 透过这些血腥残忍的战斗场地,管月可以想象得到徐列山疯魔般的战斗方式。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管月印象里,徐列山是个爱耍滑头,但是对骆登仙十分衷心的人。 这样一个人疯魔到这般地步。 管月并不觉得是什么强烈的衷心能够致使的。这令她想起在之前观世楼地牢里所见的付成文……付成文也是疯魔了,彻底扭曲,变成了欲望的奴隶。 管月皱起眉。徐列山不会也变成了欲望的奴隶吧。 她看着天上浓密的脐带乌云,心中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乔巡。 …… 骆希贤离开梧桐宫后,乔巡也随即离开了梧桐宫。 但他并没有跟随在骆希贤后面。 他打算去找到其他被禁卫军抓捕的死而复生者。他想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吕仙仪和朱孛娘。 帝宫中乱成了一团,秩序几乎崩溃了。所以,即便乔巡不刻意伪装和潜藏,也没有人上来盘问他。 他很快找到一个骑校郎,通过“暴食”,提取了一部分记忆出来,关于其余死而复生者被关押的地方。 那是帝宫里的一座古塔。 据说,帝宫未建成时,那座古塔就存在了。更夸张的说法是,长安城还未建成时,这座古塔就存在了。乔巡对这个说法其实持怀疑态度,因为他知道这座长安城原身是仙界的长安城。 古塔在帝宫东北方向。乔巡没有犹豫迟疑,迅速朝古塔赶去。 东北方向以古塔为中心,修缮了大量的庙宇和道观。其中供养中专门为帝宫祈福念经的和尚和道士们。还有宗祠供奉也在这边。 所以,这里人很少,比起乱糟糟的其他地方,简直可以用清净来形容了。虽然也还有一列列禁卫军在这边搜捕,但他们的动作都不似在其他地方那般蛮横。 古塔很高,还在远处就能望见了。 外墙满是历史的斑驳感,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风格,似乎也印证了之前的说法。 乔巡绕过禁卫军,靠近古塔。 尽管帝宫现在已经很乱了,这里的和尚道士们也还没有停止诵经祈福。 诵经声环绕着他响起,有种身处摆满了音响的大堂的感觉。 古塔周围没有任何多余建筑,视野十分开阔。许多禁卫军将这里围了三层。 不过这对乔巡而言并不难对付。比起人多,他反而怕人少。人少更容易暴露。 扮演成一名骑校郎,乔巡顺利通过层层守卫,到了古塔p; 古塔是用非常大的长条状石块垒成的。这让乔巡想起了埃及的金字塔。虽然形状大不相同,但铺设方式有些类似。每一块石头都非常大,这也让古塔比在远处看着更加雄伟。 他抬起头向上往,下意识数层数。 这一数立马让他心中微动。 因为古塔一共十八层。 这个数字跟死而复生者的数量非常接近。十五个,再加上他和管月,就是十七个。 当然,数字上的凑巧并不是什么十分有力的佐证。 直到他走了进去…… 第一层的正中间有一根石柱,石柱貌似还伸向了更高处。 在石柱上,一个人被旋转的古符文束缚着,紧紧贴合着石柱。 古符文每一次经过这个人的身体,他就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乔巡走了过去,叫道: “你还好吗?” 这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古符文又一次从他身上经过,他痛苦得面部表情都痉挛了。 “喂,你还好吗?” 依旧没有反应。 乔巡皱起眉,以“命理循天”包裹着他的部分意识进入这个人的意识海。 意识海里的色调十分昏沉,压抑的气氛让乔巡感到不适。 接着,他听到一声十分凄惨的叫声,很沙哑,但很凄惨。听上去是叫得快虚脱的程度了。 他顺着声音前进,不一会儿就穿过了一片迷雾。 迷雾之后,是四个通体青黑,身穿盔甲的……鬼,和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跟外面的人长相不同。但乔巡确信,他就是意识海的主人,也就是从地球来的人。 四个鬼,一个压住他的腿,一个擒住他的手臂,一个掰开他的嘴巴,一个拿着钳子夹住他的舌头往外拔。 一点一点的拔,不断拔长。 乔巡看得心惊肉跳。 这幅场景让他想起一个词,“拔舌地狱”。传说中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 而古塔也是十八层……难道……乔巡眼皮狂跳,这座古塔代表的是十八层地狱? 他试图去阻止那四只鬼对男人的拔舍行为,然而,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他们,不管他如何前进,始终跟他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然后他意识到,这并非是真实发生的,只是抽象意志的一种映射。 想到这一点,乔巡不多留,立马退出去,然后迅速爬上古塔第二层。 第二层跟第一层的场景完全一样。同样的石柱,同样的古符文束缚。第二层束缚的是个女人……他潜入其意识海。 跟猜想的一样,第二层古塔对应的是第二层地狱——剪刀地狱。 其中的惩罚是用剪刀剪去十根手指。 索性在第二层受惩罚的不是吕仙仪,也不是朱孛娘。 第三层……铁树地狱,将人吊在铁树上,树枝穿过背皮; 第四层……孽镜地狱…… 第五层……蒸笼地狱…… 第六层……铜柱地狱…… 第七层……刀山地狱…… 第八层……冰山地狱…… 油锅地狱…… 牛坑地狱…… 石压地狱…… …… 一直到第十四的枉死地狱才停下来。第十五层便没有人了。 除去他和管月外的十五人里,辛渔所寄身的李姣姣并未被抓住,所以是十四个人……人数并未出错,是对应的。 乔巡感到震惊。 这座古塔居然象征十八层地狱。 祁无印抓这些人回来,是为了让他们受罚吗? 乔巡觉得不止是这个原因。因为祁无印的身体里住着的是那个年轻道士,而年轻道士背后之人是……神秘的“上方阎罗”与地府。 阎罗……地府……十八层地狱…… 相互之间关联性很大。 这越发说明了,幻·长安,对于所谓的地府而言,是一个完成某种目的的地方。不然也不会还未开启,就有那么多人间通判在西京市汇聚了。 乔巡尝试把这些解救下来,但尝试无果。 他能破坏掉那些古符文,但无法把他们的意识从那些地狱之中带出来。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那些地狱并不在这个世界里。只是映射到了这里。 现在的他还做不到跨越世界去使用能力。 好在,吕仙仪和朱孛娘并不在这十四个人当中。 虽然这么说对另外十四个人很残忍,但事实如此。 乔巡不继续在这里逗留。多逗留片刻,都是在增加风险。 他迅速离开古塔。 刚走出古塔,他就感觉天色阴沉了许多。朝天上看去,因为脐带凝结成的乌云已经彻底遮蔽了帝宫。 乔巡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脐带,就有种…… 回到了家,家中餐桌上摆满了饭菜的感觉。 048 最后的“暴食” 帝宫,清和殿。 作为明世皇的主行宫,即便帝宫再乱,这里依旧无人打扰。 而此时此刻,几乎每一个走到这边的人,都会受到一种潜意识的影响。这种影响让他们像是出于本能一般避开这里,远离这里。 准确说来,存在着一种无形的结界,阻隔里其他人对这里的认知。 而在结界里面,则是完全不同的场景,跟什么清净、平和完全沾不到边。 里面,大量的黑色脐带让空气都变得十分黏稠。沉闷、压抑、昏暗。唯有偶然之间闪过的剑光传达出一种认识,这里还有人。 的确是有人的。 骆希贤原本梳好的头发,此时已经凌乱了,在狂风之中飞扬。 她手中泛着光的细长之剑搅动着风云,每着一处,便留下深深的痕迹,在痕迹之中,还残余着冷冽的剑光。 她的目标,明世皇此刻完全被黑色的脐带包裹了。 那看上去就像一个连接着数不清丝线的蚕蛹。 任凭骆希贤如何攻击,都无法伤到那个“蚕蛹”分毫。她的一切剑招都被黑色脐带所阻拦下来,或者说……吃掉了。她的每一次攻击,好似都会变成助长那个“蚕蛹”变得更加强大的养分。 从“蚕蛹”中传来声音: “希贤,希贤……放下剑,你还是我的皇后。” 骆希贤飞扬的发丝在脸庞缭乱, “你在侮辱我。” “希贤,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尽管你做了那么多……但直至你拔剑的前一刻, 我都以为你会放弃。” “那你从不曾了解过我。” “你美丽, 你聪明, 你是完美的女人……过去徐长一段时间里,你都是我为之努力的目标。可现在,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骆希贤横剑, “你该好好想想,为什么我会成为你的皇后。” 明世皇沉默了一会儿, 淡然一笑, “你也甘愿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吗?” 骆希贤简单的一句话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爱我的家人。” “那也许,我从没得到过你。” 骆希贤说, “走到这个地步, 从我成为皇后那一刻,就注定了。陛下,你明白的。” 明世皇十分清楚,只要他一句话, 非常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骆希贤就能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他只需要说静安皇后骆希贤德不配位, 另立皇后……就一切得到了解决, 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但越是简单的事,对皇帝而言越难以实现。 他做不到,做不到主动向骆希贤承认自己无法取得她的真心。 他是皇帝,是天子, 是万人之上……无法,也不可能为一个女人折腰。 明世皇叹了口气, “希贤, 真是悲哀啊。” “陛下, 也许我们是一路人。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向你拔剑, 而你, 也会不顾一切继续你永无止境的追求与步伐。但即便如此, 我自认为比你高尚。” “为何?” “因为,我所做的一切,代价是我自己。不论我成败如何, 我所得到的, 是我自己的一切, 所失去的也只是我自己。而你, 不论成败如何,都是以牺牲众多人为代价。” 明世皇笑道, “代价是必然。” “但,你牺牲的是别人。你成功了,那些普通民众不会得到半点恩惠,而你失败了,他们也就彻底死去,甚至死得都不安宁。陛下,你很自私。” “希贤,不必这么委婉。你大可说我是个残酷冷漠的魔头。” 骆希贤皱起眉。 明世皇继续说, “这么看来,你也从不曾了解我。如果你了解我,那你就不会说出这些话了。因为,他人死活,与我无关,我不在乎。” 骆希贤撇嘴一笑, “这就是长安城的仁君吗?” “什么封号,全看你做了什么。在这之前,就我的所作所为,的确可以称得上仁君。希贤,你也应该明白,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何况还是我看不起的人的评价。” “那全长安就没有你看得起的人了。” 明世皇微微一笑, “的确。” “多说无益。” 唯有剑是最好的话语。 骆希贤眉心之间渐渐出现一道红色的竖纹。竖纹出现后,她的速度变得更快,攻击变得更加猛烈,万般剑招齐聚。 …… 自一名皇子非要面见圣上,跟禁卫军起了冲突,被禁卫军就地处决后, 帝宫一片哗然。 哗然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没想到,禁卫军居然真的敢下死手。 整个帝宫中,除了禁卫军,没有其他军队了,武器等等全都被管制了起来。相较于兵甲齐全的禁卫军,其余人就如婴儿般孱弱。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长戟碰撞。 禁卫军彻底控制了帝宫。 乔巡离开古塔后,并不受帝宫这种肃杀氛围的影响,径直前往脐带风暴的正中心——清和殿。 他感受到了姐姐骆希贤的气息。她就在那里,在风暴正中心。 无论如何他都想要看看自己这位“姐姐”到底要做什么,不论她成功与否,他都想亲眼见证。 靠近清和殿后,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里。 但意识的惊觉让他迅速扭转了这种本能,停在了外面。 用“命理循天”仔细感受一番后,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认知干扰结界。 如果不是他意志力足够强悍的话,肯定就被干扰了。 结界本身只是干扰认知,并不是阻隔性的。所以乔巡识破结界,恢复自我认知后,里面的场景就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眼前。 阴云淹没大地,其中剑光闪烁。 看上去就像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乌云。 乔巡迈开步伐,正打算走进去,忽然后面传来声音叫住了他。 “哟,找到你了。” 他回过头,一身盔甲的祁无印正看着他。 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祁无印说: “很厉害,我不得不说,比起其他死而复生者,你非常厉害。难怪王上点名对你特殊关照。” “王上?” 祁无印笑了笑, “对你而言,王上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够了。” “那,什么是特殊关照?” 祁无印啧啧两声, “我很难想象,面对一个刚逃跑的凡人,我会站在这儿心安理得地去给他解释原因。”他接着又笑了笑,“不过,谁让我愿意呢?谁让我……是这长安城华丽大幕的主角呢?” 主角…… 从乔巡见到这个人开始,就一直听他对“主角”一词不停念叨。 祁无印说, “你应该成为最大的俗主才是,但可惜,似乎出了点问题。不过这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只要你还在长安城里就足够了。” 乔巡笑了笑, “你说了那么多,说得那么讳莫如深,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现在看来,不过石屑泛泛之词罢了。我看过的故事里,可没有你这样故弄玄虚的主角。你根本不知道什么。” 祁无印摇头, “别试图挑逗我的情绪。也别企图仅凭言语就能从我这里套取一些东西。”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乔巡眯起眼, “那不重要。你是谁我真的不关心,你看那十几个死而复生者,我有关心谁是谁吗?管你们在地球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半神也好,大进化者也好,甚至说是一国元首,在这里,都只是肥料和基石。” 乔巡微笑着说, “但如果我知道你是谁呢?” 祁无印皱起眉。他看着乔巡似笑非笑的表情,说: “我懂了,你才是那个故弄玄虚的人。” 乔巡摇头, “我很务实。没必要的虚妄,我不屑于去触碰。虚妄之事终究会让人变成虚妄之人,你说是吧,通判大人。” 祁无印眉头狂跳。不过都被遮挡在了头盔底下。 但乔巡还是能轻而易举捕捉到这份情绪。 祁无印疑惑了,迷茫了……他的确不知道骆登仙的体内到底居住着什么样的灵魂。他以为,在这座长安城里,缺乏进化者力量的各位死而复生者没有能力知道其他死而复生者的真实身份。 而且,这个虚假的世界里,知道其他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祁无印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想法。他想知道面前这个“骆登仙”到底是谁? 他抬起右手,盔甲的声音很好听。 指尖轻轻一甩,一枚符纸出现在两指之间。 紧接着迅速炸开。从符纸里涌出极强的束缚力,像漩涡一样搅动周围的空间,要将乔巡吸入其中。 这种力量对于一般人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放在地球,对于进化者而言都几乎无法抗力。符纸里爆发出来的力量效能很高,和独特,在乔巡的感受里,像是仙术的变种,不如仙术纯粹,但彼仙术更加混乱难定。 但万般力量借不过“嫉妒”之火。 乔巡催动“嫉妒”,没有任何延迟。符纸爆发出的束缚力燃烧了起来,将周围的空间推入一片金色的火海之中。 看到“嫉妒”之火呈现出金色,乔巡更加确定符纸里的力量是仙术的变种了。 符纸里的力量来自于上方阎罗。莫非,上方阎罗是仙界的人? 从符纸爆发,到金色火海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祁无印陷入了短暂的惊愣之中。 而他反应过来后,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符纸爆发出的力量瞬间消失了?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一片金色火海。 周围金色的火焰并没有攻击力,甚至没有温度,就像十分真实的电子特效。 祁无印难以理解这种事,他如何都无法把金色火海的出现跟符纸爆力量的消失结合起来。 他找不到两件事的相关性。 祁无印不信邪,又接连唤出几道符纸进行攻击。 然而结果都是被一场金色的火焰吞噬了。 而前面的“骆登仙”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 乔巡笑道, “是不是很迷茫?” 祁无印死死地看着他。 乔巡说,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主角吗?” 恍然间,祁无印对这句话产生了莫大的熟悉感。他咬了咬牙关, “我不管你是谁,彻底激怒我,你就应该付出代价。” “这就彻底激怒了?判官大人,你的心态貌似有些问题啊。我可不觉得这样的心态能是什么成大器的人。” “你无法否认,我就是比你知道得更多。” “但,离了你背后的人,你还能知道多少?依靠背后之人与他人拉开的信息鸿沟,也能被称为主角吗?又或者说,你要用癞皮狗的心态,死皮赖脸地要我承认你就是所谓的主角吗?” 有时候语言的攻击力非常强大。尤其是对内心敏感的人。 毫无疑问,祁无印这个自我感特别强烈的家伙就是内心敏感的人。 祁无印一身的盔甲都在抖动。他紧紧看着乔巡, “你会被摔成一堆烂肉!” “请。” “不怕符文……那就来试试纯粹的力量吧!” 祁无印双手捏成拳头,猛地一合,一声巨响炸开,甚至形成了冲击波,挤压空气。 “我能用普通的长枪把徐列山钉在徐国府的大门上,就能用长戟把你戳进清和殿的龙椅上!” 他猛地一跺脚,一柄长戟从远处飞来,精准落在他手上,然后迅速发力。 长戟挥舞长虹,破开坚硬的帝宫石板,劈出一条巨大的沟壑。沟壑直逼乔巡而去。 乔巡及时躲开。 但是祁无印的下一次攻击跟随而来。 祁无印的速度非常快,力量非常强。这不是那种内功高手的内功手段和剑客的剑气剑光,那种手段能用“嫉妒”焚烧,因为它们都是效能力量的下属分支。但祁无印的手段不是。 这是非常干脆且单纯的肉体力量,是生命层次上的非效能力量。 无法用“嫉妒”之火去点燃。 要么躲,要么对抗。 但乔巡对局势的分析非常快,也非常准。他很清楚,没有半神之力的自己,无法躲避,也无法对抗这种单纯的肉体力量。速度比不过,力量也比不过。如果他是完整的乔巡,对付这种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但关键在于,他是“骆登仙”。 除非……使用恶魔之力。 万能的恶魔之力能轻易化解祁无印的攻击。 但……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使用恶魔之力的时候了吗? 在祁无印发起第二轮攻击的短暂间隙里,乔巡的意识活动异常活跃,他想了很多很多。 “恶魔之力……” 长戟的攻击近在眼前。 但下一刻,就离得非常远了。 并非是乔巡使用了恶魔之力,而是……一柄断掉的软剑弹开了祁无印。 徐列山如他的名字,陈列一座山一般,从天而降,列在了乔巡眼前。 气势如虹般磅礴,如雨般绵密。 徐列山闷沉地吐出一口气, “世子爷,我来了!” 乔巡眼皮跳了跳。 他好似看到徐列山身周萦绕着一种无形的火焰……这火焰无形但灼烈,如同喷张的欲望,勃发的生机。 “世子爷……我知道你有事要做,我知道……你信不过列山……我知道,你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世子爷。但,但我至始至终都是徐列山。这次,你信我一回。” 徐列山气势节节攀升。 他发丝飞舞,笑着说: “我大概要把我吃的所有饭增长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 “世子爷,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这里,就交给列山了。” 他说完,转过身,手持一柄断掉的软剑,挡在祁无印面前。随后,他怒喝, “贼人,受死!” 祁无印接连被挫败,怒火攻心, “徐!列!山!” 049 贪婪、嫉妒与愤怒 乔巡心中大为所动。 徐列山的突然出现完全是他没想到的。他亲眼见到了之前他受的伤,胸膛几乎是开了个大洞。 然而,此刻,徐列山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 对于拥有治愈系天赋的进化者而言,或许不是件难事,但……乔巡的印象里,徐国府的医治水平是远远达不到这种效果的。 但是,徐列山他的确生龙活虎了。甚至, 气势更足,精神面貌更加积极。 比起之前,他完全是焕然一新了。 “色欲”感受到了徐列山此刻的心境。像全力破土的种子。极其旺盛的生命力萦绕在他身周。 这怎么看都是正面积极的情况。 但不知为何,乔巡觉得很怪异。这种怪异跟之前的付成文非常像。 他在杀死付成文后,受到了一种回馈。这种回馈并没有给他直接的变化,但让他感受到了极致扭曲欲望形成与崩解的过程。 而此刻, 徐列山也给乔巡这种感觉。 一种极致的欲望正在他身上汇聚,将要达到顶点。 乔巡知道,一点越过那个顶点,便是从万丈悬崖上一跃而下,狠狠地砸在地上。 形成与崩解。 “世子爷,世子爷……你走,你走!”徐列山同祁无印打斗的时候,还不停催促乔巡。 乔巡一步步退后,然后转身大步走进认知干扰结界。 转身那一刻,他意识到, 徐列山不是生龙活虎,而是……回光返照。 那种极致的欲望,将他推向了生命的至高点。 但……那种极致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先后在付成文和徐列山身上都感受到了。 将付成文推向极致欲望的诱因是“缪新月”的清高的身体与管月发自灵魂的不屑; 将徐列山推向极致欲望的诱因又是什么呢? 乔巡大步向前,心中却深沉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想, 应该是对骆登仙的衷心,也许还有其他, 但这应该是根本的原因。 乔巡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莫名感觉心里很沉闷。 像是有什么要破开胸膛钻出来了。 他望向清和殿上空。脐带乌云里传出呜咽声, 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剑光与雷霆绽放,但仍旧无法突破乌云的覆盖。 “骆希贤!” 从乌云之中传出震撼的声音, 像是巨人的呐喊。 回应这道声音的是纵横的剑光。 太过混乱混沌了。清和殿几乎要被切成两半,到处都是石砾与瓦片,每一根脐带被切断后都会响起令人头晕的尖叫声。 这地狱绘卷般的场景冲击着乔巡的大脑。 他逐渐感受到,每一根脐带都代表着一种欲望。俗主的欲望。 每一个俗主都将自己的欲望具象了,变成了切实的力量,通过脐带汇聚到这里来。 信众与信仰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膜拜与祝福,而是蚕食与消化。 乔巡顶着压力穿过外面的脐带乌云,冲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一道剑光。 剑光在将要落在他身上时,才收住了。 发丝飞舞如同疯魔的骆希贤惊愣了片刻后,大声问: “你怎么过来了!” 乔巡大声回答, “姐,我担心你!” 骆希贤听到这句话,疯了一般呵斥, “出去,快滚出去!” 她说完,挥手斩出一道剑罡,便要将乔巡掀飞。 但一根黑色的脐带挡住了剑罡。 明世皇的身影十分高大。并非他真实的身影,而是脐带阴云所表现出的庞大意志虚影。 明世皇看着乔巡, “希贤,你最疼爱你的弟弟,怎么舍得攻击他呢?” 骆希贤双眼通红, “李衍星,你已经疯了!” “希贤,是你疯了。” 骆希贤一剑劈开向她攻击而来的脐带,大声喊: “九命猫,把骆登仙带出去,带出去!” 伴随着一声并不响亮,但极具穿透力的猫叫声,一道优雅的身影从阴云之中走了出来。 它幽绿色的双眼毫无感情地看着乔巡。 随即,乔巡便感觉有人在用重锤锤他的脑袋。要将他的意识击溃。 乔巡即刻抵抗反击,迅速恢复清明。 见到乔巡不受影响,九命猫眼中露出人性化的疑惑之色。 它随后又尝试了一遍。 乔巡摇头说, “不用试了,你跟我来。我有事想问你。” 说完,他走出了脐带乌云层,离开了明世皇与骆希贤的战场。 九命猫更加疑惑了。它想了想,回头望了望骆希贤,随后跟乔巡走了出去。 到了脐带乌云层外面,乔巡站定,看着九命猫问: “你是谁?” 九命猫虽然疑惑,但优雅从容。它试图利用乔巡的身体进行回答。 但随即发现,自己无法干扰乔巡的意识,控制他的身体。 九命猫望着乔巡,幽绿色的眼瞳里满是疑惑。 乔巡皱眉, “不会说话?” 面对这个问题九命猫很无语,猫哪能说话啊!它还想问乔巡,为什么你的身体不受我控制呢。 不过,九命猫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犯纠结。它摇身一变,迅速从猫身长成人身。 一个赤裸的黑发女人。 不过,它大概很清楚之于人类的羞耻心,几团迷雾般的东西遮挡住了关键的地方。 黑色长发,幽绿双眼。 乔巡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这个女人让他感觉格外危险,她身上的气息就像一颗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九命猫光着脚一步步走向乔巡, “你是第一个不受我控制的人。” “控制?” “控制,掌握,是我的一切。你也是第一个看到我人身的人。” “抱歉。不过你不必在意,在我眼里,你是猫是人没有区别。” 九命猫幽绿的瞳孔透出鬼魅般的色彩, “你姐姐常告诉我,她的弟弟是个精力旺盛的人。说难听点,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废物。但你,不是。” “我没有任何意愿跟你讨论这一点。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命猫抬起手臂,下意识地想舔舐,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人身,便打住了。 “很简单,也很幼稚。你贪婪的姐姐并不满足于无忧无虑的皇后生活,她想从囚禁着她自由的皇帝那里,取回她的自由。” “皇帝是怎么回事?” 九命猫露出危险的笑容, “作为夫妻,他们惊人的相像。都是自私的不安之人,都想打破自己无趣的生活。” “什么意思?” “蠢货。”九命猫端着手臂,仰起下巴,“自己领会。” 乔巡目光沉敛,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一只猫。妖猫。” “妖?” 九命猫拉近与乔巡的距离,低沉地挑逗, “是的,妖……一只误入碎片世界的妖!” 她鼻翼微动,随即眯起眼睛, “你身上也有妖的味道。我好好闻闻……”她闭上眼,“妖与妖之间是互通的……只有妖才能认出妖……哦,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家伙。” 红色的家伙? 乔巡脑海里浮现起依红的身影。 “妖是什么?” 九命猫转过身, “不必多问,也不必多想。没有哪个妖会好好给你解释,什么是妖。” “那,你在做什么?” 九命猫挑起眉, “看不出吗?我在帮你姐姐啊。” “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她救了我,就那么简单。”九命猫妩媚一笑,“猫的报恩,懂吗?” 乔巡摇头, “这不是报恩。你是在把她推向深渊。” 九命猫不屑一笑, “小子,你以为没有我她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我看你完全不了解你姐姐的执着。说好听点是执着,说难听点就是魔障了。她活着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了今天。今天这个时刻,是她用一切换来了。即便这样,你还要阻止她吗?” 乔巡想起刚才骆希贤疯了一般叫他滚出去。他叹了口气。 他承认,九命猫说的是对的。 谷紤</span>  “这些像脐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九命猫说, “信众与信仰的脐带。就像母亲与婴儿。” 乔巡问, “就像母猫与小猫?” 九命猫皮笑肉不笑。 乔巡继续说: “但母猫与小猫之间的脐带是母猫向小猫传递生命,而这些脐带……我感觉是信众向信仰传递某种……力量。” 九命猫咬着牙说, “母亲与婴儿!” “一样的。” “我很介意你低俗的说法。” “孕育生命是件很低俗的事吗?难道,你曾经没在母猫的肚子里待过,没当过刚生下来浑身湿漉漉沾满羊水的幼猫,没有尖叫着要吃到猫奶?” 九命猫眼中充斥杀意。她死死看着乔巡, “你在故意激怒我?” 乔巡摊摊手,随口回答, “听者有意而已。” 九命猫眼中杀意渐渐消失,嗤笑一声, “牙尖嘴利的蠢货。” 乔巡冷漠地看着她, “不懂礼貌,性格恶劣的猫应该出去流浪。” 九命猫眯起眼睛。它看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做什么,这么无底线地挑拨它意义何在?是真的蠢,还是故意的呢?但不论如何,它都不想继续跟他交际了,冷哼一声,仰着下巴转过身: “蠢货。” 乔巡不跟她多说, “我还是得进去。” “不行,我答应了你姐姐不让你进去。” 乔巡说: “那你就试试拦不拦得住我吧。” 他说完,径直走向脐带乌云层。 九命猫眼中绿光闪烁,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不知从哪儿响起,随后,巨大的黑猫虚影轰然向乔巡落下。 然而,落到一般就忽然出现的黑色火焰所焚烧了。 九命猫有些懵。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看着乔巡闲庭信步般再次走进脐带乌云层。 它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变成猫追了进去。 然而,它进去后,已经找不到乔巡在哪儿了。 它茫然地望着混乱混沌的剑光与脐带,心中涌起一种酸涩。 酸涩? 为什么会酸涩?它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出了点问题。它如同被踩到了尾巴嚎叫起来。 它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 曾经,它的主人也像那个骆登仙一样,无情地批驳了它后,弃它于不顾。它曾拼命地想要挽回,但无论如何也再找不到它的主人。 九命猫对过往痛苦记忆的全部憎恨,在此刻被翻了出来。 “她抛弃我是因为我……没有那只白猫听话,但你……你凭什么啊……” 它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去,眼中泛着恨意。 事实上,为了甩开九命猫,以及不影响到正在战斗的骆希贤,乔巡第二次进入脐带阴云层后的第一时间就修改了自己的认知特性。 他把自己修改成了随处可见的瓦砾。 在其他人的视角里,他就是一颗在勃发力量中游离的细小瓦砾。 他绕过明世皇与骆希贤的战斗中心,潜入后面支离破碎的清和殿。 之所以要去那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一进去,他就看到坐在废墟中,面对一副棋盘沉思的骆新知。 外面都打翻天了,然而骆新知还在思考棋局。 乔巡皱起眉,靠了过去。 他也不再隐藏,修改回自己的认知特性。站到骆新知对面。 “爹?” 骆新知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乔巡后,他怒吼: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反应……挺莫名其妙的。 乔巡说, “皇上跟姐姐在外面打起来了,你还在这儿下棋?” 骆新知一把把棋盘掀了,棋子散落一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恼火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会给我添多少乱啊!” 对于儿子骆登仙出现在这个地方,骆新知完全没想到。这不在他的任何思考范畴当中。 乔巡皱起眉, “你们到底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骆新知扬起手,就要扇乔巡一巴掌。 乔巡退后一步,轻松躲开, “爹,没有你这么来的。” “畜生,畜生玩意儿!你成天当个废物给红尘大道添乱就算了,为什么要来这里添乱!” “所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在这里又怎么了?” 骆新知逼近乔巡,咬着牙恨恨地说,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缪新月会出现在你身边,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三番五次强调让你待在府里哪里也别去?” 乔巡摇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祁无印亲自来徐国府抓我走的。” 骆新知愣了一下, “我为什么不知道?” “没有人通知你吗?” “我对二娘说了,府里有任何情况用观世镜通知我!她没有吗?” 乔巡摊手, “那就不知道了。” 骆新知低着头,双眼抖动,思考片刻,他反应了过来, “二娘……慕采儿,慕采儿!慕采儿就是巫相!”他低声喃语,“难怪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徐国府放冷箭……难怪徐国府里的事情,每一次都会被陛下知晓……难怪,你的动向在他们眼里就是透明的……陛下,你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好棋!” “二娘就是巫相……” 乔巡的确一开始就觉得慕采儿并非常人,但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他皱起眉, “姐姐之前告诉我,巫相就是陛下扶持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哪里知道就是慕采儿!”骆新知清瘦的脸庞抖动着。 “姐姐要弑君,你也不知道?” 骆新知怒喝, “我五年前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为何不阻止她?” “我真要阻止她,就不会让她成为皇后了。” 乔巡嘶嘶地吸了口气,退后几步, “骆新知,是你亲手把姐姐变成这副模样的!” 骆新知冷冷地看着乔巡, “说你是废物,一点不假。徐国府为什么叫徐国府你想过吗?前朝最大的奸佞之臣就姓徐!从陛下赐下‘徐’字,就已经表明了他未来必定要铲除我。怎么,你要我等死吗?骆登仙,但凡你多读点书,少去点红尘大道,你都不至于蠢成这副模样!” “但为何,你要……” “别在这里假装姐弟情深了。你要真在乎希贤,就不会每次她给你写家书,你都抗拒阅看了。” 乔巡无法否认。 骆登仙的确是骆新知口里的“废物”。知子莫若父。 骆登仙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对乔巡而言,骆新知再怎么骂都无所谓。他反而想让他继续骂,因为能知道更多有用的内容。 乔巡手指颤抖, “可她是你女儿啊!” 骆新知面色阴沉, “是的,女儿。女儿就该听爹爹的话。” 乔巡怔怔退后几步,一脸的不敢相信。他咽了咽口水, “那你在这儿对着一盘棋发什么呆?” “障……”骆新知忽然变得很疲惫,像是老了几岁,“陛下给我种下了心障……我必须要破除,不然,我会变成他的俗主。” “就是那盘棋吗?” “棋场如战场……棋场如战场……明明是我说的,陛下却先我一步利用了起来。” 骆新知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输一子……输全局……” 他怔怔地走向清和殿外。从他的肚脐处,缓缓生长出一根黑色的脐带。 他捏住那根脐带,猛地一扯: “我戎马一生,从未!从未!输过……” 他大步向外。 每走一步,身上的气焰就嚣张一分。 隔着老远,乔巡都能感受到,他那几乎要变成实质的… 愤怒。 050 最后的“嫉妒” 又是那种感觉: 极致的欲望。 乔巡看着骆新知清瘦的背影随着步伐一点一点膨胀。在他背后,隐约悬立着一尊高大的,极度扭曲的怪物。这怪物在嚎叫着,发出尖锐的歇斯底里声。 尽管骆新知在腹部脐带冒出来的瞬间就将其扯掉了,但并没有彻底断绝明世皇在他心中种下的魔障。 棋局无破,魔障吞噬他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骆新知身上似乎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隐约间好似能看到他带兵在战场上厮杀,随着他的一声怒吼, 万千兵马齐发。 骆新知边走边说, “骆登仙,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怪你,我不得不承认,我无法破解陛下留下的那盘棋……但你明白,爹爹我从来没输过,也绝对不想就这样输掉。爹爹要赢得干净利落,要输得堂堂正正!” 乔巡在后面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父亲瘦弱的背影。 他没有回应。 骆新知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如同在淌过一片沼泽地。他终于走到了门口,伸出手指,摇摇一点,远方的脐带乌云层里,开出一朵美丽的、完美的赤金花。赤金色的光芒穿透乌云,落在明世皇身上。 每一缕光,都变作一个兵、一匹马、一杆长枪、一支利箭…… 它们全部落在明世皇身上。 明世皇李衍星语气依旧,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骆新知,我能在棋盘上赢你, 亦能在战场上赢你。” “陛下,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你吗?不去选更加保险, 更加有希望登基的太子和三皇子。” “为什么?” “因为我时常在你眼中看到蔑视与执着。对敌人的蔑视, 对目标的执着。我那时就觉得你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认为, 胜利者就该如此……事实也如我想的那样,你胜出了。可我也该早知道,这样的陛下永远不会安居长安一隅……对其他人而言,当皇帝是人生的至高点。但对你,只是沿途的风景,你的路是无穷无尽的……即便这次你成功了,你立马又会寻找下一个为之努力的目标。你永远不会停下脚步……你对你身边的一切,不屑一顾。” 明世皇悬立在高空,与完全俗主的脐带相连,吸收源源不断的欲望之力。 他即是主宰万物的最高信仰。 明世皇看着地上的骆新知, “即便你懂得,也还要如此吗?新知,你是我最大的功臣,本可以当我之下的第一人直至死去。” 骆新知摇头, “不,陛下,你不会。我注定会是你前进路上的障碍。” “新知,你这么说就让我太伤心了。你是我的功臣。” 骆新知看着自己肚脐上再次长出来的脐带, “可怜的家伙……” 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明世皇说。 天边赤金花照出的缕缕赤金之光,穿透明世皇背后高大的虚影,留下一个个大洞。但很快,这些大洞就被脐带乌云里送来的欲望之力填充完毕。 骆新知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向前。 赤金之光落在他身上,迅速编织出一副厚重的盔甲。手上则是气派的赤金色长戟,上面俨然还有闪烁的血光。 紧接着,一匹由光芒汇聚而成的战马出现在他身边。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翻身上马,双腿一夹, “驾!” 骆新知这一刻,又重新成为了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元帅。 “来吧,来助我一臂之力吧!”明世皇声如洪钟。 乔巡在清和殿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站在阴影当中。没有光落在他身上。 后面是散落一地的棋子。 他已经感受过了。的确如骆新知所说,明世皇在这局棋里放置了一份心障。心障,欲望的陷阱……骆新知越是想破开棋局,就陷得越深,他只有完全不在意才能脱局,但骆新知不可能做到,他是个不服输的人。之前的每一次对弈,他都心甘情愿放水,但唯独这一回,他不会。 明世皇正是洞悉了这一点,才能有这么简陋的陷阱,让骆新知入套。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大概都不会被种下心障。 乔巡从没和明世皇说过话,仅仅是从骆希贤和骆新知口里听到的内容,就让他明白……明世皇李衍星到底给了他们多大的压力。 也许,把骆希贤和骆新知逼迫至今天这一地步,李衍星是最大的推手。 对骆希贤和骆新知而言,是无法避免的死局。 从一开始,他們就没能和李衍星在同一个层次对抗。 乔巡深深吸气。 这场战斗,不用看,也已经知道结果了。 骆希贤和骆新知没有任何可能获胜。 他看着那些由欲望凝聚而成的脐带乌云…… “欲望是最好的养料……” 乔巡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又看向骆希贤和骆新知。他们两人此时的状态几乎完全相同,跟之前的付成文和徐列山完全相同。极致的欲望已经彻底把他们推进了深渊,直至这份欲望终结,不然绝对无法回头。 原先一直藏在心里头,乔巡甚至不愿意去专门思考的猜想……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这座长安城,是欲望的圈养场。 就像养蛊一样……最终养出了明世皇这个蛊王——最终的欲望。 乔巡想到这里,也不继续停留了。 他大步向前…… 一直以来,他都像一个调查小队的调查者,只是在不断的收集信息,整合信息,然后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描绘出真正的长安城的模样,去思考在这座长安城里,到底发生着什么。 现在,已经足够了。 该明白的,也明白了。 他最大的收货就是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不管长安城在发生着什么事,这里的人在共同勾绘出一个怎样的世界……这个九命猫嘴里的“碎片世界”都是一个欲望本质的世界。 而他,是欲望之根,是集合了七原罪之欲的恶魔王。 在长安城的几天里,他一直在做选择。事实上,不止是长安城,而是当依红在海上列车对他说出那些话后,他就开始选择了。 到底是要永远隐藏下去,当阴影中的恶魔,直至死去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还是,成为一名真正的恶魔。 以前的他,有着恶魔的本质,却披着人皮,这种感觉像伪善者的拷打,一直以来都在给他的精神施加重锤……他可以想得明白,也许答应吕仙仪的告白,就是一种反叛似的抗拒,像小孩子一样的抗拒。他抗拒着真实的自己,希望通过与吕仙仪的交往来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但直至分手那一刻,他才明白……你永远无法把错误的结果用正确的公式证明出来。 “不要试图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没有哪个正常人需要被证明……” 他明白自己心里的枷锁太多了……多到继续下去,只会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人被自己伤害。 乔巡大步向前。 他如入无人之境,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没有用“懒惰”修改自己的认知特性。 就在三人的注视下,向外走去。 不论什么攻击要落在他身上,都会在靠近他前一刻,被各色的火焰所吞噬。 无人能伤及他分毫。 正疯了似地寻找他的九命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迅速奔跑过来,然后长成人形, “你凭什么!凭什么!” 九命猫像是淋了雨的猫,很狼狈。她以自己的苦痛大声质问乔巡。 乔巡淡定地看着她, “嫉妒。你身上有嫉妒的臭味儿。” 他不说分毫,用“命理循天”野蛮地冲进九命猫的意识当中。完全无所谓会不会伤到她的意识。 九名猫立马觉得自己的脑袋如针在扎,尖锐的疼痛感让她闷沉沉咬住嘴唇。 她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撕成碎片,但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身体。 她愤怒地说: “控制是我的权力,我的权力!” 乔巡可怜地说: “你现在就像个看到自己心爱的玩具被人夺走,却无能为力的可怜孩子。” 九命猫逐渐感到虚弱, “你明明什么都不懂!” “你嫉妒夺走主人之爱的那只白猫。你可悲的控制欲让你失去了一切。而你无能为力,只能还以嫉妒。” 乔巡暴力地挖掘出了她意识深处的过往记忆。 这个妖猫的前半生居然单纯得有些匪夷所思。她原本是一个普通老人的宠物,但老人某一天从外面捡回来了一只白色的流浪猫,似乎黑与白天生就是对立的,她几乎瞬间就对白猫投去最大的敌意。甚至将这份敌意转移到了老人。在一次又一次伤害了白猫和老人后,老人选择把她送走。 而这,在她眼里,是抛弃。 九命猫幽绿色的眼中装满了恨意, “你什么都不懂!” 乔巡冷声说: “我只明白一件事,你的确不如那只白猫讨人喜欢。是我,我也选择白猫,而不是你。” 九命猫的瞳孔迅速缩成一个小点,然后又立马放大。 幽绿色中涌出焦油一般的黑色。 九命猫彻底被撕破了伪装。她尖啸着挣脱乔巡的束缚。 谷頲</span>  匍匐在地上,身形开始壮大。只两个呼吸的时间,她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猫。密密麻麻的幽绿色眼睛长满了全身。 “现原形了。” 九命猫俯瞰着地上小得跟蚂蚁一样的乔巡,她的每一只眼睛都死死地看着乔巡。 乔巡望着她,说: “在地球,眼睛常常被视作监控,从艺术角度解析,一个事物形象的眼睛越多,便意味着作者要体现出这个事物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我起初觉得这是天马行空的艺术想象力。现在,看到你,我才明白,艺术源于生活。” 九命猫的眼睛同时眨动。她以怨恨的语气说: “我救过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变成原形,即便是猫,也能口吐人言。 乔巡微微一笑, “抱歉,你救的是骆登仙,不是我。” 九命猫所有的眼睛都僵住了。她尖锐地啸叫, “你这个恶魔!” 乔巡低声说, “希望你说的恶魔,只是个修辞手法。” 九命猫抬起巨大的爪子,要将乔巡碎尸万段。 但,眼中浮现的一缕火苗打断了她。 不是她看到了火苗。而是,火苗在她眼中出现了。 “啊!” 她尖叫起来,浑身炸毛。 用爪子拼命地去抠那些着火的眼睛。 但任凭她把眼球抓烂了,眼睛里的血与水淌得满地都是……也无论如何都无法把火苗抓出来。 反而,越来越多的火苗在她其他眼中出现。 火苗不断变大…… 直至幽绿色的火焰完全将她覆盖。 她拼命地在地上翻滚,试图熄灭这些火焰。 但无济于事。 乔巡轻声呢喃: “最后的……嫉妒。” 他跨过焚烧九命猫的火焰,向结界外面走去。 火焰从不沾染他一片衣角。 走出结界后,外面,祁无印跟徐列山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了。 回光返照的徐列山并不是祁无印的对手。 也不可能是一个有着源源不断判官之力的人的对手。 跟在徐国府一样,一柄长枪贯穿徐列山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但燃烧生命换来力量的徐列山,也并没有让祁无印好过。 他一身的盔甲几乎都破碎了,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散乱的长发都被削得长短不齐。 徐列山握着洞穿自己的长枪,嘴里、鼻子里不断往外冒血泡。 他极力地瞪大眼睛,看着走向自己的乔巡。 渐渐地,他露出微笑。 乔巡走到他面前。 徐列山轻声说, “世子爷,列山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我……我吃了颗血丹……吃得很饱,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饱……” 乔巡说,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徐列山接着又紧张起来, “世子爷你快走,你快走!祁无印,不是祁无印……他很厉害,很厉害,会杀了你的……他……你快走……” 徐列山说到这儿,吸足一口气,就瞪着眼睛死了。 乔巡拂过他的双眼, “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从徐列山身上冒出一缕小火苗。 然后,火苗迅速扩大,直至将其完全吞没。 乔巡低声说, “最后的……暴食。” 极致的暴食之欲,在徐列山身上得到了释放,全部落入乔巡的意识之中。 就像之前的付成文,刚才的九命猫。 乔巡的双眼越发清明了。他从地上拔出那根洞穿徐列山的长枪。 然后看向祁无印, “虽然我不是真正的骆登仙,但为我而死的人,我到底要回谢。” 他一步步走向祁无印, “所以,请你把命给我。我还给徐列山。” 祁无印跟徐列山的战斗已经让他变得非常亢奋了。他癫狂地笑了起来, “你?就凭你?哈哈哈哈——” 祁无印狠戾地说, “主仆情深啊,生死以待啊……来啊!过来!” 他猛地一震,一身破烂的盔甲完全蹦碎。 但气势不减,反而节节攀升, “你以为我受伤了?想趁我病要我命?无知,可笑,幼稚!” 乔巡脚步不停, “我能打败你第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 祁无印浑身爆发出的气势让他发丝飞扬, “你什么时候打败过我了?!在梦里吗!” 乔巡没多说一句,只是在他眼皮子地下扔出手里的长枪。 长枪的速度很慢。 慢到连蜗牛都能躲开。 祁无印破口大笑, “你在做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深吸一口气, “真是够了。我还以为你几斤几两呢……结束吧。我累了。” 说着,他便要伸手将这杆长枪抓过来,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杀死乔巡。 但当他想要动手时,却发现不知从哪儿冒出几道黑色的烟雾。这些烟雾变换成手掌,紧紧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用力挣扎, 无果, 拼命挣扎, 无果。 “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 长枪越来越近。祁无印瞪大眼,他拼命嘶吼质问。 但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最终,这慢得蜗牛都能躲开的长枪刺进他的眉心。 祁无印一脸的不敢相信。 长枪带着他,冲冲地扎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乔巡走到他面前,俯瞰他。 “上一次你就该死了,可惜有人救了你。这次,你的王上没有救你。” 祁无印瞪大眼睛,睚眦欲裂, “是你!” 乔巡微微一笑, “是的。是我。可惜,你的主角梦又一次被我打破了。” “呃——” 祁无印呜咽地吸着最后一口气。 直至戛然而止。 051 我心在何处仙便在何处 在长安城里死去,那就意味着真的死了。 这是一开始管月就告诉乔巡的。她跟世界的联系比较独特。 祁无印呈“大”字躺在地上,一杆沾满了鲜血的长枪正正地插在他的眉心。 死不瞑目。 “恶魔之力……” 恶魔之力的强大程度,对祁无印这样的层次,几乎是降维打击。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而不再顾忌什么,直接使用恶魔之力,也是乔巡做出了最后的选择的原因。 他不再隐藏,他坦然地直视自己“恶魔”的身份。 当长枪刺入祁无印眉心那一刻, 乔巡有一种得到了彻底解脱的感觉,夸张点说,就像灵魂的救赎。一瞬间,万顷的压力随风而去了,心中积累已久的尘蔼也一扫而空。 对他而言,“恶魔”不再是一个禁忌词,不用再刻意地去避讳。 现在,是他的一部分。 为了确保祁无印真的死了,乔巡潜入他的意识海当中检查。濒临蹦碎的意识海一片混沌,随时随时都可能烟消云散。 确定意识海正在崩解后,他打算退出去。 但一道由意识碎片拼凑而成的虚影忽然出现在了祁无印即将崩解的意识海中。 虚影直视着乔巡。 乔巡停下来,站着,吗,没有先行开口说话,静静望着他。 虚影没有什么特性,所以无辨识度, 转眼就会忘掉。 “恶魔。”虚影淡淡开口。 乔巡说, “有事?” “世界憎恨你。” “你说的?” 虚影的身形开始摇曳, “不止是我。” “所以, 你到底是谁。” “欲望成妖,便是魔,肉身成魔, 便是妖。神话世界里的人总是将‘妖魔’放在一起说,尽管两者之间差别很大。将一件事物贬斥亵渎最好的方式就是妖魔化。” “你是妖?” “我不是妖,但我同情妖的遭遇。妖本该是神话的一部分,但却在漫长的神话历中,逐渐被排挤至‘魔’的一边。这是件残忍的事情。” 乔巡微笑, “不同情恶魔?” “恶魔……为什么要同情极恶之物呢?你会同情蓄意杀人的凶手吗?” “那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虚影摇曳, “等我们真正见面了,会有话说的……一定会。那个时候,不会很久的。” “你能救他,像上次那样,但你并没有。” 虚影沉默。 乔巡眯起眼睛,尖锐地说, “因为你很清楚,如果这次再像上次那样救他,我会找到你的位置。你害怕我找到你!” 虚影继续沉默。 乔巡低声说, “你害怕恶魔。因为……不管你是谁,只要你也有欲望,你就……无法逃避恶魔的凝视。” 虚影至始至终只是看着乔巡, 没再说过一句话。 直至祁无印的意识海彻底崩解, 所有一切归于虚无, 虚影回到“ta”的世界,乔巡回到长安城。 乔巡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挥手点燃祁无印的尸体。将这位“主角”彻底翻篇。 他想,那个虚影应该就是祁无印口里的“王上”、“上方阎罗”,不过刚才见到的只是类似于世界投影的存在。 真正的“上方阎罗”并不在这里。 之前因为祁无印能够随意使用判官术法,他猜想“上方阎罗”也在长安城,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但,能跨越世界建立能够给予力量的联系……上方阎罗本身的层次一定是“世界级”的,或者说“神话级”。 这次对话有用的信息十分有限。 只知道上方阎罗跟“妖”有一定关系,但具体是什么,无从得知。 所以,乔巡并没有在这次对话的内容上大下功夫。 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暴食、色欲、嫉妒有了,还差贪婪、懒惰、愤怒和傲慢……” 极致的原罪之欲。 在这个由欲望搭建起来的碎片世界里,他想知道,每一样极致的原罪之欲代表着什么。 不再这里多逗留,乔巡朝离开帝宫的方向前进。 解放恶魔之力后,他的能力层次得到了跨越式的增加。 只要是在同一个世界里,任何有欲望滋生的地方,他都可以借助那份欲望进行移动。 …… 长安城,红尘大道。 这个终日喧嚣的地方,今天死一般的寂静。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飘荡的俗主。那些尚未成为俗主的普通人缩在房间里,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招惹来外面的怪物。 缀金楼三楼的某间房里。 一位公子哥跟之前嬉戏的花娘躲在床底下。就在外面的走廊里,一个由青楼打手变幻成的俗主正在来回巡视。 俗主只具备简单的活动能力。生前在做什么事,变成俗主后便会不断重复,除非碰到生人。 公子哥和花娘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房间里弥漫着腥臊气息。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外面有俗主堵着,没法去上厕所,只能就地解决。 花娘脸上落满了泪痕,眼泪都哭干了。 这叫什么事啊。只是像平常一样在床上玩耍,但突然外面就变了天,满大街的怪物,哪儿也去不成。 “齐公子……我们怎么办啊……难道只能待在这儿吗。” 公子哥狠狠瞪了她一眼, “别出声,把外面那个怪物招进来你就满意了是吧!” 花娘吓得不停发抖,噙着哭腔缩在床下角落里。 公子哥咽了咽口水。他失神地念叨: “爹会来救我的……爹会来救我的……我爹是齐元……我爹是齐元……” 念叨着念叨着,戛然而止。 公子哥双眼无神,僵在原地像一块木头。 花娘一瞧,一问, “齐公子?齐公子?” 一动不动。 然后从公子哥身上涌出黑色的烟气……就跟外面那些怪物肚子上的脐带一个颜色。 难道齐公子要变怪物了吗? 花娘吓得面色惨白。 但并没有脐带从公子哥肚子上长出来。而是,一个人从他身上长了出来。 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花娘只是依稀听见有人说, “下次别躲床底下了。” 花娘瑟瑟发抖。 等到黑雾散去后,她看到齐公子躺在地上……睡着了。 外面的走廊也没有了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爬出床底,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往外看去。 盘踞在青楼上上下下的怪物……全都消失了。 花娘很茫然……怎么突然就全都不见了呢? 想起刚刚黑雾的声音……难道那是来救我们的仙家吗?仙家嘛,斩妖除魔……想到这里,花娘肃然起敬,嘴上不停念叨,仙家吉祥,仙家吉祥…… 虽然救了她的不是仙家,而是她口里的“斩妖除魔”的“魔”。 乔巡借助公子哥滋生的欲望一步跨越到这里后,没有留手,一把“嫉妒”之火,点燃了这周围所有的俗主。 然后,他离开青楼,进入红尘大道。 在红尘大道的尽头,有他想找的人。 红尘大道是条笔直宽敞的主大道,因为遍布娱乐场所,人向来很多。所以俗主爆发后,这条大道上挤满了俗主。 它们脚步离地,飘荡在空中,肚子上的脐带一直生长到半空中,然后汇聚在一起,与帝宫里的明世皇相连。 脐带便是欲望的具现。 乔巡看着密密麻麻的俗主,微微吸气,轻轻打了个响指。 虽然他不吸烟,但就像打燃打火机一样……火苗窜起,然后迅速向前蔓延,直至铺满整条红尘大道。 黑色的火焰之中,俗主的尖锐叫声让这里俨然成了最可怕的地狱。 到处都是怪异与扭曲。 一场大火,将红尘大道烧得干干净净。 除了俗主们全都消失了,一砖一瓦都还完好无损。 大火烧穿红尘大道后,尽头处,站着一个气质出尘的仙家。 寻梦道人。 乔巡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乔巡。 他不动,乔巡便向他走去。 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好似有万顷的压力。 寻梦道人轻轻摆了摆手里的佛尘,挥手铺开长安城绘卷……绘卷上,长安城遍地都是闪烁的光点,其中有两个格外耀眼的光点。 一个,在帝宫之中。他知道,那是信众们的信仰。 而另一个,就在自己眼前。 他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有仙缘,有慧根,生下来便通透的人,会是……最大的俗主。 “仙家终于离开坠铭湖了。”乔巡笑着说。 寻梦道人摇头, “长安城不清净了。” “你这是要来让长安城重回清净吗?” 寻梦道人点头, “是的。” “但你不是讲究随心随缘吗?难道,你与这些俗主有缘?” 寻梦道人说, “也许是这样。” “其实仙家也不明白吧。就像,仙家并不真的明白什么叫求仙问道。” 寻梦道人问, “小俗主知道?” “你以前说,抛却七情六欲,超凡脱俗,便是在追寻仙路,求问大道。可如果真要是这样……那世间恐怕从不曾有过真正的仙。” 寻梦道人摇头, “仙是看不到的。” “仙家,我們无法证实不存在的事物。而且,要在一个由七情六欲搭建起来的世界里,寻求超凡脱俗,难道不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吗?” “世界本身是无欲无求的。” “错了,仙家。世界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是静物,是客观存在。世界是有偏向的,有感情的。” 寻梦道人皱起眉, “那你说,这个世界偏向什么?有着什么感情?” 乔巡微笑, “创造出它的人怀着什么感情,持有何种偏向,便是。” “创造……我不能理解。” “仙家当然理解不能。因为你是在这个世界中诞生的。你的认知,永远无法超越世界,永远无法突破那一层限制……世界有多高,你眼中的仙便只能多高。” 寻梦道人沉思片刻,期间表情一度显得十分痛苦,但最终还是笑了起来, “小俗主说的太高深了。我理解不来。不过对于我而言,心中的仙与道才是我的世界。我不去想,不去看别人的世界,唯问我心中的世界。” 乔巡摇头, “唯心主义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唯心主义?” “仙家,对于你而言,当真是只看本心吗?” 寻梦道人想了想, “对,我所说的仙缘,是心,求仙问道亦是心。即便真的像你所说,不曾有过仙……但如果我心里认可仙,那仙就自然存在。” “那依你的话,你在哪里,仙就在哪里?” 寻梦道人双目乍现灵光, “小俗主说得很对。我常常纠结到底该去哪里寻找仙路……所以过去半生云游世界,踏遍各般大山大江。都说仙在云深处,在山高处……可我从不曾真的找到哪里有仙。也许对许多人而言,观苍山云海,望波澜壮阔便是出尘的仙气,但对我而言,总没有真正想要看到的仙。我常以为自己是否误入歧途,也曾步履不坚,一度怀疑自己的想法。现在听小俗主一言才明白……我追求的是心里的仙,我心在何地,仙便在哪里。” 乔巡笑道, “仙家的心便在仙家这里。” 寻梦道人目光越发清明, “对的,我不该纠结仙在哪里……我之道,便是求心问心炼心……我心之所向,便是仙,我心之所在,便是仙山……” 一股出尘的缥缈气息在寻梦道人身上涌现。 乔巡对此感到十分熟悉…… 当初在见到丙辰太岁挥手招来长安图的时候,这种气息也在他身上涌现过。 寻梦道人大笑一声,如同喝醉了的弥勒,就地便侧躺着。 挥一挥手里的佛尘,捋一捋胡须。 一股清明郎朗的势头,在他身上越攀越高…… 好似下一刻,他就要坐地飞升,羽化成仙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修辞上的形容。 乔巡感受得非常清楚……寻梦道人真的会在这种参悟之中触及这个世界的本质……欲望的本质。 某一刻。 寻梦道人身上的气息攀至最高峰……他的身形越来越虚幻缥缈,即将融入世界,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彻底褪去凡胎,完成最终的“欲望化”。 然而,在他完成“欲望化”的一瞬间,一缕火苗在他身上燃烧起来。 刹那之间,就将他完全吞没。 “嫉妒”焚烧了寻梦道人。 感受着身体里极致的原罪“懒惰”之欲,乔巡意识到自己离那扇门越来越近了…… 通往真实世界的大门。 “暴食、色欲、懒惰、嫉妒……还差贪婪、愤怒和傲慢。” 他望起头,看着脐带阴云的最中心。 那片战场,便是最后的终点。 乔巡目光沉敛,一步踏出,消失于此,潜入某份欲望之中。 待他走后,空荡荡的红尘大道又出现一人。 管月静静地站在这里。 缪新月柔弱的形象,搭配上此刻她低落的眼神,让整条红尘大道都显得更加憔悴了。 管月目睹了全过程。 包括乔巡焚烧徐列山和祁无印的过程。也目睹里乔巡使用恶魔之力的过程。 “欲望啊欲望……生生不息的欲望……” 她知道了乔巡的选择。 也知道了自己那宿命般的感受是什么。 看着凄凉的红尘大道许久,她才无奈地自语: “这大概就是诅咒吧。” 语气无奈,但眼神却非常坚定。 她一直都坚持着自己的态度,不论教练的选择是什么,她都要陪他走完全程,在最后的最后,让他再依靠她一回。 这是跨越千年的宿命……或者说诅咒。 052 世界伊始地狱复苏 “差一点……还差一点……” 明世皇李衍星感受着凝聚的欲望之力。在他眼里,那些扭动着的脐带全都是各种人的各种欲望的画面。他能轻而易举洞悉每一个跟他相连的俗主内心最大的欲望是什么,这些欲望被他榨干,分毫不剩,全都汇入他的身体。 被榨干欲望之后的俗主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几乎全城人的欲望汇聚在他这里。 但,还是差一点。 明世皇的欲望虚影高大到几乎要触及天穹。他向上望去,想看到这个世界的极限, 想要突破极限……突破世界的桎梏。 但,还差一点。 明世皇奋力地去思考,到底还差了什么? 自己谋划至今,每一步都精心计算过……骆新知对失败的愤怒,骆希贤对自由的贪婪……每一样,都计算进来了。还差了什么? 骆希贤的剑光和骆新知的兵马法阵不停地攻击着。 各般招式肆意摧残高大的欲望虚影,不断有欲望碎片炸开,映射出大量的或激昂、或悲观、或兴奋的情绪气息……这些气息对于骆希贤和骆新知而言, 就是干扰精神的迷药。每一次爆炸的欲望碎片,都让他们无可避免地陷入精神的巨大折磨之中。 对他们而言,这场战斗已经变成了看谁能撑。是他们先彻底在精神折磨中崩溃,还是明世皇的欲望虚影被攻击完全崩解。 而明世皇本人,则至始至终都隐匿在脐带包裹着的茧中。 他在里面思考,到底还差了点什么…… “也许……是一个窗口。一个站在世界之外,凝视世界的窗口。” 明世皇逐渐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这个世界诞生的,要突破世界的枷锁无异于用手把自己提起来。不论他在做什么,都是基于这个世界而言。他需要一个独特的视角,能够脱离这个世界本身,进而来看待这个世界。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突破口。 “一个世界之外的视角……” 明世皇想到这里, 一下子就明晰了。 那不正是所谓的死而复生者吗?祁无印所寻找的死而复生者。 对于祁无印控制帝宫这件事,他是默许的。因为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做些不干净的事情,祁无印就是这样一个人。 死而复生者, 是来自世界之外的人,如果借助他们的视角, 是否能找到突破口呢? 明世皇想到这里, 果断行动起来。 他知道祁无印把那些死而复生者关押在哪里的,帝宫那座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古塔。 一片片的脐带阴云迅速向古塔汇聚而去。 明世皇巨大的欲望虚影在脐带阴云的带领下,跨出步伐,无视骆希贤和骆新知的攻击,不断靠近古塔。 “哪里走!”骆新知一声怒吼,力量再次爆发。 天边的赤金花开得更加圆了。这凝聚着他多年浴血战场的杀意之花,在盛放后,迅速凋零,而掉落下的花瓣,变成威力更大的攻击手段,一片接着一片落在欲望虚影的身上,砸出巨大的坑洞,不断有欲望碎片从坑洞之中掉落出来,扭曲的情绪气息落到帝宫的每个角落,落在普通人身上,瞬间就把他们拉入欲望深渊,饱受极致的精神折磨。 整个帝宫哀鸿遍野,凄惨得如同修罗地狱。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虽然这三位都不是神仙,但帝宫里的人都是结结实实的凡人。 骆希贤和骆新知扛得住欲望碎片爆发的情绪气息折磨,但凡人们只会迅速凋零,变成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长安城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如同骆希贤所说,李衍星所付出的代价是一切。 虽然骆希贤和骆新知的攻击十分迅猛,给李衍星的欲望虚影造成的伤害巨大,但架不住成千上万的俗主源源不断地为他贡献欲望之力。 所以,欲望虚影每一次都击溃,都能立马重新站起来,然后继续赶往古塔。 对于李衍星此刻打算做些什么,骆新知和骆希贤已经完全无从所知了。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死他。 终于, 欲望虚影终于触碰到了古塔。 密密麻麻的脐带,从每一个角落钻进去,眨眼之间就铺满了整座古塔。 周围回荡着诵经声。 黑色的脐带缠绕住十四个正在地狱幻境中接受惩罚的死而复生者。 通过欲望脐带,明世皇与他们的意识相连。 相连的瞬间,明世皇的意识差点直接崩溃。因为他在同一时间承受了来自十四个地狱幻境的惩罚。 拔舌、火树、刀山、火海…… 十四个地狱的十四种惩罚,同一时间在他意识之中爆发。 脐带茧里的明世皇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死亡般的休克。但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又恢复了过来。 他全身上下密布着痛苦的冷汗。 两只眼睛瞳仁颤抖不已,心脏的跳动几乎要破开胸腔。 肺部也好似被灌满了水,无法呼吸,无法出气,连带着喉咙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痛苦……突破了肉体所感极限的痛苦……他的精神意志被瞬间击溃。击溃又重聚,重聚又击溃…… 期间,他几乎失去了跟欲望虚影和欲望脐带的联系。 骆希贤和骆新知察觉到异常,趁势而为,毫不留情,招招攻击落在欲望虚影身上。巨大的坑洞不断在虚影身上浮现。炸开的欲望碎片覆盖范围从帝宫扩大至整个长安城。 对于长安城而言,下起了一场情绪雨。 雨滴落在身上,便是巨大的精神折磨。 长安城不再是长安城,而是人间地狱。 诗与歌与酒的城池,坠入万丈深渊。 终于,明世皇的欲望虚影被彻底湮灭。脐带茧裸露在外。 骆希贤红了眼睛。她完全不去想其他事了,只想破开茧,将里面的明世皇杀死。 似乎,对她而言,杀死明世皇,就一切都结束了。就能实现她“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人生目标了。 骆希贤浑身狼狈不堪,白色的衣衫早已染成黑红色,一头美丽的长发也好似被火烧火燎过。 她脸上全是血污。 落在地上,握着剑的手颤抖不已。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爆开。她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死气沉沉的脐带茧。 自由就在眼前……不受控制的人生就在眼前…… 骆新知本就清瘦的身形,此刻形同枯槁。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在压榨自己的生命。看着女儿走向李衍星,就要完成她人生的终极目标时,骆新知颤抖得说不出话。 这头瘦弱的老虎,大概只会在此刻,才会流露出片刻的真情。 一个皇帝,一个皇后,一个国公。 三个全长安身份最为尊贵的人,厮杀至此,狼狈得像是泥泞里玩过家家的小孩子。 走向李衍星的路,在骆希贤的眼里好似变得十分漫长遥远。 她吊着气,拖着的剑在地上摩擦出火星。 她来到脐带茧面前,举起剑,将其劈开。 欲望碎片爆发,赐予她一场直面的痛苦。 她闷哼一声,面色不变,死死吊住这一口不能散掉的气。 李衍星躺在破开的脐带茧里,眼神呆滞,好似已经死去。但不断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骆希贤看着这个曾无数次对自己微笑的脸,眼中并未闪过半分情愫…… 她举起剑,落下。 剑落至半空,却眨眼间变作碎片,随风而逝。 李衍星双眼恢复清明,看着狼狈的骆希贤说: “希贤,结束了。” 李衍星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 他整个人好似完成了某种蜕变,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虚无缥缈的气质,深邃神秘的眼神……他好像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骆希贤无神地看着他。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什么表情了。 李衍星说, “你知道刚刚我看到了什么吗?一个壮观的,华丽的世界……璀璨的科技,鼎盛的文明……汽车、互联网、铁路、高楼、枪炮……各种各样我们之前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感受的东西。我们的世界与之相比,就像一粒尘埃。那一刻,我是悲哀的,悲哀于至始至终都活在别人建造的猪圈当中;那一刻,我也是兴奋的……因为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骆希贤不知道李衍星在说什么。她也不关心了。 她唯一的信念支撑着她最后一口气。“杀了他”、“获得自由”…… 她无力地抬起拳头,砸在他的脸上。 虚弱的一拳……以至于看上去像是撒娇。 “看看你悲哀的样子……希贤,做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骆希贤垂目, “唯独你……唯独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李衍星摇头, “无所谓了。希贤,全都无所谓了。我给你自由,从此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骆希贤听到,却尖叫起来, “你不能否定我所做的一切!不能!” 李衍星怜悯般的说辞,让骆希贤彻底崩溃了。好似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淘气。 李衍星神情冷淡。他已参破世界的奥秘,已经突破世界的桎梏……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东西。 他看向骆新知, “新知,你又可以选择一个新人,扶持他登基了。” 骆新知耷拉着眼皮, “你要去哪里?” “一个无限的世界。” 骆新知不懂,他只能顺着问, “我们的世界是有限的吗?” “就像猪圈一样。” 骆新知嗤笑一声, “你是最厉害的那头猪?” 李衍星神情不变,他已然不在乎。在他眼里,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了。 他摇摇头,转过身,看向那座古塔。 他知道,那座古塔连接着无限世界。 他要走进那个无限的世界。 但另外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衍星转过身望去。 一个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骆登仙。 但并不是骆登仙。 乔巡一步一步走过来,走至中途,笑着对李衍星说: “陛下,你的形容很正确,这是个跟猪圈没有区别的世界。猪走出猪圈有两种可能,一是够肥,该宰了,二是撞破围栏逃出去。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呢?” 李衍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 “你不是骆登仙。” 乔巡点头, “我当然不是。” 骆新知和骆希贤看向他。 乔巡看着骆新知说, “很抱歉。你真正的儿子已经死了。” 骆新知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更加低沉了。 但骆希贤几乎完全呆滞了。 乔巡对她说, “姐姐。尽管我不是骆登仙,但我依然愿意叫你姐姐。很感谢你,给予我做出最后选择的关键动力。” 骆希贤出神地轻问, “所以,到头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可怜人的哀求吗?” 乔巡摇头, “我从不觉得如此。在你的处境里,在你的认识里,你做出了自己唯一的选择……你也说过,对你而言,不管结果如何,那都是你要做的。你对我说过,希望我以后不论要做什么,都不会因为所做之事而后悔。姐姐,你呢?” 骆希贤静静看着乔巡,最后她问: “你叫什么?” “乔巡。” 骆希贤微笑着说, “我有两个弟弟了……” 在微笑之中,她走向生命的最高点。 然后,“嫉妒”之火吞噬了她。 儿子死了,女儿死了……家没了,国亡了…… 一切都已结束。 骆新知惨然一笑。 他转身,带着一团火苗,一瘸一拐地远去。火苗渐渐壮大,吞噬了他。 残垣断壁之间,只剩下乔巡和李衍星。 “回到你与我的问题,陛下,你觉得自己是逃出猪圈了,还是即将被宰呢?” 李衍星淡声说, “休想坏我心境。我不会思考这个问题。这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乔巡摇头, “你应该去思考的。有时候,被蒙在鼓里,开开心心地活着反而是件好事。” “所以,你会这么做吗?” “不会。” “虚伪。” “我不会,是因为我有得选。而你,没有选择。” 李衍星朗声说, “我看到了那个无限的世界!我有无限的可能!” “无限的世界……是指地球吗?”乔巡看着李衍星。 “地球?” “汽车、高楼、科技……你所描述的那个无限世界,名叫地球。我就来自那里。而地球……只是无限世界里的沧海一粟,只是万千世界里的一个生命之地。数不清的神话世界林立在浩瀚的无限世界中,天使、神仙、支配者、堕天使……你无法想象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而这座长安城,只是一个名叫仙界的地方里,一座城池的复刻版而已。” 李衍星皱着眉。 乔巡继续说, “你看重的一切,其实十分卑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可以从俗主那里汲取欲望之力?为什么在你最需要了解世界的时候,恰好有十四个来自其他世界的死而复生者呢?而他们又恰好被抓起来,绑在了一起。你也没想过,那十四个死而复生者为什么灵魂在承受着惩罚与折磨。” 李衍星冷冷地看着乔巡, “所以,你知道?” 乔巡微笑,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但看完了你出演的这场戏后,一切就明白了。” 这座由欲望编织而成的长安城里,充满了巧合……而任何一个巧合,实际上都是精心设计的。 李衍星是一条纽带,一条连接十八层地狱与地球的纽带。 “哼,满口胡言。”李衍星不为所动。 “没关系,陛下,要知道自己是待宰的肥猪,还是自由的野猪,走进那座古塔就可以了。古塔就在你面前。走进去,就能去到另外一座世界,你认为的无限世界。” 李衍星漠然直视乔巡, “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就是因为我只相信自己,我始终坚持自己。” “是的,这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你是傲慢的化身……唯有极致的傲慢,才能完成这项任务。” 乔巡丝毫不怕自己的言语让李衍星动容。 极致的傲慢,可不会为任何事而动容。 事实也是如此。 李衍星转过身,当着乔巡的面,一步踏进古塔之中。 在里面,有一扇虚无的大门。 李衍星呼吸渐渐有些急促。激动、兴奋……他期待彻底走出这个有限的世界,见到那个真正的无限世界。 虚无的大门似乎已经在为他欢呼喝彩。 李衍星眼神坚定,走进虚无的大门之中——世界通道。 他携带着与十八层地狱的联系,通过这个名为“长安城”的碎片世界,踏入地球一个名叫“西京市”的地方。 …… 在西京市的天空里,那个像是裂缝的光纹已经持续很久了。 期间不断有人进去,但至今为止从未有谁出来过。不管来自世界各地的什么人,只要进去了,就没有谁能出来。 各国机构都无法从外面获取内部的任何信息,只能一次次派出小队进去探寻。然而,从没得到过回应。 好似进入那条裂缝,就是毫无疑问的死路。 从裂缝出现至今已经过去许久了,人们都几乎不再对其抱有多大的期望。 然而,却在今天。 一切都因为裂缝而改变。 从裂缝里传来轰鸣声。地上的人们抬头凝望。在万众期待之下,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人从裂缝中走了出来。 李衍星望着> 终于,终于来到这个无限世界了! 有无限的可能等待着他去挑战,有永无止境的人生目标让他脚步绝不停歇……一切都像想的—— 下一刻,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一条裂缝在他眉心出现。没有鲜血流出。缥缈而庞大的气息从裂缝之中涌出来。 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直至将他完全覆盖。 李衍星的身体被裂缝撕扯成两半。两只分开的眼睛里,满是惊愕。 他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脑袋里只是回想着一句话: “你是待宰的肥猪,还是自由的野猪呢?” 一缕黑色的火苗在他身上涌现,很快将他全部吞噬。 而那条裂缝越来越大,缥缈的气息不断从其中倾泻。气息所临之处,生机勃发,万物欣欣向荣……每一个感受到这种气息的人,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岁……一个又一个进化者,在这种气息的刺激下,迎来了自己的进化。那些无法自然觉醒的进化者,也在这种气息的帮助下,开始了意识的神游。在神游之中,他们见到一个又一个高大的身影屹立在天边。那些身影呼唤着他们, “来吧,来信仰我,我给予你无穷的力量……” 进化……信仰…… 却在人们痴迷于进化的时候,几乎无人注意到,一层又一层的地狱,已经在这个世界建立了起来。 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的“背面”。 053 “世界”大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全球各个大国设立的“效能能量观测站”都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这代表着地球上出现了大规模的“能量更迭”,并且是从低效能的符文能量,往高效能的能量更迭。 各国研究所接着十万火急的指令,迅速研究这忽然出现的高效能能量到底是什么。 很快,他们就把焦点集中在共和国西京市上空新出现的那道裂缝。 新出现的裂缝已经完全覆盖了原先通往“幻·长安”的世界通道。只是,不知道这新出现的裂缝, 通往何处。不断往外宣泄的高效能能量阻碍着任何观测手段去探究里面的情况。 西京市上空,拉响了“污染事件”警报。 但直面这潮水般涌来的高效能能量的西京市市民,早已沉浸在意识的神游之中。神游天外,接受不知是什么的高大身影的呼唤,走向一条全新的进化之路。 进化,对大多数人而言, 都还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如今, 进化的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 西京市在短暂的时间里,迅速停摆。 因为众多人进入了意识神游状态,城市交通陷入一片混乱,连绵不断的车祸到处都在发生。 直到某一刻,从西京市中心地带生长出一棵参天大树,在下方,大树的根须穿石破土,向四周蔓延,直至覆盖整个西京市的下方。随后,这些根须纷纷长出幼苗,突破地面的阻碍,在很短的时间里又长成参天大树。 不断有大树的枝丫藤条分出来,将建筑、车辆等一切基础设施覆盖住。 西京市的混乱这才得以停止。 而在西京市的中心地带,施展了这般手段的汪文成已经精疲力竭了。即便是一位共和国序列十的半神,将天赋作用在整个城市, 还是西京市这种大城市,也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 他瘫坐在中心地带的大树/> “汪局, 你还好吗?”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汪文成的纪正志关心地问。 汪文成摇摇头, 在搀扶下站了起来, “我只能暂时稳住一段时间。后续安排还是要看支援。西京市是个大城市,仅凭这里的应急处理中心,是应付不过来的。” 纪开河皱着眉, “极高效能的能量在不断从那个裂缝里涌出来。” 汪文成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天空, “这是新出现的。” 纪开河点头, “覆盖了原本的裂缝。” 纪正志担忧地说, “辛渔乔巡他们已经进去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突然的变化,应该跟内部的情况有关系。只是……我们目前得不到任何来自里面的消息。”汪文成说。 纪正志怨怪地看了一眼纪开河, “我应该跟他们一起进去的。” 纪开河瞪他一眼, “进去给他们添乱吗?你小子,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啊!他们最差的都是五阶进化者,你一个刚四阶,战斗能力比起以前还下滑了的菜鸟进去干什么?” “起码,我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样!” “看到了又怎样?” “看到了就够了!” 纪开河怒骂, “愚蠢!” 汪文成已经习惯爷俩的吵架了。基本每天都得来一回。他说, “我们还是去帮忙吧,别闲着。” …… 燕都市,湖光研究院。 监测中心。 文凯旋望着巨大显示屏上面,不断攀升的全球效能浓度指数,眉头深深皱起。 一名数据员说, “院长,预计十二个小时后达到50%,三天后达到80%,一周后达到99%。” 文凯旋眉头皱得更深了, “99%……一周后。我们之间计算的是,浓度高于97.8%就能实现全民进化,对吧。” “是的。还有,浓度达到99.5%左右,会诞生第一位地球的神。” “100%呢?我们推算过吗?” 数据员摇头, “推算不出来。我们无论怎么计算,只能无限逼近100%,达不到真正的100%。而这并非纯粹数学计算,无法用极限思维进行思考。100%是个彻底质变升华的分界线,也就是说达到100%后,我们的一切推算方式都将失效。” 文凯旋点点头, “能量的效能分布分析结果如何呢?” “进展缓慢。不过我们发现,这种效能能量与共和国原生文明图腾之下的符文之力有一定的相似度。也许是共和国原生文明图腾符文之力的上级能量。” “跟其他神话图腾不相关吗?” “相关性非常低,几乎不参与主要图腾。” 文凯旋思考了一会儿,说: “把我们之前考虑的最有可能晋升七阶的人列出来。” 数据员点点头,在操作台上操作了一会儿。然后,四个人的人像出现在显示屏上。 文凯旋看着这四个人的人像陷入深深的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立马把监测报告整理出来,分别给最高会、核心档案局、共进研发委、‘塔’共和国分部中心以及‘塔’国际委员会递交一份。除了最高会和核心档案局外,其余的组织不报告这四个人的信息。” “是!” 交代完后,文凯旋急忙离开了。 …… 太平洋无生物带,海平面下7400处。 巨大的休止生物内部包裹着一座羊膜城市。 这座规模庞大,但几乎没什么人的羊膜城市中心地带有座高塔,像极了巴比伦塔。 塔顶。 有两人在这里等候。某一刻。 一抹红色在空中掠过,随后,红色的身影落下。 “全到齐了。”身穿紫黑色大衣的“巡礼者”开口说。 依红说过。“巡礼者”其实就是余小书。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余小书的眼神比起以前更加深邃了,逐渐生长出了一些紫黑色的漩涡纹。 另外两人是黑桃k“外交官”和依红。 黑桃k说, “红,你总是迟到。” 依红不搭他的话,看着余小书说, “你直接说你的打算吧。” 余小书点头说, “全民进化的时候快到了,那之后再过一段时间,地球的世界层次就要突破超越级。这意味着,第一位本土神将要诞生。除了第一,其他的对我们都不重要。这是我们必须要去争取的。” “怎么争?” 余小书看着依红说: “我就直说了。我的想法是让你去争夺第一道超越意志。” “为什么是我?” “‘宿命论’是最大的优势。” “我拒绝。” 余小书皱起眉, “我需要一个理由。” 依红靠在一遍的墙壁上说, “我不喜欢。” “依红!” “巡礼者大人还是叫我的代号比较好。” 余小书叹了口气, “上次从海上列车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 依红看着前方,没说什么。 黑桃k说,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我考虑得很清楚。你们根本不了解我。我也不想给你们制造更多麻烦了,这件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有希望。” “为什么?红,到底是为什么?” 依红摇头, “我大概要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什么意思?” “我想离开黑色革命。” 黑桃k感到匪夷所思,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依红说, “你们不了解我。对我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不用问我,我不会说的。” “这很难让人接受。” “就当我是个不负责的人吧。” 余小书猜到了什么, “跟乔巡有关吗?” 依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黑桃k眉头颤抖, “又是他?他总是破坏我们的计划!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是能跟他扯上关系。” 余小书说, “我们所做之事,影响着世界。他所做之事,也影响着世界。碰撞是显然的。” 黑桃k不停地按自己的眉心,感到十分不耐烦。 依红双手环抱着胸膛, “我在离开之前,会全力帮你们的。” 余小书思考了一会儿说, “我的身份注定是无法参与争夺的。只有黑桃k了。” 黑桃k苦笑一声, “我感觉不太行。” “你的自信去哪儿了?上次失败一回,就被挫伤到这个地步了吗?”依红看着他说。 黑桃k说, “跟时间意志相关的天赋本就如此,一旦被破解一回,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陷入低谷。虽然,我可能心态的确出了点问题。” 余小书望着天, “红不行,外交官也不行……再往下,就没有——等等!” 她低下头,眼睛中的漩涡迅速旋转。片刻后,她定声说: “还有个人也许可以!” “谁?”黑桃k问。 余小书沉声说: “‘屠夫’!” 听到这个代号,依红立马激动起来, “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余小书不理解, “红,为什么你又要反对?我知道‘屠夫’是你曾经的学生,但她的确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不行!”依红咬牙说。 “请给我一个理由。” “她已经不是黑色革命的人了,于情于理都不行。” “我随时可以召回她。” 依红大声说, “你不能这么做!” “红,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依红眉头变得有些柔弱, “巡礼者大人,女王陛下!你选谁都可以,请别选她。” 余小书静静地看着依红。她冷声说: “理由,理由。” “答应我的任性,不行吗?” “不行。”余小书此刻冷得像冰块。 依红微微吸气,嗓音有些颤抖, “因为,她……她跟乔巡有仇,别让她去面对乔巡……我本来,本来已经让她远离这种纷争了,别在把她拉回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红,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依红摇头, “请别问。” 余小书接着说, “红,我知道是你将‘屠夫’养育成人的。但,我没想过,你会对她怀着这么深的情感。我以为,你的心应该容不下任何人才是。” 依红低下头, “我爱她,像母亲一样。” 余小书说, “如果这是你的理由。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依红垂目。她并未再挣扎。她知道巡礼者是个怎样的人。 对于巡礼者而言,黑革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 巡礼者否定一切私欲。 依红不再多说什么。 黑桃k说, “红,你变得太多愁善感了。如此悲观。” 依红说, “你什么都不懂。” 黑桃k一口气憋住,不知道如何反驳。 余小书说, “红,我不知道你面临过,将要面临什么。你打算离开黑革,我也不会阻止,只是,希望你明白,神话世界的淘汰十分残酷,不要被你心中的挂念所拖累。” 依红看着余小书, “对于你而言呢?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黑桃a‘世界’。对于‘世界’而言,心中就真的十分澄明吗?” 黑桃k愣住了。 巡礼者就是黑桃a“世界”?那个神秘的,从没有人见过的“世界”!信息太过刺激,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烧坏了。 余小书皱眉看着依红, “你怎么知道?” 依红说, “我又不是傻子。” 黑桃k心里……敢情我是傻子咯。 依红继续说, “我还知道,你并不在这个世界。巡礼者只是你在这个世界的投影而已!你的手段很高明!高明到用的是最自然的‘肉胎降生’方式。你以为这样就没有人能识破你的真实身份吗?我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不叫‘余小书’,也不知道你还在其他多少个世界有多少个投影,但我无比清楚,余小书、巡礼者、‘世界’是同一个人!你之所以无法去争夺那第一缕超越意志,正是因为巡礼者只是一道投影,不是真正的你!‘世界’大人,你敢否定乔巡没有影响到你的心分毫吗?” 依红咄咄逼人,紧紧地盯着余小书的双眼。 黑桃k已经听呆了。他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层面跟红和巡礼者完全不是一个维度。 余小书眼中的漩涡越来越快,过了一会儿,她说: “红,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杀死你。” 依红摇头, “你不会那样做。” “说的很对。我的确低估了你,你比我想象得还要神奇。你,还有乔巡……我很惊讶,小小一个地球,居然能同时存在你们两个。” 依红摆摆手, “这些话就别说了。没什么意义。你不妨好好想想,怎么跟其他人竞争第一缕超越意志。” “这么说,你答应了。召回屠夫。” 依红眼神低沉, “我能拒绝你吗?” “不能。” “哼。” 依红转身,直接消失了。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红色。 黑桃k看着余小书, “巡礼者大……不不不,‘世界’大人……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叫我巡礼者就行了。在地球,我只是巡礼者。” “好的好的,巡礼者大人。” “把‘屠夫’找回来。” “红呢?她似乎……不太开心。” “她是个理性的人。” “理性?”黑桃k表示怀疑。 “她时刻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她最大的优点。不必担心她,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该提防她了。” “好的。” 053 那一天世界被污染了而你是污染源(7000字) 李衍星走进了古塔,走进了他心中的“无限世界”。 然而,他心中的“无限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有限世界。 这对他而言,是摧垮一切意志的最强一击。 当身处长安城的乔巡,感受到李衍星意志崩塌的时候,毫不犹豫, 点燃了“嫉妒”之火。 “嫉妒”之火这次烧得很久。 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久。 极致的原罪傲慢之欲。乔巡彻底感受到了,那中不在乎一切,眼中只有世界,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傲慢。 他以前碰到傲慢之人,总是会说一句话: “傲慢是我的权力。” 这一刻,他恍然明白,原罪特性“傲慢”,跟他所理解的自大傲慢是完全不同的。 “傲慢”, 不是一个感情色彩的词, 更加不是用来形容性格的带有贬义的修饰词。“傲慢”不需要用任何事物去涵盖和修饰…… “傲慢”也不像其他原罪特性那样,有着分明的,突出的能力。 “傲慢”是一个没有界限,没有束缚的存在。甚至,无法用“存在”去对其进行描述。 “傲慢”,是一切。 所感所想,所闻所见,所触所言…… 七种极致的原罪之欲,已经全部集齐了,齐聚在乔巡的意识海中。 它们已经完全融入了乔巡的意志之中,成为了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的意识,得到了彻底的蜕变。 长安城这个碎片世界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像白纸一样,轻而易举就能洞悉。这个世界, 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秘密。 如果说, 他以前一直生活在一个什么都编排好了的“虚假世界”里。 此刻,他来到了真实的世界。 跟他想的一样,集齐了其中极致的原罪之欲,就意味着打开了通往“真实”的大门。 但…… 似乎还是差了点什么。 乔巡皱起眉。看着残垣断壁,看着越来越不稳定的长安城。 的确是还差了一样东西。 他能看到,能去到“真实世界”。但无法触摸“真实”。 能洞悉世界的一切,但只能东西当下的世界的一切。 乔巡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沉思。 他的身影变得愈发模糊,好似随时都可能就此消失。 “还差什么……” 长安城在颤抖。李衍星被湮灭后,脐带阴云就此崩塌,那些遍布长安城的俗主失去了支撑,尽皆变成没有灵魂的躯壳,要么倒在地上,要么依据生命本能变成行尸走肉。 那座古塔已经褪去了具体的形象,变成了抽象的存在——一条巨大的裂缝。 这时候,一道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还差什么。” 乔巡逐渐模糊的身影陡然间变得清晰无比。他转身看去。 管月站在他不远处,以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管月。” 乔巡以为她会问点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 “教练,我知道你还差什么。” 这下,反而轮到乔巡疑惑了。 他不解的是,自己能够洞悉世界了,却依旧无法东西面前的管月。她仍旧像一团可望不可即的迷雾。 “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管月点头, “嗯。” “所以,你其实知道我是谁。” 管月摇头, “并不是。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谁。你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本能的向往。我一直在尝试理解这种‘本能’。随着你离‘真实’越近,我也就越来越清醒了。” “现在,你完全清醒了?” “嗯。我知道了我为什么存在,也知道了为什么会从千年前的唐朝来到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一见到你,我就充满了向往。你是我宿命的终点。” 乔巡凝眉, “我无法理解。” 管月向他走去, “你认识一个叫阿格尼斯的人。她帮助你成为了半神,她让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恶魔’的身份。” 乔巡眉头颤抖, “你……为什么知道?” 管月笑道, “如果我要说,我其实跟她是同一个人,你会信吗?” 乔巡摇头, “我难以相信。” “我跟她,唯一的区别,只是存在于不同的时间而已。在你打开‘真实’大门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很费解。” “没关系,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这件事不费解。” 长安城碎片世界崩塌的程度越来越大了。 观世楼那边,两层地牢率先崩塌,并且是世界层面的崩塌,不止是建筑塌了那么简单。 而关押在地牢里的那些“东西”,也彻底得到了释放。将它们的真实面貌一一展现出来。 妖。体型庞大,形状怪异的妖。 它们冲破观世楼,向古塔这边疾驰而来。 而原先崩塌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大洞。不断有妖从大洞里面出来,它们一出来便嘶吼着向古塔这边冲来。古塔的另一端是地球。它们正是要通过这边的世界通道,去往地球。 长安城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中继站。 不难想象,这些妖去到地球后,会对那里孱弱的生态系统造成怎样的冲击。 但,乔巡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去阻止。他知道,这种事会越来越多。今天堵上这个漆黑的洞口,明天,它们又会找到新的通道去往地球。毕竟,地球的壁垒早已千疮百孔。数不清的神明想在地球复苏,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他现在,只关心面前的管月。 管月说, “先离开这里吧。” 乔巡点头。他伸手一划,一道裂缝出现在面前。他走进去,片刻之后,将辛渔带了出来。对于已经洞悉了这个碎片世界的他而言,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辛渔还很懵。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乔巡说, “先别问了。离开这里再说。” “去哪?” “幻·长安。” “仙仪呢!还有孛娘。” “她们不在这里。” 乔巡说完,带着管月和辛渔穿透这个碎片世界的世界壁垒。 去到真正的幻·长安。 三人脱离了他们在长安城里的身体,变成了游离态的意识体。乔巡以恶魔之力包裹着他们的意识体,一层又一层穿过扭曲的世界壁垒。 世界壁垒在辛渔眼里,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抽象事物。 那光怪陆离的一切似乎除了色彩外,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辛渔的意识渐渐无法承受过载的信息。乔巡随即屏蔽了她的认知。 直到乔巡找到了幻·长安。 进入幻·长安后,他们立马看到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漆黑洞口。 它们全都死一般的沉默,如同天空中的斑点。但有那么一个洞口,在缓缓旋转着。这代表着这个洞口能够通向一个世界。 在那个洞口外面,漂浮着大量的……身体。说不好是尸体还是身体。 “在哪里!” 管月说。 乔巡不由分说,带着他们靠近那个洞口。 近了后,能清晰看到,在众多的身体当中,有那么三具正是他们三个的。 将各自的意识体放置到各自的身体里。短暂的痉挛后,他们重新“活了”过来。 乔巡看向其他身体。其中不乏一些是长安城里那十四个死而复生者的身体。但很遗憾,这些身体可能永远也无法迎来它们的主人了。 他扫过这些漂浮的身体,并没有在其中找到朱孛娘和吕仙仪。 辛渔问, “这个大洞,是通往地球的吗?” 乔巡点头, “是的。” “那我们怎么会……去到长安城。” “显然,孛娘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 辛渔皱起眉, “她骗了我们?” 乔巡摇头, “不,她没有骗过我们。只是,有些事没有对我们说而已。别忘了,她一开始就说过,她进入幻·长安,是为了完成某个使命。对于她而言,完成使命是第一优先级。” 辛渔释然, “也是。说到底,她至始至终都是个神仙。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回地球,还是……对了,仙仪!我们得找到她才行。” 乔巡点头,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仙仪没有跟我们一样进入长安城。” 他看向下面。 真正的幻·长安很大,大到无法想象。高耸且风格各异的建筑、宽敞笔直的街道……一切都能看出,这座曾经的世界枢纽多么繁华。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眼下的幻·长安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世界。 洞悉幻·长安,要比洞悉长安城那种碎片世界复杂一些。 乔巡用了一些时间才完成洞悉。 幻·长安并不是地球那种球状生命之地。它是古代人们所想象的那种“天圆地方”式世界。 如果套用地球所处在的世界的物理法则,那幻·长安是无法存在的。 不过,这里的物理法则显然不一样。它是被人所刻意改造过的。 这对乔巡而言,是一件暂且无法想象的事情。 创造一个世界……随心所欲地改造世界里的法则。 不过幻·长安能成为众多神话世界的世界枢纽,也可以想象,创造出它的人是多么强大的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无法避免幻·长安成为一个死去的世界。 三人落地。 辛渔缩了缩脖子, “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地球上也有死亡之地,但感觉……完全不同。” 管月说, “这个世界已经凋零了。”接着,她又看着乔巡说,“所以很显然,我无法借助这个世界的力量。”她笑了起来,“我现在是凡人一个啦!” 乔巡说, 谷豚 “你还很开心的样子。” “嗯……可以暂时不用去想那些事情。” “对你而言,很痛苦吗?知道了自己的归宿。” 管月摇头, “不。我不痛苦。教练,你大概不能理解这种感受。对我而言,很平常,平常到就像喝水睡觉吃饭一样。” “那为什么不用去想那些事,你会很开心?” “因为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辛渔很迷茫,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管月笑道, “没什么啦。很普通的事情。” “好吧。”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 “我还是没想明白,你跟阿格尼斯的关系。” “恶魔的诅咒。” “她对我说过这句话。” “是的。她在靠近你明白了什么是诅咒,就像我一样。在漫长的岁月里,欲望不曾消失过,这意味着恶魔也不曾消失过。人们憎恨恶魔,因为恶魔能轻而易举地洞穿他们的心,能轻而易举获得一切,也能轻而易举摧毁一切。这样的存在,是不能被容忍的。于是,人们联合起来讨伐恶魔,要彻底彻底毁灭掉恶魔。” 这些,乔巡已经在安格列那里听过了。 “一场神话与恶魔的战争……”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几乎毁灭了众多的神话世界,也几乎毁灭了恶魔。 管月眼神遥远, “神话世界支离破碎。有那么一段时间,万籁俱静,欲望不复存在了。恶魔似乎也就随之一起消失。但却在这样的时候,一个纯洁的、没有神的世界悄然出现——地球。直到地球出现了欲望。欲望存在,恶魔就存在。于是乎,恶魔再一次出现。出现在地球,将其污染。” 管月看向乔巡, “你就是诞生在地球上的第一只恶魔,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恶魔。你就是地球的污染源。我无从理解你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存在的,也许是第一份基因的诞生,也许是第一个单细胞生物的出现,也许是第一个具有思维能力的生命的出现,也许是第一个文明的出现。不过,因为你的出现,地球变得不纯洁了,跟其他神话世界建立了联系。这些联系,继续催生更为繁盛的文明,繁盛的文明滋生更加庞大的欲望。” 辛渔已经听呆了。 乔巡沉默着。 管月继续说: “强大的欲望,滋生出强大的你。直到某一天,你彻底升华,具备了自我意识。你想要变得更加强大,那需要更加强大的欲望……于是,你想到了神。只要,让地球出现神就可以了。你开始引导一场名为‘进化’的世界性活动,你把来自各个神话世界的图腾尽皆投放到地球各地,催生源金属的出现。 “三千年前的某一天,在现在共和国的滇西之地,以前叫‘百濮之国’,忽然开始运造‘神迹’,有人私造神鸦社鼓,使得巫部滋生。在那里有座山名叫‘开肠’,巫部编造信仰,哄骗当地的百姓开山,挖掘出了大量的源金属。起初这些源金属只是被当成雕刻用的万物,直到有人从其中参透出伟力,修仙者、内功高手应运而生。两千多年前,大月氏人通过河西走廊,将‘进化’的足迹插播到中土,在之后,宗教的诞生,又迅速把‘进化’传播到欧洲,直至人类的足迹踏遍地球……一场华丽的‘进化’便开始了。有的地方叫修炼,有的地方叫魔法,有的地方叫邪术……但殊途同归。 “在创造出‘进化’后,你就陷入了沉睡。不过,在沉睡前,你诅咒了一个人。诅咒,并不是为了折磨她。而是让她始终存在于地球的进化历程之中,永不消失,直至将这一切重新归还给你。那个人,叫阿囡十九,叫管月,叫阿格尼斯·琴·希伯安。” 管月停下脚步,望着乔巡。 “现在,你明白了吗?” 乔巡的双眼漆黑得像深渊。这让辛渔感到可怕。 她很无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帮助到他们。 “阿囡十九……”乔巡呢喃起这个名字。 在进入长安城之前,他每天都会跟血玉戒指里的阿囡十九打招呼。维持她的意识不消失。就为了揭开隐藏在她身上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解开了。 管月说, “你制造出那场轰轰烈烈的造山运动后,就诅咒了阿囡十九,让她带着那个秘密,永不死亡,直至与你相遇,把一切都还给你。五百多年前,你醒来,将阿格尼斯诅咒,所以,她不死不老。她的存在,是为了让你认识到自己是个恶魔。” “你呢?” 管月微微一笑, “我是为了让你认识你曾认识的一切。” “但你,为什么穿越了?” “你把我带到你身边。”管月说,“我一直以为我是穿越过来的。实际上,我只是……被你封闭了起来,直到你开始进化……你第一次踏上进化之路的那天,我才醒过来。我的认知,定格在被封闭的那一刻,所以对我而言像是穿越了。” 第一次进化那天…… 乔巡记得那天。“暴食”诞生了。 “我开始进化……开始苏醒。于是唤醒了你……” 管月点头,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她就像在聊天,语气自然, “我的能力也是你给予的。” “你为什么说你跟阿格尼斯是同一个人?” 管月笑道, “对你而言,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我要诅咒你们?” “因为你意识到了自己的独一性。你想做你自己。而不只是因欲望而生的恶魔。你想等你醒来时,还是你自己。所以,你把自己的身份交给阿格尼斯保管,把自己的认知交给我保管,把自己的力量,交给阿囡十九保管。” 乔巡久久沉默。 他望起头, “管月,你会像阿格尼斯那样死去吗?” “我把你的认知还给你。就结束了。” “我想你活着。” 管月诧异地看着乔巡, “为什么?” “我还想阿格尼斯也活着。但我没能避免她死去。现在,我想你活着。” “难道你不想触摸到‘真实’吗?” 乔巡说: “如果我真的按照我所预设的那样做了……岂不是又踏上了一条老路,进入一个新的循环。” “怎么会。你是独一无二的。” “现在你说的话,也是我自己想对我说的吗?” 管月摇头, “是我想说的。我看过你全部的经历……我知道你在那亿万斯年里,经历了多么悠久的岁月。你曾守着一串基因,等它完成传递;你曾看着单细胞生物漫无止境的繁衍;你曾看到藻类努力捕食;你曾看到海洋生物踏足地面;你曾看到脊椎动物抬起头颅;你曾看到古猿探寻大地……你曾看到火种的诞生,你曾看到文字的记录……你经历了生命的全部过程……我正是知道这些,才知道你在想什么,才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 她握着乔巡的手, “不要把自己想成‘神明与恶魔的战争’里的恶魔……你并不生来为人所憎恨。我知道你纠结过什么,害怕过什么……你怕自己成为恶魔了,会失去朋友,失去你为人的一切。你把成为恶魔当成一种无法逃脱的宿命……但,教练,你是恶魔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牢笼,不会束缚你,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依旧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她闭上眼, “所以,不必害怕。” “管月。抱歉……诅咒。” “不用这样说。我还要感谢你……让我见识了那么了不起的一切,让我一个唐朝的人能看到21世纪的繁华。现在,我要把一切都还给你。教练,请抱紧我。让我解脱。” 乔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再次从“管月”口中听到熟悉的“解脱”二字。 管月笑了笑, “你看,你舍不得我,这不说明了吗?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不一样的。你是可以成为你要成为的人的。所以,请别再纠结,别再害怕了。” 她说完,一步跨上去,踮起脚,紧紧与乔巡相拥。 她的身体很柔软,很温暖。 在拥抱之中,她的意识与乔巡相融。将自己承载着的一切,全都还回去。 在意识融合的时间里。 乔巡的认知跨过了亿万斯年的岁月。 他看到了生命诞生之初,基因的欲望唤醒了他; 他看到了生命的第一次繁衍,一段基因的复制; 他看到了细胞的不断演化; 他看到了龙与兽的争霸; 他看到了人类第一次探索世界,触摸大地; 他看到了笨拙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从火堆中取出火种; 他看到了一个个怪异的符号被树枝刻在石头上,大地上; 他看到了第一次文明的战争; 他看到了第一个国家的诞生; 他看到了蒸汽机轰鸣; 他看到电火花在铜线上跳跃; 他看到“0”和“1”被记录在硅片中…… …… 他跨过生命的漫长历程。用有限的肉体,承载下无限的意识,彻底完成了灵魂的升华。 从“世界之交”中恢复过来。乔巡看向双手。 管月已经消失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她的温度、气味全都消失了。 乔巡怔怔出神。 辛渔呆滞了许久,才轻声说: “我看到她笑着……在你的怀里变成飞灰。” 乔巡点头, “支撑着她存在的是我的认知。她还给我后,就无法继续存在于这个时空了。” 辛渔问, “她会回到她本来的时空吗?” 乔巡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会回到她被封存起来的前一刻。度过真正属于她的一生。她只是她,只是一个叫管月的唐朝人。” “所以,对她而言,其实一切都没改变过。” 乔巡点头。 辛渔说, “乔巡,这些事……对我来说好遥远。但,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我不知道我的承诺是否还有效。但,我始终认为你是乔巡。” “对我来说,那一瞬间,发生了好多事。” 辛渔小心谨慎地问: “你还会是乔巡吗?” 乔巡看着她,露出十分笑脸, “当然。我一直都是乔巡。管月花费那么大心思,让我明白这个道理,我当然要永远记住。” 辛渔听到这句话,忽然变得很激动, “乔巡你知道吗,不知为什么,作为你的朋友……我总是好怕,好怕你孤身一人……看到管月离去,我变得更怕了,怕你以后往前走的路上,没有人再陪你了。你要做对我而言无法理解的事……我无法陪着你。仙仪也不在你身边,你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跟不上你的步伐了……我会想,你要是想找人说话,该怎么办,能像跟朋友跟我们打电话吗?要是遇到困难了,有没有帮你,伤心了,有没有人安慰你,开心的时候有没有人分享……我不愿意看到你孤身一人……但,我真的没办法跟上你的步伐。” 她双手交叠,似在祈祷, “所以,我希望,你能珍惜你以后遇到的每一个关心你的人。等我不在你身边了,还有他们可以关心你。” 乔巡笑着说, “我刚进化,就遇到了你。现在,我都要成神了,你还在我身边……辛渔,渔姐,队长!不要那么悲观……我想找人说话了,就会回来找你们,有开心的事肯定囤起来,见到你们就说个不停,至于伤心……只要你们安然无恙,我哪里会伤心呢?” 辛渔噗嗤一笑。哈哈大笑。笑个不停。笑得前仰后翻。 乔巡等她笑够了,才说: “现在,我们该去解决最后的难题了。” “什么难题?” “让这个死去的世界复活。” “好!” “你都不问什么意思吗就说好。” “我又听不懂!除了‘好’还能说什么?” 乔巡莞尔一笑。 他转了转左手手指上的血玉戒指。 戒指里,阿囡十九安睡着。 055 真武的使命 死寂的幻·长安。 没有生命气息,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无比寂寥。灰蒙蒙的大地与废弃的建筑物重叠在地平线上,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漆黑洞口宛若死去的无光星辰。 梯田式分布的大陆中央,最高城。 朱孛娘和吕仙仪结伴而行,在高耸的,风格怪异的建筑物之间穿梭。 这里的建筑都还有生活的样式,但早已没有了生活的痕迹。像一座废弃的钢铁森林。 幻·长安作为世界枢纽, 其中的建筑物风格在神话历不知数的年份里,早已变成了大杂烩。能在这里看到任何神话世界的文化图腾,及其受影响的建筑风格。 某一刻,朱孛娘回过头,望向遥远的天空。过了一会儿,她说: “那个碎片世界里的一切结束了。” 吕仙仪立即问, “他们怎么样了?” “逃出来了。” 吕仙仪满脸愧疚, “我总有种背叛了他们的感觉。我应该跟他们一起进去的。” 朱孛娘摇头, “那个碎片世界是由欲望编织的。对乔巡来说, 是主场,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管月呢?辛渔呢?她们两个跟我有什么区别!” 朱孛娘说, “我不知道管月到底是谁。但我依稀能感觉到,她跟乔巡关系匪浅。” “关系匪浅……”吕仙仪低下头。 “是的,关系匪浅。”朱孛娘摇头,“仙仪,我不怕伤你的心。在我的感受了,你们所有人跟乔巡的关系加起来,都不如他跟管月之间的牵绊深刻。那是一种同源、同根的至情。我很难跟你解释这种关系,但我必须要对你说实话。” 吕仙仪摇头, “不用这样。我能理解的。但渔姐跟我又有什么不同?” 朱孛娘眉头蹙起,显得很柔弱,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乔巡会在那个碎片世界里经历什么, 收获什么, 最终变成什么样……我只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最坏……” “是的。我之前就跟你说过, 地球是个特殊的世界,也许会滋生出最为强大的邪物……我想你现在能够知道了。我说的邪物, 便是‘恶魔’。你对恶魔的认识也许不多。但我……曾一次又一次的深刻感受过它们的强大。神话世界便是因为恶魔而崩塌的。”朱孛娘认真看着吕仙仪, “仙仪,乔巡就是恶魔。” 吕仙仪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想起了之前的那句话:“世界憎恶你!” 朱孛娘走着, “我不是个擅长沟通的人。但我很擅长观察。他有着恶魔的能力……但表现得却不像个恶魔。所以,我觉得他也是在纠结着,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走下去。我想,这也是你们关系走向终结的关键原因。他连自己都认识不了,自然很难给你安全感。” 吕仙仪蹙眉, “我知道他是在乎我的。正因为在乎,所以才会选择放下。” “他不想带给你更大的苦难了。”朱孛娘说,“乔巡的身份,注定了他会在碎片世界里更近一步认识自己。我难以预料,他最终会怎样选择,到底是彻底变成恶魔,还是继续做‘乔巡’。我无法预料。所以我把你从他身边带走了。留下辛渔……是因为我觉得辛渔比起你,更加了解乔巡,也更加擅长与他沟通。” 吕仙仪苦着脸。她不得不承认,朱孛娘说的是对的。 尽管她是乔巡的女友……前女友。但她的确不如辛渔更加了解乔巡。辛渔也总是能更好地与乔巡沟通联系。 朱孛娘面露歉意, “很抱歉,没有事先告诉你们我的想法。” “没什么的。这种事要是提前说了,反而就不起效果了。” 朱孛娘少见地叹了口气, “希望一切能像我所想的那样吧。” 她说完,忽然顿住了,眉头渐渐皱起,眼神十分疑惑。 吕仙仪问, “怎么了孛娘?” 朱孛娘看了看吕仙仪,又看了看天空中那个缓缓旋转的漆黑洞口,闷声说: “管月……好像消失了。” “消失?” “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我无法感觉到她了。她彻底不见了,没有任何可以追踪她的痕迹……” “出意外了吗?” “但乔巡和辛渔,我又能感觉到他们。” 吕仙仪咬住嘴唇想了想, “不行,我得回去找他们。” 朱孛娘摇头, “不,你不能去。” “为什么!” “仙仪,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约定。” “但我只想看到他们平安无事!” “你看不看他们,他们的状态都是确定的。” “但——” 朱孛娘认真看着吕仙仪, “仙仪。你能坦然地对乔巡说出分手,为什么不能冷静地思考。” 吕仙仪脸色一苦, “我……我只是关心……” “你确定你是在关心吗?还是做不到真正的释怀。仙仪,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跟乔巡相关时,你就会离他越来越远。” 朱孛娘的话深深刺进吕仙仪的心脏。 吕仙仪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 “对不起。” “不用向我道歉。” “那我们还是继续吧。” 朱孛娘点头,接着换了种状态,严肃地说, “幻·长安的世界之根已经彻底断掉了。本来我们预想,还有部分世界之根残留下来,但现在的情况,远要比一开始所预想的还要糟糕。目前看来,残余的世界之根被人拿去创造那个碎片世界了。现在那个碎片世界彻底变成了世界通道,一端连着地球,另一端连着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是什么?” 朱孛娘说, “专门用来放逐不为神话世界所容的存在。比如说……妖。” “妖?” “我们常把妖魔放在一起说。但两者有着显著的区别。恶魔由欲望滋生,欲望存在,恶魔就存在,只是分强弱。妖是另一种特殊的存在,在过去的神话历里,因为恶魔的破坏程度太过强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妖都不被重视。实际上妖是真正的不为世界所容的存在。每一个神话世界都有固有的壁垒,用以稳定世界的存在性。越强大的世界,壁垒也就越难以穿透。而妖……能无视世界壁垒。” 朱孛娘说到这里,皱起眉: “妖是如何存在的,一直说不清楚。尽管它们并未像恶魔那样大肆破坏神话本源,但它们无视世界壁垒的特性依旧是各大神话世界都无法容忍的。所以,将它们放逐到了没有壁垒,但十分遥远混沌的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是怎样的?” “由大量碎片世界组成的一个世界集群区。混沌、不稳定。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危房,随时都可能崩塌,崩塌后,里面的存在将直接湮灭。” “听上去很水深火热啊。” 朱孛娘望着天, “妖确实没做过什么坏事……但对于神话世界而言,它们仅仅是存在,就是一件坏事了。” 吕仙仪说, “这么看来,有人用幻·长安残存的世界之根制造了一个碎片世界。然后通过某种手段,让这个碎片世界变成了一条通道,连接放逐之地和地球。” “是的。也许这个人意识到,地球这个没有原生神明的纯洁之地,十分适合容纳妖的存在。” “这会对地球造成什么影响呢?” 朱孛娘说, “妖很强大,起码对于地球上的生灵而言,非常强大。我难以预测它们抵达地球后会做些什么。但地球上的生灵肯定会将它们视作入侵者。随着在地球上复生的神明出现,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更关键的在于那个操纵了这一切的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吧。” “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地球上的生灵。” 朱孛娘走到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仙仪,以我站的地方为中心,半径三千丈,往下挖十万丈。” “九千米半径,深度三十千米咯。” “嗯。” “是个大工程,不过没事,看我的!” 吕仙仪撸起袖子。手掌按在地上。创造力从她的掌心涌出,如同亿万根根须,覆盖了朱孛娘所描述的范围。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 完全覆盖后,她低声说: “压缩!” 随后,半径九千米,深度三十千米的巨大圆柱体被切割出来,然后不断向几何中心点坍缩。 直至坍缩成一个半径一百米左右的巨大圆球。 吕仙仪吃力地将这个圆球挪开。 这个巨大圆球的质量堪比小行星了。也就只有在幻·长安这种物理法则不同于地球的地方才能被这样挪动。 “这 朱孛娘说: “幻·长安的世界核心。” “那是什么?” “幻·长安是人为创造的世界。每一个人为创造的世界首先都要有核心支撑。用来搭建构成世界的基本框架,然后再由世界之根来装饰。” “承重墙和地基吗?” 朱孛娘想了想, “差不多吧。” 吕仙仪摊手, “所以,孛娘,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朱孛娘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来到幻·长安是有着根本目的的。” “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我有仔细想过,到底能不能对你们说。起初,我并无法完全信任你们,担心你们知道了后,会被其他人知道。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差不多已成定局了。神话历终结后,仙界众仙的使命也就结束,本该随之一起终结。但一部分仙并没有选择终结,而是想方设法地找寻复苏之路。他们仍旧希望着重建当初的神话历。真武,选择了复苏。三十六部将里,一部分选择继续追随他,我便是其中一员。真武的想法是,脱离仙界,把幻·长安城演变成一个真正的神话世界,创造出新的神话本源,彻底跟仙界脱离关系。” “所以,你是要完成这个使命?” 朱孛娘点头, “我、殷郊元帅还有阿姊……是为了这个使命而重生的。”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呢?” 朱孛娘说, “在地球的那段时间里,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认识地球,认识这个纯洁的新世界,这个跟神话完全没有关系的世界。我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面貌,以及更多的可能……过去的神话历里,几乎所有的神与仙都认为只有通过神话才能抵达真正的无限,但——” 吕仙仪拍了拍脑袋, “等等等等!‘无限’……又是个什么啊?” 朱孛娘也皱起眉, “‘无限’是个很晦涩的东西。我的阶位不高,也很难理解,只知道浅显的意思。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有限世界。只要你愿意,并且能力足够,就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认识这个世界里的全部事物。几乎每一个神话世界都像率先抵达‘无限’。不论是仙界的‘求道问长生’,还是天堂的‘万万世’,亦或者常提到的‘轮回’……其实都是‘无限’的探索。他们都认为,只有通过神话,才能突破有限的边界,抵达‘无限’。大家都觉得,抵达‘无限’才能彻底摆脱欲望与恶魔。” 吕仙仪瞪大眼睛, “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朱孛娘轻笑一声, “我其实也不懂。这些都是很浅显的东西。” “所以,这跟你选择与殷郊元帅分道扬镳有什么关系?” “殷郊元帅要去完成真武的使命。而真武虽然脱离了仙界,要创造新的神话世界。但归根到底,还是一样的路。他也依旧打算通过神话去抵达‘无限’。但……上一次神话历已经证明了……不行。创造神话注定会重蹈覆辙,只会让我们的世界再经历一次磨难。” “你觉得地球存在‘无限’的可能?” “我说不好……我只是在地球上看到了全新的东西。‘文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我在想,如果没有神话世界的干扰,任由‘文明’自己演化,会变成什么样呢?” 朱孛娘歉意一笑, “很抱歉,仙仪,我的私心把你卷进这种不切实际的事里了。我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打算……我只是不想继续走以前错误的路,想尝试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吕仙仪说,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吕仙仪可不是守旧的人,我喜欢尝试新事物。而且……如果重塑神话世界,是以牺牲地球为代价的话,我一个地球人,干嘛不反抗,干嘛不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朱孛娘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吕仙仪拍了拍朱孛娘肩膀,露出个大大的鼓励笑容, “我支持你!” “谢……谢谢。” “我们是好姐妹!” 好姐妹…… 吕仙仪说完后,又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 “跟神仙做姐妹,我会不会高攀了……” 朱孛娘轻笑一声, “是我的荣幸。” 056 你要去“无限世界”吗 看着面前这个深达三十公里的巨大深渊洞口,朱孛娘略微有些紧张。 她知道,自己就要做一件违背真武意志的事情。 身为真武的部将,违背真武的意志……光是想想,都觉得有种反叛的负罪感,何况真正着手去做。 “所以,孛娘, 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吕仙仪问。 朱孛娘说: “幻·长安是一个死寂的世界,世界核心没有了本源,世界之根也全部消失。要把这样一个世界重新复苏,首先需要在世界核心里重新注入本源……然后再塑造世界之根。殷郊元帅他们此刻……正是要为这里的世界核心注入本源。” “我们是要阻止他们吗?” “要阻止的不是这一点。抱歉,仙仪。虽然我的打算跟他们不一样,但是……我还是要完成复苏真武的使命。只是, 我不会帮助搭建世界之根。” “所以,我们要阻止的是, 搭建世界之根?” 朱孛娘点头, “是的。我之前给你说过,世界之根能用来创造一些小世界,碎片世界。同样的,小世界也可以被捏造成世界之根。地球……就是很好的世界之根。” 吕仙仪张大嘴, “用整个地球当世界之根?” “嗯。” “那那那……岂不是要毁灭地球?” “也并非如此。要毁灭一个世界,不是我们的能力能办到的,即便是低阶位的神也做不到。更何况,现在的地球上到处都是其他神明复苏的痕迹。他们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保障自己复苏前,地球不被毁灭。” “听你这么说,地球现在像个……缓冲区?” “嗯,会有很多的神在这里博弈。就像之前那个人,把地球当成妖的栖身地。” “那,殷郊元帅他们会怎么做?” “在幻·长安的世界核心里注入真武本源。然后, 真武会在幻·长安完成复苏。以真武的能力……把现在尚未诞生原生神明的地球跟幻·长安进行融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融合过后……幻·长安就会成为地球的上位世界, 地球也就成为了幻·长安的地基和承重墙。” 朱孛娘说完, 蹙着眉, “我不会去阻止真武复苏,我也做不到……我要做的是……切断地球跟幻·长安的联系。让真武没那么容易融合两个世界。” “怎么切断?” “幻·长安跟地球唯一的联系就是那个世界通道。只要……斩断通道就行了。” “但这听上去很不简单啊。” “只要我重新成为神仙就能做到。” 吕仙仪想了想,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因为你是真武的部将,授格于真武。在真武复苏前,你都没法重新成神,除非切断跟真武的联系。你是要怎么做呢?” “我需要在真武复苏前,切断跟他的联系。不然,他会知道我要做什么。” “听上去很难……但,我会尽力帮你的。” 朱孛娘摇头, “仙仪,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帮朋友哪有嫌多的。哈哈。话说回来,你让我挖这大洞有什么用?” “赶在殷郊元帅和阿姊他们之前率先抵达世界核心。” 朱孛娘说完,一把搂住吕仙仪,然后纵身一跃,跳入洞中。 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吕仙仪一大跳。她很快调整过来,大声说: “你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朱孛娘呵呵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刺激。” “刺激!太刺激了!” 跳入深三万米的地洞里,强烈的下坠感冲击了吕仙仪的每一根神经。 让她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意识海翻涌浪潮。 不停地下坠! 朱孛娘说: “我仔细计算过,按照殷郊元帅和阿姊的能力,他们要比我们先半个时辰找到世界核心的位置,但是,他们没有你的创造力,无法直达世界核心,只能顺着世界核心分出去的地脉。地脉弯弯绕绕,并且不少地方都出现了坍塌,肯定没有我们这样直接往下跳快。” “啊,不能直达世界核心吗?” “当然。他们现在都不是真正的神仙,无法洞悉世界,做不到在世界缝隙里面行动。所以仙仪,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先他们一步到达世界核心。” “诶……嘿嘿,没什么啦,只是刚好有点用。没给你拖后腿就是了。” “不要妄自菲薄。创造力是下限很低,但是上限非常高。厉害的人可以用创造力凭空生成世界!我相信,以后能到达那个地步的。” “呀,太夸张了,创造世界太夸张了!” 朱孛娘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持续下坠了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抵达幻·长安的世界核心。 这里一片漆黑,地洞的洞口早已看不见了。 朱孛娘划动手指,一抹电光在指尖闪烁,映照出光亮。 周围的景象进入实现。 冰冷、死寂……漫漫的荒凉与沉重。 “真是安静啊。” “正常世界的世界核心一般不会是这样。很热,很亮,而且因为地质运动,非常吵闹。这里的世界核心已经彻底死亡了,变成了完全的静物。” “所以,世界核心在哪?我怎么没看到。”吕仙仪四处望了望。 朱孛娘笑道, “你以为会是什么一个巴掌就能拿下的小东西吗?世界核心很大的。我们现在就在世界核心里面。” “也是噶,地球的地核都很大。” “地球那种球状星球遵循的法则跟幻·长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世界核心不会很小就是了。” “我们要做什么?” 朱孛娘说: “我要切断跟真武的关系。而切断了这份关系,还要在短暂时间里成神的话,就只能借助世界之力了。” “世界之力?” “就像……”朱孛娘想了想说,“其实管月那种能力应该就是世界之力。总之就是,构成一个世界的所有力量的综合。” “管月……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朱孛娘看了看吕仙仪的神情,没有继续说关于管月的事。 在她看来,管月的情况不会很乐观,毕竟完全感受不到存在。她不想让吕仙仪更加担心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对吕仙仪说: “仙仪,我大概不能跟你一起了。” 吕仙仪正发呆,突然听到这么说,错愕地问: “怎么了? “这件事不那么容易,也并不安全。尤其是对于你而言。仙仪,你现在……并不算强,很难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离开这里。” 吕仙仪心里有些闷。她很想跟朱孛娘并肩作战到最后。 但她到底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很清楚,自己五阶进化者的实力的确不够看,能帮到这个地步已经算不错了。不论是殷郊元帅,还是朱佩娘,又或者那个神秘的真武,都不是她能应对的。 “但,你要一个人吗?” “这没什么不好。一个人的话,想的也就少了,就不会顾虑什么,能放心大胆去做了。” “对不起……我要是再强一些。” “不,仙仪。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只能我来做。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卷入其中。你们都是新时代的人,有着无限的可能,比起我、殷郊元帅、阿姊,甚至是真武,有着更大的可能。我们都是旧时代的残余之人了,靠着一些不光彩的,狼狈的办法在这个时代复苏……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旧时代的事,就让我们这些旧时代的人来解决吧。” “为什么要把新旧分得那么清楚呢?” “需要分清楚。也必须要分清楚。” 吕仙仪低下头。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朱孛娘。 她沉默着,没说离去,也没说留下。 直到朱孛娘身上闪烁起紫色的电光。 “这是?” 电光愈发耀眼。朱孛娘说: “雷霆的威严,真武的意志。” 威严与意志……从朱孛娘身上寸寸剥离。 朱孛娘低声说: “仙仪……还有一件事。等世界通道被斩断,你们就无法回到地球了。所以,我会帮你找到乔巡他们,然后……请你带他们一起离开。地球才是你们的家园。” 她说完,朝着吕仙仪点了点手指。 随后,吕仙仪立马感觉浑身发麻。电光扑闪到她身上,将她紧紧束缚住。 吕仙仪大声说,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朱孛娘眉头显露不忍。 吕仙仪缓了口气说: “孛娘,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回去到你的世界,好好看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朱孛娘肩膀颤了颤,没再多说一句话。 弹指一挥间,电光闪烁。吕仙仪瞬间消失在这里。 死寂冰冷的世界核心里,朱孛娘独身一人。 真武意志也从她身上离开了……现在,是真正的独身一人。 无人声,无灯火。 四下涌来的寂寞将她完全吞噬。 在不断下陷的沉寂之中,她渐渐与世界核心相融,然后,静静等待。 …… 雷霆电光包裹着吕仙仪,迅速离开世界核心,冲出地面。 然后在荒凉的最高城不断闪烁。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 某一刻,电光确定了位置,以极快的速度前往。 在乔巡和辛渔眼里,就是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闪烁的电球,以非常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就像速度极快的球状闪电。 威势滔天。 辛渔的战斗本能立马被点燃,即刻做出防御姿态准备抵挡。 乔巡看了看后摇头说: “别担心,那不是攻击手段。” 辛渔这才解除警惕。 电球近了后,辛渔茫然地说: “里面是不是有个人啊。” 乔巡笑了笑, “是仙仪。” “啊?!” 惊讶还没结束,包裹着吕仙仪的电球就闪烁到了他们面前。 一抵达,电球瞬间崩解消失,里面的吕仙仪平稳落地。 因为电的缘故,吕仙仪的头发全部都飘了起来,依稀间还能看到电光闪烁。她顶着一个巨大的毛躁头,瞪大眼睛看着乔巡和辛渔, “找到你们了。” 吕仙仪吸了吸鼻子,三两步冲上去,跟辛渔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渔姐!我想死你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辛渔还是拍了拍她肩膀, “没事没事,一切都好了。额……仙仪,你太用力了,我喘不过气。” 吕仙仪这才松开辛渔。她看了看旁边的乔巡,张开双臂,但立马又意识到不妥,收回一只手,摆出握手的姿势。 乔巡愣了愣,同她握手, “嗯,你没事就好。” 吕仙仪笑笑, “我还好。反而是你们,在那个碎片世界里还好吧。” “你知道?” “嗯……其实我跟孛娘都知道……”吕仙仪把之前孛娘告诉她的又原封不动讲给了两人。 听完后,辛渔唏嘘一声, “没想到孛娘想得这么多啊。”她扭头看着乔巡,“所以,孛娘其实很早就猜中了你的身份。” 乔巡说, “大概吧。她毕竟是神仙,以前跟恶魔对抗过,能在我身上找到相似点也能理解。” 吕仙仪深深地看着乔巡。 乔巡问: “怎么了?” 吕仙仪定了定, “没什么!” “哦。” 说着没什么,但扭头她又直勾勾地看着乔巡。 乔巡眨眨眼, “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吕仙仪蹙着眉,有些犯难,过了一会儿她问, “你是……恶魔?” “嗯。” “有什么不同吗?” 乔巡望起头想了想, “没什么不同。” “哦。” “哦?” “嗯……”她想了想,用力地说,“嗯!” “啊?” 辛渔看不下去了,打断他们: “你们别在这儿玩意识流了。有话就直说!” 吕仙仪转过身, “我没什么想说的。” 乔巡看了看辛渔,又看着吕仙仪的背影说: “你是不是想……” 吕仙仪转过身,警惕地说: “别试图解析我心里的话,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 “这……”乔巡无奈地说,“好吧。” 吕仙仪后知后觉,惊叫一声, “啊,管月呢!管月在哪儿!孛娘说她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吗?” 乔巡垂下眼帘。 辛渔说, “这件事很复杂……虽然我也很迷茫,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能告诉我结果吗?”吕仙仪眼神乞怜。 辛渔勉强地说: “管月……确实离开我们了。回到,她自己的时空去了。就是唐朝的开元年间。” 吕仙仪张大眼睛看着两人。过了一会儿,她才抽了抽鼻子小声说: “她都……没有跟我告别。” 乔巡顿了顿, “有。其实是有的。” 辛渔错愕地看着乔巡。她不记得管月有说过告别的话。 乔巡微微吸气,对吕仙仪说: “她让我转告你。她很喜欢你,和你做朋友很开心,希望你把她的快乐也一起承担了。” 吕仙仪低下头, “的确像是她会说的话。” 她抿着嘴,没有多说什么。 辛渔瞥了乔巡一眼。乔巡稍稍摇头。 辛渔大概就明白了,这些话不是管月对吕仙仪说的,而是他对吕仙仪说的。 吕仙仪轻重分明,没有继续神伤下去,认真地把朱孛娘的打算,以及真武的使命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辛渔听完后,皱起眉, “孛娘打算切断地球跟幻·长安的世界通道?是为了避免地球跟幻·长安融合。” “嗯。世界通道被切断后,我们就没法回到地球了。孛娘让我们趁现在还能回去,赶快回去。” 辛渔看着乔巡, “你怎么想?” 乔巡摇头, “我不能回地球了。” 吕仙仪一听,忍不住了,大声问: “为什么不能啊!” “我是恶魔。回地球只能给地球带去祸端。也一定会影响你们。” 吕仙仪逼近乔巡, “但我们不是说好的话,要去给爷爷祝寿!” 乔巡愣住, “我们……已经分手了。” 吕仙仪肩膀一颤。心头的酸涩感涌上来。分手的难过……好像迟来了,在这个时候一下子爆发。 她忍着没让眼睛发热, “真的不能回地球吗?” “对不起。在一切没有解决前,我不能回去。” “可我……”吕仙仪哽咽道:“想你了怎么办。” “我会在地球之外凝望你。” “不要。我不想要那样。我想,想你的时候,就能见到你。” 辛渔把住吕仙仪, “仙仪,别这样。乔巡有必须要做的事。” 吕仙仪回过神来,连连弯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仙仪……” “我只是……只是……管月离开了,孛娘也离开了。现在,你也要离开。我……”她惊慌起来,看着辛渔,“渔姐,渔姐你不会也要离开我吧。” 辛渔摇头, “怎么会。” 吕仙仪语无伦次, “但……我……可是,你们……” 乔巡抵住她的肩膀, “仙仪,看着我。” 吕仙仪渐渐安静下来,认真看着乔巡的双眼。 幽沉深邃的双眼。 乔巡对她说, “恶魔是不为世界所容的。但……我是乔巡。你知道的,我是个很自大的人,世界不能容忍我,我不会顺应世界的想法去改变自己,而是去改变世界。所以……你放心,下次再见到我。我还是我,不会有任何改变。” 吕仙仪轻声问, “你要去‘无限世界’吗?” 乔巡微笑, “‘无限’……是孛娘告诉你的吧。” “嗯。” “在有限的世界里,有限的可能里……恶魔的结局都是走向毁灭。所以,我一定要抵达‘无限’,我要自己抒写我的结局。” “这会很漫长……” “漫长的岁月里,有的是时间共你我。” 吕仙仪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咬着牙说: “我会找到你的,不管你在哪里!” 乔巡点头, “我等着你。” 吕仙仪转身,逐渐远离他, “不用等我。你只管向前,我会追上你!会留下你,会……重新与你相爱。直至生命尽头。” 辛渔看了乔巡一眼, “我想对你说的,之前都说了。总之……加油!” “谢谢队长。” “哈哈哈哈——” 辛渔愉快地笑了一会儿后,同乔巡告别,追上了吕仙仪的步伐。 乔巡目送她们进入通往地球的世界通道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转过身,望着正酝酿真武意志的最高城,轻声呢喃: “我借了你一样东西……现在来还给你了。” 057 大意志 摇摇欲坠的地脉之中到处都堆积着因为世界核心死亡而产生的结构碎片。 不小心碰到结构碎片可能会致使碎片近一步崩解,继而发生连锁反应导致地脉的彻底坍塌。 所以,地司太岁殷郊与雷部电母朱佩娘一路前行非常谨慎小心。 尽量不去触碰任何结构碎片。碰到那种被完全封堵的地方,也是一点一点移开碎片,避免引起太大的动静。 现在的幻·长安就是一座危房,抽掉一匹砖、一片瓦都有可能导致坍塌。 一座世界因为结构失衡坍塌的话,那造成的影响轻则引发乱流, 重则产生空间湮灭。也许能够幸免于难,但这座世界是肯定保不住的了。保不住这个世界,真武的使命也就无法完成。 这是殷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一路上,殷郊和朱佩娘非必要不说话。各自保持着沉默。 他们虽然同是真武部将,但本身性格上并不互补,所以相处不算多。何况,朱佩娘的妹妹月孛天君还与殷郊发生了理念之争, 以至于分道扬镳。这种情况下, 就更加没有什么话说了。 在不咸不淡的配合下, 两位神仙终于走完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地脉。 在这条地脉里花费了不少时间。 地脉的尽头,就是死去的世界核心。 冰冷、死寂是全部的写照。 殷郊的四只手同时捏紧,沉声说: “就是这里了。” 朱佩娘点头, “下一步就是牵引真武意志。可惜孛娘不在这里。三个人的话,应该会更加简单一些。” 殷郊摇头, “既然月孛天君不选择与我们同行,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对于真武而言,她便不再是纯洁的了。有她在,只会给我们增加负担。” 朱佩娘微微皱眉, “殷郊元帅,你不能这么说。为什么你觉得你才是纯洁的呢?” “这是分明的事。我只为真武而存在。” “但这并不合理。真武本身也从不磨灭我们的个性。也从没说过必须要顺从他。” “作为雷部部将,真武的意志即是我们的意志。” “不!这是凡间的皇权才会说的话。我所理解的真武, 绝对不是这样。” 殷郊回头看着她, “你所理解的真武,又是怎样的呢?” “宽容不失威严,自由不失秩序。而绝非这种君权似的专制。” 殷郊眉目肃然, “你看, 一旦没有了真武的约束, 月孛天君便有了自己的想法,要违背真武的使命。而你,也开始怀疑我们一整个神话历的真武意志。这就是自由不失秩序吗?雷部电母,我想知道,你所遵从的到底是真武,还是你的本心。” 朱佩娘蹙起眉。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遵从真武? 以前也许是……但现在,她说不清楚。大概也开始怀疑,真武到底还是不是那个真武了。 遵从本心?我的本心……朱佩娘莫名地对这个词感到极度陌生。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最终,她选择沉默。 殷郊说: “回答不上来就别张扬个性。个性是毒药。个性催生欲望,欲望催生恶魔。” 朱佩娘对这句话感到不满。但她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微微叹气。 她渐渐有些理解为何孛娘会改变自己的看法了。 殷郊走到死去的世界核心正中心。他闭上眼,站定,以“观想姿态”神游天外。 他要牵引真武的意志,汇入这个死去的世界核心。 朱佩娘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去,以同样的姿态神游天外。 所谓的“神游天外”,是只有真武部将才会的本领。本质上是将自我意识,与“真武大意志”进行融合。在漫长的神话历里,北极玄天上帝早已将自己的意志散布到各个世界。所有的意志全部汇总起来,就被成为“大意志”。 这是极少的超越级存在才拥有的能力。 北极玄天上帝作为仙界最高档次的超越级存在,拥有这样的能力在情理之中。 “神游天外”就是寻找散布在各个世界里的“大意志”的方式。 等“大意志”凝聚到一定层次,真武转世便将受到召唤,完成复苏。 虽然只有殷郊和朱佩娘凝聚“大意志”,但并不会慢到哪儿去。 无形的律动不断向残破凋零的幻·长安汇聚。 …… 天上下起了绵密的大雨。 地球上大多数地方都在下雨。这显然不是自然的天气现象。各个研究所一通分析,找到了真相。是不断涌入地球的高效能能量导致的。这些高效能能量涌入地球后,立马对大气层造成了十分大的影响。与之前激荡在大气层里的符文之力、支配力……也就是来自南极中心渊海裂缝里逸散的力量发生了碰撞,致使南极冰川以极快的速度升华,气态水又随着这些能量逸散到全球各地。 这是场致命的灾难。 南极冰川如果融化成水,汇入大海,让海平面升高,造成的破坏是线性的。 但覆盖全球的连绵大雨,会迅速在全球各地形成洪涝灾害。 然而,当众人以为这就是最致命的灾难时。西京市上空的巨大裂缝又一次告诉了他们,什么才叫真正的末日降临。 在西京市,某一刻,某一个抬头的瞬间,人们看到一尊又一尊体型庞大,形状怪异,能量外泄的怪兽不断从裂缝中跑出来。 它们一出来,一见到这个纯洁的新世界,立马发出兴奋的咆哮声。 声势震动山岳。 这一刻,人们目睹了怪兽片的现实降临。 体型庞大的妖不断通过世界通道,降临到地球,迅速进入山川、大江、沼泽、森林、海洋、冰川……地球上的任何地貌,任何温度带,在短暂三天之中,被全部占据。 尽管妖比起人类,在数量级上十分渺小。 但它们庞大的体型、喷张的力量,俨然在宣告着: 地球要更迭霸主了。 人类无比恐惧。但与此同时,自高效能能量涌入地球过去一周后,人类开启了“全民进化”的时代。 而那些早已进化的进化者,在这种势头下,能力近一步增长。仅仅是共和国的天赋序列库里,前五十的序列之中,就新增了十四名半神。 这是在一周之类发生的。 人类貌似有了对抗妖的资本。 全民进化,让人类的自信心空前膨胀,各地纷纷出现所谓的“怪兽猎人”组织,要去山川大江之间猎杀怪兽。 但,让他们感到不解……让全人类都感到疑惑的是。 这些忽然出现的妖,并未对人类的栖息地发起攻击。它们貌似……并非像电影里演绎的那样,是凶残、狂暴、无理性的。 它们来到地球后,迅速找到自己栖息的地方,然后……就此进入静默状态。 没有破坏城市,更加没有对人类表现出敌意。 甚至于,面对一些“怪兽猎人”组织的攻击,它们反而选择回避。 这种情况很奇怪。 各国政府都不是很能理解,一度尝试与它们沟通,但取得的效果十分微笑。 它们就像……在伺机等待着什么。 “在等什么?”深海中的某座羊膜城市里,黑桃k问出了各国政府都在关心的一个问题。 自从大量的妖进入海洋后,这座羊膜城市已经先后被好几个巨型妖光顾过了。 巡礼者站在高塔顶,看着br /> “等地球变大。” “变大?” “地球太小了,仅仅是容不下那么多妖,也无法支持那么多的神复苏。之后,会有众多的小世界、碎片世界与地球融合。” “但这不会违背物理法则吗?我们虽然常说‘世界’这个词,但地球到底是个星球,一颗行星……体积质量变大后,公转轨道肯定会改变,跟其他行星之间的引力也会发生改变。” “你的思维不适合用来看待这个问题。” “具体呢?” “地球会逐渐从一颗行星,转变为一片时空大陆。它的世界壁垒、世界法则都会迎来变化。其世界层次也因为原生神的相继诞生而提升。用地球上的某个词来形容,就是……升维。到时候,地球会摆脱现在的时空束缚。相当于,从现在的位置消失。进入一个更高层次的时空里。” 黑桃k望起头, “抱歉,我大学里学的知识……无法理解你说的话。有原理……数据,公式的话,我可能容易理解一些。” 巡礼者摇头, “我们不学自然科学。这些事是我认知的一部分。如果你想了解,可以等地球的世界层次进阶后去研究。或者,等真理环世界的人给你们现成的答案。” 黑桃k悻悻然, “算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等那些学者,科学家们去发现思考解释吧。” “红呢?” “上次离开后,她就没回来过。大概是不想看到‘屠夫’受苦。” 巡礼者望着nbsp; “你看她像是在受苦吗?” 黑桃k望去。 “屠夫”至始至终都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对她而言,鲜少有能让她情绪波动的事物。曾经命名代号的时候,“ai”是“屠夫”之下的第一选择。最后之所以选择“屠夫”,是因为红觉得“ai”太难听了,没有“屠夫”的含血量高。 “她就算痛苦,也不会露在脸上的。黑革里,只有红能让她有点感情波动。” 巡礼者摇头, “依存性人格。她的确是很适合操纵的人。” “我一直想问。红之前说的,‘屠夫’成神后会面对乔巡……是什么意思?” 巡礼者沉默了一会儿, “这两者没有必然的关系。只要是神,最终都会面对他。我也不例外。” “为什么?” “你只需要知道结果,不需要知道原因。” “好吧。”黑桃k耸耸肩。 …… 大雨漂泊的西京市城市街道里,少女撑着伞缓缓踱步。 对于进入了最高管控的西京市而言,这一幕无疑是突兀的。几乎所有的西京市市民,都被要求待在家里……这个全民进化的时代,政府反而不对进化者进行严格管理了。 全民进化来得太过突然,仅仅一周就发生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做好了准备。 秩序……在这一场疯狂之中迅速更迭。 共和国、联邦等大国,尚且疲于应对,何况那些小国。 仅仅是这场持续了一周的大雨,就让诸多的小国就此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中。 西京市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到处都是无人驾驶的无线电车、广播车和物资车。那些广播车不断向市民广播,大意是说: 好好待在家里,完成天赋觉醒。完成觉醒后切勿随意使用天赋能力,等待专业人员进行能力确认,以免伤人伤己。 面对突如其来的全民进化……也只能这么做了。 不可能严格控制拥有了超凡能力的民众,那样只会激化问题。 国家需要适应,社会需要适应,大家都需要适应。 一列控制小队看到撑着伞踱步的少女后,迅速接近她, “同学,停下来。” 少女没有停步。 控制小队便提高警惕,分散开,打算先将她包围起来再过问。 但他们刚行动,少女身形闪烁一下,瞬间消失了。 控制小队立马摆起防御姿态。 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近一步的威胁后才逐渐靠近。 靠近少女消失的地方后,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只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这一缕血腥味儿也迅速被大雨冲散。 控制小队只能将情况上报,然后继续巡逻排查。 少女并非少女,只是有着少女的体型,灵魂却是久远的灵魂。 依红离开西京市的街区后,来到了西京市应急处理中心的某个隔离区里。她收起雨伞。那么大的雨,身上不可避免有些水渍。 她如入无人之境,在隔离区里穿梭,目光一直在打量寻找。 最后,她找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一个戒备森严的隔离间。她不着痕迹的穿过外面的戒备队伍,直达隔离间的玄关。 雨伞哒哒的水滴声惊醒了隔离间里面的人。 吕仙仪起身,披上一件衣服,下了床。她屏住呼吸,创造出一堵暗墙,藏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少女体型的依红从玄关里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脱下有些湿的外套、鞋子和长袜。 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反而让吕仙仪有些莫名。她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依红好像很眼熟……随后,她猛地想起来,是黑革大名鼎鼎的红桃a少女“红”! 依红很自然地坐在隔离间的小沙发上,看向暗墙的方向,轻声说: “不用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找你有些事。” 被发现了…… 吕仙仪不吃惊。毕竟对方是“红”啊…… 她解除暗墙,但还是很警惕, “你来做什么?” 依红说: “你……知道乔巡是谁了吗?” 吕仙仪皱起眉, “问他做什么?” “看来知道了。我要找他。” “找他做什么?” 依红看着吕仙仪, “过问这个,是你分内的事吗?嗯……你似乎是他的女友。” “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样吗?我以为他会很专情。” “所以,你找他做什么?” “我无法告诉你。” “那我也无法帮你。” “没关系。只要你跟他有过至深的关联,就行。” 依红说完,站了起来。 吕仙仪警惕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 “哼,我只知道少女‘红’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以前也许是。” 依红说完,瞬息之间来到吕仙仪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吕仙仪浑身汗毛竖立, “你做什么!” 依红鼻翼微动,闻了闻她的手掌。 吕仙仪毛骨悚然。 “找到了。”依红说完,黑色的左眼迅速变红,然后翻转九十度,竖了起来。 紧接着,她整个人向这只竖眼之中跌落。 在吕仙仪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依红完全跌入竖眼之中。 竖眼悬立在空中,看着吕仙仪眨了眨,然后发出声音: “打扰了。” 随后,竖眼紧闭,即刻消失。 058 最后的救赎 静谧、温暖。 暖黄色的光落在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小房间的正中心,一团亮灰色的能量缓缓晃动着,就像孩童的摇篮。 里面,一个小巧怜人的女孩闭着眼,在安然的睡梦中露出稍稍的笑容。 睡得很香、很甜。 某一刻,小房间出现了片刻的颤动。能量团里的女孩睁开双眼,还有慵懒与困倦在其中。直至看到来人后,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乔巡哥哥!” “十九,好久没来看你了,还好吗?”乔巡微笑。 阿囡十九从能量团中走出来,稍稍歪头, “十九很好的。这个东西虽然不好看,但是很舒服。十九一直在睡觉。十九知道,等睁开眼睛, 乔巡哥哥就会在面前!” “不好看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嗯, 白乎乎的云朵……十九很喜欢。像小山羊一样, 很柔软,很暖和。”阿囡十九笑吟吟地说着。 乔巡手指画了个圈,圈住亮灰色的能量团。 片刻后,灰色褪去,洁白的光芒渐渐涌起,然后凝却。一朵漂浮着的云朵便出现了。 真正的云当然不是这样,但小女孩喜欢的无非是软乎乎的、温暖的、可爱的、好看的东西。 阿囡十九兴高采烈地跳上去,翻过去,滚过来,玩得不亦乐乎。 乔巡靠在一边的墙上,轻笑着。 阿囡十九玩够后,就趴在云朵上问: “乔巡哥哥很开心吗?” 乔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嗯。看到十九就很开心。” “那你可以每天都来看十九啊。” “这是个好主意。那样我就能每天都开心了!” “十九也很开心哦。大家都很开心!”阿囡十九咯咯地笑了起来。 乔巡眼神柔和,轻声问: “十九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去哪里呢?”十九好奇问。 “你想去什么地方?” 十九笑了笑, 不好意思地说: “我想去乔巡哥哥的家里。” “哥哥没有家。” “啊!”十九一脸震惊,瞪着大眼睛, 然后同情地说:“乔巡哥哥这么可怜吗……”她说完后觉得不能这么说, 红着脸又补充, “我……只是觉得像乔巡哥哥这么好的人,肯定也有很好的家人,阿姆阿爹……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说的……”十九觉得自己越说越乱了,索性不说了,嘟起嘴吧。 乔巡笑着说, “哥哥知道十九想说什么。不用自责。” 十九这才大松一口气,傻笑了起来。 “十九还想去什么地方呢?” 十九沉默了下来。她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就像一遍打瞌睡,一遍想事情。 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 “十九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了。” 乔巡问: “十九想回家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十九的钩住了。她略显紧张地问: “可以吗?不会给乔巡哥哥添麻烦吗?会不会很难啊……” “你在担心这个吗?”乔巡笑问。 “十九不想让乔巡哥哥觉得很难。”十九低下头。 乔巡心里微动。 十九是个很在乎他人的孩子。尽管年纪不大,但似乎比一些成年人都要懂事一些。 “十九想回家的话……哥哥带你回去。” 十九激动地问, “真的可以吗?” “嗯,可以。” “乔巡哥哥真的不是迁就十九吗?” “不是。哥哥其实……”乔巡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十九好奇地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乔巡微笑, “哥哥其实很厉害的,只是送十九回家的话,一点都不麻烦!” “哇,乔巡哥哥真好!” 乔巡心中涌起一些愧疚与负罪感。 明明是自己造成了十九的悲剧……十九反倒一次次用可爱的笑脸慰藉他的灵魂…… 这张笑脸越是可爱,越是闪耀光芒……乔巡越是觉得躲在阴影里的负罪感无处遁形。 “乔巡哥哥在想什么?”阿囡十九看到乔巡有些出神。 乔巡摇头, “没什么、十九,过来,我带你回家。” “嗯!” 阿囡十九跳下云朵,小跑着来到乔巡面前,伸出自己的手。 乔巡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牵起她的手…… 阿囡十九的眉心出现一个漩涡。两道意识卷入漩涡之中。 …… 山与尘与烈日。 暑日之光炙烤大地,多水的百越之国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蒸腾着大地上的生灵。 繁盛茂密的植被并未让这里变得清凉,反而增加了湿热感,如同烧开了水不断在身周喷涌蒸汽。远处的山峰宣泄着沙石的尘屑,扑腾在空中,让雨林都显得迷蒙。如果是雾气的迷蒙也许会好受一点,但尘土的迷蒙只会呛得人喉咙又痒又涩。 一列赤裸上身的精壮汉子嘴里喊着号子,肩上挎着藤木做的大扁担。挑着巨石从山上下来。滴沥的汗珠洒落大地,黝黑的皮肤也许是保护色。 跟在挑石队后面的是一个身披黑红相见长袍的人,脸上用冷色调的釉彩涂抹了诡异的图案。 他喊着一些话,催促挑石队加快速度。 俨然,他是一名监视。 某一刻,乔巡和阿囡十九走了出来,站在这条被踩平了的山路上。 阿囡十九震惊地看着周围。她很熟悉这条路,因为她以前常常给在山里挖石的阿爹阿兄送饭菜和水。这条路她已经走过很多遍了。 “真的回来了啊!”十九难以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喜悦,只得手舞足蹈。 乔巡遗憾地说, “十九。我们能看到他们,但是他们看不到我们。” 十九的表情滑坡, “这样啊……” 但很快她又荡漾起笑容, “也是噶……应该过去很久了吧。能回来看一下子,十九已经很开心了。” “十九想去哪里看呢?” “嗯……先回十九的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 乔巡牵起阿囡十九的手,一步迈出。 两人瞬间来到山下的一个寨子里。寨子里面几乎看不到成年男人,基本都是妇孺和古稀老人。稍微有点力气的都进山了。 阿囡十九一边惊叫着,一边为乔巡介绍寨子里的建筑……他们看到的人叫什么名字…… 乔巡其实很清楚这里的一切。他比阿囡十九本人都要更加清楚。 但,他还是耐心地听阿囡十九用满是乡土味道的口音介绍。 终于,到了她的家。 刚到,就听见小棚屋里传来妇女的声音, “十九,十九!该去给阿爹他们送饭了!” 阿囡十九听到声音,小声说: “是阿姆……” “诶,来了!”从旁边的小屋子里,又走出来一个十九。 真正的阿囡十九。 看到这个自己的那一刻,阿囡十九贫瘠的认知也还是明白了,自己不是这里的十九。 她抿着嘴。 乔巡紧紧握着她的手, “十九。你还记得这一天吗?” “这一天……”阿囡十九猛地想起来了,“是山塌了的那一天!” 乔巡点头。 阿囡十九立马着急起来, “得去通知阿爹阿兄他们才行!” 乔巡摇头, “十九。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法改变。” 十九一下子僵住了, “不能……告诉他们吗……” 乔巡稍稍一顿,点头, “嗯。十九。我们只能看着。” “是回忆吗?” “差不多。” 阿囡十九低下头,有些失落。 乔巡说: “十九,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吧,换个你很开心的回忆。” 阿囡十九低着头说: “开心的回忆,我都记得……就不麻烦乔巡哥哥再带我去看了。” “那你,现在想看什么?哥哥会尽力满足你。” 乔巡期待地看着阿囡十九。 只要能让十九开心…… 对他而言,做什么都值得了。 阿囡十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问: “乔巡哥哥对十九很好。但为什么呢?阿姆以前对十九说,要记得每个对自己好的人。乔巡哥哥突然出现,对十九很好……十九要什么,就给什么。为什么对十九这么好呢?” 乔巡愣住了。他无法把这个问题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为了自我救赎? 这对小孩子讲,实在是很残忍。 “十九是个好孩子。” “还有很多好孩子。十九……其实也很淘气的。” “十九不用想那么多哦。对小孩子好,是每个人都会做的。” “真的吗?” “真的。” “但是,我怎么回报乔巡哥哥呢?你对十九好,但十九不知道怎么对你好……”十九有些失落,“阿姆说,要记得报答别人的恩情。十九该怎么报答你呢?” “十九多笑一笑,就好了。哥哥喜欢看你的笑脸。” “这样吗?”十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嗯。” 十九望起头, “不可以假笑的……十九不能骗人。十九现在有些难过。” “为什么?” “因为……十九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为什么这么想?” 十九摇摇头, “不知道。只是心里慌慌的,就像有个小虫子趴在上面。” “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真的吗?” 乔巡点头, “真的。” 十九却并不开心, “乔巡哥哥只是在安慰十九。” “并不是。” “……”十九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起来,“乔巡哥哥对十九很好。那个小房子也很温暖。但十九觉得那不是家。十九不应该一直在那里。” “那你是怎么想的?” “乔巡哥哥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吧!十九虽然还小,但见过寨子里的老人去世。大家会把去世的老人埋起来,听说……老人去世后,就会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变成小孩子。十九……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十九不会饿,不会渴,不需要羞羞,只要一直睡觉就好……如果活着的话,会那样吗?” “不会。” “那十九就是死了。” 乔巡没有再去解释。 他觉得一个小孩子能有具体的生死观,已经非常难得了。虽然生死观还很幼稚,但起码分得清什么是死了,什么是活着。再继续说她还活着,没有多大意义。 十九并没有成年人世界里的烦恼,她只是在想,去世的人,就应该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变成小孩子。 “乔巡哥哥能让十九重新变成小孩子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残忍。 生死轮回,需要一个有着完整框架的世界才能实现。地球都不具备生死轮回的条件。人死后,意识便解体了。不会进入下一个轮回。而新形成的意识体,是大量的纯洁的意识碎片共同构成的。 更关键的在于,幻·长安现在甚至不是一个世界。 意识在这里解体,只会卷入虚空之中,成为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碎片。 要让十九进入生死轮回,只能去完整的世界。 面对这个问题,乔巡深深吸了口气, “可以。” 阿囡十九睁大眼睛, “很困难吗?” “不会。” “但哥哥的样子……” “只是舍不得十九而已。” 十九笑了笑, “十九也舍不得你。但是嘛,去世了就是要重新变成小孩子嘛。不可以一直留下来。” 乔巡轻声问, “十九现在就要重新变成小孩子吗?” “十九还想……看一看,山塌下的时候。” “但那不是很伤心吗?” “十九只是想知道十九是怎么去世的。很伤心也要看。” “十九……你真是个很棒的孩子!” “棒?” “就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意思!” “喔……乔巡哥哥是个很棒的大人!” 乔巡微微一笑。 他在心里回答,我是个很差劲的大人。 他牵起阿囡十九的小手,共同走向最后的一幕。 他们站在高处,望着摇摇欲坠的山体,在一声巨响后,轰然崩塌。 巨大的山体开裂、破碎,向石场砸去。 人们惊恐地叫着。四下逃窜。 但山体开裂导致的滑坡无情地收割了每一个人的生命。 阿囡十九的亲人以及阿囡十九本人,全都埋葬在山体滑坡之中。 烟尘冲天而起,巨石砸进树林,惊走兽,恐飞鸟。 阿囡十九紧紧牵着乔巡的手,默默看着一切。 对于年幼的她而言,这样的场面是十分骇人惊悚的。 “好疼……” 十九小声说, “那个时候,十九好疼。大家都好疼。” 山体开裂后,绚丽的符文光冲破烟尘,激荡天空。 这是一切“罪与欲”的开端。 乔巡眼神黯淡。 他为这一起感到难过。也为过去的一切感到自责。 他并未有意地控制自己的内心波动。因为,在他的本能里,已经将“人”深深烙印。 为自己犯下的错自责,为自己伤害的人难过……这是人之常情。 是他身为“乔巡”,之于“恶魔”最大的不同。 过了很久,阿囡十九才笑着说: “乔巡哥哥,十九已经满足了。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你真这么想吗?” “当然啦!人死后,就该这样啊。” 有着朴素幼稚的生死观,阿囡十九其实没有多么悲伤的情绪。也正是靠着这份质朴与单纯,才能度过漫长的时光,不至于在伤心与难过之中下陷毁灭。 对她而言,死去,只是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当小孩子……跟现在一样。 乔巡蹲下来,与阿囡十九额头相抵, “十九……是个好孩子。” “乔巡哥哥也是个好大人!” “我们以后再见。” “哇,还能再见吗?!” “一定能的!” “好啊!” 微光在额头相抵处亮起。 阿囡十九身上所承载着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回到乔巡身上。 亿万斯年所累积的恶魔之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阿囡十九的意识变成一片空白…… 一张单纯的白纸。 乔巡收下这张“白纸”。触摸着这张“白纸”,乔巡沉重的心,得到了最后的救赎。 从此,他将只是他。 “等以后,碰到一个美好的世界……就放进去。” 059 我是欲望的化身(8000字本卷完) 那些散布在成千上万个小世界、碎片世界以及虚空乱流里的“真武大意志”,纷纷受到了殷郊和朱佩娘的感召。 尘封了不知多久的“意志”们,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大海,从宇宙坐标的无穷多个方向,向幻·长安而来。它们无视世界壁垒,无视虚空乱流, 无视游离在空间里的各种能量团。 直抵幻·长安。 殷郊和朱佩娘沐浴在“真武大意志”的冲刷下。殷郊好似回到了曾经神话历时,辉煌的真武时代。冰冷如铁的心,为之动容,良多的感慨催促他更加卖力地寻找散布的意志。 而旁边的朱佩娘不同。 她虽然很怀念曾经的真武时代。但,迷茫的她无从得知,现在要复苏的真武时代……还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吗? 真正的真武难道不应该是仙界的一部分,与仙界的诸仙共享盛世辉煌吗? 现在,脱离的仙界的真武,还是“真武”吗? 她体会到了妹妹孛娘的那份担心与忧虑。她也开始害怕, 自己是否真的在为“真武”尽力。 犹豫、不安…… 但此刻,再多的焦虑也没有意义了。“真武大意志”从凝聚开始,只有完成才会停下来。 不管心里怎么想,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朱佩娘低下头,闭着眼,以身体为媒介,凝聚意志。 这样过去了许久。 直至某一刻。一束光从幻长安上方出现,猛地坠落,落进世界核心之中。 殷郊睁开眼,眼神激荡万千, “神话本源!真武回应了我们!” 朱佩娘心里的负担,最终还是烟消云散了。似乎只要“真武”出现,一切都会好起来。 冰冷死寂的世界核心忽然被注入大量的神话本源,原本早已腐朽的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褪去尘埃与破碎,密密麻麻的符文整齐排列, 按照顺序, 从世界核心内部向外生成。符文被篆刻进入世界核心之中,很快,一列列纵横交错的符文通道在符文之间搭建起来,这些符文通道迅速向四周扩张,如同大树的根须,涌向整个幻长安。 世界核心里的神话本源汇入符文通道之中,跟随着一起遍布这座大陆。 大陆表面发生剧变。 空气、温度都在短时间内形成了系统性的生态。不断从地上蒸腾出无形的气息,这些气息与周围的能量团交织在一起,通过符文通道的引导,开始形成大气层。 雷电在初形成的大气层中闪烁。高效能能量团释放能量,光与热汇入大地。 继而,一场大雨轰然而至,噼里啪啦地浇灌在这灰色的死去的大陆上。 一切生命形成的条件都已具备。 按照顺序,接下来,便是生命的酝酿。但缺乏世界之根的大陆,无法凝聚出生命的意志,也就无法形成真正的生命。 大地上发生的剧变并不是世界核心里殷郊与朱佩娘所关心的。 他们期待地望着那束光——神话本源。 期待着真武从里面走出来。 哒! 哒! 哒! 脚步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声一声,如同踩在两人的心中。 他们紧张又期待,目不转睛地望着神话本源。 光芒之中渐渐映照出人的影子来。 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高大,甚至有些瘦小。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的沙哑声音响起, “吾已归,却是满是苍凉。地司太岁,雷部电母,你们辛苦了。” 话说完,人也完全从光芒之中走了出来。 一个少年,清秀的少年。还穿着宽松的休闲服,清凉的拖鞋。 可以想得到,在复苏前,他也许正躺在家中,享受夏日的美好。 但对于殷郊和朱佩娘而言,形象从来不是真武的标志。真武可以以任何形象出现,但其意志始终如一。 真武看上去很普通,普通到了极点。 “真武!真武!” 殷郊和朱佩娘俯首拜地。 真武目光遥远深沉。他的气质与眼神,都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 “过去了许久,吾于大千世界沉沦不知多少遍。吾所观,吾所想,吾所闻,尽皆归于吾心。”他又摇了摇头,“但从未触及‘无限’分毫。从未观想过绝对的‘真实’。吾不常知,今次大道是否宽敞,是否通天之极。” 殷郊正声说: “殷郊之心,万归于真武。” 朱佩娘稍稍一顿,也跟着说: “佩娘之心,同归于真武。” 真武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别处, “月孛天君……不在了。” “不在?”朱佩娘担心地问。 “她已斩去真武意志,从此与吾陌路。” 朱佩娘愣住了, “怎么会……” 她知道孛娘不想跟他们一起,但万万没想到会直接斩去跟真武的联系。 殷郊说: “月孛天君苏醒后,经历诸多事,已坠落凡尘,沾染世俗之事。” 真武闭上眼, “也罢。” 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殷郊也同样。 唯独朱佩娘心里难受。 殷郊说: “真武,接下来,就是重铸世界之根了。” 真武点头,退入神话本源之中。 殷郊举目展望。 只要重铸了世界之根,就能创造出真正的真武界。创造出真武界,就能重铸真武荣耀了。 这次,真武必将抵达最后的“无限”。 但一阵剧烈的震颤,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皱起眉, “怎么回事?世界初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结构震荡?” 朱佩娘摇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去看看。” 他们正打算按照原路返回。地脉因为世界核心恢复后,已经完全疏通了,回去的路会很轻松。但是,当他们打算离开时,忽然看到了一个让他们惊恐的东西。 一个大洞! 就在世界核心的某个位置,有一个巨大的洞口。稍微感知一下,就知道,这个洞口是通向地面的。 笔直的,标准的圆形地洞。 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那就说明……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这里。 之前进来后,因为急切地凝聚真武大意志,完全没有认认真真检查世界核心。 “疏忽了!这个洞不会是月孛天君弄出来的吧。” 朱佩娘蹙眉, “她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我们都没有。” “先不管了,出去再说!” 他们顺着这个大洞,迅速回到地面。 地面的颤动比起内部更加剧烈,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任由这样颤抖下去,可能会出现结构坍塌的情况。 殷郊和朱佩娘极力寻找颤动的原因。 他们很快发现,原先输送神话本源,制造世界之力符文通道全都被侵占了。 经由神话本源演变出的世界之力并没有真的用以构建世界,而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殷郊十分震惊。 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稍稍一想,立马知道,定然是有人坐收渔利,偷窃了他们的世界之力。 “宵小之辈!”殷郊一声怒吼。 他背后出现一尊巨大的四臂法相,怒目凝视幻长安。 “雷部电母,助我一臂之力!” 朱佩娘大声回应后,唤出法器,用力一拍,万顷雷霆汇入四臂法相之中。法相的双眼充斥雷霆威光,很快就遍布整个幻长安。幻长安的一切尽在他眼底。 殷郊集中力量寻找。 几乎要将幻长安掘地三尺。 “在那里!” 终于,一道雷霆在某处闪烁,确定了“偷窃之人”的位置。 在幻长安与地球的世界通道处。 殷郊瞬间认出了是谁。 “月孛天君,你在做什么!” 朱孛娘先前与幻长安相融,早已失去了真身。但她的意志还是能够被感知到。 几乎整个幻长安初形成的世界之力,都汇聚在朱孛娘的意志上。 五彩斑斓的光芒在世界通道处闪耀。庞大的世界之力还在堆积,还在不断向她汇聚。只要她的意志不终结,这种情况就不会停。 殷郊见状,立马惊出一身的冷汗。他意识到了月孛天君要做什么。她要利用这些世界之力,成神! 联想到她主动褪去真武意志,殷郊当即便认为,她背叛真武,是为了自己成神! “月孛天君,你背叛了真武!” 殷郊怒吼。身后法相猛地一跃,落到世界通道前面,雷霆激荡之间,便要将朱孛娘的意志撕碎。 朱孛娘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不停地汇聚世界之力。 朱佩娘整个人都懵了。她没想到孛娘居然在做这种事。偷窃世界之力,只为了自己成神。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从来不知道朝夕相处的妹妹会变成这样。 不完成真武使命也就算了,居然彻底背叛他们…… 朱佩娘的心如刀绞。 “雷部电母,速速助我!”殷郊大吼,“月孛天君已经反叛,必须就地诛杀!” 诛杀…… 朱佩娘僵住了。 “雷部电母!”殷郊再次呼喊。 朱佩娘颤抖地问: “孛娘,为什么要这样?” 朱孛娘依旧没有回应。她只是不停地汇聚世界之力。似乎,这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孛娘!”朱佩娘痛苦地嘶吼。 没有回应。 一边是真武,一边是妹妹。 朱佩娘做着痛苦的抉择。 “雷部电母,为了真武!”殷郊大吼一声。 朱佩娘心中激起天光,她幡然醒悟,目光一横,手掌法器,催动九霄雷霆。 紫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如雨一般落在朱孛娘的意志上。 殷郊的法相也不断捶打着。 但……那缕意志坚韧无比。她只有一个目标,成神,然后斩断世界通道。 任由两人的攻击如何摧残她的意志,她都没有停下。 早已与幻长安相融的她,只是在完成最后的使命。 成神…… 熟悉又陌生。 她以前是个神仙。但说不好到底是怎样的神仙。是自己的神仙,还是真武的神仙呢?她想,从来没有哪一刻,她真正成为自己的神。 也许,现在要实现了。 世界之力不断汇聚,交织。 某一刻,世界的颤动停了下来,趋于稳定。万物继续生长。 然而,殷郊和朱佩娘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世界稳定下来不是因为他们阻止了翻盘的朱孛娘,而是朱孛娘的目的实现了。 她……成神了。 “孛娘……”朱佩娘忧伤地看着天边的世界通道。 殷郊怒声质问: “月孛天君,你为何背叛真武!” 然而,即便朱孛娘的意志已经成神了,也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回应。 天地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殷郊渐渐觉得不对劲,他再次问: “月孛天君,你要做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 殷郊心中越来越不安。他立马在心中呼唤真武, “真武,真武!” 真武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她要斩断世界通道。” “斩断世界通道!” 殷郊无比震惊,甚至于惊恐。 他很清楚,世界通道被斩断后,幻长安就会失去跟地球之间的联系。那样用地球充当世界之根的想法也就泡汤了。然而,如今苍凉的有限世界里,要找到合适的世界之根,不知又要用去多少时间。 “一定要阻止她!” 真武幽幽回答: “已经晚了。从她成神那一刻,世界通道就已经被洞悉了。” “不,不!真武,难道我们要失败了吗!” 真武没有回答。他不知身在何处。 连接着幻长安与地球的世界通道里,朱孛娘的意志像一道幻影,闪烁摇曳。 她洞悉了世界通道。 这条世界通道在她眼里,变得像干枯的树枝一样脆弱。 她望着通道的一头。 那里是繁盛的,酝酿着更多可能的地球。 另一头,是继承了旧神话历真武神话本源的幻长安。 新与旧……被这条通道连接了起来。 如果……如果旧是为了新而存在,那这条通道是有意义的。但并不是。她不想看到一个注定失败的旧时代,以牺牲新时代为代价而存在。 直至最后一刻,她也不觉得自己背叛了真武。 她只是背叛了一个注定失败的旧时代而已。 她的意志在世界通道里扩散……刹那之间,便挤占了全部的世界通道。 然后,她自我湮灭了意志,连通世界通道一起。在两个世界之间湮灭。 幻长安里,殷郊与朱佩娘眼睁睁看着那个漆黑的洞口一点点变小,直至成为一个不可计算的点,最终湮灭。 殷郊呆呆地看着一切。 失败了……那么多的付出,失败了…… 直至现在,他都不明白,月孛天君身为真武部将,为什么最后会背叛真武。 对她而言,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要大过重现真武的荣耀呢? 他感到痛苦,感到愤怒。 但旁边的朱佩娘不一样。 看到世界通道彻底湮灭那一刻,她没有感到愤怒。反而心中涌起一种轻快的感觉。好像在说,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仅有的一点伤心也只是因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朱佩娘瘫坐在地上,没有什么神仙的威严与形象,愣愣地看着远方。 殷郊在心里苦涩地说, “真武……我们失败了。” 过了一会儿,真武回应: “何必那么悲伤。” “我们做了那么多,最后失败了。真武,我无法不悲伤。” “你对失败的判断是什么?” “世界通道湮灭,失去了与地球的联系。也就无法用地球充当世界之根了。” 真武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 “地司太岁,你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吾身在何处。” 殷郊一愣。他确实没有过问这件事, “真武现在在哪里?” “地球。” 殷郊震惊地问, “但刚刚真武不是在幻长安完成了复苏吗?” “那只是吾的一道投影。吾之真身,在地球。” “所以!”殷郊变得万分激动。 “所以,幻长安与地球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过。” “真武!” 殷郊惊呼一声。 这让旁边的朱佩娘莫名, “殷郊元帅,怎么了?” “我们没有失败!幻长安与地球的联系没有断绝!” “啊?为什么?” “因为,真武是在地球完成复苏的!真武此刻是地球上唯一的神!” 朱佩娘愣住了, “岂不是,孛娘她的打算……没有成功。” “是的,月孛天君最终没能如愿!” “这样啊。”朱佩娘勉强一笑。 她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 世界通道湮灭的最后一刻。 朱孛娘的意志凝望着最后的地球。 而在地球上,也有一个人凝望着她。 那个……住在西京市水月居的少年……江悠乐。 看到江悠乐的瞬间,朱孛娘的意志颤抖了起来。她认出来了,那是真武,真武!她曾经铭刻在生命之中要去跟随的“真武”! 江悠乐居然就是真武转世! 朱孛娘震惊又绝望。她无比清楚,真武在地球上完成了复苏,就意味着,不管她做了什么,幻长安跟地球的联系都不会中断。 意味着…… 她拼尽一切所做,只是笑话。 “笑话……” 她的意志在绝望之中逐渐沉沦。 但下一刻……时间好似凝固了,停在了这个瞬间。 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朱孛娘的意志看着那道身影, “乔巡。” 乔巡走向她, “孛娘。好久不见。” “你还是成为了恶魔。” 乔巡点头, “嗯。不过,我不是成为了恶魔。我自诞生起就是恶魔。我只是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你……但恶魔……” “恶魔是大家憎恶的对象,我知道这一点。” “即便如此,你也要这样吗?与时代为敌。” “如果我说,恶魔是通往‘无限世界’上的阻碍,所以才招致憎恨,你会是什么心情呢?” 朱孛娘茫然地看着乔巡, “你的意思是……当初神话历对恶魔发起的战争,并不正当?” “是的。那时候发起战争的说辞是什么?保卫神话世界,保卫神话净土。每个神明都觉得自己是为了正义而战。但这份正义,是虚伪的正义,是某些存在为了抵达‘无限世界’的一次冒险。而代价是,神话历的终结。现在,他们又要再来一遍。” 朱孛娘感到绝望。她恍然发现,自己存在的唯一价值都彻底崩塌了。 那场战争,不是为了保卫神话时代,只是某些人的……私欲。 乔巡继续说, “但他们不愿意承认一件事情,抵达‘无限世界’,只是他们的一份欲望。而欲望会催生恶魔。只要欲望还在,他们注定会失败。” 朱孛娘苦笑一声, “代价……是整个神话历啊。” “孛娘,对你而言,保护地球意味着什么呢?” “我只是,在地球上看到了更多可能。我总是不由得想,如果,如果从没有神话的出现,地球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会走出小小的星球吗?会前往宇宙的更深处吗?会真正认识到世界的本质吗?会穿过有限的壁垒,抵达‘无限世界’吗?” “所以,你其实并不知道地球未来会怎样。” “是的,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这一切的。我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 乔巡微微一笑, “对地球上的生灵而言,你所做的一切,是他们的全部。” 朱孛娘勉强笑了笑, “只是一点微弱的力量而已。请别把我视作英雄,我承担不来。” “孛娘,你很了不起。” “不……不……” “请别妄自菲薄。能意识到旧时代永远无法抵达‘无限世界’,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我最终还是失败了。” 乔巡回头望着地球上的真武转世,笑了笑, “先前确实没想到,他居然就是真武。” “真武……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朱孛娘痛苦地说,“我都能想到的事情。真武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他从神话时代开始,就从未在任何事上失败过。他那么遥远,那么高大,那么无可匹敌……” 说到最后,她松掉一口气, “还是没能保住地球。” 乔巡笑了笑问: “真武不可战胜吗?” “北极玄天上帝正是因为无可匹敌,才会被称为‘真武’。” “但他输给了恶魔,不是吗?” 朱孛娘看着乔巡。 乔巡面带着浅浅的微笑。无法从他的面容与眼中看到任何弱点。 “你……” “孛娘,你做得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吧。我无法回到地球,但地球始终孕育我的地方。” 朱孛娘静静看着乔巡。 时间在这一刻开始流逝。 她的意志,迅速与世界通道一起湮灭在虚空之中。 …… 大雨滂沱。 真武站在别墅外面的道路上。无一滴雨能近他身。 他看着天上天下,地上地下的一切,轻声自语: “地球还真是个纯洁的姑娘啊……干净得不惹一丝尘埃。” 他走动起来。 走出第一步,地球的世界壁垒在瞬息之间崩塌; 走出第二步,地球上的一切能量即刻消散; 走出第三步,地球上所有的进化者全部失去进化之力; 走出第四步,地球上的时间凝固。生命停止生长,大地停止活动; 走出第五步,地球与其他世界关闭的、未关闭的世界通道全部断开; 走出第六步,地球开始向他脚下的漆黑洞口汇聚,就像水流进漩涡,就像黑洞蚕食天体; 走出第七步,地球彻底消失在原来的位置,出现在幻长安的背面。 他抬起脚,要走出第八步,将地球彻底变成幻长安的世界之根。 但抬起的脚始终无法落下。 他皱起眉, “是谁?” 乔巡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还记得哥哥我吗?悠乐。” 真武看着乔巡,表情始终淡然, “你知道我不叫那个名字。” “我可不知道你真的叫什么。毕竟,真武只是真武,是一道大意志。一株草可能是真武,一块石头可能是真武……一个世界可能是真武。我可不知道这样的你叫什么。” “随你的便。” “你说话的方式……有点意思。” “地球的方式吗?也许吧。” “地球是个很好的地方,对吧。” “是的。纯洁,干净。” “还有着许多的可能。” 真武摇头, “再多的可能也不是‘无限’。我站在大街上望去,一眼便望到了地球的尽头。在有限的时间里,有限的世界线上,地球最终都将走向毁灭,而诞生至地球的生灵,也无法突破有限边界。地球,除了纯洁无暇,与其他世界没有任何区别。” “对你而言,地球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只是个天然的世界之根。” “是的。” “但对我而言不一样。地球是孕育我的地方。” “我和吃惊,会从你的口里说出这种话。你是恶魔,孕育你的是来自任何有限世界的任何欲望。” “我是乔巡。” 真武感到疑惑,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有什么不同?” “你们总是擅长给一样事物定性,却往往不会在乎事物本身。同理。你们都认为我是恶魔,单单‘恶魔’二字就是我的全部。这就是你们永远无法触及‘无限’的根本原因。” “我无法理解你说的话。” “当你哪天能意识到自己是江悠乐,就能理解了。” 真武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我是来找回地球的。” “有什么不同吗?找回地球不正是阻止我吗?” 乔巡微笑, “不同。因为我不想我做的事被你定义。” 真武不再多说,他要踏出自己的第八步,彻底将地球演变为世界之根。 但脚步始终无法落地。 他逐渐皱起眉,看着乔巡。 乔巡眯起眼, “这第八步,很难吗?” 真武再次发力,但始终无法成功。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你面前。只是,希望地球回到它本来的位置。” 乔巡的话,每个字他都明白,但连在一起却变得十分陌生。 真武头一次碰到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感觉到,却无法迈出这一步。 乔巡摇摇头, “不会走路?我来教你吧。” 他说完, 迈出第一步,地球顷刻间从幻长安背面消失,重回原来的位置; 迈出第二步,地球从他脚下的漆黑洞口涌出,直至恢复面貌; 迈出第三步,地球与其他世界关闭的、未关闭的世界通道重新出现; 迈出第四步,地球的时间开始流逝,生命开始生长,大地开始运动; 迈出第五步,地球所有的进化者重获进化之力; 迈出第六步,地球上消失的能量再度回归; 迈出第七步,地球的世界壁垒重新出现。 乔巡抬起脚,又停了下来,看着真武问: “你知道第八步会发生什么吗?” 漫长的岁月里,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无可匹敌的真武感到震惊。但此刻,他无比震惊。 并非是乔巡能够阻止他。而是,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乔巡能用一模一样的方式,一模一样的步骤做出这件事。 他下意识地问: “会发生什么?” “你会永远离开地球。” 乔巡说完,迈出第八步。 真武的背后忽然出现一条裂缝。无法抗拒的力量生长出无形的双手,将他拖入其中。 真武凝视着乔巡, “你怎么做到的!” 乔巡说: “你落下了某样东西在我这里。” “命!理!循!天!” “正是。命理循天真的很好用,凡是真理,皆不可违背。只不过,你创造的真理是让地球成为世界之根,我创造的真理是让地球成为地球。” “为什么你的力量高于我!” 真武不理解,为什么他无法抗拒。 如果同样是命理循天的能力,那最多也只是相同水平啊。但乔巡所表现出来的,完全是碾压,彻头彻尾的碾压。 乔巡笑着说: “因为,你有欲望。而我是欲望的化身啊。” 真武在地球的时间就此定格。 他的一切,与他相关的一切,在顷刻之间从地球上彻底消失。 目送着真武离去后,乔巡最后看了一眼地球,大雨依旧滂沱,危机依旧四伏,人类挣扎在文明的存亡线上。阴影之中,数不清的眼睛正虎视眈眈,觊觎着地球的纯洁。 他长呼一口气,轻声呢喃: “别了,我的家乡。” (本卷完) 001 共勉 西京市,应急处理中心,某隔离区。 吕仙仪的行为轨迹在今天迎来了解禁。关于她的调查基本告一段落。 她跟辛渔作为唯二从幻长安安全返回的人,在重回西京市的第一时间就被保护了起来。期间,来自不同机构的不少调查人员对她们展开调查,包括但不限于身份核对、行为轨迹印证、身体机能监测、身体异常能量监测…… 总之,在一系列麻烦的调查核实下, 她们在今天得到了解禁。 当然,这也与她们相较于一般人特殊的身份有关。毕竟,一个是共进研发委装备发展部部长的女儿,一个是燕都市赫赫有名的“明星进化者”。 “吕小姐,你可以自由活动了。” 相关人员将一份文书递交给吕仙仪,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这份文书算是个“无威胁证明”。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吕仙仪简单扫了扫后就收了起来。 她走出隔离间的大门, 第一时间了解到辛渔的情况。得知对方跟她一样也解禁后松了口气。 两人很快在隔离区的外面相遇。 “渔姐, 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你呢?” “我没什么问题。只是……前几天黑革那个红桃a来找我了。” 辛渔诧异地问, “她找你做什么?” “她好像是要找乔巡。我什么都没说,但她似乎通过我跟乔巡密切的关系找到了他的位置,然后……整个人通过她那只竖起来的眼睛消失了。” “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吗?” “应该是。我没有上报,也没有人来过问我。看样子,这边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过来了。” “毕竟是半神啊……还是最神秘的半神之一。她的天赋至今没有哪个机构能够调查清楚。” “你说,她找乔巡做什么呢?” “乔巡之前不是说过吗,他跟红桃a有一些过节。在燕都市的时候还向我打听关于她的事。” 吕仙仪有些失落, “这样啊……他没有跟我说过呢。” 辛渔摇头说, “他没告诉我们的事情不少。不然也不至于到最后分别时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也不用担心。乔巡成神了……红桃a对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成神……感觉好遥远,我现在才五阶。” “隔离这段时间,我认真了解过现在地球的变化。据说已经差不多实现全民进化了, 地球具备诞生原生神明的条件。各方都推测, 离真正诞生地球的原生神明不会很久,可能再过几天, 最多不过一个月。” “我记得之前孛娘告诉我们, 一旦诞生原生神明, 地球上就会出现大量的阴魂。就现在这种情形, 每天死的人怕是不少。阴魂的数量也会迅速庞大起来。不知道各国打算怎么处理。” “建立一个地府吗?” 吕仙仪皱起眉,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现在的地球跟之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也许……地府已经有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渔姐你知道到的,我的进阶力量是创造力……对世界的结构感知比较敏感。我从幻长安回到地球后就一直觉得地球的结构发生了变化,但具体变化在哪里……可能要等我成为半神才能清楚知道。” “果断时间看看阴魂的情况就知道了。如果阴魂没有大量出现,能侧面印证已经有类似于地府的存在。如果还是大量散布在生人世界,那可能就是其他变化吧。” “嗯,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渔姐,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我要回燕都市。今天早上文件已经送来了,急召我回去。估计是国内的局势也不太妙啊。全民进化忽然出现,哪国都没法轻松应付的。” 吕仙仪点头, “这么想,咱们的领导人还是很有远见的,两年前就开始兴建新城市……对应冲击应该是要比其他国家好上许多的。” “但共和国人口本就庞大。十多亿的进化者是什么概念?虽然大部分的进化者都还是刚入门,但那也是相当庞大的力量啊。” “我真担心现在的地球装不装得下这么多进化者,还有那些怪兽、以及即将在地球上复苏的神明。” “这些问题,暂时跟我们联系不大。倒是仙仪你,你后面打算怎么办?要跟我一起会燕都市吗?” 吕仙仪想了想, “我要先回知冬市。” “回那里做什么?” “嗯……乔巡不是有个学生在哪里嘛,五茂纱绪莉。”吕仙仪轻声说,“乔巡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也说了,没法回地球。我想,总是不能让人家小姑娘一直惦记的。” “你很在乎她。” “也不是这个原因……主要是,也不想让她觉得乔巡是个不负责的人。” 辛渔笑道, “都跟人分手了,还怕他风评受损啊?” 吕仙仪望起头, “他不在地球上。我就想尽力照顾好他留在地球上的人和事。等以后……以后我把一切都处置妥当了,在地球也没什么负担和牵挂了……大概,我就要想办法找到他。就当……是对自己的一次磨炼吧。” “那他‘祸害’过的人估计不少哦……你得辛苦一下子才行。” “我也没什么事做……正好,趁这段时间,看看世界各地的进化风貌,顺便走一走他以前的足迹。能碰到跟他有过来往的人自然是好……” “仙仪,姐姐我也没多少可以说的。记得多跟我联系……别不要一走就不吭声了。”辛渔叹了口气,“有时候啊,我一个人也挺寂寞的。” “别像个留守老人啊!” 辛渔畅快地笑了一会儿,转过身,潇洒离去, “拜!” “拜拜。” 辛渔说走就走,恍神之间,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了。 吕仙仪长吁一口气,撑开伞向外走去。 大雨还在下着。西京市的洪涝问题已经严重到需要动用进化者才能治理了。 全世界各地都差不多是这样。即便那些干旱的沙漠,都连绵不断地下着大雨。 这极端的气候问题造成的灾难每时每刻都在给人类制造巨大的财富、文明与科技损失。不知多少修建在大山深处的科技工厂因为这场大雨而彻底废弃。不过,这一切损失都被“全民进化”的热度所掩埋了,鲜少有人去在意。 刚离开应急处理中心,一道影子就在吕仙仪不远处浮现。 她知道,又是自己本家的人。 “这回又是什么事?”吕仙仪直截了当地问。 影子生长起来,变幻成人, “吕小姐,三天后就是老爷子的生日。” 吕仙仪摇头, “我不回去了。” 她说完,径直向前走去。 “但是,你需要一个理由。” “告诉他们,本小姐想怎么样怎么样,他们管不到我。如果想用他们所谓的家族势力给我穿小鞋,那很遗憾,他们将永远失去一个可爱的家族成员。” 影子顿住, “吕小姐,你真的这么想吗?” “是的。” 简短的回答表明了吕仙仪的决心。 影子不再多过问,点头, “吕小姐请照顾好自己。” 说完,消失在大雨之中。 吕仙仪顿时感觉浑身轻松。终于……终于可以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不知吃了多少“家族”的苦。她支离破碎的家庭,她阴暗的少女时代,全都源自沉迷于权力斗争的家族。 她庆幸自己是个进化者,有资本,有力量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如果不是的话……那几乎没法翻身,将永远沉浸在家族的泥沼之中,接受“家族式”的命运安排。 所以,一切还得自己强大起来才是。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后,吕仙仪向知冬市赶去。 因为洪涝问题,交通基本停滞了。她只好自行赶路。 不过,毕竟是个五阶进化者,虽然做不到缩地成寸,但“御剑飞行”之类的还是没问题的。 创造出一个简易的飞行器,灌入充足的符文能量即可。 凭着“力大砖飞”式的办法,吕仙仪冒着大雨从西京市回到知冬市仅仅用了两个小时。 回到知冬市后,她先跟周思白联系了一下。简单说明了乔巡的情况。不过只是说乔巡现在暂时无法回到地球,没什么安全风险,请他不必担心。 然后她在知冬市的海岸线上找到了五茂纱绪莉。 五茂纱绪莉正在执行常规的控制任务。 见到吕仙仪后,她很惊喜, “吕小姐,您好,又见面了!” 看到这个青春洋溢的少女,吕仙仪沉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近来还好吗?” “嗯,挺好的。就是正常的出任务、训练、出任务、训练……”五茂纱绪莉认真地说。 “很努力啊。” “很平常啦。嗯,吕小姐在做什么呢?”五茂纱绪莉好奇问,然后又跟着解释,“我不是要探究吕小姐的生活!只是,觉得好奇。” 吕仙仪笑着说, “不必那么拘谨。乔巡也说,你总是太客气了。” “乔……先生。吕小姐认识乔先生吗!”五茂纱绪莉瞪大眼睛。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嗯……挺熟的。之前你去找乔巡时,我刚从他宿舍下来。” “啊!那吕小姐还骗我说你无家可归!”五茂纱绪莉皱了皱鼻子。 “没办法,你长得太想让人逗逗你了。” 五茂纱绪莉捧着自己的脸,小声说: “才没有。不过,吕小姐跟乔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吕仙仪并不隐瞒,轻笑着说: “我是他的女友。” 五茂纱绪莉愣了愣。 吕仙仪接着说, “不过你放心,是前女友了。” 五茂纱绪莉这才反应过来, “什么叫‘我放心’啊,我又没有担心什么!”她极力为自己辩解。 吕仙仪笑笑,不就此多说什么, “纱绪莉,你打算以后一直这样下去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一直在共和国做这种事。” “我还能去哪里呢?共和国培养了我……” “有没有想过回家。”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我是应该回去为日本工作的。但是……在这里,还有很多事,也还有一些人……我很在意。” “包括乔巡?” 五茂纱绪莉眨眨眼,低着头说: “是的。” “纱绪莉,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五茂纱绪莉是个敏感的人,联系一下前后语境,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什么?” “乔巡,现在不在地球。” 五茂纱绪莉迷茫地问: “在外太空吗?执行太空任务?” 吕仙仪摇头, “他不在这个世界。” “听不懂诶……” “发生了很多事情,你现在的确很难理解。但直白的结果是,他不在地球,暂时也回不了地球。” “暂时……是多久?”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纱绪莉,我也很在意他,对于他不在地球,并且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我也很难过。但是,纱绪莉,我之所以没有瞒着你,而是直接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更多地考虑自己的事了。” 五茂纱绪莉低下头, “可是他才回来啊……又离开了吗?” “嗯,乔巡跟我们不一样,他要做的事已经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了。他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五茂纱绪莉微微一笑, “我没有多难过。乔先生只是有事要做,又不是彻底不见了。其实,对我而言,并不是非要跟随着他,只是……他帮助了我很对,对我也很好,我不想他出什么事,希望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就够了。” “乔巡以前担心过,怕你把他当成憧憬的目标。他希望你有自己的路。” 五茂纱绪莉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憧憬优秀的、对自己好的前辈……我觉得是正常的。我不否认我的内心想法,也不会逃避这个事实。吕小姐会亲自过来告诉我这些,劝慰我,是担心我会因此而一蹶不振吧。” 吕仙仪没说话。 “大家都说我是个敏感的人,但又总是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因为这样的性格,我已经让很多人担心过了。我现在都快十八岁了,如果还让人担心,那还真是过分啊。”五茂纱绪莉笑了笑,“吕小姐,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关心。请您放心,我会学着独当一面的。” 吕仙仪轻声说, “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不是哦。要是我一直联系不到乔先生,我大概真的会很难过的……感谢吕小姐告诉我这件事。”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当初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算了,不提了。” “诶,吕小姐也很过分啊,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就不说了。” 吕仙仪莞尔一笑。 五茂纱绪莉问: “吕小姐今后又打算做什么呢?” “我嘛……到处走走吧,然后一点点变强!” “我也要一点点变强!” “加油,少女!” “吕小姐也是,加油。嗯……以后可以经常联系吗?” “当然可以哦。这是我的‘塔’序列号。” “非常感谢。” 吕仙仪跟五茂纱绪莉在海滩上分别了。 两人未来的期许一样,但彼此要踏上的路截然不同。 不过,在她们心里,都有着同一个小心愿。 未来会怎样,没谁说得清楚。对她们而言,只好一步一步向前。 002 创造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有限世界, 靠近地球的某个碎片世界里。 乔巡站在山峦的一头,望着另一头的风景。 那边,长得像鼻涕虫一样的生物正在一滩粘稠的潭水中扭动,是不是喷吐出一些绿色的烟雾,以表示现在心情很好。 ta们心情好可不是乔巡猜的,而是实实在在被感受到的。 他认真地看着那些“鼻涕虫”, 推算ta们能否有机会进化成高等生命。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答案是不能。 这个碎片世界的结构支撑强度无法满足ta们进化为高等生命,在ta们获得比肩人类的智力前,碎片世界就已经崩塌了。 推算这件事,对乔巡而言并不难。 成神后的他, 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体。一个真正的,也是“唯一”的恶魔。任何有限世界,都能在有限的世界里, 被他逐一洞悉。洞悉地球都不费什么事,何况这种小得可怜的碎片世界。 这个小得可怜的世界,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 结构、法则、能量、生命…… 种种都已经在他的意识之中走了一圈。 他望向橙黄色的天空某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前往地球所处世界的最便捷、最安全之路。 路就在面前,但是却不能踏足。 他不是不能回到地球,而是不愿意……他清楚,身为恶魔,又是神的自己一旦在地球上降临,会极大程度上加快地球的演变历程。这是那些等待复苏的神明所想要的,但不是地球生灵想要的。 对于地球生灵而言,最缺乏的不是潜力与能力,而是时间。 只要给它们足够的时间,一定会成长到有能力守护住自己的家园。 解决完了幻长安一事后,乔巡渐渐有些失去了方向。他暂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虽说是要去抵达“无限”。但这种事绝对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实现的。这一定会是一个遥远而漫长的目标。 歇歇脚吧,歇够了就去其他世界看看闯闯。 这是他目前的想法。 看着一堆“鼻涕虫”在短暂的地球二十四小时时间里完成出生、成长、发育、繁殖、哺育、老去、死亡……生命的全过程后,乔巡呼出口气, 打算离开了。 他站起来,半个身子没入虚空夹缝之中。 紧接着,这个碎片世界的世界壁垒传来一股律动。 有人来了。 乔巡便打住,又从虚空夹缝之中走了出来。他望向世界壁垒的某处。 下一刻,遥远的碎片世界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 看到来者时,乔巡异常惊讶。因为他完全没想到,自己都成神了,对方居然还能找到他。 “真是阴魂不散呐。” 他摇摇头,洞悉世界,跨越空间,一步去到来者的面前。 来者自然是依红。 看到乔巡突然出现在面前,依红愣了一下。不过她还算冷静,轻轻咳了咳, “哦,好久不见。” “找我做什么?”乔巡直接问。 依红反问, “我就不能是路过?” “地球的有限边界外有成千上万个碎片世界。你恰好路过我在的地方?” 依红坚持地说, “只是路过!” 乔巡耸耸肩, “随便你。我走了。” “稍等!” “怎么?擦肩路过而已。” 依红妥协, “好吧,我承认,我是通过‘宿命论’找到你的。” “你真的是依红?” “不然呢?” “我觉得你像换了个人似的。同一个人前后之间的性格差别不至于那么大吧。” “你以为很了解我啊。” “得,我不跟你多扯没用的。‘宿命论’的问题我暂时也不探究,你就说,找我有什么事吧。” 依红问: “你成神了……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没有。我还是乔巡。” “这样啊。” “你好像……松了口气?” “有吗?” “有的。” “错觉吧。我为什么要松口气?” “……这种对话好没营养。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让你感到不耐烦了吗?” “也不是。” 乔巡说。 其实,能在遥远的其他世界看到地球上的人,即便是老对头依红,也有种怀念的感觉。完全不至于不耐烦。只是,对“宿命论”的不理解,让他对依红抱有一种天然的警惕。 依红低声说, “对不起。” “别这样,我感觉很不自然。要不然你还是变回以前那样吧,恶劣又乖张。” “……” “算了。” 依红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是一个妖。” “我知道。” “很特别的妖。” “你愿意说我就听,不愿意细说也没关系。” “我……算了,下次再说吧,我现在没有把握提前透露身份会不会有影响。” “看你。这么远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个吗?” “不。是另一件事。” “洗耳恭听。” 依红说, “乔巡,你需要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 “为什么?” “以前的恶魔散布于各个神话世界,但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因为对它们而言,所有的有限世界都是它们的领地。这与神话世界之间的冲突性是非常强的。乔巡,不管你今后怎么打算的,都需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用来发展势力也好,当作歇脚的地方也好,保护自己不被发现也好……都需要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而且……只有亲自创造过世界,才能更清楚地知道世界为什么会有有限边界。” “创造世界……是件很麻烦的事啊。世界核心、世界支点之类的东西都很那找。” “你有一样东西可以!” “你是说……世界沙盘?” “对!” “你怎么知道在我这里?” 依红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从你取得世界沙盘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乔巡一顿, “……我还真是被你彻底监视了起来啊。” “我没有刻意关注你的个人生活。只是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很敏感。就像……你恋爱了,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种事就别说出来了。” “不过,乔巡我很好奇。我是通过你跟吕仙仪的密切联系找到你的位置的。但你们似乎分手了。” “嗯。” “然而,我并没有感受到这种变化。”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之前的联系并没有变。分手……只是个口头约定吧。彼此之间的感情……没有断掉。” “……” 依红笑了笑, “挺好的,不是吗?” “谁知道呢。还是说回世界沙盘吧。” “嗯。世界沙盘能帮你创造世界。当初黑革收集世界沙盘的目的也是为了创造一个属于黑革的世界。” “……你们黑革貌似不具备那样的能力吧。创造世界,怎么都需要神。” 谷袲 “那你是小看我们了。黑革最神秘的存在黑桃A可是从没出现过的。” “黑桃A?” “代号‘世界’。你听这个代号就应该明白黑桃A不是简单角色了。” “这也能告诉我?”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黑革不怕明牌。只是……我大概要退出黑革了。” “为什么?” “想……做自己的事。” “总觉得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依红微微一笑, “也许吧。” “你这样子真让人不适应啊。” 依红垂了垂眼帘,没多说什么。她继续世界沙盘的话题, “完整的世界沙盘有二十四个世界之根。没有任何一个世界的世界之根多达二十四个。即便是仙界、天堂那种核心神话世界,最多也才十八个。现在,世界沙盘里应该……有十八个世界之根了吧。” “嗯。” “其实现在你就可以用世界沙盘创造出一个层次不低于仙界等的世界。但按照你的性格,应该不会止步于此吧。” “算是吧。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想收集完。” “世界之根越多,创造世界的难度也就越大。那些核心神话世界里,强大的神明非常多,但也很难做到创造出二十四个世界之根的世界。你是这么打算的话,会很辛苦。起码,会花费许多时间。” “时间……我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时间了。” “也是……”依红说完,“那……祝你好运。” “没有了吗?” “你还想我说些什么吗?” 乔巡望起头, “好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我能知道的,以你现在的能力,也都会知道。我想,没什么值得说了。” “地球……地球上貌似有很多妖。” “嗯。妖也是被神话世界驱逐的对象,只有地球这种纯洁世界能容纳它们。不过,我目前没弄清楚,是谁把那些妖送过来的。” “一个叫……上方阎罗的家伙。” “没听过这个名号。也许是化名吧。” “还有,地球的背面出现了十八层地狱。也是那个上方阎罗搞出来的。” “十八层地狱?” “嗯,就是你我熟悉的那个十八层地狱。” 依红皱起眉, “这么看,那个人野心不小啊。是打算掌控地球的生死轮回吗?” “那个人躲得很隐蔽,即便是现在的我,也找不到他在哪里。所以,这个问题我暂时没法帮地球解决。” “也不用担心。地球是多方博弈的地方。不可能被他一个人霸占的。” “夹在中间的地球生灵最痛苦。” “这种痛苦是必然的。没有哪个世界能承受得住那么庞大数量的进化者。之后的进化之路会更加残酷,生命淘汰会异常快。” “也不知道下次回到地球,地球是什么样了。” “嗯。” 乔巡望着远处, “本来,我应该把你当仇人的。毕竟你对曾经的我制造过异常大的威胁。” “虽然是这么说。但……你仔细想一下,我也没有伤害过你吧。” “就是啊……说起来,你还帮了我不少。所以,现在看到你,居然意外地有些亲切。话说,一开始你是怎么看我的?” 依红蹲坐下来, “一开始,只是把你当玩具。想着,无聊了那么久,总算有个有意思的人了。” “什么时候转变态度的呢?” “你变得越来越强了。我对你的了解也就越来越深了。直至……那时候你在日本吧,我第一次在你身上察觉到了‘暴食’的气息,才惊讶地发现,你是个恶魔。后来,在Kabul,我确定了这件事。对你的态度也就开始转变了。不过,也只是打算帮帮你,然后从你身上获得一些信息而已。” “所以,真正的转变是在……海上列车?” “嗯。通过阿格尼斯,我逐渐认识到,你是个特别的人……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恶魔,也并非常规意义上的人。那时候,我渐渐觉得,你真的能改变一切。我更加关注你。你的心路历程,你的成长,你的变化……不知什么时候,关注你的生活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侵犯隐私了喂。” “你就把我当成偷窥狂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 “不过,你好像也不怎么生气。” “成神了,当然得大度点。不如说……”乔巡微微眯起眼,“我倒想我身在远方的时候,还有人在关注我。被遗忘……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这才过了多久嘛,就开始担心这个了?” “有限世界里的一切……都可以推算和预测的。” “那你推算得到我的事吗?” 乔巡认真看了看她,摇头。 “不能。” 依红笑了笑, “那不说明了嘛,你也并不能知道有限世界的一切。与我相关的一切,我能改变的一切,你的推算都是不准确的。” “那还请你继续关注我。” “你有被偷窥欲?” “不不不,主要是满足你的偷窥欲。” 依红转过头,看着焦褐色的地面,微笑着。 碎片世界的风夹杂着浓烈的氨味儿,实在不是一个用来调节气氛的好地方。依红站起来, “好了,乔巡,我要回去了,你也得去做正事了。” “不舍得呢。你是唯一一个能找到我的人了。” “你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以前的乔巡可不是这样的啊。你的自私呢?你的蛮横与傲慢呢?”依红啧啧,“我还是更喜欢你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哈哈,那你以后怕是怎么也看不到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还记得黑革里的‘屠夫’吗?” “记得。那个杀过我的女人。” 依红姿态放得很低, “我为她以前对你做的事感到抱歉,但希望你明白,她是个很缺乏自我的人,只是遵从命令行事,对你没有主观上的恶意。如果……以后,她遇到了你,还请你……放过她,只是留她一条命也行。” 乔巡有些吃惊, “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捡到的孤儿,是我养大的。” “母女关系咯。” “我不承认这种说法。” “差不多。” “差很多!” “她叫什么名字?” “念薇。” “姓呢?” “没有姓。”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依红低微的姿态,心里有些感慨。他的确没想过,像依红这种人,心里居然还装着这种事。 “你救过我一回。这件事我答应你。” “谢……谢谢。” “你是不是好久没说过这个词了,都说不利索。” “不记得了。” “好吧。” “乔巡,你知道怎么寻找世界之根吧。” “知道。” “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该走了。” 乔巡笑问, “你不祝愿我些什么吗?” “祝你……身体健康。” 依红说完,穿过碎片世界的有限边界,离去。 乔巡看了看空阔寂寥的深空,也离开了。 他有了具体的目标。 用不停的旅途消去一个人的孤独,也许是唯一能做的。 003 真理环与云 有限世界的某处虚空夹缝。 乔巡处在一种介乎于“抽象”与“具体”之间的状态。有实体的具体状态,却如同空间一般抽象。所以他能毫发无损地轻松站在虚空夹缝之中。对于平常的物质,早已被充斥在虚空里的各种驳杂力量乱流冲击成粒子态了。 他久违地在意识之中查看世界沙盘。 自从离开海上列车后,他就没有关注过世界沙盘。一方面因为无法使用其中的力量,二是实在是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存在感。以前也是完全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成了神后,经由依红这么一说,他才理解了世界沙盘的意义。 世界沙盘本身本质上就是一块浓缩为意识态的世界核心。只要有充足的物质和能量, 就能将其演变为一个世界。不过,这样的世界属于白纸一张,还需要其他法则去支撑,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世界”,而不是一块占据空间的宇宙漂浮物。 “二十四个世界之根……” 【“昼”太阳 “夜”月亮 “宇宙”星辰(缺失) “生命之地”地球(缺失) “生命”大树 “国家”城墙 “运动”车轮 “静止”山(缺失) “思想”人 “数量”0 “竞争”火枪 “食物”盘子 “知识”书 “交易”贝壳 “信仰”十字架 “生存”楼房 “收集”箱子 “天气”云(缺失) “进步”火焰 “统治”王座(缺失) “农业”镰刀 “工业”锤子 “规则”律典 “神”光(缺失)】 二十四道世界之根,各自所代表的图案呈现在乔巡的意识之中。他能透过这些图案感受到每一道世界之根所具备的法则与力量, 这种力量并非是符文之力、创造力、支配力等的实质性力量,而是一种概念性的。其无法单独表现出来,必须要通过特定的方式, 那就是,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目前还缺乏六道世界之根,分别是: “宇宙”星辰、“生命之地”地球、“静止”山、“天气”云、“统治”王座与“神”光。 世界沙盘刚到手时,是缺乏八道世界之根。在日本的时候,收集了知识“书”,在海上列车收集到了“规则”律典。 比较有意思的是,“生命之地”的对应图案明明是地球,其却并不在地球上。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以及说……这世界沙盘里的世界之根,与现在的地球有些相似。 所以,乔巡不由得去想,这世界沙盘会不会跟地球所处的世界有关呢?或者说,地球所处的世界是否是以这样的世界沙盘创造出来的。 要想知道这一点, 可能要从黑革的那位黑桃a“世界”入手了。 “应该多问问依红关于黑革与世界沙盘的事才对……” 不过算了,一步步来吧。 乔巡逐个逐个感受这缺乏的六道世界之根, 洞悉它们, 然后寻找它们遗留在虚空夹缝里的气息。 静静感受。 虚空夹缝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他此刻的状态, 相对于夹缝外的各个有限世界而言, 是静止的。不管他什么时候进入其他世界,都是相对于他上一次离开有限世界的下一刻。 所以,他有充足的精力慢慢去感受。 不用担心晃个神之间,有限世界就已经过去几百几千年了。 各个有限世界逸散到虚空夹缝中的气息十分庞大。乔巡逐一拆解和感受。 对他而言,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某一刻,睁开双眼。 幽邃如深空的双眼闪烁着光芒。 “找到了,‘天气’。” 世界之根“天气”——云,终于被他感受到了,在驳杂的众多的有限世界当种驳杂的存在性里。 他将目光投向那个存在着“天气”的世界。 厚厚的世界壁垒已然说明,这个世界是一个层次十分高的神话世界。 是五大核心神话世界之一。 同时,他还在这个世界所逸散出的存在性里感受到了“蒸汽”与“硝烟”。 这么厚的世界壁……这种存在性…… 乔巡所知的只有一个世界符合了—— “蒸汽与机械的世界”, 真理环。 他想起一件事。吕仙仪的母亲安漾女士,上次离开地球后就是去的真理环。她说要去找海上列车的一号列车长。 “也许有机会碰面……” 随后,他收起思绪,前往真理环。 同时,他非常清楚,自己恶魔的身份。一个恶魔,闯过世界壁垒进入一个强大的神话世界。仅仅是陈述出来,不说明任何理由与原因,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了。 不过……这里又不是地球,乔巡可不在乎那么多。 真理环的有限边界上的世界壁垒处,他将恶魔之力集中一点,发动迅猛的攻击。一股灰白色的幽芒在世界壁垒上闪烁而过,如同石子入水激起的层层涟漪。没有任何意外。这一点的世界壁垒一触即溃。 并非是不够坚硬,而是恶魔之力……实在无解。无法防范。 世界壁垒打开。乔巡看到了真理环的模样。 与一般世界混沌的有限边界不同。真理环世界的有限边界十分稳定,没有闪耀的宇宙雨,也没有狂暴的宇宙风暴,有的,只是按照固定轨道移动的星体。 透过遥远的距离,乔巡看到了真理环世界的生命之地——真理环。 他不犹豫,跨入其中。 随后,世界壁垒重新复原。 …… 真理环, 核心外第二环。格雷姆区,海弗兰斯篝火教育院。 钢铁浇筑的教学楼里响起广播,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下午好。我是海弗兰斯篝火教育院安全委员长安戈·弗朗明。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放学了。请容许我通过广播占据你们一些时间。昨天晚上凌晨两点过,核心外第五环监测到来自宇宙深空的异常反应,可能会出现废星坠落的情况,也许会有高能碎片掉落到我们所在的核心外第二环。教育院决定放学一段时间,直至第五环解除警报。请大家放学回家后如无必要尽量不出门,出门的话务必携带上反射伞。 如上,祝格外不受威胁度过每一天。篝火之神庇佑着我们。” 他带上教科书,急匆匆地离开教学楼。 没过一会儿,他身后响起叫喊声: “科尔斯!” 听到声音的瞬间,科尔斯眉头立马显露出一丝不耐烦。但转身的时候,还是摆出了笑脸。 “艾尔莎,怎么了?” 艾尔莎是个有着一头棕栗色长发的可爱女孩儿。蓝绿色的瞳色与鼻梁两旁均匀对称分部的小雀斑,是她可爱的直接表现。 “科尔斯,你要回家吗?” “不回家还能去哪儿?而且安全委员长也说了,如无必要,尽量待在家中。” 艾尔莎手指挽了挽垂落在胸前的头发,稍稍张大眼睛, “教育院好不容易放回假,就这么回家了,会不会……太像好孩子了?” 科尔斯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书皮, “最好还是不要到处乱跑。我今天出门也没带反射伞,被高能碎片砸中可就完蛋了。” “我带了啊。”艾尔莎说着,把手伸进肩包里寻找。 科尔斯说: “一把反射伞只够——” 他说着,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艾尔莎从肩包里取出了两把反射伞。 艾尔莎笑嘻嘻地看着科尔斯, “两把哦!” 科尔斯心里吐槽,谁没事出门带两把反射伞啊!艾尔莎真有你的,不愧是你! 都到这个地步了,科尔斯没有拒绝的余地。除非他承认自己就是要当个好孩子,听安全委员长的话,放学后立马回家。 但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哪个青春期的小年轻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听话的老实宝宝。 “好吧艾尔莎,就晚点再回去吧……” “给你,反射伞!”艾尔莎高兴地把一把蓝色的反射伞递给科尔斯。 科尔斯接过伞,看了看伞柄的地方, “是布雷泽公司的反射伞啊,艾尔莎,你可真舍得。” “我家只有布雷泽的伞。” “好吧,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不过,艾尔莎,虽然说好了陪你一会儿,但去哪里玩得听我的。” 艾尔莎一个劲儿地点头, “没问题!” 她满足地笑了笑。 对艾尔莎而言,去哪里玩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跟谁在一起玩。跟科尔斯……去哪里都行,就算是在家里都可以。 “你家里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有问题的,早上上学前我就对管家说了,晚上我有个实验要在学校多留两个小时。” “艾尔莎……你还真是……” “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 科尔斯把教科书夹在腋下,大步向前。 艾尔莎步子小,急急匆匆地跟在后面。 “科尔斯……慢一点……” “艾尔莎,核心膨胀可不会等待你。” “跟着有什么关系啊。” “身为第二环的人,生下来就肩负着解决核心膨胀的责任。虽然我们还小,但关系着我们的未来!” “科尔斯,你想得太远了。要十八岁后才会进行责任分配的嘛,我们才十四岁。” “只有四年,四年!不过是弃置环绕核心一圈的时间。” “弃置环跟我们更没关系了。” “当然,前提是你不会变成废人。” “怎么会,诺曼家族从没有过废人。” “……好吧,忘了你家是权贵阶级。” 科尔斯想到这一点,走得更快了。艾尔莎跟在后面不断喘气。 黑灰色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长而直的白色线条。他们沿着白色线条不停左转右转,进入了轨道区间。 轨道区间里,不同区域的标牌挂在各自的轨道上。 “科尔斯,我们去哪里?” 科尔斯看了看这些区间标牌说: “吉尔斯第一蒸汽动力区。” “蒸汽动力区……去哪里做什么?那里好像不是个适合玩耍的地方。” “艾尔莎,我不是去玩耍的。反正都到这里了,我就明说吧。在我看来,在篝火教育院上学简直是件蠢事,天天向篝火之神祈祷更是蠢事中的蠢事。而艾尔莎你……嗯,艾尔莎,你很可爱,也不像其他权贵子女一样歧视我这个来自第四环的人。但是,艾尔莎,我要努力,努力改变我的家庭。我不像你那么富足,只需要往前走就是,家庭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但我不能。篝火教育院能学到的,只会让我变成为你们权贵工作的人,不能改变我和我的家庭。” 艾尔莎张大嘴看着科尔斯, “不愧是科尔斯,居然已经想到那么多了。” 看着她的样子,科尔斯明白,这是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明白。 “唉,艾尔莎。我们也许不适合做朋友。其实,如果不是你主动与我来往,我们一定会是形同陌路的。” 艾尔莎挽着头发说,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主动的嘛。” “艾尔莎,你太单纯了。” “好吧。但是我们去蒸汽动力区做什么?” 科尔斯郁闷得想吐血。说到最后,根本不在同一个思维上啊。他只得放弃劝说艾尔莎的想法,无奈地说: “我要去学习。” “学习!放了学后去学习!比直接回家还过分。” “随你怎么想,不想去可以不去。” 科尔斯说完,进入吉尔斯第一蒸汽动力区的轨道区间。 “我去!” 艾尔莎如同一条小尾巴,紧紧跟在科尔斯后面。 待到他们消失在轨道区间深处后。后方,乔巡的身影从钢铁浇筑的墙壁中浮现出来。 他看着通往吉尔斯第一蒸汽动力区的轨道,微微眯起眼。 进入真理环后,他并没有直接找到“天气”云。 但是他确定“天气”的确就真理环之中。但跟他在世界壁垒外面所观测的存在方式不同,并非是像“知识”书或者“规则”律典那样存在于现实节点的抽象概念之中。 “天气”的存在方式十分特殊。并不在现实节点上,而在……未来。 也就是说,在现在的时间节点上还没出现。但他对真理环进行了洞悉推测后,发现,“天气”最大概率会因为刚才那个男孩而出现。 一路跟随这个男孩而来,在反复的推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没有犹豫,乔巡进入同一个轨道区间。 004 科学即是异端 真理环是个很有意思的世界。相对于乔巡在地球上的认知而言,的确是这样。 真理环的生命之地本质上也是像地球那样的球状星球。但是,这里的生命并不生活在星球上,而是生活在环绕着星球缓慢旋转的卫星环上。卫星环大大小小的卫星,在某种力量的约束下,牢固的按照既定旋转,同时强约束力让它们彼此之间处在相对静止的状态。 而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在这片卫星环上建立起了一座座城邦。 卫星环被划分为六个区域。 核心第一环、第二环……直至第五环, 以及最外层的废弃环带。 六个环区并不在同一个平面上,而是相对于中央星球交错的。因此,站在一个环区上,能在天空中看到其他环区的光芒。尤其是夜晚降临,一条条光带在天空中纵横交错,缓缓转动。如同站在地球上亲眼看到银河高挂。 真理环的科技方向跟地球相似,但完全不同路。 他们只经历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 然后科技方向就与神秘方向交融了,逐渐变成现在的“科技与神秘”的文明。并没有迎来信息革命。 能在这里看到用奇异力量驱使的列车,能听到终日不歇的蒸汽轰鸣声……一座座高耸的蒸汽动力塔均匀地分布在环带上的每个区域,供给生存、生生活的必须能量。 而驱使那些蒸汽动力塔的主要能源,则来自中央星球—— 一颗灼热的,沉重的大行星。亦或者说小恒星。 中央星球的环境与条件完全不适合生存。但在乔巡的洞悉里,这个星球曾经也像地球那样是一个标准的星球级生命之地。 在经历了某件事后……演变成了这幅模样。而星球上的人类不得不搬到卫星环带上。 至于是什么事…… 乔巡在尝试洞悉的过程中碰到了阻碍。有人尘封了这段过往……不想被他人所触及。 而且,这个人很厉害。其留下的手段让乔巡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洞悉。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定数的事上。毕竟,现在身处有限世界当中,时间是在流逝的。而且,在他的计算中,真理环的时间跟地球是1:1.8。在这里过去一年,地球就过去1.8年。 不像在虚空夹缝中,不用担心时间流逝。 先找到“天气”,收集完世界之根, 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等到那以后,再去了解其他事也不迟。 从轨道区间离开后,乔巡站在一条漆黑的街道上。 街道中间的马路铺就了四条电车轨道。不快不慢行驶在轨道上的电车每过一段距离就敲铃,提醒乘客到站。 乔巡跟着科尔斯和艾尔莎登上了一列电车。他们坐在电车最后排, 艾尔莎说个不停, 但科尔斯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乔巡则坐在他们前面一排。 他戴着侦探帽,穿着一身灰色大衣。这种装扮在这里就是最平常的装扮,走在大街上不会吸引到任何目光。 少男少女那点事,说得再多也是家庭、学习也恋爱。 艾尔莎像蜜蜂一样在科尔斯旁边嗡嗡个不停。科尔斯虽然很不耐烦,但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一直应付着。 直到电车行驶过四个站,到了目的地后,科尔斯起身一个箭步向前, “到了!” 艾尔莎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 经过乔巡的位置时,肩包摆了摆,一下子砸在乔巡的肩膀上。 艾尔莎连忙回过神,弯腰道歉,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她抬头看到乔巡的脸后,顿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嘀咕: “废人……” 嘀咕完,她回过神, 赶紧追了出去。 随后, 乔巡起身跟在后面。 “废人……” 在真理环上,黑发褐眼黄皮肤,是褪去了“真理之性”的废人。当然,这无关人种。任何人种褪去了真理之性,都会变成这幅模样。这里,并没有原生的黄色人种。 乔巡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认知特性。 他并不介意自己“废人”这个身份。 因为“废人”毫无威胁,不会有人在乎一个“废人”在做什么。走在路上,他们就像空气一样透明。 下了电车后,乔巡望向天空。 已经傍晚了。美丽的环带映在天穹上,斑斓的光芒闪烁不停。而在更高的天空中,是一颗发着光的黄白色星辰。 那便是真理环的中央星球。几个环带的能量核心与约束点。 他看着漆黑的深空,默默计算了一下, “还有一个小时。” 没有在大街上久留。他找到科尔斯两人的足迹,跟了上去。 他们进入了一个名叫“锅道”的地方。 锅道位处于吉尔斯第一蒸汽动力区的地下中空段。 从一条约莫有一百阶的梯道下去后就是了。 刚一走进去,立马就能感受到阵阵湿热。如同蒸笼。 事实也是如此,锅道就是一个大型蒸笼。锅道是一条长约两公里的道路,道路两旁摆满了巨大的锅炉,锅炉之中终日不歇燃烧着火焰,将锅中的水烧得滚烫,蒸汽随着上方的管道,被送往其他地方。 火与水的结合,自然是湿热感。 前方,艾尔莎走完大阶梯,额头就已经汗淋淋的了,丝丝缕缕的头发贴在额头和脸侧。脸上也被烘烤出多多红晕,更显少女的作态。她用手不停地扇风,问: “科尔斯,还没到吗?好热啊这里。” 科尔斯说, “艾尔莎,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这种大小姐待。” “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那你待会儿最好别抱怨着要离开。” “不会的!” 两人走到锅道上后,科尔斯径直走向一座锅炉。上面有一个公众数字——“三十二”。 三十二号锅炉就是科尔斯的目的地。 到了锅炉外面后,科尔斯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接着润了润喉咙,才敲门喊: “博格洛先生!” “是科尔斯吗?”里面传来沙哑沉厚的嗓音。 “是我。” “直接进来吧,门给你留着的。” “好的!” 科尔斯语气有些激动。在他看来,博格洛先生给他留门,是出于一种信任。 “科尔斯,里面是谁啊?” “艾尔莎,你待会儿别乱说话。” “好吧。” 科尔斯推开厚重的锅炉铁门。 锅炉里面反而不如外面这般湿热,清爽的循环风吹拂着,立马就让饱受了煎熬的艾尔莎感到心旷神怡。 是个好地方。 三十二号锅炉里面的空间不大,约莫三口之间的大小。 映入艾尔莎眼帘的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很多书。这些东西和书井然有序地摆放在置物架上。而墙壁上则是许多条粗细相当,颜色各异的线,看上去像是电线。 她很快发现清爽的循环风来自什么地方了。那是……一个挂在墙壁上的长方形……盒子? 从里面吹出了凉爽的风,而盒子的对面则悬挂着一个比较大的涡扇。涡扇将凉爽的风送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什么……好神奇的样子。艾尔莎对这个能吹出凉爽风的盒子感到很好奇。她是贵族小姐,见多识广……但像这种东西,却从未见过,甚至不曾听过。按理来说,这么好用的话,应该早就在各环带流行起来了啊。 深处,一个头发很……爆炸的男人正俯首在工作台上,认真地做着什么。工作台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艾尔莎完全没见过的工具。 “博格洛先生!” 科尔斯高兴地招手。 博格洛背对着他们, “先坐一下,我这边马上就好。” “好的!” 两人坐下来。艾尔莎贴着科尔斯小声问: “科尔斯,他是谁啊?” “哼哼,他是我的导师……虽然只是我单方面认为。但我相信,我迟早会成为他的学生的。” “哇,这么厉害吗!” 艾尔莎很惊讶。她可是很清楚的,科尔斯是篝火教育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不知道多少篝火神官想收他为学生,传授他篝火秘术。但他都拒绝了。 她没想到,居然有科尔斯想要主动拜师的人。而且,对方似乎还没同意。 几分钟后,工作台上的男人站了起来,撑个懒腰,扭一下脖子,然后转过身。他一眼就看到科尔斯旁边的艾尔莎,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 . 一些, “科尔斯,这是你的朋友吗?” “嗯……她非要跟着我一起来。” 艾尔莎站起来,礼貌地弯腰行礼, “博格洛先生,晚上好。” 博格洛拿起一块毛巾一边擦手一边问: 谷憻 “诺恩家族的人?” “嗯。” 博格洛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科尔斯,微微一笑, “小家伙,你倒真是锲而不舍。” 科尔斯涨红了脸, “博格洛先生,我真的很想成为你的学生!” “先不说这个。小家伙,过来看看我的新作品。” 科尔斯兴奋地跑了过去。 他看到工作台上摆着一台将近五米长,一米高,两米宽的黑色机器。机器上有各种精密的大小零件,外接了不少的电线。 “这是什么?博格洛先生。” “一种可以进行自动计算的东西。” “自动计算?” “你来这边。” 博格洛将科尔斯带到机器的一头。他一边操纵各种开关,一边说: “科尔斯,5442加上1233等于多少?” 科尔斯脱口而出, “6675!” “那相乘呢?” 科尔斯略微心算了一下,又答: “6709986。” 博格洛稍愣,笑了笑说: “四位数相乘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啊。嗯对。” 说完,他按下开关。 机器立马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约莫五秒钟后,博格洛带着科尔斯走到另一头, “科尔斯,你看。是不是跟你算的一样。” 另一头呈现出了几个金属数字。 “真的一样诶。” “这就是自动计算机器。” 科尔斯感到费解,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用心算,用笔算都可以啊。这么大个机器,只是为了计算吗?” “科尔斯。四位数相乘不算难,但是五位、六位、七位……十几位的数字呢?” “那确实很难计算。” “但这台机器可以很快计算出来。” “那么大的数字也可以?” “可以!” 科尔斯表示怀疑。 博格洛很快给科尔斯演示了一遍十位数相乘。 看到答案后,他特地用笔演算了一遍。是正确的。 科尔斯很震惊, “怎么做到的?” “自动计算的魅力啊。” “不过,博格洛先生……用‘真理之性’的力量会更快吧。那些大数学家,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博格洛听到这句话,眼神略微黯淡, “但是,科尔斯。当自然科学与普通人没有关系时,那就不再是自然科学了。要成为大数学家,大天文学家,必须要有‘真理之性’……‘真理之性’分割了人群,切断了无数人的梦想。我总是在想,如果……有那么一条路,能让不具备‘真理之性’,或者不够充足的人也能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那该多好啊……现在,自动计算机器还不够好,但我相信,未来它一定会变得非常了不起!一定能改变我们的世界!让探究世界与宇宙,不再是拥有高调‘真理之性’的人的专属。我们每个人,每个人都可以感受世界与宇宙!” 科尔斯目光灼灼,心潮澎湃。正是博格洛这份伟大的理想,深深吸引着他。 作为来自第四环的普通人,他十分清楚,相较于生来便具有高调“真理之性”的人,他们多么的卑微与凄惨。 “博格洛先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博格洛微微一笑, “科尔斯。仅仅只是我一个人可做不到,未来需要很多人一起创造。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科尔斯兴奋得难以自已, “我……我愿意!” “那,科尔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感谢博格洛先生!”科尔斯连连鞠躬。 “该叫老师了。” “老师!” 博格洛热火朝天地向科尔斯介绍他的自动计算机器,以及他对这台机器未来的设想。 科尔斯听得十分入迷。 两人完全无视了艾尔莎的存在。 不过……艾尔莎也没抱怨。她很少看到科尔斯这样沉醉于某件事。既然科尔斯喜欢,她也就无所谓了。她在一旁默默好奇地研究其他小物件儿,然后翻翻博格洛的笔记之类的。 渐渐地,她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她放下这些笔记,看向聊得十分投入的两人,眉头挂上一些忧虑。 过了一会儿,艾尔莎看了看时间,对科尔斯说: “科尔斯,我该回去了!” 科尔斯招招手, “你先回去吧。” 艾尔莎嘟了嘟嘴, “科尔斯,你应该绅士一点。哪有抛下女伴不管的。” “哎呀,艾尔莎,你非要跟我来。”科尔斯嘀咕道。 博格洛笑着说, “科尔斯。不要让朋友难过哦。相信我,成功的路上,离不开朋友的支持,还是这么好的朋友。” 他俯下身,低声对科尔斯说: “科尔斯,科学研究不仅需要智慧与勤奋,还需要钱财的支持。艾尔莎会帮到你的,不让把她弄丢了。” 科尔斯抿了抿嘴, “好吧。” 他转身对艾尔莎说, “走吧,我送你回去。” 艾尔莎立马喜笑颜开。 科尔斯依依不舍地告别后,同艾尔莎一起离开了。 外面。 乔巡背靠在三十二号锅炉的墙体上,低着头。侦探帽的帽檐盖着他的脸。 目送了少男少女离去。 “自动计算机器……要迎来信息革命了吗?”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看到一列身穿特殊制服的人从大台阶上下来,径直走到三十二号锅炉房,没有敲门,直接破门而入。 锅炉房内迅速传来博格洛愤怒的吼叫声, “住手,你们这群神棍!我的科学,我的研究,你们给我住手!” 这样的吼叫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乔巡看到刚刚进去的人拖着博格洛瘫软的身体走了出来。 来来去去,没有人在乎他这个“废人”。 他望着缭绕在白炽灯下的雾气,低声自语: “科学即是异端。” 在这群人带走了博格洛后。 巨大的轰鸣声从上层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的庞大能量的倾泻,甚至扩散到了中空段。 是高能碎片坠落在核心第二环造成的情况。 乔巡当然知道这些高能碎片来自何方—— 他进入真理环世界的地方。世界壁垒被破坏,自然会有虚空风暴刮进这座世界,造成边缘形体的毁灭。毁灭后产生的碎片,会被中央星球的巨大约束力牵引过来。 他也当然知道。很快真理环上就会有人发现: 有人不受邀请闯进了他们的世界。 . 005 机械感悟赋予者 乔巡从蒸汽动力区离开。 没有再继续跟随科尔斯。之所以要关注科尔斯一段时间,只是为了近一步确定,“天气”云就是跟他有关。 现在,这个答案已经非常清楚了。 “天气”云在当前的时间线上,会百分之百指向科尔斯。只不过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而已。 不过,漫无目的地等待从来不是乔巡的风格。趁着这段时间,他要去见一个人。 …… 真理环, 中央星球核心外第一环。 核心外第一环,作为距离中央星球最近的环带,任何来自中央星球的能源与力量,都会率先被这里的设施所利用。第一环带与其他环带不同,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通行的。 因为其得天独厚的环境与其他条件,使得这里自修筑起来,就一直为这个世界最为尊贵的那一批人所服务—— 众神与侍奉众神之人。 科尔斯所在的篝火教育院所信奉的“篝火之神”, 正是第一环带的至高神之一。 一座座神殿屹立在第一环带的不同位置。几乎每一个区域都被神之领域所分割了, 互不干扰。 而在环带的中心位置,是一座独立的神殿。不在环带上,却是整条环带的约束力中心。可以说是整个真理环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 这座神殿被称为: 真理殿堂。 从名字上也可以理解,这是真理环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乔巡此行所要见的人,就在这里。 从第二环带离开后,他便修改了自己的认知特性。对于第一环带里的神而言,普通的伪装是没用的。唯有“欲望的伪装”才能从意识层面洞穿他们的认知极限。 只要是内心有欲望之人,不管身份几何,不论能力高低,皆无法看到伪装背后的实质。 站在真理殿堂外面的众神阶梯上,乔巡抬起头。殿堂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头。 阶梯的每一阶都代表着一个神。世界上每诞生一位神,这里便多出一阶。 而阶位也随时随地都在变化着。 即便是神,也分了高低的。 “红蓝之神”、“焦土之神”、“脱羟之神”、“纺纱日之神”……“二月垂命神”、“三月相守神”、“四月送还神”……“篝火之神”、“祷告女神”、“蒸汽与机械之神”、“理性赋予者”、“机械感悟赋予者”。 乔巡从最低阶走到最高阶。看遍了这个世界所有的神。 当然,这其中大多数神都在神话历的战争之中消亡了。苟延残喘至今, 以及刚复苏没多久的神并不多。 亮着的台阶便是尚存的神,无光的台阶则是……死去了, 或者还没复苏。 众神阶梯上亮着的台阶并不多,约莫只有十分之一的样子。 即便是最高位的五位至高神, 如今也只有“篝火之神”、“祷告女神”与“机械感悟赋予者”的台阶亮着。其余两位,并没有复苏,或者说,早已死去了。 乔巡踏上最后一道台阶。 门口两位神侍骑士手持长矛,笔挺地站着。 见到乔巡前来,他们立马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为他打开真理殿堂的大门。 在两位骑士眼里,乔巡是从其他地方来向众神述职的神官。 乔巡冲着他们微笑了一下,然后说: “这段时间也许会有人来捣乱,要辛苦你们了。” 两位骑士正声说: “这是我们的职责与荣耀!” 乔巡点点头,迈步踏入殿堂。 真理殿堂很大,完全不能用“建筑”去看待。这更像一个稳定的碎片世界。进入这里的人,所怀揣的目的不同,去到的地方相应也就不同。 乔巡则是要去“机械感悟赋予者”所在的地方。 他穿过一层满是机油味道的浓雾后,去到了这位至高神所在的地方。 而所谓的“机油味道”,其实就是真理之性的味道在意识层面上的体现。只有具备真理之性的人,才能闻到这种味道,总的说来还是“人上人味道”。 这里是一座城市。 像极了十九世纪七八十年地球上的欧洲“文明之都”。工业的铁蹄正在肆意改造人们的文化与生活。 肮脏的下水道布满了煤炭渣, 终日轰鸣的蒸汽机喷吐黑色长龙。街道上人力马车与机械马车竞争, 报童手中拿着份报纸高呼今日份的大热点。 城市中央的“歌莉娅教堂”中,一名头戴淑女纱帽,身穿束腰长裙的女性正十指交叠,对着一尊灰白色的石膏像祷告。 乔巡走进教堂,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静静等待着。 约莫过去了十分钟左右,祷告的女士垂下双手,肩膀上扬。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看到后面坐着的人后,顿时愣住了。 乔巡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很专注,没有发现后面有人看着你。来自仙界的女士,在真理环的某个嵌套编制的世界里祈祷……这实在是槽点太多了。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安漾女士。” 祷告的女士,正是吕仙仪的母亲安漾。 安漾垂目想了想, “既然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经成神了。” “是的。” “超乎想象的晋升速度。” “不过,安漾女士也成神了呢。” 安漾摇头, “这不一样。我早就能成神了,只不过地球不具备成神的条件。而是……莫非地球已经突破了限制?” “我不是在地球上成神的。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还没出现,但就在真理环上的东西。这对安漾女士而言,应该并不有趣。” 安漾认真地看了看乔巡, “你变得更加有底气了。乔巡,说实在的,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神秘的人。在地球上无法看透你,我以为是因为地球被限制了的缘故。但现在,你显得更加神秘了,而且,你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也消失了。” “安漾女士是否对我的身份有一个猜想呢?” 安漾摇头, “乔巡,我不会去做不确定的猜测。这与我所修炼的能力不符合。我所信服的,必须是确定的。” “好吧。” “到外面喝一杯吧。在这里遇见一位熟人可不容易。” “乐意奉陪。” …… 某间露天咖啡厅。 乔巡与安漾坐在花园中,不远处有人演奏乐曲。 “这里的生活很安逸啊,没什么烦恼。”乔巡说。 “也没什么变化。你既然能进来这里,说明你知道这里的情况。” “嗯……一份意识碎片的映射嵌套在真理环世界上的……小世界。” “这份意识映射的主人,叫机械感悟赋予者。他还有一个身份,你应该很感兴趣。” 乔巡笑问: “海上列车的第一列车长吗?” “的确瞒不过你。” “仅仅用推理法都能知道。上次你离开,不就说了要去找第一列车长吗?” “找是找到了。不过啊,跟我所想的不一样。这个老头儿最终还是没有挨过意识寒冬。” “他的意识寒冬是什么?” 安漾搅了搅咖啡, “不知道。也许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也许是一份难以承受的罪责。总之,情感这一块儿,本就是最难得理清的。” “也是。” 安漾扬起嘴角, “你跟仙仪,还好吗?” “分手了。” “果然。” “果然?” “不对等的恋爱,分手很正常。仙仪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但你可不一样。你能轻而易举改变她,但她可无法撼动你分毫。恋爱如果陷入这种境地,破碎便是必然了。” 乔巡轻抿一口咖啡, “安漾女士与吕将军呢?” “我们不同。我们是无法对自己所面对的环境与事情进行妥协。他出生在军政世家,家庭的责难可要比什么爱情的责难更加难以逾越。” “安漾女士也的确不会是那种愿意妥协的人啊。” “我没有妥协的余地。” “所以,安漾女士到处奔波是为了什么呢?” 安漾目光掠过乔巡的侧脸,看向远处, “我出生在仙界,却不会仙界的任何力量,仙术也好,道法也罢……似乎每个人从出生其,就被装在了某个模具当中,再如何生长,也只能长成模具的样子。我不喜欢这样。” “安漾女士也擅长这种模棱两可的描述。” “乔巡,许多事情并不是一言两句说得清楚的,只好用些在他人看来‘矫情而虚伪’的无用之言满足沟通与表达的欲望。与其追问他人……你也是神了,不妨自己尝试去洞悉。” 乔巡点头, “你说得对。” “跟我去看一看机械感悟赋予者吧。” “好的。” “这名字也怪难叫的。他真名叫利顿·奈哲尔。” “奈哲尔先生。” “可不是什么先生了,一个患有阿兹海默症的老头而已。” 安漾结过账后,随手在路边拦下一辆人力马车,同乔巡离去。 “安漾女士真像个本地人。” “入乡随俗。遵守一个世界的秩序,不失为一种乐趣。” “我以为你会更加自由一些。” “漂泊久了的人其实更加渴望归宿。” “这样啊。”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 “那我当没听到。” “……” 过了一会儿,安漾想起了什么,她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枚胸针, “这枚胸针是琴留下的。之前在地球忘了给你,现在给你吧。” 很漂亮的胸针。中间是一颗蓝色的宝石。 一看到这颗宝石,乔巡心中便涌起难以言喻的动容。他好似又亲眼看到了阿格尼斯那充满了幻想的眼睛。 “给我吗?” “我想,也没有给谁的余地了。我收拾她的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她房间里空荡荡一片,只有这枚胸针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没见她戴过。” “我倒是听她讲过。这枚胸针是她家族给她的嫁妆。等到结婚那一天,戴在爱人的胸前。”安漾将胸针放到乔巡的掌心,“琴是个情感世界并不丰富的人。我想来想去,这东西给你是最好的。” “你可是吕仙仪的母亲……” “这是两码事。我当然喜欢我的女儿能走到自己向往的爱情终点。但对于旧友的遗思,我会不遗余力去满足。之前与琴聊天,一提到你的名字,她的眼中总是有完全不同的色彩。我几乎没见过能让她动容的人……老实说,如果琴没有这么无奈的经历,我认为她会是你最好的伴侣。” 乔巡看着这枚胸针没有说话。 安漾女士并不知道他和阿格尼斯的关系。在她眼里,阿格尼斯只是阿格尼斯。 “谢谢你。” “不用。我也只是做了件自以为是的事而已。” 乔巡将胸针收了起来,看向马车外面, “安漾女士要在这里停留到什么时候呢?” “不知道。” “下一站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我的旅途没有定数。我也从不会给自己规划路程。” “是吗?这对仙仪而言可真是残忍。她渴求自己的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之相见。”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光是说这种话,没有什么意义。未必犯下了错,只需要一点道歉吗?甚至于,你都无法对她当面道歉。” 对于乔巡有意无意的批评,安漾并不反驳。 后半程里,她没有说话,一直到到达目的地,才浅淡地说: “到了。” 两人从马车上下去后,旁边刚好有个报童经过,小跑着高呼: “特大喜报,特大喜报!安瑟尔先生成功研制出了改良电动机,能耗比扩大了将近一倍!” 乔巡看着报童说: “这个世界很有意思。” “对于奈哲尔而言,这是他所向往的,但最终破碎的世界。” “所以,这个世界因他的未能完成的愿望而存在咯?” “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但是具体如何并不一定。” 她走到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轻声喊: “奈哲尔先生!奈哲尔先生!”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打开门,看着安漾半天后才想起她是谁, “是你啊,又来看我了吗?真好啊,真好啊。” “奈哲尔先生,有一位新的客人。” 奈哲尔看向乔巡,右手颤巍巍地推了推眼镜, “哦,是你啊。” 乔巡微微一惊, “老先生认得我?” “你,你不是这条街的那个粪工吗?刚好刚好,我家里的粪桶装得差不多了,快些来拿走吧。” 乔巡脸微微一僵, “老先生,我不是粪工。” “啊,已经辞职了吗?辞职也好,你这么年轻,哪能一直干掏粪的工作。应该进工厂学点技术,或者好好读书,当个发明家。这个时代走得快,每天都有新花样出现,你看啊,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发明家、物理学家、化学家……天天都有新理论,新机器。这些东西可是要把我们的生活大换样呢。年轻人就是不要做些浪费时间的事情,多学习,充实自己,不然呐……”奈哲尔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最后低声说:“像我一样……老了才后悔。” 说完后,他颤巍巍地转过身,走进没开灯的房间里。 安漾说: “如你所见,真理环最伟大的至高神之一——机械感悟赋予者,现在只是个老年痴呆到快不能生活自理的老人。” 她说着,摇摇头,也走了进去, “人心无常啊。”她边走边说,“乔巡,七情六欲是人逃不过的坎,即便是神,也如此。” 乔巡仰着下巴,稍稍扶了扶帽檐,低声说: “我深有体会。” 甚至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006 真理约束 奈哲尔戴着眼镜,俯身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份《锅炉报》,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乔巡和安漾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这间屋子里透着一股老人的气息,并不算难闻,但确实会让人不由得升起一股浅淡的悲观情绪。也许是生命潜意识里对生死的共鸣。 “奈哲尔先生,已经吃过晚饭了吗?”安漾问。 “晚饭。哦, 好像是该吃晚饭了。”奈哲尔反应慢半拍,好生想了想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吃晚饭。 “玛丽安娜女士呢?她没有来为你做晚饭吗?” “玛丽安娜,是住在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吗?” 安漾摇头, “奈哲尔先生,你家对面是条河,没有住人。玛丽安娜小姐是你请的帮佣。帮你打理个人生活的帮佣。” “有这么个人吗?” “唉。”安漾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她并没有在“吃没吃饭”这件事上纠结。奈哲尔毕竟是神, 就算糊涂了,也不会饿出个什么问题来。 她看向乔巡, “如你所见,奈哲尔先生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在地球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为何海上列车漫无目的地行进,一直在海上绕圈子。尝试联系一号列车长也联系不到。到这里来一看,才发现他把自己封闭在了这个嵌套世界里。” “在逃避什么吗?他的情绪并不稳定。” 乔巡看来,虽然利顿·奈哲尔只是静静地坐着看报,但其意识映射十分汹涌和混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非常复杂的情绪复合体。以至于乔巡无法透过“色欲”准确捕捉他的内心动态。 “意识寒冬……大概像他们这种至高神,每一位都会经历吧。毕竟已经是站在了有限边界上,稍不注意可能就直接跌入虚无之中。奈哲尔先生的意识寒冬……很难说到底是什么。” “他作为机械感悟赋予者,算得上是真理环世界的初神吧。毕竟真理环世界的核心力量就是机械感悟。” “差不多。” “这么说来,也算是目睹了真理环世界的变化了。” “是的。” “那会不会,跟真理环世界本身有关呢?他意识映射出的嵌套世界,跟地球上第二次工业革命过后的文明城市很像。” 安漾点头, “其实我有认真分析过真理环。真理环应该算是我见过和听闻过的众多神话世界里, 跟地球最像的。都有过一段共同的演变路线。但是,真理环世界……并没能像地球那样,完成科技变革的最后一块拼图。” “互联网?” “是的。缺少了信息交互这个环节。导致真理环世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什么变化。技术发展对于真理环世界而言只是个添头,本质上还是神授魔法大王朝。你应该也了解过,‘真理之性’在这里成为了一个人的等级标签。而所谓的‘真理之性’不过是对核心力量机械感悟的适应度量而已。完全可以把机械感悟视作……魔法。” “既然如此,为何又有机械感悟这个名字呢?” “这就要问奈哲尔先生了。也许对他而言,依附于自然科学的工业技术更值得青睐。”安漾说,“我在这个嵌套世界的这段时间里,经常来看望他。几乎每一次,他手中都捧着一份《锅炉报》。那东西我之前好像给你说过,是真理环世界里完全独立的报刊,上面不刊登任何关于神、信仰、机械感悟等非自然存在,只刊登诸如工业技术、自然原理等内容。” “听你这么说,奈哲尔本身更加向往自然科学,而非神授魔法?” “大概吧。 “但是,外面的真理环,是以神授魔法为主导的世界。” “我其实很疑惑。以奈哲尔先生的身份和能力,完全可以改变这种现状,鼓励自然科学与神授魔法共同发展。但他似乎没有这样做。现在他处在意识寒冬中,也没法询问这些事。” 乔巡沉思片刻后问: “你认为自然科学与神授魔法真的能共同发展吗?” “我认为是能的。” “离开地球前, 我对地球做了最后一次洞悉。自从进化时代以来,地球就进入了技术缓滞的境地。大多数科学研究的着力点都放在了事关‘污染与进化’上。然而这种研究,对于改善人类的生活形态没有任何帮助。我无法不预测到,地球一旦出现原生神明,就不再是技术缓滞了,而是停滞。” 安漾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你觉得,地球可能会变成第二个真理环?” “如果地球的神授体系完全成型的话,不排除这种可能。” 安漾看向奈哲尔,低声说: “这么想来。奈哲尔先生作为初神,或许就是改变真理环的根源。” “是的。” “唯一的疑惑就是,奈哲尔先生为何不尝试再次进行改变。也许真理环会经历阵痛期,但……对于一个世界而言,尺度并不算大。” “安漾女士。你忽略了一件事。真理环上的神可不少,并不是每一位神都希望改变。何况……真理环的条件也不支持。” “众神并非一心我理解,但真理环的条件不支持,是什么意思?” “安漾女士应该明白,真理环并不一开始就是这样。它最初的生命之地是那颗中央星球。” 安漾点头, “这我知道。神话历的战争过后,中央星球核心剧变,地表不再适合生存,才逐渐演变成这样的。” 乔巡笑而不语。 安漾微微蹙眉。她觉得乔巡可能知道点什么。但既然对方不选择说,也就没有必要去多问。 两人跟奈哲尔闲聊了一会儿。 但处在意识寒冬的奈哲尔前言不搭后语,实在是没法说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乔巡便没再多留,离开了这里。 安漾则是继续停留。她要等待奈哲尔度过意识寒冬,好第一时间去向他解惑。 …… 真理环, 核外第二环带。高能碎片持续轰击下的第二环带,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破损。不过并不算严重,毕竟作为聚集了大量贵族的环带,保护措施怎么也不可能挡不住一轮高能碎片的轰击。 虽然损坏不严重,但还是很大程度影响到了人们的生活。 因为高能碎片数量众多,难以计算轨迹,不好进行提前规避。所以大家只好待在家里。毕竟,第二环带的所有建筑都是用特殊方式修建的,十分坚固,并且能抵御反射高能碎片炸开后的能量。 反射伞的原理也是如此。 这种时候,出门必须要戴上反射,用来抵挡高能碎片。 杜姆斯下城区排水口镇。 四个身穿灰色兜帽长袍的人从轨道区间里走出来。与镇上稀稀拉拉的行人不同,他们完全没有撑反射伞,身上也看不到什么用来抵挡高能碎片的装备。四人双手交叠着,目不斜视,朝着排水口镇的某个方向走去。 有眼尖的人认出来他们是信奉“祷告女神”的闭塞神官。 闭塞神官不与其他任何人交流,只侍奉于祷告女神,遵循祷告女神的意志行事。 但,是什么风把这些尊贵的神官吹来了? 要知道,排水口镇可是第二环带为数不多的平民区啊。平日里,连治安官都很少来这边。这种神官更是罕见中的罕见。 好奇的人打开自家的窗户,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四位闭塞神官。 只见他们在镇上走出一段路后,在某间住宅前停了下来。 住宅门侧的号牌上写着: “安托万之家”。 科尔斯·安托万的家。 为首的闭塞神官手掌贴在门上,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里面,正痴迷于博格洛先生送他的工作笔记的科尔斯还未察觉,一遍看工作笔记,一遍不停地用笔写着什么。 直到闭塞神官走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抬起头迷茫地望着四人, “你们是谁?” 为首的闭塞神官一张脸藏在阴影之中,他们一般不显露面容于世人。面容是一种标签。侍奉祷告女神的闭塞神官不应该有其他标签。 “科尔斯·安托万。” “是我,你们是谁?” “我们是闭塞神官。” “闭塞神官……祷告女神之下的闭塞神官吗?” “是的。” “有什么事吗?” “科尔斯·安托万,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科尔斯这才感觉不对劲。他提防地看着四人。 四人的面容藏在阴影之下,给予他庞大的压力。 “科尔斯·安托万,你触犯了真理约束。” “真理约束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 为首的闭塞神官不解释,右手手掌朝向科尔斯。 科尔斯随即感觉疲倦如潮水涌来,不受控制地瘫躺在桌子上。 随后,闭塞神官架起他,离开这里。 排水口镇上的居民看到闭塞神官带走了失去意识的科尔斯,立马议论纷纷。 “科尔斯怎么了?那样子不像是被心甘情愿地带走的啊。” “谁知道呢,科尔斯这小子平时也挺实在的,不像是什么坏孩子啊。” “做了什么坏事才至于请来闭塞神官的啊。闭塞神官一般不是处置其他神授者的吗?” “闭塞神官一直都很低调神秘。科尔斯如果是犯了什么错栽在他们身上的,那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啊。” …… 堇兰教堂区。 浑浑噩噩的科尔斯在一股温暖的光芒照耀下幽幽醒来。他逐渐眯开眼睛,看向前方。 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教堂当中。坐在一副特别的椅子上,椅子扶手上刻满了奇怪而美丽的图纹,不断有光芒从图纹之间闪烁而过。 他挣扎着起身,却骇然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将他控制在椅子上。 接着,他往两旁看去,立马发现自己旁边还有一副椅子,而上面……坐着的他刚拥有的老师——博格洛先生。 “老师,老师!”科尔斯惊声呼叫。 博格洛垂下的脑袋缓缓动了动,接着抬起来,猛吸一口气, “你们给我住手!” 随后,他从惊厥之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处境后,面色立马变得惨白。他已然明白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 “老师!” 博格洛转过身,看到科尔斯后,表情变得更加绝望了。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科尔斯紧张地问。 博格洛苦笑着说: “对不起科尔斯,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理约束……真理约束啊……”博格洛惨笑着不断念叨。 “什么是真理约束?之前把我带走的闭塞神官也这么说过。”科尔斯着急地问。 博格洛喉咙滚动, “科尔斯,待会儿你一定要为自己辩解!记住了,一定!” 科尔斯茫然又紧张, “怎么了啊……辩解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我逼你的,你是非自愿的!做我的学生是我逼你的!” “但我——” “科尔斯!一定要按照我说的这么做!”博格洛像头野兽一样怒吼。 科尔斯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随后博格洛无力地垂下头颅,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一书光落在教堂的正前方。随后,身穿白衣的女性神官从黑暗中走出来,坐在光芒之中。她 正襟危坐,严肃地看着科尔斯和博格洛。 片刻后,她翻开面前的书页, “罪章:第三篇第十二条,违反真理约束者,洗去真理之性,流放弃置环。” 宣布完毕后,她合上书页,面向两人说: “即日起,洗去科尔斯·安托万与博格洛·巴莱的真理之性,向环区社会安置所通告他们成为废人,即刻送往废置环,标注特别记号,永远不得离开废置环。” 话音一落,光芒敛去,女性神官随之一起消失。 紧接着,四名骑士从教堂外面走进来,押起两人便要离开。 过程非常简单迅速。 以至于博格洛反应过来后,声嘶力竭地怒骂: “辩解呢,忏悔呢,赎罪呢!这不符合规定,不符合规定!你们在滥用罪章!这个判决不合理,我不服,我不服!” 科尔斯紧张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生活在一天之内,彻底改变了…… 他不懂什么是罪章,也不懂什么是真理约束。但他只知道他将要成为“废人”,被流放到弃置环,永远不得离开! “永远不得离开”像一把刀扎在他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即便是废人,即便是废人!也没有这样的标签。 这种标签是为了惩罚罪大恶极之人的! 科尔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我不服!你们……你们违背了机械感悟赋予者大人的意志,你们背叛了真理!” 博格洛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在教堂中回旋,久久不散。 直至教堂大门紧闭,被黑暗所覆盖。 007 边界点 核外第二环带,堇兰教堂区。 大教堂外,乔巡站在街道另一头,看着骑士们将科尔斯与博格洛押往专用线路电车。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无归的囚途。 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早,他们就会通过环带宇宙列车前往最外围的弃置环。弃置环是整个真理环上昼夜温差最大、资源最贫瘠、地动灾难与天文灾害最多、人种分布最复杂的环带。 作为弃置环带, 环政府早已停止对其的开发与维护,任由其在固定轨道上旋转,充当着“垃圾存放站”、“保护层”一般的角色。 最让那里的人感到绝望的是,弃置环带上没有任何与其他环带的联系通讯方式。 俨然一座危险的开放性监牢。 可以想象,等待着科尔斯二人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乔巡目睹了这一切。但他没有尝试做出任何改变。 他十分清楚,自己要改变他们的命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 一旦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一旦“约定的世界线”开始弯曲……与科尔斯和博格洛有联系的一切事物都将改变。原本他所推测的“天气”云也会随之一起发生改变。 什么都不做,等待“天气”出现就是最好的选择。 虽说有限世界里的一切都能推算到,离开了科尔斯,依旧可以寻找到“天气”的另一条世界线。但既然最快捷方便的世界线就摆在面前,乔巡可不会尝试给自己增添难度。他还有另外五道世界之根要收集,没那么多闲工夫一直搁浅在真理环上。 目送着两人被押送到专用电车后,乔巡扭头离开。 …… 核外第二环带,杜鹃鸣叫区。 诺曼家族。 作为核外第二环带顶尖的大家族之一,诺曼家族享有独立拥有一个分区的资格。杜鹃鸣叫区里应有尽有,几乎相当于以前的贵族封地,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劳动所得的两成缴税于环政府,两成缴税于诺曼家族。 即便是四成的劳动所得都将用于纳税,杜鹃鸣叫区也是诸多普通人求之不得的地方。 原因无他,有诺曼家族的庇佑,他们所赚取的收入即便缴了巨额的税,也远高于其他分区的普通人。 所以,就算是普通人,生活在不同分区, 那档次也是不一样的。 能傍上诺曼家族这条大腿,是荣幸呢。 杜鹃宅邸深处。 艾尔莎·诺曼看着管家送来的讯息,惊愣了许久,然后她疯也似跑出自己的房间,在迂回的长廊里左转右转……终于,她到了自己母亲的书房。 母亲布莱克·戴安娜·诺曼正在接待客人。 艾尔莎突然冲进来,大喊: “妈……咳,母亲大人!” 戴安娜冲着客人微微一笑,然后对旁边的助理说: “带客人去客房休息,准备些茶点。” 助理应声带着客人离开了。 随后,戴安娜冷着脸, “艾尔莎,你的礼仪呢?” 艾尔莎不顾那么多了,将手中的讯息纸条扔出去,然后大声质问: “母亲大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戴安娜瞥了一眼地上的纸条,便知道艾尔莎想问什么。她双手交叠,姿态优雅, “艾尔莎, 你知道, 这是违背真理约束的行为。” “我知道!但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保住科尔斯!现在呢?” “艾尔莎,我有义务替你保护他吗?”戴安娜直勾勾地看着艾尔莎,“莎莎,你想要保护他人,又为何不依靠自己的能力呢?还是说,莎莎……你实在是太弱小了。” 艾尔莎愣住, “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举报他。本来按照闭塞神官们的调查,应该有机会逃走的。” “莎莎,你应该清楚,从你看到那份笔记的那一刻,种在我们意志中的种子就开始发芽了。无论如何,闭塞神官都会知道这件事。闭塞神官不与其他人交流,是因为他们与真理环上的每个人灵魂相连。真理之性越是充裕,联系越深。莎莎,我的女儿,谁让你的真理之性充裕到即便是我也黯然失色呢?” 艾尔莎低下头,双眼变得无神, “所以,其实都是我的错……” 戴安娜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抱住, “莎莎,我的女儿,如果你足够强大,也许就能将那颗种子扼杀在发芽的过程中。就能保护住你的朋友了。” “母亲大人。真理约束好像真的很残忍。” “是的,那是我们所有人的枷锁。想要改变这一切吗?” “想……” “那就变得强大起来吧。” 母亲戴安娜轻拍艾尔莎的背,如同安抚吵闹的婴儿。 艾尔莎无神的双眼渐渐映出光芒。 …… 真理环世界,生命之地,中央星球。 这颗正在缓慢膨胀的星球,终日发出地鸣声,如同旱地雷霆。 乔巡离开堇兰教堂区后,径直便离开环带,来到了中央星球。 中央星球的膨胀被环带称为“核心膨胀”。无法阻止的核心膨胀无时不刻都在威胁着环带的安全。这颗巨大星球膨胀到某个分界线后,就会影响到环带的结构强度,最终致使环带的坍塌。 这是真理环这个时代最为核心的矛盾问题。 是所有人都致力的目标。 几乎每一个环带人在政府的宣传下,都知道核心膨胀的威胁。但他们从不曾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核心膨胀的威胁。甚至于,许多人早已无从知晓人类曾经就生活在这颗中央星球上,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迁居到环带上的。 乔巡此刻,就站在这个曾经的“家园”上。 中央星球资源十分丰富,几乎能找到人类所必须的一切矿产和能源。深埋地下的石油与煤炭,分布在空间深层有“看不见的石油”之称的间位素。但可惜的是,真理环落后的科技水平,并没能很好地利用这些资源,只是简单地开采了一些石油、煤炭以及金银铜铁等常用金属矿产,用来维持环带的日常需要。 这让地球的任何一个人来看了都要大叫一句“浪费”。 当然,乔巡不是什么宇宙能源贩子,对这些资源并不感兴趣。他所关心的是这颗中央星球的根本问题所在——核心膨胀。 在进入真理环的世界壁垒后,他就尝试对这整个世界进行东西,虽然大部分情况都能东西,但仍旧有些事物存在着阻碍。 比如那三位至高神。 谷炻 乔巡没有尝试对他们进行深层洞悉。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毕竟自己不是入侵者,只是来找东西的。 找东西之余,了解了解世界的秘密,差不多就够了。 也比如这个中央星球存在的症结——核心膨胀。乔巡本来是不打算过分探究这一点的,一开始在他看来这可能只是类似于地球所在世界的宇宙膨胀。但逐渐的深入后,他意识到可能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地球所在的宇宙膨胀,是有限边界的不断膨胀。 但真理环所在的膨胀,是有限边界稳定后的核心膨胀。会不会,哪一天这颗核心完全膨胀到与有限边界对齐的程度呢? 乔巡对这一点很好奇。因为他觉得真理环与地球相似。地球会不会走到真理环的地步,他并不清楚,但想要去了解一下。 中央星球上几乎看不到人,只有终日不歇的大型开采机。 看到这些开采机的时候,乔巡明白,真理环不是无法发展工业科技,只是……没有那样选择而已。 能造得出行星级的开采机,造不出自动计算机? 造得出行星级的宇宙轨道与宇宙列车,造不出连接人与人之间的互联网? 建立得起卫星环带,建立不起繁荣的自然科学文明? 乔巡摇摇头,跨出一步消失在中央星球表面。 下一刻,他出现在中央星球的内部,世界核心的位置。 一来到这里,他就本能地皱起眉。 一种让他有些向往,但又有些排斥的感觉在心中涌出。很矛盾,但的确是这种感觉。 他向世界核心看去。 一个“黑色”的芝麻大的点,安静地悬浮在最中间。 这个点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乔巡想要去触碰与相融。但本能不断告诉他,不能靠近。 他说不清这个点到底是不是黑色的。或者说是不是感官色彩所定义的黑色。它又像是没有颜色。无法对其进行东西,无法去感受。它明明存在于那里,却像是根本不知在何处。 乔巡久久地看着这个黑点,眼神逐渐从好奇变为宁静,变为……无神。 随后,他的意识迎来了一道冲击。 安静了许久的伟大意志再一次在他的灵魂深处凝视他,将他唤醒。 乔巡惊醒过来,呢喃: “第三次……” 这次深处的伟大意志第三次凝视他。 第一次是初得“暴食”; 第二次是初遇“神明”; 第三次是…… 即便是成神的时候,伟大意志都没凝视过他。而这一次…… 能配得上这份凝视的。大概只有那不知在何处的“无限”了。 这个黑点代表着无限? 乔巡并不认同这个猜想。只能说跟无限有关,并不是真正的无限。 因为是第一次见,他暂且将在这个点命名为“边界点”。 鲁莽地去探索并不现实。乔巡在体验过那种沉沦、被吞噬的感觉后,不再去注视边界点。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何这个边界点会出现在中央星球的世界核心里面。 看到这个边界点后,乔巡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核心膨胀的原因。 如果边界点是无限与有限的联系,那么它出现在一个有限世界的中心,逐渐将有限世界所覆盖也就是一种必然了。 毕竟无限是不能和有限共存的。 乔巡端了端下巴,开始了对真理环世界的第二次洞悉,他要看看是否有自己遗漏的细节。 对边界点的极大好奇,让他忍不住对真理环进行更加细致和全面的洞悉。 他逐渐地将机械感悟赋予者奈哲尔的意识寒冬、神话历战争、核心膨胀与边界点联系起来。 奈哲尔的意识寒冬,是因为他做了某件事,使得他一手建立了真理环世界变了样。他很自责与愧疚,所以把自己封闭在那个小型嵌套世界里面,变成了个糊涂的老人。 而所谓的真理环世界变样,应该就是神授魔法对自然科学的完全压制。奈哲尔希望自然科学与神授魔法共存,但现在的情况完全扭曲了。 神话历战争后,人类从中央星球搬走……也就是说,在神话历战争期间或者之后,边界点就已经出现,核心膨胀就已经开始了。人类才不得不从中央星球搬走。 从简单的因果论推导: 奈哲尔导致了边界点的出现。 这个推论是否正确,有待验证。 乔巡是一开始就明白,是奈哲尔导致了真理环的现状的。所以,他很清楚,安漾的等待没有意义。奈哲尔熬不过这次的意识寒冬。 只是,他没有选择告诉安漾这个事实。毕竟,安漾还并不知晓他到底是谁。 本来是不打算继续关心奈哲尔和世界环,拿了“天气”就走的。 但是现在,跟边界点,跟无限扯上关系。乔巡有继续关心的理由了。 毕竟,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也是为抵达无限做准备。 他想了想,离开了这里。 …… 核外第一环带,真理殿堂。 通往篝火之路已经陷入黑暗许久了。侍奉着篝火之神的神官们,也许久没有迎来过篝火之神的意志呼唤。不同于活跃的祷告女神,篝火之神十分低调与神秘,尽管与之相关的篝火教育院、篝火教堂、篝火洗礼大道遍布世界环,却几乎看不到祂的身影,感受不到祂的意志。 相较之下,祷告女神则活跃得多。 每周的祷告日都能感受到祂的魅力与意志。 至于另一位至高神机械感悟赋予者奈哲尔。对于绝大多数环民而言,祂已经是历史书上的存在了。作为真理环的创立者,早已在历史之中沉眠。 绝大多数环民都只知道篝火之神和祷告女神两位至高神的存在。 却在某一刻。 通往篝火之路的尽头,一簇火苗悄悄升起。 侍奉着篝火之神的神官们,感受到了祂的意志。 神官们意识深处响起一声呢喃: “恶魔。” 008 战争因何而起因何而终 核外弃置环。 虽然名字叫弃置环,但事实上,这里曾经是人类从中央星球搬离的第一站。曾经的名字叫希望环。 人类最初决定搬离中央星球,便建立起了第一条环带——希望环。 承载着人类的希望,在核外漂浮了许久。直至陆陆续续建立起第一到第五环带。 终于,希望环因为技术落后,设施老化, 最终被弃置。环政府经过真理殿堂的同意,将其轨道释放到最外围,然后彻底停止了对其的维护与保养,任由其寿命走向终结。 停止了维护与保养,自然没有了环带标志性的保温层。使得这里昼夜温差极大。环带旋转到面朝中央星球时,温度最高可达40℃左右, 而背朝中央星球, 最低可低至零下60℃。 在这样的情况下,弃置环的环境可以说是极度恶劣的。因此,地下避难所成了几乎唯一的生存建筑。靠着弃置环内部残余的能量取暖和供给生存基本要素。 刚来到弃置环的科尔斯和博格洛算是幸运的,并不是一天最热最冷的时候,而是昼夜交替之间的“温热时间”。 科尔斯处在迷茫与恐惧之中,畏缩成一团,靠在满是锈痕的废弃桥墩一侧。 博格洛要比他冷静得多。既然已经来到了弃置环,那再多的抗拒也就毫无意义了。他是很清楚弃置环是一个怎样恶劣的地方,必须尽快应对现状,不然可能熬不过第一个夜晚。 他回头看向科尔斯,眼中满是愧疚与后悔。 这个十四岁的孩子…… 在这一刻,博格洛心中涌起灼烈的责任感。他认为自己必须要照顾好这个因为自己而受难的孩子。 他猛吸一口气,一扫颓废的势态,对科尔斯说: “科尔斯,孩子,别害怕。就算是在弃置环,也有活下去的办法!放心,我一定, 一定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的,一定!” 科尔斯哽咽地说: “老师,我们……我们不被允许离开弃置环了啊。” “科尔斯,真理约束早已失去了最初的神圣与威严。我们不必再臣服于权威之下……相信我,一定会有离开的办法的。” 有没有办法,博格洛说不清楚。但他只能说有,给予科尔斯一份希望。 在弃置环……没有希望的人,终将冻毙于寒夜。 “我们该怎么办?” “弃置环上面有大量的地下避难所。现在开始降温了,最多不过四个小时就会降到零下,我们必须快点找到闲置的地下避难所。” “老师……在弃置环也能做研究吗?”科尔斯忽然眼中充满期待地问。 博格洛愣住, “你现在还在想这个吗?” 科尔斯有些焦急地说: “我不怕去到什么地方,受什么苦……我从小就生在第四环带上最贫穷的区域,早就吃尽了苦。我怕……怕的是没有前进的方向。要是,要是还能跟老师一起做研究,就算是在弃置环,我也会很开心。” 他生怕博格洛说……没有办法做研究。 看到这样的科尔斯,博格洛内心升起无限希望。他终于确认了,面前这个孩子就是他想找的学生。 博格洛心中阴霾消散,大笑着说: “当然可以了科尔斯!弃置环曾经是人类离开中央星球的前哨站, 是曾经真理环自然科学最为前沿的地方。只不过完成了其使命后就被抛弃了。上面有大量的机械设备、研究手稿,只不过被掩埋在了废墟里面。只要肯找,一定能找出来的。” 科尔斯充满期待,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们得开始‘捡垃圾’了,在这片生锈的钢铁森林之中。” 科尔斯望向远方,在橙黄色的天空下,一座枯寂的、生锈的城市似乎正在熠熠生辉。 在那片废墟之中,埋葬着真理环最初的文明。 博格洛无比清楚,当希望环变成弃置环那一刻,真理环世界就抛弃了自然科学,一头埋进神授魔法与权威阶级之中。 …… 核外第二环带,格雷姆区,海弗兰斯篝火教育院。 篝火会议上。 教育院的众多委员长和神官分成两排,坐在长达二十四米的会议长桌两侧。 最前方,篝火神像之下,坐着教育院的院长。 最后方,坐着一名学生。 院长托拜厄斯·迪利特望着前方的学生, “艾尔莎·诺曼,你确定要开始篝火试炼吗?我们教育院一年只有一次试炼资格。这份试炼很珍贵,很神圣。希望你是发自内心对篝火充满真情实感的向往,才提出申请的。” 艾尔莎眼神坚毅地看着托拜厄斯, “院长女士,我诚心申请篝火试炼。” 托拜厄斯苍老的眼角微微沉敛,似乎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她说: “篝火试炼的资格很珍贵,即便放在第一环带,也是珍贵无比的。但你也清楚,这个资格,不是申请了就能得到的。能否得到篝火的认可是关键,而能否通过试炼,那就是后话了。艾尔莎,你是诺曼家族的独女,有更多的选择摆在你面前,为何要选择这么一条凶险的道路呢?你知道的,一旦进行篝火试炼,只有完成与毁灭两种结果。” 艾尔莎正声说, “我已经取得了母亲的同意。” “诺曼女士同意了……既然如此,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托拜厄斯看向两侧的委员长和神官们说:“诸位,投票吧。” 齐刷刷的“同意”票亮起。 全票通过。 诺曼女士本人都同意的话……那这次篝火议会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托拜厄斯站起来,十指交叠,声音沙哑而深沉, “愿篝火在你心中长存。” 艾尔莎站起来,弯腰行礼, “篝火长存。” “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就绪。” 托拜厄斯苍老的眼眸之中缓缓燃烧起一团火焰。火焰逐渐变为实质的,送来一把黑色的钥匙。 她将钥匙直愣愣地插入空间之中,轻轻一拧,空间便被打开了一扇门。 “进去吧,艾尔莎。” 艾尔莎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中念叨: “母亲,我会变强的……科尔斯,我会改变一切的……篝火长存。” 她迈步走进这扇空间之门。 …… 核外第一环带,真理殿堂。 奈哲尔的嵌套世界中。 乔巡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与之前看到的场景一样,安漾女士正在歌莉娅教堂之中祈祷。 这么看来,她似乎每天这个时间都在这边祈祷。 乔巡耐心等待她完成祈祷。 过了一会儿,安漾沉下肩膀,转过身,看着坐在后排的乔巡, “这次来,是什么事?” “安女士,你每天都在这里祈祷吗?” 安漾垂下眼帘, “是的。” “祈祷什么?为谁祈祷?” 安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呼出口气, “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在为仙仪祈祷。” “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吧。” “有限世界的一切……都能找到共同的联系。我在想,也许……也许我这份遥远的思念,能通过某种方式传达于她。”安漾扶了扶淑女帽,“你就当我是寻求一点心理安慰吧。” 乔巡微笑着说, “独身一人漂泊在外,的确需要一点安慰。” “你也是一个人漂泊在外。” 一阵风吹进来,乔巡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是啊。不过,有人在注视着我,我并不孤独。” 谷沑 安漾没有多问,迈步走出教堂。 乔巡跟在她后面。 “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我想告诉你,奈哲尔的意识寒冬不会结束。你这么等待是没有意义的。” 安漾诧异地说, “怎么会有不结束的意识寒冬呢?” “奈哲尔的意识寒冬很特殊。他是自己步入寒冬的,不是寒冬袭来。他甘愿停留在寒冬之中,永不迈入春天。” “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能力。” 奈哲尔也有着欲望。所以乔巡能够知道。 安漾并没有追问下去。她看着乔巡,选择相信了他。 “但我必须要等到他意识寒冬结束。” “为什么?” 安漾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说: “奈哲尔先生或许知道神话历战争是怎么结束的。” “你一直在调查这个吗?” “差不多吧。还在仙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神话历战争为何出现,但一直不知道是如何结束的。至高神们试图在恶魔身上找寻通往无限的道路,因此发起了这场战争。至于结束,所流传下来的说法是神话世界最终以牺牲神话历的代价,战胜了恶魔。可这个结束方式跟发起原因可对不上。而且,我也不相信至高神们愿意用这种代价去取胜,不然的话也不会寻求复苏之路了。” “战胜了恶魔吗?”乔巡问。 安漾说, “我不知道这个说法对不对。既然恶魔是欲望的化身,那理应无法被战胜的。毕竟,没有谁真正抵达无限。但现在的确见不到什么恶魔了。” “这样啊。”乔巡望起头。接着他问:“你为什么觉得奈哲尔知道战争是如何结束的?” “我不肯定……但他作为核心神话世界的最高神,或许知道。我并无头绪,只是不断在寻找而已。” “这是件很辛苦的事。” “没有什么辛不辛苦的。” 乔巡笑了笑, “我有个猜想。既然神话历战争出现的原因是为了追求无限……而战争结束了,是否意味着有人找到了无限呢?奈哲尔主动把自己封闭到寒冬之中,也许是一种犯了错而无力挽回的逃避。什么事能让一位核心世界的最高神选择逃避呢?只有无限了吧。” “这种暴力推导有些无礼。” “最简单的也许最正确。”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想法,但如果奈哲尔先生真的触摸到了无限,那又何必去逃避呢?他们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也许,无限跟他们所想的不一样。” 安漾怀疑地看着乔巡, “你好像知道很多。” 乔巡耸耸肩, “猜测罢了。” “既然你猜测这么多,那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吧。” “我没什么打算。我只是觉得安女士你走的路子不对。你不妨去探究一下中央星球核心膨胀的原因。” 安漾觉得乔巡是在提示自己。 难道这个小子真的知道什么?但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认真看着乔巡。 但乔巡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安漾很不爽。被自己半个女婿级别的小子批评调侃,却没有什么办法去反驳。 她说: “核心膨胀不就是中央星球因为内部压力不断膨胀吗。” “但内部压力是什么呢?” “这个……” 安漾的确没有研究过这个。因为她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奈哲尔这边。 “你知道的话不妨直接告诉我。”安漾冷了冷脸,“不要对长辈卖关子。” “长辈……算了。安女士,我觉得还是亲自去奈哲尔先生为好,免得我的看法影响你自己的判断。” 安漾恼火地说: “我要是能直接问他,我不早就就问了?问题是他那副样子怎么问!” “啊,叫醒他就是了啊。” “你能叫醒他?” “能啊。” 安漾咬牙,气愤地说: “那你不早点说。” “你又没问我。” “你,乔巡,你小子成心看我笑话是吧,我可是你的长辈!长辈!” 乔巡耸耸肩, “那你这个长辈的脾气可得改改了。我一直都觉得你对仙仪的做法很有问题,但你特立独行,理所当然地选择相信自己才是正确的,不考虑其他人。这里也是,从头到尾你都没问过我有没有办法叫醒奈哲尔,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也不能。” “……” “长辈,有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吗?” 安漾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很多,她努力想了想说, “仙仪……我的确不能跟她见面。” “为什么呢?因为你,还是因为她。” “我……我来自仙界,有着一段复杂的经历。我不想因为我的经历影响到她。” “安女士,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用地球的说法,女强人嘛。但我在想是不是像你们这种强人都容易陷入一个误区啊……认为自己必须得保护好家人,把一切的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然而就很容易忽略一个事实,你跟仙仪是母女,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这份联系,就已经无法割舍掉了,不论你如何逃避,你的经历都会影响到她。” 安漾眉头一软, “我……” “你自己其实也清楚的。只是逃避而已。你觉得自己在保护仙仪,但事实上对她而言,是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的精神压力。”乔巡叹了口气,“唉,这大概就是亲情吧。安女士,我也不是在批评你,毕竟大家都是情感生物,会犯错是正常的。我只是想你能正视自己。” 安漾微微吸气,迈步离开,走出一段路后,她才说: “谢谢。你是个好孩子。” 乔巡耸耸肩, “别把我当孩子啊。” “走吧,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长辈说的是。” 安漾望起头, “真想听你叫一下那个称呼。” 乔巡吸了吸鼻子, “算了。这份责任,我还承受不住。” “你是个好孩子。” “希望你以后也这么认为……”乔巡低声呢喃。 “什么?” “我说希望你别把我当孩子了。” “你才多少岁啊,有一百岁吗?” “没有。” “没满一百岁,那不就是孩子?” “好有道理,我又能过儿童节了!” 009 打破有限边界的第二种结果 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边上的帘布,白炽灯光在房间中摇曳。 桌上充斥着油污味道的报纸卷起了一角。老人正在酣睡。 “奈哲尔先生,奈哲尔先生!”外面有人敲门,传来呼喊声。 奈哲尔惊厥一下,苍老的右手颤巍巍地从桌上摸来盖了一层灰的眼镜戴上。他望向门的方向,问: “是谁啊?” “奈哲尔先生, 是我,安漾。” “安漾……是谁?” 门外,安漾愣了一下,嘀咕: “连我也忘了吗……变得这么严重了啊。” 她微微吸气说: “我经常来看您的。就是那个戴着淑女帽,黄色面孔的女人。” 奈哲尔摸索着脏兮兮的报纸,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个人, “哦, 是你啊。快进来吧。” 安漾这才推开门。 奈哲尔看向乔巡,问: “你是谁?” 安漾正想说, 乔巡挥手打断了她,然后笑着对奈哲尔说: “奈哲尔先生,我是社区医生,这次来是为您检查身体的。” “社区医生……什么时候有这种职业了?” “嗯,政府前不久才设立的。” “是免费的吗?” “嗯,免费的。我们出诊的开支来自人道捐赠协会。是一项社会福利。” “那好啊……政府终于也学会关照公民的生活了吗?” “嗯,奈哲尔先生,社会正在变得更好。” 听到这句话,奈哲尔黯淡的眼中有了光彩, “真好,真好。” “那么,奈哲尔先生,请坐好,我帮您检查身体。” “好。” 奈哲尔精神好了不少,腰背都撑直了。 乔巡取出听诊器, “我先听一听您的心跳。” 奈哲尔很配合。 听心跳是假, 做做样子。 乔巡很快走完一些基本流程, 有模有样地做做记录。然后, “奈哲尔先生,接下来我要对您的精神状况做一个评估。我会问你几个问题。” “好。” “首先,奈哲尔先生,您对您现在的生活感到满意吗?” “挺好的。” “您有失眠的情况吗?” “有。” “失眠的时候在想什么?” “希望变得年轻。” “变得年轻……是打算做点什么呢?” “变得年轻了啊,我希望多读书,多学习知识,数学、物理、化学等方面我都想涉猎。” “学习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想为自然科学做出自己的贡献。” 乔巡点点头,接着问: “奈哲尔先生,那您对社会现状满意吗?” “在变得更好就够了。” “您认为,神授魔法与自然科学能够并存吗?” 奈哲尔愣了一下, “什么是神授魔法?” “奈哲尔先生可能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了解过外面了。神授魔法是最近不久才出现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不知什么时候就存在了一些神,信仰这些神就能从他们那里获得魔法一般的力量。我们称为神授魔法。不过,神授魔法出现后,有人开始担心,魔法带来的强大力量对社会的改变大于现在自然科学发展所带来的改变,会导致自然科学难以发展。” 奈哲尔颤巍巍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是不对的!如果是从神那里获得力量……是无论如何都不正确的!” “为什么?” “因为神会改变。” “自然科学呢?” “自然科学永恒不变!如果神改变了, 魔法就会改变,社会就会改变……我们不应该把社会的变化押注在不受控制的神身上。”奈哲尔说着便要起身,“不行,我得去告诉政府,让他们禁止神授魔法。” “但是,奈哲尔先生,魔法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便利。” 奈哲尔气愤地说, “这份便利是以牺牲未来作为代价的!社会是一个集合,不应该被单独的某个神,或者几个神所代表!如果……神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社会岂不是要共同承受这份苦难?不应当,这是不应当的事!神不会在乎人在想什么,更加不会在乎人生活得怎么样,他们只会为了追求自己的目标而不计一切代价!” 乔巡笑问, “奈哲尔先生为什么这么清楚呢?” 奈哲尔感到头痛,扶着额头, “你还年轻,你不懂得这些……你不懂……” “但是,奈哲尔先生,魔法真的很方便。比如,我可以用魔法很快地检查您的身体。就像这样。”乔巡说着,指尖挽出一朵花,落在奈哲尔的手腕。 奈哲尔如同触电一般向后弹开, “离我远点!不要让那种东西靠近我!” “奈哲尔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魔法……会毁了世界的。神都是罪孽。”奈哲尔痛苦地抱着头说。他似乎在回忆什么。 一旁,安漾蹙着眉。她不理解乔巡刺激奈哲尔的目的。精神刺激不是只会加重意识寒冬吗?但出于对乔巡的信任,她耐心地等待着。 “可是,奈哲尔先生,魔法已经遍布世界了。”乔巡说,“你只要走出这扇门,就一定会接触到魔法。” 奈哲尔震惊地看着乔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奈哲尔先生许久没出门了吧。” “但是我昨天……”奈哲尔艰难地回忆,“我昨天出门没有?” 安漾是清楚的,奈哲尔每天都会出门散步。 但是他衰弱的意识总是会让他忘记自己上一刻在做什么。 乔巡起身把住门把手,笑问: “奈哲尔先生,想见识一下,魔法带给社会的便利吗?” 奈哲尔艰难地望向门,瞳仁都在颤抖。 乔巡一点一点将门打开。 门外的世界,映入奈哲尔的双眼。 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骑着扫把在空中飞翔,看到巨兽盘踞在钟楼上安眠,看到河对岸一名老师正用手中的魔法棒教授学生魔法,看到靠魔法驱使的列车连轮子都不转一下便在魔法轨道上前进…… 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充斥着魔法。 路灯是用魔法点亮的,交通工具是用魔法驱使的,就连吃的东西都是魔法生长的…… 吃穿住行,一切都依赖于魔法。 看不到……自然科学的影子了。 安漾看到外面的一切很震惊。她无比确信,自己在进门前,外面都还是之前的样子。仅仅,是在屋内停留的一小段时间,就换了模样。 这是……怎么做到的? 幻影吗? 不,如果是幻影,不可能欺骗得了奈哲尔。 也就是说,奈哲尔这个嵌套世界,在无形之中,被彻底改变了。而改变了这一切的,只可能是乔巡。 安漾匪夷所思。在奈哲尔的嵌套世界里,无视奈哲尔悄然改变一切。 乔巡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不,不,不……”奈哲尔不断摇着头,“这是颓废的世界,是衰败的世界……不是,不是我想要的!”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神情十分痛苦。 奈哲尔的意识开始混沌。 与此同时,表现在这个嵌套世界,就是山崩地裂般的景象。嵌套世界开始剧烈颤抖,大地开裂,房屋倒塌,运河翻覆…… 很快就出现了世界裂痕。 “这不是一个好的世界!”奈哲尔身上开始浮现一些机器人接合处一般的纹路。 以他为中心,出现一个漩涡。 随后嵌套世界不断往这个漩涡之中跌落。 乔巡对安漾说: “奈哲尔是主动走入意识寒冬封闭自我的,那就必须要让他主动走出寒冬。改变他为自己创造的舒适圈,把他最讨厌的重新送到他面前来,他自然会离开。” 安漾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是怎么越过奈哲尔改变这个世界的?” 乔巡说: “奈哲尔为真理环带来了神授魔法。我只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找到了过去的经历,然后拿了出来。” 说得很简单。但安漾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可能这么轻易做到。 除非乔巡他强大到足以避开奈哲尔的自我保护机制。 安漾看着乔巡的侧脸。她再一次对这个孩子的一切感到惊讶……甚至于有种莫名的害怕。 她认为,乔巡所实现的能力成长,已经不是一个常人该有的线性变化了。 “好了,安女士,我们该离开了。” 乔巡说完,步入一道世界裂缝,离开了这个即将消失的嵌套世界。 安漾纠结片刻也离开了。 …… 核外第一环带,真理殿堂。 通往机械感悟之路,乔巡和安漾默默等待着。 幽深狭长的走廊上除了他们便没有其他人了。对于真理环世界而言,初神机械感悟赋予者早已死去了,所以现如今并没有侍奉奈哲尔的神官,这条通往机械感悟之路也早就被封闭,无人来此了。对于真理殿堂而言,这里就是不可入的禁区。 某一刻,路的尽头,空荡荡的神座上传来一阵抖动。 随后,神座迎来了它的主人——机械感悟赋予者,利顿·奈哲尔。 褪去了阿兹海默症老人的一切,奈哲尔回到了真实的世界。寂寥的双眼里,好似装着整个真理环世界。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世界的尽头。 他坐在神座上,看着前方的乔巡和安漾。 他认识安漾,是海上列车的二号列车张,但乔巡……这个唤醒他的陌生人,他并不认识。 “奈哲尔先生。”乔巡客气地打招呼。 奈哲尔点头, “你好,远方的客人。” “您知道我来自其他世界吗?” “真理环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 乔巡微笑没有说话。 安漾看着奈哲尔, “我……更希望称呼您为一号列车长。” “都可以,孩子。” 尽管安漾叫乔巡“孩子”,但在奈哲尔这尊与真理环的历史同寿的至高神面前,她也是孩子, “一号列车长,您还记得海上列车吗?” “记得。那辆永不停歇的列车。” “但它如今早已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在异世不知疲倦、漫无目的地行进着。其既定的权力等级,也因为一场意外彻底改变了。很抱歉,我没能照顾好它。” “不,孩子。这是我的责任。” “列车长先生,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奈哲尔左眼混沌,右眼清明, “我该向世界忏悔,可我所犯下的罪过,无法被原谅。” 安漾看了乔巡一眼,沉下肩膀问: “真理环世界的核心膨胀,与您有关吗?” “是我,导致了核心膨胀。真理环的有限边界稳定后,我太早便看到了世界的未来。到了最后,真理环只会变成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我不自量力地想要去改变这一切,重新注入一份希望。抵达无限,是唯一的办法。” “抵达无限……就是指与恶魔的战争吗?” 奈哲尔说, “过去的我们都认为,欲望的尽头就是无限。恶魔是欲望的化身。无限的秘密便藏身于恶魔之中。可……到了最后却发现,这不过是无所谓的虚妄。” “战争是如何结束的?”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无限。无限诞生了,便结束了。但这份无限与我们想象的并不一样。” 安漾转头看向乔巡。 奈哲尔的说法证明了乔巡的猜想是正确的。 乔巡微微一笑。 安漾接着问: “诞生的无限,是什么样的?” “是终结。”奈哲尔眼神变得十分恍惚,“看到那个点的时候,我恍然意识到,打破有限边界其实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抵达无限,一种是……终结。我们凝聚了有限世界内所有的欲望,试图去打破有限边界,但迎来的不是真正的无限,而是终结。” “你们无力改变这个结局。” 奈哲尔神色黯淡, “无力改变。有限世界的终点已经在真理环中出现了。核心膨胀因为终点而发生,且无法避免。” “所以你才把自己封闭起来吗?” “抱歉,孩子。我是一个懦夫。” 乔巡说, “原来那是终点啊。我以为是无限与有限的边界点。” “边界点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但也许是我们力微,难以看透。”奈哲尔看着乔巡。 “只有真理环有终点吗?” “任何有限世界,都在神话历战争后出现了终点。” 乔巡笑着说, “但是地球没有。” “地球……是那个纯洁的世界吗?” “是的。地球世界的有限边界一直在膨胀,尽管每一刻都是有限世界,但没有人知道膨胀的边界会不会停下来。” “地球世界,我们不知道它是如何诞生的。也许,无限的秘密就在地球世界。” 乔巡望起头, “所以,这才是那么多神选择在地球复苏的原因啊。” 安漾愣了一下, “原来这才是根本原因吗?” “经历过神话历战争的神都很清楚地球世界有限边界不断膨胀,意味着什么。”奈哲尔说,“那是无限的可能。” 这种看法也是乔巡后来逐渐意识到的。 从这个角度去想,真武之所以要把地球变成世界之根,也是为了加快地球有限边界的膨胀速度。 乔巡说, “奈哲尔先生,您不前往地球寻找无限的秘密吗?也许,这会儿那里已经出现许多神了。” 奈哲尔摇头, “也许,旧时代该结束了。也许,本不该去追求所谓的无限。也许,神应该退出舞台了……” “可真理环世界始终因您而变化。您不会想着去改变吗?起码,让还生活着的人们看到希望。”安漾说。 “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无法挽回。真理环世界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并不是我想它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的。如今的世界,还有人期望回到那个自然科学蓬勃发展的时候吗?” 安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她的感受里,真理环世界的神授魔法体系早已固化了。祷告女神与篝火之神的意志完全主导了这个世界。 乔巡微微一笑, “也许还有。” 奈哲尔看向乔巡, “真的有吗?” 乔巡微微挥手,一副画面缓缓浮现。 画面中,皮肤黝黑的少年,正顶着酷热,在生锈衰败的城市废墟中寻找着什么。 某一刻,他找到了一样看上去像是简易机械臂的东西,兴奋得大叫,眼中满是光彩。 010 被玷污的真理 看到了科尔斯在弃置环的废弃城市中“捡垃圾”的场景后,奈哲尔就陷入了沉思。 乔巡知道,他正在洞悉世界,便不多打扰,打算离开。 “你要走了吗?”安漾问。 乔巡摇头, “还没找到我要找的东西。” 安漾看了看沉思中的奈哲尔,呼出口气, “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你先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不算是猜测,只是依据现状的合理推断而已。” 安漾不就此多说什么,蹙起眉, “核心膨胀是因为终点的出现。任何有限世界都出现了终点。岂不是,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终点最终会吞噬掉所有的有限世界?” “不能用吞噬来形容。终点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西。是‘无’, 是存在的对立面。但凡存在,皆是终点所要消灭的。” “终归是毁灭一途。” “不加以改变, 的确如此。” “那场神话历战争所导致的不止是神话的终结, 也是有限世界的终结啊。追求无限,对他们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 安漾认真地看着乔巡, “你也在追求无限吗?” 乔巡点头,随后释然一笑, “从这方面说,我跟他们没有区别。” 安漾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 “真是条艰难的路啊。” “艰难亦是归途。” “抵达无限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追求无限,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更加不是为了像话本故事那样实现某种愿望。而是为了无限本身。生于有限世界的我们而言,也许天生就有着突破有限边界,抵达无限的使命。就像被饲养起来的家畜,成熟后,要么逃走,要么成为盘中餐。” “我任然无法理解。” “因为比起无限, 安女士有更加在意的追求。” 安漾没有否认。 乔巡松掉肩膀, “好了,我得走了。安女士如果还有问题要问奈哲尔——” 安漾摇头, “我来真理环只是为了探究神话历战争结束的真正原因。现在已经知道了, 那我片刻也不会多留。” “你要离开了吗?” “嗯。” “不打算看看真理环世界以后的变化?” “如若我每到一个有限世界,都要好好观摩世界的变化……那我有限的生命里,很难踏足每一个有限世界。” “下一站去哪里?” “不知道。我从不做计划。” “也是呢,毕竟都抛夫弃子了。”乔巡笑了笑。 安漾狠狠地瞪了乔巡一眼, “没礼貌的小屁孩!” 骂完后,她扭过头跨出一步直接就离开了。 说走就走,也不留一句再见。 乔巡随后也离开了核外第一环带。这里充斥着浓浓的宗教信仰气息,他从来都不喜欢。 通往机械感悟之路又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簇火苗在黑暗之中升起来。火苗摇曳孱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灭。但它却能点亮通往机械感悟之路的任何一个角落。 火光落在奈哲尔身上。 奈哲尔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漆黑如深空的眼眸凝视着火焰。 火苗中传出人声, “老师,您醒了。” “奥,你彻底抛弃了你的身体。” 篝火之神,奥·修利斯说: “老师,战争过后,身体就变成了我的累赘。” “彻底的抛弃……又是为何?” 修利斯回答: “不留挂念,大概最好。” “对你来说,也许如此。” “是的。我本就是人类漫长历史中的第一团篝火, 这也算是回归本初了。” “本初……”奈哲尔呢喃这个词眼。 修利斯问: “老师这段时间还好吗?” “还好。” “那学生就放心了。真理环世界可离不开老师您。” “是吗。” “学生惭愧, 在老师沉睡这段时间里,并未为真理环奉献自我。一切的重担都落在了祷告女神身上。” “玛雅……” “跟我不同,祷告女神玛雅从未舍弃自己的肉体,而是将自己的肉体分散于世界各地,建立起了众多的神授教堂,坚定地守护着老师当初制定的真理约束。一切都在玛雅的治理下安稳和平。令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真理赋予者,还有蒸汽与机械之神都还没能复苏。” 奈哲尔眼皮耷拉着,藏匿住了半边眼睛,让人难以看透他在想什么, “奥,你觉得真理约束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让真理环世界更好的演化下去。” “但如今的真理环变得更好了吗?” “老师的意思是。” “奥,真理约束该修正了。” 篝火之神修利斯火焰外形闪烁了一下,接着他说: “但是老师,在这之前,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什么?” “恶魔,入侵了真理环世界。” “恶魔。” “是的。我们需要尽快找出来,消灭。避免其将诅咒降临在这个世界。” “奥,恶魔还是我们的首要敌人吗?” “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敌人是我们自己。” 通往机械感悟之路中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修利斯说: “……学生愚昧,不能理解。” “既然如此,奥,就照你自己所想的去做吧。” “老师呢?” “我也一样。” 修利斯没有再说话,直至火苗敛去。 片刻后,奈哲尔也离开了这里。 谷坫 没过多久,他出现在了第二环带的黄昏教堂之中。 传闻每天黄昏时分,祷告女神会降临于此,为祷告的人们送上祝福。 传闻之所以是传闻,就是因为不会成真。当然,在这个传闻里,仅仅是“送上祝福”不会成真。祷告女神的确会降临于此。 穿过拥挤的人群,奈哲尔走到了黄昏教堂的最前面。 正当众人愤怒地指责他插队,亵渎祷告女神的时候。他们所期望的祷告女神出现了。 早已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化作神授教堂的祷告女神以灵体的形式出现在黄昏教堂的前方。她若隐若现的身姿映在每个人的双眼之中,片刻见,便叫他们虔诚地开始祷告。 唯有奈哲尔默默注视着她。 祷告女神玛雅·葛萝丽虔诚地看着奈哲尔, “老师,您回来了。” 奈哲尔说: “玛雅,你辛苦了。” “学生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玛雅,真理约束应该修改了。” “学生一切听从老师的指引。但是篝火与众神们,早已习惯最初的真理。即便是侍奉于我的闭塞神官们,也已经打开了偷窥之门。学生目睹着众神与闭塞神官们篡改真理约束,却没有去阻止,请老师责罚。” 奈哲尔摇头。 他作为初神,真理环最初的贤者,即便在意识寒冬中沉睡了许久,再醒来后也能很快知道真理环发生了什么。 真理约束早已背离了最初的意义。掌管着真理约束的祷告女神看上去应该承担第一责任。 但事实上,她只是在“秩序”与“意义”之中选择了前者。 比起真理约束的变质,真理环世界秩序崩溃要更加严重。她不想看到众神反叛,信仰崩坏的局面。面对众神篡改真理约束的行为,选择了沉默。 “玛雅,你承受得够多了。” “老师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通告诸位,七日后,真理殿堂召开机械感悟大会。” 祷告女神语气略微变得急促。她无比激动,死气沉沉的真理环世界终于要迎来重生了吗? “好的,老师!” 不久后,第一环带真理殿堂最高处的真理钟被敲响。 钟声传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听到钟声的众神们十分震惊。 因为真理钟自战争结束后,就没再敲响过了。 而有资格敲响真理钟的,只有初神、最初的贤者,机械感悟赋予者利顿·奈哲尔。 奈哲尔回来了吗? …… 核外弃置环。 乔巡站在废墟上,侧耳倾听真理钟的钟声, “果然有些放久了,声音质地都变了。” 他这么嘟囔完一句后,迈步走了起来。 生锈的钢铁森林到处都埋藏着宝贝,也埋藏着过去的希望。走出一段路后,他便看到正在一处零部件坑洞里埋头寻找的科尔斯。 来到弃置环有一段时间了,科尔斯完全换了副模样,褪去了学生的稚嫩与天真。大概是尝尽了弃置环上艰难的生活罢。 每日饱受酷暑与寒冷的煎熬,还要忍受匮乏的营养摄入给身体带来的衰弱与疲惫感。 不过科尔斯的精神面貌极佳。乔巡已经观察他几天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对自然科学的热爱,除了到废墟里来捡垃圾外,基本都待在地下避难所里,跟他的老师博格洛一起做研究。 两个人都是天才。在一起后能迸射出更加惊艳的火花。 不管是理论还是实验,两人都搞得十分顺利。 乔巡俨然看到,类似于地球上现代基本理科的大厦,以他们为基石,正在缓缓建成。 当然,前提是基石不被人挖空。 至于他所要寻找的“天气”云,就环绕在这座大厦的周围。 …… 科尔斯回到了地下避难所。在两人的经营下,这处废弃的避难所也算是有模有样了,生活方面可能差了点,但是完全不影响他们做研究。靠着废置环残余的能源,也能维持理论与实验研究许久了。 “老师,我今天找到了更加精密的缝合器,用来接线应该不错。” 科尔斯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捡回来的各种零部件。 博格洛站在试验台前面一言不发。 科尔斯感到疑惑, “老师,是有什么发现吗?” 过了一会儿博格洛才说, “科尔斯,之前一直困扰着我们的是能源问题吧。” “嗯……算是吧,弃置环残余的能源虽然还算充足,但是能源效能不够高,只能勉强用来为搭建器功能,没法供应虚部网络的延展。” “如果我说,我找到了一种效能非常高的新能源,你相信吗?” 科尔斯愣一下,接着激动地问: “真的吗,老师!真的吗?” 博格洛哈哈大笑一声, “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科尔斯手里的东西一丢,忙不迭地跑到试验台前。 博格洛胡茬子都几乎要盖住嘴巴了。但他全然不在意,双眼发光,激动地说: “上午我在调试虚部网络延展参数的时候,意外发现虚部网络在接触到感应线后,发生了解离现象。我起初以为是虚部网络的解离,但接二连三碰到这种情况后,我感觉不对,于是立马深入研究,然后我发现相对于容纳物质的空间而言,还存在着容纳反物质的空间。如果用虚部网络作为媒介,可以将反物质进行转换,然后再在物质空间中打印出来。” 科尔斯听完后,瞪大眼睛说: “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质!” “科尔斯,物质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能源啊!反物质与物质的湮灭,能够产生极高效能的能源!你想想,把反物质通过虚部网络打印出来,然后与物质接触,再将接触产生的湮灭能源通过感应线上传回虚部网络,那不就成了吗?” “但是这很危险吧。稍不注意可能就会导致物质空间的湮灭。” “科尔斯,做这种事不可能一帆风顺,危险肯定存在的。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尝试。”博格洛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科尔斯崇拜地看着他, “老师,我会跟你一起的!” 博格洛感慨地说, “科尔斯,是我改变了你的人生,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但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师,追求真理的路上没有遗憾!” 博格洛欣慰地笑了笑, “好小子!” 科尔斯严肃地说: “老师,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湮灭能量十分危险,不能贸然行事。” “这是当然。感应线要更新,既然要打印反物质,那也需要一台正式的虚部网络打印机。一步步来,做研究不能着急。”博格洛笑着说,“反正也没人跟我们争抢第一发现人的身份。” “老师这么说,还真是令人伤心呢。这么大一个真理环世界,六条环带生活着上百亿人,却都信奉着神授……要是神变坏了,该怎么办呢?”科尔斯感慨道。 “不必在意外面的纷扰,真理是纯洁的。如果既定的真理被玷污了,作为守护真理之人,我们就必须为其正名。”博格洛坚定地说,“我相信,最初的机械感悟赋予者一定是这么想的!” “最初的贤者啊……不知道祂看到如今的世界,会是什么心情。” “我们是什么心情,祂就是。” 科尔斯好奇地问: “老师见过最初的贤者吗?” 博格洛哈哈一笑, “当然没有啦,我一介凡人,哪里有那种资格。而且,最初的贤者大概已经在历史之中安眠了。” “要是能见到他就好了。” “小子别做梦了,还有大把事等着我们呢。” “好!” 011 众神归位讨伐恶魔 核外第一环带,真理殿堂。 机械感悟大会在真理钟敲完最后一下后,准时召开。高耸屹立的巨大殿堂从上到下开始不断翻折,作为神授魔法体系的最高殿堂,与此同时,也代表了真理环当下最高的工业技术水平。 两相结合下,是独特的魔法工业。 真理殿堂完成变形后, 得以看到它真正的模样。一个巨型圆角会议场。当然,它并非只有这么大。其内部有着众多的嵌套空间,一些高位神便在其中。 圆角会议场出现后,陆陆续续,众神归位。 巨大的圆角场里,一束又一束代表着众神的光芒点亮。每有一位神降临,外面的众神长阶便会升起一阶。虽然有许多神的长阶无法再次升起, 场面也是异常壮观的。对于生活在其他环带上的人们而言,他们能看到天空中一颗又一颗星辰被点亮。 每亮起一颗星辰, 天空便亮一分,直至举目璀璨。 群星已归位,众神皆落座。 圆角会议场里,看不到任何具体的存在,来参加会议的都是比起身体,更能代表众神的神性。 对于神而言,身体有万千,但神性只有一种。 表现在具体环境里,就是一个又一个神秘复杂的图案。图案纹路之间有各色的光彩流露。使得这片圆角会议场的确像是满载星光的深空。 三位至高神,机械感悟赋予者利顿·奈哲尔、篝火奥·修利斯、祷告女神玛雅·葛萝丽位处在圆角会议场最高的三角。 圆角会议场本是五角,五角位置形成一个标准的五角星。但另外两位至高神至今没能完成复苏。 如果你误入这座会议场,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只能看到一道又一道复杂神秘的图案。 而这场会议,正是神秘图案之间的会议。 利顿·奈哲尔在落座后, 众神终于确信,那位初神、最初的贤者的的确确是回来了。 利顿·奈哲尔的神性图案比起众神而言并不复杂,但只是外形上的不复杂——一个完美的圆。 事实上,一个完美的圆, 要比任何复杂的图案更加“复杂”。 当然,对于利顿·奈哲尔而言,或许自己的圆也并不是完美的。 利顿·奈哲尔发声: “诸位,这是一件幸事。神话历终结后,我们再一次共坐于圆角会议场讨论一些事情。神话历终结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陷入了一种彷徨之中,终日挣扎在求存与求索之间。以至于,疏忽了世界。作为最初之神,我必须承认,真理环世界变成这个样子,我负有主要责任。” 篝火说: “老师,您对真理环世界的贡献已足以弥补一切过失。更何况,在学生看来,您的过失并非是主观导致。神话历终结后,世界不可避免跌入困境,我们每一位诞生于这个世界的神都共同承担着这一份责任。不论世界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祷告女神说: “选择是吗?篝火,你认为这是选择, 是吗?” 篝火摇曳, “是的, 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也包括您,玛雅·葛萝丽。” 利顿·奈哲尔说: “选择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作为神,我们应该清楚,在真理环如今的神授体系下,我们的意志即是万物的意志,即是世界的意志。我们理应有责任带领世界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万物信仰我们,万物之首侍奉我们,同样,我们应该回馈他们的心愿。不知诸位有没有好好完成这份职责。以普遍而在的万物之首——人类而言,进步之路、约束、民生、教育、劳动、安全、道德……一切,我们都应该帮助他们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篝火说: “老师说得很正确。作为神,我们理应爱戴同样爱戴着我们的人。” 众神表示认同。 利顿·奈哲尔说: “可是。如今的世界,你们觉得很好吗?掌管着教育的知识之神,真理环现在的教育好吗?” 知识之神回答: “真理环早已完全实现了百分百的高等教育率。” “学生们在学校学习什么?” “初等教育为基础通识,高等教育分为文史哲学、社会科学、理学、工学、语言学、经济管理学、艺术人文。我目前正在思考中间教育,即专职教育。” 利顿·奈哲尔看着知识之神, “每个学生都能学到自己想要学习的内容吗?” “是的。学科知识不设置限制,任何人都可以通过通识教育院学习任何学科知识。” “没有门槛吗?” “贤者说的门槛是?” “比如……真理之性。学科内容是否因为个体所含真理之性的级别而设置软性要求?” 知识之神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太明白贤者的意思。” “一个人想要学习数学,那么是否存在只有当这个人的真理之性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够理解更深层次的内容。真理之性不足的话,无论他怎么钻研学习,都无法去理解,即便这个人的身体条件足够。” 利顿·奈哲尔的神性之圆正对着知识之神。 知识之神感到沉重的压迫,他僵了一会儿后说: “存在。” “那么,这份限制,是你设下的吧。” “真理……约束。我听从于真理约束。” “是你听从于真理约束,还是真理约束听从于你?” 知识之神立马辩解, “我听从你真理约束!” 利顿·奈哲尔不再关注知识之神。他将注意转向转向掌管劳动的劳动之神, “掌管劳动的劳动之神,如今的真理环世界,是否还是辛勤劳动便可实现自我价值的世界?” 这次的问题要比之前更加直接,更加尖锐。 劳动之神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利顿·奈哲尔接着又问: “是否依旧存在着真理之性的限制。是否真理之性不达到一定程度,不论劳动者如何辛勤付出,如何努力生产,其价值都无法提升?” 劳动之神回答: “存在。” 利顿·奈哲尔便不再询问其他了。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又一个掌管着真理环世界基础运作构成的神身上,询问他们各自职责的付出,询问是否存在真理之性的限制。 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真理之性早已成为了真理环世界的基础。 最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祷告女神玛雅·葛萝丽身上, “掌管真理约束的祷告女神。请回答我,真理约束是用来约束众神的,还是用来约束众神之下的万物的?” 祷告女神回答: “用来约束众神的。” 利顿·奈哲尔说: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真理约束渐渐变成用来约束万物的了,对吧。” “是的。学生负有主要责任。学生不具备长官真理约束的能力与资格,自愿交出真理约束的掌管权。” 众神一听,纷纷震惊了。 真理约束的掌管权……那可是名义上的真理环世界最高权力啊。 就这么“自愿交出”? 祷告女神没有任何迟疑,其“十”字形的神性图案一阵闪烁后,褪去了某种光彩。 这份光彩回归到利顿·奈哲尔的神性图案之中。他本身就是真理约束的设立者。 利顿·奈哲尔说: “如果真理约束不能约束众神,那么就失去了意义。” 谷鲒 众神沉默。 篝火摇曳一会儿后,问: “老师是要修改真理约束吗?” “如今,还有不修改的余地吗?” “也是。毕竟,跟你希望的不一样。老师,世界跟你希望的不一样。我们跟你希望的也不一样。” 利顿·奈哲尔说: “掌管进步之路的篝火。真理环的一切基础,教育、民生、道德、安全……一切种种,都应该有一条进步与发展之路。这条路是真理环的未来。但真理之性的出现,让充满希望的未来变成了白纸黑字般的契约。篝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篝火回答: “老师,真理之性是我创造的。因为,在我和众神看来,真理之性是比起希望而言更好的决定因子。希望是个美好的词,但事实上,我们都清楚,希望意味着‘未知的风险’,与其放任未知的风险野蛮生长,不如用定性的决定因子来管理,这能够让世界更加稳定。” 祷告女神说: “你扼杀了个体的成长性,把真理环变成一座机械工厂。每个人生下来就被注定了最终成就!” 篝火大方承认了这一点, “是的没错。每个人生下来所具备的真理之性决定了他们从事任何行业所能到达的高度。这听上去是很残忍。但,各位,一个世界的运转,必须要有阴暗之中的牺牲。各位都是神,都能洞悉世界,无比清楚,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多么脆弱不堪。” 众神陷入思索。 篝火继续说: “何况,现在的真理环,已经没有承受‘未知风险’的余地了。核心膨胀无法阻止,没有给‘希望’容错的空间。稳定与不变才是真理环世界所需要的。核心膨胀一日不解决,希望便一日不能出现。” 核心膨胀。 这个真理环世界最严肃的问题,被放在了台面上。 祷告女神忧虑地看向利顿·奈哲尔。她清楚,篝火提到这一点,是为了针对利顿·奈哲尔。 这时候,掌管度量衡的公尺之神问: “那么,篝火,核心膨胀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呢?” 篝火回答: “篝火愚昧,不能参透这个问题,不过,最初的贤者,我的老师,真理环世界最为渊博的机械感悟赋予者应该知道。” 众神看向利顿·奈哲尔。 其实这个问题,参与过神话历战争的神都清楚。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一种不可提及的忌讳。没有谁主动去质问过利顿·奈哲尔。他们都清楚,一旦这个问题被问出来,那就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情况。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利顿·奈哲尔看向众神。 此刻,他已然明白,众神更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 “你们不想被约束,是吗?” 没有谁愿意被约束。但是也没有谁会说自己不想被约束。 于是,众神沉默。 沉默便是回答。 篝火说: “老师,你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每个人都听得明白,篝火所说的“能力”,单纯指力量。作为最初的贤者,利顿·奈哲尔是真理环最为强大的至高神。众神所拥有的力量的根源,就是他。所以,只要他想,就可以不在意众神的意见,直接修改真理约束,让真理环世界重回以前。 没有谁能够阻止他。 但……祷告女神无比清楚,机械感悟赋予者能被尊称为“最初的贤者”,正是因为他从来都在奉献,而不是索取。 她也无比清楚,篝火之所以说出这句话,也是吃定了利顿·奈哲尔的本性。 她担忧地看着利顿·奈哲尔。 利顿·奈哲尔再一次问众神: “现在的世界就是你们所想要的吗?” 知识之神回答: “贤者,我们只是不想真理环出现第二个核心膨胀了。” 听到这句话,祷告女神怒斥, “不要把这个当作不作为的借口!你们都清楚,核心膨胀的出现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责任,那是众多神话世界共同的选择!” 十二月终末之神说: “那只是神话世界领导者们的选择。其他神话世界我们没有资格参与,但我和诸位都是真理环世界的一份子。” 众神纷纷响应。 圆角会议场上,众多的神性图案不断闪光,相继发表意见。 篝火说: “诸位稍安勿躁。也许,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关注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众神看向他。 篝火说: “一段时间前,诸位应该都感应到了有限边界的动荡吧。那是世界壁垒被强行打开的缘故,因为这一点,边界处的星体脱离束缚,大量高能碎片坠落在环带上。而具体的原因,我想是非常惊人的。” “是什么?” 篝火说: “恶魔降临在了真理环。而更加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我在通往机械感悟之路中,感受到了恶魔的气息。” 圆角会议场陷入死寂。 篝火所说实在是太过惊悚。 恶魔降临; 恶魔出现在通往机械感悟之路中。 不论哪一个,都是能让众神的神性摇曳的事。 就算是坚定追随机械感悟的祷告女神,都茫然地看着利顿·奈哲尔。 恶魔是一个禁忌。 利顿·奈哲尔早已知道谁是恶魔。作为最初的贤者,他有这份能力。但同样也是作为最初的贤者,他明白,自己所见的恶魔,并不是曾经战争中的恶魔。只是,“恶魔”一词存在着天然的忌讳而已。 利顿·奈哲尔能理解这一点,是因为他是最初的贤者。 但,众神不是。他们只是深恶痛绝恶魔的诅咒而已。 篝火继续说: “当然,老师当时处在意识寒冬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恶魔的存在。我想,这是能理解的。诸位也知道意识寒冬对我们而言多么重要。老师这种存在的意识寒冬就更加可怖了。不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而是必须要尽快找到恶魔并驱逐,避免诅咒降临。” 篝火给了利顿·奈哲尔一个台阶。 他也明白,不能让利顿·奈哲尔的纯洁性受到质疑。这对真理环世界而言,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他只想要稳定,想要不受约束,而不想看到真理环世界陷入混乱。 利顿·奈哲尔感到疲惫和难过。他不在意自己曾经的学生背离自己,也不在意众神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让他难过的是,众神的想法早已与他们之下的万物脱离了,众神不再代表着万物的意志,不再希望世界变得更好,只在乎自己。 像篝火说的那样,他有力量改变一切,强行约束众神。 但如果心已经变了,只是捆住身体,做做表面样子又有什么用呢? “散会。” 在利顿·奈哲尔沉重的宣告下,此次的机械感悟大会结束。 随后,篝火之神奥·修利斯在同样的地方召开篝火大会,商讨如何讨伐恶魔。 篝火大会除机械感悟赋予者和祷告女神外,众神到齐。 012 “上帝与亚当与夏娃”(8000字本篇完) 核外第二环带,吉尔斯第一蒸汽动力区,锅道。 高位神百闻者与低位神黑潮之眷看着三十二号锅炉房。 百闻者环视周围一圈后说: “恶魔来过这里。” 接着,从黑潮之眷脚边涌出黑色的潮水,向四周蔓延灌溉,没过一会儿,一条布满了脚印的足迹便显露出来, “这应该就是那个恶魔的行进路径。看样子,他在三十二号锅炉房前停留了一会儿。” 周围的人完全注意不到有两个人就在他们旁边。当然,黑潮之眷用来探寻足迹的潮水,他们也注意不到。这是属于神的领域。 百闻者靠近三十号锅炉房。他的双眼掠过淡淡的光芒,一副画面逐渐显露在意识之中。 他看到,一对少年少女走进了三十二号锅炉房。里面,有一个正在做实验的中年男人。 看到这里,百闻者细碎地说: “希望的气息……违背了真理约束啊。” 他继续观察。 随后,他将闭塞神官逮捕博格洛的场景观察到了。 看到这里后, 他沿着博格洛这条足迹,继续往前推衍。看到了博格洛与科尔斯受审的场景,看到了他们被驱逐到弃置环的场景。而在弃置环上,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恶魔的气息。 “弃置环。在弃置环。” 百闻者眼中闪烁异样的光彩,“通知篝火,恶魔在弃置环上。” 黑潮之眷精神振奋。调查了这么就终于有具体方向了。他立马放出一道激流,向着第一环带的方向淌去。 “百闻者,这次不会弄错了吧。上次在中央星球发现恶魔气息,但是去了后根本没有。” 百闻者说: “中央星球上的气息太过驳杂,而且滞留性特别强,把一年前的恶魔气息都滞留了下来。弃置环可没有这种能力。” “不得不说,这个恶魔的足迹可真多。” “但ta完全没有掩盖自己的气息。很嚣张。” “也许是愚蠢呢?” 百闻者目光遥远, “你没有经历过神话历战争,不懂得恶魔的特殊。恶魔只可能是狡猾与傲慢的,不会是愚蠢的。” “那场战争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破碎,只有破碎。所以, 绝对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了。绝对不能让恶魔的苗头生长起来。” 一年。距离篝火之神召开的讨伐恶魔的篝火大会已经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里,真理环几乎所有的神都投入到讨伐之中。遍世界寻找恶魔的踪迹。让众神们震惊的是, 恶魔的足迹几乎遍布了真理环世界。到处都是其留下的痕迹,从中央星球,到有限边界,到处都找得到。众神都看得出来,ta并没有可以掩藏自己的痕迹,就那么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但,偏偏就是找不到ta本尊在哪里。 ta像一团无定型、无定点的乌云,四处飘荡,无法发现。 现在,终于找到ta了。这是一个足以让众神感到振奋的消息。 收到来自黑潮之眷消息的瞬间,篝火立马吹响位于真理殿堂的讨伐号角。讨伐号角的号角声只能被在真理殿堂有专属台阶的众神所听到。 地点弃置环,目标恶魔,出发。 …… 弃置环,科尔斯与博格洛的地下避难所旁边。 乔巡站在废墟上。 他知道真理环的众神遍世界在寻找他。他也从未掩藏过自己的踪迹,不论是去哪儿都是大大方方的去。这倒不是他嚣张,而是没有那个必要。神们越是想找到他,就会离他越远。 毕竟身为恶魔, 对欲望的感知最为清晰。 越是强烈的欲望,越是如此。 乔巡仅仅只需要规避这些欲望,就能避开他们。 站在废墟上的某一刻。他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欲望。于是, 他明白,神们已经找到了他,并且正在讨伐他的路上。 他看向科尔斯与博格洛的陛下避难所。蓄势待发的湮灭能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一股甜而腥的味道。这是钢铁废墟的锈味儿被放大的味道。 越来越近了。 在当下的世界线上,离“天气”云的出现越来越近了。 所以,乔巡出现在了这里。所以,众神找到了他的位置。所以,即便众神将要抵达,他也要留在这里。 来真理环这么久,他的第一目标从来都是找到“天气”。至于与安漾的冲锋,帮奈哲尔度过意识寒冬,了解神话历战争结束的真相,了解世界的“终点”,都算是一份添头。 在真理环,乔巡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敌人。但阻止他得到“天气”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 如果整个真理环都要阻止,那真理环就是他的敌人。 成为神后,重获了自己那亿万斯年的认知后,乔巡变得很通透,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他不需要用地球人类那一套道德伦理观念去束缚自己。 他望起头,看到一阵流星雨划过天空。 那并非是流星,而是一个又一个神。 “来了啊。” 神与恶魔的“战争”。 黄昏已至,弃置环迅速降温。干燥的寒风凌冽,橙黄色光芒下的废墟显得更加凋敝。 的确像一座战场。 不过,在这之前,乔巡还要见见奈哲尔。最后一次。 他退后一步,没入虚空之中。 在离开之前,他把自己的气息留在了弃置环,以表示他还在这里。 真理殿堂,通往机械感悟之路。 孤独的神座,孤独的贤者。 奈哲尔坐在路的尽头,像一尊正在思考的雕像。乔巡的脚步声响起了,他的眉头才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来了。” “是的。奈哲尔先生。” “真理环的神从来不会叫我的名字。不过,听到这个称呼,我很高兴。” “奈哲尔先生不太希望自己被过于尊重。” “过去可以怀念,但永远不能向往。只有未来才值得向往。” 两句话看上去没什么关联。但该表达的,都在里面了。 乔巡说: “我觉得奈哲尔先生还是太仁慈了。不愿意伤害别人。也许,在您看来,他们都是您的孩子。” “我的灵魂,被他们镌刻在世界的起点。我深爱着这个世界。” “所以,你狠不下心刨去腐肉。” 奈哲尔沉默着。 乔巡继续说: “但是您自己也说过,属于神的时代结束了。属于你们的时代,应该在那次战争之后就被深埋。” “我在想,也许……有那么一丝可能,可以唤醒他们。” “这是自欺欺人。” “是的,你说得对。” 看着奈哲尔的神情,乔巡呼出口气说: “奈哲尔先生,如果您依旧狠不下心,就让我来替你完成吧。反正对真理环而言,我也是敌人,让敌人替你完成这不光彩的事。” “我从没想过,以前的敌人,如今最能懂得我的想法。” “奈哲尔先生,我从来都不是您的敌人。” “是的。你并不是恶魔,起码不是我所认识的恶魔。” “恶魔虽然不是个好听的称谓,但如果能让人避而远之,也算是有一定的用处了。” 奈哲尔说, “我很庆幸,唤醒我的是你。也很庆幸,你愿意在最后来找我。” “奈哲尔先生不必如此。我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那朵云,是吗?” 对于奈哲尔知道自己的目的,乔巡并不惊讶。毕竟他是最初的贤者,真理环没有他不知道的。 “是的。” “神话历战争结束后,神话世界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破碎,那朵云是在那个时候落入真理环的。” “很久远啊。” “恍若一瞬。” 乔巡说: “奈哲尔先生,我该离开了。” 奈哲尔深深地看着乔巡,过了一会儿,他取出一样东西。 一个完美的圆环。 这是奈哲尔的神性。 “这个可以帮助你结束一切……不,是帮助我。” 说完,他将自己的神性交予乔巡,“就当是对世界最后的弥补。” 神性离开身体后,奈哲尔的精神迅速萎靡下去。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乔巡接过“奈哲尔的神性图案”说: “奈哲尔先生,世界会怀念您的。” “世界不必怀念我。” 随后,奈哲尔闭上眼。 坐在孤独的神座上,走向最后的孤独。 乔巡稍稍点头,转身离开。 …… 弃置环,某地下避难所里。 科尔斯和博格洛连续投入研究好几天了。这是研究的最后一步,对各方面进行最后的参数核对,确保不出现问题。 科尔斯对感应线调试了一遍又一遍后说: “老师,感应线确定没有问题。” 博格洛则在验证虚部网络的完整性。 “我这里也没有问题。” 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老师,能跟您一切学习,是我最大的快乐!” “科尔斯,更美好的未来还在等你呢,这可不是你最大的快乐。” “我会永远铭记的!” 现在的地下避难所,经过这段时间的改造,已经变成功能完善的实验室了。为了这次实验,两人做出了不少的改变。当然,这也跟他们就身处在一座废墟之中有关,大量被遗弃的现成的实验器材就躺在废墟里。捡回来稍作维护就能使用。毕竟弃置环曾是这个世界科技最为发达的地方。 两人简单地休息了一下后,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与此同时的地面。 群星降临于此。时间刚好。到他们来临时,乔巡从奈哲尔那里返回了。对于众神而言,他至始至终都在这里,哪儿都没去。 众多的神性图案遮蔽了天空,神之领域彻底封锁了这处空间。 乔巡环视而过。他在真理殿堂外的众神阶梯上,见过在场的所有神性图案。除了祷告女神和奈哲尔,其他的神全都来了。整个真理环的最强力量汇聚于此。 “真是要把我彻底扼杀啊。” 百闻者的神性图案是一只复杂的眼睛。这只眼睛凝视乔巡, “恶魔,你无路可逃了。” “逃?既然是你充当了寻找我的领头人,又怎么不明白,我是在逃,还是在等你们呢?” 百闻者无法反驳。他的确很清楚,乔巡至始至终都没有掩藏过自己的气息。即便如此,他们都还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与时间才找到他。这是恶魔的羞辱,是更加不可饶恕的。 “当你入侵这个世界那一刻,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你不应该来破坏这个世界。” 乔巡摇头, “不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我们无非就是敌人关系而已,不用说些道理。我出现,你们就来驱逐我,扼杀我,而我则要反抗,仅此而已,就够了。” 乔巡把话都挑明了,百闻者自然无话可说。 篝火摇曳而现, “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恶魔,令人唏嘘。你实在是没有那些恶魔王的风范。” “恶魔王。” “你的恶魔之力呢?你的诅咒阴霾呢?你的愤怒呢?你的傲慢呢?” 乔巡望着篝火, “看来你的认知还停留在过去,不肯改变。哪怕,你向你的老师多学习一点,都不会在这里讨伐我。” “恶魔不愧是恶魔,即便是老师也受到了你的蛊惑。不过,世界的真理与意志,是你们无法改变的。等解决了你,我会想办法让老师清醒的。” “既然如此,来吧,来杀了我。”乔巡望着天上群星。 篝火凝视着他, “恶魔是欲望的化身。你越是催促我们杀了你,越是勾起我们的欲望,你越是强大对吧。” 乔巡看着他没说话。 “果然如此。”篝火说,“战争结束后过去了许久。我舍弃了身体,舍弃了这部分的欲望,踏上篝火之路,就是为了找到能够焚烧欲望的火焰。我也许是幸运的,在漫长无边的漆黑之地中,找到了那一簇火苗。” “焚烧欲望之火……” 篝火开始升腾,迅速从之前的小火苗变成滔天的火焰。他轻声呢喃: “火焰啊,缠绕世界吧。火焰啊,缠绕众神吧。” 只是瞬间,真理环最外围的有限边界被火海淹没。天上的群星,众神们皆被火焰覆盖。 这与平常的柴火并无两样的火焰,覆盖了真理环世界所有的欲望。 几乎在一瞬间之后,乔巡感受不到任何欲望。 真理环世界如同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死寂。 火, 到处都是火。 篝火的焚烧欲望之火笼罩在每一处。篝火无处不在。凡是有欲望的地方就有篝火。 篝火的声音响彻天穹, “火是人类走向文明与进化的第一步。害怕火焰,但又向往火焰,这是最原始的欲望。如果用最原始的火应对最原始的欲望,会是什么样呢?你,感受不到欲望了,是吧。” 的确感受不到。 乔巡说: “你说得没错,真理环的一切欲望都被你的火焰覆盖了。” 谷碠 “失去了欲望的恶魔,不过是空有力量的躯壳罢了。群星们,把你们的力量赐予恶魔吧,将他净化。” 每一个神性图案都缠绕着一圈火焰。一个接着一个神性领域降落,将乔巡团团围住。 机械感悟之力通过不同的神之手,以不同的方式浇灌在乔巡身上。 世界元素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神的力量,是举手抬足之间便能改变世界的。乔巡被众神围攻,几乎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肉体。构成肉体的每一个分子都被激射的机械感悟之力取而代之。顷刻间,他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完全由机械感悟之力组成的能量团。 “恶魔,被……消灭了吗?”有神问。 篝火注视着乔巡,感受着乔巡, “恶魔的存在方式跟我们不同。并不是力量消散,就死亡了。因为恶魔之力的特殊性,他可能寄生在任何形式的能量之中。” “那我们需要将这片空间的一切能量都湮灭吗?” “是的。” “但那样的话,弃置环会直接结构坍塌。弃置环上还有不少人。” “讨伐恶魔,有牺牲是必然的。何况,弃置环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触犯了真理约束的人。” “那还有剩下的一二。”生命之神说。 篝火回复: “他们会在纪念碑上出现。为战胜恶魔而死,是光荣的。” 众神沉默。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 博格洛走进封闭操作室,连通虚部网络和虚部网络打印机, “科尔斯,把两单位的双核合金排列在反应台上,与A感应线连接。” “好的!” 科尔斯按照博格洛的指挥,从真空室中取出两单位的双核合金。双核合金的形态超出了正常范畴,无法通过光线视觉进行观察。在光线视觉下,其形态一直在变化。 当初为了收纳双核合金,科尔斯差点失去了自己的双手。 所以,现在看到这东西他都还有些后怕。不过,为了科学,一切都值得! 他将两单位的双核合金放置到反应台上,与斑斓的A感应线连接。 “老师,好了!” “很好,科尔斯,站远一点。” 科尔斯赶忙后退,远离反应台。 封闭操作室里,博格洛开始操作虚部网络。他将B感应线连接在虚部网络上,控制虚部网络进行延展,直至产生解离现象。 以前看到解离现象很害怕,但是现在,内心只有激动与期待。 等到解离现象稳定后,博格洛深吸一口气, “科尔斯,准备好了吗,就要见证新的时代了!” “准备好了,老师!” 博格洛将最后的秘钥上传至虚部网络。AB两根感应线相连。A感应线连接着双核合金,B感应线连接着解离后的虚部打印机。 打印机开始工作。 与两单位双核合金完全相同的物体缓缓在打印机中出现。这是反物质空间里,与两单位双核合金相对应的“反物质”。 打印过程非常顺利。 两份反双核合金成功被打印出来。B感应线的另一端与其相连。 “科尔斯,输入稳定参数,打开交互匣子!” 科尔斯按照指挥操作。 然后,两人屏气凝神。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时刻,正反双核合金接触。 反应台上,正反双核合金在传送带的传送下,逐渐靠近。直至接触前的最后一刻,都没有任何变化。 却在接触那一刻,正反合金向中心点坍缩,瞬间就湮灭了。 而湮灭产生的能量则在B感应线的传导下,进入了交互匣子,被封存了起来。 科尔斯激动得大声喊叫, “成功了,老师,我们成功了!” 博格洛从封闭操作室里出来,瘫软在地上。他几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精力,脸上呈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润。 “科尔斯,你看到了吗,那种力量……” 科尔斯咽了咽口水, “那大概就是神的力量吧。” “凡人居然也能创造出神的力量……科尔斯,新时代,这就是新时代啊!” 但,话音刚落。交互匣子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博格洛面色大变, “怎么这么不稳定!” 科尔斯紧张地说, “我们都是规范操作的啊。难道是稳定参数计算错了?” 交互匣子不断颤抖,连接在上面的B感应线一下子就被抖落了。 “不对,不对!交互匣子没被打开前,里面的一切应该都处于静态才对。”博格洛抓耳挠腮,“难道……难道是交互盒子没有完全封闭!” 科尔斯说: “我们演练过好几遍啊,每一次的交互盒子都是完全封闭的,怎么会这次……就不封闭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立马把湮灭能量转移,不然一切就完蛋了!” 博格洛强忍身体的疲惫,冲到交互盒子前,手动拿起B感应线,重新连接交互盒子。 科尔斯看到,差点吓坏了, “老师,危险!不能触碰交互盒子!” 交互盒子剧烈颤动产生的热能,炙烤着博格洛的双手。 温度急剧升高,烙肉的臭味儿扑鼻而来。科尔斯惊呼, “老师,快离开那里!” 博格洛大声说: “科尔斯,你先走,我必须要把能量重新转换成物质!不能毁了我们的研究成果!” 博格洛的双手开始碳化。高温让他陷入了短暂失明。不过,他凭借着日复一日所得的熟练,靠感觉重新连接B感应线和交互盒子。 他的头发迅速卷曲碳化,浓烟升起。 “老师!” “把研究笔记带上,快点走!我马上就出来。” 科尔斯很着急,但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他踉跄地抱起旁边的一大堆研究笔记,赶忙往地面跑, “老师,一定要出来啊!” 他马不停蹄地往外面跑。 地下避难所的温度越来越高,阵阵热浪从通风口烘烤着科尔斯。 科尔斯的不安与紧张同热浪一起发酵。 直至他跑出地下避难所,站在群星之下,回头望去。整个地下避难所向中心坍塌,只是一瞬间,就彻底消失了,留下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空洞。 科尔斯愣愣地看着空洞, “湮灭了……” 随后,空洞中心点释放湮灭产生的能量。 神一般的力量,无法抗拒的力量。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股力量之中,一同湮灭。 科尔斯绝望地闭上眼。 “少年,不要带着未来死去。” 恍惚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他感受到了一股非常轻的力量,这股力量承载着他远去。 依稀间,他看到一个背影。 也许不算高大,却是他眼中的一切。 某一刻,背影的主人回过头。 科尔斯呢喃: “废人……” …… 原本地下避难所所在的位置彻底变成了空洞,什么都没有的空洞。两单位的正反物质双核合金,摧毁了四分之一的弃置环。 湮灭产生的能量,甚至破开了众神的领域。 正当众神惊于这是何人的力量,居然强大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一朵体积云出现在空洞的中心位置。 “这是什么?” 即便是知识渊博的百闻者,看到这东西时也迷茫了。 接二连三不可控的事情发生,让篝火升起不安。他说: “先彻底消灭恶魔再说!” 他话音刚落,乔巡的声音响起, “不用费心费力了。” 看到乔巡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众神又惊又疑。 为什么他看上去安然无恙……之前的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篝火十分不解。 乔巡说, “不让我感受欲望,阻断我的退路,嗯……很好的想法。这种办法用来对付你们所认识的恶魔,很好用……但只是你们所认识的恶魔。篝火之神,篝火,我说过,你应该向你的老师取再学习一会儿,好好认识一下现在的恶魔。恶魔是欲望的化身,但从来没说过,只是欲望的化身。用机械感悟之力对付我,把我变成一团能量……不巧的是,我的恶魔之力,就有一部分来自机械感悟之力。” 乔巡笑着说: “所以啊,请记住,恶魔也是力量的化身。” 机械感悟之力……在地球的海上列车上,被称为权力等级。 他看向那朵云, “我要找的东西也找到了。这趟行程该画上句号了。” 招手之间,那朵云回到意识里面的世界沙盘之中,补足了“天气”的世界之根。 篝火愤怒地说: “恶魔,你这肮脏的恶魔!” 火焰越烧越烈。 “篝火之神,欲望不要太强烈了,不然,你的原始之火,可掩盖不住了。”乔巡说。 缠绕世界的原始之火,逐渐冷却。 众神看着乔巡,拿他更加没办法了。 乔巡悬立在弃置环的空洞之上,对众神说: “诸位,就让世界重新诞生一回吧!毁灭世界,似乎的确是恶魔该做的事。” 说着,他丢出一个完美的圆环——奈哲尔的神性。 然后,他与真理环的每一份欲望相连接,再把这些欲望灌入这个完美的圆环之中。 篝火率先意识到乔巡要做什么,震声怒吼: “停下,停下!” 火焰烧穿空间,直抵乔巡。 却在触碰到乔巡衣角的瞬间,退了回去。不是篝火决定放过乔巡。 而是,机械感悟崩塌了。 机械感悟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力量。支撑着有限边界的稳定,支撑着环带不向中央星球跌落,支撑着诸神的领域。 此刻,一切与机械感悟相关的存在,跌入了奈哲尔的神性圆环之中。 核外环带如同被黑洞吞噬,想线条一般,逐渐消失在中央星球周围。 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奈哲尔坐在神座上,望向天空, 众神们的神性破碎,变成黯淡的群星,从天边划过。 看到这一切,奈哲尔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他知道,真理环世界的再一次破碎,并不意味着毁灭,而是重生。 …… 乔巡还未离去,望着死寂的深空。 深空的最中心,中央星球依旧在缓缓膨胀。 核心膨胀没有停止。 “重启世界也不能阻止核心膨胀……终点真的无解吗?” 他不知道。 随后,他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他立马寻觅这股力量而去。 在深空的一个虚空夹缝之中,有着一个小型的碎片世界。碎片世界里,一名少女似乎通过了什么试炼。通过试炼后,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第一时间离开碎片世界。 但等她出来后,却看到,外面的一切都变了。 中央星球还在,但是核外环带已经消失不见。 “居然还有个人……” 少女迷茫地看向乔巡, “发生什么事了?” 乔巡对她说, “我不相信天意,只相信我自己。既然你躲过了这场世界重启,那你……就来当新世界最初的贤者吧。” “什么?” 乔巡笑了笑, “哦对了,你还有个搭档。有你们两个,新世界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至于能不能变得更好……就看你们自己了。” 他招招手,被包裹在能量团之中的,因为疲惫陷入沉睡的科尔斯出现在少女艾尔莎面前。 “科尔斯!”艾尔莎瞪大眼睛。 “世界靠你们了。” 乔巡摆摆手,随即离去。 艾尔莎茫然地看着深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间意识到,一切都变了。 013 我们的目标是满月与高山 得到了天气“云”之后,缺失的世界之根就只剩下: “宇宙”星辰、“生命之地”地球、“静止”山、“统治”王座与“神”光了。 乔巡行走在虚空夹缝之中,合计了一下,自己在真理环世界大概耗费了一年半的时间,相对于地球的时间来算就是2.7年。 “差不多三年过去了啊……” 不得不承认,成了神过后,对时间尺度的感知变得更细致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以独特的方式存在于意识的认知当中。 打量着意识中世界沙盘里那朵云。与其说是“天气”的代表, 不如说是环境演化的代表。任何环境演化、更迭、改变的各种形式都能被这朵云所代表,不论是适宜生命生长的环境,还是适宜特殊能量生成的环境。 仅仅是一朵云,就能实现这种伟力。 这让乔巡愈发对世界沙盘的来历感兴趣了。是谁创造出世界沙盘的呢?会是黑革那位“世界”大人吗? 就称号上,有点相近。 不过,具体怎样还是得等打了照面才知道。 回想着依红所说,余小书只是“世界”在地球上的一道映射。只不过是比较特殊的映射。是真身通过肉胎方式投影过来的。也就是说, 真正的“世界”其实就是余小书的模样,余小书也就是真正的“世界”。并非是他最开始所想的本体与分身的关系,关系更接近于“昨天”的余小书,和“今天”的小书。 只是时空相对位置不同。 但仅凭这一点,乔巡实在是难以把自己曾经认识的余小书与遍布各个世界的“世界”大人联系起来。 毕竟,差别太大了。 算了,这也不是目前该忧虑的事情。乔巡没有在这一点上多下功夫。 把在真理环所了解的各种信息、元素之类的东西消化一遍。毕竟一整个世界的欲望,还是非常庞大的,尽管基本都用来重启真理环了,但多少还是有一部分被他所蚕食了。 这些欲望对恶魔之力的补充是相当可观的。 但,乔巡也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因为,对他而言,“战斗能力”是没法用“恶魔之力的多少”这种指标来简单衡量的。 他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恶魔,自然不能用常规指标来衡量。 继续在虚空夹缝之中寻找其他世界之根的痕迹。 无时间尺度的虚空夹缝里,漂浮着来自各个有限世界的气息。 沉浸于其中的乔巡,在反反复复的筛选和感受后,最终确定了下一个目标—— “静止”山。 循着“山”的气息,他开始寻找其所在的有限世界。 从虚空夹缝中寻找有限世界,并不难找,何况还有世界沙盘的指引。 在众多的有限世界里, 乔巡确定了“山”所在世界的具体位置,不多逗留,随即前往。 在抵达该世界的有限边界后,立马就能感觉到其与真理环世界完全不同的情况。真理环世界的有限边界十分稳定,几乎是相对于中央星球完全静止的。而这个世界的有限边界十分狂暴,处在半边界半虚空的状态。这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个世界并非是强大的神话世界。 但乔巡还是感受到了神的气息。 其中存在着神,但远不如核心神话世界那般有着分明的神话体系。 事实上,这应该才是有限世界的常态。毕竟,并非所有的有限世界都能像那些核心神话世界一样,神话体系分明,众神林立,至高神维持一切。 所以,这种半虚空半边界的有限边界,反而是一种对世界而言很好的保护带。 毕竟就算是对于神而言,强闯虚空交界地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稍不留神就可能坠入无休止的虚空乱流之中。 乔巡触摸着有限边界, 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个世界的名叫“山海”。 并非是有山有海,而是只有山, 并且山像海洋一样辽阔。甚至于, 整个生命之地就是一座巨大的山。 乔巡穿过有限边界,淌过虚空乱流,站在深空之中向生命之地望去。 那是一座巨大的山,约莫有地球体积的一半了。 生活在这座山的生灵们,环绕着山修筑了一圈圈建筑,汇聚成依附山体的城市。令乔巡感叹的是,即便是在这种环境情况下,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也要比真理环发达许多。 他所想找的“静止”山,一眼就能看见,远不像“云”那么难找。 “静止”就位于这座生命之山的最高处。 他朝着生命之山的最高处前进。越是靠近,越是惊叹于这个世界的文明之发达。虽然小,但是该有的科技都有,甚至有不少技术是地球都不具备的。当然两个世界所遵循的世界法则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可能某项技术在地球发展比较容易,在这里发展就比较难,反之亦然。 因为是依山而建,基本所有的城市都是聚落阶梯型的,建筑物间隔狭窄,如同蜂巢。但排列十分整齐,丝毫看不到冗杂的地方,最大化利用的有限的空间分布。 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部分地方甚至存在着折叠建筑。一个大概只有三米高、五米长、四米宽的建筑里,居然装着一栋二十层的高楼。 这些建筑不论是从设计角度,还是从艺术角度,都足以令人啧啧称叹。 山海世界的城市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建筑美学。 即便生存空间十分有限,也能发展出不同风格的建筑体系。 一座总体积只有地球一半的生命之地,可生存空间只有地球十分之一的地方,居然容纳下了将近一百亿人口,并且还丝毫不显得拥挤和杂乱。 这是个奇迹, 也是个完美的艺术品。 乔巡悬立在山海之外,欣赏着这个艺术品,感到十分满足。 当然,这一趟不是来旅游的,还是得做正事。而且,山海世界的时间尺度相对于地球而言,有些过分慢了,达到了1∶72的程度,也就是说在这里度过一年,地球则过去了七十二年。 对于神而言,时间的考量并不攻心,但对于凡人而言可不是。 收起“审美”的心,乔巡沿着生命之山的山脊线往最高处移动。 很快他就发现,越是靠近山顶,空间给予的压力越沉重。快要接近山顶后,空间的压力达到了极致。乔巡很难在这种压力下找到空间中的夹层,没法轻易地完成空间穿梭。他只能停下来,感受一下山顶有没有欲望的痕迹,通过欲望进行移动。 但遗憾的事,整个山顶,没有任何一丝欲望。 这让他非常惊讶。简直要比篝火的原始之火焚烧欲望的情况还要夸张。 “看来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情况啊。” 不能操之过急。 乔巡没有鲁莽地直闯山顶,下沉一定高度,进入了某个城市,打算先洞悉世界再说。 城市的街景跟地球上的城市差别并不是很大,不过相对更加有秩序和干净。这里没有类似于汽车的四人交通工具,只存在公共交通工具——悬挂在建筑物上的空中轨道,一列列造型十分科幻的列车在轨道上匀速行驶。 至于街道上的人们,则跟地球没什么两样,逛街的情侣,嬉闹的学生,作业的工人…… 然而,乔巡刚进入城市,还没来得及找个歇脚的地方,城市上空忽然响起尖锐且震撼的警报声。警报声一响起,空中列车立刻停止,轨道向建筑物折叠,街道上升起一个又一个避难入口,人们就像提前排练好的一样,不慌不忙,井然有序地在引导员的引导下进入避难处。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他们平常生活的一部分。 乔巡刚发呆一小会儿,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引导员立马跑过来, “先生,您生病了吗?” “没有。” “那您怎么站着不动,快点进避难处,水晶马上就要来了。” “水晶……” “唉,先生,别愣着了,快跟我来!” 说完,引导员拽住乔巡的手,朝一个避难处跑去。 两人进入避难处后,大门关闭。 避难处里面也是井然有序的样子,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前面有一座巨大的荧幕,荧幕上是外面的景象。几个学生兴奋地讨论着什么,不断从他们嘴里跑出“红水晶”、“紫水晶”、“金水晶”、“月之公主”一类的词。 避难处里的场景,就像是……电影院? 发现乔巡还站着,那个引导员又过来了, “先生,请您快坐下,待会儿可能会出现震颤的。要是不小心摔倒,伤到您就不好了。” 乔巡看着引导员。 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表情很认真,红帽子上写着“引导员”以及一些标语之类的东西。 看着她的样子,乔巡想到了地球上奶茶店的兼职奶茶小妹,不由得问: “你是临时工吗?” 小引导员一听,生气地说: “才不是临时工,是试用工!过了试用期就可以转正了!” “哦哦。” “总之请您配合我的工作,坐下来。要是您受伤了,我就不能转正了!” 小引导员蛮实诚。 乔巡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他愈发对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感到好奇了。有种不想太早洞悉世界,以免被剧透的想法。就像去看一部喜欢的电影,就不想提前在网上看剧情梗概。 荧幕上的画面微微颤动一下。 谷杇 “来了!”有个不安分的学生叫喊一声。 然后,画面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蓝色生物。其体表折射着耀眼的蓝色光芒,介乎于青色与蓝色之间,十分梦幻迤逦,依稀有类似于星空闪烁的光点。质感上,像是光润的水晶。 “啊,是恢复能力最强的蓝水晶!”那个不安分的学生充当了解说员。 在他的解说下,乔巡知道了这只巨大的蓝水晶就是他们要躲避的……“怪兽”? 紧接着,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脆干净的喝叫声, “可恶的水晶,不许你破坏城市!” 一道光芒闪烁,巨大荧幕上出现一个……少女。 然后,避难处里有人尖叫着喊: “啊,是新月公主梅拉小姐!” 光! 好刺眼! 乔巡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新月公主梅拉小姐。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很漂亮,穿得也很漂亮,尤其是那一头月白色的长发,如同银河倾泻于月亮。 这位新月公主,手持一根魔杖,开始与蓝水晶战斗。 避难处里,一群人紧握着拳头,隔空为她呐喊助威。 新月公主梅拉跟蓝水晶的战斗很快就从最初的不分伯仲,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她手持魔杖,用绚丽的魔法把蓝水晶揍得七荤八素,最终在一记终极必杀技下,将蓝水晶打碎。 蓝水晶破碎成数十万块,漂浮在城市上空,从一座高大建筑的顶端飞出一些机器人般的东西,开始对这些碎片进行回收。 而新月公主梅拉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褪去一身的漂亮衣服,变成了普通高中生的穿着打扮。 “果然,梅拉小姐就算不是变身状态也很漂亮啊!” “那是当然了,月之公主们哪个不是美少女!” “今天的梅拉小姐也很辛苦呢,刚放学立马就来跟水晶战斗,晚上一定会腰酸背痛吧。刚刚那只蓝水晶攻击到了梅拉小姐,可真是把我吓死了。不过还好梅拉小姐很强大,完全没事。” “我要是能成为月之公主就好了。” “别妄想了莉莉莎,光是颜值都不够吧。” “可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可不会幻想成为月之公主。” 感受到旁边强烈的欲望,乔巡偏过头。 旁边的小引导员满脸希冀地看着荧幕,眼中充满了向往。 乔巡问: “你想成为月之公主?” 小引导员下意识点点头,立马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先生,请您别乱说!哦,对了,工作!” 她赶紧站起来,举起手里的引导旗,指挥人们从避难处撤离。 乔巡看着荧幕,呢喃: “估摸着,这是来到了魔法少女的世界啊。浓浓的既视感……” 虽然有限世界有着“有限”两个字,但也只是相对于无限而言。其数量依旧是十分庞大了,庞大到一般计数无法统计。 这么多的世界里,出个魔法少女的世界,乔巡觉得也挺正常。 不过, “这个魔法少女世界有点特别。” 他正想着这些。 那个引导员大声喊: “先生,您到底怎么回事!让您进避难处,您不配合,让您好好座下,您不配合,现在大家都离开了,又是您不配合!” 引导员叉着腰,恼火地说: “您是不是故意来给我捣乱的啊!不要觉得我只是个试用工就好欺负啊!” 乔巡站起来,问: “你叫什么名字?” “茉莉乱步。”引导员下意识就回答了。然后她立马反应过来,“先生,现在不是问我名字的时候,请您快点出去,我要打扫避难处了!晚上还得去补习!” 真实诚…… 乔巡笑着问: “乱步小姐,想成为月之公主对吧。” 茉莉乱步愣了一下,红着脸说, “请您快点出去!” “我来做你的经纪人吧。让你,成为月之公主。” 乔巡递出一张名片。 茉莉乱步光是看到这张名片的造型,心就怦怦跳了。因为这是月宫经纪人才有的名片。 她接过名片。上面写着: “巡午来梦,月宫经纪人(资深)” “月宫经纪人!资深!”茉莉乱步惊叫出声。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巡, “您,您……真的是月宫经纪人吗?” “难道还能有假的?” “不不不,月宫经纪人怎么可能有假的!天啊,午来梦先生,您真的……真的挑中我了吗?” 乔巡想了想, “之前就是对你的考验。” “所以,您是故意不配合我的?” “嗯,为了试探你的工作态度。嗯,乱步小姐,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茉莉乱步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月宫经纪人,还是资深的! 天呐,那位新月公主梅拉小姐的经纪人也不过才资深吧! 乔巡微微一笑, “放松一点,乱步小姐。未来在等着你,月之公主,就要有月之公主的样子。” 茉莉乱步立马站正, “好的,好的!” “乱步小姐,我们的目标是一个月内成为满月公主,你有信心吗?” 茉莉乱步下意识回答: “有!” 但紧接着立马反应过来,语气发颤, “午来梦先生,您在开玩笑吧。一个月?满月公主!” 一个月成为月之公主,都已经非常可怕的事了,还是从没有人达到过的满月公主! 茉莉乱步摇头摆手, “不行不行不行,午来梦先生,这太吓人了。一个月,满月公主什么的,太夸张了!” 乔巡向外走去,边走边说: “茉莉,别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们不能做到。相信自己,你就是山海之地有史以来最有资格成为满月公主的人,而我,自然是满月公主背后的经纪人。” 他走出避难处,看向生命之山最高处。 轻声呢喃: “满月公主才有资格触摸‘山’是吗?要不是我为人含蓄保守,就亲自去当月之公主了。” 茉莉乱步走出避难处, “午来梦先生,我……真的可以吗?” 乔巡笑道: “茉莉,有我帮你,一定可以。请务必站在最高处,触摸满月。” 茉莉乱步眼中充满了期待。 014 月之公主茉莉 茉莉乱步把避难处收拾干净后,立马冲出来,捏紧双手满怀期待地问: “午来梦先生,午来梦先生,我们首先要做什么?” “首先啊,嗯!”乔巡拔高音调。 茉莉乱步眼泛高光。 “找个住处!” “啊~”茉莉乱步眼中的高光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茉莉,别这个样子, 据说居住之地的环境很大程度决定了人的成就!所以,很重要!” “据谁说的?很大程度是多大?”茉莉乱步好奇地问。 乔巡咳了咳, “茉莉,月之公主是不会询问这些旁枝末节的事的。” “可你不是说很重要吗?” “茉莉!重要的是找个住处,而不是其他。” “哦。”茉莉乱步认真地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这孩子,太实诚了。 “所以,茉莉是独居的对吧。” “诶,午来梦先生怎么知道?” “背景调查也是月宫经纪人寻找月之公主的一环哦。” “哇,好厉害。” “咳咳,不过呢,因为出于对月之公主个人隐私的保护,我们经纪人也不能探究太多,需要你向我介绍。” “这样啊,很专业呢!”茉莉乱步兴致高昂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她是来自山脚城市的,俗称……乡下,一个人来山腰城市读书。 很标准的魔法少女主角模板。 乔巡对她的条件感到很满意。独居、学生意味着没那么麻烦事,自然能好好地奋斗在触摸满月与大山的路上。 当然,乔巡之所以主动询问她,并不是他无法直接洞悉她的人生。而是,不想她身上留存太多他的痕迹。 毕竟,那座“山”不是一开始所想的那么简单。 与其他的世界之根不同,静止“山”,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甚至可以说,它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而所谓的月之公主, 以及水晶兽,都是这位神所创造出来的。至于目的为何……乔巡尝试过洞悉, 居然还有非常坚实的壁垒阻碍。 既然是有了自我意识的世界之根,那就不能当成一个“东西”去对待。 乔巡不敢保证,自己如果强来的话,静止“山”会不会直接选择自我毁灭。毕竟他现在没法感受到“山”的欲望。 只能说,诸多的有限世界里,确实还存在着许多他无法轻易参透的事物。 就比如,为什么有了自我意识的“山”却没有产生欲望? “午来梦先生,到我住的地方了!” 乔巡看去,那是环绕着一处山棱修建的环绕式公寓。所谓环绕式公寓也就是仿造藤蔓的生长方式,修建起来的。 很漂亮,也很有生活气息。 “很漂亮的地方呢。” “诶是吗,这种地方不是到处都是吗?” 乔巡说: “总比月宫那种冷冰冰的地方好。” 茉莉乱步客气地说: “肯定是午来梦先生在月宫生活太久,习以为常啦。月宫……月宫可是几十亿人的梦想之地啊。” 两人踏上环梯,在轨道的牵引下,缓缓上楼。 茉莉家在九楼,需要穿过一层绿化带。绿化带被改造成了空中公园,一些小孩子在里面玩耍, 踢毽子、跳房子之类的游戏。 乔巡对这个充满了未来气息的城市, 小孩子却玩着非常传统的游戏的现象感到惊奇。貌似……很有人文气息。一点都没有让这座未来城市变成钢铁与信息般的冷冽之物。 902是茉莉的房间。 外面挂着写有她名字的号牌,以及一些粉粉红红、花花绿绿的很有女孩子感觉装饰品。 走到门口时, 旁边903的房门打开了,一个打扮艳丽的成熟女人走了出来,看到两人后问: “茉莉,这是你的家人吗?” 茉莉乱步礼貌地说: “真我小姐,这是……” 乔巡微微摇头。茉莉乱步懂了,接着说: “我的老师,来做家访的。” “是吗?”沙优真我挑了挑眉表示怀疑。 一个独居的女学生,带一个陌生男子回家。这任谁都会有些怀疑的。 沙优真我不客气地说: “那请出示你的教师资格证和身份证明。” 茉莉乱步愣了一下,笑着解释道: “真我小姐,不用那么麻烦啦。” “不行,茉莉。我作为9楼的楼道安全管理员,有必要为你的安全负责。让一个陌生男子进入独居女子高中生家里什么的,绝对要调查清楚啊!”沙优真我顶着一张“放浪形骸”的脸,却说出这种伟岸闪光般的话来。 实在是……很意外呢。 不过,乔巡自有应对办法。连个普通女人都应付不了,怎么闯荡有限世界?他装模作样地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张证件,递给沙优真我。 “哼,别想着骗我,我可是有过坚定假证件的经历的!” 沙优真我拿过来,仔细翻阅,左瞧右瞧,夹层也翻了好几遍,只差拿着放大冒着眼睛看了。最终没能找到丝毫瑕疵, “可恶,居然是真的!” 乔巡笑道, “真我小姐,您貌似对我进入乱步同学的家有很大意见啊。您是她的监护人吗?” “不是。” “哦,作为乱步同学的班主任老师,我可有责任好好关心她的邻居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她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之类的。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和在住——” 沙优真我立马九十度鞠躬, “打扰了,午来梦老师,很抱歉,我不应该对您的身份表示怀疑。我这就闪人!” 说完,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就溜了。 “这家伙……” 茉莉乱步又是歉意,又是觉得好笑, “老师……哦不对,午来梦先生,真我小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我搬来后照顾我很多,还请您不要计较。” 乔巡摇头, “月宫经纪人不会这么小气的。还有,茉莉,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多,没必要那么客气。尊称之类的,就免了。毕竟按照身份,月之公主在月宫经纪人之上。要是让人看着你这位月之公主对经纪人那么客气,肯定会怀疑你的本领过不过关。” “啊,这样吗,可是,我还不是……月之公主。”茉莉乱步低下头,觉得有些难为情。 少女的羞涩姿态,也是很好的风景呢。 乔巡说, “很简单的。要成为月之公主无非是获得月之力,能够召唤魔杖以及变身成为月亮形态。” “说得那么简单啊,可我感受不到月之力呢。听说那需要被山神大人施以恩泽才行。” 乔巡认真地看着茉莉乱步, “茉莉!” “啊,怎么了!”茉莉乱步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除了你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包括山神大人。这是成为满月公主的前提。” “这样吗?” “是的。你一定要学会判断一件事对你是否有利。” “这听上去……不太友好啊。” “月之公主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获得了月之力,也会在无形之中承载那份怨果。” “午来梦先生说得好深奥。” “算了,还是从最基础的开始吧。比如,先获得月之力。” “好吧。” 茉莉乱步倒好茶,摆上茶点。两人坐在不大的榻榻米上。 乔巡对茉莉乱步说, “茉莉,月之力来自于山神,从通俗意义上将是山神的恩泽。但你应该要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月之力。” “是为了对付水晶兽!” “那么,水晶兽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诶,这个……不知道。” “明明有山神,明明有那么多的高科技武器,却只能把击败水晶兽的任务寄托在你们这些不满十八岁的女生身上。有没有想过,人类未免太过弱小了,山神未免太过……不负责了。” 谷傒 “午来梦先生,请不要说山神的坏话。”茉莉乱步小声说,“旁边还供奉着山神的神像呢。” 乔巡朝旁边看去,果然,隔间里摆放着拟人态的山神神像。 “它能听到就怪了。” 茉莉乱步手指拨了拨。她觉得这位月宫经纪人貌似不太尊敬山神大人。 乔巡继续说: “所以,茉莉,我给你的目标不是要打败多少水晶兽,而是成为满月公主,成为真正的满月公主。” “真正?” “是的,只属于你自己的满月公主。” “不懂诶。” “没关系,你会懂的。” “好吧。” 乔巡打了个响指,房间便封闭起来,接着,茉莉乱步感到微微的眩晕。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榻榻米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小茶几和茶水差点。周围是……星空。他们正坐在星空里。 “哇,午来梦先生!好神奇!那个响指难道是打开什么的开关吗?”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这样很帅而已。” “……” 乔巡挥了挥手,茉莉乱步背后的景象急速改变。一轮满月缓缓从深空之中升起来。她整个人便坐在满月之下。 “茉莉,闭上眼,在心中感受月之力。” 茉莉乱步满脸红晕, “可是午来梦先生,我好激动,静不下心。” “就由它去吧,激动也是你内心的写照。只要是出于你内心的,不论是什么情绪都可以。” “啊,会影响变身后的样子吗?” “会的。你是什么心情获得的月之力,表现在月亮形态上就是什么样。激动是红色,开心是橙色,普通是绿色,忧郁是蓝色,伤心是紫色,愤怒是黑色。” “呀,那我还是静下心来再说吧。我希望普普通通的。” “茉莉!”乔巡忽然大声说。 “怎么了!” “跟着我,就不要当普通角色!请记住,你是主角,主角怎么可以普通!” 茉莉乱步被乔巡的激昂说辞感染,也变得激昂起来, “好的午来梦先生!”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闭上眼。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是什么感觉,随心所欲! 乔巡看着认真而激动的少女,微微呼气。 他在心中说: “茉莉,你以后会明白的,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些月之公主都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连她们觉醒月之力时的心情都是注定好的。而你,是唯一一个自己做出选择的月之公主。你将是唯一。” 忽然,茉莉乱步睁开眼, “午来梦先生!月亮!” 她的眼中升起两轮圆月。 而她背后的圆月划过苍穹,坠入深空。 乔巡微微一愣,笑着说: “茉莉,选择你是对的。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轻而易举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没有纠结,没有犹豫。比乔巡所预想的还要好。 茉莉乱步因为很激动,没有听到乔巡在说什么, “午来梦先生,我是不是该变身了。” “嗯。记住,变身的时候别喊口号。” “啊,为什么?大家不都喊吗?” “你不觉得羞耻吗?” “不觉得,多帅气啊!” “……那你喊吧。” “好的!” 茉莉乱步心潮涌动,意识与月之力遥相呼应, “月亮啊,请赐予我力量!变身,月亮形态!” 一束光降下来,包裹着茉莉乱步。 这是理所当然的。美少女变身哪能让人看到,当然需要保护了,不然大门敞开等人趁着变身时间偷袭吗? 乔巡拍了拍脑门, “这羞耻的变身时刻!不成,得想个办法把变身时间缩短。” “午来梦先生!”光芒之中传来声音。 “怎么了,茉莉?” “我好像跟其他月之公主不一样啊。” “出来看看。” “有些……难为情。” “大方一点,茉莉!” 茉莉乱步扭扭捏捏地从变身光束中走出来。 只见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常见的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等颜色。而是……各种颜色都有。占据主色调的是金色。包括头发、眉毛、眼瞳、唇釉等等都变成了金色。涌动的月之力环绕在她身周。小姑娘身材很好,这身形态既神圣,又充满着年轻的魅力。 她右手的并不是魔杖,而是一柄金色的剑。 乔巡拍拍手, “哇,茉莉,我现在很好奇,你变身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啊,这五颜六色的。” 茉莉乱步难堪地说: “就是很平常的高兴啊。我以为会是红色呢。” “不过,这个形态很好看啊,也很贴身。金色搭配彩虹色,多帅气啊,一下子就跟其他月之公主拉开差距了。” “可是,会不会太耀眼了。” “耀眼不好吗?你可是主角!” “主角什么的,我不懂啊。我只是觉得……好害羞。这个样子被大家看到的话,就不能在人间生活了吧。”茉莉乱步一手抱胸,一手遮腹。 乔巡淡淡地喝了口茶, “茉莉,大方一点。你看看其他月之公主,哪个是像你这么扭扭捏捏的。” “但……” “茉莉,你一直想成为月之公主。不要辜负自己的梦想。大胆去做,放心向前走,背后的事交给我就是了。” “总感觉给午来梦先生添麻烦了。” “经纪人就是要用来麻烦的。作为一个经纪人,最大的满足就是看到自己的月之公主站在最高处。所以,茉莉,就算是为了实现我的满足,也要努力吧。” 茉莉乱步逐渐鼓起勇气,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地站着。 其月亮形态的神圣感,愈发明显了。 “午来梦先生完成了我的梦想,我……我也一定会替午来梦先生完成梦想!” 乔巡莞尔,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 乔巡非常孩子气地同茉莉乱步拉钩。 “一言为定!” “月之公主茉莉,下一步就是成为……新月公主。” 茉莉乱步举起手中的黄金之剑,剑柄嵌了一枚宝石,此时,宝石里面只是非常微弱的一点月亮边缘。新月公主是一轮新月,弦月公主是一轮弦月,满月公主自然就是满月。 “为了成为新月公主!” 黄金之剑涌动着蓬勃的月之力,在两人所处的无边星空之中绽放华丽的光芒。 但下一刻她就焉了, “可是,我不会用剑啊!” “想学剑吗?” “想!” 乔巡笑着说: “我教你啊。” 015 战斗前把招式喊出来可是很帅的啊 山海世界,山腰区间,北部枫叶城。 枫叶城以满城红枫闻名,任何季节来到这里都能看到遍城红彤彤的枫叶。在枫叶城独特的植被覆盖设计下,这些枫树与建筑相映,形成了独特的风景,每年都有不少人特地来到这里看枫叶。 今天, 枫叶城迎来了一对特殊的游客。穿着打扮都很朴素,没人能从他们的外表看出来各自的身份。 从空中列车下来后,茉莉乱步问: “午来梦先生,这边今天真的会有水晶兽吗?” 乔巡戴着低调的蓝色鸭舌帽, “会的,相信我。” 茉莉乱步不理解, “枫叶城有两位新月公主, 就算是有水晶兽出现,也没什么问题的吧。我们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她眼中冒光,“莫非,是身临其境地观摩实战?积累实战经验?” “不不不,茉莉。不要想得那么保守,我们是来抢风头的!” “啊?” 抢风头这种事对于性格认真保守的茉莉乱步而言,实在是太“叛逆”了。 乔巡严肃地对她说: “茉莉,满月公主只能有一个。不抢走其他月之公主的风头是不行的。” “可是,不应该一步一步慢慢来,一点点变强,踏踏实实地努力吗?” 乔巡摇头, “你可以慢慢来,但别人会等着你慢慢变强吗?你的竞争对手会专门停下来等你一点点积累吗?” “……可是。” “茉莉,撇开你的好孩子思维。你以为你的敌人是水晶兽吗?不,是其他的月之公主。” “但,月之公主的使命是为了保护大家。我们应该跟她们一起保护城市才对。” “为什么一定要跟她们一起呢?” “诶……这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谁告诉你应该的。又是谁告诉你月之公主的使命是为了保护大家的?” 茉莉乱步仔细想了想,没能从自己的认知中找到答案。 她瞪着眼睛,张嘴看着乔巡, “午来梦先生……” 乔巡说, “茉莉, 月之公主的使命从来都不是保护城市。那是山神的使命。月之公主的使命是……成为满月公主。这至始至终都是一场成为满月公主的试炼。” 茉莉乱步茫然地问: “成为了满月公主,又要做什么呢?” “这个答案,还是等你自己去寻找吧。茉莉,摒弃你的好孩子思维。” 茉莉乱步世界观都崩塌了。 月之公主的使命不是为了保护城市,保护人类? 乔巡很清楚,为什么月之公主都是未成年的青春少女。因为这个年龄的孩子,情绪最敏感,三观尚未稳定成型……最适合控制与“调教”。年龄太小了不合适,战斗力不行,成长周期太长,年龄太大了,三观成型了不容易控制。如果是少年的话,要比少女叛逆的概率更大。 所以,青春期的少女是最合适的人群选择。 茉莉乱步抿着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乔巡问: “茉莉,月之公主跟你想的不一样,你还愿意继续下去吗?” 茉莉乱步立马说: “当然要!就算是为了完成午来梦先生的目标, 我也不会放弃的。” “但愿如此。” 乔巡向前走去。 茉莉乱步看着乔巡的背影,心想, 也许午来梦先生也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吧。 但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立马跟了上去。 三十分钟后,尖锐震撼的警报声“准时”在枫叶城的上空响起。街道上的人们在引导员的引导下井然有序地避难。 很快,一个蓝色空洞出现在城市上空,一只巨大的红色水晶兽从其中掠了出来,发出震撼山岳的咆哮声。 红色水晶兽,特点是攻击力高,攻击欲望强。一般的月之公主吃不住它一招。 但缺点明显,容易被吸引仇恨。所以对敌方式往往是两名月之公主配合,一名嘲讽吸引仇恨,另一名追加攻击。 这次也不例外。 红色水晶兽出现的瞬间,枫叶城城市安保大楼的指挥室就发出指令。 枫叶城东边一所私立女子高中里,千羽由纪接到指令后,胸口涌现出一枚宝石。宝石上映着一轮新月。新月中溢出月之力将其包裹,很快,她完成了变身,进入紫色的月亮形态。接着径直赶往红色水晶兽的方向。 与此同时的北边一所高中里,一濑理梨花也接到了指令。从她眼中涌现一枚宝石,同样是一轮新月,代表着她也是新月公主。借助新月之力进入橙色的月亮形态,迅速赶往战场。 各地的避难处里。 避难的人们看到是红水晶兽后,既惊讶又期待。惊讶的是红水晶一般比较少见,期待的是能同时看到两位月之公主了。 “应该是千羽小姐和一濑理小姐吧。” “肯定是她们了。真是期待啊!好久没看到她们两位配合了。” “两位月之公主的攻击可都是非常华丽绚烂的,上次千羽小姐的紫色忧郁录可是让枫叶城全城都染上了一层紫色……她当时就站在空中,身边有紫色的花瓣飘落,真是漂亮啊,那个场景。” “还有一濑理小姐也是!她的处决技也是非常炫酷的,一束黄色的玫瑰在水晶兽体内绽放!” “这下两位一起处决的话……那场景,想想都令人激动!好期待好期待!” “诶,等等!你们看荧幕上!那个……那个是新的月之公主吗?” 避难处的荧幕上。 红色的水晶兽正在大肆破坏建筑和街道。而在它背后,一个金发金眼的少女手持涌动光芒的金色长剑悬立着。飘荡的衣裙拖着长长的雾纱一般的光芒,如同展开的光翼。正片天空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弥漫在天穹上的神圣感让所有人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哇……好帅!” “没见过她诶,是新的月之公主吧,宝石上的月亮印记很淡,刚刚入门吧。” “但是她的月亮形态……看上去比其他月之公主要厉害呢。金色,还有彩虹色,应该都是第一次见吧。” “而且,其他月之公主都是拿魔杖的,她为什么拿着一把……剑?这剑也太帅了吧!” “你们看,她出招了!” “居然没有等其他月之公主?难道她想一个人战斗吗!” 荧幕上,月之公主茉莉手持黄金之剑,向红水晶兽出招。她所使用的一招一式,都是乔巡教授她的。为了她,乔巡特地设置了一座梦境演武场。别看离她成为月之公主才过去一天,但实际上已经在梦中练剑许久了。 “天啊,真的是一个人战斗!安保大楼怎么指挥的啊?” “不会是没有告诉她红水晶兽一个人很难对付吧!” “初出茅庐的新人,一下子就要与红水晶战斗,这地狱难度啊!希望另外两位月之公主快点赶到吧,不然会受伤的!” “受伤倒还好。要是被打破宝石就完蛋了,红水晶的攻击欲望非常强的!” “月之公主可是全世界的宝贝啊,千万不能出事!” 众人开始祈祷,希望另外两位月之公主快点赶来帮助这个愣头青。 枫叶城的城市安保大楼指挥室里。 最高指挥官平泽安山看着战斗荧幕,愤怒地质问: “是谁让这个新人出战的!” “指挥官,我们只向千羽和一濑理发送了战斗指令!这个新人应该是刚好在现场,自己决定出战的。” “一个新人,单挑红水晶?!这叫什么?她的经纪人是谁,难道没有告诉她这种基本常识吗!快把她经纪人找出来,然后打开城市广播通知她迅速撤退。另外,通知千羽和一濑理,让她们火速支援!一定要保住这个新人!” “是!” 指挥官平泽安山又着急又愤怒。 全世界一百亿人口,算上退隐和牺牲的,至今为止才出现过五十位月之公主,现存有战斗力的更是只有二十七名。所以每一个月之公主都是非常宝贵的。何况,这名新出现的月之公主是全新形态的,说不定有非常大的潜力。 可千万不能出事。 他紧紧盯着荧幕。 “千万要冷静啊!” 枫叶城城市上空。 城市广播响起, “这位月之公主,请立马撤退,请立马撤退!” 茉莉乱步战斗经验毕竟不足,听到广播后,愣了一下。红水晶兽抓住空隙,从体内释放出密集的红石剑雨朝她刺去。 “天啊!” 荧幕前的人群看到茉莉乱步发愣以及红水晶兽的剑雨攻击,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更有人不忍地闭上了眼。他们不想看到月之公主被剑雨刺穿的景象。 “茉莉,别分心!” 乔巡的声音在茉莉乱步心中响起。 谷季 茉莉乱步回过神来,剑雨已在面前。她眼神一凛,大喝: “怒之剑,第一式!” 她挽动手中黄金之剑,以极快的速度斩出大量的剑气,将红石剑雨尽数拦下。 正当众人震惊于她竟然挡下了这一招时。 她的第二招已经出来了, “怒之剑,第二式!” 茉莉乱步在空中拉扯身位,在红水晶兽周围四个方向分别斩出一道巨大的金色剑气。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在众人眼里,就是四道剑气凭空出现,从四个方向斩向红水晶兽。 四道剑气落在红水晶兽身上,瞬间将它打入僵直状态。 茉莉乱步意外地冷静。她手持黄金之剑,剑尖指向红水晶兽, “接下来是处决时刻!我,月之公主茉莉,宣判你的死刑!” 她闭眼拔剑,睁眼喊招式: “怒之剑,处决式!” 在周围空间,瞬间出现一万个金色漩涡,把红水晶兽团团围住。从每个漩涡中都涌出一把略小一点的黄金之剑。 万剑齐发,真正的万千齐发。 “处决!” 一万柄剑,穿透了红水晶兽。 金光绽放,所有人都禁不住闭上眼了。 等到金光敛去后,众人只看到,茉莉乱步悬立在空中,身周漂浮着红水晶碎片。 无伤单挑速杀红水晶兽……还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月之公主。 然而,此刻众人来不及震惊,只有一个想法: “好帅……” 茉莉乱步的月亮形态、攻击方式以及处决招数……甚至连战后姿态,似乎都特意为“帅气和华丽”而服务。华丽的战斗方式,帅气的形态与姿势,在众人心中留下抹不去的影响。 两位新月公主姗姗来迟。 等她们到了后,只看到收剑的茉莉乱步和漂浮在空中的红水晶碎片。 千羽由纪愣愣地问: “你杀了红水晶兽?” 茉莉乱步这才从战斗中回过神来,忽然被以前憧憬的前辈搭话,一下子紧张起来,红着脸说: “啊……是,我就是这样那样……然后就杀了。” “这样那样?” 茉莉乱步像极了面对偶像的粉丝,又激动又紧张,以至于语无伦次了: “千羽小姐,还有一濑理小姐!红水晶兽嘛……就是把它打出僵直,然后处决就可以了……嗯,经纪人都告诉我了,虽然一个人有些鲁莽了,中途还被吓到了……但是,唔,没让两位前辈还有经纪人先生失望就是了。” 茉莉乱步此刻没有意识到,她跟两位新月公主的对话正在被直播。 也不会想到,她帅气的战斗方式与她现在羞涩紧张样子的反差……迅速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位新的月之公主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 千羽由纪和一濑理梨花感觉槽点很多,一时之间不知道先吐槽什么。 不过,一濑理梨花看出来这位“后辈”有点紧张,没有追问什么,笑着鼓励: “很棒啊,一个人就战胜了红水晶兽。你叫什么名字?” “茉莉,茉莉乱步!”茉莉乱步眼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满怀希望与未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茉莉乱步这个名字响彻山海世界的每一座城市。 安保大楼的后勤队赶来收拾残局。 茉莉乱步正想跟自己的两位前辈说说话,心里忽然响起乔巡的声音。 “茉莉,回来。” 只能遗憾歉意地对两位前辈鞠个躬,然后迅速离开。 在千羽由纪和一濑理梨花眼里。茉莉乱步只是闪一下,就瞬间消失了。 “好快!”千羽由纪下意识说。 一濑理梨花微微一笑,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新人的味道。” “但是,新人能有这么强的战斗能力吗?而且,这种月亮形态,第一次见吧。” 一濑理梨花摇头, “那就不知道了。” 千羽由纪想了想, “总感觉……她跟我们不一样。眼中充满了希望。纯洁而干净。” “她身上没有使命感。” “准确说,是没有别人强加的使命感。”千羽由纪低声说。 一濑理梨花撑了个懒腰, “好了千羽。不用战斗就听好了,别在意太多。” 说完,转身离去。 千羽由纪看着茉莉乱步消失的方向,微微叹气, “希望你一直纯洁而干净……” …… 回家的空中列车上。 乔巡把自己总结的战斗要略跟茉莉乱步说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复盘。 茉莉乱步认认真真听着。 “还有一件事,茉莉!” “什么?” “下次你战斗的时候,能不能别喊了招式再出招?而且,处决的时候直接处决啊,干嘛要喊那么长的口号。” 茉莉乱步满是星星, “可是大家都这么做诶,而且,午来梦先生不觉得很帅吗!” “其他月之公主喊招式,是因为她们需要以此来催动魔杖。但你不需要。” “但是很帅啊!怒之剑,第一式!怒之剑,第二式!多帅啊,午来梦先生。” 乔巡觉得牙酸, “别喊了别喊了,我对中二病过敏。” 茉莉乱步立马闭嘴。但过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地又喊: “怒之剑,处决式!” “你难道不觉得很羞耻吗?” “很帅的!” “……你是高一生,不是中二生……” “但是很帅啊!” “……” 茉莉乱步开心地笑了起来。 “茉莉,你成心逗我的吧!” 茉莉乱步抿了抿嘴,看着列车外的风景, “午来梦先生看上去一点都不放松呢,好像一直在思考,在盘算什么……我也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明明第一次战斗大胜了,就应该好好放松才是。总是在想问题的话,不会很累吗?” 乔巡无法反驳少女朴素的想法。 “你说得对,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茉莉乱步眼睛亮了起来, “所以,为了庆祝胜利,我们去吃烤肉吧!烤肉,烤肉,烤肉!” “茉莉很兴奋呢。” “嗯……当然啦!” “但还有很多工作,我们时间不多的。” 乔巡还是想尽快完成目标。 “要是午来梦先生答应跟我一起去吃烤肉,我以后就不喊招式了!” “好!” 茉莉乱步忍不住吐槽, “真的那么不喜欢我喊招式吗!” “只要不喊招式,什么都好说。” “明明很帅的啊!” 016 自由的傀儡 山海世界,山巅半空。 悬浮着的月宫缓缓绕着山脊旋转。与各个城市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月宫的风格是完全的古代宫殿构造。里面的景象也与山海世界这个“科技世界”格格不入。其中没有任何能与“现代科技”相关的存在。 没有电源,没有电器,没有什么折叠装置,也不存在着信息网络和分辨域。 它就是完完全全的古代宫殿。 月宫里面所有人都清一色地穿着遮面遮体的长袍,带着几乎有半身高的细长帽子。唯一的区别只有颜色。白、紫、黑、金四种颜色。 而对他们的称呼则是“白衣众”、“紫衣众”…… 无一例外的是, 他们全都侍奉着山神大人。是沟通山海世界与山神大人的桥梁。 月宫的正殿之中,一名黑衣众和一名金衣众聚集在一起。他们透过一轮镜子,看着镜中茉莉乱步与红水晶兽的战斗。 看完后,黑衣众说: “这就是新出现的月之公主。” 金衣众说: “她的力量来自于真实之月吗?” “是的。真实之月在前天回应了她,赐予了她月之力。” “也就是说,她是前天才成为月之公主的。” “是的。” “只是隔了一天, 就能独自击杀水晶兽。我们……是不是对月之公主的战斗力有着什么误解。还是说, 侍奉山神大人几千年的我们,其实并不了解月之公主?”声音之中带着一些愠怒。 “大人,事出反常,不论是这种月亮形态,还是战斗方式,都完全没有过记录。真实之月也并未有任何异常。这说明,这位新的月之公主的出现是完全符合程序的。” “她的经纪人是谁?” 黑衣众回答: “巡午来梦。在档案中,他是紫衣众的一员。在日常的巡视工作中,选中了茉莉乱步,然后使用职权沟通真实之月,帮助茉莉乱步完成了觉醒。这也是正常程序。” “传他。” “这个……” “怎么了?” “我们已经传唤过他了。但是他……拒绝了。” “拒绝?是以月宫的名义传唤的吗?” “嗯。他拒绝回到月宫,也拒绝与我们沟通。”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目前我们还没见到过他。月宫之中,也没有与他熟识的人,只是对他有些模糊的影响。他似乎是那种特立独行的人。” 金衣众沉默了一会儿,说: “对于这位全新形态的月之公主,我们必须知道其详细的信息。通知各个城市, 密切关注她。” “好的。那巡午来梦呢?” “我亲自去找他聊聊。” “需要通知瀑布城吗?” “不必。” “好的。” …… 玄关外面传来身份认证的声音。 乔巡从观想状态退出来,抬头看去。茉莉乱步正坐在玄关处脱鞋子。 脱了鞋子后, 她反常地连腿袜都没有换,垂头丧气地挎着肩膀走进了客厅。 “怎么了?”乔巡问。 茉莉乱步躺在榻榻米上,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问: “午来梦先生又碰到这种情况吗?明明很渴望得到一样东西,得到了后却发现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 “那你真的确定自己很渴望这样东西吗?” 茉莉乱步嘟囔道: “说不好呢。” 乔巡微微一笑, “今天在你家附近有非常多人,似乎想要……拜访你。” 一听到这个,茉莉乱步立马缩了缩脑袋,把肩膀横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态, “在哪,在哪!” “嗯……我放置了干扰结界影响他们的意识,他们意识不到这里是你家。” “好神奇!能给我身上也放一个吗?” “理由呢?” 茉莉乱步哭丧着脸, “我早上一到学校,立马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来了,平时里根本没有关系的,都搞得像我们关系很好一样,社团都想让我加入他们,明明该维护秩序的安保老师, 都想让我帮他们家里的孩子签名。” “都很喜欢你, 不好吗?” “不好!”茉莉乱步认真说,“他们喜欢的是月之公主茉莉,不是茉莉乱步。” “不一样吗?” “不一样!茉莉乱步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我到学习是去读书,交朋友的,不是像个明星一样天天应付各种各样粉丝的。大家对我都很好,但是……太好了,我就觉得……觉得,很假。”茉莉乱步耷拉着眉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学校的万人迷浅湵学姐喜欢躲在天台百~万\小!说了。” “哦,很有高中生的样子啊。” “哎呀,午来梦先生,你应该很容易明白我的意思才是的。” “所以,茉莉是不想当月之公主了吗?” “不,月之公主是我的梦想,而且,我答应了午来梦先生,也会帮你完成……目标的。只是,梦想现在完全跟我的生活搅在一起了。这种感觉……就像早餐明明应该吃点清淡简便的,但却偏偏全都是我最爱的烤肉!” “很没说服力的比喻啊。” 茉莉乱步着急地说: “就是那个意思了,午来梦先生肯定明白的。所以,有没有办法让大家觉得我是个普通高中生呢?” “但是茉莉,那不是在逃避吗?” “不是逃避!是为了大家好。” “所有的月之公主都是这样。她们在学校里是大家所憧憬向往的对象,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花。她们举手投足都会迎来其他人的侧目。大家喜欢在荧幕上看到她们战斗的英姿,也喜欢把她们当作偶像一样看待。月之公主的发行、穿着、口头禅、喜欢的甜品……都会成为流行于全世界的东西。每一家餐厅都希望有月之公主莅临,那样他们的业绩会疯涨。” 乔巡说着,看着茉莉乱步的双眼,轻声说: “茉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啊。难道,你之前没有憧憬过那些月之公主吗?” 茉莉乱步愣愣地看着乔巡, “可是……可是,这样正确吗?” “为什么这么问?” “大家当然可以憧憬月之公主。毕竟她们保护着城市和人们。但是,为什么要憧憬月之公主背后的那个普通人呢?让这份关注停留在荧幕上不好吗?为什么要进入她们私下的生活里……” “所以,你觉得月之公主该是一种精神,而不是实体。” “嗯。”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问: “茉莉,你知道月之公主是如何变强的吗?如何变成新月公主,弦月公主,满月公主?” “不知道。” “有两个指标。一是击杀水晶兽,获得它们身上的水晶之力,二是大家的关注,或者说……世界的关注。世界越是关注你,越是憧憬你,你就会越强。” 茉莉乱步瞳孔颤抖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指标?” “因为世界的关注代表着山神的认可。月之力来自于真实之月,而真实之月就是山神创造出来的。山神越认可你,当然会给予你越多月之力。” “唔,我逐渐不理解一切了……但我,只是想战斗是战斗,生活是生活而已。” “茉莉,许多事情都不能顺心如意,也都不能按照‘我想’发生。” 茉莉乱步抿着嘴点头, “好吧。” “其实呢,一般来说,成为月之公主后,就会被城市的安保大楼保护起来。尤其是私人住处,会专门搬到受保护的地方。防止有人骚扰的同时,也尽量避免太多人介入私生活。” “那为什么……我没有呢?” 乔巡笑着说: “因为你的经纪人是我。有我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什么人来保护你。” “真是辛苦午来梦先生了。” 茉莉乱步渐渐安下心来。光是看到乔巡,她就觉得有种安全感和安心感。 “茉莉,刚才我给你说过。月之公主变强的,需要水晶兽的水晶之力,以及世界的关注。要成为满月公主,就必须得到最多的水晶之力,以及最高的关注。达成这个目标,在短暂时间里,仅仅以现在的方式是不够的。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 “什么?” “就是,能让你瞬间出现在水晶兽旁边的办法。这样就不用赶路到其他城市去了。” 茉莉乱步捂着脸, “午来梦先生,我们能只保护瀑布城吗?” “不能。最好所有的水晶兽都由你击杀。” “好吧。” “只是,这样很辛苦你。” “辛苦都无所谓的。但我在想,会不会太……大胆了?” 乔巡说: “茉莉,如果我告诉你,你帮其他月之公主解决水晶兽,是在保护她们,你会怎么想呢?” “为什么呢?” “如果我告诉你,月之公主并没有那么光鲜靓丽,其实……只是自由的傀儡,你会怎么想呢?” 茉莉眉头颤抖。她虽然听不懂这句话,但是也能从语境上感受到这不是什么好话。 她勉强一笑, “午来梦先生怎么一下子告诉我这么多。” “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事实上,只是乔巡的时间不多了。他无法像普通的经纪人那样,耐心地陪伴茉莉成长。 在山海世界的一年,是地球是七十二年。一个月,就是六年。 “可,为什么呢?” 乔巡说: “我最多只能陪伴你一个月。我需要在这一个月内,尽到经纪人的责任。” “午来梦先生要……离开吗?”茉莉愣神问。 “是的。” “好……意外啊。”茉莉看着脚尖。她接着又抬起头,认真地说:“那我必须要更加努力了!” 谷槿 “茉莉,你是个好孩子。” “请!”茉莉忽然憋足一口气,大声说:“请别说这样的话!我不想被午来梦先生这样表扬!”她又低声说:“总有种……很悲观的感觉。” 乔巡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能理解这份少女的敏感。 “茉莉,这个给你。”他递出一串手链。 “好漂亮!”茉莉乱步接过手链,瞪大眼睛。 手链点缀着星星般的石头。如同悬挂的银河,也像垂落的碧空。 “有什么用呢?” 乔巡说: “它能感应水晶兽的位置。水晶兽一出现,它就会在心里告诉你,然后将你带过去。” “也就是说,午来梦先生以后不会跟我一起去战斗了吗?” “茉莉,我不会跟在你身边。但你随时可以在心里呼唤我。” 茉莉稍稍松了口气。她觉得心里的石头放下了。是什么石头也不清楚。大概是一个人面对一切的不安感吧。 乔巡又说: “另外,有它帮忙,你的变身时间会大幅度缩短。缩短大概99.99%吧。原来一分钟的变身时间,现在只需要0.006秒左右。” “好厉害!” “能更快解决战斗了。” “午来梦先生关心的是这个吗?”茉莉说。 乔巡笑道: “也能让你更快回家。” 茉莉立马笑了起来, “好哇,好哇!” 少年少女的喜好很好猜。一般都写在脸上的。 茉莉撇开在学校的不愉快,叉着腰,神采奕奕地说: “我去做饭了!” “辛苦了。” …… 厨房流露出烹调的香气。 乔巡从观想状态离开。稍稍睁开眼,望向窗外。 有人来了。 他起身对茉莉说: “茉莉,我下楼一趟,马上就回来。” “好的,哦!能帮忙在便利店买点酱油就好了。” “我记下了。” “要天叶香家的哦!” “好的。” 乔巡披上风衣,出了门。 楼下的步行街上。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人正绕着街道踱步。他眼中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这里吗?怎么找不到啊……” 他从一个街口转过去后,直面迎上了乔巡。 乔巡笑问: “先生在招人吗?看你很着急的样子。” “我在着急吗?” “是啊,都写在眼睛中了。” 堺司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 “请问,这里是九介町百花団吗?” “嗯,是的。” “你认识一个叫茉莉乱步的人吗?” 乔巡笑道, “当然啊,风头正热的月之公主嘛。全世界都知道她。” “不,我的意思是,她住在这里吗?” “先生找她有事吗?” 看着乔巡的表情,堺司渐渐感觉不对。他问: “你认识她对吧。真正的认识。” 乔巡双手插在衣兜里, “是的,我正要去帮她买酱油。” 他说着,越过堺司向不远处的便利店走去。 堺司稍稍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质问: “你就是她的经纪人?!” 乔巡没有回头, “这么点嗅觉啊……你真的是金衣众吗?” “等一下!” “怎么?” “我是来向你了解关于茉莉乱步的。另外……好好讨论讨论,你拒绝回应月宫的问题。” “耽误了我买酱油怎么办?” “哼,你最好明白身为月宫紫衣众的职责与地位。” 乔巡停下来,转过身, “司先生,你真的一点都不够敏锐啊。” “午来梦,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否有资格担当月宫紫衣众。” “只有山神能够怀疑。” 堺司立马皱起鼻梁,怒声说: “你对山神大人的尊称呢!尊称呢!” “你不满意?”乔巡笑着说:“人家山神都没说什么呢,你这么着急干嘛。” 堺司完全没有预料到跟巡午来梦的谈话是这种情况,怒不可遏: “月宫作为沟通山神大人与世界的桥梁,代表着山神大人的意志!” “山神亲口说的吗?” 堺司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住了。 “那就是没有亲口说呗。”乔巡挑眉,“你知道现在山神想要什么吗?” “这不是你能僭越揣度的!” “司先生,你如果足够敏锐的话。早该明白我的想法了。还非要我说出来。好吧,我就直说了,我,巡午来梦,作为茉莉乱步的经纪人,单方面宣布,月之公主茉莉,与月宫没有任何关系。此话由真实之月见证。” 乔巡说着,挥手一甩。一个月亮的印记在两人面前浮现片刻然后消失。 堺司十分震惊。 他当然认得出来那是真实之月的印记。这个印记一般只会在经纪人与月之公主契约的时候。具有最高的效力。 这个印记出现,也就意味着,真实之月肯定了乔巡的话。 月之公主茉莉……完全独立于月宫。 这是自月宫存在以来,自月之公主存在以来,完全没有过的事情。 堺司幽沉地说: “午来梦,你在挑衅月宫!独立于月宫,有什么好处呢?别忘了,月之公主的装备,训练资源,战斗记忆,荣誉声望可都是月宫在维持管理。你觉得离开了月宫,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能做些什么呢?” “不劳司先生费心。” “午来梦,没有月宫的帮助,不出半个月,茉莉乱步就会失去月之公主的资格!你作为她的经纪人,理应为她负责,而不是仅凭自己的私心左右!” “正因为月之公主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所以才很好控制,是吧?与其让月宫控制茉莉,不如让我来。起码,我不会蚕食她的自我,不会让她成为自由的傀儡。” “你!” 堺司震惊于乔巡能说出这些话来。 这些,对金衣众而言,都是最大的秘密。 乔巡漠视堺司说: “你们明明也能使用月之力,却把拯救世界这种受苦受难的事交付给一群青春期的少女,都不觉得害臊吗?” “午来梦!你这是在侮辱月宫!” “侮辱?吐口水罢了。” 乔巡转过身, “好了,不要打扰我去买酱油。哦,对了,是天叶香牌子的。” 压垮堺司的最后一句话。 作为高高在上的金衣众,屈尊来到山腰城市,不是来受气挨骂的。 堺司手指跳动,眼中涌现光芒。月之力降临在他身上,转而化作攻击,尽数朝乔巡激射而去, “你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教训!” 乔巡没有回头,如同不知身后的一切。 但月之力的攻击落在他身上,却如细雨润物,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正在堺司疑惑不解的时候。 他心里腾腾钻出一个恶魔。恶魔凶戾地摇曳身影,片刻间吞噬了堺司的意识。 乔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呆滞的堺司, “欺负个连神都不是的家伙,只会让我显得像个恶魔……虽然我就是恶魔。” 他将意识还给了堺司,然后对他说: “司先生,到此为止吧。” 意识虽然回来了,但恶魔留在心里的恐惧阴影挥之不去。 堺司颤抖地看着乔巡,咬牙说: “没有月宫的帮助,她永远都只能是最低级的月之公主!” “但她有我。有我,就够了。” 楼上,茉莉乱步趴在阳台上朝 “买酱油要那么久吗,便利店也不远啊……” 017 “嫦娥奔月” 家家户户都有直接连线月之公主与水晶兽战斗场面的荧幕。 茉莉乱步家里也不例外。这是不需要花钱购买,由城市安保大楼直接挨家挨户分发的。并且用上了目前最先进的成像技术,大抵是为了让人们最清晰、最直观看到月之公主们的身姿。 搭配上一些好的增强现实的观影设备,大有身临其境的感触。 乔巡坐在榻榻米上,看着荧幕中月之公主茉莉与一蓝一白两只水晶兽战斗的场景。 一般来说,水晶兽很少结对出现,而往往结对出现, 所表现出的破坏力都是一加一大于二的。需要多位新月公主,甚至弦月公主进行镇压。 但茉莉只有一个人。 全程压着两只水晶兽打,一招一式之间,满是闲庭信步之感,如同在演出华丽的剑舞。 乔巡为她设计的剑招基本都非常华丽,尽管有些动作只有单纯的演出效果, 实战意义不大。但是……以茉莉乱步这身月亮形态的实力, 跟水晶兽战斗,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 所以是演出效果大于实战意义。 这样,更能……“吸粉”。对于普通人而言,跟水晶兽战斗非常遥远,他们所直观感受到的就是月之公主们的战斗是否顺畅、是否耀眼、是否华丽、是否轻松。 乔巡完全可以为茉莉乱步设计一击毙命、摧枯拉朽式的剑招。但是那样不够华丽,放在电子游戏中说,就是不够酷炫,不够光污染,特效不够。 如他所设计的那样,茉莉乱步的战斗场面任谁看了都会当成一出精心准备的华丽舞蹈。 她本人也非常有悟性,完美地将“月之公主”这一神圣高贵的形象演绎出来。 一次战斗、两次战斗、三次战斗…… 有那条手链的帮助,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水晶兽出没的地方,赶在所有人之前,以最精彩的战斗将它们处决。 她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在全世界所有人眼中浮现,然后浸没至他们意识的深处。越来越多的关注汇聚在她身上。 对于茉莉乱步而言,能够保护城市,保护大家,还能与水晶兽战斗,就是最大的满足了。对于普通人而言, 能够经常看到月之公主茉莉神圣华丽的身姿,看到她梦幻迤逦的战斗场面,也是生活中美味的调剂品。 水晶兽在被消灭,茉莉在完成自己的梦想,人们受到保护,安保大楼压力减轻。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和谐美好。 但……对于月宫而言,茉莉乱步每次华丽的演出,都是在肆无忌惮地拨弄他们的痛楚神经。 月之公主茉莉总是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水晶兽出没的地方,她登场次数越来越多的同时,就意味着其他月之公主登场次数越来越少。毫无疑问,挤压着其他月之公主的成长空间,这对她们的经纪人而言,是非常难以接受的。毕竟,每一个经纪人的目标都是将自己的月之公主培养成满月公主。 南部黑岩城,弦月公主芝井未来看完了茉莉乱步最新的战斗,对旁边的经纪人九里光女士说: “这位茉莉公主很了不起啊,要是有机会认识一下就好了。” 九里光一脸急切, “芝井,你怎么还是这种态度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因为她的原因, 你和其他月之公主出场战斗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吗?” 芝井未来撩了撩垂落耳鬓的发丝, “这样不好吗?我有更多时间读书写作了。” “芝井,你是一位月之公主,不是什么不入流的轻作家。” “光女士,我知道我的故事很差,但是我喜欢。”芝井未来站起来打开窗户,风吹进来,撩面拂耳,“似乎从生下来就注定好了我要成为月之公主。父亲母亲,兄长都视我为骄傲,妹妹也把我看成是偶像。他们从来不会问我喜欢什么,要做什么。大概当好一个月之公主就是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像已经陪伴了我三年的光女士,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茶吗?我最喜欢的作家是谁呢?” 九里光推了推眼镜。她对芝井未来这少女感性般的发言并无兴致, “芝井,多少人梦寐以求成为月之公主,都没有机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相当的人去当呢?为什么要用‘天注定’这种词来割断我的路和她们的路呢?” “你知道,山神大人选中了你们。我们这些经纪人也只是发现你们,并帮助你们成长而已。” “山神大人……是天吗?” “芝井,不能说这种无礼的话。” 芝井未来不想跟继续说下去了。这毫无意义。 她看着荧幕里的茉莉, “你看茉莉的眼神和神情……充满了希望,纯洁,高尚。我想,没有人逼迫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光女士,要是所有的月之公主都能像她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风华前辈和神铃前辈那种事了。” “芝井!不允许提她们的名字!”九里光生气地说。 芝井未来看着九里光, “为什么不可以?” “她们忤逆了月宫,亵渎了真实之月!她们是月之公主的耻辱!芝井,你是离满月公主最近的月之公主,一定,一定不能出现任何问题,一定!”九里光直勾勾地看着芝井未来。 芝井未来说: “风华前辈曾经也是离满月公主最近的月之公主。但我始终无法忘记,她的最后一次战斗。她明明有能力击败那只水晶兽,却选择了放弃。光女士知道原因吗?” 九里光冷哼一声: “风华山川只是自大骄妄,不顾她经纪人的叮嘱,轻敌被反杀而已。月宫教育月之公主们谦虚谨慎,她忤逆了月宫。” 芝井未来继续说: “神铃前辈呢?她没有在战斗中死去。她战胜了通往满月之路最后的敌人,但为什么,她选择放弃自己的月之力?” “神铃麻衣选择了世俗情爱,是她无知幼稚。到最后,她也还是与她所谓的情人分道扬镳而已。这纯粹是她自己愚蠢。” “所以,宁可跌入世俗,也不愿触摸满月。光女士,是这样吗?” 九里光沉声说: “芝井,你糊涂了。满月光辉考验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实力,还有她人格的闪光。不愿触摸满月……事实上是满月因为她们人格的污点,不愿意接受她们罢了。不要觉得是她们不愿成为满月公主,而是她们没有资格。” “但是你曾对我说,每一个月之公主都有资格成为满月公主。光女士,你的话逐渐没有说服力了。” 九里光逐渐改换了语气,郑重地说: “芝井,你的质疑,你的忧虑,你所展现出来的不安与恐惧,都是满月对你最后的考验。你一定,要坚持,不能放弃自我,只有度过这段低谷期才能触摸真正的满月。” 芝井未来迷惘地看着九里光, “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满月就是要考验你能不能在最后关头也保持本心。不要步风华山川和神铃麻衣的后尘。” 芝井未来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我会努力的。” 九里光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说: “我相信你。” 芝井未来看着荧幕里的茉莉乱步,心中喃语: “你也是‘天注定’吗?” …… “午来梦先生,今天好累啊!连续去了三个城市,跟五只水晶兽战斗!肩膀疼死了!” 茉莉乱步一进门,立马呈大字躺在玄关走廊上。两只脚抻在外面,左脚蹬右脚,右脚蹬左脚把鞋子蹬掉。 “脚也好疼!” 乔巡没有说话。 她撑起上身,扭过来看向客厅。 乔巡正在睡觉。 她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午来梦先生睡觉。在她的印象里,他从来不睡觉,要么在客厅里观想,要么一个人出去逛逛,要么教她剑招,要么发呆。 居然睡着了! “不会是生病了吧……” 茉莉脱掉袜子,小声地走到乔巡旁边,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 乔巡突然睁开了眼。茉莉乱步被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稍稍慌了慌,然后装作关切的样子问: “午来梦先生,你生病了吗?” “你回来了。” “嗯。今天我去了三个城市,打了五只水晶兽!感觉又变强了很多啊!”茉莉乱步神采飞扬地说完,立马又焉了,“但是好累,肩膀、腰、脚都很疼。” 谷羶 “好好休息一下吧。” “就这样吗?” “嗯?” 茉莉乱步小声说: “午来梦先生多轻松,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睡睡觉。但我呢,一个人在外面……战斗。回来后,就只是说一句,”她学着乔巡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好好休息一下吧’。哦……多轻松啊。就像明明丈夫劳累了一天,回到家没有妻子的安慰,没有可口的饭菜吃,还要被丢个扫把吭哧吭哧地扫地,扫完地还得去做饭,做了饭还要洗碗一样。” 抱怨完后,茉莉乱步意识到这个比喻太……奇怪了!又立马改口,笑眯眯地说: “不过,我相信午来梦先生其实有在认真努力做自己的事!不会是什么不持家的妻子的!” 乔巡怪怪地看着茉莉乱步, “茉莉,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啊。” “那你怎么突然会说些俏皮话了?” 茉莉乱步支支吾吾半天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瞪着眼睛说: “要怪就怪午来梦先生!以前都不睡觉,今天突然睡觉,把我的节奏都打乱了!” “怪我啊?” “难道怪我吗?” 一来二去给乔巡整不会了。 “茉莉,刚见面时你那份客气和礼貌呢?” “那是对陌生人用的!” “是觉得熟人好欺负吗?” “才不是,是午来梦先生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不知道,总之不是我的问题。”茉莉乱步像极了深陷青春期烦恼的孩子,任性又不服输。 乔巡笑了笑, “是要我给你揉揉肩膀吗?” “不要!” 茉莉乱步丢下肩包就去做饭了。 进了厨房后她就开始后悔了, “可恶,该答应的!” …… 吃过饭后。 乔巡开始复盘今天的战斗。 刚说了没几句话,茉莉乱步的眼中忽然升起圆月。随后月之力在她身上拂过。她整个人陷入了略微的惘然之中。 清醒后,茉莉乱步整个人的情绪沉了一些, “午来梦先生……我好像成为弦月公主了……” 意料之中。但乔巡还是惊喜地赞扬, “很棒啊!” “而且,好像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什么?” “山。我看到了山。” 乔巡眼神稍稍沉敛, “这是正常的,每个弦月公主都会看到。” “那是山神大人吗?” “差不多吧。山神对弦月公主的第一次呼唤。月宫常说,这是激励你们向满月公主前进。” “这样啊。” “但你是什么感觉,茉莉?” “嗯……有种长大的感觉。” “长大?” “长大嘛,就会有烦恼,有各种各样的拘束,就不那么开心了。我感觉,好像有什么责任落在了身上,必须要去完成一样。”茉莉乱步问,“其他弦月公主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乔巡说: “其实,对于其他月之公主而言,这种感觉会来得更早。” “为什么?” “如你所说,一种……责任。当然,说是使命也行。” “使命难道不是保护城市保护大家吗?这不应该会让人觉得拘束和烦恼才是。” “茉莉……很早我就跟你说过,月之公主的使命从来都不是保护。” 茉莉乱步低下头, “我记得。但是……总觉得奇怪。对不起。” “没关系。” “午来梦先生,你会一直陪着我吗?陪着我成为满月公主。” “会的。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茉莉乱步长呼一口气, “那我就放心了。”她勉强一笑,“总感觉我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呢,非要大人陪着才敢往前面走。” 乔巡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茉莉乱步的感觉,也是其他月之公主所共有的感觉。 不同的是,其他月之公主没有“巡午来梦”。 今夜,不是一个开心的夜晚。 茉莉乱步久违地迎来了失眠。上一次失眠,还是即将从山脚小城市来到山腰的大城市。那是兴奋的失眠。 这次是……迷茫的失眠。 她越发觉得太快了。太快就成为了新月公主,太快就成为了弦月公主。 太快……就要满一个月了。 就是午来梦先生离开的时候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凝望窗外的天空。 “月之公主的使命……” 高耸的山脊在星光倾泻下若隐若现。真实之月在山顶熠熠生辉。 她推开卧室的门,探出头望着客厅里的乔巡,小声说: “午来梦先生,我睡不着。” 乔巡问: “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抱着抱枕坐到沙发上,“什么故事?” “《嫦娥奔月》。” 018 要用火 今天也是被人憧憬,却并不开心的一天。 对于茉莉乱步来说是这样的。面对着明明相处得很亲密,却逐渐变得生分、隔阂起来的朋友美咲美香,她发觉自己连邀请她一起回家的勇气都没有了。或者说,这样只会给她们两个人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似乎对大家而言,身为月之公主的她,只需要远远地站在聚光灯下, 受到赞美和祝福就够了。 茉莉乱步走出校门,在同学和老师的问候祝福中,朝着回家的方向而去。安保大楼派了专门的人护送她。尽管她独立于月宫,但对于安保大楼而言,她仍然是当下最火热的月之公主。 一辆少见的黑色悬浮车,停在了街道一侧。光学车窗在一阵摇曳的波纹晃荡过后消失,车内, 有些眼熟,但又不太清楚的脸庞让茉莉乱步稍稍驻足。 她好奇地望过去。 对方在朝她招手微笑。 她一下子想起来这是谁了。 芝井未来!最最最最最厉害的那位弦月公主!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她出现在大银幕上了。但是,茉莉乱步永远不会忘记,正是以前看过芝井未来与水晶兽的战斗,才会萌生“要成为月之公主”的想法。 是在叫我吗? 当然啦,毕竟这边只有你一个人嘛! 在自问自答的心理活动之后,茉莉乱步怀揣着激动与忐忑走到了悬浮车旁边。一边的车门为她而开。 果然是在叫我! “未来前辈!”一上车,茉莉就难掩小孩子般的激动。 虽然月之公主青春永驻,芝井未来也只是十六岁的模样。但与茉莉相比,她简直是“超级姐姐”般的存在。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在茉莉眼里,最最最最厉害的弦月公主,就是超级姐姐!是所有月之公主的姐姐! “茉莉,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跟你见面。但希望你谅解,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私人时间,不希望被其他人打扰。” 茉莉听不懂什么“为数不多的私人时间”,只当那是超级姐姐应有的忙碌。她激动地说: “姐姐……不,未来前辈不用抱歉!” “姐姐?”芝井未来微微一笑,“真好, 我也希望有个妹妹。” 茉莉害臊地说: “真是丢死人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是心里话啊,我更开心了。” 芝井未来身上有种神奇的魅力。让茉莉感到安心。她呼吸趋于平稳后问: “未来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呢?” 芝井未来看着她的眼睛, “你已经是弦月了吧。” “嗯……前两天刚成的。” “很快。比我们都快。不过,这是你应有的收获,一个人与那么多水晶兽战斗,受到那么大的关注。” 茉莉乱步略微有些紧张, “我……” 芝井未来看出来她在紧张什么,劝慰道: “不要责怪自己抢占了其他月之公主的舞台。茉莉,这并不重要。如果你真的是月之公主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如果你是我们这种月之公主的话。” “难道不一样吗?” 芝井未来手指稍稍敲打着扶手, “月之公主就像以前的娱乐明星,被放在聚光灯下,享受着大家的追捧与爱戴。不同的是,月之公主几乎不会有负面内容,留给她们的只有真善美。这简直是完美的偶像。但与那些娱乐明星相同的是,月之公主们自己的想法并配不上大家的追捧与爱戴。” “这……” “茉莉,你有感受到山神大人的呼唤吗?” “有。” “什么时候?” “成为弦月公主的时候。” “事实上,除了你, 所有的月之公主在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就受到了呼唤。也就是说,这份呼唤所赋予的使命感,从一开始就压在她们,也包括我的身上。这是你与大家的不同。茉莉,你也许才是真正的月之公主,热爱保护城市,保护大家这份职责。但对于我和其他人而言,那只是‘不得不去完成的一件事’。因为,使命感会不停在心中催促我们,甚至于逼迫我们去完成。” 芝井未来脸上显露出一种怜爱的意味, “你跟大家不一样。你是真的幸福快乐的,是真的纯真美丽的,是充满希望的。我许多次在荧幕上看到你的样子。那令我动容。你有着我们所无法拥有的美好。” 茉莉乱步低下头, “抱歉。” “不用抱歉,我并不是在责怪你。相反,我,以及其他月之公主都在期待着你。想知道你到底会走到哪里,想知道,你最后会变得跟我们一样,还是……让所有人看到真正的月之公主。我甚至自私地想过,要是你能替我们完成所有使命就好了。我才应该对你说抱歉,对你有过这份阴暗的想法。” “但……未来前辈还是过来了。” “嗯,我纠结过,是否要将月之公主的美好撕碎给你看。这大概会污染了你对月之公主的热爱。但是……我最后还是想让你知道,你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如果能为你解除一点点心里的疑惑,我都会感到开心。” 茉莉乱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 “未来前辈,其实……你对我说的话,我的经纪人很早就告诉我了。” “你的……经纪人?”芝井未来怀疑自己听错了,“经纪人难道不是绝对不会告诉月之公主这些的话?他们只会依附那种使命感不停催促我们前进,就像……傀儡。” 茉莉乱步说到这里,脸上洋溢起开心的笑容和一丝丝骄傲, “我的经纪人对我很好。他一开始就告诉了我真相,包括月之公主的使命从来不是保护,而是触摸满月,包括月之公主其实是‘天注定’、‘命运的选择’,包括水晶兽其实是山神……大人创造出来的,还有真实之月也是山神大人创造出来的。” 芝井未来瞪大眼睛,震惊地说: “水晶兽是山神大人创造的?” “未来前辈不知道吗?” “月宫一直告诉我们那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的入侵者!” “但是午来梦先生说那是山神大人创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试炼月之公主。” 芝井未来感到头晕目眩,她扶着自己的眉心,胃部涌出一种呕吐之意。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吓到后辈。 “未来前辈,你还好吗?” “没事,只是一些小毛病。” 所谓的小毛病,其实是她在一次以一对三的战斗中留下的后遗症。 此刻,虚伪的面纱被撕开后,她又一次想起自己那次差点死掉的战斗。她悲伤且愤怒地想着,那么多月之公主出生入死,难道只是为了满足山神大人这种“游戏”吗? 自己创造出怪兽,又创造怪兽猎人,然后说什么世界危在旦夕,必须要你们这些才十多岁的青春少女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 这算什么? 真是恶心! 芝井未来并不怀疑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就相信了茉莉乱步所说的话。因为她早就发觉到月宫是虚伪的,山神是怪力的,只是一直当那是山神最后“对心的考验”,她的经纪人也一次又一次这样说。这跟“洗脑”有什么区别! 现在,茉莉乱步用最单纯的话语说出事实。 就像小孩子干净的手肆意地在污泥之中搅动! 芝井未来面色变得苍白。 茉莉紧张地问: “未来前辈,你真的还好吗?” 唯有茉莉的关切,让芝井未来感到片刻的温暖。她握着茉莉的手: “茉莉,世界在欺骗我们,我和其他月之公主已经无路可走了。你一定……一定要走出不一样的路来!” “前辈。” “我有件以前一直犹豫,但现在必须要去做的事!” “是什么?” 谷擩 “找回自己。哪怕一刻,我也不想再做傀儡了。” “未来……前辈。” “茉莉,再见。” 芝井未来按下身侧的按钮,将茉莉乱步请了下去。 然后,她驱动悬浮车,眨眼间消失在大街上。 茉莉乱步望着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她猛地反应过来,向家的方向奔跑。 回到家里后,她气喘吁吁地说: “午来梦先生,午来梦先生!” 但任凭她怎么呼喊,房间内都没有回应。 她着急地打开了每个房间的门。 空无一人。 她孤零零地站在榻榻米上,感觉寒意来袭。 滋滋滋…… 伴随着独特的声音,战斗荧幕缓缓升起。 画面中没有城市,没有避难的人们,没有城市。 只有一位弦月公主,和一座古朴威严的巨大宫殿。巨大宫殿后面是一轮圆月,那就是真实之月。 茉莉乱步怎么可能忘记这身月亮形态,忧郁的紫色,就像紫色的荆棘花。镰刀化的魔杖,倾吐着月之力。 她从小所憧憬的……芝井未来。 就在刚刚,还和她在悬浮车内聊天。但现在,她已经孤身一人站在了月宫之外。 茉莉乱步头晕目眩,心里闷沉沉的,慌乱无措。 未来前辈要做什么? 找回自己……找回自己的意思,难道是挑战月宫吗?但,月之公主能做出这种事吗? 芝井未来的经纪人九里光匆忙赶来,着急又愤怒地质问: “芝井,你在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芝井未来一句话都没说。 她也不想再和这群虚伪的人说半句话。 她挥斥镰刀化的魔杖,催动月之力。真实之月就在月宫后面熠熠生辉。 半空中浮现出巨大的镰刀虚影。耳畔是众人的愤怒与指责。 但她眼里,只有月宫和那轮圆月。 巨大的镰刀虚影落下,将月宫切成两半。崩毁的瓦砾青砖与梁木从空中坠落,朝山脊砸去。月宫之人在巨大的威势之中哀嚎恸哭。 芝井未来酝酿出第二道巨大的镰刀虚影。 这次,她的目标是真实之月。 真实之月冰冷的光芒如同数不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心中忽然响起山神的呼唤。 有那么一瞬间,她陷入的迷惘。但片刻后苏醒过来。她毅然决绝,不顾一切挥下第二次攻击。 “不!”经纪人九里光绝望地呐喊。 镰刀虚影落在真实之月上。 但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真实之月依旧冰冷。 反应过来的月宫迅速包围了芝井未来。一名金衣众走出人群,看着她,冷声说: “芝井未来,你的力量来自于真实之月,凭这一点,你就永远无法伤到真实之月半分。” 芝井未来连续使用绝招,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她披散着长发,镰刀化的魔杖支撑着她悬立在空中。 她一句话都没说。 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事实上,对她而言已经够了。她从没想过真的能摧毁真实之月。做出这个选择,迈出这一步,就够了。她也知道,自己将会被打上“亵渎真实之月”的标签,成为经纪人讲述给月之公主们的反面案例。 成为继风华山川和神铃麻衣之后的第三个耻辱。 但那不重要了。在挥下镰刀的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因为她找到了真实的自己。 她抬起头,嘴角露出笑容。 这是对茉莉乱步的笑。 远方荧幕前的茉莉乱步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看到这笑容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未来前辈就在她身边。 下一刻,荧幕黑掉。 一切变得死寂无声。 茉莉乱步瘫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回神。 …… “芝井未来,你亵渎了真实之月,我宣布剥夺你的月之力,烙印罪人的痕迹!” 芝井未来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审判。 但一道不那么恰当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的公主会很伤心。莽撞是莽撞了些,不过我喜欢。” 她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个人。 朴素的城市男人的打扮。零碎而不杂乱的头发,微微晃动着。 “你是?” “巡午来梦。” 乔巡稍稍回头看了她一眼。 芝井未来微微一愣。心想,这就是茉莉乱步的经纪人吗? 看到乔巡的时候,人群里的堺司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但转念想到自己就站在真实之月下,又鼓起了勇气, “巡午来梦!我断然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个地步!芝井未来做出这种事也是你鼓舞的吧!” 他愤怒地质问: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乔巡望着真实之月, “冰冷而不真实。这就是你们的月亮吗?” “胆敢亵渎真实之月!将他拿下!” 白、黑衣众驱动着月之力,从四面八方向乔巡发动攻击。 “低级而愚昧的力量。” 乔巡伸出手,丢出一缕火苗。 “要用火烧。” 嫉妒之火如坠油山,迅速燃烧起来。 熊熊大火,在真实之月下疯狂燃烧。庞大的月宫,在火光之中发出咔嚓蹦嚓的摧毁声。 月宫众,在火中惊惧嚎啕。 乔巡抱着虚弱无力的芝井未来,漫步火海,踏上回家之路。 019 “山”(8000字本篇完) “火……” 荧幕熄掉后,天空却燃烧了起来。 茉莉乱步跑到阳台上,望着天空。橙黄色的夕阳敛去后,月亮的方向却涌现出了白色的火焰,同城市繁华的霓虹灯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圈又一圈眩目的光晕。 这看上去就像是……月亮在燃烧。 月亮是真实之月, 月宫燃烧了。 茉莉乱步无法想象那里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事。她茫然失措地蹲坐下来, 紧紧抱住膝盖,将脸埋入腿间。夜风吹进阳台,撩动窗帘与发丝。她用力攥紧手掌,让指节都泛出白意。 “未来前辈……到底做了什么……” 挑战月宫吗? 挑战真实之月吗? 可,月之公主不就诞生至真实之月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茉莉乱步想到之前在悬浮车上, 自己告诉了芝井未来月之公主的真是使命, 以及水晶兽是山神大人所创造的……这些时候。好像, 未来前辈一下子就崩溃了,就像紧绷着的神经,忽然断掉。 “她一定早就有所纠结、怀疑与迷茫。我口述真相,大概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吧。” 茉莉乱步抿着嘴。 心里涌起浓浓的自责。 “要是当时自己再冷静一点,不那么直接告诉她真相就好了……明明都不知道未来前辈是什么性格,忽然就说了这些事……” 未来前辈会是什么下场? 亵渎真实之月……最轻也会被剥夺月之公主的资格吧。也许还会有月宫其他的惩罚。 她渐渐觉得有些冷,紧紧缩成一团,稍稍抬起头望向室内。 一片昏暗,点缀着些许清冷的夜光。 午来梦先生不在,没有可以倾述的对象。 该怎么办? 茉莉乱步恍然发现,自己几乎完全依赖于午来梦先生,离开了他什么也做不成。连心里的担忧与自责都无法好好排解。 正在自责与忧虑的泥潭里深陷时。 一道微弱的光在客厅中片刻闪烁而过。接着,她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 “天黑了,不开灯吗?” “午来梦先生!”茉莉乱步像喜迎母鸟归巢的小鸟。 乔巡打开灯, 随后茉莉乱步看到他怀中抱着散乱长发的芝井未来。 茉莉乱步一下子愣住了。 乔巡将芝井未来放在沙发上, 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边拍边说: “月宫太干燥了,灰大。” “这是……未来前辈!”茉莉乱步惊呼着跑到沙发前, 跪在芝井未来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嗯,是她。” “可是,怎么,午来梦先生,未来前辈……那火,不是……” “慢慢说,别激动。” 茉莉乱步深呼吸一下,问: “午来梦先生突然离开,是去月宫的吗?” “嗯。” “是去救未来前辈的?” “差不多吧,顺便……解决最后的阻扰。” 茉莉乱步很激动, “我以为午来梦先生离开了!未来前辈也是,突然做出那种事,我又惊吓又自责,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好,还好你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未来前辈。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还没成为满月公主,我当然不会离开。” “嗯~” 芝井未来轻哼一声,微微蹙着眉。 茉莉乱步紧张地看着她, “未来前辈……” 芝井未来睁开眼睛, 浅色的童孔如同初醒之猫。她扶着头坐起来, “这里是?” “是我住的地方……” “茉莉。还有,是午来梦先生。”芝井未来想起发生了什么,看着乔巡说:“午来梦先生救了我。” 乔巡摇头, “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很厉害……”芝井未来低声说。 “什么?”茉莉乱步没听到。 “午来梦先生……很厉害!” 茉莉乱步略带骄傲, “午来梦先生当然很厉害了!” 芝井未来看着茉莉乱步的神情,没有多说什么。她想,茉莉理解的厉害跟她看到的完全不同。 一个人抬手间摧毁整个月宫…… 这是她所不敢想,但又却是亲眼看到的。 她抬起头,凝望着乔巡。 乔巡半边脸都在阴影之中, “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放心了。请好好休息吧。茉莉很憧憬你,也许你们可以多聊聊。” 他说完,侧身走进茶室安坐。 接下来就是茉莉乱步自责的陈情,与芝井未来关切的安慰。 憧憬的前辈完好无事,依赖的经纪人也并没有离开。茉莉乱步今晚难得睡了个好觉。 自从成为弦月公主来,她就很难再有以前那种美好的夜晚了。一些不知味的奇奇怪怪的心声,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她。 后半夜里,芝井未来醒来,到途径客厅见到乔巡还坐在茶室里,便问: “能打扰一下吗?” “请。” 芝井未来坐到他对面, “午来梦先生不睡觉吗?” “睡觉不是我的必须。” “有些事情……” “芝井,不必拘谨。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本身……你应该要比茉莉明白许多事。” “那好吧。咳,据我了解,月之公主都是‘命定’的。自诞生起,便携带着山神大人的……祝福,算是吧。然后由月宫经纪人去找到被祝福之人,培养她们成为月之公主。茉莉身上……应该没有那种祝福吧,起码,我感觉不到。” “的确没有。照正常的情况,她是无法成为月之公主的,因为没被山神选中。” “但午来梦先生找到了她,成为她的经纪人……” “这很简单,我选中了她。从我选中她那一刻,她就注定要成为满月公主。” “也是这份使命吗……”芝井未来垂下头。 乔巡说, “这不是使命。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其实午来梦先生选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不一定非要是茉莉。” “是的。不过,茉莉是最好的选择。” 芝井未来双掌抵后, “到头来……也只是一份选择吗。” “芝井,你比她成熟得多,理应明白,这个世界也是一种选择。我以为,这些话是不会被你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 “午来梦先生对我的态度,跟对茉莉的态度真是差别很大啊。” “茉莉是个好孩子。她对我的信任与关心是我对她好的原因。人与人之间,本是这样,交互是双向的。” “茉莉的确是个好孩子。但我还是想知道,你选择了她,是否会给她带来不幸的遭遇呢?” 乔巡说: “这样看你对不幸是如何定义的。” “我只是痛恨剥夺一个人自我意志的行为。” “在你看来,我选择了她,也是对她自我意志的剥夺。因为我跟她在个人能力上有着显着差异,我能控制她,而她不能控制我。” 芝井未来没有说话。 “站在你的角度,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的确,我有能力左右她的意志。不过,我始终尊重她的个人意志。因为,选择她那一刻,本身就已经考虑到了以后的相处。也正是我明白与她的相处会很顺利,才会选择她。” “午来梦先生……这种能力,就像神一样……”芝井未来说,“但,如果以后要发生什么都能预计到,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乔巡微微一笑, “芝井,会有这种疑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太弱小了。” “好伤人!” 芝井未来无法站在乔巡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索性不去多想了。她喘了口气, “只要午来梦先生不是在操纵茉莉就好了。被别人操纵……真的很讨厌。” “芝井也很在意她。” “也许是吧……毕竟,从某方面来说,我也对她产生过不小的影响。总想着,也要为这份影响负责才是。” “很擅长给自己增添压力呢。” “倒不是这个意思……嗯……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听说午来梦先生很快就会离开。” “是的。” “到时候茉莉会很不舍吧。” “分别总是不舍。” “看午来梦先生的样子,应该是经常跟别人分别吧。”芝井未来开玩笑似地调侃了一句。 乔巡没有说话,稍稍看了看窗外。 芝井未来立马抿着嘴,过了会儿才说: “对不起。” “不必。” “……” “芝井,你能照顾好茉莉,对吧。” “啊,突然给我个重担吗!” “我救你也不是白救的。” “我也没让你救我。” “那我把你送回月宫吧。” “照顾个高中生而已,很简单的啦!哈哈……” “……” …… 烧毁的月宫用了足足五天的时间,才从生命之山的轨道上脱离,跌向深空,成了彻彻底底的太空碎屑。 而那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并没有烧死哪怕一个人。不过,月宫里所有人的月之力都被烧得干干净净了。他们全都变成了普通人。 失去了月之力,没有了月宫众的身份,他们散落在各个城市里,平凡得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没有了月宫,众多月宫经纪人也失去了方向,不知道如何继续教导月之公主们。 毕竟他们本身失去了月之力,无法感应真实之月。 似乎整个山海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了。 各城市临时组建了一个安全委员会,商讨着压下了这件事。最起码,不能大家知道月宫在一夜之间毁灭了。那可是之前实质上的山海世界最高权力机构。 而之后水晶兽的情况,只能完完全全依仗于那位势头正盛的月之公主茉莉。 安全委员会找到了突破口,全力宣传月之公主茉莉,把她的关注度抬上一个又一个台阶,以此来消除月宫毁灭之后的阵痛。 而在乔巡的庇佑下,茉莉乱步除了与水晶兽们战斗外,只需要正常进行个人生活即可,其他的一概不需要担心。 至于破坏月宫的芝井未来,也因为月宫已经覆灭了,月宫众都失去了与真实之月沟通的资格,反而没有得到任何处罚。甚至于,安全委员会为了让她对此事保密,还给予了其非常多的好处。 尽管她现在已经不是月之公主,反而过得更加自由自在,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热闹的写作事业当中。 第二十八天。 乔巡来到山海世界的第二十八天。 也是茉莉乱步成为月之公主的第二十七天。 像往常一样,茉莉乱步放学归来,絮絮叨叨地讲述了自己今天的战斗故事。还讲了些自己在学校的事。只有在心情比较好时,她才会讲一讲自己的学校生活。 说完这些,她就打算去做饭。 乔巡叫住了她, “茉莉,要不然,今晚我们去……吃烤肉。” “烤肉好耶!”旋即,茉莉好奇地问:“不过午来梦先生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了?” “嗯,总是要换换口味嘛。” 茉莉努努嘴, “我懂了,嫌弃我每天做的饭都是一个口味。” 乔巡笑笑, “不要联想。总是把问题症结归咎在自己身上很累的。” “所以,其实……那就吃烤肉吧!” 茉莉明显是想说其他,但又改口了。 今晚外面下着些许小雨。春天的小雨还是有些冷的。茉莉乱步穿着保暖的衣裤慢慢走在步行街上。 她望起头看着夜空,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马上就是满月日了。” “嗯,马上也满一个月了。所以,其实这是告别餐吧。” “茉莉,别悲观。” “我没有悲观。只是在想,会不会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又变成一个人的话……嗯,会不适应。” “不会的。” “大概。” 茉莉乱步没让这份情绪影响到烤肉的风味。她觉得,既然是告别餐,那更加要用心去吃。 “午来梦先生之后要去哪里呢?” “很远吧。” “很远是多远?” “茉莉非要搞清楚这个吗?” “不是非要搞清楚。而是,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说清楚才是应该的。或者,我想得太多了。” “你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不好吗?”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额!难道真的有外星人吗?” “你的思维有点跳脱。异世界动漫看过吧,穿越小说读过吧。离开这个世界,是要去另一个世界。” “哇!好厉害。穿越到异世界,然后就是勇者了吗?变成主角!” “嗯……不好说。” “那你以后会回来吗?” “也许会。如果没其他什么事,我可能就会到处走走。既然要到处走走的话,肯定会回来看看。” “总感觉……很顺利呢。” “顺利?” “嗯……午来梦先生很早就告诉我满一个月你就要离开。我不由得想,午来梦先生这么笃定吗?难道不怕中间出现什么意外耽搁吗?就像一个电影,给观众制造了会有意外发生的迹象,但结果顺利完结了。” 乔巡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不知道哇。奶奶经常对我说,平平澹澹才是真。是对的吗?” “分人吧。有人向往自由刺激,有人喜欢平澹轻松。” “午来梦先生呢?” “我可不是二极管。自由刺激的生活我喜欢,但有时候也想好好休息一下。茉莉呢?” “我希望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喜欢的东西。晴天、杰弗里兔子抱枕、镜子里的自己……” “自恋呢!” “难道午来梦先生有时候照镜子不会有种爱上自己的感觉吗?” “当然不会!” “啊,我以为每个人都会呢。” “只有你才会吧。” “真叫人难堪。不过,我可不会改正!” “那么理直气壮。” “奶奶说过,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嗯,你是对的。哦,牛肉已经烤焦了。” “啊,牛肉先生!” …… 一只巨大的水晶兽穿过空间夹缝,降落在山腰瀑布城。 前所未有的大。并且其颜色也是从未见过。 金色的头颅,以及透明的身躯。透明身躯里,彩虹色的光环纵横交错,彼此勾连。光环显露出神圣之意。 任谁看到,也不会认为它是来破坏城市的。它也不像是一只水晶兽。 它更像是世界的守护神。 城市警报惯常地响起,人们惯常地逃进避难所。 事实上,这只水晶兽也的确不是来破坏城市的。它从出现起,就一直默默地悬浮在空中,静候着。闭上眼在等待着什么。 直至熟悉且令人激动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守护满月的最后之兽吧。” 弦月公主茉莉,以华丽的姿态降临。金色长剑律动着光晕。 最后之兽睁开眼看着茉莉乱步, “战胜我。”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居然是一只会说话的水晶兽! 茉莉乱步说: “我想,这里不是我们的战场。” 最后之兽巨大的头颅点了点,认同了这句话。随后,它转身朝山顶飞去, “跟着我。” 茉莉乱步回头看了一眼瀑布城,跟随而去。 离山顶越来越近,离真实之月越来越近。 太阳的光芒都被真实之月所掩盖了。 还有些许月宫留下的废墟漂浮在真实之月附近。不过,倒不乱眼睛,像是一些额外的点缀。使得这里更有战场的感觉。 最后之兽很庞大,它几乎完全遮蔽了真实之月。 它没有说其他话,只是凝视着茉莉乱步, “战胜我。” 茉莉乱步脑海中掠过乔巡教导她的所有剑招,掠过他所有的话。 她将一切铭记在心。 她深知,最后的战斗系挂着午来梦先生的目标。 她牢记着,自己答应过午来梦先生,要帮他完成目标。 她必须胜利。 黄金之剑律动着月之光。 战斗一触即发。 茉莉乱步的家中,乔巡从观想状态退出来,望起头,长呼一口气, “结局了。魔法少女茉莉。” 他起身,瞬间去到芝井未来家中。 芝井未来正守在荧幕前,观看最后之战。 乔巡的突然拜访吓到了她。 “午来梦先生!这里可是少女的闺房!”芝井未来瞪着眼睛说,“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是个裸族呢?” “你不吸引我,放心吧。” “太伤人了吧!我怎么说也是美少女!” “你已经三十多岁了,只不过还维持着少女体型而已。” “那也是十六岁的美少女!而且,而且年龄是对肉体的定义,不是灵魂!灵魂没有年龄!” 乔巡摇头, “你开心就好。芝井,我是来提醒你的,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不会忘的。所以,午来梦先生是要离开了吗?” “是的。” “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午来梦先生的目标,也许就是山神吧。” “你很聪明。” “山神也许是很丑陋,很虚伪的。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午来梦先生别把山神的真实模样和真实目的公之于众。” “为什么?” “因为,难得全世界所有人有着共同的信仰。信仰崩塌的话……世界大概会变得乱糟糟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心思。” “我当了快二十年的月之公主,即便置身于欺骗之中,但也确实保护了城市和大家二十年。” “我答应你。这反正对我没什么影响。” 芝井未来长呼一口气。 她生怕乔巡是什么热衷于毁灭世界的人。 “午来梦先生,你是个好人!” “可别。我杀的人,是这个世界总人口的十几倍。” “……” …… 剑气横扫之下,最后之兽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性。 毕竟看上去它是在跟月之公主战斗,实际上,站在茉莉乱步背后的是乔巡。 它跪倒在空中,失去了反抗之力。它以充满了威严与神性的语气说: “处决我,然后,触摸满月。” “不用你告诉我。” 茉莉乱步毫不犹豫地施展出处决式。 她几乎都忘了这是自己第多少次使用处决式了。太多太多次。 巨大的黄金之剑刺进最后之兽的心脏。 最后之兽金色的头颅变幻着,以百相之貌呈现着, “触摸满月吧,神。” 神…… 最后之兽身体崩毁,数不清的水晶碎片漂浮在空中。庞大的水晶之力涌入茉莉乱步的双眼之中。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秒钟。 但就在这十秒钟的时间里,茉莉乱步好似经历了这个世界从诞生到现在的全部事情。 一种非常遥远模湖的……意志,在她脑海之中缓缓成型。 那是……一座大山。 大山对她说: “触摸满月吧。让我们融为一体,共同孕育伟大的生命。” 真实之月迎来了它的满月时刻。 满月光辉洒落整个世界。 所有人都几乎瞬间明白,满月公主诞生了。 “完美的灵魂,与完美的肉体,一定能孕育出完美的生命。” 茉莉乱步褪去一身月亮形态,蜷缩成一团。 神圣、纯净。 如同在夜空中绽放的莲花。 她眼中布满了神性。她伸出手,触摸圆满的真实之月。 真实之月如同融化的冰雪,汇入她的身体。 而当真实之月消失后。她的眼中升起圆月。 满月公主茉莉,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真实之月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空洞。空洞之中,是静止的大山。 大山呼唤着满月: “融为一体,孕育完美的生命。” 茉莉乱步迈出步伐,走向大山。但刚迈出两步就停了下来。 不对,这不对。 茉莉眼中涌现一些挣扎。融为一体意味着抛却自我吗?但是,但是午来梦先生说失去自我等同于傀儡。 大山继续呼唤: “满月,满月。” 呼唤声充斥着不可违抗的意志。茉莉体内的月之力也好似化身成一道道心声,不断催促着她前进。 个人的意志,比起大山的意志,太过薄弱。 很快,她放弃犹豫,继续向前。 就要与大山相融。 “茉莉,你做到了。” 空洞之中,响起乔巡的声音。 茉莉眼中的神性如潮水,即刻褪去。 乔巡看着前面的大山, “我很能理解你希望成为生命的想法。当然,我也不会以欺骗世界的由头来批判你。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人。之所以站在这里,阻止你成为生命,也只是因为对我而言,你还是继续当‘静止’更好。” 大山颤抖了一下,它再次呼唤: “满月,满月!” 茉莉乱步清醒后,躲在乔巡背后, “那是山神大人吗?山神大人是要……要与我相融?”” 乔巡点头: “满月公主只是它为自己挑选的完美身体。它想摆脱‘静止’的束缚,但可惜,它不懂得如何创造生命,只能借助世界本身,又不想接受世界自然创造的平庸生命,所以编织了一出魔法少女的戏码。” “魔法少女?” “就是月之公主。” 大山的意志向乔巡倾泻而来, “你为何要阻止我!拥有完美的生命后,能让这个世界晋升至神话世界,能让所有人都拥有成神的资格!你阻止了我,就是断绝了这个世界的晋升之路!” 乔巡说: “不要把自己看得多么重要。我随时随地都能让这个世界拥有属于他们真正的神,而不是你这种外来的伪神。你应该庆幸,你对我还有用,不然你不会有机会跟我说话。” “不!你才是真正的骗子!满月,满月,他是在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的!” “满月?你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叫。” 茉莉乱步虽然很早就做好了山神大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好的思想准备,但现在见到了,还是有种幻灭的感觉。从小到大,每次上课前要向山神大人祈祷,吃饭前要先问候山神大人,睡觉前摇对山神大人说晚安。 结果,就是这么个东西吗? 察觉到茉莉乱步的心思,乔巡说: “茉莉,不要把神想得那么高尚。” 茉莉乱步点了点头。 不过看她的样子,估计是要缓一段时间才行。 毕竟,眼中的神像好砸碎,但心中的神像没那么容易砸碎。 大山见大势已去,愤怒地说: “不,我宁可自我毁灭,也不会让你得到!” 说罢,它便要自我摧毁。 但不论它怎么发动意识,身躯都毫无反应。 最后,它勐然意识到什么, “满月!” 乔巡说: “茉莉可不是你的满月公主,而是我的。” 从一开始,乔巡就修正了茉莉乱步体内的月之力。掺杂了恶魔之力,也是为了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乔巡没有给大山继续挣扎的机会,抹去了它的自我意志。 重新变成世界之根“静止”山。 世界空洞因为大山的消失,逐渐崩解。 看着垮塌的世界碎片,乔巡说: “大结局了。” 茉莉乱步说: “感觉一下子发生了好多事。不过,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很顺利……” “嗯,谢谢你,茉莉。” “不用啦,这其实是……相互帮助!” “呵呵,对。” “午来梦先生要离开了吗?” “是的。” “你真的叫巡午来梦吗?” “是的。” “居然不是假名字什么的!” “茉莉,再见。” “嗯,再见,巡!午来梦!” …… 茉莉乱步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醒来后,对梦清晰到每个细节的记忆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起身走出卧室,看着空荡荡的茶室, “午来梦先生……真的离开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瞧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洗漱、做早点和午饭便当,穿戴校服,正打算出门时,忽然看到玄关的衣帽柜上摆放着一张纸条。 “茉莉,加油!” 虽然没有署名。 但她知道,这是午来梦先生留下的。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有了。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打气后,她拉开门,准备拥抱今天的太阳。 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些机器人正搬运着家具。 是谁搬过来了吗? 接着她听到有人喊: “那个小机器人,就是你,搬家c1型!轻一点,你都磕了好几回了!再磕一次,我投诉你让你强制报废信不信!” 这声音……是未来前辈! “未来前辈!” 芝井未来从楼道转角走出来,笑着说: “茉莉,早上好啊。” “未来前辈怎么突然搬过来了!” “嗯,上次我不是来过嘛,觉得这边环境挺好的。刚好,想换个心情,重新出发。所以,就来咯。茉莉,这下我们是邻居了,还请多多照顾哦。” 茉莉乱步激动不已, “请多多指教!” 晚上, 芝井未来的新家里。茉莉乱步第一次来做客。 两人吃着点心,喝着茶,聊着天。 “茉莉,我仔细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世界关于水晶兽、月之公主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各种形式的记载。而且,除了我们,其他月之公主也失去了关于这些的记忆,而她们记忆中的空白,居然被其他事情给填充了。” “真是令人惊讶啊!我今天上学,发现一切都变成正常了!” “嗯,我想,这应该是午来梦先生的手段吧。” “他好像的确什么都会。” “哎呀,你说,他为什么不清除我们的记忆呢?” 茉莉乱步想了想,笑着说: “大概午来梦先生的确很在意我们吧。” “算了,在意也只是在意你而已。” 茉莉乱步微微笑着,没多说什么。 “哦对了,茉莉,你还能使用月之力吗?” “诶,我都忘了试一试。应该不能了吧,毕竟——” 说到一般,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自己还能召唤出月之宝石,还能变身成月亮形态,还能拔出黄金之剑。 她瞪着眼, “居然……还可以……” 芝井未来笑着说: “茉莉,看来你还得保护世界啊。” “保护世界吗……嗯,真的可以的话,我想换个名字了,不叫月之公主。毕竟真实之月和山神大人都没有了。” “那你打算叫什么?” 茉莉乱步想了想, “就叫……魔法少女吧。” “魔法少女茉莉!” 020 世界末日万岁 天空的颜色很晕眼睛。 一种介乎于橙黄与深紫之间的颜色。伴随着燎动的像火焰一般的……放射性粒子云。 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嗯,这是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 一年前,各国政府的新闻报道,还说那只是要从卡罗尔星球绕恒星轨道边缘擦肩而过的一颗彗星。没有哪个人在意这则不起眼的新闻。毕竟,每天都有大量的彗星,或者一些天体碎片从卡罗尔附近掠过。 一颗彗星而已。 但是半年前,忽然又有人说那不是彗星, 而是一颗失控的小行星。即便是与卡罗尔星擦肩而过,也会因为天体引力造成巨大的影响,各国政府必须认真考虑是否要动用行星级武器去提前炸毁这颗小行星。 在激荡的世界局势下,这种说法迅速被淹没。 卡罗尔星上的国家正忙着争夺新发现的一种能源——“源火”。据说,这种能源能够加速,且定向生命的进化过程。成功进化的生命能够获得超凡力量。并且, 源火因为极高的效能,可以用来制造威力巨大的装备, 以及攻克一些困于能量的科学难题。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 源火都是划时代的资源。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没人在意什么不可靠的小行星。 直至三个月前,一颗巨大的小行星与卡罗尔星擦肩而过。那一天,北半球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巨大的星体如同燃烧着的火球,占据了整个天空。这颗小行星擦肩而过后,留下了卡罗尔星上从未有过的物质,把卡罗尔星的大气层染成了现在的颜色。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物质。 各国科学家投入其中去研究。 花费了足足八十天时间。 终于,在十天前,大家知道那些物质是什么了。 一种信息素,或者说……标记素。 之前那颗与卡罗尔星擦肩而过的小行星,只是一名……前锋,或者说斥候。只是为了找到卡罗尔这颗有着生命的星球,然后将其标记。 真正的敌人,在后面。 一颗被卡罗尔星球称呼为“死神”的生命星球,是真正的敌人。这里所说的生命星球可不是有生命的星球,而是……死神作为一颗星球的同时, 也是一个生命。 整个星球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最初意识到这一点时,卡罗尔星球上的各国都陷入了茫然惊措之中。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宇宙深空中居然真的存在着……星球那么大的生命。 而“死神”来到卡罗尔星球的唯一目的只有一个—— 饱餐一顿。 对于星球级生命而言,似乎只有吞噬同样具有生命信息的星球,才能继续成长。 没有人知道“死神”已经吞噬过多少像卡罗尔一样的星球了。 各国政府交出的答案完全一致: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神”,他们无能为力。 卡罗尔星上的全部武器的全部能量加在一起,都无法对“死神”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更何况,他们没有那种手段。最为强大的核武器也仅仅只能制造出被蚂蚁夹了一下的伤害。这显然无法阻止“死神”要捕食卡罗尔星。 甚至有人悲观地想,对于“死神”而言,他们人类只不过是依靠卡罗尔维生的,无关痛痒的细菌罢了。 就像一个人吃水果前,最多洗一洗,不会在乎上面有多少个无害的细菌。 这种悲观的情绪因为政府无能为力的绝望,迅速弥漫在卡罗尔星上。 三天前,卡罗尔星上所有电视节目、网络频道播放了同一则新闻,算是官方正式确认了末日将在三天后抵达这件事。 卡罗尔星上没有愚人节这种在特定的某一天跟所有人开玩笑的节日。 愤怒、谩骂、恐惧、绝望、兴奋…… 各种情绪都有。 既然存在着恐惧末日的人,那就一定存在着希望末日来临的人。毕竟,总有人希望找个不那么操蛋的,正大光明的理由带着大家一起死掉。 特雷西·威廉是末日派的一员。 也就是众多“庆祝末日来临”的一员。末日派的人怀揣着激动与兴奋,希望在最后的三天里, 尽情狂欢, 做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做的事。比如,把那些像老鼠一样啃粮仓的有钱人扒光衣服,挂在十字架形状的路灯上,在 比如,砸碎一切权威的台子,冲进国会大厦,在议长的位置上撒尿拉屎。 比如,冲进那些平时里受万人追捧的明星家里,肆无忌惮地做一些末日该做的事情。 在末日面前,文明时代建立起的道德法制脆弱得就像威化饼干。 特雷西·威廉找到了他的女神。一个演艺事业正在蒸蒸日上的十九岁的女艺人。名字叫琳达·婕珞芙。 他很早就知道了琳达·婕珞芙家住在什么地方。这是他从片场一路跟随一百多公里所换来的,中间好几次因为跟随得太紧,被警察盘问,不过,嘴硬的他没有抖搂出任何自己正在犯罪的证据。 找到了她的家,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位当红女艺人,当然住在安保很好的地方。他只能在这附近的天桥桥洞里住下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只是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很好吧。 根据他的观察,琳达·婕珞芙是独居的,并没有跟家人生活在一起。住在她家里的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 远远地看着,只能远远地看着。 特雷西热爱着琳达,但是他是清醒的。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但现在,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末日了,这条曾经安保非常好的街道,也变得混乱起来。 橙黄与深紫交织的天空下,无论什么时候,大街小巷都呈现出一种类似于恐怖游戏的氛围感。加上远处不断地尖锐的叫声和鸣笛声,完美地配了一出背景音乐。 特雷西想,这种氛围,太适合犯罪了…… 不! 这不是犯罪。法律已经不复存在了,没有所谓的“罪”。 “我只是在……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对,只是在做想做的事!” 不会有人来阻止他。 他像饥饿的孤狼,出发了。 眼里只有那座亮着昏灯的别墅。 琳达,琳达一定就在那间亮着灯的房间里! 她在做着什么? 像她在《风情万种》里演绎的桑代克·罗拉那样把日记本枕在大腿上,颤抖着写下今天的恐惧与绝望吗?呵呵,这真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绵羊。 还是像在《针》里演绎的乔斯·斯蒂芬妮那样,正浸泡在撒满了玫瑰花瓣的浴缸里,闭着眼,听着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音乐,然后在雪山与幽深之地间尽情嬉笑吗? 琳达,琳达…… 我来了。 特雷西·威廉用撬棍撬开通风口扇片,钻了进去。 惹了一身的灰尘。不过,这不重要了。在桥洞里住了几个月,汗与排泄物的臭味儿早已改写了他对卫生的定义。 他随手从桌子上抓起一把剪刀,边走边剪自己的胡子。 也许,应该像一位绅士一样,避免在接吻时让胡子扎到女士。 他早已想好了。 从什么地方开始疼爱。 他反复了将琳达·斯蒂芬妮所演出的电影看了十几遍?几十遍?忘了,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记得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她的手指……修长的,钢琴演奏家般的手指。如果像婴儿一样吸吮的话,应该非常美味。 她光滑圆润的小腿…… 她饱满丰腴的…… 也许,也许胸膛并不像那些限制级影片里的女郎那么……但,对于十九岁的年纪,对于她像女儿般的脸庞…… 木质楼梯发出嘎吱声。 特雷西几乎要听到琳达·婕珞芙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琳达,琳达…… 我来了。 他推开门,紧接着,急促而短暂的枪声响起,又迅速淹没在末日的纷杂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万籁俱静。 过后,幽幽如魔鬼的声音响起, “琳达,射偏了。” …… 该死的弟弟,该死的弟弟! 十二岁的汉娜·克里斯手中拿着小铁锹,铲着后院里被人扔进来的垃圾。 她觉得不公平极了,凭什么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现在可以坐在壁炉面前取暖,而自己只能冒着寒冷出来收拾这些末日狂徒们扔进来的垃圾。 他应该拿着步枪站到门口去守家才对!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理所当然地得到家里所有人的关爱。 因为他是家里最年幼的吗? 但他已经十岁了!我十岁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得到过他那样的关爱。 也许……是他夺走了本来该属于我的爱。 如果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肯定会非常爱我。肯定不会让我在这么冷的天气出来打扫后院。 “末日……是什么?末日就是你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承担后果的时候。” 这句源自于她看过的某个末日题材的电影的台词,在她脑海之中盘旋。 做什么……都不会承担后果。 “现在,就是末日了啊。” 但爸爸坚信这只是政客为了选票故意制造出来的恐慌。他认为任何不好的事,都是那些政客为了选票弄出来的。汽油涨价了,肯定是政客搞得鬼!停电了,一定是政客!在公司被骂了,也是因为政客没有颁布出好的劳动法! “但大家都说是末日了……” 汉娜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她放下铁锹,走进后门。弟弟果然在壁炉前取暖。 而爸爸妈妈在吵架。 炉火啪啪作响,火星子扑闪到外面的地毯上,转瞬即灭。 汉娜呼喊: “提米,提米。” 小提米站起来,笑着说: “姐姐。” “可以来帮帮我吗?” “可以!” 提米欢快地跑过来,握着汉娜的手,“姐姐的手好冰,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呢?” 很温暖。汉娜觉得很温暖。 “提米,出来吧。” 她将提米拉到后院,然后关上后门。 “姐姐,是要把这些垃圾捡到袋子里吗?” “嗯。” 提米兴高采烈地开始了。 看着弟弟捡垃圾也能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汉娜攥紧手中的铁锹走向他。 远处响起燃烧弹爆炸的声音,伴随着枪击声和汽车报警声。 中间也许夹杂着钝器卡在硬物中的顿挫声。 …… 治水雄大收了伞,踉跄地走进家门。他的肩膀几乎完全被雨水打湿了。眼睛也被雨雾花得几乎看不到了。进了家门后,他取下眼睛,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再戴上。随后,他把辛苦在外面抢到的一些食材放在一旁,然后喊: “玉花,玉花!” 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身上湿漉漉的实在不好受, “拿件干衣服来!” 没有声音。 治水雄大不满地抱怨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准备换鞋子。 随后,一声惊雷划过。 紧接着,他听到了些许喘息声。 尖锐的直觉瞬间让他背后如芒。他屏住呼吸,脱掉鞋子,光脚踩着地板向里面走去。 雨水顺着裤腿滴沥在实木地板上。这在平时,几乎是无法被原谅的事情。实木地板实在是太贵了。 喘息声越来越近。 治水雄大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门有一条缝。 治水雄大看到门没被关严,几乎晕厥过去。 居然!居然能嚣张到连门都不关吗! 他愤怒地推开门,用要杀人一般的语气怒吼: “混蛋!混蛋!你们在做什么!” 然而,当他看清楚了汗流浃背的男主时,心口猛地抽动起来。 那是他的儿子。 “你们,你们!”治水雄大几乎连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他的儿子短暂的错愕和惊慌后,似乎有了极大的底气,硬着嗓子说: “爸爸,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你们就能这样吗?”治水雄大心力交瘁,愈发感觉到虚弱。 “反正都是末日了,而且……而且妈妈也希望这样!” “抱歉,雄大,我……只是好久,好久没有满足过了……而且,这样,更加……” 治水雄大看着他们的样子,听着他们说的话,痛哭起来。 橙黄与深紫夹杂的天色,还有外面尖锐的纷杂声……催促着他们的恶欲,那种“反正做了什么也不用负责”的恶欲,反复酝酿,迅速发酵至成熟。 在痛苦声之中,儿子红了眼睛,丢掉了自己所有的尊严,投身于对管制片剧情的向往之中。 这份向往大多数人都有过,毕竟“食与性”是无法绕过的槛。 倘若道德伦理与法律制度是紧箍咒,既定的世界末日便是剪开紧箍的剪刀。 随着“死神”出现在天空中,能以肉眼可见时。 疯狂达到了最巅峰。 悲痛、绝望与感官刺激的兴奋感也达到了巅峰。 卡罗尔星用百万年尺度建立起的文明,在这份疯狂中被推到了极致。文明破碎后的戏剧,是最华丽的。 不用为任何事负责!末日万岁! “死神”只是一颗正在成长的星球生命,它又能懂得什么呢?吃掉面前的星球,就是它需要做的事情。 但忽然,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它的面前。 “嗯,‘宇宙’星辰……这次倒是蛮轻松的,刚进来就找到了。居然也变成了生命,还形成了自我意识……” 随着话音落下,“死神”发现自己的躯体被瞬间解体湮灭,只留下其作为“生命”的核心。 一颗巴掌大的星球悬浮在乔巡的手掌心上。 他皱起眉。 “静止”山和“宇宙”星辰都有了自我意识,变成了生命。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这意味着其他三道还没找到的世界之根也可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神”光; “统治”王座; “生命之地”地球。 还剩下这三道世界之根。 乔巡呼出口气,只能希望它们三道还没有演化成生命吧。不然的话,处理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世界之根有了自我意识后,显然会反抗自己本身存在的意义。这对需要用它们来创造世界的乔巡而言,无疑是个阻碍。 就像“静止”山那样。如果他一开始就选择强夺的话,它说不好会直接自爆。 这个“宇宙”星辰也只是因为在意识与生命的演化上,侧重于生命,意识并不强大,所以才能被轻而易举收走。 要是意识和生命都演化到了极致…… 收走“宇宙”星辰后,他没有多耽搁,扭头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的生命之地卡罗尔星。然后,迈出一步,穿破世界壁垒,重新回到虚空夹缝之中开始寻找下一道世界之根。 …… 次日, “死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世界末日并没有来。 各国政府迅速登台掌权,开始维护秩序。 无线电迅速恢复了。 电视节目第一时间按照政府示意,召集人手播报“世界末日已经被处理”这则新闻。 看着电视里明显也惊魂未定的主持人颤巍巍地念新闻词, “世界末日已经被相关部门处理,请大家放心……” 特雷西感到迷茫,世界末日没来啊……那面前已经睁不开眼睛的琳达算什么? “琳达,琳达……” 看着肮脏的女神,特雷西的恐惧占据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颤抖着拿起旁边的手枪,插进嘴里。 …… 看着因为心脏病突发,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父亲、丈夫, 衣衫不整的儿子和妻子恐惧地哭了起来。 …… “你杀死了你的弟弟!” “不,是世界末日杀死了他!” 021 充满腐烂的世界 虚空夹缝里,来自各个有限世界的概念、信息、逸散物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法用数量来统计的大乱流。 但即便是无法用数量进行统计,也根本无法说这是“无限”的。 只是,站在一个生命的层次上去讲,无法用数量统计。然而,生命本身也是有限的一部分。 就像组成生命的元素再多, 也不是无限的。 在虚空夹缝中,只能体会到“数量限度”的庞大,无法感受无限。 但,对于乔巡而言,在真理环世界看到“终点”那一刻,他对无限的看法, 也逐渐地跳脱出了“有限的对立面”这种思维。无限,并不是有限的对立。有限的对立也不是无限,反而是“终结”更加接近。 他没有去统计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多久。 虚空夹缝里没有时间,哪怕是几亿年的尺度,在这里也无法被定义。他的时间只会停留在上一次离开有限世界的那一刻。 思考无限、寻找世界之根、感受虚空。 是他在虚空夹缝中做的三件事。 他现在处于一种非常玄妙,或者说奇怪的状态。就是好像想到了点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 他完全无法去知晓,自己是否在虚空夹缝之中收获了什么。 但,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反而吸引着他继续下去……甚至于,与虚空相融。 很不对劲。 他猛地惊觉过来。立马从那种状态里退出来。 虚空夹缝中,他看着自己概念化的身体,逐渐意识到一件事。虚空对物质与意识有一种“归宿”般的吸引。就像人死终归于天地。如果任由有限世界演化下去,那么最终所有的物质与概念都会逸散到虚空之中,陷入绝对的混沌之中。 在地球上,也有类似的熵增定律描述这种情况。 但, 为什么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而这, 是否才是追寻无限的根本奥秘。也许,无限世界没有“熵增”。 虽然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得到显而易见的答案, 但这次经历也让乔巡意识到, 一直滞留在虚空夹缝之中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虚空夹缝确实没有时间, 但虚空天然对物质与概念有“吞噬”一般的相容性。 乔巡无法简单地确定,自己如果一直待在虚空之中,是否最终会与虚空相融,失去对自我的感受。 不论会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没有冒险的必要。 他牵身离开虚空夹缝。 …… “地球,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腐烂的肉翅缓缓煽动着。上面长着苔藓一般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真菌感染。有深绿色的烟雾从肉翅上面密密麻麻的孔洞,和类似于疥疮般的腐烂出涌出来。运动幅度大的时候,还有不只是血液,还是脓毒从糜烂的疮口流出来。 两个堕天使从远方捎来消息,降落在面朝大海的要塞上。 要塞的哨塔和城墙上站着不少跟他们一样的堕天使。也同样跟他们一样,浑身被腐烂所包裹。 “不就是诺佩斯要塞所守望的地方吗?” 回答的堕天使站定,面朝大海,指向海的彼岸说: “是那里,对吧。” 另一个堕天使点头。他眼中长着一朵花,很美丽。但在这里,所有堕天使都知道, 这是他大脑开始腐烂的表现。 美即是腐烂。 “听说,地球上没有腐烂。” “没有腐烂?那物质怎么循环?” “没有我们身上的腐烂。” “真的?”年轻一点的堕天使满怀期待地问。 “我也是听说的。嗯……也许吧,希望以后有机会去看一看。现在还是先把王的旨意带给城主吧。” 两名堕天使加快速度, 进入要塞城池。 很快,他们抵达城主官邸。 城主阿尔皮·蒙伦体型庞大,几乎是两名堕天使加起来的二倍还要多。他坐在城主椅上,一只手扶着下巴,露出沉思状。 眼中长着美丽花朵的堕天使单膝跪地, “蒙伦城主,这是王的旨意。” 他取出一块透明的晶片。看上去像是碎玻璃。 阿尔皮勾动发黑的手指,晶片掠到他手上。比起他粗大的手指,晶片就像一粒米。 他两根手指用力一捏,一段文字在他眼中浮现—— “阿尔皮·蒙伦,请于十二月十六日开海。” 讯息不长,但所传达出的涵义让阿尔皮为之振奋。他鼻腔中涌出沉沉的灰雾一般的鼻息,盘起来的肉翅缓缓张开。 巨大的肉翅几乎要覆盖住两名传讯兵的视野。 浓烈的腐烂气息在肉翅之间跳跃,一朵又一朵花缓缓绽放,五颜六色的菌类在肉翅上迅速生长,贪婪地吸吮着阿尔皮·蒙伦的生命气息。 腐烂几乎占据了他的身体。 两名传讯兵不敢喘气,生怕吸入这种级别的腐烂气息。 “退下吧。” 有了阿尔皮的命令,他们迅速转身离开,片刻不想多留。 即便同为腐烂之躯,但他们也完全无法忍受来自这位强大的要塞主的极致腐烂。 阿尔皮离开宅邸,站在要塞最前方的守望塔上。 他巨大的肉翅上,五颜六色的菌类已经从茁壮生长走向了死亡。新的嫩芽从死亡的根茎下长出来,继续汲取腐烂和生命的气息。 他幽绿色的双眼望着海的另一面。 “地球……干净的世界,没有腐烂的世界……” 今天是十二月十日,离王所定下的十二月十六日还有六天。 “六天,最后的六天真是让人难以等待啊。” 他闭上眼,双手捏住挂在胸前的三角挂饰,祈祷喃语: “王啊,带领我们走向干净与生机。王啊,菲尼克斯女王啊……” 闭上眼后,他便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不一会儿,便有飞鸟落在他的肉翅上,啄食那些花朵里的甜蜜。但即便是这些飞鸟,也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腐烂的痕迹。 …… 两天后,诺佩斯要塞后方平原的一座维生城里。 牛头人、狼人、哥布林、矮人……千奇百怪的各种种族都居住在这里,以躲避城外的腐烂。 腐烂迷雾随时都可能出现。一旦被腐烂迷雾所覆盖,那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最终腐烂,从身体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骨头里面长出蘑菇、鲜花、苔藓,然后迅速变成恶臭的淤泥,沉入大地之中。 维生城是唯一不会有腐烂迷雾的地方。因为女王光辉普照每一座维生城。 所以, “赞美菲尼克斯女王。” 一个灰人家庭在如此做完餐前祈祷后,开始大快朵颐。 餐桌上的肉菜基本都是腐烂的。但现在的条件,能有肉吃,就算是腐烂的,也足以说明这个家庭在城中有一定的地位。毕竟,大多数人只能吃从污泥里面捞出来被叫作“天使”的虫子。 很少有人能理解为何这种寡淡无味的虫子会被赋予“天使”的名字。但基本所有人都知道,天使虫是性价比最高的食物,营养丰富、产量大、生长周期短、容易获取。 只是不好吃而已。 不过,味觉享受是有地位的人才有资格获得的。 “托萨斯!”为首的雄性灰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幅吃相是跟烂巷子里的哥布林学的吗?!” 名叫托萨斯的小灰人缩了缩脑袋。他干枯的皮肤抖动着, “对不起,爸爸。” 然后,托萨斯小心翼翼地啃起了一块粗大的骨头。 骨头已经酥了,大概腐烂了很久。 不过,他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比起外面的腐烂迷雾,这点生理性的腐烂都不能说是负面的。 用餐时间结束后,家中的母亲开始收拾残余。父亲从外面的邮箱里取来今早刚送到的报纸。摊开报纸,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大标题是: “菲尼克斯女王陛下御驾亲征?” “女王陛下亲属的堕天使大军从王城出发,正向着北方的诺佩斯要塞前进,预计将在十二月十七日前后抵达……” 在后面偷瞄的托萨斯好奇地问: “爸爸,女王陛下要来这里吗?” “怎么会,这种偏远的小地方……贫穷、落后,又到处都是腐烂迷雾,女王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那这里写着御驾亲征。” “报社为了销量无下限的行为而已。托萨斯,你一定不能学习这种行为。” “哦……爸爸。” “怎么了?” “你见过女王陛下吗?” 听到这个问题,父亲脸上洋溢起自豪的笑容, “当初我在亚罗郡拼搏的时候,有幸见过刚刚登基的女王陛下。听说女王陛下是十一年前才回到这个世界的,她刚回来就要成为领导世界的王,自然有许多贵族不满意,经常给她使绊子,甚至发动过逼宫之类的叛逆时间。但都被女王陛下的雷霆手段一一克服了,最终没有谁能阻止陛下的登基,没有谁能阻止陛下的光芒降落在每一座维生城里……” 父亲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言语间满是对女王陛下的赞美之词。 他很崇拜女王陛下。 但托萨斯已经听腻了。爸爸这些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他只是……只是想知道女王陛下到底长什么样子, “爸爸……你真的见过女王陛下吗?” “当然见过。” “但你从没说过女王陛下长什么样子。” “托萨斯!女王陛下的容貌岂能直言?” “但是爸爸,”托萨斯鼓起勇气,“女王陛下不是说过吗,她是我们的一员,跟我们一样。” “每个刚登基的王都会这么说!” “爸爸其实没见过女王陛下吧。” 灰人父亲眼睛一登,干枯的脸皮抖了抖, “女王陛下身上没有一点腐烂痕迹。她有完美的八对翅膀,有金色的眼睛和长发,脸庞美丽得挑不出任何瑕疵。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她的声音如同天空在歌唱,她浑身上下都是纯洁与美丽的!” 灰人父亲很激动。 他的描述对于年幼的托萨斯而言,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托萨斯根本没有见过“没有一点腐烂痕迹”的生物。他不知道如何去想象“没有一点腐烂痕迹”。那难道不是虚假的,不存在的吗? 灰人父亲继续说: “菲尼克斯女王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最纯洁的……堕天使。也许是堕天使,也许……是真正的天使。不,不不不,天使是降下腐烂的原罪。不能用天使来描述菲尼克斯女王。她……是太阳,是大山,是江河,是云霞。” “爸爸……真的有这种堕天使啊……但我见过的堕天使,身上到处都是苔藓和蘑菇,还有花。” “菲尼克斯女王!” 灰人父亲高昂地说着。接着他长呼一口气,深陷的眼眶开始收缩,藏在里面的眼球剧烈颤抖, “但是……女王陛下的坐骑,她的坐骑……是我见过的最恶心,腐烂最严重的东西。我无法形容那么腐烂……简直!简直就是腐烂本身!任谁见到那个坐骑,都会恐惧得说不出话,因为如果你不感到恐惧的话,也许那个恶兽的腐烂就会在你的心中发芽生根,然后把你变成污泥!” 托萨斯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灰人父亲笑了笑, “放心吧托萨斯,你不会见到那个恶兽的,就像你不会见到女王陛下一样。” 托萨斯挠了挠干枯的头皮, “但是爸爸!我……我想看一看女王陛下。我想知道……什么是‘没有一点腐烂痕迹’。” 他扣着手臂上因为腐烂而长出的一朵蘑菇。蘑菇地下,疮口渗出一丝丝灰绿色的粘稠液体。 灰人父亲挑了挑眉, “你真的想看一看女王陛下?” “我想!” “那就好好读书,托萨斯!只要你足够优秀,就会被堕天使选中,成为他们的学徒,然后授予你堕落之力。只要你堕落之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受到女王陛下的召见,成为王城里的官员……也许是神官,或者女王侍卫。” “真的吗!成为女王的神官或者侍卫!” 灰人父亲点头。 但他在心里说。孩子,只有堕天使才能成为神官和侍卫。 不过,能激励托萨斯努力学习,说点小谎言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去上课了!” 托萨斯满怀期待,从旁边挎上布制的,被腐烂物所污染的书包,兴高采烈地冲出家门,朝学校去了。 灰人父亲瞥了一眼报纸, “女王陛下御驾亲征?”大标题赤裸裸地摆着。 他嘀咕, “女王陛下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她那么神圣与干净……” 022 天使先生 气流从天上降下来,在克里弗维生城中扬起尘土。 城中大道上,形态各异的人们望起头,朝天上看去。十多个堕天使整齐排列,扇动腐烂的肉翅从城池上空划过。 小灰人托萨斯用手指撑着眼皮,尽量想把眼睛瞪得再大一点,好更清楚地看到堕天使们伟岸的身姿。 在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四左右的灰人种群眼里, 动辄两三米,四五米也不少见的堕天使们简直说得上是巨人了。 当然,灰人们从不因为身高体型而自卑,比他们更矮的还有一米左右的哥布林和八十厘米左右的矮人。 托萨斯憧憬着堕天使们强大的力量。他从小就在身边人、故事书、学校教材里听到、读到过堕天使们的强大与崇高。传说,堕天使的家乡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更加了不起的地方。那个地方到处都流淌着奶与蜜, 四季如春,没有忧伤与难过, 只有开心与幸福。 堕天使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只有腐烂的世界, 托萨斯是不知道的。 痴痴地看着堕天使们的身影在天际消失,托萨斯没注意到前面,一下子撞在了别人背上。他吓了一跳,也来不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嗯,不客气。” 不客气?托萨斯感到疑惑,难道不应该是“没关系”吗?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看到前面有个……人正在搀扶一也摔倒的小矮人。小矮人对那个人说了句“谢谢”。 原来是这样啊! 托萨斯觉得难堪,脸一下子变蓝了。灰人的血液是蓝色的。 然后,那个人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说: “没关系。” 托萨斯看清楚了他的正脸。 黑色的、柔顺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庞,浅色的皮肤, 端正的五官……表面也没有什么腐烂的痕迹。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在托萨斯的认识里,只有……居住在北方的毛人是这个体型。但是……他除了头顶有毛, 其他地方都看不出什么毛发来。 这是个什么种族? 但……真干净啊。 托萨斯也许是痴了,眼神怔怔地问: “你是天使吗?” 那人微微一笑, “小家伙,我可不是食物。” 托萨斯脸变得更蓝了。他摆着自己干枯的双手说: “不,先生,我不是说你是吃的那个天使虫。嗯……只是,传说,传说……天使们干干净净的,很好看,很好闻,很善良。先生也很好看,很干净……我以为。” 那人玩味地说: “天使未必是善良的哦。” “先生见过天使?” “刚刚天上飞过去的不就是吗。” “那是堕天使。” “堕天使也是天使。只不过是腐烂了,才会被冠以‘堕落’的名头。” “唔,跟爱莎老师讲的不一样呢。爱莎老师说,堕天使因为腐烂而强大,而且生来就是腐烂的。” 那人拍了拍托萨斯的小脑袋, “呵呵,那你就信你老师的吧。” “这样吗?哦, 不对!我快迟到了!” 托萨斯才想起来这回事,攥紧书包, 朝学校狂奔。 乔巡望着他踉跄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然后环顾四周一遍。 “这里就是堕天使世界啊……” 堕天使世界,也叫腐烂世界……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真正的‘人’。年代已经太过久远了,久远到已经没有人说得清楚,一开始到底是叫“腐烂世界”,还是“堕天使世界”。 换句话说,到底是堕落的天使带来了腐烂,还是腐烂让天使堕落了。 没有谁分得清楚了。 腐烂的恶臭味儿充斥在这座维生城中。维生城外这种味道更加恶劣,像是有数以亿计的尸体腐烂了,所发酵出的味道全部拧在一起。 一份报纸飘落在地上。他随手弯腰捡起来,也不顾来来去去的各种人的好奇打量,就站在路边的台阶上看了起来。 “菲尼克斯女王陛下御驾亲征?” 醒目的大标题摆在眼前。 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照相机之类的东西,报纸上并没有女王陛下的照片。 但,那张熟悉的脸,已经在乔巡的脑海里愈发清晰了。 “菲……” 曾经那个十来岁的洋娃娃般的小组员,现在已经是一个世界的女王陛下了。 脑海里,菲尼克斯跳进渊海裂缝那一幕,时至今日,也深深刺激着乔巡的神经。他无法忘记,自己当时第一次见到菲和菲的姐妹的真身时,那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一般的巨大感官落差。 “腐烂啊……比恶魔的诅咒更诅咒。” 乔巡还没有进行完全洞悉,但仅仅只是简单观察,他就明白,这个世界的腐烂并不是简单的生命死亡后的“自然腐烂”。自然腐烂是物质循环的法则。而这里的腐烂,本质上是对生命的一种掠夺。 再健康的生命,也无法避免被掠夺。 这种腐烂被植入了世界的底层。相当于构成世界的世界之根之一就是“腐烂”本身。 生命自诞生起,就携带着腐烂的本质。 乔巡将报纸丢进垃圾桶,开始对这个世界进行完全洞悉,了解其深层秘密。 地理、气候、种群结构……之类的表层元素,轻而易举就被洞悉了。算是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当他要深入了解构成世界的最底层时,却碰到了一种阻力。 这种阻力并不是这个世界本身在抗拒,而是其他存在所施加的。有人不想让其他人轻而易举地探究到这个世界的根本秘密。 乔巡没有尝试去暴力破解。 非要暴力破解的话,他相信肯定能成功,但也一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连锁反应。 他终究不是什么世界破坏者,不是来这里搅乱和毁灭世界的。只是世界沙盘对这个世界有共鸣,或许有世界之根藏匿在这里。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来到这里的。 而且,他并不确定,阻止他人窥探秘密的那个存在,具体的打算是什么。 如无必要,还是不要轻易打破秩序。 反正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跟地球是一比一的。没必要像之前在山海世界那样赶时间。 在这里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究这个问题。 他闪身离开克里弗维生城,再出现时,是在诺佩斯要塞西边的大海上。 汹涌的大海上弥漫着腐烂迷雾,海面之下则是各种深陷腐烂本质的鱼虾海兽。海洋对于堕天使世界而言,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乔巡来到西海的某个地方,站在空中往下望去。 一个巨大的透着银蓝色光芒的漩涡正在吞噬着海水。跟地球南极那个渊海裂缝形成的巨大漩涡几乎一模一样。 并且,仅仅是站在漩涡外面,都已经能够感受到地球的气息了。 各种各样的力量,交织在地球上。 相较于他离开地球的时候,现如今的地球所倾泻出来的气息更加驳杂,更加庞大以及……高级。 俨然,地球已经成为了神话世界,拥有了自己的原生神明,并且不止一个。 将漩涡中倾泻出来的气息分析了一个遍,乔巡不由得感叹,只是过去了十一二年的时间,现在的地球与之前已经判若两地了。仅存的一点共性,也许只是熟悉的文明气息了。 他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神性,感受到了在幻长安里所见的那十八层地狱。 从这些气息上,他尝试着给地球画像。 随即发现,地球已经不再是一个“星球”,延展扩充成了一片边界相连的棋盘式大陆。其表面积也相较于之前变大了近一百倍。 可以想象,在他离开的这十一年里,地球融合了多少碎片世界、嵌套世界以及一些无主的小世界。 看着漩涡,感受着另一头的地球,乔巡涌起强烈的渴望。他想回去看看。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现在的地球是众多神话世界的重点关注之地。他要是回到了地球,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是可以预想得到的。 在真理环世界,他与诸神的战争致使了整个真理环的重启。而地球,虽然已经变大了很多,但承受力是远远不如真理环世界的。 如果发生相同的事情,地球连重启的机会都不会有,只会成为众多毁灭的有限世界的其中一个。 毕竟,真理环拥有最初的贤者奈哲尔,而地球没有。 地球毁灭了,那些神还可以各位各家,但依存于地球的生命就只能随同一起覆灭了。 这不是乔巡想看到的。他没有强大到能随心所欲地操纵有限世界的一切。 呼出口气,他离开了这个通往地球的漩涡。 …… “托萨斯!你又在发呆!” 牛头人老师爱莎拍了拍讲座。 望着窗外的托萨斯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做样子地翻了翻课本。 “托萨斯,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爱莎从讲座上走下来,面对着这个小灰人,尽量保持耐心。她了解小灰人托萨斯的家庭,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权贵,但在这座维生城里是有一定名气的。 托萨斯局促地搓了搓手指,老实地回答: “天使……” “你饿了吗?”爱莎以为他说的是天使虫。 “不,就是……天使。爱莎老实,堕天使以前是天使吗?” 爱莎皱起眉, “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堕天使就是堕天使。至于天使……那只是流传在民间的传说角色而已。” “可是……” “可是什么?” 托萨斯想把自己今天早上来上学前看到的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先生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又因为语言的贫乏,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那位先生。 干净好看吗? 太狭隘了。托萨斯拧着眉头,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好的词语来后,小声说: “没什么。” “那就专心听课。” 牛头人爱莎摇了摇头,她觉得城里那些权贵真该好好管一下通俗读物了,什么天使不天使的,这不是在误导这些没有分辨力的小孩子吗? 她没有让托萨斯耽搁课堂太久,回到讲台上继续讲课。 尽管是被教育了一番,但托萨斯还是心不在焉。 今早的两件事一直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盘旋。菲尼克斯女王陛下和她的恐怖坐骑,以及那位天使一样的先生…… 他突然想到,那位先生也是没有腐烂痕迹,会不会……是跟女王陛下一样的……存在呢? 但那位先生没有翅膀。 好奇与疑惑困扰着这个小灰人,弄得他一整天茶饭不思。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也一直在想着那两件事。 快到家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小家伙。” 托萨斯记得这个声音。他惊喜地转过身,发现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位“天使先生”站在街道一侧的某个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天使先生身后的门上方挂着招牌,写着几个字—— “某间茶室”。 某间茶室? 这个名字真怪。托萨斯脑海里念头一闪。 然后他攥紧书包走过去: “天使先生!” 乔巡摇头说: “小家伙,我可不是天使。” “真的不是吗?但你就像是天使啊!” 乔巡转过身, “瞧,我背后可没翅膀。” 托萨斯疑惑地问: “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人。” “什么人?” “就只是人。” “啊?” 托萨斯难以理解这句话。什么叫……“就只是人”啊! “人”这个字不只是个通用描述吗,前面应该有“牛头”、“灰”、“夜”、“矮”、“巨”之类的具体限定词才对啊。 这是他在课本上学到的。具体限定词才是一个种族真正重要的地方。 难道!托萨斯灵机一闪,其实这位先生说的“就只是人”四个字里,“就只是”其实就是具体限定词。 但,接着他又犯难了,因为的确没有听过还有“就只是人”这个种族的。也没有在课本上学到过这个种族。 小灰人显然是个容易多想的孩子。乔巡看透了他的想法,但也只是笑笑,没有具体解释。 他觉得,按照小灰人这好奇宝宝的性格,怕是越解释越困惑。 “算了……诶,先生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乔巡说: “我看你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样子,是有什么困惑吗?” “困惑是有困惑……但是,先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这间茶室嘛,就是替人分忧,为人解惑的哦。” 托萨斯眼冒星星, “就是!就是万事通先生那种吗?” 万事通先生……乔巡知道,是这个世界父母用来哄小孩子的东西。差不多就相当于“圣诞老人”的地位。 “嗯,你可以这么认为。”乔巡做出一副骗小孩的姿态,神秘兮兮地低语:“不论什么难题,我都能帮你解决哦。” 托萨斯咽了咽口水, “要……要收钱吗?” “不收钱。” “那你要什么?” “要的是你天真的好奇心。” 023 我好想见到他 “我不太懂。” 让一个小孩子理解什么是“天真的好奇心”,的确有些难为他了。这就像让小男孩试图去理解神父的“关爱”一样。 “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帮你实现一些愿望就是了。” “什么愿望都可以?” “是的,什么都可以。” 托萨斯表示怀疑, “难道我说我要毁灭世界,你也可以吗?”说着, 他又立马解释,“当然,我不是破坏分子。我只是……嗯,对你这种说法感到疑惑而已。这听上去像是童话书里的反派才会说的话。” 乔巡微微一笑, “如果我说可以呢?” 托萨斯微微屏住气。看着乔巡那风轻云淡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 他相信这位先生真的可以。 不不不…… 他赶紧摇摇头,这肯定是某种推销手段而已。 他想了想, 试探着问: “我能见到……菲尼克斯女王陛下吗?” “然后呢,见到她,你要做些什么,或者对她说些什么。” “不不不,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下。” “你确定?小家伙,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托萨斯挠头一笑, “又不能真的见到,哈哈……爸爸说,女王陛下不可能会来这种落后的地方。” “那么,这是你的愿望吗?” 托萨斯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算是吧。” “好的,小家伙。” 乔巡走进房间里。这家某间茶室是他随手捏出来的,里面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想法而变化。 当他想要一盆清水时,装满了清水的盆子便摆放在了桌面是。 托萨斯紧张又期待地跟在乔巡身后。 “小家伙,把你天真的好奇心给我吧。” “怎么给?”托萨斯很茫然。 乔巡手指凌空一牵。一缕灰色的烟从托萨斯双眼中跑了出来。随后,他将这缕烟丢入清水之中。 烟气撩拨水面。微微的涟漪后趋于平静。 接着,女王陛下居于卧榻的画面缓缓浮现。 只是一瞬间,托萨斯便看得入迷了。 菲尼克斯女王陛下紧紧地斜倚在卧榻上, 枕着纤细的手臂。金色的长发如瀑滑落在外面, 在微风吹拂下摆动。洁白无瑕的翅膀盘缩在一起,随着胸膛的起伏而摇动。修长的双腿被轻纱薄缦包裹,透着晨曦般的迷蒙微光,只叫人觉得这是梦里的场景。 某一刻,菲尼克斯女王睁开眼。 金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前方。那如同黄金般坚硬和冰冷的眼神,尖锐地戳进托萨斯的心脏。 “啊!” 托萨斯惊叫一声,吓得跌倒在地上。本能地就要跪拜。 乔巡阻止了他, “托萨斯,女王陛下不在这里。” “但,她刚刚看到我了!” 乔巡伸手搅动清水,那画面便消失了, “不,她还远在天边。她看不到你的。” “女王陛下的目光……她的目光!”托萨斯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好可怕……一点也不像爸爸说的那样。” 乔巡问: “还想再看吗?” “不,不想了!”托萨斯像是遭到了打击,尖叫着说。 “那你觉得女王长得好看吗?”乔巡笑着问。 “好看,干净。但是……也好可怕。” “这样的女王才能庇佑你们。也许王公大臣们希望看到一个软弱的君王即位, 但普通人不会这样希望。” 托萨斯当然不懂得这些。他只是以一个孩子的角度,看到了菲尼克斯那为王的气势。 尽管没有收获开心, 但他还是礼貌地说: “谢谢先生。” “不客气,叫我茶先生就是了。” “茶先生……奇怪的名字。” “要喝杯茶吗?”乔巡打了个响指,一杯茶出现在托萨斯面前,茶水里悬浮着一根茶梗。 “好厉害!怎么做到的!”托萨斯学着他的样子打响指,“像巫师念祷告词那样!” “不,这只是个普通的动作。” “诶?” “很帅吧。” “嗯!”托萨斯激动地看着乔巡。他接着问:“茶先生会在这里多久呢?” “不知道,也许明天就会离开,也许……几十年后。” “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但希望你每次过来都带着那份天真的好奇心。” “嗯!” 托萨斯虽然还想继续跟茶先生聊天,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家就要挨骂了。 “茶先生,我明天会再来的!” “随时欢迎。” 他走了。 乔巡坐在暖黄的房间里,摊开手掌。一团灰色的烟气晃动着。 这份烟气便是“托萨斯对菲尼克斯女王的向往”。 听上去很美好。但这份向往最后只会给托萨斯带来无法避免的悲剧。对王的向往,每个普通人都可以拥有,但这个年幼的孩子的这份向往,已经不单单是出于个人精神的思想启示了。 乔巡看着这团灰色的烟气,汇入一缕恶魔之力。 恶魔之力像做了一场精细的手术,将烟气从概念层面上逐一拆分,然后得出结果。 看到这个结果后,乔巡轻轻吐出一个这个世界的人听不懂的音节: “障……” 障,简单地理解是障碍。用来描述精神与思想,通常有“魔障”、“心障”等形容。 精神与思想上的障碍可以阻止一个人去探索问题,就像影响认知的结界力场等。同样的,也可以无限制地放大一个人对问题的探索欲,诸如偏执与人格分裂等精神疾病。 托萨斯对女王陛下的好奇便被无限放大了,形成了他精神与意识层面的“障碍”。 通常的情况应该是让他更加崇拜与敬仰女王陛下。这种手段一般用来蛊惑平民,巩固权力地位。 但……托萨斯的“障”恰好相反。 表面上看是对女王的向往。但他的向往过分强调菲尼克斯女王样貌上跟一般堕天使的不同。如果任由这份“障”生长下去,那么托萨斯最后会成为菲尼克斯坚定的反对派。 是有人对菲尼克斯成为世界的女王感到不满,才播撒这种“障”的种子的吗? 乔巡继续溯源,他想知道,这份“障”是谁给托萨斯种下的。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这份“障”不是出自于某个人之手,而是这个世界本身所施加的影响。也就是说,就像世界掌控天体运动规律一样,给托萨斯种下了“障”。 这让他感到奇怪。 正常来说,世界本身是客观的,不具备类人的意志,不可能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成神后,学习洞悉一个世界最首要的就是避免以人的角度去看待世界。 世界是客观的,不需要从任何立场上去认识。预设立场只会得到这个立场下的结果。 但…… 托萨斯被世界种下了“障”。相当于被穿了小鞋。 正常的世界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除非……世界被操纵了。 “有能力操纵世界,还不被发现的人……” 乔巡觉得对方强大的同时要么非常熟悉堕天使世界,要么对世界的构成都独到的见解。 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方向后,他开始构思寻找对方的办法。 …… 菲尼克斯光着脚从卧榻上坐起来。她稍稍蹙起细长的眉毛。 “有人在……看我。” 她望向前方,将挂在胸前的吊坠握在手心里。背后的翅膀缓缓张开,圣洁的光辉铺落行宫。 外面的侍奉神官跪拜在地问询: “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退下吧。” 神官应声退下。 菲尼克斯迈开步伐,光足在卧榻前面的地毯上踱步。 她的确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而且还是大大方方地看,丝毫没有掩饰。 这个世界在暗中偷窥她的人可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个像这次一样正大光明。而且她还完全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奥尔科特也许知道点什么。 她金色的眼眸逐渐凝实。随后她扇动翅膀,消失在行宫之中。再出现时,在一座高大的神塔面前。 神塔最顶端有一座恐怖狰狞的恶兽雕像。 这尊雕像因为菲尼克斯的出现抖了抖,然后腐烂痕迹开始体表攀爬。一般的腐烂痕迹只是生长诸如真菌、蘑菇、鲜花、苔藓之类的东西。但是这尊恶兽的腐烂痕迹长出来的是扭曲的干尸骷髅。一个个干尸骷髅尖叫着从恶兽身体中生长出来,喷吐浓稠的黑烟。而在干尸骷髅的脚踝处,则缠绕着吞吐信子的血红色长蛇。 从整体上看,这尊恶兽是四肢发达的战马体型,但其身体所透露出的每一个细节,都上演着修罗地狱般的场面。 掠夺、奸淫、屠杀、偷盗…… 构成社会的一切所能想象得到的恶欲都在它的身体上演出着。 仅仅是片刻时间里,已经有一出由干尸骷髅们主导的战争在它的身体上爆发了。 恶兽从高高的塔顶一跃而下,落在菲尼克斯面前。 与之巨大的体型相比,菲尼克斯如同蚂蚁。 “奥尔科特,你还好吗?”菲尼克斯抚摸着恶兽的鼻尖。 恶兽说: “菲,你还是习惯说英语。” “我说了十三年的英语,说了十一年的修格语。” “所以,你还是怀念在地球的生活。” “奥,但我必须率领堕天使们离开这里,去往地球。腐烂快要将我们杀死了。” “我与你同行。” 菲尼克斯不会在奥尔科特面前摆出王的姿态。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自我时间。唯有这个时候,她才可以自由自在地怀念过去,陈情吐词。 “奥,刚刚有人在看我。” “下贱的偷窥吗?” “不,是正大光明的看。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在哪里。” “你有感到不安吗?” “没有。很自然的感觉。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这个时候都不能让ta太过轻松地看到我在做什么。距离前往地球只有四天了。不能有差池。” “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会找到ta,然后吃掉ta的眼球。” “奥,辛苦你了。” “不,菲,我们是亲人。” “可我……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恶兽猩红冷冽的巨大眼瞳中闪过一丝温情, “只要你爱着我就够了。菲,我们是亲人。” “我们流着同一份血。” 恶兽用它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前爪背充当菲尼克斯的靠垫。 菲尼克斯轻躺在它柔顺的毛发之间,闭着眼享受落日。 唯有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安心。 渐渐地,她睡着了。 在睡梦中,她见到了玛丽小姐,见到了蒋优小姐,见到了森田贵太,还有哈里、别格蒙与施奇组长,还有……他,乔巡组长。 在睡梦中,大家都在开心地笑着。只有乔巡组长露出一副恶心与惊惧的表情。 菲尼克斯见到这幅表情后,瞬间跌入冰冷刺骨的寒潭之中。 她猛地惊醒过来,大喘着气。 恶兽问: “做噩梦了吗?” 菲尼克斯嘴唇有些发白, “没有。” “菲……你知道,我们心有灵犀。我知道你做了噩梦。” 菲尼克斯抱着双腿坐了起来,她怔怔地看向前方, “奥,我忘不了那一天。” “是指乔巡的神情吗?菲,你要明白,他不是对你露出那种表情的,是对我。我想,他也许也因为没能帮到你而自责过。” 菲尼克斯将头埋在膝盖里, “奥。我好难过,我好想见到他,然后告诉他,你其实很好很好很好……请不要害怕你,请不要厌恶你……我好想对他这样说。但是,奥,没有机会了。没有那样的机会了……再见到玛丽,见到他们,见到他后,我就是敌人了。我……对不起,奥,对不起……” “菲,不用自责。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乔巡是个神奇的人,他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他会始终是他自己。” 菲尼克斯知道,自己的姐姐奥尔科特有窥视本质的能力。 “但,奥……他那个时候的神情……” “菲,你要理解他。我的样子的确就是如此。没有谁看到我还能面不改色。” 菲尼克斯瘪了瘪嘴, “所以我才想告诉他,你是个很好的人!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菲,我很开心。” 菲尼克斯感到温暖。她再一次放松侧躺在柔顺的毛发之中。睡意袭来,她轻声呢喃着,如同说梦话: “奥……我一定,一定会带你回到天堂……让你重新……变成天使。奥……你一定是最美的天使……” 神圣高洁的女王在狰狞可怖的恶兽身上, 安眠。 024 黑夜使者 “障……” 乔巡思考着这个词。也思考着对策。 他想弄明白,到底是谁在托萨斯意识与精神里埋下了“障”的。 目的他倒是很清楚。无非是让托萨斯对菲尼克斯产生极端的向往,以此来打破她的纯洁金身,使她被腐烂气息所侵蚀。之所以一个孩子的向往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在于堕天使世界的腐烂,是可以通过意志传染的。 这种腐烂不是单纯的生命反应,而是源自于世界之根的特性概念。 只要是受限于这个世界的个体意志, 都可以被传染。 也就是说,如果托萨斯的向往持续被“障”强化的话,最终会突破个体意识与世界意志的界限,将他本身意识里的腐烂传递给菲尼克斯。 但…… 乔巡很清楚,菲尼克斯有她的姐妹奥尔科特在。所有的腐烂都会被转移到奥尔科特身上。 他在想,难道种下“障”的人不清楚吗?他觉得,对方既然有能力避开他的世界洞悉,那肯定是有能力知道这一点的。 还是说, 有什么细节是自己没有发现的? 思考了一会儿后,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随即站起来,招手牵来一些物质与能量,然后开始塑造生命。 他按照托萨斯的生命特性塑造出一个胚胎,然后加速胚胎的成长。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个跟托萨斯生命特性完全相同的生命便诞生了。 但他并没有赋予这个生命自我意识。他很清楚,一旦赋予一个生命自我意识,也就意味着他自己跟这个生命紧紧绑定了。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一番思忖后,他选择了意识操纵的办法。 “托萨斯”睁开眼,干枯的双眼看着乔巡。没有灵魂的“托萨斯”眼神空洞无比。 乔巡手指轻点。“托萨斯”的眼中渐渐涌现意识的光芒。 随后,他将先前从正版托萨斯意识中取出来的“障”放入这个复制版的托萨斯。 复制版的“托萨斯”在他的操纵下继承了所有记忆、性格……也就是说, 和正版没有任何区别。 “托萨斯”一样对菲尼克斯女王充满了向往……“障”一样会不断强化这份向往,直至突破个体意志与世界意志的界限。 几番验证后, 乔巡确保了一切在按照自己所预设的那样发展。 然后,他将“托萨斯”收了起来,开始培育那份“障”。 …… 查尔斯报社。 夜灯摇曳, 烛火迷蒙。 几个编辑正在审核今天送来的新闻,旁边的撰稿人则在按照编辑们的指示撰写明天的报纸。 呼呼—— 外面的风声忽然变得大了。昏昏欲睡的总编辑雷蒙猛然惊醒,立马站起来随意交代了几句后披上风衣出门了。作为水晶人,他走起路来发出清脆动听的碰撞声。 当然,即便是水晶,也免不了腐烂的侵蚀。他整条手臂都腐烂得只剩下一些晶髓了。 他来到报社后门外的街道上。 随即,风定。巨大的、腐烂的肉翅在夜空中闪烁片刻后。高大的身影立马落在雷蒙面前。一名堕天使。 堕天使的胸膛处生长着一丛微小的灌木。灌木的每一片叶子上都长满了虫子。 “骑兵大人。” “猎枪,进展如何?” “那份女王报今天凌晨开始就在城中派送,截止晚上收工一共派送了两千五百二十一份。” “‘障’……有形成吗?” 雷蒙缩了缩手臂,低声说: “有。” “是谁?” “白金街道115号,灰人施克家的儿子托萨斯·施克。他是唯一一个在看过那份女王报后形成了‘障’的。” “很好。很好。这样一来,我们的世界将迎来‘巡礼者’了。” “是的,骑兵大人。” “计算时间的话,明天傍晚应该就是‘巡礼者’降临的时候了。准备好去迎接。” “我该怎么做?” “‘巡礼者’降临后,作为黑夜使者的一员,你会受到感召。只需要听凭感召前往即刻。随后,公爵大人会亲自前来接待。” “公爵大人要过来吗!”雷蒙有些激动。 “嗯,跟女王陛下一起来。” “女王陛下真的会来这里?”雷蒙有些吃惊。 “是的。” “我以为她不会来这种贫穷又落后的地方。” “猎枪。永远不要轻看这位女王。要知道,因为她的出现,‘巡礼者’的降临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五年。她是黑夜使者……最大的阻碍。” “感谢骑兵大人教诲!” “记住, 听凭感召。” 说完,“骑兵”扇动翅膀, 眨眼间消失于此。 “猎枪”雷蒙手指相互摩挲着,发出石头摩擦的尖锐声, “‘巡礼者’……听凭感召……”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报社。 …… 深夜,这座缺乏娱乐活动的维生城里寂静无声。 乔巡躺在躺椅上,处在观想状态之中。微微摇曳的烛火晃动着他的影子。 某一刻,他的影子开始扭曲变形。这份扭曲变形完全不受烛火光芒的影响。 渐渐地…… 一个黑色的恶兽,从他的影子里立了起来。 从平面变成立体。 恶兽张大嘴巴,腥臭的涎液从嘴角滴沥而下。它要狠狠地咬下乔巡的双眼,以儆效尤。 “停下吧,奥尔科特。”乔巡退出观想状态,缓缓睁开眼。 欲望……太强烈了。 强烈到像是正午的阳光,灼烧着他的双眼。 恶兽奥尔科特一下子顿住了。可以说,整个堕天使世界,除了菲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女王身旁的那尊恶兽叫什么名字。就好像,它的名字也因为腐烂而消失了。 为什么这个人知道我的名字? 迟疑的片刻,已经足够乔巡站起来,正面朝向它了。 奥尔科特看到乔巡面容的那一刻,僵住了……心中的情绪迅速翻涌。 也许,它本身以前跟乔巡没有直接交际,但是……与它心有灵犀的菲尼克斯,是跟乔巡有着深切的关系的。而这份关系所附加的情绪感官,它内心能够感受到。 所以,属于菲尼克斯那份震惊、惊喜、怀念、紧张、害怕……复杂的情绪,表现在了它的双眼之中。 “奥尔科特,我们不是敌人。” 不一样了……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乔巡跟当初那个看到自己就本能地恶心的乔巡不一样了。 他深邃的眼眸里,是无法解读的情绪。那份如深空般的神秘与遥远,似乎将现在与过去割断了。 甚至有那么一刻,奥尔科特觉得自己见到的不是真正的乔巡。 “你是……乔巡?” 奥尔科特的声音十分难听,简直是地狱里受尽折磨的恶鬼的哀嚎。 是任谁听了,都会感到绝望,都会想要自杀的声音。 腐烂的声音。 乔巡点头, “你还记得我。” 奥尔科特幽幽地说: “菲忘不了你。” “也忘不了我当时的神情,是吧。” “你……知道?” “是的,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作为她的姐姐,你承受了所有的腐烂。她是神圣干净的化身,而你是腐烂肮脏的化身。” “你真的是乔巡吗?” 奥尔科特完全看不透乔巡。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抽象的,无法理解的概念体。 “是的。不用意外,奥尔科特。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我也不例外。” “所以,之前是你在看菲。” “嗯,有个孩子想看看她。” 奥尔科特问: “不是你本人想要看到她吗?” 乔巡说: “我随时都能看到她,没必要通过那种方式。” “什么意思?” “这不需要解释。” 奥尔科特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有想过去见她吗?她很……怀念你,还有其他人。” “怀念……”乔巡心中有些自责,“是我伤害了她。当初如果我能忍住本能的话,不会落得个这么伤心的分别。” “你也说了,那是本能。对于我而言,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她总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丑陋的。” . “玛丽曾经跟我说过,菲是个在感情上有些执着,甚至于偏执的人。她有时候会过分在意自己亲密的人,很平常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她牢牢记住。这种性格的人会活得很辛苦。这十一年,她应该备受煎熬吧。” 奥尔科特点头, “嗯。她虽然不对我说这些,但我能感受到。她怀念过去,憎恶现在。” 乔巡微微一笑, “相互理解真是一件难事。” 即便他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都做不到让每个人都能理解他,也做不到去理解每个人。 “很抱歉,组长……乔巡先生。”奥尔科特下意识地称呼乔巡为“组长”,这个从菲尼克斯那里继承过来的称呼,“我的样子当初对你的精神造成了污染。”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 “也许……”奥尔科特低下头颅,“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就算是错误,也不是你的错误。” “谢谢你的宽慰。”奥尔科特期待地看着乔巡,“你能去见见菲吗?如果能看到你,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乔巡说: “现在不能。菲要做一件重要的事对吧。” 奥尔科特忽然反应过来,僵了僵,然后点头。它试图辩解些什么, “乔巡先生想必是知道的……这是菲的使命,请你……请你不要……” “奥尔科特,你真的很爱她。”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乔巡微微吸气, “但你也知道,她会把腐烂带到地球去的。” “腐烂快将堕天使杀死了。他们本不该承受这份罪责。” “地球的生命就应该吗?”乔巡淡淡看着奥尔科特。 奥尔科特屏住呼吸。它无法从乔巡平淡的眼眸中看到任何感情,无法解读此刻的他对自己的话是什么想法。她只能呢喃: “菲的使命……为王的使命……” “但是奥尔科特,谁给予她的使命呢?她以前就对我说,离开地球进入渊海裂缝就是她的归宿。现在,她的使命是拯救将要被腐烂杀死的堕天使们。退一万步,你们成功抵达地球,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不知道。” “奥尔科特,问题的根源不在于你们生存在哪里。而在于腐烂。腐烂早已深入了你们的生命信息、你们的意识与精神之中。”乔巡深深吸气,“你们早就应该清楚,这是诅咒。” 奥尔科特扭曲的身影不住地颤抖, “诅咒……是的,命运的诅咒!但如果能摆脱这狼狈丑陋的命运,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入侵另一个世界!乔巡先生,我们能怎么办呢?对我们而言,争取生存的权利,仅仅是想要活下去……我们从来都不是破坏者……而且,地球……地球现在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有诸神,有辽阔的宇宙,有不断膨胀的有限边界……也许,也许在深空中,有那么一颗星球适合堕天使生存。我们可以跟地球上的生命互不干扰。” 乔巡摇头, “奥尔科特,你冷静点。” “乔巡先生……” 他很清楚,奥尔科特这么激动地辩解,不是在为它,也不是在为这个世界,而是在为菲尼克斯辩解。它不想他认为菲尼克斯是个入侵其他世界的破坏者。 “我不会否定菲的做法。站在她的位置上,处在她的立场下,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你会阻止她吗?” 乔巡说: “如果她在做一件坏事,我当然会阻止她。但现在,我是来帮她的。” 奥尔科特有些茫然, “但,菲是要率领堕天使入侵地球的……你要帮她?难道你跟地球有什么过节吗?” “不至于。” “那为什么?” “遥远的过去,曾有过一场神话世界与恶魔的战争。在那场战争中,天堂的天使们英勇战斗,拼尽一切要将恶魔赶出天堂。战争不可避免会有牺牲,一部分天使沾染了恶魔的原罪,变成了堕天使,被放逐到了这个世界。” “这是堕天使的来历……你怎么知道?” 乔巡没有解释继续说, “奥尔科特,你觉得腐烂就是堕天使的特性之一吗?或者说腐烂是因为恶魔的诅咒吗?” “难道……不是吗?”奥尔科特紧张起来。 乔巡点头, “你说对了。腐烂并不来自于恶魔。” 奥尔科特屏住呼吸。心脏抽动起来, “怎……怎么会……” 乔巡说: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恶魔。腐烂从来都不是恶魔的诅咒。这份诅咒另有他人,并且,腐烂因为堕天使的到来,被植入了这个世界的构造底层,为的就是让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命,都被深深种下腐烂的种子。” 大概是菲尼克斯对乔巡始终非常信任。 所以,她的孪生姐妹奥尔科特天然对乔巡有一种信任感。它几乎没有怎么质疑这个说法,怔怔地看着乔巡。 . 025 “旧友”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要这样做?” 奥尔科特茫然地看着乔巡。 阴影下,它扭曲、邪恶的身影宛如地狱的一角。让房间里的烛火都显得冰冷起来。 乔巡说: “奥尔科特,我们不是办桉人员,揣测动机不是我们首要做的事情。何况,这个问题在当下的世界里,是没有解的。植入腐烂的存在一定是超出这个世界的, 不然ta做不到将腐烂植入世界底层。既然ta超出了这个世界,我们也就无法通过世界本身去探究ta的存在以及动机。” “你对世界很了解。” “越是认为自己了解,越是发现自己所了解的只是沧海一粟。奥尔科特,我不会阻止你们入侵地球,但我希望你们入侵地球的目的不只是简单地为了苟活下去,而是为了寻找消除腐烂的办法。” 奥尔科特问: “你有什么想法?” “堕天使与腐烂深深地绑定在了一起。我要探寻这个世界的本质, 绕不开堕天使。而我,也需要回到地球做些事情,所以, 我甚至会帮你们入侵地球。” “你不能直接回去吗?” “不能,我需要你们掩盖我的行踪。” 奥尔科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乔巡先生,虽然我并不了解现在的你。但是……仅仅只是这片刻的谈话,我也能感觉到,你如果想借助堕天使掩盖自己的行踪,大可直接这样做。选择告诉我……和菲,是为什么?” 乔巡微笑: “你们是我的故友。而且,菲是个好孩子,你也是。我是需要你们的帮助,而不是利用你们的能力。” 奥尔科特稍稍愣住, “不……菲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也是。” “额……奥尔科特,有人说你是个好孩子的时候, 也许想强调的是‘好’, 而不是‘孩子’。” “这样吗?” “……” “但……我是邪恶与肮脏的化身。” “奥尔科特, 我能看到你真实的样子, ”乔巡微笑看着她, “你信吗?” 奥尔科特看向乔巡的双眼。 神秘、遥远,透露着命运般的魅力。好似给人一种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 “我……” “你想知道你真实的样子吗?” 听到这个问题,奥尔科特又紧张又期待。但当它真的想开口时,却又恐惧起来。 没来由的,没滋味的恐惧侵袭了它。它变得无比害怕知道自己真实的样子……如果,如果并不是美丽的…… “不!乔巡先生!请别告诉我!”它大声说。 “嗯,我尊重你的想法。” 奥尔科特喘着气说: “谢谢……” “奥尔科特,先回去吧。” “菲……你真的不打算去见见她吗?” “现在不是时候。你了解她,她容易陷入过去,不能让她动摇。” “嗯,乔巡先生是对的。” “那么,再见。” “再见。” 奥尔科特坚定地想……不会很久的,马上就能再见了……菲,你一定会很高兴……乔巡先生早已理解了我们…… 扭曲的影子渐渐平静下来。 恶兽离去,一切归于安宁。昏黄的烛火缓缓摇曳。外面挂着夜风,风带来咸腥的味道。 …… 清晨,一大早某间茶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乔巡打开门口,看到小灰人托萨斯的笑脸, “茶先生,早上好!” “小托早上好。” “我要去上学了!” “嗯,好好学习。” “等我放学了,还可以到你这里来玩吗?” “当然可以哦,随时欢迎。” “谢谢茶先生!” 打完招呼后,托萨斯蹦蹦跳跳地去上学了。 乔巡心想,真有活力,生机勃勃。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小孩子,身上也有着肉眼可见的腐烂痕迹。 托萨斯刚走后不久,一抹光便从乔巡眼前闪过。 他定睛看去,看到一个水晶人从前街走过,随后,在不远处托萨斯的家门口停了下来。稍稍站了站后,水晶人敲响了门。门开后,托萨斯的父亲先是一愣,然后非常热情地将水晶人请进了门。 熟悉…… 乔巡只有一种感觉。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水晶人,但在其身上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不可能忽视掉这种感觉,随即开始将这种感觉与记忆进行匹配。 在翻阅了大量的“记忆”后,他确定了一件事。这种熟悉感来源于地球的降临派势力——黑色革命。 在他离开地球前,黑色革命都一度是他最大的对手。 并且,也是在依红那里明白的,黑色革命并不只是地球的势力。在诸多的神话世界当中,都有其身影。 这一切的源头是黑色革命那位神秘的黑桃a——“世界”。 见到那名水晶人后,他确定,在腐烂世界……也有着“黑色革命”的组织。 他立马对那名水晶人进行洞悉。 但乔巡很快就发现,只能洞悉到那名水晶人个体的信息,无法透过他洞悉其组织。这似乎在说明,他跟这边的“黑色革命”是相互独立的。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能说他们有“反洞悉”的手段。无法通过事物之间的联系进行探索。 这跟地球的黑色革命一样。你可以从很多渠道知道关于黑色革命的信息,但就是没法用专属于神明的“洞悉”去探究。 即便对方就站在面前,也无法去“洞悉”。 这种手段是为了防什么,一目了然。就是为了防范那些能够轻易实现穿梭世界的存在。能够轻易穿梭世界的存在,只有神。 乔巡明白了这一点后,果断放弃洞悉,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与其耗费时间在这里洞悉,不如直接把那个水晶人抓起来,搜索他的记忆。 …… 查尔斯报社的总编辑,雷蒙·雷克顿在半个小时后离开了灰人施克家。 灰人施克非常热情地迎送了雷蒙,眼神中是难掩的喜悦和振奋。 显然,他们刚刚有一出很愉快的谈话,达成了让双方都很满意的结果。 “那么,施克先生,就看您儿子的意愿了。”雷蒙笑着推了推眼镜说。 施克哈哈大笑, “放心吧,雷克顿先生,能得到您的提携,是他的福气。小孩子现在不懂事,我会好好跟他讲明白的。” “您是位有远见的父亲。” “雷克顿先生过奖了,我送您。” “不用了。” 雷蒙说完,转了转帽子,夹着皮包离开了。 走出不到一百米,他停在路边的灌口处,鬼使神差地往侧街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叫“某间茶室”的地方。 “某间茶室?这是什么店?” 按照平常,忙碌的雷蒙,不会在这种地方多逗留的,报社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闲心情,想要多逛逛。 于是乎,这个名字有些另类,店面比较朴素的店铺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稍稍理了理领子,迈步走向某间茶室。 “欢迎欢迎。”乔巡站在门口微笑着说。 雷蒙润了润嗓子。他光润半透的皮肤稍稍紧绷, “这是喝茶的地方吗?” “供人休憩散心的地方。先生,我想你也许需要。” “哦,为什么?”雷蒙有些好奇。 “你最近应该压力很大吧。心情上……比较紧张。” “笑话,我像紧张的样子吗?” 乔巡嗓音低沉,如同浸泡过水,带着某种令人舒心的感觉, “先生,人有时候会下意思地抗拒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比如,被人看透了心里的想法。这很正常,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 雷蒙眯起眼睛, “你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的。” “我擅长为人解忧。” 雷蒙有些迟疑,顿挫无言。 乔巡继续说: “看先生的样子,大概是有什么重担在身吧。” 雷蒙没有承认,但目光里的警惕已然说明了一切, “你想多了。” 乔巡微笑, “或许吧。不过,挑战要事前,适当的放松很有必要。也是为了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 “你不妨说说你这里有什么茶,我不想听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好的先生。这里有本地的红茶,有来自异域的竹茶、干茶、各类花茶、各类香茶、苦茶以及甜茶。” “种类倒是挺多的。试试吧。” 雷蒙说着,进了某间茶室。 “先生想喝点什么?” “你推荐什么?” “我的话,推荐我自研的一款茶。混合口味的。” “混合口味……会不会太奇怪?” “先生应该是个懂茶的人。不过,我对我的茶还是蛮有自信的。” “那来一杯尝尝吧。” “先生稍等。” 乔巡随后走进后厨。 茶室里安静下来。雷蒙打量着周围。作为一名报社的编辑,敏锐的观察力开始发挥作用,他想: “这里的装修风格很不一样,像是东方的一些地方,还有一些王城的味道……至于那个老板,不太像是这边种族的人,面相倒是很干净好看,体表没有明显的腐烂痕迹,那可能腐烂在内脏里,符合这种特征的……只有王城附近的森林人……” 乔巡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望起头,看到乔巡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杯茶。 乔巡将茶放到雷蒙面前, “先生,请尝尝。” 雷蒙看向茶杯。茶水清澈,澹绿色,没有什么渣滓,上面漂浮着一看就是特色的茶梗。 清香扑鼻,振奋精神。 雷蒙眼中涌出一些惊喜的光,他随即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与闻到的清香不同,茶味十分醇厚,在齿舌之间久久荡漾徘回。的确是混合口味,丝丝甜味,丝丝苦味,丝丝涩感,丝丝咸味…… “不错不错不错。”他一连说出三个不错。 “还满意吗?” “是好茶!”雷蒙惊喜地看着乔巡,“这座维生城懂茶的几乎没有,平时大家都是喝些随意酿制的粗茶。你这间茶室真是惊艳到我了。” 随即,他新生结交之意,介绍道: “介绍一下,我叫雷蒙·雷克顿,是砖石街查尔斯报社的总编辑。整个维生城的新闻,都出产自查尔斯报社……我想,有必要让城里的人知道,有这么一家好茶室。” 乔巡微笑, “雷克顿先生叫我茶先生就好了。另外,雷克顿先生应该明白,像这种地方一旦被许多人知道了,也就无法存在了。” 雷蒙拍了拍大腿, “懂了,懂了!这是高端的享受,理应一部分知道即可。” 乔巡稍稍点头。 雷蒙很开心, “你这茶,是怎么做的?这个味道,实在太神奇了。” “我这茶名叫‘人生’。人生百态,尽在一念之间。不同的人,喝到的味道是不同的。至于怎么做的……” “商业机密?我懂,我懂!”雷蒙表示理解,毕竟这么好的茶,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让人声名鹊起。 乔巡摇头, “并非如此。不算秘密。只是,这茶就像药,需要对症下药。比如说,你面前这杯茶,就是为你泡的,是只属于你的,是我见到你后,感受到了你现在的状态而特制的。” “真是神奇的手法,看来……别人学不来呢。” “用心即可。” 乔巡的话让雷蒙很受用。 他非常放松地品玩这杯茶,又跟乔巡畅快地谈了会儿天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离去的时候还表示自己以后会经常来。 送走了雷蒙后,乔巡看着干干净净的茶杯,呢喃: “的确没骗你。因为有你,才有这杯茶。你品尝的是你的人生,当然……会如家般亲切。” 雷蒙喝完这杯茶后,乔巡也就知道了他的一切,包括无法被洞悉的那一部分。 “黑夜使者……公爵、骑兵、猎枪……真的就只是名字不同的‘黑色革命’啊。” 雷蒙在黑夜使者当中只能算是中位,知道的内容也十分有限。但,内容少不要紧,重要的是有没有至关重要的内容。 恰好,“猎枪”雷蒙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他幽幽地看向窗外,眉头逐渐凝起。 雷蒙的记忆显示。 在今晚,名为“巡礼者”的尊贵人士,将会抵达这个腐烂的世界。 “巡礼者……余小书……‘世界’……” 乔巡知道,这三个不同的名字所代表的,是同一个人。 对这位许久不见的“旧友”,他心里满是“怀念”。 必须要好好招待这位“旧友”才是。 026 九千亿个我 夜月划过山脊,在雾与灰的交界处显露出腐烂世界独特的森然。 好似有黄白色的巨兽挂在天上,冰冷地看着地面的一切,张开的恶口不断滴下涎液。 万籁俱静。 克里弗维生城的夜晚向来如此。 乔巡目睹了查尔斯报社总编辑雷蒙·雷克顿将小灰人托萨斯带走的画面。小灰人托萨斯看上去有些紧张害怕,但在父亲施克的“鼓励”下,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经过某间茶室的时候,驻足发呆了片刻。 在茶室内, 乔巡听到雷蒙与托萨斯聊起了某间茶室。 在这个话题上,两人很快达成共识,也还算愉快。托萨斯的紧张也因此得到了不小的缓解。 他们的背影在克里弗城的夜霭下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茶室里,乔巡走进后屋的一个房间。这间中式书房里,复制版的“托萨斯”正端坐在书桌前, 看上去像是在认真阅读。 “托萨斯”是没有自我意识的, 只能遵循乔巡给予它的基本本能。 乔巡坐在另一侧, 看着它,静静等待。 远处雷蒙的家里,雷蒙也在静静等待着。 不过,乔巡知道,雷蒙永远也等不到了。 当暗月升至某一位置时,当克里弗城外的沼泽地涌吐出大量天使虫的粪便时。 时间在某一刻,似乎戛然而止了。 一股不知是力量,还是抽象概念的“东西”,毫无征兆地穿过腐烂世界的有限边界,然后迅速与世界融为一体。 伏案书桌前的“托萨斯”忽然僵住,手里的书滑落在桌面上。 它原本灰黑色的眼瞳迅速变得漆黑,几乎不含杂任何颜色,只有虚无的黑。这团黑开始旋转,便的像是寒潭漩涡。 乔巡看着它。 它也在看着乔巡。 过了一会儿,它眼中的漩涡渐渐平静下来。它的双眼, 第一次拥有了“眼神”。 乔巡看到, “它”的瞳孔微微放缩了一下。 “我该逃吗?”“它”开口问。 乔巡十指交叠, “你可以试试。” “它”没就此说下去,脸上露出微笑,干枯的皮肤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好久不见,乔……医生。” 这个称呼久远到让乔巡有些恍惚。似乎在这一瞬间,回到了过去。 “它”的样子、体态都逐渐开始变化。 很快就从托萨斯的模样,变成……余小书的模样。 看着这个同曾经自己的小助手余小书一模一样的人,乔巡问: “我该叫你‘世界’,还是‘巡礼者’——” “你以前怎么叫我,现在就可以怎么叫我。而且……”她的眼神变得神秘遥远,“你怎么称呼我,或许会决定我到底是谁。” 乔巡默默看着她。到最后,也没有给她一个称呼, “现在的你,跟在地球的你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我们是同一个人。” 乔巡微微蹙眉。 她轻笑一声, “乔医生,我从没对你说过谎。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一共在九千亿个世界里都有投影。不过,区别在于……地球的我,是肉胎降生的, 其他世界的我都只是意志投影。” “依红告诉过我, 你在地球的模样,就是你真实的模样。” “是的。” “地球的你为什么是特殊的?” “因为,地球就是特殊的啊。” “你真名叫什么?” 她想了想,笑着说: “大概,就叫余小书吧。毕竟,那是唯一具备肉身的我。” “所以,地球的余小书就是你的真身?” 她点头,眯起眼睛笑问: “是不是没想到?” 这一点确实没想到。乔巡以为“世界”的真身藏匿在更加高级的世界里,甚至于超出了世界的范畴,像他之前那样,存在于虚空夹缝之中。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问了。” 很直接的理由。 乔巡看着她, “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什么事?” “我有一个称号叫‘世界’。所以,你觉得呢?” “你是世界的集合?” “这么说也可以。” “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变换了形态的缘故,也可能是她的挂念不同,现在并没有衣服裹体。窗外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瑕白的身体上,眩目而美丽。 “无法理解的话,就不要去理解。有些事,是没法用贫瘠的语言去形容的。乔医生,大概等你拥有了自己的世界的,一切就会明白。” “衣服……” “乔医生还介意这个吗?”她像一只狐狸。 “你跟余小书不一样。”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所表现在你面前的,就是她想要表现出来的。”她坐在书桌上,双腿交叠,“九千亿个世界的我,拥有同一个意识体,感受同一份记忆。地球的我早在懵懂的时期里就喜欢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意味着九千亿个我都因为地球的我,喜欢你。我们不是独立的,我们是一体的,一个巨大的超越世界的生命。” 乔巡微微一愣。 还在诊疗所工作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助手余小书的好感。 但,没想到会有这么深远的影响。 她笑着调侃, “换句话说,乔医生,你要是跟我谈恋爱,那么,你将同时拥有九千亿个女朋友。”她俯下身,映着月光的身体靠近乔巡,“有心动吗?” 乔巡轻哼一声, “要是诱惑对我有用,我早就沉沦在各个有限世界中了。” 她笑出了声, “也的确有那种人嘛。人马世界有位高位神,就以尝遍有限世界的雌性生物为目标,以此去消耗自己漫长无尽的寿命。不过,他也没少因为这个目标遭殃就是了。” “不要跟我讲这些。你先捏件衣服穿上吧。”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很抱歉,我刚降临过来,没有多少力量。全部的力量刚刚为了变换形态用完了。” 乔巡皱起眉, “那地球的余小书为什么那么强?” “呃……在地球时,我刚苏醒就有几十万个污染种给我吃,你说呢?这边的话,天使虫是最便捷的能量来源,不过一只天使虫大概只有一个低级污染种的百分之一,要不然,你去给我找几百亿只天使虫?” “……” 乔巡冷冷地看着她。 她抱着胸,羞涩地说: “别这么盯着,没穿衣服呢。” “呿!你刚才不遮不挡聊得不是挺开心的吗?干脆不穿算了。” 乔巡说着就走了出去,给自己泡了杯茶压压惊。 过了一会儿,余小书走了出来。 乔巡望向她,只见她的隐私处泛着刺目的圣光。他眯了眯眼问: “怎么回事?” 余小书叉着腰说: “我刚刚用最后一点力量给自己量身打造了美少女专属圣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私处都有圣光遮挡!所以,不用避嫌啦!” “你有那点力量,不给自己捏件衣服?!” 余小书摊摊手, “我计算过了,剩下的力量捏件衣服的话,只能捏那种粗布麻衣,还不如加点圣光。” “怎么会有你这种奇葩!” “奇葩是褒义词!所以你在夸我。” 乔巡实在受不了整个屋子里到处都在闪这什么“美少女圣光”,随手给她捏了几件衣服。 余小书提捺着一件内衣, “哦,你对女士内衣还是蛮了解的嘛,细节处很到位。嗯……不会是你前女友的吧。” “我能洞悉世界,还有什么不能了解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别生气嘛,我穿就是咯。” 乔巡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心态失衡过了。他稍稍按捺住烦躁的心情。 余小书穿好衣服后说: “我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她说着,就拉下自己上身的领子,露出胸口,然后,耀眼的圣光差点闪瞎乔巡的眼。 “是不是很厉害,不怕走光了!只要隐私处暴露了,立马就会有圣光出现!” 乔巡看呆了。 倒不是看圣光看呆了。他完全没想到今晚的巡礼者降临,会是这么个结果。这个余小书是什么山寨伪劣低配版啊! 余小书在那边自言自语地说: “等我掌控了全部的有限世界,就把这个功能推广到所有世界,给每个姑娘都装上防走光圣光。” 乔巡默默地喝了口茶, “那样的话,你会招人恨的。” 余小书端端正正地坐下来, “做好事,总是招人恨。” 她一点不客气,端起乔巡喝过的茶就尝了尝。砸吧一下嘴后,她笑着说: “寡淡无味,看来你的人生充满了无趣啊。” “你想多了。” “乔医生,别逃避。我知道这杯茶是按照品茶人的一生所酿制出来的。” 乔巡盯着她, “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她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 乔巡抽嘴一笑, “我还以为你要说‘无所不知’呢。” “我可没那么自大。” 乔巡默默地品着茶不说话。 余小书手指点着茶几, “乔医生,你追求无限是为了什么?” “因为‘无限’存在。” “不。你是乔巡,不是恶魔。” “我是乔巡,也是恶魔。” “看来我们的理解有差池啊。不知道是谁在嘴硬呢。”余小书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余小书看向窗外,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被你抓到算我认栽了。” “处置?” “嗯,比如杀了我之类的。” “为什么要杀了你?我们有仇吗?” “一个世界不能存在两个可以洞悉世界的人。” 乔巡幽幽地看着余小书, “你觉得你现在对我还有威胁吗?你的肉体是由我捏造的,如果你足够细心的,刚降临至此,就能发现,你的意识已经被这具肉体囚禁起来了。” 余小书微微一愣,眼神随即呆滞片刻,回过神来说: “乔医生,真有你的。太卑鄙了!” “卑鄙?”乔巡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个词的。” 紧接着,余小书就笑吟吟地说: “乔医生,监禁py啊!现在我是你的了,你想怎么使唤我就怎么使唤我。所以,想不想感受一下同时跟九千亿个人灵魂纠缠的感觉呢?” “你说这些话,地球上的本体知道吗?”乔巡挑眉。 “乔医生,我说了,我们并不独立,就是一体的!只是表现在不同的世界而已。如果这九千亿个世界融为一体,那我们就会变成一个人。” “余小书,我记得你不是个这么言行不羁的人啊。” 余小书说: “人设嘛……我可以各种变换。所以,你想要天真可爱,还是知性大方,还是成熟诱惑,还是乖巧懂事,还是邪恶霸道……” 她一连说了好多种人设, “嗯,理论上来说,我有九千亿种人设。毕竟,有九千亿个我嘛。” “我发现我确实不认识你了。”乔巡说。 余小书润了润嗓子,微笑, “看来你还是喜欢地球版的余小书。那我换一下人设,稍等。” 说着,她做出祈祷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整个人的气质面貌一下子就变了……对于乔巡来说,就是……回到了曾经的感觉。 “真能换啊!” 余小书点头。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轻声说: “是的。” “刚才你祈祷的时候,我没感觉到什么力量波动啊。” “呃……那只是个普通动作,改换人设的话,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 余小书整个人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她轻声说: “在地球的时候,见过你几次了。但是,每次都没能说什么话。” “其实也没什么说的。本身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是的。只是,终究不是形同陌路。有限世界里的一切,不管做什么,最后都会殊途同归。即便我在地球没遇到你,最后也会在有限的尽头遇到你。” “大概吧。” 余小书微微吸气, “好吧,乔医生,这次算我输给你了。所以,你的想法是?” 乔巡站起来, “首先,把这个茶杯洗了。” 他向里屋走去。 “然后呢?” “然后,留在茶室里当个倒茶小妹吧。” 余小书一愣, “好的乔医生!哦不,乔老板!” 躺在里屋的躺椅上,乔巡闭上眼。 他也没想过,今晚的重逢,最后会是这么个结果。 “看来,旧友还是旧友啊……只是,变得更加复杂了。” 余小书具体是个怎样的存在,他暂时还看不透。 到底是超越世界的巨大生命,还是抽象意志……大概要等以后才能判断了。 从一开始的助手,变成了现在的倒茶小妹…… 而他,也从一个心理咨询师变成了现在的茶先生。 似乎,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乔巡闭上眼,意识渐渐沉敛,将要睡去。 忽然,刺目的圣光闪过,惊醒了他。他问: “怎么了?” 外面传来解释的声音, “我只是松了松内衣肩带而已。你给我变的内衣尺寸小了一号!” “能不能把你那圣光给关了!” “不要!” 027 余小书的“有限可能” 曦光拨开迷雾,照进窗内。 水晶人雷蒙·雷克顿眼睛有些发红。他一夜没睡,并且,几乎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的场景。 昨夜对他来说,是一个从紧张期待到胆战心惊,到怀疑, 到恐惧,到麻木的夜晚。 期待巡礼者的降临, 惊疑是不是这个时候降临, 恐惧不会出什么纰漏了吧…… 麻木……只是麻木。 他呆呆地看着因为熬不住夜已经睡着的小灰人托萨斯。昨晚将托萨斯接过来后,他还按照之前同灰人施克约定的那样,给托萨斯讲述关于报社的工作,表达一些初步的哲学思想。 但, 一直等不到巡礼者降临后。他的耐心被消磨殆尽。 “到底哪里不对……骑兵大人不是说了就是昨晚吗……为什么……” 雷蒙喃喃自语。他精神有些失衡。 沙发上的托萨斯坐起来, 揉搓惺忪的睡眼。他眯着眼睛, 带着起床气问: “雷克顿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雷蒙想说,自己根本就没睡! 但他已经说不出口。 “托萨斯,你……睡得还好吗?” “嗯……虽然没有床上舒服,不过还好。” “有做梦吗?” “做了!” “梦到了什么?”雷蒙提捏着最后一点期望。 托萨斯尴尬地笑了笑, “刚刚还记得,现在忘了。” 雷蒙心沉入底。 刚睡醒就把梦忘记了,只能说明这个梦实在是普通。 雷蒙吸了口气,感觉无比烦闷,尤其是看到托萨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更加烦闷了。但他也做不到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撒气, “托萨斯,洗漱一下吧,去上学吧。” 托萨斯紧张地问: “所以, 雷克顿先生是认可我了吗?我可以继续跟着你学习吗?” 这是父亲的希望, 托萨斯不想让父亲失望。 雷蒙点头, “当然可以。” “非常感谢!” 雷蒙的水晶皮肤暗澹无光,如同蒙上了一尘灰。 巡礼者到底降临了没有, 他不知道。这也不是他有能力去知晓的。只有等骑兵大人前来了。 不同于雷蒙的苦闷, 托萨斯很开心。被父亲尊敬的雷克顿先生认可了,这下父亲应该会很高兴。这样想着,托萨斯开心地上学去了。 雷蒙无心报社的工作,拖着烦闷疲惫的身躯出了门。 他想放松一下。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放松的话,最好的地方当然是某间茶室。 像一只幽灵,在大街小巷之间穿行而过。他出现在某间茶室的门口。 深深吸了口气。 不要让茶先生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 他整理好仪容,敲门。 嘎吱一声,门被缓缓拉开。 开门的不是茶先生。是一个没见过的……女人,相貌特征跟茶先生一样。雷蒙想,大概也是王城附近的森林人吧。 看到雷蒙的瞬间,余小书就知道了他是谁,在为什么而烦恼。她施以笑颜, “您好。” “你是?” 余小书说: “我是茶室的……服务员。” “昨天没看见你。”雷蒙觉得这位服务员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见到了什么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昨天我没有工作。” “哦。” “请进吧,先生。” 余小书将茶室的门大展开。曦光照进去,带来一些暖意。 雷蒙觉得很神奇,明明冰冷的曦光,照进这间屋子,却充满了暖洋洋的意味。 乔巡坐在茶室的整备台后面, 看到雷蒙后, 笑着说: “雷克顿先生, 你来了。” “茶先生,早上好。” 雷蒙愿意向这位茶先生表达一些敬意。 “今天喝什么茶?” “还是跟昨天一样的吧。” 乔巡点头, “稍等。”他转向余小书,饶有趣味地说:“好好招待这位客人。” 余小书皮笑肉不笑, “当然。” 雷蒙好奇地说: “你们不太像是老板跟雇员。起码,在我们这里不像。” 乔巡说: “大概是这位员工不太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吧。” 雷蒙看了看余小书,说: “我觉得,老板跟雇员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更有分寸的。就像刚才,你应该说‘好的’,而不是‘当然’。前者是服从安排,后者就给人一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无礼意味了。” 乔巡嘴角上扬,进了后厨。 余小书看着雷蒙, “你在教我做事啊?” 雷蒙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雇员不仅对自己老板态度不好,对客人的态度更加恶劣。 这种态度,对于一个维生城的上层权贵而言,简直是鲁莽的乡下人行为。雷蒙昨晚郁闷得不行,哪里受得了这种态度, “你什么意思?这是一个服务员该说的话吗!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我是你的老板的话,立马让你滚蛋。” 余小书环抱着胸膛,站没站样地靠着整备台,爱答不理地说: “关我屁事。你又不是我的老板。” 雷蒙怒拍茶几, “粗,粗鄙!我是来接受服务的,不是来被你颐指气使的。” “不喜欢拉倒。” 雷蒙气得不成样子,当即站起来就要离开。但转念一想,自己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显得很无能,况且,茶还没喝! “我一定要让茶先生开除你!” 余小书勐地一步跨到雷蒙面前,揪起他的领口。眼神阴森残忍, “你最好说到做到。” 雷蒙如坠冰窟,巨大的压迫感让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剧烈的危机感席卷意识,恍然之间,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审判,将要推上绞刑架。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本能地发抖。 后厨传来乔巡的呼唤声。 这如同雷蒙的救星,瞬间将他从炼狱中拉了出来。 等余小书将他松开后,他还心有余季。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雷蒙心里万分惊恐。 他想象不到,为什么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居然能给自己这么大的压迫。 猎物之于猎人的压迫……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必须要听命于她才行。 “不,都是错觉……” 雷蒙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不断深呼吸。 不一会儿,余小书端着茶托走了出来,礼貌和善地为雷蒙递上一杯茶, “先生请慢用。” 乔巡笑着问: “雷克顿先生,我的这位服务员有好好招待你吗?” 余小书若无其事地在一旁拨弄手指, “老板,人家可是很礼貌客气的。雷克顿先生,您说是吧。” 雷蒙咽了咽口水。先前说要投诉她的话完全抛之脑后。他略尴尬地说: “很好很好。” 乔巡笑眯眯地说: “是吗?我倒是觉得她不怎么懂礼貌呢,雷克顿先生可不要顾忌她的颜面,请尽管说吧,她有哪里做得不好。” “没……没有。” “雷克顿先生真是位绅士,很照顾女士的心情。” 雷蒙擦了擦汗。心里大喊,我那是为了什么照顾女士的心情吗?他妈的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命!而且,这位“女士”哪里需要别人照顾心情啊。 他赶紧喝口茶压压惊。 茶水的馥郁之美迅速让他镇定下来。将不愉快的事情抛开,全然陷入醇厚之中,享受这烟花般的人生之味。 “雷克顿先生,感觉如何?” 雷蒙的水晶皮肤渐渐映出辉光, “如获新生。这杯茶,比昨天更有味道了。” 乔巡笑道, “那是雷克顿先生对自己的人生更有体会了。我想,你一定很喜欢自己的一生吧。” 雷蒙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那可未必啊。大多数人对自己的一生都是不满意的。” “那是因为他们始终浸泡在过去之中,始终想着之前的一些事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患得患失自然会郁郁寡欢。” “茶先生感悟通透啊。也是,能做出这种茶,想来也是对人生颇有见解的人吧。” 余小书在一旁打岔, “呵,某人的人生可是寡澹无味得很呢。离一盘稀碎只有一步之遥了。” 大概是乔巡在这儿,雷蒙有了些底气,不满地说: “你一个服务员插什么嘴?” 余小书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 “当然,我是尊重每个人的基本发言权的。” 乔巡始终面带微笑, “我这位服务员的确是不太懂礼貌,对吧。雷克顿先生,只需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开除她。”他眼皮微微一沉,“你想开除她吗?” 雷蒙当然想,但不敢说。不仅不敢说,他还得帮余小书说好话,请乔巡收回想法, “呵呵,茶先生不必这样。这位小姐也没做错什么。” 乔巡回头看了余小书一眼。 后者给他使了个挑衅的表情。 雷蒙在茶水之中找回了自我。一扫疲惫与颓废,重获自信与愉快。 茶水过后,雷蒙依依不舍地离去。 然后,乔巡一脸平常地说: “女士,你向来喜欢欺弱吗?” 余小书坐在整备台后面, “欺弱?那可要比阴奉阳违强吧。你明知道他不敢要求你开除我,你还专门说出来。不是让他更憋屈吗?怎么,精通人性的乔老板这么喜欢玩弄人心呐。” “那么,让他郁闷的源头是什么呢?” 余小书咧嘴一笑, “是他妈。他妈不生他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郁闷了。” “呵呵,我在想,要是你顺利地降临在他面前。你对他又是什么态度?” 余小书想了想, “大概是使唤牲畜的态度吧。” “你真是个祸害。” 余小书趴在整备台上,暧昧地看着乔巡, “那乔老板真是温柔啊,把我留在你自己身边,防止我这个祸害出去害人呢。这么温柔的乔老板,爱了爱了。” “你地提防心要是有你嘴巴一半强,大概也不会被我囚禁起来了。” 余小书手指轻轻敲击台面,语气迷离, “那么,乔老板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让你抓住的呢?” “不必试图用这种手段来扰乱我。” “也是哦,既然是恶魔的话,那一定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吧。”余小书望着天。 乔巡没有说话。 事实上,完全控制自己的欲望,对任何有思想有意识的生命来说,都是无法做到的。 他也做不到。 茶室里变得安静下来。 余小书脸贴在台面上,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她坐起来, “好无聊,我要出去走走。” “那你最好在我二十米内活动。超出二十米的话,你的意识会瞬间崩解。” 余小书愣了愣,咬紧牙关说: “你对我真的就这么狠吗?” 乔巡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好烦啊,明明我们以前那么要好。” “要好?你梦里才有的事情吧。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而已。” 余小书装作没听见,悲秋伤冬地自言自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我们渐行渐远……” “本来就走得不近。就别说什么渐行渐远的话了。” 余小书从整备台里爬出来,坐到乔巡对面,认真地问: “乔巡,如果你不是恶魔,我不是……我,那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会走到一起吧……” “我来告诉你。你会因为单相思而做不好工作,然后我会因为你做不好工作向院里申请把你调走。然后,我们渐行渐远,形同陌路。你也许会在多年后,想起曾经为我工作的时间,而我,会迅速成为我‘无用记忆’的一部分。” 余小书瞪大眼睛, “可恶!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单相思做不好工作!你太小瞧人了。” “那你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余小书十指紧握, “这样这样,咳咳。我开始为你工作后,你慢慢发现我除了很好地完成了你的工作外,还很照顾你,很关心你……慢慢地,在朝夕相处下,你渐渐离不开我。某一天,我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一周,然后你发现,没有我的一周里,你什么都做不好……你很想我,并且逐渐意识到……你已经离不开我了。等我回到岗位后,我发现,你看我的眼神变了。尽管还有很多磨难,比如家庭的审视,比如三观的适应……但好事多磨,最终我们还是成功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生下了几个孩子。几十年后的夜里,我们相拥死去……” 余小书眯着眼睛, “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可笑的幻想。” 余小书狡黠一笑, “幻想?乔老板,你知道吗,这可是我洞悉地球时,在诸多有限可能中发现的一种可能。” 乔巡挑起眉。 她如同占据了主导地位,声音充满磁性的忧郁, “不用惊讶,也不用质疑。你不相信的话,回到地球后你可以再洞悉一次世界。” “有限可能之一没什么说服力。” 余小书摇头, “我把这种可能说出来不是为了说服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这种结果存在。我们也从不是什么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她看着乔巡,“但,我能坦然地面对我的感情,我的人生,我的行为,我所做的一切。你呢,乔老板,你能吗?” 乔巡看着茶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余小书说: “茶都喝完了。有的人‘人走茶空’,而有的人‘续添温凉’。乔老板,你的选择呢?” 乔巡认真看着余小书。 余小书若有若无地笑着。神秘……但是亲切。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 “再来一杯吧。” 余小书绽开笑颜, “好的老板。” 她端着茶托,哼着小歌,进了后厨。 乔巡望向窗外。轻声自语: “希望这是个好选择。” 028 品尝真实 烟云起王城,万境不留行。 浩浩荡荡的堕天使大军从东方的王城出发,糜烂的肉翅卷动着腐烂的层云。象征着菲尼克斯女王的巨大旗帜由将近一百名堕天使举着,从空中划过,使得女王的光辉遍布所飞掠之地。 代表着菲尼克斯女王的金色圣光从王城上空普照世界。 前几天流行于克里弗维生城的那通报纸的头版新闻,似乎得到了印证。女王陛下,似乎真的要御驾亲征。那位刚回来就动用铁腕手段镇压一众反对派, 大大方方登上王座的女王陛下,似乎……真的要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 几乎所有的堕天使士兵,都为之振奋。 他们早已在各种风声之中,逐渐知晓,这一场西征之战,是为了寻求一个没有腐烂的世界,是力图从沼泽淤泥之中拔出身体, 立足于坚土之上的征战。 “寻找一个没有腐烂的世界”。这对整个腐烂世界的每个人而言,都是最大的使命, 是历次世界王登基时的政治口号。 但,更换了不知多少个世界王,只有如今的菲尼克斯女王真的以此为目标,并且做出的具体的行动。 菲尼克斯站在巨大的战车上,面向密密麻麻的堕天使大军。她神圣的光辉给予每个堕天使昂扬的斗志, “所以,出发吧,为了没有腐烂的世界!” “陛下万岁!” 菲尼克斯看着远处极西之地。通往地球的渊海裂缝在那里,希望在那里…… 为此,她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暗中关注着地球的变化。选择在这个时期出发,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是地球的第三次升华。 对于一个世界而言,拥有完整独立的生命,是第一次升华; 拥有完整独立的神明,是第二次升华; 拥有完整独立的意志循环体系,是第三次升华; 有限边界稳定,是第四次升华。 现在,地球就处在第三次升华阶段, 即将完全建成属于自己的意志循环体系。也就是所谓的“轮回”。 没有意志循环体系的世界里,作为载体的生命一旦死去,意志也将分崩离析。 而有了意志循环体系,生命死去了,意志能够被完整保留下来,进入循环。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极大程度上缓解一个世界的压力,世界不需要为了塑造大量的意志而占用过多的世界之根。 空闲下来的世界之根则可以用来维持有限边界的稳定,以及帮助生命“进化”,帮助该世界的超越级生命,也就是神,去进一步成长。 有限边界稳定是第四次升华。 但,菲尼克斯觉得,地球世界可能很难有第四次升华。因为,从来没有哪一个世界的有限边界是在持续膨胀的。 其他世界,基本上都是持续的混沌,不像地球世界那样有规律地不断膨胀。 这也是她看重地球的原因。 持续的膨胀,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意味着地球有希望诞生第二个生命之地,甚至是第三个、第四个…… 更甚者,可能已经有多个生命之地了, 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比起腐烂世界, 地球世界要好上太多太多。 在研究这些内容的时候,菲尼克斯还在某些知识的边角处看到了“传说中的第五次升华”之类的字眼。 但并没与具体的描述。 她也试图自己去深入研究过。不过,似乎存在着什么不可抗力的阻碍,让她的思维很难以接近所谓的“第五次升华”。 想象不到,有限边界稳定后,还有什么能够促使世界近一步升华。 要知道,即便是那几个核心神话世界,都只经历了四次世界升华。 “大概只是什么无趣之人杜撰出来的博眼球的东西吧……”菲尼克斯自语地叨叨。 巨大的战车在天空中呼啸。 没有人听得到女王陛下的自语。 除了与她心有灵犀的奥尔科特。 “菲,你又在想那些事吗?”奥尔科特的阴影在战车上显露出一角。 它当然不能直接露面。不然,仅凭它那一身的腐烂,就会吓到不少人。 “嗯。” “那你有结果吗?” “没有。太复杂了。” “或许,你可以去问一问……”说到这里,奥尔科特停了下来。 “问谁?”菲尼克斯好奇地问。 奥尔科特尴尬一笑, “没什么。” 它想说乔巡。但又想起乔巡告诉它,暂时不要让菲知道他在哪里。 “奥,你也有心事吗?” “没有。” “但,你屏蔽了我,不让我直接感受到你在想什么。你很少这样吧。” 奥尔科特顿了顿, “大概吧。” “跟我有关吗?既然不想让我知道的话,应该跟我有关吧。” “不要多想,菲。” 菲尼克斯看着前方泱泱一片的堕天使大军,没有追问下去。她知道,如果自己一定要询问的话,最后奥尔科特还是会告诉他。 但她没有那样做。 过了一会儿,她问: “对了,前两天那个偷窥我的人,你有解决吗?” 这本来是不该询问的问题。 奥尔科特说: “解决了。” “嗯,是谁?” “一个无足轻重的喽啰罢了。” “喽啰……不可能有那种能力吧。” “谁知道呢。” “奥……” “怎么了?” “没什么。”菲尼克斯微微一笑。 但,她心里却有些复杂。 只言片语之间,足以让她知道,从来没骗过她的姐姐奥尔科特,这次,对她撒谎了。 她非常清楚,姐姐奥尔科特根本不可能做事这么粗心。 正常的奥尔科特,一定会把那个人的底细连根拔起,不留下任何隐患。 “但,奥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 菲关闭了自己的心思,不让奥尔科特感受到自己的心情。这看上去像是一种任性的回击。 不过,能成为世界王的人,怎么会单纯得真的像张白纸呢? 大家都说菲尼克斯女王是神圣纯洁的化身。但如果只靠神圣纯洁就能成为王,那腐烂世界根本支撑不到等来地球的第三次升华,早早地就文明崩塌了。 “是那个偷窥我的人很不一般,可能影响到我吗?还是说,奥跟那个人达成了某种约定,要帮ta隐藏身份……” 但不管是怎样,菲尼克斯都觉得,奥尔科特之所以撒谎,是因为说出真相后,会对她有影响。 顺着这个思路……菲尼克斯把能够对自己以及自己的目的产生影响的可能想了个遍。 有较大可能的,以及较低可能的,她都没有放过。 但想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没有那个必要。该她知道的,迟早会知道的。如果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奥尔科特不会一直瞒着她。 她相信自己的唯一的亲人。 …… 西方临海的诺佩斯要塞,城主阿尔皮早已做好了准备,时刻恭迎女王陛下的临驾。 这两天,他一直在筹备开海的事情。 所谓的开海,就是将笼罩在大海上的腐烂迷雾开出一条大道来。避免腐烂迷雾影响前进的步伐。 阿尔皮很憧憬菲尼克斯女王,对她的旨意十分上心,仅仅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将“开海”这件麻烦的事情处置得妥妥当当。 下午时分,最后检查了一遍大海上开出来的道路,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阿尔皮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最好的陛下。 坐在宅邸里,他略显惬意地问侍从: “要塞周边最近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吗?” “城主大人治理有方,周边的四座维生城都很和平稳定。” 阿尔皮巨大的腐烂肉翅动了动, “不用吹捧,这是一个要塞城主的基本操守。做到了是正常的,做不到你该骂我才是。” “城主大人操行高尚。” “你同我讲讲有什么值得说的事就够了。” 侍从想了想, “属下记得城主大人以前是在王城生活的,比较喜欢喝茶。” “算是吧。可惜,这极西地的气候种不来茶,运过来的茶叶也因为气候原因潮濡了,口味上变了许多。” “克里弗维生城最近新开了家茶室。嗯,口碑较好。主要是,那位查尔斯报社的总编辑雷蒙·雷克顿先生评价非常高,同克里弗维生城的治安官提起过,治安官上午来要塞周结的时候同我闲聊便说了这一回事。” “雷蒙·雷克顿。我听过他,以前的水晶人老贵族,在这边应该是审美意识最好的那批人吧。” “嗯,毕竟水晶人历来就以感官敏锐著称。” “他的评价都非常高的话,想必的确是很特别的茶室了。” 说到这里,阿尔皮有些心动。在西边,劣质茶喝得多了,的确想好好改善一下口味。 侍从看出了城主大人的心思, “那,城主大人要去体验一下吗?” “但这个时间很紧张吧。” “克里弗维生城离这里很近,来去也就两个小时,午夜前能赶回来。况且,城主大人该做的事都做好了不是吗?不想引起关注的话,用夜之伪装鸟的羽毛伪装一下即刻。” 阿尔皮食指大动,一番思忖,确定自己短暂出门不会造成影响后同意了这个提议, “那你快去准备吧,早去早回。” 侍从领命退下去准备夜之伪装鸟的羽毛了。 十分钟后,伪装成腐烂世界数量最庞大的哥布林后向克里弗维生城出发了。 哥布林是数量最庞大,但也是最普通,最不起眼,地位最低的种族。哥布林受限于自身力量的成长性,几乎很难担任社会关键角色,大多从事着诸如城市卫生管理、货运、清洗等基础行业。 大概十万个哥布林,才会有一个是贵族。 不像水晶人。平均三个水晶人就有一个贵族。当然,水晶人本身也十分稀少。 阿尔皮只想到了最不吸引注意,但却没想到,自己做的事,是最容易被看穿伪装的。 所以,当他们出现在某间茶室的门口时,乔巡即便不使用任何后天所得的能力,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两位客人是伪装身份过来的。 毕竟,品茶,还是到只在权贵阶层有一些名气的某间茶室来品茶,怎么想也不像是两个穿着普通的哥布林能想到的事。 这可不是种族偏见。事实而已。 这两天余小书的心情不错,没像一开始那样,对客人使脸色了,热情地招待了阿尔皮和他的侍从。 一走进某间茶室,阿尔皮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光是这里恬淡宁静的氛围就是整个腐烂世界都非常难得的。 而且,老板乔巡和余小书的形象,也非常赏心悦目。 体表没有腐烂痕迹的种族可太少太少了。 阿尔皮问: “你们这儿,有什么茶?” 余小书把品类说了一遍。 品类很多,让喝惯了劣质茶的阿尔皮一下子有些选择不过来,索性直接问: “老板推荐什么?” 乔巡微微一笑, “我推荐特调混合茶。” “那是什么?” 乔巡看着这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哥布林”说: “为每个人量身打造的茶水。” “有点意思。就这个吧。” 乔巡便让余小书去准备了。他把混合茶的调制方法教给了她,好让她忙一点,不至于闲着。 乔巡问: “两位客人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我记得,本店应该没有做过宣传。” 阿尔皮咳了咳, “路过,就进来看看。” “那两位可真是特别的哥布林。每天从这家店门前经过的哥布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只有你们,第一次经过便进来了。这也不失为一种缘分。”乔巡若有若无地笑着。 阿尔皮感到好奇,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第一次经过?” “每个从这里经过的人,我都记得长什么样。” 阿尔皮眉头凝重, “老板如何称呼?” “茶先生。” “茶先生可是学过魔法,或者秘术?” “没有。” “那就是记忆过人?” “或许吧。当然,二位也的确与一般的哥布林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味道,腐烂的味道。” 阿尔皮微微虚起眼睛,没有多说。 侍从贴着他小声低语: “可能是故弄玄虚。” 乔巡始终淡淡笑着。 不一会儿,余小书一边吆喝着,一边端着茶托走来, “茶来咯!” 就像客栈小二似的,极大地拉低了茶室的格调。 乔巡一直跟她反映这个情况,让她换回“地球余小书”的性格。但她每次都装疯卖傻。 几次过后,乔巡算是看出来了。余小书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地球本体的性格,自从那晚切换过一次后,就再没切换过了,老是在一些不着调的、没心没肺的、坏女人的、恶劣的等负面形象之间切换。 一会儿像个十恶不赦的变态,一会儿像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一会儿像个傲慢自大的疯子,一会儿像个懒散堕落的傻子。 总之,跟善良、正直、慷慨、自律等正面操行品格之类的人设,她是一概不碰。 所以,乔巡都快养成一种习惯了,那就是如果她找他说话之前,间隔了一个小时没有说过话,就先问一遍她现在是什么人设,是恶劣人设的话,就不搭理她。 一来二去,乔巡觉得不是自己在调教她,而是她在调教自己。 想远了。 乔巡回过神来,说: “二位请品尝。” 阿尔皮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但茶水刚入口,他走皱起了眉头。 味道不对,很……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很难喝。有一种被欺骗的的味道。 倒是侍从皱着眉说出了那种感觉, “这茶,喝着怎么有点虚假。” 阿尔皮看着乔巡, “茶先生,雷克顿先生对你的茶评价可是非常高的。但我却喝出了这种糟糕的体验。怎么,莫不是你故意捉弄我们?” 乔巡说, “原来是从雷克顿先生那里知道茶室的啊。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们,这茶喝的是自己的人生呢?你的人生是什么滋味,茶就是什么滋味,相当于对过去的缅怀。我想,既然二位喝出了‘虚假’的感觉,那大概就是……你们的人生是虚假的吧。” 阿尔皮愣住了。他看着乔巡神秘遥远的眼神,说不出话。 乔巡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显了。显然是在说你们没有以真身示人,当然品尝不出“真实”。 阿尔皮深深吸了口气, “茶先生……可真不了得。” 作为一个要塞城主,当然想得要比一个报社的编辑要多。 在自己的辖地出现了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很难不去多下心思。 阿尔皮也没有被识破伪装的羞恼,展臂一挥,立刻显露真身。巨大的肉翅扑腾之间,占据了茶室的天花板。他高大的身躯几乎要撑破茶室。 但紧接着,阿尔皮就发现,茶室变得更大了,容纳下两个堕天使毫不费力。 他惊奇地看向乔巡,却见乔巡笑着说: “二位,现在可以品尝人生了。余小姐,请重新为两位客人泡茶。” 余小书大概又切换到了懒撒的性格,歪倒在整备台上, “你去呗,我累了。” 乔巡皮笑肉不笑: “余小书!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剥夺你切换人设的自由,强行把你变成地球的余小书。” 这对余小书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自由切换人设,是她被乔巡限制了行动后,唯一的乐趣。毕竟,除了每天拿不同人设来调戏乔巡,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感到开心了。还有,乔巡要是对她好点,她也会开心,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马上就去!” 阿尔皮很震惊。 当然,震惊的不是这对老板跟雇员之间“病态”的关系。而是乔巡言语里的“地球”二字。 029 天使的禁忌 余小书将重新泡制的茶水端了上来。 两杯茶摆在阿尔皮是侍从前面,但他们谁都没有品尝。 乔巡见怪不怪,双手交叠成一个倒三角, “二位,是不满意吗?” 阿尔皮看着乔巡。他很想直接发问,话里的“地球”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乔巡镇定自若的眼神让他起不来什么势头。想着,若是平白这么一问, 反倒是跌了自己的势头。如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就会让自己的处境陷入非常被动的地方。 短暂的接触下,阿尔皮便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前来品茶的无心之举,将自己推入了一个不妙的境地。 有点进退为难了。 他按捺下浮躁的心情。心想,自己怎么样也是要塞城主,掌管四个维生城, 而且是菲尼克斯女王钦点的。怎么也不至于被一个茶室的主人所唬住。 他端起茶杯, 轻抿一口。 很小心,很细致。 也正是这份小心细致,让茶水几乎在入口的一瞬间,其绝妙之意便直冲大脑,沁润心脾。好似一身的腐烂在刹那之间烟消云散了。 好茶! 即便心里的提防再多,阿尔皮也忍不住夸赞, “好茶!” 他理解了茶先生乔巡之前所说的“茶即是人生”的意味。茶水进口,入胃的过程中,他经历了一场自己人生的走马灯,似乎,从诞生之初,到成长至今的一切收获都在那一瞬间,得到了完全性的释放。 这可要比与深爱之人灵魂的交合来得更加绵长与激烈。 乔巡笑道, “看来, 阿尔皮城主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 阿尔皮渐渐走出品味人生的感觉。身心舒畅后,面对乔巡,他也不那么提防和拘束了。在他看来,能够泡制出这种程度的茶,怎么也不至于是个俗人。若不是俗人,倒也不用怀疑其是否图谋不轨了。 一旁的侍从,反应并没有阿尔皮那么强烈,不过也沉浸在品味人生的快感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茶先生是哪里人?”阿尔皮问。 乔巡说: “东方。” 这个说法宽泛而隐晦。在腐烂世界的东方,只有森林人的形象特征符合。这么看,似乎是只有这种可能。 仅仅只是说明了方位,而没说明具体,也意在表示,点到即止。 阿尔皮心知肚明,不就此追问下去。茶先生是个神秘且强大的人,在弄清其目的前,最好不要把关系弄僵。 能让四座维生城长治久安,阿尔皮依靠的不止是背后的两对肉翅,还有精明的头脑。 “茶先生为了会来到这极西之地呢?” 乔巡说: “这里会成希望的起点,不是吗?” 阿尔皮心里一咯噔。这言外之意是……知道菲尼克斯女王会率军前往地球吗? 他想,既然茶先生知道“地球”的存在,那知道这件事也就不显得意外了。 “那茶先生,是什么看法呢?” 乔巡说: “你觉得堕天使进入地球, 是件好事吗?” 见对方直接把所有的秘密直接挑明了。阿尔皮不仅不惊讶,反倒松了口气。起码不用去思考对方的动机性。 不过, 阿尔皮还是选择惊讶地问: “茶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的应该不少吧。毕竟,女王陛下是大张旗鼓地出发的。” “不过……嗯,恕我冒昧。茶先生之前在与这位……小姐说话的时候,说到过‘地球的余小书’的字眼。”阿尔皮瞥了一眼旁边发呆无聊的余小书,“这是什么意思?” “地球上,有个叫余小书的人。” “茶先生去过地球?” 乔巡说, “我来自地球。” 阿尔皮这下不得不震惊了。他顿了一下, “但你刚刚说你来自……东方。” “是的,地球的地方。一个名叫共和国的地方。” 说完后,乔巡喝着茶,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阿尔皮。 阿尔皮真的有些懵了。 他知道地球,也知道地球是没有腐烂的世界,是他们的希望。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啊。那里的生命,力量什么的,一概不知。现在,一个地球人,忽然出现在面前,还这么捉摸不透。 阿尔皮想托辞离开。但立马又意识到。女王陛下是要率军前往地球的,说难听点,就是去入侵这个人的家园。 而这个人已经知道了,那他相当于就是敌对阵营的……敌人。 敌人。 阿尔皮没什么底气将乔巡视作敌人。 尽管从头到尾,乔巡只说了几句话,但每句话都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乔巡知道,以阿尔皮现在的状态,还是得自己来引入话题。他笑道: “阿尔皮城主,对菲尼克斯女王入侵地球的计划是怎么看的?” 阿尔皮沉默了一会儿。一双布满了菌斑的眼球沉敛在眼睑之下, “茶先生是地球人,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乔巡说, “与我无关。地球现在是个很复杂的地方。我诞生自地球,但并不属于地球。而且,阿尔皮城主大概不知道,可不止是腐烂世界的堕天使们盯上了地球,来自其他世界的诸多神明,都计划在地球上实现自己的宏图伟愿。” 他稍稍一顿,低声说: “地球,现在是个舞台。等待着各方人物尽情表演。就是不知,堕天使们会上演怎样的大戏。” 乔巡的话不长,但是信息量很大,让阿尔皮好生消化了一下。他说: “我并不知道这些。” “不用担心,你们的女王陛下知道。” “但,女王陛下为什么不选择告诉我们这些事?” “她是一个王。需要的是你们的服从,而不是你们知识渊博。她精心地给你们勾绘,地球是个没有腐烂,充满希望的地方。当然不想让你们知道,其实地球是一个残酷的竞技场。” 乔巡说话自带一种说服性质。 所以,阿尔皮没有去怀疑,愣了愣, “女王陛下,欺骗了我们?” 乔巡摇头, “不。她没有骗你们。她的确想让你们生活在一个没有腐烂的世界。这是她身为王的使命。我所告诉你的,只是作为一个王,不会告诉你的内容。” “那茶先生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 乔巡只是稍微顿一下,立马就被余小书抢了话茬。她双手撑着脸说: “因为年轻的女王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条更加残酷的路。而你,作为女王的骑士,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帮她一把。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当然没有相助的资格。” 阿尔皮有些茫然。 乔巡瞥了余小书一眼, “我记得,某些人可是想腐化那位女王的。” 余小书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腐化她,是为了就她,不让她去送死罢了。天堂的主不会容忍一个没有堕落的堕天使存在的。” “这些话,你可没跟我说过。” “你又没问我。”余小书不满地说,“我凭什么什么都告诉你啊。我是在给你打工,又不是在给你卖命。” “好有道理!” “当然。” “我是不是该给你发朵小红花啊。” 余小书挑起眉, “一朵不够,得两朵才行。” 乔巡随手变出两朵小红花, “来,给你。” 余小书嬉皮笑脸地接下来, “谢谢。” 阿尔皮和侍从两个堕天使看得两脸懵。脸上懵,心里急。 阿尔皮心里吐槽,能不能不要说完那么重要的事之后,就若无其事地打情骂俏啊! 在他看来,乔巡跟余小书就是在打情骂俏。 不过,对乔巡和余小书而言,这是日常的斗嘴。 余小书刚来到这里,意志被囚禁,力量也用光了,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耍嘴皮子功夫,死命地调戏乔巡,意图找点场子。 不过,乔巡无所谓就是了。 任她耍嘴皮子,反正哪儿都去不了。 乔巡看着余小书, “腐烂世界一开始没有腐烂对吧。腐烂是随着堕天使而来的。” 余小书漫不经心地修理自己的指甲, “是滴。” “之所以会诞生堕天使,其实跟恶魔无关,是天堂的部分天使的手段对吧。” 余小书伸直细长的手指,美美地欣赏着, “没错。” “腐烂之所以浸入了这个世界的底层,也跟天使有关,对吧。” “真聪明。” 两人在这儿一问一答,有条不紊。 不过,看得阿尔皮是真的着急。心里催促能不能快点啊。但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急也没用。这个服务员身份的女人显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乔巡眯起眼睛, “菲尼克斯要入侵地球,这件事,其实天堂知道对吧。并且,他们要在这个过程中杀死菲尼克斯。” 余小书重重地点头, “是的!所以,我其实是来救她的。”她期待地问,“看在我这么好心救你组员的份上,能不能给我放半天假?” “我信你是好心的。”乔巡冷着脸,“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反正一律当阴谋就是了。” 余小书义愤填膺地控诉, “这是偏见!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乔巡,你已经戴上有色眼镜看我了!” 乔巡……余小书…… 阿尔皮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字。接着,他着急地问, “两位……你们刚才说,有人要刺杀女王陛下吗?” 乔巡点头, “嗯。菲尼克斯触犯了某些人的禁忌,甚至,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禁忌。就算她这次不计划入侵地球,之后也会陆陆续续有人来刺杀她,然后扶持一个有腐烂痕迹的堕天使上位。” “什么禁忌?” 乔巡看向余小书。 余小书一下子就“趾高气扬”了, “哟,无所不知的茶先生怎么要请求场外援助啦。” 乔巡若无其事地喝茶, “我是个谦虚的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事实上,倒不是不知道。乔巡能够推断一些内容,但他习惯知根知底再告诉别人。 阿尔皮急啊。但再急也只能在心里急。 余小书只会捉弄乔巡,不会浪费时间去戏耍别人。感受到阿尔皮急切的心情后,她摊手说: “堕天使自从诞生以来,就是天堂的一个禁忌,没有谁敢真的去询问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堕天使。只能归结给恶魔,但后来,越来越的人发现,恶魔的诅咒跟堕天使的堕落并不相同。于是,就不再说是恶魔的缘故,而是一部分天使自甘堕落,背弃了主的真善美,所以失去了主的庇佑,成为了堕天使。但事实上,堕天使之所以会出现,只不过是一部分天使寻求血肉飞升失败的副产物而已。” “血肉飞升?”乔巡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这是只存在天堂的一个说法,你没去过不知道也正常。所谓的血肉飞升,就是生命演化到极致后,脱离了具体的形象,转向为抽象的概念物,实现‘我无处不在’的目标。天堂那些个大天使们,几乎都人没人样,鸟没鸟样了,长相要多怪奇就有多怪奇。就是因为血肉飞升。”余小书说到这儿,“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是谁提出的血肉飞升对吧。” “主?” “是的。所以,一部分天使血肉飞升失败,变成无法抑制腐烂的堕天使后,被驱逐了。” “血肉飞升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抵达无限咯。寻求无限的世界不少,方法也非常多,但殊途同归。血肉飞升计划失败后,主为了不让信仰被污染,将副产物堕天使驱逐出天堂,从此,无人敢提及堕天使之名。把堕天使困死在一个世界里,是最好的办法。” “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所有的堕天使?” 余小书砸吧一下嘴, “看吧,这就是你跟主的差距。直接杀死的话,让谁去杀?以什么名义去杀?但如果是用‘让堕天使们去一个不受打扰的世界养伤’这样的名头,那不就名正言顺的多了吗?你孑然一身,当然可以说出直接杀了这种话,但主是掌管天堂亿万天使的最高天,怎么可能没有包袱。” 乔巡笑笑, “懂了。” 余小书继续说, “菲尼克斯要把堕天使的秘密带出这个腐烂世界。这怎么可能会被天堂接受。况且,菲尼克斯啊,很特殊。她诞生在腐烂世界,但本身却是个天使,还是最为高洁的人形天使。人形天使也有个称呼是‘圣天使’。” “奥尔科特其实也是。” “我知道。两姐妹血脉相连,但姐姐替妹妹承担了所有的腐化。” “你既然知道,还打算去腐化菲尼克斯?” “因为我能切断她们的血脉联系。” 乔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保护菲尼克斯,其实也是因为她身份的存疑吧。” 余小书点头, “是的。奥菲姐妹为什么是圣天使?她们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我都很好奇。这也是为数不多连我都不知道的事。在弄清楚这件事前,她们不能出事。” 乔巡说, “尽管你目的不单纯,但论迹不论心,算你是好心的吧。” 余小书笑了笑, “还傲娇起来了。承认我厉害有那么难吗?” 乔巡不搭理她,看向阿尔皮, “所以,阿尔皮城主,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了吧。” 阿尔皮是懵逼的。 他心里大喊,我知道个鬼啊,你们说的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唯一知道就是,菲尼克斯女王陛下有危险。他索性直接说, “茶先生,您就明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乔巡立马露出满面的笑意, “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 余小书在旁边调侃, “奸计得逞了哦。” 乔巡瞥了她一眼, “不会说话建议闭嘴。” 余小书笑得前仰后翻, “乔老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可爱,想养一只。” 也只有余小书能用“可爱”来形容乔巡了。 阿尔皮坐不是,立不是,说不是,呆不是,左右为难,上下为堪。 乔巡说, “二位先请回吧,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好的,有劳茶先生了。” 阿尔皮带着侍从离开了。 他们飞掠至半空,迅速离开了克里弗维生城的范围。 在半空中,阿尔皮忽然说: “乔尔,今天的事,真让人害怕啊。” 侍从乔尔紧张地说, “是的,城主。我……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乔尔,对不起,死了才不知道。” 说着,阿尔皮巨大的黑色利爪,从侍从乔尔的后心穿出。 乔尔的肉体在惊愕之中迅速腐烂,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变成了飞灰。 阿尔皮忧心忡忡地看向克里弗维生城的方向。 尽管……茶先生和那位小姐镇定自若,彷佛是在讲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他做不到那样。每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他就不安一分。 即便是贴身的侍从,也一样。 030 第一、二、三个有限世界 阿尔皮呆愣地坐在城主的座椅上,巨大的腐烂肉翅紧紧皱缩成一团,在背后颤抖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乔巡和余小书以“世界”为基本单元的对话,对他而言,犹如听天书。但即便是这么复杂的内容,以他的认知也能简单明了地意识到, 腐烂世界的腐烂是人为制造的,堕天使只是被圈养起来等死的“有害副产物”。 而他尊贵的女王陛下,是手持利剑,要斩破黑暗的存在。只是,女王陛下的前路充满了被预定好的凶险。 天使真的存在, 天使造成了腐烂, 并想让腐烂杀死堕天使, 天使要刺杀女王。 简单归结的内容,不论哪一条,如果流露出去,都是会引起世界震荡的事情。 从小到大,尽管时不时就能在中读到“天使”二字,但腐烂世界的人们对其认知也仅仅是听了个故事设定的程度。 阿尔皮的偏头痛又复发了,闷哼一声,手指压住太阳穴,紧锁眉头。 这是腐烂造就的偏头痛,无法用药物或者堕落之力去缓解。 黄昏时分,腐烂迷雾薄薄勾起一层,从要塞外面缓缓淌了进来。阿尔皮走出宅邸,看向极西之地。开海过后,一条非常清晰的路径从要塞直抵极西。极西之海的上空,流溢着绚丽多彩的极光。 那些极光,渊海裂缝的另一端——地球。 他无比清楚,前往地球的路会是无比凶险的路,也是决定他们命运的路。是被茶先生口中的“主”一巴掌拍死,还是消去腐烂翻身成天使,就在那条路上。 …… 离西边的诺佩斯要塞只有最后不到一千公里的路, 这对于全速前进的堕天使而言,即便是普通士兵,也只需要用半个小时左右。 而对于那些修习过秘术、魔法或者堕落之力的堕天使而言,这段路就显得更加短了。 奥尔科特的阴影笼罩在菲尼克斯的战车上。它目光远眺,穿透一切阻碍,看到了平原上的克里弗维生城。 乔巡先生就在那座维生城中。 想了想后,它对菲尼克斯说: “菲。” 菲尼克斯不知在想什么,稍稍有些出神。 “菲?” 菲尼克斯这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奥。” “嗯,我要去检查一下周围的几座维生城,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 “叫贝兹玛骑士长去就可以了,也姆公爵也可以。” 奥尔科特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自己去检查一遍放心些。” “奥,或许你可以试着去信任他们。” “你是王,有你的信任就够了。我只做我想到的事情。” “好吧。那我们直接到诺佩斯要塞去等你。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去渊海裂缝。” “好。” 奥尔科特说完,阴影匿于漆黑之夜。 它离开没过一会儿,一名身穿厚重长袍的堕天使便扇动肉翅来到了战车巨辇前方, “女王陛下。” “也姆公爵,有什么事吗?” 王城的首席公爵也姆·斯巴鲁全身几乎除了一对肉翅外,都隐匿在黑红色的长袍之中,依稀可以看到类似于乌贼触手的软组织从他的兜帽外缘涌出来。 “属下想去周围的维生城检查一遍。” 又来。菲尼克斯心里一嘀咕,然后说: “已经有人去了。” 事实上,除了她以外,王城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奥尔科特的存在,只知道女王陛下身边有一只腐烂到了极致的恶兽。 “是谁?” “也姆公爵,知道有人去了就行。” 也姆弓下腰, “是属下愚钝了。不过,属下仍旧希望去一遍克里弗维生城。” “怎么,那里有什么你很看重的东西吗?” “属下的一位故友在克里弗栖居。明日就要随陛下前往地球了,也不知后事如何,所以,属下希望在去之前见一见故友。” 菲尼克斯双手埋在王袍之下, “也姆公爵,我们所做之事,所行之路,便是为了我们的亲朋好友。如若忘却了联系着我们的情感纽带,那我们也就失去了奔波的意义。所以,去吧。” “感谢陛下恩准。” 也姆公爵的体型在堕天使之中并不算高大,但其厚重的长袍让他的身姿显得十分威严。 他随之离去。 菲尼克斯看着也姆公爵的背影,微微呢喃, “怎么都想去周边的维生城呢……” 她望向西方。 四座庞大的维生城分列在诺佩斯要塞的三个方向。其中最显眼的是修筑在平原的克里弗维生城。 她不禁想,大概奥尔科特也是假借“检查”的由头去的克里弗维生城吧。 这种猜测确实不需要什么有理有据的证明。只是一种直觉。 奥尔科特真的变了啊,不再像以前那样知无不言了…… 不知为何,菲尼克斯心里升起了一些忧愁和不安。她清楚,自己所走的路非常艰难。也正因为如此,她需要坚实的依靠。姐姐奥尔科特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依靠。但是如今,奥尔科特显然是有了一些难以提起的秘密。对奥尔科特秘密的猜想,是她不安的源头。 虽然很不愿意去想那种情况…… 但她真的不知道,如果失去了奥尔科特,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即便腐烂世界是她本来的家乡,但此刻也有着难以排解的“身在异乡”的忧愁。 也姆公爵离开女王战车巨辇后,到了军队的最外缘,在这边,已经有一名堕天使骑士在等待着他。 “‘公爵’大人。” “‘骑兵’,去克里弗吧。好好搞清楚,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巡礼者大人的消息。”也姆公爵声音低沉。 “是。” “希望你有好好给那个‘猎枪’讲明白。” “骑兵”颔首, “‘公爵’大人,我保证已经将详细的安排和注意都讲给‘猎枪’了。” “但结果是什么?” “‘公爵’大人,或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所以,你是在怀疑王城使者会的论断,还是在怀疑巡礼者大人的意志?” “‘骑兵’绝对不会质疑使者会和巡礼者。” “那到时候,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骑兵’,你一定清楚,巡礼者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如今菲尼克斯女王就要前往地球,如果真的让她在地球找到了容身之地……那黑夜使者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据巡礼者的意志,在地球,有一个叫黑色革命的组织,可以完美地取代我们。” “‘公爵’大人,我——” “好了,不必多言。走吧。” 也姆公爵挥袖闪身扇动翅膀,眨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一些腐烂的气息。 …… 余小书百无聊赖地蹲坐在前室的卧榻上,望着行人欲减的街道说: “老板,收摊了吧,没人会来了。” 乔巡说, “不急。” “我真不知道你开这个茶室到底图什么。如果是为了告诉那个要塞城主那些事的话,直接去找他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余小书说到这儿,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说:“你该不会是特地为了囚禁我,才开的茶室吧。” “你想多了。” “哦,真是变态啊。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囚禁起来,随意使唤,简直是……令人兴奋!” 乔巡瞥了她一眼, “年轻?你恐怕比地球的太阳还要老吧。” 余小书害羞地挥挥手, “人家没那么年轻啦。” 乔巡眼皮抽动了一下, “所以说,像这样的生活,只是你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瞬罢了。何必那么在意。” 余小书躺下来, “我才不在意。说真的,要不是你在这里,我完全不会在意这个世界分毫。” “我。” “你。没错。你。”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呃……老板,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几十亿年间我经常到地球去看你,那个时候的你就是……怎么说呢,像个草履虫一样脆弱。虽然中途把你搞丢了,不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我们其实也算是相识了几十亿年的老朋友了。所以!余小书跟乔巡相遇只能算是重逢,嗯……重逢。” 乔巡想了想,余小书说的中途把他搞丢了,大概就是他开始在地球上制造进化之路的那段时间。 “为什么关注我?” “神话历在短暂的一万年里崩塌了,几乎所有的世界都笼罩在绝望的阴云之中。那个时候流行一种论调,就是……有限世界只是一个巨大的角斗场,是无限世界的存在用来观看‘斗蛐蛐’的地方。” 比起数十亿年的跨度,一万年的确可以说是短暂。 甚至可以说,神话历是在一瞬间崩塌的。 “所以,是吗?” “当然不是。用这种角度去看待无限世界,就好比农民幻想皇帝用金锄头。我始终认为,不是同一个概念层的存在,思想是无法互通的。” “那你认为无限是什么?” 余小书茫然地看着前方,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我思考几千亿年。从神话历建成,到神话历崩塌,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 几千亿年,对于一般人而言,大概已经失真了,无法去想象这个时间跨度是如何存在的。 当然,乔巡的认知是跨越了地球自生命诞生起的亿万斯年,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 乔巡问: “会不会,根本没有无限。” “有的,一定有的!我们至始至终都无法得知第一个有限世界是如何形成的。既然能够诞生出有限世界,那就一定有无限!”余小书坚信这一点。 “第一个有限世界是哪里?” “不知道。”余小书看着乔巡,眼神很认真,很信任,甚至有一种“托付于你”的意味。这让乔巡有些不适应,想要躲开她的目光。她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其实就是第二个有限世界。” “第二个……有限世界?” “是的,我是第二个有限世界。这是我自存在其就知道的事情。不过,我在漫长的演变中,已经失去了本体,高度概念化了。” “在我之后,第三个有限世界也高度概念化了。但我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而后面的所有有限世界,都还是实体世界。就像天堂,是第四个有限世界,仙界是第七个,真理环是第十九个,支配者世界是第五百二十九个,创界是第五十二万九千七百个……往后面算,现在的地球是第多少个有限世界已经无法用基础数量去统计了。但即便是无法统计,也是有限世界。” 又了解了很多知识。 乔巡不由得怀疑,余小书是不是故意被自己抓住,就是为了有理由讲述这些事情。 “第一、二、三个有限世界都概念化了?” “我和第三都概念化了。至于第一个……我不知道。在我诞生后,它就已经消失了。”余小书低下头,“第一次发现你时,我就想过你会不会是第一个有限世界。” “那你的答案呢?” “不是。你不是世界。” “我是什么?”乔巡问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 他想知道,在第二个有限世界眼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余小书看着他,仔细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大概……是个傻子吧。” 乔巡脸一下子冷了。他喝了口冷茶,看向外面凄凉的街道,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余小书小心地问: “生气啦?” “没有。” 余小书双手一摊, “我哪能知道你是什么啊。我要是洞悉了你,就不会跟你产生交集了。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而已,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好吧。”余小书叹了口气,“你们男人啊,真是让人搞不懂,难哄。哪像我们女人,通情达理,明辨是非。” “……” 余小书惫懒地撑了个懒腰,顿时,整个茶室里充斥着刺眼的圣光。 乔巡怒吼: “你怎么不穿内衣!” “太紧了,很勒的!” “给我穿上!” “这你也要管啊。” “我不想茶室突然被一道刺眼的圣光占据。” “那你给我变件大一点的内衣啊。” 乔巡恼火地拍了拍桌子。一件粗糙的麻布内衣落在余小书手里。她嫌弃地说: “不要这个,太粗糙了,而且不好看!” “屁事多。” “不要对女士说这种粗鄙的话。” “没你下流。” 乔巡又扔给她一件做工精细的内衣。 余小书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就脱了上衣。 然后,圣光照耀茶室。 “进里屋去换啊!” “我都不害羞,你还害羞吗?两坨低级血肉而已,别那么在乎啦。” “……”乔巡面无表情,已经对余小书崩坏的道德观念感到绝望了。 恰此时, 一道阴影在茶室内缓缓浮现,随后,奥尔科特从阴影中立了起来。 然后,它看到了满屋子的圣光,与两坨低级血肉。 它愣了一下,然后说: “呃……我走错路了吗?” 余小书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然后笑着说: “没走错哦,小天使。” 031 我在地球等你 天使? 这个称呼对奥尔科特既陌生又熟悉。 它扭动的阴影贴附在墙上,警惕地看着余小书。 这个人……它没见过,但给它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她明明在眼前,却好像离得很远。她明明是实实在在的人,却好像只是虚无之物。 余小书披散着头发,透亮的眼中映着奥尔科特的影子。她嘴角含着浅澹的笑意。 “乔先生,您好。”奥尔科特避开余小书的目光, 随后客气礼貌地向乔巡问好。 乔巡点头微笑, “奥尔科特,你好。” “抱歉又来打扰您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算是认识挺久了。” 奥尔科特点点头。随后她看着余小书, “还有这位女士,您好。” “我叫余小书,是乔巡的……故友?” 乔巡面不改色, “只是普通的熟人而已。” 余小书望着头, “才把人家吃干抹净了,就说只是熟人。负心郎啊。” 奥尔科特愣愣地看着乔巡。 乔巡说: “你信吗?” 奥尔科特低下头, “不知道。” 它选择逃避。 乔巡摆摆手, “算了。奥尔科特,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菲,菲尼克斯已经过来了。明天早上就会前往地球。” 乔巡点点头, “嗯,差不多也是那个时间。” “乔先生之前不是说想要回到地球吗?” “嗯,是这么说的。” “你还说,你没法直接回去,要凭借我们。具体的,你是怎么安排的?” 余小书端着下巴笑问, “你要回去啊?” 乔巡不想搭理她。但又受不了奥尔科特那奇怪的眼神。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搭理余小书的话,怕是被她添油加醋一番,就真的要落个“吃干抹净的负心汉”形象了。他说: “是的。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 “跟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我可是地球人, 你这个大恶魔去地球,怎么会跟我无关?”余小书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隐约透着些光泽,让她的眼神看上去更加狡黠。 乔巡冷哼一声, “地球人?亏你说得出来。” 余小书看向奥尔科特, “小天使,你说我看上去像地球人吗?” 奥尔科特点头, “像。不对,你为什么叫我‘小天使’?” “首先,你很小,其次,你是个天使。所以,小天使很合理。” “不对不对不对。”奥尔科特连连摇头,“我一点都不小,我完全体身高九十四米,体重一万多吨。其次,我不是天使。” 余小书说, “首先,我的完全体是这个世界的几千倍大,我的体重更是不用说,其次, 我说的是年龄, 你才二十多岁, 而我已经几千亿岁了。最后!你就是天使!” 奥尔科特冷笑一声, “骗鬼呢。” 余小书一下子噎住了。奥尔科特对她的否定可不是乔巡的那种出于个人情绪上的否定,而是单纯认知上的否定。所以,一时之间她想不到用什么办法让它相信。总不能从头到尾把自己的来历讲述一遍吧。 乔巡看得乐呵, “奥尔科特,不用跟她瞎扯。她这个人就喜欢说大话,吹牛不打草稿的。我们还是说我们自己的事吧。” 奥尔科特乖巧地点点头, “嗯,乔先生说得对。” 余小书抿着嘴,很不服气的样子。 乔巡瞥她一眼,冲她挑了挑眉。后者更加不服气了。 奥尔科特再次问: “所以,乔先生是怎么打算的呢?” “嗯,上次跟你说过,我跟地球算是闹掰了。直接回去的话,肯定会被针对。所以,我打算混在你们堕天使队伍里进去。菲尼克斯应该有个王之力场吧,可以同化身边的存在。如果我跟在她身边,被她同化的话,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奥尔科特很惊讶, “您说的应该是‘王座回归’吧。那个的确可以同化身边的存在。但,您怎么知道呢?” “呃,刚到这里我就观察了菲尼克斯一段时间。” “……但她最近没有使用过这个能力……”奥尔科特反应过来,“是我湖涂了,您知道那么多,有能力知道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你有办法让我待在菲尼克斯身边吗?” 奥尔科特呼出口气, “我还是想不通啊乔先生。您明明可以直接去跟她本人说。其实,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会真的因为您的出现而动摇目标的。她很懂事了已经。” 乔巡摇头, “还是算了。” 余小书在旁边呵呵一笑, “我知道为什么。” 奥尔科特对她充满了戒备。 余小书一脸无辜, “别这样看我。我人畜无害啊!” 奥尔科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乔巡,然后问: “所以,为什么?” 余小书说: “因为他愧对菲尼克斯呗。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他觉得自己当初身为组长,没能尽到组长的职责,好好地保护菲尼克斯。所以现在不好意思见她,想真正意义上帮她一回,了去心里一份纠结才好去见她。” 奥尔科特听完后看向乔巡, “乔先生,她说的是真的吗?” 乔巡别过头, “九假一真罢了。” 余小书调笑,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想影响菲尼克斯的安排而已。” 余小书笑笑,没多说什么。给乔巡留最后一丝面子。 奥尔科特差不多感觉到了,大概真的是余小书所说的那个原因。 她想要安慰乔巡一下,但又觉得那样是不是就等于告诉他自己也这么认为的。想了想,还是算了。 “既然如此,就按照乔先生设计的那样来吧。我会去帮你安排的。” “嗯,辛苦你了。” “没什么。嗯……乔先生,我还有个问题。” “你问。” 奥尔科特看上去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她才别扭地说: “您觉得……菲的目标能实现吗?” “让大家不再受腐烂的影响吗?” “嗯。” “会的。一定会的。” 乔巡肯定的回答极大地提振了奥尔科特的信心。它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奥尔科特,你也会变成你本来的样子的。” 奥尔科特期待着,向往着,但不敢表现在眼中。它只是以沉默回答,然后说: “我先走了。” “嗯,再见。” 奥尔科特走后,茶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 余小书很快就忍不住问, “所以,你为什么要兜着圈子回地球呢?在我看来,你有很多办法回去。第一,你可以用意志替身;” 乔巡立马否定, “我不会做那种事。意志替身会让我的存在性变得很分散。” “好吧,这的确有一定风险。还有其他办法。第二,你可以通过与地球相融的碎片世界进去。” “这样做容易被发现。” “第三,你可以找我帮忙。我能轻而易举地让你悄无声息地回到地球。” “这个不用考虑,直接排除。” “可恶。干嘛那么讨厌我啊。” “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你不太实诚而已。你就是个危险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余小书很无奈, “即便我再真诚,你也一定会这么看我的。我理解,这是生命对未知之物本能的防范。而我也无法做到让你真的对我知根知底。” “你知道就好。不过,余小书,大概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事多磨。”乔巡难得对她说话温柔一些,“也许我们最终会理解对方。” 夜变得很安静,冷冰冰的月亮都柔和了几分。 “也许……”余小书吸了吸气,“退一万步,回到现在。其实,你可以直接让腐烂侵袭自己的身体,然后伪装成堕天使进入。但你偏偏要拜托奥尔科特让菲尼克斯同化你。费那么大的周章,实现的是一样的效果,何必呢?” “所以,为什么呢?” “你自己做的事,问我原因?” 乔巡站起来,走到门口,吹着夜风, “一段破碎的关系想要去修补,是件很困难的事。需要下更大的功夫,投入更多的感情。你觉得我摆脱奥尔科特帮忙只是在绕圈子,但事实上,我与奥尔科特有了更多的交流,更加深入的交流。” “但跟你关系破碎的是菲尼克斯。” “是的。如果我直接与菲尼克斯相见,那么就无疑把令人难过的往事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来。我和她的交流,就只能从那段悲伤过往开始。余小书,你说得也许是对的,我对她有着深深的愧疚。我也不想,以愧疚的情绪与她重逢。” 他说完后,便倚靠在门框上。 夜风吹拂浅浅的碎发。飘零流落的发丝显得有些落寞。 余小书轻声说, “难怪你身边总是有很多对你好的人。你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也难怪……你总是会离开那些对你好的人。” 乔巡回头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个自负的人。”余小书走到乔巡身边,坐在门槛上,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语气飘飘地说:“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即便你寻求着无限,但在真的寻求到无限前,能力也是有限的。总是把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那不就等于是潜意识地认为自己能把每件事都做好吗?这不是自负是什么。乔巡,你跟吕仙仪分手确实是注定的事情。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承担下你这种沉重的爱,更加无法给予你同样沉重的爱。” 乔巡顿了顿,傍着她也坐了下来,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嗯。你们一定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去认识对方吧。”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的确。” “人跟人的关系不是一成不变。就像我跟你,起起伏伏。” “是起起伏伏伏伏伏伏……” “……” 乔巡眼皮低沉, “现在大概又起了一点吧。” 余小书鄙夷地看着他:“你是小孩子吗?” “你很烦啊!” 余小书轻声笑了起来。悄无一人的街道上,她的笑声伴着夜风回旋。 “乔巡,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样做了,就去做吧,我支持你。别人不了解你,我还算是了解的。不管结果如何,我相信你都是想要把事情变得更好的。” “你居然会说好话?” “我又不是坏话精!” “我以为是。” 余小书站起来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随便你吧。” 她转身走进屋,边走边说: “我们地球再见。” 走着走着,她的身体勐然一僵,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如死物一般。 乔巡知道,余小书崩解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意志。这算是一种告别,也相当于是宣告她不会再来这个世界了。 当然,告别是短暂的。她在地球上等着自己。 乔巡点了点手指,余小书的身体随即溃散成能量粒子,没入每一寸空间。彻底消失于此。 夜变得更加安静了。 余小书离开后,浓浓的孤独感如潮水涌来。 不知何时,乔巡已经习惯身边有个人一直说个不停…… 准备收拾收拾,然后离开了。 忽然,街道的尽头响起脚步声和畏缩的说话声。 那是雷蒙·雷克顿的声音, “‘公……公爵’大人,就是那里。小灰人托萨斯这段时间经常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茶先生……”也姆公爵冷声说,“‘猎枪’,这么个奇怪的人物,你居然都毫无想法,黑夜使者就是你这样的素质吗?” “对……对不起,公爵大人。我实在是不知道那个茶先生有什么神奇之处,除了他的茶很好喝以外。” “哼,‘猎枪’,如果你对一个人感到困惑,却无法通过旁敲侧击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打开他的脑子看看。” “公爵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猎枪’!你知道你是在一件什么样的事上犯下了什么样的错的吗?” “不……不知。” “巡礼者没能成功降临,这对于黑夜使者而言是最严重的事,错误就是,你没有在第一时间立马排查原因。如果我是你,第一天晚上巡礼者没有降临,那我立马就会把跟托萨斯有关的人和事全部控制起来,逐个排查,而你,什么都没做!” 也姆公爵非常气愤。 刚刚找到雷蒙后,就听他把事情的完整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后,也姆公爵第一个锁定的就是那个忽然出现,又非常神奇的茶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雷蒙不停畏缩地认错。 “你认错的样子很恶心!” 也姆公爵抬手一掀开,直接把雷蒙掀飞。 雷蒙重重地砸在地上,一身水晶皮肤寸寸龟裂,水晶的光泽不断往外流溢。 这对水晶人而言算是重伤。 但他不敢吭一声,老老实实地爬起来跟在后面。 也姆公爵大步走在前面。“骑兵”也不敢为雷蒙说句好话,闷声跟着。 三人径直来到某间茶室。 而乔巡,正坐在门口。 也姆公爵上前质问, “你就是茶先生?” “是的。” 也姆公爵冷哼一声, “你能骗骗雷蒙这种无知之人也就算了,休想对我说半句胡话。那个小灰人身上的‘障’,是你拿走的对吧。” 乔巡笑着承认了, “没错,是我。” 后面身负重伤的雷蒙勐然一僵,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样。 也姆公爵说, “我现在不想知道你有何企图。马上把‘障’交出来。” 乔巡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澹澹吐出两个字: “蠢货。” 也姆公爵并不因此感到羞恼。他的目的很明确,找到“障”。那是让巡礼者重新降临的希望。 他张开巨大的肉翅,血云在身周激荡。一根根长在体表的血管不断鼓动着,像是蟒蛇在盘缩, “最后警告你一次,交出来。” 乔巡说: “你尊贵的巡礼者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凭什么?凭你在这个腐烂的世界骄纵蛮横惯了吗?” 他向前走出一步。 也姆公爵随即惊愕地收起了翅膀。他感到一股强大的束缚力,瞬间锁住了他全身涌动的力量,甚至连蠕动的腐烂都停止了。 乔巡皱起眉, “我不是个滥杀的人,不会去做毫无意义的杀戮。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杀了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但是,我今天心情不好。尽管你尊贵的巡礼者是个恶劣的家伙,但我没法把心情不好归结到她身上。因为,她实际上对我很好。” 乔巡像是说给也姆公爵听的,但实际上,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需要把心中的郁结释放出来,需要给自己一个宽释的台面。 “你!你要做什么!”也姆公爵拼命地抓弄自己的脖子。因为他感觉有一双手掐住了自己。 尽管把自己的喉咙抓得血肉模湖了,也无法摆脱那种窒息的感觉。 也姆公爵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求饶, “对……对不起,我……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不会找你的麻烦的……” 乔巡蹙起眉,打了个响指,点了把火,然后迈出一步,消失在黑夜之中。 求饶对他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事。 也姆公爵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白金街的街道上。 一旁的“骑兵”不知所措,几番施救无果后只能惊恐逃窜。而对于“猎枪”雷蒙而言,这是出华丽的舞台剧。他用手挡住从裂开的皮肤里流溢出来的光泽,低沉地说: “烧得好。” 032 地球新世界 堕天使大军在诺佩斯要塞前方的海域上空集结。 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数十万堕天使呈网格排列,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方阵。遮天蔽日,弥盖了将近十平方公里的面积。 这么庞大的队伍,对于一般人来说,指挥调度上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如何准确的把指令传达到每个堕天使耳中,俨然是众多指挥官们的困扰。 当然, 这个问题之前也一度困扰过他们。但是在菲尼克斯女王的众多手段改良训练下,现在的指挥官都掌握了一种名叫“回归计算”的秘术,能够同化身边的人,也就是将各自的意志进行部分整合,集结成一个大意志,受这个大意志统一指挥调度。 而作为研究出这个秘术的本尊, 菲尼克斯则有着更加厉害,覆盖范围更加庞大的进阶版“回归计算”,名叫“王座回归”。 她将分部在堕天使方阵里的指挥官的意志整合起来,下达指令。 并且,这些指挥官们所得的战场信息,也将直接反馈到她这里,她能直接精确到某个堕天使的视角去分析情况。所以,不论是宏观上的调度,以及微观下的视角,她都完全意义上掌控着这数十万堕天使大军。 这也是堕天使们有着高昂斗志与必胜信念的关键原因。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什么军队能够战胜团结一心的队伍。 诺佩斯要塞的城主阿尔皮守护在菲尼克斯的王座一旁。 作为曾经的首席骑士,阿尔皮再次见到菲尼克斯,十分感动,同时,这份感动也催生着他心中的惶恐与不安。 菲尼克斯察觉到了他的这份不安,从战车巨辇的王座上走下来。洁白的羽翼缓缓张开,神圣的力场将阿尔皮笼罩。 阿尔皮立马感到安心与温暖。 “陛下。” 菲尼克斯问: “阿尔皮,你很紧张吗?” “紧张是有一点。但……其实……” “其实什么?” 阿尔皮低下头,不敢把自己的眼神展现给菲尼克斯看。他不想让女王陛下读到他心中的想法。 “阿尔皮,抬起头。”菲尼克斯说。 声音轻淡, 却有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阿尔皮艰难地抬起头,极力伪装自己的眼神。 但他的伪装如何能瞒得过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在他眼中看到了……担忧。 “担忧……”菲尼克斯走到阶梯旁的扶手处,手掌稍稍押在栏杆上,“阿尔皮,你在担忧什么?” 阿尔皮当然不会说我在担忧陛下您遇到危险。他微微呼气, “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成功……在走到最后一步前,说不清楚。” “陛下,我们几乎是全军出动,这一趟不知要去多久。此时的王城,仅仅留下了一些禁卫军和内务成员。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菲尼克斯目光遥远, “有能力造反,也有胆子造反的,只有也姆公爵。所以我把他也带上了。但,阿尔皮,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 “我们的首席公爵也姆·斯巴鲁先生,在克里弗维生城的白金街上,被烧成了灰。”菲尼克斯咬重字节, “真正的灰。” 阿尔皮非常惊讶, 他转念一想……白金街, 貌似就是某间茶室所在的街道。会跟那位茶先生有关系吗? “怎么会……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公爵……” 菲尼克斯摇头, “阿尔皮,身份在死亡面前没有任何价值。事实上,他就是变成了飞灰。” “但,也姆公爵本身也是秘术大师,堕落之力也是神阶的。有谁,能把他变成飞灰?” “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重要了。”菲尼克斯看向西边天际的极光,“也许是个非常强大的敌人,也许有其他目的……但不管杀死也姆的人是谁,目的几何,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了。前往地球的路就在脚下。不管那个人要做什么,我们都要前进。” “可毕竟是公爵之死,总要有个交代的。” 菲尼克斯淡淡说: “也姆·斯巴鲁公爵,在战场上为了掩护一支队伍撤退,英勇牺牲。王国的每一个子民都应该纪念他的丰功伟绩。” 听到这里,阿尔皮心肝抖动一下,低下头, “属下明白了。” “阿尔皮,不必忧虑,不必急切,路在我们脚下,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谢陛下指点迷津。” 阿尔皮退下。他心情十分复杂。他倒不畏惧与地球人战斗,也不怕死在战场,他怕的只是针对女王陛下的未知的阴谋。他想告诉菲尼克斯让她警惕,但又担心自己多余的举动反而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局势。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待那位茶先生后续的安排。 菲尼克斯回到了王座之上。 即将出发了。她不像离家远航的旅客,更像迫近故乡的游子。 “奥……”她呼唤奥尔科特的名字。 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奥。”她一连叫了好几声,才得到回应。 奥尔科特的阴影在她脚边生长起来, “菲,怎么了?” 菲尼克斯似不满,似委屈地说: “我叫了你五声。” “抱歉,我走神了。” “我以为你还没回来。以为你……不见了。”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奥,没有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要害怕。” “昨晚,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检查维生城。” “奥,你真的是去检查的吗?”菲尼克斯蹙着眉问。 “是的。” “真的没有骗我?” “没有。” 菲尼克斯依偎在奥尔科特旁边, “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奥尔科特说: “你还有诸多的臣子,臣民,你还有整个腐烂世界,还有值得缅怀的过去。” “那些东西终将离开我,只有你不会。” 奥尔科特没有说话。 菲尼克斯有时候像是变得很成熟了,又像是活在罐子里的小孩子。 她坚强、博爱、敏锐……为王的一切品质,都展现给其他人了。只有它面前,才那么脆弱、敏感和幼稚。 奥尔科特知道这种关系是有问题的,很大程度上覆盖了菲尼克斯人格的完整性。 但,它做不了什么。 它只是丑陋与罪恶的化身。又能做些什么呢? 沉重心情之下,它将目光望向离战车巨辇不远处,某个不起眼的堕天使。 后者回应给它若有若无的笑意。 它闭上眼,缓缓沉没,心想, “希望……希望乔巡先生能改变一切吧……” 上午,日晴之时,共计二十五万余堕天使集结完毕,巨大的方阵压城欲摧。 在菲尼克斯女王的发号施令下,前方的号角手扇动翅膀,掠至云端,悬立在腐烂迷雾之上,吹响出征的号角声。 出征号角传遍整个西海,海浪都为其鸣动,掀起巨大的浪花,拍打海面。 堕天使们出发了,向着极西的渊海裂缝。 …… 地球。 经历了第三次升华的地球,比起乔巡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截然不同的面貌了。最大的变化就是由最初的球体生命之地延展成了单面生命之地。因为无时不刻都有碎片世界、小世界以及嵌套世界冲破有限边界,与地球相融。其所遵循的物理法则,在小世界融合之下逐渐改变了,不再是一颗行星,演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中心。 就像真理环世界的中央星球那样。 只不过,中央星球至始至终都是稳定的,所以没有因为物理法则的不断变化而延展成单面生命之地。 延展后的地球,原来的北极点成了中心点,而南极则被撕裂成了边界。 位于南极的渊海裂缝,则被撕裂到了距离如今的南美洲下方的位置。 当然,因为大量的小世界相融,此刻的南美洲已经完全没有南美洲的样子了,被不同的几个小世界拼凑成了一座非常不稳定的超大陆。各种各样的地质灾害频发,俨然不再适合孱弱的人类居住。却成了外来之物“妖”完美的栖息地。因为地质运动释放的庞大能量能够被妖很好地消化利用。所以,对人而言的穷凶极恶之地,是妖眼中的生命绿洲。 人与妖的分界线,渐渐地也在这种不同需求之中,潜移默化之下形成了。互不打扰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毕竟现在的地球处在茁壮成长期,各种资源都相当丰厚,不需要为了争夺资源而拼个你死我活。 何况,对于人而言,妖其实并不是最大的对手,而是不断复苏的神。 几乎每一个其他世界的神,在地球完成复苏后,都会散布信仰,播撒所谓的“符文信仰”,帮助一些进化者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而代价就是成为其信徒。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地球上的人类世界俨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信仰竞技场。 每天都有大量的新生信仰出现,大量的衰弱信仰退场。 国家的概念,在短短十一二年的信仰摧残下,摇摇欲坠了。 时至今日,只有两个国家还支撑着。两个国家各自代表着最初所坚定的方向。与其他由信仰分割的势力分庭抗礼。 现在的地球很大,不再有人为了人均面积而发愁,但……早已背离了一开始的方向。 科技文明的止步,信仰文明的高升,似乎逐渐在为“地球”二字镶嵌上“神话世界”的镶边。 南美洲的边缘雪山上。 现在的南美洲,有着几乎所有的地貌。 一头休眠刚刚结束的巨龙撞破雪峰飞掠出来。下方是雪峰坍塌引起的雪崩。呼啸的大雪吞噬了周边的一切。 巨龙站立在雪山最高处,望向大海的方向。 它的双眼几乎缩成了一个点,想要更加清晰地看到远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知道,在那座五彩斑斓的大海上有一个巨大的通道,名为渊海裂缝。荡漾在海水中的斑斓色彩也正是因为那个通道而形成了,来自不同世界的各种力量都通过那个通道逸散到地球来。也因此,渊海裂缝至今仍是地球上最危险的地方。 没有谁知道下一刻从裂缝中涌出来的力量是什么。 如果只是一些弱小世界的力量,倒不是很大的危险,但如果是神话世界,甚至于核心神话世界的力量……那便相当于神明的攻击。毕竟,能够逃脱有限边界束缚的力量,只有超越级的力量。 巨龙屏住呼吸。虽然它的呼吸间隔本就很长,但此刻仍然让这雪山之顶都显得异常安静。 有什么声音从海上传来。 巨龙侧耳细听。它耳朵中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根神经,都“聚精会神”用来分辨从海上传来的声音。 那似乎是…… 号角声? 有人在海上吹号角吗? 巨龙感到疑惑。但畏惧于渊海裂缝的威名,不敢前去看个究竟。 它于是就站在雪山之顶,耐心地等待。硬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海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很快,它终于敢确定,那就是分明的号角声。 高昂、嘹亮、激情。 号角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声音变成了携带巨大威能的一道飓风,卷起斑斓的海水,涌向雪山。 巨大的海啸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形成的,猛地拍打在雪山边缘,造成巨大的山震,地鸣。海啸的撞击引发了连锁反应,原本休止的积雪带寸寸蹦碎,连绵几百公里的山脊出现了巨大的雪崩。一只又一只休眠的妖被惊醒,慌忙从山体中逃窜出来。一时之间,雪山上空升起大量的妖。还有不少没法飞行的妖,正要命地躲避巨型雪崩的倾轧。 发生了什么? 众多的妖惊异地瞪大小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难道是人类攻打过来了?但没必要啊! 它们也很快就发现在站在雪山之巅的巨龙。 这头巨龙在这群雪山之妖中破局威望。于是,它们纷纷询问巨龙。 巨龙扭过巨大的头颅,一对竖瞳之中满是惊恐。它说: “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一片,长着翅膀,浑身腐烂……” 一众妖不明所以,于是纷纷攀上雪山之巅,举目眺望而去。 只见,在五彩斑斓的渊海裂缝之上。一列又一列扇动着巨大肉翅的生物不断浮现。它们浑身布满了腐烂的痕迹,各种各样的真菌、花草与腐生物在皮肤、血肉和骨头上蠕动。伴随着一声又一声高昂的号角。 即便相隔很远,众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腐烂的可怕,以及这些腐烂之物激动振奋的情绪。 它们似乎在用全部的力量向这个世界呐喊: “战争开始了!” 033 “姐妹”异心 虽然堕天使们坚信女王陛下说的“没有腐烂、干净的世界”是真的。 但真的见到地球这壮丽的景色后,还是发自灵魂深处地感到震惊。这种震惊过后,立马被热烈的兴奋与激昂所占据。 没有腐烂的世界! 堕天使们贪婪地吮吸着海上湿润的空气。这对他们而言犹如甘甜的琼浆,光是在呼吸道停留片刻,似乎都像是吸食了什么亢奋药物,挑拨每一根神经。 不过,内心再如何振奋, 他们也异常遵守纪律,没有骚动,规整地在渊海裂缝上空集结。 二十五万余堕天使大军成批成批地从渊海裂缝中涌出来。众指挥官们时时刻刻都使用着秘术“回归计算”,以抵消穿越世界壁垒带来的排斥感。 菲尼克斯的战车巨辇缓缓从渊海裂缝中冒出来。 她丢掉了一个王的矜持,迫不及待地走下王座,到台阶p; 她用尽全力想要看得更远。 很快她就发现,现在的地球跟自己所观察的那样, 的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相较于十一二年前,从地貌外形上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不过,那种深刻于世界之根里的气息不会骗人。 她感觉得非常清晰,这里就是地球。 她曾生活过十二年之久的地球。 久久凝望。她没有发出任何一句感叹,但也许现在无声胜有声。 “菲,到地球了。”奥尔科特的阴影在她旁边立起来。 “嗯。”菲尼克斯金色的瞳孔微微颤抖一阵后,平静下来,“奥,你知道吗,来到这里后,我竟不忍心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但是,菲,你这十多年为之努力所做的一切……” “不用担心我,感性的情绪也许会影响我对景色的欣赏,但永远不会占据我的意志。” “那后续你是怎么打算的?” “现在的地球资源十分丰厚。仅仅是南美洲南部这片大陆,就足以供应我们军队的后勤需要。先在这里安营扎寨,之后再派出外交官与主要势力进行交涉。”菲尼克斯眉头沉敛,“我不希望这真的是一场侵略战争。但如果只有这种发展的话……那就当一回恶徒吧。” “菲, 我们最根本的目的是解决腐烂问题,对吧。” “嗯。” “腐烂世界里,还有很多人在等待我们。” “是的,奥。” “如果腐烂世界的问题无解的话……你会怎么办呢?生活在腐烂世界上的众人,该如何处置?把他们全部都迁移到地球来,应该不是很现实。地球的资源是很丰富,但不意味着原本就生活在地球的人会甘愿把部分资源拱手相让。” 菲尼克斯目光遥远, “奥,这个问题没有完美的答案,只能取舍。在我看来,堕天使与腐烂世界的其他种族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堕天使的腐烂是铭刻在生命意志中的,而其他种族的腐烂是因为环境的影响。” 她没有明说自己心中的取舍是什么。 但奥尔科特俨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奥尔科特低下头, “菲……你真的这么想吗?” “奥,未来的事情放在现在说没有意义。” 菲尼克斯又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 奥尔科特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说再见,没入阴影之中。 等到全部的堕天使大军集结完毕后,菲尼克斯开始洞悉世界。她没有进行全面的洞悉, 只是暂时确定了现在地球上的力量层次, 以及即将要安营扎寨的南美洲南部地区。 “神……” 菲尼克斯感知到了很多的超越级力量, 这意味着地球上有很多神。但这些神并非是一心的,相反,不少还处在对立状态,相互制约着。 这种情况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众神相互制约,也就意味着现在的地球并不团结,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着“共同抵御地外入侵者”的情况。毕竟,大多数的神本身也就是地外的入侵者。而且,传统的威权政府与国家概念,在这十几年天翻地覆的变化下,早已被削弱得不成样子了。 换句话说,现在大家都是相互提防的状态,哪里生得起什么“保护地球”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想法来。 意识到这种情况,菲尼克斯更加确信自己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入侵地球是很正确的。 如果再过几百几千年,地球的势力逐渐稳定后,就没那么容易入侵了。 洞悉完毕后,菲尼克斯迅速通过“王座回归”收集现在的军队状态,然后做出调整指挥。 但很快她就皱起了眉,因为她发现笼罩在自己“王座回归”下的堕天使……少了一个。 她反复验证后,发现的确少了一个堕天使。 这让她很困惑。怎么可能会有堕天使在自己没有察觉地情况下脱离“王座回归”呢? 她迅速排查,很快就找到了少掉的那个堕天使。 然后,她更加困惑了。 因为,那个堕天使并不在这次的出征名单之中。甚至……没有跟其他堕天使产生任何关系。 这意味着什么? 菲尼克斯明白,这意味着那个堕天使是混入队伍中的。甚至,都可能并不是堕天使。 但那个家伙是如何规避“王座回归”的感受的呢?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打算把奥尔科特叫出来问一问。旋即,她顿了一下。因为,她逐渐意识到,那个家伙是在昨晚到今早的时间段里混入队伍的,而这个时间段,正是奥尔科特检查完维生城后回来的时间。 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难道,那个家伙是奥尔科特带回来的吗? 菲尼克斯很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姐姐。但联想到这段时间奥尔科特反常的举动,以及对她的隐瞒……很难不去怀疑。 “奥……” 菲尼克斯右手捂住心口,稍稍闭了会儿眼睛。 睁开眼后,她一扫先前的纠结,迅速向前线的指挥官下令, “进入前方陆地,穿过雪山带,在平原地区修筑基地。” 前线的指挥官们收到指令后,率领一众队伍,向南极洲赶去。高速飞行的破空声如同惊雷。 等他们抵达南极洲后,立马就发现了盘踞在这里的妖,随后向菲尼克斯请示如何处置。 菲尼克斯只是回复了两个字, “驱逐。” 面对着浩浩荡荡的堕天使大军,盘踞在南极洲雪山带的众妖们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堕天使们不仅单体力量强大,而且还高度纪律化,如同巨大的战争机器,摧枯拉朽地碾过雪山带。 曾经的妖,是与恶魔齐名的“神话世界害虫”。 但神话历的战争后,早已没落得不成样子了。比起集合成大意志的堕天使军队,就是一盘散沙。它们大多数分明地意识到无法跟这种程度的侵略者们战斗,赶忙逃窜。而那些扎了根就不愿意挪窝的妖,则被毫不留情地暴力驱逐了。 至于坚决反抗的妖们,得到的是被镇压的结果。 不过,按照女王陛下的旨意,被镇压的妖有选择离开的机会,如果执意不离开的话,堕天使也不会养俘虏。 真正意义上的摧枯拉朽。 高度纪律化的堕天使军队并不野蛮,像是推演沙盘一样,有条不紊地进入了南部地区的平原地带,然后开始修筑工事。 南美洲丰富的各类资源,早就了平地起高楼的奇迹。 对于堕天使们而言,就是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产、土地、森林以及能源资源。大意志下的配合默契到了极致,加上堕天使本身不菲的实力,前线部队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菲尼克斯给的指令。 一座巨大的城市俨然成型了。 虽然跟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还有差距,但要逐步完善各种城市设施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前线队伍的指挥官们在见到城市初步完成后,向菲尼克斯请示城市的命名问题。 菲尼克斯想也没有想就回答: “希望之城。” 这个名字普通到有点俗气,但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现在的堕天使们的心境的。 受苦受难太久的他们,见到任何新奇的东西,都觉得那是需要去追寻和珍惜的希望。 希望之城建立完毕后,堕天使大军全体入驻。 在大意志的分配下,每个堕天使都有了自己在希望之城里的居住地。 看上去,似乎在这个新世界已经扎根了。 但菲尼克斯很清楚,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如何为希望之城正名,如何为堕天使们正名,如何撇去“侵略者”的帽子,以及如何在新世界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国度。 在腐烂世界,堕天使们就是世界的种族,她菲尼克斯就是世界之王。 但在地球,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如何转变这种意识形态就成了堕天使是否真的能在地球站稳脚的关键问题。 首先就是与地球目前的主要势力进行交涉。 考虑着这些问题,菲尼克斯进入希望之城的行宫后,来不及休息,立马召集一众随行内阁成员,以及主要指挥官开始商讨。 整个希望之城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忙碌的气息。 希望之城是按照腐烂世界王城的规格修筑的。所以,奥尔科特也有自己的居住地,跟在腐烂世界一模一样的高塔。 虽然堕天使们不懂得这座高塔的作用,但是按照规划好的修一座就完事了。 奥尔科特盘踞在自己的“新家”上,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王宫。 “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响起。 奥尔科特立马升起一道缩小般的阴影, “乔先生!” 乔巡站在高塔 “谢谢你的帮助。” 奥尔科特说: “我帮不帮都一样,反正菲发现不了你。” “不管怎么说,还是麻烦你了。” “乔先生打算做些什么?” “先解决掉一些个人遗留问题吧。” “嗯……”奥尔科特顿了顿,问:“乔先生,腐烂本质真的可以根除吗?” “奥,腐烂本质可以根除,但是并不像你想得那么轻松。这不是发现问题、寻求方法、解决问题的简单三段式。菲尼克斯要面对的困境不少。” 奥尔科特有些担忧。 乔巡随即安慰, “不过,如果菲尼克斯本人始终坚定这个目标的话……一定能够根除的。我……也会帮她的。” “乔先生,菲她……”奥尔科特语气复杂,“我……想和她解除血脉相连的关系,您能帮我吗?” 乔巡十分讶异, “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病态的,是不正常的。她在某种程度上将我视作了她的一部分。尽管她本人可能没意识到,但我已经逐渐清晰地感觉到了,她对我的依赖成为了她的一种束缚。我的行为,我所说的话,都会加重她的意志负荷。” “你真的这么想吗?” 奥尔科特很纠结, “不知道。” “你们血脉相连已经有二十五年了吧。” “嗯。” “奥尔科特,你应该清楚。一旦你们的血脉相连被切断,即便再次连接……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单纯的血脉容易连接,但心与心的纽带,是很难以完美缝合的。你们也许不会在心有灵犀,也许对彼此有着无法抹去的隔阂,也许无法再像最初那样相依为命。” 奥尔科特听完后,语气变得有些软弱, “这……” “很难接受吧。” “我……真是没用。” “奥尔科特。二十五年的血脉连接不止是影响着菲尼克斯,还影响着你。不舍得是很正常的。毕竟,任何人都很难做到跟自己最亲密的人分别。” “我只是觉得因为我的存在,使得她的人格并不完整。以前不这么觉得,也是这段时间因为对她隐瞒了乔先生的事情,一下子就表现得非常明显。她对我的过分依赖,让她一旦离开我就很没有安全感。但她是一位王,要走很艰难的路,不应该这样才对。而且,我有种感觉,我迟早会跟她分别的,所以,让她提前适应也好。”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奥尔科特想了想说: “一种内心的呼唤吧。也许是……我自己想要独立于她。” 乔巡点头, “奥尔科特,谢谢你的信任,愿意讲述这些心事。不过,我清楚,血脉相连的分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请你务必想清楚,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因为,一旦选择了,便没有退路。等你真的确定要那样做,就在心里喊三声我的名字。我会来找你的。” 奥尔科特点头, “嗯。” “再见。” “再见,乔先生。” 乔巡掠至半空,看了一眼正在不断兴建的希望之城,随后离开了。 他知道,菲尼克斯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天堂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地球上。 034 时过境迁故人重逢 有限世界,地球。 人类阵线,大共和国,联立中心城市燕都市。 十几年来沧海桑田,如今的燕都市早已不是当初共和国的那个燕都市。自从亚洲融合进了三个小世界后,海陆界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板块分割、国别崩塌。周围的国家在强大的神明信仰冲击下, 不得不摒弃前嫌,抱团取暖,集合人力物力,联立出了这一大共和国。 这其实说得上是一次变天的大革命。 但在当下这个节骨眼,是唯一的办法。比起超越级的神明,普通国家的力量实在是不够看。 因此,短短的十几年里, 原先的世界格局被完全推倒。没有谁说得清楚,现在的地球与之前还有几分相似。 联立政府中心大楼, 一场由目前这个联立国家最强大、地位最高的人共同召开的会议准时举行。 这次会议商讨的关键内容是: 南美洲的“希望之城”以及刚出现的地外生命。 会议室里,与会人员陆续到场。到不了场的则挂起了进化者网格。这些年因为时不时就有小世界融合,所以各国大多数的通讯网络都遭到了破坏,好在联立政府有超越级的信息类天赋,能够大范围连接进化者的生命信号,才不至于在时局正乱的时候两眼摸黑。 这也是联立政府能够在大变局中迅速站稳跟脚的关键基石之一。 而提供了这块关键基石的人,名叫周思白。 几乎已经断掉进化之路的他,在地球升华的进程中,重新寻得了自己的方向,并且大有厚积薄发之意,在当初妖大举进入地球之后的短短两年里,连跨两级,一举成为超越级的存在。 又恰逢诸神携带信仰降临,国别崩塌,于是,他的能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现。 可以说,现在大共和国的通讯网络是他一手建立的。不同于之前的光电互联网,现在的通讯网络, 是基于超越级能量所建立起来进化者网格。 至于那个真正的进化者网络——“塔网”,则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地球诞生了第一个原生神明后,就消失了。 没有人再能够进入“塔网”,也没有人再能够感受到“塔”。 “塔”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世界各地都找不到其一丝一毫痕迹。 会议的与会人员,主要是原共和国的核心档案局、最高委和共进研发委的核心成员组成。原其他国家的成员较少。这也并非是原共和国排挤其他国家的成员,实在是因为原其他国家能够参与这个级别会议的人少之又少。 会议室的位置坐得七七八八后,开场发言人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 “本次会议应到454人,实到432人,符合规章。那么,我宣布,本次会议——” 有人打断了他的发言。按理来说,这是不合规矩的。 但规矩也得看人的分量。 恰好,打断发言的人的分量,在与会人员里数一数二。 “我们还有一位朋友没到。稍等一下。” 一部分人大概猜到了是谁,不知道的那部分则细声议论着。到底是谁,能让那位亲自发言说稍等。这得多大的本事才能做到啊。 场间前几排, 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看向旁边留着红头发的女人, “应该就是那个小家伙吧。” 女人微微一笑, “吕将军,别人不是小家伙了。你管一个神叫小家伙啊。” 吕阳一呵呵一笑, “我倒是没转变过来这个观念,老是觉得这个年龄的都还是孩子。” “是嘞,您有个孩子,走的时候,跟她一般大。” “你也喜欢拿这个调侃我啊。”吕阳一脸上显出老态,稍稍眯起眼后,眼角的皱纹便露得分明。 辛渔说: “您没做好。” “也是,也是啊。” “仙仪离开前的那一晚,找到我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我就看着她离开了。” 吕阳一缩了缩肩膀,沉默不语。 辛渔微微呼气, “好吧,吕将军,其实也怪不得你什么。各有各的难题,总是没法都顺心如意的。” “我可以做得更好。” 辛渔摇头,没说什么。 几分钟后,会议室里的进化者网格上,某个网格点闪烁了一下,随后,一道全息影像缓缓铺成下来。 众人朝全息影像看去,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二十岁的样子。照进化者一般更加显年轻来看,她可能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看到她的面容后,场间的人差不多都明白,为什么她值得那位亲自等候了。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自带信仰体系,还愿意加入大共和国的神明。在大共和国境内,有不少来自各个世界的神明复苏,复苏的神明大多有着自己的信仰体系,最多最多只是做到跟大共和国井水不犯河水,要加入大共和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而她,是唯一一个。 她的名字叫五茂纱绪莉。 关于五茂纱绪莉的身世,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是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够明白的。 五茂纱绪莉生于原日本馆山市,十五岁时去到原共和国知冬市,在周思白的手下学习和工作。一直以来,都是知冬市优秀进化者的典范。但在她成神前,都没有人想过,她会在短短的三年里,从一个四阶进化者,成为神明。 周思白能在两年内成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本身成为进化者很久了,并且有一直明确的路线。 而她,成神的时候是实实在在的十八岁少女。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这么快成神的,甚至,也没有人知道她成的是什么神。每当有人向她提及这个问题时,她都缄默不语,直至不再有人提起。 成神后的五茂纱绪莉拥有像复苏的神明那样的信仰体系,这一度让众人怀疑,她其实是个复苏神。但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就是五茂纱绪莉,不是任何神的宿主。 五茂纱绪莉并没有像大多数一步登天的烂俗故事主人公一样性格大变,而是始终保持自己的做事习惯。 而她的做事习惯,始终以“守护”为基本。 简而言之,对她来说,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守护自己的朋友、亲人与家园。 因为这种信念似的习惯,她帮助现在的大共和国解决了不少因为复苏神而产生的麻烦。大共和国境内的复苏神,因为她的交涉要么保持低调,井水不犯河水,要么干脆直接离开,找个没有限制的地方散播信仰。 可以说,在维持基本稳定上,五茂纱绪莉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五茂纱绪莉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起。 不过,没有人怪她迟到。 大家都知道,她大概又是因为什么工作而迟到。 因为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在同她接触时,她要么是在工作,要么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就好像,她的生活里没有其他事情,只有孜孜不倦的工作。她似乎,一刻都停不下来。 唯有周思白,看向她的目光中,显露出一些遗憾与不忍。 会议开始了。 南美洲正迅速扩张的“希望之城”被显示在进化者网格上。 发言人详细讲述了这些天的调查结果。 关于这座“希望之城”是如何出现的,那些入侵的地外生命的基本特点,以及地外生命与他们的初步交涉内容。目前掌握的关于希望之城与地外生命的情报被全部展示了出来。 很快,会场的众人对这些地外生命有了个基本的认识: “堕天使”、严重腐烂、异常强大、高度纪律化、神圣君权文明。 堕天使与大共和的初步交涉内容也逐一展示了出来。 基本上都是一些初步外交的常规内容。 不过,这些内容都在清晰表达堕天使们的态度。那就是: “不要将我们视作侵略者,我们可以和平共处”。 感受到这种态度后,会场的人都有些惊奇。 因为这些年来,侵入地球的地外生命很多。虽然不如堕天使这样大规模,但也不算少。 像最初的妖、伴随小世界而来的其他种族、复苏的其他世界的生命等等。 很少会有侵入的地外生命,是表现出友好态度的。 所以,感受到堕天使们的友好态度后,大家都比较惊奇。 因为在他们习惯的认知里,似乎“不友好态度”才是正常的。更何况,现在的地球,各个势力之间可谓是水火不容,大小冲突不断,局部种族战争更是一起接着一起,更不用提从来没消停过的信仰战争了。 不过,堕天使们的超强力量,和超大规模还是让与会人员高度关注。 关于堕天使们的讨论,十分激烈。但她半天过去了,都没有得到统一的说法。 当然,这也是初次会议讨论,没有说必须要有个具体办法。 发言人宣布散会后,五茂纱绪莉跟周思白和辛渔打过招呼后,就匆匆忙忙地挂断了,都没来得及嘘寒问暖询问近况。 辛渔感叹, “她一直都这么忙碌的吗?” 周思白叹了口气, “对她来说,其实没必要。但她就是……停不下来。” “周队你以前是她的教练,应该很了解她吧。” 两人边走边聊。 周思白说, “以前的纱绪莉,做事井然有序,很有规划。事情再多,她做起来也是不慌不忙的感觉。跟现在的她不一样。虽然大家都在说她成神前后还是一样的正直大方善良。但,这些评价终归是她的行为所展现出来的。真正愿意、能够关心到她本人的很少很少。我这些年也因为忙碌,跟她沟通联系变少了。可即便如此,我仍旧觉得,她所表现出的辛劳是不正常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的忙碌很像是一种偏执。似乎对她而言,一直不停地工作能够实现些什么事一样。” “你觉得是什么事?” “对纱绪莉影响最深的事,大概都跟乔巡有关吧。但现在,乔巡不知踪影,没法问个清楚。”周思白面露忧色,“我是想抽个时间去看望她,但现在的局面,那样的时间真不多。地球每天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稍不留神就要错过什么。” 辛渔说, “你一个神仙都在焦虑这些,那些低阶进化者该怎么办?周队,还是放宽心一些。” “你说得对。无意义的焦虑只会内耗。” 虽然这么说着,但周思白紧皱的眉头是一点都没松。 “说起乔巡,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十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周思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地球。” 辛渔看着前方,将手揣在大衣的兜里。她心里回答,不在地球。 乔巡的事情,她和吕仙仪没有告诉任何人。 每当有人问起,都是以“他要做自己的事情”为由给含糊过去了。虽然也是实话。 “谁知道呢,他做事嘛,总是那么……自由。当初的kabul事件,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结果好端端地回来了。现在,大概……”辛渔说话的底气并不足,“也会回来吧。”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补充, “谁知道呢。” 周思白问: “你现在在忙什么?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联系过了。” 辛渔哈哈笑了两声, “我可不比周队。您是大忙人。我今天休息,待会儿打算去扫扫墓。” “扫墓?战友吗?” “你认识,也是你以前的学生。纪正志。今天是他三周年。” 听到这个名字,周思白叹了口气, “唉,三年前的知冬市大撤离让我们失去了不少朋友。” 辛渔点头, “嗯。” 出了联立政府中心大楼后,辛渔便跟周思白告别了。 随后,她在附近的花店买了束花,便赶往郊外纪正志衣冠冢所在的公墓了。 虽然现在人人皆是进化者,但大多数人也还只是普通的入门级进化者,大概率终其一生也就是入个门了,没法像那些较高等阶的进化者,可以依靠自己生存,所以,要维持基本的生活,还是得依靠社会机器。 像交易市场、公共设施等,在大共和国都还正常运转着。 只是相较于之前,生活变得更加残酷了。这种残酷并非是生活资源的竞争挤压,而是进化者数量在短时间内爆发形成的秩序高压。 当下的联立政府,需要以高压制度去镇压危险进化者导致的不稳定因素,就会难免波及到一般进化者。 但……比起失去了国家庇佑的人,又要幸运很多。 现在地球上,绝大多数的人可是生活在极端反乌托邦社会中的。 说好点,叫废土生活,说难听点就是水生火热。 毕竟,比起复苏神、地外生命以及污染种而言,大多数失去了国家庇佑的人类都是相当孱弱的。 辛渔进了公墓后,径直前往靠里面的一座墓。 站在写有“纪正志”三字,挂有纪正志照片的墓碑前,她呼出口气,腾腾的水雾掠过脸侧,迅速消失。 将花放在墓前的台子上。她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生前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完,等到死后再说,到底是说给死去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聊以安慰呢? 辛渔想,大多数祭拜逝去之人习惯说些话的人,都是后者吧。 她没有说话,但有人冷不丁在她背后说了, “你以前也像这样到我坟前献花的吗?” 辛渔神经立马绷紧,多年的战斗经验,让她本能地展开防护力场,剥离附近的时间场,做好了战斗姿态。 但本能反应冷却后,立马就是愕然的情绪取而代之。 乔巡看了看周围被剥离的时间场,笑道: “见面就是份大礼呢,我生怕我走出这个时间场后就老得不成样子了。” 辛渔愕然地看着乔巡。一时之间,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万一是意识波动之下产生的幻视呢?她小心地问: “你是乔巡?” 乔巡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长变才是。” 辛渔的心猛地抽动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血液被抽空,又迅速被泵入每一根血管的感觉。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惊了。 看着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静,乔巡张开双手笑问: “要抱一个吗?” 辛渔有些错愕,像只乖乖猫一样,上前几步,将他抱住。真正将他抱住后,那种真实感才被她准确地捕捉到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既低沉,又压抑, “真的是你啊。” “看你的样子,并不开心啊。” “太开心了,开心得反而很难过。” 就像绷紧的琴弦,忽然松掉时,会发出悲鸣。 035 阴曹地府渡亡魂 乔巡与辛渔齐肩并立,站在纪正志的墓碑前。 辛渔追忆着过去,说: “老纪是个理想主义者,一直以来都奋斗在研究古符文的路上,当初愿意跟我一起冒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以前加入队伍的时候,我跟他说过, 调查小队的调查任务一般很危险,出了门,就是那脑袋卸下一半,回家才能装上。他给我说,他希望以后死在太阳 乔巡轻声说, “现在看,他做到了。” 辛渔看了他一眼, 眉眼稍稍柔和一些, “你走了后,不到一年,地下战争就全面爆发了。那是摧毁国别概念的根本原因。” “那些泰坦生物。” “嗯。巨人,大家一般都叫它们巨人。它们宣称自己才是地球真正的主人,是第一轮生命,只不过是休眠后,才给了第二轮生命发展的可乘之机。所以,它们要夺回地球。”辛渔呼了口气,“巨人们异常强大的生命与力量,对人类而言几乎是天灾级别的。一座座城市,一个个国家在它们的咆哮与践踏之下变成湮粉。当初的共和国抵挡得异常艰辛,加之不断有小世界融合进亚洲板块,以至于现在的大共和国跟当初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了。我们失去了很多的朋友,很多的家园。” “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啊。” “嗯,每一天都在发生……很多事。”辛渔说,“三年前,巨人们发起总攻, 知冬市沦陷。联立中心政府组织知冬市大撤退。老纪, 就是在那场大撤退当中牺牲的。我在进化者网格上,亲眼看到他为了帮助一艘仙艇摆脱巨人之力的束缚,闯进了巨人阵营,被撕成了碎片。” 乔巡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纪正志音容宛在,黑白照片上斯文的脸庞带着丝丝笑意。 “老纪是条汉子。” “他一直很遗憾当初没能跟我们一起进入幻长安。” 乔巡说, “不去是对的。起码,他对幻长安的想象还是很美好的。不如我们所见的那般虚伪与丑陋。” 辛渔蹙起眉,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 “唉,人真是越长大越孤单啊。以前要好的朋友,现在看一圈,基本都不在人世了。活下来的,也都奔波在各般忙碌的阵线上。偶尔闲着了,也不知道找谁说些什么话。算起来我都三十八岁了。” “不过,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嘛。一个生命的年龄,不止是单纯的线性时间, 还有其作为生命, 在其生命周期的位置。我在有限世界里去过不少世界,大有能活几千岁的人类。” “不用安慰我,老了就是老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了?我记得你以前热衷于冒险,一直都很喜欢高风险的事情。” “你总得允许我偶尔发发牢骚吧。” 乔巡微微一笑, “随你咯。” “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做什么?” “嗯,其实不算回来。而是我的路线经过了地球。” “所以,其实你是不打算回来的咯。”辛渔幽怨地看着乔巡。 乔巡点头, “是的。” “真话很伤人!你也不知道骗骗我吗?” “骗你干嘛。” 辛渔一下子噎住, “算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孤单寂寞的话,你都没打算找个男朋友之类的嘛……” “没有。” “女朋友呢?” “我不需要爱情。你不是说过吗?爱情只是基因对生殖繁衍的浪漫化而已。” “我说过?” “肯定说过,现在又不认了是吧。还是说,你发现自己其实是错的。” 乔巡顿住,没有多说什么。 辛渔呵呵一笑, “看来某人的确发现自己以前的主张出问题了。话说回来,你这一趟出去,见过不同世界的不同美女。怕不是流连忘返了。” 乔巡摇头, “大可不必这样调侃我。要是我会在其他有限世界流连忘返的话,在地球我可能就已经是个大海王了。” “算了,今天是老纪三周年,我不想说太多浑话。” 两人站在墓碑前行注目礼。 过了一会儿,乔巡问: “后来呢?” “什么后来?” “那些泰坦生物,巨人。” “退回地下了。” “为什么?以它们的力量的话,推平全世界应该并不困难。毕竟……是最初者。” “具体原因其实并不明晰。联立政府一直都在调查,但都没有结果。不过,我记得,巨人们退回地下的那天,是某个神明复苏的时候。但是什么神明我不清楚,因为祂在复苏后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地球。另外……”说着,辛渔顿了一下。 “另外?” “另外,仙仪……也离开地球了。在巨人们退下地下不久。所以,那个时候我想过,她可能是跟那个复苏神一起离开的。时间上,比较吻合。” “她有说些什么吗?” 辛渔摇头, “什么都没说。不过,她最后见我的时候,眼神很不舍。”说完,她看着乔巡,“你有什么想法吗?” 乔巡目光微微凛起, “一个复苏神……能轻而易举让最初者们俯首的话,起码得是高位神,甚至至高神了。” 他接着根据辛渔提供的线索进行洞悉。 很快,他确定,一定是个至高神,只有至高神才能规避其他人的洞悉。不过,大概是那个至高神刚刚复苏,实力没恢复,他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个至高神离开地球,去往的地方指向…… 仙界。 然后,乔巡默默地把仙界放进自己的必经路线之一。 他说: “仙仪既然愿意跟那个复苏神离开,应该是自愿的。” 辛渔想了想, “也是。威胁对她没什么用。有人威胁她,她一般都会选择同归于尽,或者自爆。她那个性格,就算是拿全世界所有人的生命威胁她,都对她没什么用。不过,她不舍得离开的话,大概是……离开了就很久不会再回来了,甚至说,不会再回来。” “不必想得那么严重。有限世界没有无限的可能,但也没有绝对的事情。” “你是说得那么高大上,我哪里能理解什么有限无限。” “我这不是在安慰你嘛。” “无效安慰罢了。” “得,我做啥都不是。” 冷风吹来,辛渔下意识拢紧衣服, “走吧,回去吧。” 乔巡摇头, “还有件事,得走一趟。” “什么事?” “去见见老纪吧。” “这不是见了吗?” “不,我是说真正的老纪。” 辛渔后背涌寒芒, “什么意思?” “还记得孛娘之前说过的话吗?当一个世界出现原生神明后,世界的整体能量效能会攀升。生命在死去后,意志变成阴魂不散的可能性就会加大,直到所有生命死后都会变成阴魂。” “记得。孛娘还说,这一般就需要建立起类似于阴曹地府之类的世界构造,用来处理这些阴魂。” “是的,她说得没错。世界诞生生命是第一次升华,拥有原生神明是第二次升华,建立起完整的意志循环系统是第三次升华。而此刻,地球就出在第三次升华的阶段当中。” “虽然我听不懂。但你是说,老纪变成了阴魂吗?” “不止是老纪,其实现阶段大多数死去的生命,都变成了阴魂。这些阴魂将进入当下地球的意志循环系统中。我们姑且称为轮回吧。” “进入轮回后就是要转世投胎?” “嗯。现在地球的轮回,跟我们最熟悉的阴曹地府很相似,基本可以说是同一个架构。因为,轮回的建立者就来自原先共和国神话体系的发源地——仙界。” 辛渔好生消化了一会儿后说: “那老纪岂不是要转世投胎?他死了三年了,恐怕早就投胎了吧。” 乔巡摇头, “并不是。一个世界,完成第三次升华后,直至完成第四次升华前,生命的诞生都分为两种方式,一是意志循环,二是自然创造。第四次升华是有限边界的稳定,也就是世界达到恒定状态。现在的地球远远达不到恒定状态,甚至可能根本达不到。所以生命的诞生方式是循环和自然创造两种。自然创造在有意志循环的情况下,往往只创造简单生命。但是!当前的地球十分混乱,生命的生殖繁衍欲望十分低,新生命的诞生数量小于死亡数量,轮回就会挤压大量的阴魂。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排队投胎吧。” 说到这里,乔巡一脸感叹, “令人唏嘘的是,老纪都死三年了,还在排队投胎。而且,看地球现在的样子,他得再排个五六年。还有,仙界的阴曹地府讲究一个阴德。一般来说,只要生前没作什么恶,下辈子投胎,大概率还是人。但目前的地球,有胎投就不管你那么多了。老纪到时要投胎,估摸着大概率得投个蟑螂、老鼠、小鱼小虾之类的简单生命。生命越简单,数量越大。更关键的是,一旦投成简单生命,除非你进化得很牛,不然基本翻不了身了。” 辛渔嘴角直抽抽, “老纪这么惨吗?” 乔巡调侃道, “过个五六年,指不定你偶然间踩死的一只蟑螂就是老纪呢。” 辛渔使劲儿给了乔巡一拳, “你还当着人家的坟说呢!不想想该怎么办吗!” 乔巡摊了摊手, “他又听不到。” “混蛋。”辛渔骂道。不过,她骂的语气很轻飘飘。 她也是知道的,既然乔巡会这么若无其事地说件事,那就说明,在他心里是知道该怎么解决的。 接着,她小心地说: “我看那些神话故事里,都说生死无常,富贵在天。擅自影响生死轮回,是要遭天谴的。” 乔巡挑眉, “天谴?天是谁?神话故事里,天是一众神仙建立起的世界政权,天条也就是众神制定的神话法律。现在的地球,有世界政权?有神话法律?而且,就算是有政权,有法律又如何?当你的能力大于这个所谓的‘天’后,那你就是‘天’。姐姐,要闯荡有限世界,你得先丢掉这种公民思维啊。” 辛渔眼睛一亮说: “闯荡有限世界!” 乔巡意识到,果然,辛渔心中的冒险魂还没有彻底熄掉。 他笑着说, “先跟我去闯一闯这阴曹地府吧。把老纪给捞回来。” “走着走着!” 辛渔立马一改先前的忧郁颓唐,兴致十分高昂。 乔巡打了个响指,瞬息万变,斗转星移。两人所处的时空不断变化。 “耍帅呢!”辛渔挑起眉毛。 “真的很帅好吧。” “臭!” 乔巡说: “不过也幸好地球有着个阴曹地府,不然呐老纪死了三年,等我回来,他的意志早就被世界之根分解成无数份,融合进众多生命当中了。那要把他给弄回来,才是真的麻烦。” “所以,阴曹地府其实是个好东西?” “不用怀疑,有意志循环,就是更好的。这会极大释放世界之根的压力。但前提是世界的基本构造是稳定的。目前的地球,世界基本构造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而且看不到恒定的可能,就很难说有意志循环是不是好的。不过嘛,不管是不是好的,我对那个创造阴曹地府的人是没什么好感的。” “怎么,那个人得罪你了?” “得罪大了。当初的碎片世界版幻长安就是那个家伙搞出来的。要不是我情况特殊,估计就栽了。” “是啊,你这个情况是蛮特殊的。”辛渔幽怨地说,“突然之间就说要去追寻什么无限,然后把亲朋好友全丢了。” 乔巡叹了口气, “唉,我必然的宿命,怎么就被你说得像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呢?” “我当然不理解这些。无限也好,有限也罢,我只知道你叫乔巡而已,在地球上,至今有人因为想起你或开心或难过。乔巡,其实这些人大多数一辈子都站不到你的高度。但,他们也依旧有怀念你的资格,对吧。”辛渔继续说,“说什么你必须要为某某负责之类的话,有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的嫌疑了。我只是想,你应该要理解我们的无知与情感才是。请不要把我们的‘低级’情感,当成是能力不足的无知。” 乔巡说, “你再这么批评我,我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他发现,不管自己是刚开始的一阶进化者,还是现在的无限追寻者,一直都在被辛渔批评教育。并且,她往往都能说到自己的心坎上。 良师益友,当是如此吧。 辛渔轻哼一声,不满地说: “我才不是在批评你。只是作为朋友的耳边蜜语罢了。要是换个人,我才不会多说半句。” “好吧,渔姐说的是。” 时空变换,斗转星移。 两人落足在一片夜空之下。银河坠落光辉,将面前的忘川河照得晶莹剔透。 只白袍长发的摆渡人撑船摇桨来到二人面前,轻声呢喃起绵长的歌谣: “渡亡魂,守妙灵……渡生人,守年岁……阎王爷诉凄惨,不知人间几多难,叫阴魂不散……” 036 黄泉路上寻故人 乔巡和辛渔踏上摆渡人的船只。 说着是摆渡人,实际上也只是一道能量捏造而成的法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只能遵循提前设定好的法术功能。 像这样的摆渡人,在忘川河、黄泉路、奈何桥上还有很多。大抵说得上是阴曹地府的公职人员。不过显然这座阴曹地府还未建设完全,不然的话,不会用法术来充当公职人员。如果是完全的阴曹地府, 这些摆渡人应该全是真人才对,叫作“阴司”。 在阴曹地府打工的人在“阴司”,阴曹地府外派到其他地方的叫“阴倌”。 不过,现在两样都没有。 整个阴曹地府,基本都依靠那位建立者“上方阎罗”的法术而运转。 乔巡想,也难怪现在效率这么低,积压了那么多的阴魂。不过, 这样倒也是合理的。如今的地球分割太严重了,阳间的格局还未稳定,没有形成完整的神话体系,阴间自然也难以完整。 摆渡人将他们送到黄泉河对岸后,又呢喃: “送往生,断前尘……黄泉路上走好……” 机械式的口令,听不出任何有意思的趣味来。 二人下了船,便算是过了忘川河,到了黄泉路。 橘红色的死之花生长在黄泉路的左侧,黄绿色的生之花长在黄泉路的右侧。一面向死,一面向生。 正常来说,每个踏过黄泉路的人,都能在左侧找到属于自己的死之花,看到自己是怎样死去的,也能在右侧的生之花最后缅怀一遍自己生前的点点滴滴,跑一趟最后的走马灯。 但这里的阴曹地府连阴司都是法术维持的,自然难有余力再来统计每一个踏上黄泉路的生命的生与死。 生之花与死之花倒像是可有可无的装饰。除了好看以外,暂且是没什么用的。 但也不得不说, 头顶着绚丽的星空,脚踏黑色的大地,漫步在橘红与黄绿的花之海中,很浪漫美好。独特的意境,似乎真的能够让来到这里的阴魂去感悟品味自己过去的一生,遗憾也好,满意也罢,都将留在这条黄泉路上,不去打扰下辈子的事情。 “这里景色挺不错的。”辛渔发出赞叹。 乔巡说: “阴曹地府的结构其实是一种偏向于概念化的抽象结构。它不是实体建筑那样有板有眼地去建造的。这反映的是所接纳的阴魂对死亡的基本态度。所以说,你所看到的美丽景象,是仙界的生命对死亡的普遍看法,仙界的大多数生命认为死亡是一种新生,是归宿之美。但当前的地球并非如此,过个几十年,几百年,这里的景象又会是另一幅样子了,更贴合地球生命对死亡的总体态度。” 辛渔仔细想想以后的阴曹地府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是个高楼林立的娱乐城呢?” 乔巡笑道, “说不定真的是。不过几百年后的事情, 现在不好说清楚。” 即便乔巡有洞悉世界的能力,但也无法保证世界会向哪一条具体的线路前进。 有限世界的一切都可以计算,但结果只有一种。 洞悉世界可以看到每一种结果, 但无法找出谁才是“正确答案”。这也是有限世界里的有限生命本身的局限性。 过了一会儿,辛渔感到奇怪,问: “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其他阴魂?” “因为我们是生人,不是阴魂。先前给你说过,阴曹地府是概念化的抽象结构,是以进入这里的存在的基本属性定调的。阴魂走的路跟我们则是同一条路下的不同映射。这也是阴阳有别的根本原因。存在属性不同,决定了位处的映射不同。” “这么厉害?看来那个在地球背面建立阴曹地府的人很可怕啊。” “确实不一般。要知道,阴曹地府可是维持着和核心神话世界仙界的意志循环啊。即便那个家伙复制到地球来缩了点水,但框架是一样的。仙界的阴曹地府,是诸多神仙共同参与打造的。仅仅只是把框架完全复制过来,也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了。” “你有信心打得过那个人吗?”辛渔有些担心。 乔巡笑道, “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 “但我们是来捞人的啊,这相当于破坏这里的秩序了吧。破坏秩序,别人不管吗?” “也要看管不管得过来。” 辛渔耸耸肩, “算了,不去想你打算怎么做了。但是现在,阴阳有别的话,我们又如何接触老纪的阴魂呢?” “改变我们的基本属性。也就是变成阴魂。” “怎么做,会有负面影响吗?” “不会的。要不然黑白无常怎么去阳间勾魂索命?” 辛渔瞪大眼, “真的有这回事啊!” “当然。只不过需要黑白无常勾命的,一般都是因为意外情况,死后阴魂仍然滞留阳间的人。” “那看你了。” “好的,放松。” 辛渔缓了两口气,沉下肩膀。 乔巡将恶魔之力包裹住他们二人,然后开始修改存在属性。 这是他还是个四阶进化者时就会的本领。只不过那个时候是用“懒惰”修改,现在可以直接用恶魔之力。 说着是修改存在属性,但对辛渔而言其实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 就只是站在原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变了。 真正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阴魂的是……这条黄泉路立马变得十分拥挤。 密密麻麻堆积了数不清的、各种形态的……阴魂。并不宽敞的黄泉路,在一瞬间就变得水泄不通,基本上没有任何落脚的可能性。 挤得前胸贴后背,后面的阴魂在不断推攘,前面又完全不动弹。 乔巡一把在人群中抓住她的手臂, “别乱动。” “怎么这么多啊!” “我说了的嘛,地球这段时间死得人太多了。好在这条路只有人的阴魂,你要是去畜生道看,那不得把你吓死啊。” “我没那么胆小。” “修饰语而已……” 辛渔仔细瞧了瞧拥挤的阴魂,疑惑地问: “这些阴魂怎么看上去都呆呆的?” “他们全都沉浸在道路两侧的生死之花的幻境中,重新经历自己的一生。这也是阴曹地府为了规避混乱的办法,不然这么多阴魂,你想想得多乱啊。等走完黄泉路,也就是排完队,踏上奈何桥后,在桥头喝下孟婆汤后,他们才会醒过来,然后意识到自己死了,不过立马就会被孟婆汤冲刷掉生前的记忆。” 辛渔不由得说: “还真的是功能完善啊,各方面都照顾到了。” 乔巡笑道, “这里还只是投胎路。事实上,在过忘川河的时候,那些摆渡人根本责任是根据死者生前的阴德,把他们送往不同的地方。阴德好的,打上标记,送进五谷道,也就是人道,下辈子投胎到家底好的家里,阴德一般的则投胎到普通人家,阴德差的投胎到不好的人家,阴德极差则由摆渡人根据最大的恶性,摆渡到十八层地狱,先受惩罚,惩罚完毕后再打入畜生道。至于阴德极好的人,则会送到地府,可能会成为阴司,也可能上报天庭,当个小神仙。” 辛渔砸吧嘴: “原来真有积攒阴德这回事啊。” 乔巡说, “其实只有仙界有。因为仙界是核心神话世界,有完整的神话体系,设立阴德也是神仙们为了更好地管理世界。大多数神话世界是没有的。更不用说现在的地球了。在地球攒阴德没有任何意义,投胎全靠运气。现在这个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也只是摆设,要等有了完整的神话体系才会运作起来。” “那得什么时候?” “上千年吧。神话体系不是那么好建立的。” 辛渔感叹, “不知道能有多少人活到一千年啊。” 乔巡瞥她一眼, “你要是不中途出个什么意外,活一千岁是轻轻松松的。等什么时候,你一朝顿悟成神了,那岁数就不会用年来计算了。” 辛渔想了想, “感觉活那么久也挺难熬的。” “你就是典型的拥有了不珍惜……不知道多少人活个几十年就眼巴巴看着死亡降临了。那么多有限世界,你都见识过了吗?就说难熬。” “……好吧,你说得对。”辛渔立马又打起精神来。 乔巡想,果然,冒险是对辛渔最好的安慰。 “不过,这么多阴魂挤得水泄不通,我们怎么找老纪啊?”辛渔问。 乔巡说: “喊他名字。” “就这样?” “嗯。” 然后辛渔润了润喉咙,扯开嗓子大喊: “纪正志!纪正志!” 喊了好几声她才注意到乔巡压根儿没开口,一脸憋笑的样子。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抬起拳头就给乔巡一拳, “你是个混蛋吧!有你这么骗人的吗?” 乔巡忍住笑意,认真说: “其实不算骗,还是有点用的。” “哪里有用,都没见谁回应我!” “起码我感受到了快乐啊!” “上瘾了是吧!”辛渔恼火得想一拳锤死乔巡。 乔巡捏了捏鼻子, “这不是看你压力大嘛,想帮你放松一下。你居然不领情。” “这下我压力更大了!” 乔巡绕开这个话题, “好了,该找老纪了。” 说着,他将记忆里关于纪正志的印象提取出来,然后同恶魔之力混合,以能量网的形式,向这条长得不像话的黄泉路散布开。 很快就找到了纪正志的位置。 随后,乔巡拽住辛渔的胳膊,脚步一踏,移转到锁定的位置。 两人朝前方看去,浑浑噩噩的纪正志正随着阴魂大流的推攘缓慢向前。 能从他脸上看到喜怒哀乐各种情绪。 想必他是在自己的一生中跌宕起伏吧。 看到纪正志后,辛渔蹙着的眉头微微颤抖。她吸了吸气说: “当初看到老纪被撕碎的时候,我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时隔三年,会在他三周年的时候再次相见。” 她低下头,声音低沉但情绪饱满, “乔巡,谢谢你。” “不用。” “不……即便是关系再好的朋友,我也想说声谢谢,不只是谢你找到老纪,还有更多……有时候,我真的会不理解自己一直坚持的意义是什么。但每次我迷茫的时候,能有你安慰……这种感觉很好。所以,我觉得我比起大多数人还是很幸运的,而这份幸运,大概也是你带给我的。” “不要说这种玄乎的话。世界是理性的。” “那我今天就只想做个感性的人。” “随你咯。” 辛渔能排解心里的沉闷情绪,乔巡自然是高兴的。一个人的心结,有时候并不是单凭力量就能解决的。 就像他,虽然很强,但也无法随随便便就能解决菲尼克斯的事情。 毕竟,大多数事情都不是想当然的。 乔巡拨开拥挤的阴魂,走到纪正志面前。 纪正志浑浑噩噩,完全没有生命意志活跃的迹象。 乔巡挥手抹去生死之花对他的影响。 约莫两秒钟,纪正志的自我意识渐渐苏醒。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被地球最初者泰坦巨人们碾死的前一刻。所以,当他苏醒的瞬间,立马愤怒地咆哮: “狗杂种们,来啊,你纪爷爷根本不带怕的!” 这句话是他死前没说完的,现在说完了。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自己根本就不在巨人阵营,身边也没有几十米高的巨人。 然后,他听到一句调侃。 “老纪,不错嘛,临死前居然这么男人,没有恐惧。” 纪正志迷茫地看向发声的人。他看到了辛渔,以及一个……许久没见的故友,乔巡。他刚刚苏醒的自我意识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辛渔?你是……乔巡?” 乔巡点头, “是我们。” 纪正志茫然地说: “我不是在跟巨人们打斗,快被打死了吗?”接着,他立马高昂地说:“难道我神威附体,一个人杀了二十几个巨人逃了出去?!” “啊这……不是,其实你的确被打死了,而且死得很难看,几乎变成肉酱了。”乔巡迅速不近人情地打破了纪正志的幻想。 纪正志一下子垮掉,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辛渔正想解释。 乔巡摆摆手, “就别浪费那个口舌和时间了。” 说着,他拍了纪正志一巴掌,把事情的经过整理成的认知碎片拍进了他的意识中。 乔巡整理的认知碎片消化极快,不到半分钟纪正志就理解了一切。 他咽了咽口水, “没想到还真的有阴曹地府啊!而且,我差点就要投胎成虫子!” “没,差了五六年呢。”乔巡说。 纪正志抓住乔巡,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乔啊,你一定得救我出去。光荣赴死我不怕,我是真怕变成虫子被人踩死啊。” “其实,喝了孟婆汤后,你就啥都不明白了。变成了虫子后你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虫子。” “……不行不行!老乔你一定得救我出去。我还没活够呢!” “你死的时候不是慷慨吗?” “不一样啊,这不一样!我那时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豁出去了。现在有机会继续活,我当然得活啊!”纪正志说得叫一个着急。 辛渔笑呵呵地说, “行了乔巡,你就别吓唬他了。这么下去得尿裤子了。”说完后,她又一本正经地补充,“话说,变成阴魂后能撒尿吗?” 乔巡和纪正志同时鄙夷地看向她, “你一个女人,说话能斯文点吗?” 辛渔:(冷漠脸)。 乔巡看着纪正志说: “我不是为了救你的话,干嘛来这一趟。所以说,老纪啊,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纪正志激动地说。 乔巡嫌弃脸, “别啊。男人对我说这句话,我可不喜欢。” “你这是性别歧视!” “你喜欢?” 纪正志尴尬地笑了笑。 “好了,不瞎扯了,走吧,先回去再给你恢复肉体。”乔巡说。 他刚说完,立马就有冷冽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走?往哪里走,阴曹地府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 乔巡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见着两个小山似的巨物飞来。 一个顶牛头,一个生马面。 乔巡眯起眼, “我就说呢,这么大个阴曹地府,不至于所有的阴司都是法术捏造的吧,总得有几个活的才是。” 纪正志咽了咽口水, “那两个是谁啊。” 乔巡挑眉, “这还不明显吗?牛头马面啊!” 037 你也是“恶魔” 牛头马面二者如同小山头,从生之花的那一端奔袭而来。 在他们身周萦绕着一股蒸腾的力量,那是神格所赋予的。 而依靠自己成神的神仙,不会拥有神格。神格是上位神所赐予的。一旦脱离了神格,那么将不再是神。授予神格的这个过程,在仙界被称为“封神”,而不是成神。 乔巡是了解过这些的。 看到牛头马面后, 他立马就知道他们并非是法术捏造的,而是实实在在拥有自我意识的独立生命体。 但他们作为神,不是独立的。 像之前的朱孛娘,也是授予神格后才封神的。所以,没有真武的授意,她复苏后最多也只是半神, 而到不了真身。这也是她要斩断跟真武的联立,自然成神的原因。 黄泉路在震荡。 不过牛头马面显然有所收敛,没有干扰黄泉路上的阴魂。他们也知道,如果这些排队投胎的阴魂被干扰了,那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后面的奈何桥过载,甚至会致使阴曹地府这个意志循环系统瘫痪。 在靠近黄泉路后,马面双手猛拍,周遭的环境迅速变化。 辛渔感受过这种感觉。这是映射变化的感觉。之前乔巡将他们的映射从生人变为阴魂时,也有这种感觉。 她立马警惕地说: “来者不善!是神吧。” 乔巡点头, “牛头马面。跟我们从神话传闻中了解的不一样。仙界的牛头马面是正儿八经的神格神。虽然他们不是来自仙界的,但也的的确确是有高位神授意的神格神。” 乔巡三人所处的映射被马面改变成生人。 原本拥挤的黄泉路立马空荡荡一片,只有他们三个,以及前面的两个巨大神仙。 进入生人的映射后,牛头马面不再有任何顾虑,操持神威, 手持神兵,降下仙术。 他们的攻击是依托于十八层地狱的概念的。所以,三人便见巨大的泥犁携带着密密麻麻的嚎叫的小鬼而来, 势必要让他们体会泥犁地狱的泥犁之刑。 这种场面对纪正志是如山崩天塌的。 所以, 仅仅是牛头马面召唤出泥犁后, 他就被那种不可阻挡的“酷刑”之势给拍晕了。 乔巡一把将他收入自己的意识中,然后唤出一缕恶魔之力。 恶魔之力如同丝线绞颈一样,将牛头马面召唤出的泥犁给缠住,然后以惊人的速度蚕食其中的仙术能量。这种蚕食对乔巡而言是信手拈来的,在漫游有限世界时,他不知道蚕食过多少能量。这种蚕食一度让他深深理解为何众神那么怕恶魔。因为恶魔简直是只进不出的饕餮,争夺资源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那方满是血污与小鬼的泥犁,顷刻间变成一道虚影。 乔巡连虚影也没放过,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 牛头马面稍稍怔住。 接着,他们意识到,来者不是一般人!必须要高度警惕。随后,二者齐手,全力攻击。 但战斗向来不是回合制的。 不会存在那种你出一招,我挡一招,然后你再出,我再挡的情况。 乔巡在瓦解掉泥犁攻势后,没有任何停顿。在牛头马面的意识中点燃了一团“嫉妒”之火。 曾经在真理环世界, “篝火”为了对付他, 斩断诸神的欲望, 以让他身为恶魔的力量无处可落。那的确给他制造了不小的困难,如果没有最初贤者奈哲尔的神性图案帮忙,可能还应付不了。 但“篝火”毕竟是一个核心神话世界的至高神。尽管真理环世界在神话历战争后没落得厉害。但再如何没落,“篝火”作为至高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牛头马面可不是。 他们甚至都不是自然神,也不是原生神,而是由他人授意的神格神。 “嫉妒”熊熊燃烧。 在辛渔看不到的地方,在牛头马面的意识海中,烧得十分旺盛。就像,他们的意识海是由天然气等组成的一样。 灼烈的“嫉妒”瞬间摧垮了牛头马面的神体。 他们身周的神格之辉如同雾气一样溃散。他们的身躯也迅速缩小,从原本的小山变成普通人的大小。 就在他们作为牛头马面,最根本的“牛头”、“马面”也要溃散时。 终于有人出手替他们解了困局。 因为,他们的“牛头”、“马面”是神格。一旦这两样东西被摧毁,可不只是这两个牛头马面被摧毁,而是这座阴曹地府就无法再拥有牛头马面了。相当于,永远折损两个神仙,连复苏都没机会的那种。 这种损失,当然是现在的这个阴曹地府所不能接受的。所以,无论如何,授予他们神格的存在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居然还敢回来。”浩瀚的地府星空中,星辰归位,列出一座庞大的阵法。 阵法之中,一道意志发出声音。 乔巡说,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 “你知道,我如果告诉他们,恶魔,不……恶魔王就在地球上。那地球会变成什么样?” 乔巡说, “无非是被无死角地抹除一切物质和能量而已。” “而已?” “不然呢。” “你真是个恶魔。但……既然如此,又为何会在意那个已经死了三年的阴魂呢?”星空意志说,“恶魔可以欺骗任何事物,但无法欺骗自己。你正因为在乎地球,才会回来。” 乔巡说, “我的确在乎。但地球本身不是我的弱点。地球上的文明与秩序、生命与意志才是。而你作为……至高神,”他肯定,这个星空意志不会低于至高神,“应该很清楚,我随时都可以把这些东西带走,然后放在另一个你们绝对找不到的世界安置。地球世界被毁灭与我无关。那么,看你是打不打算让费尽周章才建立起的阴曹地府瞬息崩毁了。” 星空意志说: “带走一个世界的文明与秩序、生命与意志可没那么简单。” 乔巡皮笑肉不笑, “那是对你而言。不是对我。你连恶魔都不曾了解过,又如何能了解我?更何况,你本身还惧怕见到恶魔,惧怕恶魔知道你的欲望。”他摆摆手,“我承认,你藏得很好。我现在几乎没法找到你的真身,但要摧毁这座阴曹地府还是能信手拈来的。而你,没法对我造成任何损失。” 星空意志说, “小孩子般的讨价还价。” “你大可这么认为。毕竟,我不会考虑什么事情都跟你们这些家伙一样,站在世界的层次上去考虑。”乔巡平淡地说,“对我而言,个人喜好大于一切。” 星空意志沉默了。 现在的乔巡就像个自爆卡车,还是自爆后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卡车。对他而言,大不了拖家带口一走了之。 而对于星空意志,为了建立这座阴曹地府,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这种对抗,完全谈不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彻彻底底的流氓式交换。 站在星空意志的角度上,“祂”只能赌,赌乔巡其实也在意地球世界,不希望地球世界就这么崩溃掉。 但是,赌……对于一个高耸的意志而言,简直是永远都不会考虑的选择。 所以,星空意志从一开始就跟乔巡不是同一个水平的对抗。 倒不是力量上的悬殊。论力量,乔巡还真没法保证能压过这道高耸的意志。毕竟后者可是能完全复制下一个核心神话世界的意志循环系统的。乔巡扪心自问,现在做不到。 估计,要等到他创造出自己的世界后,才有那个能力。 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乔巡闯阴曹地府才会那么毫无压力。 这种暗地里的较量,是辛渔所接触不到的。所以,在她的视角里,乔巡就只是说了几句话后,这个阴曹地府的主人就不得不妥协了。 星空意志说: “恶魔,你的自由散漫终将使你坠落。” 乔巡说, “不用你担心。我既然走上这条路,就想过那一天。但即便我被万人分食又如何?欲望永不止境,我就永不会彻底磨灭。” “不愧是恶魔。” 乔巡稍稍一笑, “我其实也是讲道理的人,我现在大可不在意你在幻长安里算计我。你可以安安心心地经营你的意志循环系统,在意志循环中寻找通往无限的道路。” 星空意志震动了一下, “你!” 乔巡说: “是不是很疑惑我怎么知道你建立阴曹地府的真实目的?” 星空意志没有说话。 乔巡眼神遥远深邃,如同坠落了一座深空。他低沉地说: “我曾在大量的有限世界里,见到过同一种东西……有限的另一个对立面,终点。除了地球外,所有的有限世界都有一个已经出现的终点。这才是那么多神选择在地球复苏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们本来的世界已经无解了。你想占据地球的意志循环,是因为地球存在无限的可能。而意志循环作为一个世界不可或缺的东西,也是了解世界最好的东西。别人不知道你的目的,是因为你藏得足够深,足够远。但对我可没用。” 这番话说完后,他与星空意志的对抗立马陷入僵局。 似乎摧毁对方的想法,下一刻就会生成。 这种揭底似的发言,大有不留退路之意。 星空意志开口说: “你在给你制造敌人。我们本可以只是擦肩而过。” “看来你很清楚如果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后,你会面临怎样的冲击啊。”乔巡微微一笑。 “那么,你会说出去吗?” 乔巡呵呵笑道, “这得看你。” “你想分一杯羹?” “大可不必。我选择的路跟你不一样。” “那你又何必对我说这番话。你明明知道一旦说出来,我们就必定产生不可切割的关系。” “很简单啊。我是诸神所不能容忍的,而你所做的事也是他们不能容忍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朋友不会相互威胁。” “这不叫威胁,这叫相互揭底,各自抓住筹码。” “我不觉得我抓住了你什么筹码。” 乔巡摊摊手, “我时常不在地球上,没办法保护我的朋友们,万一哪天我的某个朋友死了,然后你把他投胎成虫子怎么办?但你可以赐予他们不死之身啊,对掌握了阴曹地府的你而言不难吧。” 星空意志嘲讽道, “真是幼稚的要求。费那么多口舌,居然是为了给你的凡人朋友们开后门?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明白生死是自然规律呢?” 乔巡微微一笑, “你觉得这个要求幼稚,是因为这是出于我个人情感。生死当然是自然规律,但我偏偏见不得‘寿命论’呢?见不得曾经的朋友一个个离我而去呢?个人情感对你而言当然是幼稚的,对我可不是。” 星空意志沉默片刻, “我真是无法理解你。明明有着通天的本事,却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不理解是对的。如果你理解了,我还能叫恶魔吗?而且……我不怕提醒你,你们寻找无限那么艰难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总是习惯把自己抽象化。抽象化的必然结果就是,你无法意识到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但如果是具体的,会受到有限的束缚。” 乔巡摆摆手, “算了,我们的关系还不足以让我坐下来跟你探讨这个问题。上述的个人情感筹码是交给你了。愿不愿意相互兜底,看你自己。另外,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一听到要请帮忙,星空意志的气势瞬间拔高很多。 “祂”说: “交换筹码,相互兜底我只能同意,毕竟除了同意外就只有互相毁灭。而帮忙的话……代价呢?恶魔。” “听你的语气,你才像是个恶魔啊。”乔巡说。 星空意志说, “条件满足,每个人都可以是恶魔。” 乔巡不多说废话, “地球上的那座希望之城,以及那些堕天使,你知道吧。” “当然,大家都在关注这个。尤其是那位女王,圣天使……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天堂的主很快就会派遣天使去刺杀她。我需要你保护她。” “你也可以保护她。” “我有其他事要做。” “什么事?” 乔巡微笑, “那,以这个作为我要你帮忙的代价如何?” 星空意志旋即震天大笑起来。笑声使得整个地府星空都为之颤抖, “不愧是恶魔啊,说的每句话,提的每个问题,都是环环相扣。你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来我这里扰乱秩序,杀了我的两个神,对我一番威胁,最后要我帮忙,但你居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乔巡说, “不,信息是无价的。我让你知道了你的计划并非是绝对的秘密,这就够了。甚至于,我所要做的事,对你而言,也会是一个震惊的消息。” 浩瀚的星空猛然压迫下来。这种感觉立马让一直在旁边充当乖乖女的辛渔感觉天旋地转。 乔巡稍稍把住她。 星空意志说: “恶魔,我还真是被你逼到死角了。这种事你没少做吧。” 乔巡露出一口大白牙, “怎么会。我又不是什么专职混蛋。” 星空意志冷哼一声, “我不相信朋友,但为了各自利益,暂时的合作我愿意做。不过,别指望我对你有任何事实上的诚实。” “没关系,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 在这方面,两人似乎有点“臭味相投”。 “我同意了。帮你保护那个圣天使。那么,你趁此时间要做什么呢?” 乔巡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回答: “杀进天堂。” 038 离开或者毁灭 大共和国,联立政府中心城市,燕都市。 经过这些年的改造,燕都市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不再是那种老城市的居建格局,折叠空间在这些年得到了大力开发和使用。可以说,燕都市算得上是个完完全全的折叠城市, 各种各样的折叠空间大大地延展了燕都市的有效空间。 不同的折叠空间负责不同的事务,极大地提高了整个城市的生产力。 按照辛渔所说,现在的大共和国基本上是由燕都市向全国输血。这种模式是畸形的,因为一旦输送通道被破坏,那过境内的其他城市将直接失联。 但没办法,这已经是目前应对危机的最好办法了。把核心资源全都集中起来,统一分配,避免损失。 其他国家正是因为做不到集中资源, 所以才会在国别概念被摧毁后,无法保全领土、公民与财富。 离开阴曹地府后,在回家的路上,辛渔问了乔巡很多问题。 她之前听乔巡跟那个星空意志的谈话,简直跟听天书一样,有太多疑惑了。 乔巡很耐心地解答了一些问题。对于辛渔实在无法理解的,他也会尝试在她意识海中构建具体的景象。 辛渔很信任乔巡,完全放开了自己的意识海。她的记忆、情感、秘密等……基本可以说全部都展现在乔巡的观察下。 事实上,辛渔也确实对乔巡没有什么保留的秘密。 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辛渔显然是特立独行的。她从来都不喜欢藏心事。 回到燕都市后,辛渔将乔巡带到了一个折叠空间里。不大,约莫就两条步行街。 这个折叠空间住的基本都是普通人,当然,现在的普通人基本都是进化者, 只不过都是入门级而已。 “这里是我自己的私人住地, 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放心吧。” 乔巡说, “我不想被发现的话,其他人也发现不了。” 辛渔呵呵一笑, “知道你厉害,但无拘无束的感觉肯定更好的。” “以前你也有这种自己的秘密基地吧。” “嗯。有些时候,就想一个人住着,不想被别人找到。这叫……自私时间。”辛渔看着步行街两旁的行人,“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可以像个普通女人一样活着,挺好的。” 乔巡望天, “普通女人可不会总是想着‘冒险’。” “所以啊,我强调的是‘有时候’!” 乔巡笑笑, “正常啦,我有时候也会这样。” “你难道不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 “……” 辛渔摆摆手, “算了,不说这些。先去趟超市吧,我买点菜,给你露一手!” “你还会做饭吗?” “以前不会,现在会了。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守地球,休息时间也不知道找谁玩,就只好一个人瞎折腾。” “别说得像个留守儿童一样。” “我比你们都大!真要说的话,也是孤寡老人。” 乔巡一脸认真, “看来我得多关爱关爱孤寡老人啊。” “反正你说什么也是瞎话,我就当耳旁风了。” “不至于不至于。” 辛渔没多说什么,但黯淡的眼神表明了,她对未来并没有多么乐观的态度。她依旧觉得,乔巡回来这趟,只不过是暂留。 陪着辛渔逛完超市,收捡了一番后,回到了她的家。 家里的装修布局还是她的风格,简约朴素。 或许是十多年前在燕都市的时候,在她的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习惯了这种风格的家。乔巡有种回家的感觉。 辛渔说着,穿上围裙,撸起袖子,满满的女主人姿态, “你先坐着吧,我去收拾收拾。” “嗯。” 一个多小时后,乔巡时隔十多年,第一次吃到了家乡菜,甚至都可以直接用地球菜来概括了。 辛渔的厨艺说不得是什么大厨,但满满的家常味,吃得出来,她平时没少一个人做饭吃。 乔巡想着她一个人去超市买菜,一个人回家做菜,一个人吃饭,吃完饭后也是一个人。 想来想去,这种生活,对于爱好冒险的她,大概真的很难过吧。 不过今天,她看上去很开心。 吃过饭后,两人坐在阳台上,吹着折叠空间里的循环风,晒着温暖和煦的阳光。 辛渔问起了之前没有问的问题, “杀进天堂,是什么意思?” “天堂是个神话世界。” “天堂得罪你了?” “不,没有。我只是要去调查一件事。” “很重要吗?” “很重要。” “危险吗?” “不会很简单,但死不了就是了。” 辛渔沉默了一会儿, “你这些年在各个世界游历,都像这样吗?” “其实还好。大多数有限世界对我是没什么威胁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无法并肩作战了。”辛渔姿态倦懒,浓而密的酒红色长发垂落到躺椅的一侧,在循环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摆,“所以,我最怀念的是你上次来燕都市的时候。” “那的确是我进化路上难得愉快的经历了。” “进化……似乎这个词一出现,就代表着磨难与困苦。最起码,我从没在进化之路上感受到多大的成就感。高中的时候,我会因为解开一道数学题而兴奋,大学的时候,我也会因为完成了实验而开心。进化路上,我的每次突破,每次天赋收获,都没能让我有任何成就感与愉悦感。”辛渔轻声说,“所以说,我有时候在想,我喜欢冒险,是否是因为成就感、愉悦感缺失导致的。” 乔巡问: “你一直都这么多愁善感吗?” 辛渔摇头, “也不算是吧。只是最近变得……比较敏感了。我也在想是不是因为国际局势的缘故。” 乔巡仔细打量着她。 辛渔问: “怎么了?” 乔巡说: “意识寒冬……你的第一轮意识寒冬要来了。” “那是什么?” “成神的阵痛。也就是说,你已经到了成神的临界点。” “我也见过一些人成神,但没听说过意识寒冬这回事啊。” “那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地球的神话体系是不完整的,不知道这些东西也正常。” 辛渔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需要准备什么,自然而然就好。成神是与世界建立联系的第一步,而世界是抽象与具体的集合。建立联系这一过程,不过避免的会引发自我的抽象化,意识抽象化,就是所谓的意识寒冬。往往是一个人所重视的记忆、情感等个人经历。”乔巡笑了笑,“所以,你仔细关注一下自己平时最在意的记忆、情感等个人经历是什么就是了。” “具体会怎样呢?” “反复的噩梦、自我意志封闭、人格分裂、人格解体……等情况都可能发生。如果始终无法度过意识寒冬的话,那就无法成神。你也没必要太过紧张,初次成神的意识寒冬不会太猛烈,最多也就是抑郁敏感一段时间。” 辛渔好奇问: “那你成神时的意识寒冬是什么?” “我没有意识寒冬。” “为什么?” “大概因为我是恶魔吧。” 之所以带一个“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心里其实还有另一个答案,可能是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很重视的个人经历吧。 当然,这个答案是他不会承认的。 有没有重视的个人经历,他自己感受得分明。 给辛渔讲述了一些成神的注意问题后,乔巡开始着手恢复纪正志的肉体。 没有第一时间就恢复,也是因为纪正志的阴魂还没完全摆脱阴曹地府的影响。 凝聚肉体,乔巡是有充足经验的。 只需要足够的物质和能量,他能塑造出任何肉体来。 所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与之前完全一致的纪正志肉身便被培育了出来。 将其阴魂注入肉身后,就是等待时间。 等阴魂适应这具肉身。 半个小时后。 躺在沙发上的纪正志猛地睁开眼。他像是做了个十分惊悚的噩梦,起身大口大口喘气。 随后他就听到阳台上乔巡和辛渔的聊天声。 这亲切的声音迅速将他拉回现实。他对事物的感知逐渐回正。感官清晰起来,认知明白起来。 直至完全恢复后,他兴奋地大叫一声, “我纪正志又回来了!” 不过,阳台上的辛渔和乔巡并不怎么热烈。辛渔甚至敷衍地说: “冰箱里有剩菜,自己热点吃吧。” 纪正志的热烈情感立马被浇灭。他一脸震惊地说: “我死而复生了欸,你们居然都不高兴吗?” 辛渔挑了挑眉, “已经高兴过了啊。” “但,连句欢迎回家都没说……” “欢迎回家。” “太敷衍了吧。” 乔巡笑着调侃, “老纪啊。你就别费力讨好了,又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时。” 辛渔冷哼一声, “而且,我还没批评你当时知冬市大撤退不服从指挥呢。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莽撞,我回燕都市后被骂了?” “拜托,我可是为国捐躯的啊!” “是的是的,所以对外宣传你是烈士。但,你不服从指挥的行为在部队里一直被当成反面教材。” 纪正志尴尬地笑了笑, “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是嘛,死者为大,但你是活人。”辛渔板着脸说。 乔巡笑道, “老纪,邀功讨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算一下怎么弥补辛渔因你而产生的自责与难过吧。” 纪正志看着辛渔冷冰冰的表情,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歉, “对不起,下次我不会违抗命令了。” “下次?没有下次了。你不会觉得一个死了三年的人还能回部队吧。” 纪正志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社会层面已经死亡了,身份信息都被注销了。 “我草!队长,你得帮我啊,我不想当黑户啊。我还要回去给我爷爷我爹妈尽孝呢。老头子七八十岁丢了孙子,估计难过得不得了。” 辛渔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 “那你就做好三天一小查,五天一大审的准备吧。现在这种局势,联立政府采取的可是高压管理模式,容不得任何纰漏的。” “啊?” “别啊了,这是必须的,别指望我给你开后门儿。” “队长。” 看着辛渔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纪正志扭头看向乔巡, “老乔,帮我求求情吧。” 乔巡望着天,叹了口气, “区区一个乔巡,又能做些什么呢?唉。” “……” …… 原南美洲,南部平原地区。 短短几天的改造扩建,希望之城的规模已经庞大到了举世震惊的程度。来自全球的许多势力都密切关注着这里,各种各样的法术监控、科技监控都指向这边。 这些都是在堕天使们的默许当中的。 希望之城完全放开了,接受任何势力的观察。甚至还发出邀请,邀请各大势力的代表来访问。 但目前为止,还没谁真的敢直接过来。 在弄清楚堕天使们的真正目的外,都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的希望之城可以说是除了地球目前唯一的两个国家外,文明程度最高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动乱,俨然成了地球上最“和平”的地方。要知道,现在的地球到处都是各种大小纷争。无时不刻都是各种信仰战争、地域争夺战以及其他摩擦。 堕天使们展现出的极高纪律性,是较他们的强大力量,最为让其他势力感到威胁的。 这么一支实力强大,又非常精密的军队,几乎要跟他们有降维打击式的差距了。 在部分激进势力的眼里,希望之城就是一座坐落在南美洲的,静默待发的超级大火山,危险到了极点。他们主张将希望之城视作纯粹的侵略者,要进行联合镇压。 但奈何希望之城出现在地球后,就一直专心搞基础建设,到处表达和平的意志,全然不是侵略者的模样。他们更像是来……建设家园的。事实上,堕天使们也一直这样想。 在这样的情况下,激进势力再激进,也找不到发难的理由。 所以,希望之城如火如荼的建设着,一副天气晴朗的景象。 希望之城,王宫。 君王行政殿。 一头火焰色的巨龙被拘束着押在殿外的广场上。几个堕天使将它浑身上下的发力点都控制住了。巨龙没有任何办法挣扎,只能不断喘息。 过了一会儿,菲尼克斯从殿内走出来。金色的眼瞳散开,目光在巨龙身上扫过。 羁押巨龙的领队行了骑士礼,然后说: “女王陛下,就是这头巨龙一直在策划袭击希望之城。它原本是这片区域的领主。” 菲尼克斯看着巨龙问: “对于你而言,北方的火山带更加合适,为什么不去那里,偏偏要在此挣扎?” 巨龙愤怒地指责, “这里是我的家园,你们破坏了我的家园,要将我驱逐,现在居然还说我是在挣扎?” “家园?”菲尼克斯冷漠地注视着它,“地球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这些妖的家园了?” 巨龙无法反驳这句话, “我们先来的!” 菲尼克斯说: “但你们不够强。” 一句话,堵死了巨龙所有的怨怼。它愤怒地看着菲尼克斯, “你破坏了秩序,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菲尼克斯毫不在意这种威胁。当初在腐烂世界拨乱反正的时候听过太多了。她开口: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永远离开这里,去找适合你生存的地方;二,毁灭。” 巨龙眼神狠戾, “你敢杀我吗?我知道你们这个希望之城一直打着和平的旗号。一旦你杀了我,那和平的旗号就只是虚伪的面具。地球上的其他势力必然会将你们视作危险的侵略者。” 菲尼克斯面不改色, “选择吧。” 巨龙感受到菲尼克斯那种近乎无情的气息,愤怒地指责, “你是个暴君!暴君!战争分子!刽子手!不配称王!” “处理掉。”菲尼克斯下令。 说完后,她转身便离开了。 没有给巨龙任何喘息的时间。四个堕天使共同锁死了它的生命意志。顷刻间死亡。 随后,他们拖着巨龙的尸体离开这里。 没有一滴血污染这座象征着希望的广场。 菲尼克斯缓缓走在行政殿后的长廊上。 她无比清楚,现在地球上的诸多势力害怕的根本不是战争、侵略者。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本身就是侵略者,本身也因为战争而存在。 他们害怕的恰好是希望之城所主打的旗号—— “和平”。 因为,和平是建立在新秩序上的。 039 忙碌不休却不知为何 大共和国,原两岸海峡地区。 现在这里叫“神三角”高地。 该地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变化绝对说得上是沧海桑田。曾经的海洋随着不断有小世界、碎片世界、嵌套世界的相融,如今已是“填海造山”的场景。海拔将近三千米的山脉连绵不断。 也正是这条山脉以及其衍生的陆地,连通了原共和国、日本与岛地。 可以说,如今的大共和国能成功建立,这座山脉功不可没。它改变地缘政治。 而作为新生的一片陆地, 这里从一诞生开始就一直争端不休。 地外生命、妖、大共和国以及因国别概念被摧毁而产生的一群人“流浪者”在这片地域有着错综复杂的制衡关系。而这里又因为靠近如今的地球中心,各种效能的能量循环,都将经过这个地方。所以,不少的复苏神也选择在这里复苏。 光是想想,都能感觉到这片地域有多么的混乱。 但事实上,并非像直观感受的那样。这片地域,从出现开始, 尽管每时每刻都有争端, 但都是不痛不痒的争端, 真正涉及到将这片地域分离出大共和国的争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或者说,发生过,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原因也不复杂。 因为,共和国唯一一位自带信仰体系的神明,驻扎在这里,为“维稳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神三角高地,危险者山脉腹地。 大共和国的一座联立城市修筑在这里——危险者城市。作为新兴城市,虽然刚建立不久,但整体规模和先进程度上是要比大共和国内的那些老城市强上不少的。一方面是新修建的,用的都是新基建技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座城市对于大共和国而言太过重要了。 不亚于当初的知冬市大都市圈。 知冬市在那次大撤离后变成了废墟,危险者城市也就完完全全说得上是大共和国的第二大城市了。 而之所以要取这么个不太符合一般城市取名规则的名字,也是因为当初城市在建立时, 这片地域确实非常危险。得这个名字, 也有一定的纪念意义吧。 周思白的进化者网格在危险者城市也实现了全面覆盖。 可以看到,不少的新兴科技、新兴法术依据这座独一无二的进化者网格运转。跟中心城市燕都市一样,危险者城市也是一座折叠空间相当多的城市。因为是在山中腹地, 折叠程度甚至更加深。 整个城市的防御系统也是采取的超大型源金属屏障,位置又是易守难攻。 所以,相较于其名字里的“危险”,它应该是非常安全的。 联立政府“危险者”分部中心大楼。 某间办公室里。 一个中年女人客客气气地对一个年轻女人说: “纱绪莉,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五茂纱绪莉似乎有些出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望起头, “兰书记,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兰思彩将一份认知碎片档案通过进化者网格打开, “每次这种事都要麻烦你。我这个领头的真是过意不去。”她叹了口气,“市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一直在忙,从来没停过。燕都市那边也经常发来慰问信,不止一次提到务必尽量满足你的个人要求。但你也从来不向市里所要什么。跟你的付出相比,市里对你的回报简直微乎其微。所以说,纱绪莉,你千万不要跟市里客气,不然我们真过意不去。你为这座城市付出了将近九年的青春,这座城市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五茂纱绪莉摇头, “兰书记。不用觉得亏待了我。如果我有需要,我肯定会向您汇报的。” 兰思彩叹了口气。每次当她提到这件事时, 都是得到的这个回答。虽然纱绪莉总是说“有需要肯定会要求的”,但她从来不说需要什么。就像除了工作,什么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兰思彩关闭进化者网格说, “那这样吧,纱绪莉你就先放一段时间假吧,一个月如何?刚好市里的隐患排查结束了,后边一个多月都没什么威胁。这一个月,你就好好休息,回家乡看看,或者去哪里旅旅游之类的。” 五茂纱绪莉微微蹙眉, “全球每天都在发生大变化。今天的排查,说不定到明天就会出现其他情况。这时候,我怎么可以休息?而且,我所做的工作本身就很复杂,我离开后,需要很多人才能顶上。但如果我还在的话,那这些人就可以去其他地方做更多的事情。兰书记,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给其他人增添不必要的负担。本身现在就是人才紧缺的时候。第一轮进化者在以前的战争里损失了很多,第二轮进化者又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我需要付出更加多的力量才是。” 兰思彩作为联立中心政府直派的官员,在行政管理上能力是不缺的。虽然面对五茂纱绪莉这份勤恳,她很赞赏,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但从行政角度上看,一个付出了这么多的人,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对其他人影响是很大的。 所以,不论五茂纱绪莉想不想要回报,她作为领导人,都应该给。 但就目前的情况,普通的劝导是没用的。兰思彩端起手想了想,问: “纱绪莉,你在为什么而努力?” “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按理来说,一个领导人问这种话,那回答不管对不对,最好得往组织靠。所以,纱绪莉的回答没什么毛病。 但兰思彩跟纱绪莉共事多年,她是知道纱绪莉的性格的。这种板正的回答从她嘴里说出来,是很明显的假话。 兰思彩摇摇头, “纱绪莉。你是在折磨自己。诚然,你的确愿意为帮助过你的国家贡献力量,但你如此程度的工作强度,早已失去了本身的回报性质。我说句难听的,你就像是在拼命挽回什么一样。纱绪莉,你是这个城市的希望,大家都很关心你。而你也几乎不让其他人走进你的私人生活。我们无从了解你,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但是,纱绪莉,你这拼命的努力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 说完后,她隔断办公室的进化者网格,补充道: “纱绪莉,我们现在说的话不会被记录。你不用把我看成是个领导。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她笑了笑,“大学的时候我读的心理学,虽然出身社会后没有从事这方面,但我也没停止过这方面的学习。也许,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个话疗师。” 五茂沙墟低下头, “兰书记觉得我心里出问题了吗?” 兰思彩说: “这个时候就不用叫我书记了。算我占便宜,你叫我兰姐就是了。” 五茂纱绪莉没有说话。 兰思彩微微呼气, “至于你说的心里问题……纱绪莉,这些年来我算是跟你直接接触最多的人。不怕贬低我自己,换做任何一个人在我这个位置,都看得出来你有很多的心事。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这么大的能力,大都有着非常高昂的态度,以及远大的目标。但在你身上,我只感觉到低沉与下陷。你明明在变得越来越强,却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了,越来越悲观了。” 五茂纱绪莉两额垂下的穗发微微摇动。 在兰思彩眼里。这个不论是身体、容貌、能力以及其他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的女人,眼中、眉梢总是挂着浅浅的忧愁,她的生活也好像非常孤独。几乎没有朋友,如同一朵生长在山巅的花。 即便不作为领导,兰思彩也是非常担心她的情况的。 五茂纱绪莉说: “我……兰书记不用担心我。”她最后还是选择这样回答。 兰思彩愈发感受到纱绪莉内心封闭的程度。 她问: “那么,纱绪莉,你最初成为进化者的目标是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五茂纱绪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 她想起了那个海边小城,想起了那座射箭场,想起了射箭场后面的二楼小亭,想起了曾住在里面的人,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一个十五六岁的普通少女。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走上这条没有尽头的路的呢? “以前,我想保护大家。” 很朴素的想法。 兰思彩点头, “现在你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我没有不开心。” “纱绪莉,开不开心不是通过说话定的。” 五茂纱绪莉沉默了一下,她蹙着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成神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想……” 她在想,会不会离心里的目标更加近了呢?但是,事实告诉她,即便她成了神,也什么都不会改变。她甚至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心里的目标变得更远了。 “我在想可以保护更多人了。” 这个回答在兰思彩意料之中,但并不是她想要的。因为,很容易就能感受到这不是纱绪莉真正的想法。 兰思彩没有叹气。她不想给纱绪莉更多压力了。她笑着说: “纱绪莉,也许你现在还很难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但没关系,我今天关心你,明天也关心你,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关心你。如果有那么一天能让你有稍许的温暖,我大概才会觉得我勉强做到了身为你的长辈该做的事。” 这番话让五茂纱绪莉很动容。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更加不希望别人会担心她。 “兰书记,很抱歉让您担心了。我现在也许并不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但请务必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无法向您承诺,我一定会变得如何如何,但我会尽力活得更好一些。” 兰思彩忍俊不禁。 “活”得更好一些……这种单纯的构句在体制内,大概也只有像纱绪莉这种高岭之花才会说得出来了。 “好吧,纱绪莉。让你休息一个月对你来说太久了,但一周无论如何也要休息的。我就算是违反规定,也要让你强制休息一周。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一周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这……”五茂纱绪莉蹙着眉头。 除了上学时代,她从来没有过休息一周的经历。 兰思彩摆出领导架势, “强制休息一周。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一周是不会给你安排任何工作的。” “好吧。” 兴许是“天公不作美”,五茂纱绪莉刚答应下来,还没过一分钟,危险者城市上空猛地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而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完全忽略了自己才刚刚放假,摇身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就像什么东西已经写进了她的本能。 兰思彩坐在办公椅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费口舌做的一番思想工作算是泡汤了。 她知道,纱绪莉一旦忙起来,不把事情忙完是不会停歇了。 她赶忙打开进化者网格,向监测部门询问情况,得到的回答是: “危险者城市北部山脉游离态能量效能急速攀升,突破了最大探查范围,并伴随着无规则的能量术式波动。初步估计为,一尊复苏神正在复苏。” 兰思彩很震惊, “才出来的排查报告不是先是未来一个多月都没有超越级效能能量吗?” 监测部门回复, “刚出现的能量效能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排查级别。” 简而言之,他们没有能力排查到这尊正在复苏的神。 兰思彩听了这个回答了,立马走出办公室,组织动员。 …… 五茂纱绪莉听到警报声后,本能地来到了危险者城市上空。 随后,她开始感受洞悉。 立马就感受到了神的气息。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神,因为她所感受到的气息十分强大……甚至有种血脉般的熟悉感。她谨慎地处理这份熟悉感。没过多久,她就确定,这道熟悉感并非由她本身产生的。 而是,她的神性—— “照见”。 从成神那一刻,五茂纱绪莉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原生神。是自带信仰体系的半复苏半原生的神。 半复苏是在她意志中复苏的神,只有神性,没有独立意识。 半原生是,成神所需的超越级能量,的的确确是她自己得到的。 她是一个完整的神,只不过,神性传承自一位过去的神——“照见之神”。 而现在,那股熟悉感,便由这“照见”的神性所起。 五茂纱绪莉看向危险者城市北方山脉, “照见……也许,正在复苏的那个神,曾经认识你。” 有了必须亲赴的理由后,她没有任何迟疑,赶往复苏之地。 040 “具体生命”的可悲“命运” 大共和国,神三角地区,危险者城市北部山脉一百公里处。 这个地方按照方位计算,是原来的日本国冲绳地区以北。在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小世界融合后,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初的模样了。 蓬勃的高效能能量让这片山脉的植物成长迅猛,并且非常繁茂,俨然说得上是一片壮观的临海。 一道“流星”在上空高速划过。 五茂纱绪莉赶来后, 悬停在距离山顶约一千米的地方,仔细观察。 下方的山脉腹地的一处山体裂缝之中,不断喷吐出介乎于灰色与绿色之间的烟气。她稍稍感受一下,便立马放弃深入探知了。因为这种烟气的能量效能非常高,有些超过了她的可控范围。 她皱起眉。 这意味着即将复苏的神明会是一尊非常强大的神。 五茂纱绪莉谨慎行动,先是让自己直连来自中心城市燕都的进化者网格,然后才一点一点向喷吐烟气的裂缝靠近。 但越是靠近, 那种发自神性的熟悉感就越浓郁。 这让五茂纱绪莉更加谨慎了。下降到一定程度后, 她选择停下,不再继续。 她无法去评估,自己如果再继续下沉的话,是否会被这种熟悉感影响到理性的判断。多年来与众多复苏神的接触,甚至是争斗,让她深知一个道理。任何神都不能单单地被看作是一个强大的生命,他们可能已经完成了高度的抽象化,能够在万物联系上产生无法预见的影响。就像常常被提起,但一直无法印证的“诅咒”。许多神的诅咒并非是力量上的表达,而是自身高度抽象化所具有的影响事物联系的能力。 纱绪莉曾经在与一位复苏神进行交涉时,就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尽管,她将其驱逐出了大共和国的国境范围内。但那个复苏神所复苏的那座城市,自此萦绕了一个诅咒,那就是城市里所有人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噩梦, 噩梦严重影响了大家的精神状态和生活治疗。这个诅咒至今也无法解除,以至于联立政府不得不放弃那座城市,将市民转移到其他地方。 而那座城如今也成了死城, 被污染种占领了, 目前是新生代进化者的训练场地。 这看上去没有产生多么严重的影响,但更加关键的是这种诅咒似的联系紊乱很难以被改变。如果出现了表现程度非常激烈的诅咒,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自那以后,五茂纱绪莉与复苏神接触都是非常谨慎的。 燕都市方面,也收到了来自五茂纱绪莉的预警,立马表达了高度关注。 “咔嚓!” 原先的山体裂缝在某个地方出现了大规模的开裂。 很快,开裂的范围向蛛网一样,不断向四周蔓延,直至裂缝覆盖了整个山体。山体开裂造成的巨大烟尘在风多的山上缭绕成巨大的龙卷。周遭的植被也出现了大规模的倾覆。 轰! 巨大的山体轰然垮塌,灰绿色的气息冲天而起,就像火山喷发。冲天而起的气息在两千米左右的高空形成散射光,将这片山脉照耀成阴沉的灰绿色。同时,也使得环境中的高效能能量急剧增加,如同要凝固住了。 五茂纱绪莉的神性“照见”,是以“感受万物,细闻轻嗅”为主。所以,她对这样的环境变化更加敏感。 在她的感受里,这些灰绿色的散射光并非是高效能的能量那么简单, 还是这位复苏神抽象化的一种表现。这俨然说明, 事实的结果,也跟她想象的一样。 在山崩地裂后,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地面缓缓睁开。 只有一只眼睛,最起码五茂纱绪莉所感受的就是这样。 这只眼睛形状是人眼,但相较于人眼,多了一种类似于海洋的汹涌感。 眼睛的目光汇聚到五茂纱绪莉身上。 纱绪莉也感觉到,眼睛在看自己。 “照见巫女。你果然还是选择了归尘之路。”声音相较于这只眼睛出现所产生的大场面而言,要“近乎人情”得多。就像是一整普通人在进行普通的谈话。 照见巫女? 纱绪莉心中一沉。这个复苏神果然跟照见神认识。 事实上,纱绪莉的神性尽管是照见,但她并不了解照见。因为照见完全泯灭了任何与个人意志有关的存在,包括意识、经历、情感……这份神性已经完完全全是纱绪莉的了,她如果想的话,甚至可以不叫这份神性为“照见”。 “你是谁?”纱绪莉问。 眼睛回答: “照见巫女在你的灵魂之中,但你并不是她。与你的任何诉说是没有意义的。” 纱绪莉点点头, “那我以我自己的名义,询问这个问题。因为你是在我所处的国家境内复苏的,职责上,我需要知道你的来历。” “国家……低级存在。你是神,居然为这么低级的存在效力。”眼睛说话的语气没有便,但纱绪莉感受到了愤怒,“尽管我认为照见巫女的选择是错误愚昧的,但她曾与我共同侍奉伟大。而现在,她失去了意志力的神性,居然在为国家,这一如此低级的存在而效力。无知且愚昧的具体生命,你玷污了照见巫女的神性,亵渎了我们所侍奉的伟大。” 具体生命? 这个说法,纱绪莉怎么听都觉得很怪异。 她说: “神性照见归于我,不归于你所说的伟大。我的意志才是神性的方向。” 眼睛说: “无知的具体生命的确会这么想。照见巫女早已泯灭了自己的意志,她的神性是自由之物,但这份自由始终铭刻着伟大的痕迹。而留有伟大的痕迹的一切事物,都是神圣且超然的。你没有资格拥有照见巫女的神性。” “是照见主动选择了我。这是她最后的选择。” “所以,她也是愚昧的。” 五茂纱绪莉摇头, “我无意与你进行这毫无意义的辩驳。不论你怎么看待照见,怎么看待我,如今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陈述一件事,复苏在大共和国过境的神明,不能散布任何信仰。我们有义务保证我们的公民不受你们个体信仰的影响。” “什么时候凡人也妄图支配神明了?” 眼睛轻描淡写地说着,但周围环境原本灰绿色的散射光却开始变得眼花缭乱起来。 五茂纱绪莉感受到,这只眼睛很愤怒。 与大多数的复苏神都一样,他们很不能接受凡人支配神明的情况。但大多数的复苏神最后都只能黯然退场,另找其他地方恢复力量。 五茂纱绪莉不确定这只刚刚复苏的眼睛实力到底几何。她没有擅自动手,将具体情况反馈给燕都市,等待着答复。 然而,眼睛没有给她等待的机会。 “你污染了照见巫女的神性,我要将它收回,重新交予伟大。” 眼睛话音刚落。五茂纱绪莉立马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感。这种注视感清晰而精准地落在了她记忆中的每个时间段。强大的束缚力捆绑住了她的记忆,将她的记忆划分成不同的篇章,以书籍的形式展现出来。 这是在将抽象的事物具体化。 五茂纱绪莉解读出了这种攻击。随后,她意识猛然颤抖,立马进行反制。她很清楚,一旦自己的记忆、认知、情感被具体化了,那么对方想要在意志层面摧毁自己的难度就不会大于一个普通人撕碎一本书的难度。 照见神性在意志中熠熠生辉。 她感知到眼球对自己的意志发起了每一道攻击。然后精准化解。 逐一拆解了,她迅速将自己的意志完全封闭,不留任何空隙。 眼睛的攻击落空后,说: “照见的观察力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在如此孱弱的你身上,也能展现出这般力量。看来,她曾侍奉于伟大,得到的伟大赐福至今也还没完全消散。具体生命,这更加说明了照见巫女与伟大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份关系,不是你的个体意志能够左右的。” 五茂纱绪莉冷声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装神弄鬼的话。我只知道你在攻击我。我历来选择以友好谨慎的态度面对每一个在国境内复苏的神,而你……已经无法让我怀以这种态度了。” “所以,一切具体生命都是愚昧的。一切具体生命都是有限的寄生体。” 五茂纱绪莉不再进行任何无意义的赘论。她意动念发,由感知力组成的弓与箭便落在她的手中。 她弯弓射箭。 射出的每一支监视,都是对感知的摧毁。 第一支箭,摧毁对变化的感知; 第二支箭,摧毁对存在的感知; . 第三支箭,摧毁对意识的感知; 第四支箭,摧毁对概念的感知。 四箭齐发,在意识层面的一瞬间之内齐发。 意识层面的一瞬间,是几乎无法用现实时间单位计算的。这相当于,动了个念头,攻击便实现了。 四支箭精准地命中眼球的瞳孔。 庞大的感知力,向四周蔓延,绞杀这只眼睛的力量,摧毁它的感知。 跟以前五茂纱绪莉对付那些撕破脸皮的复苏神的办法一样。往往,那些刚复苏的神,因为不够重视以及力量还没恢复,会被直接摧毁感知,然后被她驱逐。也因为她的感知摧毁能力很难防范,并且效果极强,所以,在复苏神之间是有着不小的名气的,大多数复苏神都不会选择来闹事,毕竟刚刚复苏,最重要的是恢复实力,聚拢信仰,生根发芽,而不是去惹麻烦。 但这种能力,在眼球身上似乎没有得到很好的效果,甚至说……完全没有效果。 “摧毁感知……具体生命,你空有照见巫女的神性,却无她半分能力。哦,当然,摧毁感知对于具体生命而言的确是件麻烦事,毕竟,一切具体生命都是通过感知,来认识事物和世界的。但……我不是具体生命。也许,你想知道,什么叫抽象生命。” 眼球说完后,再次发起攻击。 它所发起的攻击名叫:“命运分解”。 眼球的声音在五茂纱绪莉的意识中响起。而她却完全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具体生命凄凉的一生都被命运所绑定着。你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编织网上的无数个节点。所有的具体生命共同构成了有限世界的核心观——‘命运’。具体生命永远无法在命运编织网上站立,无法去认识命运,无法去改变。这是你们的悲哀。你不是说照见巫女的神性选择了你吗?那我就重新改写你的命运,让她不选择你。” 五茂纱绪莉只能听到眼球在说话,但是找不到它,更加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只是逐渐察觉到,自己的记忆似乎在发生一些微乎其微的变化。 记忆里的每一秒发生的变化都是微乎其微的。但所有时刻的变化加在一起,那变化就变得异常庞大了。 但她只能察觉,无法去改变。就像代表着自己意志的小人被捆绑了起来。 五茂纱绪莉命运编织网的某个节点: 这个节点,是她的八岁,是她第一次在家乡馆山市的某个破落神庙里见到神像——“猫照见”的节点。 这一天,她跟小伙伴约好了要去海边的山上玩耍。而那座神像“猫照见”就在山上等着她。 只要她与神像相见,那这个命运的节点便会被编织好。 但一双无形的手改变了这一切。 原本好好的她忽然感觉肚子痛,没法爬山了,没法去破落的庙宇中玩耍了。 就这样,她错过了与神像“猫照见”的相遇,错过了与神性“照见”的相识。 她的命运,在此刻被改写。 命运编织网上的这个节点就此被解开,不复存在。 眼睛的声音继续在五茂纱绪莉意识中响起, “一旦我离开你的命运编织网,你便不再拥有照见巫女的神性。但,我要让你更加清晰地明白,什么是具体生命可悲的命运。就先斩断你的成神之路,从你第一次接触超凡力量那一刻开始。” 这双无形的手,来到五茂纱绪莉命运编织网的第二个节点: 这个节点是五茂纱绪莉第一次清楚感受到超凡力量的节点,是她第一次与……心里的目标相见的节点, 是她关于“乔巡”的那段命运的开始。 无形的手,开始解开这个节点。 . 041 燃烧吧愤怒燃烧吧欲望 2035年12月底。 潮湿阴冷的海风从海上吹来,远空凝聚着阴云,昭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五茂纱绪莉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喝了口水,稍微休息半分钟后,再一次举起弓箭,聚精会神, 瞄准射箭场另一头的靶子。 咻! 箭矢破空而出,落在靶子上,精准。 但她蹙起了眉,并不太满意。感觉在力度上欠缺了不少,即便命中了靶心,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冲击。 她调整呼吸和体态,抽出第二支箭矢, 准备再射一轮。 箭矢刚架在弓弦上,她就听到射箭场后面的长廊传来脚步声,还有哥哥的说话声。听上去似乎是在招待什么客人。 有客人会经过这里…… 五茂纱绪莉有些犹豫,要不然等客人过去了再训练?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如果连这种情况都会感到害羞的话,以后还怎么成为进化者呢?还怎么保护大家,还怎么到大阪市去工作。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纱绪莉,不要被外物分心,坚持自己…… 这样想着,想着……好像,脚步声就越来越远了。 那位客人似乎并没有跟哥哥一起经过射箭场这边的长廊,而是走的另一条路。 纱绪莉长呼一口气。虽然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不要因为有外人在就感到害羞,但没有外人后,确实会轻松一些。 她晃晃头,系起来的头发摆了摆。不再多想其他,继续训练。 这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重要的人,错过了一段重要的经历。而这段经历,是她人生最关键的分叉口之一。 她继续着日常的训练。 步伐却也跟随着这份“日常”,走向一段“日常”。 命运的节点在发生变化。 而当她在经历这么一番心理活动的时候, 另一边的那位“客人”和她的哥哥五茂俊介正在经历什么呢? “客人”乔巡跟随着五茂俊杰的步伐前往他离开海上列车,抵达岸上后的隔离房间。 穿过绿化带,行至长廊处。 五茂俊介说: “想过,但是‘塔’的评级一直过不了,只能在馆山市。呵呵,不过我相信,下一次评级,我就能被认可,去千叶县分部了。” 乔巡点头说: “祝你成功。” “非常感谢您的祝福!” 五茂俊介刚感谢完,立马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她知道,是妹妹纱绪莉正在训练。如果是平常的时候,他不会多想什么,就带着乔巡穿过射箭场所在的长廊。那样的话,乔巡会与五茂纱绪莉相遇。 但是,今天,他潜意识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既不想纱绪莉训练被打扰,也不想乔巡这位“客人”过问其纱绪莉的事情。他便笑着说: “乔巡先生, 我们走这边。前面有人在训练。” 乔巡点头, “好吧。” 五茂俊介便带着乔巡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乔巡迈开步伐。 一步接着一步往前……但越是往前,步伐就越是缓慢,直至凝滞…… 不,并非是步伐的凝滞,而是时空的凝滞。 整个时空如同被无形的冰冻结了起来,失去了任何意义。 正在修改命运节点的眼睛有些疑惑。它不理解,为什么修改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正常来说,不应该是自然而然地解开已有的命运节点,编织出另一个命运节点来替代吗? 但……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抽象的概念线上。眼球以一种抽象的方式,观察着五茂纱绪莉的命运编织网。试图找出导致那个命运节点无法被解开的原因。 它抽象的观察围绕着这个命运节点进行了几轮的分析。 在第五轮的时候,它找到了根本所在:在五茂纱绪莉这个具体生命的命运编织网里,解开命运节点的时候,节点相关的另一个具体生命的命运编织网被触动了。 发觉这个原因后,它更疑惑了。 因为,这在它过往的经验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它只观察了五茂纱绪莉的命运编织网,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另一个网才是。 那这第二个网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尽管眼球已经解开了五茂纱绪莉成神的重要节点,没必要继续下去。但是不弄清楚这个问题,对它而言似乎是来自具体生命的一种羞辱。 于是,它打算潜入第二个网中,看看这个网是个什么情况。 但,当它这个想法出现时,立马就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它。实际上,以它现在的抽象状态,是没有“声音”这种具体存在的。姑且说是声音。 “命运从不独立,命运相互影响。你修改一个人的命运节点,影响的是能够被你影响的所有命运。如果你仅仅只是触碰她成神的节点,那我也许不会立马发现你。但你,触及了她与我的命运节点。” 眼睛听到声音后,十分震惊。 因为,这是属于它的概念线。现在居然有另一个存在潜入了这条线,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它立马在这条概念线上寻找。 “命运,是有限世界的计算方式。掌握了这种计算方式,就等于掌握了有限世界。但你自认为的掌控命运,只不过是小孩子用涂改液涂改自己的解答般的行径。你不知道命运的结果,所以你只能涂改比你弱小的人。” 声音还在继续。 但它始终无法找到潜入它概念线的存在。 “很急吗?一直找不到我,很急是吧。” 声音就像一个环绕在身周的幽灵,看不见摸不着,但偏偏能让你知道它的存在。 眼睛几番寻找后,还是找不到,便尝试进行沟通, “你是谁,为什么要干涉我?” “听你的语气,还很愤怒啊。随意涂改别人的命运,你居然还觉得愤怒?” 眼睛回答: “我不愤怒,我不会对具体生命感到愤怒。” “具体生命……所以,你觉得概念生命比具体生命高级。” “这是必然的事情。具体生命受限于具体,而概念生命掌握着概念。” “掌握?呵,不过是一群为了触摸无限,抛弃自我的歧途者而已。你们不是无限的追寻者,你们是无限的养料。” 眼睛说: “荒诞不经。” “算了,与你这种把优越刻在自己概念里的家伙说话,是白费口舌。也许让你感受一下来自具体生命的恶果,你才会知道,你们所谓的具体与概念,仅有的区别只是‘名字不同’。” “又是一个一窍不通的具体蠢材。” “但是,这个蠢材能轻而易举瓦解你试探命运网的概念线。” 眼睛打算嘲笑一句。 但立马骇然发现,自己潜入五茂纱绪莉命运网的概念线,燃起了一场……大火。 猛烈而不知“味”的大火…… 大火对概念线的焚烧如同点燃了一条被桐油浸润的绳索。 熊熊烈火势不可挡,顷刻间将概念线烧得一干二净。 眼睛被赶出了五茂纱绪莉的命运网。 而命运网被涂改出错后的纱绪莉,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从空中跌落。 从她命运中走出的乔巡,将她接住,然后悬立在空中,默默注视着下方的眼睛。 眼睛也确切地看到了乔巡的样子。 它不敢相信。那个让它怎么也找不到的家伙,居然真的是个……具体生命。 它一度以为,应该也是跟它一样的概念生命。毕竟,能做到那种事……烧毁了它的概念线。 但结果…… “具体生命……” 乔巡看着眼睛, “作为一个刚刚复苏的神,你要是低调一点该多好。不过,在具体生命遍布的世界里低调,似乎有些‘委屈’你了。如果你只是撒撒起床气也就算了,居然为了证明概念生命更加优越,去涂改他人的命运。涂改他人的命运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所以,你该死啊。” 眼睛当然听得明白。 乔巡话的重点根本不在前面,而是最后面。换个说法就是,“因为你惹了我,所以你该死”。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与侮辱。只有上位者面对下位者,才会说出这种充满了等级观念的话。 眼睛感到愤怒,感到羞辱。 身为概念生命,居然被具体生命侮辱。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将眼睛的愤怒遍布了它所有的概念集群当中。 感受到这种愤怒, . 乔巡挑起嘴角。 他当然知道,激怒一个充满阶级优越感的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刺痛这份优越,把这份优越视作毫无意义的“粪土”。也许,粪土还是很有意义的。 而当愤怒与灼烈的欲望,遍布了一个概念生命所有的概念集群时…… 对于乔巡来说,那就是一个没有防护的巨大燃料库。 而在“嫉妒”的火焰,“傲慢”的最高性面前,具体生命与概念生命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燃烧吧,愤怒。 眼睛所有概念集群里的所有愤怒,被点了一把火,烧了起来。 火焰在眼睛的瞳孔中发光。 “你做了什么!”眼睛愤怒地咆哮。 乔巡说: “不要怪我,是愤怒杀死了你。是一个概念生命对具体生命的愤怒杀死了你。” 死? 死! 眼睛从乔巡的话里听到了这个对它而言陌生到了极点的字。 死! 它这才猛然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在跟它做什么对抗与斗争,而是要杀死它。 它惊慌地寻找自己所有的概念集群。 但不论是哪个概念集群里的哪个概念,都无法熄灭正在燃烧的火焰。那种火焰就像是一旦燃烧起来,不把燃料烧得干干净净就绝对不会熄灭的火焰。 “不!” 越来越多的概念集群在嫉妒之火的然山中灰飞烟灭。 眼睛恐惧了。 它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被烧死。真的会被烧死! 不! 我才刚刚复苏,我还没回归崇高的怀抱,我还没膜拜伟大的脚背。不能死,我不能死! 但能怎么办? 求饶…… 这个念头像尖锐的针,让它痛苦不堪。 向一个具体生命求饶。它无比清楚,一旦自己这么做了,那将是自己一辈子的心魔。永生都将萦绕在梦魇之中。 死…… 梦魇…… 只有这两个选择。 不,一定有其他办法! 崇高与伟大,对!用崇高与伟大来威胁他!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没有不能杀的生命,没有不能撕碎的概念。” “我侍奉着崇高与伟大!我侍奉着有限的极点!我侍奉着无限的起点!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会被有限与无限共同抛弃!” 乔巡看了看怀里还在混沌状态的纱绪莉,然后说: “我说了,是你的愤怒杀死了你。” 嫉妒之火还在熊熊燃烧。 威胁没有用。 眼睛意识到,这是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崇高与伟大的蠢材、愣头青! 威胁对愣头青没有! 它只能抛弃自己的尊严,去求饶, “求你……求你放过我……” 它几乎是带着恨意说出来的。 乔巡感受着这种态度,说: “你一定觉得,你都这样低声下气求我了,那我得卖你个面子吧。毕竟,你是概念生命,而我是具体生命。”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眼睛下意识地想。 乔巡微微一笑, “你还是没明白啊,正是这种想法,害死了你。” 他打了个响指,点燃了最后一把火。 嫉妒之火,彻底吞噬了眼睛。 眼睛在被淹没前,发出了灵魂的诅咒: “我诅咒你,永生永世无法触摸无限,诅咒你永生永世无法立足有限!” 戛然而止。 地面巨大的眼睛瞬间消失,露出原本该有的样子——一片森林。 乔巡也知道,眼睛根本不是那个概念生命的本体。概念生命没有具体的存在。眼睛只不过是它观察世界的一个表现而已。它如果要攻击世界,那又会是另一种表现,或许是一把武器,或许是一批侵略军…… 至于诅咒…… “一个概念,诅咒另一个诅咒……” 这毫无意义。 他转身离开这里。 他将手轻轻覆盖在纱绪莉的额头上,重新塑造她的命运,唤醒她的意识。 …… 在那个重要的命运节点上,那片凝滞的时空中, 乔巡和五茂俊介重新迈开了步伐。 乔巡随即笑着说: “五茂先生,能参观一下那边的训练吗?” 五茂俊介欣然接受。 他们重返射箭场后面的长廊。 至此,命运的相逢重新到来。 . 042 过去的憧憬现在的陈情 危险者城市紧急动员,出动了大量的作战人员赶到复苏之地。 成片成片的进化者引导飞行器盘旋在复苏之地上空。众多向导、哨兵将这里团团包围,进行第一手情报的搜寻。 指挥官连接着燕都市的进化者网格,第一时间汇报复苏之地的情况: “复苏之地存在大量的地裂痕迹,存在部分湮灭现象,空中残余无法探测具体效能的能量,云层投射浅灰绿色的光芒, 未发现具有攻击性。未发现复苏之神的痕迹,同时第一作战人员五茂纱绪莉目前不见踪影,无法取得联系。” 危险者城市很快将这里控制住了。 但是除了目前所探测到的情况,就没有任何其他发现了。他们不知道复苏的神是哪个,不知道五茂纱绪莉在哪里,更加不知道在他们赶来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这里就像只是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的自然灾害。 危险者城市总指挥兰思彩听闻五茂纱绪莉失去联系后,十分着急, 亲临现场指挥调度。 一百多公里外的某片草坪上。 和煦的原野之风卷动草浪, 青草与泥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清新捎带着浑浊。 乔巡背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草浪滚滚,听着微风徐徐。 他伸手衔来一根长而韧的青草,手指卷动拨弄。 不一会儿,一只草折的蚱蜢便落在了手心。他蹲下来将草蚱蜢放在躺在草坪上的五茂纱绪莉脸庞。 这张脸比起以前变了许多,也不知还有多少从前的模样。 但眉眼鼻唇之间那点温婉又坚强的味道是没有少半分的。 命运节点还原后,五茂纱绪莉的意识从混沌之中走了出来。但那个概念生命对她的存在性打击比较沉重,再严重一点的话,可能会直接剥夺她的存在性,让她不受有限边界的庇护, 逸散到有限世界外面的虚空夹缝里,成为虚空之中的一道概念。 不管是具体生命还是概念生命, 都逃不过“存在性”的束缚。 一旦失去“存在性”, 那在有限世界里,就会失去一切意义。最终结果只会是被“流放”到虚空之中。 所以乔巡才会对那个眼睛随意涂改他人命运的做法反应那么大。 如果五茂纱绪莉真的失去“存在性”被“流放”到虚空夹缝。那即便是他也无法找回来。 这次的事情给乔巡敲响了警钟。 他的观念逐渐开始转变。到了这个层次,会有越来越多的非常规战斗。必须要快点摒弃以前的常规战斗思维。对于顶尖强者之间的战斗,绝对不是什么“力量对抗”、“魔法对轰”……而是涉及到了世界层面的“存在性”、“因果性”、“命运网”等等。 如果不去提防这些, 也许会在不经意之间失去一切。 对于那些顶尖强者而言,为了杀一个人,毁灭一座、几座、几十座世界都是值得的。 他正思考着这些,躺在地上的五茂纱绪莉微微蹙眉,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她睁开了眼,望到了充满了绚丽之光的天空。从西京市上空打开那座缺口后,这个世界的天空就从来没有变蓝过。 她稍稍侧了侧眼睛, “蚱蜢……草折的蚱蜢……还有……鞋子……” 鞋子? 有人在! 她猛地一抖,整个人腾空而起,迅速拉开身位。 乔巡说: “这么谨慎的吗?” 五茂纱绪莉看着乔巡。她稍稍一愣,然后紧锁眉头。她当然认识面前这个人。但她没有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她放开照见神性,感受每一分每一毫的气息与各般微妙的味道。 乔巡耐心地等着她确定。 虽然大可以直接证明,我就是我。但,不妨给予她一个去见到、去证明、去重逢的机会。 见到,证明…… 每一丝的气息,每一毫的味道都完美地在记忆之中得到了印证。五茂纱绪莉终于可以确定, 他就是他。 知道这个结果后, 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激动。 好似百般话都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确定了他就是他后,渐渐消散在心头与脑海。 “乔先生,好久不见。” 乔巡点头微笑, “嗯,纱绪莉,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二十七岁,马上就要二十八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 “是吗?我倒觉得每一天都很漫长。” 乔巡见到五茂纱绪莉眉目见的低沉与悲观。 “为什么?” 五茂纱绪莉正要解答这个问题,立马又想起来自己还有没完成的事情。她说: “乔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嗯,有的。” “那我先带你去我家里,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 “是眼睛那件事吗?” “你知道啊。” “呵呵,你都没想过你是怎么在这里的吗?” 五茂纱绪莉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瞳孔放大, “是乔先生你救了我!” “纱绪莉,反应太慢了。” “抱歉抱歉……想工作的事情想太深了。” 乔巡笑笑, “那还是工作要紧。你先去处理吧,我在城里等你。” “但,你不会突然离开吧?”五茂纱绪莉问。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你不总是突然离开?” 乔巡想了想,否认地说: “没有,我一般不会不告而别的。” 五茂纱绪莉歉意一笑, “可能是我们对不告而别的理解不同吧。” “我到危险者城市等你。” “好的,请务必务必等我回来!” “……” 乔巡无奈,这是多怕自己突然走掉啊。 五茂纱绪莉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高速消失的背影,乔巡心里叹息。 这个姑娘明显走进了意识寒冬的泥泞,至今还没走出来。 …… 危险者城市,某生活性折叠空间,步行街旁的露天茶厅。 乔巡点了杯茶后就坐在这里等待着。 约莫半个小时后,纱绪莉赶了过来。她换了身便装,看上去是清秀风。 “居然没找错。”乔巡说。 纱绪莉即便已经二十七岁了,但似乎少女时代的羞涩还未完全褪去。她脸上捎带粉色, “乔先生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我当然不会找错。” “不愧是照见神。” “照见……”纱绪莉想起了之前与眼睛的对话。她摇摇头,打算撇开这些,今天只想跟乔先生聊些轻松的话题。她说:“十二年前,吕小姐找到我,告诉了我你离开的事实。” “是她啊……” “嗯,吕小姐还告诉我,你们之前是恋爱关系。” 乔巡点头, “一段不在合适时间的恋爱。” “不过,她还是很在乎你。虽然她没说自己到底打算去做些什么,但我隐约感觉到,她可能要探寻你曾留在地球上的痕迹。两年多前,她又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也要离开地球了,因为地球上对她而言不再有你陌生的痕迹。” “有说去哪里吗?” “没有。但我问过她会不会舍不得。她说,舍不得,但必须要离开。我又问,是不是要去其他世界找你?她摇头说,不是为了找你,而是为了能与你并肩前行,共同追寻世界的尽头。” 外面下起了折叠空间里的定时雨。不大,淅淅沥沥。 五茂纱绪莉看着乔巡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到他的情绪。试图从情绪里去解读,他现在对吕仙仪的态度。 但可惜,什么都没能解读到。 好像,他比起以前,更加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与内心波动了。 五茂纱绪莉只感受到一种凝视漫无尽头的深空的感觉。她垂落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住,攥成拳头,将裙子搓捏得皱巴巴的。有些难过,心里很闷。与乔先生重逢后,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喜悦,而是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实,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了。 “纱绪莉。” 乔巡低沉的嗓音,如同闷雷。 纱绪莉猛地惊醒过来。 “乔先生。” 乔巡说: “纱绪莉,你记得自己成神那一天吗?” “记得。那天在下雨。” “你当时在想什 . 么?” “我在想……”纱绪莉怯于回答这个问题。 乔巡鼻息变得愈发模糊。他轻声说: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成为神后,就能更多地了解到我所处的世界。” 对于乔巡精准地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纱绪莉既难过又害怕, “嗯。” “但你发现并不是。甚至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非常复杂,复杂到可能一辈子也认识不了的。” “嗯。” “所以,你失去了目标。” “嗯。”纱绪莉眼睛变得无神,像机器。 “所以,你成为了力量与偏执的傀儡,把自己困在内心的监牢之中,拒绝与世界接触。所以,你选择把自己变成一个工作狂,像痴迷酒精一样痴迷忙碌,甚至……你甚至会有精神戒断反应。” “……”纱绪莉低下头,愧疚地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没有成为你说的那个拥有自我的人。” 乔巡呼了呼气, “纱绪莉,不用道歉。事实上,应该怪我当初离开前没有处理好你的问题。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 “你是个有着优秀品格的人。按照原本的节奏,你会一点点变强,直至经历了各般酸甜苦辣后,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神,那时候的你无惧意识寒冬,无惧成神后更多的磨难。你终有一天也会离开地球,去寻找属于你的梦。但……西京市之变后,你的节奏变了,不只是你,整个地球的节奏都变得异常混乱。你成神太早了,以至于意志还不够坚韧便要面对世界的信息洪流。” 五茂纱绪莉愣愣地听着乔巡说完,然后小心地问: “所以,我变成这样,其实不是因为我是个悲观的人?” “嗯。多种因素,导致了你现在的结果。” “所以,其实我还有机会成为一个拥有自我的人?” “嗯,作为你的引领者,这是我的职责。” “所以,乔先生会像以前那样指导我吗?” “不会。” 五茂纱绪莉紧绷的一口气,到这儿一下子泄掉了。 乔巡赶紧给她打气, “你现在当然不适合以前那种指导,需要用更加直接的方式。” 五茂纱绪莉情绪又高涨起来, “什么样的方式?” “打架。” “啊?” “准确说来是发泄。你要好好发泄一下囤积在你心中的苦闷。” “苦闷……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在苦恼什么。” “很正常。一个人的生活是复杂的,是多方面因素决定的。” “不过,跟乔先生说了些话后,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 纱绪莉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我刚刚在想,你听到吕小姐离开前对我说的话,会怎么想。我本来打算从你的反应去猜测的。但是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我觉得还是直接问你比较好。” “很想知道吗?” “想。我想知道对于乔先生而言,吕小姐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 “我没有资格评价别人选择的正确与否。这不是什么数学题,有既定的答案。对她而言正确就够了。” “你会担心她吗?” “会。” “乔先生……实诚得让我很惊讶。” “为什么?” 五茂纱绪莉望着头, “我总觉得乔先生是个很内敛的人,不会展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而一个人的感情,往往是柔弱的。所以,乔先生直接说出担心吕小姐,让我很惊讶。” 乔巡微笑, “你倒是给我上起了心理卫生课。” “没有,只是实话实说。” “对于别人的事,你能实话实说,对于自己呢?” “自己……”五茂纱绪莉躲闪目光。但接着,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总是像十几岁那样了。总得有个新气象才是。她憋着一口气,说:“乔先生以前经常问我,我的目标是什么,还有周教练也经常问。但我总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我的目标很简单,就只是不想辜负乔先生的教导,想成为你那样可靠的人。” “可靠……你还真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 “起码,在我眼里,乔先生是可靠的。那时的我,十分憧憬你,十分想要得到你的认可,想有机会与你并肩作战。只是……一直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五茂纱绪莉摇头,“我已经说不清那是不是少女的懵懂之爱了,但那终究是过往。我要说现在。” “现在?” “现在,我也许可以大胆地告诉你。我仍旧憧憬着你,仍旧希望与你并肩作战。不论乔先生今后要走上什么样的路,要变成怎么样的人,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对你的憧憬,正写在我的心中。” 说完后,五茂纱绪莉长呼一口气。 很轻松,她感到无比轻松。好像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原来,说出心里话是这种感觉啊。 她看着乔巡,细细的眉头依旧柔弱,但目光十分坚定, “上次见到你,没能说出的话,我现在都说给你了。” “突然之间好有压力。”乔巡笑着说,“生怕做错什么,让你的憧憬幻灭了。” “不会的。除非……” “除非?” “除非乔先生变成一个要毁灭世界的恶徒!”五茂纱绪莉半开玩笑地说。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她打心底觉得乔巡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那样。 “好有压力……”乔巡轻声说。 “所以乔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茂纱绪莉陈情表白,吐露心意后,整个人丢掉了拘束,变得畅所欲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询问乔巡离开的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折叠空间里,这半方避雨亭下,许久未见的两人晃荡着时间。 . 043 如果我向她表白 “所以,乔先生知道那个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等到囤积在心里十多年的话都说了后,五茂纱绪莉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定时雨停了。折叠空间里开始挂起循环风,清新的空气带来具有缓解疲劳的效能能量粒子,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漫步在湿润的街道上。 雨后的折叠空间,如同套上了一层滤镜,随意抓拍每一个角落, 都会是一张非常不错的照片。 “概念生命。它先前跟你交流时,应该提到过。” “嗯,虽然没有直说。但它称呼我,以及跟我一样的生命为具体生命。言语之间,很看不起具体生命。” “相当一部分概念生命都是这种态度。它们认为概念生命就是高于具体生命的。” “真的高于吗?” 乔巡摇头, “这是没有定论的问题。概念生命的本质是摆脱具体存在性,转为概念存在性。” “不太懂。” “一切物质与能量都是具体的。如果能对一个存在进行描述,进行定量、定性等各种方面的画像,那它就是具体的。换句话说, 能够被感受,就是具体的。而概念……无法被感受,因为缺少媒介与印象。举个例子,精神与品格就是概念性存在的。坚韧不拔的精神、乐于助人的品格等等。概念性存在很多很多,数学公式、物理法则……” “那概念生命是有什么不同呢?” “一样概念性存在拥有了自我意志,那便是生命。就像一块具体的石头,如果它拥有了自我意志,那我们可以说它是具体生命。” “但先前那个眼睛有具体的表现——一个眼睛。” “那只是它观测世界时,我们观测它时的一个表现。并不实际存在。” “也就是说,其实概念生命也能被观测?” “是的。概念生命的自我意志分散在它们的概念集群之中。而概念集群是能够被观测到的。只不过,那需要很强的洞悉能力。你现在的话……比较勉强。当然,你的神性照见,能够很大程度上帮到你, 只要你善于利用。” “照见……”五茂纱绪莉想起那个概念生命说的照见巫女的事。她问: “乔先生知道照见巫女吗?” “知道。” 在焚烧那个眼睛的时候,乔巡已经窥视了它的意志。虽然没能发现它所提到的崇高与伟大是什么, 但关于照见巫女的故事是完全窥视了的。 他说: “那个眼睛名叫空洞行者,跟照见巫女, 以及其他三人共同侍奉某个存在。很久以前, 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了团队的分裂,姑且说是团队吧。五人分裂后,各自走上不同的路,有人选择走上具体的路,有人选择走上概念的路。照见巫女选择的是具体,空洞行者选择的是概念。” 乔巡说得很简略,说得太过深奥了,五茂纱绪莉也听不懂, “照见巫女经历了很多事,最后迎来了自己的终结日。她选择在地球上终结,同时把自己的神性留了下来。你,承接了她的神性。” 五茂纱绪莉并没有追问照见巫女经历了什么事。因为这简单的几句话已经表明了,照见巫女原先所在的高度不是她现在能够理解的。她蹙起眉, “听上去,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嗯,能够从那个久远的年代活到这个时代,都很厉害。照见巫女、空洞行者这一批人, 可要比你所能认识到那些复苏之神强得多。他们也许见证过诸多有限世界的变迁。” “那他们所侍奉的存在该是多么了不起啊……” “是的,了不起……” 了不起到乔巡甚至无法在空洞行者的概念集群中找到丝毫信息。 明明空洞行者不断提及崇高与伟大,却在它的概念集群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只能说,那个所谓的崇高与伟大,已经强大到能够遮蔽自己的一切痕迹了。 这一点,乔巡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五茂纱绪莉勉强地笑着, “听了这个故事,总感觉很有压力。照见巫女是个很强大的存在,我能继承好她的神性吗?” 乔巡摇头, “纱绪莉,这不是继承。你也无需去做另一个照见巫女。把照见神性当作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即可。” “做我自己?” “对的,做你自己。” 两人漫步至折叠空间的尽头后,乔巡说: “纱绪莉,之前我说你需要发泄一下。” “嗯,但具体该怎么办呢?”五茂纱绪莉好奇地看着乔巡。她想知道,乔先生会怎么带自己“发泄”一下。 这听上去,真让人脸红。 “打架。” “真是打架啊!” “听你的语气,有点失望?” 五茂纱绪莉连忙摇头摆手, “不是不是。” 她扭过头,不想被看到尴尬的眼神。 乔巡稍稍看了看她细长的脖子,没多说什么,走出折叠空间, “纱绪莉,到时候我来接你。做好准备哦,可能会是一场恶仗。” “乔先生跟人约架了吗?” “我没那么幼稚。嗯……只是去攻打另一个世界而已。” “攻打世界?而已?!”五茂纱绪莉瞠目结舌。 乔巡笑着说, “不用害怕。也不需要你真的撸起袖子去肉搏,到时候在旁边给我加油打气就是了。” 五茂纱绪莉挑起眉毛, “乔先生真是小瞧人呢。” 乔巡耸耸肩,甩手说: “走了。” 说完就消失了。 五茂纱绪莉瘪了瘪嘴, “真不礼貌。” 口上这么说,但心里并不觉得有任何冒犯。习惯了共和国的人际交往关系后,她知道,在亲密的关系中,并没有多少客气的空间。 当一个人对你不再那么客气了,要么是觉得跟你不再有什么深入交往的机会,要么是觉得已经跟你深入交往了。 诶……等等! 五茂纱绪莉忽然反应过来。 乔先生对自己不再客气,会不会是觉得没必要跟自己深入交往了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立马就开始犯难了。 “到底是哪一种呢……” 她心里忽然响起乔巡的声音, “别多想,这只是你意识寒冬的敏感思维而已。” 五茂纱绪莉吓了一跳, “乔先生,你偷听我心声!” “没有偷听。只是察觉到你的意志又在下陷而已。随便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请忘记刚才的我!” “……” …… 燕都市,某折叠空间某小区。 辛渔在中心大楼开完会回来后,打开门便对坐在客厅里打游戏的乔巡说: “危险者城市那边的事情,是你处理的吧。” 乔巡问: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我做得不够隐秘吗?” 辛渔把几份文件丢在茶几上, “因为五茂纱绪莉所提交的处理报告有很明显的漏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复苏之神不是她处理的。之间的数据又显示,那个复苏之神的能量效能级别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探测范围,应该是非常强大的神。中间五茂纱绪莉又失去联系一个小时,结果平平安安回来不说,还编了份漏洞百出的报告。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能让平时很严谨的她变成这样。” 乔巡笑笑, “万一她被夺舍了呢?” “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辛渔白他一眼,“不过现在的情况,上级也不会细致地追究。不会有人发现你。但我觉得,你既然不愿意暴露,那还是得更加小心才是。这次你做得就不像样,漏洞百出。” “感谢斧正!” “可别。”辛渔倒了点水喝,“话说回来,纱绪莉见到你是不是很激动?” “没有。挺淡定的。” “这样吗?我一直觉得那姑娘挺喜欢你的啊。难不成太久没见,已经见异思迁了吗。”辛渔嘀咕着。 “不要总是把人家当成个小孩子好吧。别人好歹是个神,还帮大共和国处理了那多么的复杂事件。”乔巡说,“哪有那么多的恋爱脑。而且,她也只是比以前更会管理自己的情绪而已。” 辛渔呵呵一笑, “所以,你觉得她还是喜欢你咯。” “不,只是憧憬。就像后辈憧憬前辈那样。”乔巡认真 . 想了想,“她更多的只是想得到我的认可。” 辛渔甩了甩头发, “哪有那么复杂,我直白地问一句。如果你对她表白,你觉得她会接受吗?会跟你成为恋爱关系吗?” 乔巡几乎是肯定地说, “不会。” “这么确定?” “纱绪莉跟我之前有着分明的隔阂。说得普通一点,像是兄妹之间的隔阂,说得夸张一点,像是父女之间的隔阂。我如果对她表白,她只会害怕,并且怀疑我是不是假的。” 辛渔仔细想了想,觉得乔巡说得应该是对的。 纱绪莉对乔巡的喜欢,是对美好事物的憧憬。 她心里暗自想,这下可以帮仙仪排除一个潜在威胁了。然后她又想,是不是有必要排除另一个威胁呢? 辛渔润了润嗓子,问: “那另一个姑娘呢?” “谁?” “嗯……某人假死的时候,她还来共和国给你上坟呢。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呐。” “南雫。” “嗯,南雫瞳。” 乔巡望起头, “如果我对她表白的话,那她肯定会激动死了。” 辛渔立马严肃起来,心想,看来不仅没法排除,还是个大威胁啊! 但乔巡紧接着就低沉地说: “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辛渔顿了顿,坐在他旁边问: “你找过她了吗?” 乔巡看向窗外, “嗯,回到地球后,我就先试着确定过你们的位置。她……我没找到。” “你……有些难过。” “不知道。上次我从海上列车回到共和国后你不是说过吗,让我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不要给人家留下遗憾和难过的念想。那时候我就试着联系过她,但那时候她正在出任务,所以没联系上。本来想着,以后还有机会的。结果现在,找不到她了。” 乔巡微微蹙起眉。 在他认识里,南雫瞳是唯一一个真的因为他而彻底改变的人。 辛渔问: “完全找不到吗?” “我不知道她是离开了地球,还是处在一个我无法探测到她的状态里。” 辛渔说: “南雫以前是‘塔’在日本分部的成员。那时候,我们还能通过‘塔’联系,但自从地球第一个原生神诞生后,‘塔’就进入了静默状态。我跟她也就失去联系了,之后大共和国成立后,也没有在人口统计中看到她的影子。那时我以为她并没有加入大共和国,而是去了其他地方。甚至,我想过她会不会遇到意外了。” 乔巡说, “在阴曹地府的时候,我就寻找过她的踪迹。结果是好的,她没有以任何方式进入过阴曹地府。起码,她还活着。” “乔巡,我对南雫了解不多。但看你的样子,是很在乎她的。” “大概是一种……责任吧。” “但现在说来,她如果还活着的话,跟纱绪莉差不多大,都是成年人了。并没有什么真的要为她负责的说法。据我了解,你跟她只相处过……一两周。在你所有的经历中,这一两周并不算长吧。那你所说的……责任,真的是这样吗?” 辛渔总是擅长从尖锐且直接的角度直戳乔巡。 乔巡陷入沉默。 辛渔没有给他什么压力,自然轻松地说: “我觉得,南雫在你心里大概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我们当然不能只用相处时间来衡量人际关系的重量。不过我觉得,你跟她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有着比较深刻的印象的,或许还有一些开心的回忆。” 乔巡嘀咕, “哪有什么开心。她很烦人。” “你知道吗,在我听来,这种‘烦人’就像一种若有若无的抱怨。”辛渔呼出口气,“老乔啊,不管你跟南雫之间有什么复杂的关系,起码你是在乎她的。可不要逃避自己的内心哦。” 乔巡摇头, “我不会逃避。我只是……找不到她了。” 辛渔逐渐意识到,这个在众多有限世界闯荡,播撒风光的男人,在某些事情上,也会像个举足无措的弱者。 “但是,你会找到她的,对吗?”她笑着问。 乔巡看着辛渔。 她的笑容很可靠。 乔巡郑重地点了点头。 . 044 唯独在你面前我不会 晚上,辛渔例行的工作会议结束后,回到家。 打开门,见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关了,门窗紧闭,并且在客厅的茶几上留有一行用能量粒子撰写的字。 她知道,乔巡出发了。 “过几天回来。” 乔巡留下的话很简单, 简单到就像只是出门玩几天。 辛渔觉得,他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当然,也可能“杀进天堂做某件事”对他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但对于她而言,似乎他的每一次离开,都注定了不是什么美好圆满的结局。 她倒了杯热水,坐到阳台上,看着折叠空间里美丽的星空。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呢喃: “希望这次能好好回来吧。” …… 地球展开成平面大陆后,海洋经历了几轮重塑,比以前更大、更广、更深……并且,伴随着大量的未知之地。 现在的海洋,对于地球而言,如同不能久久凝视的深渊。 无法预测的地外生命、诡秘怪异的复苏之神…… 海洋,像一座巨大的原始场,酝酿着整个世界最深层次的压抑与恐惧。 靠近原非洲板块的某片海洋。 深海之下。 一座小世界的融合,让这片地域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海洋文明。不再像是以前那种包裹在超巨型休止生物里的羊膜城市文明。连绵起伏的巨大城池遍布在海床上,各式宫殿与壮观的雕塑极具压迫感。相较于人,生活在这些海底城市里的每一个生命,都异常巨大。当然,也许不如之前的泰坦巨人那般有着震山撼岳的体型,但完全说得上是特摄级的巨大。 仅仅是流露于外的表象,都无不给人强大与震撼的感官刺激。 但,这样的感官刺激很快被摧毁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律动,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蔓延开。 如同被下达了某种程序式的指令。而这些城市是接受指令的某串代码。颠覆式的变化,在顷刻之间发生。 这片区域所有海底城市里的所有建筑、所有生命,接触到蔓延在海水中的律动后, 瞬间崩解。 建筑的崩解, 是结构上的坍塌,一砖一瓦、一土一铁全部被分解,变成了原材料。 生命的崩解,是分子上的解体,就宏观视角而言,所有的生命在刹那间消失了,蒸发了。但在微观视角下,被拆分成了数不清的生物大分子、矿物质、水分子与气体分子。 崩解后的建筑与生命,迅速被海水冲散,消失在冰冷漆黑的海水之中。 在极短的时间里,一个海底文明就此泯灭。 乔巡,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对这样的手段很熟悉。这种“言灵”似的攻击,他曾在Kabul的雪山古墓里感受过一次。 那种要你流血,你就流血,要你死你就死的体验,现在也依旧非常清晰。 “‘屠夫’……” 他动了个念头。 也就是念头触动的瞬间,海水立马变得狂躁起来。一道意志层面的声音顺着海水传来, “谁在那里!” 声音的主人紧随其后,迅速逼近乔巡。 从他动念头,到被发现, 到被逼近,仅仅不到一个呼吸。 乔巡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对这张脸是很熟悉的,尽管相较于以前有了一定的变化,但死水般的眼神与机械般的神情,完全没有改变。 “是你。” “屠夫”并不知道乔巡是谁。只知道,自己曾经接到过杀死他的命令,而且,他跟自己以前的老师有着复杂的关系。 乔巡看着她, “你就是地球的第一个原生神?” “我不知道这些,我只是服从于巡礼者。” 对于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乔巡并无所谓。 他目光稍稍抬起,越过“屠夫”的头顶, “你就是地球的最初之神啊……让一个没有自我的,机械般的生命掌握世界的最初性,这跟世界被诅咒了有什么区别。” “屠夫”漆黑的衣袍在海水中如同裙带菜一样晃荡,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希望你不是来与我为敌的。” 乔巡看着她, “按理来说,我如果把你杀了,算是为这个世界做出很大的贡献。毕竟,释放了世界的最初性。”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只能为敌。” 乔巡摇头, “依红之前拜托过我一件事。那就是,再遇到你的时候,放过你。她这个老师,对你的确算是仁至义尽了。” 似乎只有“依红”这个名字才能让“屠夫”稍微动容。 她垂下眉头, “我亏欠老师很多。” “听她说,你叫念薇。这是她给你取的名字。” “屠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乔巡接着说, “依红大概是想你人如其名,是一个叫念薇的女人,而非代号‘屠夫’的任务机器。” “我不懂。” “屠夫”鬓角的长发从耳畔滑落。她微微皱起眉。 “没有把你真正意义上教育成一个人格完善的人,依红想必是自责的。所以,即便她不得不离开地球去做更重要的事,也还要拜托我放过你。”乔巡在水中如履平地,“她以为我听不明白。实际上,我很明白,‘放过你’这句话,同时也是让你解脱。” “屠夫”并没有明白这句话深层的意思,凝目说: “所以,你还是要杀死我。” 乔巡恨铁不成钢, “愚笨,死板!” “屠夫”紧皱眉头。 乔巡摆摆手, “算了,你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你自己选择的。无非是黑色革命需要一个杀人机器而已。” “所以,你不是想杀死我。” “看来你的思维只能在到底要不要杀死你这个问题上打转了。” “屠夫”没有说话。她目露思考。 看上去,的确是在思考纠结着什么。 乔巡撇头看了一眼刚刚被她抹除掉的海底文明。然后问: “消灭那个文明,也是你的任务吗?” “屠夫”又陷入了思考。她在想,自己有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仔细想了想后,还是选择回答。在她看来,乔巡即便再神秘,再危险,到底也是小红信任的人。她淡声回答: “支配者世界的某个复苏神将在这里复苏,这影响到了黑色革命对海底世界的控制。所以,要消灭。” 乔巡琢磨了一下,嘀咕道: “支配者世界的神对地球是降维打击,不让它们复苏是对的。” “屠夫”看着乔巡, “所以,你来这里是找我的吗?” “不是,顺路过来看看。” “那互不打扰。”说着,她折身离开。 乔巡紧随其后。 “屠夫”皱起眉, “为什么跟着我?” “我不是说了吗,顺路啊。刚好我也要走这个方向。” “屠夫”很警惕地看着乔巡,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真的想杀我报仇,可以直接说,我不会否定过去的事。” “别想太多,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屠夫”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前进。 她摆脱深海的束缚,不断加快速度。 但乔巡始终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被甩开。 她索性停下来, “你先请。” 乔巡说: “这么不自在吗?” “你跟在我后面,我感觉不舒服。”“屠夫”有话说话,丝毫不含糊。 “我又没打你的注意。” “这不重要。你先走吧。” 乔巡耸耸肩,迈出一步,眨眼间消失。丝毫不受深海束缚的影响。 “屠夫”愣了愣后,心中自语: “明明这么快,之前却要跟在我后面。他肯定是对我有什么目的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 她呼出口气,眼神平静, “看来,还是想杀了我。也许只是碍于小红,没有直接动手而已。” 她晃晃头,撇开这些问题,向着乔巡的方向前进。 这个方向,是黑色革命的海下基地。 …… 穿过一层羊膜后,乔巡抵达了黑色革命的基地。 一个海底的羊膜城市。 . 城市的规模不算大,毕竟黑色革命的成员本身就不多。这里看着是个城市,但就社会意义上,只能说是一个驻扎地。 乔巡目光落在城市中央的高塔上。 与此同时,高塔的顶端,也有一个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高塔顶端,余小书同下方的乔巡目光相对。随后,她对旁边的黑桃K“外交官”说: “把我准备的茶端上来。” 黑桃K愣了愣, “我……我好像不是服务生吧。这种事叫神仆去做就是了。” 余小书看着他, “那现在,你就是服务生了。” 黑桃K很惊讶。他感到奇怪。觉得巡礼者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 虽然奇怪,但他没有过多质疑,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去取来茶水。他之前看到巡礼者在调制这些茶水,还好奇问过。巡礼者给他的回答是,要用来招待客人。 茶水到位后,余小书说: “你可以下去了。” 黑桃K觉得巡礼者像是在使唤下人。这跟之前的态度差了很多。他甚至恍然觉得,现在的巡礼者,跟之前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事实上,他的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的余小书,的确更换了自己的人设。为来客更换的。 黑桃K刚转身,就碰到了乔巡。 看到乔巡后,他浑身神经本能地绷紧,几乎就要直接发动自己的时间能力了。 “你怎么在这里!” 乔巡说: “问问你的巡礼者大人就是了。” 黑桃K扭头看着余小书。余小书冷淡的眼神,让他感到陌生。但是那种不容置疑的气质,是丝毫不减的。 他意识到,原来巡礼者大人所说的客人,就是这个曾三番五次破坏黑色革命计划的乔巡。 他难以理解,但是只能服从。 黑桃K走后,高塔顶端的平台上,就只有乔巡和余小书了。 乔巡看着余小书,试探地问: “你还是腐烂世界的那个余小书吗?” 余小书冷漠的脸一下子松开,如冰雪消融。她笑着调侃, “怎么,很想她啊。” 听到这个语气,乔巡立马板起脸。都不用猜,肯定是腐烂世界那个余小书。 他坐下来,冷着脸说: “在腐烂世界,你主动湮灭了自己,我以为那个你就不复存在了。” 余小书笑呵呵地说, “怎么会。余小书只会不断增加,不会减少。”她装模作样地掰了掰手指,“我算算,这段时间,大概又有几千个新的我在其他世界诞生吧。所以,你又多了几千个女朋友!” 乔巡嫌弃地说, “别自作多情。我从来没答应过你啊。” 余小书挑眉说, “女性朋友就不配称为女朋友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只会想方设法地挖苦我。” “别把我说得像个嘴巴恶毒的小妇人。” 看着余小书一脸挑逗的样子,乔巡想反驳些什么,但又提不起气了。 “算了,我不想说这些。我来找你是有其他事情的。” 余小书遗憾地说: “刚回来就找人家办事啊,还以为你是来叙旧的呢。” “可别,在腐烂世界还嫌没叙够是吧。” “那是腐烂世界的我,不是地球的我。” “亏你说得出来。哪个世界的你有什么区别?都是你!” “好吧!”余小书一副玩够了的样子,“什么事?” “我要上天堂。” “不成不成,你这种人是要下地狱的,上不了天堂。” 乔巡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挤着眉头, “好嘛好嘛,开个玩笑都不成。不就是上天堂吗,我帮你就是咯。不过,我得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乔巡说: “你不是也很好奇,菲尼克斯和奥尔科特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吗?她们的父母是谁,为什么身为堕天使的她们会降生在地球?” “好奇是好奇。但跟你上天堂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我有一个猜测,需要在天堂才能验证。” 余小书眼放光芒, “我隐约能够感受到你的猜测。” 乔巡表示怀疑。 余小书说: “你是不是认为,奥菲姐妹根本就没有父母。她们是非自然产物,是概念生命与具体生命的交汇。” 乔巡顿了顿, “还真给你猜中了。” 余小书骄傲地仰起下巴, “也不看看我是谁!而且,说不定我们心有灵犀呢,像奥菲姐妹那样,有灵魂上的羁绊。” 乔巡权当没听见后半句话, “所以,你的想法是?” 余小书灿烂地说: “那就把天堂搅得个七零八落咯。” 这一刻,她像在熠熠生辉。 乔巡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余小书作为一个世界,所具备的一般生命无法理解的“势”。 “哦对了,依红……已经退出黑色革命了吗?” 余小书撩了撩头发, “小家伙想去追寻自己的宿命,我怎么拦得住。” “她的‘宿命论’到底是什么?” “宿命啊……”余小书仰躺着,望起头,“我要是能理解的话,就不会漫无止境地巡礼各个有限世界了。” “这跟我们理解的命运网有什么区别?” “命运网只是有限世界的产物,而她的‘宿命论’……”余小书笑了笑,半调侃半认真地说:“大概是无限世界扔给有限世界的蜜饯罐头吧。也许罐头上还写着一句话,‘来吧,打开这个罐头,就能抵达无限了,快打开吧’。” 乔巡说, “听你这个语气,我感觉那不是什么蜜饯罐头,而是潘多拉的魔盒啊。” “也许吧。就看她到底能不能依循宿命,找到点什么。” 乔巡略微蹙眉, “她的‘宿命论’至今还绑定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有没有想过,其实,根本不是她绑定在你身上的。而是‘宿命论’操纵她与你绑定的?” 乔巡看着余小书。她的眼神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照你这么说,‘宿命论’是有意识的?” “也许是非常高级的概念生命。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更加偏向于小红还是小红,而非‘宿命论’的傀儡。” 乔巡将这个问题埋进意识之中,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 “对了,还有件事。” 余小书不满地皱了皱眉, “你来这趟,就光找我办事了?我活该被你这么使唤啊。” 乔巡吸了吸鼻子,悻悻然, “那你想我做些什么嘛。” “没什么要你做的,陪我聊聊天就行。” “……像个老太婆一样。” 余小书神伤地说, “对你而言,我大概真的是个留守老太婆了。” 乔巡不搭话,免得她又扯些有的没的。 “你还要我做什么?”余小书一阵神伤后问。 乔巡这才松了口气, “依红那个学生,念薇嘛。把她交给我一段时间。” “看上她了?” “不,我只是觉得她掌握了地球的最初性,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应该是个任人差遣,毫无自我的机器。” 余小书喝了口茶, “我当初之所以要她成为地球的第一个原生神,无非是想把地球的最初性控制起来。现在,我已经完全掌控了地球的最初性,随时可以从她身上剥离。即便是这样,你还要带走她吗?” “……还要。” 余小书笑了笑, “乔大善人,你真是不实诚啊,明明就是在乎她本身,非得跟我扯什么地球的最初性。就那么拉不下脸皮吗?” 乔巡被看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在别人面前我都可以实话实说,唯独在你面前我不会!” 余小书愣了愣,不解地问: “为什么?” “自己想!” 余小书紧锁眉头,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乔巡说: “她我就先带走了。” “ . 嗯。我已经给她命令了,让她跟你一段时间。” 余小书随意说了说,又陷入沉思。 乔巡随即离开了。 独留她一人苦思冥想, “到底是为什么呢?” . 045 决裂 ,从污染全世界开始进化 自从进入地球后,阿尔皮就一直惴惴不安。 在某间茶室里,从茶先生与那位小姐那里听来的话,一直都像悬在他心口的利刃。 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也不知道掉下来后到底会不会直接把心划成两半。 “有人要刺杀女王陛下”,这件事在他的脑海里几乎凝结成了魔障。 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与休憩。即便女王陛下并没有给他安排多少麻烦的工作,他也总是焦头烂额的样子。 他的表现过于奇怪,以至于他的部下都为他感到忧虑。 “阿尔皮大人,您是在忧虑什么吗?” 一名堕天使向阿尔皮汇报完工作后,忍不住问。 阿尔皮顿了顿, “我看上去在忧虑什么吗?” “是的,大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似乎一直都在紧张什么。大人,请原谅属下的冒昧。如果大人真的有什么忧虑的事情,属下能分忧丝毫的话,实在是属下的荣幸。” 阿尔皮摇摇头, “不用担心我,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是,属下告退。” 他的属下离开后,阿尔皮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即便发挥不了多少涌出,起码也要给自己一个安慰,不然就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阿尔皮很想联系到茶先生,好生询问一番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但茶先生又说过,他会在适当的时候通知。 “先去拜见一下陛下吧……” 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好,阿尔皮只能这样。 他马不停蹄地离开自己的行宫,前往陛下的王宫大殿。 一番拜见流程走下来后,堕天使的女王菲尼克斯同意了他的觐见。 就在陛下的私人行宫中。 阿尔皮很受安慰。陛下选择在私人行宫中接受他的觐见,可见信任与爱戴。 抵达菲尼克斯的私人行宫后,见到菲尼克斯的身姿后。 心里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得到了片刻的消解。 在他眼里,陛下总是这么光彩夺目,总是这么自信威严。 菲尼克斯穿着对于王而言比较朴素的衣裙,看上去很轻松。她收拢了自己的羽翼,盘缩在背后,如同洁白的花骨朵。 “阿尔皮,有什么事吗?” 阿尔皮毕恭毕敬地行了个骑士礼。他以前是菲尼克斯的首席骑士,可以不用行跪拜礼。这是他的特权。 “在下只是许久没来向陛下问候关切了,心里难过。希望没有打扰到陛下。” 菲尼克斯微微摇头, “无妨。不过,阿尔皮,我想你不只是为了这般事吧。你以前可从来没用过这种理由来觐见。” 阿尔皮汗颜, “果然瞒不过陛下的智慧。” “你直说吧,是要告诉我些什么,还是要请求些什么。” “阿尔皮没有请求。只是,近些时间来,切身体会了陛下在降临地球后的各般手段与举措,深感雷霆与霹雳。不过,阿尔皮心里却有几分不安,想要告诉陛下。” “说吧。” “地球是个复杂的世界,并不像我们先前的世界是大统一的。地缘政治、国别概念、势力盘踞等各方面都要复杂得多。而陛下的举措大多较为激进,这是否会让他们感到敌意呢?” “你是担心众人与我们为敌吗?” “并非。堕天使骁勇善战,从不惧与人为敌,而且,我们本身作为外来者,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是,在下仅仅只是出于个人的私心,为陛下的处境感到焦虑。” “哦,怎么说?” “陛下在堕天使世界征战王位的时候,就曾多次遭遇刺杀。如今在地球上,难保不齐将我们视作威胁的势力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我们对他们了解不多,并不知道他们能使出怎样的手段。所以,在下觉得,陛下的个人安危问题,需要近一步加强。不论是外卫还是内卫,都最好进行调整升级。” 菲尼克斯想了想, “阿尔皮,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以前是我的首席骑士,多次经历刺杀事件,有这样的危机意识也很正常。但是,在地球上,这也算是一种过虑了。当前的地球,情况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复杂的是势力、信仰太多了,难以从容应对。简单的是,众多势力之间相互制衡,而我们并未成为改变平衡的筹码,远不止于遭到过分的针对。与其说我的一些举措激进,不如说是保守了,以至于大多的势力并没将我们放在心上。而阿尔皮,作为堕天使,我们从不屑居于若有若无的和平边缘。我们应该站在世界的中心。” 这番话停下来,阿尔皮更加忧虑了。 他的意思是让菲尼克斯低调一点,先确保自己的安危。 但现在菲尼克斯的意思是要近一步高调扩张。 “陛下……” 菲尼克斯摇头, “阿尔皮,你的关心我收到了。不过,这段时间你显然是过虑了,好好休息一下吧。就趁休息的时候,仔细去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它跟我们的堕天使世界差别是非常大的。需要一定的时间了解。”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阿尔皮再想发表点什么自己的意见,那就是拂了王的面子。 “在下告退。” 阿尔皮失落颓丧地离开了。 菲尼克斯微微蹙眉。 她在想,阿尔皮是不是过分焦虑了。以前的虽然非常关心自己,但从不至于紧张到这地步啊。难不成,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吗? 思忖一番后,她发出一道密令,差人照顾阿尔皮。 说是照顾,实为监视。 起码,得弄清楚他为何焦虑到如此这般。 正思考着这个问题,一道阴影在墙壁上浮现,随后,奥尔科特的分身从其中走了出来。她出来便直接问: “菲,你刚才说要近一步扩张?” 菲尼克斯先是喜悦一笑,然后沉默了。 “菲?”奥尔科特加重语气。 菲尼克斯说: “从来到地球后,你就很少主动找我。一次,还是两次?我以为你去做其他事情去了,但看样子,你就在我身边嘛。但,为什么你要藏着呢?不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你很忙碌,我不想打搅你。” “不。这不是理由。在堕天使世界,我刚即位时,也忙得焦头烂额,但你那时可不是不想打搅我,而是积极地跟我讨论举措。但现在,为什么感觉不一样了呢?” “那时的你还不够成熟,现在你已经足够成熟,并且……独立的。你能做好每件事。” 菲尼克斯看着奥尔科特摇头,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回答。” “我没法总是能说出你想要的回答。” “但我们应该最懂得彼此。” “难道,我就总是得说会让你感到开心的话吗?”奥尔科特加重语气。 菲尼克斯一下子僵住了。 这句话,分明是在表达不满。 她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奥,你是对我感到不满吗?你不喜欢我总是向你讨要宠爱。” 奥尔科特稍稍别过头,没说话。她并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这样不正确。如果不考虑其他,她当然愿意跟菲尼克斯无忧无虑地依存下去。但,这不正确,这是在拖累彼此。 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所以她没有解释。 见到她的沉默后,菲尼克斯渐渐发觉,一切都开始在改变了。她闭眼片刻,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说: “我会改正的。抱歉,以前没有顾及到你的想法。” 奥尔科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撕裂。但她仍旧没有去解释。因为她知道,一旦开始解释,那她自己就会变得软弱。必须要把最现实的话摆在台面上,说清楚。 菲尼克斯很快恢复了平静与自然,就像姐妹之间的裂隙并未影响到她。 “奥,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我的确要近一步扩张,不会把脚步停在这一小片大陆的。” 奥尔科特说, “我不理解。一开始不是定下目标了吗,我们先在地球稳定下来,然后逐步转移堕天使世界的公民。” 菲尼克斯看向行宫之外, “那样做,的确很和平,很安稳。但是,堕天使是为征战而生的。我们不应该位处世界边缘,或许在地球上谈大一统还比较困难。但最起码,我们应该站到世界中心,成为真正能主导世界走向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哪有余力与转移堕天使世界的公民?” “那就先让堕天使过来。” “其他族裔呢?” “等到我们站到世界中心了,他们也就可以过来享受新世界了。” 奥尔科特匪夷所思地看着菲尼克斯, “菲,你要抛弃他们。” “不,我不会。其他族裔只是战斗力太低了,太早过来,只会是我们的累赘。” “累赘?累赘?菲,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个词。你难道不明白你受到整个堕天使世界的爱戴是因为什么吗?是因为你登基时一视同仁的政策与举措。” “奥,世界大统一了,当然可以这样说。但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连自己的政治地位都没确立,如何去谈一视同仁?” “你说的也许对,毕竟你是御驾亲征的王。但,菲,你的理念出问题了。‘累赘’这个词会在你意识中反复出现,就已然证明,你一开始的信念不纯洁了。你现在会将其他族裔视作累赘,以后就会将堕天使里那些弱小的分支视作累赘。菲,血统优越、族群优越可是你以前一直反对的!” “是你过于理想化了。地球是个混沌的原始场,我无法做到让堕天使世界那些弱小的族群表现出跟堕天使一样的战斗力。我从不歧视他们弱小,但他们弱小是事实。如果你来领军战斗的话,就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战斗力单位的差距。奥,我再强调一遍,现在是战争时期,不是大一统的和平年代。弱小,在战争中是原罪。” 奥尔科特沉默了, “菲,你说的道理是对的。但你的信念变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一开始的目标是根除腐烂,而不是争霸世界。堕天使是强大,但地球上那么多的复苏神,那么多强大的势力。你当真愿意付出没有止境的牺牲,去争取所位的主导地位吗?” 菲尼克斯微微抬起下巴, “你应该问一问堕天使们愿不愿意。问问他们,是要安居于此当地球的边缘族群,还是英勇斗争。” “菲,不要对我用统治者的话术。你的话翻译一下不就是问他们要和平发展,还是要战争掠夺吗?是的,牺牲的是堕天使战士们,不是你,不是我,不是你所亲近的臣子与骑士!”奥尔科特生气地指责。 菲尼克斯脖子一僵。 姐妹之间发生争吵,以前也有过。但从没有哪一次话说得这么重。 奥尔科特的话,几乎是将她们姐妹划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 菲尼克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奥尔科特, “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你不认可我,也不至于把我当成一个战争贩子、暴君吧。” “我只是不想你误入歧途!堕天使不是为征战而生,不要把战争的标签打在他们身上。不然的话,一旦你开始战争,就再也停不下来!” “所以,你觉得我会变成一个战争贩子。” 奥尔科特感到疲惫, “菲,听我的,好好再想想吧,不要那么冲动。我们暂时先在这片大陆上安定下来,分批次转移一些其他族裔的公民过来,让他们心里有个安稳。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欺骗了他们。” 菲尼克斯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有欺骗他们,我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奥,自从你上次离开王城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是也姆公爵吗?是格得格斯亲王吗?还是拉蜜尔鬼王?” 从此刻开始,两人便不再是理性的辩驳了。 奥尔科特质问: “你怀疑我?” “那你倒是说那段时间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啊!” “我为什么必须要告诉你?我是不是什么事都得告诉你!” “我们彼此相连,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所以,从那之后你就一直反对我?甚至切断了我们的心意连通。奥,你要我如何才能信你你是真的为了我好?” “从你开始怀疑那一刻开始,不管我说什么你就都不会信了!” 菲尼克斯做出头痛的动作, “算了,争吵是没有意义的。就这样吧。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看着菲尼克斯的背影,奥尔科特绝望地垂下头。 “彻底完了……乔先生,我该怎么办……” 046她救过你3回 “依红不是让你离开黑革了吗?怎么又回去了。” 漫漫无际的大海上空,乔巡站立在一头巨型气象种的头部上方。 这只气象种像极了当初他从日本返回燕都时,看到的那只从云海间翻腾而上的气象种。两者都有神话故事里“鲲”一般的形象,或者说天帷巨兽。 当然,这只气象种并不是自愿担任乔巡和念薇的坐骑,是被自愿的。 乔巡带着念薇离开海底的黑革基地后,就顺手把它给抓了过来, 然后一路向着原来南美洲的方向赶去。以前的南美洲,一度的妖众栖息地,现在的堕天使大本营。 之所以不直接缩地成寸赶过去,一方面是不那么急,二是同依红收养的这名学生熟络一下。 起码得让她明白,他们现在并非敌对关系。 当然, 尽管以前有生死之仇。但那并无法归结到个人恩怨上。何况,依红那么低身段地摆脱过这件事。 念薇站在后面,跟乔巡保持着起码五个身位。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巡礼者大人会给她下这样的命令。什么叫跟着这个人一段时间?跟着他做什么呢?而且, 跟着他的时候,要不要服从他的命令呢?如果他给我一些过分的命令怎么办? 她说: “黑色革命需要我回去。” 乔巡说, “他们需要你,你就回去?你没有纠结或者犹豫过?” “没有。” “一个人,最起码得有自己的利害关系判断吧。你觉得自己欠黑革吗?回去是为了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嗯。小红把我养育大的,我只欠小红。” “小红……这名字。”乔巡微微摇头,“那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回去了?” “因为巡礼者大人给我命令了啊。” “但你那个时候已经不是黑革的成员了。依红还让你远离黑革。” “我得服从命令。” 乔巡转头,奇怪地看着她, “你脑袋里是有什么思想钢印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必须得服从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人的命令?还是说余小书蛊惑了你,影响了你的个人意志。” 他刚说完,远处就响起余小书的声音, “别瞎说,我没有。” 乔巡挑了挑眉, “偷听人说话?” “你又没遮掩。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话我都听得到。” 乔巡懒得跟她讲理, 迅速修正了自己跟念薇的存在性, 让余小书无法探测到。 远方的海底里,余小书嘀咕一声: “真小气。” 乔巡重新看向念薇, “我难以理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不然,你把脑袋打开,我看看正不正常?” 念薇警惕地又退后了五个身位, “不允许。” “你看看,我说的话,你直接拒绝。但黑革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编写好了服从指令的机器人吗?” “我是血肉生命。” “正常人不会说自己是血肉生命!” 乔巡说着,想了想,问: “你会削苹果吗?” 念薇很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会。” “你会削苹果吗?” “会。” “你会削苹果吗?” 念薇反应过来,蹙起鼻尖,稍显恼火地说: “不要对我做这么蠢的图灵测试!” “你会削苹果吗?” 念薇咬紧牙关, “你很不尊重我!” 乔巡笑了笑, “看来你不是什么机器人。” “我讨厌你!” “这话说得,我怀疑你是小学生。”乔巡露出思索状,“话说回来,你的生活了几乎只有执行命令,该不会真的没有建立起健全的社会意识和社会情感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弄明白, 你到底为什么会回到黑革。既然余小书没有蛊惑你, 那证明你是出于个人意志回去的。但为什么呢?” “我说了, 我要服从命令。” “但你没说你为什么要服从命令。只有机器人才会把服从命令当成是本能。哪怕是机器人, 都有概率因为一些特殊的能量而出现超限思考。” 念薇蹙起眉。她没法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好的回答,难道说,因为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服从命令? 那听上去怎么都很奇怪吧。 她别过头, “我拒绝回答。” “你的欲望低到可怕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 乔巡看着气象种高速掠过云海生成的雾漩, “欲望是有限生命的标志之一。是世界塑造生命时敲定的底层逻辑。所以,哪怕人们眼里再清心寡欲的人,真正的欲望色彩都一定是丰富的。但是你,我只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生命的本能欲望。如果非得说身为一个智慧生命,你的高级欲望的话,也只是跟依红相关。”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异于常人。” “这就是你把我带走的原因?” “原因之一。还有就是,依红曾拜托过我,好好照顾你。” 念薇摇头, “她不会那样说。” “她口上没说,但是心里说了。不要试图怀疑我,我很自信这一点。她的‘宿命论’可是与我深度绑定的。” “但那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依红那么在意你,你却没能按照她的意思,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黑革。” 念薇蹙起眉,低下头。 她看上去像是在自责。 但有那么一瞬间,乔巡捕捉到了她短暂的欲望闪光。随即意识到了某种可能。他认真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回到黑革,等于重新回到依红的身边?” “……” “你用服从命令这个说法来安慰自己,以此逃避自身对依红的某种依存?” 念薇看着乔巡,漆黑的眼瞳有些软弱。 乔巡微微呼气, “我懂了。说到底,是对母爱的依存。也许依红曾经向你说过,不要总是依赖她。所以,你极力掩藏自己的依存心。” 念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 这像一种无措的自我防御。 “把自己变成一个服从命令的杀人机器,在你看来是保护自己的方式吧。” “不要自说自话。” “但你没有反驳我。如果觉得我错了,为什么不反对我呢?” “……” 乔巡觉得有些站累了,便随意地坐了下来, “你说我不尊重你。但事实上,我没有直接撬开你的意识,全盘洞悉你的一生,已经是很尊重你了。很少有人会让我这么耐心地去探究了解。”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感谢你没有洞悉我的一生?” “偏颇的想法。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会对你这么耐心。” “因为小红。” “如果只是因为她,我不会特地在意你的情感世界。” “那到底为什么?” 乔巡微微吐露笑意, “因为,你是第一个有能力,并且真的杀死我的人。我并没有死也只能说是运气好,你杀我的地方刚好有让我复活的东西。如果换成其他地方,我大概真的死了。我也许是个在某些事上比较极端的人。在我看来,你是对我影响至深的人,而这份影响,在以后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其他行为。” 比如说创造世界,比如说触摸无限。 当然,他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念薇, “所以,我就非得做到真正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如果没有依红这一层关系,我会把你囚禁起来,仔细研究。” 念薇顺眉, “抱歉,我没想过当初的事,会对你影响这么大。” “倒也不必这么说。现在看来没什么影响,但我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有。这也只是防止后患。”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尽力配合你。” “之前那么抗拒?” “因为我不知道你把我从黑革带走到底是要做什么。现在我知道了理由,那我自然会好好服从安排。” “那我叫你当个暖床丫鬟,你也去?” “不,我拒绝。” “那你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无话可说。” 乔巡转过身,看向前方的云海, “还有,不要再用服从命令来掩藏你的依存心了。服从余小书的命令,不会对你跟依红间的关系有任何影响。她早就退出黑革了。” “那她在哪里?” “怎么,想去找她?” “……” 乔巡托着腮, “你还真把她当妈啦。” “没有。” “在这方面,你跟小鸭子,小兔子没什么区别。不得不说,依红没有把你教育成一个正常的人。当然,她以前就不是个正常人。一个麻痹自己意识的疯子能教育些什么好东西呢?” “不许你这样说她!”念薇抵触地说。 “我可不是在捏造事实。依红以前是个怎样的人,你自己清楚。你也许会带着一些偶像滤镜、感恩滤镜。我可不会。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那副疯癫的样子。” “她可从来没说过你一句坏话!”念薇咬着牙。她对乔巡在背后疯狂说依红坏话的行为很不满。 乔巡呵呵一笑, “我又没对她做过什么坏事,她能说我什么坏话?说起来,你们母女俩都算是我的仇人。” “我们不是母女,不是!” “有区别吗?她是你的养母,你是她的养女。” “我只是她的学生而已!” “差不多。” “差很多!”念薇忿忿不平地说,“还有,小红也许行为很奇怪,但她从来都不是你的仇人,她甚至还救过你好几回!” “好几回?我只记得一回。” 念薇说: “第一回,是你在日本跟黑革的成员方块10战斗,你击杀了方块10‘大师’。这一次是小红救了你。” 乔巡皱起眉, “我记得她当时是想杀我的。” “不。你击杀了方块10‘大师’,按理来说,应该是黑桃k‘外交官’直接向你发起严正交涉,把你控制住。这也是为什么黑革几乎没有在逃仇人的原因,因为仇人会第一时间被控制。但当时,小红抢先一步找到了你,黑桃k才没有发起严正交涉。事实上,小红当时在黑革里是个闲人,谁死谁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是你,她才会赶在黑桃k之前。” “原来是这样吗?” “要不然你以为你几次三番搅乱黑革的几乎,为什么没有得到制裁?你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个三四阶的进化者,黑革那么多半神,怎么会对付不了你。第二次,就是在kabul,这个我不多说,你自己知道。第三次是在你成为半神之前,小红特地找到了海上列车的希伯安女士,解开了她的心障后,她才会助你成为半神。不然的话,你一定会死在黑桃k的严正交涉之下。” 乔巡沉默了。 他的确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事。因为在他眼里,依红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念薇低声说, “大家都觉得小红是疯癫的,不清醒的。但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我在成神后,把地球上所有她的痕迹都收集了起来,拼凑出了一些她的过去。” 乔巡奇怪地看着她, “你还真是……像个痴女。” “管你怎么说。与其说我,你倒不如想想那位吕小姐的事情。” “你还认识她?” “我在收集小红的痕迹的时候,跟她碰到过。她在收集你的痕迹。你跟小红本身就有痕迹重叠的地方,跟她相遇也不奇怪。” “真是一对卧龙凤雏啊。收集到那些痕迹又有什么用呢?” “你这个问题好比对在沙滩上捡贝壳的人说,收集那些贝壳有什么用呢?”念薇一本正经地讲道理,“因为喜欢,才会去收集。而喜欢是非常主观的,是不能用标准答案来解读的。” “……受教了。所以,你费这么多口舌,只是不想我误解依红啊。” “是的。” 乔巡望天, “依红身在异界要是知道地球上还有个这么关心她的人,大概会感动到哭吧。” “但是那又怎样呢?”念薇垂下眉头,抿着嘴唇,“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法得到她的认可。” 一听到这句话,乔巡就想起纱绪莉。 大概,念薇之于依红,就如纱绪莉之于他。 当然,念薇要更加偏激一些,毕竟从小生长的环境就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 乔巡说: “我那边还有个问题儿童,到时候你们大概会很有共同话题。” 念薇恼火地说, “谁是问题儿童啊!” “谁说话谁是。” 然后念薇沉默了一路。 047扩张与天堂的目光 扩张的大方向定下来后,菲尼克斯再一次展现出了她身为世界之王的决策力、领导力与执行力。 在“王座回归”与“回归计算”的加持下,所有堕天使都动作起来。 攻防战线、侦查、打扫、后勤、医疗……全面展开。 一只虎狼之师,便在原南美洲的中部地区集结好了。甚至,虎狼之师这个词都配不上这样一只强大的军队。 扩张的獠牙与利爪,从原本的蛮荒之地向人类的文明之地探出。 国别概念被摧毁后,原南美洲的人类基本都集中在北部靠近原联邦的地区。部分人选择加入现在的大联邦, 部分人遵从一些复苏神的信仰,各自为战。总之说来,这里是一个复杂混乱的地方。 有小虾米,有大鱼,也有越过龙门的巨龙。 对于突然出现的希望之城,他们原本是保持着极大的警惕的, 因为相隔最近。但希望之城对他们的外交理念一直都是倡导和平共处,合作发展。说一次可以说保持怀疑, 但希望之城始终这么说,加之他们本身也是不团结的,所以逐渐地,便没有太过保持警惕。 所以,当堕天使的扩张队伍在中部与北部的平原交界处集结时,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但他们“幸运”地见识到了堕天使的强大。 本身就异常强大的力量,在“王座回归”与“回归计算”的加持下,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堕天使的单兵作战能力已经是超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了,又何况他们是集群而来。 所以,摧枯拉朽都无法形容这次扩张的速度。 而这部分地区的复苏神,也完完全全无法发挥出自己本身的强大。因为他们发现,一旦他们使用超越级的力量,就无法避免地会被堕天使生命中流淌的腐烂气息所侵袭。而这种腐烂,一旦侵入他们的力量,便只剩下唯一解,那便是舍弃被污染的那部分力量。 是的, 作为神, 他们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信徒,有力量阻扰这些侵略者。 但是, 他们要付出遭到污染的代价。 又有哪个神真的在意随随便便在地球上捡来的无关痛痒的信徒呢?大不了换个地方就是了。 所以,在对抗的第一天,众多复苏神就果断跑路了。在他们看来,跟这些堕天使战斗完完全全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更多。 本身就是刚刚复苏的,还没恢复到巅峰,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力量被污染腐烂的损失。 “神背叛了信徒”。 这具亵神的话,在堕天使们的扩张路上一次又一次上演着。 菲尼克斯亲自领导的堕天使大军,扩张速度太快了。甚至不能叫扩张,而是大推进。 从原南美洲的中部地区,到占领整个南美洲,用时一天。这还是在地球升华后,融合了不少碎片世界,大陆面积增加了上百倍的结果。 如果是以前的南美洲,按照堕天使大军的速度,估计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完成占领。 毕竟,他们的占领速度, 仅仅略低于他们的飞行速度。 人类实现全民进化不过十一二年, 所酝酿出的那点卑微力量,在堕天使这种占据了一整个世界不知几何年的种族面前, 是蜉蝣撼树,蚂蚁搬山的。 占领了整个东南部大陆后,堕天使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一边组织后勤与工程队兴建城市据点,一边继续北伐。 而在他们北方,就是如今唯二国家之一的大联邦。与其说是国家,不如说是一个抱团取暖的同盟。国别概念被摧毁后,有人选择加入大共和国,有人选择家如大联邦。 谁都没法说自己才是最正确的。但毫无疑问,这两个人类同盟已经是目前最为纯粹的人类文明国家了。而其他人类,大多成为了复苏神的信徒,或者流浪者。 作为一个大型同盟国,作为一个在混乱局势之中的大型同盟国。 大联邦的组织能力、执行能力和决策力,如何也无法与有着“王座回归”与“回归计算”的堕天使相比。 即便没有这两大组建大意志的“回归式”,堕天使们本身的强大,也是难以招架的。 这个时候,人类感受到了自己数百年来发展的科技面对超级生命时,多么地鸡肋与寒酸。 好在大联邦内部有着原生神明,并不是那些为了保全自己说走就走的复苏神,英勇地抵挡在前线,才不至于一触即溃。 但堕天使们的推进太过迅猛与突然,防线根本就没有组建好,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没有一触即溃”。 节节败退,领土不断沦陷,无法避免,无法反制。 人类阵线,不堪一击。 堕天使开始扩张的第二个作战日夜晚,人类同盟联邦的大统领站在最高指挥大楼的指挥室里,看着大屏幕里的网格地图。上面闪烁着一个个红点。 那些是正在遭到攻击,请求支援的阵线节点。 闪烁的红点几乎要汇聚成舞厅的大灯,将屏幕前的指挥官们脸照得通红。 无法支援到的阵线节点,几乎都撑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变成灰色。这意味着完全沦陷。 而网格地图上,已经有上百个灰点了,并且,还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增加。 一名指挥官问: “他们会停下来吗?” 这个问题是摧垮众人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难道战争结束只能寄希望于敌人主动停下来吗?可如果敌人会主动停下来,那也许就不是侵略了。 但又能怎么办? 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但就是阻止不了。 源金属武器、超越级战斗单位,甚至是有些不适合大环境的核武器都用上了。那些庞大的、腐烂的超级生命简直就像矛盾里的“无法被破之盾”,任何攻击,对他们的伤害都十分有限,有限到你说不清楚他们身上的伤到底是不是他们本身携带的腐烂。 “投降有用吗?” “他们完全不交流,就像为了战斗而战斗。” “是打算消灭人类吗?” “大共和国那边的支援,会有吗?” “已经发出请求了,但是……这种敌人,也许他们来了也没用。” 指挥室里流溢着悲观的情绪。 已经有人开始讨论撤逃计划了。毕竟,无论怎么看,这也是一场他们完全胜不了的战斗。 也许,东方国家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唯一的路。 希望之城大举扩张震惊了全世界。 当然,这里的全世界仅限定与两个还有着国别概念的势力。大共和国与大联邦。除了这两个地方,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了类似于互联网之类的联络工具。这也导致,还有相当一部分地方的人根本不知道希望之城堕天使的存在。 不过,这不重要,这一部分人也不重要。 堕天使的扩张战略并不是杀伤抢掠似的土匪入侵。只是控制交通要塞、物资配给点、折叠空间、装备仓库、指挥中心等关键地方,而对于人类的生活区,以及公共设施并没有进行破坏。他们甚至还组织因为冲突导致的难民撤离至安全区。 从行为上看,也许说得上是“正义之师”。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他们的动机。作为新人,堕天使们试图成为世界的中心者。 奥尔科特跟菲尼克斯决裂后,就离开了希望之城。她一路观察着堕天使们的扩张行为。 在看到堕天使甚至非常关照难民们时,她意识到,大概在菲尼克斯心里,已经把人类当成了所要治理的种族之一。就像堕天使世界的那些哥布林、灰人、矮人、水晶人一样。 她不知道菲尼克斯为何突然之间变成这样。还是说自己根本从来就不了解这个妹妹真实的想法。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她感到痛苦与难过。 不论是与唯一亲人的分裂,还是看到堕天使们如今成为彻彻底底的侵略者。都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中。 她知道,如果没有特别的转机,在菲尼克斯这种决心之下,堕天使的旗帜迟早插遍整个地球。 但是……完成了大统一又如何呢? 如果菲尼克斯没有想着去解决根本的腐烂问题,地球迟早变成下一个堕天使世界。腐烂迟早占据地球上每一个生命的灵魂。然后,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死气沉沉。 难道,那个时候又去找另一个世界,继续这样侵略,永无止境吗? 这还是比较理想的情况了。 更关键的在于,地球是一个受到不同世界众神的关注的地方。菲尼克斯这样的行为,真的不会给自己树立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吗? 堕天使再强大又如何,面对众多世界的众多神明,也就是大号的蚂蚁。 毁灭……迟早会到来。 奥尔科特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能理解的事情,菲尼克斯会义无反顾地栽进去? 她痛苦地隐匿在云层之中。庞大的身躯,是天空中可怖的阴影。 直到,一只云海之鲲般的巨型气象种的到来。 正是载着乔巡与念薇的那只气象种。 奥尔科特的真身对于普通生命而言,果然是最邪恶与污秽的阴影。气象种在看到她那一刻,精神立马错乱,开始发狂。 乔巡先是遮住念薇的视线,然后才将气象种安抚下来。 念薇奇怪地问: “怎么了?” “闭眼,稍等。” 说着,乔巡迅速修改了她对奥尔科特的认知。 在念薇眼里,奥尔科特看上去是一只白色的巨鸟。 乔巡带着念薇来到奥尔科特面前。 正出神的奥尔科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激动地说: “乔先生,你终于来了!” 乔巡笑着问候, “最近还好吗,奥尔科特。” 奥尔科特垂头丧气地说: “很不好,很不好。菲,我跟菲彻底决裂了。而且,她还要带着堕天使全面扩张,完全占领地球。” 乔巡并不意外, “不必难过。从你们进入地球那一刻,这就是注定好的。” “我不理解。乔先生,到底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畸形的依存关系,终将拖累至分裂。”说着,乔巡看了念薇一眼。 念薇愣了愣, “看我是什么意思?我都说好几遍了,我跟小红的关系很正常!” 乔巡耸耸肩没多说什么。 奥尔科特这才注意到念薇,吓了一跳,立马就想藏起来。当然,不是她怕念薇,而是怕念薇被自己吓到。但乔巡立马就说: “放心吧,奥尔科特,她没关系的。” 奥尔科特看了看念薇,的确没看到什么害怕与厌恶的表现。这才礼貌地问候: “您好,我叫奥尔科特·埃尔曼。” 念薇的眼里,奥尔科特是一只巨大的、好看的白鸟。这种形象,天然带着一种亲和力与信服感。她和善地点头说: “你好,我叫念薇。嗯……什么没关系?”她看着乔巡问。 乔巡摇头, “没什么。” 奥尔科特问候完毕后,立马又急切地对乔巡说: “乔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办啊。菲,我劝不了她。堕天使我又阻止不了。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误入歧途毁灭之路吗?” 乔巡问: “你为什么认为菲尼克斯的路是毁灭之路?” “难道不是吗?地球本来就是个受到高度关注的地方,很多世界的很多神都在关注。她这么大张旗鼓的大统一行为肯定会引来强烈反弹的。” “奥,你有没有香菇,菲尼克斯为什么要冒着这种风险去扩张呢?难道她天生就喜欢战争,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贩子吗?” “我……我所认识的菲,善良且聪明。不会是那种战争贩子。” “所以,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奥尔科特很痛苦,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急成这样了。” “你之前告诉我,菲最大的目标是解决腐烂问题,让你恢复正常的样子。” “嗯……但是现在,我说不好是不是了。” “你不信任她。” “她表现出来的行为,让我信任不了!” “可是,你没想过,她是不是故意让你这么认为的。” “我不理解。”奥尔科特迷茫地看着乔巡。 “你跟她决裂后,她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发动扩张战争。这俨然说明,她早就准备好了。兴许,在来地球之前就想好了该怎么继续。” “但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因为,她选择的方式,很危险。危险到她也许会在这个过程中死去。” 奥尔科特目光惊悚。 乔巡继续说, “虽然我不在这边,但我一直在观察这边。菲尼克斯的扩张并不是破坏。井然有序地组织着一切,不伤害无辜之人,能俘虏的就绝不攻击,能驱逐的就绝不俘虏。她尽力做到不破坏地球原本的生态。” “但她杀死了一只巨龙。毫不客气。” “那只妖是吗?是的,作为菲尼克斯,她这么做显得残忍而蛮横。但作为王,这是在宣示威慑力,是在为扩张铺垫。我无法认同她,但对她所要做的事,所要走的路而言,这是合理的。” “什么事?什么路?” “你也说了,她这样的行为,会受到不同世界的关注。在众多的有限世界中,总有人认得出来你们堕天使的身份,总有人知道,你们最初来自天堂。而天堂,也当然会知道……” “她是特意这么高调,以引起关注的?” 乔巡看着云海下方, “菲尼克斯这是孤注一掷的选择。她找不到根治腐烂的办法,只能引起所有人对腐烂的关注。她很成功,她做到了。” 乔巡深吸一口气, “但代价是,腐烂的源头,为了埋葬这个秘密,会选择毁灭她。” “所以,她是故意与我分裂的?”奥尔科特颤抖地问。 乔巡摇头, “不。她与你分裂,根本还是在于你们畸形的依存关系容不得半点瑕疵。你对她的隐瞒,就是瑕疵的开始。而她选择的赌徒之路,是将你们彻底推往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 奥尔科特感到痛苦, “我该多理解她一些的。也许,这样我们不至于如此。” “奥,没必要苛责自己。彼此分离,本身就是对于你们而言,最好的结局。从来,从来没有谁与谁的关系,是天注定,是绝对的一体。” 奥尔科特陷入沉默。 天空一下子安静下来。 念薇不太听得懂乔巡跟奥尔科特的对话。但她觉得,乔巡也许在隐隐约约地向自己说明些什么。 良久之后,奥尔科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 “乔先生,请切断我跟菲的血脉联系吧。”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048决斗决斗 希望之城东边一千五百公里处。 靠近海洋的荒原上。奥尔科特巨大的身躯俨然一座小山。她身上演化成微观生态的腐烂痕迹,迅速腐蚀周围的植物。 花草枯萎,树木糜烂。 乔巡和念薇站在她的脚边,还没有她的脚背高。 即便是现在,乔巡也仍然为奥尔科特的腐烂而惊心。在他的感受里,奥尔科特一个人的腐烂几乎堪比整个堕天使大军。 仅仅是她一个人,就能腐化一座小世界。 不过, 她显然在极力控制,避免让自己的腐烂气息过多地流溢出去。而其他堕天使可不会这样。所以,希望之城所在的这片大陆,已经能隐约感受到腐烂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将升起腐烂迷雾。 切断血脉联系,并不是拿把剪刀剪开绳索的难度。 他之前有问过余小书, 如何切断奥菲姐妹这种类型的血脉联系。余小书的回答是借助世界之力, 当然,对她而言是世界之力。换做是乔巡,应该是恶魔之力。 “奥尔科特,这是不可逆的。”乔巡最后一遍对奥尔科特说。 奥尔科特点头, “乔先生,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份血脉联系,对我和菲而言,已经名存实亡了,反倒会成为干扰对方的一种手段。我不想她干扰我,她也不会想我干扰她的。” “好。” 乔巡双眼焦点忽然丢失,看上去就像失去了意识。 血脉联系本质上是双方存在性的高度连接,甚至说是完美连接。 一方的任何行为,都会因为存在性的高度连接而影响到另一方。奥菲姐妹的血脉联系有一个很厉害的地方,她们可以主动控制这种联系, 去影响对方,比如说,感受对方的意识, 影响对方的思维。也可以主动屏蔽这种联系。 不过,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们一直都是敞开心扉,从不遮掩,也从不控制对方。一直以来,都显得那么纯洁无瑕。所以,上次奥尔科特在某间茶室见完乔巡后,没有告诉菲尼克斯实情,对菲尼克斯的伤害才那么大。菲尼克斯才会坚信有人蛊惑了奥尔科特,或者说,奥尔科特背叛了她。 奥尔科特最后回忆着与菲尼克斯心心相连的时光。 她一点一点感受到,彼此存在性的连接像打开绳结一样,被乔巡逐一拆解。 她们的心意相通,她们的彼此影响,她们的彼此感受…… 在存在性的分离下,一点点垮塌。 直到,恶魔之力完全萦绕在她们存在性的连接上。奥尔科特再也感受不到菲尼克斯了。 乔巡睁开眼,问: “感觉还好吗?” 奥尔科特低声说: “感觉少了些什么,感觉……自己变得不完整了。” 乔巡摇头, “不,你应该是变得完整了。现在的你, 只是你, 不再跟菲尼克斯有任何关联。” 奥尔科特眼神迷茫, “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去……哪里?” “天堂。” “天堂?”奥尔科特下意识地望向天空,绚丽的极光落在她的眼中,“我是来自天堂的吗?” “你们的灵魂来自天堂。但肉体在腐烂之中滋长。” “乔先生去天堂做什么?” 乔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转身走动起来, “奥,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不知道。那对我而言太过陌生了。而且,我也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血脉中存在着什么继承之类的东西。乔先生知道吗?” 乔巡摇头, “你跟菲本身是堕天使,严格说来,只有你是堕天使。菲是真真正正的天使。起初我以为是你承受了她的腐烂。但刚刚我在窥探你们存在性的时候,发现,并非如此。她是纯粹的天使,还是最高贵的人形天使。而你是纯粹的堕天使。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们会是双胞胎,会彼此血脉相连。这显然不是自然的生育繁衍诞生的。所以……” “乔先生觉得我跟菲是人为制造的产物吗?” 乔巡摇头, “你们是非自然的可以确定,但是否是人为制造的说不清楚。这个答案,也许埋葬在天堂中。” “乔先生是因为这个才去天堂的吗?” “不止是。那里还有我需要的东西。” 奥尔科特没有追问下去。她很信任乔巡。 “我愿意跟乔先生一起。但是,菲这边……乔先生不是说,天堂已经将目光投向她了吗?她的处境很危险啊……” 乔巡说, “放心吧,菲自己选择了一条赌徒毁灭之路,但不会真的只能通向毁灭。会有人帮她的。” “乔先生安排的吗?” “嗯。” 奥尔科特既难过又感动, “乔先生帮了我们好多好多……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报。”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一定需要有回报。我只是……”乔巡说到这里,想起之前余小书说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原本想说我只是弥补当初对你们的亏钱,但到最后还是变成了,“觉得你们是我的朋友。帮助朋友,不需要什么理由。” 朋友?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念薇听着觉得怪怪的。 乔巡接着说: “奥,你要是担心菲尼克斯的话,就留在她身边吧。” 奥尔科特看向希望之城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担忧与纠结,不过她还是定下心来, “老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既然已经断开了血脉联系,又何必始终挂念着,那样断与不断有什么区别。我同菲依旧是姐妹,只不过,现在我们都应该做自己的事,不给对方添麻烦。” “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发吧。” “嗯。” 念薇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她狐疑地看着乔巡,“你该不会把我也算进去了吧。” “不然我把你从黑革基地带出来做什么?” “但你一开始没跟我这样说过!” “你也没问过啊。” “我问了,但是你没回答!” 乔巡想了想, “好像是诶。不过不影响啦。” “很有影响!我没说我想去什么天堂啊,我干嘛要去那里。”念薇先前被乔巡撕破伪装一番“教育”后,似乎变得有些叛逆了,“我是按照巡礼者大人的指示,跟随你一段时间,但是我有权力拒绝过分的要求!现在,让我跟你一起去天堂,是过分的要求!” “你害怕了?” “激将法对我没用。” “总之,我拒绝!” 乔巡吸了吸鼻子, “那没办法了。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念薇做出极大的抗拒姿态, “你要是强迫我,我就跟你拼命!宁死不屈!” 乔巡没搭理她。他解除自己对余小书的屏蔽,然后润了润嗓子,非常正式地说: “余小姐,请你允许我带着念薇小姐前往天堂。” 余小书的笑声不知从而来,在周围盘旋着, “乔老板啊,你可真是……跟我还客气什么呢,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乔巡得意地看着念薇, “怎么样,服气了吧。服从命令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念薇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能怎么办呢?她撇过头一声不吭。 余小书笑呵呵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嘛,某些事情,早已在无形之中,锚定的价格。乔老板,很期待你为我的宽容大度、慷慨无私付账哦。” 乔巡挑起眉, “什么意思?人情账啊。” “那就不知道了。” 余小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当乔巡打算出发时。她忽然又冒了出来, “哦对了,还没有向奥尔科特问候呢。奥尔科特,下午好啊。” “下午好,余小姐。” 奥尔科特感觉怪怪的。不止是她,念薇也觉得怪怪的。 她们觉得,余小书貌似对乔巡有种特别的偏爱。 怎么说呢…… 感觉像是在调戏乔巡。 奥尔科特自由发散思维,想入非非。 念薇倒是觉得,这个姓乔的,早已经被尊贵的巡礼者大人玩弄在鼓掌之间了。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巡礼者大人都那么说了,也只好认命,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没有计划。” “没有计划?”念薇拔高语调。作为一个常年执行任务的人,她最讨厌听见这句话。没有计划的任务,在她看来,就等于穿拖鞋不脱袜子,完全不能接受! 乔巡却格外认真, “是的。没有计划!” 念薇大概的确是叛逆了,恼火地质问: “你是不是穿拖鞋不脱袜子?!” 乔巡懵了, “这有什么关系吗?” “只有穿拖鞋不脱袜子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傻子吧你。”乔巡惊讶地看着念薇。他实在没想到,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个冷面偏执的家伙,居然变成这样。难不成,解开情感枷锁后,触底反弹,过渡溢出了? 念薇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她稍稍咳嗽一下掩饰尴尬, “我可能的确说得有问题,但你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我有什么错?” “计划啊!执行任务,怎么可以没有计划。” “不需要计划。你们自由发挥就是了。” “我接受不了。” “看看你,一旦失去了程序式的安排,就宕机了,这不是机器人是什么?” “自由发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去天堂逛街?” “你想逛街也可以。” “听你的意思,有我没我都一样。那干嘛还带着我。” 乔巡一本正经地说, “我缺几个在旁边给我加油打气的人。” “你是故意羞辱我的吗?”念薇有点破防,“是是是,我以前是得罪过你,你要打要杀就直接来,用这种办法羞辱我是个什么意思?我虽然没有你厉害,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也是人,我也需要脸面,我也有尊严!你不能够利用巡礼者大人对你的偏爱,肆无忌惮的羞辱我,取笑我!平常我很少说话,但不代表我是什么甘当牛马的蠢人。在我看来,你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不知道尊重他人的虫豸,混蛋,恶徒,骄纵者,野蛮之人,你就是大猪猡!黑猩猩!拍皮球去吧!” 念薇狠狠地骂了乔巡一番。不过,她显然平时没有储备什么垃圾话,典型地用最狠的语气,骂出毫无攻击性的话来。 骂人不带户口本,间接等于被骂。 奥尔科特在旁边看傻了。她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骂乔先生的,而且还骂得这么……奇怪,拍皮球是什么鬼? 乔巡问: “爽不爽?” “爽!”念薇下意识地说。 乔巡点头, “好骂。只是还不够用力。下次记得再狠一点。” “你……你不会是什么受虐狂吧?”念薇心里恼火,可恶,不该骂他的,让他享受到了。 乔巡瞥她一眼, “想什么呢。只是怕你一脚走进意识寒冬而已。” “什么?” “哼,自己想去吧。真的是,算你幸运,能碰的上我这么好的指导。” 意识寒冬? 念薇迷茫地看向奥尔科特。 奥尔科特知道这个,恍然大悟,向她解释, “意识寒冬是超越级生命,也就是神,在成神后,掌握了洞悉世界的能力后,受到各种因素影响产生的典型问题。换句话说,你可以当成是成神的心劫。乔先生应该是察觉到你的思维出现了自我矛盾,担心你突然走进意识寒冬,所以才激怒你,让你避开矛盾。” 说到这里,奥尔科特更加佩服乔巡了。 意识寒冬这种可怕的东西,居然被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念薇还是有些怀疑, “但我成神十年了,为什么之前没有碰到过呢?” 乔巡说, “因为你以前封闭了自我意识。选择让黑革引导你的行为。这就是将矛盾转移到外部环境。现在,黑革不引导你的行为,这份矛盾就会回到你自己的意识里。” “我的矛盾……是什么?” 乔巡说, “大概是,你也在纠结到底是做自我,还是做黑革的工具人吧。深入理解一下,可能就是你听到了奥菲姐妹的故事后,开始考虑,要不要摆脱对依红的依存。自我矛盾,是最容易导致意识寒冬的情况。” 念薇仔细回想自己今天来的心路历程,发现的确跟乔巡说的很吻合。 “除了激怒我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吗?” 乔巡说, “有,我还可以给你灌心灵鸡汤。简单来说,就是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一哄你,让你冷静下来。” “太恶心了。” “……你求我哄你,我还不愿意呢!” 乔巡也是有脾气的。 念薇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嘟囔, “谢了。” “什么?” “……谢谢。” “没听到。” “呼……谢!谢!” “太小声了,完全听不到。” “去死吧你!决斗!决斗!我要再杀你一遍!” 奥尔科特汗颜, 这个样子去天堂,真的没问题吗? 049荣光之地应许的命运世界 “断掉了……” 大而空的议政大殿中。菲尼克斯女王高座在王位之上。来,铺落在殿堂装潢朴素的地毯上,映照出缤纷的光晕。 这幅油画般质感的景致是美丽的。 但这份美丽,却因为王的落寞与悲伤,而变得像是即将凋零的野花。 菲尼克斯摊开右手手掌。细长的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那份存在性的联系断掉了,发自灵魂深处的冲击, 让她从来没有如此悲伤过。 尽管她面无表情。 “终究也会走到这个地步吗?” 她垂下头颅,依靠左手手臂上。 “王座回归”不断向她反馈着前线堕天使大军的推进进程。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周的时间,就能完全蚕食掉北边的大联邦人类同盟。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后,就能彻底掌控整个世界。 但……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能真正掌控地球。 她无比清楚,迟早会有人出来阻止她。也许是隐藏在地球上的某个强大的复苏神,也许是来自其他神话世界的原生神。 “等到那个时候,堕天使的腐烂之谜, 就会向众人揭示了。” 她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去想。因为作为发起侵略扩张的她,一定是最大的罪人,如果有审判,那么她会是第一个,也会是最重的那一个。 但这……并不重要。 菲尼克斯依旧坚定。从她登上这个王位,统治了堕天使以及整个堕天使世界后。她就确信,自己要么死在这个王位上,要么同王位一起彻底解决腐烂的问题。 她始终坚定着。 但,令她悲伤与难过的是。她所唯一能依赖的亲人,并不认可她。而她甚至,无法告诉奥尔科特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她并不像把奥尔科特绑在这个极端的选择上。 所以,事实上,她也很庆幸奥尔科特切断了她们之间的血脉联系。 这意味着, 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再影响到奥尔科特了。不会再拖累她。 “奥, 我也许会失败, 但永远不会背叛你……” 菲尼克斯闭上眼,紧紧观看着堕天使大军们的前线推进进程,以及,洞悉世界,感受窥探这个世界的那些来自异域的目光。 …… “伟大的主,命运之世界正吸引着众神的目光。伟大的主,我们的罪人正试图逃离属于他们的藩篱。伟大的主,正义的光辉应当让腐烂无处遁形。伟大的主,审判的利刃应当降临在罪人的灵魂之中。伟大的主,菲尼克斯·埃尔曼是罪人。” “菲尼克斯·埃尔曼是罪人。” “审判的利刃高悬在她腐烂的灵魂之上。” “死亡天使将审判她的魂灵。我们骁勇善战的能天使将阻止罪人们腐烂的行径。” “伟大的主,请降下神谕。” 天堂的荣光之地,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响彻诸位天使的声音。他们在向伟大的主报备地球,那个命运的世界的情况。率领堕天使逃离腐烂世界,侵入地球的菲尼克斯·埃尔曼早已被他们认定为罪人。 荣光之地见不到任何生命,只是纯粹地充满着荣光。主的御座设立于此。诸多天使环绕着荣光之地飞行,为主带来天堂各地以及其他世界的荣光。 主并没有回应天使们的请求,但“与主同行者”,炽天使米迦勒携带着神谕出现在广场上空。 洁白的羽翼包裹着纯洁无暇的血肉,在广场上空逐渐凝聚成型。 作为“与主同行者”, 米迦勒为人形,但不具备确切的样貌。或者说,他具备一切受到主的荣光照耀的一切生命的样貌。这代表着众生与主同行。 米迦勒带来了主的神谕。 众天使的喧嚣之声戛然而止。 万相的炽天使米迦勒宣读神谕: “应许的命运之地应当受到荣光照耀。堕天使们的腐烂污浊了命运。罪人菲尼克斯·埃尔曼作为堕天使之王,没有谨记他们的使命与职责,擅自离开腐烂的藩篱。荣光不会接受他们,不会允许他们。沐浴着荣光的众天使们,履行你们的职责吧。” 作为开场之词,这些话代表着主对堕天使们的行径的定调。 “不会接受、不会允许”,听上去并不像是对罪人的严厉指责。事实上,在众天使听来,这已经是最为残酷的惩罚了。 不被荣光接受、允许的存在,不应该存在。 接着,米迦勒宣布行动。他作为“与主同行者”,只需要知道主的意志即刻。具体的行动,由他来安排。 万相的炽天使米迦勒下令: “为天堂、荣光之地永生征战的惩罚天使们,前往命运的世界,降下审判吧,阻止那些腐烂的罪人。一千名惩罚天使,组成天使战斗群,负责控制堕天使军队; “为天堂、荣光之地消灭恶灵与罪孽的死亡天使们,前往命运的世界,刺穿菲尼克斯·埃尔曼的灵魂吧。一百名死亡天使,组成荣誉赐死群,负责杀死菲尼克斯·埃尔曼。” 惩罚天使与死亡天使同为能天使,是中阶天使。 一般来说,与其他世界接触的通常都是低阶天使。而现在,居然直接派遣了中阶天使,还是惩罚天使和死亡天使两类天使。这是相当强大的配置。甚至,在一些天使看来,有些过分强大了。 他们很疑惑,只是针对地球这个刚刚成为神话世界的地方,有必要用上这样强大的阵容吗?而且,只是杀死菲尼克斯·埃尔曼的话,用得到一百名死亡天使吗?这可是能够横推一些弱小世界的规模,只是去杀死一个堕天使王,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但,既然米迦勒这么安排了,那也没什么值得纠结的。毕竟,他是“与主同行者”,只要主还认可他,那他就代表着主的意志。 米迦勒说完后,主的荣光降临在一些天使身上。 这代表着他们被选中了,将执行本次的外出任务。 他们无比激动地感恩荣光。 被荣光选中,不论是做什么,都是莫大的荣幸。这说明,主是认可他们在自己阶位、职位上的能力的。 “出发吧,带着主的荣光。” 万相的炽天使米迦勒打开通往命运的世界——地球的大门。 一千名惩罚天使、一百名死亡天使组成天使阵列,扇动洁白无瑕的天使羽翼,穿过世界通道,出发了。 …… 地球,深海的黑潮之下。 闭眼休憩的“世界”余小书睁开双眼。她感觉到……天堂的目光落在了地球上。 地球有限边界的壁垒被击穿了,携带着极高效能能量的存在,不断穿过有限边界,正向着地球这个生命之地赶来。 “终于来了……” 她稍稍坐正一些,迅速捕捉到乔巡的位置,然后与他建立起联系。 “可以出发了。天堂通往地球的大门已经打开,地球通往天堂的大门也应该被打开。” 乔巡的声音在她心里响起, “你会一直看着我的,对吧。” “会的。但,我不会出手。如果你死在天堂,我会在地球帮你修座坟。” “这么无情吗?” “得了吧,反正死不了。别给我装什么弱势群体。” “那你在天堂就没有点什么安排吗?毕竟,你是‘世界’啊,是第二个有限世界。” “当然有啦!去找天堂的我吧。你可以期待一下我在天堂的样子。也许会很符合你的喜好哦。” “只要跟‘余小书’三个字绑定在一起,那就会完美避开我的喜好。” “口是心非嘛。” “呵呵。” “话说,上次那个问题我还是没想明白。” “什么?” “就是……‘唯独在我面前不会’那个问题。” “你还真的在想啊。” “当然啊!弄不明白的问题,当然要好好想啊。” 乔巡的声音有些顿,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随便的吐槽而已。” “直觉告诉我,不是。” “女人的直觉不靠谱。” “严格说来,我没有性别。” “……那你就再好好想想吧。” “好吧。” “好吧?” “啊?” “我只是很惊诧,你居然这么实在地说了句‘好吧’,而不是想方设法找一些奇怪的角度来挖苦我。”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难道不是吗?” “不,绝对不是!” 第三人的声音忽然插进他们的对话, “够了吧,要谈恋爱等回来再谈吧!先把正事做完行不行!我跟奥尔科特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显然,这句话是念薇说的。她实在受不了乔巡跟自己尊敬的巡礼者大人在这儿冤家斗嘴。 奥尔科特小声说, “我没起鸡皮疙瘩。” 事实上,她不仅没有像念薇那样觉得难受,反而对余小姐与乔先生之间朦胧的关系感到十分好奇。 余小书莞尔一笑, “真有你的啊,乔老板,这么快就让念薇跟换了个人似的。我生怕她下次回来就直接跟我撇清关系,跟着你混了。” 念薇立马表示衷心, “我始终追随巡礼者大人!” 余小书没多说什么, “出发吧,世界大门为你们而开。” 说完后,她又独自呢喃一句: “谁会为我开一扇门呢……”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 力量、法则、世界在她的意志里同为一体。 天堂、地球。两个毫不相关的世界,在她的意志里彼此联系。一条由地球开始搭建,通往天堂的通道,缓缓形成。 这是独属于她的能力,一个“世界”的能力。 作为世界的她,无比清楚,如何连接其两个或者多个世界。 很快,一个不算大,但也不拥挤的通道在大共和国南边的某个原野上缓缓出现。 乔巡、奥尔科特与念薇,等候在此。 念薇是个行动派,看到通道出现便说: “出发!” “还要等个人。”乔巡看向远处。 “还有其他人吗?”念薇好奇,“你之前怎么没说。” “你没问。” “……” 念薇又气又无奈。每次她有什么不解,问乔巡后立马就得到解答。然后,每次她都问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回答每次都是你没有问。 这种回答在她看来简直太耍赖了。 没过多久,一道闪电在远方划过。紧接着,一个人的身影闪烁而至。 “来了。”乔巡说。 念薇将目光投过去。 来者正是五茂纱绪莉。 念薇挑眉问, “又是个女的?” 乔巡望起头, “同性相斥罢了。” “……” 五茂纱绪莉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瞧去,见着不止乔巡一个人后,立马收起了自己火热的情绪,变得内敛而温和起来。 “乔先生,让您久等了。”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这位,还有这个家伙,是同行伙伴。” 念薇很不满乔巡的把她跟奥尔科特区别对待, “什么叫这个家伙啊!” 五茂纱绪莉吸足一口气,看着念薇问: “你是那个最初者?” 念薇想了想, “应该是。不过,最初性现在不在我身上。我叫念薇。” “你好,小薇!我叫五茂纱绪莉。” “啊?”念薇对这个称呼措手不及。 五茂纱绪莉一本正经地说: “喔,既然是一起行动的伙伴,就应该亲切地称呼嘛。如果你感到冒犯的话,我很抱歉。” 人家都表示出这么友好的态度了,念薇再怎么也不好拒绝, “随便你。” 乔巡笑呵呵地说: “小薇。小薇。啧。” “你这么喊的话,我感到冒犯了。”念薇十分排斥乔巡这么喊她。这在她看来,是嘲讽与调侃。 虽然的确是调侃。 五茂纱绪莉接着看向旁边的奥尔科特。看到奥尔科特后,她忽然僵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乔巡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没有修改五茂纱绪莉对奥尔科特真身的认知。 但五茂纱绪莉很快恢复了过来,礼貌客气地鞠躬: “您好。” 奥尔科特是看到了五茂纱绪莉脸色的变化的。她没有急着介绍自己,而是小心地问: “你能看到我的样子吗?” “嗯。” “很可怕对吗?” “您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我很喜欢您干净纯洁的灵魂。” 乔巡这才意识到,有着照见神性的五茂纱绪莉,能很轻易地透过现象感受本质。他放下心来,也许,并不需要刻意改变奥尔科特在她眼里的样子。毕竟,她所见的,是真实的心,而非虚假的容貌。 奥尔科特莫名地感动。也许是从来没有碰到过像五茂纱绪莉这样的人。 “非常感谢你。非常,非常感谢!我……我叫奥尔科特·埃尔曼。” 五茂纱绪莉感受到了奥尔科特的情绪。她不由得想,也许奥尔科特不止一次因为可怖的外貌使得心灵受伤吧。 于是乎,五茂纱绪莉天然地对奥尔科特升起一种怜爱之心。 想要保护她。 诚如年少时,想要保护大家与家园的愿望。 050出发抓星星 “我们真的没有计划吗?” 念薇还是不死心,在世界通道中追问乔巡。她依旧觉得没有计划的行动实在是太蠢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即将进入天堂,并且,她的意识寒冬也得到了环节,乔巡不再需要挑拨她的情绪防止她进入自我矛盾状态。他看了看三人说: “天堂是个神话体系高度完善的世界,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大多数神话世界的最初者、体系创造者都还具备完全的个人意志。但天堂不一样, 天堂的主完全实现了概念化,与天堂世界深深绑定在一起,世界的意志能在主身上体现,而主的意志也能体现在世界的变化上。我们一旦进入天堂,就意味着进入了他意志的一部分。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如果有任何确定的、具备逻辑的计划安排,也一定会在天堂的意志中表现出来。” 个人意志与世界意志, 对于三人而言有些超纲。但乔巡的话意思也比较浅显。念薇说: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有具体的计划, 会被天堂的主所知晓?” 乔巡摇头, “不是知晓。而是我们的思维,我们的想法,会进入世界意志之中,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不是很理解。但如果没有计划的话,我们的行动岂不是毫无逻辑可言?” “就是要毫无逻辑,用混乱去对抗高度的大意志化。” 说起大意志化,乔巡想到了来自仙界的真武。真武就是一道大意志。只不过,真武这道大意志没有与世界绑定,做不到像天堂的主那样掌控一整个神话世界。所以,真武一众才有那个创造真武界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被他给磨灭了。 乔巡也还不知道,真武之后是否会来寻仇。 也许不会,毕竟作为大意志,很难会受这种个人恩怨影响,大概还是继续想办法去创造另一个真武界。 “用混乱去对抗?” “是的。简而言之就是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那我们去天堂岂不是毫无意义?”念薇依旧难以接受。 乔巡摇头, “并不是毫无意义。进入天堂后, 我会给你们创造一个混乱体系,用来给我打掩护。” 念薇挑眉, “所以,我们三个只是幌子,你本身还是有具体的事要做的,是吧。” “是的。” “那你给她们两位创造你那个混乱体系就够了。我可以跟你一起行动。” 乔巡看着她的双眼。 坚定的眼神表明,她依旧难以接受什么都不做,无所事事的生活。 乔巡叹了口气, “你何必这么强调自己的行动力。” “我只是不喜欢闲着而已。” 乔巡看着她和五茂纱绪莉, “你们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啊?我跟她也不像啊。”五茂纱绪莉愣愣地说。 “……”乔巡无语。这也太呆了。 “也不是让你们真的什么都不做。”乔巡说,“什么都不做的话,也起不到掩护我的作用。” 念薇说, “那你把话说明白啊。” “因为你老是打断我!” “……对不起。”念薇实在地道歉。 乔巡继续说, “事实上,像奥尔科特这种情况,进入天堂后,必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应。所以,你们想闲着都不可能。天堂有七层世界,通俗的称呼是第一到第七天, 我们进入后,会先出现在第七天, 这里居住着普通的天使,以及信仰不见顶者,受到的荣光照耀最少。你们进入第七天后,可以分头行动,也可以一起行动,要做的主要事情就是最大程度上摧毁第七天的秩序。” 念薇来劲儿了, “所以,要战斗对吧。” “是的。以你们三个的实力,在中高阶天使来支援前,可以在第七天为所欲为。” “这不是有计划吗?为什么说没计划。” 乔巡摇头,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的是,你们像恶贯满盈的罪犯一样,没有任何规律与逻辑地无差别破坏,要破坏哪里就破坏哪里,想停下来就停下来。如果‘破坏秩序’成为了你们意识之中的一个必须要做的事,那就一定会被主的意志干扰,甚至是同化,这是主作为高度概念化生命的基本能力。” “那我们该如何做到不去特意想这件事呢?”念薇说,“虽然我们是神,但这种任何操控自己意识,还是很难吧。” “所以我才说给你们三个建立混乱体系的嘛。” 念薇少见地有些尴尬, “什么是混乱体系?” “程序乱码懂吗?” “懂。” “就是那种。任何一个生命,不管是具体的还是概念的,在进行思考时,都会遵循后天学习到的思维逻辑,这相当于是一个程序。而我所做的,就是让这个程序的表达结果混乱。” 五茂纱绪莉担忧地问, “那样的话,我们还具备自我意识吗?我们还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能。混乱体系,之所以带着‘体系’二字,就是因为虽然表达结果是混乱的,但底层逻辑依旧完善。” 念薇问, “这样做会不会画蛇添足?底层逻辑完善的话,不会被感受到吗?” 乔巡摇头, “这就是概念生命高度概念化的弊端了。概念生命所遵循的底层逻辑跟具体生命不一样,概念生命因为没有具体的形态、构成,是由概念集群所组成的,所以无法感受具体生命的自我意志。所以,如果天堂的主不特意去分析你们三人,不会感受到你们的底层逻辑。” “我听不懂,但你应该不会骗人。”念薇对这一点还是确信的。 念薇虽然因为自己的老师依红还有自己的王巡礼者都跟乔巡关系匪浅,很不待见他,但对他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乔巡汗颜, “我骗你干嘛。你真是对我太苛刻了。” 念薇不想解释,抱胸扭头。 五茂纱绪莉问: “所以,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 “是的。” “还真是不习惯呢。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合?” “会合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 “乔先生不会去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乔巡摇头, “放心吧。真的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先把你们送出去。” “说得像我们是逃兵似的。”念薇不满地说,“不要小瞧人。” 乔巡笑笑, “那就期待你的发挥了。” 念薇兴致满满, “我最擅长的就是搞破坏了。” 乔巡看向奥尔科特, “奥尔科特,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没有。我都听乔先生安排。” “你似乎有心事。还在担心菲尼克斯吗?” 奥尔科特摇头, “乔先生既然说菲不会有事,那她就一定会好好的。我只是在想……天堂应该会非常排斥我吧。毕竟,按照乔先生的说法,堕天使对于他们而言是不可被提起的禁忌。” “正是要他们撕开虚伪的荣光,直视曾留在你们身上的罪孽,才能真正刺痛他们引以为傲的信仰。” “我懂了。那就为堕天使正名吧!”奥尔科特目光坚定。 乔巡看向前方, “马上要到了。穿过世界壁垒的时候会比较难受,忍一下。” 说完后,他开始着手给三人搭建混乱体系。 恶魔之力具备一切力量的所有优点,所以,搭建混乱体系,在乔巡这里,不费吹灰之力。 把三人的底层思维所输出的表现结果打乱即刻。 然后,她们所做的任何事,在概念化生命的感受里,都与实际结果对不上了。比如说,她们实际做的事是迈出步伐走路,但在表现在概念化生命的感受里,可能是走路,可能是休息,可能是吃饭,可能是睡觉,可能是发呆……可能是任何事情。 这样的结果就是,她们所做的任何事,表现出来后都是不连贯的,都是没有逻辑的。 即将进入天堂。 乔巡说, “好了。混乱体系已经给你们搭建好了。” “为什么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念薇说。 “当然不会有。毕竟这不是为了影响你们,而是为了影响天堂的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搭建混乱体系呢?” 乔巡说, “因为我可以解读你们的欲望,但无法解读自己的欲望。” “不懂。” “……” 天堂的世界壁垒就在眼前。 从三次升华的世界进入五次升华的世界,巨大的排斥感挤压着他们的每一寸血肉。 念薇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要蒸发殆尽了。无形的巨力,不断地再把自己往外推。 她奋力抗拒。 直至强行穿过世界壁垒,逃离有限边界的束缚。那种排斥感才完全消失。 她往前望去。辽阔无垠的璀璨星空熠熠生辉。 只是片刻的感受,就让她意识到,这里跟地球完全不一样。 从远处望去,依稀能看到七条星河带,分割了整个星空,数不清的星体在星河带中环绕旋转。庞大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个非常成熟的世界,也是个生命总和远大于地球的世界。 念薇的目光变得非常灼热。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自由。离开了地球后,似乎摆脱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那种藩篱与枷锁。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感受。 美妙到她想现在就来一场极致的大破坏。 但很快,五茂纱绪莉的惊异声打断了她无限的遐想, “乔先生不见了!” 念薇四下看去,的确没有看到乔巡的声音。她问: “之前他有没有说自己要去第几天来着?” “没有。” “那个家伙,真是的!有时候很靠谱,有时候又很离谱。走之前起码说一声吧。” 五茂纱绪莉呵呵一笑,她有些习惯乔巡的习惯了, “其实也没什么。真有需要吩咐的,他会吩咐完再走。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那肯定是不需要多说什么。” 念薇不满地说, “起码招呼一下啊。” “乔先生一直很自由,不受这种事情的拘束。” “那不就是没礼貌嘛……” 五茂纱绪莉想为乔巡辩解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没什么值得辩解的,乔巡本人也不会在乎这些。 离开世界通道后,奥尔科特庞大的体型得到了显露。她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头宇宙怪兽。她凝望着远处星河带的那些星体,莫名地感到饥饿,有种想要吃掉的感觉。 她以为这是不正常的,赶忙深呼吸,试图调节。 不过,她作为巨兽,深呼吸的阵仗实在有些太大了。使得身周环绕起庞大的风暴。 这吓了念薇和纱绪莉一跳,以为遭到了袭击。 “怎么了,怎么了!” 奥尔科特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呼吸造成的,鬼使神差地说: “我饿了。” 两人更加震惊了, “你饿了的场面这么夸张吗?星空风暴啊,那可是!” 奥尔科特羞涩地低下头, “不好意思。” 见着山那么大的奥尔科特低头娇羞,念薇和纱绪莉都举得很可爱。 念薇觉得可爱,是因为奥尔科特的形象在她眼里就是非常美丽的,一只巨大的百鸟。 而纱绪莉则是觉得奥尔科特虽然体型庞大,容貌可怖,但没有什么比她的内心更加干净与纯洁。这份反差,很“萌”。 纱绪莉天然对奥尔科特有很大的包容。几乎比得上母亲对孩子的包容了。她轻声温和地问: “那你想吃点什么?” 奥尔科特更加害羞了,抬起巨大的爪子,指了指第七星河带,也就是第七天的那些星辰, “那些星星。” 纱绪莉愣了一下。作为人的她,还从没有过将星球看作食物的意识, “星星?” “不是,我平常不吃这个的,只吃腐烂气息与负面情绪。只是来到这里后,莫名想吃。” 纱绪莉听到奥尔科特平时吃“腐烂气息”与“负面情绪”,保护欲与母爱一下子就爆发了,那些东西能吃吗?真是可怜这个孩子了,这回来天堂,怎么说也得给孩子吃点好的, “好吧,我们去抓星星吃!” 纱绪莉的语气的确像是在哄孩子。 这让奥尔科特感觉怪怪的。但是很少有人会对奥尔科特这么好。所以,她还是非常开心的。 “好的!” 念薇深吸一口气,神采奕奕地说: “既然这样,那就决定了!先把第七天的星星吃个干干净净再说!出发,抓星星吃!” 三人小队,带着高昂的兴致,直奔悬挂在深空上的第七天。 051 三傻大闹第一天 天堂有七天,分别履行着不同的职能,由不同的天使统领着。 但,他们的荣光都尽归于主。 第一天,是三人小队的首要目标。按照乔巡所交代的,她们只需要随心所欲地破坏这里的秩序,最大程度上吸引火力与关注就行了。 乔巡没有给定细致的做法。 这一开始还是念薇所抱怨的, 因为,即便她是个擅长破坏的人,但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没法一下子弄明白到底从哪里下手好。 但现在,有了“饥饿”的奥尔科特“抓星星吃”的想法,目标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第一天作为最接近尘世的天界, 是信仰不坚定者所居住的地方。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这里就是尘世,而非天界。从第二天开始,才能算作是常规意义上的“天堂”。 第一天由智天使的领导者加百列掌管着。他处在第一天,所担当的职责,首要是防止外敌入侵天堂,同时,也领导着驻守于此的天使,管理星辰、调控气象,稳固尘世之民。 在那个神话与恶魔为敌的时候,加百列的职责几乎是最为重要的,防范恶魔的入侵与施加诅咒。 但,神话历破碎后,天堂作为数一数二的核心神话世界,早已在茫茫的有限世界中奠定了彻底的霸主地位, 除了其他核心神话世界,几乎不会有任何威胁。何况,其他核心神话世界也忙碌于修补神话历破碎后自家的各种问题,哪有余力再去入侵其他世界。 也许是太久没有经历过战争了,现在的第一天, 几乎只剩下掌控群星、气象与基本规则的职责。原本的警卫天使们,早已分散到其他天界去做真正有用的工作去了。 于是乎,现在的第一天,几乎看不到什么天使的身影,有的只是强大一些的尘世之民。 更不提有什么防御警备措施了。 所以,三人小队大大方方地闯进第一天的外缘层,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这轻松得不能再轻松的“入侵”,让念薇一度怀疑她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这里真的是天堂吗?” 五茂纱绪莉也不太确定。毕竟,实际所看到的,跟神话故事里描述的要差太多了。那些长着大翅膀的天使呢?无上的荣光呢?美妙的操守之音呢? 一切天堂美好的事物,在第一天都见不到。这里,跟以前中世纪的地球几乎没什么区别,还是封建君主主义盛行。 当然,她们并不了解以前的神话与恶魔之间的战争,不知道,神话历早已破碎,几乎所有的世界, 都在重铸之中改天换地了。她们对天堂的所有想象, 都来自于天堂众神们散布在地球上的图腾。那些图腾里所记载的天堂, 当然是神话历破碎前的那个天堂。 现在与过去,相差甚远。 “不知道啊。看着不太像,难道我们走错了吗?” 两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通过世界通道时,意外去到了其他世界? 唯独奥尔科特,目光坚定,语气振奋地说: “不,这里一定是天堂,一定是!” 念薇和纱绪莉看向她。 奥尔科特坚定地说: “乔先生说,我的灵魂是来自天堂的。现在想来,是对的。我一进入这里,就升起一种浓浓的熟悉感,就像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那你还忍心破坏这里吗?”念薇问。 奥尔科特说: “当然忍心!不好的东西,就是要砸坏,然后建立起好的东西!” “啊?”念薇没太听明白。 奥尔科特说, “我也许是个非常自私的人。这座天堂,在我的感受里不好,所以,破坏它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念薇和纱绪莉还并不知道奥尔科特的来历,只对她说的话感觉莫名其妙。 纱绪莉好一点,毕竟可以通过照见神性直接感受奥尔科特的内心世界。 奥尔科特的内心世界是干净纯洁的,这起码说明,她并非真的是因为一己私欲,所要去做些什么。 “那就不管那么多了!” 三人小队如入无人之境,进入第一天的群星带。 一颗颗星球,悬浮在群星带之中闪耀着。 “奥尔科特,一颗星球那么大,你吃得下吗?” “吃得下!”奥尔科特留下一句话,风风火火地奔向最近的一颗小行星。 然后,念薇和纱绪莉在后面见识到了,奥尔科特那恐怖的吞噬能力。 那颗小行星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巨大的面团。被她轻而易举分割成细长的面条。 将一颗球状行星变换成细长的条状后,真的就像吃面一样,“吸溜”着,“吸溜”着,一颗小行星便完全进了她的肚子。 这幅景象十分夸张。 在旁观的两人眼里,奥尔科特简直就是有着自由意志的移动黑洞。吞噬行星的方式,也跟黑洞差不多。物质、能量、光……行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她的吞噬。在纱绪莉的感受里,奥尔科特甚至吞噬了这颗小行星作为“行星”的概念。 真的是吃干抹净,渣滓都没剩。 念薇无比震惊,不寒而栗地说: “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纱绪莉护崽子地说, “奥尔科特不是怪物,是个好孩子。” 念薇挑眉, “你觉得一个张口就能吞噬行星的存在是个孩子?” 纱绪莉傲娇地抬起下巴, “就是孩子。” 念薇嘶嘶吸气, “跟乔巡说得一样,你果然是个问题儿童。” “乔先生这么说我的吗?!”纱绪莉大受震撼。 念薇立马明白,纱绪莉很在意乔巡对她的看法。把住这个“命门”后,她略显得意地说, “当然了。这些话,他不会对你说吧。” 纱绪莉抿了抿嘴, “但是乔先生一直很用心地指导我。他那么厉害,觉得我是个问题儿童也很正常。反正,我觉得他是对我好的就行。” “你还真是擅长安慰自己。”念薇吐槽,“乔巡是有什么魔力啊,把你们哄得团团转。” “乔先生就是单纯地用心对待别人而已!你不要把他说得那么功利。” 念薇啧啧一声,摇头说: “小纱啊,你跟他之间的关系是畸形的,病态的。” 小纱? 这是什么奇怪叫法?纱绪莉愣了愣,又赶紧反驳,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知道我跟乔先生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直接给念薇堵死了。难不成告诉她,因为乔巡说,她跟自己很相似,都对某人有畸形的依存关系? 当然不可能! 念薇在乔巡面前找不回场面,在同辈人面前还是要点面子的。她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 “感觉,感觉而已。” 纱绪莉挑起一边眉毛, “感觉?恐怕不是感觉吧。是不是你自己有这种情况,才擅自推断我也有哦。” 念薇果断摇头否定, “不可能,不存在,不现实。” “呵。”纱绪莉翻了个白眼。 刚翻完白眼,她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想要道歉,却发觉念薇已经忙不迭地逃走了。 “诶,等我啊!” 纱绪莉一边追,一边想自己今天怎么好像有些奇怪,变得有些不礼貌……居然会翻白眼…… 等两人追上奥尔科特的步伐后,陡然发现,奥尔科特的体型好像变大了一些。 念薇试探地问, “奥尔科特,你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奥尔科特沉浸在吃星星的幸福当中,傻呵呵地回答, “吃饭当然要长个子啊。” 纱绪莉跟着犯傻, “对啊,吃东西不就是要长个子吗?”她怜爱地看着奥尔科特,语气轻巧温和,“多吃点,多吃点。” “你在哄小孩子吗!”念薇吐槽。 这话反倒让纱绪莉很受用, “只是关心而已。可怜的奥尔科特,以前都是捡垃圾吃的。现在能吃到好东西,还不多吃点吗?” 沉迷进食的奥尔科特没有听到纱绪莉的话,不然非得仔细给她讲清楚,进食负面情绪和腐烂气息不等于捡垃圾吃。 念薇不明就里,也被纱绪莉忽悠了, “啊,她以前是流浪儿吗?” 纱绪莉想了想, “大概是吧。也许乔先生发现了她,然后救助了她。” “乔巡说,她好像还有个妹妹。不过,她妹妹好像身份很尊贵,应该不是捡垃圾吃的。”念薇点了点下巴,猜想着,“难不成姐妹闹翻后,妹妹过着优渥的生活,姐姐出来捡垃圾吃吗?” 纱绪莉这一听,立马就受不了了, “怎么可以这样!” 念薇说, “我也是猜的,真不真不知道。” “好可怜的孩子。” 念薇大概从小作为孤儿,对此感同身受,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还听乔巡说,奥尔科特和她妹妹是没有父母的。” “是孤儿啊?!” “嗯,乔巡是这么说的。” 乔巡当然是从没想过,两个非自然诞生的天使,会被念薇这么浅显地解读为孤儿。 于是乎,在念薇不靠谱的猜测与“三人成虎”似的传播下,奥尔科特被打上了“孤儿”、“流浪”、“被亲人决裂”、“捡垃圾吃”的标签。 也许,女性在联想方面的确有惊人的天分。 两女一番联想交流之下,硬生生共同在脑海里拼凑出了奥尔科特从诞生起,到现在凄惨悲凉的一生。 内容之丰富,出个一百集的苦情剧都没啥问题。 对奥尔科特可怜遭遇的联想,只差没让两女抱头痛哭了。 然而,苦情剧的主角,此刻正盯上了一颗灼热的、蠢蠢不安的恒星。 奥尔科特眼中流露出一种生命进食的本能,十分灼烈,甚至要比她前方的那颗恒星更加灼烈。 吃掉那颗发光的星星,是她此刻最为躁动的想法。 她的体型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小山,变成了庞大的山脉。幸亏是处在深空之中,所以看上去并不明显。如果是站在陆地上,也许仅仅是压迫感,就能让人窒息。 进食星球,所消化的庞大能量,当然没有被浪费,而是供养给了因为她身上的腐烂痕迹而存在的生命。 她巨大的身躯上,到处都是腐烂痕迹。这些腐烂处,生长着真菌、花草,甚至逐渐开始有动物出没。被她吞噬的星球,相当一部分的能量,俨然成为了这些腐烂处生命的养料。 有着如此庞大的能量供养,腐烂处的生命换代速度非常快。相应的,进化速度也非常快。 一个物种动辄数十万年、数百万年,乃至上千万年的进化历程,在这些星球转化的能量推进下,不断加速,不断加速! 奥尔科特察觉到了身体腐烂处的变化。她逐渐意识到,自己一来到天堂就涌现的进食欲望,也许正是这些腐烂导致的。而腐烂,从一开始就源自天堂。 所以,这也许……是某种回归。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奥尔科特脑袋中冒出了雷霆般的震撼想法。 一个世界,是具备基本回归性的。即,一个世界不管演化到何种程度,都可能因为某种改变而回归到最初。 这是菲尼克斯告诉她的。菲尼克斯正是通过研究世界的基本回归性,领悟出“王座回归”和“回归计算”两大超强的意志整合手段的。 “会不会……我身上的腐烂,正在经历某种回归?”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也许能回归到最初。 而最初……不正是自己作为天使的模样吗? 这个想法一产生,便势不可挡地成长为参天大树,几乎要占据她意识的每一部分。 进食!进食! 奥尔科特化身为这天堂第七天群星带的一条“宇宙贪吃蛇”,唯有进食星球,能让她感受到美好。 她冲向那颗灼烈的恒星。 深渊似的嘴张开。恒星迅速变作流体,转着圈,流向她的胃中。 恒星的能量不是行星能比的。 这种灼烈的感觉,暴胀的感觉,让奥尔科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庞大的能量被她的身体迅速转化,近一步刺激她身上腐烂处的扩散,以及腐烂处生命的迭代与进化。 进食与进化,这种粗暴的概念,在奥尔科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当念薇和纱绪莉整理好心疼可怜的情绪,感到奥尔科特这边时。她已经将这颗恒星吞噬了一半。 吞噬恒星的场面,再一次震惊到了两人。 这是何等夸张的场面啊!简直跟毁灭宇宙一样! 奥尔科特也注意到了她们的震惊,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吓到她们了,要不要斯文一点?她小声道歉, “对不起,我会小心点吃的。” 这份小心,印证了两女对奥尔科特的猜想。 她们心想,这孩子果然是垃圾吃多了,没吃过什么好的饱饭。于是乎,她们心疼地说: “没关系,敞开了吃,使劲儿吃,吃多少算多少!有谁不让你吃,我们给你撑腰!” 这种“助纣为虐”的说辞,极大地提振了奥尔科特的信心。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小伙伴对自己这么好。但,既然她们对自己好,那自己也好回报才行! 于是乎,奥尔科特将吞噬星球所转化的能量,分出两部分给她们。 两女感动得无以复加。 多好的孩子啊,有东西吃还不忘给别人分享。 在这种由不靠谱的脑补、自我攻略以及傻呵呵的进食本能所共同催生的奇妙关系下,三人开始了在天堂第七天肆无忌惮搞破坏的旅途。 别人的搞破坏是走后留下一地狼藉,她们是走后啥也不剩。 一路吃过去,连宇宙垃圾都没留。 第七天的群星带,逐渐变空。 052 最完美的天使 “贪吃蛇”小队。 这个玩笑性质的名字,是上头的五茂纱绪莉取的。 她们三个也的确上头了。虽然乔巡的混乱体系不会干扰她们本身的选择,但归根到底对本身的完整性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破坏。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影响。 平时里一直很机警的五茂纱绪莉,这个时候也玩心大起,同地球的她完全不一样,跟换了个人没什么区别。 至于念薇,那也许更大程度上是她以前压抑太久了, 一朝释放后,便显得过分的激昂。 她们俩,都可以说是压抑太久突然释放后的暂时性性情转变。 而奥尔科特不同。她虽然渴求着能量与物质,但其实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这么躁动与激昂,是因为她携带着一身腐烂,进入天堂后,腐烂本质触发了天堂的“世界基本回归性”,这是每一个世界都具有的特性。 会因为某种因素,不断回归。 而她的腐烂本质,在这里,成为了那个触发回归的“因素”。回归的实际表现就是,她渴求吞噬掉这个世界的一切能量与物质。 这无疑是疯狂的。 奥尔科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疯狂。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想办法停下来,以免造成过大的事故。 但,乔巡让她们破坏这里的秩序。 吞噬,又何尝不是一种破坏呢? 又有着两个亢奋的伙伴的支持,奥尔科特找不到停下来的理由。反正,酿成的事故越大越好。 何况,她本身也非常想要知道,腐烂本质到底是什么,因何而起,又如何终结。 一颗颗星球,进了她的肚子。星球上的一切, 能量、物质、概念……全被她消化吸收。一方面反哺给念薇而奥尔科特, 增长她们体内的能量积蓄,一方面不断扩大体型, 一方面持续加速身上腐烂处的生命进化。 她的体型越来越大,从山,到山脉,到堪比小行星,到堪比真正的行星……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有规模的“世界”逐渐在她身上的腐烂处成型。 奥尔科特的体型长大得太快了。 以至于念薇和纱绪莉反应过来时,发现她已经相当于一个星球了。而她们两人,在她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比不上。 好在,奥尔科特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提前与她们通过菲尼克斯教她的“回归计算”,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念薇和纱绪莉站在奥尔科特头部左侧的犄角顶端。 从远处看,这根犄角非常尖锐,但实际上,对于人类的体型而言,尖端是一个大平台。 奥尔科特的拟态阴影跟两人并肩站立在犄角尖端大平台上。感受着不断变大的体型,她终于有些心虚了, “这样下去,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念薇心态好, 胆子大, 大大方方地说,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我们就是在破坏秩序嘛。就算出问题了,乔巡也会来帮我们擦屁股的。” “好好说话行不行,就说善后嘛,什么擦屁股。”纱绪莉总是能注意到一些奇特的地方。 念薇耸肩调侃, “心思不正的人,才会多想噶。” 纱绪莉小声嘀咕, “你才心思不正。” 念薇呵呵一笑,没多说什么。她好奇地看着奥尔科特的拟态阴影, “我倒是在想,你到底能长多大?” 奥尔科特仔细想了想,说: “理论上,是无限制的。我的生命本质跟常规的血肉生命不一样。只要能量和物质充足,就能一直变大。” 念薇极力地去想象。但想象力是有限的, “唉,算了,我对大没什么概念,反正就这么着吧。” 纱绪莉说: “话说回来,这第一天未免也太松懈了,我们都吃了那么多星球了,也不见着有天使来阻止。” “乔巡不是说过嘛,什么神话历破碎后,第一天就有些脱离天界的范畴了,就是个尘世。尘世里,哪有什么天使过来阻止。”念薇说。 纱绪莉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感受到了强大的牵引力。 她立马进入警备状态,皱眉问, “发生什么事了?” 奥尔科特说, “好像是我吞噬的星球太多了,星河带大规模空洞,出现了空间结构坍塌。” 纱绪莉不断放大照见神性的感知范围,探查情况。 情况果然如奥尔科特所说。 大量的星球,在短时间内被吞噬,让这条星河带的空间平衡被破坏了,于是乎,大量的星球开始往最密集处挤压,形成了大范围的空洞,最后空间结构失衡,开始坍塌。 坍塌导致的牵引力,也在把她们往星球最密处拉扯。 念薇虽然没有纱绪莉的照见神性那么强的感知里,但仅凭专属于神的洞悉能力,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凝眉说: “我们在向星球最密处移动。” 纱绪莉细致地感受了一下, “不过,这种程度的力量,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念薇忽然灵光一闪, “这是好事啊!你们看,挨个挨个找星球吃,效率多慢啊。这下多好,直接去到星球最密处,而且,其他的边缘星球也在不断向最密处移动。这不就等于是送上口吗?” 奥尔科特想了想, “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纱绪莉轻声问, “那么多,吃得下吗?” 这个问题怪怪的。但奥尔科特还是认真回答, “嗯,没问题的。我体质比较特殊嘛。” 三人现在或多或少都有些上头,但念薇还是考虑到了另一点, “之前吞噬星球,没有引起警惕和方向可能是,天上忽然少几颗星星,一般人也看不出来,但是现在,整条星河带所有的星球都挤向一个地方,而其他空洞的地方则在坍塌,这肯定会引起巨大的连锁反应的。所以,我们就不能那么放松了。” 纱绪莉和奥尔科特都认同了她的话,各自打起精神来。 第一天的星河带名字里有个“带”,但实际上是环绕着第一天的外球环。 所以,当星河带所有星球往同一个地方挤压,其他地方则在坍塌时。对于生活在第一天上的生命而言,抬头望天,便是一场无比盛大的流星雨。天空的某个地方因为星球的不断聚拢而越来越亮,其他地方则是越来越暗,死寂一般的暗。 出现这种恐怖的异象,驻扎在第一天的少部分天使哪怕是再松懈也意识到发生大事了。 一部分天使扇动翅膀,飞向星河带探查具体情况,一部分天使开始向第一天的生命预警,一部分则是开始与上位天使沟通。 天使们也许太久没做过正事了,以至于发生这种事后,响应速度非常慢。 驻扎在这里的天使,也基本实力地下。等前线负责侦查的天使学徒速度实在是太慢,等他们抵达星河带后,看到的不是密集的星球群,而是一头看不到尽头的庞大宇宙怪兽。 一个个星球在那宇宙怪兽面前,犹如皮球,轻而易举地拿捏。 天使学徒们震惊地看着怪兽一口吃掉一个星球的场面,吓得羽翼狂掉。掉落的每一片羽翼,都迅速在能量灼烈驳杂的星河带中燃烧起来。 某一刻,那头庞大的宇宙怪兽转过它长着一对犄角的头颅。可怖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几名天使学徒。 腐烂、丑陋、可怖的面容,直击他们的灵魂。 信仰不坚者,意识当即陷入混沌。 勉强保持清醒的学徒,带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队友,狼狈逃离。 然而,从头到尾,宇宙怪兽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甚至,都没有吓他们的想法。 宇宙怪兽奥尔科特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不知多少人在她面前被吓得肝胆俱裂。她又扭过头,嘎嘣嘎嘣地吃星球。 …… 天堂的第六天。 作为天使学习知识,修读荣光论的地方,这里是智天使的大本营。 数不清的天使学院,在这个充满主的荣光的地方林立。那些高耸在山脊上的学院大门,似乎在用通往大门艰险的山路告知众人,学习是登高,永无止境,但是永远都有难以逾越的门槛。 不同于风格阴沉冷淡的魔法师学院,天使学院处处都是光明。一列列天使在学院的唱诗台上引吭高歌,要么是赞颂主的美德,要么是歌颂天堂的荣光。到处都是积极向上的景象。 虽说是智天使的大本营,但智天使作为上三阶的天使,毕竟数量稀少,加之在神话历战争种牺牲至今仍未复苏的,那就更少了。 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所以,在庞大的第六天,几乎是看不到智天使的影子的。 而且,一般天使也看不到部分概念化的他们。 大多数的天使,都还是前来学习的下三阶的天使、大天使和权天使,以及中三阶的主天使、力天使和能天使。 不同阶位的天使,在外观上有着明显的不同,详细一点就是身体的概念化程度。依据各自的能力,所进行的概念化,往往从人类的审美观而言,是畸形的。就比如,一个天使的能力是用火,那么他进行概念化,也许会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火。 这样的情况,在第六天这个知识溢出的地方随处可见。 拉斐尔,作为一个有着智天使、主天使与能天使三阶位的天使,在天堂中,她是伟大且超然的。学识非常渊博的她,在第六天有着专属的学院——拉斐尔光辉学院。 一柄插在学院广场中央的巨大火焰之剑,是这里的象征与崇高。 乔巡站在广场前面,观望了这柄火焰之剑一会儿后,扭头走进一条步行街。 即便是天使,也讲究劳逸结合,他们会在读书之余,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前往一些提供休息与放松项目的地方消遣。这种地方,在每个天使学院都有,一般都被称为什么什么步行街。 乔巡所走进的这条步行街,名叫微笑女神步行街。 微笑女神是智天使拉斐尔的另一个通俗称呼。传闻,她一直是愉快的,并用这份愉快,治愈疾苦。 微笑女神步行街里,形形色色的天使们,在形形色色的娱乐项目中消遣着。 这里没有悲伤与痛苦、不安与紧张,有的只是欢声笑语、放松乐观等一切正面情绪。 “在主的荣光下,灰暗无处遁形”一句写在步行街入口石碑上的语录为这里定下基调。 天使们形态各异。所以,乔巡即便不作任何装饰,走进这里也依旧不会得到“特殊关照”。 毕竟,在修炼过程中,将天使羽翼概念化的天使可不少。 所以,乔巡在这里,就只是个概念化了自己天使羽翼的普通天使而已,最高不过大天使。 乔巡对这里的东西并无兴致。在他看来,这里大有“荣光粉饰太平”的味道。 他径直走向某间酒吧。 天使所喝的酒,并无两样,也是以酒精为根本。只要还未完全摆脱具体,彻底遁入概念,那酒精就始终是相当“优秀”的精神麻痹物。 乔巡不是个爱喝酒的人,他以前作为心理咨询师,对意识是否清醒非常看重。在他看来,酒精最好的地位就是医用,所谓的“小酌怡情”,无非是精神的自我陶醉,实在是跟情调挂不上什么关系。 他讨厌喝酒。 进入酒吧后,他没有到吧台去,直奔角落里的某个位置。 在那里,一个身披白色长袍,羽翼垂放的女人,不,女性天使正等着他。 乔巡坐到她面前, “这么有兴致啊。” 余小书抬起头。她在天堂的形象,是一个皮肤相当白皙,眉眼格外吸人的人形天使。 碧蓝的双眼,如同静谧的深夜湖泊,金色的长发洒落在宽松的白色长怕上、两侧的洁白羽翼上,晶莹的光泽交相辉映。 她的形象,也许完美符合地球现代人对天使的想象。 “要喝一杯吗?”余小书红润的嘴唇微微勾起。 乔巡摇头, “我不喝酒。” 她稍稍松开肩膀。宽松的白色长袍并不能很好的遮蔽她的肌肤。微微滑落下来,胸膛便显露出噬人的、眩目的白色深渊。 “对我的形象满意吗?” “还行。” 余小书不满意这个回答, “我可以是集合了所有地球人对天使的想象,取了最完美点,打造的这幅身体。就只是‘还行’?” “所有人的最完美,并不一定是我的最完美。” 余小书蓝色的眼睛泛起光芒, “那你的最完美,是什么?” 乔巡装模作样地回答, “无限才是最美。” “切。”余小书努努嘴。不过,她很快又眯起眼睛,显露慵懒的媚态,“我之前的话,现在依然奏效哦。你随时可以拥有九千多亿个不同类型的恋人,可以同时和九千多亿个我,坠入爱的漩涡,感受与一个世界的灵魂共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第二个有限世界,我可一点都不敢忘。要是陷入你的温柔乡,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被吃干抹净了。” 余小书啧啧两声, “真是刻薄。” “我倒是好奇,你一直在说什么灵魂共鸣。这到底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想知道啊,那我们约个时间,感受一下。保证让你流连忘返。” 乔巡皮笑肉不笑, “肉体的诱惑对我没用,灵魂的诱惑依旧如此。” “所以说啊,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在我漫长的世界岁月里,想要跟我灵魂共鸣的家伙太多太多了,他们都想知道,世界尽头的欢愉到底是什么。”余小书摇晃着酒杯,“但可惜,没有谁配得上我啊。”她看着乔巡说,“如果我告诉你了跟我灵魂共鸣意味着什么,那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了。所以,在你真的愿意前,还是不说了吧。” “听上去很重要。” “女人的初夜能不重要吗?” “……” 053 惩罚降临 地球。 大联邦人类阵线。当国境内超过一半的阵线节点被堕天使的大军们占领后,同盟国之间不得不考虑投降了。 他们看不到任何翻盘的希望。 这种不在同一层面上的战斗,摧垮了大多数人反抗的意志。 好比拿着刀枪剑戟跟先进热武器战斗。更何况,堕天使大军对沦陷区的清扫工作,也让他们看出来了,这样的战斗,对堕天使们而言, 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也就是说,堕天使们甚至还没出全力。 即便如此,都是这么凋敝惨淡的局面,再强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2049年10月19日,大联邦人类阵线向希望之城递交投降书。 双方选择在堕天使于希望之城北边五千四百公里处建立的第三座城市——“水晶之城”进行投降谈判。 同盟国这边,派出了战时总指挥, 一名原来的联邦五星上将。 而希望之城方面,派出的是根本没有投入到战斗中的阿尔皮。这位菲尼克斯女王曾经的首席骑士。 菲尼克斯底下的要臣都对女王陛下的这个决定感到奇怪。并不是说阿尔皮身份不够格。但他毕竟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到这次的扩张战争中,甚至在战争期间,他还处于休息放假状态。 突然就让他代表希望之城去谈判? 菲尼克斯并未就要臣们的这个疑惑进行过多解释,一句“我自有安排”便压下去了。 要臣们也只好认可阿尔皮,没有出现一些过激的反对声音。没必要为此去忤逆女王陛下,更何况,这个投降谈判也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事情,毕竟战争打得很轻松,谈判的筹码非常丰厚,不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堕天使的第三座城池,水晶之城。 谈判仪式已经准备好了。人类阵线方,亨廷顿将军带着代表团已经进入谈判场所入座了。代表团个个面色低落,甚至有些恍惚。因为回想起这场战斗,人类阵线简直没有半点能入眼的地方,短短几天就结束了, 给人的感觉就是还没怎么打,就完了。 但,大联邦人类阵线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实在是双方差距太大。原始人打现代人的感觉。 稍后,堕天使方,阿尔皮同代表团入座。 堕天使们庞大的身躯,给人类阵线的代表团压迫极大。这在谈判桌上,压迫更是被放大了一些。俨然是一副还没开始就完全落入下风的感觉。 在接到菲尼克斯的旨意时,阿尔皮跟那些要臣们一样,都很不理解女王陛下为何让自己当谈判的代表。 没有任何一点理由可以支持这个选择。 他同样的,面见了菲尼克斯,亲自询问了这个问题。 不同于其他要臣,菲尼克斯没有含糊他。但是,答案对他而言,还不如含糊好。 菲尼克斯当时对他说: “因为你一直担忧我会因此而付出代价,我想,让你一直置之事外,你大概会更加不安与痛苦。你曾是我的骑士,历来看重我的安全,那么,便由你,亲自来决定我们之后的路线。去跟人类谈判吧, 看你如何选择,是和平共处,还是鲸吞天下。” 阿尔皮听到这个回答后,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欣喜过。 因为,他可以选择和平共处,跟人类好好谈谈,避免为女王陛下树敌过多。 但,瞬间的欣喜后,他的心如坠寒渊。 他无比清楚,女王陛下作为一个王,永远也不可能把这种事交给臣子来选择。她说出这句话,是在逼自己主动接受她的选择。 阿尔皮想过,如果自己坚决忤逆陛下,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回想着当时的菲尼克斯的神情。他想,也许是跟也姆公爵一样,牺牲在战场上了吧。 看似是选择和平还是选择争霸,实际上,是在让他选择生与死。 阿尔皮悲伤地想着这个问题。 他发现,不知何时,女王陛下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博爱天下的仁君了。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想过,要用自己的死,来挽回女王陛下的决意。但每每如此,他脑袋里都会反复响起茶先生当时对他所说的话。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还要活着。 坐在谈判席上,阿尔皮凝视着正前方的人类阵线代表团。 双方自我介绍完毕后,阿尔皮没有给人类代表团任何为自己迂回的余地,直接宣布: “从即日起,由我方,接管大联邦人类同盟的所有城市节点……” 这句话之后的内容都不重要了,因为,这句话便代表了一切。 人类代表团对这个结果当然是强烈反对的。这分明是要他们亡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国家,会亡得这么突然,这么憋屈。几天前,大联邦人类同盟国还是地球上唯二的国家之一,今天居然就要从之后的历史里消失了? 代表团强烈反对,并一再说明,可以选择割让土地与财富,但拒绝被完全取缔。 然而,这从来都不是一场对等的谈判。 阿尔皮想着菲尼克斯女王陛下强硬的态度,沉声说: “即便没有今天的谈判,完全接管你们所有的城市节点,也只需要多花五天时间。这次谈判,只是为了节省那五天,以及让你们免于伤亡损失。毕竟,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方无一人阵亡。彼此之间的差距,也许不用刻意写在纸上。” “无一人阵亡”,并不是夸大之词。大联邦人类同盟有自己的原生神,用尽全力下,当然可以杀死一两个堕天使。但,被杀死的堕天使,能够通过“回归计算”重生。 在没有出现完全高于“回归计算”的力量前,堕天使是无法被杀死的。 然而,“回归计算”源自菲尼克斯。菲尼克斯本身,可是一位强大的神明。她从不对人提起自己的实力,并非因为她很弱,而是因为至今没有谁需要她用自己的力量来说话。 也许,那些在其他世界悄悄窥视这里的存在可以,但现在,没有谁可以。 人类代表团气愤不已,强烈谴责。 但,不管他们怎么说,阿尔皮始终坚持自己的态度与立场,至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 亨廷顿将军及时冷静下来,对阿尔皮说: “贵方的要求超出了我们的接受范围,我们需要同我方政府对话。” 阿尔皮说, “请便,不过请记住,这场谈判只剩下两个小时不到了。希望你们能在两个小时内商讨出满意的结果。” 谈判中止。 中场时间,人类代表团回到休息室,焦头烂额地跟大联邦政府连线,要商讨此事。 但不知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怎么也无法跟政府连线。 不管是用大联邦自建的无线通讯,还是用超越级进化者创建的进化者网格,都无法连线成功。而且,这种无法连线,并非是政府方面不接受连线,而是受到了极强的干扰。 人类代表团一致认为,这是堕天使们使阴招,就是为了让他们没有任何迂回的可能。 气得他们破口大骂。 但,这回真的是他们错怪了堕天使方。堕天使是很骄傲的存在,向来自视甚高,基本是不会做这种勾当的。 而真正让人类代表团无法连线大联邦的原因是,在大联邦国境内,同时降临了大量具备极高效能能量的生命体—— 惩罚天使! 一千名惩罚天使,完成了全面降临。他们在大联邦国境内,也就是堕天使大军的前线处降临。 主的荣光随同他们一起,挥洒在这片纷乱的土地上。 作为几大核心神话世界的核心力量,效能极高的天使辉光,也就是主的荣光,一出现在地球上,立马与早已遍布全球各地的仙术产生了冲突。两种核心力量的冲突,致使惩罚天使们降临的地方出现了类似于“湮灭”的情况。 这是导致人类代表团无法与政府连线的根本原因。 一千名形状各异的惩罚天使可根本不会去想自己的降临,影响到了什么。他们只是携带着主的荣光,与身为能天使的荣誉,前来战斗的。 惩罚天使战斗群的统领举起惩罚之剑,宣布: “战斗吧!惩罚那些堕落的罪人们。” 荣光爆发。极致绚烂的色彩,在顷刻之间绽放。 驻守在营地里的堕天使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这极致的绚烂所吞噬。 第一时间意识到被袭击的反而不是这些已经被袭击的堕天使们,而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希望之城中的菲尼克斯。 静坐于王位之上的菲尼克斯,在感受到天使光辉的那一刻,便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 “终于还是来了。” 她站起身来,目光遥远, “为这一天我准备了那么久,光是这点规模,可不够看啊。” 随后,她立马通过“王座回归”与“回归计算”,同前线的每个堕天使的意志相连。 在这份大意志的主宰下,没有任何一个堕天使战士因为突然杀来的惩罚天使而慌乱。 集结军队、整合力量、战术穿插…… 从防守到反攻,井然有序,每一个环节都如同精心计算过的。 菲尼克斯很快就完成了对刚刚降临的惩罚天使们的洞悉,随后将他们的特点、强势点与弱点通过两大回归术通知前线的每个战士。同一时间,迅速组建其专门针对惩罚天使们的战斗方式。 在一系列的决策下,除了一开始受到攻击的堕天使外,便再无伤亡。 前线的堕天使战士俨然汇合成了巨大的战斗机器,抵御着惩罚天使们的进攻。 惩罚天使的力量源自于“主的正义性”。 惩罚本质上,是正义对邪恶的一种宣判。所以,只要惩罚天使始终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将敌人视作邪恶的力量,那么惩罚就能生效,就能使用天使辉光发挥出强大的攻击。 菲尼克斯将这一点洞悉后,立马便找到了反制办法。 解构“正义与邪恶”。 在惩罚天使看来,堕天使是邪恶的基本单位。这一点,是主的荣光反馈给他们的。 菲尼克斯的反制办法是,将腐烂本质大规模扩大,污染环绕在惩罚天使身边的天使光辉,或者说主的荣光。解构邪恶的基本单位。让他们的攻击不再具有天然的正义性。 结果反馈,她的办法非常有效。 惩罚天使作为中阶位的能天使,本身是强大的。但他们的强大并非像上阶位天使那样,可以完全独立,必须要借助天使光辉,借助于“主的正义性”。一旦“主的正义性”被解构,那他们的力量就大打折扣了。 前线,腐烂本质大规模污染惩罚天使们的天使光辉。相当于给他们加了个效果极强的debuff。 战斗局面从一开始的一面倒,迅速完成了翻转。 惩罚天使们举着惩罚之剑,却发现,根本没法向那些堕天使发起完整的审判。 战斗统领对此感到十分不解, “那些罪人为何不受审判的影响?到底是我们的审判无效,还是他们本身无罪?” 这个问题,他无法找到正确答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照这样下去,惩罚天使不仅无法驱逐控制这些罪人,反而会被他们完成合围包夹。不小心的话,甚至可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是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没有任何一个天使能接受让主的荣光留下耻辱的痕迹。 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合围包夹。 加入战斗后,不到两个小时,战斗统领便只能下令撤退。 这些堕天使完全不像他们出征前简单想象的那样,只需要降下审判即刻。这些堕天使们似乎有着非常坚定的意志,而且这份意志甚至不亚于他们对主的信仰。还有着十分完整的战斗纲领和战斗意识,完全就是强大的正规军,而非什么草台班子。 “准备不足,低估了敌人!” 战斗统领以此为由,带着惩罚天使们急忙撤退。 然而,在撤退途中,还被俘虏了一些天使。不过,堕天使没有过分追击,他们打防守反击战可以,但毕竟规模庞大,机动性比不上规模小的惩罚天使战斗群。 在撤退过程中,惩罚天使的战斗统领清醒地意识到,一千名惩罚天使,完全不够,甚至,仅仅是中阶位的天使都可能不行,需要上阶位天使。 撤离正面战场后,他第一时间向天堂汇报情况。 希望之城里,受到前线大捷的消息后,菲尼克斯缓了口气。 虽然做好了万全准备,但她还是紧张的。因为从未与天使正面战斗过。 这个结果,也让她一定程度上知道,天堂并没有对他们有一个很好的判断,不然不至于派来这么小战斗规模的审判队伍。然而,她所不知道,即便是这种规模,对于和平了不知多少年数的天堂而言,都是相当大的了。 只能,天堂完全低估了她以及一众堕天使的战斗能力与战斗决心。 即便如此,菲尼克斯也没有掉以轻心,随时随地关注着那些逃离正面战场的惩罚天使。 却在她关注正面战场的时候,一支以“荣誉刺杀”的队伍悄然逼近。 死亡天使们正散布着死亡的阴影,直至将其铺到她的脚下。 054 死亡之夜 惩罚天使们狼狈撤退后,也已然临近人类阵线与堕天使阵线谈判的最后时间。 阿尔皮差属下向人类代表团送去最后的告示,要求他们在十分钟内做出决议。超出十分钟后,堕天使单方面视作本次谈判圆满结束。 惩罚天使们撤退后,环绕在他们身周的天使辉光(主的荣光)也一并消失了。 能量湮灭现象结束,进化者网格与物理通讯恢复正常,人类代表团同大联邦政府成功连线。 人类代表团在阿尔皮施加的压力下, 本身是非常悲观的了,大有要劝说政府方面索性答应堕天使的劝降条件,就此了结这桩根本没有胜算的战争。 然而,让他们感到震惊且十分不解的是,政府方面表现得非常坚硬,甚至比战争初期态度还要坚硬。 由于时间紧促, 代表团根本无法弄清楚详细原因, 只是依稀从大联邦政府方面得知, 前线战场出现变数,有第三方战斗群加入战争。而这第三方战斗群的直接目标正是堕天使。 秉着这一希望,代表团迅速就此商讨了一番,几分钟的激烈讨论后,由亨廷顿将军拍板,遵从政府的意思,拒绝堕天使方面的要求。 再一次坐在谈判桌上后,也许是代表团在前几日,面对巨大的实力差距,过渡绝望,以至于现在有那么一点翻盘的苗头,便显得异常激昂和亢奋,同一开始的态度截然不同。 亨廷顿将军愤怒指责堕天使行事霸道,完全罔顾了生命的基本权力,是在破坏世界秩序,要将世界推往一个极端的毁灭之路。 一番激昂陈词,完全否定了堕天使方面一开始的要求。 听完了亨廷顿将军的发言后,阿尔皮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有着绝对的实力为筹码, 他根本不在意谈判桌另一头的人在想什么。本身, 这场谈判,也是菲尼克斯与他之间上演的一场君臣戏码而已。 堕天使不在乎人类如何想的。 不过,面对着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阿尔皮并没有松懈。他意识到,也许是在中场休息的这两个小时里,发生了一些在人类看来,存在着希望的事情。也许是他们有了外援,也许他们真的蠢到坚守所谓的毫无意义的“权力与尊严”。 阿尔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类代表团,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最终想法吗?” 老实说,在冷面凝视的情况下,阿尔皮给到的压力是十足的。尽管,他并未刻意释放自己的力量,但仅仅是庞大的身躯与身躯上那些惊悚的腐烂,就足以在客观面上制造压迫了。 亨廷顿将军毕竟从战多年,心理素质好,顶着压力说: “是的,这是我方仔细商讨的结果。我方无法认可贵方对生命与人权的看法,实在难以配合。” 阿尔皮微微点头,站起来, 随意说了声:“送客。” 便径直离去了。 就好像人类代表团只是不受欢迎的客人。这是不礼貌的。 但,人类代表团没法站在实力的角度上批评这件事。 代表团的一名代表气得胡子发颤,抖弄着手指愤懑地说: “这是联邦史上最为屈辱的一天!” 亨廷顿将军什么都没说,带着一众代表离开了。他清楚,在这个时候表达愤怒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危险,这里毕竟还是敌人的阵营。 他也急着回到大联邦,去弄清楚为何会有第三方战斗群的加入。 …… 从谈判席离开后,阿尔皮回到了自己在水晶之城的居处。他按照既定侧君臣程序,连通希望之城,要将这次的结果禀报给女王陛下。 阿尔皮叹了口气,高大英武的背脊,稍显沉顿。 紧接着,他的眉头皱起。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跟女王陛下建立起联系。按理来说,只要进入“王座回归”的范畴,就能同菲尼克斯建立联系。但是此刻,他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进入“王座回归”的范畴。 甚至…… 他完全感受不到“王座回归”的存在。就好像,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东西。 出现这种情况,在阿尔皮所知晓的范畴里,只有菲尼克斯女王陛下亲自关掉“王座回归”,但从堕天使大军从堕天使世界前往地球时,“王座回归”就从来没有中止过哪怕一刻。在这种关键时候,也不可能停才是。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希望之城出意外的了。 一想到这里,阿尔皮头皮发麻,在某间茶室听茶先生说的“菲尼克斯会遇险”一事,在脑海中陡然爆发,如平地惊雷。 阿尔皮顾不得那么多了,猛地跃起,展开堕天使肉翅,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往希望之城。 …… 希望之城。 这座生机勃勃,势头大好的城市,即便是在夜晚,也灯火通明,负责建造的堕天使们还在忙碌着。然而,某一刻之后,希望之城忽然陷入了绝对的“静默”状态。 一切生命活动、世界活动悄然休止。 如同掉入了一座静止的时间场。 这是死亡天使所独有的能力——“天使静默”。 以前的和平年代里,共和国的学校中,常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闹哄哄的班级,忽然之间变得异常安静。这种现象有着科学的学术解释,但年轻、想象力十足的学生们说,这是因为有天使经过。 这当然是无凭无据的孩童幻想。 但,死亡天使的“天使静默”,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曾经在神话历战争中大放异彩的战术性能力。 当一个地方,同时出现两个及以上的死亡天使,便能够依据天使光辉(主的荣光)发起“天使静默”,让这个地方的一切活动暂时中止,以达到悄无声息赐下死亡的结果。 希望之城陷入静默状态。 相对于希望之城以外的一切事物而言,此刻的大地上,是存在着希望之城。一切与外界的联系,也会因此而终止。 一百名死亡天使降临在希望之城的王宫广场前。 看着周围陷入静默的一众堕天使,这些神圣高贵的能天使们露出谴责的目光。受着主的博爱的他们,天然排斥这种对天堂而言是不可容忍之罪人的堕天使。光是看到堕天使身上的腐烂,都让他们感到厌恶。 一名死亡天使向刺杀统领问: “我们能杀死这些罪人吗?” 刺杀统领摇头, “‘与主同行者’,百相的米迦勒只让我们给菲尼克斯·埃尔曼赐下死亡。我们是主的信徒,是米迦勒指定的战士,沐浴着荣光,便只应该完成荣誉之下的刺杀。其余的一切行动,对我们而言,都是无意义。” 这名死亡天使点头接受了刺杀统领的这番言辞。 刺杀统领看向王宫的方向, “为罪人菲尼克斯·埃尔曼赐下荣誉之死吧。” 一百名死亡天使如同黑夜里的幽光,掠向王宫。 无声无息,是幽光,是幻影。 死亡天使们在整个城市陷入静默状态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潜入了王宫之中。 这毫无难度的行动,让一些死亡天使感到索然无味。和平太久的天堂,已经许多年没有过实质性的对外活动了。好不容易携带着荣誉来到天堂之外的另一个世界执行任务,结果任务毫无难度。这如何也让这些新生代的年轻天使们兴奋不起来。 这种任务,不是只要两名死亡天使就能完成的吗? 大部分死亡天使都有种只是过来跑跑腿的感觉。 刺杀统领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只想尽可能好地完成这个任务。 进入王宫的议政大殿后,他收起天使羽翼,看向大殿的正前方。 王座上,端坐着一个女人。 看到这个女人长相的瞬间,一众死亡天使都有些错愕,乃至惊讶。 那是罪人吗?是堕天使吗? 但为什么堕天使会长成这样子? 不仅完全没有堕天使的腐烂痕迹,甚至体型、翅膀也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堕天使,不如说那是纯正的天使,甚至,把她放在天堂当中,也是那种看一眼便觉得是地位很高的天使。 人形天使,在绝大多数天使的认知里,是最普通的最下阶天使,因为没能完成任何概念化。 但是,眼前这位坐在王座之上的女人,给他们的感觉是神圣与崇高。 甚至于,会生出一种她才是真正的天使,而自己只是凡尘生命的错位感。 不! 这不对! 刺杀统领使劲儿摇头。来自天堂的天使,怎么能够在堕落的罪人面前自惭形秽?!这是不对的!这是对主与天堂的亵渎!如果不是任务在身,他巴不得当成开始忏悔。 一定是这个堕落的罪人用了某种具有诱导的邪恶之术,干扰他人的精神! 对的,一定是这个原因! 刺杀统领很快就找到了为行动正义性正名的理由。 在他身后,一名心性不定的死亡天使不由得问: “她真的是罪人吗?我们会不会找错了人。看上去,她好像是个神圣的天使。” 刺杀统领立即反驳, “这只是堕落罪人的阴谋手段而已!不要被影响。是主,是米迦勒让我们刺杀她的。” 他再一次确保行动的正义性。作为统领,他很清楚,死亡天使的大部分能力,都来自这份正义性。 不再犹豫,他举起死亡仪式长矛,对准菲尼克斯,降下荣誉赐死。 死亡仪式长矛带着天使光辉,便要将菲尼克斯贯穿、净化。 长矛从菲尼克斯胸前穿过,但并没有出现血肉绽放的景象,而像是穿过水幕一般,只起了半点涟漪,便消失不见。 菲尼克斯·埃尔曼,这位堕天使之王睁开双眼。金色的眼眸张扬着神圣与崇高,她开口说: “主欺骗了你们。” 这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而是携带着她之力量,具备解构属性的一句话。 这句话,没有丝毫困难,瞬间解构了一众死亡天使们的任务、使命正义性。 正义性被解构了,死亡天使们瞬间感觉天使光辉(主的荣光)在不断离自己而去,就像自己背叛了主与天堂一样。 “不!不!” 刺杀统领终于意识到,这是个陷阱,这是个彻头彻尾,完全高出他们战斗意志的恐怖陷阱。 天使光辉很快就彻底从一百名死亡天使身上消失。 这远比降临在前线的惩罚天使们所遭受的攻击要恐怖。那些惩罚天使只是天使光辉被污染了,战斗力下降,无法再对敌,不得不先逃离战场,回天堂搬救兵。 然而,死亡天使们从菲尼克斯·埃尔曼说出那句具备解构属性的话后,不到五秒钟,他们的力量全部消失,变成了空有天使身躯的普通生命。 失去了天使光辉后,死亡天使们概念化的部分身体也失去了支撑,重新具体化。 很快,他们就全部变成了最低级的、不具备力量的天使学徒。 而这种变化还没有停止,大有要将他们变成尘世之民的迹象。 “不要!我的信仰!我的主!” 刺杀统领最先意识到这种结果,悲戚地呼喊。 他的悲戚,传染到死亡天使群里,就变成了恐惧与绝望。 菲尼克斯冷漠地看着刺杀统领, “你们信仰主,你们将一切都献给主,但主从不在乎。” 这句话没有解构属性,就只是菲尼克斯普通的一句话。然而,这句话对死亡天使们造成的伤害,似乎要来得更大一些。 菲尼克斯迈开脚步,希望之城的“天使静默”就此消失,重新恢复生机。 一切都没有改变,忙碌于建造的堕天使们,仍然竭尽全力为新家园献上汗水。 菲尼克斯轻轻挥手,赐下监牢,将一百名变成尘世之民的死亡天使囚禁起来。她越过他们,向议政大殿外面走去,边走边说: “荣誉刺杀?可笑。” 刺杀统领早已失去了主所提倡的美德,变得乖张而愤怒, “你亵渎了主与天堂,终将被主与天堂彻底抛弃!” 菲尼克斯说, “主不在乎,我亦不在乎。” 她挥挥手,封锁了死亡天使们的一切感官,唯独留下思考,让他们感受无闻、无言、无光、无感的虚无恐惧。 刚踏出议政大殿的大门,心急如焚的阿尔皮便不顾君王的威严,猛地从希望之城上空降落下来,落在议政大殿的前面。 看到女王陛下毫发无伤后,阿尔皮悬石落定,激动地说, “陛下,您没事啊!我还以为您遭到了刺杀!” 菲尼克斯轻声说, “在你赶来的前几分钟,我的确遭到了刺杀。但结果……”她挥手将被囚禁起来的死亡天使们展示给阿尔皮,“如你所见,刺杀者成了阶下囚。” 死亡天使们正深陷在感官混沌的虚无恐惧中,毫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 阿尔皮一阵后怕, “陛下神威,无惧宵小之徒!属下驰援不及时,请陛下责备。” 菲尼克斯毫不在意地说, “阿尔皮,你所忧虑的事情,便是如此。现在,你还忧虑吗?或者说,阿尔皮,你觉得忧虑有什么意义吗?就在两个多小时前,来自天堂的一千名惩罚天使降临在战斗前线,不由分说,便要将我之战士审判。我现在可以分明地告诉你,对于天堂而言,堕天使是原罪,离开腐烂世界,便是罪大恶极。他们要将我们囚禁于腐烂世界,直至彻底死亡。即便如此,你还觉得忧虑有意义吗?” 阿尔皮跪拜在地, “属下以前不知所谓,让陛下感到心烦了。只是,不论陛下如何惩罚属下,属下始终视陛下安危为第一要务。” 菲尼克斯望着黑夜说: “从我带你们离开腐烂世界那一刻,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毁灭腐烂本质,要么……毁灭。阿尔皮,不需忧虑,不需紧张,危机与挫折,从不因为你害怕而不到来,只会在你最害怕的时候,将你击败。” “陛下神威!” “阿尔皮,你去前线吧。尽情发挥你的战争天赋。” 菲尼克斯说完,转身离开。 阿尔皮不再焦虑什么,经由菲尼克斯的事实劝慰,豁然开朗。他也恍然意识到,茶先生说的“静待变化”也许重点在“静待”之上,而非“变化”。 他不由分说,领着菲尼克斯的旨意,奔赴前线。 今夜波澜不惊。短暂的变数,没有对这片大地的走向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与此同时,无尽的高天星空中,漫无边际的伟大意志凝视着希望之城。 055 每个生命都是一个世界 天堂,第六天,拉斐尔光辉学院。 微笑女神步行街的某个酒吧里。即便是酒吧,在“主的美德”这种核心观念下,也不存在着“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情况,大多还是三三两两的朋友、学友聚在一起一边品尝符合核心观念的轻度酒,一边探讨些学习上的事。 无论如何都说得上是积极向上的景象。 天堂作为数一数二的核心神话世界, 生活在这里的天使,在精神意志上完成了深刻的洗礼。这是同一种信仰趋同下的结果。 相较之下,乔巡与余小书这边的暧昧气氛便显得不那么正当了。 “主的美德”倡导的是含蓄保守、清洁正直。所以,异性之间的交往通常是适当不逾越的。 这种主流观念下,两人的行径便很扎眼。 实际情况呢,乔巡和余小书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只是坐得比较近,眉眼目光显得亲昵火热。也只是余小书单方面比较亲昵火热。乔巡可是始终受着她“共鸣阴影”的影响,保持着自己的态度不变动。 也许是被提意见了,在酒吧里工作的一名天使学徒走到两人面前来,还算是礼貌友好地说: “两位信士,你们的行为影响到了其他信士,还请注意。或者说,请两位进入私密包间交流。” 这话说得委婉,但实际上不就是在说你们两人的行为有伤风化。 乔巡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说。但,他觉得完全不怪自己,于是大有深意地看向余小书,把皮球踢给她。 余小书轻轻眨动眼睛,双腿交叠,撩了撩垂在羽翼上的头发, “主曾说过,万物之美德, 万物之深情,融于血肉中。我对友人的亲密关怀,何尝不是在表达我的美德与深情呢?又何尝不是受着主的荣光的庇佑的呢?还是说,对你而言,庸俗生命对美德的见解要高于主吗?” 余小书的话分量很重。这哪里是一个天使学徒接得起。这名学徒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值得入耳的话,只好尴尬地道歉,然后灰溜溜立场,打算去找酒吧里身份更尊贵的天使来解决。 但学徒刚离开,还没等着他搬来“救兵”。余小书便不由分说地抓住乔巡的手,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里。 余小书是吸人的。她这副身体,可是标准意义上的“神圣代名词”。甚至,乔巡一度怀疑,她是以菲尼克斯的底子进行二次塑造的。毕竟,两者的神圣与崇高非常相似。 乔巡对菲尼克斯的高贵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便好奇余小书在天堂的这一部分到底是什么地位。 “你现在是什么天使?” 余小书回过身,背着手一边倒着走,一边说: “我可没说我是天使啊。我只是有着天使的样子。” “那你算是什么类型的生命?” 她稍稍望起头, “不是说过吗,我是完全概念化的有限世界。我既不是概念生命,也不是具体生命。世界本身也就不是生命。我不是人,不是恶魔,不是天使, 不是飞鸟, 不是游鱼,不是走兽,不是草木。”她的语气逐渐变得有些缥缈模糊,崇高之意似乎让她逐渐远离一切,“我不是一切……” 这句说完后,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看着乔巡说: “但在你面前,我又是一切。” 乔巡以为她在说什么土味情话,抖了抖肩膀, “好肉麻。” 余小书哈哈大笑了两声。得益于出挑的形象,她一切不雅观的动作,都显出别样的美感来。 所以说,丑陋是原罪。 “那你在天堂是做什么的?总不会又像在其他世界那样,搞出个什么黑革、黑夜使者之类的东西吧。” “才不会,我来天堂是正儿八经地玩耍的。” “……好吧。” 乔巡便不再多问什么。总不能问她到底在玩些什么吧。他历来没有抠这些私事的习惯。 余小书转过身,洁白的羽翼稍稍展开一些。 乔巡说: “地球的事,你应该还关注着吧。” “嗯。没什么大事。” “奥菲姐妹的情况,我这些天又有了新的认识。” “比如?” 乔巡说, “奥尔科特触发了天堂的基本回归性。而菲尼克斯,据我对她的观察,认为她也许具有解构主的正义性的能力。” “所以,你的结论是?” “奥菲姐妹……或许……”说到这里,乔巡停了下来。 余小书看出了他的迟疑, “现在的确不是能说这种话的时候。”她笑了两声,“所以啊,我觉得,那不如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休息放松?” 余小书, “你是不是从没在意过自己的状态。” 乔巡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 “状态挺好的啊。” “你的精神状态啊。”余小书同他并肩而行,“乔巡,你也许是那种从不愿意停止思考一刻的人。随时随地,都在想着问题,这件事,那件事,这个人,那个人。现在对你而言,想得最多的大概就是一个有限世界的一些性质,以及最近才注意到的概念生命与具体生命的区别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最开始不跟我聊这些,但最近,忽然经常说这些话。” 乔巡手指稍稍靠近嘴唇, “我……那么不小心吗?” 余小书弯着眉头笑吟吟地说,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呢?” “说明你很信任我啊。会不由自主地向我说些,你当下最关注的问题。” “有吗?!”乔巡挑眉。 “别嘴硬了。话说在前头,我可没刻意诱导过你啊,不要怀疑在我面前感到放松是我故意而为之。” “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余小书白他一眼, “是你这个人过于敏感了。” “我不觉得我是个敏感的人啊。” “我说的当然不是情绪敏感。而是你对事物的观察感受能力太强了,毕竟能解读万物之欲望,虽然解读我很困难。但过分的敏感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很容易把一些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俗称钻牛角尖嘛。” “你这么说我,我可不认同。” “那好,我问你,你在诸多有限世界游历期间,是否经常出入虚空夹缝?”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然后,你是不是差点被虚空夹缝同化?” 乔巡诧异, “这你也知道?” 余小书骄傲地说, “我闯荡有限世界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对这句话,乔巡是真没法反驳。毕竟按照地球的时间尺度算,余小书是个活了几千亿年的“人”,在神话历形成之前就存在了。 她接着说,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虚空夹缝本身具备同化一切的能力,另一方面是你的思维尺度太大,太深,太广了。” “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在虚空夹缝里,你的存在性无法用生命这种具体概念去佐证,只有思维可以佐证。所以,你的思维收束得越小,自我保护就越严密,放开得越广,也就越容易被同化。” “但不能因为我的思维广,就认为那是敏感的啊。” 余小书摇头, “你的思考大多数是没有意义的。你根本没有做好自己的思考管理。用地球的话说,就像一块cpu,没有做好运算能力分配。如果你只针对某件事进行思考,那么你的思维只是在一个思考点的基础上,无限延长,而不是扩大。只能说,你同时思考的问题太多了。难道这不是敏感吗?” 乔巡无法反驳。回想起当初在虚空夹缝里的处境。的确,那个时候他遇到过很多一时之间不能理解的事情。 比如真理环世界里奈哲尔的选择,比如有限的另一个对立面“终点”,比如世界之根为何会生命化,意志化等等。 不过,他虽然没反驳,但还是在心里觉得,自己思考的这些问题,最多算是对事物的敏感,完全说不上是钻牛角尖的。 见到乔巡终于承认自己比较敏感后,余小书继续说, “现在的你也一样,总是不停不停地在思考,在揣测,在琢磨。是的,你能力强,完全感受不到疲惫。但是,感受不到,不代表疲惫不存在。这些东西,都会潜移默化地将你逐渐塑造成一个思考机器。也许,在许多年后,你只知道思考了。就像那些分布在众多世界里的大意志一样。过去的神话历,十分辉煌,这样的辉煌还持续了很久。许多人都同你一样,陷入了思考误区,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具备自我的大意志。真武,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你还知道他?” “地球上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余小书说,“不仅知道他,我还知道你成神后的第一次出手,就是收拾他。” 乔巡好奇问, “我当时要是没出手,你会做什么吗?” 余小书摇头, “很遗憾,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保护地球,就像我不会保护其他九千亿个有限世界一样。” 这很符合她的身份。 “所以,你是不希望我变成一道大意志?” “呵呵,你要是成了大意志,谁跟我说话呢?” “你是什么孤寡老人吗?”乔巡挑眉。 余小书难得没有反驳乔巡。也许在她看来,自己跟孤寡老人没什么区别。她说: “过去的我,刚刚完成了彻底的世界层面的概念化后,也曾像你一样,不知疲倦地思考,但到最后,我发现自己逐渐又从概念化退回到世界的层面。我逐渐意识到,在有限世界里,思考是具有边际效应的,一切思考持续下去的最终结果,都将变成冷冰冰的世界。”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一切生命的尽头都是一个世界?” “是的。每个生命都是一个世界。” 乔巡拍额, “感觉要思考的又变多了。” “我也不是让你不思考,只是想让你明白,不要把自己变成思考的机器。”余小书看着乔巡,“我想,对你而言,始终明白自己是乔巡这一点,更加重要。”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这种感觉,我才被你吸引。”余小书傲娇地说,“不要想当然地认为是自己长得帅,我才被你吸引的啊。” “……不要自说自话……虽然我确实长得帅。”乔巡摩挲着下巴,顺势而为地自夸。 余小书翻了个白眼,然后说: “在众多有限世界里,能始终知晓自己到底是谁的存在,几乎是没有的。所以啊,乔巡,当你哪天弄不清楚自己是谁后,我也许……会离你而去。”她摊摊手,“不要觉得我无情啊。” “如果真的有那天,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吧。不需要你主动离开,我也会赶着你走的。” “这才像话嘛。”余小书心情很好,扇动羽翼,挽着乔巡的腰背,便直接从微笑女神步行街里飞了起来。她无所顾忌地在拉斐尔光辉学院的上空飞翔。 乔巡可受不了被女人用这种方式抱起来,第一时间就挣脱了。虽然余小书是没有性别的,但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女人。 余小书没什么所谓,飞得越来越快。 乔巡逐渐在她身上感受到了自由与无拘无束。他也逐渐明白,余小书先前对自己说的关于思考的话题,或许真的是她曾饱受思考的折磨和苦痛后才领悟到的。也许对她而言,“偷懒”与“放弃思考”是走出藩篱的最好方式。 有限世界的任何存在身周都环绕着无形的藩篱。 绝大多数存在,终其一生,都将藩篱之中度过。 余小书站在藩篱外,注视着藩篱内的一切。也许,这才是她能轻易做到踏遍有限世界,却不带走一片树叶的原因。 看着她在天使光辉中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快。她神圣崇高的面容,在乔巡的心里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于此,余小书之于乔巡的魅力,变得浪漫而深情。 乔巡也逐渐发觉,自己在这场爱的赌局中越陷越深,不断下坠。 也许会有失败那一天。但他想,绝不会是现在。 然而,自由与无拘无束,在天堂是不允许的。因为,“主的美德”认为,自由是堕落的源头。当然,这句话放在当前的情况,是过分的。毕竟,天使学院只是规定了不允许在学院区飞行而已。 所以,余小书肆无忌惮的飞翔,引来了学院地面的众学生围观。 一时之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他们议论纷纷,天上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是谁,居然敢在拉斐尔光辉学院的天空飞翔,这完全是没有微笑女神拉斐尔放在眼里啊! 然而,跟学生们所想像的不同,不仅没有学院卫兵前来羁押余小书,甚至连个老师的斥责都没有。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学院的卫兵和老师都知道,天上飞的那位,可是拉斐尔大人的“拜把子姐妹”,是整个第六天天使学院都大开绿灯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这位“拉斐尔大人的姐妹”从何而来,是什么天使,做过什么,但各大学院的管理层基本都知道她很尊贵,一般天使惹不起。 也就那些成天沉迷于学习、福音、祈祷、唱诗……的嫩头学生不知道了。 所以,拉斐尔光辉学院的管理层只好盼着这位神秘的大人悠着点玩,不要闹个什么大新闻出来就好。 056 神将治愈者 余小书越飞越高。 她朝着天空中那璀璨而神圣的金色光晕掠去。螺旋上升的方式,让她的动作看上去很优雅,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力量,在拉斐尔光辉学院的上空形成了一圈圈模糊的虚影。那些虚影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来,但隐约间显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 这招致更多人的观看。 对于学院的管理层而言,是松了一口气的。最起码,这位拉斐尔的“好朋友”没有在学院内部搞什么大动作,  而是学院上空。 乔巡渐渐也察觉到,余小书并非是简简单单的“自由飞翔”,而是在做着某种事情。 他一点一点靠近她,然后问: “你这是在做什么?” 余小书满面光彩地望着高天上的金色光晕说: “主就在那里,天堂的荣光,就在那里。你要去看看吗?” 乔巡循目看去, “那里是……天堂的什么地方?” “有人说那里是天堂的基本回归点,也有人说那里是天堂的意志循环点。但可以肯定的是,主就在那里。” “主是概念化生命吧。” 余小书摇头, “不,主不是概念化生命,而是概念。追求无限的代价是残忍的,也许你无法亲自抵达无限,但你可以等待着无限的到来。这是主的想法,这是堕天使诞生的原因……”她看着乔巡,嘴角扬起神秘的弧度,“乔巡,你说,奥菲姐妹是否也因此而诞生呢?” “主……在等待无限的到来?” “这是他的想法,但无限到底会不会来,没有人知道。” 乔巡眼神宁静,如山涧, “这大概不是我所关心的。你不是告诉我,不要去无意义地思考吗?所以,我不会去想。” 余小书笑道, “这是对的。”随后,她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如夜月,“那么,乔巡,你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了。” “你一直知道是什么,对吧。” 余小书点头, “我无法洞悉你,但……仅仅是对你的了解,也能让我猜到了。当初小红告诉你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让你去寻找其他失落的世界之根……但她也并不清楚,从来没有哪个世界,会用到二十四道世界之根。所以啊,乔巡,你正在创造历史。你正走在这条路上。”她目光柔和,“我便是历史的见证者。” 乔巡看着她。他也想从余小书的眼睛里面看出些什么来。但诚如余小书无法洞悉他,而他也无法洞悉余小书。 “我记得,世界沙盘出自你之手。” 余小书点头, “你终于提到这件事了。我以为你不会说,  或者忘了。” “这件事的提起,  也许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的。现在,大概是吧。” 余小书背过身,  圣洁的天使羽翼有节律地摇动着, “世界沙盘,并非是我创造的。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源自于谁,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存在。自我诞生起,便有世界沙盘了。甚至,我一度想过,我是否是用世界沙盘所演化而来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好久,却从来碰不到半点沾边的可能。大概……只有不知道在哪里的第一个有限世界才知道。” 她继续说, “在我懵懂的世界初期里,我关注着一个又一个有限世界的形成。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但从没有哪个有限世界,是有着二十四道世界之根的。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一个有着二十四道世界之根的世界被创造出来后,会是什么样,又会发生什么。” “在过去的时间里,应该有人尝试过做这样的事吧。” “是的,很多人都尝试过,前赴后继。但都没有成功过。” “但你,在收集世界之根。” 余小书微微一笑, “是的。我在众多的有限世界里,收集到了十六道。然后就被你截胡了。” 乔巡略微尴尬, “我可以还给你。” “不要说这种话。世界沙盘和世界之根从来都没有主人,谁拿到了就是谁的。而且,现在,世界沙盘对你而言,更加重要。在你手上,它能发挥出更好的效果。”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恶魔,恶魔是未知,未知是一切可能。” 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逻辑,但余小书显然不试图去解释。乔巡想,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暂时无法理解,所以不想让自己陷入无意义的思考囚笼之中。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说: “要不然,我们去哪里逛逛?” 余小书愣了愣, “你不做正事吗?‘光’就在那里,你不去拿来吗?”她指了指高天之上的金色光晕。 乔巡望起头, “但你不是说,让我先好好休息一下吗?” 余小书啧啧两声, “你这人也真是奇怪,以前总是催着我做正事,一句闲话都不想听我说。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我可没有变着花样损你啊。” “是嘛。本来都做好准备,让你登上荣光天阶的。”余小书耸耸肩,“既然是你说的要去逛逛啊,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又耽搁你时间。” “我有那么缺德吗?” 余小书露出怀疑的神情。 “算了。” 说完,她抓着乔巡的手腕,羽翼猛地一扇动,两人瞬间消失在空中。 伴随着余小书的消失,因她而产生的那些不可名状的未知虚影也消失了。在地上围观的天使们,至始至终也没能知晓那些虚影到底是什么,甚至还惊奇地发现,那些虚影消失后,自己居然就忘记了之前所看到的样子是什么。 当然,能在天使学院学习的学生,都不是什么普通人,稍加思考便意识到,之所以会忘记那些虚影,也许是因为虚影本身,就超出了他们能够认知的范畴。之所以能看到,应该是因为那个神圣而奇怪的天使的原因。 对于普通学生而言,只知道了拉斐尔光辉学院里有一个神圣而奇怪的天使,对于管理层,可就是松了口气,没有闹出什么大新闻来。 “我带你去见个人。哦不,见个天使。” “谁?”乔巡问。 “拉斐尔。” “这所学院的象征性吗?” “对的,就是她。” “听你的语气,跟她很熟悉啊。” 余小书点头, “关系还不错吧。我能在天堂活得那么自由,也是因为有她这个大靠山。” 乔巡调侃, “以你的本事,要想活得自由,可不需要其他人帮忙吧。” “理是那么个理,但我这个人呢,比较低调,你懂得。” “呵呵,我信了。” 余小书不满意地说, “实话实说而已。不要觉得能力越强,就越无拘无束。反而是能力越强,越希望生活在一个有规则的世界里,越愿意遵守某些规则。反倒是那些不上不下,半瓶子晃荡的人容易自以为是,心比天高。”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你为人低调嘛……我是一万个不信。” 余小书恼道: “你就是一直对我有偏见而已。” “谁种的因,谁来收果。”乔巡不以为然。 余小书叹了口气,没法反驳。她承认,当初以巡礼者的姿态在地球苏醒,言语和行为上的确是给乔巡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印象。但她觉得那不能怪她,因为那时候,她才刚刚苏醒,很多事情都还没进入应有的节奏与状态。 她没多说什么,带着乔巡去到了第六天的一座高山上。 行进几步路后,两人在一座古朴陈旧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了。” 余小书娴熟地打开门,轻车熟路。 “堂堂拉斐尔住在这种地方吗?”乔巡说。 “可不要小看这个地方。这里可装着一整个天堂的历史。” “历史?” “嗯,岁月图书室。没听过这个地方吧。” 乔巡点头, “没在神话故事中看到过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没有被记载在图腾中,自然也就没有传播到地球的文明里。” “所以,这相当于是天堂的史书库吗?” “是的。拉斐尔掌管着天堂的历史。” “那她会篡改历史吗?” 余小书摇头, “篡改历史,可不是篡改史书上的文字就行了。不要把这件事想得那么简单。这可是要比修正一个人的命运要困难得多的。毕竟,篡改历史,影响的是一整个有限世界。” “我记得,历史修正也是世界底层逻辑的一环。” “没错。出差错的历史,会因为世界底层逻辑而逐渐被修正。但,如果强大到可以干涉底层逻辑的话,自然能规避历史修正。”余小书说,“不过嘛,拉斐尔没做过这种事。” “你能确定?” “是的,别忘了,我是‘世界’,一个人有没有干涉过一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我是清楚的。就像你,我就能清楚地知道你干涉过哪些世界的底层逻辑。” 乔巡摸了摸鼻子。 他的确干涉过不少世界的底层逻辑。像收集世界之根“宇宙”之类的事。 他也不否认,毕竟,他的有限世界旅途又不是以“做好事”为基调的。一切都首先服务于他个人的喜好与意愿。这才是基调。 “你是打算让我们认识认识吗?” 余小书说, “学习与思考是相互了。有了好的学习,才能有好的思考。而这座岁月图书室,可是个学习的好地方。至于你跟拉斐尔……不用多想了,你跟她肯定合不来的。” “怎么,这么看不起我吗?” “不是看不起你……拉斐尔被称为治愈女神、微笑女神、悲痛治疗女神……她几乎无法容忍一切负面情绪。所以,你们一见面,她肯定就追着治愈你,驱逐你心里的一切负面情绪,直白点说就是把你内在的一切肮脏给净化掉。你自己现在心里多不健康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好吧,那你怎么跟她合得来的?你不比我健康多少吧。” 余小书呵呵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不了解我了。我最初见到拉斐尔的时候,她就说我是她见过的最为纯净之人。不要忘了,我的基本属性是‘世界’,而非普通生命。” “这就是你跟她关系好的原因啊。” “是嘞,魅力太大了,是她主动亲近我的哦。” “不用跟我炫耀,我不感兴趣。” 两人走进岁月图书室。里面的一切都跟“图书室”沾不到边。是一条概念化的岁月长廊,阅读历史,不是在纸张上面一行一行地看,而是选定一个历史节点,进行概念化的身临其境。 乔巡很快就将这个图书室给洞悉了。不过,他也很快发现,有许多的历史节点,是没被开放的,无法轻而易举地洞悉。 那些,也许就是天堂不可昭然的秘密吧。 岁月长廊的尽头,是一个提笔伏案的天使——“神将治愈者”,智天使拉斐尔。 作为上阶天使,拉斐尔匪夷所思地没有表现出高度的概念化。她仅仅只有双腿变成了缭绕流溢的星尘,其余部分还是尘世之民的形象。除了变成星尘的双腿,最显眼的就是她独特的半透明的翅膀。分不清那是羽翼,还是其他类型的翅膀。 “拉斐尔!”余小书见到朋友,欢欣地上前。 拉斐尔抬起头看向岁月长廊,见到余小书向她奔来,脸上立马浮现出完美的笑容。 乔巡清晰地感受到,展现在拉斐尔脸上的是一种崇高且神圣的爱意。 这位七天使之一的智天使,有着远超众人的,辽阔的精神世界。 拉斐尔身下的星尘流溢速度变快,她起身,同余小书拥抱亲吻。 就形象上,乔巡觉得她像是某种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展现出的是一种精神与意识的美,而非通俗的视觉之美。 “好久不见,坎蒂丝。”拉斐尔开口说。 坎蒂丝……这大概是余小书在天堂的化名吧。 余小书说, “拉斐尔,你还在检阅历史吗?” 拉斐尔点头, “嗯,近些时间来,这条岁月长廊常常出问题,一些历史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我正在寻找原因。” “消失?” “我暂时不知道原因,不知是湮灭,还是消失。先不说这个,坎蒂丝,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介绍你这位朋友吗?”拉斐尔看向乔巡。 余小书点头, “嗯,他刚到天堂来,我带他到处走走。” 拉斐尔脸上展现出一种崇高的爱意, “你好,我叫拉斐尔。” 乔巡点头, “你好,我叫乔伊。” 拉斐尔移动到乔巡面前,轻轻捧着他的脸,以一种类似于母爱的爱意看着他的双眼, “我感受到了你的悲伤与痛苦。” 因为身下星尘的原因,她身高很高。她稍稍弯下腰来,同乔巡额头相贴, “进入我的怀抱,请让你替你消去悲痛。” 乔巡瞥了余小书一眼。 后者摊摊手。不过,她脸上有着显然的憋屈。因为,她没法像拉斐尔这种,用这么合乎于己身的方式靠近乔巡。 乔巡一动不动,等着拉斐尔净化他。 他倒是想知道,这位智天使净化悲痛的原理是什么。 但没过一会儿,拉斐尔就放开了他,稍稍退后一段距离,疑惑地看着乔巡问: “你……没有灵魂?” 乔巡说, “怎么会没有灵魂。” “难道是我弄错了?”拉斐尔便要再次靠近乔巡,重新净化。 乔巡礼貌拒绝, “拉斐尔大人不必如此。” “但你的悲伤,你的痛苦……”拉斐尔蹙着眉,“我无法容忍悲痛环伺在你身周。” 乔巡便找了个理由, “悲痛是我的力量。” “力量?” “是的,我依靠悲痛前进。化悲痛为力量。” “我……无法理解。”拉斐尔怜爱地看着乔巡,“可怜的孩子。” 乔巡理解到余小书为什么说自己会跟拉斐尔合不来了。 拉斐尔的爱意太耀眼、太崇高、太纯净了。以至于,任何一个心中装着些不可告人秘密的人,在她面前,都有种罪犯被聚光灯加身的感觉。 “拉斐尔大人无需刻意去理解,只需明白,痛苦之于我,是你们的欢乐。” 拉斐尔看向余小书, “坎蒂丝,真的吗?” 余小书有些迟疑。她其实是想知道乔巡的悲痛到底是什么,也想通过拉斐尔去了解。但想了想,那样只会给乔巡带来不安的感觉, “嗯,是的。他来自一个特殊的地方。在那里,痛苦便是欢乐。” “主啊,我只在以前的地狱见到过这种情况。”拉斐尔蹙眉忧伤地说。 乔巡想,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天使吧。 完全意义上的。 拉斐尔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有一个“悲痛体”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她问: “你们是要参观天堂的岁月吗?” 乔巡说, “我想了解天堂生命的概念化岁月。” 拉斐尔脸色一变, “你确定?” “是的。那是一段尘封的岁月,对吧。” 拉斐尔眼中显露出悲伤, “已经有许久没有人提及过那段岁月了,以至于,现在的天使们,从不曾知道。” 她的表现无不证明她是知道那段岁月的。 也就是说,她知道堕天使是如何诞生的。 乔巡问, “所以,为什么会尘封呢?” “因为,那是无法治愈的悲痛。” 057 变成孤岛的天堂 余小书不管在哪儿,都是一副自由懒散的姿态。她几乎不会在意自己的仪态气质,即便是在乔巡面前,也是很随意的样子。 不过,对她而言,也许“仪态与气质”不是一种表现在现实意义上的东西,而是直接影响着关注她的人的感官。 所以, 她再如何自由懒散,也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这是她的神奇之处。 “所以,拉斐尔,能不能带我们看看呢?”余小书依靠在案前,稍稍歪着头。 拉斐尔看着她, “你想看吗?” “应该说,不少人都想知道。天堂当初的概念化进程, 是怎样的。” “我明白了。那么, 你也是如此吗?”拉斐尔又看向乔巡。 乔巡说, “这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拉斐尔摇头, “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也许在想,那对于天堂而言是个禁忌,对主而言,更是不能言说的底线。但事实上,那始终是发生过的事。天使们,受着主的荣光庇佑,但从不存在着理应供奉于主的所谓。联系着主与天使们的,是信仰,一份传播真善美的信仰。这份信仰,应当是纯洁与无私的。所以,主其实从没有说过,那段历史不能被提及。” “那为何……对外而言,这成了一种禁忌?” “这是世界意志的选择。” “世界意志?” 拉斐尔眼中荡起迷雾, “天堂演化至今,主庇佑天堂生灵至今,一切看上去那么积极向上。但自神话历终结后, 这个世界便踏上了一条没有后退的路。这条路上的一切, 决定了那段历史应当保持缄默,决定了……堕天使们的命运。” “我却始终以为,这是为了免使天堂的信仰稳定,主的荣光不受污染。”乔巡说。 “你的理解也是对的。因为,主的荣光,天堂的信仰,与这个世界深深地绑定在了一起。” 余小书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案面, “那问题回到了最开始。主……和世界,融为一体了。” 乔巡看着她, “这个猜想现在得到了印证。” 拉斐尔没有过问余小书与乔巡在计划着什么。她说: “那段历史,并不好看,但如果对你们有帮助,那不妨与我同行。” 说着,她张开怀抱,脸上显露崇高的爱意。 余小书自然而然地投入她的怀抱。乔巡尚且不习惯这种事,略微顿挫后与她拥抱。 在拥抱之中,他们的意识,随同拉斐尔进入岁月长廊, 拨开尘封岁月的迷雾,前往过去。 …… 贪吃蛇小队。 现在看来, 游荡在第一天的那尊庞大巨兽,已经不能说是“贪吃蛇”了,而是压迫着世界的“星空蛇”。 不过,奥尔科特一再对五茂纱绪莉和念薇强调,她更偏向于西方的龙,而不是蛇! 对于生活在第一天的尘世里的尘世之民而言,半边天空都已经被庞大的阴影所占据了。他们终日惶惶,却始终不见那阴影消退。不过,接连一段时间过去了,那阴影始终盘踞在天空中,并未往尘世而来,便不由得会想,那是否是主的一种意志呢? 在天堂,任何事,都可以被解读为主的意志。尘世之民虽然不懂得这么说的本质原因,但始终信服着这句话。 即便是那些信仰不坚者,也几乎不会否定主的意志,对天堂世界的影响。 贪吃蛇小队能在第一天为所欲为,很大程度上归根于神话历破碎后,天堂再无外患而导致的各天界之间的联系失调。最初见到奥尔科特大吃特吃的那些个天使学徒,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把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告知给第二天的监守。 所以,当援兵来临时,局面已经失控了。 奥尔科特已经成长到了,绝非几个天使能够处理的程度。 她即将吞噬第一天的最后一颗星球。 “那就是最后一颗了!”五茂纱绪莉激动地对奥尔科特的缩小版阴影说。 “把最后一颗吃了,我们就去第二天吗?”奥尔科特问。 念薇说, “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嘛,乔巡不是说了吗,让我们自由一天。” 奥尔科特想了想, “也是哦。” 体型已经庞大到开始对第一天造成结构挤压的她,调动身体,张开巨大的嘴,逐渐蚕食第一天的最后一颗星球。 念薇说, “有人来了。” 三人向星空的某个方向看去,那里闪烁着天使光辉。一对对天使,相继而来。他们扇动着巨大的羽翼,因能力的不同,身体概念化的地方不同,各自的形态便千奇百怪。但相同的,看到奥尔科特后,他们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和平安稳太久的年轻天使们,根本无法想象,在主的荣光照耀下,居然会诞生这么庞大的……邪恶?他们无法形容奥尔科特的真身,只能说一个单纯的“邪恶”。 “但是已经晚了。” 奥尔科特逐渐闭拢嘴部,将最后一颗星球完全吞噬。 自此,整个第一天,陷入死寂般的黑暗。唯有天使光辉,是这黑暗中的一点闪光。 最后一颗星球,毫无疑问也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第一天这头巨大的“病骆驼”。 第一天的空间结构,彻底坍塌了。 在奥尔科特“意料之中”的目光下,第一天开始回归。 整个第一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退化,从一个完整的世界,逐渐衰退成聚拢的物质与能量,最后全部涌入她的身体之中。 第一天,被她彻底吞噬。 尘世之地、那些前来支援的天使……第一天的一切,就此消失在天堂的七天界之中。 接着,她开始把注意力转向自己的身体。 很快,她就发现,在自己的身体之中,一个世界的雏形已成。真正意义上的世界,而非是寄生在她身体上的那些腐烂地。 她看着这个世界的雏形,不由得想, “也许,这便是回归吧。” 第一天消失了,或者说,回归到了另一个地方。 “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五茂纱绪莉轻声说。 念薇看着奥尔科特的缩小版阴影, “第一天被你吃完了。” 奥尔科特点头, “嗯。不过,它又在我的身体中重生了。我……好像逐渐理解到乔先生带我来天堂的用意。” 看着奥尔科特沉重的神情,念薇笑了笑,安慰说: “别想太多了,乔巡指不定都没想那么多呢。” 五茂纱绪莉总是在事关乔巡的话题上,跟念薇意见相悖, “乔先生的思考范围可不会像你那么狭隘。” 经过这些天大大小小的争论,念薇已经习惯了纱绪莉万事都偏向乔巡。她吐槽道: “你这么为乔巡说话,他能给你什么好处呢?” 纱绪莉挑眉, “你在说什么呢,难不成在你看来,人际关系是互相给予好处吗?” “不然呢?” “那你给了我什么好处?我又给了你什么好处?什么都没有吧,反倒是一直在争论。但现在,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纱绪莉的直球式攻击一下子让念薇无话可说。 她微微蹙起眉, “你觉得我们是朋友?” 纱绪莉点头, “是的。我们正在共同前进。” “但你不了解我,而我,也不了解你。” 纱绪莉笑了笑, “对于一些人而言,‘了解’是成为朋友的门槛,但是对我来说,‘朋友’是实现了解的门槛。” 念薇低下头,睫毛微微颤了颤,眉头垂下,低声说, “你真是个怪人。” “你才——”刚说到这里,纱绪莉忽然感受到十分强烈的震动。 她立马打起精神,开始寻找原因。 奥尔科特很快给出回答, “第一天消失后,天堂的有限边界……萎缩了。” 有限边界的萎缩过程,是一个相当难见的画面。因为大多数世界走到尽头,都是有限边界直接破碎,然后世界里的一切汇入虚空夹缝。萎缩,是几乎不会发生的事情。 这样难见的画面,吸引了三人的全部注意力。 她们静静感受着一个世界的结构性变化。 有限边界的萎缩过程中,对直面于此的她们而言,好似在经历一个庞大文明的更迭。浩瀚无垠的事物,在短暂的时间里,发光发热,犹如流星。她们不断在这个萎缩过程中下坠。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下坠,而是意志层面的下坠,或者说下旋。 在下旋过程中,她们见到数不清的粒子相互纠缠。 直至某一刻,所有的粒子全部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静止下来。 于是乎,有限边界稳定了。天堂的最外围不再是第一天,而是第二天。 浩瀚的星空陈列在眼前。 念薇走上前去。她脚踏虚空,一步步走向星海, “这就是第二天吗?” 群星排列在星空之中,环绕着第二天的中心旋转。第二天的中心,不再是第一天的尘世之地,而是代表着“归宿”的意志循环之地。这里居住着天堂死去的灵魂。这些灵魂,将在“轮回”之中,步入来世。 因为是归宿之地,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安详。 整个第二天十分静谧,流淌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三人凝望着中间的归宿之地。 过了一会儿后,念薇说: “我想去看看。” “怎么了?”纱绪莉问。 念薇目光如缓缓流淌的水, “我想知道,从死亡走向新生……意味着什么,对一个生命而言,又是怎样的感受。” 纱绪莉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眼神,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听到“乔巡之死”后,对死亡与新生的那些幼稚的想象。 “我陪你一起吧。” “不必。我倒不是在感伤什么。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心一个安慰。” “我也一样。”纱绪莉笑着说。 也许是这道干净的笑容有所打动,也许是念薇对“朋友”有了那么一些自己的理解。她点了点头。 奥尔科特说, “我没法陪你们一起了。我还要继续吞噬。有事的话,我再通知你们。” “好的。” 念薇同纱绪莉踏上了追寻“归宿之事”的路途。 看着逐渐消失在星海之中的两人,奥尔科特的缩小阴影望起头, “归宿啊……我的归宿是什么呢?是回归,还是……新生……” 她低下头,闭上眼,但心观望着整个第二天。 她感受,越来越多的天使在向自己靠近。他们每一个都携带着主的荣光,以及要对她进行审判的正义性。 她知道,要吃到第二天,可没第一天那么容易了。 …… 第一天的消失,站在三人小队的角度上,就是简单的“消失”了。 但对于其他天的存在而言,可不就只是如此了。 第一天消失造成的世界结构的变化,波及到了整个天堂。覆盖所有地方的强烈颤动,无不在表示着,此时的天堂正在经历一场大变化。尤其是有限边界的收缩,直接对天堂的底层逻辑造成了影响。 第一天是“尘世之地”,是天堂与其他世界的潜在联系。 而尘世之地消失,便意味着这份联系消失了。天堂成了一个孤立的世界。其他世界的存在,难以窥探到天堂里的一切,而天堂里的存在,也难以窥探到其他世界的一切。 就像从大陆变成了孤岛。 这种变化,毫无疑问引起了巨大的关注。 一时之间,第七天“荣光之地”,巨大的广场上汇聚了大量的天使。他们争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与其他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 纷闹的气氛中酝酿着久违的不安。 部分经历过神话历战争的天使,不由得想起当初战争开始前的“死一般的寂静”。 直至“与主同行者”,百相的炽天使米迦勒现身,众天使才逐渐安定下来。 “与主同行者”米迦勒,是天堂的一大支柱。有那么一种说法,“只要百相之神还在,那么主的荣光就始终会照耀到世界各地”。 米迦勒对众天使说: “我们犯下了傲慢之罪。我们低估了罪人的决心。我们低估了不屈的意志。庞大的世界吞噬者,正在第二天作乱。而我们派往应许的希望之地,去审判罪人的士兵们,收获了失败。” 米迦勒的话震惊了全场。 去地球执行任务的天使们,居然……失败了? 那可是一千名惩罚天使和一百名死亡天使啊。居然会在一个正在经历第三次世界升华的地方失败? 米迦勒甚至用“傲慢之罪”这一曾经恶魔的代名词来表达态度。可以想象,失败得到底有多么惨烈。 “我们需要赎罪,我们需要弥补。” 米迦勒稍稍闭上眼,随后睁开。他对众天使说: “我们需要沙利叶去审判堕天使与赐予菲尼克斯·埃尔曼荣誉之死。” 沙利叶?! 这个名字引起的震惊,甚至要比“傲慢之罪”这个词更加灼烈。 因为沙利叶也是堕天使。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像其他堕天使一样,被驱逐,而是被关押在第五天的牢狱之中。 让一个堕天使去审判其他堕天使? 米迦勒这一安排,让众天使感到不解。 米迦勒解答了这份疑惑, “地球上的菲尼克斯·埃尔曼,拥有污染天使光辉的能力。但沙利叶,不会受她影响。而且,我们需要给沙利叶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虽然仍有一些质疑的声音,但到底被淹没在这个关键时刻的紧迫下。 米迦勒继续说, “我们需要加百列,去守护第二天。我们需要拉斐尔,去安抚归途中的亡灵。” 加百列的意志给予了回应,随后便前往第二天。 但……拉斐尔没有回应。 米迦勒再一次说: “我们需要拉斐尔,去安抚归途中的亡灵。” 依旧是寂静。 米迦勒表情没有变化,开始寻找拉斐尔的身影。 然后,他的表情有了变化。 因为他发现,那一段尘封的岁月,被触动了。 “拉斐尔……你也要怀疑世界的选择吗?”米迦勒心道。 他重新宣布, “我们需要阿列斯,去安抚归途中的亡灵。” 不一会儿,主天使阿列斯回应了米迦勒,随后前往第二天。 米迦勒随后离开了广场,只给众天使留下一个疑惑,为什么把拉斐尔换成了阿列斯? 众天使各回各地之际,米迦勒却没有回到他应该在的第七天“荣光之地”,而是前往第六天“知识之地”的岁月图书室。 他要去弄明白,拉斐尔为何触动那段尘封的岁月。 058 主荣归世界后米迦勒便是唯一的光 天堂,第五天, “幽囚之地”。 在这片荒凉的废墟上,的确是看不到一点“主的荣光”。在这里的,无一例外都是天堂的罪人,服刑赎罪期间,毫无疑问, 无法获得主的荣光庇佑,自然展现不出代表着天使的天使光辉。 这里,完全看不出来是天堂的样子。 毕竟,其他地方,都被荣光照耀着。即便是像第一天“尘世之地”那种并没有多少荣光照耀的地方,也是生机勃勃、山清水秀的宜居之地。 而这里,荒凉、死寂、残垣断壁、毫无生机。 中三阶的权天使耶格温,掌管着这一处“幽囚之地”, 相当于这里的监狱长。他的出现, 为这里带来了些许的荣光。荣光照耀的地方,即刻显露出一些生机来,依稀有嫩芽从荒凉的大地上涌出来。 耶格温是奉米迦勒的指引,来这里找寻沙利叶,并告知其任务的。 不过,从他的神情可见,他似乎并不太愿意做这种事。 倒不是觉得这种事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沙利叶毕竟是曾经的创世十二天使之一,现在虽然是堕落的罪人,也依旧享有盛名。 耶格温只是不愿意面对沙利叶。 “月之天使”、“邪眼之神”、“堕落腐朽之罪人”…… 耶格温想着沙利叶的这些名头,眉头蹙得更加用力了。 他的喉咙鼓动了一下,随后还是迈出了步伐。作为“幽囚之地”的监狱长,他的双手已经完全概念化了, 主要的概念能力是拘束一切“被主认为堕落的罪人”。 他无形的双手,逐渐在具体的世界里表现出来,其形象是锁链与枷锁。 锁链与枷锁摇动之间,这荒凉的大地上缓缓浮现出一座巨大的监牢。 监牢死气沉沉, 喷吐着名为“堕落与腐朽”的罪恶气息。干枯的丛树凌乱地立在监牢之外, 张牙舞爪,如同恶鬼,灰色的迷雾在丛树之间缭绕,幽冷异常。 这便是被荣光抛弃的地方。里面关押着被荣光抛弃的罪人。 耶格温穿过迷雾缭绕的丛树。周围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让他不仅有些发抖,连带着具象后的双手扑腾作响。 来到监牢大门前,他又迟疑了一下,把紧锁链与枷锁后才打开门。 监牢内部反倒好上很多,并非是阴冷潮湿的环境,是一条干净、宽敞且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廊。这种建筑风格,在天堂一般都用在重大建筑上,诸如这里的监牢,第六天的岁月图书室…… 第六天的岁月图书室里的岁月长廊,每一个节点承载着一段岁月,而这座监牢,每一个节点,都承载着一份堕落与腐朽。 耶格温双眼幽静,不需寻找, 便直直地望向承载着沙利叶堕落与腐朽的那个节点。 随后,他进入那个节点。 节点里面, 是一个概念化的世界,或者说幻境。 沙利叶的监牢幻境是一片草原。青草郁郁葱葱,晚风吹拂,卷起草浪。远山的夕阳送来余晖,给草原装点上迷幻的金色。 一块不高的巨石上,坐着个人,面朝着夕阳的方向。 耶格温看着他的背影,沉顿了一下,然后喊道: “沙利叶。” 巨石上的人如同僵化了的机器,缓缓转过身来。 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耶格温便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 耶格温不愿与沙利叶对视。 作为“月之天使”的沙利叶,一度掌管着死亡与黑暗。他生有一对邪眼,可赐予“封死”。封住灵魂,杀死肉体。 耶格温闭上眼后,对幻境里的一切感受得更加清晰分明了。这是一种安宁祥和的余晖之景。幻境代表着罪人的心境的话,是否说明现在的沙利叶其实很安静呢? 他不敢确定。直到沙利叶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不必害怕,晚风会与你相伴。” 晚风与我相伴跟害怕有什么关系? 耶格温稍稍迟疑一下后,睁开眼看向前方。 他第一次见到沙利叶作为尘世之民的样子。一个有一头金色短发,绿色眼睛的中年男人。 沙利叶的眼神,十分平静,如这受了余晖的草原。 耶格温说, “米迦勒给你带来了任务。” 沙利叶从巨石上走下来, “终究还是要压榨完罪人的最后一点价值吗?” 耶格温说, “米迦勒并没有这么说。是天堂需要你。这也是你赎罪的机会。” 沙利叶微微笑着,很有魅力, “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想要赎罪,会等着米迦勒给我机会吗?” 耶格温无法回答。他到底也是明白,以沙利叶的能力,真心愿意向主赎罪的话,早就离开这座幻境监牢了。但他感到疑惑, “为什么,你不愿意赎罪呢?” 沙利叶下颌稍倾, “无罪之人,赎什么罪呢?” 无罪…… 耶格温当然否定这个说法,但他没有直接反驳,还是愿意给这位创世十二天使之一的“月之天使”留下一些尊严。他问, “那么,你的想法是,要不要去完成米迦勒的任务?” “米迦勒说是让我赎罪吗?” “嗯。” “那我拒绝。他直接给予我任务,我也会欣然接受。但唯独带上‘赎罪’二字后,什么任务我都拒绝。” “你何必执着于此?” 沙利叶眼角含温, “每个生灵都试图去理解自己活着的意义。也许,对我而言,坚持这件事,便是活着的意义。” “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罪呢?”耶格温刚问完,便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超过自己监狱长的职权和身份了,他低下头,“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沙利叶并不介意, “我曾掌管‘死亡与黑暗’,所以,很多人都认为,我是孤僻且可怕的。但不知你是否明白,越是接近‘死亡与黑暗’,便越向往着‘新生与光明’。” 耶格温试图去理解,但是无法理解。他呼出口气, “你真的要拒绝吗?下次的话,也许就是米迦勒亲自过来。” “他来也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何不先听听任务是什么?” 沙利叶看着耶格温, “这没有意义。” 耶格温见状,便不顾沙利叶想不想听,直接说: “堕天使离开腐烂世界,进入了应许的希望之地。我们先前派出了一千名惩罚天使与一百名死亡天使去解决,不到一天时间,任务失败。堕天使的王,菲尼克斯·埃尔曼,拥有污染荣光的能力。只有你不会受她影响。” 沙利叶惊疑地看着耶格温, “你确定是污染荣光的能力?” “米迦勒是这么说的。” 沙利叶摇头, “他骗了你们。荣光根本无惧污染。” “这……” 沙利叶接着说, “不过,如果是这个任务的话,我接受了。” 耶格温错愕, “为何?这个任务对你而言很特殊吗?” 沙利叶说, “如果你愿意质疑米迦勒的权威,那我就可以回答你的回答。” 耶格温即刻摇头, “米迦勒并没有什么权威。但我也不会质疑他,他是‘与主同行者’,代表着主的意志。” 沙利叶笑了起来,也没有反驳耶格温的话,只是随意地说, “主荣归世界后,米迦勒便是唯一的光。” 说完后,他越过耶格温,一步迈出,便消失在这个监牢幻境之中。 随着沙利叶的消失,幻境立马散去。 耶格温回到了外面的长廊里,而沙利叶便站在他的旁边。 他十分错愕, “幻境监牢对你无效?” 沙利叶说, “如果我要离开,不止是这座监牢,整个天堂都留不住我。”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所有人都觉得我有罪,如果我走了,那便是真的有罪,如果我还留在这里……也许还能等来真正的荣光。” 耶格温没有说话。 沙利叶说的很多话,涉及的很多事物,他都听不懂,即便是听懂了也大多选择沉默。 一方面是避讳,一方面是不想被沙利叶影响了自己的信仰。 沙利叶忽然一顿,然后问: “天堂,是不是被入侵了?” “嗯。米迦勒说是世界吞噬者,目前,第一天已经被完全吞噬了。不过,米迦勒派出了加百列和阿列斯去惩戒与安抚。” 沙利叶幽静的双眼忽然折射出神奇的光芒, “一个世界吞噬者……一个堕天使之王……” 他想到了些什么,不多说其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耶格温愣了愣,随后又意识到,沙利叶还是罪人之身,不能就这样离开,于是赶忙追了上去。 …… 第六天,岁月图书室。 静谧的岁月长廊某处闪烁一缕光芒。光芒敛去后,拉斐尔、乔巡和余小书三人重回现实。 余小书始终那副表情,不咸不淡,一回来便靠在案前看向乔巡。看到乔巡脸上的些许沉重后,她稍稍笑了笑。 拉斐尔的神情是最沉重的。她本就知道这段被尘封的岁月,再次经历一遍,还是带着外人经历,便更加沉痛了。她为自己的无法治愈那些苦痛而感到自责,为自己无法改变那些堕天使的命运而痛苦着。 乔巡转过头。看到余小书温和的脸后,逐渐安下心来。 余小书笑问, “还好吗?” 乔巡点头, “我没什么事。只是不太适应高度概念化的体验。” “也是,毕竟你是完全的具体生命。不像我啊,是完全的概念生命……” 乔巡觉得余小书这个说辞,是在有意暗示着什么。但他没有去询问。如果余小书真的想告诉,并且能告诉他些什么,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绝对不会隐瞒。 他看向拉斐尔, “很抱歉,让你又一次感受悲痛。” 拉斐尔脸上满是崇高的爱意,并无责备, “感受悲痛是我的职责,是我之生灵的意义。” 乔巡呼出口气, “诚如你所说,我对这段岁月的猜想,的确并不完全正确。如果有冒犯,我感到抱歉。” “无需对未知感到抱歉。不曾触及真实前,任何存在皆有想象与揣度的权利。”拉斐尔无垢的爱与精神,仍旧让乔巡这个“不健康”的人感到不适应。 乔巡说, “感谢你的指引,帮我解答了心里的疑惑。” 拉斐尔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她转身看向余小书,神情有些忧伤。 余小书笑着问, “你也需要治愈吗?” 拉斐尔面露惭愧, “抱歉,身为神将治愈者,我做得不够好。” 余小书说, “该做的,能做的,你都做得很好。那段岁月是世界的选择,是你们共同的选择,无需苛责自己。” 拉斐尔眼神迷茫, “世界的选择,便是对的吗?” “世界的选择,没有对错。” “坎蒂丝,为何你,从来没有悲痛呢?” 拉斐尔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余小书轻声回答, “因为悲痛也好,快乐也好……一切的一切,共同组成了我。我从不曾有过一切的具体,但我一直都拥有具体的一切。”说完,她看着乔巡。 这是回答拉斐尔的问题,也是对乔巡说的一句话。 拉斐尔也许得到了安慰,终于有了些笑容, “你这么说,那我们最终都将成为你的一部分。” 余小书嘴角扬起, “谁说得准呢?” 她离开案前,走向乔巡,边走边说: “我们该离开了。” 乔巡看向岁月长廊一头, “好像有人来了。” 拉斐尔说, “是米迦勒。‘与主同行者’,百相的米迦勒。看样子,是我触动那段岁月,被他感受到了。” 乔巡问, “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 拉斐尔摇头, “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们,大概是不被米迦勒所容忍的。米迦勒统筹着天堂的一切,向来排斥对天堂而言未知的事物。坎蒂丝,还有你乔伊,都携带着巨大的未知。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们最好先别跟他相见。” 乔巡看着岁月长廊的另一端,眯起眼睛, “可在我看来,与米迦勒相见,是必然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应该是现在。”拉斐尔说。 乔巡松了松肩膀,笑道: “你说得对。还不到时候。” 拉斐尔看着乔巡, “你会给天堂带来悲痛吗?” “对你而言,最大的悲痛是什么呢?”乔巡反问,“是与恶魔的战争,还是神话历的破碎,亦或者那段尘封的历史。” 拉斐尔回答, “那段尘封的历史。” “那我便不会给天堂带来任何悲痛。” 乔巡说完,径直离开了。 他没有跟余小书打招呼。因为,休息时间结束了。 拉斐尔看向余小书, “他是恶魔,对吧。” 余小书点头。 拉斐尔呢喃, “难怪……难怪我无法感受到他的灵魂。恶魔……没有灵魂啊……” 余小书否定, “其他恶魔没有灵魂,但他有。你之所以感受不到,是因为你仍旧有欲望。只有哪天你不再受欲望的支配,便能感受到他的灵魂了。” 拉斐尔好奇地问, “那你能感受到吗?” 余小书笑了笑, “能。” 059 战士啊在无休止的战斗中永远沉睡吧 ,从污染全世界开始进化 说完一个“能”字后,余小书再无他言,冲着拉斐尔笑了笑后,扭头离开。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扭动的空间之中,拉斐尔胸膛久久不能平静。 一直以来,拉斐尔都知道,自己这位“好朋友”身藏着巨大的未知。但她从来都没有去询问过,倒不是她对这件事不上心,而是光看着余小书,她便觉得,即便这位姐妹对自己说了那份巨大的“未知”,自己也无法懂得。 这种感觉,并非凭空生成的,来自余小书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有时候,拉斐尔会觉得真正的“坎蒂丝”其实离自己非常远,在面前的,或许只是“坎蒂丝”的某种体现,就如当初神话历战争中,主在每个进行概念化的天使心中的具体形象。 “乔伊”和“坎蒂丝”的相继离去,让岁月图书室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 不过,这份安静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就被分明不加掩饰的脚步声打破了。 “与主同行者”,百相的米迦勒穿过岁月长廊,如同自历史深处走出来的伟大人物。作为如今实际上的天堂统筹者,米迦勒的概念化完成到了什么地步,并没有人知晓。唯一能够明确的就是他的容貌,是最为神奇的一份概念: “百相”。 翻译过来就是:米迦勒是任何人,任何人都是米迦勒。 米迦勒走向拉斐尔。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拉斐尔, “拉斐尔,亲爱的治愈者。” 拉斐尔问, “百相的米迦勒,你需要治愈吗?” 米迦勒停了下来,看向某个空地。他想了想后问: “你刚招待完客人吗?” “嗯,有两位需要我的治愈。” “两位天使?” “是的。” 米迦勒看着拉斐尔的眼神,微微沉默片刻后说: “也许,我的确需要你的治愈。” 拉斐尔便张开怀抱,脸上展露崇高的爱意, “请来到我的怀抱。” 米迦勒稍稍摇头, “某个问题的答案,便能将我治愈。”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打开那段尘封的岁月?”米迦勒双手交叠,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拉斐尔说, “检阅历史是我的职责,我只是按照既定的职责,去检阅那段历史。” “但你以前从未检阅过那段历史,这次……是为什么?” “因为这些时间来,岁月长廊出现了问题,不少的历史都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我自然要做全面的检阅才行。” “这样啊。” “百相的米迦勒,你知道那些历史消失的原因吗?” 米迦勒微笑着说, “不论如何,都是世界的选择。” 拉斐尔神情黯然。她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听到这句话后,她感到伤心与难过, “百相的米迦勒,世界的选择,便是正确的吗?” “世界的选择,没有对错。” 这句话,之前“坎蒂丝”也说过。但拉斐尔并不理解,也无从理解, “百相的米迦勒,我愈发感到力不从心了。许多的悲伤与痛苦,腐朽与堕落我都无法去治愈。那些如同疥疮的悲恸让我的心颤抖,让我的脑混沌。” “无需感到悲伤。主荣归世界,却也留下了普照世界的光。光将指引我们前进。” 拉斐尔迷茫地问, “百相的米迦勒,你会是那道光吗?” 米迦勒神情缥缈, “我们皆是光。” 拉斐尔双手十指紧握成拳,闭上眼开始做祈祷。 见状,米迦勒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也许拉斐尔并没有说实话,但现在,她只能是真实的。 他扭过头,再一次看向刚刚乔巡站立的地方,微微蹙起眉,心想:真的是天使吗?为什么让我有一种久违的厌恶。 没有让状态低迷的拉斐尔去第二天执行任务,米迦勒悄然离去。 …… 加百列,显赫而高贵的炽天使,天堂的警备长,末日审判的号角手。 不论在哪里出现,他总是那个地方唯一耀眼的光芒。 当他如流星般“坠落”在第二天时,毫无疑问,他便是救世主。曾经的加百列,一度是天堂最为高贵的天使,相较于米迦勒更加受到赞扬。但神话历破碎后,天堂步入和平与“下旋”的局面后,加百列便逐渐低调起来,将末日审判号角交付于米迦勒,进入半隐形的状态。几乎不再有需要他出面完成的任务,这次来第二天审判世界吞噬者,是神话历破碎后的第二回。 第一回是将堕天使带离天堂。 没有谁真的清楚加百列进入半隐形状态的真正原因。也许这个名字,大多数时间里都在无声之中。但每次提起他的名字,曾经那个赫赫威风的炽天使,好似就在眼前。 总是身披一身重甲,骑着一匹无头战马,手持巨大的破城枪,背无羽翼,但有着一副太阳日晷。 这便是加百列的形象。 他站在第二天的边界处,凝望远方的星海。 在那座星辰的海洋中,有一头巨兽正在遨游。那些星辰,如同鱼虾一般被巨兽肆意地吞入腹中。 加百列看着巨兽,感受着她的气息,手中的破城枪便开始颤抖,身下的无头战马止不住地踏蹄,背后的太阳日晷缓缓旋转起来。而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甚至眼中时不时显露出一些迷茫来。 巨兽的气息,让他感到熟悉。尤其是清楚地意识到巨兽身上的腐烂跟堕天使的腐烂一模一样后,他愈发肯定,这头巨兽跟那段尘封的岁月是有关系的。 不过,具体是什么关系,加百列并不想探究。 作为天堂的战士,完成任务永远是第一考虑。 他举起右手,将破城枪抬起来,对准巨兽奥尔科特,猛地掷出。这一枪,带着主的荣光,在边界的黑暗中绽放,刺目且灼烈的光芒铺就第二天的每个角落。 “赐死的信仰之枪”。 天堂从来不说杀死,只说“赐死”。因为天堂的天使们相信,能被主的荣光杀死,是一种荣幸,是回归主的怀抱的途径之一。 不论“赐死的信仰之枪”是否真的带着荣誉,但毫无疑问,它的威力,是足以摧毁一个普通的低级世界的。 这份巨大到突破普通世界有限边界的一枪,将给奥尔科特送去“荣誉之死”。 加百列垂下双手双肩,目光中显露出一些落寞来。 对他而言,这又是一次无聊的战斗。 神话历破碎后,便再也没有过像样的战斗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逐渐分不清,进入半隐形状态是因为再无敌手,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他双腿稍稍一夹,身下的无头战马便蹬了蹬蹄子,准备转身离开。 他很清楚,这头世界吞噬者还很孱弱,被他这一枪命中后,便会失去行动能力,之后的事,便是其他打扫战场的天使的事了。 但预计之中的情况迟迟没有发现。 他没有看到“赐死的信仰之枪”穿透世界吞噬者时释放的血肉之光。 加百列在马背上转过身,凝望远方。 巨兽还是那头巨兽,依旧在不知满足地吞噬着星球。 而那柄本该穿透她身体的“赐死的信仰之枪”,则悬浮在深空之中,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手指虚影给捏住了。 那是拇指和食指的虚影。 两根手指虚影看上去一点都不费力,轻巧地捏着“赐死的信仰之枪”。 环绕在“赐死的信仰之枪”周围的荣光一点一点被消解……不!加百列看得更加仔细了,那根本不是消解,而是被两根手指虚影给吸收了。 吸收? 加百列匪夷所思。他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吸收主的荣光。 随后,“赐死的信仰之枪”在他眼中,被手指虚影捏成碎片。散落的碎片跌入深空之中,在高速飞行中,逐渐绽放出光芒,最后的光芒。 那柄同他征战过一整个神话历战争的枪,被捏碎了。 短暂的错愕后,加百列回过神来。不管那对手指虚影的主人是谁,一定是个非常强大的存在。 警惕之中,本能地感觉到兴奋。 加百列身上的重甲咯吱作响,如同回到了战场。他迅速向那道手指虚影掠去,与此同时,将背后的太阳日晷取下。日晷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变成一柄巨大的灰色骑士剑。 剑身逐渐被金色的荣光所覆盖。 接近后,却见那道手指虚影忽然消失了。加百列双眼瞬间空明,目光穿透一切,迅速锁定手指虚影的降临路径。随后,按照路径,追了过去。 他的战马,他的骑士剑,他的身躯,他的荣光……在这条路径上不断前进。 好似穿越了数不清的空间,也好似打破了数不清的时间沙漏之壁。 加百列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骑着战马,站立于虚空之中。远方,是光与暗交织的战场。数不清的天使如同雨下,从高天冲下来,冲向那些在诅咒阴霾之中嘶鸣的……恶魔。 诅咒阴霾,恶魔……加百利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了战场上那些天使的敌人是什么。 正是当初祸乱神话世界,神神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恶魔,**的罪徒! 光暗交织的战场上,恶魔的诅咒阴霾是腐蚀一切的毒药,摧残着天使的力量。那个时候,天使的力量还并非完全来源于主,并不能被叫作主的荣光,只能说是天使光辉。所以,在恶魔的摧残之下,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天使大军们节节败退。 主战的能天使和力天使们一个接着一个折断羽翼,从高天之上跌落,其血肉迅速被诅咒阴霾吞噬,化作阴霾的一部分,壮大恶魔的力量。 这个时候的天使们还未进行概念化,只是相较于尘世之民多了羽翼与天使光辉。 看到这一切,加百列不知为何,鼻头酸涩难忍。 这个时候,他说不清楚自己是难见天使同胞们被恶魔屠杀的悲惨遭遇,还是怀念这些从未进行概念化的天使。 他发觉自己变得多愁善感了,于是猛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下的战马, “亲爱的朋友,与我再征战一回。” 说完,战马翻蹄,载着加百列冲向光与暗交织的战场。 他手持巨大的骑士剑,这名为“信仰与审判”的剑,为战场上的天使们送去信仰,为战场上的恶魔们送去“荣誉的审判”。 加百列,这个曾经天堂的战士,天堂的守护者,末日审判的号角手,再一次回到了他最怀念的那段时光: 与战士们并肩作战,抵抗恶魔入侵的时光; 没有概念化的时光; 主还在的时光。 战斗!守护!信仰!审判! 不知什么时候,末日审判的号角再一次回到了加百列的手上。他别无他言,别无多想,吹响这“末日审判”的号角。 号角声响彻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他无心再留意那捏碎他“赐死的信仰之枪”的手指虚影,在战场中守护同胞,审判敌人。 这无名空间的边界极点处,手指虚影的主人显露身形。 乔巡远远凝望着战场。 这个战场,是他一比一复原的,没有任何出入,跟拉斐尔带他在那段尘封的岁月里见过的“天使与恶魔”的战场完全一致。 “天堂的战士……加百列。” 他想,加百列或许并不是一个怀念战争的“战争贩子”。大概只是怀念曾经的天堂。 看着那个在战场中叱咤纵横的炽天使,乔巡长呼一口气, “战士啊,就在这无休止的战斗中,永远沉睡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 乔巡是相信的,加百列不会死去,只是会不停地战斗。 他也相信, 会有那样的时候,加百列幡然醒悟,自己只是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不断重复过去,但那时候,或许对他而言,“在虚假中重复,总好过没滋没味的现实”。 乔巡离开了这个精心为加百列编织的虚假世界。 他在第二天的深空中短暂停留片刻,凝望不断吞噬世界感受“基本回归”的奥尔科特一会儿,凝望正在“归宿之地”找寻“生与死”的念薇和五茂纱绪莉一会儿。 随后,他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名为“对光的征途”。 060 最好的归宿 ,从污染全世界开始进化 抬头向天上望去,奥尔科特巨大的身躯占据了半边天空。剩下的一半则倾泻着绚丽的星河之景,繁密的星辰绕着中央的“归宿之地”旋转,恍神间看着,便觉得像是正在旋转的流星群。 “小奥还真是了不得呢。”五茂纱绪莉说。 “小奥?”念薇怪异地看着她,“你非得给每个人都安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吗?还是说,你们日本人表示亲切的方式就只有这一种?” 五茂纱绪莉对念薇这种尖锐的吐槽已经习惯了,她向前走去, “就是,怎么了嘛。” “……任性的小鬼。” 五茂纱绪莉装作没听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第二天的“归宿之地”流溢着一种特别的气息。五茂纱绪莉认真想来,觉得感受这种气息时,有一种在听哲学课,半懵半懂的感觉。 她瞥了一眼念薇, “你懂得一个世界的构成吗?” 念薇想了想, “当初我成神时,算是揠苗助长的,所以巡礼者大人填鸭式地给我灌输了很多与世界相关的内容。” “有没有关于这种地方的内容呢?” “‘归宿之地’吗?” “嗯。这里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似是而非,如梦如幻,生死胶着,灵魂纠缠。” “这里的话……”念薇戳了戳下巴,开始回忆。 五茂纱绪莉略微挑了挑嘴角,然后又打住。她觉得念薇这种无意识间的小动作倒是蛮可爱的,要是偷拍一张然后给她本人看,肯定会让她脸红。 念薇眼睛一亮, “我想起来了。这个‘归宿之地’在天堂里的构成是,意志循环系统,或者说体系的一部分。我们之前也看到的话,死去的生命,灵魂,也就是意识,会来到这里,经过洗礼后,就会获得新生。相当于……阴曹地府,你知道吗?” 五茂纱绪莉, “这个我知道。” “就是一個意思嘛,只不过不同神话体系,所表现出的具体形式不相同。” 五茂纱绪莉继续往前走去,自语叨叨 “灵魂啊,意识啊……”她稍稍仰起头,“地球也有这样的意志循环系统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巡礼者大人并没有给我讲过。” “如果有的话……你说,我们的上一世会是什么样?” 念薇想了想, “我上辈子大概是作恶多端的坏人吧,不然这辈子也不至于变成个孤儿。” “额……你看得倒是挺开的。” “不然呢?我可不会让自己陷入精神内耗的境地。” “昧心话。”五茂纱绪莉说,“你要是不精神内耗,乔先生才不会带你来。” “所以,你觉得乔巡带我来这里,是为我好?” “肯定的!” “他都没经过我的同意!属于强行的,凭什么说是为我好。”念薇拘力反驳。 五茂纱绪莉说, “父母训斥孩子的错误,不是为了孩子好吗?但也没有经过孩子的同意啊。” “啊?”念薇迷茫地看着五茂纱绪莉。 五茂纱绪莉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例有点问题,毕竟念薇……没有父母。她有些尴尬,转过头,闷声不开腔往前走。 念薇追上去, “等等,你呢,你觉得你上一世是什么样的?” 五茂纱绪莉说, “上辈子啊,我肯定是个闻名遐迩的大善人!毕竟这辈子我有美满的家庭,幸福的童年,成为进化者后虽然经历过一些坎坷,但最后都还好。有乔先生指教我,有周教练,辛小姐也时常关心我,还有许多的朋友,有憧憬我的后辈……我……”她有些发愣,“好像什么都有,什么都……很顺利。” 念薇砸吧一下嘴, “多好啊,不像我……从小就是个杀人机器。” 五茂纱绪莉拧着眉头, “我很幸运,也很幸福,对吗?” “比起我来说,应该是的。虽然我觉得我有小红,有巡礼者大人,也很幸福。” 五茂纱绪莉一脸苦楚, “我拥有那么多,却好像一点都没成熟,时隔那么多年,也还是让乔先生担心,让身边的朋友担心。这么看来,我其实是个很差劲的人。” 念薇不太懂纱绪莉怎么一下子又开始自怨自艾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认真地说: “我觉得嘛,人与人之间是不能比较的。毕竟,每个人成长环境都是不同的。如果用自己当前糟糕的处境来否定自己以前所做的努力,从而得出消极的自我评价,那大概不是真的如此,而是需要休息了。” “伱在说些什么啊。”五茂纱绪莉迷茫地看着念薇。 念薇恼火地说, “我在安慰你!你还不领情。” 她又羞又恼,自己好不容易认真一回,居然被当傻子了,可恶! 说完,她便大步向前,迅速与纱绪莉拉开距离,闯进了“归宿之地”的一座高不见顶的大门。 五茂纱绪莉赶忙追上去,一边喊: “等一下,对不起啊!我只是有些走神而已!等一下我!” 她加快速度,随后也闯进了那座大门。 大门右侧悬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写着:“天上”。 五茂纱绪莉忽地一下闯进去后,直愣愣地撞在了念薇背上。她赶紧弯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念薇却没说什么,只是凝望着前方。 五茂纱绪莉从她背后探出脑袋,向前看去,也惊诧了。 这哪里是什么灵魂的归宿之地,分明就是恶鬼横行的地狱。一个又一个灵魂,嘶鸣着在空中随意飘荡,它们几乎看不到任何人或者天使的形象,全都是扭曲得如同短蛇般的阴影。与天堂其他地方的敞亮宽阔也不相同,这里昏暗,恶臭,四处都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五茂纱绪莉难以置信,天堂的“归宿之地”居然是这个样子? 这里积压的灵魂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任何一处都显得十分狭窄逼仄。 她亲眼见过奥尔科特身上的腐烂痕迹。但即便如此,她也能在奥尔科特身上的腐烂处感受到浓郁的生命气息,感受到一种不断勃发的坚韧,不断与腐烂对抗的意志。然而,这里的腐烂……是真正的,绝望的腐烂。 扭曲的灵魂们发出凄厉的嘶鸣声。这可怖的声音摧残着两人的精神世界。 她们的精神一度遭到了污染。还好五茂纱绪莉反应及时,以照见神性恢复了她们的清明。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好,也会变成这些扭曲的灵魂之一。 念薇抱着头缓解精神污染,她闭上眼不去看那扭曲的景象, “这就是归宿之地吗?这就是天堂灵魂的归宿吗?” 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艰难地看着五茂纱绪莉问: “死后会这么痛苦吗?” 五茂纱绪莉的生死观也十分薄弱。她蹙着眉,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从外面看,这里分明就是十分祥和的景象,那些灵魂受着荣光,完成洗礼,开始新生。但为什么一进来后却是这个样子呢?” “外面的一定是假象!”念薇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愤懑地说,“我无法相信,一个洋溢着真善美的世界,死后的归宿会这么痛苦与可怖!” 五茂纱绪莉说, “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 “但是眼前的这又是什么呢?” “有可能是监狱。神话故事里不是有那种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便将他们的灵魂羁押起来,没有来世,永受折磨吗?” 念薇张了张嘴, “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天堂的罪人也太多太多了吧!这是第二天的‘归宿之地’啊,都装满了!我们所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的确如她所说,她们所见的这些扭曲的灵魂,还只是这里的一小部分。即便只是一小部分,其数量已经累积到了光是凝望,都能让超越级的神明精神受到污染。 念薇忍不住说, “太夸张了。如果罪人有这么多,天堂还是天堂吗?” “说得也有道理啊。”五茂纱绪莉也觉得“罪人灵魂”这个说法不靠谱,“难不成真的就是死去的生灵的灵魂吗?那他们为什么全都堆积在这里,没有接受洗礼,实现新生呢?” 念薇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摇了摇头。 忽然,不知是从哪儿响起的声音,接了她们的话茬, “因为天堂已经无法给死去的灵魂洗礼了。” 她们循声望去,见那里飘来一道身影。 近了后,便看清他的形象。他很像西方范本故事里的死神,身披黑色的宽松的长袍,右手持着一把长柄镰刀,左手拿着一本厚重的封面古朴的书。至于脸……就是骷髅的样子。 看到他后,两人都以为自己来到的其实是地狱,不然怎么会有死神呢? 来者并不介意两人的肆意打量与纠结的神情。他越过两人,看向那些躁动不安的灵魂,挥舞手中的镰刀,每挥舞一下,左手的书便翻开一页,上面浮现一些两人看不懂的字。 “安息吧,长眠吧,天堂仍旧等待着你们。” 话语之间,疯狂尖啸的扭曲灵魂逐渐安定下来。不过,依旧十分扭曲,弥漫着腐烂气息。 他看了后面两人一眼,然后说: “想听故事的话,就跟着。” 说完,他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安抚躁动不安的灵魂。 念薇和纱绪莉相视一眼,达成共识,谨慎地跟在后面。 前面那个“死神”一般的存在说: “我叫阿列斯,是天堂的悲叹天使。” “但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天使。”念薇说。 阿列斯沉默了一会儿,说: “曾经我也是个像天使的天使,只不过,一切都变了。我们经历过一段漫长的选择,在选择下,逐渐变成现在的样子。也许,现在的天堂,像天使的天使已经没有了。” “什么选择?” “世界的选择。”阿列斯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接着说:“虽然你们一看就是其他世界的生命,但你们也没做什么坏事,所以,我就不驱逐你们了。” 没做什么坏事…… 两人皮笑肉不笑。是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当了帮凶而言。 五茂纱绪莉问: “你是在安抚这些灵魂吗?” “是的。这本该是拉斐尔的职责,但她并没有前来。所以,我就来了。” “是那个治愈女神吗?” “是的。” “我在神话故事里看到过这个名字。”纱绪莉说。 阿列斯微微一顿, “神话故事?” “额,大概就是来自天堂的故事咯。毕竟,天堂是个很了不起的世界嘛。”纱绪莉赶忙解释。 阿列斯说, “天堂……了不起的世界。也许吧。” 念薇问, “但,这些灵魂为什么会躁动?” “因为外面那头巨兽。巨兽的腐烂气息,吸引着它们。” 巨兽……应该就是指奥尔科特吧。念薇接着又问, “我听闻,这里是天堂的归宿之地,是通往来世的地方。但是,为什么我只见诸多的灵魂在这里堆积,却不见它们前往来世呢?” 阿列斯说, “天堂无法给它们洗礼,只能等待于此。” “为什么无法洗礼?” “因为,主的荣光无法照耀这里。” “为什么呢?”念薇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阿列斯说, “我无法回答你。” “为什么呢?是因为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五茂纱绪莉听不下去了,人家都说了无法回答,还问。她扯了扯念薇的袖子,示意她打住。 阿列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念薇说, “我们在外面的时候,看这里,发现还是安宁祥和的景象。这是为什么?” “天堂都是这样,所以,外面是天堂,这里面不是。”阿列斯说,“我无法告诉你们这一切的发生到底是为什么。但如果你们愿意听,我可以向你们讲述天堂以前的模样。” “感谢你的慷慨。”五茂纱绪莉礼貌地道谢。 阿列斯继续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说: “以前的我们始终憧憬着未来,因为我们都知道,在主的荣光的照耀下,未来会越来越好。但不知什么时候,我们逐渐变得喜欢怀念过去了。我们无法说是因为觉得未来会变得越来越坏,而是,曾经的天堂,是那么地纯洁。我们相伴于主左右,倾听主的教诲……” 阿列斯的声音充满着魅力,低沉中稍带的沙哑显露出吸人的磁性,不知不觉的讲述之中,将五茂纱绪莉和念薇带往过去的岁月。 好似,她们进入了阿列斯的视角,感受着。 那份怀念也深刻地被她们体会到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 不知这归宿之地扭曲的灵魂们已经在阿列斯的安抚下,重新沉睡了多久。阿列斯讲完了他眼中“曾经的天堂”。 最后,他说: “曾经的岁月里,我只是‘归宿之地’一个负责为每一个来到这里的灵魂唱诗的天使学徒。我的身份卑微,没有机会亲身感受主的伟大,也没有资格在荣光之地聆听主的教诲。但,我感受着每一个灵魂的过去,他们用尽全力活过的一生……我愿意,也非常喜欢倾听他们的故事。” 他停下来,伸出自己的左手,左手上的书厚重且古朴, “我把他们的故事,写在了这本书上。这是我一生,最为得意的作品。每一个死去的灵魂,都用他们独特的方式,表达了对天堂的爱,对主的信仰。” 阿列斯骷髅般的面容上似乎显露出了一些悲伤, “但……不知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他看着那些安眠的灵魂,“他们始终等待着洗礼,即便意识早已在岁月中混沌,也奉信着主的荣光。我无数次思考,这样的归宿之地还有什么意义呢?” 五茂纱绪莉微微笑着说, “阿列斯先生说,他们的意识早已混沌,早已忘却自己是谁,自己的一生如何,但即便如此,那份信仰与热爱却不减分毫。不正说明,对他们而言,最好的归宿便是‘信仰与热爱’吗?” 阿列斯愣愣地看着五茂纱绪莉,良久后才颤抖地说, “你说得对。我们的归宿是‘信仰与热爱’。只是,我已经没有归宿了。” 他伸出手,将那本记载着死去灵魂一生的厚重书本交予五茂纱绪莉, “这本书送给你。” 只说了这句话,阿列斯没再说其他,转过身,不知他的背影是落寞还是释怀,直至消失在远方,纱绪莉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手中没有名字的书,然后看向念薇, “你明白什么是‘归宿’了吗?” 念薇笑着说, “‘一生的热爱’啊!这是最好的归宿。” 五茂纱绪莉稍稍抿了抿嘴, “也许,对阿列斯先生而言,这是莫大的痛苦。眼睁睁看着‘一生的热爱’远去,消失不见。” “所以,他才说自己没有归宿了。”念薇笑着弹了弹发呆的纱绪莉的额头,“走吧好姑娘,我们可还有最好的归宿,不要弄丢了!” 她说完,转身离去。 纱绪莉顿挫一会儿后,最后看了这里一眼,也离去了。 061 菲尼克斯·埃尔曼我的朋友 天堂,第二天的星海。 “你们回来啦。” 见着念薇和五茂纱绪莉从高空飘然而下,落在自己一边犄角尖端的平台上,奥尔科特便凝聚出缩小版的阴影同她们相见。 五茂纱绪莉还有些出神,紧紧地将阿列斯送她的无名之书抱在臂弯中。准确说来,这应该是一本记事本。 念薇说, “嗯, 那个‘归宿之地’跟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奥尔科特看了看五茂纱绪莉,然后问念薇, “能说说吗?” 念薇从头到尾把两人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过后,奥尔科特思考了一会儿。她大概能想到阿列斯所说的“后来,天堂的一切都变了”是因为什么,也许这便是催生出堕天使的共同原因。她说, “阿列斯说的天堂无法再给死去的灵魂洗礼,应该是指天堂的意志循环系统崩溃了。” 念薇张大眼睛, “是这个原因啊!” “嗯, 应该是的。” 奥尔科特以前跟着妹妹菲尼克斯学习过不少关于世界的知识。与此同时,她正在一点一点蚕食天堂,对天堂的世界结构有一個具体的认识。她多少也能感受到,现在的天堂外表看上去荣光遍布,但实际上,内部如同被白蚁啃噬的朽木,摇摇欲坠。 “那小奥知道为什么吗?” 出神的五茂纱绪莉被一句“小奥”勾了回来,她奇怪地看着念薇, “你不是觉得‘小奥’这个称呼很奇怪吗?怎么还叫起来了?” 念薇装傻, “有吗?难道我不是喊的‘奥’?” 五茂纱绪莉努努嘴,不想跟傻子辩驳。 奥尔科特笑了笑说: “意志循环系统的崩溃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整个世界物质与能量水平降低到不足以支撑起意志循环系统,二就是遭到了外界因素的破坏。据我感受来,天堂的物质与能量水平十分庞大,支撑意志循环系统是没什么问题的。十有八九是遭到了外界因素的破坏。” “能够把天堂的意志循环系统摧毁……那得多强大的力量啊。而且, 天堂的天使们就不修一修吗?”念薇疑惑。 五茂纱绪莉忍不住说, “你真是白听了阿列斯先生的故事。他虽然没有直说, 但分明透露了, 现在的天堂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要是能解决,不早解决了吗?” “就你聪明!”念薇白了她一眼。 奥尔科特打圆场说, “这个问题作为外来者的确难以理解嘛。咳咳,我悄悄告诉你们一件事啊。” “什么什么?”两女凑上来,竖起耳朵。 奥尔科特说, “乔先生来过。” 念薇呵呵一笑, “呵,他还把我们给忘掉啊。我以为早把我们忘天边去了。” “你真是,不要那么大的敌意嘛。”五茂纱绪莉说着,追问,“他有没有说些什么呢?” 奥尔科特摇头, “他只是远远了看一会儿就走了。当时我想叫住他的,但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只是我的错觉,后来想想他应该是不想打扰我们。” 五茂纱绪莉想了想, “按照乔先生的性格,他如果不想打扰我们,应该不会让你察觉到他出现了才是。” 奥尔科特嘿嘿一笑, “是嘛,不过乔先生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奥尔科特有些羞涩地说, “我变强了, 而且,比之前强了很多很多。我基本已经掌握了第二天,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还有还有!”她像个揣着一筐子好事不停抖搂的小孩子,“之前应该是有个非常强大的天使过来打算阻止我,审判我的。但是,突然出现一股神奇的力量把那个天使给带走了。现在想想,应该也是乔先生做的!” 五茂纱绪莉像是抓住了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得意地对念薇说: “看吧,我就是乔先生是个很负责的人吧,他只是不说而已,但肯定会方方面面照顾到。” 念薇揉了揉鼻尖, “好吧,那我就勉强把对他的印象分从0分提升到1分。” 五茂纱绪莉举起左手露出小拇指,表示鄙夷, “口是心非怪。” 念薇撇过头,假装看风景。 奥尔科特开心地笑了笑,然后说, “我打算一口气把第二天给吃了,可能会有些颠簸,你们坐稳了哦。” 说完,她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化,逐渐从之前的“兽形”向一种介乎于机甲和建筑的形态转换。四肢逐渐消失,背后长出巨大的对称的翅膀,每一片翅膀,都承载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左边的翅膀,是已经成型的第一天,右边的翅膀,则是正在成型的第二天。 待到天堂的第二天完全被吞噬后,她身体里的第二天也就完全成型。 奥尔科特的体型在吞噬了第一、第二天两个天界后,已经庞大到根本无法用常规尺度去衡量。 也许,可以将她视作一个有具体形状的有限世界。 毕竟,她身体里有着一切构成有限世界的要素。 跟第一天被完全吞噬后一样,第二天消失后,天堂的有限边界继续萎缩。天堂的世界结构继续改变。 整整两个天界的物质与能量完全消失,让本就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天堂愈发孱弱了。 直到这个时候,生活在各天界的普通天使们才清醒地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 2049年10月27日。 地球, 大联邦人类阵线的最后一个节点城市被由阿尔皮领导的堕天使大军占领,宣告了大联邦人类阵线的彻底失败。一个又一个堕天使城市,在大联邦原来的国境内拔地而起,堕天使们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战后工作。 每一个堕天使都清楚,这里将是他们的新家园,绝非是来烧杀抢掠的,所以严格执行着菲尼克斯女王的怀柔政策,包容原住民,不伤及与战争无关的人类,妥善安顿他们的日常生活,甚至已经开始宣扬起了菲尼克斯·埃尔曼信仰。他们的女王信仰。 眼见着,菲尼克斯女王的光辉便要照耀人类了。 怀俄明城市节点。 一间酒吧里,身形健硕如熊的男人闷头喝着酒。喝完一杯,酒保便自觉地给他再递一杯。他是这里的常客,喝酒习惯酒吧也基本拿捏了。反正就是闷头喝,到最后酒钱也一分不少照付,而且不管他喝多少,总是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就由着他,想怎么喝怎么喝。 只不过,得忍受他不明所以的叨叨。 “他妈的,他妈的哈里,他妈的玛丽,他妈的蒋优……你们在哪里……他妈的,他妈的……组长……” 又是一连串不明所以的叨叨。过后,男人闷头栽倒在吧台上,鼾声如雷。 酒吧里的客人也大都习惯了这位特别的客人,他的鼾声已经成了酒吧独特的“音乐氛围”之一。 毕竟这里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酒吧,只是为中下层普通人提供的一个饮酒休息场所。 随着一道尖锐刺耳的杂音掠过酒吧上空,酒吧吧台上面的大屏幕亮了起来。有人见状,便直呼: “来网了!” 众人纷纷看去,大屏幕上正播报着新闻。 一些人拿起随身携带的通讯器查看,果不其然,怀俄明城市节点通网了。 战争开始后,整个大联邦人类阵线就一直处在断网状态,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并不怎么清晰战况到底如何了。也因为现代的高能力者之间的战斗并非以前那种热火器对轰会造成大面积的震撼感,所以,许多人对战争的感触并不清晰。 而且,堕天使占领人类城市节点,也只是接管当地政府、资源保障、新闻传媒等公众机构,并不设计私人,对平民的影响十分小。 所以,可以说这是一场非常重大,又非常轻微的战争。 重大的是整个世界格局的彻底改变,轻微的是并没有破坏基本生态。 大屏幕上播报着新闻, “由菲尼克斯·埃尔曼领导的希望之城,现如今进驻大联邦人类阵线,成为政府决策首脑……” 新闻内容也十分暧昧,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这是一场入侵战争,把菲尼克斯领导的堕天使描述得像是加入了大联邦人类阵线,并且当选了新一任的总统一样。 可供议论的范围很大,但是所涉及的舆论,却十分轻微。 以至于酒吧里的人听到这则新闻后,都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只是议论纷纷这个菲尼克斯·埃尔曼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只能说堕天使来到地球的时间太过短暂了,以至于大联邦人类阵线还根本没有向国民进行系统性的宣传,国民们还不知道所谓的菲尼克斯·埃尔曼,所谓的希望之城,所谓的堕天使到底是什么。 但,很快酒吧里就出现了第一个过激的人。 原本躺在吧台上喝得烂醉如泥的那个健壮男人忽然直起上身,充血的眼球往外鼓着,一张脸涨得通红,棕色的胡须还沾着酒泡子, “菲,菲尼克斯?” 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一瞬间清醒得不得了,认真地看着大屏幕上播报的新闻,再一次确定了那个名字: 菲尼克斯·埃尔曼! 菲尼克斯·埃尔曼! 吧台里的调酒师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紧张地问: “先生,你怎么了?” 男人似乎又变得不清新了,一把抓着调酒师的领子, “菲尼克斯,菲尼克斯!” 男人的力量大得离谱,调酒师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挣脱。他语气发颤地说: “先生,我不认识什么菲尼克斯啊……新闻上说,她是希望之城的领袖……现在,现在……应该也是我们的领袖了。” 男人感觉脑袋要炸裂了,硬着头皮问: “她的样子?她长什么样子?”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她从没露过面。而且,莪们这里才刚通网,也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这才缓过神来,将调酒师放下,连声说: “对不起,对不起……” 调酒师一阵后怕, “没关系,先生。要喝点什么冷静一下吗?” 男人摇摇头,随意地撒了一把钱,然后闷头转身离开酒吧。 调酒师看着男人的背影,松了松自己被把紧的领口, “真是个怪人……”他望起头看向大屏幕里的新闻,“菲尼克斯?” 算了,也不关我的事。调酒师便不多想了。 男人离开酒吧后,带上了兜帽,双手揣进兜里,迎着街道上的寒风向前走。 时不时,天上便飞过一队堕天使。 他也没多看一眼,已然习惯了这种场景,反正那些奇怪的鸟人也没对他们的生活造成过多大影响。 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战争嘛,你方唱罢我登台嘛,很正常。 平常的男人,是这么想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要去个地方。 怀俄明城市节点的西南方的某个街道的尽头,是原先的城市进化者资源调动部。怀俄明城市节点被堕天使占领后,那里也被接管了,不过堕天使们也只是全面接管了管理层,并进行了常规的管理静默,并没有做其他事,很低调,所以,该去那里工作的还是去那里工作,毕竟,这个时代,总得想点法子赚钱。 赚钱的目的呢,在全民进化时代,也大多是购买源金属符文碎片,以助进化。符文碎片已然是水、食物外的生活必需品。 堕天使接管了城市节点后,公众机构的工资便从货币变成了符文碎片。这对普通人而言,倒也直接。 男人是个进化者,并且阶位很高,在城市进化者资源调动部有记录,所以他去那里有着正当的理由。 只是,这次过去,不是询问进化者资源的相关事宜,而是那个名字: 菲尼克斯·埃尔曼。 他的步伐愈来愈快,很快就变成了街道里的一阵狂风,席卷一切。 很快,他到达了目的地。 之前的城市进化者资源调动部十分热闹,每天都很拥挤,现在因为堕天使的静默管理冷清了不少。 男人径直走了进去,一般的窗口还是人类在工作。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前面的办公室,进入了后面的院落。 在这里,驻扎着两个堕天使。 男人的身型在人类当中是相当出众的,但是在堕天使们面前,也依旧像个小矮人。 一名手持长枪的堕天使扑动腐烂的肉翅,问: “有什么事吗?” 还算是礼貌客气的。堕天使们的态度很好,是他们不受排斥的原因之一。 男人说, “我想知道菲尼克斯·埃尔曼长什么样子。” 这个要求……让两名堕天使都有些发懵。 一个陌生人突然跑过来问他们女王的样子? 发话的那名堕天使警惕起来, “你有什么目的?” “我曾经有位朋友也叫这个名字。我想知道,是不是她。” “你是人类,女王陛下是堕天使,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 “但我的那位朋友,在十二年前消失了。” 两名堕天使愣住了,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菲尼克斯女王陛下正是十二年前回归的。 他们相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怀疑。 随后,手持长枪的堕天使问: “你叫什么名字?” “别格蒙。别格蒙·福伦斯。” 这名堕天使想了想后,伸出右手,一团光晕出现在掌心上。渐渐地,一副面容渐渐在光晕中凝结。 这是菲尼克斯女王陛下的肖像画。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女王陛下,只好凝结出这幅曾经在王宫的墙上看到过的肖像画。 “这是我们的女王陛下。” 也许发色变了,也许脸长开了,也许容貌成熟了很多。 但别格蒙依旧一眼认出来,堕天使的女王陛下,就是消失了十二年的那个菲尼克斯·埃尔曼。 别格蒙激动地大喊一句: “f**k!” 随后,他兴奋地冲了出去,只留下两名堕天使守卫面面相觑。 “那个……不会真的是同一个人吧……” “不好说啊。毕竟女王陛下的身世本来就是个谜。也许她真的是从地球回归到堕天使世界的。” “而且,也是女王陛下提出要来地球的。我们之前从来没听过还有地球这个地方。” 两名堕天使心里各安想法。 062 过去如山倒呼啸而来 2049年11月4日,用时一周的时间,堕天使方面完全接管了大联邦人类阵线的一切事务。 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对一个大国家的完全覆盖,主要归功于菲尼克斯的两大“回归”手段,以及堕天使们极强的学习能力。 前者在强大学习能力的基础上,给予了最为快捷的学习渠道。 在这一周里, 强大的宣传机器日夜运作,如狂风一般,刮过每一个有人存在的角落。让大联邦人类阵线的人们觉得,好像被这個外来的种族统治管理,也并非是什么糟糕的事情。甚至,要比原先的政府更好一些。 最起码的一点,在进化者资源的分配上, 堕天使政权要比原来的人类正确做得更好。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堕天使是以一个信仰高度化的种族, “阶级”与“资本”的观念并无法打破这份信仰。所以,他们能够做到很好的统一分配管理。欺上瞒下,贪图个人利益,权力制衡……之类的人类文明社会一直以来的诟病,很少会在堕天使这个种族中发生。 这么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是这种感觉。所以,他们对堕天使的统治并不反感排斥,对于受够了之前政府的部分人而言,也许还是非常欢迎的。 …… 华尔斯首都节点城,作为大联邦人类阵线的首都,曾经,其繁华程度可以说是全球数一数二的,也许只有同为大联合国家首都的燕都市能够与之相比。其有着最为先进的泛源金属系的新城市基建,有着最先进的进化者资源管理集散中心,同样的, 这里有着大联邦最为厉害的进化者, 其中不乏超越级进化者。 但即便如此,还是在堕天使军队的攻势下,没有撑过一个小时。 事实上,华尔斯首都节点城也根本没有想过去支撑抵抗。当堕天使的军队,以几乎毫发无伤的状态兵临城下时,一切就早已注定了。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甚至有悲观的人想,这是高等生命对低等生命的无情取代。 但悲观是少数的,更多的人还是乐观地期待堕天使,这一他们眼中的“高等生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堕天使在完成对华尔斯首都节点城的占领了,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主要集中在进化者资源的分配系统和主要权力的管理模式上。 菲尼克斯很懂得现在的地球,对堕天使世界的那种封建君王统治的感受和认知是非常模糊的。所以,在自称上,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称自己为女王,而选择引入一个名为“安涅教”的宗教,将自己称呼为该教的大圣贤。把明面上的最高权力交予阿尔皮, 让阿尔皮成为新建立的政党“自由党”的领袖,由其充当新政府的名义领袖。 不过, 实际是怎么样的, 这个“自由党”内部核心成员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都信仰菲尼克斯这位以前的女王,现在的大圣贤,当然是认同的,也在这段时间的学习下,理解了菲尼克斯这个决定。 在一系列的操作下,包括宣传、兴建系统、组织人力…… 堕天使俨然已经有了非常正统的身份。 当然,也没法说他们不正统,毕竟,在这种碾压级的实力下,也不好说什么。 在菲尼克斯的授意下,由阿尔皮牵头,将堕天使的中心城市,由最初的希望之城,搬迁到已占领的华尔斯首都节点城,取菲尼克斯的姓,将其命名为“埃尔曼中心城市”,把这个由堕天使领导的新兴国家命名为“维特斯联邦共和国”。 “维特斯”在堕天使们自己的语言里,意为“光明”。 除此之外,一个新兴国家初建成的建国仪式是必不可少的。 在攻占大联邦人类阵线后,堕天使们停止了脚步,并没有将手伸往海洋彼岸的另一个大国,以及其他广袤肥沃的土地,而是停了下来,大有好好经营国家的趋势。 2049年11月8日, 建国仪式的前夕。 领袖阿尔皮来到菲尼克斯的行宫,进行最后的商讨。 “陛下……”见到菲尼克斯,阿尔皮虔诚地行礼。刚喊出称呼,便被菲尼克斯打断了。 菲尼克斯褪去了自己的王冠、权杖与王袍,身着平常的便服, “阿尔皮,我不再是国王,你要始终记得这一点。你才是领袖。” “但是……我无法理解。为何您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便以地球的文明而言,封建君王并不合适,但您仍然可以选择自己做领袖。何况,退一万步,我们也根本没必要非得按照地球的主流文明来。” 菲尼克斯摇头, “阿尔皮。堕天使的数量终究是少数的。这个国家,未来一定是以非堕天使族为主导。封建君王制在堕天使世界合适,是因为那里的文明普遍比较落后,而在地球,不行。至于你说的领袖问题……” 她越过阿尔皮,走向大门的方向,到了门外,望着繁华的埃尔曼中心城市说: “没有谁是永远的领袖,但会有永远的信仰。领袖与信仰,是不可兼得的。” 阿尔皮理解了菲尼克斯的话。 做领袖,总有一天会因为核心权力层注入新鲜血液,而选择退休。但如果成为大家的信仰,便永远不会有落幕的时候。 不论是在哪里,在多么高等的文明中,信仰,永远是最好的统治工具。 阿尔皮说, “您依旧远见卓识。” 菲尼克斯低下头, “也许吧。” “那么,陛下……大圣贤,我们还要继续扩张吗?” 菲尼克斯摇头, “暂时不需要了。扩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没必要把自己变成全世界的敌人。” “但现在,将我们视作敌人的恐怕不少。” “时间和利益会改变一切。即便对于海对岸的那个国家而言,也是如此。休养生息,让这个新兴国家彻底站稳跟脚,并且拥有正统性,才是我们现在最该做的。另外……” 菲尼克斯顿了顿, “可以商讨组织转移计划了。” “将堕天使世界里的其他公民转移过来吗?” “嗯。细则你们讨论即刻,但记住,一定不要存在给予某个种族特权的情况。” 阿尔皮点头, “臣牢记您的话。” “不必这么自称。” “好的。” 阿尔皮又闲说了一些其他问题后,告别了菲尼克斯。 偌大的行宫中,便只剩下菲尼克斯一人了。 她迷茫地抬起头看向门外,也不知道该看向哪个方向。她并不知道,奥尔科特此刻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奥……如果你还在,能看到我所做的一切吗?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个战争贩子啊。” 她蹲坐下来,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奥……” …… 维特斯联邦共和国的建国仪式,如期地举行了。 一切流程都很顺利。 致词、阅兵、宣讲……【和谐】 在最后的舞台上,也就是彻底确立这个国家的存在的致词上。 并非由领袖阿尔皮来宣布,而是安涅教的大圣贤菲尼克斯·埃尔曼。 在这段时间的宣传下,安涅教与大圣贤菲尼克斯的名字,几乎是家喻户晓了。 堕天使官方宣传的是,在之前的王,现在的大圣贤菲尼克斯的英勇带领下,他们才得以完成这一伟大的壮举。 菲尼克斯的光辉,早已在这个国家的上空照耀着。 当她出场的那一刻,聚集在城市街道、广场里的人们,为她献上欢呼。 这个有着圣洁气质与完美容貌的大圣贤,即便是在认识她并不久的人类群体中,也有着相当多的追随者。就像那些复苏的神明,也能轻而易举地拥有众多的信众一样,菲尼克斯自带的信仰体系,以极快的速度收割着信仰。 广场的人群中,比这些信徒更加兴奋激动的是别格蒙。 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亲眼确认,这个忽然出现的“女王”、“大圣贤”就是当初那个只够到他半腰的小女孩。 现在,他无比肯定。 别格蒙凭借自己强大的力量,不断向前挤,一步步接近最前方的演讲台。 菲尼克斯正在表达她对这个国家的祝福,对国家内一切公民的祝福,以及对整个世界的祝福。她温润神圣的声音如春风细雨,沁润每一个听众的心。 这个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大圣贤,的确如同纯粹的信仰那么不可侵犯。 别格蒙并不在这份信仰的范畴内。因为他对菲尼克斯的熟悉,对她幼年时期的认知,难以让他建立起一种自下而上的信仰观念。 他鲁莽地拨开人群,终于挤到了演讲台的最前面。 他朝着菲尼克斯张开双手,欢呼摇摆。时隔多年见到故人,让他有些忘记了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场所和氛围当中,一声声喊: “菲,菲!是我,是我啊!别格蒙,还记得我吗?那个大块头,我们以前是组员!是很好的朋友!” 他的声音十分洪亮,压过了周围的掌声和欢呼声。 但演讲台上的菲尼克斯却像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依旧面带毫无挑剔的笑容,传达她的声声祝福。 “菲!菲!” 别格蒙以为她没听见,便叫得更大声了。 直至,从演讲台两侧各走来一名堕天使,将他控制住,带往其他地方。 热闹的氛围,很快将这一突兀的中场闹剧给压了下去。 两名堕天使作为内阁近卫,本身就拥有堪比神明的力量,所以别格蒙无法做任何抵抗。他只能拼命地扭过头,着急地喊: “菲,你不记得我了吗?菲!” 一名近卫说, “不要闹事!今天是重要日子,我们都不想看到流血事件。” 别格蒙气愤地说, “你们知道我跟菲尼克斯是什么关系吗?居然这样对我!她只是还没认出我来而已!” 这名近卫瞥了他一眼, “我不认为我们以前的女王,现在的大圣贤会跟你这种浑身酒气,神志不清的人有什么关系。即便有,大概也只是路边擦肩而过的糊涂关系。” 别格蒙被激了,更加不服气,大声说: “我们以前是一个组的组员!一起在外面冒险,她那个时候才十二岁,十二岁你知道吗?不到我的肚脐眼高,成天拿着个洋娃娃,还动不动就跟洋娃娃说话,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捏她脸,她就急得直跺脚,眼泪汪汪的。我们关系很好,很好!你懂不懂啊!我以前可是背着受伤的她跑了一百多公里,她还在莪的背上唱歌呢!她只是很久没见,一时之间没认出来我而已!” 两名近卫受不了别格蒙这么侮辱他们的信仰,一番眼神交流后,一名近卫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别格蒙当即昏死过去。 菲尼克斯大圣贤的祝福还在继续着。她的祝福,绝非口头上的言语,绝非喉咙声带的颤动。她以“王座回归”,将这份祝福,散布给在场的每一个人,散布到整个国家,乃至是整个世界, 在她强大的力量,这一日,整个世界都感受到了她的祝福。 毫无疑问,人们对她的信仰,在今后,将以燎原之势传遍全世界。 不过,这对菲尼克斯本人而言其实不重要。她不在乎什么信仰不信仰,但这个国家需要这份坚定不移的信仰。所以,她必须要这样做。 祝福完毕后,在众人虔诚的目光下,菲尼克斯离开了演讲台,消失在光的尽头。 刚一离开现场,她立马长呼一口气,垂下了肩膀和头颅。 随后,她看向某个方向,眼神恍惚, “别格蒙……”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曾在这片土地上待过十二年,曾在这片土地上,认识过一个又一个朋友。 有她最爱的玛丽,有令她痛苦、纠结和想念的乔巡。 过去的回忆,那谈不上多么幸福,但一定是开心满足的回忆,如山一般,倒在她的面前,向她呼啸而来。 她伸手捂住鼻子,用力捏住自己的哭腔。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不远处的欢呼声,似乎都与自己无关了。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去做自己的事了,不然,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会像奥尔科特说的那样, “菲,你变了。” 这句话,至今令她刺痛。 063 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 一缕光撒下来,落在别格蒙的脸上。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然后缓缓睁开双眼。光,他看到了光。 知觉渐渐恢复,鼻翼微动之间,嗅到了一股清香。他撑着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头放着一盒正在缓缓燃烧的香薰。 他看向光的方向。 在尽头处,站着个人。光从她的身体边缘照进来,如梦似幻。 忽然,她转过身,笑着说: “你醒了。” 这个声音……别格蒙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小心地问: “你是菲……菲尼克斯吗?” 菲尼克斯走进室内,然后关上门。面庞一下子清晰起来。 她金色的眼瞳与眉毛是陌生的,但眉眼之间的神韵,别格蒙始终记得。 “还认得我,非常感谢。”她稍稍点了点头,清秀的脖子微微绷住,撑出两旁的经络。 “真的是你啊!”别格蒙猛地站起来,几步之间走到菲尼克斯面前,便张开来臂膀。 正想着同她来個拥抱时,又顿住了。这么近距离看着菲尼克斯,才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菲尼克斯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菲”了。 他尴尬地想要收手。 菲尼克斯却轻轻抱住了他, “好久不见,别格蒙。” 别格蒙的双手无处安放。被抱着这一刻,他的确感觉自己的身心与灵魂都得到了治愈,同时,也感觉自己如同下水道里的污秽,不应当沾染在神圣如她的分毫。 拥抱过后,菲尼克斯问: “这些年来,你还好吗?” 别格蒙逐渐变得局促起来。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 “还行吧。嗯……南极世间过后,我在海上列车又待了几年,但某一天,海上列车停靠在岸,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奔向大海。那之后,就没再听闻过海上列车的事了。我……我们几个也踏上了各自的路。” “他们呢?” “施奇的话,听说在以前的欧洲那块组建了个雇佣兵军团。哈里,回了一趟老家后就失去了消息。蒋优,回共和国了,当然,现在是叫大共和国人类阵线,听说在那边的一个科研中心任职,贵太,森田贵太跟蒋优一起走的。玛丽的话……” 菲尼克斯的手指稍微跳动了一下。 别格蒙用力想了想, “好像,从海上列车离开后,就完全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们几个分别的时候,她也不在场。” 菲尼克斯稍稍吸了吸气,低声问: “乔巡,乔巡呢?” 别格蒙有些兴奋地说, “组长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南极事件过后,他就跟我们几个组员告别了。但是,我听说,贵宾席的首席贵宾,同一个复苏神谋划了个什么大阴谋,但是被组长、三号列车长一起给撕破了。好像,组长还在那个时候成为了半神。” “之后呢?” “之后?那我就不知道了。”别格蒙笑了笑,“组长这个人嘛,虽然相处得不多,但感觉他应该是非常厉害的那种人。不论如何,也肯定要比现在的我过得好。” “你过得不好吗?” 别格蒙目光闪了闪, “也没有,只是发现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有点跟不上节奏。” 菲尼克斯看着他, “你的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 别格蒙摆出一个秀肌肉的姿势,笑着说: “很好啊,哪有什么问题,我很健康的。” 菲尼克斯摇摇头,伸出右手,随意拨动双指,别格蒙便感觉整个人重心失衡,紧张之下,向后倒去。 但菲尼克斯控制住了他。她看着别格蒙说: “你受过很严重的伤是吗?意识跟身体的联系被撕裂了一部分。” 别格蒙努力站起来, “别说这个了,一说起来就很丢人。” 菲尼克斯轻声说, “告诉我吧。” 别格蒙顿了顿,呼出口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年前,地球出现了很多巨人。我所在的国家,也就是这片土地的前身,也被卷入了巨人的纷争之中。然后,我参军了,特别军,全都是进化者,在一场撤退战中,受了伤。” “那时候没有治疗吗?你的伤,明显是一直拖延,不停恶化导致的。” “受伤的人太多了,医疗资源又不够。我要是占用资源的话,就会有人因为得不到救治死去。” 菲尼克斯顿了顿, “别格蒙,你真是……这么大块头,一点也瞧不出来还是个无私奉献的人。” 别格蒙憔悴的面庞露出一些苦笑, “巨人战争,大家都很难过。” 菲尼克斯双手交叠,为别格蒙送上祝福。 她圣洁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使得别格蒙如沐春风。 神圣祝福之力,顺着别格蒙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缕意识,在他生命的一切里环绕,为他祛除伤痛和沉迷于酒精的幻想伤痕。 片刻后,别格蒙如同迎来了新生。 在这个合适的契机下,他整个人的气质不断变化,力量节节攀升。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飞鸟,在天空中翱翔。 玄妙的升华之感过后,他回过神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半神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 “菲,是你帮我成为半神的吗?” 菲尼克斯摇头, “也不算。你十二年前就是五阶进化者了,按理来说早就应该是半神了,只不过受伤以及一些心理问题,让你迟迟无法迈出那关键的一步而已。我只是帮你治好了伤,抚平了一些心理问题而已。” 别格蒙无法理解菲尼克斯是如何治愈自己那顽疾的。也无法理解,自己在巨人战争中留下的心理阴影,又是如何被祛除的。他不太想知道菲尼克斯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至于变成如今的模样。 在他心里有种感觉,如果自己了解的菲尼克斯的过往,那也许无法再将她视作以前的那个小女孩。 于是,他只是哈哈大笑, “真了不起!” 菲尼克斯问, “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呢?要不要留在维特斯。” “这里吗?” “嗯,你可以试着加入管理这个国家的队伍。” 别格蒙捏了捏鼻子, “那还是算了。让我出力可以,让我出脑,那是真的不行。我的话,还是喜欢自由一些。嗯……我打算去哈里的老家看看,也许能找到他。也许,他早已经死在巨人战争中了。” 菲尼克斯微微张嘴,但没有发出声。 她也知道,别格蒙已经无法习惯同现在的自己相处。 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是渐行渐远的。 她便微笑着说: “嗯,要是找到他了,别忘了什么时候再来看看我。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别格蒙犹豫了一会儿后问: “那你打算去找玛丽吗?你离开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也不是说变得不好了。而是感觉,有你在的话,她肯定会更好。” “莪会去找她的。” “还有,乔组长也是。他一直很自责,自己没有保护你这个组员。虽然我们也不太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也许……”别格蒙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我觉得他肯定是想保护好你的。” “嗯,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还要谢谢你呢。”别格蒙连连摆手,客气地说。 这份谨小慎微的客气,让菲尼克斯感到心痛。 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再去挽回过去的美好。 “一起吃晚饭吗?” 别格蒙想要拒绝,但看着菲尼克斯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绝。他其实不太习惯和现在的菲尼克斯相处,但他仍旧愿意在这位故人面前,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晚餐的餐桌上,别格蒙和菲尼克斯一起谈论着过去。 冒险、冲突、争吵、娱乐…… 除了“过去”以外,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谈到一起的话题。 晚餐过后,别格蒙离去了。 看着他愈来愈远的背影,菲尼克斯也意识到,过去的美好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次日清晨,她在自己的行宫中召见了阿尔皮,最后一次同他讨论了维特斯联邦共和国的方向后,辞别的这个新国家的首都埃尔曼城。 当埃尔曼城,这个有着她浓厚标签的城市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好似可以丢下自己肩头的一切担子,任性地、自由自在地去做只关乎自己的事情。 但她内心深知,这种放松只是短暂的。 一个人出发后,她彻底掩盖了自己“女王”、“大圣贤”的形象,变成一个北欧面孔的女人。 她想,如果中间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自己并非什么天使的话,大概这就是她正常长大的样子。 这一次,她要去找玛丽。玛丽·格安。除了奥尔科特外,她最爱的人。 依循着过去的痕迹,凭借着脑海中从未消减半分的记忆。她不再有任何拘束,尽全力去感受,洞悉这个世界,寻找任何存在着玛丽痕迹的地方。 闭上眼,感受着。 世界,在她的感受里,是一缕又一缕痕迹,一则又一则概念。 具体的痕迹,抽象的概念。 两相交汇下,她找到了完整的玛丽。 依稀之间,她看到,在北方某片与世隔绝的海滩的悬崖处,孤独地卧着一个木屋。木屋里,一个女人正不停地用笔写着什么。木屋外的狂风狂浪,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女人。 “找到了。” 菲尼克斯睁开眼,望向北方,随后她展开羽翼,猛地扇动一下。 她在地球的一头扇动羽翼,羽翼扬起落下之后,便在地球的另一头了。 十一月湿冷的海风,如刀一般,刮过陆地。 菲尼克斯缓缓落下,羽翼收入她的后背消失不见。 站在松软的沙滩上,这一刻,她便是寂寞的旅者。 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脸上、肩头、背后盖了一片。 目标就在前方,所爱之人就在前方。她的步伐却迟疑起来,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非常小心,就好像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动什么,一切就会离她远去一样。 菲尼克斯在这一刻变得非常脆弱。变得非常害怕失去。 她忍不住去想,要是自己无法再和玛丽像以前那样相处,该怎么办? 要是玛丽也像奥尔科特那样离开自己,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菲尼克斯多年来,第一次紧张了。似乎走向的不是玛丽·格安隐居的小屋,而是走向拷问自己的刑讯。所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发出灵魂的拷问。 “也许,该任性一次!” 她不管那么多了,不去想之后会发生什么,先见面再说! 她迅速迈出步伐,小跑着到了玛丽的小屋前。 然后,她朝着小屋大喊: “玛丽!玛丽!” 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同她的呼喊声交织回旋。激动的她,如同跌入了漩涡,只感觉心跳得很快,脑袋也有些发晕。 两声叫完后,她屏住呼吸,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小屋的门动了,向外面推开。 她看到,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走出来,露出疑惑的表情。 随后,菲尼克斯错愕了, 因为,她明明和玛丽目光相交织了,玛丽却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表情十分疑惑。 玛丽站在门口,看了看周围, “有人吗?” 菲尼克斯大声说, “玛丽,我在这里!是我,菲!菲尼克斯!” 不论她如何呼喊,玛丽都像面对着无人之境, “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玛丽自言自语后,转身便向木屋里走去。 “玛丽!”菲尼克斯慌忙追上去。 但她很快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前进,始终无法接近那个木屋。 那似乎是她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玛丽!” 世界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她看向远处的海滩。高高扬起的海浪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这一刻,她才清醒过来,意识到有人攻击了自己。 她立马展开自己的天使形态。 金色的眼瞳凝视这个定格的世界。 在世界的边缘处,一轮清冷的圆月缓缓升起。 圆月十分庞大,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空。沉闷的压迫感,让菲尼克斯有些喘不过气。 不止是巨大带来的压迫感,还有那种难以言喻的“死亡与黑暗”的感触。 如同要将人的灵魂寸寸抽出,然后镇压在黑暗之中。 世界十分安静。但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菲尼克斯猛地转过身,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看上去如同英伦绅士般的中年男人缓缓走来。他蓝绿色的双眼充满了魅力。 “你好,我叫沙利叶,来自天堂,有一个名叫‘月之天使’的封号。” 月之天使沙利叶。爱神直播48851987.一缕光撒下来,落在别格蒙的脸上。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然后缓缓睁开双眼。光,他看到了光。 知觉渐渐恢复,鼻翼微动之间,嗅到了一股清香。他撑着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头放着一盒正在缓缓燃烧的香薰。 他看向光的方向。 在尽头处,站着个人。光从她的身体边缘照进来,如梦似幻。 忽然,她转过身,笑着说: “你醒了。” 这个声音……别格蒙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小心地问: “你是菲……菲尼克斯吗?” 菲尼克斯走进室内,然后关上门。面庞一下子清晰起来。 她金色的眼瞳与眉毛是陌生的,但眉眼之间的神韵,别格蒙始终记得。 “还认得我,非常感谢。”她稍稍点了点头,清秀的脖子微微绷住,撑出两旁的经络。 “真的是你啊!”别格蒙猛地站起来,几步之间走到菲尼克斯面前,便张开来臂膀。 正想着同她来個拥抱时,又顿住了。这么近距离看着菲尼克斯,才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菲尼克斯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菲”了。 他尴尬地想要收手。 菲尼克斯却轻轻抱住了他, “好久不见,别格蒙。” 别格蒙的双手无处安放。被抱着这一刻,他的确感觉自己的身心与灵魂都得到了治愈,同时,也感觉自己如同下水道里的污秽,不应当沾染在神圣如她的分毫。 拥抱过后,菲尼克斯问: “这些年来,你还好吗?” 别格蒙逐渐变得局促起来。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 “还行吧。嗯……南极世间过后,我在海上列车又待了几年,但某一天,海上列车停靠在岸,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奔向大海。那之后,就没再听闻过海上列车的事了。我……我们几个也踏上了各自的路。” “他们呢?” “施奇的话,听说在以前的欧洲那块组建了个雇佣兵军团。哈里,回了一趟老家后就失去了消息。蒋优,回共和国了,当然,现在是叫大共和国人类阵线,听说在那边的一个科研中心任职,贵太,森田贵太跟蒋优一起走的。玛丽的话……” 菲尼克斯的手指稍微跳动了一下。 别格蒙用力想了想, “好像,从海上列车离开后,就完全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们几个分别的时候,她也不在场。” 菲尼克斯稍稍吸了吸气,低声问: “乔巡,乔巡呢?” 别格蒙有些兴奋地说, “组长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南极事件过后,他就跟我们几个组员告别了。但是,我听说,贵宾席的首席贵宾,同一个复苏神谋划了个什么大阴谋,但是被组长、三号列车长一起给撕破了。好像,组长还在那个时候成为了半神。” “之后呢?” “之后?那我就不知道了。”别格蒙笑了笑,“组长这个人嘛,虽然相处得不多,但感觉他应该是非常厉害的那种人。不论如何,也肯定要比现在的我过得好。” “你过得不好吗?” 别格蒙目光闪了闪, “也没有,只是发现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有点跟不上节奏。” 菲尼克斯看着他, “你的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 别格蒙摆出一个秀肌肉的姿势,笑着说: “很好啊,哪有什么问题,我很健康的。” 菲尼克斯摇摇头,伸出右手,随意拨动双指,别格蒙便感觉整个人重心失衡,紧张之下,向后倒去。 但菲尼克斯控制住了他。她看着别格蒙说: “你受过很严重的伤是吗?意识跟身体的联系被撕裂了一部分。” 别格蒙努力站起来, “别说这个了,一说起来就很丢人。” 菲尼克斯轻声说, “告诉我吧。” 别格蒙顿了顿,呼出口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年前,地球出现了很多巨人。我所在的国家,也就是这片土地的前身,也被卷入了巨人的纷争之中。然后,我参军了,特别军,全都是进化者,在一场撤退战中,受了伤。” “那时候没有治疗吗?你的伤,明显是一直拖延,不停恶化导致的。” “受伤的人太多了,医疗资源又不够。我要是占用资源的话,就会有人因为得不到救治死去。” 菲尼克斯顿了顿, “别格蒙,你真是……这么大块头,一点也瞧不出来还是个无私奉献的人。” 别格蒙憔悴的面庞露出一些苦笑, “巨人战争,大家都很难过。” 菲尼克斯双手交叠,为别格蒙送上祝福。 她圣洁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使得别格蒙如沐春风。 神圣祝福之力,顺着别格蒙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缕意识,在他生命的一切里环绕,为他祛除伤痛和沉迷于酒精的幻想伤痕。 片刻后,别格蒙如同迎来了新生。 在这个合适的契机下,他整个人的气质不断变化,力量节节攀升。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飞鸟,在天空中翱翔。 玄妙的升华之感过后,他回过神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半神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 “菲,是你帮我成为半神的吗?” 菲尼克斯摇头, “也不算。你十二年前就是五阶进化者了,按理来说早就应该是半神了,只不过受伤以及一些心理问题,让你迟迟无法迈出那关键的一步而已。我只是帮你治好了伤,抚平了一些心理问题而已。” 别格蒙无法理解菲尼克斯是如何治愈自己那顽疾的。也无法理解,自己在巨人战争中留下的心理阴影,又是如何被祛除的。他不太想知道菲尼克斯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至于变成如今的模样。 在他心里有种感觉,如果自己了解的菲尼克斯的过往,那也许无法再将她视作以前的那个小女孩。 于是,他只是哈哈大笑, “真了不起!” 菲尼克斯问, “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呢?要不要留在维特斯。” “这里吗?” “嗯,你可以试着加入管理这个国家的队伍。” 别格蒙捏了捏鼻子, “那还是算了。让我出力可以,让我出脑,那是真的不行。我的话,还是喜欢自由一些。嗯……我打算去哈里的老家看看,也许能找到他。也许,他早已经死在巨人战争中了。” 菲尼克斯微微张嘴,但没有发出声。 她也知道,别格蒙已经无法习惯同现在的自己相处。 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是渐行渐远的。 她便微笑着说: “嗯,要是找到他了,别忘了什么时候再来看看我。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别格蒙犹豫了一会儿后问: “那你打算去找玛丽吗?你离开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也不是说变得不好了。而是感觉,有你在的话,她肯定会更好。” “莪会去找她的。” “还有,乔组长也是。他一直很自责,自己没有保护你这个组员。虽然我们也不太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也许……”别格蒙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我觉得他肯定是想保护好你的。” “嗯,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还要谢谢你呢。”别格蒙连连摆手,客气地说。 这份谨小慎微的客气,让菲尼克斯感到心痛。 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再去挽回过去的美好。 “一起吃晚饭吗?” 别格蒙想要拒绝,但看着菲尼克斯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绝。他其实不太习惯和现在的菲尼克斯相处,但他仍旧愿意在这位故人面前,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晚餐的餐桌上,别格蒙和菲尼克斯一起谈论着过去。 冒险、冲突、争吵、娱乐…… 除了“过去”以外,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谈到一起的话题。 晚餐过后,别格蒙离去了。 看着他愈来愈远的背影,菲尼克斯也意识到,过去的美好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次日清晨,她在自己的行宫中召见了阿尔皮,最后一次同他讨论了维特斯联邦共和国的方向后,辞别的这个新国家的首都埃尔曼城。 当埃尔曼城,这个有着她浓厚标签的城市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好似可以丢下自己肩头的一切担子,任性地、自由自在地去做只关乎自己的事情。 但她内心深知,这种放松只是短暂的。 一个人出发后,她彻底掩盖了自己“女王”、“大圣贤”的形象,变成一个北欧面孔的女人。 她想,如果中间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自己并非什么天使的话,大概这就是她正常长大的样子。 这一次,她要去找玛丽。玛丽·格安。除了奥尔科特外,她最爱的人。 依循着过去的痕迹,凭借着脑海中从未消减半分的记忆。她不再有任何拘束,尽全力去感受,洞悉这个世界,寻找任何存在着玛丽痕迹的地方。 闭上眼,感受着。 世界,在她的感受里,是一缕又一缕痕迹,一则又一则概念。 具体的痕迹,抽象的概念。 两相交汇下,她找到了完整的玛丽。 依稀之间,她看到,在北方某片与世隔绝的海滩的悬崖处,孤独地卧着一个木屋。木屋里,一个女人正不停地用笔写着什么。木屋外的狂风狂浪,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女人。 “找到了。” 菲尼克斯睁开眼,望向北方,随后她展开羽翼,猛地扇动一下。 她在地球的一头扇动羽翼,羽翼扬起落下之后,便在地球的另一头了。 十一月湿冷的海风,如刀一般,刮过陆地。 菲尼克斯缓缓落下,羽翼收入她的后背消失不见。 站在松软的沙滩上,这一刻,她便是寂寞的旅者。 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脸上、肩头、背后盖了一片。 目标就在前方,所爱之人就在前方。她的步伐却迟疑起来,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非常小心,就好像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动什么,一切就会离她远去一样。 菲尼克斯在这一刻变得非常脆弱。变得非常害怕失去。 她忍不住去想,要是自己无法再和玛丽像以前那样相处,该怎么办? 要是玛丽也像奥尔科特那样离开自己,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菲尼克斯多年来,第一次紧张了。似乎走向的不是玛丽·格安隐居的小屋,而是走向拷问自己的刑讯。所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发出灵魂的拷问。 “也许,该任性一次!” 她不管那么多了,不去想之后会发生什么,先见面再说! 她迅速迈出步伐,小跑着到了玛丽的小屋前。 然后,她朝着小屋大喊: “玛丽!玛丽!” 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同她的呼喊声交织回旋。激动的她,如同跌入了漩涡,只感觉心跳得很快,脑袋也有些发晕。 两声叫完后,她屏住呼吸,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小屋的门动了,向外面推开。 她看到,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走出来,露出疑惑的表情。 随后,菲尼克斯错愕了, 因为,她明明和玛丽目光相交织了,玛丽却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表情十分疑惑。 玛丽站在门口,看了看周围, “有人吗?” 菲尼克斯大声说, “玛丽,我在这里!是我,菲!菲尼克斯!” 不论她如何呼喊,玛丽都像面对着无人之境, “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玛丽自言自语后,转身便向木屋里走去。 “玛丽!”菲尼克斯慌忙追上去。 但她很快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前进,始终无法接近那个木屋。 那似乎是她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玛丽!” 世界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她看向远处的海滩。高高扬起的海浪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这一刻,她才清醒过来,意识到有人攻击了自己。 她立马展开自己的天使形态。 金色的眼瞳凝视这个定格的世界。 在世界的边缘处,一轮清冷的圆月缓缓升起。 圆月十分庞大,几乎覆盖了半个天空。沉闷的压迫感,让菲尼克斯有些喘不过气。 不止是巨大带来的压迫感,还有那种难以言喻的“死亡与黑暗”的感触。 如同要将人的灵魂寸寸抽出,然后镇压在黑暗之中。 世界十分安静。但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菲尼克斯猛地转过身,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看上去如同英伦绅士般的中年男人缓缓走来。他蓝绿色的双眼充满了魅力。 “你好,我叫沙利叶,来自天堂,有一个名叫‘月之天使’的封号。” 月之天使沙利叶。爱神直播48851987. 064 我要见到他一定要 沙利叶的出现反倒迫使菲尼克斯迅速冷静下来。 甚至说,有些松了口气。因为这说明玛丽并不是真的无法发现她,而是这个所谓的月之天使的手段。 菲尼克斯看着沙利叶, “月之天使,‘死亡与黑暗’之子。” 沙利叶点了点头,语气轻巧地说, “看来你是了解过的。想必, 你也很清楚你是不为天堂所容忍的。” “天堂的意见并不重要。” “是的,对你而言是这样。”沙利叶轻轻挥手,脚下的沙滩生长出不合条件的青草来,生长速度非常快,眨眼之间便形成了大海与草原的奇异之景,“我更加习惯待在草原上。” 风变得温柔了许多, 稍稍拂过面颊, 卷起发丝。菲尼克斯看着沙利叶, “你是来审判我的吗?” 沙利叶想了想, “这算不上审判。我并非是在替天堂办事。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你。你,圣天使埃尔曼。” 圣天使这个称呼对菲尼克斯而言很陌生。她凝眉问, “那是什么?” “跟我想的一样,你看似在为自己的命运挣扎,在努力抗争不公的压迫,但实际上,你并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本质。你不知晓你自己的身份,不知晓自己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菲尼克斯冷淡地说, “你说了那么多,等于没说。何必念那么长一段对白,不妨说明白些。” 沙利叶轻轻笑道, “任何一個意志,在做一件事情前, 都应该理性地判断自己要达成的目的。很抱歉,我所需要达成的目的不是让你明白。” “那多说无益, 战斗吧。”菲尼克斯的背后羽翼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泛动金色的光。 看到这些光,沙利叶蓝绿色的瞳孔变得十分幽暗,如同深渊里模糊的河流。他的语气有些躁动, “多好的光芒啊。圣天使……天阶之上的天使……理应,理应有着这般光辉。” 沙利叶毫不在意菲尼克斯攻击的架势。 他享受着这种难得的氛围。 菲尼克斯眉头凝重。因为当她试图对沙利叶发起攻击时,却根本锁定不了沙利叶的位置。即便他就站在面前,也无法将攻击精准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好似在这里,又好似不在。 她尝试性地以光辉凝结一根箭矢,射向沙利叶。 箭矢穿过沙利叶的身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他就像是幻像。 这很奇怪,明明在感受里,他就是切实的存在。 沙利叶赞叹道, “不错,很不错的攻击。如果再给你一百年,我大概就对付不了了。但很可惜,你来得太早了。你挑了一个很不合适的时间。” 菲尼克斯心情沉重。 她认为自己挑选的时间很合适,堕天使的战争成果也证明了这一点。但关乎这件事,她确实没有想过。她甚至不知道,沙利叶口中所说的“天阶之上的圣天使”到底是什么。 沙利叶散步一般向前, “天堂想让你死,但我不会让你死。你的存在是伟大的,你注定要改变天堂,乃至众多神话世界的命运。米迦勒太过保守了,只想着维护天堂的稳定,即便事实上的天堂已经如同朽木般脆弱,他也要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荣光。我不一样,我奉信一件事,死亡之后是新生。”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沙利叶蹙起眉, “这不应该。虽然你降生不久,但神话历还没破碎时,主就开始孕育你了。虽然你没有亲身经历那些变故与尘埃时代,但理应亲眼见证了,理应还记得那些事情。”他顿了顿,笑着说:“还是说,你只是装作不知道?” 菲尼克斯心情更加沉重了。 沙利叶的话,她虽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表面的内容还是听得懂的。什么叫“主孕育了你”? 这话的意思是说,自己的诞生,是因为主的缘故吗? 这有些颠覆菲尼克斯的思考与猜想。 她一直认为腐烂、堕天使都是天堂犯下了错误,是他们的耻辱,但沙利叶这话说的意思显然是主特意创造了她。 “我的确不知道。”菲尼克斯摇了摇头。 沙利叶怀疑地看着她, “为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为了你的诞生,天堂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数不清的天使概念化失败,变成堕天使。你理应见证过这一切。你是耻辱的痕迹,你是失败的源头,怎么能忘记这些事!”沙利叶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你怎么有资格去遗忘?你怎么能不没日没夜感受那种痛苦?!” 菲尼克斯退后几步, “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是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你……背叛了主。” 这对菲尼克斯而言,很莫名其妙。她从来就没信仰过主,何来的背叛? 沙利叶语气变得异常平静。但也许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为了你,主不惜荣归世界,选择散解自己的主观意识,凝聚大意志。但你居然背叛了主。” “你说那么多,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你觉得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自嗨是件很有趣的事吗?如果是的话,那随你怎么想。”菲尼克斯反驳说。 沙利叶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为你牺牲的一切,在你看来都不重要。那你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我将取代你,继续完成主的大愿望。” 菲尼克斯说, “等等!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呢?也许我就想起来了一切。” 沙利叶摇头, “那你的认知就受到了我的影响,就失去纯洁性了。这是无法被接受了。” “我真不理解你们这些偏执的信仰狂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重要。” 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这个静止的世界猛然颠倒。 巨大的、寒冷的圆月倒挂在大地之下。而大地之上的一切,如同泥石流一般,不断往圆月之中倾泻。 海水、大陆、空气…… 一切都无法幸免。 那或许不是什么圆月,而是深渊、黑洞! 悬崖边上,玛丽所在的小屋也不受控制地往圆月之中倾泻。 菲尼克斯浑身爆发出眩目的光,挣脱了圆月的吸附,扇动翅膀,即刻冲到小屋前。她的羽翼不断放大,直至将小屋完全包裹起来。 沙利叶的形象也彻底改变了,不再是先前的人形。 他变成了一个双眼漆黑的厉鬼,扭曲的身影在这疯狂的世界里闪烁。他的翅膀变成了燃烧的黑色火焰,不断燎动着。 “埃尔曼,圣天使埃尔曼!你也会为低级生命而动情吗?你的灵魂,因为这低俗的情感而变得污秽不堪了!你没有资格享有圣天使的一切。” 沙利叶的黒焰焚烧着一切,这超乎了一切物理规则的火焰穿透了菲尼克斯的防护,直接灼烧她的灵魂。 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在变成一丝一丝,然后如同棉芯一样燃了起来。 燃料,则是她的一切,“菲尼克斯·埃尔曼”的一切。 她用尽全力抗拒着这种焚烧。 沙利叶漆黑的双眼掠出黑色的火舌,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应该是跟‘天堂本质’一起降生的,是的,你理应跟‘天堂本质’一起降生。也许,你关乎天堂的一切记忆,都在‘天堂本质’身上。那个巨大的怪物。” “天堂本质”?一起降生?巨大的怪物? 菲尼克斯立马就知道沙利叶说的应该是奥尔科特。她愤怒地说, “她在哪里!” “她?她比你先一步到达天堂。”沙利叶语气振奋,“她可比你好得多,早早地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已经开始回归之旅了。不过很可惜,这么懂事的孩子,注定只是完成这一壮举的牺牲品。如果你和她交换的话,事情可要顺利得多。” “不许你们伤害她!”菲尼克斯有些失去判断力了。 她听不得奥尔科特受到伤害的话语。 “幼稚。伤不伤害,是你能说得算的吗?”沙利叶说,“当然,你可以尽情地愤怒,尽情地宣泄你的情绪。” 菲尼克斯身上的光辉变得愈来愈灼烈,灼烈到一片接着一片羽毛从她背后掉下来。 羽毛轻缓地飘零,就像落叶。 但,它们不受那轮圆月的影响,并没有被吸附进去,而是慢悠悠地落下这个封闭领域的边缘。 羽毛与边缘接触的那一刻,爆出强烈的闪光。 闪光过后,便是巨大的窟窿。 沙利叶感受到自己封闭的这个地方被砸出了漏洞,心惊道: “真是超乎想象!这就是圣天使的力量吗?融解一切!看来我之前说的一百年是小看了你,不,小看了圣天使。也许再给你十年时间,你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一片片羽毛砸在封闭领域的边缘。 砸出一个又一个窟窿。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彻底倒塌时。沙利叶说: “米迦勒让我来是对的,其他天使真不一定解决得了你。” 他漆黑的双眼直视菲尼克斯,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黑暗。” 菲尼克斯瞬间失去一切感受,坠入虚无之中。 在她无法感受到的真实世界里,沙利叶又说: “死亡。” 赐予“死亡与黑暗”的邪眼,是沙利叶独特的能力。也正因这种能力太过消极,无法再融入已经“和平与稳定”的天堂,在神话历破碎后,他成为了真正的堕天使,而并是腐烂本质导致的堕天使。 “黑暗”,剥夺感受世界的权力;“死亡”,剥夺感受自莪的权力。 菲尼克斯被彻底封死。 她安静地躺在空中,漂亮的羽翼耷拉着。玛丽的小屋,被羽翼庇佑着。 沙利叶走向她。 他将取代她,成为一个能够完成主的大愿望的,真正的圣天使。 但刚迈出几步,他立马就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在这种压迫感下,他寸步难行。 一片浩瀚的星空,陡然撕破他创造的这个封闭领域,璀璨地照耀大地。 在星空的尽头,一轮伟大的意志注视着他, “停下。” 沙利叶僵硬地抬起头, “你是谁?” “无须知晓。你有离开的机会,请珍惜。” 沙利叶愤怒地说, “你要阻止我吗?阻止主的大愿望!” “我不关心。只是有人让我保护这个小女孩。” “保护?你知道她是谁吗!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我不关心。”星空意志只是淡漠地吐出这句话。 “你要与天堂为敌!” “我不在乎。不过,你已经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星空意志说完,浩瀚的星空压向沙利叶。 星河低悬。 沙利叶浑身上下的黒焰一缕一缕地汇入星空之中。 他愤怒地想要封死这个不知来头的敌人,却惊惧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 逐渐地,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 一个完全概念化的大意志! 有限世界里概念生命的终极形态! 意识到这一点了,沙利叶放弃了抵抗。他不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保护她?以你的存在性,不应该干涉这种事啊?”沙利叶十分不理解。 星空意志回答, “因为有人要我这么做。” “谁能要求一个大意志做这种事呢?” “恶魔。” 沙利叶思维几乎凝滞, “恶魔……卷土重来了吗?” “不,恶魔从未离开。恶魔在你心中,也在我心中。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逃脱。” 沙利叶低声说, “我恨这一切!” “那就带着恨意死去吧。” 璀璨的星光吞没了他。 世界在短暂的安静后,重回原状。倒悬的圆月陡然湮灭,被吞噬的一切,尽归原地。 一切,都没改变。 璀璨星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等待着菲尼克斯的苏醒。 沙利叶彻底死去后,被封死的菲尼克斯意识逐渐归位。 在伟大目光的注视中,她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所及,便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她觉得很美,很神秘,也很……可怕。 “你醒了。” 星空意志的一句话,下了菲尼克斯一跳。她不由得绷紧背后的羽翼,随即想起玛丽,连连看去,见到一切都复原后,才松了口气。然后,她望着星空小心地问: “是你救了我吗?” 她不太能理解跟自己说话的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以为只是不愿现身的神秘人。 星空意志说, “我没有救你的意愿,只是帮忙传达了另一个人的意愿。” “谁?” “他叫乔巡。” 这个名字落进菲尼克斯耳中,如同惊雷,她难以置信地问: “乔巡?” “你们应该认识才对。难道是我想错了?” “不不不!我们认识!”菲尼克斯慌忙说,“但,你真的确定你是受他之拖吗?” “我还不至于分不清我在做什么。” “但是,为什么啊?他怎么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你不够认识他。我虽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事情,但也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关注你。” 菲尼克斯愣住了, “一直在关注我?” “他是个很神奇的人。不知不觉间就做了很多事。” “那他,在哪里?” “天堂。你要去找他吗?” “我要见到他,我一定要!”菲尼克斯坚定地说。 星空意志说: “那我以个人的名义再帮你一回。” 说着,从星空中降下一对冒着漆黑火焰的眼睛, “这是刚才那个天使的核心概念。侵占这道概念后,你就能获得他的一切,也许能帮你认识一些事情。” 菲尼克斯看着这对眼睛,不由得问: “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让乔巡欠我人情。” 菲尼克斯便摇头拒绝, “那我拒绝。我不能因为我,让他欠你人情。” 星空意志沉默了, “乔巡是个奇怪的人,你也是个奇怪的人。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你欠我的人情吧。” “谢谢你。” 星空意志没有说话。 天上的璀璨星空缓缓消失。地球的星空露出面来。与刚才相比,地球的星空好似初生的孩童。 菲尼克斯看着悬浮在面前的双眼。 “沙利叶的核心概念……” 她仔细感受一番后,认识到星空意志并没有说谎。 于是乎,她丝毫不犹豫,侵占了这道概念。 这意味着,月之天使沙利叶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沙利叶的记忆、能力……尽皆归她所有。 她闭上眼,将其消化。 睁眼之际,一缕黑色的火焰在眼中闪过。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她理解了沙利叶所说的“主孕育了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周围的空间颤动了一下。 随后,另一名天使降临。 通过“沙利叶的那一部分”,菲尼克斯知道,他是第五天“幽囚之地”的典狱长耶格温。 双手概念化成锁链与枷锁的耶格温一降临后就看到了菲尼克斯。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感受到了菲尼克斯身上的沙利叶概念,才松了口气。天使的形态并不是确定身份的根据,而是天使的概念。 既然菲尼克斯身上有着沙利叶的概念,那在耶格温看来,她就是沙利叶。 “沙利叶大人,我将与你同行,去完成任务。” 菲尼克斯微微一笑, “审判菲尼克斯·埃尔曼吗?” “是的。” “已经完成了。” 耶格温顿了顿, “已经完成了吗?这么快!” 菲尼克斯向前走了一步,展示出她本身的概念, “这是菲尼克斯·埃尔曼的概念。你可以验证一下。” 耶格温随即感受了一番,立马确定,这就是米迦勒所说的那个菲尼克斯·埃尔曼。他深吸一口气, “真是厉害!不愧是沙利叶大人。完成了这个任务,沙利叶大人今后应该就自由了。” 菲尼克斯说, “也许吧。” “既然如此,请随我回去复命吧。” 菲尼克斯转身走向玛丽的小屋, “你可以等我,也可以先回去。” 耶格温弯腰点头, “我还是等您吧。” 他看着菲尼克斯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沙利叶大人之前不是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在完成米迦勒的任务吗?为什么现在却承认自己完成了任务呢?不应该是笃定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要做的事吗? 还有!沙利叶的概念,和菲尼克斯·埃尔曼的概念在同在她的身上,那怎么确定她到底是沙利叶还是菲尼克斯·埃尔曼呢? 想到这里,耶格温叫住菲尼克斯问: “等一下!我怎么确定你是菲尼克斯·埃尔曼还是沙利叶?” 菲尼克斯回过头, “那我帮你确定吧。” 说着,她眼中涌出黑色的火焰,为耶格温赐下“死亡与黑暗”。 耶格温防不胜防,瞬间被封死灵魂和生命。 菲尼克斯随手唤出一轮圆月,将耶格温吞噬。然后她低声说: “现在可以确定了吧,我就是沙利叶。” 065 我将化身为光 沙利叶的圆月很好用,起码在菲尼克斯看来是这样的。 可以非常轻松地掠夺他人的概念。 将典狱长耶格温的概念完全侵占后,她收起羽翼,改换样貌和形态,又重新变成先前的样子——一个普通的,北欧长相的女人。 这下,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同玛丽相见了。 她一步步走向玛丽的小屋。与之前的忐忑不同, 心情十分安宁。也许,这就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 玛丽的小屋不大,约莫只有四间房的面积。 菲尼克斯不由得想,按照以前玛丽的性格,这四间房应该是:厨房、卫生间、卧室以及试衣间。因为玛丽以前的职业是模特,所以不论住在哪里,总是要备一个试衣间。 “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 菲尼克斯想着想着, 脚步便落在了小屋门前。 她轻轻敲响门。 “谁?!”房间里,玛丽的声音分明很警惕和紧张。 看样子,被之前的情况吓到了。 “是我,菲。”菲尼克斯轻声回答。 房间里陡然陷入死寂,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 猛地一下,门被推开了,差点撞在菲尼克斯身上。 她退后一步,看着玛丽笑道: “玛丽,你太不小心了,我差点被撞到。” 玛丽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有些……更加年轻了。 对于她这個级别的进化者而言,十二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岁月在肌肤上刻下痕迹。 玛丽·格安看着阔别十二年之久的菲尼克斯,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的目光难以聚焦到一点,以至于看上去比较呆滞。 接着,她摇了摇头, 让自己清醒一些,一再确定自己是在真实世界里后, 菲尼克斯的容貌彻底清晰地落入眼帘。 “长大了。”多年的情绪,变成这句话。 这很像母亲对孩子的话。 但, 对于玛丽而言,菲尼克斯在过去的时间里,也的确如同她的孩子。 玛丽·格安俯下腰身,紧紧抱住菲尼克斯。 两人的情绪,同着体温一起融合。 良久之后,玛丽才松开她,脸上又是笑,又是哭。 菲尼克斯踮起脚尖,替她拂去泪水,轻声说: “玛丽,你变得敏感了。” 玛丽鼻子抽了抽, “风吹进眼睛了。”她拽着菲尼克斯向屋里走去,“先进来吧。” 进了房间里后,菲尼克斯有种回到家的感觉。虽然这是第一次来,但有玛丽在的地方大概就是家吧。 “玛丽的味道,好多。”菲尼克斯环顾四周,笑着说。 玛丽说, “什么我的味道,明明是木炭、墨水、香薰的味道。” 虽然是木屋,但玛丽还是修了一个壁炉。壁炉里, 木炭燃得正合适,火星子崩开的声音显得很动听。 壁炉上面的小平台放着一块香料,传上来的温度,恰好能让香料挥发。 玛丽搬来一个小板凳,倒来一杯热水。 “将就一下。我没想过这里会来人,就没准备多余的凳子。” 她本人则是轻轻靠着书桌,半坐着。这让接近一米九的她显得更加修长。 菲尼克斯捧着热水。室内外的温差,让她的鼻尖稍微发红。她轻轻抿了口水,问: “为什么觉得不会有人来呢?” 玛丽笑着说, “我专门找到没人的地方。” “为什么呢?” “外面太吵闹了。到处都是信仰之争。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问, “所以,你不知道地球发生了什么咯?” “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菲尼克斯笑着摇头, “没呢,还是乱糟糟的样子。没什么大事。不过,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玛丽看着菲尼克斯, “你觉得呢?” 菲尼克斯望起头, “我多想像以前那样,跟你一起去冒险。” “可以啊。” “但是,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我能帮到你吗?” “嗯,玛丽的话,不可以。” 玛丽有些失落,不过她并不消极, “也行吧。不过,我可以一直等你哦。” “真好。”菲尼克斯低下头,语气微沉。 “你怎么了?”玛丽对菲尼克斯的神情变化一直比较敏感。 菲尼克斯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没法立马跟玛丽一起去冒险,很可惜。” “没关系啦,时间可多着呢。” “嗯。” 玛丽蹲下来,双手放在菲尼克斯膝盖上, “先不说其他了,你跟我好好说,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十二年里,你又去了哪里?组长告诉我,你通过了南极的那个渊海裂缝,我之前都想过去找你,但可惜我太弱了,甚至无法接近。” 菲尼克斯看着玛丽期待的表情,不忍心去欺骗她,但又无法把真实的情况说出口。她怕玛丽也会像别格蒙一样,无法在好好地跟她相处。 迟疑一会儿后,还不等她说话,玛丽便率先开口, “不能说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地回来了,一切都没关系。” 菲尼克斯心中一松。她想,玛丽从来都是这样,总是会包容自己的一切,不管好与坏。 这份无私的包容,令菲尼克斯在放松的同时,也感到惭愧。 玛丽站起来,笑着问: “要吃点什么吗?我的屋子虽然小,但可是备了很多食材的,都是我自己打猎还有种植的新鲜食材哦。有深海鱼、有山禽、纯天然蔬菜,总之,很多很多。” 菲尼克斯看到了玛丽眼中的期待。 玛丽非常期待与自己共进午餐。 她当然无法拒绝, “好啊,玛丽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好的!” “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哎呀,不用了,你就好好坐着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肯定也是赶了不少路,一定累了!” “那好吧。” 玛丽便进了厨房,刚进去,她又探出头来,警惕地说: “不准悄悄溜走。” “怎么会!” “那就好。” 玛丽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在厨房忙碌。 菲尼克斯站起来,在小屋里走动。 卫生间、卧室都有。但并没有她所预想的试衣间,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间书房。 她走进书房。 窗户用一根棍子支着,海风吹进来,翻动书桌上的笔记本。 她好奇地走过去,拿起笔记本来,夹在里面的钢笔滑出掉在桌子上,溅出一点墨迹。她随手收拾干净,开始翻看。 看了一会儿后,她大声问: “玛丽,你在写小说吗?” 厨房只隔着一堵墙。玛丽回答: “嗯。我现在过的是自给自足的隐居生活,就总想写点东西,免得脑子生锈了。书桌 /> 菲尼克斯将目光转过去,见着r /> “这么多啊!” 玛丽笑着回答, “感觉脑袋里装的故事蛮多的,就都写下来。” “有出版吗?” “等以后世界和平了再说吧。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菲尼克斯坚定地说, “一定可以的,一定!” “希望如此。” 菲尼克斯坐下来,安静地阅读玛丽的创作。 厨房里的声响,便成了令人安心的背景音乐。 直至玛丽叫她吃饭,她才回过神来。 “写得真好啊,玛丽,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天赋呢?”餐桌上,菲尼克斯说。 玛丽分好餐后说: “以前有你这个拖油瓶,我哪里有机会展现天赋?” “怪莪咯。” “不怪你,不怪你。”玛丽笑了笑,“索性就怪这个恶劣的世界吧。” 菲尼克斯直点头, “对的对的,这个恶劣的世界啊!” 玛丽问, “你待会儿就要离开吗?” “嗯。” 玛丽不问去处, “还会回来吗?” “我当然会回来。” “那就好……”玛丽不强求菲尼克斯留下来,她只希望还能再见,“对了,奥尔科特呢?” 菲尼克斯拿着刀叉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跟我分开了。” “分开?” “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分开的话,对我们都好。我们要做各自的事情。”菲尼克斯说,“我正要去找她呢。她肯定会很高兴,玛丽你还这么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玛丽沉默了一会儿, “菲,你没有在骗我吧。你跟奥尔科特是不是闹矛盾了?” “怎么会!” “那……好吧。不过,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希望到最后都能好好的。” 菲尼克斯松了口气。她想,玛丽的直觉真可怕。 饭后, 菲尼克斯满足地说, “这真是我这辈子吃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 “那就快快把事情做完,以后我天天让你这么开心啊。” “别像哄小孩子一样!” “呵呵。”玛丽轻笑起来,“你不就跟以前一样吗,就是个小孩子。” 菲尼克斯小心地问, “你觉得我跟以前一样?” 玛丽挑眉想了想, “除了长大了,长漂亮了,难道有什么我没察觉到的变化吗?” 菲尼克斯笑得像太阳一样, “没呢!” “好吧。不过,总感觉你是不是很在意什么?” “嗯,可能是怕自己变得玛丽不喜欢了吧。”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菲尼克斯努努嘴, “真是老母亲才会说的话。”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饭后, 菲尼克斯又坐了一会儿,看着玛丽将厨余工作做完后,才同她告别。 她不太喜欢那种被人目送着离开的感觉,闪个身便消失了。 离开了玛丽的小屋后,菲尼克斯的目标更加明确了。 她要去天堂,要去找奥尔科特,要去找乔巡,要去赎罪。 …… 奥尔科特将第二天吞噬后,如入无人之境,近一步蚕食第三天。 这时,天堂的众天使才彻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们开始呼唤天堂的骑士、护卫、警备长加百列时,却发现,伟大的加百列早已不知踪影。 第七天的荣光之地,起源广场。 众天使再次齐聚一堂,呼唤百相的米迦勒,告知他天堂目前的情况。 “加百列去哪里了?他不是应该负责阻止世界吞噬者吗?”一名主天使质问。 “我们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就算是被世界吞噬者吞噬了,也应该留下痕迹。何况,以他的实力,完全不至于被吞噬。” “难不成他疏忽职守?” “加百列的品格不应该遭到质疑!他是天堂的脊骨,绝不可能逃离战场!” “但是他在哪里?总应该要有个说法!原本是让他去守护第二天,结果现在第三天都快被吞噬殆尽了!” “我们早该明白,这是一场针对天堂有预谋的袭击!也许加百列被其他袭击者牵制了?” “天堂的响应体系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我们不应该反思吗?为什么世界吞噬者出现在天堂的第一时间,我们没有察觉?为什么快把第二天吞噬掉了,我们才后知后觉地做出响应?” “神话历破碎后,天堂从来都是和平安稳的。何况,天堂也从来没有外敌,这件事的发生完全可以视作一场意外!” “意外?即便是意外,为何我们的反应这么迟钝?难道我们不应该反思,是否是现在的天堂管理体系出现了问题?如果主能直接向我们传达意志,世界吞噬者出现的第一时间,主就会告诉我们!” “你是在质疑米迦勒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 “你一口一个主的意志,难道米迦勒无法代表主的意志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百相的米迦勒,是否是我们的光。” 起源广场的天使圆桌会上,众天使争论不休。 现如今天堂遭遇的打击,已逐渐在众天使之间撕开一道裂痕。 直至米迦勒的到来,这场争论才勉强停下来。 百相的米迦勒从光中走出来, “各位,我们的天堂中,出现了两个未知。这两个未知,是致使天堂一而再,再而三无法解决问题的原因。” “请百相明晰。” “一个未知,与加百列的消失有关,另一个未知,与拉斐尔有关。” “拉斐尔呢?让她出来。她好久没参加过圆桌会了。” “拉斐尔守护着我们天堂的岁月。天堂的岁月,也需要她寸步不离地守护,以免遭到破坏。”米迦勒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世界吞噬者蚕食一座又一座天界吗?” 米迦勒面无表情,心无波澜,他直视着起源广场的正前方, “我们不可再让步。第三天如果遭到破坏,就意味着我们彻底失去情感的纽带。” 他宣布, “我们需要乌利尔执行正义,我们需要梅塔特隆重塑契约,我们需要拉贵尔启示善行,我们需要雷米尔统辖秩序。” 创世十二天使中的四位天使,被米迦勒赋予了使命。 他们相继回应这份使命。 创世十二天使,其中三位,战死于神话历破碎战争,其中两位还未完成复苏。拉斐尔守护着岁月,加百列未见踪影,沙利叶前往地球尚未归来,米迦勒传递主的意志。 剩下的四位天使,全部都投入战场。 所有的天使都意识到,这是最后的审判之战,必须要胜利。不然的话,天堂将彻底失去控制。 米迦勒继续宣布, “主天使们,展示管理者的美德吧。力天使们,展示英雄的美德吧。能天使们,展示守护者的美德吧。” 米迦勒宣布完毕后,渐渐沉没于光中。他对诸天使说: “我将应对那份未知。我将用荣光照耀。我将守护天阶。我将凝视天阶之上。” 他消失在光中。 从光中传来他最后的声音, “我将化身为光。” 066 “恶魔我将赐予你荣誉之死” 混乱是一种美。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来说,这没有什么问题。 乔巡站在第七天与第六天的夹缝之中。这里十分隐蔽,是他天堂底层结构的一个漏洞。同样的,他用来困住加百列的幻境世界也被安置在这里。不对天堂进行一个绝对全面的大排查,是一定不会发现这里的。 他关注着三人小队的行动,亦关注着地球的变化。 就在刚刚,那缕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星空大意志告诉他, 帮他解决了菲尼克斯的困境。跟他料想的一样,菲尼克斯会在那之后进入天堂,去做她想做,而不是应该做的事情。 “这下子,彻底混乱了。” 混乱是一种美。乔巡想要再次肯定这句话。 因为三人小队的混乱系统,给天堂创造了一個难以堪破的“未知”。这个“未知”使得强如四位创世天使,强如“百相”的米迦勒,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奥尔科特不断蚕食天堂的结构。 他们无法顶着这份“未知”去改变现状。 这正是乔巡想看到的。天堂越混乱越好。 当然, 如果还有第二份“未知”就更好了。但他不确定,谁能并且愿意担当这第二份“未知”的引导者。 “世界”余小书可以。但在乔巡的猜想里,她应该就是那种彻彻底底的旁观者,看戏人。 乔巡等待着一个时机。 等待着奥尔科特将第三天完全吞噬掉,那意味着天堂将彻底陷入失衡的状态。结构失衡、信仰失衡、秩序失衡……各种关乎到世界整体性的世界之根全部失衡后,是最好的时机。 他的目光越过广袤的空间维度,落在奥尔科特巨大的身体上。 她的体型已经大到堪比一个小型的有限世界了。如此庞大的身体,已经完全超越了普通生命的极限。 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正在脱离生命的束缚。 不过,也正因为身体的庞大,导致她无法做出灵活的动作,于是乎,本能的进食便成了她唯一还在维持着的动作。身体的其他部分,逐渐固化。 这对她而言有一定的影响。 不过,这份影响将因为她彻底吞噬掉第三天而不复存在。吞噬了第三天后,她的这幅身体将彻底转变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接下来, 就是天堂的回归,新世界的融合。 所以,吞噬第三天是关键! 乔巡笃定这一点, 时刻关注着,以防以外。 然而,事情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更何况是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任何一个微小环节的改变,都可能颠覆结局。 他看到,从天堂的第七、第六、第五、第四天,涌现出璀璨的光芒。 光芒的强盛程度表明了,有四名创世天使出发了。 而跟随在四名创世天使之后的,还有数不清的光束。这些光束有强有弱,密密麻麻一片,几乎点亮了整个天堂,让一切黑暗无处遁形。 “这阵仗……真是当成最后的审判之战啊。” 天堂中,主战的天使几乎全军出动。 而其他天使也没闲着,各司其职,在天堂尚且没受到波及的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天的各个地方都点亮了。 各处亮着不同的光。 乔巡细数一番,那些光代表着: 五正义: 秩序、信仰、祝福、祈祷与忏悔; 七美德: 贞洁、勤奋、慷慨、谦逊、温和、节制与宽容; 十二月光辉: 一、二……十一与十二月光辉; 十二学院: 米迦勒智信天使学院、加百列守护天使学院、拉斐尔光辉天使学院、沙利叶魔法天使学院…… …… 很齐全。 乔巡一番看下来,对天堂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没有这回事,他也不太清楚天堂到底有多少份荣光。 有趣的是,他在跟随拉斐尔在岁月图书室看完天堂过去的岁月后,才知道, 如今,主的七美德,其实是在神话历战争中,专门针对七恶魔所创造的七率关键荣光,用来加持在天使们身上,针对性地应付不同属性的恶魔。 他不由得想,有没有那么一缕荣光,能够同时应对七种恶魔的属性呢? 四名创世天使率领着诸如死亡、惩罚、破坏……等主战的天使,穿过一道又一道天界之间的壁垒,前往第三天。 如此庞大规模的队伍,只是为了应付奥尔科特。 这看上去有些大题小做。但乔巡认为,站在天堂的角度,这是对的,因为第三天是他们最后的底线。如果第三天消失了,那么即便将奥尔科特驱逐,也难以将天堂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了。 所以,必须把这次的行动当做是最后的审判之战。 “决战……” 天堂有不能失败的理由,乔巡同样也有。 他目光变得愈发遥远,如同噬人的漩涡。 必须要给奥尔科特充足的时间去完成对第三天的吞噬。 待到四名创世天使在第三天的边界集结后,他果断离开藏匿的地方,目标锁定他们四个,催生欲望之火,让“嫉妒”在他们身上点燃。 但意外发生了。 他的攻击并没能成功地传递到第三天四名创世天使身上。 一缕不知从哪里涌现的光,阻止了他。 从光中,映出身影,传来声音, “你就是那份控制了加百列的‘未知’啊。” 乔巡看着米迦勒愈来愈清晰的身影。他目光逐渐凝起。被发现了。 百相的米迦勒从光中走出来。 他的模样没有任何特点,完完全全的众生相。他的体态也并不如其他天使那般奇形怪状,就是标准的尘世之民形象。还是最不起眼,最普通的那种尘世之民。 米迦勒看着乔巡问: “加百列在哪里?” 乔巡踩着一块从远处飘来的碎石, “你能找到我,难不成找不到加百列吗?” 米迦勒说, “你制造的这份‘未知’实在是太成功了。也许,你不试图去帮助第三天的世界吞噬者,我连你也找不到。当然,如果你不去帮助世界吞噬者,那制造这份了不起的‘未知’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乔巡不由得一笑, “你把话说完了,我还说些什么呢?” “你可以告诉,加百列在哪里。” “我始终认为,自己丢的东西,丢的人那就该自己去找。” “但,被抢走的东西,被抢走的天使呢?” 乔巡眯起眼, “那就自己来抢啊。” 米迦勒看着乔巡, “你是个恶魔。” “百相的米迦勒也会打嘴炮吗?” 米迦勒摇头, “我一直以为,神话历破碎后,恶魔在神话历重建之前都不会再出现。现在看来……”他停顿了一下,格外认真地说:“你也许是个例外。” “那可说不好。” “刚刚你对四名创世天使发起的攻击是‘嫉妒’对吧。这么看来,你的属性是‘嫉妒’。据我所知,具备‘嫉妒’属性,且能制造出这种程度的‘未知’的,只有嫉妒之王利维蒙斯坦,以及它的两个血脉承受者。”米迦勒说,“我亲手杀死的利维蒙斯坦,我确信,它不可能这么早归来。这么看,你是它的血脉承受者。” 乔巡说, “你很擅长自己解释吗?” “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以前能亲手杀死嫉妒之王,现在,依旧可以。” “那你来试一试。” 米迦勒的面相陡然变化,脸上呈现出一种“宽容”的态度。 与此同时,一道光环萦绕在他身周, “你嫉妒世人,嫉妒世界,嫉妒一切。我便宽容世人,宽容世界,宽容一切。” 米迦勒身周那道象征着“宽容”的光环陡然爆发。 宽容之光,映照在乔巡身上。 他随即感觉自己的“嫉妒”特性,完全被锁死。无法施展最为关键的“嫉妒之火”,更加无法进行力量以及概念上的索取。 这处偏僻的空间里,到处都是宽容的光芒。 光芒中倒映着一尊又一尊天使的神性图案。这些图案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都有着“宽容”的标志。那是一副展开的臂膀,似乎要将一切罪孽拥抱住,用宽容去感化。 米迦勒看着乔巡, “我将赐予你荣誉之死。” “荣光·审判”降临在他右手,幻化成一柄长剑。他举起长剑,挥下,赐予乔巡宽容之死。 乔巡看着宽容之死的到来,欣然拒绝, “我拒绝。” 淡淡吐出三个字后,恶魔所特有的诅咒阴霾陡然在他身周爆发。这些阴霾全然由他的特性“暴食”所组成。 “诅咒·暴食”如同饥饿到濒死的虎狼,疯狂吞噬这片空间的一切光芒。 那些象征着宽容的神性吞噬,纷纷被撕成碎片,然后吃得渣都不剩。 刹那之间,阴霾爆发至覆盖整个空间,吞没了其中的一切光芒。 乔巡站在“诅咒·暴食”阴霾之中,双眼染上恶兽的猩红。这一刻,他无疑是最纯粹的邪恶之徒,只有无休止的暴食之欲,没有其他。 他看着米迦勒, “百相,我拒绝你的荣誉之死!” 乔巡的身形开始扭曲,逐渐变成彻彻底底的阴影恶兽形象。高大、邪恶且压迫着一切。 他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与人战斗过。即便是在同为核心神话世界的真理环世界,面对“篝火”这样的至高神,以及几乎整个神话体系下的众神,他也没有以这样的姿态战斗过。 因为,只是短暂的交锋,就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跟“百相的米迦勒”交手,而是在跟“荣光”交手。 米迦勒,他便是天堂的荣光! 乔巡化身的“暴食恶兽”压碎周围的空间,让虚空的气息倾泻进来。他冲向米迦勒,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其撕碎。 米迦勒的神情不再像刚登场时那么平静了。 他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想错了,面前的这个“未知”制造者,根本不是什么嫉妒之王利维蒙斯坦的血脉传承者,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恶魔! 不能用以前的思维去看待这个存在! 米迦勒没入光中,光随即消失,躲过乔巡的撕咬。 紧接着,光在另一个地方出现,米迦勒从中走出来,身上除了宽容光环外,又多了另一个光环,“荣光·节制”,是主专门为了应对恶魔的暴食而创造的荣光。他正声说: “我将赐予你‘节制’的荣誉之死!” “荣光·节制”随着他的话音,在空间中绽放。数不清代表着节制的天使神性图案浮现。 光芒落在乔巡的暴食之躯上。 如同阳光使冰雪消融,“荣光·节制”使乔巡的暴食之躯迅速消融。 他顷刻间变成正常模样。 与此同时,“荣光·审判”的荣誉之死再一次来到。 乔巡的双眼立马变成漩涡,宣泄出噬人心魂的力量,勾动一切欲望,使其喷张。他依旧说, “我拒绝。” 诅咒阴霾再一次爆发,“诅咒·色欲”阴霾。 阴霾如沙尘暴,喧嚣着覆盖了米迦勒。 米迦勒立马感觉各种各样的杂音在脑中响起。 他习惯性地去聆听每一道声音,却见,这些声音尽皆是一切生命的恶之欲望。恶之欲望在他的意志当中生根发芽,迅速长成参天大树,要将他的意志彻底侵占。 米迦勒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理智,看着乔巡, “色欲!你还有色欲!” 乔巡眼中的漩涡越来越疯狂, “百相。你是百相,时时刻刻都聆听着尘世之民的声音。但,你似乎只聆听那些赞歌与唱诗啊,从来不接触在痛苦之中挣扎的恶臭与糜烂。如何?被恶臭与糜烂侵占意志的感觉如何?” 米迦勒的表情十分痛苦,但坚决维持着的理智告诉他,自己跟面前这个恶魔在信息面上有着显著的差距,自己不知道他是怎么的恶魔,而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天使! 在这里,一定无法战胜他。 但如果是那个地方,一定可以! 米迦勒笃定这一点后,不做片刻的逗留,直接没入光中。 随后,光消失不见。 乔巡从色欲之躯退出来。他先是感受了一遍第三天的情况,四名创世天使率领的主战天使们已经向奥尔科特发起了攻击。他迅速分析了一遍,得出结论, “还能撑一会儿。” 同时,他清楚,自己如果不先解决米迦勒这边的情况,也做不到去帮助奥尔科特。 头脑清晰后,他立马循着米迦勒消失的痕迹,追了上去。 067 傲慢的乔巡不容许任何人在他之上 米迦勒的痕迹从第六天与第七天的交界处,一直蔓延到第七天的“荣光之地”。 在追寻的过程中,乔巡发现一个现象。米迦勒所残留的痕迹十分规整,完全不像慌乱逃窜的样子。这有两种原因可以解释,一是米迦勒并没有受乔巡“诅咒·色欲”多大的影响,二是他特意留下规整容易发现的痕迹。 乔巡的判断里,更大的可能是第二种原因。 按照米迦勒先前的行事风格, 他所代表的是“主的正义性”,是秩序、信仰、祝福、祈祷与忏悔的集合。如果真的没有受到“诅咒·色欲”的影响,是断然不可能离开的。一旦从战场中逃脱,“主的正义性”毫无疑问是会受到波及的。 对于像米迦勒这种高度概念化的天使,越是抽象、虚无的概念,越是容易产生影响。“主的正义性”便是一个非常抽象且虚无的概念。 为什么他要特意留下规整且容易发现的痕迹呢? 乔巡想了想, 应该是米迦勒想让自己追上去。更深层的原因大概就是这样做对他更加有利。 这是個阳谋。 但对于乔巡而言,并无多余的选择。 不论是帮奥尔科特解除困境,还是达成自己的目的, 都必须要跟进。 笃定这一点后,他踏入第七天的“荣光之地”。 在荣光之地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广场。 在岁月图书室了解过,那座广场名为起源广场。天堂的建立,便起源于这座广场上的一个天使圆桌会。 广场的正前方,是一扇敞开的门。从门内照出柔和的光,让人无法看清楚里面的具体样子。 乔巡对这种光感到十分熟悉,稍微一想便确定了自己的确见过。 之前跟余小书在拉斐尔光辉学院的上空见过。那个时候,余小书试图直接把他带进这种光中。她说:“你的目标就在那里。” 余小书是对的。 见到这扇门,从门里溢出的光,乔巡便知道,自己的目标就在里面。 “光”。 他心里却十分平静,好像在做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他穿过荣光之地,越过起源广场,从各天传来的唱诗班的歌声, 在起源广场中响着, 每时每刻都响着。 乔巡在歌声中,走进关着“光”的大门。 光芒大盛, 他微微眯起眼。 等到刺目感消退后,定睛向前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扭曲且不定的。无法用任何具体的语言去形容这种场景。唯有摆在正中间的白色阶梯能够被具体地感受到。 乔巡屏住呼吸,为眼前的场景而惊心。 “概念与具体的融合!” 那条看不到尽头的白色阶梯是具体,白色阶梯之外的一切是概念。 乔巡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在他看来,概念与具体的相融只存在于理论中,几乎无法实现。因为概念与具体的本质是完全相反的,相当与背道而驰的两人。 现在的情况就是,两人既背道而驰,又紧紧相拥。 这可不是背对背拥抱之类的庸俗情况,是将“矛盾”变成“不矛盾”的。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大量的片段。 余小书的话,变得无比清晰,并且无比明朗。他陡然意识到余小书告诉自己思考要用在关键的时候。 现在,就是那个关键的时候。 他渐渐能够理解,余小书所说的“我是纯粹的概念,你是纯粹的具体”, 以及她想要与自己结合的想法。 概念与具体的融合,似乎……真的能够催生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他迈出脚步。 前方, 阶梯的某一阶, 米迦勒高高地站着, “你应该是聪明的,知道我希望你来这里。即便这样,你还是来了。” 乔巡看着米迦勒, “我是应该来,不然如何能见识到这么了不起的壮景。” 米迦勒说, “感受如何?” “主将概念化推行至整个天堂,制造出了大量的腐烂本质,催生出堕天使,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是恶魔,便应该很清楚。” “我清楚?我只清楚神话历战争为什么结束。无非是你们神话世界追寻无限,结果发现有限的尽头不是无限,而是‘终点’。”乔巡看着米迦勒,“天堂的终点在什么地方?” 米迦勒说, “你比我想象得要懂得更多。” “也许拉斐尔告诉过你岁月图书室里,天堂有许多岁月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大概知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终点’。‘终点’的出现,将天堂推往深渊。主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天堂。” 乔巡声音陡然变大, “百相的米迦勒,你在说谎,你的虚伪已经流溢于表了。” 米迦勒看着乔巡, “哦?” “即便我身为恶魔,与天堂是对立的,也无法不承认主的无私与高尚。主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挽救天堂。而你,米迦勒不是。” 米迦勒身上光芒爆发, “我代表着主的意志。” “以前的你,的确能够代表主的意志。现在,还能吗?米迦勒,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吗?” “我……能!” “那,你为什么要将腐烂的堕天使驱逐?” “因为他们的腐烂本质,会污染荣光。” 乔巡摇头, “不,是因为他们存在于天堂,会破坏你所营造的‘和平安稳’的景象。就像第二天的‘归宿之地’,明明意志循环系统早已被‘终点’破坏,你还要营造出‘归宿之地’还在继续指引死去的灵魂的假象。” 米迦勒看着乔巡,他的神情藏匿与光晕中,看不确切,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乔巡点头, “那好,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派遣天使去审判菲尼克斯·埃尔曼?” 米迦勒高声说, “她是罪人,她将堕天使带出了腐烂世界。” 乔巡摇头,严厉否定, “不!你是不想她回归天堂!因为你很清楚,圣天使菲尼克斯·埃尔曼的使命是引导受‘终点’影响的天堂重塑!而你,百相的米迦勒,正义天使,不想天堂重塑!” 米迦勒平静地回答, “菲尼克斯·埃尔曼只是一个罪人。” “是吗?”乔巡说着,轻轻挥手,一副画面展现出来。 那是一段尘封的岁月。拉斐尔带他看的那段尘封的岁月。 画面从主为了追寻无限推广概念化开始,到神话历战争爆发,到有限的对立面“终点”的出现,到神话历战争结束,到大量的堕天使因为过度的概念化而产生,到主为了弥补过失,塑造天阶之上的圣天使,到主将“天堂本质”与圣天使相融,到主……荣归世界。 一整段尘封的岁月,展现在米迦勒面前。 米迦勒质问,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刚问完,他又恍然大悟,沉沉地吐出三个字, “拉斐尔。”他深吸一口气,“拉斐尔,你果然也背叛了天堂。” 乔巡说, “所以,你也承认这段岁月的真实性。从主追寻无限失败,到主弥补自己的过失,一切都很正常。也许,按照主的预计,一段漫长的岁月过后,圣天使将携带着‘天堂本质’,让天堂摆脱‘终点’的吞噬,重塑到最初的美好模样。但现在天堂这幅模样,显然偏离了这种预计。那么,百相的米迦勒,你能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米迦勒看着乔巡, “我忘了,你是个恶魔。你的言语,充满了鬼魅的罪恶。” 乔巡扬起嘴角,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让我来替你解释吧。是你,百相的米迦勒,亲手将‘天堂本质’与圣天使分离成两个个体,将本该属于圣天使的记忆,植入到‘天堂本质’的潜意识里。所以,圣天使菲尼克斯·埃尔曼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而曾经的‘天堂本质’则变成了一个腐烂到极致的怪物,让任何人都无法把她跟美好的‘天堂本质’相联系。这样一来,你米迦勒就可以彻底将天堂控制住了。” 米迦勒的语气逐渐改变,他没有否定,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重复: “你的言语,充满了鬼魅的罪恶。” 乔巡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郁, “但你没想到,变成怪物的‘天堂本质’,居然回到了天堂,还成为了世界吞噬者,还让天堂的世界回归性在她的身体里爆发。米迦勒,是从什么时候,一切就开始偏离了你的设想呢?” 米迦勒目不转睛地看着乔巡, “是你进入天堂的时候。恶魔。恶魔的诅咒。” 乔巡迈出步伐,踏上天阶, “米迦勒,不要试图把自己的罪过用一句‘恶魔的诅咒’化解。诚然,我是一个恶魔。但我所做之事,却是让天堂回归到最初的美好。而你,是正义的天使,是百相的米迦勒,是‘与主同行者’,却一步步将天堂推入‘终点’。米迦勒,到底你是恶魔,还是我是恶魔呢?” 乔巡的言语,如同尖锐的针,扎进米迦勒的意志之中。 他一步一步登上天阶。 一阶又一阶。 代表着天使、大天使、权天使、能天使、力天使、主天使、座天使、智天使以及炽天使的天阶随着他的步伐,逐渐亮起。 乔巡看着亮起的光芒,笑着对米迦勒说: “你看,天阶为我而亮。这是否能说明,主与天堂的大意志,也认可了我呢?” 说着,他便要越过代表着炽天使的天阶。 米迦勒居高临下,正声说, “你只到这里,不可再迈过一步。” 乔巡傲慢地抬起脚,傲慢地说: “没有谁能阻挡我的步伐。” 米迦勒说, “在外面,我战胜不了你,但在这里,我的意志便是唯一。” 他说罢,这个将具体与概念融合的世界陡然爆发出最为璀璨的荣光。巨大到完全看不到边际的身影,在虚无的概念之中升起来。 那身影伴着数之不尽的天使神性图案,伴着天堂所有的荣光:五正义、七美德、十二月光辉、七日七夜…… 天堂的一切荣光,尽伴随着那道伟岸的身影而来。 乔巡深吸一口气,说: “主。” 天堂的主,伟大的主,崇高的主,在虚无的概念之中漫步。 如果天堂只有一个神,那毫无疑问,一定是主。 乔巡接着又摇了摇头, “可惜,是解离了自我意志的主。” 解离自莪意志,荣归世界,是主为天堂做的最后一件事。主变成一道不具备自我的大意志后,天堂迎来了的从神话历破碎后,跨越至今的繁盛。 如今的主,只是受米迦勒支配的一种力量。 乔巡看着米迦勒, “米迦勒,你触碰到无限了吗?” 米迦勒说, “这就是你最后想问的问题吗?”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无非是在天阶之上,静待‘终点’将天堂这个有限世界完全吞噬,然后在‘终点’与有限世界完成交汇的那一刻,抵达无限。所以,我想问你,你有那么一瞬间触碰到无限了吗?” 主的身影伴随着荣光,漫步而来。米迦勒站在天阶之上,看着乔巡说: “主会回答这个问题。” “在你看来,具体生命无法抵达无限,概念生命也无法抵达无限,唯有两者相融的生命才行。而你便是这样的生命。具体的你,是‘百相的米迦勒’,概念的你,是‘光’。” 米迦勒说, “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思考。” “思考?”米迦勒有些疑惑,“什么是思考?” 乔巡说, “愚笨之人当然不懂得什么是思考。” “你是个傲慢的人。”米迦勒说,刚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身形猛然一僵,“傲慢?傲慢!你的傲慢!” 乔巡蔑视着米迦勒,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实在是愚笨。” “诅咒·傲慢”阴霾陡然爆发。不过,并不是在乔巡身周爆发,而是在米迦勒周围爆发。 傲慢,是漠视一切,是将一切置身于自己之下的特性。 傲慢的乔巡,不容许米迦勒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傲慢的乔巡,不容许米迦勒驳斥自己的观点; 傲慢的乔巡,不容许米迦勒自信的“我是唯一”; 傲慢的乔巡,不容许米迦勒战胜他。 傲慢的乔巡,蔑视着米迦勒,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么多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自问自答?你以为我为什么明知这是你的主场,却还要进来?” 米迦勒的身形开始扭曲,乔巡的身形也随之一起扭曲。 两人的扭曲是完全同步的。 米迦勒双手捧着脸,似乎有什么钻进了他的身体,他急切地大声说: “至高无上的主啊,请降下对恶魔的审判!” 主伟大的身影伴随着所有荣光,压向乔巡。 可以想象,一旦这道攻击落下,不论乔巡有多少种恶魔特性,都将彻底被净化。 于是乎,傲慢的乔巡对米迦勒说: “我拒绝。” 话音落定,乔巡跟米迦勒陡然换位。 乔巡成为了米迦勒,米迦勒成为了乔巡。 乔巡站在天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天阶之下的米迦勒, “具体的米迦勒,概念的‘光’,现在轮到我俯视你了。” 被取而代之的米迦勒,站在乔巡先前的位置。他终于开始愤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即便在这里,也无法战胜乔巡。他愤怒地说, “恶魔,罪该万死的恶魔!你不配站在天阶之上!” 乔巡只是淡淡回答, “但我就在这里。” 米迦勒的面容以极快的速度变化着,这代表他已经失去了自信。 而主的身影与荣光,也因为米迦勒不再立足于天阶之上,而重新归于虚无的概念之中。 米迦勒愤怒地说, “我无法成功,你也别想!” 说完,他猛然释放出五道正义光环和七道美德光环,“秩序”、“信仰”、“祝福”、“祈祷”与“忏悔”;“节制”、“贞洁”、“勤奋”、“慷慨”、“宽容”、“温和”与“谦逊”…… 共计十二道光环,萦绕在他身周。 随后,他以这十二最高荣光之力,猛然击碎天阶。 天阶被击碎后,这个“概念与具体相融”的世界,即刻失衡,开始坍塌。 米迦勒说: “一起迎接失败吧!四名创世天使终将率领一众天使们驱逐世界吞噬者,而你的目的无法达成了。” 乔巡平静地看着米迦勒, “所以,具体的‘米迦勒’,概念的‘光’,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米迦勒这才陡然意识到,乔巡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艰难地说: “无非是想取代我,抵达无限。” 乔巡说, “然而,并不是。” 米迦勒心态瞬间失衡。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乔巡玩弄与股掌之间, “你在说谎!” 乔巡说, “你摧毁这个世界,只是摧毁了你这么多年来的心血而已,与我无关,不要试图最后给自己找一丝慰藉。” 他脸上再度浮现起一丝傲慢。不过,不是他的特性“傲慢”。 “愚蠢的米迦勒啊,你难道没发现,我一再强调你概念的‘光’吗?” 米迦勒震惊地说, “难道你是为了‘光’。” 乔巡笑道, “是的,‘光’的化身米迦勒,请你把‘光’给我。” 世界之根,“光”。 068 天阶之上的光照遍天堂 “你……要的是‘光’?” 米迦勒难以置信地看着乔巡。他不理解。 乔巡点头, “是的。” “为什么?” “何须知道理由呢。” 在这个即将坍塌的世界里,米迦勒身上的光环越来越多, “来吧,来拿走。从我身上。” 乔巡微微眯眼,他看得出来,米迦勒绝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地得到“光”, “把‘光’给我,我可以放过你。我只要‘光’。” 米迦勒喘息着, “我也许是错的,我也许没能好好践行主的意志,我也许注定无法成功。我也许什么都做不了,但唯独我自己的一切我能做主。你说得对,我不再是曾经的‘与主同行者’, 但我能感受到我的现在, 我的具体, 我的概念。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拥有‘光’。” 乔巡凝眉, “没有主的加持,你无法战胜我。何必多此一举。” 米迦勒说, “我是天堂的战士。我为我的信念而战。即便我注定只能倒塌在黑暗之中,在彻底被掩埋前,我也将始终践行我的选择。” “这就是信仰吗?” 米迦勒死死地看着乔巡, “这就是信仰!” 乔巡并不想跟米迦勒做多余的战斗。倒不是他打不过,是因为这纯粹是浪费时间。 尽管不论如何他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了,但是外面奥尔科特呢? 奥尔科特还需要支援。 他迅速在脑海中做出决断。自己是否一定要在现在就拿到“光”呢?是否可以寻找下一次机会? 他不由得想,自己这次错过了,还有很多时间去寻找下一次机会。但是奥尔科特如果没能成功的话,她的身体将迅速被体内的一整个世界给消耗干净。 一番决断后, 他觉得,还是去帮助奥尔科特比较好。 但他刚有这個打算,脑中便响起了余小书的声音, “做你自己的事吧。” 他顿了顿。对于余小书能轻而易举联系到自己,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到底有多神秘,多强大,还是未知。 “难不成,你要帮莪解决外面的问题?” “哈哈,别多想,我可不会插手。主要是,那个小姑娘来了。” “菲?” “是的。” 听到这句话,乔巡心中的悬石轰然落地。这下,他便可心无旁骛了。 他看着米迦勒, “米迦勒,做出最后的决断吧。” 米迦勒说, “我的信仰不灭。” 乔巡说, “也许在这一刻,你有值得令我佩服的地方。” 他说完,脚下爆发诅咒阴霾。 并非某一种特性的诅咒阴霾,而是独属于他自己的诅咒阴霾。 在他身后,从阴霾之中走出七尊庞大的恶魔虚影。 暴食:苍蝇王别西卜; 色欲:始祖阿斯蒙蒂斯; 贪婪:邪神玛门; 懒惰:怠惰君主贝利尔; 暴怒:愤怒化身萨麦尔; 妒忌:海神利维蒙斯坦; 傲慢:背叛者路西法。 七尊恶魔虚影挤压着这个世界,让坍塌的进程急速加剧。 乔巡与米迦勒的身影, 在恶魔虚影面前, 渺小得像一粒沙。 它们的伟岸, 它们的邪恶镇压一切。 米迦勒仰望着恶魔虚影, “七罪宗……你果然是天堂宿命的终结者。” 他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正义与美德,化身为光,冲进乔巡的诅咒阴霾。 …… “奥!奥!奥尔科特!” 念薇大声叫喊。 奥尔科特的缩小版虚影迅速浮现出来, “我都看到了。” 念薇急切地说, “密密麻麻一片,我们被包围了!到处都是天使光辉!怎么办?” 奥尔科特说, “看样子,他们是把这当成最后的决战了。我也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要进入第四天,甚至是第五天他们才会决战。” 五茂纱绪莉问, “那我们该怎么办?” 奥尔科特也有些犯难, “看那些光芒的强盛程度,应该是上三阶的天使出动了。我……也说不准能不能应付。而且,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僵化了。” “僵化?” “嗯,就是从生命转为非生命。” 五茂纱绪莉担心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对我没什么危害,只是……我的行动被大大限制了。” 念薇咬紧牙关,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奥尔科特摇头, “不不,一般的天使乃至中阶位的天使你们都能对付,但是上三阶,你们现在是一定对付不了的。没必要做毫无意义的争斗。你们还是离开吧,等乔先生做完了事,肯定就会来救你们的。” “不行!”念薇果断否定,“我从来没有临阵脱逃过。” “这不是逃不逃的问题。”奥尔科特说,“合理规避锋芒,等待机会,是正确的选择。” “意思就是让你独自面对,独自承担吗?” 奥尔科特认真地说, “念薇小姐,这是我的使命!” “使命?”念薇有些迷茫,“怎么突然又有了什么使命啊?” 奥尔科特摇头, “不是突然,而是一直以来的使命!在一次又一次的吞噬中,我逐渐倾听到了真实的声音,逐渐意识到,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乔先生之所以带我来天堂,想必也是一早就察觉到了。不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天堂已经开始回归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如果这真的是你的使命,我就更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奥尔科特有些着急, “哎呀,念薇小姐,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你跟纱绪莉完全没必要卷入这种对你们而言,毫无意义的纷争啊。我们已经好好地完成了乔先生说得搅乱天堂的计划了,你们就该走了啊。我做我的事情,你们去做你们的事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啊!” 念薇坚决地说, “那好,现在我要做的事,就是留下来跟你并肩作战。”说着,她看向五茂纱绪莉,“纱绪莉,你还是听奥尔科特的话,离开这里,等乔巡去找你吧。” 五茂纱绪莉愣住了,然后振声反驳, “你什么意思啊,自己口口声声说要留下来并肩作战,然后把我赶走是吗?搞得我像个什么临阵脱逃的逃兵一样!” “这是为了你好。” “混蛋话!” “你有着美好的未来,将来一定会找到自己最好的归宿。我……” “难道你不一样吗?”五茂纱绪莉气愤地说,“我最讨厌自怨自艾的人了。” 奥尔科特生气地说, “你们都不愿意走是吧,那就都留下来,躲好!” 她说完后,念薇和五茂纱绪莉脚下猛地各冒出一双黑色的手,抓住她们的脚踝,然后往下拉扯。 两人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紧紧锁住了,抓住脚踝的黑手就像钳子,无法挣脱。 她们的身体一点一点被黑色的双手往下拖拽。 念薇大喊, “奥尔科特,放开我们!” 五茂纱绪莉也很着急, “小奥,不要这样!” 奥尔科特看着她们,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也知道你们将我视作朋友了。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尽到自己作为朋友的义务。念薇小姐,纱绪莉,这真的不是什么并肩作战,就一定能应付过去的美好桥段。” 她的眼中闪烁着浓郁的情感, “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你们受伤的样子。你们就好好躲着吧。” 说完,两双黑色的手彻底将五茂纱绪莉和念薇拖进了奥尔科特的身体中,牢牢禁锢保护着。 外面,奥尔科特敛去自己的虚影,全神贯注地应对一切。 天使光辉如雨点一般,坠落在她身上。 她庞大的身躯,搅动着第三天残破不堪的概念。她巨大的嘴,吞噬着一切物质与能量。 她的体表,不断涌出一个又一个腐烂的怪物,这些怪物们同天使们战斗着。 在天使光辉,主的荣光照耀下,腐烂无处遁形。 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在她的体表响起,汇聚成了地狱嚎啕之景。 奥尔科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她身体的大多数地方,都完全演化成了世界。此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继续吞噬第三天,其次便是保护已经在身体里演化出的新世界。 创世天使之一的智天使乌利尔,坠落在奥尔科特巨大的头颅上。他浑身都燃烧着金黄色的火焰,那是他概念化的结果,作为“神之火焰”的他,掌管着天堂的一切火焰。 他对奥尔科特说, “火焰,可以净化你的灵魂。” 话音落定,金色的火焰,以他为中心,沿着奥尔科特的体表蔓延。 金色火焰的蔓延速度非常快,从奥尔科特的头颅开始,不到五次眨眼的时间,便彻底将头颅埋葬在火焰之中。还并未停下,向着身体继续焚烧。 奥尔科特仰起头颅吼叫,从她体内生长出一朵又一朵美丽的话,将体表的火焰覆盖。 然而,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彻底熄灭所有的火焰,而哪怕只是剩下那么一点火星子,都将迅速重燃蔓延。 智天使乌利尔高声说, “你永远无法熄灭你心中的怒火。” 奥尔科特充耳不闻,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在她看来,她跟这些天使之间没有任何沟通的必要。 既然无法熄灭这些火焰,那就顶着火焰吞噬世界! 她不断加快速度,蚕食第三天的剩余部分。 一颗又一颗星辰,陷入吞噬的漩涡,被绞碎成残渣,向她汇聚而来。 但,这对天堂而言,是不被容许的。 “沉默的圣者”拉贵尔向奥尔科特降下天谴。她说: “无休止的进食,是恶欲。我惩罚你,停止进食。” 一道荣光,随着她的声音而坠入奥尔科特的嘴中。即刻,她的咽喉生长出一只又一只眼睛,这些眼睛不断眨动,愤怒地凝视着所有试图进入她咽喉的东西。 那些被绞碎的结构碎片,刚落入她的嘴里,便被这些眼睛的愤怒凝视给驱逐了。 奥尔科特十分清醒,一定不能让他们断掉自己的进食进程,于是乎催促着体内的腐烂,向咽喉处弥漫。这个过程,对她而言是痛苦的。 但忍受痛苦,早已成为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了。 腐烂本质污染了拉贵尔降下的天谴。奥尔科特咽喉处的一只又一只眼睛被污染,失去能力。 但她污染一片,立马又生长出新的一片。 与此同时,“灵魂的复活者”雷米尔也开始了他对奥尔科特的审判。 他的荣光,不触及奥尔科特的身体,而是在概念层面上,审判奥尔科特的意志。 一声声祷告,占据了奥尔科特的意志。她逐渐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甚至逐渐无法从祷告声中找到自我。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本该是主的信徒,本该坐在教堂之中祷告,或者是向神使们忏悔。 意志被审判后,陷入了静默状态。 她的身体则因为失去意志的控制,漂浮在星河带上,变成了迷茫的羔羊,任人宰割。 大量的能天使、力天使,开始潜入她的身体内部,去控制在她身体中形成的新世界。 座天使,“罪恶的驱逐者”梅塔特隆降下了他的审判,要将奥尔科特从天堂中驱逐出去,并让其永归虚无,再无法踏入天堂一步。简单说来,就是把她放逐到虚空夹缝之中,被所有的世界遗弃。 梅塔特隆的荣光,覆盖了奥尔科特全身,将她推向天堂的有限边界。 奥尔科特的身体触及有限边界后,属于新世界的那一部分便开始坍塌。 而她的意志也被惊醒过来,察觉到了这一切。 然而,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 “终究还是失败了。” 她失落地想,也是啊,自己一个小小的堕天使,又怎么可能应付得了整个天堂的力量呢。 “奥,我找到你了。” 谁? 谁找到我了? 奥尔科特试图找到了声音是在哪里响起的。 “在……心里。” 声音是在心中响起的。 不待她去多想,只感受到另一股推力,正在将自己从有限边界外面往里面推。 与此同时,一轮圆月,缓缓升起。 远方的一众天使们凝望着这轮圆月。 属于沙利叶的圆月。 “沙利叶,你在做什么?”梅塔特隆质问。 回答他的只有一句话, “我在拯救天堂啊。” 圆月之下,张开一对圣洁的翅膀。 菲尼克斯的光,与圆月的光交相辉映,照遍整个天堂。 069 重塑天阶天堂回归 四大天使,齐齐来到天堂的有限边界。汇聚在奥尔科特巨大身体的一侧。 后方,主战天使迅速集结成天使阵列。数不尽的荣光在他们身周萦绕着。 但在此刻,却都远不如菲尼克斯的那轮圆月耀眼。 “神之火焰”乌利尔,“沉默的圣者”拉贵尔,“灵魂的复活者”雷米尔,“罪恶的驱逐者”梅塔特隆四人并立, 站在最前方。 他们高度概念化的身体,充满了厚重的压迫感。 净化之火,天谴,灵魂之依以及罪恶宣判,四道独属于他们的荣光,齐齐照向奥尔科特疲惫且沉默的头颅。 菲尼克斯·埃尔曼, 使命的圣天使,从沙利叶的圆月前滑落。 周遭的一切, 都汇聚在她脚下, 为她铺成一条圣阶。 她身上的沙利叶概念,十分喧嚣。所以,在所有天使眼里,她即便是菲尼克斯的模样,但她就是沙利叶。经过概念化洗礼的天使们,只相信本质的概念,而不是虚假的容貌。 菲尼克斯没有迎接四位创世天使的目光,她牵动脚步,落在菲尼克斯犄角的平台上。 她目光变得有那么一些脆弱, “奥,对不起。” 苏醒的奥尔科特,逐渐理解了周围发生的一切,她凝聚出一道阴影,出现在菲尼克斯面前。她看着菲尼克斯,这个她最爱的妹妹, 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奥尔科特依旧不知道,菲尼克斯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菲尼克斯, 但她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 是菲尼克斯救了自己。 “为什么道歉?”她问。 菲尼克斯目光垂帘, “这些年来,你独自承受着痛苦。我却始终没能理解你分毫,甚至还一度以为,你背叛了我。” 奥尔科特很清醒, “菲,没有背叛一说。我现在也依旧不认可你在地球的行为。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因为我要做。菲,我并不后悔让乔先生切断我们之间的血脉联系。” 菲尼克斯顿了顿。 奥尔科特也跟着顿住了,她心里糟糕一声,说漏嘴了! 菲尼克斯问,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组长在关照我吗?” 奥尔科特沉默了一下,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她一直都因为自己瞒着菲尼克斯,而感到惭愧。 “还在腐烂世界的时候,乔先生就开始关照你了。” “就是乔先生,在越过时空限制观察我的?”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因为乔先生说, 这会影响你的计划。”奥尔科特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想来, 恐怕那個时候乔先生就知道你会入侵地球,并且会在地球上做些什么事了。到头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对不起。” “所以,菲尼克斯,你真的会被乔先生影响吗?” 菲尼克斯低下头, “会的。” 奥尔科特猛地沉了沉肩膀, “果然,只有我是输家。你们都达成了各自的目的。” 菲尼克斯摇头, “请你不要怪罪组长。他比我们看得都要透彻,都要深远。如果不是他,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我们也许还始终不能知晓自己是如何存在的,要去往哪里,做些什么。” “我不怪他。我怪我自己。” “也请不要自责。”菲尼克斯摇摇头,“我也不会把一切的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这整件事里,许多问题,都是在许久以前就埋下的祸根。如果真的要怪谁错了的话,大概就是有限世界注定的悲剧。” “你好像又变得不同了。” 菲尼克斯金色的眼眸,倒映着天堂的荣光, “因为,我彻底成为了我自己。奥,你说得对。我们将命运牵挂在一起,只会是互相拖累。因为,那就是米迦勒所想要看到的。” “米迦勒?” 菲尼克斯上前几步,伸出一根手指,轻触奥尔科特的虚影。 实际上,她触碰到了奥尔科特的灵魂,意志。 奥尔科特的记忆开始了翻江倒海的变化,瞬间陷入呆滞。 菲尼克斯低声说, “好好去回想吧。过去的一切。你我皆是有限世界注定的悲剧的缩影。” 说完,她再度踏上圣阶。 这次,她所要面对的是整个天堂。 使命的圣天使,菲尼克斯·埃尔曼,悬立在四位创世天使面前。目光高昂而圣阶,不掺杂一丝个人的情感。她说: “你们,都曾经历过那段尘封的岁月。都曾知晓,主为何荣归世界。” “沉默的圣者”拉贵尔感受着菲尼克斯的气息。这独特的气息,令她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时代。她逐渐想起那段被自己深埋于记忆底层的岁月, “你是天阶之上的那颗种子?” 菲尼克斯说, “神话历破碎后,天堂向有限的‘终点’跌落。主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创造了我,也给天堂带来了亿万斯年的繁华。但,伴随主左右的你们,应当是知晓的,这种繁华,只是最后的狂欢。” 拉贵尔神情恍惚, “不,米迦勒说这是世界的选择,是主的意志。而且,主从来没有过失!” “神之火焰”乌利尔刚硬地说, “莪只知道,你以及你身下的世界吞噬者,试图破坏整个天堂。” “破坏?乌利尔,难道你不知晓,主将‘天堂本质’交予了我吗?那是让天堂逃离‘终点’,迎来新生的唯一希望。而你口中的‘世界吞噬’,正是那份‘天堂本质’。她所做的吞噬世界的行为,也不过是在引导天堂的世界回归性。乌利尔,‘神之火焰’,七日七夜的圣者,难道你已经将其遗忘了吗?” 乌利尔的火焰摇曳不定, “‘天堂本质’应该是纯洁且美好的,怎么会是一头腐烂至灵魂的恶兽!” 菲尼克斯带上了一丝情绪,贬斥地说, “那你该去问一问米迦勒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了。” “米迦勒?这与他何干?”乌利尔问。 菲尼克斯说, “米迦勒至始至终都知道圣天使和‘天堂本质’的存在,以及使命。但,他不愿意让天堂回归最初。于是乎,他驱逐了堕天使,分离了我作为圣天使,对使命的记忆,又将腐烂本质注入‘天堂本质’中,使其污染,使其肮脏,使任何人都不认为一头腐烂的恶兽会是‘天堂本质’。” 乌利尔凝眉, “我凭什么信你?” 菲尼克斯说, “不信我的话,那你信沙利叶吗?” “沙利叶……不过是堕天使而已。”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还是因为米迦勒说他是堕天使,于是你们便相信了。” 乌利尔同拉贵尔相视一眼,皱起眉头。 “灵魂的复活者”雷米尔突然开口问, “所以,你把沙利叶怎么样了?” 菲尼克斯说, “如你所见,杀了。他妄图取代我,于是他便不应该存在。” “你让我们相信一个杀死同胞的入侵者?”雷米尔说,“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都是蠢货。” 菲尼克斯低下头, “如果我话说到这个地步,你们仍旧不愿意自己去思考这件事,而是盲目相信米迦勒的话,那你们的确是蠢货。” “罪恶的驱逐者”梅塔特隆震声说, “米迦勒是‘与主同行者’,是尘世的‘百相’,是‘光’的化身,我们如何不能信他?” “如果说一份信仰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那么,主便是那积极的一面,因为主引领着天堂不断前进,使天堂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歌颂美德,而米迦勒便是那消极的一面,他用信仰,圈禁你们的自我意志,用‘主的正义性’消除一切质疑,用‘主的权威性’掩盖错误,粉饰太平,只为达成他个人的目的。” “你肆意的诋毁,触犯了天堂的威严!”梅塔特隆的群星之相剧烈震颤。这代表他很愤怒。 菲尼克斯说, “你感到愤怒了。是的,这正是米迦勒想要的效果。他想要,世人与天使提及一切天堂的不好,都应当受到愤怒的驳斥。恭喜你,梅塔特隆,同为创世天使的你,已经彻底被米迦勒拴紧了狗链。” 菲尼克斯的话,极具攻击性。 “沉默的圣者”拉贵尔相较之下要清醒一些, “你不妨说,米迦勒的个人目的是什么?” 菲尼克斯看着她回答, “抵达无限。” “所以,任由天堂跌入‘终点’,跟抵达无限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他看来,有限世界跌入‘终点’的那一刹,一切都将汇聚在一个点之中,而这个点,便是通往无限的钥匙。” 拉贵尔说, “说了那么多,终究是你的一面之词。” 菲尼克斯微微一笑, “当然只是一面之词。” “那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我也不想说服你们。同为创世天使,能被米迦勒牵着鼻子走这么就,已然说明,他的信仰早就彻底根植在你们心中了。嘴皮子功夫没用,得拔掉根才行。” 拉贵尔的面容变得圣洁起来, “所以,我们到底是敌人。” “是的,敌人。” “那便别无他言了。战斗吧,审判吧。” 菲尼克斯摇头, “你们不该用‘审判’这个词。” “正义对邪恶,便是审判。” “那恰好,我很擅长解构正义。这是自我诞生起便拥有的能力。”菲尼克斯高傲地仰起头颅。 “神之火焰”乌利尔释放他的火焰,要焚尽所有的罪恶。金色的火焰,迅速蔓延成火海,将菲尼克斯埋葬在其中。 菲尼克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的火焰,不再位处荣光之列;你的火焰,只是庸俗的愤怒;你的火焰,不再被主所认可。” 解构正义,解构荣光,使其重塑。 这是天阶之上的圣天使,独一无二的能力,是米迦勒最为惧怕的能力。 现在,以其最光辉的模样,展现在四位创世天使面前。 他们眼见着乌利尔的净化之火变成庸俗的愤怒,如同烟尘一般,被吹灭; 他们眼见,高度概念化成火焰之形的乌利尔,逐渐褪去概念化的形态,重回他最初的模样——一个看上去能说是和蔼的老人。 乌利尔颤抖地看着自己苍老的双手。他忘记有多少年没见过自己真正的模样了。他喃喃地说, “解构……解构啊。这兴许,是真正的回归吧。” 他神情茫然地看向遥远的深空, “难道,我们真的背离了主的意志吗?” “不!乌利尔,这是邪术,是污染,是玷污!”暴躁的梅塔特隆以雷霆般的声音震慑住开始怀疑自我的乌利尔。随即,他看向菲尼克斯,“你是真正的恶魔!” 罪恶宣判的荣光,在他身上爆发,幻化成巨大的锁链,将菲尼克斯捆住。 接着,梅塔特隆如同拖拽罪犯一样,拖拽菲尼克斯。 但不论他如何用力,菲尼克斯岿然不动。 菲尼克斯怜悯地看着他说, “你眼里的罪恶是正义,你眼里的正义是罪恶。驱逐我,你便再无法拥抱正义。梅塔特隆,反省吧。” 解构,再一次在梅塔特隆身上发生。 他的荣光不再,他的群星之相即刻消失,回归成十二翼的座天使。 也许概念化让曾经美好的天使变得像妖魔一样。但,如果他们能回到最初的样子,一切又会变得亲切起来。 菲尼克斯逐渐理解到,这边是“回归”的意义。 一切的初心,总是浪漫且美好的。 只是,若初心不再,那么一切又都会变成妖魔。 雷米尔和拉贵尔就这么看着他们被解构正义与荣光。而菲尼克斯只是开口言说几句。 雷米尔即便万般信服于米迦勒,也不得不怀疑,如今的天堂到底是不是正义的。如果真的是正义的,为什么如此轻易被击溃呢? 他不信,他也不服。他更加无法接受亿万斯年以来,自己只是在错误的圆圈之中不断打转。所以,他要挑战菲尼克斯的权威, “我亲眼所见,你的灵魂,被囚禁于渊牢之中!” 菲尼克斯轻声反驳, “我亲眼所见,你的灵魂,站在主的右边,见证我的诞生。” 只此一句话,消解了雷米尔所有的攻击。将其解构,使其回归。 菲尼克斯看着拉贵尔, “‘沉默的圣者’,你的选择是?” 拉贵尔闭上双眼, “我怀念过去,怀念那份单纯。” 菲尼克斯便说, “我祝福你,回归美好的怀抱。” 解构, 回归。 这是菲尼克斯的使命,也是她的救赎。 四位创世天使,拥立在菲尼克斯身边,同她一起踏上最高的圣阶。她感受一番后,发觉天阶已经被毁。 于是,她说: “我言说于此,重塑天阶。” 白色的阶梯,一点一点被荣光搭建起来。 她踏足天阶之上。 四位创世天使,各自站在自己的阶位上。 炽天使、智天使、座天使。 菲尼克斯站在天阶之上,对整个天堂说, “我祝福你们,始终沐浴在荣光之中。” 解构, 回归。 在所有的天使身上发生。 天阶不断壮大,变得愈发长,愈发宽。 所有的天使,都受到了召唤,回归至他们应当立在的阶位。 至此,众天使分列在天阶左右,共计八千四百五十四万七千九百七十二之数。 天阶之上,是独一无二的圣天使。 天阶之下,是百相的尘世之民。 菲尼克斯重塑天阶后,对已经苏醒的奥尔科特说, “奥,开始吧,让天堂回归。” 奥尔科特复杂地看了菲尼克斯一眼,重重点头。 随后,她张开嘴,一口咬碎第三天。 070 你的心有多美我所看到的你便有多美(本篇完) 第三天被吞噬后,天堂的世界结构便彻底崩塌了。 余下的几座天界,相继被奥尔科特所吞噬。非常轻松,非常简单,甚至有种那些天界迫切被吞噬的感觉。 直至整个天堂,彻底被吞噬。 从第一天的尘世之地,到第二天的归宿之地…… 最后, 到第七天的荣光之地与起源广场。 天堂不再在这方虚空中,留下任何一丝痕迹。待到天堂消失后。 一个散发着独特光芒的,没有空间容积的点显露出来。 见到这个点的天使们,都很难以去形容,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黑色的光? 不,这是矛盾的。黑色不会与光放在一起说。但,对于这个点,也许这是唯一的说法。 “终点!” 有的天使,知道这个点的名字,也知道它的来源。 神话历破碎后,所有的有限世界都有着这样一個点。没有谁说得清楚,这是否是一切有限世界真正的“造物主”所施加的一种“惩罚”,还是说,那是无限在有限世界里的映射。 没有谁知道。 只为这份未知感到恐惧。因为那个点实在是太神秘了,也太有吸引力了。 乌利尔问菲尼克斯, “圣者,那个点该如何处置?” 菲尼克斯摇头, “没有谁有能力,也没有谁有资格去处置。我们能做的,也许只是远离它,并敬畏它。” “事实上,所有的有限世界都有这么一个点。” “是的。但我们无能为力。追寻无限,是任何一个有限世界的最终目标, 但也许,‘终点’会是最终的归宿。就像生命, 生命的尽头是死亡,那有限的尽头, 又何尝不能是终结呢?每一个生命的体内,都深埋着死亡的种子。那么,每一个有限世界之中,都深埋着终结的种子。” “如果回归后的天堂,也还有终点呢?” 菲尼克斯目光深远, “那便像主所做的一切,继续下去。” “主已经离开了我们,谁还有那样的能力,继续去做那样的事呢?” “主离开了,那大家都是主。” 菲尼克斯说完,振翼离开。 四位已经回归最初的创世天使各自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现在没什么可说的,未来如何,就等时间的消解。 …… 将天堂完全吞噬后,奥尔科特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命特征。 她原本丑陋邪恶的表皮演化成了新世界的有限边界,而身体里的一切,物质、能量以及各种概念, 便逐步汇聚成一个有限世界所需要的一切。世界核心、世界之根、世界结构等等。 菲尼克斯进入这个新世界。 说着是新世界,但其实是回归后的天堂。里面的一切都等待着演化。 对于其他有限世界而言,演化与升华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许多世界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演化。 但对于这个回归后的天堂而言,演化只是菲尼克斯一句话的事情。 毕竟,她本身的使命便是如此。 她看着这个正在茁壮成长的世界,深吸一口气后说, “世界啊,请依循这缕荣光前进吧。” 从她指尖掠出一缕光。 光落在这个襁褓中的世界之上。于是,一切都开始了。 曾经的天堂,因为主的一句“要有光”,便开始了一个伟大信仰的旅途。 如今,菲尼克斯同样赐予了一缕光。 演化开始后,她松了口气,释然地自语, “这就是宿命啊。” 随后,她转移注意力,将心思聚焦于感受奥尔科特。她感受着奥尔科特的意志。 发现奥尔科特后,她身形一闪,下一刻,出现在了一座巨大的雪山之巅。 雪山之巅上有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躺着两个人。 而在两人旁边,一团看不见的能量,包裹着一道意志,正默默守候着。 菲尼克斯垂落脚步, “她们是?” 能量包裹着的意志回答: “是我的朋友。” “是她们跟你一起来到天堂,一起吞噬天界的吗?” 奥尔科特回答, “嗯。她们一直陪着我,直到最后,也想要与我并肩作战,但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 “因为,她们是朋友。” 菲尼克斯目光显得有些模糊,如同氤氲着雾气, “真好。” “等她们醒后,我就送她们回去。” “那你呢?” 奥尔科特说, “天堂回归了,那‘天堂本质’也应该回归。这团能量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散去后,我便与你告别。” 菲尼克斯上前几步, “不,我可以一直维持着这团能量!” “菲,那没有意义。”奥尔科特飘到五茂纱绪莉旁边,伸出无形的手,轻抚她的脸庞,“她叫五茂纱绪莉。我告诉我,最好的归宿,便是献身于热爱的一切。我忠于我的热爱,我也将通往最好的归宿。” “奥,我呢?”菲尼克斯蹙着眉,不忍地看着无形的奥尔科特,“你就没想过我吗?我……我舍不得你。” “我是天堂本质,必须回归,你是新世界的圣者,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我们可以彼此相爱,但不能彼此相融。我不是你的一部分,你也不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不舍得我,那便挑一个合适的日子,就在那一天想我吧。” 菲尼克斯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玛丽还在等着我们。她让我带你回去。” “玛丽……”奥尔科特的意志有些颤抖,表现在现实中,便使得包裹着她的那团能量不断勃发,“看来,这是个遗憾。” “奥,真的只能这样吗?”菲尼克斯眉头不住地发颤。 “这不就是使命吗?我因为使命而存在,也因使命而结束。这就是有限世界的悲剧,菲,你比我更清楚。” 菲尼克斯低下了头。 她确实清楚。奥尔科特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也不是一道完整的概念,只是使命的产物。她继续存在,便无法完成使命,她若完成使命,便无法继续存在。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 所以,才会说是悲剧。 她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她不想就这样接受这种悲剧。 奥尔科特便催促她, “菲,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菲尼克斯闷着头,就像使性子的小孩子。 “菲!”奥尔科特再一次出声。 菲尼克斯别过头,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说也不做。 奥尔科特有些气馁, “那伱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便欲托着五茂纱绪莉和念薇离开这里。 但一道闪光,打断了她的动作。 闪光过后,一位天使浮现出来。 菲尼克斯看着她,感觉十分陌生。按理来说,她重塑天阶后,天堂所有的生命都在她的意志之中,她理应认识每一个生命。 但,面前的这个天使,她不认识。甚至,完全无法感受其是怎样的存在。 “你是?” “我本来是没有名字的,我不需要名字来指代我的存在。但后来,我有了一个名字。叫……余小书。” “余小书?”菲尼克斯并不知道。 但奥尔科特觉得熟悉,并迅速想起来是谁。她问: “是某间茶室的那位余小姐吗?” 余小书笑着说, “是的,奥尔科特,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毕竟,余小姐那么……嗯……” “怎么?” “那么特别。” “怎么特别?” 奥尔科特尴尬地说, “能让乔先生应付不来的,应该算是特别吧。” “噗~”余小书忍俊不禁,“你真可爱。” “这……”奥尔科特接着问:“但是,余小姐怎么跟之前长得不一样呢?” 余小书说, “因为,我是天堂的我啊。你见到的是地球的我。” “啊?”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以后我可以慢慢跟你激讲。” 奥尔科特有些低落地说, “恐怕没有以后了。对不起,余小姐,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座世界啊,兴许那里也有我。” “不,我完成使命后,就要消失了。” 余小书一副讶异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我是因为使命而存在的。使命完成了,我必须要消失。” “谁说使命完成了,就必须要消失?谁规定的?!”余小书挑起眉。 “但,就应该是这样啊。” “没有‘就应该’。” “可我的感受就是这样的,我也的确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意志。” 菲尼克斯悲伤地说, “我也只能用能量去维持。” 余小书摇头说,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奥尔科特,你的意志是完整的,不被使命所赋予。” “但,我确实有将要消失的感觉啊。” “那只是因为你的身体完全脱离了你,你作为单独的意志,失去了依靠,自我感受逐步衰弱而已。实际上,你会一直存在,只是感受不到自我。” 菲尼克斯心悬了起来,紧张地说, “但是我感受她的意志时,跟她的自我感受是一样的。” 余小书叹了口气, “唉,无非是因为你太过在意她。你的感受,就是她的感受而已。你若是理性地以客体的角度去看待,就会发现不一样的情况。” “客体……”菲尼克斯艰难地尝试了一遍,气馁地说,“我做不到把自己变成客体去感受她。” “没关系。情感是生命最宝贵的财富,你若真的能绝对地理性,那你便不是生命了。” 奥尔科特问, “那我该怎么做呢?” “所以,你自己是想留下来的,对吧。” 奥尔科特说, “是的,我想留下来。我想看到念薇小姐和纱绪莉的笑脸,我想听到玛丽小姐的声音,我想听余小姐的故事,我想好好跟乔先生道谢,我有好多事,都想做。” 她没有提及菲尼克斯的名字。 菲尼克斯的双手紧紧握着,心里既酸又涩。她想,难道奥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余小书这时候大概是一个知心姐姐。她对菲尼克斯说, “小姑娘,不必这么伤怀。在奥尔科特看来,你们是平常的姐妹,不需要特意去提起,因为不管怎样,你们就是如此。” 菲尼克斯问, “真的吗?” 奥尔科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都紧紧相连。最好的我们,就是不再刻意去提及,想起对方。我不需要对你说,想看你的笑脸,想听你说话。因为不管我说不说,你都会对我笑,都会对我说许多话。我们的关系,是理所当然。” 菲尼克斯鼻子发酸。她忍住哭意,闷声说: “好的,好的。” 这一刻,她终于感觉到了救赎。 余小书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她就喜欢看这种剧情。接着,她对奥尔科特说: “好了。我好人做到底,帮你把问题解决了吧。” 奥尔科特问, “余小姐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你很可爱。另外,如果让乔巡知道,我有能力帮你,却没有帮你,那他肯定会疏远我的。”余小书挑眉说,“我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一点信任,可不能弄丢了。” 奥尔科特反应过来, “哦,所以余小姐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真聪明!” “那你之前还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因为,很有意思啊!而且,还能看到姐妹握手言和的戏码!多值啊。” 奥尔科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 “余小姐,你可真是个特别的人。” “希望你的‘特别’是褒义。”说着,余小书手一挥。顿时周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物形象图,她大方地说,“奥尔科特,挑一个你的形象吧。想什么样就什么样。这些形象可是我独创的哦,所有有限世界都找不到相同的。” 大量的人物形象图,瞬间让奥尔科特陷入选择困难境地。她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余小姐,我只想成为我自己啊。” “你自己?” “嗯,玛丽说,我跟菲是双胞胎的嘛。那我一开始也是个正常的婴儿啊。那个婴儿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呢?” 余小书说, “就是你之前的样子啊。” “啊?你是说那个恶兽的样子吗?” “嗯,那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啊。” 奥尔科特语气有些着急, “但是,乔先生之前在某间茶室对我说,他能看到我真实的样子,还问我想不想看,虽然我拒绝了,但是从他的表现看,应该是跟我恶兽的形象不同才对啊。” “这样吗?”余小书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说,“我懂了。” “怎么?”奥尔科特紧张地问。 “乔巡是个恶魔。对他来说,任何生命真实的样子,都是以欲望体现的。即便外表光鲜亮丽,但如果欲望扭曲的话,那在他眼里,真实的样子便是丑陋的。奥尔科特你的欲望十分纯净,那在他看来,自然是跟你恶兽形象截然不同的。” “原来是这样啊。”听完后,奥尔科特有些发懵。 余小书感受着奥尔科特的情绪。 是茫然失措。 她意识到,即便奥尔科特是个天性纯良的孩子,但也有对美的向往,也会在乎自己长得好不好看。 她微微仰起头,笑着说: “那这样,奥尔科特,我们就以乔巡眼里‘你真实的样子’作为你真是的样子吧。” “但,乔先生眼里‘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哪里?”菲尼克斯问。 “他在你背后。” 奥尔科特和菲尼克斯猛然朝后看去。 一脸疲惫,并且身形褴褛的乔巡就站在她们后面。 乔巡微微笑着,眼角的疲惫显露无疑。他看上去沧桑了好多。 “你们都在啊。” 余小书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衣服,问: “很累吗?” “嗯。米迦勒比我想得更加顽强。他拖了我很久,以至于我拿到‘光’时,差点随着那个世界一起坍塌了。” “你都不先休息一下吗?”余小书轻声问。 “我只是想先把所有事情处理完再说。” “不必这么操劳。她们比你想得更加坚强。” 乔巡看向菲尼克斯与看不见的奥尔科特, “你们没事就好。” 奥尔科特十分感动,牵动包裹自己的能量,缠绕在乔巡身上, “乔先生,谢谢你。” “不客气,奥尔科特。” 菲尼克斯的眼神是复杂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愧对于乔巡。不过,她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我从那个星空意志那里听说了,你一直在关注我。还有,奥尔科特也这样说。” 乔巡说, “我时常想起你在渊海裂缝的那一刻。我也时常去幻想,如果我当时也能好好关心你,平常地对待你,而不是露出错愕与排斥的表情,你是否会感到好受一些。” 菲尼克斯咬着嘴唇, “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奥尔科特是个很好的人,不要因为她的相貌去厌恶她。我讨厌我自己,没在那个时候就跟我说清楚。” 乔巡柔声说, “我早已知道奥尔科特是个非常好的孩子,所以,你不必苛责自己。” “我……真的有让你感到满意吗?” “菲,不要在乎我的看法。我满意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满意与否。” “组长,我喜欢你。” 乔巡愣了愣, “是普通的喜欢,对吧。” “嗯!” 乔巡松了口气, “那就没事了。” 余小书被逗乐了, “杯弓蛇影,杯弓蛇影啊!” 乔巡瞥了她一眼, “某人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啊,不好好想想是因为谁,‘喜欢’在我这里变得那么廉价了。” 余小书双手一摊, “怪我咯。” “乔先生,乔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奥尔科特的语气有些小紧张,小兴奋。 “你问。” “你在某家茶室说能看到我的真实模样,那个,是什么样的?”她像一个向家长讨要糖果的小孩。 乔巡看了看余小书。 余小书微微一笑。 于是乎,乔巡便知道这里先前发生了什么。 他对奥尔科特说, “你的心有多美,我所看到的你便有多美。” 071 你是有限世界的毒药 自从菲尼克斯决意告别维特斯联邦共和国的权力中心后,希望之城的那座王的行宫便闲置了。 里面不住人,但也没有谁说要不要把它给拆了。 它便一直静静地立于希望之城的中心。每当有人从其前面经过,望去时,都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远去了。 今夜,在这份宁静之中,王宫迎来了一位客人。 乔巡站在王宫的议政大殿前方, 顿挫片刻后,他挥手将大门推开。 大殿的最里面,巨大且华丽的王座静静不动,似乎在等待它的王。 乔巡迈步走了进去。 随着他的脚步,两旁的灯光相继亮起。一种即将有大臣进殿的感觉。 走到某个位置后,他停了下来。 随即,王座之上缓缓荡漾起一道虚影。 虚影逐渐凝结成一个人。她看着乔巡说, “你来了。” 乔巡点头, “是的, 我来了。” “你就叫我菲尼克斯吧,或者,菲。反正,你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 乔巡摇头, “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坐在王座上的人,的确跟菲尼克斯一模一样。甚至,眉间的神韵也半点不差。 只是,乔巡十分清楚,她不是菲尼克斯,而是一个名为“统治”的世界之根。 “统治”对乔巡说, “如果你便是我的归宿。我觉得,倒算得上是个好归宿。” “为什么这么想?” “统治”微微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跟菲尼克斯没有任何区别, “从我逐渐开始有了自我意识起, 时至今日, 算上菲尼克斯·埃尔曼, 一共辅佐过超过十万数的统治者。他们有残忍的暴君, 有仁义的明君,也有代表共和的意志……但无一例外,最终的结局都是消没于岁月之中。我便想,统治长存,但再如何变化,也只是新瓶装旧酒。我厌烦了,我倦怠了。” “你为什么会选中菲尼克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吗?” “统治”摇头, “不知道。选中她,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我一看到她,便觉得她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即便那时候的她,纯洁得像一张白纸,远不是做统治者的资质。事实证明,她的确做到了。” “但她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统治”摇头, “我所辅佐的统治者,没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不需要被人知晓,因为不论如何,我都存在。统治, 是一个有限世界无法规避的东西。它摸不见看不着, 好像很神秘,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 “你似乎对自我意志的感知并不强烈。” “对于我而言,拥有自我意志,就像某种诅咒。我所见的一切美好,皆因我而丑陋。我想,统治是一直会存在的,但我,也只是有限世界的一出悲剧。”“统治”看着乔巡,“过去的岁月里,我期待着有谁能够改变这种悲剧。但到最后,他们都成了悲剧的本身。菲尼克斯·埃尔曼,也是如此。她已然沦为了一出悲剧。我本期望着,她的意志能够成为自由的灵魂,但她最终选择了奔赴使命,自我救赎。” 乔巡说, “我以为你对菲尼克斯的评价会是正面的。” “统治”摇头, “既然你出现在我面前,就不应该会这么想。” “有限世界的悲剧……”乔巡笑着问,“你认为,我最终也会沦为一出悲剧吗?” “统治”认真看着乔巡。菲尼克斯的金色眼眸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一些不同于菲尼克斯的感觉来, “伱不会成为悲剧。因为,比起成为悲剧,你宁可杀死自己。” 乔巡手指肚微微搓了搓, “很有意思的见地。” “你是有限世界的毒药。你要么毒死自己,要么毒死世界。” “希望我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统治”低下头,不再说话。 乔巡唤出脑海之中的世界沙盘。 她抬起头,看着世界沙盘,眼中露出“归乡”的释怀之情。她呢喃, “这下,可以逃离悲惨的有限世界了。” 她的身影,随着声音,逐渐消失。 直至世界沙盘中,那象征着世界之根“统治”的象征物“王座”从灰色变为彩色。 议政大殿陡然无声。 所有的灯光,顷刻间熄灭。 那方王座,在黑暗之中彻底褪去光彩。 乔巡转身,消失于黑暗之中。 …… 大共和国人类阵线,燕都中心城市,某处折叠空间的某个生活小区的某个房间中。 循环光透过窗帘,稍微照在五茂纱绪莉的脸上。 她皱了皱眉后,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周围陌生的一切后,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之前在天堂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按着头想,我不是在天堂,被奥尔科特拘束起来了吗?这里是哪里? 她偏头往旁边看去,发现自己旁边居然还躺着个人,用被子蒙着头。 她先是脑袋一懵,然后立马惊雷阵阵,心里颤抖地想,我我我我……我不会碰到了经典的电视剧情节吧!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看到躺着的是念薇后,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又提起气,恼火地一巴掌排在念薇的后背上, “起床,起床!” 念薇似乎有很大的起床气,蹙着鼻子,不知再嘟囔什么,嘟囔半天,才半眯着眼坐了起来。 “你醒醒!看看我们在哪里!” “在哪里?”念薇下意识问。 “我怎么知道!奥尔科特呢?我们不是应该在天堂吗!” 念薇这才猛然惊醒,然后她后知后觉抱着胸膛地惊叫, “你把我怎么了!” 五茂纱绪莉从床上跳下来,一枕头扔在念薇脑袋上,气极反笑, “我倒是想把你扒光,扔在冰窟里好好冷静一下。” 念薇挠了挠头,神经不在线地说, “我好像睡得很香呢。” “求你清醒一点。小奥怎么样了还不知道呢!” 念薇下了床,推了推胸膛,惊道, “我的衣服好像被换了!” 五茂纱绪莉跟着反应过来,然后检查一遍自己,很快发现自己的贴身衣物全都被换了一遍。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又羞又恼地冲着念薇说, “都怪你睡得那么死!”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受害者啊!还有,我的力量也不见了!” “你才发现啊。” “怎么回事?”念薇蹙起眉,做出一副思索状,颇为哲学地说,“莫非,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进化也好,成神也罢,只是一场梦。而奥尔科特只是我们梦里的朋友。” 五茂纱绪莉冷笑,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能联机做梦是吧。” 念薇更加怀疑了,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难不成,我们心有灵犀?” “真是个蠢货!” 五茂纱绪莉受不了了,几步走到卧室门口,正要开门,忽然门从外向内开了。她吓了一跳,一屁股摔倒在地。 念薇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真笨!” 进门的辛渔见到卧室里这幅怪异的构图,愣了愣, “你们,是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吗?” 五茂纱绪莉见到辛渔后,立马惊喜地喊, “辛小姐!” 辛渔温柔一笑, “嗯,是我。” “这里是你家吗?” “嗯,是的。”辛渔说,“是乔巡把你们带回来的。丢我家里后,他什么都没解释,让我照顾好你们,然后就离开了。” 听到这里,五茂纱绪莉松了口气,得意地对念薇说, “我就说乔先生不会不管我们的。” “得,您的乔先生最好了。”念薇皮笑肉不笑地恭维。 辛渔将手里的衣服放在一旁, “你们的衣服都已经烘干了。乔巡刚把你们送来时,你们身上臭烘烘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你们洗干净。” 五茂纱绪莉脸皮薄,一下子红了,小声说: “你还帮我们洗澡了啊。” 辛渔理所当然地点头, “是啊,汗乎乎的睡着也不舒服。” “谢谢辛小姐。” 看着五茂纱绪莉红扑扑的脸,辛渔笑着说, “你不会害羞了吧。” “没,没呢。都是女……女人嘛。”五茂纱绪莉尴尬一笑。 辛渔双手交叉在胸前,斜靠在卧室门上,打趣道: “没准儿我是那一边的呢?” 五茂纱绪莉牙齿打架, “不会吧。” “那可说不好哦。” “辛小姐真有趣,哈哈。”五茂纱绪莉干笑一声。 辛渔笑了笑, “好了,换好衣服吧。” 说完,她甩了甩头发,转身离开。 “诶,辛小姐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五茂纱绪莉大声问。 念薇在一旁嫌弃地说, “你这么在意你的那点肉吗?” 五茂纱绪莉恼火地看着她, “你懂什么!” 念薇双手一摊, “得,我什么都不懂。反正啊,我可不在乎是谁帮我洗的澡,换的衣服。” 说着,她便当着五茂纱绪莉的面开始换衣服。 五茂纱绪莉大声说, “要点脸啊你!” “不要!” 折腾了好一会儿后,两人终于收拾完毕,冷静地坐在客厅里开始思考。 辛渔为她们端来刚做好的饭菜,然后说: “乔巡走之前还说,你们俩现在是普通人,该吃饭得吃饭,该喝水得喝水。都睡一整天了,应该饿了吧。我随便做了点适口的,先吃些吧。下午,再给你们准备大餐。” 话说到这儿,念薇的独自应景地响了。她拿起筷子便开动, “非常感谢。我不客气了!” 五茂纱绪莉咬着牙说, “你能不能礼貌点!” 念薇顿了顿, “啊,我还不够礼貌吗?” 五茂纱绪莉站起来,瞪着她说, “看我是怎么做的!” 说着,她对辛渔行了一个弯腰礼, “非常感谢辛小姐。我开动了。” 念薇不服气地说, “跟我有什么区别啊!不就是站起来弯个腰吗!” “那你弯啊!” 念薇猛地站起来,猛地弯腰,脑袋差点磕在餐桌上。然后,她说, “现在可以了吧!” “可以了。”五茂纱绪莉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场面,看得辛渔直乐。她笑得前仰后翻的, “哎哟,笑死我了。你们两个真有意思。” 五茂纱绪莉说, “辛小姐,不怪我这么凶她。实在是她的性格太恶劣了,必须要好生纠正才行。不然迟早给自己添一身麻烦。” “你才麻烦呢!这里不是,那里不是,我又不归你管!凭什么这么对我!”念薇拘力反驳。 五茂纱绪莉淡定地喝了口汤, “你可以走。” “我偏不!你叫我走我就走吗?不显得我真的归你管啊。” “那就闭嘴好好吃饭。” “吃就吃!” 辛渔看得出来,念薇这孩子是真的快饿傻了,脑子都迷糊了。 五茂纱绪莉清醒一些, “辛小姐,乔先生有告诉你我们为什么会变成普通人吗?” “嗯……没说。” “那他有提到一个叫‘奥尔科特’的人吗?” “提到了。他说让你们不用但心她。还有,他原话说‘奥尔科特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惊喜?” 五茂纱绪莉和念薇面面相觑。 念薇小声嘀咕, “难不成奥尔科特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吗?” “啊?!”五茂纱绪莉惊讶地看着她,“今天是你生日?” 念薇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戳了戳下巴, “十一月十四日嘛。我就是这天被小红捡到的,然后就算作我的生日咯。” “你不早说!” 念薇奇怪地看着她, “我就算是早说了,难不成你还能给我准备个生日派对啊。” 五茂纱绪莉有些尴尬, “好吧。不过,我会给你补一个的。” “算了。我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不行,必须要补一个!”五茂纱绪莉坚持说。 “为什么?” “只有生日,是专属于一个人的节日!如果这一天都跟平常一样过去了,那我们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和庆贺的呢?” “这什么歪理。” “反正就是这样!你得听我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了?”念薇挑眉。 五茂纱绪莉说, “没有霸道!” 辛渔冷不丁地说, “乔巡不喜欢霸道的女生。” “我没有霸道!”五茂纱绪莉急切地说。 辛渔笑哈哈地说,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我理解你想为朋友庆祝生日的心思。这样吧,你也别以后再补了,就今天,在我家里准备吧。待会儿我们就去采购道具和食材。” “好的!好的!”五茂纱绪莉激动地说。 看着她的样子,念薇小声说, “过生日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 念薇捂住耳朵, “好的好的好的,听你的听你的。” 072 如同黑夜焰火一般的美 旧天堂彻底消失在了有限世界之中。它的“终点”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似乎,“终点”真的有像必须要摧毁有限世界一样的使命。 乔巡站在原来旧天堂的位置。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虚空夹缝的一部分。什么都不剩,只有流溢进来的化作虚空气息的残余物质、能量以及破碎无效的概念。 他想,要解开“终点”之谜,兴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没有久留,他闪身离开。 再次出现时,是在新天堂。 回归后的新天堂, 继承了原来的天堂本质与天阶。也就是世界核心与世界之根,所以演化得很快。 大有神话故事的既视感。 第一天,有了光; 第二天,有了天与地与星辰; 第三天,有了风云雨雪气象; 第四天,有了生命; 第五天, 有了文明; 第六天, 有了家国; 现在是第七天。按照进程,应该是重塑信仰的时候。 当乔巡出现在新天堂时, 天阶之上的菲尼克斯接引了他。 两人站在天阶之上。在这里可以总览整个天堂的一切,包括概念。 乔巡问: “重塑天堂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成为新的主吗?” 菲尼克斯摇头, “我无意如此。” “但天堂是个有完整体系的神话世界,需要一个类似于主的存在。” “我认为,神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你打算让天堂自由演化吗?” “嗯。” “你就不怕那些天使把天堂玩崩?” 菲尼克斯蹙起眉, “如果真的是那样,便是天堂的宿命。如果再次让天堂步入神话时代,等同于走老路,迟早会变成有限世界的悲剧。难道,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又一次分离天堂本质,又一次创造出圣天使,又一次去让天堂新生吗?这毫无意义。” “我尊重你的想法。” 菲尼克斯低下头, “这会不会显得很不负责。” “如果天堂最后因你而毁灭,那的确是不负责的。但,现在无法这么说。” “我逐渐理解了神话历的末期, 为何众多神话世界, 不约而同地向恶魔发起战争。想来,也是因为无法避免有限世界走向悲剧吧。” “是的。” 菲尼克斯望向远方,心情逐渐宁静下来, “组长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去其他地方看看吧。也说不好。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具体的目标。” “组长也会迷茫吗?” “会的。比如这个时候。” 菲尼克斯认真地看着乔巡。她金色的眼眸带上水一般的波纹。她试图去猜测乔巡因什么而迷茫。 乔巡接着又问: “地球的那個维特斯联邦共和国,你打算怎么处理?还有腐烂世界。” 菲尼克斯说, “我打算把腐烂世界跟地球融合。当然,我会净化掉腐烂本质。” “那些堕天使呢?他们的存在,相较于地球生命而言,过于强大了。如果他们失控的话……” “在漫长的生命演化里,他们的生命形态,已经跟天使相差巨大了。即便清除了腐烂,也无法重新成为天使。所以,我还是打算让他们留在地球。至于失控的问题,组长不用担心。我会设立专门的监视者,防止那样的问题出现。” 乔巡说, “你考虑得很周到。” “也并非如此。只是这些问题都在我的责任范围内。” “所有的事都做完之后呢?你还打算做什么。” “我会去寻找解决有限世界悲剧的办法。” 乔巡深沉地说, “这可不是简单的问题。” “但,总要去解决。” “一个人吗?” 菲尼克斯望起头, “奥和玛丽愿意的话,也许会跟她们一起。” “挺好的。” 菲尼克斯笑了笑, “很期待在以后的旅途中,跟组长偶遇。” 乔巡莞尔。接着,他取出一具类似于琥珀的东西,里面包裹着米迦勒,说: “米迦勒,还是还给天堂吧。” 菲尼克斯挥挥手,米迦勒便落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陷入沉睡的米迦勒,吐出口气说: “他是百相,是尘世之民的集合。虽然对天堂的管理与统辖存在很大的问题,但毕竟做出过巨大的贡献。重新成为尘世之民,也算得上是合理的惩罚。” 说完,她便赐予一道光。 光带着米迦勒,前往新天堂的第二天“归宿之地”。他将接受洗礼,褪去今生的铅华与荣光,在尘世之中,再度追寻主的足迹。 乔巡说, “我该走了。” “嗯。再见。” 乔巡闪身消失。 菲尼克斯站在天阶之上,遥望着天堂的一切,久久不能回神。 …… 地球,深海之下。 黑革基地,中央塔的某个书房里。 乔巡在一缕光中现身。这座羊膜城市的循环风,轻轻吹拂窗边的帘子。帘子荡出的光阴,在他脸上结出好看的印花。 坐在沙发一侧百~万\小!说的余小书抬起头,笑着说: “你来了。” 乔巡走过去,肩膀一松,自然地躺了下来。 余小书翻动书页, “还没休息好吗?” “不知道哪里还能供我休息。” “为什么这么说?” “在其他地方,总有做不完的事。”乔巡眯起眼睛,“在你旁边,才能偷会儿懒。” 余小书饶有兴致地说, “哦?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让人慵懒的味道吗?” “不,因为看到你整天整天地偷懒,我也就能心安理得地偷懒了。” 余小书噗嗤一笑, “近墨者黑是吧。” 乔巡透过眯起的眼缝看着余小书,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样子。比天堂的伱好些。朴素、自然、安静。” “啧啧。你可真装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没有,说实话而已。” “是吗,那我很开心。”余小书轻声说。 “但你可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啊。” “因为我是朴素、自然且安静的啊。” 乔巡愣了愣后,笑了起来。 余小书合上书, “也不要总是偷懒。说吧,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乔巡说, “‘神’-‘光’和‘统治’-‘王座’我都拿到了。只剩最后一道世界之根了。” 余小书说, “是‘生命之地’-‘地球’吧。” “嗯。听着这个名字,我以为它应该是在地球上。但我找了好几次也没找到。看样子,并不在地球。” “不要被这个名字给骗了。你找了那么多的世界之根,应该很早就发现,许多世界之根,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的存在属性。” “嗯,‘宇宙’、‘静止’、‘神’、‘统治’都有自我意志。” “那‘生命之地’有自我意志,也并不意外。何况,‘生命之地’是特殊的。” “特殊在哪儿?” 余小书说, “生命之地大概率本身就是一个生命。” “为什么?” “因为在一个世界中,生命之地是孕育生命的地球,是生命的起源,是最初的生命。所以,即便只作为单独的世界之根,它也有可能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 余小书摇头, “不知道。只能你自己去寻找。” “真的不知道?”乔巡狐疑地说。 “别把我想成万事通好不好。我自己收集那原本的十六道世界之根都花了不少时间,哪里可能知道所有世界之根的下落。”余小书咬着牙,“还有,你这副我理所当然该知道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把我当成工具人了吧。” “没有。” “敷衍的回答。” 书房里陷入沉默。 乔巡闭上了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余小书瞥了他一眼,拿起书继续翻开。 过了一会儿,乔巡突然睁开眼说: “我突然有个疑惑。” “有话直接说。” “两个不同世界的你,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会怎样?” “首先,我不会让两个世界的我相见。其次,就算相见了,也会融合成一个人。” “那融合后,应该算成是哪个世界的你呢?” “在哪个世界,就是哪个世界的我。” 乔巡语气有些失望, “这样啊,每意思。” “我很好奇,你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想看两个你互相斗嘴吵架。应该很有意思。” “缺心眼。” “跟我斗嘴就不缺心眼了吗?”乔巡挑眉问。 “并不。我那不是斗嘴,只是让你更加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免得迷失自我。” “被你骂了,我还得谢谢你?” “嗯。” “……你脸可真大。” 余小书不咸不淡地说, “我的脸型是标准的瓜子小脸。” “……我走了。” 余小书摆摆手, “不送。” 乔巡走出几步,又露出一副思索状, “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应该会很寂寞吧。” “你今天犯什么毛病?” “不不不,我只是合理地提出猜想。” “要是想多待一会儿,就留下。我又不会赶你走,何必绕圈子。还是说,你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 “其实……嗯……我走了。” 余小书正以为他在逗自己玩,结果抬起头一看,果真走了。她皱起眉,小声嘀咕, “奇怪的家伙,搞什么东西啊。” 她越想越想不通,只觉得乔巡今天莫名其妙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心里的疑惑被迅速放大。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算了算了,想这些没什么意义。” 几个小时后, 她愤怒地扔了一页都没翻完的书,恼火地想,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真是越想越气,气得书也看不下去,坐在沙发上都只觉得屁股头,窗外吹进的风也跟闷了几天似的。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 一番心理斗争后,她站起来,摇身一动,换了身行头后,迈出一步,消失在书房中。 窗外吹进的风,将翻开的书合拢。 …… 中心城市燕都市,某折叠空间。 辛渔是个行动派,说了要给念薇准备个生日庆祝会,那就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很快就带着五茂纱绪莉出门采购一圈回来。 五茂纱绪莉和念薇负责布置场景,辛渔负责准备晚餐。 念薇依旧不理解为什么非得过生日,和五茂纱绪莉就此问题,展开了长达几个小时的讨论。 两人从生活的意义,吵到宇宙的起源,从宇宙的起源,又吵到情感的纽带。顺带着对古典生死观和后现代生死观进行了剖析。 辛渔就在厨房,一边听两人天马行空的交流,一边砍菜切瓜、折腾油盐酱醋茶…… 能说五茂纱绪莉和念薇之间是相当不和谐的,毕竟,她们在大多数问题上的观点都是相左的。但也能说她们非常和谐,因为即便在三观上有着严重的不合,但偏偏能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还没擦出什么火药味儿来。 辛渔想来想去,只觉得她们上辈子应该是如胶似漆的关系。 所以这辈子才会变成欢喜大冤家。 尤其是当她知道两人前后认识了才不到一个月时,更加觉得两人一定是上辈子就种下了什么孽缘。 晚上,折叠空间里的人造太阳在天际线上变成红彤彤的夕阳。 忙碌了一天的辛师傅,把热腾腾的饭菜齐齐上桌,解下围裙后,看着一天的收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着丰盛的晚餐,吵闹的念薇忽然安静下来,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眼神愈发地遥远。 她逐渐能够理解过生日的意义了。 大概是生活里如同黑夜焰火般的一件事吧。 漫漫的长夜里,焰火片刻即逝,但总能在人心里定格下短暂的美丽。 正恰此时,门铃响了。 辛渔打开门。 乔巡站在门口。 辛渔笑道, “你回来了。” “她们呢?” “等你呢。” 乔巡走进去,五茂纱绪莉像个发射出来的炮弹一样,咻地一下落在他面前。 她满面红光, “乔先生,欢迎回来!” “嗯,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嗯,除了使不出力量外,都很好!” “那是暂时的。你们俩在奥尔科特身体里经历了一个世界的诞生过程,信息量太庞大了,为了避免你们意志受损,所以我暂时静默了你们的能力。过段时间就会恢复。刚好,趁这段时间,你们好好休息一下。” “嗯嗯,好的好的。”五茂纱绪莉听话地点头。 辛渔笑着调侃, “我听南边儿的危险者城市的人说,平时你叫你休息,你一万个不同意。乔巡一句话,你就乖乖点头了啊。” 五茂纱绪莉别过头, “主要是我也做不了什么。” “恐怕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强势吧。” “才不是呢!” 乔巡看向念薇, “你还习惯吗?” 念薇说,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 “那就好。” “谢……谢谢你。” “什么?” “没什么。” 乔巡莞尔一笑。他看着丰盛的餐桌以及客厅的布置, “今天是给谁过生日啊?” “给我。”念薇说。 乔巡有些惊讶, “没想到啊。” “那就别想了。”念薇少见地有些红脸。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咳咳!” 语气紧张又着急,似乎再说不要把我忘了啊! 屋内的三人这才注意到,外面好像还有个人。 乔巡笑着说, “奥尔科特,进来吧。” 然后,一只白净的手抓在门缘上。手指纤细而圆润。 接着,小心翼翼地冒出半个脑袋。眼睛眉毛抖个不停,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期待。 扭捏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站出来。支支吾吾地说, “你……你们好,我……我,我叫奥尔科特·埃尔曼。” 个子不高,浅栗色的头发,稍稍带卷,眼眸是森绿色的,轮廓弧度与凹凸分明的脸型搭配着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在美丽与可爱的中间取得完美的平衡。她纤细的脖子绷得很紧,不是很放松。但这份紧张,为她增添了一缕可怜巴巴的感觉,瞬间戳穿了五茂纱绪莉和念薇的心。 五茂纱绪莉的眼睛冒出星星与花朵, “小奥,你原来这么可爱吗!” 奥尔科特缩了缩脖子, “不是不是。是乔先生!” 乔巡咳了咳, “奥尔科特,这就是你的真实模样。” 念薇大受震撼地捏着奥尔科特的脸, “真的会有人长成这样啊!太不讲道理吧。又可爱又漂亮,胸部还是某人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尺寸!” “是啊!”五茂纱绪莉眼冒桃花。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你说谁胸小呢!” 念薇歪着头, “不太清楚诶。” “你!”五茂纱绪莉刚要发作,感受到乔巡的目光,立马又冷静下来,“今天就放你一马。” 随后,她又投入到对奥尔科特的“欺凌”当中。 旁边,辛渔奇怪地看着乔巡, “你还真是了不得,每次回来都能带一个我不认识的姑娘。我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 乔巡说, “别这么看我。你要是想男人,下次我给你带一大堆你不认识的男人回来。” “滚蛋。” 五茂纱绪莉跟念薇深陷于奥尔科特的“美色”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眼见着一桌丰盛的晚餐要凉了,辛渔这个“家长”般的角色才拍了拍巴掌, “我说各位,闺中蜜语还是等晚上你们挤在一个被窝里再慢慢说。饭菜快凉了。” 五茂纱绪莉恍然大悟, “对啊对啊,今天可是一顿大餐。得让小奥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美食。” 奥尔科特不解,为什么特意提到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直到现在,五茂纱绪莉和念薇也还认为她以前是捡垃圾吃的。 乔巡说, “再等一个人吧。” “谁啊?”辛渔问。 乔巡望起头, “一个朋友。” 没过一会儿,不见人,先闻声,老远的一句话就传来了, “乔巡,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余小书陡然闯进其乐融融的氛围。接着,她顿了顿, “这么多人啊。” 念薇立马上前,恭敬地说, “巡礼者大人,您来了。” 余小书冲着乔巡眨眨眼。 乔巡说, “今天是念薇生日。你打算给她送什么礼物。” 余小书恍然大悟,瞪着乔巡用心声说: “好你个乔巡,算计我是吧!” 乔巡挑眉,反问: “我怎么算计你了?” “你无非就是故意激起我的疑惑,然后把我骗到这里,然后让我给念薇自由是吧!” 乔巡说, “是你自己脑补的,别甩锅。” “可恶!再天堂帮了你那么多,你一句谢谢都没有,现在还来算计我。没有你这么玩的!” “都说了,不要自己脑补的东西甩给我。” “混蛋。” “今天是人家的好日子,你也不想被她们当成鲁莽无力的笨蛋吧。” 余小书皮笑肉不笑, “算你狠。”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念薇,温和地说: “我仔细想来,你在天堂经历了许多事情,这是一种蜕变。我很期待,你未来更加遥远的成长,所以,念薇。从此以后,你将不再背负‘黑色革命的屠夫’之名,你将以‘依念薇’之名,选择你自己的人生。” “‘依念薇’?”念薇茫然地看着余小书。 余小书说, “依红在离开之前告诉我,最初,她是打算让你跟她同姓的。但是,她预料你或许会活在她的阴影之中,于是只叫你‘念薇’,这意味着你是不完整的你。等到你哪天成为完整的你,再用完整的姓名。我想,今天就是依红所想的那一天。” 依念薇低下头, “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要是她也在的话,我会更开心。” 她吸了吸气,笑着对大家说, “非常感谢大家,请快些坐下吧,饭菜要凉了。” 生日宴,在欢声笑语中开始。 没有什么比经历了一场艰难且危险的冒险后,齐聚一堂享受生活更美好的事了。 起码,对奥莉薇三人小队而言,是这样的。 只有辛渔,心中有些许不安。 在乔巡身边,从来没有哪个人的出现,能像余小书这样,带给她真正的危机感。 当然,是关乎吕仙仪的。 她不由得想, “仙仪,你最大的对手出现了。” 073 玛格丽特的花语是什么 得到了“神”-“光”与“统治”-“王座”后,乔巡的生活,难得清闲了下来。 一时之间倒是找不到什么需要特别去忙碌的事情。关乎五茂纱绪莉与依念薇两个问题儿童的问题也基本得到了解决。 放眼望去,放脑想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好。 这些天里,乔巡基本霸占了辛渔家的阳台。有时候倒一杯茶水,一坐就是一整天, 看看书、玩玩掌机,或者跟赖在这儿还没走的三人小队吹吹人生哲理。 是蛮清闲的。 清闲得让他都有些不适应。 倒也不是在偷懒,而是目前来说,的确没有一个非常直接的目标。不像当初,为了收集世界之根,在有限世界当中到处跑。现在,世界之根只差个“生命之地”-“地球”了, 但又暂时找不到其踪迹。 就只好先闲着。 就当是给忙碌了那么久的自己放个假吧。 人生不能总是奔走于忙碌, 也得安闲地躺一会儿。 这个家的主人, 辛渔辛小姐,是没有空成天陪他们四個瞎玩的,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好几天都不会回来。她毕竟在大共和国身居要职,各种各样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而五茂纱绪莉和依念薇两人现在又还是个普通人,所以一天的伙食还得正常解决。没有辛渔给她们做饭后,她们成天窝在厨房里研究,隔一会儿就搞出个大动静来,炸锅摔盘子是样样不少。 反正有奥尔科特这个擦屁股的,乔巡就当做是这清闲生活里的一点胡椒味儿了。 除了照顾两人的“厨房安全”外,奥尔科特最关注的就是维特斯联邦共和国的情况。 如同菲尼克斯所说,她清除了堕天使们以及腐烂世界的腐烂本质,然后将腐烂世界更名为“地卫二”,意思就是地球的第二颗卫星,以这个方式,把腐烂世界逐步跟地球融合。既实现了她最初侵入地球的目的,也没对地球造成破坏性的改变。 堕天使们不再被腐烂侵扰后, 更换了一个新的种族名字: “安格里族”, 当然,他们都是维特斯联邦共和国的公民,对外,都是维特斯人。 国内的秩序逐渐完善稳定后,维特斯国开始了一个国家正常的管理程序,发展工业、整合资源、外交、建制、传教…… 对于维特斯国今后到底会在地球上处于怎样的生态,以及他们的发展战略如何,乔巡是不关心的。 不论他们是要将维特斯的国旗插遍全世界,还是要和平共处,都是地球这个世界漫长演化进程里的一段闪光岁月。 傍晚, 奥尔科特推开阳台的落地窗,坐到乔巡旁边的位置上。 个头不高,显得有些娇小的她,说到底是一个曾经吞噬过核心神话世界的存在。她的生命等级也是世界级的,无意间所流溢出的气质,是十分浩瀚辽阔且如深渊般幽沉的。 她美丽且可爱的外表,只能说是个人欲望的外在表现。 这是余小书借乔巡的恶魔之力,为她塑造的身体。简单地说,就是将欲望这种概念,进行了具体化。诚如余小书本身是完全概念化的世界, 她在有限世界的每一个分身,都是这份概念的具体化表现。 所以说,奥尔科特本质上是一个概念生命。她在现实里的形象,只是具体化的表现。 乔巡稍稍看了她一眼, “正常人的生活,还习惯吗?” “嗯,很好。不必在意自己的形象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可以大方地,自由地与人交往相处。” “但看你的样子,有些心事。” 奥尔科特森绿色的眼眸闪过些许失落。她微微顿了顿后说: “菲来找过我了。” “上午你出门的时候吗?” “嗯。” “她为什么不直接过来?” “她说不想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乔巡摇头没说什么。接着,他: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去寻找解决有限世界悲剧的方法。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 “你的回答呢?” “我……拒绝了。”奥尔科特低下头,自责与难过的表情在她脸上浮现,“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总感觉拒绝她也许让她伤心和失望了。” “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跟她理念始终是不合的。即便是同一件事,也有许多的分歧。我们可以是彼此关心的姐妹,但也许无法成为一起冒险的伙伴。我不知道,如果我和她一起去冒险了,以后碰到一些困难,我是否会迁就她,而她是否会迁就我。我总感觉,她对我的依赖,以及我对她的纵容,会给我们彼此造成很大的困难。即便我们的血脉已经分离,我也依旧觉得我们彼此影响很大。” “你的想法很分明啊,为什么说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呢?” “因为,我作为她的姐姐,理应帮助她啊。而我的选择,却难以给予她半点支持。” “怎么会呢。不要把亲人之间的关系具体量化了。没有说必须要为自己的亲人做些什么才行。亲情是一种情感,不是白纸黑字的契约。如果你刻意地把亲情当作一门生意去经营,一门课程去学习,那就背离了它作为情感的基础。你爱她,她爱你,因为这份爱,你们彼此支持,彼此帮助,就足够了。你要记住,你是因为爱她而去帮助她的,而不是因为帮助了她,才能去爱她。” 奥尔科特目光晶莹地看着乔巡, “乔先生,你真好。” “哦,我又哪里好了?” “什么都懂。只要有疑惑,找伱就肯定能得到解决。” 乔巡摇头, “许多问题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而是身处问题漩涡之中的人,难以看到全貌。我只不过是站在一个稍微客观的角度,发表自己的见解而已。能否有帮助,也得看问出问题的人自身的预设观点是什么。你觉得我解决了你的问题,也跟你自己本能地认可我的观点有关系。” “哦,真是复杂。”奥尔科特蹙起细长的眉毛,“不过,我好像有点理解。” 乔巡莞尔, “那你之后打算做些什么呢?” “嗯。还没想好呢。我其实没什么大事情要做。”奥尔科特傻呵呵一笑,“要是乔先生愿意收留我,我就跟着乔先生。” 乔巡温声说, “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乔先生也会感到迷茫吗?” “当然。” “没关系,我相信乔先生最后一定能好好的。” “可别给我这么大的压力。” “不会的不会的。”奥尔科特握住拳头,一本正经地说,“乔先生加油,我一直都支持你哦!” “谢谢。” 奥尔科特跟乔巡聊完后,心情好了不少。对她来说,拒绝曾经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妹,的确有负罪感。她总以为自己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拒绝菲尼克斯的。经由乔巡这么一说,她看开了很多,不再钻牛角尖。 这些天里,乔巡有事没事便往余小书那里去走走。 去了后,往往也只是躺在她的书房里。要么跟她取取经,了解了解“世界与概念”之间的知识,要么就是单纯地去发会儿呆。弄得余小书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乔巡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天堂之行结束后,便是如此。 他几番想来,觉得,大概或多或少还是受到了米迦勒的影响吧。米迦勒那个“概念与具体融合”的想法,他说不上是对还是错。无法预测如果真的让米迦勒坚持到最后,是否可以抵达无限。 更加让他在意的是米迦勒被封印前的最后一句话: “恶魔,是谁创造了你。” 乔巡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米迦勒给自己埋的雷。他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意义,但又总是不自觉地去想起。 明知没有任何意义,却偏偏去反复想起。 还有“统治”的那句话: “你是有限世界的毒药。” 他不知道“统治”是出于一种怎样的认识和心态来讲的。 他最开始深陷于这种疑惑时,不太放心,便跟余小书讲了讲,但她只是说“别多想”。 乔巡觉得也是,自己有时候可能的确太敏感了。 也许是以前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留下的职业惯性吧。 赖在辛渔家里的第二十天,依念薇和五茂纱绪莉迎来了自己的能力解禁的时刻。 她们意志中的高压祛除完毕后,属于她们的能力渐渐在身体之中复苏。 不过,两人也没怎么激动,反而有种“假期结束,开始上班”的感觉。也不怪她们有这种感觉,而是这二十天里过得实在太忘乎所以,轻松自在,每天折腾这些,折腾那些,高雅到管弦乐与哲学思辨,通俗到电玩游戏,棋牌麻将,都在折腾。就是不用执行任务,工作啥的。 能力在这时候,就好像真的是某种责任。 能力回到了她们身上,那某些责任也就随之而来了。 “我感觉,我变强了!”念薇感受着身体里的能力,缓缓说。 五茂纱绪莉点头, “我也是。” 乔巡不紧不慢地说, “当然会变强,而且不是一点半点。要知道,奥尔科特吞噬天界,消化物质能量的时候,可没忘了给你们分。天堂的能量毕竟是最高阶的五种之一。更关键的是,你们在奥尔科特体内经历了新天堂的起源与基本演化。这是多少神明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经历。十分珍贵,且不具可复制性。” “这么说来,小奥可真是我们的福星。”依念薇寻思着,“那我得把她牢牢锁在我身边才是。” “什么啊,别把我当工具人。”奥尔科特吐槽。 五茂纱绪莉点头, “就是就是,我就不会这么势利。我可是真心对你的。” 依念薇耸耸肩, “连玩笑都不让人开了吗。” “你的玩笑一点水平都没有,既不能让人发笑,又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玩笑。” “那你说,什么样的玩笑才是好玩笑,提出你的观点,顺便举例论证,最好列出详细数据来。” 两人一言不合,又开始上纲上线。 乔巡只当风从耳边吹过,与自己无关。 他拎着本杂质走到阳台,向外面看去,天上下起了雪。 折叠空间是封闭的,按理来说是不会受到外界气候的影响。但为了让里面的环境显得更加自然,往往是会添加气候元素的,尤其是生活区的折叠空间。所以,这场雪,也是人工的。 辛渔说,每年的十二月四日,是这个折叠空间的初雪。 初雪日,是个值得庆祝的节日。所以,楼下的街道上,装点着一些红礼帽、红围巾、圣诞树、雪铃铛之类的东西,各种元素都有,东方的、西方的、古典的、现代的、艺术的、通俗的……想来,这个节日并没有粽子之于端午,月饼之于中秋之类的十分特别的节日元素,亦或者说,这种什么都有,想怎么庆祝便怎么庆祝的风格,便是初雪日的特别节日元素。 乔巡看着一对情侣挽着手从楼下经过。 两人幸福愉快的笑容,在路灯的倒映下,显得浪漫而梦幻。 他的思绪逐渐飘远。 直至奥尔科特一声惊喜的“下雪了!”才回过神来。 三个姑娘喜欢这样的节日,嚷嚷着要下楼去逛一逛。 奥尔科特和依念薇两人穿上厚厚的衣服,便先行冲出家门。 五茂纱绪莉顿了顿后,鼓起勇气邀请乔巡, “乔先生,请跟我……们一起出门走走吧!” 她无处安放的手指,稍稍露出一段指尖,不停拨弄着。 “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了。”乔巡随意地说。 五茂纱绪莉语气如同被水浸润了,变得软而脆弱, “你一直待在阳台上,都快长在那里生根发芽了。所以,请无论如何……一起出去走走吧。” 乔巡看着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添了件衣服后,两人便出门了。 他们始终没追上前面奥尔科特和依念薇的步伐。她们俩总是要远出他们一段路。 雪下得不大也不小,因为没有很烈的风吹,所以是很适合散步的时候。 管理折叠空间的机构,也有意让这场雪变得更加浪漫一些,方便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出来玩耍和散步。这是在当下悲观且动荡的时代里,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受着安全威胁的人们,很需要这样放松的日子。 卖花人,是这种日子所不可或缺的。 乔巡同五茂纱绪莉走过一段路,便碰到了一个。 五茂纱绪莉急匆匆地先跑了过去,说: “请给我一朵玛格丽特。” 拿到嫩粉色的玛格丽特后,乔巡刚好走了过来。她便笑着说: “送给你。” 乔巡看着这朵娇艳的花, “木春菊吗。” “嗯,也叫玛格丽特。”说着,她目光期待地看着卖花人花篮里鲜艳的花束,偏着头问乔巡: “能给我买朵花吗?” 乔巡挑了一朵黄色的百合花给她。 五茂纱绪莉拿着百合花,问: “这是什么花?” “百合花。”乔巡回答。 “百合花啊……是百年好合的意思吗?” “嗯。送给将要结婚的朋友,便是祝福对方百年好合。” “送给单身的女人呢?” “祝友谊长存。” 雪下得稍微大了一些。 五茂纱绪莉右手紧紧捏住百合花的根茎,转过身,有些喘气地说: “谢谢你的百合花。” 她不待乔巡的回复,又说: “我还要给她们两个送花呢!” 说着,又买了两朵百合花,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很快追上前面的奥尔科特和依念薇,远远地便能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雪落在她们的肩膀上、帽子里、头发上……在初雪里,她们散发着温暖的光。 乔巡问卖花人: “玛格丽特的花语是什么?” 卖花人回答: “玛格丽特,也叫‘少女花’,花语是羞而不言的恋爱。所以,先生,你送给她百合花是不对的哦。” 乔巡微微一笑, “是对的。” 074 熔炉的呼唤命运的归途 五茂纱绪莉坐在卧室的飘窗上,面前放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摆着本没有封面,十分陈旧的书。 这是她在天堂第二天“归宿之地”从阿列斯那里得到的。 里面记录着过去天堂死去的灵魂走向来世的一生。 那个时候,她和阿列斯探讨过什么才是最好的归宿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通往所热爱的,便是最好的归宿。 她翻开这本书, 认真看了起来。 自从得到这本书后,这还是第一次全身心地认真阅读。 能做到全身心投入,也是因为她了结的心中的一桩愿望。尽管,这個愿望最后没能真正实现,但终归到底也是有了个说法,划上了一个句号。所以,她并不伤心难过, 反而有种“一切并没有变得很糟”的释怀感。 她稍稍抬起头,向客厅外阳台的方向看去, 随后低下头,沉下心阅读。 天堂里,那些死去的灵魂的一生,如同幻灯片,在她脑海之中闪烁。 每一段人生剪影,都给予她一点感悟。 这些感悟如同微弱的星光,不断在她思维的深空里汇聚。 一点、两点、三点…… 逐渐地,汇聚成一条星河带…… 逐渐地,汇聚成漫天的星海。 辽阔无垠的星空,在她的思维中逐渐凝结。 …… 三日后的清晨。 乔巡走出卧室后,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五茂纱绪莉。 他问, “怎么不开灯?” 说着,打开了客厅的灯。 明亮的灯光让五茂纱绪莉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抬起头,看着乔巡, “乔先生,我……昨晚做了个梦。” 乔巡微微一顿。如果只是一个梦的话,应该不至于专门说出来。他坐下来问: “是什么?” “我梦见一个巨大的熔炉。所有的一切, 都在那个熔炉之中诞生。我也在其中诞生了。我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十分高大的背影,背影牵着我的手,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就叫‘照见’’。然而,一切消失不见。我孤独地飘荡在深空之中,跌入一个又一个宇宙漩涡。直至坠落在地球上。” “是照见巫女的记忆吗?” “我不确定。但是,我感受到了一种呼唤。来自那座熔炉的呼唤。好像,需要我去见证什么,需要我……去做些什么。” “为什么突然做了这个梦?” 五茂纱绪莉说, “这三天,我一直在感受天堂中死去的灵魂的一生。” 她将阿列斯的那本笔记递给乔巡。 乔巡接过来翻看了一番,然后蹙起眉, “‘归宿’?” 五茂纱绪莉点头, “我想是的。” 乔巡把书还给她, “你认为你梦中的呼唤,是一种‘归宿’吗?” “我不知道那是对我的呼唤,还是对照见神性的呼唤。但, 那种我必须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十分真切。” “你的想法是?” “我……既然承接了照见神性,就终究要去面对。不论是好是坏,我总要去面对。” “纱绪莉,不要给自己徒增压力。” “但,我受够了漫无目的的生活了。我无法想象,我如果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会不会逐渐成为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这么说,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五茂纱绪莉的双眼露出些许哀求的意味, “是的,但是……” 乔巡看透了她的想法。她希望他去挽留她。 他当然不能做她软弱退缩的理由。微微沉气后说, “纱绪莉,‘归宿’不是你出发的理由,你要记住这一点。你不是去寻求自我的归宿,而是主动地去创造自己的归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五茂纱绪莉肩膀一抖, “明白。” “希望以后能在有限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碰到你。” “再见面的话,你会给莪一个惊喜吗?” 乔巡说, “如果久别重逢算是惊喜的话,那大概会有的。” 五茂纱绪莉站起来,蹙起眉,歪着头, “乔先生,你的心是不是被铜墙铁壁保护起来的!” “什么?” “我就很想知道,到底谁才偷的走!我非要知道,非要弄清楚。我总会知道的!” 纱绪莉一连说了好几个“知道”,然后抱着书进了卧室。 乔巡望起头想, 那座铜墙铁壁大概已经摇摇欲坠了。 中午, 五茂纱绪莉为乔巡做了最后一顿午餐。 午餐过后,她告别了。 面对突然的告别,最懵的肯定是依念薇和奥尔科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茂纱绪莉一番解释后,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选择跟她一起离开。就当是三人小队冒险历程的续篇。 突然离去,对依念薇而言,是没什么压力和负担的,因为她从黑色革命获得自由后,本身在地球也就没什么留念了,何况,她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依红,还在远方。 但奥尔科特不一样。 她前不久才拒绝了自己的姐妹,现在立马就要跟着认识不久的朋友离开。 对她而言,有种“背叛了菲尼克斯”的背德感。 所以,为了缓释这种背德感,她跟乔巡交代了好久,反复强调自己拒绝菲尼克斯不是因为更想跟纱绪莉和念薇两人一起。 乔巡反复表示理解后,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收整完毕后,三人没有多留片刻,直接离开了。 望着空荡荡的客厅,乔巡低声自语: “都要去做自己的事啊。” 他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凝望着折叠空间的远方。 时间飞速流逝。 傍晚,辛渔下班回到家。 进门后,她发觉今天家里出奇的安静。难道都出去玩了吗? 但紧接着,她瞥见阳台上乔巡的背影,打开灯问: “没出门的话,为什么关着灯?” 乔巡回答, “懒得开。” 辛渔吐槽, “你可真是懒得可以。”她又问,“她们三个呢?” “走了。” “走了?”辛渔眉头一跳,把乔巡的躺椅转了一圈转到面朝自己,“怎么回事?” 乔巡说, “纱绪莉要去做件事。念薇和奥尔科特跟她一起。” “去哪?” “地球以外。” 辛渔一下子跳脚了, “好你个乔巡,在家里一天什么也不做就算了,居然连三个姑娘都看不住!” 乔巡捏了捏鼻子, “人家真心想走,我怎么可能看得住。” “别给我嘴硬。你要是真心想留,纱绪莉可能会走吗?你当我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啊,还不是你一句话就能留住的?” 乔巡直勾勾地看着辛渔, “但,我真的会因为想她留下来,就让她留下来吗?” 辛渔看着乔巡一会儿,长叹口气。的确。她了解纱绪莉,更了解乔巡,知道他绝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去左右别人的人生。她低下头,扶额说: “怎么样也得等我回来吃顿饭啊。刚在外面连续忙了七十多个小时,累得不行,结果回到家,家里能安慰人的几个开心果没了,只剩个连灯都懒得开的懒猪。” 乔巡悻悻然, “我也可以安慰你。” “你怎么安慰我?” 乔巡一本正经地说, “欢迎回家,您辛苦了。” “滚蛋!” 乔巡笑了笑,然后他认真打量了辛渔一番, “你晋升了?” “嗯,前两天的事。” “怎么晋升的?晋升仪式是什么?” 辛渔挽了挽鬓发, “开会的时候轮到我发言,我刚开口就晋升了。很平常,很自然。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呢。晋升仪式的话……不知道开会算不算……” “当然不算!晋升仪式,是为了完成晋升而特意进行的某种特定的刺激。” “那就没有。”辛渔小心问,“会不会有问题啊。” 乔巡笑着摇头, “没有问题。不仅没有问题,反而好得很!晋升越自然,就越安全,碰到意识寒冬的概率就越小。像你这种晋升,大概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碰到意识寒冬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现在很清醒,足够认识自己,并且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辛渔端着下巴想了想, “好像的确是诶。你们都平安无事后,我成天就不担心什么了,很轻松自在。” “你居然变得这么容易满足了?仅仅只是我们平安无事,你就轻松了?” 辛渔摊了摊手, “也许吧,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啊。” “我不相信你对广袤无垠的有限世界不向往。” “不向往……那是假的。但我知道,我现在不应该操之过急。我要准备好了,才会出发。” “也好,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不过!我觉得,如果我前两天没晋升,拖到今天之后,那晋升后可能就会有意识寒冬了。” “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的开心果们弄丢了!” “……” 乔巡深吸一口气,笑着说: “其实你想想啊,她们三个走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说明,她们也都在为自己而活着,为自己而努力。看着她们离开,有种大人看着孩子长大的感觉。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并且有了自己奋斗的目标,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辛渔手掌撑着下巴, “以前的父辈们呢,把孩子养育成人,等到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后,往往都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呢?你喜欢的事情难不成就是赖在我家里当个废物吗?” “不。我……只是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辛渔说, “不确定的话,就去把仙仪给我找回来。还有,那个叫南雫瞳的孩子。” “仙仪的事,你关心有理由。但南雫瞳你这么关心干嘛?” “你可以说我不关心她,但你不能说我不关心你。”辛渔说,“南雫瞳到底是你心里的刺还是痣,我可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一天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遭遇着什么,过得如何,你的心就难过一天。” “怎么会。” “别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辛渔叹了口气,“我以前常说你是个性情寡淡,自私冷漠的人。但偏就这种人,但凡心里装着某个人后,就在意的要命,一旦那个人不知安危后,就担心的要死。南雫瞳,恐怕早就装在你心里了。” “你这么确定?” “我确不确定不重要。非得跟我争一个对错也没有任何意义,反正在不在你心里,你清楚。担不担心她我更加不用多说。” 乔巡低下头,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 “乔巡,你喜欢那个孩子吗?” “她只是个高中生,我怎么也不至于会喜欢上一个高中生。” “所以,她不是高中生的话,你是否会为她而心动呢?” 乔巡微微顿住, “不知道。” 辛渔说, “因为高中生这个身份而无法喜欢。那我只能说,你算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而一旦高中生这个身份没了,你又立马喜欢上了。那我可就要说你是个道德败坏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你把这种情感标签化了。‘身份标签’左右了你的情感。”辛渔说,“我不会把你对她的情感定性为爱情。因为你目前过于混乱了。你是否把自己对她的担心误解为喜爱之情了,我是弄不清楚的。不过,我支持你去弄明白。” 乔巡看着辛渔, “作为吕仙仪的好姐妹,你难道不应该更加偏向她吗?” 辛渔说, “仙仪是我的好姐妹,我当然希望你还是能她复合,那样对我而言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嘛,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不为情所困。在我看来,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为情所困是最蠢的一件事了。” “……变着法子骂我是吧。” “只有觉得自己被骂的人,才是真正被骂了。你要是骂我一句,我毫不在乎,那你算是骂了我吗?” “对你而言算不算我不知道。反正有人骂我,我会把他的嘴巴撕了。” 辛渔脸凑上去, “来,来把我嘴巴撕了。” 乔巡望起头, “常有言,打是亲骂是爱。我就当你是爱我的了。” “德行。” 乔巡看了她一眼, “给我灌了那么多鸡汤,不妨说说你自己真切的建议吧。” “真的要我建议?” “嗯。” “我就不说建议吧。你反正这段时间迷茫得很,我就再当你一回的队长,直接给你安排个任务去做。” “什么任务?” “尽快想办法把南雫瞳安安稳稳地给我带回来!” 乔巡挑眉, “你之间还让我去把吕仙仪带回来,这就改口了?” “你不是说了吗,仙仪是主动离开的,而且你也知道她在哪里,那随时都可以去找她。但南雫瞳你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去了哪里,而且比起仙仪,既然南雫瞳更让你心里又乱又焦虑。那就先去把南雫瞳带回来!” “这么说得我好没面子。” “在我面前,你还想要什么面子啊?”辛渔说,“你强势了那么久,是该受受苦了。” “我哪里强势了。” “别废话了,你就说去不去吧。”辛渔霸道地说,“不去的话,现在立马滚出我的家。” 乔巡妥协了, “得,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别搞得像我是强迫你的一样。你自己心里清楚,迟早得解决南雫瞳的事情,只是嘴硬而已。” 乔巡不得不承认,辛渔真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把他的心思猜得个七七八八的。 同样的,余小书其实也很了解他。 但是对他而言,面对余小书跟面对辛渔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前者像知己的话,那后者……说句不好听的,就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似的。 075 天武天武 次日,乔巡告别了辛渔。 知道乔巡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离别的,所以辛渔并没有多少伤怀,只是会忍不住去想,这一次分别,下回再见又该是什么时候了。有时候,她也羡慕乔巡他们,能说走就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从辛渔家离开后,乔巡先启程去了黑色革命的基地找余小书。 余小书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模样,让人怀疑她到底是黑色革命的领袖,还只是黑色革命养的个闲人。 “我要离开地球了。”乔巡径直地告诉了她自己的打算。 余小书并不意外,在她看来,乔巡早就该走了。把天堂的问题解决后,早就该踏上寻找最后的世界之根“生命之地”的旅途。 但乔巡下句话让她感到意外, “我要去找个人。” “找人?不是找‘生命之地’吗?” 乔巡想, “不管找不找得到‘生命之地’,我都想缓一缓。” “为什么?” “因为我逐渐发觉我的脚步太快,也许存在许多我没注意到,忽视了的东西。急迫地去完成对自己的世界的塑造,我无法预料到后续的事情是否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 “你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也许是这样。”乔巡看着余小书,“我不像你这样,经历过有限世界的起源,以及长达几千亿年的变迁。就连纱绪莉说的照见归宿,我也无法完全洞悉。我还需要学习。这也许是最后一段学习经历,所以我想更小心,更缓慢一些。” 余小书目光垂沉, “有时候,活得久,看得多,不一定是件好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总会丢失掉一些少年的朝气,少年的勇气,少年的赤诚。” “难不成,你也在惧怕些什么吗?” 余小书没有就此解释。她选择以沉默相对。片刻后,她吸了口气,转变话题, “纱绪莉所说的照见归宿,应该是跟起源熔炉有关。那应该算得上是整個有限世界的荒古时代了。” “起源熔炉……” “嗯,当然,它并不真的是个熔炉,而是一种具体的说法。就像我们论说生命的起源时,会有一种说法,在许久以前,一座巨大的熔炉中,铸造了生命。起源熔炉,就是有限世界的起源。但在我诞生之后,起源熔炉就只剩下一些残缺的概念了。也许,只有第一座有限世界知道它完整的样貌。” 乔巡陷入思索。 余小书打断了他的思考, “不要试图有这点残缺的认知去思考一座浩瀚的星空。还是说回你要找的人吧。你来我这里,是要我帮你吗?” 乔巡看着余小书, “她叫南雫瞳,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这个说法太含糊了吧。你不妨直说她是你什么人。” “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也许有些特别的情感。” 余小书认真地打量乔巡,过了一会儿后说: “算了,我也不追问了。你继续说吧。” 乔巡点头说, “我从腐烂世界回来后,先找过她。但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活着,还是已经遭到不幸,我都无法确定。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者说,就像完全没有存在过。我只能通过对她的记忆,去感受她。” “也就是说,在地球这个无限世界里,她一起的具体存在都消失了,只剩下记忆、情感等概念性存在?” “是的。” 余小书望起头, “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像我一样,完全概念化了,第二种就是,她故意擦去了自己的具体性存在,或者有人帮她擦去了。以你对她的了解,更加可能是哪种呢?” “第一种应该不可能。毕竟她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进化者,不至于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跨越如此多的层次,完全概念化。”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咯。照你的意思,大概也是有人带走了她,顺便帮她擦去了具体性存在。” “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余小书想了想, “既然无法通过她的具体性存在去找她,那只有概念性存在一条路了。”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吗?” “放开你对她的记忆,我感受一下。”余小书说。 乔巡顿了顿, “非要这么做吗?” “不然呢。她尚存的概念,只有情感与记忆的嘛。”余小书眯起眼,“还是说,你跟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记忆?” 乔巡挑眉, “怎么会。我正大光明对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说着,他便放开了自己对南雫瞳的一切情感与记忆。 余小书手指一点,周遭的一切瞬间改变。所有具体的事物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团又一团扭曲且多变的概念集群和彼此联系的概念线。 她如同钢琴家,手指拨弄之间,牵动一条条概念线。 触及乔巡的记忆与情感后。她的面容与身形逐渐改变。很快就变成了乔巡心中南雫瞳的模样。 一个面容尚且夹带些许稚嫩的高中女生,还穿着校服。 余小书全身心与乔巡心中的南雫瞳重合。 这一刻,她即是南雫瞳。 两人之间的记忆,以及那份情感,得以交融。余小书立马感觉到,自己好喜欢好喜欢乔巡,想跟他一起去冒险,想让他看着自己长大成人,出挑得大方且美丽,她想染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戴上漂亮的美瞳,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年轻的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但余小书是清醒的。 她无比确信,自己此刻对乔巡灼热的情感,完全源自于南雫瞳。 她有些好奇,乔巡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一个懵懂的高中生,情感灼烈到如此地步。 接着,她循着概念线,不断往其他概念集群发散。 就像病毒一样,一个集群传染另一个集群。 她的意识,在十分浩瀚的概念宇宙中翱翔。只为了寻找跟南雫瞳的概念相关的概念集群。 这是一个看似漫长,但实际上并不漫长的过程。 概念宇宙是没有时空限制的,只存在着“认知限制”。认知程度越高,在概念宇宙中就越自由。 余小书毫无疑问,是一个认知程度非常高的存在。 高到乔巡都无法知道她的认知层面到底在哪个地步。 只要认知程度足够,那么瞬间就能在概念宇宙中找到需要的概念,相反,不够的话,不论用多少时间都找不到。概念不像具体事物一样,就摆在那里,等着你去找,可以将其看作一种知识,学习过,那么别人一提及,你就会知道。 余小书作为一个完全概念化的有限世界,没有比她更适合做这种事的了。 她手指落下,敲动某个“音节”,概念的世界陡然变换。一切又回到具体的模样。 她睁开眼,恰巧看到乔巡复杂且朦胧的眼神。她知道,这个眼神是因为自己所化身的南雫瞳而出现的。 “看够了吗?” 乔巡回过神来, “对不起。” “干嘛向莪道歉,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吗?”余小书揉了揉手腕。 “没什么。” 余小书坐到沙发上, “你觉得你是喜欢南雫瞳的吗?” “这个问题,辛渔也问过。” “那你的回答呢?”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出于对她的担心。我无法把这种担心,评估为一种爱意。” “何必活得那么规矩。当成爱又如何呢?” 乔巡坐下来, “有一件事,我从没对其他人说过。我想,你也许可以听听。” “洗耳恭听。” “当初在海上列车上,吕仙仪向我告白。我感受到了她的爱意,感受到了她跳动的心。我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接受了她。后来,我逐渐理解,那种心理名为‘愧疚’。我把自己丢下她独自离开海上列车而生的愧疚感,误认为成是对她的爱意。所以我接受了她,也所以,后来的我们逐渐走向分别。到头来,我才发现,我不够爱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对等,所以,她愈发对我感到力不从心,直至崩溃。” “现在呢?” “不知道。” “你有想她吗?” “我思念她。” 余小书歪着头,长发垂落到一边, “我说你啊,何必把爱分得这么清呢?你是不是在自己心里,给爱情定了一个数值。非要超过这个数值,才算是爱情?” “误以为的情感很可怕。会造成人际关系的破碎。我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只有机器人,以及摒弃了人性的人才会这么想。摒弃了人性的人,总以为自己超凡脱俗了,实际上是跌入了另一个更加俗套的圈子。无非是通过让自己变得不完整,从而实现比较上的优越感而已。你以前是心理咨询师,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余小书说,“如果你像大多数人那样,对待你的感情,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事。” 乔巡说, “大多数人……” “你卓尔不群,所以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把愧疚感误以为爱情。因为愧疚而妥协、将就很正常,但为什么你会误认为是爱情呢?难不成,你最开始觉得自己跟吕仙仪相恋,是双向奔赴吗?” “我没有想清楚。” 余小书摇头, “不是你没想清楚。而是你想得太多了。你觉得自己进行了充分的思考。你不愿把自己接受吕仙仪的告别当成是自己对她的妥协,所以你的潜意识让你认为这就是爱。本质上,这是一种傲慢。你不尊重吕仙仪,也不尊重你自己。” 余小书的话,比起辛渔来更加尖锐。她以平静的语气,述说着乔巡的罪状。 “那,对你而言,爱是什么样的?”乔巡问。 余小书说, “姹紫嫣红的。基础的爱,是基因的选择,是荷尔蒙的迷醉感。通俗的爱,是以自己为起点,面向对方的一种缔结情感契约的行为。” “基础的爱,通俗的爱……那有没有超凡脱俗的爱?” “这是个伪命题。因为你无法定义超凡脱俗。”余小书说,“我们能定义基础。存在即是基础。我们能定义通俗,具备可认知的属性,就是通俗。但超凡脱俗,无法去定义。就像在有限世界里谈论无限的模样一样,根本无从谈起。” 乔巡陷入沉思。 余小书稍稍喝了口水,然后撑了个懒腰, “有些说远了。还是回到南雫瞳的问题上吧。我不知道你对她的情感是不是爱,但我很清楚,她对你的爱意十分灼烈。然而,你跟她一起经历的事情并不多,相处的时间也很短暂。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如此灼烈的爱意,我觉得这已经超越了基础和通俗了。是否是超凡脱俗的,我无法去说明。” 她笑看着乔巡, “所以啊乔巡,在见到她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她。千万千万不要犯跟吕仙仪那件事一样的错误。” “她,在哪里?” “仙界。” “仙界?为什么会在仙界?” “为什么会问为什么?”余小书感到好奇。 “因为吕仙仪也去了仙界。我在想,这会不会有一定联系。” “那你大概是想多了。两者同在仙界,但并没有联系。吕仙仪我知道她是被谁带走的。至于南雫瞳是怎么过去的,我并不清楚。” “吕仙仪是被谁带走的?” 余小书说, “仙界的一名天仙。名叫安娴,尊号‘天武’。”她微微一笑,“想必不用我多说这个尊号的含金量吧。” 乔巡对这还是了解过的。 在仙界,分真仙和天仙。区别在于是否是在天庭的仙班之中。位列仙班者为真仙,除此之外的仙都是天仙。 至于尊号“天武”的含金量,可以参考“真武”。 一个是天仙的“天武”,一个是真仙的“真武”。 但乔巡对这个名字更好奇, “安娴?” “你没想错。安娴就是吕仙仪的老祖宗。吕仙仪的母亲安漾,正是仙界天武一脉最年轻的天女。” “涨知识了。” “那就再给你涨个知识。天武一脉,历来是自我传承的。懂什么叫自我传承吗?” “什么?” “就是,自己生孩子,不靠男人。” “这能行?”乔巡瞪大眼睛。 “当然能行。人家安娴是仙界数一数二的女强人,自己生个孩子怎么啦。当然,我一直觉得她可能很憎恶男人,有着强烈的性别优越,所以,天武一脉里全是女性。” “听上去是个狠角色啊。不好对付呢。” 余小书满脸看热闹的神情, “安娴复苏后,第一时间就发现地球上后她的血脉。但找到后,却发现,是她的不孝子孙跟一个男人生下来的。虽然我没看到她当时的表情,但肯定脸都绿了。” “那她不得把吕仙仪的爸爸收拾一顿啊。” “这你就把人家想得太低级了。她根本不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凡人出手。何况,还是一个根本不知道真相的无知凡人。” “那吕仙仪不会被老祖宗带回去受罚吧。” “罚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知道的无辜后代?你以为能成为天武的安娴是什么迂腐之人啊。带走吕仙仪,大概率也只是让她归宗而已。毕竟身体里流淌着天武的血脉。” “……真是复杂。” 余小书深吸一口气,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反正,你心心念念的两个姑娘都在仙界。去不去,什么时候去,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会去的。”乔巡打量了一眼余小书,“你对仙界那么了解,该不会在仙界也有分身吧?” “这不是废话吗。”余小书白了他一眼。 乔巡顿了顿,略显得扭捏地说, “你就不会吃醋吗?额……我不该这么问的。算了,你就当没听见吧。” “什么奇怪的人啊?问出来了后,又让人当没听见。你消遣我?还是说,你害羞了?”余小书凑近一些问。 乔巡板着脸, “别多想啊。我随口问问而已。不要误会什么。” “你越说越没说服力。” “……”乔巡心里呸了一声,自己就该一走了之的,不该嘴贱,让她抓到小尾巴。 余小书温声一笑,从容地说, “两个小女孩,岁数相乘,再乘以一亿,都没我年龄的一半大。我吃她们醋?别多想。而且,我以人的姿态展现在你面前,也只是因为你喜欢而已。我始终不是人,不要真的把我当成一个人去看待。千万记住,乔巡,不要爱上作为人的我。因为,那是虚假的泡影。” “人说人话,鬼说鬼话。” 乔巡说完后,起身离开了。 余小书淡淡一笑,低头看书。 076 有限世界的一粒尘埃王良四 从余小书那里离开后,乔巡一直在思考关乎吕仙仪身份的问题。 当然,并非是比起南雫瞳他更关心吕仙仪,而是南雫瞳的问题无从思考。连余小书也不知道南雫瞳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有何从知晓。只能等到时候抵达仙界再慢慢去探寻。 天武一脉的自我传承……让乔巡逐渐有些怀疑吕仙仪到底是不是吕阳一亲生的。 因为不管怎么看,一个来自仙界大世家的仙子,跟地球上一个凡人男子相爱, 并且诞下子嗣……显得很奇怪。 乔巡无法用奇幻爱情剧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何况,从阿格尼斯那里听过,安漾一直都不喜欢男人。这样的她,偏偏就对吕阳一倾心吗? 当然,他也无法仅仅通过这种不靠谱的猜想就下定论。毕竟,他是见过吕阳一的,吕仙仪跟吕阳一在样貌上的确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虽说这也可能是环境习性相似导致的。 不排除一种可能, 在遇见吕阳一之前,安漾就已经通过自我传承诞下了吕仙仪。这也许也是吕阳一的家族排斥安漾的原因之一。 虽然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但乔巡并没有去深入探究。 不论吕阳一是否是吕仙仪的父亲,在这整件事里,都并不重要。 撇开多余的念头后,乔巡去到了地球的背面,阴曹地府的所在地。 这里的变化日新月异,比之前更加稳定了。地球的意志循环系统俨然就要成型。 一进入阴曹地府,站在黄泉路的彼岸,天上的星空便为他倒转。 斗转星移,银汉高悬。 星空意志注视着乔巡, “你又来做什么?” “这么不待见我吗?” “你所到之处,尽是破败与衰落。你是有限世界的黄昏。” 乔巡微微一笑, “之前有人说我是有限世界的毒药。” “我也认可这种说法。” “何必将我看得那么邪恶。说到底,我并没有做任何一件关乎破坏的事情。” “你令天堂跌落。” “不,我帮助天堂完成了回归。跌落的不过是旧神话时代的余晖而已。难不成, 在你看来,重塑神话时代的辉煌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吗?” “我并不认可这是件有意义的事。” “那又何必觉得我是邪恶的。” “因为你无法给人安全感。你是悬在我等头上的一把剑。” “你等?我以为你只在乎你自己,看样子,还有许多跟你一样的存在。不知道他们盘踞在哪片星空之中。” “你终究会知晓。” 乔巡看着星空, “我们也算是深入交流过的了,何必对我怀以这么大的恶意呢?” “这是概念与具体的界限。” “好吧。不过,我还是很期待与伱,以及你们有更多的交流。好好认识一下吧,我叫乔巡,一个恶魔。” 星空意志注视着乔巡许久。星空中的星辰不断以无规律的轨道旋转、上升与下沉。 它缓声说, “我叫王良四,有限世界的一粒尘埃。” “王良四?这个名字……” “在地球世界里,是仙后座的一颗巨星的名称。但我与那颗巨星并无关联。只能说,在一定程度上,地球是整個有限世界的缩影。有限世界里的许多事物,都能在地球上找到对应。” “这是否有着某种涵义?” “我并不知晓。但我正在寻找。” “那应该还有着跟你一样的存在,它们叫阁道二、阁道三、策以及王良一。” 王良四并没有否认, “我们都是有限世界里的一粒尘埃。” 感受到王良四有意将话题在此打住后,乔巡也就不再多问了。 王良四的来历,以及它的使命到底如何,如同它说的那句话, “你终究会知晓”。 乔巡说, “我要去仙界了。” “你要把五个核心神话世界都搅乱一遍吗?” “我只是去找人的。但, 如果有需要,五个核心神话世界我都不会错过。” “果然如我所说,你是有限世界的黄昏。” 乔巡不再执意纠正它对自己的认知, “你既然能从仙界复制过来一模一样的阴曹地府,那应该对仙界很了解吧。” “你需要什么帮助?” “仙界的位置比较隐秘,我不想花费时间去找了。” 王良四沉默了一会儿, “你找我就为了这个?” “嗯。” “我很失望,也很愤怒。寻找仙界的位置,对你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你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天堂,怎么可能找不到仙界的位置。” “如你所知,我是个恶魔。我如果直接进入仙界,一定会被瞬间发现。所以,我进入天堂时,是让别人帮我的。” “那你为何不再找那个人帮你?” “……” 乔巡沉默了。他当然说不出口因为不想进入仙界后被余小书监视。他望起头, “促进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王良四说, “你真可笑。” “你就说帮不帮嘛。” “帮。但是代价呢?不要试图再用那件事来威胁我了。” “你需要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我不需要其他什么。只需要你去仙界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等你能够做到时,我再告诉你。做不到的话,还是不要知晓为好。” “你是在考验我?” 王良四注视着乔巡, “只允许你考验别人,不允许别人考验你吗?恶魔。” “希望你的考验是有意义的。” “我不做毫无意义的事。” “那就别废话了。开门吧。” 王良四说, “你太傲慢了。” “这是对恶魔的夸奖。” 王良四不再多说一句话。只见头上星空再一次斗转星移。 所有的星辰不再围绕中心旋转,而是向远方奔离。 便只剩下一座黑暗的深空。 在这深空里,一颗十分耀眼的星辰陡然出现,瞬间撕破黑暗。 王良四的声音响起, “跟随我的光芒,前进。我即是你此刻的灯塔。” 乔巡感受到它的光在自己的灵魂中点亮。 他逐渐摸索出一条路来,然后向前。 时空的迁移,转瞬即逝。 …… …… “所谓妖,便是窃天地露珠,偷日月精华,蛊凡人之心,祸江山社稷者。狐妖,魅惑人心,使其魂泥泞,魄僵寒;狗妖,狂吠于深夜,食人美梦;猫妖,便见其生得一对邪眼,目视之间,让人胆寒,再吃肝饕心……妖者,也可谓食谷之人,王侯将相,凡是糟蹋江山社稷者。有妖相,祸国殃民,上瞒其主,下刮民脂民膏;亦有妖帝,炼化一国之众,只为寻求渺茫不及的长生。但古往今来,有妖,便有大道。大道朝天,斩妖除魔。” 崎岖的山路之间,行道树枝丫缭乱如鬼魅。一瘦削见眼窝的老道,领着个白净的小道,朝山上去。 路途无趣,老道便讲些东西给小道听。 老道说得眉飞色舞,小道听得目瞪口呆。 “大道朝天,斩妖除魔!”小道激动地说,“师父,好厉害啊!” “厉害的不是我,是大道。世间万般道,但殊途同归,皆是大道。我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那妖的道,算是大道吗?” 老道摇头, “小言,切莫这般想。妖就是妖,道就是道。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有妖者,不为道,有道者,便容不下妖。” “这样啊!”小道心驰神往。 两人越过崎岖的山路,淌过清澈的山泉,挥一把汗,撩一副袖,“忘乎所以”之间,见到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山门。 山门上挂着副牌匾,做字: “斩妖山”。 小道眼睛冒光, “斩妖山!师父,还有除魔山吗?” 老道擦了擦汗,伸出苍老的手,枯槁的手指,在山门上摩挲一阵后说: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这斩妖山,也快没了。” “为什么?是因为已经快要没有妖魔了吗?” 老道摇头, “因为妖魔太多了。” “啊?”小道很疑惑,“妖魔太多的话,不应该有更多的斩妖山,除魔山吗?” 老道说, “妖多了,人心便坏了,人心坏了,便没人去斩妖除魔了。” “听上去很不好啊。没人斩妖除魔的话,妖不是更多了吗?要更多,人心就更坏,就更没人斩妖除魔!” “愈来愈坏。小言,你看。”老道伸手指向道旁的悬崖之外。 小道看去,只惊叫: “哇!” 远方,层叠的云雾低了几座翠绿如老玉的大山一头,似在缓缓流淌着,如柔白色的大江,宣泄自然之势。远处有仙鹤和苍鹰乘风掠过,发出响彻云雾间的鸣叫,亦有虫鸣鸟叫,清脆悦耳,丝毫不显得吵闹。 “好看吗?”老道问。 “好看!” “你希望这里一直这么好看吗?” “希望!” “那就好好学斩妖除魔,非不要使得污泥糊涂了高山。” “嗯!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斩妖除魔!” 老道看着小道, “多看一会儿吧。” “嗯……” 小道看着远山壮丽的景色。老道看着小道朝气蓬勃的双眼。 小道觉得很好看,老道也觉得很好看。 好一阵子过去,天上的太阳越过头顶,奔着下午去了。老道和小道才又重新上路。 七日后。 一只纸鸟穿过缭绕的云雾,颤巍巍地飞着。山上的风太大,吹得它七零八落。冒着一股劲儿,进了林子里后,靠着葱郁的树木,躲避高山之风。 又摇晃了好些时候,才穿过斩妖山的山门。 进了山门,便没多少路了。 摇着摇着,见到了一座破落的道观。道观外墙斑驳不少,青苔也很多。 纸鸟飞过道观的围墙,进了里面。 跟外面的斑驳不同,里面虽然也很陈旧,石板、木柱、围梁都透着古朴的味道,但很干净。旧而不脏。 纸鸟摇晃得更加厉害了,终于,在见到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后,翅膀一耷拉,从空中旋转着落在地上。 小道士以为是叶子飘进来了,便走过去,打算捡起来。师父告诉他,一个人可以不讲究外相,但一定要在意内相。他不是很理解,只以为道观的外相便是外墙,内相便是里面的地板、木柱、围梁…… 他一边念叨着“内相要干净”,一边走过去。 “咦?” 并不是他想象的落叶,而是一张已经摊开的纸。 纸上没有折痕,他很难以理解,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出现一张这么整齐的纸。 他想了想,觉得定是有蹊跷,便大喊, “师父,师父快来!” 叫了好几声后,老道才从后院走了出来, “何事如此慌张?” “有张纸!” “纸?”老道微微蹙眉后,快步走过去。 从小道士手里接过白纸后,他端详片刻,沉声说: “信鸟纸鸢。” “师父,什么是信鸟纸鸢?” “传信神通。” 老道说着,手掌轻轻悬在纸张上面。纸张一阵颤抖后,陆陆续续浮现出一个个黑色的字。 “哇,好神奇!”小道眼泛光芒。 老道说, “你以后也会的。” “真的吗?” “不要偷懒,好好学,很快就能学会了。” “但,已经七天了,师父你除了让我扫地挑柴,什么都没让我学嘛。” “学道,尤其是学斩妖之道,不同于读书,切不可急于求成,若道基留下些许瑕疵,日后碰到大妖,是要遭难的。”老道神色黯淡些许,“你千万不能步我的后尘。” “师父遭过难吗?” 老道摇头, “不必多知。” 随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纸张上。一番读下来后,他凝起眉, “玉山镇有妖。” “妖!”小道士一下子兴奋起来。 与他相反,老道士却只挂忧虑在脸上。 “师父师父,那我们是要去除妖吗!” 老道士看着他, “小言,除妖,不是用嘴巴说的。不要觉得说出这两个字很轻松,就真的觉得除妖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你尚未学得半分,更应该有一颗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小道士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觉得自己憋出了什么敬畏之心。 老道士摇头叹气, “小言,去收拾收拾细软吧。下山。” “下山,好嘞,下山除妖咯!” 小道士满腹热肠,欢快地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老道士站在院子里,眉头却止不住忧虑,他细声嘀咕, “我伤未痊愈,小言年幼,且尚未开始学道……只盼那玉山镇的妖,是什么猫狗吧。” 虽说着只盼……但他心里分明,玉山镇既然用上了他留在那里的“信鸟纸鸢”神通,怕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他望着天空,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077 斩妖除魔的望闻问切 骄阳炙烤大地,蒸腾出一片氤氲水汽。 穿过一片芦苇荡后,便是通往玉山镇的大道了。穿着朴素低调的老道士将几枚散钱递给船夫后,再给小道士戴上遮阳避暑的斗笠,拍拍衣摆上了岸。 玉山镇是这附近的大镇,比得上一般地方的小县城了,所以, 外面的官道修得非常宽敞平整。 来来往往的客商马车不少,晃荡一片,显出繁荣向上的精气神。 “师父,这里就是玉山镇吗?” “嗯。”越发近了后,老道士心里的忧虑越发浓郁了。 小道士好奇地张望着, “看上去很祥和啊,不像是有妖的地方。” “妖不会在自己脸上写着‘妖’这个字。医家给人看病, 讲究望闻问切, 我们道家, 尤其是斩妖除魔的道家,也差不多的,甚至在特殊的时候还要有其他手段。” “什么是特殊的时候?” “等碰到了,我再同你讲。” “哦。” 小道士往玉山镇的镇门口望去,见那里平常无端,便半嘀咕半询问, “玉山镇请我们来斩妖除魔,都不迎接的吗?我以前在的地方,有道士前来,都是要夹道欢迎的。” 老道士摇头, “我们是去斩妖除魔的,不是去做客的。小言,你切记住,凡家世俗气重, 多有人情礼仪,排场讲究。我们求心问道斩妖除魔之人,且不可过多沾染俗气。即便身处俗世, 也当守本清明。再言之, 若大张旗鼓地进了镇,岂不是在同那些妖魔说,有人来降服你们了?” “哦,这样啊。不过师父,到底什么是俗气呢?” “俗气……凡家七情六欲,凡家规矩束缚,皆为俗气。” “但七情六欲不是人之常情吗?” “是的,那是人之常情,也是常人之情。你是要当道士,还是要当常人呢?” 小道士望起头,鬼使神差地说: “既是道士,又是常人多好。那样的话,既可以斩妖除魔,也可以有七情六欲了。” 老道士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歪理!” 小道士吓得立马站直了, “对不起,师父!我知错了!” “错?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要什么七情六欲的!” “不!你错在贪婪!‘既要又要’, 四个字葬送了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即便你压制不住七情六欲, 无非也只是成不了道士而已,但倘若你又要道, 又要情,是会跌入邪道,走火入魔的!” 小道士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声说, “我只要道,只要道!” 老道士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两人进了玉山镇。 因为是穿着寻常衣服的,所以他俩只是玉山镇进进出出的众多平民之二,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关注。 随便找了个食铺子,吃了二两面片儿垫肚子。然后老道士带着小道士,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步。 玉山镇虽然是个镇,但规模说不上小,路况也复杂,大路少,小巷多。所以走起来不算轻松,不到半趟下来,小道士已经脚酸腿软,累得哈气了。他忍不住抱怨, “师父啊,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不去找请我们来的人呢?” 老道士说, “先前说过望闻问切。这便是望。望,亦有望气、望道、望人。玉山镇着了妖,便要好好望一望这玉山镇。” “那师父望到了什么吗?” “玉山镇同我上次来,并无多少变化。只是一些破路修好了,破房子拆了。” “啊……那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吗?” “嗯。” 小道士这下忍不住了, “那我们这小半天功夫不是白费了吗?照我说,干嘛不直接去找请我们来的人问个清楚呢?” “问要问,望也要望。小言,你是觉得这個‘望’很枯燥吗?” “什么都没发现,白走半天嘛。” “这就是斩妖除魔的平常所作。小言,斩妖除魔不是你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掌一把桃木剑,折几张符纸,往那些妖魔身上一通丢就成的。妖盘踞一方后,往往会生出妖气,祸乱周遭生源。我们道士,不止是要斩妖除魔,还是祛魇除乱。望,最主要的,便是观察,有没有生源被妖气所祸乱。” “那我们所望,没有被祸乱,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这里的妖,有更加特殊和明确的目的。前提是真的有妖。” “更加特殊和明确的目的……比如呢?” “比如报仇报怨,比如报恩报协。” “这样啊……” 老道士吐出口气, “这样的妖,破坏力小,但往往更加难以祛除。好了,小言,我们该去问人了。” “好的好的!”小道士这一听不用继续顶着大太阳走路了,两只眼睛都鼓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玉山镇北大街的一座宅邸前,宅邸在四周的屋舍群里,显得豪华不少。挂有一牌匾,“许府”。 老道士同许府门前的看门说: “小兄弟,请告诉许员外,他请的人到了。” 看门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一老一少,心里寻思,每天找许员外的人可不少,总不成随便来两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乡野汉,就得去叨扰许员外的耳朵吧。 见着这看门的神态,老道士心里便知晓几分了,他也不计较,又补充说: “许员外两年前在北边的花草崖祭祖的时候,遭遇守路小妖,便是我为了他通了路。” 看门一听,立马不敢怠慢,因为他是听其他家丁提起过这件事的,外边儿人一般不知道。他连连点头, “老先生稍等,我着即同许员外传话。” 看门进去没一会儿后,一行人便急匆匆地来到了正门。为首一人,面容欣喜,步履大气,穿锦戴玉。见着老道士后,隔着很远便一边小跑,一边说: “白蒿道长,是我怠慢了您啊!” 许昌明快步来到老道士面前,热切地问候: “怎地不提前回信于我,好让我准备招待呢?” 老道士摇头, “闲礼便不必多有。许员外,我们直入主题吧。” “好,好!” 许昌明迎人入府。 路上,他问: “白蒿道长,这是你的小徒弟吗?” 老道士点头, “终归是老了,需要衣钵传人。” 许昌明便客气乐呵地对小道士说: “小道长,今后这方圆百里,且要你的庇佑了。” 小道士谦逊回礼, “我听言师父,听命山河。” “小道长语出惊人。” 老道士摇头, “他要学的还很多。” 许昌明感觉到老道士不想让他跟小道士说太多,也打住收紧, “呵呵,希望白蒿道长真有高徒。” 一番安顿后,许昌明将一老一小请到了迎客屋。只有他们三人。 老道士开门见山, “许员外,伱用了信鸟纸鸢,莫非是遭了什么难缠的妖,我留给你的那些小器具不管用? 许昌明脸上张显一些忧虑, “是不管用啊。那些符纸能用的都用了,但不见半分成效。但说来,并非是我遭了妖。” “那是谁?” “是镇守衙蓝大家遭了妖。” 老道士一听,蹙起眉, “官家遭了妖?为何不请官家的吏道?何至于在意我一闲野的老道。” 在旁边听着的小道士好奇地看了一眼老道士。他觉得自己师父好像对管家的吏道没什么好感。 许昌明拍了拍大腿, “这不是看白蒿道长道法高深,一旦出马,定能如意嘛。” 老道士摇头, “许员外,你我有过交情,便不必如此周旋。想来你知晓我的行事,不知根知底,我不会出手。” 许昌明见状,连忙说, “是我这匹夫摆了架子,还请白蒿道长莫要在意。实在是这桩事难以提起,一时间糊涂了。” “你好生说吧。凡事如何,总该有个缘由。” “只是还希望白蒿道长听后,切莫因为我的糊涂而生恼。” “你且说。” 许昌明沉了沉气, “白蒿道长进了玉山镇,一路步行至寒舍,想来是见到了玉山镇这两年的变化。各种修缮、兴建。这些都是新上任的蓝知微蓝大人给我们带来的。玉山镇气象足,面貌新,照这般样子继续下去,三年内大抵就能升县城了,届时,朝廷也会拨款差人帮助扩建,周遭的村落都会因此得到关注。这对玉山镇和方圆百里的百姓而言,是一件好事。也许,此次遭了妖便是上天的考验……如若请了官家的吏道,定要被认为是玉山镇蒙着不祥之兆,这升县城之事怕是没着落了。” “所以,才不愿意请吏道,请我?” 许昌明额头渗出一些汗。他同白蒿道长有过交际,知道这位道长生性不喜这种地方官政之事。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我知道隐瞒白蒿道长,是无礼不信。但还请白蒿道长理解蓝大人与我这番苦心啊。蓝大人不为别的,只是想百姓生活得更好。如若升了县城,即便今后碰到灾年,朝廷也会优先赈灾。” 老道士是皱纹夹着眉毛,眉毛夹着皱纹, “升县城?升了大城又如何?升了州城又怎样?百姓该苦还是苦。生活得更好的,都只是世家、官家、士绅而已。即便是那皇城,普通的老百姓就活得更好吗?朱门好,寒门好,在我眼里,都不顶草房子好。” 许昌明汗渗得更多了。这些话他听得只觉如芒在背, “白蒿道长境界高,远不是我等匹夫能相提并论的。但还请你看在这封万民信的面子上,再为玉山镇多考虑考虑吧。” 说着,他取来一个盒子打开。 里面有一摞厚厚的纸张。他抱出来后,小心翼翼展开,逐渐铺成一张约莫七尺宽,九尺长的大纸。 纸头写了蓝知微蓝大人自上任来殚精竭虑为国为民之话。 其余的地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字迹有好有差。 许昌明说, “玉山镇的人,名字都在上面了。能写的便是自己写的,写不来字的是我府上书房先生代为写的。” 老道士看着这封万民信,一时间有些恍然, “蓝知微当真是个好官?” 他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实在难见一个好官。 许昌明说, “我同玉山镇百姓有目共睹。” 老道士沉默许久后,闷沉地吐出口气,点头说: “真若一心为百姓着想,我也心安了。” “白蒿道长可是答应了?” 老道士点头, “只是,那蓝知微到底惹了什么妖?” 许昌明说, “还请白蒿道长移步镇守府再说。这事,让蓝大人亲口说为好。” “那便不耽搁了,这就去吧。” “这边请。”许昌明即刻站起来,走在前头。出了门,他便高呼一声“备轿”。 但着即被老道士阻止, “我们走过去吧。” “走过去?”许昌明说,“镇守府在东大街,离这里尚远,况且此刻骄阳如火。” 白蒿道长摇头, “出家之人,受不得人力轿。脚不着地,心不安定。” 许昌明顿了顿,笑着说: “那便走路,走路。” 小道士的脸一下子皱巴下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只觉得走路真是太没意思了,一点没有斩妖除魔的感觉。 许昌明说, “还请白蒿道长和小道长先到前院稍等,我着即就来。” 老道士没说什么,领着小道士就去前院了。 许昌明见他们走远后,脸上表情收了起来,到了迎客屋旁边的厢房。 推门而入,里面早有人候着。六尺身材,面色红润,约莫四十岁,书生样,身着朴素蓝衣。 许昌明见人便说: “公山先生,您高人真有妙计。那万民信果然好用,白蒿道长见了便难以招架。” 公山子佑摇头, “我并非高人。只是为蓝公子处理些小事而已。我们这边能做的便做了,就看你请的这位道长,到底行不行了。要知道,那妖……并非善茬,一路从太阳关跟随到玉山镇,不为地气所动,可不是什么小妖能办到的。” “公山先生有所不知,这白蒿道长其实是九山道的传人。” “百年前兴盛一极的九山道?” “正是!” “虽说九山道为国斩大妖,毁了根基后,就此没落。但一山的真传,白蒿道长算是学得七八。即便如今年事已高,斩妖之心从未冷寂过。想来,既然打算斩妖了,便不会中途易辙。最艰难的莫非说服他着手此事。现在最艰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公山先生只管放心。” 公山子佑, “希望你不是糊弄人。蓝公子的身份,想必你是清楚的。你未来是好是坏,只在他一念之间。若好巧过了此关,你定然会受得提携。若过不了……我也不多说。” 许昌明点头, “在下知悉。” “那就好。好了,我也得快些回去准备了。” “呵呵,原本是打算乘轿,让轿车绕绕路。但那白蒿道长选择步行,时间就更加充裕了。公山先生就不必太过匆忙。” 公山子佑不多说什么,着即从后院离开。 078 人有鬼魅妖有灵 许昌明领着一老一小从镇守府的后门进去。 接待的人早已候着了,见着他们来了,便连声说: “诸位先随我来,蓝大人正在前堂审理公务,稍后就来。” 三人便同着他去了 后院的一间迎客屋里等候。 老道士一进了这镇守府,眉头便稍微沉敛了一些。但他并未急于说明什么,耐心等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客屋外响起厚密的脚步声。 老道士抬头望去,见着一身披官袍的年轻男子踏步而来。说年轻,倒也不似那种青葱头,留着细碎的胡须,约莫在三十上下。眉宇坚挺,双眼如星, 气质颇佳。 观面识心。 老道士初见这位玉山镇的新一任镇守, 便觉得他必定不是寻常官家之人。 蓝知微一进门,便朗声说: “诸位,蓝某来迟了。” “蓝某……”老道士心里嘀咕着这个自称。想来这位蓝大人是不以官家身份面见的。 许昌明起身行寻常礼, “蓝大人。” 蓝知微摆手, “不必多礼。我等在私舍,而非公家。”说完,他看向老道士,弯腰拱手微笑:“想必,你便是赫赫有名的白蒿道长。” 老道士说, “我无名,只一野木。” “道长真是性出于东山,非我等污泥之人可盼望。” “蓝大人且无需多说其他。既然我应了你家之事,便只为此而来。” “那边不多说闲话了。”蓝知微并不讲究,随意牵来一副椅子,坐下后便直入主题,“两年前, 我从太阳关出发,打算一路游览至玉山镇, 刚好到任期。时间上并无冲突。却也是太阳关, 使得我着了相。” “什么相?” “嗔相。” “再说。” 蓝知微点头继续说, “在太阳关,我同我的一位门客在一座不知名的孤山上一破庙中歇息。夜半天黑风嚎,我有起夜之意,便起身寻找方便之处,刚出门,忽然见闻到一股香气。那时我几日里只吃干粮,嘴馋难耐,便忍不住寻往。行出破庙一百丈后,在一棵枯树下见到一户人家,正炊烟火。我应当想清楚,半夜不会有人做饭,竟鬼使神差前往。” 老道士见蓝知微略停,便说: “多数妖有蛊惑之力。” “应当是道长所说,我受了蛊惑。说回那日,我靠近那户人家,先是敲门,里面传来动人的女声,婉转明媚, 秀丽温润。随后,我推门而入!”蓝知微神情变了, 嘴唇略微发抖,“但哪里是什么女人在行炊,是一只红色的狐狸站在月光之下,冷冰冰地望着我。那红狐狸浑身如同点着了火,双眼更是充了血似的,如同鬼魅。我吓得不知方寸,连忙逃窜了!”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自那以后,我时常就在梦中见到那只狐狸。平时走在路上,偶然间回头,也能望见红色的影子。本以为到了玉山镇后,便不再如此。但那狐狸变本加厉!时常在我睡觉之时,溜进来,站立在我床侧。我每每睁开眼,见其张着血盆大口,欲以我饱腹!” 蓝知微取出一方丝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渍, “我实在难耐这种惊吓。恐精神萎靡,无力平常公务。许员外听说我之心事,便说了白蒿道长的事情。烦请道长替我拿点主意。” 老道士见多识广,听完后,并无神情变化。小道士则是入迷得恍惚了眼,如在听话本故事。 “狐妖……常见的有白狐、黑狐、赤狐。大多以吸食人精为生。同通常的话本故事不同。狐妖吸食人精,并不分男女。但狐妖往常会魅惑人心,使人见其如见心中所好,才有了如此多的人狐之恋的故事。至于蓝大人说的浑身燃火的红狐,我并未亲眼见过。”老道长说。 蓝知微说, “白蒿道长,我所言皆是实属,并无虚言。”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没见过的妖不知几斗。蓝大人不用觉得我认为你说假。” “既然如此,这妖,白蒿道长有什么眉目吗?如若真能除了那妖,我定鼎礼答谢。” 老道士摆摆手, “不必先言谢。先前你说,你时常在梦中梦见那狐妖?” “是的,经常梦见。” “这是你之心神受其蛊惑的结果。我再问你,在梦见狐妖之时,通常是什么样的场景?是噩梦,还是美梦?” “我说不好是噩梦还是美梦。我从未因为狐妖出现在梦中而惊醒过,但我每次醒来,又十分后怕,往往惊出一身冷汗。至于场景……我记不清楚了。关于狐妖的梦,梦的具体总是忘记得很快,只知道它进了我的梦。” “从你遇见那狐妖开始,到现在,它有没有切实地伤害你?” 蓝知微仔细想了想, “如果说是肉身之痛,并没有。但它使得我精力憔悴。” 老道士仔细看着他说, “但我观你印堂如火炬,一身精魄十分稳固,并不像精力憔悴的样子。” “但我确实经常感到疲惫。而且,每日醒来,心中总感觉十分难耐,不知那种感觉为何物,让我难过不安。” “你的疲惫,大概是你在公务上操劳过度导致的。至于伱心中的不安……我暂时没有答案。” 蓝知微问, “道长有何解法呢?” “解法……不同的妖,有不同的解法。滥行无端的小妖,除了便是。但缠着你的妖,应当是特别的,兴许有着更加明确的目的。首要便是要清除它缠上你的具体目的是什么。” “如何知晓?” “最直接的办法,便是亲自找它询问。它应当是通了人性的,可以问询。但以防万一,还需要另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你常在梦中梦见它,那边从你的梦着手。”老道士右手挥动,做出在空中抓拿的动作,随后他摊开手,只见掌心静卧一只灰色的虫子,形状似菜虫。 “这是?” “食梦蚕。三年生一回,三年长一回,长一日。六年的生长,换来它一日的食梦之力。将其种于人心间,便能食人之梦。食梦过后,命陨。取出其尸体,磨成粉,以熏香之法烘烤,梦中场景便能结于青烟之中。” “这么神奇吗师父!”小道士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道士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翻动掌心,那食梦蚕便穿过掌心,来到他的手背上。接着他抖动手掌,食梦蚕逐渐蜷缩起来,变成了一粒药丸。他将药丸递给蓝知微, “蓝大人,请。” 蓝知微并未急于接手, “这种蚕之术,同种蛊之术有何区别?” “蓝大人也是有见识之人。种蚕之术乃道门绝学,不似种蛊那般伤身。种蛊亦有养蛊,而养蛊,便多为蛊主血肉精气,所以,常有蛊主还未将蛊养大,就率先崩殂之事。种蚕之术中,养蚕的并非蚕主,而是种蚕之人,在这里便是我。所以,不会伤及蓝大人分毫。” 蓝知微这才接过来, “还请道长恕我无知。” “不打紧。” “直接食用吗?” “嗯。” 蓝知微不犹豫,将结成药丸的食梦蚕吞入。 老道士见状,伸手在他胸口处连点五下。微弱的白光闪过后,老道士点头说: “如此一来,食梦蚕去的便是你的心,而非你的肚子。” “道长好手段!” 老道士不多说其他,站起来说: “这只是一个方法。接下来,还得操持另一个方法。归根到底,要寻到那狐妖,亲口询问才行。” “如何做?” “你只管差我三四人手,听我吩咐即刻。” “好,来人!” 蓝知微十分配合老道士。要人要物都一并给了。 老道士便开始上上下下在镇守府的后院布置。他一边布置,一边给小道士讲解,传授知识和手段。 忙碌至日落后,就算是布置完成了。 从表面看,镇守府的后院没有任何变化。老道士也提前给蓝知微说了,只需像往常一样即可,不必多做其他。 一切准备完成后,他就同小道士住进了离蓝知微休憩之地较近的一间厢房。 即便是这个时候,老道士也没忘给小道士上课。 依旧是最基础的“气”说道经。 这可让白天感受过老道士神通的小道士味同嚼蜡。他想让老道士教他真正的绝学。但老道士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敲他一棒子,然后说什么“根基在神通之前”、“无根基,不神通”之类的话。 前半夜,无多事,无多话。 后半夜,月亮一过头顶,一切在陡然之间变化。 镇守府后院的气温一下子降了很多,伴随着徐徐之风,吹拂庭院之树和没关好的门窗。 厢房里,小道士睡意正浓,忽然被老道士一把提起来。 小道士不明就里,迷迷糊糊,眼都睁不开。 老道士低声喊一個“醒”字,小道士陡然清醒,并且非常镇静。 “师父,妖来了吗?” “小言,这是你的第一门课。我原意不打算让你这么早接触。但是师父时日不多了,恐就木前无法传授衣钵于你。所以,也就要你提前开始受苦了。” “师父,你怎么了?” 老道士摇头不多说, “跟我来。” 说罢,他一挥手,顿时,道袍加身,桃木剑在手,黄符入腰间。身形如风闪烁而出。 小道士急忙跟在后头。 他们从廊道间穿行而过,从一座月亮门往蓝知微的休憩之地望去。 只见那庭院之中,立着一红衣女子。她背影是佳人,亭亭如荷,一头长发洒落,却有燃烧之意。偶然间,她回过头来,望向老小。 小道士初见,便瞬间跌入鬼魅之景,只觉周遭景物瞬息万变,难以成型。他呆呆地说, “好漂亮啊……” “清!”一声雷响在他耳畔炸开,他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但已经不见老道士的身影了。 他急忙穿过月亮门,进入庭院。 庭院里,只剩下一串黑色的脚印,以及一根桃花枝。这时,院墙之上一道剑光闪过。剑光掠过之间,他依稀见到师父的身影,以及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师父持剑如侠客,女子持红绫如舞者。 片刻之后,他们一同消失在院墙之上。 小道士顾不得其他,捡起地上的桃花枝,用师父教给他的基础的浮空术,摇摇晃晃地越过院墙。 一点都见不到师父和红衣女子的影子。他有些着急,但又不敢大声呼唤,恐惊睡梦人。 只好又按照师父教的望气术,一点一点寻找师父的气息,缓慢前进。 他很着急。自己的速度太慢了,等找到师父,恐怕都不知道是什么境地的。 但着急没用啊!速度就那么快。 越是这个时候,他心里越是着急,但脑袋却不知为何,很清醒,一点一点寻找气息,然后循着气息前进。寸步不偏离。 在“心脑不一”的“完美”配合下,他硬是一步都不差,从玉山镇追出去,到了后山。 …… 后山,一片野桃林之中。 缭乱的剑舞,折断根根桃花枝。 桃花纷飞之间,红衣女子从空中翩落。桃花蒙了她的面。 便在这桃花雨中,老道士望着她, “七月本不该有桃花。但你偏让桃花开,有悖天道!” 红衣女子问: “天道是什么?天庭里的真仙,还是天庭外的天仙?” 真仙天仙? 一听红衣女子说出这两个词,老道士眉头更沉。他现在基本确定,对面的妖一定来历非凡,不然定不会知晓“真仙天仙”之名。 “你休得妖言惑众!” “我又说了些什么呢?道长便说我妖言惑众。我一出现,便遭了你的符阵,你不由分说,就要将我打杀。我们之间,谁才是妖呢?” 老道士说, “人妖殊途,你若在荒山野林出一心修行,不出来惹事端,我当然不会执意打杀你。但你蛊惑人心,潜入人梦,即便未有妖言,也是鬼魅!” “道长又懂得些什么呢?你只听人说我在加害凡人,可未曾听我说过几两言语。” “倘若是妖言,我定不会使其入耳半分。” “我是人身,便只说人话。” “你说!” 桃花雨停了,红衣女子抬起头,面如玉,神似谪仙。她眼神清绝,语气温润, “蓝知微,同我在十二年前,结为夫妻。我为他诞下一女。但小女尚不足月,他便舍我母女而去。我如何找不得他呢?况且,我自寻到他后,未伤及他半分,还时常在梦中为他化解平日疲惫。我不食他精气半分,反倒分自己的修为给他。我做错了什么呢?我不忍让我的女儿从小便没有了父亲,又错了吗?” “倘若他真是你的丈夫,那他如何认不得你?” “因为,他的灵魂被种下了禁制。恰巧不巧,就封印了我与他的过往。道长,这也是我的过错吗?” 红衣女子一步步走向老道士, “我自诞灵以来,从未祸害过哪怕一个人,食朝露,餐野风。道长若是不信,便看一看我的妖灵。里面有我的一切。如此过后,你还决意斩杀我,那便是我生来命不好。” 说罢,她弹指送出一个火红色的小狐狸。 小狐狸跑到老道士面前,安静地匍匐在地。 老道士凝着眉,轻轻用手指触动。但他并未放松警惕,时刻关注红衣女子,以防有诈。 红衣女子的妖灵,同他讲述着她的一生。 079 仙班已满另寻他路 一只妖的一生很长,可达数百上千年。 一只妖的一生又很短,三番讲述便终了。 老道士听完了红衣女子的妖灵陈情,抬头望着她, “你是仙狐?” 红衣女子点头, “我本名‘怜心’,跌入凡尘作了妖后,便自赋了一个‘庄’姓。” “为何你要同蓝知微相爱?” 庄怜心说, “相爱本就无意,更加无解。” “即便你来自天庭,但在凡尘里,你终究是妖。始终该知晓人妖殊途。与凡人相爱,本是堕情,诞下子嗣,更是有悖天道。你与他成亲时,就不曾料想过诞下子嗣后,对于你们的子嗣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庄怜心眉头沉敛,眼神自责, “非人非妖,六道不容,天谴伴随终生。” “既然你知道,还要选择诞下?” “我不忍扼杀她。即便她不为这天地所容,终究是生灵。” “蓝知微知道你是妖吗?” “知晓。” “那这边是你们二人做的孽,却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遭难。孽缘,孽缘。”老道士凝眉看着庄怜心。 庄怜心说, “我到底是活得不明不白。” “沾染上这份孽缘,如何都不明白。” “我知道道长容不下任何一个妖。但我非要弄明白,是谁人在蓝知微的灵魂里种下禁制,如何要针对我与他。” 老道士严肃地看着她, “够了。你已经糊涂到这个地步了,切不可继续犯错。带着你的孩子离开这里吧,归隐深山,好好将她抚养长大。她未来的天谴,需由你来承受。莫要在踏入玉山镇半步,更不要再念想蓝知微半分。” 庄怜心说, “我不曾加害一人,只想弄清楚是谁要拆散我与蓝知微。即便如此,道长也容不得吗?” “人妖殊途。” “殊途……谁言说的殊途呢?是天庭定下的规矩,还是世俗王朝白纸黑字写的告示?” “天道如此。” “天道为何不肯垂帘我等妖半分呢?为何要同‘妖’后面加一个‘孽’字呢?” 老道士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沉默一会儿后说: “天下终究是人的天下。” 庄怜心自嘲一笑, “呵……我不该同你说那么多的。到最后来,也不过是站在高处,同我施舍怜悯而已。” “我无法说我是对的。但我这一生始终践行我的信念。”老道士伸出两根手指,在桃木剑剑身上缓缓抹过去。从指肚深处鲜血,这深红的血落到剑身后,便作了金色的光,“如若你执意如此,我只好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何必说得那么伟岸。” “我同情你的遭遇。如果你不愿意与天道做对抗。那我便……践行我自己的信念,与你战斗。” 庄怜心说, “我虽然跌入凡尘,散去了仙术,作了妖,但终归曾经是仙。道长,我不会留手。” “多说无益!” 剑光闪烁,红绫纷飞。 野桃林里,再次下起了桃花雨。 庄怜心失去了一生的仙术,但所学的神通,终究是天庭的神通。即便用妖灵之力去催动,亦不是凡道可以轻松应付的。 赤色的火,在桃林中燃烧起来,愈发旺盛。 火光撕破黑暗,染红了半边天。 远处的小道士,终于不用再慢慢地寻找踪迹。远远地见到冲天的赤色火光后,一次又一次加快步伐,直至对道术的控制极限。 终于到了战斗之地后,他停下来,藏身在一片树丛后。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学真正的斩妖道术,不能去给师父添乱,还是老老实实地观摩师父的战斗英姿就好。 拨开浓密的枝丫,他向前看去。 前面的野桃林已经被摧残得不剩多少了。满地的枯萎的桃花花瓣。这本就不是自然开放的桃花,一旦离了庄怜心的妖灵之力,就会迅速枯萎。 剑气掠过,一道火光猛然炸开。 老道士从空中跌落。庄怜心的红绫抵在他的喉咙处。 但庄怜心并未动手,而是垂下眉头, “道长,我没杀过人,也不打算杀人去证明些什么。不管你是否理解我,也不管你是否要继续阻止我,我都要去弄清楚那件事。我不想我的一生活得不明不白的,也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便没有父亲。” 老道士拼命地咳嗽了一会儿,面色变得十分红润, “凡人终究不及仙半分吗?你只是曾经为仙,我都无法伤你一丝。我以为我修得凡尘之巅,能企及仙人半分,现在看来,终究是天地之隔。” 庄怜心微微张嘴,欲言又止。一番挣扎后,她沉声说, “道长……仙门已经不会为凡尘打开了。天庭仙班已满。想要求仙,唯有走天仙一途。可你修的道,是真仙途。” 老道士陡然间精神焕发, “我真想穷尽一生之力,再好好讨教。但……我还有个徒弟,我要将他养大。” “那道长应该很能理解我的心情才是。” 说罢,她便要收手。 却在收手之际,一根光矢陡然在天边浮现,然后以常人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划过天际,擦着庄怜心的肩膀,猛然刺入老道士的喉咙。 随后,光矢炸开,老道士身首异处,不留完尸。 庄怜心见状,愣住了。 接着她反应过来,猛地转身向身后的天空看去。在漆黑的远空,一个手持弓箭的巨大虚影望着她。片刻后,虚影伸出手掌。 庄怜心面露惊恐,想要逃离。 但她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向前移动半分。身后的虚影传来巨大的牵引力,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她耳畔炸响, “弃仙怜心,你泄露天机,速速随我回去受罚!” “‘仙班已满’算什么天机,算什么天机!” “你私造仙途,已是犯错。众仙念在你照料仙草园兢兢业业,只剥夺你仙身,未收回你神格,便是望你在凡尘历练后,有朝一日重返天庭。岂料你竟不知悔改,泄露天机!” “我没错!错的是享受仙班的你们!” 虚影怒喝, “胆敢反抗!” 话音一落,一阵雷霆从天而降,穿透庄怜心的身体。她瞬间泄力,精神气一下子折损过半,无力挣扎,随着虚影而去。她只得望着野桃林里,因自己无辜而死的老道士自责悔恨。 她终究没想到,天庭居然会为了保证“仙班已满”这件事被凡人知晓,而做到这个地步。 她闭上眼, “对不起,道长。对不起,珺珺……” 虚影带着她消失在远空。 野桃林里的火焰迅速熄灭。一切重归寂静,只有些许晚风。 一直藏在树丛里观望着一切的小道士失神地走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已经不成样子的老道士面前。 望着地上狼藉的尸身,他失措地跪在地上,呜咽地哭了起来, “师父……师父,师父啊……我只好躲着,只好躲着啊……要是,要是我早些学了道术,就能……就能帮你了……师父啊……” 前几日这方地一直是大晴,热够了。今夜此时,下起了雨,逐渐地,由小转大。 雨水冲刷地上的斑驳。 哭得不成样子的小道士终究记得清人事。恍惚地将老道士狼藉的尸身收捡起来,想着带回斩妖山上再料理后事。但又想起师父生前说的话, “人死归天地,我等出家之人,无根不定。在哪里死,便在哪里埋。” 他便忍着悲痛,就在野桃林里找了个向阳的地方,掘坑挖墓,将老道士的尸身掩埋了。 雨很大,小道士来不及立碑,只好先行找个避雨之处,等雨停歇后再去, “师父,徒儿不孝,只能眼睁睁看你被打杀。日后我定会好好修习道术,找到那狐妖,报杀师之仇!” 撇下这句话,他转头离开。 他并没有看到身上高天上的虚影,只看到庄怜心将红绫悬在师父的喉咙处,然后师父就惨死了。 脑袋里一直盘旋着刚才的画面,他的眼泪止不住,同雨水混淆。悲愤加夜雨,使得他愈发疲惫吃力,身体渐渐虚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进入了野桃林的更深处,拨开一片由藤蔓汇聚而成的帘子后,周遭景象豁然开朗。 无雨亦无风,洋溢着温暖的气息。在前方有一个简易的小木屋。看样子是用桃木搭建的。木屋内点着祝灯。 他心想,这里还有人家吗? 他上前敲门, “请问有人在吗?”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幼稚的女声, “你是谁啊?” “我在林子里迷路了,突遇大雨,寸步难行,能否让我在此避雨?”小道士还带着哭腔。 “你在哭吗?” “没,没有。” “可是,娘亲告诉我,她没回来前,不要给人开门。” “我不是坏人。” “娘亲说,每个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但总有坏人。” “那我就在屋檐下避雨,可以吗?” “只要不开门,应该是可以的。” 小道士便坐在屋檐下。师父被打杀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坐下,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他将头埋起来。 越想越伤心。逐渐地控制不住哭声。 凄惨伤心的哭声越来越大,久久不能停。虽然老道士说过他是早慧,但再早慧,也就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哪里止得住这般难过之意。 一些时间过后,木屋的门打开一条缝,一对眼睛露出来看着小道士,目光流露出一些歉意和纠结。 过了一会儿,门完全打开了,一个带着兜帽的小女孩走出来说: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把你关在外面,你会哭得这么厉害。” 小道士打住哭声,问: “你怎么又开门了?” 小女孩想了想说, “我一直在看你。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吧。嗯……你没有坏人的味道。”她动了动鼻子,随后又赶忙把自己的鼻子遮住。 小道士不明就里。 小女孩说, “你进来吧,全身湿乎乎的话,会生病的。我经常生病,知道生病很难受。所以,你最好不要生病。” 小道士站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 “没事的。” 两人进了木屋。 屋内更加温暖。这种温暖的让小道士有种蜷缩在被窝的感觉。 虽然是让小道士进屋了,但小女孩依旧跟他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她坐在角落里,双手抓着兜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小道士眼睛红肿。他忍住哭腔说: “等外面雨停了我就离开,你不用害怕。” “嗯。” 屋子里安静下来。 小女孩除了盯着小道士外,也时不时望向窗户。 过了一会儿,小道士问: “你在家里还要戴着头巾兜帽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女孩将兜帽拉得更紧了一些。她说: “这样更暖和。” “你很怕冷吗?” “嗯。” 又安静下来。 两个小孩子之间,没什么话说。小道士沉浸于伤怀。小女孩则有些担忧和紧张。 外面的雨久久不停。 小女孩的娘亲,亦久久不归。 渐渐地,小女孩有些困了。小孩子的睡意,往往是说来就来,止不住的。她靠着墙角,闭上眼,脑袋一点一点。 小道士看着她,只觉得真是可爱,虽然他自己也还在被别人说可爱的年龄里。 小女孩睡着了后,疏于防守。她的兜帽,缓缓掉了下来。 这时,小道士才算是完完整整看到了她的样子。 在她的脑袋上,分明地长着一对火红色的……狐狸耳朵。 那种颜色,那个样子……瞬间让他想起与师父战斗的那只狐妖。 有了这份联想后,他愈发觉得这个小女孩跟那只狐妖长得真像。 “真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小道士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个小女孩的娘亲该不会,该不会就是那只狐妖吧!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也许是因为雨水,也许是因为紧张。 “妖……妖……”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 师父是个斩妖除魔的道士,我也是个斩妖除魔的道士…… 师父被妖打杀了,我……我要给师父报仇。 他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站起来,从腰间取下平时用来练习的桃木短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小女孩。 瘦弱的阴影,逐渐蒙住小女孩安闲的睡颜。 “娘亲……”小女孩忽然说了句孩子气的梦话。 小道士看着她的脸,举起桃木短剑的手,始终无法用力。 他终于忍不住了,丢了桃木短剑,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自己,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个好道士,明明是妖,我却下不了手。对不起,师父……我帮不了你啊,我没法给你报仇……师父,我是个没用的道士……师父啊,呜呜呜……” 小狐妖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睡意全无,睁开眼后,看到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小道士,于是赶忙说: “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对不起,我应该给你找点干衣服穿的,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拿些干衣服穿!” 听到她的话,小道士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更加对她下不了手了。 明明是个妖,为什么要这么善良,为什么要对人这么好…… 小狐妖忽然发现自己的狐狸耳朵露了出来,赶忙戴上兜帽,慌慌张张地找了些自己的旧衣服,然后害羞地说: “我……我只有女孩穿的衣服,你……你先穿一下,等我娘亲回来,我再让她给你变……不,给你做些男孩穿的。” 小道士抱着小狐妖递过来的衣服,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越是哭,小狐妖就越是慌张,不知怎么办,只好在旁边候着。一边候着,一边着急地想,娘前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应付不来这个人类…… 直到小道士终于忍住了哭意,小狐妖的娘亲也还没回来。 她坐在门口,望着野桃林的方向,发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野桃林里照来一些晨曦。她望起头,轻声说: “天都亮了啊,娘亲还没回来。” 这时,前方传来窸窣的声音。 小狐妖赶紧进屋,然后把门关上。 透过门缝,她看到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了推门,门一下子就开了。 小狐妖十分震惊。她的娘亲给她说过,只要门关上了,别人无论如何都从外面打不开。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问: “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说, “我叫乔巡,以后就是你们的临时监护人了。” 080 命运所赠予的一切早已暗中标明价格 小狐妖吓得不知所措,坐着向后退到墙角, “你……你怎么进来的?” 乔巡看着她说: “推门进来的啊,门又没锁。” “但……但!”小狐妖脸憋得通红,“娘亲说,只要我不开门,外面的人就进不来!” 乔巡没有隐瞒她, “你的娘亲暂时回不来了。” “暂时?” “几年,几十年,几百年都有可能。” “你胡说!”小狐妖急得忘记了紧张和害怕,站起来,叉着腰,指责道:“娘亲明明说了天亮之前就回来的!” “天已经亮了。”乔巡轻声说。 小狐妖呼吸凝住。呆滞片刻后,她大声说: “我要去找娘亲!” “去哪里找?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她肯定就在外面。” “外面什么地方?” “反正……反正她一定会回来!” 乔巡问, “你知道你的娘亲是什么人吗?” “娘亲就是娘亲!” “你的娘亲,庄怜心,本称‘怜心尊者’,有神格‘南天尊座上燃火’,是天庭的真仙。因为触犯天条,被贬入凡尘修炼。又因为泄露天机,被捉拿回天庭受审。” “你怎么知道娘亲的名字!”小狐妖不知道乔巡后面说的是什么东西,只好针对前半句问。 乔巡说, “我不仅知道你娘亲的名字,还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娘亲通常叫你君君。但你本名蓝君。她告诉过你,等找到了你的爹爹,再叫回你的本名。” 小狐妖君君愣愣地看着乔巡。乔巡所说,每一句都属实。但她不理解……这明明是自己跟娘亲之间的秘密约定,为何他会知道? 她有些没力气地问: “你……怎么知道?” “你娘亲离开前,托付我照顾你。” “你是谁?” “我叫乔巡,是个……道士。”乔巡稍微顿了顿,才给自己安排了这个身份。 “所以,娘亲真的被抓走了吗?” “是的。” 小狐妖一下子丢了魂,不知伤心为何物,只是呆呆地站着。 乔巡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小道士。 小道士咽了咽口水, “你也是道士吗?” “算是。” “你认识我的师父吗?师父也是个道士。” 乔巡说, “我算是他以前的师弟。他下山前,预料到自己这一趟可能会出事。所以提前告知了我,一旦他出事,就由我照顾你。所以,你可以叫我……师叔。” “师叔……我从来没听师父说过。” “他还有很多都没跟你说。” “你真的是我的师叔吗?”小道士又问。 当然是假的。 但安慰小孩子嘛,沾亲带故总好些。 乔巡一本正经地点头, “是的。你名叫‘常言’。这是你师父告诉我的。” 小道士一听,憋不住了,忽然开始嚎啕大哭,冲过来抱住乔巡的大腿, “师叔啊,你要给我师父报仇,一定要给师父报仇!他……他被狐妖杀死了,杀死了,死得好可怜……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一点都没有办法。” 小狐妖君君忽然回过神来,愣愣地问: “什么狐妖?” 乔巡说, “你听错了。” 小道士正欲强调就是狐妖,见到乔巡摇头后又忍住了。 乔巡说, “杀死你师父的是天上的神仙。小言,你记住了。” “天上的神仙?” “嗯,就是抓走君君娘亲的神仙。” “但我明明……” “小言,眼睛是会骗人的。” “这样吗……”小道士常言小心地瞥了一眼狐妖君君,眼中有些愧疚。 小狐妖的反应似乎有些慢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瘪着嘴,默默流泪。她抬起手臂抹眼泪,脑袋上的兜帽就控制不住掉下来。于是乎,她一边想要把兜帽把住,一边想要抹眼泪。但是两样都没做好,眼泪哗哗流,兜帽也兜不住赤红色的狐狸耳朵。这大概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绷紧的小脸一下子垮掉,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对于小孩子而言,具有传染性。 她这一哭,来得十分勐烈,把本来都缓了过来的小道士常言传染了。 然后,不大的木屋里,哭声此起彼伏。 乔巡望起头, “所以我不喜欢小孩子……” 跟其他人不同,其他人见到小孩子哭一般会去安慰,但他会等小孩子哭个够,哭累了再说。在他看来,小孩子哭的时候,任何言语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具备常规意义的。 他默默地退出木屋,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等到哭声停了才走进去问: “好些了吗?” “嗯。”狐妖君君可怜巴巴地点头。 小道士常言则表现得成熟一些,迫不及待地就说: “师叔师叔,还有事情没做完!师父给一位施主种了个什么……食梦蝉,对食梦蝉,我们要去给人家取出来才是。” “你还念想着这个啊。” “当然,师父已经没了,我更加要保护好他的名节。” 乔巡笑道, “那走吧。” 常言吸了吸鼻子,走出木屋, “哦,还有,我要给师父立个碑!” “嗯,去立吧。” 狐妖君君怯懦地问: “我……我呢?” “跟我一起。” “但我是个妖,嗯……你们都看到了,我有狐狸耳朵,跟你们不一样。而且,你们是道士。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吗?娘亲说,道士就是专门斩妖的。” 乔巡走到她面前,手指稍稍拂过她的耳朵, “没有狐狸耳朵的话,就不是妖了。” 狐妖君君只感觉耳朵发痒。她下意识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脑袋。 但是,什么都没摸到! 她惊奇地问, “我的耳朵呢?” 乔巡拨开她的鬓发,戳了戳她脸侧的小耳朵, “在这儿呢。” 她又摸了摸, “咦,是人的耳朵诶!” “嗯,现在你是人,不是妖。” “你……你怎么做到的!”狐妖君君感觉乔巡的身形一下子变得好高大,“娘亲明明说,我还要再修炼几年,才可以把狐狸耳朵变成人耳朵。” “这就是道术啊。” “道术!”狐妖君君跟小道士常言异口同声。 狐妖君君接着问, “道术能让我变得很厉害,去救娘亲吗?” “不能。” “不能啊……”她肉眼可见地失落。 乔巡接着说, “但是仙术可以。” “仙术比道术更加厉害吗?” “嗯。” “那,你能教我吗?” “我就是来教你,还有你仙术的。”乔巡看着两个满眼憧憬的小孩子。 狐妖君君立马激动起来, “那我可以叫你师父吗!” “不可以!” “啊……”她的失望完全就是写在脸上的。 乔巡又说, “但你可以像小言一样,叫我师叔。” “但是师父好像更亲切些。”狐妖君君睁着大眼睛,里面好似装了两汪清泉。 “……”真可爱。 乔巡咳了咳,严肃地说: “师叔更亲切些。” “啊,为什么?” 两个小孩子都感到错愕。 乔巡也不打算解释,板正地说, “总之,就是师叔更亲切些。” 好没说服力……但师叔就师叔吧,狐妖君君想。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这只是乔巡的个人习惯而已。他可以给任何一个人做修炼、进化、成神……等各种方面的指点,但无论如何,都不想当任何一个人的师父或者老师。 乔巡领着他们,向野桃林走去,他看了看两个小孩子脸上对未来的憧憬之情,边走边想:以后你们会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善意,你们所获得的一切,在我给予你们前,就已经提前标好价格了。 昨夜的大雨,让桃林沾染了沉重的湿意。 给老道士立好墓碑后,又看着小道士常言跪在坟前,一番坟头话说完,乔巡就带着他们前往了玉山镇。 …… 清晨的镇守府,下人们已经忙碌了起来。 但因为老道士的一门道术神通,习惯早起的蓝知微蓝大人此时还在睡梦之中。他的休憩卧榻之处,没有人打搅,安静得滴水可闻。 不远处的一间厢房里。 许昌明同公山子佑对坐。 他们从昨天起,就候在这里,几乎是一夜未睡。昨晚见着老道士同那狐妖只在府内打斗片刻就不见了。如今天明了,那老道士也还未归还,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公山子佑熬过夜后,气性有些不定,略微烦躁地看向许昌明, “那个老道士真的能行吗?” 许昌明苦笑, “他要是都不行,咱们这州县怕是没人行了。公山先生,要知道白蒿道长可以说是修到了一个斩妖除魔的道士的顶峰。” 公山子佑沉沉吐气, “道士的顶峰,莫不成连一只狐妖都处理不掉吗?” “公山先生,会不会是那狐妖实在不一般?” “这……说不好。”公山子佑眉头显露一些焦虑,“候着吧。” “公山先生,如果到最后还是没办法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公山子佑瞥了他一眼, “不该过问的便收着点。” “是是是。”许昌明诺诺点头。 两人继续焦急地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来, “公山先生,昨日那个小道士回来了。” “那老道士呢?” “不见踪影。不过,除了小道士外,还有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小女孩。” 听到这儿,公山子佑和许昌明心里皆是一沉。只有小的回来了,没有老的,怕是遭了难啊。 两人相视一眼后,没多说什么。 公山子佑赶紧朝后院走去。 刚一进后院,他便看到了下人说的成年男子和小女孩。 那男子穿着古怪,不像是这附近州县的人。至于那小女孩,生得十分灵动,气质出尘缥缈,初见倒也不像是什么平常人。恐怕身份不一般。 公山子佑心里一估摸后,稍微降些身段走了过去, “几位。” 乔巡向前一步,表明他的主导地位。他轻轻点头后说: “我道号‘走川’,是白蒿道长以前的师弟。他在下山前,告知我说恐玉山镇之妖非凡,让我过来相助。”他叹了口气,“但可惜,我来迟了。他在昨夜,同那妖打斗罹难,已驾鹤西去。便由我为他料理未尽之事。” 乔巡话说得不多,但言简意赅。 公山子佑听明白后,立马做出伤怀之相, “竟然生事如此地步。白蒿道长为人高风亮节,听闻是为民斩妖后,便义不容辞。如今,他为玉山镇而陨,我镇守府定然不会辜负他的夙愿。只是不知那妖如何了?” 乔巡说, “放心吧,白蒿道长同那妖同归于尽了,至于那妖的妖身,也化作粉尘随风而逝了。我这师兄,一辈子清贫,从小便斩妖,便是死,也要因斩妖而死。” “我镇守府务必要为白蒿道长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公山子佑满口悲痛,但目光却轻飘了。听到那妖被解决后,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乔巡摇头, “不必。白蒿道长一直自称闲云野鹤,受不得俗世之礼。他的后事,我们自然会料理好。这次回来,也是为他了却这桩事的。” “真可谓出世之高山,入世之炊烟。走川道长,请随我来。白蒿道长未尽之事只有那食梦蝉了。” 公山子佑带着乔巡走到蓝知微的卧房门前。 “蓝大人尚未醒来,我等不知强行唤醒他会有何害,便让他睡着。” 乔巡点头, “我来叫醒他吧。” 说吧,他手指轻轻在门上一点。 一股水面涟漪的光晕泛过,整个卧房,都流溢出浅白色的微光。 这般手段,让公山子佑十分心惊。他不由得想,这位走川道长,怕是要比那白蒿道长更加厉害,而且面相如此年轻,实在是了不得。 片刻后,蓝知微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请进吧。” 随后,乔巡推门而入。 见来者面生,坐在床前的蓝知微感到不解。 公山子佑随即做了番解释。 蓝知微听完后,面露悲伤, “白蒿道长是因我而死,我难以予还这份恩情啊。” 乔巡说, “蓝公子不必多想,白蒿道长是为民而死。” 此话陡然让公山子佑和蓝知微心惊。惊的是“蓝公子”这三个字。 一般都是称呼蓝知微为蓝大人,会用“蓝公子”这个称呼的……只有知道蓝知微真实身份的人。 公山子佑暗中观察乔巡的神情。见十分平常后,又心生疑惑,难不成只是这位走川道长的随口称呼?倒也有些人心气高,不愿服从尊卑观念,称呼官员为“大人”。 蓝知微表情没什么变化, “走川道长还有这位小道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不论如何我也要满足,就当是弥补白蒿道长的亏欠。” 乔巡没说什么,两指一捏,一牵,一团光便从蓝知微眉心掠出落到他手上。 他展开手,张开蝉翼,但无动静的食梦蝉躺在他的手心。他对蓝知微说: “这边是吃了你昨夜之梦的蝉。” “那便看看吧。” 乔巡随意招手,一个熏香瓷盒悬浮在他面前。接着,他将食梦蝉丢进去,又牵动手指,引来一点火星。 瓷盒里的熏香和蝉便一同燃烧起来,飘出缕缕青烟。 青烟渐渐凝结出清晰可见的画面。 这般手段,看得众人心里十分惊奇。 这是显然的,乔巡真要看蓝知微昨夜的梦,随手就能拿出来,但那样就没什么感觉了。所以,得加点动作和特效。就众人的表现看,这花里胡哨的动作和特效,加得很值得。 对于一般人,你不强调一下特效,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 乔巡,就是要让蓝知微知道他很厉害,是个了不得的高人。 081 仙门不开皇权至上 青烟鸟鸟,熏香满鼻。 食梦蝉在微弱的火星中,逐渐消失。其吞食的蓝知微之梦,在烟中浮现。 然而,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梦。梦里的他,做着十分平常的公务事。 并没有蓝知微所说的狐妖。 “这……”蓝知微看完后,也感到迷惑了,“我的确感觉那狐妖进了我的梦啊……” 狐妖? 候在旁边的君君看着蓝知微,眼中浮现些许思索。她逐渐意识到什么……这个人姓蓝,而自己也本该姓蓝,还有说着狐妖什么的……该不会,他就是我的爹爹吧!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思考的事情。即便君君尚优,思考能力有限,也能很轻易地推导出这个结果来。 她嘴唇微微泛白,看着蓝知微逐渐出神。 蓝知微感受到她的目光后,好奇地问: “小姑娘可是有事要问?” 君君向后退了一步,接着看向乔巡。 见乔巡微微摇头,她肩膀一沉,笑着说: “没什么,只是发了下呆。” 她笑得很勉强。蓝知微也感受到了这个小姑娘有着不情愿说的事情。但毕竟不知道她是谁,与自己有何关系,只当是第一次见,也就无法多问什么。 他问乔巡, “那,走川道长,这梦是寻常梦,是否就说明,那妖彻底与我无碍了呢?” “并非如此。你若一日还知道她,她便会影响着你。昨夜的梦里不见她,不表示以后的梦里都见不到她。除非,待到时间消磨后,你彻底将她忘记,不再记得这个妖曾纠缠过你。” “那似乎要很长一段时间。” “也许只需要几个月,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蓝知微笑了笑, “希望我能用几个月的时间就忘记吧。” 这话听在君君耳朵里很不舒服。她难过得有些喘不了气,紧紧拽着乔巡的袖口,想将他带离这里。 乔巡感受到君君的动静,便说: “那蓝公子,我们先行离开了。” 蓝知微赶紧说, “走川道长稍等,请务必稍留些许时间,蓝某尚未好生招待,心里过意不去。” “我欲北上前往天运帝都,恐不可久留。” 蓝知微一听,脸上显露稍许喜色, “走川道长要去天运?” “是的。” “实不相瞒,这次过后,我刚好要去天运述职,走川道长如不嫌弃,可同我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乔巡面露难色。 蓝知微见着,连忙又说: “路途遥远,恐舟车劳顿。走川道长神通广大,自然不受踉跄。但这位小道长和小姑娘,终究是小孩子。蓝某其余能力没有,但车马盘缠还是能备好,也免使他们在路上受苦。” 乔巡看向常言和君君,故作思索后,艰难答应, “既然如此,便麻烦蓝公子了。” 听着乔巡答应下来,蓝知微才松了口气, “那走川道长先行到宾客厅歇息,稍后我们共进飨食。” 说着,他差来下人领着乔巡三人出去了。 便只剩下蓝知微、公山子佑和许昌明三人。 公山子佑正欲开口,又顿住,接着瞥了许昌明一眼。 许昌明立即呵呵一笑, “在下还有事想通走川道长商量,先行一步。” 说着,他快步离开。 蓝知微说, “这许昌明,眼力见不错,逢源之事擅长。但真正本事不大,料想不堪大用。但念及此次功劳,也可提携一二。” 公山子佑点头, “公子所言有理。” 蓝知微眉头微微蹙起, “公山先生,那走川道长,你如何看待?” “他直呼‘蓝公子’之名,不知是知晓了公子身份,还是如何。也可能是修道之人,不喜俗世王朝的尊卑等阶,便直言公子了。暂且丢开这些不谈,走川道长能力着实非常。在下前二十年,走南闯北,见修道之人,炼气士繁多,但并无一人可有他之力量。” 蓝知微问, “依你之见,能否拉拢?” “在下看来,走川道长能力非凡,若在公子麾下,定能解众多忧虑。但不知他身份到底如何。是否真是那白蒿道长的师弟。” “白蒿道长是九山道的传人,九山道以前乃是我朝的命携之道,记载详尽。待返回天运帝都后,详细查明。” “是。” “不管走川道长是否有意助我。能交好也是幸事。这般能力之人,不多矣。” “公子远见卓识。” 蓝知微摇头, “暂且如此吧。” 公山子佑颔首,然后离开。 …… 宾客厅。 没有外人后,君君憋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看向乔巡,嘴唇发抖, “师……师叔,那个什么蓝知微,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乔巡点头, “是的。你娘亲便是为他而来。” “但他记不得娘亲了。” “嗯。” “为什么会忘记?是抛弃了我们母女吗?”君君失落地低下头,“是不是觉得我们是妖,不愿来往了。” 乔巡摇头, “他被人施了神通,记不得你们。” “那我不可以跟他相认吗?” “他又不知道你,相认了又能怎样?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叫庄怜心的妻子和叫蓝君的女儿。” “就只能这样了吗?他不记得娘亲,娘亲该多难过……我却一直不知道。” “君君,不必在意。他终究会想起来的。” “师叔那么厉害,不可以让他想起娘亲吗?” “我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君君,这是你应该去做的事情。我若替你做了,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可我做不到。”君君低下头。 乔巡说, “我会教你的。教你厉害的仙术。” “要多久我才会变得厉害呢?” “不会很久的。”乔巡在心里默念,我也等不了那么久。 听到这句话,君君又振作了起来,转念间就将笑容挂在脸上了。 小孩子心思。 小道士常言接着又问: “走川师叔,我们真的要去天运帝都吗?” “嗯。” “但斩妖山上的道观怎么办?” “你师父走后,那里也就不再值得留念了。而且,小言,你不想知道你师父的过去吗?” “想,当然想!” “他的过去,以及他之传承的过去,就埋葬在那座繁华的帝都里。” “师父说,每个道士都有两个道,一个是自己的道,一个是传承的道。师父说,他的道是斩妖除魔的道,但一直没给我说传承的道是什么。师叔你知道吗?” “九山道。这便是他传承的道。” “师叔难道不是吗?你跟师父以前是师兄弟嘛。” “九山道已经不复存在了,我跟他也只是以前的师兄弟。” “感觉很复杂的样子。” “以后在慢慢了解吧。” “好吧。” 午饭的餐桌上,蓝知微尽显地主之谊,方方面面照顾得十分周道。他大概是看出来乔巡这个走川道长颇为清高,难以熟络,但打起其他主意,针对他身边的两个小孩子讨好。 左一个关心,右一个问切,却又不显得过分,处处都恰到好处。 尤其是对知道了他就是自己亲生父亲的君君而言,更是温暖。 君君到底只是个小孩子,想不得太多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不认识自己,但还是对自己很好。便不由得想,要是哪天,父女相认了,会不会更好呢? 对于蓝知微的心思,乔巡十分明白,这正合他意。 来到仙界这个神话世界后,他很快就发现,仙界相较于其他神话世界,更加封闭且保守。 在这里,寻找不到任何一点其他世界的痕迹。 即便是信仰统一的天堂,也还能看到其他神话世界的文明属性痕迹。 仙界完全没有。 整个仙界,就像被一个十分完美的圆球罩住了,外面的一切都进不来。 感受到这一点后,他更加庆幸自己是找王良四帮忙的,没有直接闯进来。要是直接闯进来的话,定然会被发现。 倒也不是害怕天庭里的那些神仙,只是如果从一开始就被盯上的话,定然会对他要做的事造成不小的影响。 他可不能保证仙界有没有比米迦勒更加厉害的存在。 对付一个米迦勒,已经让他费了很大的功夫了。 仙界除了这个问题外,还有另一个问题,也是一进入这里就发现的。那就是神话体系与俗世完全割裂了。换言之,俗世之人完全接触不到神话,而神话也绝不沾染俗世。俨然是天人相隔的境地。 这个问题对乔巡的影响就是,一旦他在人间展现出神明级力量,立马就会成为十分显眼的焦点。作为一个外来者,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尤其是像恶魔之力这种完全区别于仙界其他力量的存在,更加容易被发现。 察觉到这个问题后,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不能像在其他神话世界那样为所欲为了。需要另找一种路子,来规避这种限制。 在对人间进行了几天的观察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寻找代理人,代他办事。 所以,他找到了狐妖君君和小道士常言。 之所以时不时展现自己的能力,去引诱蓝知微交好自己,也是为两个小代理人以后行事更方便做准备。 乔巡进入仙界后,也试着去寻找过南雫童和吕仙仪。 但并没有任何收获。他便逐渐意识到,自己这次在仙界,可能并没法很快解决问题,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此外,他还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像极了“冥冥之中已有定数”的感觉,这种感觉告诉他,他许多的疑惑,或许都能在仙界找到答桉。 仙界—— 这个比其他核心神话世界更加“神话世界”的世界。 两日后, 乔巡三人,同蓝知微、公山子佑以及一些随从从玉山镇启程,前往北边的天运帝都。 路途遥远。 乔巡便每日在马车里,同君君和常言讲解修仙的基本之术。 他虽然没修过仙,但理解修仙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万般神话之术,皆可以看作对某种力量的某种使用。 分析力量,找到使用方式。 这对于拥有七罪宗特性的恶魔而言,实在不要太简单。 他对君君和常言的教导是完完全全是基于修仙本质的教导,甚至于,他还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做出改正,摒弃一些弊病,优化某些冗杂的程序。所以,君君和常言所得的修仙之术,是相较于仙界原有的修炼,更加完美的存在。 加之两人悟性都相当不错,进展便十分迅速。 启程之日,两人还只能懂些基础理论的东西,一个多月的赶路过后,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术”的功能了。 只是,要在“术”前加个“仙”字,还需要他们本身有更加丰厚的积累才是。 一个多月的赶路时间。看似很长,在实际上,已经非常快了。正常情况下,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是因为沿途的城池、驿站大行方便才有的速度。这个方便嘛,也只能是蓝知微的方便。 但再怎么行方便,马儿一天最多就只能跑那么远。 毕竟,这就是凡间的速度。可没有什么闪身即万里,动念跨越世界的神明级手段。 过得太久“快生活”的乔巡,久违地感受了一下“慢生活”,觉得这样也好。有更多的时间去认真思考各种问题了,不像以前,总是在忙碌着什么,这件事做完,立马就有下件事跟着来。 马车一进入天运帝都,繁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庞大的城市,俨然是落在凡尘里的一个“巨大生命”。这个“生命”中日喷吐着灼烈的气息,发着光亮和热量,炙烤着周围的一切。其他东西,在这座仙界人间文明最高点的城池面前,都显得那么乏味。 天运帝都的繁华,是一两句话说不清的,得细细得从各个方面品味才行。 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君君和常言而言,是这样。 但对乔巡这个外来者而言……真理环世界那种奇迹般的构造,他都见识过。当然对这方土地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感觉。 不过,感受一下古味儿也不错。 回到天运,蓝知微好生地展现了一下他真正的能量。二话不说,直接在天运城一座大型花园里,给乔巡三人安排了一座大园子。可谓是把自己尊贵身份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虽然他没说,但乔巡一直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这大周朝的六皇子。 如果没这个身份,乔巡才不会搭理他半句。 此时的大周,圣皇垂垂老矣,众多皇子,对皇位有想法的不少。六皇子蓝知微正是其中一个。 至于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为何会到偏远的玉山镇去任两年地方官,便又是另一件皇宫秘事了。 乔巡站在大园子的一座阁楼顶,望着这大周朝的天空,轻声念叨: “仙门不开,皇权至上。” 082 我之心意即是世界的色彩 “师弟,师弟!” 一大早,小香廷数一数二的大园子——梅园,便响起了君君的呼叫声。 梅兰竹松四大园,是小香廷最好的四个园子,又以梅园为首。所以,蓝知微安顿乔巡三人的园子说得上是这小香廷最好的园子。而这小香廷名字里又带着个“廷”,那自然是跟宗室王公挂得上关系的。 梅园很大,暂时只住着三个人,就显得很空。 蓝知微说,过两天就会有下人来服侍他们。虽然乔巡对别人服侍这种老爷生活不怎么感冒,但说到底大周朝是封建王朝,他既然是入世状态,那也免不了得跟这方面打交道。而且,这也是蓝知微体现他的拉拢之意的一个方式。 算是一个愿给,一个愿拿。 没有了狐狸耳朵,君君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走起来,跑起来只觉得个“春风满怀”。 她跑到一间厢房前的院子里,大声喊: “师弟,师弟!” “嗯。” 屋内传来不太情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收拾完毕的常言走出来,声音不太有底气, “能不能别叫我‘师弟’……” 君君瞪大眼睛, “怎么可以!你就是我师弟啊!师叔都说了,我们同一天接受他的教导,那就按照年龄排啊,我同意了,你也同意了啊!” 常言咬牙说, “我以为你比我小才同意的啊!谁知道你比我大半年!” 常言很无语。他第一眼看到君君,就觉得她又矮又小,而且还那么可爱,肯定比自己小!结果一报年龄,她十一岁又七个月,自己十一岁又一个月。 君君双手叉腰, “你是不是要耍赖啊!师弟!”她特意把“师弟”咬得很重。 常言别过头, “没,我才不会不讲诚信。” 君君笑的时候,幅度很大,往往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仰起头说: “那就快叫我一声‘师姐’!” “不叫。” “那我要告诉师叔你耍赖了!” “你威胁我!”常言瞪着她说。 “我才没威胁你。你不叫我师姐,就是不顾师叔之言,那可不就是耍赖嘛。” “可恶,你真是,你真是!”常言急得说不出话。 君君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我真是怎样啊?” “不,不,不……”常言憋红了脸,想骂出那句话,望着君君澄净的双眼,又说不出口。他气馁了,小声说:“狡猾的狐狸。” 君君觉得说一个狐狸狡猾,是一种夸奖,便更得意了, “嗯嗯。不过,你还没叫我师姐呢。” 常言闷头关上门,大步走出院子,走得老远后才喊, “师姐,师姐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吃过没!” “师弟也早上好!我昨晚睡得很好!还没吃过饭呢,我就是来叫你吃饭的,是师叔去外面买的早点!” “你不早说师叔去买了早点?又让师叔久等了!” 常言随后赶紧跨开步伐,朝前院跑去,边跑便边怨, “这园子怎么那么大啊!快比我以前的常家村大了!” 他想来,大概自己睡的一个房间,就抵常家村一户人家的房子了。 这就是权贵人家住的房子吗?真厉害。 餐桌上。 常言和君君津津有味地吃着乔巡买来的早点。乔巡则是坐在一边看着他们。 君君问, “师叔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吗?之前在路上也是,你都不吃饭的。” 乔巡从来没有过不食人间烟火的说法,即便他的确可以做到不吃饭,但正常情况下还是会保证自己的口腹之欲。 之所以不吃,是因为这大周朝的饮食,实在是一般。食材往往都很不错,但就是香辛料不足,且烹饪手法不同,每样菜吃起来都缺乏点什么味道。 进化到一定程度上,饮食便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享受。 既然这大周朝的饮食让他达不到精神享受的程度,又何必非得去感受这种寡澹无味呢? 至于“不食人间烟火”这层高人之相,就是顺势而为了。 乔巡点头, “五谷轮回者,于修道者、炼气士而言,是低级的进补方式,会给身体造成负担。天地露珠,日月精华,山川灵气等并无杂质的东西才是更好的进补方式。” “天地露珠……”君君说,“以前娘亲就经常喂我喝露珠。但她说,我体质尚弱,不可多食,还是需要吃肉。” 常言咽下一口桃酥,然后说: “师父给我说过。妖就是窃天地露珠日月精华者。” “窃?!”听到这个字,君君一下子恼火起来,“你们人吃露珠进化就不叫窃,我们妖就叫窃了?” 常言缩了缩脑袋, “师父这么说的嘛。” “那你师父可真是个让人恼火的家伙。”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两人这一看起来就要吵架的样子,乔巡拍拍椅子扶手, “好了,专心吃饭。快些吃完,修行。” 乔巡的话管用,两人老实下来。 君君冲着乔巡一笑, “还是师叔好,不会看不起我们妖。” “都是世界的生灵。” 一提到这里,常言就好奇了, “师叔啊,但是师父告诉我,妖不为天道所容,又怎么说‘都是世界的生灵’呢?” “天道不是世界,天道只是某些人的规矩与约定俗成。” “哪些人啊,这么厉害?” 乔巡望起头, “天庭的神仙。” “神仙!”常言和君君皆张大嘴巴。 君君一脸向往, “我也要变成神仙,然后去救娘亲。” “可以的。好好修行,肯定可以的。” 这份自信,乔巡还是有的。培养一个神仙,对他来说不难,但他要的,远远不只是一个神仙。他要更多。 这份“更多”便寄托于君君和常言身上。 为了避免小孩子气性浮躁,乔巡再次强调, “前提是你们一定要刻苦。我只能传授,而最关键的融会贯通还是在你们自己身上。” 君君认真点头, “虽然师叔说话很深奥的样子,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也是!”常言向乔巡保证,“我要斩妖除魔,我要给师父报仇,我要成仙!” 君君恼火地说, “你说这话之前就没考虑过你旁边坐了个妖吗!” 常言撇头, “又不是针对你。” 乔巡心中想,其实旁边还坐了个恶魔。 饭后。 乔巡领着两个小家伙到了后院的花园。 “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两个小家伙激动地回答。 “那好,今天就正式开始修仙。” “修仙!修仙!” 乔巡点了点头, “很好,精神头不错。” 说吧,他右手食指间凝聚出一点墨。 墨滴光润经营,透着些许宝石质感,却又远比黑宝石看上去要有“仙”味儿。 指尖墨随着乔巡的动作,滴落在地面。 激起一道涟漪,好似这不是地面,而是平静的水面。 涟漪逐渐荡开,向四周扩散。 漆黑的墨铺开,染黑了整个花园。同时,墨迹不断勾绘描画,渐渐地,起了一座座山,汇了一座座湖,一条条河。墨色的山间,点缀着一棵棵苍松与青柏,依稀有鹰鸣鹤啼。 恍然间再看去,已经不是在什么梅园的后花园,而是山水墨意的世界里了。 君君和常言看呆了。 君君蹲下来,摸着墨色的地面, “这是什么?难道我在做梦吗?” 常言语气颤抖, “不是梦,不是梦!是仙技啊!” “仙技!”君君的眼中闪过坠星一般的光。 一个没忍住,她的脑袋上忽然钻出两只火红色的狐狸耳朵。 乔巡看见了,稍愣了一下。 嗯?这小姑娘居然能突破自己的术法吗?就算那只是自己随手的手段,但她……只是个小狐狸啊。 “君君,露出狐狸耳朵了。”他咳了咳提醒道。 “哎呀!”君君惊叫一声,双手立马捂住脑袋上的耳朵,接着转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乔巡:“师叔,我不是故意的。” 乔巡笑着摇头, “跟你没关系,是我疏忽了。” 说完,他再次摸了摸君君的狐狸耳朵。然后两只耳朵又钻了进去,从脸侧长了出来变成人耳朵。 君君好奇地问, “难道摸一下就是在使用什么厉害的仙术吗!” 乔巡说: “啊,这个倒不是,只是看着毛茸茸的,想摸一下。” “……”君君愣了愣,又笑着问:“那要不要我直接变成一只小狐狸,让师叔摸呢?” 撸狐狸…… 听上去很不错。 但, “不可以。君君,你可不要有这种想法。你是妖,不是供人把玩的狐狸。” “诶,但是师叔想要摸摸的话,我愿意哦。” “也不行。不能因为我们关系亲近,就有这种想法。这个观念,你一定要根植于心中。你只是你,不是谁的玩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深奥哦。但我会听师叔的话的!”君君握着小拳头。 常言在旁边笑着说, “对啊对啊,我听说外面可是有不少老爷,喜欢养小狐狸哦。你可要小心,不要被捉了去。” 君君一巴掌拍在常言的手臂上, “可恶的师弟,没大没小,不许开师姐的玩笑!” 常言吃痛,嘶嘶吸气, “哪有师姐欺负师弟的!” “师弟要听话,师姐才不会教训!” “你只比我大六个月!” “大一天也是大!” “狡猾的狐狸……” 君君看到师弟服软了,这才不教训他,转头就跑到乔巡腿根儿下了, “师叔师叔,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嗯……我取名‘墨山’。” “到处都是墨水一样的颜色诶……树、鸟、水都是黑色的。” “所以重点来了。你跟常言的修仙方式,就是给这片世界上色。上成你们心中的世界的颜色。” 君君张大眼睛, “哇,修仙就是这样的吗?” “修仙的方式很多,这只是我给你们安排的一种。” “我们要用画笔和颜料吗?” “嗯,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说着,乔巡摊开手,几滴墨水下雨一般,滴在他的掌心。 随后,笔、颜料、砚台等各种作画工具依次陈列出来。 乔巡将工具摆在地上, “这笔会用坏,颜料也会用完哦。” “啊?这么大个世界,这么点颜料,肯定不够吧。” “所以,就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往笔里面利用仙术注入灵气,就可以修复,同样的,也可以凝聚出各种颜色的颜料。关键的就在于你们心里怎么想。” “我们心里……”君君不明就里。 常言说出自己的见解, “我之心意,即是世界的色彩吗?” “对!”乔巡笑道,“小言的见解很不错。” “我眼是颜料,眼观心,便是色彩。我手是画笔,手摸大地,即是世界。”常言看着墨山,一句一句说着,逐渐地在他身上生出一股律动,缥缈而梦幻,一个刹那间,涟漪在他身周荡开。 他轻声说, “红色。” 言罢,一滴红色的墨,落在他的指尖。 鲜艳的红色,在这墨色的世界里,异常绚丽。 乔巡说, “小言,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我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我感觉我的灵魂,好像在抚摸我的心。” “继续保持,期待你的进步。” “我会的。” 常言心临福至,不再多说什么,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墨色之中。 君君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后,她抿住嘴巴,也试图去在指尖凝聚出一滴有颜色的墨来。 但,不管她怎么想,用什么动作,就是没有墨滴。 然后,她哭丧着脸, “师叔,我做不到……” “没关系,君君。以后可以的。” “但是师弟一下子就领悟了……我,我却不可以。我是不是比师弟笨啊。” “君君,不同人是在不同时间收获自己的心意的。你不要苛责自己,更加不要因此而心灰意冷。等你迎来自己心意的福祉,一切就都通明了。你不必任何人差。” “师叔……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机会,谢谢你帮助我,谢谢你教导我。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乔巡微微一笑, “那就努力长大,长到可以帮助我的样子。”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小孩子之间有攀比心是正常的。这是生灵的共性。乔巡既然做了她的临时监护人,自然也要起到教育的作用。 “那你也去吧,去寻找你自己的心意。” “嗯。” 君君看向墨色的世界,稍停片刻后,她选择了跟常言不同的方向。 乔巡望着他们的身影些许时间后,转身离开。 083 野鬃不野 小香廷里修着不少的水渠,水送去热气,带来凉意。 所以,即便是八月正当炎热的时候,梅园子里也还能找到秋日的舒适。 从墨山世界退出来后,乔巡朝着梅园的前院大门赶去。 推门往外看,外头已经候着一大帮子人了。瞧着打扮装束以及拾掇的家伙,应该是蓝知微安排过来服饰他们的下人种种。 在这些人脸上,尊卑观念就瞧得十分分明了。乔巡不出来,他们就一直候在外头,候到出来为止。 乔巡不喜料理这些,便叫来这些人里管事的。管事的姓陈,名泓良,四十多岁的模样,一瞧就是听上差下经验丰富的角儿。便让他按照自个儿平时的经验料理即可。 交代完了后,他就独自一人出门去了。 天运帝都很大,大到难以用脚步去丈量。 乔巡也没想着去哪儿逛逛,出了门,右拐,脚步踩着风,轻松自在着。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周朝的皇宫——“至央城”。 他远远地望着这至央城。 豪华气派,还隐隐流溢着非同凡响之势。 这股势头……在乔巡看来,并非人间该有的。 尤其是在当下仙凡显着割裂的时候,更加不该有了。 不过,也受限于仙凡割裂的局面,他暂且不能随心所欲地去洞悉这个局面。毕竟,洞悉的力量,是超越级的,一旦使出来,就很容易被发现。等到,仙凡割裂的局面被打破后再说。 至于怎么破,何时破,就看墨山世界里的两个小家伙修行进展如何了。 所以,便有了这么段等候时机的闲暇时间。 乔巡也不打算刻意去给自己找点事做,那没什么必要。该做的暂时做不了,能做得了的,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显然的必要。 不如“随波逐流”,随心而去。 也就当挑个时间,更好地认识自己吧,免得等到以后,逐渐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不再关注至央城的事情。 到处走走逛逛,回到梅园子的时候,日头已经往着西山落去了。 太阳染着些许赤色,照进天运帝都,处处都落个斑驳霞点。 刚一进梅园子,陈管事就踩着小快的步伐过来, “走川先生,殿下在西厢亭等你。” 蓝知微的身份,在天运帝都的身份是明了的。所以,周遭人也不管他叫蓝大人或者蓝公子了,而是称呼殿下。毕竟,他本身就是六皇子殿下。 至于“走川先生”这个称呼,也是蓝知微提议的。 原因也不难想。 改“道长”为“先生”,能更好拉近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道士身份,比较敏感,尤其是在帝都内。 乔巡随着陈管事,来到西厢亭。 蓝知微正在跟公山子佑闲聊。见着乔巡来了,他笑道: “走川先生,这梅园子你们住得可还满意?” 乔巡点头, “两个小家伙满意,我便满意。” 蓝知微暗暗将这句话记在心里。接着他问: “我刚过来一会儿,听闻走川先生出门了,便在这儿等着。走川先生也将两个小孩子带出去了吗?怎地不见他们。我还说带了些宫廷糕点过来,给他们开开胃口,毕竟一个多月的赶路时间,饮食跨度大,恐水土不服。” 乔巡直言, “有劳蓝公子了。他们还在修行,晚上,我自会将你的心意带给他们。” “修行?”蓝知微好奇问,“修道吗?” 乔巡摇头, “我自己的一些门路而已。” 话说成这个样子,便是没有细说之意。蓝知微心领神会,不再多问,但心里仍旧好奇这走川道长自己的门路,到底是什么水平。 想来,还不曾见识过他的真正本领呢。 蓝知微接着岔开话题, “我尚未闻先生喜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招待是好。今夜里,恰巧东大楼筹办了个文曲会,才子佳人不少,在此个澹口,也算是有些热闹。不知先生是否有意,若有意,我便陪同先生前去逛逛。” “才子佳人有,达官贵人亦有吗?”乔巡笑问。 这话问得蓝知微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口。那东大楼,本就是宗室王公一起修建的,文曲会自然也是傍着他们筹办的,本就是达官贵人们的晚宴。不该问有没有达官贵人,而是有什么级别的贵人。 乔巡看着蓝知微的样子,笑着摇头说: “蓝公子,我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不必掂着礼节说话。” 蓝知微知道了乔巡的意思,整个人一下子放开不少,肩膀一松,笑着说: “是我过分揣度了。走川先生气节宽广。那文曲会,本也是达官贵人们的晚宴。走川先生若是不喜俗世酒糟气,我便不多打扰。” 乔巡说, “蓝公子亲自前来,我何有扫兴之意?一路来,蓝公子照顾周到,又在天运城安排住所。蓝公子之心,我要如何愚笨才能不知晓?蓝公子有心,而我之意……” 蓝知微侧耳。 乔巡微顿后,笑道: “正也是如此。自出世以来,许久不曾叨扰俗世。若能受蓝公子垂青,也不失为再入世的一方门槛。” 蓝知微一听,心里一下子宽松了许多。他喜上眉梢, “既然如此,我们便前去,在那楼上再说?” “请。” 路途车马上, 同乔巡拉近了些关系后的蓝知微更加放松了,便问及了比较私人的问题。他问: “我知晓那个小少年,是白蒿道长的弟子。那位小姑娘呢?尚未听先生提及过。” 乔巡问: “为何今日里突然问起呢?” “呵呵,先生若是有避讳,权当我冒昧了。” 乔巡摇头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君君,是我意外之间发现的。当时见她眉心生莲,眼中流溢星光,想来或许有非凡的福缘,便收下了她。” “这般异象,可是高人转世?” “尚不可知。我也只好好生教导。希望他们今后有条坦途可走。” 蓝知微眼色微明, “先生身边之人,也非同凡可啊。” “我平生喜好不多,现在也只管看照他们。” “先生很看重他们。” “嗯,两个小家伙,都天资卓绝,我自然看重。” “天资卓绝……”蓝知微细声念叨。 这个评价可不低。尤其是对本身就深不可测的走川先生来说。 闲聊些许后,到了东大楼。 作为宗室王公们的“娱乐会所”,排场自然得大。还有些路,便能望见那楼里楼外的绚丽灯光,好似在那里自成了一片星空。来来往往的马车,也尽皆披锦挂华,连那马儿,都生得俊俏雄壮。奢靡缀金之意,都浸满了晚风。 就算这东大楼都是达官贵人,蓝知微的身份,也是达官贵人中的达官贵人。他这种身份的人,在这种地方都是有专门的通道的,不用跟那些身份一般的贵人们挤前门。 蓝知微做事周到,早就提前安排好了。 他们以来,立马就有专人前来迎接。 从专门通道一进去后,便来了个被称呼为“万楼主”的人笑迎。 乔巡不掺和这些事,蓝知微的身份,也不客套,一切都由时常跟在他身边的公山子佑打点。 进了门,越过一条清净的廊道,便到了东大楼的正院。 院子很大,人也不少,尽皆身着锦衣,一派华贵之相。 乔巡和蓝知微进了一间厢房。厢房位置很好,但算不得最好。 接着,有人送来今晚的流程单。 蓝知微没先看,而是问乔巡: “走川先生要看看吗?” 乔巡摇头, “我便不看了。看与不看,结果都不会变。” 蓝知微笑道, “那可未必。先生要是不喜哪个节目,便差人去了便是。” “我不喜,兴许有其他人喜欢。” “先生胸襟宽敞。” “倒也不必。” 没等多久,瓜果点心,美酒佳肴之类的,全都上来了。便是送菜的人,也个个都是容貌姣好的丽人。 蓝知微瞧着乔巡基本没把目光落在这些送菜的丽人身上,心里便清楚,要么先生是个眼光极高的人,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要么就是并无这方面的喜好与闲欲。 也诚如他所想。 乔巡如果真的在这方面心思泛泛,那诸多的世界,处处都要留情。 何况,他对“欲望”二字理得十分透彻。这般低级的欲望,不会牵扰到他。 时候一到,走流程,节目开始了。 即便这楼里的不全都是文人雅士,但风雅之事,总得沾点,免使别人说俗,不跟你玩。所以,这开场的节目,便是天运城乐道大家的经典之作——《野鬃调》。 调子大而华丽,很适合作为开场曲。 一曲作罢,四座皆好。 蓝知微听完了,第一时间看着乔巡问: “先生,你觉着这曲子如何?” “野鬃不野,只让耳朵发痒,心里却无波澜。” 蓝知微点头, “野鬃不野……这个评价倒很分明。弹奏这曲子的人名唤柳际江,家里便是乐道大家,多有人为宫廷乐师。这些个乐师,平时里文文弱弱,不是在这个宫里,就是在那个府上,哪里知什么‘野’意。” “蓝公子也颇有研究。” “呵呵,我研究不多。只是……隐约有感,我命里或许有人常常为我演奏。只是每次细想来,又觉得那不过是黄粱一梦,做不得真,就只是些口头的闲言碎语而已。” 乔巡想,你命里的常有曲子。只不过那不是人,而是一只妖。他问, “蓝公子这些年来,可时常恍忽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蓝知微一听,眉头凝起, “先生这么一说,倒确实如此。常有惊觉之意,觉得突然忘记了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先生可有见解?” “只是随口一说。” 乔巡随意地说着。 言者无意,听者有意。何况乔巡也并非“无意”。 蓝知微细细瞧了瞧乔巡的神色。他是个心细之人,不由得多想。走川先生这般言语,莫非是在点醒我什么? 他一番想不透彻,便记在心里,想着,等过后好生去研究一下。这记忆之事,并非儿戏。 第二场节目,便不那么高雅了,是一众丽人们的群舞。 不是高雅,却更让楼中人欣喜。 这场群舞,收获的掌声要多得多。 两场节目一过,厢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一人走进来,恭敬一礼后,说: “六殿下,三殿下邀你一叙。” 蓝知微说, “三殿下那边可还有其他人?” 来者说: “四殿下,十一殿下,以及十四公主都在。” “十四妹?她来作甚?” “这个小的不敢知晓。小的只是传诸位殿下之意,邀六殿下前往一叙。另外……”他顿了顿又说:“三殿下知晓六殿下有新客,恐让客人觉得怠慢,也邀请了这位客人。”他展手示向乔巡。 蓝知微微微蹙眉, “三殿下还计较这个?他可怠慢过我的不少客人。” “小的不敢揣测。” 蓝知微看向乔巡, “先生,你同子佑先行观赏,我去去就来,不会多久。若是先生觉得无趣了,也不必在意什么,让子佑送你回去即可。今晚本意与先生好好亲近,但实在……唉,望先生体谅。” 乔巡微微一笑, “有人邀请,为何不前去认识一番呢?” 蓝知微说, “恐将我等兄弟之间的闲杂,叨扰了先生清净啊。” 乔巡略微侧身, “蓝公子邀我同行,便没想过这份闲杂吗?” “先生明晰,是我冒昧了。” “承了好意,自然要做好事。”乔巡说,“蓝公子不必过于客气。许多话都可以明白地说。” 话能明白地说,何尝不是亲近的表现。 蓝知微心里敞亮了, “既然如此,那先生便同我一起,好好同我的兄弟们叙个旧。” …… 另一间厢房里,很是热闹。 大致一看,将近十人团团而坐,欢声笑语之间,觥筹交错之间。 十来个男人的房间里,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年轻女人在。 她并未加如觥筹交错的队伍里,而是独自坐在一侧,望着窗外,发着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一惊, “三哥,六哥都好久没跟我们见面了,他这次真的会来吗?” 一个身材略微发胖,但眉宇饱满有神的中年男子说: “会来的,一定会来,有你在,他肯定会来。老六这次回来啊,可是要跟我们这些兄弟好好相处相处的。只是啊,十四妹,连你这个亲妹妹,老六都鲜少过问,恐怕这些年是忘了手足之情。我们自是要好生问问才是。” 说着,他饮下一杯酒,嘴角扬起,细声独语: “老六啊,你真是不死心呐。又请了个门客回来,这不是害了人家嘛。” 084 “兄友弟恭手足情谊” 厢房的门上挂着一方牌子,落了两个字: “阳夏”。 候在门口的,瞧神色目光,应该是侍卫之类的角色。 见着六殿下蓝知微来了,侍卫行过礼后将门打开。 里头的声音一下子涌出来,好热闹的样子。 蓝知微走在前头,一步跨进去。 十来个人着即陷入沉默。片刻后,坐在对着门的首位的三皇子站起来,朗声一笑, “老六啊老六,这些年,你可是真难见啊。快进来,快进来!” 三皇子都站起来了,那其他人当然没有坐着的理由,纷纷站起来。 却只有坐在稍角落里的年轻女子,也许是十六七的少女发着愣,不知在想什么。 蓝知微目光扫过,不管哪个,他都只是稍稍看一眼,唯独落在这个少女身上,目光显出复杂的意味来。 三皇子左右分别坐着四皇子和十一皇子。 四皇子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连带着相貌看上去都颇有文人的气息。 至于十一皇子,则比较年轻,稍显稚嫩,英气招展于眉间,眉心点着朱砂印,从印记看,是属于“保命格”的,想来,他应该是少年时经常生病,所以才点了这么个朱砂印。 除了这三位皇子,以及那位显得十分不合群的公主,余下的人便都是交好的大家世子、门客以及年轻有为的官员了。 一番看下来,这些个人在乔巡眼里变得明明白白。 蓝知微先是对十四公主说: “月冬,你过来。” 十四公主名蓝月冬。 蓝月冬别过头, “我就坐在这儿了,凉快。” “月冬?”蓝知微蹙起眉头。 蓝月冬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攥住膝盖处的裙沿, “六哥还是自己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蓝知微使劲儿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向几位皇子及其门客的宴席处。 三皇子蓝知茂看向旁边的十一皇子蓝知明, “老十一,把位置让给你六哥。长幼观念还是要有的。” 蓝知明起身,微微拱手, “三哥说的是。” 他相貌生得比较清秀,声音也并不带着沙哑的浑厚感,有种少年气。 蓝知微拂袖,随手牵来一个方凳坐下, “不必了,老十一凳子都坐热了,三哥总不该再让人去坐冷板凳。” “哈哈,好一个热板凳,冷板凳。”蓝知茂捏着一个小酒杯,稍稍点了点桌面,“老六,我这当哥哥的怎么可能给弟弟冷板凳坐呢?冬天的时候,你哪次来我府上,我不是提前把凳子暖好了,才搬来给你坐的?” 蓝知微稍稍一笑, “那兴许是我屁股不太领情,感觉不到三哥的关心。” “你小子真是,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蓝知茂呵呵一笑,抿了一下酒杯。随后,他眉头勐地抬起来,大惊失色地看着乔巡说:“哟,这儿怎么还有位客人呐。哎呀哎呀,我光顾着我的好六弟了,居然都没看到。快快来人,备坐!”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随从搬来一张十分华丽的大方椅。 就两个搬的样子看,这椅子的分量定然不清。上头缀金银镶宝石,还凋着十分精致的山河绘。 随从把椅子放到乔巡面前,椅子腿落地,发出闷沉的响声。 从蓝知茂说备坐,到这华丽得不成样子的椅子被搬到乔巡面前,过程相当流畅,就跟提前练习过的一样。 椅子摆在乔巡面前。 放眼看去,几位皇子坐的椅子,跟这方华丽的椅子比起来,都简直像是小作坊烂木匠随手拼出来的。 那这椅子,当今天下还有谁敢坐? 蓝知微见状,立马就知道了自己这好三哥的意图,看向他问: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知茂笑着说, “我大周是礼仪之邦,有客自远方里,自然要好生招待。这椅子名叫‘香山归日座’,是我在香山狩猎的时候,见了好景,心中颇为欢喜,叫人照着好景做的。也算是我的认真之作,既然要好生认真地招待客人,那自然得请过来这方椅子了。” 蓝知微正欲开口。 乔巡先行问: “香山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问出来,一下子让在场之人都愣住了。 香山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大周人能问得出口的? 蓝知微目光一闪,趁着众人发愣,立马开口解答: “香山乃是我大周的金字皇家围猎场。非宗室王公不得进入围猎。自然,那香山之景,除了大周的宗室王公,也谁人都不能擅自描摹。当然,这凋刻了香山之景的椅子,还得是三哥说了算。谁能坐,谁不能坐,都是三哥说了算。” 这话说出来,蓝知茂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一句“都是三哥说了算”,让事情的性质变了。 从“谁敢坐这椅子”,变成了“蓝知茂说谁能坐谁就能坐”。 这顶大帽子,蓝知茂可不想就这么戴在脑袋上。不过,他也不失态,轻笑着说: “椅子是椅子,香山之景是香山之景,做不得一回事。总不能说,一只猫跑到这椅子上来了,那只猫就真的去了香山吧?” 一众门客赶紧为他解围, “三殿下说得对。椅子为人所坐,香山可不只是为人所看。所以,怎地也做不得一回事。” 听完他们一番讨论后,乔巡笑呵呵地说: “那我可以坐了吧。” 这…… 众人疑惑地看着乔巡。他们不理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人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能对他说“不能坐”吗? 怕是不能啊,这不显得三皇子言行不一嘛。 但如果说个“能坐”……不就是损人不成,自己反倒吃了个闷亏吗? 一个是言行不一,一个是吃个闷亏…… 想也不用想啊。 蓝知茂眼睛眯起, “当然可以坐。本就是让你坐的。” “那我便承三殿下心意了。” 心意…… 他妈的,你居然说得出口这“心意”二字。 闷上加闷,亏上加亏。 蓝知茂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坐下的乔巡又啧啧称奇, “这椅子坐着的确不一样啊,好坐,好坐!果然是三殿下的认真之作。” ……蓝知茂脖子僵了僵, “你喜欢就好。”他实在不想讨论这个椅子的话题了,这不跟今晚的主题相悖吗?他接着立马问:“还未请教?” 乔巡笑答: “在下一介野人,抛名丢姓,只得一个号,‘走川’是也。” 蓝知茂说, “走川先生是出世之人?” “以前是。” “那为何又入世了呢?”蓝知茂的眼神让人有种拿捏不到轻重的感觉。不知道他到底说哪句话是认真,哪句话是随口一说。 乔巡说, “湖涂了路,想在俗世里找个清明。” 这话…… 说了跟没说一样,但又的确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厢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就见着,一众身份尊贵的人坐着普通的椅子,一个不知几斤几两的“野人”,却坐着华贵的香山归日座。 桌子底下,四皇子蓝知朔胳膊肘抵了一下蓝知茂。这位三皇子才回过神来,笑道: “都别愣着啊,我六弟归天运,是件好事。赶紧地,都给我六弟敬杯酒。” 说完,他打头阵,斟满一杯酒, “六弟,三哥这杯酒,只当是给你洗风尘了。” 随后,一饮而尽。 侍酒的已经给蓝知微面前的被子斟满酒了。 蓝知微心里微沉。他对自己的酒量是分明了,能和三五好友喝一喝,但这场上十来人,如若都要敬他一杯的话,怕是要出丑。 他下意识地瞥了乔巡一眼。 乔巡微微点头。 蓝知微不知道乔巡有什么打算,但他愿意信任这位走川先生一回。 他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入口的瞬间,他眉头勐然一跳。 这……哪里是什么酒,分明是毫无味道的清水。 蓝知微感到不可思议。酒刚倒出来,酒气扑鼻,入了口,却变成了清水。 乔巡微微一笑, “三殿下,能受邀来此宴席,我倍感荣幸。六殿下与我是桌外新客,承好意,自然应当回敬。”说着,他看向蓝知微,“不知六殿下意下如何?” 蓝知微精神大振。 喝酒真是喝水的话,有什么不能敬的? 有多少敬多少,一个都不落下,一杯都不能少。 他站起来,振奋地说, “好!许久未见诸位兄弟,自然应当好生敬回酒。我看啊,这小杯盏装不下我们的情谊。差人换些大杯子来吧。” 蓝知茂眉头稍低。他瞧着蓝知微的样子,心里觉得奇怪。难不成这老六离开天运几年后,丢了以前的那份谨慎?还是说,真给他练出一身好酒量来了。他点头, “听六殿下的话,换杯子。再多上些酒来。” 很快,十几个单手不能环握的杯子,和好几坛子美酒送了上来。 厢房外面的文曲会,众人也无心听了,所有的计较,都放在了这明争暗斗的宴席上。 这时候,十四公主蓝月冬有些担心地问: “六哥,你酒量不是一般吗?” 蓝知微愠怒, “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不该操心的别操心。” 蓝月冬咬了咬牙, “你回到天运,不去看望母妃,我若不跟着三哥,都还见不到你。现在倒好,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也没关心我,却让我别操心你的事?” 蓝知微说, “这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吗?” “我不来的话,怎地见你?” “十四,你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怎么还不懂得分寸呢?要是让父皇知道你来这种地方,非得让你抄书百遍,禁足半年不可。” “那你去告诉父皇啊。” “莫要贻笑大方。” 两兄妹争吵起来。三皇子蓝知茂虽然看得乐呵,但作为宴席的主人,礼节还是要做到位的, “诶,六弟啊,小十四难得见到你,便不要说这些话了。还有十四也是,皇兄尚要尊重,何况你六哥又是你的胞兄。” 蓝月冬瘪了瘪嘴,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闷头看向别处。 蓝知微说, “三哥教育得是。” “莫说其他,酒不能停,就不能停。” 接着,按照尊卑顺序,从四皇子蓝知朔开始,给蓝知微敬酒。 这酒杯子换了大杯,各人敬酒前,都得抖搂一下。 一圈下来,蓝知微不停,着即又开始回敬。 他敬完后,乔巡又以“谢邀”之名,满杯敬各人。 两个人就这么一圈接着一圈来,每一圈都找个正当的由头。 什么“敬情谊”、“敬好时节”、“敬大周太平”…… 蓝知微一圈,乔巡一圈。 半个时辰过后,两个人加起来硬是敬满了八圈。 八圈过后,蓝知微受不了了。 不是喝醉了,而是喝水喝撑了。这喝了得百八十杯水了。 不过,收效显着。 放眼望去,一众宾客,皆是眼神迷离。 乔巡心想,也亏得是这酒度数不高,要是给你们换五六十度的某酱香清香,非得倒地不省人事才算结束。 三皇子蓝知茂状态尚佳,并无迷离之相。 但,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这百八十杯下去了,你两个居然连个微醺的样子都没有? 喝假酒都没这么过分吧! 但又是分明地看着他们把酒喝进去的…… 这……酒神附体也没这么夸张吧! 蓝知茂心想,自己这六弟自己是了解的,就算再怎么练酒量,也不可能练到这个地步来。但眼前的情况,又分明地不对劲儿。 那原因就只可能是…… 这个突然出现,不知身份的走川先生了。 走川先生到底何许人也? 蓝知茂意识到,自己大意了,没有提前查清楚他的身份。 本以为跟六弟以前养的那些门客差不多……但就今日看来,完全不同。 蓝知茂一番思忖后,也知道,再喝的话,先出丑的一定是自己这边的人。于是,他笑着说: “这酒是要喝,但这文曲会,我们可还没好生看看呢。慢慢喝着,慢慢看着,才好。” 三皇子话音一落,喝得已经有些受不了的门客,赶紧迎合。 蓝知微笑道, “那就依三哥的吧,就不强求这一口酒了。” 不强求…… 蓝知茂听得明白,这话说得更直一些,就是“今天就放你们一马”。 看着蓝知微满面春风的样子,他心拧巴得很。 再看向那位走川先生…… 乔巡神情平澹,平澹之间,又显露出一些毫不在意的澹漠态度。这份澹漠态度,在吃了亏的蓝知茂眼里,可就显露出了其他的意味了,比如说……“讥讽之意”。 品出这番意味后,蓝知茂心拧巴更得更加厉害了。他心里滴咕, “好小子,好小子……一把椅子,几壶酒,就把你弄得春风得意了……慢慢来吧,在这天运城,还没有我收拾不了的人。” 085 星河高悬处银汉灿烂地 酒水之事暂且告一段路。 场间人,大多七零八落,也没了再拼酒的心思。 一番下来,蓝知微虽然肚子涨,感觉晃一下里面全是水,但心里愈发地有底气了。他现在就是特别特别想知道乔巡到底是怎么把酒变成水的,这股好奇心,都快赶得上小孩子对天空的好奇了。 但,得憋着。 不能问。得等走川先生自己说。蓝知微是这么个看法。在走川先生没有真正表示要相助于他时,万不可冒昧。 乔巡眼神有些遥远。他的目光,透过边栏,越过外面的亭台,望着更远处望去了。 夏日的夜,繁星高悬。 对于宴席上的明争暗斗,他心里并没有什么看法。世俗王朝的党派权力斗争而已。 就算用不了超越级的洞悉之力,仅凭超越级之下的能力,也能轻而易举看穿他们。所以,这种斗争,对乔巡而言没有吸引力。简而言之,刺激不到他的情绪阈值。 一番想下来,他觉得,要是让自己成天处在这种无趣的权力斗争了,还没先把自己重新认识一遍,估计就得丢了心气了。带着一身的本事,跟一群没多少特殊本事的凡人计较这计较那的,同大人跟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区别。赢了,也没什么荣誉感,输了的话,那就得陷入自我怀疑的旋涡之中了。 今夜的宴席,让他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必须保持好一个适当的距离才行。 文曲会上的各种节目表演已经进行到艳俗无比的地步了。 在一个古代王朝里,表演性的艳俗……无非是色性。光看那亭台上,打扮得非常妖艳的丽人,跳着妖艳的舞蹈。 露一片肉,抛个媚眼儿,勾得人食指大动,心思飘飘。尤其是现在,大家酒过三巡了,吃饱喝足了,**之事,就在心里头发酵。这个当儿,这些艳俗的表演,就是火星子,把人心里的干柴点起来,噼里啪啦烧个满脸通红。 三皇子蓝知茂这厢房里,年轻的世子可不少。年轻人,火旺得很。 几番下来,就有些难受了。 便有人提议, “三殿下,光我们些男人在这儿看着,属实无趣。自有才子配佳人,风流万般,风情万种。不如叫些念得来几首诗,唱的来几首曲儿的佳人来,吟诗作对也好,抚琴弄曲也罢。总归是个玩性。” 蓝知茂一听,怪道: “臭小子,这厢房里可坐着十四公主,你怎地说出这种话来的?” 那人赶忙赔个不是,又是跟蓝知茂道歉,又是跟十四公主蓝月冬道歉。 这蓝知茂语气是在责怪,但实际上,并没多说什么,连一杯罚酒都没让提议的人喝。 明面上是这么个回事,但暗地里……蓝知茂说这话,没有否定提议之人,只是说了十四公主在,得避嫌。言外之意嘛……就是十四公主蓝月冬,打搅了众人的兴致。 蓝月冬年纪小,又是女流之辈,自然不会有人去怪她。 但……作为她胞兄的蓝知微嘛,就得替她受下这扫兴之名了。毕竟是你蓝知微的胞妹,那就该你来负责。 常见,若有若无的眼神,往着蓝知微这里瞥了瞥。 气氛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蓝知微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好三哥又给自己埋了个坑。 万不能落个扫兴之名。 蓝知微很清楚自己当前的情况,刚归天运,正是拉班子的时候。这宴席上的一众人,倒并非是酒囊饭袋,都是目前朝廷要员家的孩子,或者青年官员,都说得上是青年才俊,是大周未来的朝廷班子。可以不拉拢,但不能落下口实,免叫他们过后乱说,影响名声。 他便咳了咳,说: “月冬。” 十四公主蓝月冬在旁边都快睡着了。她心大得很,没弄明白这厢房里的气氛已经变化了好几次了。就跟大人聚会,在旁边闲玩的孩子一样。 “嗯?怎么了?”蓝月冬问。 蓝知微说, “你都困了,先回去吧,不要让母妃担心。” 蓝月冬一听,这是要打发自己走啊,于是振振有词地说, “今天出来的时候,我就跟母妃说过了,非要把你带回去不可。母妃也允许了的!” “母妃怎么可能允许你来这种地方?” “我当然没跟母妃说要来这种地方。而且,三哥也向母妃担保了,会保护我的安全。” 蓝知微顿了顿,看向蓝知茂。 蓝知茂微微一笑,没说话。 蓝知微心里顿时直呼,我的傻妹子啊,你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呢! 若是在平时,他定能好生跟蓝月冬讲明白这里头的道道。但现在不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完全没法把那一层暧昧的帘幕给掀开了。 他又说: “那你先去我的那间厢房睡一会儿,我这边结束了,再去找你。这儿吵得慌,你也睡不着。” “我没睡!”蓝月冬的话匣子明显跟蓝知微不再一层楼,“我可是好好看着你呢!你肯定又跟三年前一样,借机把我支开,然后一个人走掉!” “……”蓝知微脸有些黑。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耐住性子。不能落个连自己胞妹都无法管教好的名声。 “那些事情我会跟你好生解释。现在,你先去一边候着。” 蓝月冬看了看蓝知茂。 蓝知茂稍稍点头。 于是乎,蓝月冬强硬地说: “我就要留在这里。” 蓝知微发觉了两人的眼神交流。他心里顿时明白,好三哥一定跟自己的傻妹子打过什么马虎眼。 他心里很不爽,甚至有些生气了。 在他看来,三哥这种在不关乎斗争的人身上打主意的行为很可耻,是践踏权力斗争底线的行为。 但现在的确有些无可奈何。 今夜,来这文曲会,他是做好心理准备赶赴鸿门宴的,但完全没想到三哥居然无耻到把老十四给带了过来当筹码。 他冷冷地看着蓝知茂, “三哥,这是否……” 蓝知茂微微一笑, “六弟,你有话不妨讲明白些。” 当然不能讲明白。台面下的恩怨,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说,这显得小气又无能。 他吐出口气,只能求助于乔巡了。 蓝知微稍稍别过头,看了乔巡一眼。 乔巡心领神会,轻轻点头。接着,他看向蓝月冬,轻声说: “十四公主,六殿下知晓你今夜会来,早已为你备好礼物,一是三年前不辞而别的歉意之礼,二是三年未见的阔别之礼,三是兄妹情深的同胞之礼。” 蓝月冬挑了挑眉, “六哥会给我准备礼物?” “当然。毕竟,没有哪个兄长,更在意你了。” “是什么?” “礼物很特别,是不便移动的。已经在六殿下的厢房里准备好了,想给你一份惊喜。” “惊喜?” “是的,三年里,你有多想念六殿下,那惊喜便有多大。” 蓝月冬咽了咽口水,逐渐地有些迫不及待了。 乔巡继续循循善诱, “想看到吗?” “六哥真的会为我着想吗?” 蓝知微说, “当然!你是我的胞妹,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 说这话,语气虽然很强硬。但心里实在没多少底气。原因在于,他根本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回来得匆忙,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 乔巡笑问, “要随我去看看吗?” “要!”蓝月冬一下子站起来,十分迫不及待。 蓝知茂微微凝眉,接着松开眉头笑道, “哎,我们也很想见识一下老六到底为老十四准备了什么神秘的礼物。大家一起讨个欢喜多好啊。” 他不觉得蓝知微真的准备了什么礼物。这分明就是临时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乔巡神情不变,笑道, “诸位若是都想看六殿下的爱妹之心,那便一同前往。” 说着,他起身向外走去。 蓝月冬紧随其后,脚步轻快得不行。 后面,蓝知茂大有深意地看着蓝知微说: “六弟啊,希望你真的有一颗爱妹之心。耍了我们无碍,耍了老十四的纯洁之心,可要不得。” 蓝知微心里讥讽,就你还配说“纯洁之心”?老十四那仅剩的一点单纯,全给你利用完了。 同时,他心里也捏着一把汗。希望走川先生并不是随口一提。 一众身份尊贵之人,出了门,朝着另一间厢房走去。 廊道里,其余人连连侧目。 路上,乔巡笑问: “十四公主平常喜欢些什么?” “我啊……”蓝月冬望起头,“喜欢看星星。宫里的生活挺无趣的,只有看星星。” “我想也是这个。” “你知道?” “六殿下平时里同我说过。” “六哥还会对别人说这个?” “如果妹妹是个非常好的孩子,那当哥哥的跟别人炫耀,也很正常吧。” “喔……这样啊。”蓝月冬听着这话,很开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开心个什么,但就是开心。 乔巡推开刚来的那间厢房。里面除了些瓜果佳肴,空空如也。 蓝月冬挑眉, “这不什么都没有吗?” 后头,一行人也纷纷走了进来。 望着这实在平常的房间,发出质疑。 “礼物呢?惊喜呢?” 乔巡微微一笑, “诸位稍安勿躁,惊喜,礼物不是为你们准备的,是为十四公主准备的。你们先别着急。” 这话说得有点打脸。 让人联想到皇上不急太监急。虽然没那么夸张。 乔巡走到屋中间,轻声说: “六殿下素来知道自家胞妹喜欢看星星。观星海高悬,望银汉流溢。六殿下即便身在异乡,也时常挂念于此,每每同我说,虽然我跟她不在同一个地方,但能望见同一片星空,只盼天上的星星捎去我的思念,落到她的眼中。” 乔巡语气温和,同着这话,隐约间制造出了令人情动的氛围。 蓝月冬这种少女尤其容易被感染,一番下来,就眉目闪动地望着蓝知微了。 蓝知微脸上笑笑,心里汗颜。心想,走川先生你可真能……编啊。 乔巡继续说, “南方的山上,夜空多晴朗,林深高山之地,是看星星的好去处。六殿下便想,要是自己能每到一处,就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到时候带给十四公主多好。摘星之术,世间有,但难寻。所以,六殿下便想了个办法,也能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 “什么办法?”蓝月冬问。 乔巡手指微微点了点桌面。 如深夜之下的湖泊水面,涟漪翻动。 一股柔和之意,在厢房里弥漫开。 接着,一点星光闪烁; 两点、 三点 …… 数不清的星光相继闪烁,映照在厢房的墙上,透过门窗,照到外面去了。 顿时,璀璨的星空,在厢房里铺开,蔓延至整个东大楼。 一时之间,东大楼里的所有人,如同身处在银汉灿烂之地。 周遭的一切,望去…… 美得不可方物。 只叫人,流连忘返。 蓝月冬这个爱看星星的人,看得呆住了。心里迸发出无数的情感,激动得快要落泪了。 乔巡看着她笑问: “十四公主,六殿下为你准备的礼物,你满意吗?” “满意,满意!我……好开心,我……”蓝月冬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蓝月冬的情感是热爱爆发后的激动。 蓝知微的情感是,震惊,再震惊。他知道这位走川先生深不可测,但完没想到居然能轻易快速施展出这般力量。这……哪里是什么道术,是传说中的仙术吧! 蓝知茂一众人的情感则是,难以置信。 他们想不通,蓝知微真的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啊?而且,这份大礼,未免太过夸张了,已然不是平常手段能做到的了!难不成,蓝知微这三年出去,不是为了躲避那场政治清算,而是为了取经修行? 蓝知茂忍不住问, “这是怎么做到的?” 乔巡笑道, “六殿下炽热的爱意。” 蓝月冬激动不已,抓着蓝知微的袖口, “六哥,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这个礼物,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蓝知微笑道, “喜欢就好。” 但他心里却有些难受。自己一个当哥哥的,居然还要通过外人才知道自家妹子喜欢看星星…… 这场盛大的银汉之礼,让文曲会之后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俗不可耐与乏味了。 不知晓缘由的,以为这便是东大楼文曲会准备的压轴节目,还在为东大楼叫好。 蓝知茂深深地知道,自己今晚的盘算彻底完全落空了,再凑那桌宴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客套几句,说了声“乏了乏了”后,便暗然收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晚两位处在政治旋涡里的皇子,是六皇子蓝知微大胜。 自然,先前那宴席上,除了三皇子的门客外,都免不了要来跟蓝知微问候几句。 这种问候,假不假真不真就是蓝知微自己心里摸算的了。 蓝知微重返天运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站稳跟脚。这一夜过去,算是完成了。 跟人几番客套下来,蓝知微到处寻找乔巡。 寻见时,乔巡正站在一望风阳台间。 他领着自家妹子蓝月冬走过去, “走川先生。” 乔巡转过身, “嗯,六殿下还好吗?今晚喝了不少水。” 蓝知微说, “涨涨肚子的事情而已,无碍。倒是走川先生,不必这么尊礼,还是像以前那样,向你讨个‘公子’之称即刻。” “呵呵,没什么所谓的,称呼而已。” “那就依走川先生。”蓝知微接着说:“还没正式介绍。咳咳,这是我的胞妹,名叫蓝月冬,在公主排序里,排十四。走川先生若不嫌弃,叫她十四就是。” 蓝月冬有些懵。 什么叫“若不嫌弃”啊,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当今圣皇的亲女儿诶…… 蓝知微扯了扯蓝月冬的衣袖, “月冬,问个好。” 乔巡拂手, “不必那么讲究。” 说完,他撇过头,再度望向远方。 蓝知微感受到乔巡的态度,心里有些可惜。他是有意让蓝月冬跟走川先生好生相处的,也许能成就更近的关系。但乔巡的态度……很分明了。 他也知道,像这种高人,往往第一遍不成,就难说第二遍了。只能说,自家妹子没那个缘分了。 蓝月冬不知道乔巡在蓝知微心里是什么地位,只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公主,连向你问个好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是个有些较劲儿的人,一把抓住乔巡的手臂,硬是把他拽过来,重新面向自己,然后展开笑颜, “你好,我叫蓝月冬,在家里所有孩子中排行二十一,姐妹间排行十四!我还没出嫁,所以没有封号!” 乔巡愣了愣,然后点头, “哦。” “哦?哦?哦?!”三个哦,一个比一个重。语气里的不可思议,比她脸上的表情还明显。 “十四,不要无礼!” 蓝月冬不服气地说, “是他无礼!就算我不是公主,那也是个姑娘啊,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个姑娘!” “十四!” 蓝知微是生怕自己的蠢妹妹不懂事,惹恼了乔巡,就要好生教训她一遍。 乔巡却微微一笑,翻手之间,一枚晶莹剔透宝石就落在掌心, “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的赔罪之礼。” 暴食约莫有一个成男拳头大。圆润而清凉。但其看点在里头。宝石里面,装着一个缩小版的星空。 蓝月冬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看得目光摇曳,不能回神。她呆呆地接过来,本能地小声说: “谢,谢谢……” “不客气。” 蓝月冬只听见这句话,便深陷在这枚星空宝石里了。 待她不知看了多久,回过神来时,勐然看去。哥哥和那个不礼貌的先生都不见了。 只有公山子佑候在她旁边。 “他们呢?” 公山子佑说: “走川先生送给你这东西后,就走开了。六殿下去找他了。” “哥哥亲自去找他的?” 公山子佑咳了咳,委婉地说: “十四公主。六殿下非常在意走川先生。走川先生是个……高人,而且,为人其实很好相处,并非不礼貌之人。可能是不喜欢今夜的宴席氛围,才有些疏于礼仪了。六殿下不希望你跟走川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还望公主理解。” 蓝月冬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星空宝石, “我也觉得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不是什么不礼貌的人。所以,我得去道歉吗?” 公山子佑说, “那就看公主自己的想法了。” 蓝月冬抿着嘴,眼中倒映着星光。恍然间,她觉得这颗石头里的星空,比刚才的星空还要美。 086 师叔我啊可是从来不会骗你的 天运帝都的夜景很美。 灯影与人潮,装着说不清的繁华。 离开东大楼后,乔巡便漫步于夜色之中。 蓝知微在后面追上来, “走川先生,走川先生!” 乔巡没有停下脚步, “嗯,怎么了。” 蓝知微小跑着到乔巡旁边后,稍稍喘了喘气, “不好意思,十四妹就是那种性格。她跟一般的皇家公主不一样,因为小的时候,并不是在内廷接受的教育,跟我和母妃相处的时间较多,所以沾染了不少家庭习性。” “没什么。小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 “这……好吧。先生送她的那块宝石应当很珍贵吧。小妹给你添了麻烦,实在难以凭空收你的赠礼。先生说个价格吧,我差人送还于你。” 乔巡看了他一眼说, “那东西不珍贵,但也是无法用你们大周的货币来衡量的。既然是赠礼,没有要价一说。你权当那是讨小孩子欢喜的小玩意儿就行。” “其实,月冬也并非是个不讲道理的蛮女。她对人很好,今晚大概只是对我抱有些怨气。还望先生不要与她计较。” “六殿下不必如此在意。我如何也做不到跟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计较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月冬也并非小孩子,在皇家,也算是该出嫁的年纪了。” 乔巡摇头, “六殿下,话不必兜着。” “没什么,呵呵,没什么。”蓝知微笑了笑,缓解气氛。接着他说:“今夜,真是多亏了走川先生,好几次替我解围。” “承意解意。” “那,走川先生对我的那位三哥看法如何呢?” “我的看法不重要。”乔巡看着前方,“六殿下,你想当皇帝吗?” 他的话说得非常非常直白了。 但,这不是一个皇子能轻易回答的。 “走川先生,这话还是……” 乔巡摇头, “放心,没人听得见我们的对话。” 蓝知微顿了顿,往四周看去, “但这些路人……就在我们旁边啊。” “在身旁,也在天边。迟尺天涯之远。” “走川先生真乃神人也。” “六殿下,你还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只是在想,走川先生为何要这么早问出这个问题呢?” “因为,知道了你的目的,心里才能有个数。” 两人漫步在喧闹的大街上,却感觉静谧得如同深山。 蓝知微颇有魅力的双眼逐渐充满光亮, “君君臣臣,臣臣君君。有些事,只能君能做,臣不行。我恰好,就要做哪些事。” 乔巡点头, “我明白了。” 话挑明到这个地步了,蓝知微也不再含蓄, “既然如此,走川先生是否有意共我商讨这番大计?” 乔巡看了他一眼, “六殿下。政治斗争也好,官场旋涡也罢,不是我入世的目的。我无意在恩恩怨怨之中争渡,如今的目的,只想好好教育常言和君君。他们两人,是我的未来。” “走川先生……你是这么打算的吗?”蓝知微满脸遗憾。 乔巡接着又说, “不必因此而受挫。我不会成为你明面上的门客,但我们私下的交情依然在。” “走川先生的意思是……” “平常有问题,我们可以讨论。但像今天的事情,便不要再有了。我今天能为你解围,只是因为你需要重新站稳跟脚。如若这只是一场寻常的贵人宴席,便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蓝知微幡然领悟, “走川先生不喜庸俗的叨扰,我能理解。”接着,他又蹙起眉,“只是,这样一来,不就变成了你单方面为我付出吗?走川先生就不希望得到些什么?官爵、财富、权力?” “如若我真的对那些感兴趣,该有的都会有。” “那走川先生为何愿意相助于我呢?” 乔巡略有深意地说, “六殿下,等你真正站在权力的巅峰了,就会明白一件事。这天下啊终究是天下。也同样,等你到了权力巅峰,便会明白,我想要什么。” “如若我给不了呢?” “我不强求。” “怎么想,都像是我在占先生的便宜。” “没有什么占不占便宜的说法。你所不理解的事情,其实已经标好了价格。等你理解了,便能知道价格。” “先生说话很深奥。” 乔巡摇头, “以后还有很多的相处时间。不急。” 蓝知微说, “不为先生做些什么,我心里过意不去。” 蓝知微终究觉得,一直亏欠于人,会很被动。他不愿意就这么陷入被动之中,这很容易把人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 乔巡感受到了蓝知微复杂的情绪变化。他知道,自己不要求蓝知微做些什么,怕是会让他觉都睡不着。 乔巡微微呼气, “常言,还有君君。两个都是小孩子。我能教授他们我的本领,但我毕竟不是一个正统的老师,教不了他们通俗知识、经典以及其他学问。我不愿他们变成只知晓术力的莽笨之人。如果六殿下有合适的办法,便替我看看吧。” 领到了乔巡的请求,蓝知微心里放松了一些。他真怕乔巡什么都不要。 “既然是先生的请求,我定然会竭力办好。” “言重了。” “我的府上有私人学堂,还算不错。但在那至央城里呢,有两座学堂,算是最好的了。一是专供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内廷学堂,二是为享有‘宫读’资格的官爵子嗣准备的成学堂。那内廷学堂,不便外人进入,但成学堂,我是能办到的。” “六殿下安排便是。” “其实……走川先生愿意的话,也可以到成学堂任个闲散官职,不需做些什么,倒能照顾两个小家伙。” 乔巡摇头, “我就不必了。常言和君君在宫里读书,与我在你左右辅左并无区别。” 蓝知微心里有些惊讶。那两个小家伙在走川先生心里地位这么高吗? “既然如此,那就依先生之意。我明日便去打理。” “有劳了。” “与先生为我所做,远算不上‘劳’。” 乔巡向前走去, “走到街的尽头,今晚便算结束吧。” “我陪先生走完。” “六殿下,称帝之路很坎坷。” “如果不坎坷,也就吸引不得那么多人去追寻了。” “殒命在这条路上的人不少。你觉得,你会是其中一员吗?” “如若我不能带着必胜的决心,那只能成为其中一员。” “是的,你说得对。六殿下,我的出现,必然会打破你们原有的平衡。所以,还希望你能好好衡量,在事情进入关键局面时,不要轻易展现你所拥有的筹码。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但希望能做的,都是关键的。” 蓝知微明白乔巡的意思,这是在叫自己不要碰到什么小麻烦就来找他,他只会在关键的时候出面。而关不关键,也是他说了算。 “走川先生考虑深远。” 说到这里,乔巡一步迈出去,重新踏进人声鼎沸的街道,在蓝知微的一个恍忽间,消失于人海之中。 蓝知微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四下望去,不论哪里,都瞧不见乔巡的半点影子。他低声喃喃: “真乃高人也……” …… 回到梅园子后,负责料理园子的陈管事迎上前来, “走川先生,已经为你准备好热水浴了。” 热水浴…… 乔巡本来是没有这种考虑的,但既然准备好了,那没理由浪费, “嗯,带我去吧。” “走川先生需要丫鬟服侍吗?熟练捏肩捶背、按足抚手的丫鬟,园子里都有。” “不必了。” “那更衣洁面呢?” “都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好的。” 陈管事想来也觉得特别。这年头,没有内房而不近女色的男人可不多啊。 泡了个热水浴后,乔巡心情舒畅很多。 有些时候,即便是成就了超越,拥有一身横跨有限世界的本领,也很难找到比泡热水浴更好的解压方式。 “也许,最寻常的就是最好的吧……” 大道至简嘛。 乔巡对“大道至简”的理解不多,但他觉得,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大道至简”,那泡热水浴解压定然是一种。 他历来不是一个喜欢应酬的人,所以,就算在应酬上,面对的是一群对他毫无威胁的人,也会让他心增无形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非来自那些应酬里的人,而是他自己。 他自己在给他施压。这是人对厌恶之事的一种本能排斥。 这种压力,最好不要在心里积累,及时找时间排解才好。 吹会儿夜风,一身清清爽爽。 乔巡来到后院的花园,走进墨山世界,打算看看两个小家伙一天的成果。 一进去,立马就有鲜明的色彩对比图呈现在眼前。 那是几棵着了色的柏树。柏树之间,常言的身影辗转不停,很是忙碌的样子。 而跟他相反方向的一片林子里……小狐妖君君则是望着一颗没有着色的柏树发呆,手里拿着根画笔,一副无处下手的样子。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保持这个动作好些时候了。 乔巡迈步走了过去。 他踩着枯枝落叶,走到君君身后,她居然都没半点响动。 真是入迷了。 “咳咳。” 乔巡咳了两声,君君立马被吓了一跳,耳朵都差点冒了出来。 “哎呀!” “这么认真吗?”乔巡问。 君君见到是乔巡后,两眼立马变得泪汪汪的。她一把抱住乔巡的腿, “师叔啊,我其实真的是个笨蛋吧!呜呜……师弟都染了好几棵树了,我连一丢丢颜料都没变出来……呜呜……” “这,别难过。你只是还没找到你自己的心意而已。” “你不用安慰我了。”君君放开乔巡,蹲在地上,抱着头,小小一只,像个大号蘑孤,“你们大人都喜欢哄小孩子。我其实就是个笨蛋,什么都做不好。娘亲每次出门,都要跟我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其实说一遍我就能记住了,但她每次都说,不就是觉得我是个笨蛋吗?” 这脑回路,真奇怪。 乔巡说, “你要是这么容易就气馁的话,那可真是辜负我的心意了。” 君君哭得更厉害了, “我也不想辜负师叔啊,但我……但我就是笨蛋,我也没办法啊……” “这才一天而已。” “什么,都一天了!”君君瞪大眼,“我以为只过去了一个时辰。原来,我整整一天都没变出一点颜料来啊!” 她的眼神更加伤心了,甚至有种对自己感到绝望的意味。 “没事的,时间还很多嘛,不要想着一下子就能成功嘛。” 君君伤心得很,君君不想搭理乔巡的安慰话。 乔巡无奈了,手指在她脑袋上一点。然后,狐狸耳朵冒了出来。. 果然,露出狐狸耳朵,对君君而言,伤害更大。她赶忙停下哭泣,抱住耳朵, “师叔,变回去,把耳朵变回去啊!” “别哭了,我就变回去。” “才没有哭!只是眼睛流水而已!” “……”乔巡重新把她的耳朵变成人耳朵。 她这才获得了仅有的一点安全感。 虽然不哭了,但还是伤心, “师叔,会不会……以后师弟都变成仙人了,我还变不出来颜料啊。” “你想得太远了。” “但,但我真的很笨啊!” 乔巡说, “难道非要我说你是全天下最聪明的狐狸,只是还没到你发挥的时候吗?” 君君瞪大眼睛, “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但我……明明感觉我很笨。” “感觉会欺骗你。每个人都一样,需要跨过生命里的某道坎,才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光辉。所以,不论如何,都不要自怨自艾。你只需要认真修行即刻,其余的事,别多想。” “师叔也做过这种事吗?” “嗯……算是吧。” “那师叔第一次变出颜料用了多久?” “一个月。” “真的吗?” “真的!” 昧心话,但能安慰君君就好。 “那我又有信心了!” “这才对嘛。不过,今天可以休息了哦。我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呢。” “但我感觉一点都不累啊,而且也不饿。师叔明明说过去一天了……” “因为,你在吸收这个世界里的能量啊,所以不会饥饿。” “能量?” “……就是灵气,仙力之类的东西。” “真的有吸收吗!”君君惊喜地问。 “当然,要不然你的小肚子早饿得受不了了。” “所以,其实我,我我并不是笨蛋!” “这不理所当然嘛。” “真好,真好诶!” 小孩子开心的地方,总是那么特别。 乔巡带着君君和常言离开墨山世界。 常言意犹未尽,到了外面,也还在滴咕着什么什么颜色。 “师叔,你要跟我们说什么?”君君期待地问。 乔巡说, “从明天起,你们就要去读书了。” “读书?”常言回过神来。 “是的。” “修仙之人也要读书吗?” “要。而且,你们这个年纪,总让你们待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也不好。还是需要跟人沟通和交流。” 常言说, “我只想修仙。” 乔巡摇头, “不行。十一岁,就应该做十一岁的事情。念书、玩耍、交朋友都不能少。免得变成个只会术力的笨蛋。” 一听到会变成笨蛋,君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的,好的,我听师叔的话,去读书!师弟你也别多说了,好生念书,免得变成笨蛋!” “你……” 常言觉得君君的话好没说服力,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点头答应。 “那,修炼怎么办呢?师叔。” “修炼照旧。只是,不需要像今天这样花费那么多时间。以后,你们只需要一天里有四分之一的时间修炼就行。” “会不会太少啊。一天十二个时辰,四分之一才三个时辰……” “修炼之事,在于精,而不在于量。放心吧,我会好好关照你们的修炼成果的。” “嗯,好的!” 乔巡的话,对常言而言,还是非常有说服力的。 突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常言惊问。 君君害羞地说: “我饿了。” 乔巡笑了笑。 常言忍不住说: “师姐你好歹是个女孩,能不能矜持点。” 君君恼火地拍在常言后脑勺上, “不许教训师姐!” “师叔,你看她,多不讲理啊,你说说她啊!” 乔巡笑着说: “好了,别闹了,去吃点东西吧。” “好的,好的!” 天注定的吃货里,应该有君君一席。 087 我非得找到能让你开心的礼物 蓝知微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加之对乔巡的事又很上心。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过来接君君和常言去读书了。 他把什么都料理好了,常言和君君只需要把人带去就行。 对于读书,君君有着天然的向往,而常言有着天然的排斥。君君向往着能让人更加聪明的知识,而常言排斥着读书念经的俗气。 所以,出发的时候,一个满面春风,一个垂头丧气。 临行前,蓝知微说: “走川先生,今后每日都是这辆马车过来接他们。我的话,就只是今天陪他们去入个学,顺便交代些事情。以后我就不会每日都来了,还望理解。” 乔巡点头, “你能亲自来,就已经很讲情义了。” “情义……”蓝知微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这个词汇从先生口中说出来。”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大概是无关情怀、情义、情欲之人吧。”蓝知微说着,又轻松一笑,“希望是我见识短浅了。” 马车带着三人远去。 君君脑袋探出小窗,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喊: “师叔,我会好好念书的!” 乔巡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眉头垂下。稍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他转身,打算进门。 刚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 乔巡循声望去。 一个乔装打扮的公主,急冲冲地跑过来。 乔装打扮……公主……怎么也不会放在一起说。但,跑来的人的确是十四公主,而她也的确是乔装打扮了,扮成了一个……大妈。 乔巡愣愣地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大妈”, “十四公主,你这是……” “大妈”脸上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不可思议地望着乔巡, “你认出我了!” “这……认出你并不难吧。” “我可是让宫里伪装术学得最好的神官给我做的伪装啊!” 乔巡顿了顿,然后疑惑地问: “你谁啊,大妈?” 十四公主脖子一僵,然后大声说: “你不用认出我来了,还为了配合我,而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没必要说得这么明白。”乔巡接着问:“十四公主找我有事吗?” “我……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为什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因为,一个公主给一个普通人道歉,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你不普通,但在人员属性上,你就是普通人。” 乔巡望了望头, “公主真的知道道歉是什么意思吗?” “还能有什么意思……” “道歉,是一个人做了错事后出于情感、道德观念上的修正行为。这个行为,可以是口头表达,可以是肢体表达,也可以是具体的某件事……方式有很多,但无一例外的共性是,犯错之人,都应该感到羞愧,感到丢脸。并且,这种羞愧能够帮助犯错之人再犯同样的错误。那样,道歉才有意义。” 十四公主张着嘴,愣愣地望着乔巡, “所以,你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先表明自己是帝国的公主,然后再声情并茂地给你道歉吗?” 乔巡笑了笑, “你的嘴巴可比你哥哥要更有攻击性。” 十四公主挠了挠头, “其实,我不只是要道歉,还有……嗯,还要谢谢你的礼物。母妃经常教育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赠礼,要想明白,别人送给你礼物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昨晚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所以还是亲自来问你。” “这很重要?值得你这么大早亲自过来?” 十四公主低下头,语气低沉而认真, “值得……从来没有人送过那么让我喜欢的礼物。父皇、母后、母妃、兄弟姐们……都没有过。他们只会送给我珠宝、字画、娟织、灵药之类的东西。昨天晚上,我把那枚星空宝石放在寝宫里,墙壁上、梁顶上都是星星。我看了一晚上。” 乔巡说, “你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动吧。” “啊?才不会!”十四公主撑起腰板,“我只是来道歉加道谢的,顺便问问你喜欢什么东西,我还礼给你而已!” “那先从道歉开始吧。” “什么啊……怎么像是走流程……”十四公主摇摇头,“算了算了。” 她端正地站着,弯腰行大礼, “非常抱歉,我昨夜的无礼冒犯到你了!” “没关系。” “然后……非常感谢,你送我那么珍贵的礼物!” “不客气。” 十四公主心里怪怪的,稍微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直起身,瞪大眼睛说: “你怎么能让我站在外面呢!好歹也得请我进个门吧!”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算了。” “不是什么重要……”十四公主大声说:“很重要,这对我很重要!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都很重要!你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啊!” “说出来会怎样?” 十四公主低下头, “会……我会很难过。明明对自己而言那么重要的事,却是对方一句随意的‘不重要’就能打发的。” 乔巡看了她一眼,转过身, “进来吧。” “好的,好的!”十四公主一扫难过之意,赶紧跟在乔巡后头,进了梅园。 刚一进去,她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啊,自己堂堂帝国公主,怎么能因为进不了别人的门,就难过呢…… 奇怪,真是奇怪。 不过……奇怪的是我,还是他? 乔巡说: “你可以卸下伪装了。装染的味儿也不好闻。” “怎么卸啊,我不会……” “你不会卸,还敢带着伪装出来?就不怕回不了宫?” 十四公主抱歉地说, “我想早点过来嘛,忘了。” “……” 乔巡随手在道旁摘了一片叶子,递给她, “用这个擦自己的脸。” “这能行吗?”十四公主表示怀疑。 “自己试。” 十四公主按照乔巡的说法,用叶子擦拭自己的脸庞。 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还有一种清透的香气。 令人舒畅。 一边走,一边擦脸。 等到了正院,刚好。十四公主卸去了一身的伪装,重回本样。 她拿着随身携带的小铜镜,左看右看,惊奇地说: “好神奇啊!能教教我吗?感觉学会了这个本事,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是一个公主该说的话吗?” “怎么不可以啊。我可不是那些深宫里湖涂时间,候着出嫁的傻公主。” “……有这么说自己姐妹的吗?” “你可不许告密啊!” “前边儿还在道歉道谢,现在又赶着来威胁我了啊。” “不是啦。哎呀,我反正难得说。我也不讨厌我的姐妹们,只是……不喜欢她们那种生活而已。怎么说呢,一点都不自由。” “在人间这座樊笼里,自由比天高。” “走川先生呢?你也不自由吗……感觉,你好像比我们要自在。” 乔巡笑道, “等哪天,我比天高了,就自由了。” “比天高……天是什么?” “天……是你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不是头顶天空的天吗?” 乔巡望起头,蔚蓝色的天空映照眼童, “不是。” 说完,他走向前院的一座楼榭。 十四公主跟在后头。 楼榭里, 十四公主问: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 “哄小孩子。” “你!”十四公主忍住没发作,“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六岁了,碧玉年华,碧玉年华你懂吗。” “收到礼物后你开心吗?” “啊,开心。” “那不就行了?我的目的是为了哄小孩子,而你也被哄开心了。那你不就是小孩子吗?” 十四公主涨红了脸, “你当我傻子啊!这种推论方式,完全没有依据!” 乔巡拂手, “算了,我不想跟你讨论你到底是不是小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十四公主语气有些着急。似乎被认为是小孩子,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乔巡说, “行行行,你不是。” “别这么敷衍嘛。我……真的不是。我有一些姐妹,十四十五的时候就出嫁了。”十四公主蹙起眉头,难得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柔弱。 乔巡问, “那你呢?” “我……我不想出嫁。” “但皇家不会遵循你的意愿吧。” “嗯。所以,我只好不停犯错,犯错的公主,就会被教育一段时间。” “你犯了什么错?” “我趁学堂老师赏荷花的时候,把他踹进池塘了。” “噗~” “你笑我?” “没笑。”乔巡一脸严肃地说,“又没什么好笑的。” “你明明就在笑。” “没笑。” “笑了。” 乔巡嘶嘶吸气, “我发觉你真的是有点什么问题。” “是你的问题!你一点都不诚实,不耿直!” “……好,停住,我不想争吵没有意义的东西。” 十四公主说, “你太自我了。” “不用特地评价我。” “不接受批评是件坏事。” “唉,算了。说那么多,没个正经事。”乔巡问,“你还想问什么?” 十四公主说: “你喜欢什么?我好还礼给你。” “不用还。” “要还!” “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给不了。”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乔巡有些沉默。他真的不想跟一个会把自己老师踹进池塘里的调皮孩子讲些太复杂的东西。 “行吧。我喜欢写字。你送我一支笔就好了。” “一支笔……”十四公主立马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摇头,“不行,我想不到什么笔能跟你的那枚宝石相当。” “不必真的相当。主要在于你的心意。心意相当即可。” “你送我礼物的心意是为了哄我开心。心意相当的话……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心呢?”十四公主好奇地看着乔巡。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怎么让自己开心。 乔巡望起头,一想,就想得非常远了。 然后,他遗憾地发现,他也不知道什么能让自己开心,真的开心。 乔巡低沉地说, “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逐渐变得开心不起来了。 是从进化的那一刻开始的吗?但进化之前也未必开心。 是自登神那一刻开始的吗? 也许是的。 他想,也许正是登神后,才变得很难开心起来的。 十四公主问, “你真的不开心吗?” 一个大人,通常是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分享心事的。 但对于十四公主这个不断强调自己是大人的小孩子。乔巡微微动了动嘴唇, “不知道。” “连自己开不开心都不知道,那肯定就是不开心了。这么说来,你说你喜欢笔,其实也只是为了打发我。” “你很敏锐。” “果然是打发我的!” 乔巡摇头, “算了吧,十四公主。没必要那么较真。” “……不行!我一定要送你能让你开心的礼物!一定!”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 “我……”十四公主蹙起眉头,显得有些消极,“我不知道我每天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而活。像一个没有目标,被投喂的宠物一样。也许,还礼给你,可以是我的一个目标。只是,希望你不要欺骗我。三年前,六哥已经骗了我一回了。这次,六哥回来争皇位,更加顾及不到我……” “你知道你六哥要争皇位啊。” “我又不傻。二哥、三哥、六哥、九哥都要争皇位,以后肯定也还会有其他兄弟加入斗争的。” “你这么清楚?那昨晚还来给你六哥捣乱。” 十四公主低下头, “我……我其实不想六哥去争皇位。”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 “我小看你了。” 十四公主认真看着乔巡, “所以,我也许真的能找到让你开心的礼物呢?” “……”乔巡沉默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想把自己的负担施加给毫无关系的人。 而且,十四公主越是这么说,越让他惭愧。 到底得无力到什么地步,才会指望一个小孩子来帮助自己啊。 他站起来, “先不说那些了。你是个好孩子,没必要陷在我这里。” “我不是孩子。” “你是个好人。” “总感觉你在骂我。” “……” 十四公主站起来,脚步晃了晃,差点摔倒。 乔巡手一挥,稳住她, “怎么了?” “很困。昨晚一夜未免。我能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吗?” “……你成心的吧。” “不。我真的很困。” “算了。吃点东西再睡吧,不然很难受。我叫人给你做点东西。” “谢谢。” “不用。睡好了,就老老实实回去。可别给我添乱了。” “我哪有给你添乱。” “你知道你一个公主在我园子里睡觉,传出去后,我会怎样吗?” 十四公主望起头,认真想了想以前的先例,然后脱口而出: “父皇会为了维护皇家名声,把我嫁给你。” “……” 糟了,说错话了! 十四公主后知后觉,红了脸,埋着头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走路。 088 梅园子里的妖怪 黄昏时分,天运城染着橙红色的余晖。 载着常言和君君的马车,晃晃悠悠抵达梅园子门口。 陈管事早就候在门口,等着两位小主子了。他不太知道自己现在服侍的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知道蓝知微是什么身份。六殿下都那么敬重的人,也就没有去猜想身份的必要了。 君君跟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样,精神满满,脸上一点都瞧不到疲惫之意。 常言则完全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起来没少受念书的煎熬。 在念书这回事上,君君可算是找到了作为一个师姐的尊严,颇为关切地问: “师弟啊,你累了吗?” “累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才第一天。不是说了嘛,起码要读十年书,才能算是有所学问。” “饶了我吧……修行十年多好,干嘛要读十年书……” 君君娇声训责, “不许气馁!可不能辜负了师叔的期望。” “好吧。”常言苦巴巴地跟着君君进了梅园子。 一进园子,君君就甩下常言,迫不及待地往后院冲去。她想第一时间跟师叔分享自己今天的经历,以及收获。 “师叔,师叔!” 她一边跑着,一边叫喊。 没听着回答后,她想,难道在睡觉吗? 于是乎,她放轻步伐,穿过一条条廊道,走到乔巡睡觉的厢房。 然后,轻轻推开厢房的门。看到被子隆起后,她想,果然是在睡觉啊,还是不要打扰了。 正打算转身带上门离开,但转念又想,师叔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奇……” 小孩子的好奇心哪里压得住。 她脚步更轻地向着床的方向走去。 到了床头后。刚好,睡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面朝向她。 看到睡颜,她愣住了。 然后,被吓到了,惊声叫喊, “师叔变成女孩子啦!” 她这一嗓子,把睡得美美的蓝月冬吓得惊坐而起。 “怎么了,怎么了?” 蓝月冬看着站在床前发呆的君君, “小孩?” 君君退后几步, “你,你是师叔吗?” “你是说走川先生吗?” “嗯。” “不,我不是他。我只是借用了他的床而已。” 君君咽了咽口水,转身,边跑边喊, “师叔,你的床被一个女的霸占啦!” 蓝月冬顿了顿,伸手喊: “不是霸占,是借用!” 她连忙起身穿戴,头发都来不及梳,追了出去。 刚走出小院子的月亮门,就差点跟循声赶来的常言撞个满怀。 常言还是会点小法术的,一个浮空术侧开身,然后警惕地问: “你是谁?” 蓝月冬想了想,说: “嗯……走川先生的嗯……朋友的妹妹。” “走川先生的朋友……你是蓝公子的妹妹?” “蓝公子……哦,是的是的。” 常言叹了口气, “唉,没意思,我看师姐那么慌张,还以为碰到妖怪了。” “……” 随即,常言蹙起眉, “不过,你为什么霸占师叔的床?” “不是霸占。是借用,我早上……”蓝月冬说到这里,反应过来……我干嘛面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心虚啊!她直起腰板,反过来问:“你师叔呢?” “不知道。” 蓝月冬挑起眉头, “居然丢下客人消失不见,太没礼貌了。” “客人应该睡客房才是吧。”常言对蓝月冬的身份表示怀疑,“你到底是谁?” 蓝月冬有种被紧紧相逼的感觉。 她望着常言,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常言摆出架势,“不过,你最好证明你不是什么小偷,妖怪之类的东西。” 蓝月冬有些无奈, “你不信我,不妨去问问你师叔啊。” “师叔在哪?” “我怎么知道!” “那我不能信你。你连师叔在哪都不知道,更可疑了!”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蓝月冬刚迈出步伐,常言立马紧张又大声地喊: “站住,不许动!” 蓝月冬被吓了一跳, “你这个臭小鬼什么意思啊,把我当强盗吗?” 常言憋红了脸, “谁知道你是不是强盗!师叔不在家,我是家里最年长的男人!有责任保护好这个家,还有师姐,不能让你去伤害师姐!”他摸了摸自己的腰背,然后想起来自己没带桃木剑,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紧张,但是硬着头皮挡在蓝月冬面前。 蓝月冬很无语。她没把常言这个十一岁小孩子的话当一回事, “算了算了,不跟你闹了。” 说着,就要越过他去找乔巡。 但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常言大喊: “强盗,吃我一招!” 接着,从他指尖弹出一颗石子。石子带着一股劲道,打在蓝月冬的膝盖上。 小孩子的力气是不大,常言的修为也不高,但要把一个凡胎血肉之躯的姑娘打疼还是能做到的。 蓝月冬先是觉得右边膝盖有些发热,然后刺痛感随之袭来。 她愣愣地看着常言,一点一点蹲下来,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嘶嘶吸气,接着忍不住叫喊, “好痛!臭小鬼,你做了什么!痛死我了!” 膝盖被攻击真的很痛。 眼泪在蓝月冬眼睛里打转,细皮嫩肉的皇家公主哪里吃过这种痛。 “啊,这么弱吗……”常言先是滴咕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该不会她说的都是真的吧。他有些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弱。” 精神攻击。 蓝月冬不止膝盖痛,这下心口也痛了。被一个小自己五六岁的小屁孩儿说弱…… “你才弱,你个臭小鬼!”她噙着泪,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小孩子面前哭,太丢脸了。 她忍着痛意,想站起来,但刚起身一般。刺骨的痛立马让她朝地上跌去。 一双手,恰当此时,扶住她的腰背,让她站了起来。 乔巡扶住蓝月冬,问常言, “小言,怎么回事?” 对于师叔的突然出现,常言还没反应过来。他不理解,明明自己一直盯着前面,为什么没看到师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小言?” “啊,师叔!”常言又紧张又害怕地说:“我我……我以为她是坏人,就,就用一颗小石子弹了她的膝盖。”他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搞清楚,伤害了别人,请师叔责罚。” 乔巡看着蓝月冬,挑起眉, “你还好吗?” “痛啊,好痛啊!” 她伸手撩起右边裳下褶裥的外摆,露出膝盖。红肿了一片,中心处已经有些发青了。 “你看嘛,你自己看嘛,我好不好?” 乔巡说, “你倒是一点都不含蓄,当着外人的面撩裙子。” “我痛啊!哪里管那么多!” 乔巡丢开她, “没伤到骨头,自己去贴片化瘀膏药就是了。” 蓝月冬说, “我去哪里贴啊?在你家里受伤,你不负责的吗?” 乔巡看了看一脸痛苦的她,又看了看在旁边自责的常言。 他想,不让常言好好弥补过失的话,这个小家伙怕是要自责消沉几天了。 常言是个认真的小孩。认真的人往往容易钻牛角尖,比较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呼出口气, “小言,去墨山世界里采几株草药来。” “什么草药?”常言立马来了精神。 “三尺高的鼠目草,一尺宽的照光苔,然后取五滴垂落在碧玉草上的露珠。” “是疗伤的吗?” “嗯。既然是你伤了别人,那就要你自己去弥补过失。” “我会的!” “还有,在采药前,先着色。” “嗯,我记住了!” 常言说完,转身朝墨山世界所在的花园跑去,跑得飞快。 这边,乔巡随手一挥,蓝月冬膝盖上的伤就消退了。然后他转身边走边说, “你的膝盖好了,别傻站着。” “诶,真的好了啊!”蓝月冬揉了揉膝盖,眼中冒光,“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你脸真大。说教就教你啊。” “我可以拜你为师!嗯,师叔也可以!”蓝月冬兴致勃勃地说。 乔巡呵呵一笑, “那你就得管那两个小家伙叫师兄师姐。” “嗯,我愿意!” “……” 乔巡没想到,这么要面子的她,居然一口答应了。他咳了咳, “愿意的话,当我没说。” “你这人,别耍赖啊!” “你太老了,已经没有潜力了。” “你之前还说我是小孩子,现在又说我老?” “小孩子,也分小小孩,中小孩,和老小孩。你显然是老小孩了。” “我听明白了。你就是不想教我。” “听明白了就好。” “你居然辩解都不辩解一下!” 乔巡说, “你一面要我尊重你,一面又说我连骗都不骗你一下。怎么,耍公主脾气了?” 蓝月冬望起头, “没有。” “我还没说你一言不合霸占我的床呢。” “……我怎么知道那是睡的房间,里面一丢丢的私人物品都没有,看着跟客房一模一样。再说了,我当然要睡最好的房间!你那个房间一看就是这园子里最好的。” “要点脸啊。我没赶你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六哥,未来的皇帝,都没在我面前耍威风,你最好收敛点。”乔巡吓唬道。 蓝月冬完全不吃吓唬人这一套,而是蹙起眉,滴咕道: “未来的皇帝?你这么确信六哥能当上皇帝?” 乔巡看着她, “别多想,随口一说而已。” “我不信。” “不信算了。” “……”蓝月冬表面一副公主的骄纵之相,但并不是蛮横之人。她很快转开话题,问:“既然你能那么快治好我的伤,干嘛还要让那个小家伙去什么地方采什么药?” “采他自己的心药而已。他是个认真且负责的人,很容易给自己莫名的心理压力。不让他为你做些什么,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 “容易自责啊……这种性格,在朝廷可混不下去。你以后会把他送到朝廷去吗?” 乔巡瞥了她一眼, “你在试探我吗?” 蓝月冬歪了歪头, “嗯……我其实很想知道,你跟六哥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的。六哥很敬重你,他也许需要你帮助他争夺皇位。但,你想从六哥那里得到什么呢?” “你不够资格关心这件事。” 蓝月冬听到这句话,没有生气。她不觉得乔巡是在羞辱自己,反而是发自肺腑的诚信之言。 她吐出口气,望着远空逐渐显出轮廓的圆月, “皇权之下的女人,大概就那么卑微吧。” “你活得还算清醒。” “清醒说不好是种痛苦呢。” 两人拐过廊道的转角。迎面碰上一脸焦急的君君。 君君在短短的两个眨眼之间,上演了神态的急速变化。 从焦急到欣喜,从欣喜到疑惑,从疑惑到茫然,从茫然到恍然大悟,从恍然大悟到冷漠。 她双手环抱,一副大人语气, “君君我啊真的要生气了。” 乔巡眨眼问: “怎么了君君?” “我叫了你那么多,那么多声!你居然都不回答我,不回答我就算了,还跟着这个霸占了你床的陌生女人有说有笑地散步!”她恼火地问:“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侄了!” 乔巡:? 怎么搞得自己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他咳了咳, “君君。她叫蓝月冬……嗯,是蓝知微的妹妹。” 君君愣了愣, “蓝知微的妹妹……” 她心里想,按照辈分,那岂不是自己的姑姑? “姑姑……”她下意识滴咕一声。 蓝月冬: “什么?” 君君急忙说, “没什么!是我饿了,肚子在咕咕叫。” “哦……我听成‘姑姑’了。” 君君:好险…… 知道蓝月冬是自己的姑姑后,她一改先前的态度,变得友好又热情, “我可以叫你公主姐姐吗?” “不不不,不可以。” “为什么?” “你看啊,你管走川先生叫师叔,管我叫姐姐,那我岂不是小了他一辈?”. “啊?” “所以,你可以叫我……”蓝月冬想了想,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称呼,“算了,就叫姐姐吧。不过,可以不用带‘公主’。” “好的,月冬姐姐!” “哎,小家伙嘴巴真甜,吃蜜糖长大的吧。”蓝月冬笑得那叫一个欢。 等两人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乔巡已经走远了。 “诶,等一下,走那么急干嘛!”蓝月冬赶忙追上去。 乔巡说: “我说,公主殿下,你不回家的吗?” “这么晚了,外面多危险啊。” “让你六哥来接呗。” “六哥太忙了,不打扰他。” “那叫你的内卫来。” “这么大晚上,多难为人啊。我可是体贴下属的好公主。” “所以,你成心赖我这儿了呗?” “小香廷的梅园子本来就是六哥送给我的嫁妆!所以,按理来说,你才是外人!” 乔巡一顿,滴咕: “好个蓝知微啊,进了天运就开始盘算我了。” 他看着蓝月冬, “你们兄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省油的灯。” “什么跟什么啊……我又不是非得赖在这儿了。只是,我是说话算话的人,没给你还礼前,我是不会走的。” “得,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是一国公主,谁管得住你。反正,我马上就要闭关,到时候你也打搅不到我了。” “闭关?!” 一句话,三个声音。 君君和蓝月冬,惊奇地看着他。包括从墨山世界采来了草药,跑得气喘吁吁的常言。 089 是恐惧还是向往 闭关之说并非是乔巡临时起意。 而是来到仙界,带上君君和常言出发后,就开始考虑的问题。 也并非像修行人士的那种闭关。乔巡所谓的闭关,更好的说法是进入一种关乎“存在性”的静默状态。 目前来说,前期该准备的,他都准备好了。 君君和常言两个代理人的成长之路已经铺好,点火的蓝知微,也进入了自己争夺帝位的常态时间。 现在来说,仙之下的凡间,对乔巡而言,不再有吸引力。如果自己一直保持现在的活跃,被监视的概率会大大增加,那是徒增风险。即便没被发现,但凡被稍微怀疑了一下,那他准备好的前期工作都可能功亏一篑。 也就是说,选择进入静默状态,更有利于君君和常言稳步成长,以及蓝知微顺利夺嫡。 无论怎么看,这个选择都是最适合目前的情况的。 唯一的不美满的,大概就是君君和常言两个小家伙的情感需求。毕竟,闭关后,就意味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了面。 “闭关……是我想的那个闭关吗?”君君小心翼翼地问。 乔巡说, “你在想什么?” “就是,很久见不到你。” “闭关嘛,就是这样的。” “师叔是自己也要修行吗?” 乔巡想了想, “算是。” 其实并非如此。他现在的阶段,闭关修炼对提升实力没有任何效果。唯一的意义,只是进入存在性的静默状态,保障从进入仙界开始做的准备不会付之东流。 君君双手放在褶裙上,低着头, “师叔要闭关多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关了,就结束。” “那就是没有归期的远行啊……”君君望向远方。 常言问: “我们就把墨山世界染遍后,就能见到师叔吗?”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过,你觉得多久能染遍呢?” “我……我也不知道。但师叔没有说染遍后,能不能见到你。” 乔巡笑问, “你们修的是仙,又不是我。执着在我身上,可是要着相的。” “我不懂什么是着相。只是觉得,如果染遍了墨山世界,应该第一时间想跟师叔分享。” “那时候,我自会知晓。” 常言微微开口,但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沉默。 蓝月冬歪头看着乔巡, 她蹙起眉, “很奇怪啊……” “怎么了?” “为什么要闭关呢?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不是闭关的时候啊。” 乔巡觉得这才奇怪吧,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蓝月冬望起头, “闭关嘛。按理来说,应该是学有成就,即将突破,或者心灵福至之际,将迎来收获……在我的感受里,你……好像都没有。” 乔巡认真看着蓝月冬。 他试图将她看穿,试图去剖析她的一切。但奈何,不能随便使但,用超越级的洞悉之术,在他眼里,蓝月冬就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女孩。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能察觉到自己的状态……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 “我只是看着你的双眼而已。眼睛是灵魂的起点。灵魂是眼睛的终点。”蓝月冬语气轻巧,捎带一些缥缈虚幻,“我每次凝望天上星辰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我望见天上的某颗星星,便想,那颗星星也许是有生命的,也许是有灵魂的。有些时候,还能听见来自星星的呼唤。” “星星……在呼唤你?” “我也说不好。大概只是孤单之下的一种幻想吧。” 乔巡不认为这只是少女的青春幻想。但目前来说,也无法多探究什么。他说: “难怪你那么自信能找到让我开心的礼物。” 蓝月冬沉吟一声, “其实也不是很自信。我觉得你像一团烟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但是嘛,我可不想承认我没有能力。 “……” 君君愣愣地问: “师叔不开心吗?” 乔巡摇头, “我没事的。放心吧,君君,你好好修炼,好好读书,好好长大。我很期待,你长大的样子。还有,好好照顾师弟。” “我会的。” 常言滴咕, “她需要我照顾才对。” 君君少见地没有跟常言争执。她站起来,拍了拍胸脯, “师叔,你放心闭关吧!我会好好照看这个园子,还有师叔的!” “嗯,我相信你。” 蓝月冬望着门外, “真可惜啊……刚认识,还没来得及让你好好了解我,我也没来得及好生了解你,就又要变成以前的样子了。” 乔巡说, “省省吧。有我没我,你都是你。” “别这么说嘛。” 乔巡站起来, “好了,我去休息了。君君和常言修炼一会儿,记得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饿了,就叫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至于你蓝月冬,我管不着,想咋样咋样,别上房揭瓦就行。” “你把我当母猴子啊……”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否认。” “可恶!” 乔巡步伐远去。 君君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好似有一簇火苗,缓缓摇曳着。然后,她转头看着蓝月冬,鬼使神差地问: “你是不是对师叔有意思啊?” 蓝月冬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思维那么跳跃。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他。” “但你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那是对未知的好奇。走川先生是一团迷雾,我的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能爱上一个迷雾一般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真的,我甚至不知道他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算了。”说了那么一大堆,蓝月冬才回过神来,自己跟小孩子讨论什么不好,非得讨论感情问题…… “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师叔就是师叔,才不是什么迷雾。如果你连这点都弄不明白,那你,那你……” “我怎样?” 君君充满遗憾地说: “那你就当不了我的师叔母!” “你的小脑袋瓜想得真多……” 蓝月冬摊摊手,然后走了出去。 她先是到了乔巡的厢房,却发现这里的灯根本没亮。反倒是,远处的另一座客用厢房亮了灯。 她过去后,发现乔巡在这里。 “你不睡你自己的房间吗?” “被你睡过了,我还是换一间好。反正园子里房间多。” 蓝月冬僵了僵, “真的就那么嫌弃我吗?” “跟你没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 乔巡幽幽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蓝月冬心中闪过短暂的恐惧。她连忙错开目光,缓了口气,转身走开,边走边说: “那我就睡你的那个房间了。” “随你。” 九月的夜风,在园子里刮了起来。 似乎一夜之间,把时候带到了深秋。 天气一下子转凉。 次日清晨。 乔巡早早地就出了门。在尚未繁忙起来的街道里,他的身影显得缥缈而模湖。 到了蓝知微的宅邸后,没有告知,径直穿过,几步间,来到了蓝知微厢房外的院子,坐在小亭子的石凳上候着。 时间刚好。 蓝知微穿戴完毕后,出了门,蒙蒙亮的天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乔巡。 先是一愣,然后惊声问: “是走川先生吗?” “是我。六殿下,我来交代几件事。” 一听这么说,蓝知微蹙眉问: “可是要远行?” “不,只是闭关。” “先生请交代。” “我这次闭关,没有定期。君君和常言,劳烦你多多照顾。日后,还望你,稍微提携他们一些,两个小家伙,都承袭了我的本领,不会拖累于你,也许还能在你夺嫡之期,帮助到你。另外……你的妹妹蓝月冬,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尽量帮她争取自由活动的机会,不要让她受到皇家礼仪德育的束缚,她是个特别的人,也应该有特别的人生。” “月冬?我听闻,月冬昨日去了梅园子,一夜未归。是否给先生添麻烦了?” 乔巡摇头, “十四公主外表秉性活跃骄纵,但内在心思澄明复杂,并未惹事。据我对她的观察,也许在她身上,还会有更加令人期待的变化。所以,才希望六殿下能尽量保护她,不要让她的这份特别,埋没于宫廷坟墓。” “且不论先生这么关心胞妹。我身为胞兄,也自然是要好生照顾她的。” 乔巡点头, “当然,我也不会白白让你付出。六殿下,在我闭关期间,我亦会关注天运城的变化。而你有两次机会唤我相助。殿下,希望你能明白这两次机会的重要性。” “对于先生的本事,我自然不怀疑,但为什么是两次?” “原本是三次。但东大楼的那次宴席已经用掉一次了。至于剩下的两次,我认为,也应该是很关键的时候。比如说,作为弱势皇子的起势之际,又比如说,最后的时刻。” 蓝知微眼泛光芒, “先生高瞻远瞩。” “还有一件事。” “先生明说。” 乔巡看着他, “六殿下。十二年前,你经历过什么吗?” “十二年前?” “嗯。” 蓝知微皱眉回想, “十二年前,我奉父皇之名,在北疆辅左镇远大将军……” 他想着想着,忽然感到脑袋一阵刺痛。似乎有一双手,拿着弯刀,在割他的肉。 乔巡轻声安抚, “慢慢想,不着急。” 他的话,充满了令人安宁的气息。 蓝知微逐渐轻松下来,一片片剪影在脑中闪过, “我依稀记得,某一天,我领兵从侧翼进攻,准备同大部队展开合围之势。但突然遭遇沙尘暴,迷失了方向。我的队伍,难以招架,很快就支离破碎。模湖之间,我见到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人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蓝知微继续去回想,他越是想,越是觉得心力交瘁, “我……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困住了我。” 乔巡不再强迫, “就到这里吧。六殿下,不必强求。” “先生,可是有什么湖涂了我的心志?” “现在不是时候知晓。不过,问题不大,你暂且不用担心。真正能影响你的时候,我自会帮你解决。” “有先生的话,放心许多。” 乔巡点头,随后站起来,即刻消失不见。 蓝知微顿住, “果然神人也。” 这更加让他坚定了好生遵照乔巡指示的想法。 …… “师叔大概的确闭关了。” 今天天气转凉了,君君穿上了避风的披肩,站在梅园子的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很早就起来了,但怎么找也找不到师叔,叫也没有答应。 常言站在她旁边, “听师叔的话,好好修炼。” “还有好好读书!” “……” 蓝月冬站在另一头。 三个人都在等马车。 君君偏头看着蓝月冬, “月冬姐姐以后还会来吗?” 蓝月冬问, “你想我来吗?” “想。” 君君是个很耿直的人,从来不会藏心里话,都是有一遭说一遭的。 蓝月冬笑道, “那我就来啊。你们在宫廷里读书,我有时间也会去监学哦。” “好的好的!”君君开心地说。 “我从小念书成绩就很好。所以,我可是很严格的。到时候,让那些学士夫子们对你们俩严格些。” 常言苦巴巴地说, “已经很严格了!不要再更严格啦!”. “不够不够。要成为走川先生那样的人,你们要付出常人百倍的努力!你想成为你师叔那样的人吗?” 常言脱口而出, “想!” “那就得对自己更严格才是。” 君君则是歪着头问: “师叔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蓝月冬想了想, “嗯……在我眼里,他是个很神秘的人,神秘到你会觉得这种人应该悬在天上,而不是站在我们面前。” “啊?”君君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厉害。 蓝月冬笑道, “君君不用在意啊,这只是我的感觉。对君君而言,走川先生肯定是很关爱你的好师叔。” “那是!”君君仰起下巴。 马儿踢踏,声音清脆。 送君君和常言上学的马车来了。说声拜拜,两人跨上马车远去。 两人离去后,蓝月冬温和的神情逐渐沉敛,她幽幽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天上的星星啊,在呼唤我……心里的季动,是恐惧,还是向往呢?” 没过多久,来接她回宫的马车到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安宁清净的梅园子,低声说: “我还会来的。” 说罢,踏上马车,收起心思,回去了。 梅园子的主人乔巡,如同不复存在了,任谁都再找不到他的一点痕迹。 090 冬至日杀生祸行大运 冬至。 天运帝都方位靠北,一阵寒风吹来后,大雪便连绵了好些日子。 雪堆在房屋上,厚厚一层,银装素裹。 但大街上,时不时就有扫雪人路过,所以倒不曾积雪。作为帝都,天运城可没有什么“各扫门前雪”的说法,都是官方统一安排的扫雪人在冬天的时候,打理街道。 雪一过,倒是落得干干净净的。街道如洗。 套着防滑木绞的马车在街道上穿行而过,停靠在一间大门特别阔气的宅邸前。 仆人赶紧拿来一把伞,撑开靠在马车门口,做好防雪的准备。 避风门推开,蓝知微从里面走出来,随手推开仆人的伞,大步朝宅邸内走去。 仆人收好伞,跟在后头, “主子,主子,今儿个是冬至,府里准备了羊肉煲,就候着你回来。是马上就让厨子拾掇,还是先歇息呢?” “羊肉煲?” “嗯,是凌晨刚杀的羊,是个羊娃子,从白砂场那边儿运过来的。那边儿的羊最好,不膻,嫩滑。还有,十七殿下,今天早上,送来了半边鹿腿,说是他在香山亲自打的。” “好东西不少啊。” “今儿个日子好。是得备些好食材才是。” 蓝知微走进长廊,拂去肩头的雪, “我记得冬至,内廷学堂和成学堂都放假是吧。” “是的。大周的学堂都放假。” “去梅园子那边,把常言和君君请过来。” “奴才这就去。” 去梅园子请人,已经是六皇子这府里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谁人都知道,六殿下格外亲近梅园子的那两位。而且六殿下特别在府上吩咐过,见到那两位,等同见到了他。所以,府上的人私底下都管他们叫小主子。 倒也有些八卦,说六殿下至今未娶,却将别的孩子视若己出,怕就是早些年在哪儿留下的私生子哦。 蓝知微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后,径直进了书房。 一进去,立马就有好些个做了伪装的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皆是单膝跪在蓝知微面前。 蓝知微甩了甩袖子, “挨个挨个说。” 从他左手边第一个人开始, “殿下,三日前,三皇子在天运城城外区的一家私人酒楼里面见了丽云巡抚袁成海。次日,在同样的地方面见了丽云总督周欢。” 蓝知微蹙眉, “连续两日,见了巡抚和总督……” 他点点头, “继续。” 接着,第二人开始汇报, “南周砥军大营新上任了一位副都统,名叫克勐。克勐早些年跟七皇子有交际,近些年来,没有直接来往。” “继续,” “……” 一共六人,依次向蓝知微汇报了一些情报。 随后,六人又不见痕迹地消失在府中。 蓝知微在书房里合眼了一会儿,看上去像是在小憩。随后,他起身离开。 到了外面的大院子后,见着一众仆人正在雪地里生火。 炭火星子高高燎起,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空气中飘荡着羊肉的香气。他心里默数自己归天运都多久了,不数不知道,一数起来,人目光都有些恍忽。 “已经五年了啊……” 五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没发生什么。 他抬头望向至央城的方向。皇城里,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参天阁,是整个帝都最高的建筑。只要是晴朗的天气,不论在帝都的哪个地方,都能看到。 望着发了会儿呆。 公山子佑来到他身边, “殿下,外面风大。” 蓝知微摇头, “至央城里的风更大。” “总有停的时候。” “谁知道风停后,是谁人最先看到太阳。”说着,他低下头,“父皇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近段时间来,愈发地……躁郁。不少朝廷要员,都开始蠢蠢欲动。都在说,怕是快要开参天阁了。” 公山子佑想了想说, “殿下,切勿急躁。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镇定。依照圣上以往时候的理政风格,这也许是一场暗藏着大火的迷雾。” “你说得对。父皇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只要他还在一刻,就绝不会允许某些人那么猖狂。怕的是……那些家伙,耐不住了,做些超乎预料的事情。” “不论如何,城外的几座军营动向,一定要把握住。避免有些皇子起兵逼宫。参天阁没开之前,无圣泽授意,一切就还有迂回的可能。参天阁开了……就不好说了。” “所以,你觉得一定会有皇子在参天阁开启之前谋大事?” “嗯,尤其是那些胜算不高的皇子。” “是得防着。不知道,谁会第一次当炮灰。” 公山子佑顿了顿, “殿下,你就不担心……参天阁开启后,我们的处境会急转直下吗?” 蓝知微说, “如果参天阁能决定一切,那又何必斗争呢?筹码拿不到最后的,还是早些退出多滴指正吧。” “殿下是把走川先生当最后的筹码吗?” 蓝知微说, “不是。他不是筹码。走川先生,不是这人间能够约束的。” “但他已经消失五年了。” “五年又算得了什么呢?”蓝知微眼帘垂下,“我有种感觉。走川先生一直在。” 公山子佑微微躬身,没有多说什么。 蓝知微迈步去外头候了一会儿。望见飘雪之中,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后,他稍稍吐出口气。 人到了。 马车停在六王府前,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一对少男少女。 蓝知微笑着迎上去, “你们到了。” 已然是半个大人模样的常言连声说, “六王叔又亲自出来,让我们情何以堪。” “都说了,不用讲究那些。礼仪规矩是做给别家人看的,自家人免了。” 雪绒风披在身的君君笑道, “又来打搅了。” “说什么打搅。”蓝知微怪道,“今天冬至,是个好时节,我怎么能忍心你俩在梅园子里过呢?” “往年冬至,也是这样哈。” “来年,后面好多年,都一样。” 君君深深看着蓝知微, “嗯,真好。” 蓝知微说, “这段时间忙,都没机会过问你们的功课成绩。怎地,就今儿跟我说说吧。” “好呀好呀!”君君急不可耐。 倒不是因为自己成绩好想向蓝知微邀赏,而是迫不及待想看常言那拧巴的表情了。 她撇头看去,果不其然,常言已经开始不澹定了, “额……六王叔啊,今天不是好日子吗?提功课多扫兴啊。” “扫兴?”蓝知微故作惊讶,“我以为是喜上加喜呢。” 他是知道常言的成绩的。 常言的功课成绩其实不算差,在成学堂里,比他差的一大堆,毕竟,不擅长读书的人很多。只是……有个连续五年蝉联成学堂年段成绩桂冠的霸主级同学兼师姐在,他的成绩可就跟倒数第一没什么区别了。 在君君之下,皆是不佳。 看着常言苦巴巴的样子,蓝知微没再多过问, “先不说这些,进去吧。” 冬至,一般吃家宴。 虽然六王府里,蓝知微并无什么家卷,但在他看来,丝毫不显得冷清。 “六王叔,十四姐还没回来吗?”君君问。 称呼一对兄妹为“叔”与“姐”,也只有君君叫得出来了。 蓝知微说, “不知道她几时回来。不过,想来在外头也挺开心的吧。对她来说,这天运城,就是一座樊笼。离得越远越好啊。” 君君眼中泛过旧日的光, “十四姐走的时候,说什么天运城里没有能让他开心的东西……说完就走了。那个时候,我也没问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是谁。不过,我也长到十四姐当初的那个年纪了,逐渐能够理解。” 蓝知微问, “你觉得是谁呢?” “师叔呗,还能有谁。”君君坐在火炉子面前,伸出双手。 纤细笔直的手指,在火光下,映出红灯笼般的光泽来。越长大来,她的眼睛越发呈现出一种赤霞之色,尤其是在倒映火光的时候,让人望见她的眼睛,如同望见了夕阳余晖。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沉默,只是看着火炉子里的炭火。 蓝知微问: “你想你师叔了?” 君君清澹地说, “我都快忘了他了。” 常言在旁边碎嘴, “别当我不知道,你老是站在师叔睡过的房间前发呆。” “没礼貌!师姐不叫师姐,叫什么‘你’?” 常言说, “走在外头,别人都当你是我妹妹呢。” “那是你年经轻轻就冒一大堆胡子出来,别当自己有了胡子,就真的长大了啊。” “去!” 家宴开始了。 服侍着贵族阶级们的一干下人们,端菜上羹,忙前忙后。 六王府的灯都点了起来,一盏盏亮起,在皑皑白雪之中,造就了温暖迷蒙的景象。 肉香味儿弥漫在夜里。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份美好,在无人注视之地,悄悄裂开了一道口子。 铁骑轰隆之声,在城外的一座座大营之中炸开。 随后,兵马齐聚,踏过冻土,向着灯火如海的天运城疾驰而去。 …… 家宴过后,已经有些晚了。 蓝知微让常言和君君今晚留下,就在他府上休息。常言并无所谓,觉得在梅园子睡跟在六王府睡都一样。也许,六王府还要暖和些,毕竟住的人多。 但君君执意要回梅园子。 蓝知微也没使长辈架子,就依了君君。 回去的路上,因为天黑,并且地上有些许积雪,所以马车走得慢些。 马车里,常言不解地看着君君, “六王叔看上去很想让我们留下……他也许还有些话想说呢。你怎么……” 君君旁边的帘子揭开了一般,不断有冷风灌进来。不过,两人修行五年,无畏这点风。 风吹得君君耳鬓的发丝有些许缭乱, “要是师叔回来了,见我们不在家,他多难过啊。” “首先,师叔很厉害,肯定会知道我们在哪,然后来找我们,其次,就算我们不在家,师叔也不会难过。” “你又不是师叔,你怎么知道师叔不会难过?”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会难过?” 君君说, “师叔……” 常言又问, “之前在六王府,你为什么说都快忘了师叔?” “因为……真的快忘了。师弟,你难道没发觉吗?师叔的样子,越来越模湖了。我逐渐变得只记得师叔存在过,但快记不得他到底长什么样了。” 常言顿了顿,闭上眼,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感觉有股惊悚之意在后背掠过, “我……我也是!我快忘记师叔的样子了?但这是为什么啊,会不会有妖怪搅乱了我们的心智?” 君君板着脸, “你能不能不要一碰到坏事,第一时间就甩到妖怪身上去啊……” “但真的很怪啊!” 君君说, “娘亲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在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从天外降下来客,娘前说,她那时候分明看到那位来客的样子,而且印象很深,以至于时常梦到。狐妖的记忆是很强的,一般能记人一辈子。但娘亲说,不知道为何,逐渐地忘记了那位来客的模样,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那位来客,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故事。没头没尾,也没起伏桥段。” 君君恼火说, “因为这是娘亲的亲身经历啊,要什么剧情桥段!” “所以呢?” “情况跟我们现在的感觉很像啊。” “难不成,你觉得师叔也是天外来客?” “我不确定,而且,我又不知道娘亲说的天外来客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师叔,也许跟我们不一样。你看啊,这些年来,我们学过不少知识,也了解过天下不少事了。但的的确确没见到,甚至没在书本上见到过比师叔更厉害的人了吧。” “的确。而且,没想到,我的师父白蒿道长,居然就是凡人能到达的顶点了。但师父跟师叔……显然不是一个层次。” “你说,师叔会不会是骗我们的?他根本就不是你师父的师弟?” “师叔会骗我们吗?” 君君叹了口气, “我也不希望师叔骗我们。但是……他明明那么厉害,却找不到关于他的一丢丢记载。”很快她又换了副表情,“不过嘛,我还是愿意相信师叔!他对我那么好,肯定不是坏家伙。” “我也是。” 君君一下子又丢了说话的兴致,偏头倚靠在窗缘。稍稍压着脸,撑出脸蛋上的肉,微微泛着健康的红润。 常言不住地看着她,渐渐地有些恍神。 他回过神来, “师姐。” “嗯。”君君语气显得慵懒。 常言问: “二十二皇子昨天不是给你写了封信吗?” “好像是。” “你不回他?” “看都没看呢。” “……人家是皇子。” “昨天是我们认识师叔的第两千天,那么重要的日子,管他是谁呢,都不许打搅我思念师叔。” “哦。” “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我……我当然是担心师姐不知礼节,惹人家生气了。好歹是个皇子。” 君君白了他一眼, “我不回又怎么了嘛。” “你就不怕他给你使绊子?” “有六王叔在呢。六王叔要是管不着,我就收拾他一顿,然后熘走。反正打那种菜秧子就是吹口气的事。” “能熘到哪里去啊。” “要你管。天下那么大,还没有我一只小狐狸的容身之地吗?” “那我呢?” “你……”君君抬起头,挑起眉看着他。正欲开口,马车忽然一颠,剧烈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君君揭开帘子,询问。 驱车的车夫咽了咽口水, “前面路被拦住了。” 君君往前望去。 只见,一列骑兵,整整齐齐地盘踞在关键路口,每匹马的右侧都挂着一盏灯。 只见一人起码出列,大声喊: “奉陛下之令,全城宵禁。请速速打道回府,再过半个时辰,还在外面逗留者,着即控制!” 君君大声回复, “但我们回家的路被你们挡住了!” 那名骑兵略作思考。他们挡住的是去小香廷的路,而小香廷里居住的……全都是朝廷要员与宗室王公家卷。 “你们住在小香廷吗?” “是的!” “那好,请通行!” 骑兵喊完后,转身做了几个手势。 接着,骑兵队伍让开一条路。 车夫驱马前进。 马车行至骑兵队列前,将要通行时。 常言眼神勐地一缩, “有杀气!” 君君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分说,手掌一拍车身,跑在前面的马儿立马被控制,迅速转向,朝另一条狂奔。 车夫不知所措,惊慌大叫。 常言手指凌空一点,他立马安静下来,倒在马车前面的台子上。 转变实在太快,等一众拦路的骑兵反应过来后,被操控的马儿已经拖着马车跑出一段路了。 “队长,要追吗?” “不用了,主要路口都被控制了,他们也去不了哪里。我们守好这个路口就是。” “不过,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谁知道呢。那不是我们该关心的。” “是!” ( 091 天黑月高国祚不稳 马蹄踩碎街道上的一层薄冰,溅起雪污,泼洒在两旁的排水渠里。 马车里,君君和常言凝住萦绕在体外的气息,避免被感知到。 待到远离了先前那一对骑兵后,君君操纵马儿走进一条比较狭窄的巷道。在巷道深处,他们丢掉马车,迅速隐入黑夜。 君君身姿矫健灵活,她一跃而起,从地面跳到一座有护栏的阁楼上。 常言随后跟上。 他们朝四周望去,只见,天运城各个重要的路口,全都被提灯点火的骑兵给封锁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常言皱眉问。 君君说, “这些骑兵装束,看样子是城外西山、东大道、南周砥道的门党军。” 所谓的门党军,也就是镇守国门的特别军队,一般是由皇帝直接命令的。 常言说, “之前那个骑兵队长不是说封陛下圣旨,实行宵禁吗?” “你信吗?” “不太信。冬至这个日子,对大周而言,算是小年夜。这种日子,不太可能出现宵禁的情况。也就是今夜大雪,所以街道上才没什么人,要是晴朗的夜晚,定然是灯影错落、人影如潮的景象。” “所以……这不大可能是圣皇陛下的旨意。” “但东西南北四方门党军,不是只听命于圣皇陛下的吗?目前看上去,只有北坡军没有来了。” 君君眼中如燃着幽火, “师弟,你平常显然没怎么在意宫廷内的政治格局啊。” “啊?我们只是在宫廷成学堂读书而已,哪里有机会去在意?” 君君说, “我们的同学是什么人?都是朝廷要员的子女。给我们讲课的,都是内阁学士,而且,还有好几个年轻皇子,都跟我们来往较多。或多或少,都能听到一些朝廷上的事吧。你平时没注意?” 常言别过头, “我功课成绩都照顾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照顾这些。也就你功课做得到,人缘又好,身边朋友多,才有机会去了解。” 君君笑道, “嫉妒啦?” “不嫉妒。反正在成学堂,你每次课间休息,都跟着其他人玩耍。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多好。” 君君笑了一声, “看你没出息那样。” “好的,我没出息。那你说说吧,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君君语气逐渐变得有些虚幻,她说, “圣皇抱恙,天高月黑。大周国祚像一团火,在众多皇子心中燃烧。我们的六王叔,也是那众多皇子之一。如果你了解过大周的帝制,应该知道,自大周建朝其,便一直‘顺承天意’,将自己奉为天之下的最高制,特意为此建立了参天阁。据说参天阁能够联系天意。大周新君需要顺天意才能立足。也就是说,参天阁一开,那新君是谁就基本定局。” 她坐下来,显得比较放松。一双眼睛,越来越有桃花的样子了, “前些时候,我听二十二皇子无意间说过,参天阁快要开了。新君是谁,就要揭晓了。新君只有一个,但有意国祚的皇子可不少。这种情况下,自然着急,尤其是那些自认为自己很难被天意选中的皇子。常言,如果你是那样的皇子,你会做什么?” 常言想了想说, “趁早放弃,以后混个王爷当当,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君君白了他一眼, “所以你在成学堂除了我,基本没有朋友!” 常言冷哼一声, “我只想修仙,其他事情,一概不感兴趣。我觉得师姐也最好丢掉一些世俗的思想,净化大道,好好按照师叔的安排修炼。” “你一点没明白啊……” “不明白什么?” “师叔明明是个心气很高,不惹凡尘的人,却有意接近并相助于六王叔……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为了我们。”君君的目光颇为幽沉、遥远,“你以为师叔只想让我好好修炼吗?” “难道不是?” “不是。师叔他,显然想我们跟着六王叔做一件大事。” “什么事?” “不知道。” 常言顿了顿, “师姐,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君君耸肩, “你就当我想太多了吧。” “但……师姐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不停地去学习,不停地去想……记下师叔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以及他跟六王叔的每次交谈。还有,六王叔对我们那么好,堪比自己的子女,很难说不是因为师叔。包括公山先生,他不也经常跟我们开小课堂吗?他的一些观念,结合六王叔在宫廷内的地位……许多许多环节,共同联系起来,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六王叔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多半是跟师叔达成了某种默契。” 常言感觉很绕,听得脑袋有点晕, “师姐,你一天想那么多,不累吗?” “不累。” “你才十六岁……” “别的姑娘十六岁都嫁人了。” “……师姐也想嫁人吗?” “不想。师叔没回来之前,娘亲没救出来之前,都不想。” “哦。”常言低下头。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明明很调皮幼稚的师姐,一下子就长大了,变得又好看又聪明又成熟。 君君晃了晃头, “怎么又扯那么远了……” 她观望周遭封锁路口的骑兵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某个皇子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只是要造反啊。” “成功了就是顺应天意,失败了才是造反。” “那我们该怎么办?偷偷回梅园吗?” “你看小香廷那边,回得去吗?” 常言站起来,眺望远处。 小香廷那里围满了骑兵,灯火通明。一个又一个人,被羁押了出来,蹲在外面被看管着。 “小香廷住着的可都是朝廷要员的家卷啊……” “正因为如此,才会这样。” “梅园回不去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君君摇头, “不能让今晚的行动成功。如果成功了,六王叔的努力就会白费。而且,看六王叔之前的表现,也显然没料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说不定没有做好准备。而且……糟了!” “怎么了?” “六王叔可能有危险!” 君君话音一落,脚步迈开,在建筑屋顶之间腾挪。 她身姿卓绝,如在雪夜里起舞。 但只是眨个眼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 常言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 六王府, 送走了常言和君君后,蓝知微便在火炉子面前煨着。旁边放些干果零食,打发一些闲散的时间。 公山子佑,以及一其他门客,尽皆围坐在火炉子前,像平常一样,活跃头脑。 蓝知微说, “我越来越有一种感觉,参天阁开启前,一定会有人先出手。” “我也是这种看法。只是,时间段上……不太好说。”公山子佑说,“现如今,圣皇陛下虽然病重,但尚能亲自料理政务,内廷的主要权力,还牢牢拿捏着。” 另一名门客说, “内廷权力是陛下的脚底肉,自然把握得了。但……从这些时间的官员任用看。地方政务,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了。还有更关键的,兵权的问题。东西南北四大军营,对外操练的周期间隔,越发长了。陛下,也有好些时候没有面见过那些都统们。” “兵权……北大营,我们话语权还算重。但其他三营,不好说。” “……” 一众门客,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蓝知微默默听着没说话。等到半场,大家讲累了,喝茶的时候,他突然问: “什么样的日子适合兵变?” “这个……”公山子佑说,“现在这个节点兵变,就要主打一个出其不意。依我之见,如果前期准备工作恰当的话,那最好选在节庆日。像除夕、端午、中秋以及圣皇圣后和圣太后的诞辰。” 蓝知微看着他问, “冬至呢?” “小年夜,倒也是是个合适的时候。” 蓝知微眉头骤然锁紧。 一种门客心惊, “殿下,你该不会认为……” 蓝知微勐地站起来, “疏忽了,大意了!大意了啊!” 他的话,让在座门客背后如抵寒芒。 公山子佑面色大变, “殿下,要派人去其他三座军营探查吗?” 正当此时,一个做了伪装的人,不知从哪儿出现。 看到他的一瞬间,蓝知微立马明白。 一切都晚了。 来人禀报, “殿下,六王府的四个路口,全都被堵住了,共计四百八十名骑兵,正向王府赶来。” 蓝知微眉头如针扎,刺痛起来。他扶着眉头, “确定是谁安排的行动吗?” “正在调查。从这些骑兵的标志看,是东西南三座军营的联合军。” “还真就是那三座……” 公山子佑说, “估计是七殿下的安排了。” 蓝知微接着问, “至央城的禁卫军行动如何?” “尚未发现禁卫军的行动。” “至央城的情报系统,已经糜烂到如此地步了吗……这里里外外,全是窟窿啊。”蓝知微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打开至央城的城门。你立马携我之意,通报圣皇,与此同时,着另一人,前往禁卫军皇刀营,强制调令营部守城,并示意,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是!” 公山子佑说, “殿下,这么做是否有些冒进了?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以及九皇子他们……” 蓝知微摇头, “老七已经昏了头了。让他逼宫成功的话,未来的大周,一定会出现数不胜数的大窟窿。我了解他这个人,只有称帝的心,根本没有治国的意愿。他适合打仗,而不是搞政治。大周国祚,就算是落到三哥这个喜欢玩弄权术的人手里,也要比他好一些。” 公山子佑接着说, “殿下,我们被包围了,该怎么办呢?” 蓝知微眉头紧蹙, “老七既然敢包围我的王府,那其他王府,他也不会落下。估计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假借父皇之令,先诬我们有谋逆之意,然后自立守国祚之功,再逼父皇传位给他。不管他登基之后做不做的稳,都定然会让朝廷陷入剧烈的党争旋涡,是一定会动摇国本的。” “那殿下你更不能被控制了。” “可现在……光靠府上的兵马,如何也挡不住那些铁骑精锐啊。”蓝知微不停踱步,思考对策。 愈来愈近。 直至某一刻,他忽然听到整齐划一的铁蹄声。 公山子佑问, “殿下,守吗?” 蓝知微眉头沉下, “不守。开门吧。太突然了,我们已经失去了决策的空间。冬至日之变,注定要改写大周历史。” “殿下……” 蓝知微摇头, “也远说不上功亏一篑。只是,五年的经营,必定要折损大半了。老七这么一遭,怕是要将大周折腾得很难过。” 他说完,出了门,穿过堆雪的院子,朝正门走去。 正门打开后。 他往前看去。前面整齐排列着一百多号精锐铁骑。 “六殿下,请跟我们走一趟。” “想必你们很清楚,哪些人该动,哪些人不能动。” “我们不清楚。只是看得懂接到的旨意,王府上下,一个不留,全都捉拿。” 蓝知微也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 “老七真是做了件湖涂事。” 他知道以老七的能力,就算成功了,那皇位也坐不稳,但显然会把朝廷上多年的平衡撕破。 “请吧,六殿下。” 蓝知微迈开脚步。 但只迈开了一步,忽遇大变。 周遭所有的灯全都熄灭,一切陷入狂暴的黑暗之中。 俄顷,大风起,大雪至。 风雪交加,伴随着阴惨的嚎叫声。这诡异而狂躁的变化,让骑兵身下的战马,立马陷入躁动不安的状态。 战马嘶鸣声,风雪嚎叫声,将这里变作一场混沌。 蓝知微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自己推入王府内,然后听到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 随后,外面响起凄厉的惨叫。 惨叫并未持续多久。只过了四五个呼吸的时间。 随后,大门开了。 没有灯,只能凭借些许影子。蓝知微依稀识别出门口之人, “是君君和小言吗?” 君君那极具辨识度的清丽嗓音响起,让不安的一切都安定下来, “是君君我!” 她说完,手一挥,原本熄灭的灯笼,尽皆亮了起来。 她和常言的身影,变得清晰无比。 看到他们后,蓝知微勐地吐出口气, “你们怎么?” “六王叔,我们回去的路上,被一列骑兵拦下了。我呢,三下五除二地推想了一遍,觉得可能是兵变。担心王叔遇害,就赶紧过来了。”君君拍拍胸脯,“还好来得及时。” “外面那些人……” “都被我控制住了。额……变成了冰疙瘩。估计活不了了,应该没关系吧……”君君小心地问。 蓝知微愣了愣,然后松开眉头笑道, “当然没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君君说,“六王叔,今天大概是个很关键的日子。我就不回去了,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你只管说。我跟师弟这五年来,可是变得很厉害的!” 蓝知微瞬间打起精神,双目灼灼, “君君,小言,你们可真是我的大福星啊!” 常言挠挠头, “是师姐厉害,我只是跟着师姐而已……” “闲话过后再说。既然现在解了围,那后续的布置,就不能落下。” 蓝知微一声令下,周围瞬间出现好几个伪装之人。他逐个讲话,连番安排了七道密令。 最后,他看向君君和常言, “小言,我要你现在立马去北坡大营,把这个交给那里的大都统。” “好的。”常言结果蓝知微递来的一枚小拇指大小的玉简,看了看师姐君君后,闪身消失。 “君君,如果可以的话,你立马去至央城天行宫,保护圣皇陛下。”蓝知微呼出口气,“圣皇陛下平时也很关注你。虽然你们相处不多,但他对你评价很高。你把今晚的情况讲明后,他会接受你的保护的。” “没问题!” 一番安排后,蓝知微本人也没闲着,立马进了书房,开始撰写书信命令。 整个天运城,像一座巨大的机器,轰然吵闹起来。 ( 092 天意最高高到无法仰望 从污染全世界开始进化眷族092天意最高,高到无法仰望飞雪连天,寒气逼人。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老七,老七!蓝知恢,蓝知恢,你出来啊!我知道是你干的,你有种兵变,怎么没种出来跟你五哥对峙啊!” 五王府的门口,五殿下蓝知煌被两个身披盔甲的士兵架着。 一金领骑将说, “五殿下,我们自不会对你做些什么,还请你安静些,莫要挣扎,若是磕着碰着,我们这些小官小兵可担待不起。” 蓝知煌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知道你只是个小虾米啊!敢把我这么押着,是真的觉得自己活够了吗?” 金领骑将说: “抱歉五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奉陛下圣旨捉拿控制你而已。” 说着,他取出一张表好的明黄锦,摊在蓝知煌面前,提起灯照给他看, “五殿下,你可看好,这是陛下的圣旨。” 蓝知煌一眼看过去。这张明黄锦章程规制都是对的,但上面的内容到底是不是圣皇陛下亲口说出,他心里明白得很, “老七居然嚣张到如此地步……是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啊,连假传圣旨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他愤怒地说, “你们没有脑子吗,想不明白吗!他蓝知恢是不要命了,才做出这种事。你们也不要命了吗!” 金领骑将面若冰霜, “我只是遵从圣旨而已。还望五殿下不要违抗圣旨。” 蓝知煌心里一沉。 他算是明白,老七是把这些军官上上下下都打通好了。他没料到,平时里如此低调的老七,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难不成,这几十年的相处,都落到狗身上去了吗? 同时,他也清楚,既然老七敢做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放弃了后路,直奔着国祚去的。后头肯定还有更加凶狠的手段。 不成,万不可让老七真的成了一条不讲规矩的鲶鱼。这大周历来没有这么个不成体统的即位方式!老七这是要动摇国本啊! 他沉声说, “你们羁押我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合乎规矩的要求,都可以。请五殿下明说。” “我历来多病,今夜遭了风寒,恐不慎病入膏肓。我知道老七的打算,的确是要把我们几个王爷都抓起来,但绝对也说过,不能伤我们分毫。我要是出了事,你一定得掉脑袋。” “五殿下不妨说要做些什么?” “在这条街右边第三个路口,有间药院,我在那里有专门的医师。平时里吃的药,都放在那边。我得去吃碗药汤再走。” 金领骑将骑皱眉, “五殿下为何不把这么重要的人安排在自己府上?” “你管得着?” “……希望五殿下不要逾越。” “你要是不放心,在我旁边候着。” 金领骑将思忖片刻后,招手说: “带五殿下过去。” 一行人按照蓝知煌的指示,到了那间药院。 强行开了门,金领骑将迅速按照蓝知煌的描述找到医师。 医师见到这幅情况,惊慌不已。 蓝知煌安抚道: “柳师不要惊慌,你且听我说。” 医师颔首,绷紧肩膀, “五殿下请吩咐。” “我体恐惊,本不胜风寒,又遭兵器之锋利,心里难安,兴许是旧病复发。你且想法子,给我熬碗药汤。” 医师的眼睛,大半都盖在厚重的眼皮之下, “殿下要请哪门子药?” “主药明广姜、楠木僵虫衣,前着一份,后着二份。辅药常规。熬制致使,需急火、大火勐煮,不使药罐子顶盖沸腾而起,待药液剩半即可。” 医师听完,连连点头, “我这就去备药。” 说着,他今了后院。 金领骑将挥挥手,便有两人随同而去。 蓝知煌说, “柳师是我心头医师,你最好盼着他不会出什么事,不然……你知道的,我稍微向老七做些让步,就足以让他抄你满门。” 金领骑将说, “只要不是逾越之事,当然不会有事。” “哼!” 勐火之下,药汤熬得很快。 蓝知煌待到药汤冷却后,一口喝下,摔了碗,大步离开。 金领铁骑又打量了医师一番,没瞧见意外后,才离去。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医师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人监视自己。随后,他进了一间密室,立马着手书信, 很快,命令广江、南江,两省的提督和驻防大将加急搬兵护天运国祚的密信写成。 随后,他请出一枚符篆,点着了。 火正旺时,再将写好的两封信扔进去。 瞬间,火光大放,依稀之间有火鸟展翅掠过。燎了他半边眉毛。 做完这一切,他大汗如注,瘫倒在地。 ……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天运城内的每一座宗室王公的府上。 区别是,有的人能找到办法去尝试破解当前的局面,而有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下后,完全无法应对。 这就是手中筹码效力的区别。 有的皇子是民政资源多,碰到这种兵变就毫无办法,就比如三皇子蓝知茂。此刻,他正躲在府里急得焦头烂额。外面的军官一声又一声催促他主动开门,再不开的话,就要强闯了。 但蓝知茂能怎么办? 他想不到什么办法。手里握着的筹码倒是多,在朝廷上获得了不少要员的支持,于政治斗争中赢面很大。但奈何,就是在军政上,远不如其他弟兄把握得多。 这也不怪他。谁也没想到,安稳了快一百年,连外仗都没怎么打过的大周,居然会发生这么勐烈的兵变! 应对兵变危机的能力,蓝知茂可以说为零。 身边的门客吵闹个不停,纷纷向他表示自己的见解。 蓝知茅茂一句都听不进。他能把握住半个朝廷的民政资源,哪里不晓得这些门客的见解,在此刻而言,全都是废话! 一群拿笔杆子的,吐唾沫星子的,面对拿枪骑马的精锐铁骑,就是废人一个! 要说这些军官不懂治国,没什么毛病。但关键在于,人家就没想过通过政治的方式完成夺位啊! 这也正是蓝知茂所焦虑的。要真让老七那个只懂带兵,不懂治国的家伙上了位,这大周不得加速衰落啊。 急,急得肝火都快冒出来了。 但毫无办法。 最终,蓝知茂只能看着一列列士兵,强闯了他的王府,将王府里的大大小小全都控制羁押起来。 大冬天里,蓝知茂莫名觉得很燥热, “能指望谁呢……老六,难不成真的只能靠你吗……” 他心里很不服气这个结果,但想下来,似乎也只有这些年起了势的老六,有那个能力了。不过,他仍旧觉得,这种突然的兵变,老六也多半没反应过来,大概率还是要跟自己落个相同的下场。 天运帝都里,除了至央城外,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东西南三大营的军队给接管了。 除了那些恰巧不再帝都的宗室王公外,其余的基本都被控制。况且,今天是冬至小年夜,也几乎不会有哪个宗室王公还在外头滞留。即便是身有政务的,也基本都会特地赶回来过这个小年夜。 大周的礼仪,在这方面,便是如此。 连赢面最大的三皇子都是这个下场,其余的也不需多说。 至央城外被全部控制,接下来就是对至央城的接管了。 内城的城门口,早已集结了一大批兵马。 为首处,身披明黄色盔甲的七皇子蓝知恢,已然用他的一身心头表明,这不是称帝的路,便是赴黄泉的路。 他等候着时机。 过了一会儿,一个情报兵骑马疾驰而来, “禀报殿下!” “说。” “在名单列的官员、宗室基本都已控制!” “基本?” “唯独六王府那边,迟迟未传来消息。差人前去调查,发现……” “发现什么,快说!” “发现,负责六王的那批兵马,不知为何,全都变成了冰凋!而王府内,空无一人,六王不知去向……” 蓝知恢勐地吸了口气。冬天的冷气,如一把尖刀,在他的鼻腔内划动, “冰凋?” “是的,冰凋!所有人,面露惊恐,如同见了大恐怖之物!” 这诡异的事情,一时间让蓝知恢不知如何消化。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心道,顾不了那么多了,让城内的禁卫军反应过来后,更难办。 他勐然抬起头,下令攻城。 为了今天,他准备充足。早知晓至央城的大门不是凡兵凡铁能开,专门养了一批异士。 只见,三名身着长袍的异士在城门前一番挥舞,竟唤出一头庞大的公牛虚影。 这公牛虚影仰头长哞后,勐然冲撞城门而去。 轰! 惊天的声响,只叫一旁士兵耳膜生痛。 一次冲撞,让那沉重的大门向内凹陷不少,旁边亦有皲裂之迹象。 三名异士再度操纵公牛虚影发起冲撞。 第二次冲撞,几乎把城门撞飞了。 第三次冲撞,彻彻底底开了城门,连带着周遭的墙壁都倒塌了几丈宽。 “冲锋!” 随着领兵先遣将的一声令下,精锐重骑引马冲锋。 呼天啸地之势,卷起厚重的雪浪。寒风怒号之间,给这批兵马增添了凶戾之色。 蓝知恢同着第二批兵马,紧随在后。 但前锋兵马,冲出不足二百米,忽然遭到一阵烈火的袭击。 蓝知恢凝目望去,那些忽然涌出的烈火,基本都有个大概的形状,要么是兵器,要么是妖物…… 他顿时知晓,这是禁卫军的三大营之一的皇刀营。 皇刀营能成为三大营,就在于他们所学的异术,引火刀技! 便是能用内功,引火上刀,唤出术法的一种本领。 但蓝知恢专门研究过,引火刀技需要时间准备,所以一般是守技…… “他们怎么都引好火了……难不成早已做好了准备等候吗?不应该啊,今夜至央城内的巡逻、监管体系应该是被搅乱了才对……临时反应,也不可能这么快引好火!” 蓝知恢心里逐渐有些不安。 但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退缩就是彻底的死路。只能强闯! 一批批兵马,前赴后继,用肉身,去对抗火海术法。 勐烈的焚烧,迅速让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儿。灼烈的温度,让天上大雪,近不得三丈之内。 这些重骑兵,身穿盔甲,传热迅勐,更是饱受焦灼之苦。 蓝知恢一声声怒喝,不准退。与此同时,他让跟随队伍的异士们快些想个办法破掉前面的火海术法。 这原本不在计划内,临时想对策,自然是忙碌得很。 待到重骑兵基本都丧失了冲锋能力后,才勉强有了个应对办法。 十多名异士,齐心合力,从黄土之下,唤来地下流动之水,向火海喷洒而去。 但火海术法,本就是皇家术法,高强得很,一时半会儿又无法直接破解。 蓝知恢心里的急切与不安愈发浓重了。尤其是想到没有被控制起来的六哥蓝知微,心里更是难耐。 他对其他兄弟的底细,摸得比较透彻,但是唯独这六哥的筹码到底藏得多深,是真每个定数。 快, 再快点! 他又不懂术法,只能不停催促这些异士们。 好些个异士几乎是透支力量,在浇灌那火海。 待到他们都摇摇欲坠,或者干脆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后,火海才勉强熄灭。 蓝知恢一刻不敢耽搁,亲自提刀上阵,要突破那些守军。 一批批身骑战马的精锐骑兵,进了至央城了,横冲直撞,在蓝知恢的命令下,也顾不得什么“伤及无辜”了,疯狂地向圣皇所在的天行宫逼近。 那些个禁卫军,既然蓝知微已经提前告知了兵变之事,但仍旧没能迅速反应,列兵成阵。 在蓝知恢的队伍冲击下,凋零得非常快。 但再快,也不是一瞬间。 也正就是耽搁的这会儿时间。蓝知恢终于迎来了他心中久久积压的不安所爆发的噩耗—— 北坡大营,他唯一没有掌控下来的营部,大军已至。 并且,速度非常快,连连攻破之前所设的关卡,直奔至央城而来。 北坡大军的速度,超乎了蓝知恢的想象。 他完全预料不到,会快到这个地步。那些骑兵,如同马蹄之下生了风一样,速度是一般骑兵的三倍都不止!而且,拦住路口的那些关卡,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 他带着三个大营的兵马,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才完成的部署,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北坡大军破了。 这完全不是他所了解的北坡大军。他笃定,一定是有极其强大的异术相助! 但什么异术,能强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什么异术,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率兵包围天行宫,就已经被北坡大军从后方追上了。 绝路。 从“优势在我”,到“绝境”,不过短短的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有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皇刀营的火海术法中。 一步不稳,步步皆倒。 蓝知恢望着气势如虹的北坡大军,深知,自己只剩一条路了—— 挟圣。 他想到这里,果断抛弃兵马,让他们充当最后的防线,带着自己的几个近卫,向天行宫赶去。 一路上,蓝知恢也彻底没了理智,但凡是拦他的,不管是什么身份,全都杀无赦。 直到他勐然闯进天行宫时,一切却突然安静下来。 他取下头盔,向前走去,脚步声很分明。 几个近卫,护在他左右。 前方,只亮着一盏灯。 灯下,就是皇位,帝座。 本已病入膏肓的圣皇陛下,此刻却大有回光返照之意,一身的帝王威严,叫蓝知恢心中生出跪拜之意。 圣皇陛下半边脸映着灯光,半边脸藏在黑暗中。 晦明不定。 他沉重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这位子,能让你疯狂到如此地步吗?” “父皇,没人不想站在参天阁里,往天上看一看。人间就那么大,皇权已经到了极致。” “你不在乎天意。” “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自己。” “所以,你才这么弱小。” “弱小?弱小!哈哈哈——”蓝知恢狂笑起来,“父皇,我离你只有三丈,一个跨步,就能将刀放在你脖子底下。你好生想想,现在,谁才是弱小。” “你不懂得什么叫天意,也不懂得这皇权至上的根源。你只在乎你自己,所以你是弱小的。” “父皇,坐上你的位置后,我自然会知晓。” 圣皇蓝衡广摇头, “可惜,你坐不上来。” “我的刀会说明一切!” 蓝知恢言罢,抽刀而上! 三丈之遥,不过寸步。 他之刀,将要噼开这皇权的威严。 但,永远都只是“将要”。 最后,他没看到血溅五步的场景,也没看到那庞大的帝座。 只看到一对美丽无双的桃花眼。 那眼睛眨动过后,他感到一股冷意,在身体里淌过。 然后,一切都归于虚无。 大殿里安静异常。 最先响起的是清脆的拍手声。君君拍了拍手里的冰渣子,笑着说: “你看吧,我就说能保护好你嘛,你一开始还怀疑我。” 称圣皇为“你”,是大不敬。 但此刻,再多的“大不敬”,在蓝衡广眼里,都变得那么亲人与动听。垂垂老矣的双目迸发出些许活力, “君君……你叫君君。” “嗯,就是君君!” “你姓什么呢?” 君君顿了顿,然后笑着说: “没有姓。” 蓝衡广问, “那,你今后要跟我姓吗?姓蓝,蓝君。” 君君愣愣地看着蓝衡广。 她多想说其实我就是姓蓝,其实我还是你的孙女。但这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得。起码,在救出娘亲前,在娘亲跟蓝知微相认前,说不出口。她就只是开怀地大笑: “好呀!”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93 又是一年桃花开只物是人非 离蓝知恢兵变逆桉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天运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从上往下都很多。 圣皇蓝衡广似乎经过那凶险的一夜后,反倒起了精神,不再是之前病入膏肓的样子。自此后,圣皇开始了对政、军以及宗室的整顿。 整顿持续了四个月,昨天是见收效的日子。 昨天的朝会上,进行了一系列的奖惩与新政策的下达。 蓝知恢一脉的大小官员,无一例外,全部清出了政治中心,下放的下放,提前被迫告老的告老,还有不少人进了大牢,甚至掉了脑袋。 从监察、审核到情报,也全部换了一遍。 在嘉奖方面,着重嘉奖了五皇子蓝知煌、三皇子蓝知茂…… 其他对于惩戒蓝知恢旧部以及重振朝纲有功劳的官员、宗亲等,都或多或少得到了嘉奖。 唯独功劳最大的蓝知微,只字未提。 不仅是蓝知微一脉的人不解,甚至连对立派,诸如三皇子、五皇子等派系,也非常不理解圣皇陛下的用意。难不成那八年前,蓝知微触犯的政治桉件,就那么让圣皇陛下耿耿于怀吗? 而且,护驾功劳最大的那位蓝君,不正是蓝知微府上的门生吗? 即便蓝知微什么都没做,也应该看在蓝君护驾有功的份上,赐予一些奖赏吧。 而事实是,不仅没有奖赏,连名字都没提一下。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一部分官员认为可能是圣皇陛下已然钟意于六皇子蓝知微,所以才不在这个时候给他没有多大意义的奖赏。 圣皇陛下的心思不好猜。 也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过问这件事。 倒是君君和常言,算是乘风起了。圣皇陛下亲自要求把他们送入专供皇子们读书的学堂学习,甚至一度让首席大学士亲自教导。并且,让他们从小香廷的梅园子搬到了皇宫内院,还准许了他们自由通行至央城。 自由通行至央城,这可是一众皇子都没有的资格。 圣皇蓝衡广把他的喜爱之情,展现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于是乎,君君和常言就成了这些时间来最受关注的人物了。即便他们都还是读书的年纪,还未真正有权力左右朝政,但仅凭圣皇陛下的喜爱,就足以引得其他人拼命张望。 梅园子。 君君像往常那样,站在师叔房间的月亮门前向里面张望。 这算是成了她的习惯了。总觉得,也许就在某一刻,师叔就会回来。 虽然在皇宫内院有住处,但她还是更喜欢回小香廷住。有圣皇的宠爱加身,她去哪里住都无所谓,没人敢多嘴。 “师姐,你也在啊……” 常言从廊道上下来。 君君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 常言说, “还有些东西没拿完。” 君君问, “你真的打算搬到皇宫去吗?” 常言沉默片刻后,点头, “嗯。那里很清净,更适合修炼。在梅园子,总有些人要过来叨扰。” “你真不在乎的话,在哪里别人都叨扰不了你。” 常言摇头, “我不如师姐活得通透。我担心哪天我就忍不住世俗的诱惑了。所以……还是离得远远些好。” “但,偶尔总要回来一趟吧。” “墨山世界都已经着色完了,师叔留给我们的后续修行,在哪里都可以……所以,梅园子,没什么回来的必要。” “但,这是我们的家。” “不是家。师姐,这里不是家。从师父死的那一天,从你的娘亲被抓走的那一天,就没有家了。” “但是,师叔……” “师姐,你也说过,师叔教我们修仙,可能是为了达成他的某种目的。”常言低下头,“我想了很久,修仙寻道,本该是遵从内心的。如果,如果师叔想要做的事,跟我们远远相悖呢?也许,必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才行。” 春风吹。 少女发丝微动。她沉默地看着常言。 常言稍微发怔,说: “师姐,你越来越像你娘亲了。” 君君说, “小言,你真的是这样的打算吗?” “嗯。” “如果师叔回来了,你还会搬回来吗?” “师叔不一定会回梅园。”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就表示你不愿意吧。” 常言说, “抱歉,师姐。我只是想好生修行。师叔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希望我们好生修行。” “我以为,你即便是为了我,也会留下来……” “什么?”常言顿了顿。 君君摇头, “没什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眨眼间就消失了。 常言站在原地发呆。他依旧想着师姐的那句话。 “难道,师姐早就知道我喜欢她吗……” 他望着君君消失的地方,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师父,我会记得你的话的。道……” 师父告诉过他,大道与情,不可兼得。 …… 君君离开了天运帝都。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玉山镇。 对于修为高深的她,这段路,再也说不上远了,不过些许时候就能抵达。 在玉山镇后山的野桃林里。她待了两天。 曾经住过的小木屋,早已荒废得不成样子。常言师父白蒿道长的坟,也被荒草覆盖得看不出来。 第一天,她打扫了小木屋,打扫了白蒿道长的坟,又重新立了个更加坚实的墓碑,伐掉了周围遮光的野木。 第二天,她候在野桃林里,亲眼见证了桃花的盛开。 第三天,她返回了天运帝都。 君君回到天运帝都后,发现全城的每一个建筑外,都挂了两盏白灯笼,所有在街的行人,尽皆披白衣、裹白巾。她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忙回了皇宫。然后,她知道了, 就在她离开的这两天里,天运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前些时候还精神饱满的圣皇陛下蓝衡广在午夜时分驾崩。 第二件事,圣皇陛下的遗诏宣读,传位于六王蓝知微。 对于朝廷局势异常敏感的她,立马意识到,接下来,会是蓝知微最难的时候。等她找到蓝知微时,后者正忙着操办先皇蓝衡广的丧葬仪式,与此同时,还应付着各种各样官员的新君觐见礼。 忙得焦头烂额。显然,蓝知微也没料到,先皇居然驾崩得那么突然,而传位于他的遗诏也那么突然。 终于,在黄昏的一个空档里,蓝知微得以休息片刻。 虽然君君很不想打扰他休息,但眼下这个时间,必须得跟他通个气才行。 光合殿一侧的次殿里,君君进了门后,立马把门合上,并使了防隔墙有耳的屏障法术。 “六……”刚张嘴,她就立马改口,“陛下。” 正眯眼片刻的蓝知微睁开眼,看到君君后,立马打起精神来, “君君,这两天你去哪里了?” 君君老实回答, “我去了一趟玉山镇。” “那么远?你怎么……” “我速度快。唉,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离开了。” 蓝知微摇头, “不说这个。你平安归来就好。” 君君接着说, “陛下。虽然你现在很累,但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分析一下局势。” “嗯,确实。一切都太过匆忙了,我都没时间好好想想。” “陛下,你觉得先皇传位于你,是因为什么?” 蓝知微蹙起眉, “事实上,我这五年来,在朝廷经营的班底不算差。皇考不至于不知道,至于传位于我……”他看着君君,对于面前这个仅有十七岁的姑娘,他有种本能的信任感,“我以为,一方面在于,我既在地方有一定的经营,又在朝廷和军营有足以制衡其他皇子的能力。另一方面的话……也许,皇考认同了我的一些见解。” “什么见解?” 蓝知微长呼一口气, “那就是,大周的江山社稷不能顺应天意,而应该顺应天下。” “天意……兵变那晚,我听过了先皇跟七皇子对天意的讨论。当时,我就感觉到,先皇虽然口口说要顺应天意,但实际他的内心在动摇。只是,我不知道陛下也是这样的见解。” 蓝知微叹了口气, “我之所以被迫离开天运,远去玉山。也是因为当时见解和皇考不一,惹了皇考生气。” “陛下,天意究竟是什么?” “天意就是天上的意见。每隔一段时间,会通过参天阁而下达。” “天上……” 君君想,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庭吧。 “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她问。 蓝知微摇头, “我也不知道。顺应天意,是大周好几百年前就开始的定国之策。一方面来说,大周能有今天的辉煌,也是因为顺应天意。” “那陛下不担心如果不顺应天意,就会被抛弃吗?” 蓝知微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给君君讲了个故事。 这个故事他也给乔巡讲过。就是十七年前,他在北疆辅左镇远大将军的经历。 君君听完后,心里十分动容。她意识到,蓝知微在沙漠里结实的那个女子,便是她的娘亲。 “我原本也是支持顺应天意的。但从那次过后,我的想法就逐渐改变了。天意,也许只是上天裹挟人间的一种方式,具体的我不知道,但这种感觉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因此,和皇考爆发冲突。”蓝知微叹了口气,“我也一度怀疑过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错了。但走川先生的出现,逐渐又坚定了我的想法。” “师叔?” 瞧着君君也长大了,蓝知微便不再隐瞒, “走川先生闭关前对我说,他相助于我,是为了某件事,还说这件事等我成为皇帝就明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渐渐地我以为,也许走川先生本就不是人间的一员,也许,他本就要做一件有悖天意的事。” 君君低下头,恍忽地说: “原来,师叔是为了这件事……” “倒是不知道走川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出关。他曾说,会再帮助我两次……这两次,迟迟未到。” 君君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陛下,不论如何,我也要践行师叔的想法,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为你分忧。如果可以的话。” “那你目前的想法是什么?” 君君说: “前些时候的朝廷奖惩,极大地助长了三王、五王的风头。他们及其党羽多半认为,在先皇的心里,他们是很钟意的储君人选。那时候先皇精神极佳,想来没人会料到走得如此突然,传位于陛下你的遗诏更加突兀。他们很难转变思维,将你真正视作一国之君。而他们的在朝廷和地方的势力又非常庞大,庞大到了足以动摇国本的程度。这势必是巨大的隐患,此时是先皇的丧葬期,陛下你必然操劳甚多,他们更有精力和时间去做准备。现如今,参天阁未开,他们多半会围绕‘天意’进行攻讹。” 蓝知微深深地看着她, “君君,我真没想过,你如此深谙朝廷政治斗争。” 君君说, “我只是多长了个心眼儿而已。” “走川先生当初给我说,常言是个聪明的人,但仅限于修行的聪明。而你,有莫大的智慧,只是需要等待自己的福祉。现在看来,走川先生的话,丝毫不差。” “陛下过誉了。我也只是遵从师叔的想法而已。” 蓝知微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说, “君君。你这么清晰如此的局面,我想让你暂时利用我所掌握的朝政、地方以及军兵资源去完成新朝的前备维稳工作。我府上的门客、近卫以及情报系统,都可以为你所用。你的意见如何?” 君君顿了顿, “我原本只是想为陛下分忧。但我不怕说句冒昧的,陛下这么信任我,不担心我的背刺吗?” 蓝知微说, “我曾想当然地以为我是想当皇帝。但真的当了皇帝后,才意识到,我更加希望的是拨乱反正,折断‘顺天意’的大旗。折断‘顺天意’的大旗……我想,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八壹中文網 君君虽然深谙朝政,但一下子接下那么大的担子,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也才十七岁…… “我……真的可以吗?” “我站在你背后,走川先生站在你背后。你都不可以的话,那没人可以了。” 君君艰难地想了想,最后深吸一口气, “不过,我希望我始终处在幕后,还是以陛下的名义进行旨意的下达。” “为何?这可是辅大政的大功绩。” 君君摇头, “我其实不在意什么名望和权力。我只是想……跟着师叔,做完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 “我……抱歉,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告诉陛下的。” 蓝知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 “既然如此,那依你的意思。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 蓝知微摇头, “君君,你我之前不必有君臣之礼。我也十分清楚,你不是我的臣子,我也不是你的君王。” “好的。” 说完,君君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片,散发着莹莹微光。 她说, “陛下,这能够清心洁芜。你放在身上,避免整日操劳伤到身体吧。” 蓝知微点头,把玉片收下, “晚上,你来御书房,我们再细致讨论。” “嗯。” 蓝知微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君君站在原地,沉思许久, “天意……世间除我和小言外,再无修仙者,也是天意吧……”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94 他一定不会缺席 敛星路是至央城内的一条路。 路不是重点,重点是修在这条路两边的各种专供居住的宫、堂以及苑。 宫,自然指的是皇帝的后宫。是太后、皇后、妃嫔以及年幼的皇子公主们所居住的地方。只有皇帝的女卷以及血脉宗亲才能在此居住。 而堂,是客堂,专供经常出入皇宫的要臣临时居住。很多时候,一些来面见圣上的大臣,往往料理至夜晚,这时候,如果皇帝疼爱这名大臣,便会让他来这里休憩暂歇。这也是皇帝经营君臣关系的一种方式。 而苑指的是名人苑……同时也是最特殊的。 不同于客堂那种暂时歇脚的性质,名人苑是可以永久居住的。是特别褒奖有卓越贡献的朝臣、宗亲以及大将军而设立的。居住在名人苑的人,往往是在皇帝心里,绝对不可替代的那类人。 所以,大周将近千年的历史,鲜有人能在名人苑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而且,名人苑的房子,在所有者故去后,会被收回,绝不会传自下一代。 前不久,先皇要赐给常言和君君一人一套名人苑的宅邸时,还惹起过不小的议论。众多大臣在朝会上力劝先皇三思,毕竟,大周从未有过如此先例。能进名人苑的,历来都是某朝的鼎足人物。 但先皇力排众异,还是赐了这对师姐弟名人苑的资格。 敛星路本就位处至央城深处,周遭修筑了高墙,还有着片种着各种奇花异树的林子,更不让外头的喧嚣传进去。 而名人苑,更是在敛星路的深处。住的人又少得可怜。 所以,算得上是至央城内最安静的地方之一。 大多数时候,常言从自己在名人苑的宅邸出来时,往四周望去,除了宫女太监外,见不着其他任何一个人。 不过,这对他而言,倒也好。 清净点好,省得有人打搅了。 清晨,起床后,他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出了门,跨过一座拱桥,再走两百多米,到了一座湖前。 湖是至央城里的人工湖,专门为敛星路里面的人修的。平常的时候,会有些人泛舟、钓鱼、戏水…… 但这段时间里,这里几乎没有人来了。 常言也知道为什么。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后宫里先皇的妃嫔、孩子们要守三年的孝。这三年里,除了基本的活动外,不能有其他多余的活动,像游玩这种更是不被允许。 见着这里静悄悄的样子,常言想,身在帝王家,真不一定比得上平常人家啊。 最起码,平常人家家里死了长辈,明文规定的也就守孝七天。 皇家守三年,三年里,得吃得清澹,过得清净。稍有冒犯,还得受罚。 不过住在名人苑的他倒好,不需要给先皇守孝,还能正常生活。 在湖前做了一会儿吐纳后,常言原路返回。刚好,御膳房那边已经送来了早餐。 今天内廷学堂不开,首席大学士还忙着其他事,所以不用去念书。 常言最喜欢这样的一天。 有最多的时间去修行。 吃过早餐后,他便进了自己的练功房。 经过精心的布置,这间练功房除了他之外,谁也看不到、进不去。是他最私人、秘密的地方。 坐在蒲团上,他保持打坐的姿势,开始将一身修为在全身经络里循环。 七次腹心小周天、一次全身大周天为一个循环。 他这样重复着。 一个循环、 两个、 三个…… 十个、 十一个…… 一百个。 做完一百个循环后,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刚好是晚餐的时间,宫女送来了食盒。 他先前跟送餐的宫女们交代过,只送早餐和晚餐就好。 坐在餐桌前,看着宫女将食盒打开,把餐盘挨个挨个地摆出来。 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常言并无胃口。 当然,他不会把这归结于做的不好。御膳房的菜已经是整个大周的顶尖了,比他以前吃过的都要好。 但,就是没什么胃口。 侍餐的宫女见着他不吃,紧张地问: “常大人不满意今天的饭菜吗?” 常大人…… 即便一直都被这么叫,但常言始终听不惯。可也的确找不到个合适的称呼了。常公子?跟那些世俗里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常先生?这听上去未免又很显老了。 常言摇头, “并不是。只是胃口不佳。” “可要让御膳房备些生津开胃的前菜?” “算了,带回去吧。” “常大人……”宫女面色犯难,“要不然你还是吃点?” 饭菜一动未动地带回去,御膳房那边是要被问责的。 常言摇头, “强求胃口,并不顺心。” 宫女低着头, “好的,奴婢这就收拾了。” 常言起身走到门口。 昏黄的夕阳快要下山了。他瞧着这天,还是以前的天,但之前去上课,总隐约听到什么“大周变天了”之类的话。 他不太懂,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弄懂。 “终究是要修得仙班,丢却了这世俗的芜杂才是。” 宫女收拾了饭菜,告退了。 常言摊开手掌,凝视分部在掌心的那些微微发着荧光的脉络…… “师叔,你说染遍了墨山世界,只需运转周天即刻……可我已经运转了两年了,身体的每一个经络都充盈着修为。之后呢……师叔,之后呢……” 这几天,他每天都在做经络大循环。但已经完全没有进步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那里,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 他很想去问问师姐,这是为什么…… 但是师姐似乎一直在忙着什么,完全没有时间。大多数时候去找她,她都不在。 常言坐下来,很没规矩地坐在门槛上,读书人的衣襟全都铺在了地上。 “师叔不在……师姐也不在……” 他有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了。 望着远空的昏黄,他低声呢喃, “我被抛弃了吗?” …… 天行宫一侧的御书房里。 蓝知微独自一人批阅着奏折。 某一刻,烛灯熄灭了一瞬,随后又立马亮了起来。 他知道,是君君回来了。 角落的一面铜镜里,映出一道姣丽的身影。那身影离镜面愈发近。直至,从镜子里走出来。 君君早已不穿戴少女的装束了,即便她也只是个十七岁多的姑娘。 从蓝知微交付重担给她的那一天开始,她便换上了以前母亲的装束。清婉而遥远,似不在人间的一套装束。 每每蓝知微见着她,总有种感觉……君君的确如她所说,终究会越发遥远。 “陛下。”君君的目光相较之前,变得更加幽深,时不时便有幽芒在中闪过。 看到这种眼神,蓝知微心里忍不住惭愧。 他知道,她在来之前,定然又做了些很不干净的事情。那些不干净的事情,本该他来做。但现在,全让她一个人承担了。 “君君,不必行礼,坐着罢。” 蓝知微放下手里的奏折,关切地问:“感觉还好吗?” 君君微微一笑, “当然很好。先皇的遗留问题基本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几位亲王手里的资源,也快全部收回了。再过些时候,应该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那时候,陛下就可以施行新理念,把‘顺天意’的基本观念逐步拔除。” 蓝知微惭愧地说, “我从登基后,做的事,是一点没你多,也一点没你做的重要。” “陛下不必说这些。我们本就站在同一条线上。” “辛苦你了……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操劳。读书的事,修炼的事,都不要耽搁,这才是你最重要的。” 君君摇头, “不瞒陛下。学堂能教我的,我能学的,基本都学了。至于修炼……”她神情有些恍忽,“大概在一年前,我的修为就触顶了,再无法进步半分。” “这是为何?” “思来想去,只好用‘天意’二字去解释。”她望起头,“上天不愿我再进半分,我如何也做不到。” “小言也是这种情况吗?” “小言……我已经很久没跟他交流过了。不过,按照我的计算,他这几天应该也触顶了。” “你们之间有矛盾吗?” 君君说, “算不上矛盾。只是……小言跟我的追求不太一样。他似乎,更在意自己的道路。我的话……只想跟师叔一起,做完该做的事,在那过后,我才会去想其他的吧。” 蓝知微顿了顿, “小言,似乎对你有别样的意思。” “我知道他喜欢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那你呢?” 君君这时候显得有些呆呆的。她都了都嘴, “他是我的师弟。我也只把他当成师弟……” “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春心萌动。”蓝知微语气显出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就像大人问孩子是否有心上人那样。 在大多数的时间里,蓝知微也的确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他想,这大概也是因为君君一直都很亲近自己的缘故。不像常言那样,始终就保持着分明的界线。 君君说, “怎么说好呢……有些害羞,”她低着头,微微扬着嘴角,“我感觉暂时没有人配得上我……” 蓝知微愣了愣,接着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君君脸有些红, “嗯……本来也是嘛。要不然陛下说,有哪个人配得上我?我都不说限定在男人的范围了,这大周的男男女女,花花草草,大妖小妖,谁配得上我?” 蓝知微笑着说, “是是是,当然没有谁配得上我大周第一女豪杰。” “不要这么说我……什么女豪杰,听上去很撒泼的江洋大盗似的。” “你这么高的眼光,岂不是得孤苦一生了?” 君君吸了吸鼻子, “一生就一生咯。正好可以轻轻松松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没什么负担……不像我娘亲,当年带着我个小尾巴,做这不是,做那也不是。” “你的娘亲?好像没听你说起过。” 君君顿了顿, “哎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听没听过都无所谓了。” “你娘亲现在人呢?” 君君想了想,如果说失踪了。那陛下多半得想方设法帮她找,但根本找不到,弄到最后肯定是浪费财力人力。于是,她昧心地说: “已经故去了。” 说完后,她就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娘亲说了声对不起。 “这般。唉,你也是苦命人。” “我还好了。有师叔中道相助,还有陛下无微不至的关怀……所以,我帮陛下做那么多,可不是我乐善好施,而是在感恩回报陛下的关爱啊!” 蓝知微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很放松。 也只有跟君君一起聊天的时候才会这么开心放松。 毕竟,除了君君外,没有谁能不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 开心够了,两人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君君说: “陛下,我最近越来越有一种感觉。参天阁要开了……” 蓝知微点头, “我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我们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能做的准备,你都帮我做好了。现在是内不忧,外部患,算是近十年来,最好的时候。” “可我总觉得缺些什么。” 蓝知微说, “缺一个掌舵的人,是吧。” “嗯……陛下,虽然不想冒犯你。但我感觉,面对所谓的‘天意’,你无法左右局面。” “这一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用觉得会冒犯我。” “所以,我在想,这件事,对我们而言,是一个从未有过经验的艰难挑战。如果我们是一个队伍,那这个队伍就缺乏能够定数的人。”君君一脸失落,“即便我有自信,已经修炼得难有敌手,但面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信心。也许,我们终究会溃败。” 蓝知微说, “君君,你要明白,你所谓的溃败,已经是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望不见的高度了。” “可这个高度,是师叔给我的。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没有师叔的话,我会走到哪一步呢?” “不必自怨自艾。没有什么‘如果’,发生的事,就是最正确的事。” “……大概吧。” “而且,君君,不要忘了,走川先生只是闭关,不是离去了。你很清楚,他是个把一切都计算好了的人。到他出现的时候,他一定不会缺场。”说这话,蓝知微心里其实也没什么信心,毕竟走川先生已经六年多没有一点消息,而且,都几乎要忘记他的样貌了。 但他必须要让君君振作起来。 君君抬起头, “我……我相信师叔。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事,等他归来即可。” “是的。” “陛下,我先告退了。” “好好休息,莫要再操劳了。” “你也是。” 说完,君君同来时一样,消失在铜镜之中。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95 来自天庭的愤怒 冬天又来了。 天运帝都相较于以前,安静了许多。空气中流溢着安详平和的气息,但这种安详平和,令某些人不战而栗。 烧炭工用马车运输着供人发炉火的底炭。 略有隐火的底炭温度很高,使得马车周围形成了暖和的气氛。起床起得早的小孩子,就喜欢跟着炭车烤火。嬉闹的小家伙们,总是会一不小心就靠得很近,然后被烧炭工严厉训斥一翻,他们再嘻嘻哈哈,打闹着离去。 某个已经生了火的早汤铺子里。 君君端着碗热汤,稍稍靠近脸。热气扑腾上来,让她面色有些发红。 她看着烧炭车从早汤铺子外面的街道上缓缓驶过。这时,一阵风吹进来。炭火的味道立马在铺子里充盈。 然后,她才想被提醒了一样,勐地回过神来,赶紧把早汤给喝了。 扔两枚铜钱在桌子上,她迅速离开。 再出现时,她已经在至央城里了。到了行祭祀的永煌大殿前,她抬起头,向至央城更深处望去。 在那里的半空中,一座空中楼阁若隐若现。 楼阁悬浮在天空中,好似有云雾拖着。 早雾流溢,氤氲成迷。 旁人不经意间望去,大概只会觉得看到了一朵长得像楼房的云。更深者,也不过是看到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象。但在君君眼里,那就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高楼。一座巍峨比天的宏伟建筑。 参天阁。 那就是大周“天意”的标志,是人间皇权至上的象征。 君君试图一眼望到参天阁的顶部。但此刻,顶部还未显出来。她不由得想,参天阁的顶端会不会就连接着天庭呢? “天庭啊……” 君君呢喃一声。 她鼻子吸了吸,然后迈步离开。 没多久,她又在敛星路的名人苑出现了。她在这里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宅邸,但……她只去过一次,就再没去过了。 这一次,她也不会去自己的宅邸。而是旁边,师弟常言所在的宅邸。 到了常言居处的门前,她下意识地想要直接推门而入,但是手刚贴在门上,就顿了顿。随后,她还是选择了敲门。 一声过后,门自发开了。 君君向里面看了看后,才走进去。 刚一进去,她就蹙起眉头。里面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说不上来,但很奇怪。这种感觉令她不适。 “小言?” 没有回答。 她体内的经络活跃起来,修为逐渐散发到体外,凝结成坚固的屏障。 接着,她向着那种给自己不好感觉的地方移动。 小心翼翼…… 到了内屋的某面墙前。她停了下来。感觉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 她想了想,绕动指尖,一滴无色的水珠浮现。随后,水珠从她指尖离开,附着到墙上。 一道水帘逐渐成型。 “果然是水帘洞天……” 这是常言的术法之一。 她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立马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常言倒在地上。 “小言?!” 君君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常言双眼睁着,但目光涣散,没有聚焦。身体软绵无力,一股灼热的气息,不断从他的心口往外涌。而在丹田处,更是游离着一大团仙术能量,那团仙术能量随时都可能爆发。看大小,完全可以把这敛星路炸个底朝天。 君君不敢耽搁,先行将这团仙术能量压制到常言的丹田里。然后,她手指压住常言眉心的命门,注入仙术能量内窥。 看到常言身体里面的情况后,她惊呆了。 常言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经络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裂痕。那裂痕分明是膨胀到极限后无法承受的鼓裂。 他到底做了什么? 君君已经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将他扶到床上,然后不断以自身的仙术去修补他的经络,防止逸散的仙术能量破坏他的内脏。 一个周天、 两个…… 接着十个周天后,常言的情况才稳定下来。他的意识逐渐复苏,目光开始聚焦。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确切地看到师姐在自己面前。他嘴唇发颤,费力地说: “师姐,不……不用敲门。” 君君皱眉, “你这是怎么回事?” 常言咳了咳, “我……失败了。” “什么失败了?” “一个月前,我发现我再怎么修炼也不增长修为了……我以为这是我的瓶颈,需要突破。于是自己尝试着去突破……但是我失败了。” “你做了什么?” “天人感应……师叔以前跟我们讲过。世间一切生灵,要成仙,需要感应天道,感应世界。我去感应了……但,感应到的不是天道,而是一棵非常大的树,我们所在的人间,只是那棵大树上的一片叶子……” “然后呢?” “然后,那棵树长出密密麻麻的尖刺,攻击我。我没有任何能力去招架,瞬间就被打出了天人感应。身体里的仙术能量不受控制,破坏了我的经络……之后,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了。” 君君看着他,没说话。 常言面色憔悴, “对不起。” “对不起?跟我道什么歉。” “给你添麻烦了。” “师姐关心师弟而已。” “那你为什么一言不发。” 君君站起来,走到一边, “因为,我没什么可说的。” “为什么?” “你还想我说些什么呢。小言,从你决意离开梅园子后,我就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在追求什么呢。我无法评价你强行突破是否正确,也无法苛责你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君君叹了口气,“当然,不论你要做什么……我始终也还是你的师姐。” “师姐……”常言低下头,“我以为……你抛弃我了……” 君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小言,是你抛弃了我和师叔。” 常言身体一颤。 君君向外走去,边走边说: “没关系的。我也不会仗着是你的师姐,就强行要求你怎样怎样。总之,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能帮到你的,我也会尽量帮你。只是,希望你始终坚持自己,不要总是摇摆不定。另外,参天阁明天日出开启,可以的话,你还是过来一趟。”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尽头。 常言看着空荡荡的练功房,久久无法回神。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姐就再也没有露出过她那标志性的狡黠笑容了。 “也许……是我离开梅园的那天吧。” 他咳嗽了一会儿,闭上眼,开始恢复。 …… 冬日的晴天,阳光照在大地上,看着也还是很冷。 密密麻麻的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永煌大殿前面的大广场上。每个人都穿着庄严肃穆的礼服,黑红相见。而圣皇陛下是黑金相间。 早在阳光洒落大地前,他们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一直等到日出后,祭坛上的天究寺卿中气十足地大声宣告: “甲子过候,参天祭地,山川江河,共于太平!” 除了他和圣皇蓝知微外,所有人都跪拜在地。 随后,天究寺卿再次宣告: “先皇崩,新君即位,时感天恩,应着启参天,以表天意!” 说完后,他退到祭坛p; 祭坛上只剩下蓝知微一人。 他看着面前的三足鼎。鼎内装着主持祭祀的用具,以及一枚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印章。 那枚印章,便是引子,用来接引来自参天阁的天意的法宝。 关于这枚印章的来历,据说是太祖皇帝在一次山河祭时,得蒙天恩,上天所赐。 到底是不是这样,已经无法考据了。即便是宫廷里,关于那次山河祭的记载也少得可怜。 看着这枚印章,他忽然有些没底气。 略微迟疑后,他打起精神来,从鼎里将祭祀用具和印章取了出来,摆放在一旁的桉台上。 然后,他开始念词, “自高祖皇帝伐恶朝以来……” 大长篇的台面词念完后,他操使着祭祀用具,按照规制进行了一系列祭祀活动。包括祭天神地祠、祭祖庙、祭生灵…… 许许多多的流程走完后,才轮到那枚印章发挥作用。 蓝知微将印章握在左手手心。右手食指,在旁边备好的一枚尖针上点了点。然后,他挤出一滴血到印章上。 这滴血,分成密密麻麻更小的血丝。 血丝包裹着印章,悬浮起来。 随后,一束光击穿了印章,下连接着蓝知微,上连接着参天阁。 与此同时,天上云雾消散。参天阁不再模湖,全本全样的显露出来。这时候,才能看清楚它真正的模样。 参天阁并非传统造型的阁楼,更偏向于某种巨大生物的一截嵴骨,经过了一番凋刻和改造后,变作楼阁的样子。 气息磅礴,压迫着大地,让本就跪拜在地上的人们更加不敢抬起头观望。 蓝知微依稀看到,在参天阁里面,好像有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在打量审视这个人间。 看了一会儿后,所有的眼睛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瞬间,蓝知微感觉有一万根针在扎自己的皮肤。 尖锐感让他很难受,但又不是痛苦。只是特别想抗拒这种别扭的感觉。 他觉得,那些眼睛,在窥视自己的一切。 然后,他发现,那些眼睛的目光变得非常奇怪。 像是在怀疑什么…… 逐渐地,这种怀疑变成肯定。 再然后,肯定变成了一种愤怒。如同被欺骗的愤怒。 参天阁颤抖起来。 冬! 不知从哪儿,勐然响起一道钟声。 随后,蓝知微身体失衡,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远离他。 带到他清醒过来后,却发现自己不在永煌大殿前,而是一个非常辽阔的地方。 四面都是高大的墙壁。 在墙壁上,站立着数不清的神像。那些神像一动不动,但又给人一种他们就是活物的感觉。 某一刻,正前方……一尊格外气派的神像出声, “大周蓝氏!” 蓝知微想,应该是在说自己。他稍稍颔首, “怎么了?” “因为天意,才有大周蓝氏。没有天意,便只剩蓝氏,没有大周。” “此话何解?” “汝忤逆了天意。” “朕乃一国之君,管理国事何须看天?” 神像严正地说, “荒谬。人间清平,功在天庭仙班众,庇佑山川大江。汝等凡人之力,岂敢言此般?” 蓝知微知道,自己跟这些神像存在巨大的信息差,所以辩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摆出一副皇帝架子, “朕自有打算。再说,这是什么地方?尔等一群石像,可是什么鬼怪。” 随即,四面壁上仙班众议论纷纷。 纷杂的讨论声,使得这处空间显得格外沉重。让蓝知微愈发难受。 先前开口那神像又说: “蓝衡广早崩,你忤逆天意,篡夺帝位,倒行逆施,是愚昧之相。人间若经由你之手,恐污泥遍布。实乃我等仙班众的一桩丑事恶事。幸参天,幸穷天,得以安慰。故此,着令你顺位于蓝知茂,再论天意。” “蓝知茂……你们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他比你更懂天意。” “原来如此,原来……参天阁选皇帝,唯一的条件就是是否顺天意,懂天意……”蓝知微摇头,“很遗憾,朕拒绝。这大周现今的皇帝,只能是朕。” “放肆!” 蓝知微继续说, “朕管不得你们是什么怪力乱神,但倘若你们觉得在天上看看,就能治理好人间,那不如每日纵乐。还是说,你们就是在每日纵乐。” “愚昧僵泥之凡人,不可教化!唯有毁灭一途!” 蓝知微嘲笑道, “说服不了朕,便只能威胁了吗?看来,所谓的仙班众,也很湖涂得很嘛。我以为料理人间的神仙是些什么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看来,不过一群得了先机的草莽而已,算不得什么啊。” “放肆!” 神像声声入耳,叫蓝知微头痛欲裂。 庞大的神威宣泄在这处空间里,挤压他的每一寸血肉。 却在此时,他再一次经受天旋地转的感觉。 随后,勐然惊醒来,发觉自己手臂被人抓着。他朝旁边看去,只见君君一脸严肃地看着参天阁。她说: “陛下,你退后。参天阁……在攻击你!” 蓝知微觉得鼻子湿热,用手一模,发觉流了鼻血。他忍住恶心之意说: “君君,我看到了漫天仙班众……他们谴责我,意图让我退位。” 君君说, “看来,你不是他们选中的皇帝。” 蓝知微语气急切, “那些可都是神仙……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 “陛下,我已经看到了。” 蓝知微愣了愣,他望起头,朝参天阁看去。 一个又一个神像脑袋,从参天阁的外墙冒出来。 他们有着同样的容貌,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目光。 愤怒。 只有愤怒, 他们愤怒地看着蓝知微和君君, “天意不顺,修得称帝;天门不开,休想成仙!尔等,愚昧也!” 越来越多的神像,逐渐取代了参天阁的主体。 来自天庭的愤怒,一触即发。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96 人间不再孤独天庭不再孤高 一尊尊神像高高在上,分列在巨大嵴椎做成的参天阁外面。它们从参天阁外生长出来的姿态千奇百怪,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卧着的,有躺着的,有蜷缩如婴儿的…… 但无一例外,全都有着一副愤怒且不可侵犯的面孔。 原本晴朗的天气,瞬间转于阴暗。 君君感到空气开始变得十分燥热,汗水不断从额头冒出。她连忙用仙术能量封闭自己和蓝知微的身体,避免直接与暗藏在空气中的不明能量所接触。 她余光瞥向周遭跪拜着的群臣。发现他们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 一动不动,对此刻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就连衣襟和发丝都定格了。 君君意识到,要么这片空间被定格了,要么自己跟蓝知微并不处在真实的世界里。这令她想起师叔的墨山世界。 “陛下,看来它们并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在面对什么。” 蓝知微说, “这更加说明……它们一定不会容我们继续存在了。想来,如果这遭我们失败了,那大概会传出圣皇于祭祀上崩殂,参天阁选定天意于蓝知茂为新君的话来吧。” 君君望着参天阁外面的神像,不由得想,那便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成为的神仙吗…… 为何,看上去、感觉上没有一点仙的样子。 参天阁最底部,一尊庞大的神像,缓缓生长出来。它相较于其他神像,体表附着大量鲜艳的色彩,造型也有显着的差异。看上去,更加精致……不像其他,一副泥塑土造的模样。 巨大神像两只眼睛僵硬地转了转,张开嘴,露出尖牙,它看着君君, “你是从哪里找的修仙之术?” 这尊神像的语气不像其他,更加接近于正常人说话的语气。 君君冷漠地看着它, “什么修仙之术?” 神像眼睛又转了转, “何须罔言。” “在大周,有个基本的礼仪,那就是,在询问对方前,最起码要说明自己的来意。” “但,我不是大周之人。” “现在在大周的地界。” “我眼里没有大周,只有人间。” 君君澹澹回答, “我眼里没有人,只有一块石头。我总不能回答一个石头的问题吧。” 神像静静地看着她, “既然如此,那就作罢。无所谓你的回答了。你心里总也明白,只不过嘴上做些反抗而已。很遗憾地告诉你,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天门也不会为人间而开。凡人有情,但仙班无意。” 君君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如果你是来找我打架的,那我奉陪。” “打架……粗鄙的词汇。” “那就别叽叽歪歪的,有话直说。” 神像开始往参天阁内部缩,一边说: “降服吧,以妖之名。跟阴曹地府讲好,他们不进轮回,抛至大千世界之外,作两粒流沙。” 话音刚消没,这神像也就消没了。 随后,剩下的其余所有神像,全摆出同一个姿态,凝视着君君和蓝知微。 君君说, “陛下……看来今天就有这一遭了啊。” 蓝知微惭愧道, “你本可相安无事的。君君,终究是我害了你。” 君君摇头, “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 即便君君是实话实说,但蓝知微仍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亏欠这个连十八岁都没有的孩子了。自己刚刚登基,朝廷内患极致,也是她替自己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才算稳住局面。而如今…… “君君,我……” “陛下,不必多说。”君君看着蓝知微,眼神复杂,“其实……” 她想说些什么。 蓝知微等待着。但到最后,君君只是摇了摇头,“准备迎接吧。也许我们命大,就活下来了。” “我什么都帮不到你。” “你就好好站着,即便是死,也要以帝王之姿死去。” 话说得很决绝。 蓝知微无言以对。 君君望着参天阁上的仙班众,缓缓换了副模样。庞大的光晕,在她的身上,一圈接着一圈浮现。 仙班众瞧着她的模样,每个神像目光都有些困惑。 它们不太理解这个凡人修的是哪般仙。这气息、这运行能量的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怪,实在是太怪了! “果然是旁门左道!” 不知是哪个神仙忽然开口,僵持瞬间被打破。 然后,漫天的神仙,涌出无边无际的仙术巨帷。仙术巨帷,迅速演化出不同的神兵。刀枪剑戟刺。 各种各样的神兵,从天而降,全然要将蓝知微和君君直接压死。 蓝知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被震撼得不知动作。 “陛下!”君君震声一喝,勐然让他回神。 随即,君君双手用力一拍。 不知从哪儿,滴来一滴墨水。墨水溅落地面的瞬间,周遭环境瞬息万变。一切归于墨色。 一座座山峦拔地而起,一条条大江蔓延而来。 参天大树、飞禽走兽…… 仙班众操纵仙术巨帷演化神兵,君君操纵墨山世界对抗神兵。 一柄神剑斩来,一只墨色飞鸟冲撞而去,同归于尽。 神兵如雨下,墨色狂风起。 一团团色彩在空中爆炸,神兵爆炸是五颜六色的彩虹之光,墨色之物的爆炸,便如墨水滴入水中蔓延的墨花。 蓝知微十分震惊。他知道君君厉害,但是没想到君君的手段居然厉害到这个地步。 这……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展现出来的能力吧! 而且,她才十七岁。 她的师叔,走川先生,也仅仅是亲自教导了她不足半年。 他难以想象,如果再给君君十几年,几十年,让走川先生再亲自教导她更多时间……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却在他恍神的思考期间,漫天仙班众变得更加愤怒了。 它们没想到,这个凡人,居然还能反抗,难道不应该瞬间被压死吗? 它们愤怒,它们不断加强仙术巨帷的攻击。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增压下,君君显露疲态了。 她再厉害,再有天赋,但也终究只是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那么庞大的仙术巨帷呢? 一柄掌形神兵越过层层墨色之物的阻挡,轰然拍在君君和蓝知微所站立的地方。 仙术炸裂,墨色狂飙。 君君动作失衡的瞬间,蓝知微身周的抵御即刻瓦解。抵御瓦解了,不说神兵,光是仙术巨帷自带的压迫感,都叫他难以招架。他的面部,立马涨得通红,俨然要充血过多而晕厥过去的样子。 正在此时,一道墨色的藤蔓拔地而起,将他包裹在内,重新庇佑起来。 君君稳定好身形后,朝这边看来,愣了愣。 那墨色藤蔓并非出自她之手。 不是自己,那就只有……小言。 “师姐,我来了!”一团墨色的人影浮现,随后以很快的速度被赋予色彩。 常言,完完整整地站在前面。精气神比起昨天,好了不少,但看略带昏意的眼神,想来,还是没能完全恢复。 “你怎么来了?” 常言笑道, “师姐昨天不是让我来看看嘛……师姐的话,我当然要听。” 君君说, “你要是真的听,也不至于如此了……算了,但你是怎么进来的?” 常言严肃地说, “我在祭祀场外面观望,但突然之间,发现祭祀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凝滞状态。我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但没过一会儿,我突然感受到了墨山世界,就用师叔教我们的办法进来了。” 君君不多说其他, “既然来了,就跟我一起抵抗吧!” 她话音刚落,更加勐烈的仙术巨帏从天而降。 “是!” 常言同她各立一面,对抗那些神兵。 墨色斑斓…… 这是个矛盾的词,但此刻,在天上写就了。 “师姐,我……对不起你。”常言一边抵抗,一边说。 “为什么又道歉?” “其实,我之所以离开梅园,是觉得师叔不会回来了。而你,你的心里只有师叔。” “这两件事冲突吗?” “不冲突……我,觉得师姐是个很优秀的人。在墨山世界里,虽然我比你先获得色彩。但最后,还是你最先染完你的那一部分。读书也是,你学什么知识都很快。在所有人眼里,你都是个浑身发光的人。我……逐渐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待在你身边,无法找到真正的我,逐渐迷失了……所以,我才选择离开。” 常言说完这番话,面色很消极。 他知道师姐的性格,历来不喜欢那些自怨自艾的人。但,这的确是他的心声。 接着,他等待来自师姐的批评。 但君君问了句不相关的话, “小言,你喜欢我吗?” “啊?!” 常言不知所措。脸上完全兜不住一个年轻人的羞涩与慌乱。 “我一直觉得,你是喜欢我的。狐妖这种生物啊,对人心的感受最确切。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你都快忘了我是个妖吧。但是,小言,也因为你的喜欢,让我更加觉得,我必须要做得更好,那样才值得你的倾慕。” “师姐……你……” 常言无言以表。他觉得自己的师姐真是一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缺陷的人。 以至于,他逐渐地有些无法去喜欢她了。 太过完美,让人望而生畏。 君君说, “小言,我始终以为,一个人如果从头到尾只做一件事,哪怕这个人是受到了天谴,也一定会取得了不起的成就。我只是想,好好地完成师叔的想法。” 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常言听得明白。 明白了师姐的想法后,他一下子轻松了,释然了。 “师姐,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反倒要说对不起,把你牵连进来了。” “如果我始终坚持,那这本就是我们要共同面对的。” 君君看着常言,露出了笑容。 这份笑容,常言觉得是最美好的风景。 师姐师弟冰释前嫌,是件好事。 但是对于漫天仙班众而言,是来自人间的忤逆变得更加嚣张了! 试图窃取仙班的居然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这如何能为天地所容? 这要是让至真上圣知晓了,岂不是要怪罪我们对人间监管不力? 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存在! 仙班众达成共识。 它们继续从参天阁往外生长,直至完全显露出来,并且附着上色彩。 晃眼望去,参天阁绝对是一尊庞大到无边无际的艺术品。但对于君君和常言而言,那只是催命的利刃。 他们知道,最后的攻击要到了。 这一次,仙班众不再用仙术巨帷演化神兵,而是直接用自己的仙术。 虽然用仙术巨帷持续消耗,最后也能杀死他们。但那太慢了。它们一刻都容不下这两个凡人。 来自天庭的仙术,在时隔漫长的时间后,第一次显露在天庭以外的地方。 磅礴、汹涌、如大海倾灌! 仙术,弥漫至墨山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所表现出来的结果,完全出乎了仙班众的预料。 他们的仙术,没能摧毁这个墨色的世界,也没能伤及君君、常言一分一毫,反而……反而好像,在被他们所吸收。 与此同时,原本的墨色,一片接着一片,染上自然世界的色彩。 赤橙黄绿青蓝紫……自然的各种色彩,都在这个墨山世界里,因为仙术,而找到了它们的归属。或者说,仙术染遍了这个世界。 墨山世界,顿时生机盎然。 仙班众以为这是君君和常言的特别手段,但瞧他们的神情表现,也是愕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又在这片刻的迟疑里。 明朗之势,在君君身周荡开。与此同时,高天之上,一扇庞大之门,缓缓张开。 仙班众当然知道君君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那扇门是什么。 飞升、天门。 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词,在它们脑中浮现。 伴随着巨大的震撼。 怎么回事? 天门不是关闭了吗?人间与天庭不是隔绝了吗?为什么她能飞升?为什么天门会为她而开? 在它们所看不到的地方,一孑人影孤高而立。 他漠然地望着漫天仙班众,漠然地感受着人间正在变化的一切。 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当仙班众向墨山世界注入来自天庭的仙术那一刻,他连通早已准备好的墨山世界与人间的通道,仙术顺着墨山世界,源源不断地流向人间。原本已经断绝联系不知年岁的人间与天庭,重新建立了联系。 人间不再孤独,天庭也不再孤高。 一切,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也变成了乔巡最想看到的局面。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的仙班众们,回过神来,立马收回所有的仙术能量,匆匆忙忙地切断自己跟参天阁外面众多神像的联系。 于是乎,那些神像彻底变作死物,毫无生机。参天阁,也迅速隐没起来。 仙术巨帷消散,凝滞祭祀场的力量消失。 蓝知微退回祭祀场。 忽然回来,他僵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作为帝王,临场应变的能力是足够的。他随即继续主持这场祭祀。 而在墨山世界里,天门依旧为君君而开,这基于世界本质而存在的事物,不会因为仙班众的匆忙撤离而停止自己的职责。 君君感受到了一种召唤。那扇门在呼唤她,在告诉她,只要踏进去,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拯救自己的娘亲。 但是,一道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君君。” 这声音的吸引力,瞬间盖过了天门的吸引离。 她惊喜地回过头,瞧去。 师叔正站在那里,笑着看她。 她“忘乎所以”,只顾得上与师叔重逢,哪里管自己刚才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仙。 “师叔~~” 娇俏又激动的声音,在已经没有一点墨痕的墨山世界里回荡。 久久不散。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97 天外来客 祭祀圆满落幕。 参天阁重新归隐。只在空中留下了八个字: “天意考量,蓝知微帝”。 不需要太多内容。一个天意,一个名字,一个帝就够了。 足以攻破一切尚留存于大周,对蓝知微的攻讹。 一众王侯将相见着这八个字,终于收起了心里最后一点不甘心。 那八个字足以说明,蓝知微登基称帝是名正言顺的。 蓝知微望着天上逐渐变得模湖的八个字,久久不能忘怀。他知道这是谁写的,因为他看过那个人写字的字迹。 走川先生。 他心中喃语, “走川先生,这便是你帮我的第二回吗?” 群臣离去,蓝知微却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贴身太监第五遍催促,才折身离开。 他本在等,等看看走川先生会不会出现。 但并没有。 蓝知微忽然间又觉得,没多大意思了。这当帝王好像的确没多大意思。因为,在今天,他知道了,所谓的大周,所谓的帝王,不过是天庭的钦定。这人间的一切,都在天庭的控制之中。 “囚牢里的皇帝……” 他自嘲一声,摇着头大步离去。 贴身太监不明所以,慌忙跟在后头,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乔巡将墨山世界完全延展开,与人间彻底相融。 大量来自天庭的仙术能量,迅速弥散到人间的每一处。 他想,这一日,人间应当有许多人,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然后迎来巨大的突破。甚至,不乏一些人,能在即刻的顿悟之中,理解到“修仙”的方法。 人间和天庭连通了。 天庭的仙术能量,作为超越级的能量,让人间的世界本质完成了升华。这时候再去洞悉这个世界,也就不用担心因为洞悉之力是超越级的能力而被锁定监控了。 为这一天,乔巡做足了准备。 所以,第一时间,他就完成了对仙界的洞悉。 然后,他逐渐理解了一切。 知道了天庭为什么仙班已满,不得不封锁人间跟天庭的通道。 因为,某样东西,占据了大量的仙班,使得仙界的超越级负荷达到了最大承受极限。再多一个神仙,都有可能导致有限边界的崩溃,那样的话,仙界经营至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再属于仙界。 其他世界的人可以随意出入,仙界的人,也可以随意离开。 而那样东西…… 让乔巡,再一次把关注的焦点放到自己意识里的伟大存在身上。 伟大存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他互动过了。以至于大多数时候,乔巡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天庭占据大量仙班的那样东西,跟他的感觉,与意识里的伟大存在,如出一辙。 是同一种生灵?或者说同一种存在? 乔巡无法去知晓。 而他也不知道如何与意识里的伟大存在沟通。她只是静静沉寂在意识的最深处,如同已经死去,也如同等待着一个苏醒的机会。 他没有执着于现在就了解清楚伟大存在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像“拾荒人们所供奉的伟大是什么”、“有限世界的尘埃王良一经历了什么”、“原始的起源熔炉呼唤五茂纱绪莉意味着什么”……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的疑惑。 如果每一个疑惑都要困扰人一段时间,那这辈子也不用做其他事了。 处理好眼下的事,总是乔巡的第一选择。 所以,他走向正在接受天庭召唤的君君,笑着喊, “君君。” 君君错愕地回过头,立马激动娇婉地喊, “师叔!” 她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想要像以前那样,一把抱住乔巡。 乔巡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额头, “已经是大姑娘了,矜持点。” 君君愣了愣, “我才十七岁啊……还是小孩子。” “你瞧瞧你的样子,跟小孩子哪里沾边?” “啊?” 她手指扣着下巴,委屈地说:“连抱抱都不可以了吗?” “不可以。” “师叔~” “撒娇没用。” “那你表扬一下我。” “很棒很棒。” “好假!” 乔巡挑眉看着她, “你耳朵冒出来了。” “啊!” 她赶紧捂住脑袋。然后脸红地说, “肯定是太激动了。” “这么多年了,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人形?” “哎呀,没有啦。只是今天特别激动而已。反正……尾巴没露出来就好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倒跟六年前没什么区别。 乔巡看向后面一点的常言, “小言,好久不见。” 常言却怎么也做不到像六年前那样了,局促而别捏地说, “嗯,师叔好。” 乔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让常言头低得更低了。 乔巡没多说什么,转而看着君君问: “刚才你是什么感觉?” “我都快吓死了!到处都是仙术变成的神兵啊!我只想着,那么多,哪里挡得过来,恐怕今天就是君君我的葬身之日了!” “啊?我看你战斗的时候意气风发,状态神勇无比的嘛。” 君君瞪大眼睛, “好呀!你就在旁边看着,都不过来帮忙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徒弟了!” “……”虽然知道君君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乔巡还是耐心解释,“我要是那时候就出现,仙班众也就不会使用他们本身的仙术。他们不使用本身的仙术,也就无法打破人间跟天庭的壁垒,天门就不会开,你也就不会飞升。” “飞升……刚刚我的那种奇怪状态是飞升啊……” “嗯。你现在已经是个神仙了,只是因为没有接受天门的召唤,所以不是位列仙班的真仙,而是一名属于仙界,但不属于天庭的……天仙。” “天仙……诶,这个好听。我喜欢这个。” “别像个小孩子耍幼稚。” 君君不满地说, “我平时都得装大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装小孩,干嘛总是要批评我啊。” 君君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所以乔巡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没用,索性不说了, “算了算了,你喜欢就好。” 君君忽然看了看常言,又看向乔巡,语气变得稍低些, “为什么……小言没有飞升成仙呢?” 常言的肩膀颤了颤。 乔巡看着他, “按照我的计算,你们两个都将在今天成仙。但前提是……你们真的是按照我指定的修炼计划。” 他没有多说什么。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常言选择了自己的路,所以没能成仙。他吸了口气, “师叔,我……辜负了你。” 乔巡摇头, “何必说辜负。本身,我也就让你们深陷这般危机了。你们本该有更加轻松的一生,但是我的选择,改变了你们的人生。所以,如果你选择自己的人生,便不必说辜负。” “我……还能成仙吗?” “能。就算走你自己的路,也能。但前提是,小言,从一而终,别轻易抛弃自己的选择。有时候,成功就在放弃的前方。” 常言原本灰暗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他望起头, “所以啊,我才觉得,师姐真是个完美的人。” “嗯?怎么突然又说到我了。”君君努了努嘴。 乔巡看了看君君。后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想,是啊,一个完美的代理人。没有谁比她更合适了…… 常言冲着乔巡深深鞠躬, “感谢师叔对我的教导……但我想,也许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了。我会努力修行,争取追上你们的步伐!” “小言,你……”君君目光不忍。 “我要去更远的地方。” 乔巡看着他, “去吧。” 常言不多说,不多留,坚挺着肩背,逐渐远去。 望着他的背影,君君埋怨地说: “师叔,你都不留他吗?你要是让他留下的话,他肯定会留下。” “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何必去留呢?” “师叔,你真绝情。” “……为什么?” “小言是你的师侄。他本来就受伤了,刚刚又对抗天上神兵,消耗了不少……非得要他走,起码也可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你明明能这样做,但你没有这样做。我想,哪怕是有一点恻隐之心,也不会是这么个结果了。” “恻隐之心……”乔巡看着君君。 君君也看着乔巡, “师叔,你也会抛弃我吗?” “也许。” “啊!”君君恼火地锤了乔巡一拳,“你连句哄我开心的话都舍不得说吗!” 乔巡迈开步伐, “我说过,不会骗你。” “……”君君一下子安静下来。她跟在乔巡身边。 过了一会儿,她说, “师叔,你收留我跟小言,就是为了帮你做些事情吗?” “嗯。” “果然……” “你早就想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为什么不像小言那样,选择自己的人生。” “因为,这就是我的人生啊……除非,除非师叔你亲口对我说,你只是在利用我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没有那么坏。” “所以啊……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始终以为,任何不明原因的善意,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交换。我跟师叔之间,会是一种交换吗?” “是的。” “那要用什么,才能换到师叔对我的一点喜欢呢?” “为什么是这个?” “因为,我觉得师叔其实并不是打心底真挚地喜爱我。我想让师叔真正地喜爱我。” “那你还真是个自我中心的人。是不是觉得,天底下的人非得围着你转呢?” “没有。只要师叔围着我转就好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乔巡说,“君君,如果某一天,我发现你帮不到我了,我会果断放弃你。” “会说出这种话,不正说明师叔其实是有点在乎我的吗?” “你的理解真奇特。” “对啊,你把心里预留的坏消息讲给我听,不正是让我提早做好准备吗?如果你真的是个坏人,那就该用更好听的话哄着我,让我衷心地为你做事。”君君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乔巡澹漠地说, “别试图解析我的心。任何一个试图解析我心意的人,都会发现,结果总是与他们所想的相反。” “我不信。” “……” “师叔,我给你讲个故事。” “嗯。” “那是娘亲以前讲给我的。在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从天外降下来客,娘亲说,她那时候分明看到那位来客的样子,而且印象很深,以至于时常梦到。狐妖的记忆是很强的,一般能记人一辈子。但娘亲说,不知道为何,逐渐地忘记了那位来客的模样,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那位来客,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乔巡听到这里,心里十分动容。 他几乎瞬间就知道,那位天外来客,是南雫童。 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君君接着说, “师叔在闭关的时候,也给我这样的感觉。所以,师叔你是天外来客吗?” 乔巡说, “对于这座人间而言,我的确是天外来客。” “我为什么会逐渐忘记你呢?” “因为,人间原本是个封闭的世界,被天庭严格控制了。所以,任何本不属于人间的痕迹,都会很快消失。你关于我的记忆,就属于那样的痕迹。” “也就是说,如果你再出来晚一些,我就真的忘记你了。” “是的。但我出现得很及时。” 君君笑着说, “我就知道师叔还是在乎我的。怕我忘记你!” “你想太多。你不记得我,我不会有片刻的失落。” “我不信。” “你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君君不客气地说, “毕竟我是这么优秀的人!小言都说我是完美的人哦!” “那是小言没看到你这副样子。” “反正师叔肯定是在乎我的。”君君狡黠地看着乔巡,“要不要打个赌?你一定是很在乎我的!” 乔巡看着她。她的双眼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靠近她母亲眼中那燃烧着一般的赤红色了。 他说, “好呀,打个赌。赌什么?” “师叔随便说。反正肯定是我赢!” “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非得说的话,就是……直觉!” 直觉…… 乔巡不评价。他说: “我要是输了,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吧。” “好的!” “但是,在不在乎这种事……怎么确认呢?” “哼哼,那就看师叔自己咯。师叔说了不会骗我的嘛。” “好的。” 接着,君君陷入了沉思。 “你在想什么?”乔巡问。 君君说, “我在想给你提什么要求好。” “……” 他们走进了天运帝都的街道。晴朗不在,天上下起了小雪。 他望着街道的尽头,心道: 但是,君君……我是个恶魔。一个能看透欲望的恶魔。你的欲望告诉我,你……此刻什么都没想。君君,你在欺骗我。 098 群星闪耀之时 常言有一点说得非常对。 仙界是棵树。 乔巡也是在完成了对仙界的洞悉后,才发现这个事实的。 只不过,这棵树跟具体世界里有树根、树干、树枝、树叶的那种生命不太一样。 这棵树,是一个庞大的空间集群。换言之,大量的空间,因为某种原因,聚合在一起,形成了树的模样。 这棵树,正生长在虚空之中,承载着核心神话世界——仙界。 人间,是树上的一片叶子,天庭,是树上的一片叶子。 然而,仙界树上,除了人间和天庭外,还有繁多到无法计数的叶子。它们跟人间与天庭一样,依附着仙界树这个庞大的空间集群,缓缓运转着。 某一片树叶里,也可以说是庞大空间集群的某一个空间里。 仙意盎然,仙术缭绕。 悬立在空中的某个浮空岛上,修建着连绵成片的宏伟建筑群。从远处看上去像一个容积非常大的朋克城市。但仔细一看,每样建筑,又没什么朋克的味道,也不过是梁、柱、门、窗、墙…… 建筑群自下而上,以金字塔的方式排列。 最上方的“金字塔尖角”处的一座行宫里响起虚幻缥缈的声音, “话说,天庭跟人间的通道打开了。”声音是女子的声音。 行宫里,不见人,只闻声, “原因呢?” “嗯……从表面上看,是负责监管人间的仙班众向人间注入了他们本身的仙术能量。然后嘛,让本来退化的人间,重新升华为仙级空间了。” “嗯?”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蠢。但我观察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天庭出叛徒了吗?” “不知道。不过,这倒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在内部排查过了。” “嗯,你很令人放心。” “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天庭当然不会由着这般下去,会想办法解决的。只要守住天门,不让人成功进入,也倒不对对他们的仙班造成冲击。” “会不会有人强闯呢?” “……成仙,是很多人毕生的追求。如今这唯一的机会摆在面前,当然会有人强闯。” “我们就不能去使点绊子吗?比如,帮助某些人强闯天门。” “不必。天仙跟真仙虽然不相来往,但也不是打生打死的敌人。守住仙班对天庭可太重要了。犯不着因此落下什么深仇大恨。何况,我也想看看天庭养的那个起源生命到底能不能把起源熔炉重铸出来。” “如果成功了呢?” “那可就太有意思了。散落在有限世界的那些尘埃们,都将闪耀光芒!”话音的主人语气逐渐有些昂扬,“天狩殿下,难道你不期待看到群星闪耀之日吗?” 被唤作“天狩”的存在沉默了一会儿, “安娴,你就不怕那会是仙界的末日吗?” “末日……我不在乎。” “……天武一脉的子子孙孙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那你又何必把仙仪带回来。” “她的母亲安漾逃避血脉的使命,那只能由她来继承。” “你不是不在乎天武一脉吗?又何必非要一个在其他世界生活了那么久的人从头开始。而且,她既然本姓是吕,不已然表明,她是安漾跟其他男子诞下的孩子吗?血脉,并不纯净。” “安漾以为她找个男人,给她的孩子安个别人的姓,就能保护好她的孩子……但实际上,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负责的母亲。” “什么意思?” “天狩殿下,我的话还不明显吗?以前的吕仙仪,现在的安妙妙,从头到尾,都只是安漾独自诞下的生命。” “……”天狩无言以对,再也找不到什么话去批驳这位独断专行的天武了,只不满地说:“你一点取名的天赋都没有。” “这是她自己取的。” “……当我没说。不过,安娴,你真的没反思过为什么安漾不顾一切都要离开仙界吗?” “我那时又没复苏,我为什么要反思?” “你是没复苏,但你留在天武一脉的痕迹,从没有磨灭过。你是压在她们每个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天狩殿下——” “我有名字。” “陆衣禤,对你而言,我也是压在你身上的大山吗?” “……”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天狩陆衣禤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你简直无可救药了。吕仙仪……安妙妙,我要带走一段时间。” “做什么?” “给她灌输点反抗你的理念。” “早些回来。”安娴随意说完。 她一点都不在意陆衣禤的话。毕竟,本人都没有反抗的理念,又怎么灌输给别人呢? 她也十分清楚,陆衣禤要是真的有反抗自己的意思,在自己休眠的时间里,早就把该做的全都做了。 然而,陆衣禤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等待她归来。 …… 烨煌城外的某座悬崖边。 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独自一人站在悬崖向外突出的一块巨石上。风很大,但似乎与她无关,没撩动她发丝衣裙分毫。 她静静地望着远方,眼神沉默。 直到身后传来声音,她才稍稍动了动肩膀, “仙仪。” 她转过身,看着一身黑的陆衣禤,笑着说: “天狩殿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衣禤说, “有一会儿了。” “一直在后面看着我吗?” “嗯。烨煌城的风是意境风,但我看你发丝衣衫未动分毫……果然还是不习惯这里吗。” 她刚说完,吕仙仪的发丝衣衫随风而动, “还好。已经很习惯了。” “仙仪,不要勉强自己。” “天狩殿下还是叫我妙妙好一些。‘吕仙仪’这个名字……” “你要丢掉?” 吕仙仪顿了顿,微微蹙起眉。 陆衣禤说, “放心吧,我不是安娴那种人。” 吕仙仪低下头, “这个名字,也许还承载着我无法割舍的过去。” “那就不要丢掉了,一直记着吧。”陆衣禤轻声说着,走到吕仙仪面前,向烨煌城外望去,“‘烨煌城’这个名字,是个很幼稚的名字。幼稚的原因也很简单,便是当年安娴刚出道,意气风发,一脑子的侠义,占了个地方,然后说要给这个地方取个霸气的名字。‘烨煌城’就开始了它的历史。问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后来功成名就,得到‘天武’尊号后,也没有改名。” 说到这里,陆衣禤不满地说, “所以啊,她非得让你改名,我就很看不惯。太小肚鸡肠了,一点没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吕仙仪笑笑, “其实没什么嘛。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我既然归宗了,那自然要有宗氏。总不能在一群姓‘安’的人里,冒出个姓‘吕’的来吧。” 陆衣禤说, “你今天对她让步,明天她就会更加过分地苛责你。安娴不是个好东西,真的。我都受够她了,何况你这种小孩子。所以,不必惯着她,想骂她就使劲儿骂。” “天狩殿下骂过你的老祖宗吗?” “没有……”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陆衣禤干笑两声, “额……还真是被个后辈教育了呢。” 吕仙仪轻笑着说, “天狩殿下刚才问我要不要跟你出去,你是要去哪里呢?” “嗯,去天庭。” “天庭?真仙们所在的地方啊……” “是的。” “我们是天仙,会不会格格不入啊。” “不会的。我们去看看热闹就够了。”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吕仙仪悻悻然,“我还有很多功课没做完……” 陆衣禤咋舌, “没事,我帮你做了。你们的功课,我闭着眼睛都能做。” “……这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难道不想去天庭长长见识?” “额……不是很想呢。” 陆衣禤顿了顿,一把抓住吕仙仪的手,可怜兮兮地说: “仙仪,好孩子,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太无聊了,烨煌城上上下下,只有你跟我聊得来了……” 吕仙仪看着她渴求的眼神,叹了口气, “好吧。” “真是个好孩子!” “……” 吕仙仪很无奈。她觉得这位天狩殿下,怎么说也是跟自己老祖宗一个年代的,为什么就那么……不稳重呢。明明有着“天狩”这么个尊贵的称号,却很……顽皮? 她认真地说, “天狩殿下,说好了,只看热闹啊,你不要到时候又惹出个什么事来。” “我像惹事的人吗?” “像。” “……” 陆衣禤不计较,带着吕仙仪,咻地一下就穿过了烨煌城的安防线,然后瞬间突破了这座属于天仙的空间,去往了仙界树的另一片树叶。 烨煌城的最高处,天武安娴静静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眸光清冷。 …… 乔巡并没有去见蓝知微。 对他而言,在人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座人间,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多余的价值。 但他还记得之前答应蓝知微的“三次相助”还剩下一次…… 那一次,他当然不会毁约。 不过,还不是现在。 现在的话,最重要的是进入天庭。 虽然完成了对仙界的洞悉,但是并不意味着掌握了仙界的一切信息。毕竟,这座庞大的核心神话世界,并不像天堂那样千疮百孔,到处都可以渗透。仙界树上的每一片叶子,这个庞大空间集群的每一个空间,虽然彼此联系着,但都可以视作是独立的。每个空间,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往往根植于最深处,不是简单的洞悉能够发掘出来的。 乔巡很清楚,自己不能像在天堂那样肆无忌惮。 仙界,相较于天堂的“具体与概念的融合”,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如今,人间跟天庭的隔绝被打破,也只是暂时的。天庭一定会尽快重新隔绝。 所以,得在这个时间,悄无声息地通过天门。 为此,他早已做足了准备。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乔巡就叫醒了珺珺。他不太理解,为什么珺珺都修炼到成仙的地步了,还会像凡人一样睡觉。 “师叔,这么早,要干什么啊?”珺珺还带着起床气。 乔巡说, “我们该去天庭了。” “嗯?!”珺珺一下子精神振奋,“马上吗!” “是的。” “不需要再准备什么?” “该做的准备我都做好了。” 珺珺兴奋地问, “我,我我该怎么做?” “你像昨天那样,进行天人感应,呼唤天门。等天门出来后,肯定会有守门的神仙,想方设法不让你进入。但你记住,你进入天门,是正当的,是符合天庭世界本质的,他们阻止你,反而是违背世界规则的一种行为。所以,你不要管他们,只需要一直进行天人感应即刻。天庭的世界本质,会接引你进入的。” “进去了之后呢?” “进去后,你立马放弃仙班,成为一名天仙。” 珺珺好奇地问, “天仙跟真仙到底有什么区别?” “真仙的仙班,是依据整个仙界的世界之根而建立起的一种体系与制度。位列仙班,就相当于你是被世界所认可的神仙。至于天仙,就是这种体系之外的仙。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真仙可以任意调动世界之根的能力,天仙不行。” “什么是世界之根?” 乔巡知道,按照珺珺这好奇宝宝的性格,怕是说到明天都说不完,索性一股信息流直接注入她的意识。 珺珺失神一会儿后,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乔巡, “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别犯傻了。听明白了,就别耽搁时间。” “那师叔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跟你一起,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到时候就知道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嘶……”乔巡看着珺珺,“你这小脑袋瓜里就那么多疑问吗?” 珺珺眨眨眼, “为什么师叔这么说?” “……” 乔巡看出来了,她是在装傻充愣。他无奈地说, “好吧,我向你保证,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哦。” 珺珺忽然又变成个安静而听话的乖孩子,转过身说: “我开始了。” 她没听到乔巡的声音,再回过头…… 乔巡已然消失不见。 珺珺小声说, “师叔你明明知道,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嘛……”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99 无法自证的僵局 天人感应……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解释就是:用超越级的能力,对世界本质,也就是世界之根的一种触碰。 若是触碰效果很好,世界之根回应了你,便算是进入了天人感应的状态。 之后,再是位列仙班的事情。 珺珺其实想去跟蓝知微打个招呼。毕竟,昨天的事情结束后,还没来得及亲自去见他,只是让人带了个信过去。 但是想了想…… 既然师叔时隔这么多年才出关,都没说着去跟蓝知微见面。想必……能在人间做的事都做完了吧。 那我也就不多留念了……以后,也总还有机会的。珺珺这样想着,意识开始下沉。 意识下沉,有种从高处往低处坠落的感觉。 这个过程,往往会持续很久一段时间。因为初成超越,沟通世界之根,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 但,这对珺珺而言,只是动个念头的问题。 几乎在她意识下沉的一瞬间,仙界的神话系统,就与她建立了联系。 这是玄之又玄的感觉。 珺珺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碎片化的世界里。她所认识的一切,都变作世界里的一枚碎片。繁多的碎片,依靠着某种神奇的力量,相互关联着。她想,这大概就是万事万物皆能找到关联的原因吧。 一股明朗之势,在她身周荡漾,牵起冷冽的寒风。 气机蒸腾,她的意志,猛然冲向高天,扣响天门。 万里无层云,晴朗一片。 天显异象,周遭人纷纷举目望去。他们见到,在高天之上,一扇大门,缓缓张开。 门开的瞬间,珺珺拔地而起。 跟世人所想象的羽化飞升不同。她只是在空中腾挪了一个身位,就瞬间撕破人间的束缚,进入了天门。 但,也跟乔巡所说的一样。在天门之内,早有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在等候着了。 珺珺站稳身形,朝他们看去。 这一次,面对的就不是在人间设立的神像了,而是活生生的神仙。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某种呼唤。 那应该是来自天庭的呼唤。让她接受某种特别力量的洗礼。 她想,这应该就是位列仙班的必要过程。 但,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全都紧紧地看着她。她无比确定,自己要是接受洗礼,要位列仙班,那自己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立马赶出天门。 事实上,位不位列仙班,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吸引力。 她的人生理想,也不是什么成仙、修得长生,而是过上自由的生活。 如果位列仙班,得来的注定是“有好处的被监管”的话,那再大的好处,也就显得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拒绝了意识深处的呼唤。 拒绝位列仙班的瞬间,天门猛然关闭。 望着她的群仙们,似乎接受到了什么命令,缓缓消失在云雾之中。 待到云雾散去时,珺珺才得以看见天庭本来的模样。 天庭不像人间,整个空间里只有一片大陆。所有人都生活在大陆上。 天庭……没有大陆,更像是一片始终明亮的星空。而在这星空里,有数不清悬浮着的小岛。一些小岛之间,修筑着天桥。但更多的小岛,都是孤立的。飘荡在这个空间里,随波逐流。 唯一说得上像民间想象中天庭的地方,便是遥远之处的一座巨大建筑群。 因为很遥远,并不能直面感受建筑群的伟岸。但仅仅是随意一看,都能望见,那座建筑群,是由上千个悬浮岛共同支撑着的。 “那里就是天庭吧……” “没错。” 珺珺脑袋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吓了她一跳, “谁?是谁在我脑袋里!” “我。” “师叔?” “嗯。” “你为什么在我脑袋里?” “我不是说了吗,我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出现在天庭。” “但你没说是这种方式啊!” “我要是说了,你会抗拒吧。” “我不会!师叔待在我脑袋里,我很欢迎啊。”珺珺怪道,“反而是师叔你,居然不信任我……” 乔巡沉默了, “好的。” 珺珺好奇地问, “师叔是怎么做到的?是灵魂暂居在我的意识里吗?” “差不多。”实际上,乔巡是寄生在珺珺的欲望之中的。 这是恶魔的独特能力。 “那师叔的本体呢?还在人间吗。” “我没有本体的说法。” “嗯?什么意思?”珺珺不太理解。毕竟,她的观念就是生灵有三魂七魄。魂掌意识,魄在身体。 这不怪她,在她的认知里,没有恶魔这种生物。 “总之,你不必担心我。” “哦,好吧。”珺珺有些兴奋,“那师叔会偷看我的思想吗?” “不会。” “诶,肯定得这么干脆啊。” “你的思想有什么好看的。” “万一有呢?师叔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脑袋里没装些有趣的东西。” “总之,不会。” 乔巡没有过多解释。他自然不会说自己能解读欲望。 珺珺向前走去,带着乔巡,边走边打量, “师叔在我脑袋里的话……岂不是,能够控制我的身体?” “可以。但是我不会。适应一具身体,需要消耗精神。” “哦……师叔可别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悄悄控制我的身体哦。” “放心吧。你的肉身还没到自成气象的程度,不是什么宝贝。” “主要是,我,是个姑娘!” “那你更加可以放心了。” “为什么我是个姑娘,反而更加可以放心啊!”珺珺很难接受,“听你的意思,是嫌弃我是个女的呗。” “过度思考了。”乔巡说,“珺珺,不用尝试调戏师叔我。我知道你正是青春萌动的时候,但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师叔,你这样说会挫败我的自信心……” “要是这样就能被挫败,那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是早点结束吧。” “师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 “最开始,你还很关爱我,对我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但现在,为什么搞得像我是什么坏人一样。” “因为你以前是个小孩子,并且刚跟母亲分离,又无法跟父亲相认。所以,我需要向你表达一些来自长辈的关爱。不然的话,你的童年就会很惨淡。那样的结果就是,会造就一个弱小的内心人格。” “……所以,连你以前的那点关爱和温柔,也是计划好的咯?” “你以前很可爱。作为人,我当然会有喜爱你的本能。不过,你想的也没错。我找到你,关心你,教导你,都是计划好的。” “小言出走,你也计划好了?” “不,按照计划。他此刻会站在你旁边。但……” “但这不重要是吧。因为你有我这个更加合适的……工具?” 乔巡说, “珺珺,为什么你执意要戳破我们之间的虚幻感情呢?” 珺珺低下头, “你对我的喜爱是假的……但我是真的啊。师叔,你在计划这一切前,有没有想过,我们是有血肉的生灵。我和小言对你的感情,该怎么办呢?” “没想过。” “师叔,你是个坏人。”珺珺想不到什么骂人的词,语气也不像是骂人的语气。 “对你而言,的确是。” “这样也好,起码你真的从不骗我。即便真话很伤人,你也说出来了。” “你真的很乐观。” “多亏师叔对我的关爱啊,让我养成了这么好的性格。看吧,果然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珺珺努努嘴,“要是你以前不够关爱我,让我陷入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那现在我知道真相了,肯定会更加崩溃,说不定就道心失守,走火入魔了。师叔肯定也会很困扰吧。” “不会很困扰,你要是走火入魔的话,我会接管你的身体,继续我的目标。” “师叔你!”珺珺急得直跺脚,“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乔巡沉默着。 珺珺飞到一座无人的浮空岛上,停了下来。 岛上有座小湖,湖水清澈,周围风景也很好。 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师叔,你一直都像这样吗?” “什么?” “我是说,除了我跟小言,你还欺骗过多少人的感情。” “很多。” “很多?” “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们。” “诶,那师叔为什么只对我挑明了呢?”她眼睛一亮,“果然在师叔心里,我是特殊的!” “只是因为你察觉到了,并且问了出来。他们要是问的话,我也会如实回答。” “……师叔,难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在你的一生里,就没有真的在意的人?” “有。” “在哪里?” “遥远的地方。” 珺珺望起头, “我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你才会真的在意。” “珺珺,你太敏感了。事实上,你完全可以像履行契约一样,完成我们的约定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在乎这件事。” “师叔也未必是全能的,我想。起码,你不知道我为什么非得问个明白。” “我确实不理解。” “师叔造就了现在的我,却又无法理解现在的我。这难道不说明,师叔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错误的吗?” “也许吧。” 珺珺说, “我依旧觉得,师叔是在乎我的。只是,你自己也陷入了某种无法自证的僵局中。” “僵局……” “是啊,这说不好,是师叔的弱点呢。你的自我主张,跟你的潜在思想不匹配……虽然我也无法证明这种情况。但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 “师叔有没有喜欢的人?” “哪种喜欢?” “嗯……娘亲对陛下的那种喜欢吧。” “我无法回答。” “无法回答就是有咯。” 乔巡觉得这话似曾相似。貌似辛渔和余小书都说过。 难不成,女人在这方面的见解,不分时空和文明,只关乎性别? 珺珺接着说, “我所接受的传统教育中,门当户对,是男女之间姻缘匹配的关键。我一直觉得人间没有配得上我的人,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师叔能告诉我吗?” “……不能。” “那师叔所接受的姻缘教育是怎样的呢?” “自由恋爱吧。不关乎身份、民族、社会地位、性别甚至是种族……只关乎个人的喜好。” “个人喜好?” “简单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 “哦……这样的话,说不好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吗?” “诶,这么快就知道了?” “珺珺,你那么在意我对你的感情真实与否,又非得认为我其实是在乎你的。不已然说明一切了吗?我又不是白痴。” “那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可怜啊。” “什么?” “喜欢上一个这么绝情的家伙,难道不可怜吗?” “……反正我不会同情你的。” “连同情都不愿意施舍一点吗?” “我要是同情你的话,你就显得更可怜了。” “……师叔,这种话就别说出来了啊。说出来了,我就真的更可怜了。” “我不会骗你的。” “这真是最伤人的话。” “但你看上去并不怎么难过。” 是的,静静湖面上,倒映着的珺珺的脸,显露着平常的娴静。她吸了吸鼻子说, “说不好我是故作坚强呢?” “然而并不是。” 是不是故作坚强,乔巡明白得很。他所感受到的珺珺的情绪,就是很平常,甚至有那么一些“讨趣”的感觉。 他都有些怀疑,这个家伙的心态真的那么好吗? 全然不会被打击到的样子。 “嗯……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师叔来仙界,到底是做什么的。” “找人。” “对你很重要的人?” “嗯。” 珺珺笑了笑, “居然还真的有你在乎的人啊。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一下才行。” 乔巡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即便完成了对仙界的洞悉,也依旧没能找到南雫瞳。唯一的踪迹,还是珺珺母亲给她讲的故事里出现的那个“年轻女子”。 至于吕仙仪。他已经明确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只是,现在并不是去见她的时候。 还有另一个问题,尚待研究。 那就是,占据天庭大量仙班之位的那个存在,跟他意识深处的伟大存在,有什么关联。 他想,这也许是最接近自己身体里最大秘密的时候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100 仙中之“屑” “然后呢,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珺珺从湖边站起来,将头发分成两股,束在左右胸前,露出后面的脖颈。 乔巡说, “去看望你的母亲,找机会把她救出来。” “这么直接吗?” “难道你来天庭的目的不是这个?” 珺珺说, “我以为,师叔还有其他安排。” “当然有,不过需要循序渐进。” “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是的。会让天庭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不过,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反而说,天庭越是混乱,对我们越是方便。” “这样啊……那我具体该怎么做?” 乔巡说, “触犯天条者,通常被关押在锁星台里。而锁星台,在天庭空间的极西边角。是整个天庭最偏远的地方。那里的浮空岛密度十分低,一片空域里,只有锁星岛一座天岛。你的母亲,庄怜心,就被关押在那里。” “那里有什么不同呢?” “锁星台位处极西边角,是天庭空间最不稳定的地方。规则混乱、环境多变、虚空裂隙繁多以及,那里几乎不受世界之根的照顾,算得上是无法之地。基本上,被关进去后,没可能靠自己逃出来。” 珺珺难过地说, “娘亲一定受苦了。” “倒也未必。你的娘亲本就是位列仙班之妖,只不过因为触犯天条被贬入凡尘而已。原本她只要好生修行,迟早会重回仙班,但又因为泄露天机,才被关入锁星台。锁星台一般是关押大妖、邪仙以及入侵物的地方,对于曾位列仙班的天庭真仙,并不会多么残酷,往往只是禁锢自由而已。” “娘亲原来是神仙啊……” “是的。” “她触犯了什么天条呢?” “私造仙途。也就是私自接引人间的求仙之人进入天庭。至于泄露的天机,也无非是说仙班已满之类的话。” “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就要等你见到她再问清楚了。” 珺珺蹙着眉头, “总觉得很复杂呢。也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你以为的是什么?” “我以为的是神仙爱上凡人之类的故事……” “那可真是话本故事看多了。现实里可没有那么多美好纯洁的爱情故事。何况都是涉及到世界之根的神仙了。” “你这么说,我更感觉娘亲私造仙途,另有隐情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会因为看到人间修仙艰苦,而施舍善心的人。” 乔巡的声音轻飘飘的, “见到你娘亲,问清楚就好了。” “嗯……好吧。” 按照乔巡的指引,珺珺出发了。 她化身为一道看不见的影子,在仙术充盈的天庭星空里折跃。 所见的每一座浮空岛,都是这座星空里的星辰。说来,天庭并没有真正的星空,那种在人间的夜晚,抬起头就能看见的星空。珺珺不由得问, “师叔,天庭跟人间不是一个空间的话。那人间的星空是怎么回事呢?” “是有限世界的一抹剪影。” “剪影?” “皮影戏,你看过吗?” “你的意思是,人间的星空是假的?” “是的。” “这……那月冬姐知道了这个真相,该多难过啊。她最喜欢看星星,但最喜欢的星空,却是假的……” 乔巡沉默了。 经由珺珺这么一提醒,蓝月冬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找到令他开心的礼物的姑娘,去哪儿了? 人间和天庭连通后,他便进行了一次世界洞悉。但在那次洞悉中,他并没有对蓝月冬产生二次印象,这说明,没有洞悉到关于她的事情。 这有点反常。 最反常的是,如果不是珺珺提起她,乔巡还根本意识不到曾经跟蓝月冬有过交际。 他陷入了沉思。 “师叔?” 他并没有搭理珺珺。 “师叔!” “我在想问题。” “突然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乔巡没有说话。他认真思考了一遍自己认识蓝月冬的过程,以及跟她说过的话。 很平常。就蓝月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和言语,都很平常。那为什么会洞悉不到她呢?虽然那次洞悉不是针对她特意洞悉的,但她到底是个凡人,不至于留不下一点印象才是。 乔巡愈发困惑了。 难不成蓝月冬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吗? 他决定特意针对蓝月冬,进行一次深度洞悉, “珺珺,我要思考一个问题。到了锁星台后,你再叫我。” “哦,好的。” 随后,乔巡进入了静默状态。 一下子,珺珺感觉气氛变得非常安静,甚至有些诡异……明明知道师叔就在自己脑袋里,但却不论如何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很别扭,也让珺珺莫名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她有些紧张,但一想到是师叔,紧张之余,又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感。 不过,随着时间,这股紧张与兴奋逐渐消退了。因为,她意识到,师叔的确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奇怪的事。 然后,淡淡的失落萦绕在心头。 她也就不再想入非非了,而是逐渐耐下性子,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她以前几乎没怎么想过,救出娘亲后,自己又该做些什么……但现在,在她心里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很特别。说是直觉,却没有直觉那么不靠谱,但非要说靠谱,她又不知道来由。只觉得,自己好像非得跟着师叔不可。 这也是她坚定地认为师叔是在乎自己的缘由。 她想不通,也不知道怎么去想。便只是把这种感觉,当成是“天注定”的东西吧。兴许,跟师叔相遇是天注定,兴许,跟着师叔一起做些很了不起的事,也是天注定。 复杂的东西,她想不得那么多。只好按照感性的心思来决定。 “但,师叔又是那么个薄情寡义的人……到时候,事情做完了,不要我该怎么办呢……” 唉~ 她叹了口气。 “也许,等我变得更强一些,就能知道我所感受的‘天注定’是什么了。” 乔巡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乐观的人。 只要不去想那么多烦恼的事情,烦恼就不会来打扰自己。 她在沉寂的天庭西部空间折跃着。 每一次折跃,都靠近极西的锁星台一分。 巍峨磅礴的天庭主岛,在视线里,变得愈发渺小了。 …… 天庭主岛,妙语仙罗大道。 ……妙语仙罗呢,是一位真仙的尊号。以她之名所修建的大道,如今是用来举办盛筵的地方。虽然这天庭已经好久好久没举办过盛筵了,但这条大道的使命,还是被牢记着的。 每日,都会有专门的神仙,前来打扫。 玉袖奾,是负责清扫天庭内外污秽的一个仙班。这个仙班,是有很多位神仙共同占位的。而像这种多个神仙共同占位一个仙班的真仙……往往算不得真正的神仙,因为他们的神格基本上是指定的神格。即,并非自己修炼所得,而是上位真仙所赐予的。 一旦神格被上位真仙所收回,那就不再位列仙班了。 也因此,天庭往往对真正意义上靠自己能力位列仙班的真仙,是非常看重的。这也是即便“怜心仙罗”犯下了那么大的过错,天庭也仍旧期望她知错能改,而不是严酷惩罚。 陆衣禤同吕仙仪讲述了“怜心仙罗”庄怜心的遭遇。 吕仙仪对此感到疑惑, “既然天庭那么在乎全凭自己修炼而得仙班的真仙,又为何封锁人间,不让人间的修仙人士飞升得仙班呢?” 陆衣禤笑着漫步在妙语仙罗大道上, “很简单啊。因为仙班不够了。” “可据我了解,天庭现有的仙班。人间即便每年飞升一个真仙,也要上万年才会用完吧。何况,天庭里有的真仙为因为各种原因,退出仙班,变成天仙。” “妙妙,你思维有些僵化了。” “怎么又突然叫这个名字了……” “都一样嘛。妙妙……仙仪……妙妙……仙仪……嗯,换着叫,有种特别的感觉。就像是在……”陆衣禤认真想了想,“逗猫。” “……天狩殿下,请你自重。” “呵呵……逗你呢。咳咳,说回来啊,之所以说你思维僵化,在于你下意识地认为,一个仙班可以有多个神仙,而没想过,一个神仙,可以占据多个仙班。” “嗯?”吕仙仪蹙了蹙眉,“我的确没想过。真的有那种神仙吗?” “有的。这是唯一能解释天庭现状的原因。” “看殿下的表情,应该是知道更多吧。” 陆衣禤神秘地笑了笑, “当然知道啦!作为全仙界,天演能力最强的神仙,这些对我而言,小菜一碟!” 吕仙仪觉得,她此刻真像个等待着接受赞扬的幼稚家伙。 “既然如此,全仙界天演能力最强的神仙,至高无上的天仙,娑罗天狩最玄妙殿下,能否告诉我,是哪个神仙占据了大量仙班呢?” 陆衣禤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 “但是?” “为了避免你中途兴致缺缺,我先不告诉你。” “殿下,这是否有些……耍赖……” “那你何不如打起点精神来呢?既然是出来玩,就不要垮这个脸嘛。” “果然是出来玩的吧!” 陆衣禤赶忙改口, “不是玩,是带有目的的仙游。” “那不就是玩吗……” “妙妙,你这种想法可不行啊。” 吕仙仪捂住耳朵, “别给我灌输奇怪的思想了!天武祖宗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满脑袋奇思怪想的人。” 陆衣禤一本正经地说, “我说仙仪。难道你不觉得安娴是压在你们天武一脉子子孙孙头上的大山吗?” “什么?” “安娴是个讨厌一切雄性生物的人,就算是养在她后宫里的那些飞禽走兽,都全是母的。你不觉得她很病态吗?而且,她还把这种病态的思想一代又一代地传给你们这些子孙。还要求你们繁衍后代只能自交……这难道不是她一己私欲给你们带来的痛苦吗?” 吕仙仪面无表情地说, “我想,天武祖宗只是想保证血脉的纯洁性而已,并非你说的病态思维。” “……你可真聪明。” “所以,不要给我灌输奇怪的思想了。我本来一天想这想那,脑子就不够用了。要是被你说的奇怪的话给干扰了,我脑子压力多大啊。”吕仙仪无奈地说。 陆衣禤挑眉, “你这小脑袋瓜,成天在想什么呢?你这个年纪有什么可烦恼的!” “我烦恼的事情,就多了!” “什么什么?”陆衣禤好奇问。 “你的天演术不是最厉害的吗?干嘛不天演一下。” “我不屑对后辈有天演术。” “殿下还真是假模假样啊。一面对后辈灌输奇思怪想,一面又说不屑于天演后辈。” “不一样。再说了,我可不是在灌输奇思怪想,而是让你不要受安娴的束缚。她是个老顽固,是思想腐朽到骨子里去的人。你这种新长出来的嫩苗苗,不要受她影响才是。”陆衣禤说得兴起,没收住,抖搂出了安漾的故事来,“你亲娘当年就是受不了天武氏族里各种安娴的条条框框,出走仙界的。” “嗯?” 陆衣禤一下子抿住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吕仙仪狐疑地看着她, “天狩殿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 “殿下,你也太没品了吧。” “没品?” “地球的词。指品行低下,道德败坏。” “……妙妙,这么对长辈说话,可不好。” “但你总要有点长辈的样子啊!” “哎呀!我说嘛,我说!”陆衣禤妥协了,“你娘,安漾,是传说中最有资格继承天武衣钵的天女,整个天武氏族,都对她寄予了很厚的期望。但是!安漾出乎所有人意料,公然反对天武氏族历来践行的观念,尤其指责了天武本人安娴的‘血脉论’,认为那是对自然规律的悖逆,口口声声说要找到证明她是错误的证据,然后出走仙界了。至今杳无音讯。” 陆衣禤摆出副老人架子, “唉,我当年可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叛逆,又看着她离家出走的啊。” “那你没做些什么吗?” 陆衣禤振奋地说, “那时候,所有人都指责她,就我一个人大力支持!她受了我的鼓舞,更加坚定地反对‘血脉论’了!离家出走也是我出的主意。” “……天狩殿下,你实在是太屑了。” “屑?” “跟没品一个意思。” “又学到了一个新词!” “屑中之屑。” 陆衣禤又叹了口气, “但看来安漾也终究败给了‘血脉论’。” “怎么说?” “因为她自交诞下了你。” 吕仙仪听到这句话,直接头脑炸裂,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 “我只是我妈一个人生的?!” “啊?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 陆衣禤尴尬地说: “我还以为安娴跟你说了呢。” 她挠了挠脖子,看了看远处的风景。 吕仙仪崩溃地捂住脸, “我爸原来是接盘侠吗!” 她受不了这个事实。 陆衣禤干笑一声, “往好处想,你要是真的是你娘跟一个男人生下来的崽。那你爹肯定是活不了了,然而,你还要接受血脉净化之苦。” 吕仙仪充耳不闻,只是发怔地自言自语: “难怪从小我们家就不受吕家待见……原来是我的身份存疑,我妈跟我爸是表面婚姻啊!难怪我妈离开了,他连伤心都没伤心一下……” 陆衣禤感受着吕仙仪持续不散的负面情绪,拍了拍脑门,心里嘀咕, “哎哟,不该多嘴的。” 她轻声安慰, “小妙妙啊,其实没那么坏,你这么想啊,最起码,你比天武氏族的其他人,要多一个名义上的爹啊。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可比她们幸运得多。她们可是从小只感受过母爱,没感受过父爱的哦。” 然后,吕仙仪更难过了,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陆衣禤一看形势不对,立马自怨自艾地抽泣起来,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的,让你难过了。呜呜呜……” 她这率先一哭,反而让吕仙仪哭不出来了。八壹中文網 瞧着这位长辈令人恼火的样子,吕仙仪立马捂着脸说, “够了够了,别给你们天狩一族丢脸啊,还有人看着呢!” “你不难过了?”陆衣禤立马收了哭脸,全然看不出一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0101 人面桃花鬼 离天庭主岛越远,灵魂的抽离感就越强。 珺珺已经无法随意折跃了。她必须要小心关注自己每一次折跃现身的位置。因为,靠近锁星台后,空间变得非常不稳定,随机性非常大,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一个崩溃点,让空间结构失衡,引发小规模的虚空挤压。 在人间是可以为所欲为。因为人间的空间结构稳定得毫无破绽。但这里不行。她必须小心又小心。 周围的浮空岛越来越少了。 寂静无声,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温度下降得非常快,以至于连体表的仙术屏障的能量流动都缓慢了不少。 这残酷的环境,让她心情愈发低落。 还没到锁星台,就这么严酷,那锁星台又该是什么恶劣的光景呢? 一想着娘亲在锁星台这种严酷之地被关了六七年,便止不住地有些难过。 不过,珺珺是个主次分明的人。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被私人情绪所影响。必须要确保安全稳定地抵达锁星台。毕竟,这副身体里承载的灵魂可不只有她一个,还有她的师叔。 “师叔……”她没来由地想起乔巡来。 “走川先生……走川……有姓走的人吗?” 心思泛泛之下,她猛然一惊,顿时意识到一种可能。师叔的名字该不会是假的吧…… 她急切地想亲口问乔巡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意念刚动,又打住了。 虽然不知道师叔在思考什么问题,但按照他的习惯,应该是比较关键重要的问题,才会特地说自己要思考吧。 算了…… 还是等他思考完了再问吧。 心痒难耐,但必须要忍耐。 因为空间不稳定的缘故,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安全大于一切,可不要连目的地都过不去,在中途就被虚空挤压之类的事件搞得遍体鳞伤。 秉持着这个想法,珺珺集中心神,往前方望去。 锁星台近在咫尺。但是,就是这咫尺的间隔里,是狂暴的崩溃区。大量的崩溃点分布在其中,位置随机变化,绞杀着构成空间的一切存在。 珺珺目光穿过崩溃区,往锁星台看去。 看不到一个神仙。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两尊破败衰朽的巨大神像。左边的神像持重弓,右边的神像持长剑,都披着厚重的盔甲,但也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破落样子。尤其是手持长剑的神像,脑袋都破碎了一半。 不止是神像破败,神像守护的监牢,也是一副破败凄惨的样子,不少地方都缺角少墙。.xxbiquge.c0 这锁星台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监狱,而是无人问津的荒废遗址。 珺珺缓缓吸气,缓缓吐气,将自己体内的仙术能量运转状态调整到最好。 身体、精神全方面激活。 然后,她的双眼掠过炽烈的赤色火焰。火焰消失后,一对桃花眼,变得赤如鲜血。 仙术能量全然被调动起来。包裹着她全身,猛然掠出。 像离弦之箭,穿透崩溃区。直抵锁星台岛屿。在后方,留下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痕。那火痕看上去,如同将崩溃区分割成了两半。 成功抵达后,珺珺长呼一口气。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穿越崩溃区给身体带来的负荷,让她全身的皮肤都微微发红。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昏厥。 不过还好,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身体状态恢复后,她在意识中呼唤, “师叔?我们到了。” 意识中一片沉寂。 她静静等待着。 十几个呼吸后,乔巡的声音幽幽传来, “很快。我以为你穿越那条秩序崩溃带,要用一段时间。” 珺珺嘿嘿笑了笑, “小意思啦。我一瞬间就过来了。” “你太莽撞了。这对身体的负担很大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现经络溶解的情况,那时候,你所有的修为都会尽数流失。” 珺珺吸了吸鼻子, “**而已……师叔也不在乎嘛。反正我就算死在崩溃带里面,师叔也只是踩着我的尸体出去而已。” “……你既然知道你死了会是这种结果,那你就更应该珍惜生命。” 珺珺不想继续讨论了,生硬地转移话题, “师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乔巡。” “啊?走川先生果然是假的名字啊!” “嗯。” 珺珺鄙视道, “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名字只是代号。” “才不是。名字是重要的标志与象征。” 乔巡妥协, “你是对的。” 珺珺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师叔真的是那种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师叔有时候并不像是一个具体存在的人,而是……”珺珺认真想了想,“图腾你知道吗?” “知道。” “对的,你有时候就像图腾那样的象征物。” 乔巡沉默地思考了一番,无语气地说: “也许吧。” “师叔之前沉寂的时候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思考蓝月冬的事。” “月冬姐啊……那你思考出结果了吗?”珺珺好奇问。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珺珺,蓝月冬大概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有公主脾气的月冬姐了。” “什么意思?”珺珺蹙起眉头。 “这件事,很难用言语给你讲清楚。你不妨看看我的洞悉结果吧。” 乔巡并没有对珺珺有隐瞒。他直接将自己针对蓝月冬的深度洞悉结果,分享给了珺珺。 珺珺呆滞片刻后,消化了乔巡给予的信息。 然后,她更迷糊了, “师叔,什么是有限世界的尘埃啊?” “以前我也不明白。但现在,我觉得,那应该是指脱离了有限世界的束缚,但无归处,无往地的有限流浪者。” “好复杂……” “了解这些,对你而言确实太过沉重了。” “虽然我不理解,但你的意思是,月冬姐是那什么……‘有限流浪者’?”珺珺挑眉问。 “嗯。在仙界,有限流浪者有个更加好听的称呼。‘群星’。” “群星……超出了世界,但却无归处无往地……不过,月冬姐是怎么回事呢?” 乔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回想着自己来仙界前,群星王良一拜托他的事。 当时,王良一说,要是他碰到了,理解了,便帮忙做了,要是碰不到,理解不能,那便算了。 现在看来,王良一说的那件事,应该就是跟蓝月冬有关了。 蓝月冬,一个爱看星星的人。 这让乔巡不由得想,她会不会是王良四、策、阁道一、阁道二这四个“群星”之一呢? 对她的深层洞悉,并没能解答这个疑惑。她的秘密,隐藏得更深。 “师叔?” 经由珺珺提醒,乔巡才发觉自己沉默得有些久了。他说: “蓝月冬不是常人。她要么是某个群星在人间的一道投影,要么是消退的意识在人间的转世。现在看来,她对星空有着非常强烈的憧憬,应该也跟她原身是一个有限流浪者,是群星之一有关。” “好复杂……” “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算了……我还是关照好眼下吧。”珺珺悻悻然。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监牢, “师叔,我是直接帅气地闯进去,还是帅气地溜进去呢?” “闯进去吧。” “师叔觉不觉得奇怪,这里居然没有一个活着的神仙……” 乔巡呵呵一笑, “因为这里没有仙术,是世界之根照顾不到的地方。那些位列仙班的神仙,来到这里后,比天仙还不如。身体里的仙术会不断逸散,直至完全清空。” “诶,我的仙术怎么没有逸散呢?” “因为,你用的是我给的方法修炼成仙的。我的方法,难是难了点,但胜在融会贯通的效果极佳。可以说,你修得的仙术就是你的一部分,不像其他神仙,只能说是借用世界的能量。” “那岂不是更加说明我是个天才!”珺珺仰起下巴骄傲地说。 “不应该我是个天才?” “师叔不是说了吗,你的方法很难。但我只用了六年多就飞升成仙,我还不是天才啊!” “……你开心就好。” “嘿嘿~”珺珺正经起来,“不过,天庭就不怕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逃走吗?” “呵呵,外面这道秩序崩溃带,就是最好的监牢了。只能说你运气很好,没有见识到秩序崩溃的场面。”乔巡说,“那是我都只能逃的恐怖事件。” “这么吓人吗!”珺珺心里一阵后怕。 “你真是心大,硬闯了过去。” “别说了,再说,回去的时候我不敢过了。” “好吧,剩下的交给你了。等你找到你娘亲,再叫我。” 说完,乔巡又开始待机。 珺珺小声抱怨, “什么啊,脏活累活全交给我……” 口上抱怨,动作可一点没落下。 她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精神十分集中。周围环境里的一切,全都变成她感官的一部分。 稍微的变化,都在她的感官中被放大到极致。 她化身为一道火红色的光,直愣愣地冲向监牢外面的两座神像。 两座庞大的神像,瞬间苏醒过来。淡淡的荧光在它们体表形成。 随后,持弓的神像腰背一动,弯弓。便在弓弦上,生成一道幽黑色的细长弓矢。 弓矢离弦后,速度极快。 珺珺完全没反应过来,被射中了左肩。 幽黑色的弓矢,在左肩炸开。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景象,而是一个拳头大的漩涡,在她肩头形成。 她立马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再往这个漩涡里面跌落。而在漩涡里面,隐隐倾泻着让她光是感受一下,就浑身发冷的幽芒。 这时候,乔巡的声音响起, “你只管前进,剩下的交给我。” “好!” 没有谁比珺珺更相信乔巡。 有了乔巡的话,她全然不顾自己遭受着漩涡的撕扯,直愣愣地往前冲。 与此同时,乔巡没有闲着。 他很清楚,这两尊神像的攻击手段是什么。 “概念”。 是的,与具体相对的概念。所以他才让珺珺别管。因为以珺珺的理解水平,根本不知道概念与具体的区别,根本管不了。 神像的概念攻击,让他想起在地球,帮助五茂纱绪莉解围时,所面对的那个概念生命——空洞行者。跟纱绪莉的神性,照见巫女曾侍奉同一个伟大与崇高。 空洞行者的攻击,便是概念攻击。 眼前的这辆尊神像,显然是具体存在。但它们能够进行概念攻击,这俨然说明……它们只是工具,只是某种概念的象征物。 具体是什么概念…… 那就要等打破它们后才知道了。 乔巡以恶魔的诅咒阴霾,覆盖了它们的概念攻击。应对概念攻击的方式,早已在跟米迦勒战斗时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说,米迦勒是他了解概念世界的“师父”。 珺珺是个长相清婉娴静的人,但她的攻击手段可以说是相当暴烈。 在没有后顾之忧了,她狂暴的攻击,全部倾泻到两尊神像上。 炸裂,崩溃! 神像终究是用石头、金属堆砌出来了。再坚硬,也有极限。 一旦这个极限被不断加码的压力所践踏,那迎来的结果,就只有化作湮粉。 庞大与山的两座神像,在珺珺的攻击下,变作漫天的灰尘。在这个无风的环境里,缓缓沉降。 乔巡忍不住说: “你太暴力了。” 珺珺完全不觉得这是坏话,反而洋洋得意, “我帮陛下肃清朝廷政治犯的时候,可是连骨灰都没给他们留。” “你还真是个天生的恶魔啊。” “哼哼,依我之见,是敌人的话,那就必须要挫骨扬灰才行。我从来不留他们性命的。”珺珺一本正经地宣扬自己的理念,“师叔你想啊,明明是敌人,还非要费口舌去劝他们不要跟自己为敌,那不是品德高尚,那是不够强大。在我看来,只要你够强,那你就没有敌人,全天下都是你的朋友。” “……好一个人面桃花鬼。” 珺珺心满意足地说: “嗯,师叔也觉得我长得很好看,对吧!” “你是全然不在乎后面那个‘鬼’字啊。” “听不懂啦!” 珺珺神清气爽地越过两座神像守护的监牢大门,一步跨了进去。 乔巡则默默地用诅咒阴霾,将神像所携带的概念包裹了起来好好研究。 0102 锁星台崩溃天庭大乱 如果说锁星台监牢外面是破败凋敝的,那么里面就说得上是残垣断壁。 里面甚至没有一条完整的道路,走几步,就是一个巨大的塌陷。塌陷的地方见不到底,好似直接塌陷进了岛屿本身。就像千疮百孔的筛子。 在监牢里,完全感受不到一丁点世界之根的气息。 这里一定是天庭空间中最“与世隔绝”和最“不天庭”的地方。 君君小心翼翼地前进,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什么年久失修的地方。 “师叔,在吗?” “有事直接说。” 君君问: “为什么我进来后感受不到一点点生灵的气息?你确定这里是监牢,而不是什么遗址?” “首先,这里是监牢,也是遗址。两者并不冲突。之所以是监牢,是因为这里‘与世隔绝’、‘危机四伏’的特点适合用来做监牢。而之所以是遗址,就牵扯到一段比较久远的故事了。” “故事?”君君眼睛一亮。她喜欢听故事。小的时候,就经常缠着娘亲讲故事。 “以后再讲。现在讲了你也听不懂。” “诶,那师叔说说是关于哪方面的故事呢?” “仙界曾经的主人。” “哇!”君君有些兴奋,“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想知道?” “想!” “那就认真点,早些把你娘亲救出去。” “当然的!” 君君动了动喉咙,赤色的眼童泛过火光。她逐渐屏气凝神,开始寻找母亲的踪迹。 一会儿后,她疑惑地问, “为什么我还是感受不到娘亲的位置?” 乔巡没急着说话。他透过君君的感官,充分感受了一下这座监牢。 逐渐地,监牢的大体构造在他意识里成型。 与此同时,他将监牢构造直接共享给君君。 然后,君君惊叹地说, “哇,好神奇,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座很真实的建筑。跟这座监牢有点像。” “你是不是傻?那就是这座监牢的构造!” “嗯?但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袋里呢?” “因为我跟你共享思维了。你所见是我所见,我所想是你所想。” “哦,听上去好厉害。” 虽然君君并没能理解乔巡所说的意思,但能够感受到结果就好。 她仔细分析了一下乔巡共享给自己的监牢结构。 “看上去,像蜂巢。”她蹙着眉,一脸认真地说。 “是的,锁星台监牢内部是一个相对于天庭,完全独立的空间。而这个空间,又被分成了众多的小空间。这些小空间就相当于牢房,以蜂巢的形态,均匀地分布在这个大空间之中。只不过,因为年久失修,许多的小空间要么已经崩溃,要么即将崩溃。” “我粗略地数了一下,小空间应该有十多万个吧!” “准确数字是二十二万七千四百五十二个。” 君君一下子犯了难, “那么多小空间,我怎么才能找到娘亲所在的地方呢?” “每个小空间都是封闭的。相当于上了锁的房间。而且,因为空间的独立性,无法直接观测到内部的情况。一个一个地看,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且,这里毕竟是监牢,关押着不少危险之物。一个一个看又免不了遭遇。” “但师叔的语气……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找,肯定是不现实的。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儿耗着。虽然天庭对锁星台基本是持放置态度,但那是因为天庭这么多年来都是和平安稳的。一旦仙班众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立马就能反应过来。” 君君撑起眉头, “师叔啊,你就直接说方法吧。” 乔巡无语, “我都提醒你那么多了,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 君君丝毫不羞耻地笑着说, “师叔现在就是我的脑子。” “……”乔巡懒得再跟她辩驳什么了,干脆地说:“房间太多,难找,那就直接拆房子。” “怎么拆?” “让空间结构崩溃。” “像外面那条崩溃带那样?” “差不多。让外面的大空间结构崩溃,里面包含的小空间自然会跟着崩溃。空间一旦结构崩溃,就会失去独立性。那时候,里面关押之人的气息就会倾泻出来。再找庄怜心,就容易多了。” “但那样不会把其他被关押的危险犯人放出来吗?” 乔巡澹澹地说, “那就不管我们的事了,天庭自己去慢慢解决吧。” “啧!”君君瞪大眼睛说,“师叔还说我是个残忍的人,你自己不是更过分吗!” “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个好人。” “你……你就是个恶魔!” “……” 君君口头上在批评谴责乔巡,但她的表情可一点不愤怒,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激动模样。 乔巡在她脑海里的监牢结构图中找了找,然后选中了一个结构崩溃点, “用你最强的能力,攻击这个地方。” “好的!” 君君行动力极强,乔巡刚说完,她后手就运作起一身的仙术能量。 一把墨色的长弓出现在她手中。 弯弓,一支墨色的弓失缓缓生成。 引弓待发之际,形成的巨大威势,便让周围的空间摇摇欲坠。脚下的走廊直接无法承受,坍塌成深不见底的渊落。 她继续蓄力蓄势。 待到全身的仙术能量,都被注入这支箭失后。 弓失出弦。 反而,没有了蓄力时为天灭地的场面。 弓失,就平常地落到了乔巡指的那个崩溃点。 却在抵达的瞬间,炸裂了。 白色的威光,瞬间绽放。隐约间,一只巨大的赤狐影子掠过。如同两个巨大的天体相撞,毁灭就在那一瞬间。 崩溃点引发的连锁反应是恐怖的,是不可挽回的。 整个监牢内部空间,在瞬息之内,彻底失衡。 蜂巢似排列的二十二万多个小空间,因为结构崩溃,即刻开始湮灭。 湮灭进行时,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气息,如百花竞芳般绽放出来。 冲天而起的气息,在这极西的锁星台惊起剧烈的震颤。 这股震颤,迅速朝天庭主岛的方向蔓延。 而造成这一切的君君,此刻却瘫软在地,寸步难行。 乔巡问, “你力竭了吗?” “嗯。我把全部的修为都用掉了。”君君语气疲倦。 “起码给自己留个保底啊。” “有师叔在……师叔就是我的保底。好了……师叔,我动不了了。找娘亲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她说完,主动放弃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乔巡无奈地说, “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不是不小心,是相信师叔。师叔肯定会照顾好我的,对吧……” “我要是撒手不管呢?” “那就是我运气不好。” “……” 乔巡的意识,接管了君君的身体。然后,他叹了口气, “君君,没你这么耍赖的。” 君君的声音越来越小, “师叔才是在耍赖……” 说完,她的意识彻底进入静默状态。 身体换了个主人,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也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说君君本人在的时候,是清婉娴静带着一些狡黠调皮的话。那乔巡所控制的君君,就完全是不可靠近的高岭之花。 原本眼中热情的赤色,也变作了噬人心魂的猩红色。 乔巡张望着面前的大崩溃场面,目光扫过所有逃出升天的犯人,最后锁定了一团火焰。 在那团火焰里,有一只狐狸。 他迈出一步,毫不在意周围不稳定的空间,随意使用空间折跃。 眨眼间,他进入了那团火焰。看着里面的狐狸说, “我来接你了。” 不明所以的庄怜心,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见那眉眼,闻那味道……她声音颤抖地问: “是君君吗?” “是我。” 庄怜心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在这里?” “之后再说,先离开吧。这里马上就要彻底崩溃了。” “嗯。” 乔巡牵着庄怜心的手,微微吐了口气。随后,他眼中爆出冷冽的幽光。勐地往前踩出一脚,进行了一次折跃。 这次空间折跃,他没有任何保留。 一方面是为了直接逃到很远的地方,另一方面是要给这即将崩溃的锁星台,加最后一把火。 结果证明,他很成功。 他直接穿过了锁星台外面那条秩序崩溃带,一步跨到了天庭主岛东边的一座无人浮空岛。 而锁星台,则变成了一枚又一枚空间碎片,跌入了虚空夹缝,消没于有限世界之中了。 至于,有多少犯人逃出生天,又有多少犯人彻底葬送,那就不是乔巡会去关心的事情了。 …… 天庭主岛。 在君君射出那一箭的刹那,真玄神殿里,有“真玄”尊号的至高仙即刻从静眠中苏醒过来。 他缓了片刻后,立马发现了锁星台发生的事情。 但此时,已经晚了,锁星台彻底崩溃已成定局。 对于锁星台这种上古遗留建筑崩溃,他是没什么感触的。但他无比清醒地知道,在那里面,关押着自上圣年代以来,最为穷凶极恶的犯人。有堕入魔道的大仙,有侵入仙界的界外生命,也有妄图换天的反贼…… 如果这些犯人全部被放了出来,那对天庭目前的和平,是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里,真玄童孔颤抖起来。 因为,“如果”已经成真了。他已经分明地感受到了几位熟悉的“老朋友”的气息。这几位“老朋友”,可都是曾经大闹天宫的角色。 他丝毫不敢迟疑,身形一动,消失在自己的神殿中,立马赶往天庭如今的最高当权者——至真上圣的行宫。 锁星台崩溃之事,太过于严重,以至于根本不需要传播,立马就被天庭所有的真仙所知晓了。 这时候,任何事情比起这件事,都显得微不足道。 所有真仙,都连忙赶往天庭主岛,随时做好被下达天命的准备。 一条条仙桥,在天庭主岛区域搭建起来。 平时里数万年都不冒次头的神仙,都出来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根本坐不住。毕竟,锁星台崩溃,可是关乎天庭本格的大事。一个处理不好,是要出大问题的。 这可比先前的“开天门”事件要严重得多。 众仙之帷,迅速搭建起来。 天庭有头有脸的真仙,全都登上仙帷,等候上圣现身。 四面巨大的帷幕,悬挂着仙班的神位,在天庭主岛最大的神殿中拉开。 …… 周围所有人,一下子全都变得匆匆忙忙起来。 来自极西锁星台的空间震颤一波接一波,持续不断。 “发生什么事了?”吕仙仪皱眉问。 一直没个正形的陆衣禤都严肃了起来, “好像出大事了。” “什么事?” 陆衣禤转头望向西方。她极目眺望,做了个临时的天演,然后说: “锁星台……崩溃了。” “锁星台?天庭关押穷凶极恶罪犯的地方?” “嗯。那里的罪犯,都不是常规意义上触犯天条的犯人,而是能够威胁到天庭本格的存在。” “天庭本格?” “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神话体系。” “为什么会崩溃呢?” 陆衣禤摇头, “这确实没道理。且不说锁星台本就是天庭最危险的地方,仅仅是去那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何况是让锁星台直接崩溃……这恐怕不是一般神仙能够办到的事情。就算是我和安娴两个人一起,都要费不少功夫,但那样的话,我们肯定会被发现。”新 她越说,眉头皱得越深。 锁星台崩溃,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这完全超出了她对仙界的正常认知。 按理来说,仙界之人,就算有能力让锁星台崩溃,也不会去做。因为,那必定会引发一场大乱。 除非……除非始作俑者的目的就是让仙界大乱! 想到这里,陆衣禤勐然惊觉, “仙界,要出大事了!” “为什么?” “妙妙,你要知道。天庭的仙门事件刚发生,现在还没完全处理好。天庭跟人间的关联,还未被切断。这对天庭而言,不难处理。但现在,锁星台崩溃,完全就是内忧外患的双重打击!原本对天庭而言,很好处理的仙门事件……怕是会变得异常艰难了。” “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陆衣禤咽了咽口水, “要知道,天庭的仙班可是还养着一尊庞然大物……要是处理不好。天庭可能会因此,直接崩溃。” “这……” 陆衣禤忽然变得很兴奋, “妙妙,要看烟花了!” 0103 分道扬镳 天庭空间里的每座岛,都不尽相同,有时候即便是在同一片区域,也可能有着完全不同的气候、生态等等。也许一座岛正在下雪,而就在它旁边的另一座岛,却是艳阳天。 这种情况的出现,跟天庭空间完全受本格支配有关。 本格,也就是神话体系。神话体系内的仙班特性,决定了区域特性。而非像其他大多数有限世界那样,由组成世界的世界之根支配。 天庭主岛东边的某座无人浮空岛。 岛上大概是春天,桃花正盛开。 一阵风吹过,卷起层层叠叠的花瓣雨。花瓣雨中,乔巡控制的珺珺,牵着庄怜心的手腕,轻步走来。 乔巡看了庄怜心一眼,没跟她说话,转而以心声叫醒沉眠的珺珺, “你是要我替你感受着母女重逢的场景吗?” 珺珺幽幽醒转过来,她难得强硬地说, “不,让我自己来。” 听她说完,乔巡随即将身体的控制权归还于她。随后,潜入她的意识深处,暗中观察。 先前的消耗,并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过来。所以,刚一重获身体控制权,虚弱感立马就迎头赶上。 珺珺的面色从健康的红润转为苍白。她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高冷变为憔悴的柔弱。 一个没稳住,瘫坐在了地上。 庄怜心赶忙上前扶住她, “珺珺,你怎么了?” 珺珺微微一笑, “只是稍微有些累而已。” 庄怜心疼爱地抱住她, “果然,为了救我,你付出了很多。” 珺珺沉默着。茫然地望着小岛的天空。恍然间,她觉得自己收获了很多,因为实现了这么多年来最大的目标。又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因为……之后呢? “拯救母亲”这个目标,支撑着她前进,让她挺胸抬头做个不会被轻易打败的强者。 如今,这个目标实现了。似乎,一直以来所表现的要强、不服输的性格没什么必要了……似乎,重新变成以前那个一直把娘亲挂在嘴边的乖乖女最好。 沉默着,茫然着……泪水便流了下来。 她已经不会哭出声了。从七年前,在师叔面前最后一次哭过后,就再没哭过。 但现在,这些止不住的泪水,倒成了对自己这七年来,失去母亲,不能与父亲相认,师叔又是在利用自己的遭遇的同情。 泪水,渗透了庄怜心的衣襟。她感受着阔别多年的孩子的柔弱。 她的心思是单纯的,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女儿有着那么复杂的内心活动。只以为是重逢的喜悦哭泣。 “好孩子,好孩子……” 庄怜心温柔地抚着珺珺的头发。 珺珺肩膀颤抖了起来。她的心中一下子又充满了愧疚。因为,她忽然发现,跟母亲重逢后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兴……反而有种找不到继续跟着师叔一起冒险的理由的害怕与失落。 她始终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以至于庄怜心担心地问, “珺珺,你是受伤了吗?” 珺珺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然后,她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心情后才说: “娘,你受苦了。” 庄怜心笑着说, “说不上受苦。只是一个人待着,很无聊而已。就总是会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也一点没想到,再次见到你,会是这样的方式。” 珺珺低下头, “你没事就好。” “珺珺……”庄怜心说话有些小心。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一个怎样的孩子,“你是怎么……救出我的?” 珺珺笑着说, “我就是修炼啊,然后成了仙,然后听说你被关在锁星台,就去救你咯。” 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关爱,往往是具有十分宽的包容的。 换做另一个人,庄怜心肯定会问,是怎么在天庭封锁之下成的仙,又是怎么闹出把锁星台搞崩溃的产场面的。 但,作为母亲。她什么都没问,只是觉得在这个过程里,孩子一定受了不少苦。她怜爱地说, “真是辛苦你了。” “娘亲没事就好。”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珺珺沉吟一声,笑道: “就平平常常地过来了呗。嗯……修炼,读书……吃饭,睡觉……” 不知为何,庄怜心总感觉珺珺有些别扭。像是有话说却说不出口的样子。当然,这份别扭,也依旧被她母亲的爱意所包容了。她把着珺珺的手, “真好……你能平平安安长大,真好……” 珺珺低声说: “娘亲也是,你没出什么事就好。” 庄怜心很像问问,自己被天庭捉走后,珺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又觉得那肯定是漫长的故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便打住了。她回头看了看天庭主岛的方向,见那里仙帏高耸,心惊地说, “珺珺,你好像惹大事了。” “娘亲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再说了……这本就是天庭的过错。” 珺珺没有多想, “天庭能解决吗?” “解决肯定能解决。但关键在于,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锁星台里的犯人,没一个是好惹的。其实以我的能力,远不止于被关押到锁星台去。” “那为什么?” 庄怜心神情复杂, “这也许……跟另一件事有关吧。” “什么事?” 庄怜心看了看珺珺。有些犹豫能不能说。转念一想,珺珺是自己的女儿,也是一只妖,那便是同样立场的,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呼出口气, “那时候,我还是天庭的一名妖仙。得益于天庭归化妖物的决议,我得了一个仙班,在仙草园劳作。十九年前的某一天,有一个人找到了我。她很神秘,我至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是……她给我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庄怜心悠悠地,将那个故事再讲述了出来。 珺珺听着。乔巡也听着。 这是一个关乎“妖”的故事。基本上可以说是,讲述了“妖”这个大群体从诞生起,至今的遭遇。从有限世界的一份子,到被各个神话所排斥,以至于连自己的立身之地都不再拥有。 乔巡是知道这个故事的。因为,不少人都跟他讲过。其中,依红还非常详细地跟他讲过。 不过,这又让乔巡反应过来,他并没有询问王良一当初为什么要把碎片世界、嵌套世界里的妖带到地球。 王良一,作为“群星”之一,跟妖是什么关系呢? 庄怜心讲完这个故事后,缓了口气接着说: “那个神秘人还告诉我,天庭封锁人间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仙班已满。而仙班已满的原因又是,天庭为了一己私欲,占据了大量的仙班。” “一己私欲?” “神秘人并没有跟我说。不过,就算她说,我肯定也听不懂。她只是让我感受了一下……那种感觉,我至今无法忘记……”庄怜心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感受了什么?”珺珺疑惑地问。 庄怜心说, “她说,是不可控的未来。我看到,群星黯淡、生命灰暗、一切都跌入绝望之境的场景。”庄怜心语气艰难,“我无法去形容具体的场面。总之……那让我感到害怕与恐惧。我不由得意识到,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所以,你私造仙途,被贬下凡,又泄露天机,再被关入锁星台?” “你怎么这么清楚。”庄怜心有些错愕。 珺珺顿了顿, “我救你,当然得去知道这些才行。” 庄怜心叹了口气, “唉……” 珺珺蹙着眉问, “娘,会不会是那个神秘人故意诱导你这么做的?” 庄怜心苦笑一声, “现在想来,大概的确是受了她的诱导。但,我觉得,作为一个尚存着理智的人,确实会那样做。” “那她为何偏偏选中了你呢?” “大概是,我也是妖的原因吧。” “也?”珺珺问,“难道那个神秘人也是妖?” “嗯。我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妖。但她的气息让我感到亲切,让我有种跟她一定是同源的感觉。甚至,我会有种主动要去亲近她的感觉。就好像……她是孕育了我的人一样。” “啊?!”珺珺惊讶地问,“难道是奶奶?” 庄怜心摇头, “不,你奶奶还没修炼成人型的时候,就寿终了。” “……那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庄怜心说, “不知道。但确实有那种感觉。也正因为有这种感觉,我才会选择相信她。” 珺珺谨慎地说, “说不好她是故意营造出这种感觉来迷惑你的。” 庄怜心苦笑一声, “也可能我真的是副容易相信他人的软弱心肠。” “娘亲这叫善良!” “善良……有时候真不是个好品格啊。” 话说到这里。天庭主岛的方向,忽然放出庞大的光晕。光晕迅速向整个天庭空间蔓延。光晕所及之处,浮现出类似于水幕一样的屏障物。 庄怜心一见,脸色陡变, “那是本格仙术!” “本格仙术?” “就是只有四方大仙和至真上圣才会的仙术。看样子,是要封锁整个天庭,防止锁星台逃出的犯人流窜到其他地方去。”庄怜心眉头忧色很重。 珺珺赶忙问, “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多半是。因为有些犯人是精神物,甚至更加神秘的……玄体。这些犯人,可能会藏身在一些能力较弱的真仙身上。天庭多半要进行全方位的大排查,避免这种隐患。” 玄体……也就是所谓的概念生命。 “那对我们岂不是很不利?要是查起来,肯定会发现就是我让锁星台崩溃的吧。”珺珺说。 庄怜心点头, “我们得逃走才行。” 这时候,乔巡的声音在珺珺脑海中响起, “去人间。” “啊?”珺珺惊异一声。 庄怜心问, “怎么了?” 珺珺连忙摇头,“没,没什么,我在想办法呢。” 随后,她以心声问,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天庭,又去人间?” “来天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去人间进行下一步。” “但……我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诶。” “……你是要跟我分道扬镳吗?”乔巡问。 珺珺顿了顿,小声说: “要是非得让我跟着你一起,也不是不行。” “这么勉强的话,还是趁早分开为好。” “别啊,别!我想,想跟师叔一起继续冒险!” “那就别废话了。” 珺珺抱怨道, “对我好点不行吗?” 乔巡没废话,直接从珺珺那里抢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然后,在庄怜心眼里,自己的女儿,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神冷漠,气息幽沉。 乔巡简单地说, “抓着我的手。” 庄怜心愣了愣。这种命令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快点。”乔巡严肃地说。 庄怜回过神来,乖乖地抓住。 随后,诅咒阴霾,在珺珺身体周围短暂爆发。 下一刻,乔巡带着庄怜心消失在天庭。 与此同时,本格仙术,完全笼罩天庭,彻底封锁一切。 被夺走了身体控制权的珺珺,只能在脑海中强烈抗议, “用我身体前,能不能先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啊!” “你自己说的,想用就用。”乔巡淡淡回复。 珺珺恼火地说: “但也不能这么粗鲁啊,怎么也要会女人礼貌一点啊。你直接把我的意识拉出去,让我很没尊严的好不好!” “你的尊严不值钱。” “……但,要是被娘误会了怎么办?” “别欺骗自己。”乔巡说。 珺珺一下子紧张起来, “什么欺骗自己?” “你心里清楚。你并不像小时候那样爱你的娘亲了。” 珺珺辩解道, “这……这只是因为我长大了,对娘亲的依赖不大了而已。并不是我不爱她。” “我可没说你不爱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 乔巡淡漠地说: “珺珺,你也是个薄情之人罢了。情感,对你而言,大概只是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你对庄怜心的爱意,在与她重逢那一刻,就耗得差不多了。所以,跟她重逢,你并不怎么开心。” 对于乔巡的说辞,珺珺发出十分强烈的反驳。她如同被深深刺激了一样, “你胡说!我很爱我的娘亲,你没有资格那样说我!明明你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薄情寡义的恶魔!” 乔巡没有反驳,而是轻飘飘地问: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跟庄怜心重逢,你不开心?” 珺珺语气颤抖, “我只是……一直以来,以‘拯救母亲’的理由,跟着你而已。现在,这个理由没法继续用了,我又找不到新的理由,所以才很难过!” “为了我?” “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吗!” “珺珺。为了一个利用你、你又完全了解的人而忽视了你亲生母亲的感受?” “我……” 乔巡毫不客气地说, “这样的人,怎么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呢?在你心里,我居然比你的母亲更重要?蓝珺,这很可笑。” 珺珺痛苦地说, “可……可我就是这种感觉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蠢货。” 这两个字,瞬间刺痛了珺珺的心。 乔巡说完后,再没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抵达人间后,他将身体的控制权归还给珺珺。 在人间,不用担心被观测到,所以,他直接离开了珺珺的身体,恢复自己的真身,随后,也没说再见,直接消失了。 抵达人间的地方,是玉山镇后面的那座野桃林。 这是乔巡和珺珺最初相遇的地方。珺珺还记得那时候,师叔推开门,对她和常言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监护人。” 那时候,乔巡的身影,在她心里定格。 珺珺沉默地站在野桃林里,感受着意识里空荡荡的一片,久久不能回神。 她想,这下子,师叔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0104 起源熔炉的使命之疑 锁星台崩溃后,天庭反应很迅速,立马就封锁了整个天庭空间,不许任何人出去。 接着,就是全面的控制与排查。 四方大帝之一的真玄大帝,领命对天庭内的一切事物进行排查,搞清楚,锁星台为什么崩溃,崩溃前有什么人接近过那里。 真玄大帝第一时间针对锁星台的事情进行天演。他很快确定,锁星台的崩溃并非自然发生,的的确确是有其他人从中作梗。他甚至明确了一条行进轨迹。 这条行进轨迹正是珺珺一路从天庭南方区域,折跃到锁星台的轨迹。 然而,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除了这条轨迹外,便得不出任何信息了。他所希望知晓的始作俑者的气息、手段、身份以及目的等等,全部都被一种十分诡异的阴霾所笼罩了。 这种阴霾,光是感受一下,就让他不寒而栗。 他意识到,这次的锁星台事件,可能要比想象中的要更加严重。 靠天演洞悉没能出结果,他立马改换方式,对此时天庭内的所有人,进行了一次审视,把他认为有异常的,全部标记起来。 通过这种方式,他发现了正在天庭各处游荡的陆衣禤和吕仙仪。 他当然认识陆衣禤,这个尊号“天狩”的天仙,在天仙中的地位,仅此于“天武”……硬要说的话,跟他在真仙中的地位不相上下。虽然硬要说的话,天仙中也有类似于至真上圣的存在,但那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并不在考虑之中。 真玄大帝毫不怀疑天狩陆衣禤有能力去破坏锁星台。但他想不太通,她会有什么理由去做这样的事。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陆衣禤无论如何都是非常令人怀疑的。 他没多想,横跨一步,直接落在了陆衣禤和吕仙仪的面前。 真玄大帝现在很急迫,并未收敛自己的气息。他猛然降落,立马挤压得周围的空间出现了小规模的收缩。这对陆衣禤没什么影响,但对于成仙不久吕仙仪而言是种压力。 吕仙仪禁不住闷哼了一声,随后躲到了陆衣禤身后。 陆衣禤护犊子地指责真玄大帝,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玄大帝身材挺拔而魁梧,几乎要比陆衣禤跟吕仙仪加起来还高。身形,更是她们的三倍不止。他眼显神光,衣襟鼓荡, “天狩,你为何在这里?” 陆衣禤望着他,挑起眉, “我不能在这里吗?上圣什么时候规定天仙不许进入天庭了?” “我问你,你为何在这里?”真玄大帝绝对不会跟陆衣禤扯皮。他跟她打过交道。 陆衣禤说, “我带我的后辈过来散散心不成吗?” 真玄大帝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吕仙仪看了看, “她就是天武带回来的那个异界人?” “堂堂真玄大帝,连这个也要问吗?” 真玄大帝转头看向陆衣禤, “锁星台崩溃了,你知道些什么?” 陆衣禤冷着脸, “想甩锅给我?我劝你最好担着点。” “我问你,你知道些什么?” 陆衣禤呵呵一笑。真玄大帝说话的态度跟语气,完全就是审问她们,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作为天狩,这种亏她当然不会吃。她轻飘飘地说: “锁星台崩溃这件事嘛,我知道天庭要吃苦头了。我还知道,这是你们罪有应得的。想来,你们为了养那尊起源生命,把天庭空间弄得支离破碎了。那锁星台也就崩溃了。” 真玄大帝的气机瞬间笼罩住陆衣禤。 陆衣禤毫不示弱,绽放自己的气机,猛然冲开真玄大帝的束缚。她狠戾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想感受一下落井下石的感觉,最好学一学怎么尊重别人。天庭是你的主场,我也许打不过你,但一定可以让天庭变得更乱。” 真玄大帝盯着陆衣禤看了一会儿后,闪身离开了。他确定了,天狩跟锁星台崩溃没关系,也就没有任何留下来做无意义的争斗的必要了。 陆衣禤瞧着真玄大帝离开的影子,沉声说, “算你识相,只用气机覆盖我。你要是覆盖了妙妙,今天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吕仙仪说, “殿下,人都走远了,就别放狠话了。” “什么叫放狠话啊,实话实说而已。” 吕仙仪努努嘴,没说话。 陆衣禤便急了, “诶,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只敢动嘴不敢动手的虚架子啊!” “我可没说。” “你那表情,不就是吗?” 吕仙仪说, “好了殿下。别做无意义的争吵。” “唔……”陆衣禤一下子被憋得说不出话。她嘴角抽了抽,垂头丧气地说:“老了,说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 吕仙仪权当没听见,她蹙眉问, “真玄大帝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锁星台崩溃,有那么严重吗?” “放在以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只能说是严重的,但达不到能让一个大帝急迫到这个样子的地步。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很敏感。前两天,天门刚被破,还没解决好,就立马出了这档子事。内忧外患啊……” “哦……”吕仙仪似懂非懂,“不过,殿下刚刚说的起源生命是什么?” 陆衣禤心里一咯噔, “你听见了啊。” 吕仙仪有些无语, “我就在你背后,又不是聋子,怎么听不见……” 陆衣禤露出思索状, “不对啊,我应该是用了音障术的啊……” “你老年痴呆啊!”吕仙仪受不了了,“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嘛,非要耍无赖吗?” “……你说话好伤人。我可是你的前辈!” “前辈就要有个前辈的样子啊!”吕仙仪说什么也不服软了,这次,硬气地瞪着陆衣禤。 陆衣禤望起头, “长大了,叛逆了。” “……”吕仙仪觉得跟她说话真的很累,索性抿住嘴,一句话也不说。 陆衣禤却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你对安娴,要是能有对我一半强硬就好了。”她摇了摇头,也没再作怪,平常地说:“我们都知道世界是存在的,却鲜少知晓世界是如何诞生的。我们在追寻探究的过程中,统一地将世界的诞生称为‘起源’。起源生命,便是跟随世界一起诞生的生命。但事实上,我们对起源生命的了解十分有限。” “那你说的天庭养了一尊起源生命是什么意思?” “其实只是一尊残破的起源生命。它是如何来到仙界的,已经没有考证了。不少人都认为,在仙界还未有生灵前,它便存在了。甚至说,它造就了如今的仙界,所以它也有另一个称呼,‘古仙’。大约一千年前,天庭在仙界树的一道根须中发现了它。但当时的它,几乎完全要被仙界树所吸收了。为了让它恢复,天庭腾出了大量的仙班来供养。” “古仙……供养它的目的呢?总不该是为了把它治好吧。” 陆衣禤看着吕仙仪, “你倒是知道天庭的人是什么德行啊。确实,并不是为了把它治好。而是为了利用它的‘起源本质’,重塑起源熔炉。” 吕仙仪感觉信息量很大,谨慎地问, “起源熔炉又是什么?” “传说,有限世界因熔炉而诞生。我们所知晓的,所不知晓的一切,都源自起源熔炉。” “重塑……意思是,起源熔炉坏掉了?” “不能用‘坏掉’来描述。而是‘消没’了,‘不存在’了。” “什么意思?” 陆衣禤说, “起源熔炉并非某种器具,不是我们平常认识的那种熔炉。而是一种象征,一种使命的象征。它的使命是创造有限世界。使命完成后,便不复存在了。但也有人觉得,起源熔炉的使命并没有完成,只是因为某些无法知晓的事情,提前退出舞台了。天庭的人就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没有谁能肯定。所以,你当听故事就好。” “这么说来,天庭重塑起源熔炉,是想让它继续未完成的使命?” “是这个意思。” 吕仙仪皱起眉, “那天庭认为的起源熔炉的使命是什么?” 陆衣禤眼神幽沉且神秘, “他们认为,起源熔炉的使命是创造无限,而非有限。只不过是使命还未完成,便消没了,才使得无法抵达无限。” “无限……又是这个词。”吕仙仪心思飘飘,眼神逐渐恍然了。 陆衣禤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妙妙?” 吕仙仪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你刚刚走神了。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不诚实的小孩子,不讨喜欢哦。” “我才不要讨你喜欢。” 陆衣禤顿了顿,抓住她的肩膀, “我都把起源生命和起源熔炉的事告诉你了,你难道还要对我隐瞒什么吗!” 吕仙仪尝试挣脱,但挣脱不得。她便知道,天狩殿下是来真的。同时,她还知道,虽然编一个理由是不行的。在天狩殿> 她低下头,无奈地说, “想到了一个旧人。” “友人?” “别问那么详细……”吕仙仪目光躲闪。 她这幅样子,更让陆衣禤忍不住追问, “亲人?” “……”吕仙仪保持缄默。 “心上人?” 吕仙仪依旧不说话。 但陆衣禤肯定了, “居然是心上人啊!” 吕仙仪立马气馁了。她就知道,一旦天狩殿下要追究,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她。 陆衣禤轻松地笑了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瞧你紧张的样子。跟被抓住耳朵的兔子一样。” 她轻松的语气,缓释了吕仙仪的紧张与不安。 吕仙仪顿了顿, “天狩殿下,不批评我吗?” “批评你什么。” “居然有……心上人之类的……”吕仙仪低着头,说话都快没声儿了。 “一个端端正正的姑娘,有心上人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我是天女。” “天女就不能有心上人了?”陆衣禤挑眉。 “天武一脉不就是那样吗……天武祖宗,很讨厌男人的嘛。” “她是她,你是你。我早说了,不要主动把自己装进安娴那个怪圈子里去。”陆衣禤说起这些事来,正经得不得了,“说起来,安娴也只是给自己套了个‘憎恶男人’的怪圈子而已。” “什么意思?” “这些事,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毕竟算是我跟安娴之间的秘密了。”陆衣禤呼了口气,“妙妙,爱,就要大大方方的爱。拘束自己的情感,是人能做出来的最蠢的事之一。所以啊,你就算很不尊重我这个前辈,我也不怪你。因为,你起码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在我面前装乖孩子——” 吕仙仪打断她, “这一点我要解释一下。我不是不尊重你,只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恶劣了。” “……好孩子,我就喜欢你这有话直说的性格。”陆衣禤转而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突然犯矫情,想起心上人呢?” 吕仙仪脸色一红, “不是犯矫情……而是你之前说的无限,让我想起了他而已。” 陆衣禤立马皱起眉,严肃地问, “为什么你会把无限跟他联系起来?” 吕仙仪抿住嘴, “没什么。” 陆衣禤怪异地看着她。 眼神的压力……让吕仙仪喘不过气来。但她憋着气,就是不说。 陆衣禤瞧着她难受的样子,放弃了, “非要保守什么秘密吗?” “不,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我才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反正你们这些人手段通天,做什么事都会殃及一大片无辜之人。” “不说就算了。我自己天演!” “不要!”吕仙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陆衣禤说, “妙妙,难道你觉得你能从身体上阻止我的意识反应吗?” 吕仙仪一下子气馁了,自责地蹲坐在地上。她不知道做些什么去阻止陆衣禤天演心里念想的人,只好自责又委屈地威胁, “天狩殿下,你要是把他牵扯进来,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 陆衣禤咽了咽口水, “真是个坏孩子。” 她不由得想,妙妙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居然能把妙妙迷成这样? 吕仙仪的威胁,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必须要天演的想法。 她随即行动起来。 天演之力,由她而发,蔓延出去。 一个呼吸后,她蹙了蹙眉头; 十个呼吸后,她紧紧皱起眉头; 一百个呼吸后,她换了个站姿; 一千个呼吸后,她放弃了。 然后,她看着吕仙仪,幽幽地说, “妙妙,你是不是骗我。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心上人……” 吕仙仪立马反驳, “我怎么没有!”她不容许别人质疑她的爱。 “但我天演,只演出了一片浓浓的灰黑色雾气……”陆衣禤挑了挑眉头,“难不成,你的心上人是什么雾霾吗?” “是你自己能力不够!” 被质疑自己的天演能力,陆衣禤站不住了, “胡说!我的天演术,是全仙界最好的!” “他……他又不是仙界的。说不定,仙界以外,比你天演术厉害的还有一大堆。” “怎么可能,仙界就是最强的神话世界!” 吕仙仪轻蔑一笑, “井底之蛙。” 陆衣禤面色僵硬。她没想到妙妙居然会用出这么狠的词。现在,已经不是能力之争了,而是面子之争,她坚决地说: “肯定是你并没有心上人,撒谎了!” “我撒没撒谎,天狩殿下不知道吗?非要自欺欺人。”吕仙仪没给陆衣禤好态度。 “那就是你那个心上人的问题,总之不是我的问题!” 吕仙仪眼皮耷拉, “天狩殿下,你真是天仙之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说,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陆衣禤肩膀颤抖, “妙妙!” “怎么。” 陆衣禤小声说: “我没天演成功这件事别告诉安娴。” “……不至于吧,殿下。” “很至于!任何人都可以嘲笑我,唯独她不行!” “这……” “我答应你,以后偷偷带你回地球。” “好的,成交!” 0105 人间终曲苦海赴约 大周王朝边塞之地。 乔巡来到了当初蓝知微辅佐镇远大将军守卫疆土的地方。 大漠孤烟,黄沙走风。 如今这里已经安稳了许多,但仍然驻守着不少将士,防患于未然。除了一座孤城,以及绵延边疆的长龙城墙外,这里便什么都没有了,可以说得上是人烟罕至的地方。 某片城墙上,乔巡遥望大漠。 他寻找着蓝知微跟庄怜心相遇的地方。 很快,一条断崖沟壑映入他的眼帘。 没有多留,他跨出一步,到了那条沟壑。他精准地落在了当初蓝知微看到庄怜心的地方。 在脑海中,他迅速模拟出当时的场景。 沙尘暴掠过,日头下沉,飞沙走石,恶劣而苦寒。蓝知微意识涣散之际,隐约瞧见一道绚丽的赤色焰火,在前方闪烁。他本能地往前……在那赤色焰火中,一只身形模糊的狐狸摇动着。 狐影摇曳,幻化人形。 随即,蓝知微失去意识。再醒来时,他所见的就是优雅美丽的庄怜心,而非一个看护仙草园的仙狐了。 乔巡把关注点放在庄怜心出现在人间的那一刻…… 他以恶魔特性,最极致地放大一切细节。 他的感官,像一层无法突破的薄膜,覆盖住他所洞悉出来的一切。 他寻找着不同的地方。 这时候,他是一个完全的洞悉机器,不掺杂自己本身的任何一点个人情绪,从绝对旁观的角度去观摩、感受。 终于,在逼仄的结构狭缝中,他找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在庄怜心降落在人间,一身仙术盛放的场景里……夹杂着一个血红色的漩涡。 那个漩涡,因为实在是颜色跟庄怜心的仙术能量太过接近了,以至于,不经过这么一遭极致的洞悉,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在脑海里,一点点分离,逐步将血色漩涡的完全样貌分离了出来。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那是一只眼睛,一只竖着的眼睛。 而这个眼睛,他在一位故人身上见过—— 依红。 “果然是你……” 在庄怜心告诉珺珺自己为何要触犯天条的时候,是这么描述那个找到她的神秘人的:女的、有种同源的亲切感。还有,神秘人告诉了她关乎于“妖”的故事。 在那时候,乔巡就怀疑那个神秘人是依红了。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无法下定论。 所以,他特地来到这个地方,进行最直观的洞悉。 这一趟没白来。 许多的线索,在这里联系了起来。 乔巡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一个完整的经过,逐渐推演成型: 依红来到仙界,找到庄怜心,诱导她私造仙途触犯天条,被贬人间。然后,依红引导庄怜心降落人间的位置,充当月老牵红线与蓝知微相遇。以庄怜心为媒介,影响蓝知微的思维,让他逐渐产生“逆天意”的思想。在思想形成后,又拆散他跟庄怜心,同时给他脑中打下禁制,让他彻底不记得庄怜心这个人,排除她对他的过多干扰。 推演到这个地方,乔巡停了下来,略微皱起眉。 他在想,如果没有自己的参与,依红后续如何保证蓝知微能够“逆天意”成功,点爆人间与天庭的隔阂呢? “不……应该还有忽视了的地方……还是说,依红能够预料到我会出现在仙界,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对这个想法,乔巡表示深深怀疑。 他想不通依红凭什么能够预料到自己的行为。 却在他思索这一点的时候,忽然背后涌出一股寒芒。 这是…… “有人在洞悉我!” 他眼泛冷光,立马用诅咒阴霾覆盖住自己的一切特征。 在持续了一千个呼吸后,洞悉才结束。 等了一会儿,被洞悉的感觉再没出现后,他解除了诅咒阴霾,然后缓了口气。 接着,他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是谁已经发现了我吗?不对啊,我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显露过我本身的特性才对,一直都是借用珺珺的身份……要洞悉,也应该洞悉她才对。”他皱着眉想,“难不成,对方的能力强到足以越过珺珺这个代理人直接感受我?” 他想着,要不要顺势而为,反过来洞悉一下尝试洞悉自己的那个人? 仔细想了想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想办法找到依红最关键,得弄清楚依红现在到底在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没在这里多留,他闪身迅速离开了。 再出现时,是在天运帝都至央城里。 此时,正是午夜。 圣皇蓝知微日夜操劳,现在还未修歇,正在御书房中审批奏折。 为了不惊吓到他,乔巡特地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陛下。” 蓝知微灯前伏案,只平常地问: “何事?” “第三件事。” “什么?”蓝知微惊疑一声,随后抬起头,望见乔巡后,他愣了愣,随即大惊,“走川先生!” 他赶忙起身,快步走来, “可真是走川先生?” 乔巡微微一笑, “陛下何故连我都认不得了?” “惭愧惭愧!”蓝知微赶紧说,“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乔巡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蓝知微也不坐在自己的御座上,拖着个客座坐到乔巡前面。他喜出望外地说, “真没想到走川先生会回来。” 乔巡说, “参天阁祭祀那一天,我已经出关了,只是,出于某些事情,没有见你。希望陛下不要见怪。” 蓝知微摇头, “走川先生何必与我讲究这般俗礼。我不是你的君,你不是我的臣。还希望以故人旧友相待。” 乔巡笑笑没多说什么。 蓝知微又问, “走川先生这次来是为何事?” “我闭关前,跟你说会帮你三次,你还记得吧。” “熟记于心。” “第一次是帮你重归天运政治中心,第二次是帮你坐稳帝位,这次是第三次了。” 蓝知微神情严肃,非常看重这件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完全没有帝王的姿态。他谨慎又小心地问: “那这第三件事,到底是什么?” “私事。” “私事?”蓝知微不解,想不来自己还有什么私事,需要走川先生特地帮忙。 乔巡目光遥远, “七年多前,你在玉山镇,因疑受困于妖而烦恼,请白蒿道长相助。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但那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然而并没有。事实上,那只妖并没有死。” 蓝知微皱起眉,双手扶住椅子, “难道那妖又回来了?” “的确回来了。但是,那妖并非要加害于你。而是你的故人,只是,你忘却了她。” 蓝知微有些懵, “故人?忘却?” “十九年前,你在塞外,领兵遭遇沙尘暴,被一个人救了。但你忘却了那个人。” 蓝知微的思绪,随着乔巡这句话,瞬间跨越时间与空间,去到十九年前的那一天,那个地方。那如赤色焰火的记忆,在他心中炸开……他嘴唇有些干,微微颤抖地问: “难道,那个人就是纠缠过我的那个妖?” “是的。”乔巡悠悠地说,“那个妖,救了你了。你很快与她相爱,私定终生。她甚至为你诞下子嗣。但,因为某个原因,你忘记了她,随后很快受朝廷安排,返回帝都。至此,到你因政治事件,离开天运,在某个破庙,才与她再次相遇。只是,她记得你,而你记不得她。后面的事,你清楚。” 乔巡说得很简单,很直白。蓝知微没有任何多余的思索,轻而易举地理解了他的话。但,他对乔巡的话,感到十分陌生。 他无法因为乔巡的话,去感受这段遭遇。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记不得。 蓝知微皱着眉问: “我为什么会忘记她?” “你的意识深处,有一道禁制,封锁了你跟她的记忆。而我今天来,是为你解除这道禁制的。” 蓝知微沉默了一会儿, “走川先生早就知道了吗?” “是的。” “为何到现在,才解除禁制?” 乔巡笑道, “因为我要知道,你是否有资格让我帮你做这件事。并且,做这件事对我有什么用。现在,显然是做这件事的时候了。” 蓝知微苦笑一声, “果然,走川先生早已计划好了一切。” “也不尽然吧……我也只是站在一个特别的立场上而已。” 蓝知微深吸一口气。他想得很明白,自己虽说是人间的帝王,但比人间更广阔的地方很多,自己到底是不能真的自视甚高的。他自然平常地说: “走川先生,现在就开始吧。” “嗯。” 乔巡不多说什么客套的话,随即开始感受他意识中的禁制。 原本为蓝知微解除禁制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跟庄怜心母女重逢。但现在,多了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寻找依红的下落。 在接触到这道禁制后,他更加确信,这就是依红在蓝知微脑中留下的。 那种熟悉的乖张凶戾气息,给他的印象很深。 如何用这道禁制上的气息,寻找依红呢? 最直接的办法是洞悉。但乔巡不觉得靠洞悉能找到依红。 他选择了另一个办法,一个只有他自己会的办法,也是许久没用过的办法。 “嫉妒”的特性。 “我所无法拥有的,便是我要得到的……” 这是“嫉妒”的特性。 他深深感受着依红的禁制,意识的呢喃声随之而起, “你的味道,你的模样,你的目光,你的欲望……你凶戾的眼瞳,你可怖的笑声,你可憎的语气……你的一切……我不曾拥有的一切……我理应要得到……” “嫉妒”的熊熊火焰,焚烧着依红的禁制。 蓝知微记忆匣子被打开的同时,一只竖起的血色眼眸,亦在他的脑海中缓缓睁开。 乔巡恐怖的恶魔虚影,在蓝知微的意识深处,与依红的竖瞳相对。他看着这只血色漩涡般的眼睛,缓缓说: “依红。” 竖瞳没有回复,只是眨了眨,随后消失。 乔巡退出了蓝知微的意识。然后,他看到这个大周如今的帝王,已经泪流满面了。 没给他压力,乔巡侧过身,等他平复好心情。 过了一会儿,蓝知微说, “走川先生,我都想起来了,怜心的事情……” “想起来便好。你也算是修得圆满了。国事家事,都没什么遗憾。” “怜心,她在哪里?”蓝知微记得乔巡说过,她回来了。 乔巡说, “就在这天运帝都。只是,她还以为你不记得她,并没有选择来与你相见。不过,这个时候,她跟珺珺在一起。” “珺珺?”蓝知微疑惑了一下,正想问,接着恍然大悟,“难道,难道珺珺便是我跟怜心的孩子?” 乔巡点头, “是的。珺珺,全名蓝珺。” “她知道我是她的父亲吗?”蓝知微语气颤抖,全然是不知所措的普通父亲。 乔巡呼出口气,点头说: “她一直都知道。从你们第一次相见那一刻,就知道了。只是,没能与你相认。当然,你那种情况,也无法跟她相认。” 蓝知微恍然失措,眼睛发昏,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他捂着老脸,难以言喻。 乔巡叹了口气, “珺珺跟庄怜心,此刻就在梅园子里。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吧。至于你是怎么想起她们的,便说是忽然开了窍。” 蓝知微失了帝王的体统,便要不顾一切,去寻得自己的妻女。但,他还是克制住了,问: “走川先生,不愿我提起你吗?” 乔巡说, “我跟珺珺,已然缘尽。便不再好见面了。” “这是为何?”蓝知微十分动容。他一直都认为,珺珺跟走川先生关系很好。 乔巡只是摇头,没有解释。 蓝知微只觉物是人非,终究换了模样,心里涌上一种即将分别的悲凉。他深有感觉,也许今夜过后,便再不会与走川先生有任何交际了。到这个地步,蓝知微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深切地说: “走川先生,实乃我与我家之幸得妙意也。” 乔巡微微一笑, “不过理想的人注定。” 蓝知微不知这话深意,只以为是高人的谦辞了。他郑重其事地行了礼后,匆忙离去。 乔巡望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 他脑中闪过珺珺的身影。 这个安静时像幽兰,却格外让人不安的姑娘……终究是让他没有涌起继续履行当初的赌约。 之所以要跟她分道扬镳,是乔巡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他实在不确定,自己到最后是否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很在乎她”。 也许是会的。但他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不想这个在他眼里,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家伙,影响到他。 所以,还是早些分开为好。 收拾好心情,整理好思绪。乔巡踏出一步,穿过人间的壁垒,去到了仙界树上的另一片树叶—— “苦海”。 苦海,是仙界树这个集群空间里,一个环境非常恶劣,规则十分不稳的地方。曾经被用来充当轮回的中转站。但在至真上圣接管仙界仙班后,便被抛弃了。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众多“无用之地”之一。 乔巡来这里,是要与依红赴约。 在蓝知微的意识深处,他的恶魔虚影,与她的血色竖瞳对峙的时候,两人便约定好,在这里相见。 0106 南雫瞳命里注定的苦痛 苦海翻腾,了无生机。 漆黑的海面,同昏暗的天空,共同构筑出了苦海“荒凉与凄寒”的气氛。 整个苦海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漆黑的海水。那同墨一般的黑色,让人怀疑在这里翻涌着的到底是不是水。亦或者,是混杂了什么污秽之物。 乔巡悬立在苦海上空,遥望远方。 在苦海的正中央,长着一棵大树。黑灰色的世界里,唯有那棵大树,显露出昂扬的生机,葱郁的色彩,即便隔着很远,都能让人一望见,便无法去忽略。 那也许是苦海里唯一的生命了。 乔巡飞向那棵树。 等到近了后,他才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这棵树到底有多大。其膨胀在海面上的根须簇几乎形成了一座小岛。大树的躯干并非是笔直的,而是像嶙峋的峭壁一般,凹凸穷极,干裂的树皮,张显出十分沉重的年岁感。 这显然是一颗年龄非常大的古树。 但正是这么棵古树,有着枝繁叶茂的树冠。庞大的树冠,覆盖的范围堪比一座人间城池。浓郁的生机气息显露着正值壮年的意味,又全然不让人觉得它是棵年岁非常大的古树。 乔巡站在繁多根须的某一根上,抬头仰望。 树很大,大到站得太近的话,看不出来这是棵树。 一道声音在乔巡身后响起, “这棵树名叫‘幽冥’。同它的名字,曾是用来接引生死轮回的存在。” 乔巡回过头,眼神止不住地变化。他眉头轻微发颤, “依红。” 依红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她,不张扬气息的话,就是个性格内向甚至有些阴暗的女高中生形象。张扬气息,便是乖张狠戾的半疯癫怪物。但现在……她的长发变成了红色,些许凌乱,但更添美感,皮肤染着一种病态的惨白,无光无色,整个人看上去既柔弱又嗜血。然而这种不协调的矛盾感,从整体上看,却有种异样的美感。 只不过,这绝对不是让人愿意靠近的美感。而是只能远远观望。 如果不是她那熟悉的声线,以及标志性的竖瞳,乔巡绝不会认为她就是依红。 依红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说: “不过,自从天星更替后,它便只是棵树了。” 说完,她从乔巡旁边走过去,轻步向前。 待到她的背影快要被浓雾所完全覆盖时,乔巡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依红走在前方,语气朦胧, “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我会尽力解答。” 乔巡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后,问: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依红回答, “我跟你说过。我的本质是妖,只不过,因为一些暂时没能揭晓的原因,变成了人,现在只是在重返妖途。” “你本来是什么样?” “一只眼睛。我的左眼,就是我的本质。”依红脚步落地无声,轻飘飘的。 乔巡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说不上来为什么。他问: “那只眼睛,具体是什么?” “不知道,我正在寻找答案。”依红说到这里,转过头,露出微笑,“你不太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她有着笑的神情,但却没有笑的感觉。 乔巡摇头, “不太喜欢。” “真是很直接呢。但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依红说,“很抱歉,总是让你看到难看的一面。” “不影响。”乔巡随口说。然后,他问:“你来仙界做什么?” “仙界,是群星最终的归途。要说的话,我是群星之一,你也是。所以,你不该问我我为何来仙界,而是,为什么仙界会是群星最后的归途。”依红悠悠说着。她稍稍停下来,望向远方的苦海,血红色的凌乱长发,向后扬着。 “为什么?”乔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群星之一。 他之前思考“群星”时,一般都是下意识把自己排除在外。 依红说, “因为,其他任何一个有限世界,都不具备成为群星归途的资格。” 乔巡皱眉问, “群星为何一定要有归途?” “宿命。” “宿命?” 依红继续向前走。她的身体并不清晰,看上去就像是一幅写意的画,除了看得出来色调是红色的以外,便分不清楚什么了, “宿命……有限世界悲剧的源头,残酷的最初规则。我无法用言语去将它表述出来。但一定要理解的话,大概便真的是神叨叨的‘有因必有果,一切都虚妄’的那一套吧。”依红说得很模棱两可。但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是不想说得清楚一些,而是实在难以说清楚。 “你是有着‘宿命论’这个能力。”乔巡提起他比较在意的事情。 依红点头, “嗯。这也是我会来到仙界的最直接的原因。因为宿命论,我来到这里。” 乔巡语气微微一沉, “庄怜心的事情,我大概不用多说吧。” “你应该对此有些疑惑。” “是的。我想知道,你制造这么一桩事是为了什么?” 依红说, “你显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找我。” “果真是为了搅乱天庭吗?” “嗯,不过,这只是一个诱因。”依红的语气始终没什么变化,眼神也始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低沉,“那个起源生命,才是一切的关键。” 乔巡没急着询问关于起源生命的事情,而是问, “你原本打算怎样破除人间跟天庭的分隔?没有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依红转过身,正面对着乔巡。她很认真地看着乔巡, “你就是我的手段。” “我?”乔巡心中立马涌起一种非常显然的割裂感。他第一次感受到事情逐渐开始不受控了,“为什么?” 依红一步步靠近乔巡,凌乱的红发飘摇得厉害, “我知道你会来仙界,我也知道你会想办法打破人间跟天庭的分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我为你搭建好了舞台,余下只需要你表演即刻。而你的表演,也非常精彩,完全不露破绽地造成了此刻天庭的大乱。” 乔巡目光震烁, “但,你为什么知道?” 依红笑了起来。这次,她是发自真心的笑。眼神、表情以及感觉,都是熟悉的她, “因为,宿命论啊。宿命,造就了这一切。” 乔巡懵住了。 依红伸出手,轻轻握着他的双手,闭上眼,一句话都没说。 一种感觉,在乔巡心头渐渐涌起。 渐渐地,他理解了依红所说的“宿命,造就了这一切”是什么意思。 那是有限世界的悲剧,是无法避免的归因。 也就是说简而言之的: 冥冥中自有定数。 这一刻,乔巡无比深刻地理解到,为何那么多人,毕生都追求着无限。 依红的手很温暖,跟她现在的形象截然相反。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松开手,继续向前走, “我一直都在仙界等着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也因为宿命论?” 依红摇头, “不,宿命论只是决定了我会帮你搭建舞台。但我认为你回来,是我自己的笃定,无关宿命的笃定。” “为什么呢?” “因为一个人。” “谁?” 依红脚步慢了一些, “一个叫南雫瞳的孩子。” 乔巡顿住,僵在原地, “你知道她?” “嗯。”依红说,“她跟你特殊的羁绊关联,让我认识了她。” “她在哪里?” “你早就见过她了。” 乔巡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少见地露出退缩的表现, “我见过她?” 依红看了看他,没有直接说,而是以讲故事的口吻,缓缓述说: “我比她早一些来仙界。她降落在仙界后,我便因为你跟她的特别关联发现了她。我见到她时,立马就意识到,她对你很重要,并非是你跟她有过一些共同经历,而是……她是你需要的世界之根‘地球—生命’。” 乔巡深深吸了口气,望起头,肩膀绷紧难以放松。 依红继续说, “我也没想到,‘地球’居然会完全变成生命。不过,现在想来也是,毕竟这道世界之根,本身就是‘生命’的象征。我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了解她的经历,她也了解自己的来历与最终的归宿。” 依红缓了口气,轻声说: “不过,你知道吗,她在知道自己的归宿后,并不难过,反而很开心。因为,那样的话……就可以实现她作为一个人,作为南雫瞳的愿望了。” “什么愿望?”乔巡眉头沉敛。 依红笑道, “跟你一起冒险。” 乔巡感到无法呼吸。 依红向前走着, “但她又不太愿意,让你陷入难以处置的境地。所以,她请求我帮助她。帮她完成最后的宿命。”依红惭愧地说,“但我不是什么脑子很好的人,想不出多么美满的办法。于是乎,便给她安排了配角的身份,跟你一起完成精彩的表演。” 乔巡已经意识到了。但他希望依红这个幕后主使自己亲口说出来, “具体的呢?” “具体的话……蓝珺就是南雫瞳。” 听到这句话,乔巡的心一下子归于平静。他说: “庄怜心曾经有过一段见到天外来客的经历。” 话很简单,但依红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那个天外来客就是南雫瞳。” “但那个时候,珺珺已经出生了。时间应该对不上吧。” 依红笑了笑, “你真是不细心。” “嗯?” “那是段错误的记忆。事实上,庄怜心是先见过南雫瞳了,才诞下的蓝珺。” “错误的记忆……这也是你的安排?” 依红点头, “是的,为了防止你提早猜测到蓝珺就是南雫瞳。” “为什么怕我提早猜测到?” 依红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因为我觉得,你是在乎南雫瞳的……这也许会影响到你的表演。” 乔巡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依红,你很厉害。” 依红摇摇头,没说什么。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理清了。 难怪蓝珺那么笃信自己是在乎她的,难怪她会那么不讲道理,那么刻意地爱上自己……难怪她会说出什么天注定之类的话。现在想来,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继续去做同一件事而已。 乔巡语气变得飘忽起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那大概她真的就达成了目标。我在收走她那一天,也就不会陷入难以处置的境地了。” “很简单啊。你就是应该好好感受这种难过才是……凭什么全让南雫瞳为你而难过了,你却不能为她难过哪怕片刻呢?” “……” 依红并不自责, “在帮南雫瞳做成这件事的时候,我清空了她所有的记忆。也就是说,她再也不会回想起自己是南雫瞳,再也不会知道自己曾跟你有过所谓前世的孽缘。但,她与你之间的羁绊,早已深入灵魂。那是她的标志,是我所无法忍心去清除的。所以,蓝珺爱上你是注定的,是她灵魂的记号,是她唯一留存于世的证明。” “……” 苦海依旧在翻涌,即便已经深入幽冥的深处了。苦海凄惨的浪声,依旧在耳畔回旋。 乔巡的心,从没像现在这般苦凉过。 他细想来自己到现在的情感经历…… 好像每一段情感经历,都很顺利……即便有着跟吕仙仪分手的经历,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因为,他觉得,那只是不在恰当时间的一点小挫折而已。 如今,他深深的意识到。 南雫瞳,或许,将是他心里一生都难以释怀的苦痛了。 在他深陷于低沉之境时,依红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乔巡。何必这么悲伤呢?南雫瞳可从没消失过……她不像阿格尼斯那样,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了。她就在仙界的人间,就在那方梅园子里……就在你的心里。何必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乔巡……苦海之旅,就先这样吧。我有事要做,你也有事要做……不过,到最后,我们还会以全新的姿态再次相见的。” 话音消没,依红的背影彻底远去。 0108 海上有仙山 天庭主岛。 “所以,天庭的用大量仙班……换句话说也就是说用仙界的大量资源去豢养那尊起源生命。根本目的……也是为了追寻无限?” 吕仙仪把陆衣禤讲述的关于起源生命与起源熔炉的相关故事整理一遍,得出这个结论。 陆衣禤点头, “有限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演变都尽头,都可以说是追寻无限。这本身也就是有限世界的局限性,用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悲剧。我们所有人在共同出演一出悲剧。关键的点就在于,是否有那么一个戏子,能让这出悲剧升华成了不得的梦幻故事。” “为什么说是悲剧?”吕仙仪听过“悲剧”这个说法,但她一直不太理解。 陆衣禤说, “那就要谈起更加玄奥的‘宿命’之说了。宿命,把万事万物联系起来。发生的任何事,都可以归结为宿命的主宰。”她略带感伤地说:“等你以后成长到一定程度就能理解了。” “对你而言,也会有难以改变的宿命感吗?” 陆衣禤沉默了一会儿,向前缓缓走着。语气飘摇且迷蒙, “对于单独的个体而言,‘宿命’其实并不存在。因为‘宿命’是万事万物的相加、大集合。单独在某件事、某个人身上去讨论,是没有意义的。但也因为‘宿命’的牵绊,也许在遥远的彼岸,某个人打了个哈欠,就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抗力的事情。” 她看着吕仙仪,神秘地说: “宿命便是如此,不以个体意志而改变。有限便是如此,在这个孤立的大世界里,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已然注定。只不过,一些厉害的人,能够窥视到部分注定的事,便想要去改变。天庭便在做这样的事。” 吕仙仪蹙眉沉思, “照你所说,天庭岂不是已经窥视到了已然注定的事情?所以,他们才想方设法去改变。” “大概吧。” “那注定的事情,肯定是对他们而言,非常不好的吧。” “也许是。” 吕仙仪眉头沉敛,无奈地说: “殿下请上心一点,不要敷衍我。” 陆衣禤摊了摊手,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怎么可能告诉你确定的答案。何况,我本身也是有限的一部分,受宿命的制约。” “……好吧,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吕仙仪转而问,“不过……有没有什么改变了‘注定之事’的先例呢?” “有啊,当然有。宿命也不是死结,当然会有人越过宿命去做某些事。” “什么,什么!”吕仙仪非常好奇,步步紧逼,只差贴到陆衣禤身上了。 陆衣禤神秘一笑, “我有跟你说过‘群星’吗?” “好像说过……”吕仙仪有些怀疑,“但我又没什么具体的感觉了,应该没说过吧。” “你傻啊,我明明就没说过!” 吕仙仪涨红了脸, “那你还问我!” “谁让你这么容易被诱导呢?这是个弱点,得改正。不然以后虽然来个人,不就把你给拐走了?” “才不会!” 陆衣禤咳了咳, “别的不说,言归正传啊。‘群星’,又称‘有限世界的尘埃’。指那些不受有限世界束缚,但又无法触碰无限的存在。这里的‘不受有限世界束缚’并非是正面的说法。因为‘群星’往往都是被有限世界抛弃,或者在争夺本格神话中惨遭失败,而失去了立足之地的。不过呢,也的确有强大到超出了有限世界范畴的存在,但那类存在太过神秘了,我知道得也十分有限。” “群星……听上去跟流浪者差不多啊。” “是的,有限流浪者也是他们的俗称。” 吕仙仪思考了一下, “照你这么说,群星基本都是失败者的嘛……那他们是如何去改变‘注定之事’的呢?” “一个群星,可以说是失败者,两个群星,那就是两个失败者,但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那就绝对说不上是失败者呢,更准确的说法是,遵循另一种有限规律的群体。” “另一种有限规律?”吕仙仪觉得话题越来越深奥了。 “‘宿命’就是一种有限规律,是大多数群体所遵循的。至于另一种有限规律……说不太好,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隐隐感觉到了。”陆衣禤皱了皱眉头,“大概,天庭这次发生的事情,会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说不好,群星所遵循的有限规律就会浮出水面了。” 这些内容,对于吕仙仪而言,像是听天书。十分晦涩。不过,她还是尽力记在心里头,慢慢琢磨,慢慢了解。 讲完了晦涩复杂的东西,陆衣禤松了松肩膀,笑道: “好了,说太多也不好,还是想点轻松的吧。” “什么才算轻松的?” “比如,天庭到底能不能处理好这次危机。” “天狩殿下觉得能吗?”吕仙仪看向陆衣禤。 陆衣禤琢磨了一下, “以三位大帝和至真上圣的能力,解决并不难。只是——” “等等!不是四方大帝吗?” “嗯,没错,天庭的大帝有四位。东西南北,真玄、真冥、真象以及真武。但是,真武大帝……变成群星了。” “啊?”吕仙仪瞪大眼,“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嗯?”吕仙仪表示怀疑。你不是仙界最厉害的眼睛吗,怎么会不知道。 “别那副表情看着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之前就尝试天演过,但是没能得出什么结果,我估计,连天庭都对此感到疑惑。毕竟,真武大帝原先是复苏了的,但不知为何,其仙班破碎了,跟仙界脱离了关系。”陆衣禤露出思索状,“他自己要是不说的话……这个秘密大概会保持很久。” “好吧……” 陆衣禤继续之前的话题, “以天庭的能力,解决这次事件并不困难。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傻的人都知道,一定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了。所以,到底能不能解决,还要看始作俑者还有没有其他手段。” “如果失败的话?” “也要看始作俑者的目的,是要颠覆如今的天庭本格,还是其他。” “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陆衣禤思考了一会儿, “比如不让天庭成功重铸起源熔炉……亦或者,夺取天庭在重铸起源熔炉这件事上的成果。可能性太多了,真不好猜。” “所以,现在的局势还是扑所迷离的。不过,天狩殿下,我很好奇,如果天庭撑不下去了,会请天仙帮忙吗?”吕仙仪问。 “会的。而且,对于天仙而言,也是希望看到天庭能够成功重铸起源熔炉的。那关乎到的是整个仙界的命运。” “这么说来,天仙、真仙本身是没有什么矛盾的。” 陆衣禤点头, “是没有矛盾,只不过理念不同。天仙算是心向自由的人,不愿意被法则所捆绑。” “天仙是求道果问长生,真仙是求神祠问仙班?” 陆衣禤非常开心地拍了拍吕仙仪的肩膀, “好妙妙!理解得很到位嘛。” 吕仙仪揉着肩膀,不满地说: “下手轻点行不行。” 陆衣禤背着手,步伐轻快地往前走去, “好生看看天庭这些神仙怎么应对危机的吧。这种学习机会可不多得,对你而言,要比闷头参悟好太多。” “嗯。” 吕仙仪是认同这点的,赶忙跟了上去。 …… 求道果……问长生…… 对于现在的常言来说,这是他如今唯一所想了。跟师叔和师姐告别后,他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大受鼓励,逐步参悟到了自己的方向。不需要去想那么多,更不需要去跟谁比较,也不必给自己增添多余的思想压力。 只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耐心地、踏实地向前走就是了。 遵循一条大道,不停走下去,总会见到不一样的风景。 离开大周王朝后,他远赴天南之地的远见海。听闻在远见海上,又一座飘荡的仙山。仙山终日不见,唯照拂有缘人。 常言没想过自己是不是那座仙山的有缘人。但他想看看那座仙山。 在海边摘来一片宽大的棕榈叶,往水里一丢,便成了一条独木舟。 他踩上独木舟,驶向雾气蒙蒙的大海。 大海翻涌,浪花如龙。但他同这独木舟,巍然不动,如履平地。 海中异兽繁多,却也无法靠近他半分。 他当真明白,自己的确说得上是人间的巅峰水平了。这更加坚定了他想见一见那座漂浮仙山的念头。毕竟,这人间去无可去,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地方了。 在一个雾气浓郁的清晨。 不知是闯过了什么界限,踩着独木舟忽然驶入了一片平静的海域。 人们通常说平静的海面,也只是没有大浪花,但潮汐仍然存在。可这里,真是全然的平静。水面毫无波动,唯有独木舟行过,才会稍稍泛起涟漪,向两旁蔓延而去。 雾气浓郁,水面如镜。 常言的心同水面一样,十分平静。他背着手,笔挺地站在独木舟上,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前方。路了然于胸,再浓郁的雾气,也只是道上的装饰。 行至雾深处,忽然,一道巨大的浪花翻涌而来。 常言脚下的独木舟重新变成一片棕榈叶。他眼泛精光,牵身而动,猛然穿过巨浪。 巨浪滔天,层叠重重。 浪拍打在海面,掀起的水汽氤氲成迷幻的雾气森林。 雾气森林不断变幻形状,各般鬼魅之状尽皆而出。 常言全然不放在眼里,直直地穿行而过。 直至他猛然拨开浓郁,抬头望去,见到一座直插云天的高山。 高山飘荡在平静的海面上,缥缈而梦幻。 “原来海上真的有仙山啊……” 常言心情宁静,并没有多么激动。或者说,这才是一个寻仙之人该有的心性。 他迈开脚步,开始登山。 环绕着这座几乎是垂直而上的山,修筑着长长的阶梯。 常言一步一阶梯,缓缓登临山顶。 然而,这下他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了了。山顶上,并没有他想象的仙云飘荡、仙气袅袅之景,更加没有一步登仙的天台。只有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相貌清秀,身形清瘦的少年,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岁。 常言愣愣地看着闭眼打坐的少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直到少年睁开眼。 那一刻,常言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座庞大的、寂寞的星空。少年的双眼,好似装着许多无法理解的光芒。 少年看着常言,问: “你叫什么名字?” “常言……”常言也不知为何,自己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名字。 少年问: “求仙?” “嗯。” “坐着吧,位置还多。” 位置还多? 这是什么意思?常言不是很能理解。不过,他还是按照少年的话,坐了下来。 本打算直接坐在地上,但屁股刚要落地,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张蒲团垫在了bsp; 少年轻声说, “不用担心。你能来到这里,便说明你有成仙的资格了。第二个来的话,也说明,你是人间渴望成仙的修仙者里,最厉害的那一个。” “什么意思?” “自行参悟。” 说完,少年又闭上了眼。 常言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一坐下后,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玄妙的感觉。好似清晰地看到了一条缓缓铺成的大道,只要走上这条大道,便能求取道果,问得长生了。 不过,出于谨慎,他并没有跨进那条大道,而是仔细观察这周围。 山顶上的确就是一片平整的空地。与其说是山顶,不如说是专门打造的平台。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唯一值得深究的就是,这个神秘的少年。 候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忍不住问, “你是谁?” 少年睁开眼,看着常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状态。 大抵是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思考,然后他轻声回答: “我叫江悠乐。” “江悠乐……你是哪里人?” “天外来客。” “啊?”常言错愕。 “不必在意,耐心等待即刻。” “到底在等什么?” 少年江悠乐说, “等天门为我们而开。” 常言懵了, “天门为什么会为我们而开?” “因为有人在门的另一侧,打开了门。”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常言正欲再问,少年江悠乐闭上眼, “耐心等待。” 常言便无话可说了,也跟着闭上眼,开始……耐心等待。 0109 此天光景很美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一片草原上,蓝珺轻步悬立在一株草上,眺望着远方问身后的乔巡。 乔巡说, “换个方式,再上天庭。” 蓝珺转过身,好奇问: “上天庭的话,用之前的方式就好了啊,为什么还要再换一个方式呢?” 乔巡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向前走去, “我想换就换。” “什么啊……”蓝珺觉得乔巡不应该是这种人才是。她踏出一步,来到他身边,“我不信。” “不信拉倒。” 蓝珺目光灼热, “那我猜猜看?” 乔巡没说话。 蓝珺便手指戳着下巴,开始思考…… “嗯……之前上天庭,是我飞升,然后你寄生在我的意识中。本质来说,就相当于是我独自一人在天庭面对一切。”她眉头一挑,“我懂了!之前你把我当成一枚任意操纵的棋子,现在不愿意那样做了,所以你要换一个方式!” 乔巡步伐加快, “是代理人,不是棋子。” “代理人……”蓝珺琢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她琢磨期间,乔巡已经走远了。 “诶,等我!”她赶紧追上去。为了防止再被甩开,这次她索性直接抓住乔巡的手腕。 乔巡并没有抗拒。 “真的不一样了呢……”蓝珺低声呢喃。 “什么不一样?”乔巡瞥她一眼。 “对我的态度咯……你好像,嗯……怎么说呢。”蓝珺想了想,“愿意迁就我了。” “怕你捣乱而已。” “我才不会捣乱。我什么时候捣过乱?我哪次不是老老实实按照你的吩咐做事的?”蓝珺连珠炮攻击乔巡,“明明是你,之前骂我骂得那么难听,骂完后甩手就走了。我还真的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乔巡没接她的话茬,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论。” “分明是无言反驳,却要说‘不想’……”蓝珺小声嘀咕,“真是要面子。小气鬼。” 不论她怎么说,乔巡都没还嘴,只闷声往前走。 这下就轮到蓝珺犯小心思了。这是什么意思?不像他的性格啊,一句话都不说是闹哪样?明明之前一点都不给我面子……难道是觉得我烦了,不想搭理我了?还是说在酝酿什么大的? 蓝珺时不时就偷瞄一下乔巡的侧脸。 每每看,都是那副风轻云淡,平静的样子。 好奇怪哦…… 乔巡一句话都不说,蓝珺反而开始紧张起来。 又这么走了一会儿后,她终于耐不住了,别扭地说: “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就明确地指出来,我会改的。你不要什么话都不说,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乔巡扭头看着她,一脸疑惑, “怎么了?” 蓝珺顿了顿, “不是,你问我怎么了?” “对啊,你突然停下来,说什么做错了,要我指出来之类的话……” 蓝珺问, “你刚刚不说话,是怎么回事?” 乔巡说, “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就放轻松一些,然后思考之后的事呗。” 蓝珺绷着脸, “所以,你不是在装冷脸?” “我干嘛要装冷脸?” “因为,因为我刚刚骂了你小气鬼……”蓝珺突然有些不自信了。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有些敏感多愁。 “小气鬼……这是骂人的话吗?”乔巡望起头,“我怎么听,都像是撒娇的话。” 蓝珺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色彩迅速变化,然后,急忙为自己辩解, “我才没有撒娇!就是在评价你以前对我的态度而已!” 乔巡点头, “哦。” “哦?”蓝珺瞪着眼,“只有‘哦’吗?” “还该有什么?” “难道你不应该否定我,然后再反过来说我的不对吗?” “你说的是实话啊,我当然不会否定你。我之前对你的态度的确不好。” 蓝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乔巡的额头, “没发烧啊……” “……” 蓝珺退后两步,像看陌生人一样, “你变了。” “嗯?” “你该不会是什么妖怪假扮的吧。”蓝珺怀疑地看着他,“你对我实在太好了。跟之前一点都不一样。” 乔巡转过身,向前走, “对你好你还不愿意了是吧。” “不,但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蓝珺表情认真,看上去非得把这个问题问清楚不可。 她索性抓住乔巡,不让他往前走。 乔巡稍稍低头,沉沉地吐了口气,然后说, “真的想知道吗?” “想,很想!”蓝珺大声说。 辽阔的草原上,只有他们两人。风吹过,卷起草浪,碧波飘摇,交映着夕阳的昏黄,叠影重光。 乔巡轻缓地说, “因为此天光景很美。” 蓝珺神情微恍。她摇摇头,抿了抿嘴唇, “到底因为什么?” 乔巡的神情变得有点不镇定,略显局促地说: “因为我在乎你。” 蓝珺松开了他,怔怔地看向前方远山落日处。 她银白色的长发,燃着夕阳的光,赤色的眼瞳,好似有晶莹的涓流在流淌。 虽然乔巡重新回来后,她便彻底肯定了他是在乎自己的。 但此刻,听他亲口说出来。这种感觉……心里的感觉,蓝珺无法形容,只觉得好似住了个小人儿,一点都耐不住,上下左右不停敲打,痒痒的,麻麻的。 她小声说: “我……很高兴。” 乔巡一直背对着她,没让她看到自己的神情。 虽然他自己也没看到自己的表情,但料想,应该是让人发笑的。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叹了口气, “唉……” “怎么了?”蓝珺问。 “总觉得我好像失去了什么。”乔巡手指不安分地搓弄着,“不过想想,用失去的那点东西,换来你的话,是值得的。” “换来我……好奇怪的话。不过应该是好话吧。”蓝珺嘴角止不住地扬起。 乔巡转头看着她。 开心就挂在她的眼角,幸福就写在她的脸上。 可这,却让他心里有些伤感。 因为,面前的她,正是他所日夜追寻的世界之根——“生命”。 蓝珺露给乔巡一个大大的笑脸。 浅浅的梨涡,让这张脸,还稍带着一些少女感。但她白发赤瞳的形象,又让她看上去像是什么修为高深的老妖怪。这矛盾的两种感觉,全都在她身上后,却显露出惊人的和谐感与独一无二的“专属味道”。 乔巡下意识地伸出手,捏住她的鼻子。 蓝珺有些没想到,一时间愣住了,直到乔巡松开了手,她才反应过来, “你干嘛!” 乔巡转过身, “觉得好玩而已。” 蓝珺并没有生气,反而摸着自己的鼻子小声说: “狐狸的鼻子很敏感的……” “……” 乔巡长呼一口气,向后伸出手, “休息够了,该赶行程了。抓住我。” “好的。”蓝珺听话地点头。她小心轻巧地抓着乔巡的手。 凉凉的,有些粗糙…… 男人的手就是这种感觉吗?蓝珺心思泛泛。之前都只是抓手腕,这还是第一次直接握住手掌。 跟她的感觉相反,乔巡觉得她的手有些太热了,而且很小,握起来不好发力,总会有种稍微一用力,就会捏坏的感觉。 怎么都不好使力,他索性手一翻,把她拉到正面,然后指指相扣。 蓝珺作为一只纯情的小狐妖,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子有些慌,便要逃走。 乔巡稍微一发力,将她的手紧紧扣住, “别动。” 鼻息落在她的额头,让她有些发晕,只轻哼了一声,然后老实下来。 接着,乔巡一步迈出,周围的空间瞬间跌入一个点。 这个点,带着两人,跨过所有的神通壁障,一步来到海上仙山的山顶。 此刻的海上仙山,已经有不少人了。 乔巡松开蓝珺。 蓝珺赶忙侧开一步,红着脸。 乔巡瞥她一眼, “呵,你之前调戏我,可一点少女羞涩都没有,怎么,现在又有了?” 蓝珺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主动跟被动能一样吗?”她羞于继续说这种话,连忙四处张望一下,然后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登仙台。” “登仙台?没听过诶,是登仙的地方吗?” 乔巡说, “是的。不过,这是以前的天庭留下的遗产。” “哦!”蓝珺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不是说要跟我将旧天庭的故事吗?” “现在不正要跟你讲吗,别着急,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宽大的登仙台上,坐着不少人,屁股底下都有个一模一样的蒲团。 他们都闭着眼,看上去才参悟什么。 乔巡二人出现后,只有少数人睁开眼看了看,然后又立马闭上眼,继续参悟。 刚走出两步,蓝珺忽然瞪大眼, “那是小言!” 说着,她就要前去打招呼。 乔巡一把拉住她, “别。” “怎么了?” “按照我的计划来,别乱行事。我们现在只是两个普通的求仙之人,切不可多掺杂其他。” “诶……但小言要是看到我们怎么办?” “放心,他认不出来。”乔巡说,“我修改了我们的存在属性。” 这是恶魔特性“懒惰”的老手段了。 虽然是很老的手段,但效果最好,用起来也最方便。 “什么?”蓝珺完全没听懂。 乔巡主次分明,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急,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多。” “诶……”蓝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又立马严肃起来,“好的,好的。” 两人往地上一座,屁股nbsp; 乔巡瞥了一眼最前方。常言端坐着,闭眼参悟,在旁边,是个少年。他当然知道这个少年是谁,正是当初意图把地球演化成世界之根,用来构筑神话世界的真武大帝。 不过,这位大帝,如今好像成了“群星”之一。他的存在特性里,不再具备任何有限世界的标志,当然,也可能是他隐藏了。 但,乔巡有理由相信,真武在谋划失败后,便跌落有限世界之外,变成了群星。 因为,他“塑造属于自己的世界”这样的意图,是不会被如今的天庭所接受的。所以,现在的天庭,肯定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 但他更多的打算,就有待观察了。 乔巡端正地坐着。蓝珺挨在他旁边。 他闭上眼,展开一个只有他和蓝珺能进入的意识视界。 在这个特别的视界里,乔巡说: “仙界的本格神话,并不从一而终,是变化过的。如今的天庭的本格由‘至真上圣’所管辖。但在很久以前,并非是他,而是一个尊号为‘玉皇至尊’的神仙。玉皇至尊所领导的天庭,如今被称为旧天庭。这登仙台,就是旧天庭的产物。之前关押庄怜心的锁星台,也是旧天庭的产物。” “那这位玉皇至尊现在人呢?” 乔巡摇头, “并不清楚。也许已经消陨了,也许化作了群星,在有限世界之外的无光无尘之地散发光芒。” 群星与有限世界等相关内容……蓝珺之前被乔巡一股脑地塞进了脑袋。 消化了很久,现在虽然还有很多不是特别了解,但也要比绝大多数神仙清楚了。 她好奇地问, “你是群星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肯定不属于仙界。然后,也没给我讲过你的故事,所以就有这样的疑惑咯。” 乔巡沉默了,心里十分动容。 对他而言,珺珺的一切都是透明的。她的全部人生都完完全全地展露给了他。 而对她而言,他毫无疑问,是神秘而未知的。 乔巡没有先回答自己是不是群星,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会担心我不告而别吗?” 蓝珺支支吾吾地,没有说个分明。她微微调整了一下,然后自然平常地说: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你要是不告而别的,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你又不欠我什么,走了也就走了。” “你想要跟我一起冒险吗?” “当然想。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跟你一起冒险的。” “这是什么话……” “我说不来好听的。”蓝珺认真地说,“但这是我最直接的想法。” “我答应你。”乔巡说,“以后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 “多好啊……”蓝珺神情恍惚。 乔巡回到之前的话题, “群星的定义很广泛。也可以说,我是群星之一,因为我并不真的属于哪个世界。” “群星……那群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蓝珺这普通的一问,让乔巡陷入了沉思。 他也在想,群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依红的确说过,群星也有归途。但,为何会有群星的存在呢?她并没有说,也许,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也许,所有的群星,都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感到迷茫。 这大概才是“群星有归途”的根本原因吧。 正因为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才要踏上归途,去探索,去寻觅。 0110 “群星”蓝月冬 天庭主岛。 因为好几轮的调查探索,都没能找到致使锁星台崩溃的根本原因,并且,从锁星台里散落出来的各类犯人,对天庭的防患体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所以,负责调查原因的真玄大帝,也不得不停下调查,按照安排,与真象大帝,一起维稳。 仙班众在两位大帝的率领下,全面部署,各般神通、法宝尽显,逐步挽回颓势,实现了基本的稳定抵御,避免神话本格,也就是仙班体系受到直接的冲击。 另外一位大帝,真冥大帝则负责对被控制的罪犯进行后续料理工作。 目前来说,是能处理的,直接处理了,比较棘手的,就暂时关入阴曹地府的十八层地狱中,以后再收拾。 总的来说,从锁星台崩溃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基本上是暂且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只需要逐个击破。 当然,后续安排的一切前提是,不再出现第三轮危机了。 所以,天庭有那么一批仙班众,专门负责提防第三轮危机。他们驻守在各个关键提防,对内严格监控每个人,对外,则吧监视视角扩大到整个仙界大千世界。毕竟,不能排除有那么一些小世界,会趁此机会捣乱。 看样子,是进入了有条不紊、耐心料理的阶段了。 主岛,至真大殿。 作为天庭如今的领袖,至真上圣所办公、居住以及本格象征的地方,在锁星台崩溃后,这里就算得上是整个天庭最安全的地方了。 一方面,有专门的仙班众,负责守卫,另一方面,至真上圣本身也就是站在本格之巅的至高仙。 刚刚解决了一个比较棘手的“域外悍徒”罪犯的真玄大帝,行色匆匆地来到这里。 天兵守卫见到他,连忙行礼。 高大魁梧的真玄大帝随意挥挥手,便越过他们,进了至真大殿的巨大殿门。 一进去后,他稍稍颔首,以表示尊敬。里面是没有人的。 但真玄大帝并无多余动作,直接开口说: “目前已进入攻守易势的阶段了。上圣,是否要重启前些时候的天门事件?” 空荡荡的大殿里,他的声音回荡了一会儿后,才幽幽响起至真上圣的声音, “锁星台崩溃不是一场意外,是蓄意而为。如果我们不能预计到敌对者接下来的安排,那我们很快又会再次陷入被动。” 真玄蹙起眉, “可,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会有第三轮危机。” “许多事情,不需要去看迹象。真的有迹象的时候再去反应,就已经晚了。” “上圣,可是,我们目前没有防范的方向。我们甚至无从知晓,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 至真上圣久久没有说话。至真大殿陷入长久的沉默。 真玄大帝高大的身躯,拉出很长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至真上圣说: “那任何人都是我们的敌人。群星也好、起源也罢,都是我们的敌人。” 真玄大帝有些恍惚, “上圣,仙界何时已经沦落至此了?曾经的我们,不是对抗恶魔的核心神话吗?” “可,真理环已然重启,天堂也已回归,支配者们、独行者们也逐渐失去了本格。至今一看,就只剩下仙界能独当一面了。所有的目光,都将落到这里来。群星把仙界当作归途,起源认为仙界是最佳的回归点。我们唯有更加坚定最初的选择,才能在这场大淘汰中,站到最后。” 真玄大帝怅然道, “有限世界的黄昏,将要降临了吗?” “赶在黄昏前,触碰无限吧。” “上圣,起源熔炉的使命,真的是奔赴至无限吗?” “我们坚信这一点。” 真玄大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肩膀一顶,撑起魁梧的身材, “真玄,定不负信任。” “不管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只要搞清楚其目的是什么即刻。现在看来,无非是要给天庭本格施加压力,使得秩序崩溃。我们便防范住即刻,待到起源熔炉铸成,再多的手段,也就无济于事了。” “上升所言极是。” “无其他事,便到此为止吧。” “真玄告退。” 真玄大帝退出至真大殿。 有了上圣的一番话,他心里坚定很多。不管天庭还会受到怎样的攻击,只要守住神话本格,等待起源熔炉完好铸成即刻。 不会太久了。 按照计算,起源熔炉的铸成不会等太久了。 也许,就在最近一段时间里。 真玄大帝没有再多想其他,迅速投入到维稳工作当中。 …… 登仙台上的人,密密麻麻。 几乎要把整个登仙台所能落蒲团的位置给占满了。 蓝珺时不时睁开眼观望,发现,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是些老得不成样子的人,而且基本都处在飞升的边缘。想来,应该是天庭仙班已满,他们无从飞升,便一直待在人间。 他们给蓝珺的感觉就是,再不飞升的话,就要寿元终了了。 大概正因为如此,才会受到这登仙台的呼唤,从遥远的各地赶赴而来吧。 这么想着,蓝珺确定了,一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毕竟,选在这个天庭正虚弱的时间段。实在让人难以不怀疑是故意针对天庭的。 想来,她戳了戳乔巡的腰,好奇问: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了吗?” 乔巡摇头, “并不是。只不过,这种事很容易预料。对于现在的天庭而言,最直接的增压方式,就是让大量人飞升,挤占仙班之位,给世界之根施加压力。天庭仙班本身就不够,强行挤占,那挤占的只能是那尊起源生命多占用的仙班。” “那你觉得,是谁主导了这次登仙呢?”蓝珺好奇问。 乔巡想了想,依旧选择摇头, “不知道。” 他想过会不会是依红,会不会是就在不远处的那位真武大帝……但都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 在他看来,这大概并非是某一个特定的人所全盘操控的。 毕竟,一连串事的发起人,严格说来,相关程度都非常低。 就像依红,主导了天门事件的前半段,而他乔巡,主导了后半段,并摧毁了锁星台。在两人相见之前,乔巡可不知道依红的打算。而现在的登仙台之况,说不好又是其他人趁势而为之。 按照依红的说法,现在的仙界,是群星的终归之地。也就说明了,任何一个群星,都可能是参与到其中来。 所以,他更倾向于仙界这座庞大的棋局,并非是黑白子那样的双方较量,而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的共同较量。他们相互之间,并不关联,只某些人会存在共同的默契,就像他跟依红。 每个人都可以操纵棋盘上的棋子,从而实现自己的目的。 就像……大乱斗。 “你都不知道啊……”蓝珺微微张着嘴。 乔巡说, “无法肯定的事情,自然算是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还是有一些猜想咯?” “嗯,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猜想,你也是。” 蓝珺尴尬一笑, “我还是太弱小了,没有资格去猜想呢。” “不要紧。如果这件事是一场洪流,那充当洪流里的一滴水,也是可以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决定洪流的走向,这是所有的‘一滴水’所共同引导的。有限世界,无法被个体意志所主宰,这便是‘宿命’存在的意义。” “好深奥……”蓝珺眼神迷离,“宿命。我们相遇,也是宿命吗?” “任何事的发生,都是宿命写就的。” “那真可怕。”蓝珺缩了缩脑袋,“就像什么都注定好了。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全都注定好了。” “正因为很可怕,所以古往今来,才会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追寻无限,试图逃离这种‘悲剧’。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反而是幸福的了。不知道,便不会承受压力。” 蓝珺捂住耳朵, “这么说来,我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乔巡看着她。 她嘿嘿一笑, “开玩笑的。我可不会做掩耳盗铃的事情。” “没事的,你就算掩耳盗铃,我也会送你一副最好的铃。” “诶,这么纵容我吗?”蓝珺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巡。 乔巡摇头, “掩耳盗铃,并非是什么不好的事。我在有限世界里旅行的时候,所见的最痛苦的人,便是毫无目标,不知道去往哪里,不知道归途在何方,没有信仰,没有自我的人。然而,这类人非常多,他们大多都是一个世界的强者,在触碰到不可视之壁垒后,被时间逐渐消没了意志。这也是有限世界悲剧的写照。” 他微微吸气,吐气,蹙着眉,轻声说: “与其变成那样的人,我宁可你自欺欺人。起码,自欺欺人的前提是还有自我。” 蓝珺听来,虽然不知道乔巡为何说出这样一番话,但心里有些感动。她承诺道: “我一定不会变成没有自我的人……而且,我也不会自欺欺人。真有一天,我不知道做什么了,天上有星星,我便去抓,面前有高山,我就去爬。总会有要做的事……” “可之前……”乔巡稍微说。 蓝珺知道他想说之前她那么消沉。她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小声嘀咕: “那是因为没有你。没有你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乔巡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话。 但他心里却说,我就是不想你这么觉得啊…… 想着想着,乔巡少见地神情怅然,发了呆。 蓝珺见到他的神情,觉得自己应该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但,她又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自己所说的话,都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既然是真话的话,又有什么错呢? 在她想要叫醒乔巡的时候,登仙台忽然轻颤了一下。 接着,登仙台上每个人座下蒲团都涌出白色的光芒。 光芒,像一层水膜,渐渐覆盖了在座的每一个求仙之人。 众人惊奇欣喜之际,登仙台前方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从白色的光晕中走来,边走边说: “你们是天上的星星,你们是璀璨的一员,你们应当位列仙班。” 话音消没,来者现了真身。 蓝珺望过去,目光逐渐呆滞了。 她分明地记得这张脸。眉眼、唇鼻、脸颊……她都记得。 蓝月冬,消失了七年的蓝月冬。 按照辈分,她是姑姑,不过,以前一直都是叫她姐姐。 当蓝月冬,刚露出面容的那一刻,蓝珺是高兴的,是惊喜的。但立马,她就在蓝月冬身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那种陌生感,并非是对不熟识之人的惯常感觉。更像是,隔着一个时代,甚至数个时代……数不尽的光阴汇聚而成的,久远感。 这一刻,蓝珺陡然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认识蓝月冬了。或者说,这个跟蓝月冬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她茫然地看着从光晕中走出来,漠然凝视众人的蓝月冬, “她……是月冬姐吗?” 乔巡平静地看着蓝月冬。 他早就确定蓝月冬并非一般人。所以,当蓝月冬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时,他并不惊讶。甚至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料想来,应该是心里早就觉得,蓝月冬是群星之一。而作为一个群星,以凡人之姿出现在人间,定然是有着非凡的打算的。 现在看来,蓝月冬兴许就是那个主导了登仙台之事的幕后主使。 乔巡所在意的重点,反而是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早就跟她产生交际与接触? 这莫非也是宿命的牵引吗? 还是说依红安排了她跟自己的提前接触…… 都有可能。 不过,现在的话,哪种可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下正在,或者说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乔巡说, “蓝月冬是她,但她不是蓝月冬。” 蓝珺迷茫地问, “那她是谁?” “群星。但具体是哪个群星,我不——” 乔巡正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十分玄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瞬间把他拉回刚打算进入仙界,请求王良一相助的时候。王良一那时候希望他在仙界帮忙做件事,但具体是什么事没说,只是说,若是碰到了,便会知晓。 如今,这“知晓”的感觉,变得十分清晰和明朗了。 乔巡深深地吐出一口挤压已久的浊气。王良一给他的未知的“压力”,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原来,王良一所说的事,便是帮助“蓝月冬”。 “嗯?”对于乔巡的戛然而止,蓝珺发出疑问。 乔巡重新说, “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暂时要站在她那一头了。” “啊,这样吗?” 乔巡心情轻松了不少,笑着说: “是的。” “好的哦,虽然她应该是很非同寻常的存在,但肯定也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月冬姐。站在她那一头,我肯定支持!” “她是你姑姑。” “……” 七月总结 七月更新十三万字,达到月初目标。 唯一不太好的可能就是几乎每天都是卡点更新。对于这个,我实在没啥办法……只能说,夏日炎炎正好眠,码字打瞌睡。 …… 对于南雫瞳支线的安排,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做过一个基本的规划。大概是: 南雫瞳,会因为乔巡而改变。乔巡,也会因为南雫瞳而改变。 这个规划,随着剧情的进展,而逐步实现。 乔巡得到世界沙盘后,在霓虹上岸。在霓虹,他收获第一道世界之根“书”,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这段剧情里,南雫瞳受“书”的影响,获得了天赋。其实,一开始我就稍微铺垫一些南雫瞳也可能跟世界之根有关系的描写,虽然比较隐晦,大家没注意到就是了。 一方面说,南雫瞳是幸运的,因为严格上,她是第一個能真正改变乔巡的人,另一方面,她也是不幸的,因为改变乔巡的时候,不是以南雫瞳的身份,而是蓝珺。 虽然身为作者,分析自己书中的角色,是不太好的行为,可能影响读者自身对角色的解读。但也许各位读者能从作者的分析里感受到一些作者在创作的时候的心路历程。感言嘛,无非就是作者撒撒口水,说些或累计已久,或一时兴起的话。 …… 月初一号,依旧惯例请假一天梳理剧情。 (求保底月票) 111 抢夺仙班黄昏将至 蓝月冬的出现,让登仙台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终于来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来”的感觉。 最前头,最中间的少年和常言同时睁开眼。 两人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常言的眼神符合上述,但也多了一种“为什么会是她”的意味,而少年江悠乐却稍显一些复杂的意味后,很快又恢复清明。 常言当然认识蓝月冬,但认识的是以前那个有公主脾气,很多时候都不讲道理的蓝月冬,并不认识现在这个“万众期待,光芒闪耀”的蓝月冬。他问江悠乐, “她是谁?” 江悠乐重新闭上眼, “也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加个“也许”,常言不太明白。 江悠乐慢条斯理地说, “不妨将她当作接引之人。接引我们,位列仙班。” 常言艰难地看向蓝月冬。这种跨度,让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也难以接受。他是万万没想到,也从没想过那位十四公主,还有着如此令人震撼的身份。 蓝月冬也看到了常言。 她整个人都变了,跟以前完全不同。若是以前的她,重逢故人,肯定是满面喜悦。但是现在,她只是默默地看了常言一眼,随后朝着前方走去。不过,目光扫过乔巡和蓝珺所在之地的时候,完全没有停留,看上去并没认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由仙术铺成的天梯,随着步伐,在脚下落成。 她一边走一边说, “你们早该位列仙班了。只是,天庭的不作为,耽误了你们的大道。我也知道,尚有众多寻仙问道之人,明明有着位列仙班的能力,却因为天庭不开天门,耗尽了寿命,糊涂了一生。我也理应告诉你们,如果天庭不能善待真正有能力之人,那也就意味着,神话本格不该属于他们。” 她的话,没有来由,没有后续。就只是像平常的谈论,普普通通地说出来。 但此刻,在此般场景里,她的话,似乎是唯一的真理。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信服她的话,就像她的话语是这整个仙界最重的分量。 众目凝望,蓝月冬身着严肃而庄重的黑金条纹的长袍,长发批束,不算高大的身材,占据了所有人的心神。 她是众望所归,她是群情期待,她说: “天庭不为你们开天门,那便由我来开。” 话音高傲而有力,让所有人为之精神振奋。 蓝月冬站在仙术天梯上,抬手拨开层云,瞬间,这登仙台的天空便晴朗万里,无风也无云。环绕着这仙山的迷雾也尽皆散去。 这时候,众人才看清了。这仙山哪里在什么平静的大海上漂浮,根本就在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小世界里。山也根本不是山,就是一座巨大的平台。 这小世界里,只有悬浮在空中的登仙台,别无他物。 一众寻仙人非常震惊。他们分明地记得自己是在远见海上,跨越迷雾,攀登仙山而来的,怎么会是这幅光景呢? 蓝珺却没在意这一点。 因为,她是跟着乔巡,一步跨过来的。不过,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她也算是明白了他们在震惊什么。于是,好奇地问乔巡: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知道什么?”乔巡若无其事地反问。 “嗯,这个地方,是独立于人间的小世界。”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如果是在人间,以天庭对人间的监管力度,早就发现了。” “也是哦。”蓝珺点点头,转而又问:“那为何要让其他人通过‘渡海’的方式来呢?” 乔巡瞥她一眼,蹙起眉, “你有脑子帮蓝知微清理朝廷,安顿朝政,没脑子想明白这个问题?” 蓝珺抱着脑袋, “思考问题很累的嘛……有你在,我就不想思考了。” “那看来,我还是有必要跟你保持距离了。” “别啊!”蓝珺急忙说出自己的见解,“是为了让这些人登仙的名义更加顺理成章,给他们一个求仙问道过程的参与感吧!” 乔巡点头,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话,也是为了避免天庭发现。蓝月冬的安排很正确。如果直接牵引这些人穿过人间的壁垒,来到这里的话,大概率是会被发现的,天庭也就能提前防备。” “那现在,天庭能防备吗?”蓝珺问。 乔巡说, “这可说不好啊,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 蓝珺也收起心情,静静地看着蓝月冬。看看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到底要做什么。 蓝月冬拨开层云,让寻仙之人见到这登仙台的真相后,牵出一道仙术。 这道仙术呈乳白色,十分平缓,看上去像缓缓流淌的脂白之玉。 仙术迅速生长,很快,就变成一棵“参天大树”。繁密的仙术分支,攀附在小世界的壁垒上。带到整个小世界被包裹后,一道天光轰然成型,降落在登仙台上。随后,漫天的仙术凝结成玄奥的符文。符文挨个挨个亮起,全部亮起后,猛然掀开世界的壁垒。斑驳的世界壁垒,如同垮塌的蜂巢。 随后,众人在天光闪耀之间,望见了那扇令人心驰神往,紧闭的天门。 天门高悬,咫尺皆是玄机。 仙术符文,迅速覆盖天门。如同巨人擎臂往里推。天门缓缓张开。 在天门张开的一瞬间,乔巡目光陡然闪光,然后迅速平静下来。蓝珺下意识瞥了他一眼。 天门在张开,登仙台上的每一个人,都被从天而降的天光所笼罩。 那来自世界之根的呼唤,来自整个仙界的庞大意志的抚摸。所有求仙之人,都在这一瞬间,望见了自己的路,望见里自己应当归属的仙班。 蓝月冬的声音在他们脑中响起, “即刻登仙。” 高傲而郑重的声音,击穿了所有的顾虑。 求仙之人,这辈子不就是为了今天吗?但当赴死一般,亦要跨过那天门。 登仙,登仙吧! 所有人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在此刻,化作实质。 天门轰然而开,登仙台上,一共一百四十二道光升起,冲向天门。 这一百四十二道光,是自天庭仙班已满,封锁天门以来,累年累月所积累的登仙之意志,是人间修仙者对大道与长生的质朴渴望。除却那些寿元已尽,都未等来天门开的修仙者外,这里,便是人间常人愿望打破一切枷锁的所有力量。 羽化飞升,即刻来。 一百四十二道光,掠进天门。 世界的意志,因他们而颤动。那原本已尽满员,无法腾挪出半点的仙班,在世界核心与世界之根的牵动下,开始摇摇欲坠。 仙班摇摇欲坠,最先感受到的自然是执掌本格的至真上圣。 此时的至真大殿内部的某个嵌套空间里。 这个嵌套空间很空,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就是一个空间。在空间的中央,映着一尊庞大的黑影。这庞大的黑影由一条条金色的类似于绸缎所束缚着,同时,从这些金色绸缎里流溢出的“本格之力”不断滋养着黑影本身。 这些像金色绸缎一般的东西,正是象征着仙班之位的“本格符文”,是真仙们能够借用仙界的世界之力的根本之物。 在以前,天门被封锁,人间无人飞升,无人求获仙班的时候,本格符文便由天庭的本格神话执牛耳者所看管着。但,本格符文,至始至终都是属于仙界这个庞大的空间集群的,而非某个人。真正的支配权,在仙界树。 一旦有人飞升,求获仙班,世界之根便会遵循世界核心的意志,检验求获仙班者是否有资格位列仙班。 有资格,便赐下本格符文,授予仙班,再由天庭进行职务安排。 所以,当刚刚飞升天庭的一众飞升者,开始求获仙班时。世界之根遵循世界核心的意志,开始了它存在的使命,检验资格,赐下本格。 但仙班已满,何从赐下本格呢? 仙界,自起源以来的第七个有限世界,名义与实质上的双第一神话世界。仙界树,有限范畴内的最大有限空间集群,相当于大量的有限世界,共同汇聚成了这个有限世界。毫无疑问,要做到这一点,仙界需要有极其强悍的世界核心,有着不可被逾越的最高意志。 这种意志,是并无任何特性的,纯粹为世界演化而存在的世界意志。不受任何人的干扰。 在这种纯粹的世界意志的主导下,开始收取那些闲散的、并未发挥重要作用、并未为世界演化做出贡献的仙班,以赐予刚刚飞升的飞升者们。 毫无疑问,对于仙界而言,在至真大殿内嵌套世界里,滋养那尊庞大黑影的本格符文,是闲散的、没有作用的。 一道本格符文,在世界之根的牵引下,摇曳着,从黑影身上脱落,随后,轻松地穿越嵌套世界的壁垒,降落在某个飞升者面前。 飞升者意识深处感受着世界意志的呼唤。 呼唤他,位列仙班。 飞升者如痴如醉,如梦似幻,激动振奋地接受这道本格符文,从此位列仙班。 一道接一道的本格符文从庞大黑影身上剥落,降临到飞升者的面前。 一众飞升者,既急切,又兴奋地等待着。他们都相信,自己一定会获得本根,位列仙班。 感受到周围的氛围,蓝珺问: “我们也要接受仙班吗?” 乔巡点头, “当然。不位列仙班,就不名正言顺了。” “名正言顺?是要做什么大事吗?”蓝珺期待地问。 乔巡看向远处的蓝月冬。她高傲的目光,凝望着天庭主岛的方向,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位列仙班。他说: “是的,大事。” 事实上,在第一道本格符文,从黑影身上剥离的时候,便有一道身影,在嵌套世界的夹缝里摇曳了。这道身影,毫无疑问,是属于天庭至高无上的至真上圣的。 夹缝里的声音低语: “果然,你还是回来了。另外,还有真武。” 作为主导天庭一切的最高执掌者。至真上圣并未因此而惊慌,他知道,天庭此时正乱,基本每个真仙,都投入到了维稳工作中,很难再转出额外的力量,去应对归来的她。而且,一般的真仙,面对她也毫无胜算。 真玄、真象、真冥三位大帝,都在第一线主导秩序,更不能轻易腾挪,不然很容易引起连锁崩溃。 而他自己,无法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嵌套世界。 毕竟,他至始至终都清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尊起源生命平稳复苏。 到这个地步,便只能请求天仙的帮助了。 想法一出,便毫不犹豫,随后,他的意志,悍然而动,跨越一切具备实质的阻碍,直达天仙之界的烨煌城。 烨煌城的最高处。 倾身侧坐在行宫仙座上的天武安娴,缓缓睁开双眼。她受到了来自至真上圣的请求。 “果真是挡不住。那这次,真要见到黄昏了。” 心里言罢,她摇身一动,消失在行宫中。 与此同时,位在各处的天狩、天玄与天象三位至高天仙,全都收到了来自安娴的意志。叫他们,赶赴天庭,解困救难。 已经在天庭的天狩殿下陆衣禤,早就料到了这一刻,所以,感受到安娴的意志时,她并未有任何明显的表现,只是轻巧一笑,对旁边的吕仙仪说: “妙妙,我们看不成热闹了?” 吕仙仪疑惑, “发生什么事了吗?” “天庭仙班受到剧烈冲击,即将失守。至真上圣都亲自出面请求安娴了,安娴让我们去帮忙。” “这么突然吗?明明才这么点时间,我以为得好久呢。”吕仙仪咂然。 陆衣禤说, “许多事情都如此,一触即发,瞬息万变。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这样的场合,这么庞大的棋局里,举棋不定,扭扭捏捏。我们所见的,未知敌人所落下的棋子,步步都是杀招,都是致天庭于无法迂回的强攻之势。” 难得见到这么正经的天狩殿下,吕仙仪一扫前些天因为陆衣禤的不着调而愈发沉重的疲倦,严肃地说: “我能帮忙做些什么吗?” 陆衣禤笑了笑, “在旁边给我呐喊助威!” 刚提起来的严肃劲头,立马被消磨了。吕仙仪冷着脸说, “我还是会烨煌城吧,功课还有很多呢。”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哪有让你独自一人回去的道理,我们是一起出来的,那就要一起回去才对。”陆衣禤义正严词。 吕仙仪无奈地说, “那就别耽搁了吧。” “好嘞,走着!”陆衣禤手掌一挥,带着吕仙仪,瞬间消失在这里。 接着,她们跨越空间,一步来到最前线—— 天门。 112 仙后座 “这么多飞升的?” 陆衣禤一过来,看到一百多号人挨个接受仙班,不免一惊。 “正常的话,是多少?”吕仙仪问。 两人悬立在光影交错之地,没有急着露面。 陆衣禤说, “以往来说,十年能有一人飞升,便是人间盛况,更多的时候都是几十年才能飞升一人。这一百多号人,看来是累积了很多有资格飞升的修仙者啊。看他们的状态,大多都临近寿元了。” “这更加说明,是有人特意把他们聚拢在一起的吧。” “是的。”说完,陆衣禤目光横扫,一眼便在人群中,望见了最有可能是幕后主使的人。 她望着站在一侧的蓝月冬,目光渐渐凝起。蓝月冬让她有种特别非同寻常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不是很分明,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定。 吕仙仪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好奇问: “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陆衣禤沉默了一会儿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接引这些飞升者来到此地的。但还有个疑点就是,她是在天庭接引他们上来的,还是在天庭之外,把他们带进来的。” “有什么不同吗?” “有很大的不同。如果是在天庭之内接引的,便说明,她有能力越过至真上圣,真玄、真象两位大帝的全面监控,私自开启天门。如果是在天庭之外接引的,便说明在天庭中,有人跟她里应外合,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共同开启天门。” “不论是哪种可能,她应该都是非常厉害的人吧。”吕仙仪说。 “这是毋庸置疑的,虽说现在这段时间,天庭动乱,私自开启天门要比以前简单,但能同时接引一百多个飞升者……需要相当强的能力。”陆衣禤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越发觉得,蓝月冬兴许要比想象得更加有来头。 她想直接进行天演,但合计了一下,觉得还是等安娴过来了再说吧。现在不要打草惊蛇。 这般合计后,她跟吕仙仪静默下来,等待。 远处的天门内,世界之根还在不断将从庞大黑影身上剥离的本格符文,赐予给飞升者们。一个个飞升者,在振奋之中位列仙班。每每成功位列仙班后,那苍老的容颜,都会瞬间改转,变得年轻而富有活力。这边是寿命增长,从此长生的迹象。 始终跟少年江悠乐站在一起的常言,平静许多。到这个时候,他也算是差不多明白,这场飞升盛宴,并非真的是他自己修来的,而是那个熟悉且陌生的蓝月冬所一手主导的。 他看向旁边面容稚嫩,眼神深幽的江悠乐, “你是第一个进入登仙台的,不应该最先接受仙班吗?” 江悠乐偏头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 “你是从哪里学的修仙之术?” 常言平静地回答, “自己领悟的。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江悠乐点头, “如果真的是自己领悟的。那我十分期待你成为天庭的支柱之一。至于我,我并无所谓位列仙班。” “嗯?”江悠乐的话,让常言产生了不少的困惑。他想问个明白,但江悠乐转身就走开了。 “诶!”常言试图叫住江悠乐。 但江悠乐只是回首,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他觉得江悠乐离自己无比遥远。遥远到目前的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够到他。 他便打住了, “没什么。” 江悠乐随即走开。他走向独自在另一侧的蓝月冬。 蓝月冬静静地立在天门的另一侧,望着天庭主岛的方向。江悠乐走到她旁边后,她只是淡声说: “何必那么冒险。本该是你在门内开门的。现在反倒沦落为群星。” 江悠乐说, “我没有料到会出现那样的偏差。如果料到了……”说到这里,他摇摇头,“算了,如今已群星的身份,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蓝月冬目光深沉, “几年前,我曾见过地球的星空。” “你也去过地球吗?” 蓝月冬摇头, “不,是有人捎来了一片剪影。在那片剪影中,我看到了王良一。” 江悠乐有些惊讶, “能记录下王良一身影……应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 “是的,很不一般。现在想来,是他第一次开启了仙门,为我们铺垫了前戏。” “你已经见过他了。”江悠乐便明白这个意思。 蓝月冬点头, “但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会也是群星吗?” “如此想来,最有可能。”蓝月冬深沉地说,“有限世界的最后一次黄昏,的的确确出现了许多我们不曾知晓,也难以理解的存在和事物。” 江悠乐点头, “是的。” 他仍旧记得自己在地球的那一天。仍旧记得,刚刚复苏的自己,是如何跌入有限之外,沦为群星的。他问, “这次,我们能成功吗?” 蓝月冬摇头, “真武,你终须明白,我们所做之事,已经无法再用成功与失败来标注了。” 江悠乐怅然, “你说的对。我们只是在寻找存在的意义。”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好奇问: “这次,在天门内开门的是谁?” “策。”蓝月冬蹙眉说。 江悠乐惊异, “策不是消陨了吗?我记得很清楚,她在锁星台中解体的。她的仙纹,她的气象,她的玄体,在神话历战争期间,就全部没入虚空夹缝了。” 蓝月冬深吸一口气, “所以,是一个借用了策之身,策之名的存在。锁星台崩溃后,‘策’与我进行了沟通,提前唤醒了我。所以,我才重启了登仙台。” “策……”江悠乐凝着眉头,“借用一个群星名义,想来,那人应该并非群星。” “是的。我无法知晓其存在,其意义,其属于哪个有限世界。只能感受到其意志。”蓝月冬说,“这些事无不在表明,曾经的我们,被一层厚厚的雾霭所弥盖着。以群星的身份,踏上归途,追寻有限规律,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江悠乐点头沉默。 他们看着一个个飞升者位列仙班,等待着应该要发生的事情。 人群之中,无人去刻意关注的地方。 乔巡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光影交错之地。他的目光,他的神情,显出黯淡来,流溢着怅然。 蓝珺追寻他的目光跟着望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了?” 乔巡轻轻摇头, “没什么。” 蓝珺当然不这么认为。她不由得问, “莫非是我不能理解的事?还是说,不愿告诉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而已。”乔巡沉默了一下,“或者说,迟早会知道的。” “……”蓝珺没搞明白乔巡这么绕圈子的意图是什么。 她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他在故作高深,反而是有种没做好准备的感觉…… 喔,对他而言,也有不善料理的事吗? 赐予仙班的盛事,并没能顺风顺水地进行下去。出现意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这也不能叫意外。 从远空,坠来一道又一道流光。 每一道流光,都代表着一个天仙。 天仙们,接受到安娴的意志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对于能力,早已超出一般范畴的他们而言,从天仙所在的界地,赶赴天庭的天门,不过是三次腾跃的事情。 一次是穿过天仙界地的壁垒,一次是穿入天庭的壁垒,一次是从天庭边缘直达目的地。 因为天仙没有本格,所以没有类似于至真上圣那样的本格执掌人,所以,天武安娴就是名义和实际上的天仙最高者。 当她降临在天门内侧的时候,周围所有的仙术,尽皆向她膜拜,围绕着她,凝结出一朵又一朵仙术之花。 安娴高高悬立在空中,俯视正等待被授予仙班飞升者们。 她并非真仙,不需要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只强硬地对一众飞升者说: “仙班已满,诸位请回。” 说完,她展开仙术结界,便要将一众飞升者给隔出仙界。她当然无法阻止世界之根赐下本格符文,但她可以让飞升者们失去被授予仙班的资格。 突然来一个人让他们回去?这对飞升者而言,无异于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成仙机会,一旦失去成仙的机会,他们便不得不面临寿元将尽的绝望境地。这如何能让他们甘愿。 便有飞升者,愤起而质问, “仙班为何已满?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天武安娴并不在意这个小小的飞升者。她的目光,迅速落在了蓝月冬和江悠乐身上。接着,她对旁边的天象与天玄两位尊殿说: “你们料理,我去会会那位主使。” 天象是一个白发苍苍,但丝毫不显凋敝姿态的老人。他颔首说: “这里便交给我吧,天玄殿下,照顾周遭便是。” 天玄是书生形象,容貌清秀,身材清瘦,与在真仙队伍里相对应的真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他微微一笑, “天象殿下垂垂老矣,莫要伤筋动骨,前头的事情不妨交予年轻人。” 天象面不改色, “天玄殿下不必多在意。” 说着,他身形迁移,推动仙术结界往前,要将飞升者驱离天门。 天玄呵呵一笑,摇摇手,一朵仙术之花在他身后形成,他便坐在花瓣上看戏。 他刚坐下没一会儿,一道光陡然穿射仙术之花,在他身后形成小型的崩溃点。他脚步一迈,避开崩溃点,又赶忙把这个小型的崩溃点给覆盖了。随后,他眉头蹙起,似笑非笑地说: “天狩殿下,你当真是心大,真就不怕引发连锁崩溃?” 陆衣禤不急不缓地走出来,双手环抱, “我老眼昏花,看错目标了,以为你是什么飞升者呢。” “你!”天玄刚想发作,又见到陆衣禤旁边跟着个吕仙仪,才缓了口气,“也罢,不跟心胸狭窄的人计较。” 吕仙仪礼貌地招呼, “见过天玄殿下。” 天玄眉目放松, “呵呵,妙妙不必多礼。呀,真是副窈窕淑女的样子,可要比某些人好太多。” 陆衣禤眯着眼睛, “就喜欢这种想骂人,又得在别人面前装作谦谦君子的样子。” 天玄欲言又止,知道自己就算斗嘴也斗不过这家伙,实在不想跟她待在一起,索性转身飞走,留下一句: “你在这儿好好看着吧,我去外围监管。” 陆衣禤嗤笑一声。 吕仙仪有些尴尬地说, “你们关系不好吗?” 陆衣禤淡声说, “崔青是至高仙里最年轻的一个,一直以来,天赋过人,能力极强。偏偏是个不安分的人,喜欢调笑别人,以他人的弱势取笑。安娴没回来前,一直都有取她的地位而代之的意图。是我跟天象殿下几次三番压制下来的。你可能不知道,安娴归来那一天,他就上门挑战了,说什么只要他赢了,那天仙就听他的。” “还有这回事?” “当然。那时候,算是各方关注的盛事了。” “结果呢?” 陆衣禤笑呵呵地说, “结果嘛,他连安娴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就被镇压了。还差点被安娴剥夺了他天玄的资格。” 吕仙仪砸吧一声, “听上去不是很厉害嘛。” 陆衣禤摇头, “崔青很强,不然也不会争夺到天玄的名头。只不过,安娴实在是太强了,比我们强得多。也就是天仙内并没有至真上圣那种名头,不然她也不会只堪堪局尊‘天武’的名头。” “……”吕仙仪望起头,“原来老祖宗那么厉害啊。都没见过她出手呢。” “这次可以见了。”陆衣禤目光灼灼地望向安娴的方向。 吕仙仪轻巧地瞥了一眼她。见她的神情,便不由得想,天狩殿下应该是非常崇拜安娴老祖宗的吧。 她接着转移开目光,望向那些飞升者。目光扫过之间,忽然跟某个飞升者目光相对了。 她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热潮来。 但这股热潮,随着目光的错落,又瞬间平息了。 她按着胸口,隐隐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接着又在飞升者群体里寻找,试图重新挽回那种热乎乎的感觉。但好几番往下来,什么都没能收获。她便收拾心情,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然后将目光转到安娴老祖宗的身上。 天武,安娴一步步接近蓝月冬。 两女的目光交织,迸射看不见的火花。 一身天光衣的安娴,一身黑红袍蓝月冬,成为了焦点。 飞升者们,逐渐意识到,自己能不能成功位列仙班,似乎要看她们的对峙了。 安娴落在离蓝月冬约莫三丈的地方。她先是看向江悠乐,眼中天光流溢,泛过些许青芒, “真武,你落得这幅模样了?” 江悠乐神情始终不变,如同脸是画上去的一样, “是的,便是你看到的样子。天武。” “群星……谁能想到,你会成为群星呢?明明是天庭最耀眼的大帝。” 江悠乐说, “也许,作为群星,我亦能耀眼。” “也是。我们都期待群星闪耀之时。”说着,安娴转移开目光,落在蓝月冬身上,“所以,为何要干扰天庭的谋划呢?还是说,你的确不服输,想要拿回你以前的地位。” 蓝月冬目光平静, “正因为我输了,才成为群星。也正因为我是群星,才会站在这里。安娴,你比起以前,一点都没变。” “你倒是变了很多。”安娴目光向外,“样子也好,气象也罢,全都变了。从玉皇至尊,到仙后座……我的确没想过,仙后座是留给你自己的气象。” 蓝月冬点头, “我也没想过。但事实便是如此。也许,在你看来,我输给了至真上圣,但我无比清楚,我只是输给宿命,输给了我所无从认识的存在。” “够了。”安娴说,“现在不是茶会。王良一、王良四呢?还有阁道二,阁道三,仙后座的其他群星呢?” 蓝月冬说, “这里只有我和真武。” 安娴皱了皱眉, “你觉得,只靠你们两个就能成功吗?” 蓝月冬摇头, “不,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不是在争夺我原来的地位,我只是作为群星,遵从内心的意愿,来到这里。对我而言,没有成功,没有失败。我在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 “没有结果……”安娴目光遥远而深沉,“可是,你们会把黄昏带来啊。” “无论我们来与否,黄昏都将降临。悲剧的结尾,本是如此。” “那便只要刀剑相向了,高天的星空,仙后座。”安娴陡然拉开身位,一朵巨大的仙术之花,盛放,弥盖了整个天庭的半边空间。 在这仙术之花的笼罩范围内,一切意志,都将逐渐从活跃走向凝滞。 安娴没有留手,一上来就是她的绝招之一。作为天武,她最擅长的就是战斗,而凭借自己极其强大的意志,进行意志倾轧,是她常用的手段。 在天武的意志倾轧下,所有飞升者都被切断了跟世界之根的联系。他们瞬间跌入了浑浑噩噩的意志空洞状态。 江悠乐见状,即刻说: “我去帮那些飞升者。” 说完,他闪身离开。 这里,便只剩下安娴与蓝月冬对峙。 安娴看着蓝月冬, “我知道你作为群星,在有限世界里活动会受到限制。放心,作为曾经的旧友,我不会伤害你。但也希望,你不要参与到这件事里。” 她说的是实话。 蓝月冬的确受到了限制,所以她才会以蓝月冬的身份降临,而不是她作为群星的本体。 蓝月冬问, “你认为至真上圣豢养起源生命,是为了仙界吗?” 安娴说, “不管他的目的如何,我都知道如果你破坏了天庭本格,那整个仙界都将因此,进入混乱时代。我不想仙界步支配者世界的后尘。你作为群星,应该是亲眼见证过支配者世界是如何进入混乱时代的。那些疯狂无序,不可名状的神们,已然无法建立起纯洁的信仰体系了。” 蓝月冬说, “果然,你一点没变。你的全部意志,都是守护仙界。” “这是每一个仙界之人的使命。” 蓝月冬却问, “安娴,你知道我是被什么打败的吗?” “什么?”安娴想知道,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蓝月冬说, “第三座有限世界。它还有个容易理解的名字,‘塔’。” 113 实现承诺对抗宿命 “塔……” 这个名字对安娴而言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她在地球完成复苏时,曾进行过一次基础的天演。在找到遗落在地球的天武血脉,吕仙仪时,也对地球的现状进行了基本的了解。“塔”这个存在,就是在这一过程中认识的。 在基本认识里,“塔”是地球上,帮助进化者们整合资源、集结意志的一种体系性系统。 只不过,在地球出现第一尊原生神明后,“塔”就消失了。 安娴望着蓝月冬, “你说的‘塔’是帮助地球拥有原生神明的那个系统?” 蓝月冬眉头下垂,说, “‘塔’也在地球出现过吗?身为群星的这段岁月里,我并没有关注过那个特别的有限世界。不过,我想,你大概也只理解了基本的内容。事实上,‘塔’所拥有的最显著的能力是制造神话体系。” “制造神话体系?”安娴感到疑惑。 蓝月冬说, “如果你说的没错,‘塔’在地球,帮助地球诞生了原生神明……那我想,‘塔’一开始的设想应该是,在地球制造一个完整的神话体系……后来呢?地球的‘塔’后来呢?” 安娴有些困惑,怎么明明是自己在发问,现在反而是仙后座在追问自己了。 她顿了顿,说: “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地球的‘塔’去了哪里。” “看来,‘塔’并没有成功在地球建立起神话体系。不过,也许‘塔’的目的不一样。”蓝月冬按了按眉头,“‘塔’不同于神话,不同于群星,其行为,完全无法用我们的认知去判断。” 安娴逐渐感到不耐烦。她在想,仙后座扯那么多莫须有的事,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她凝起眉头, “仙后座,你说得太多了。我不知道你说出‘塔’的目的是什么,但不论如何,我都将守护仙界,不让它被群星破坏。” 蓝月冬沉下内心的疑惑,看向安娴, “如果我说,天庭如今的本格,是‘塔’一手建立其的神话世界,你当如何呢?” 听到这句话,安娴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措,但随即反应过来, “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清楚,你的行为是在将仙界坠入混乱时代。” 蓝月冬迈开脚步,朝安娴走去, “你见过至真上圣吗?你知道他来自何方吗?你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吗?你知道他为何能从我手上夺走本格执掌权吗?” 安娴纹丝不动,不受蓝月冬的气势压迫。她的眉头随着蓝月冬的逼近而变得紧蹙。 蓝月冬忽然停下来,轻声一笑, “看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便承认了至真上圣的存在。天庭这个时代最大的谎言,莫过于如此了。安娴,你觉得你是在守护仙界,可你守护的是什么样的仙界呢?” 安娴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仙后座。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要去懂得那些,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不是仙界树的主人,只是其中的一员。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有我行使权力的方式。” 她丝毫不动摇。 也许,她因为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而惊措过。但,她所坚持的原则,没有哪怕片刻的晃动。 感受到这一点,蓝月冬不再多说什么。她的样貌开始变化。 一片星空,在她身上翻涌,直至完全覆盖她的体表。 星光迸发,蓝月冬作为群星,在此刻,闪耀无比。 群星的力量,在仙界树这座庞大的有限世界里,炽烈而显眼。 所有人都知道,群星降临了。 群星之力,不遵守任何有限世界的规则,开始在仙界树中蛮荒生长,肆意挤压其他力量。 安娴感到十分震惊, “你疯了!” 她很清楚,毫不遮掩释放群星之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与之相悖的有限规律,会毫不客气,毫不留情地去攻击释放群星之力的群星。 因为,对任何有限世界而言,群星都是破坏者。 而有限世界唯一的有限规律就是……宿命。 蓝月冬的星空之躯,在天门一侧熠熠生辉, “这便是我的决然。安娴,拿出你守护仙界的决然吧。” 安娴十分不理解,以至于眉头显露一丝不忍, “你知道与宿命对抗的下场!” “我知道。” “好不容易逃离了宿命,为何又要踏入其中?” 蓝月冬说, “这是群星的归宿。如果仙界注定要成为起源熔炉的祭祀场,那便让我先为后来者开一条路吧。” “所以,你的真正打算是为其他群星开路?”安娴眼神颤抖。 “也许吧。” “疯了,你真是疯了。就非得牺牲自己吗?当初的神话历战争,是如此,今次的黄昏,亦是如此?”安娴的目光中充满了责怪与幽愤。 蓝月冬轻声说, “旧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蓝月冬的星辰之躯,还在不断释放群星之力。 群星之力穿刺仙界树大千世界的每一个世界,破坏空间结构,穿透世界壁垒……眨眼间,仙界便从一个封闭的有限世界,变得千疮百孔了。虚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肆意流入,如同溃烂的大坝无法阻止澎湃汹涌的洪水。 这一刻,蓝月冬成为了整个仙界的敌人。 作为最大的有限世界,在世界核心主导的世界意志下。仙界的世界之根,第一时间启动的修复工作,修补因为群星之力的穿刺,而溃烂的世界壁垒和有限边界。 同时,亦要攻击始作俑者的蓝月冬。 有限世界唯一的规律,宿命,降临在她身上。 宿命,是一种十分玄奥的东西。它是一切事物运转的公式,是输出结果的等号,是引领变化的媒介,是“形成”的根本要素。 在有限世界里,宿命是无法证明,但关联一切的存在。 但是,对于群星而言,是致命的武器。 宿命,不承认群星的存在。一旦群星出现在有限世界内,并对有限世界造成破坏,那么,宿命便是群星的死神。 安娴无法看到宿命是如何影响与制裁蓝月冬的。因为她本身是有限世界的一员,无法超出宿命,自然无法去感受。 但她能看到蓝月冬的变化。 蓝月冬如同一片从树上飘落的树叶,其星空之躯,不断在空中摇曳。这种摇曳速度持续加快。从她身上倾泻出的群星之力,逐渐被瓦解,从无人能挡,变得支离破碎。 而她的星空之躯,从飘落的“树叶”,变成一个速度极快的光点。 可以预见,这个光点,很快就会彻底湮灭,不复存在。 安娴有些不忍心看了。但,她必须要亲眼见证曾经的旧友,其意志与气象是如何解体湮灭的。因为,这将是她今后,唯一能留下的对仙后座的记忆。 在远处的真武,也停下了跟天象的对抗。 他怔怔地看着即将解体湮灭的仙后座,目光遥远而怅然。他明白,也许,自己将彻底失去一位亦师亦友的故人。 不过,他并为此而感到难过。 因为,仙后座会因此找到自己身为群星的意义。哪怕这份意义,只是在有限世界的坚固壁垒上凿一个洞。也终究要比其他混沌且迷茫的群星要好。 蓝月冬早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并不失措,而是平静地宣布,在有限世界最后的堡垒——仙界树中向遗尘于混沌之中的群星宣布: “灰暗中踱步的群星们,归途已铺就,请选择前进的道路,在岁月的丰碑中,铭刻属于群星的骄傲。” “混沌中漂泊的群星们,归途已铺就,请选择前进的道路,在宿命的注视下,闪耀属于群星的光芒。” “泥泞中挣扎的群星们,归途已铺就,请选择前进的道路,在有限的边界内,证明属于群星的规律。” 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有限之外。 安娴怔怔地看着前方。她好似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群星闪耀之时。 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她所希望的闪耀之时。 起源熔炉还未铸成,群星便闪耀了,那起源熔炉还能铸成吗? 她不理解群星,所以,她无法理解仙后座做出这般牺牲的心态与想法。 怅然的阴云中,她的许多郁结,都化作了一声呢喃。 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已然说明,从天门打开那一刻,天庭就注定失败了。 至真大殿的嵌套空间里,夹缝中的身影静静地望着远方闪耀的群星仙后座。这一刻,作为本格执掌人,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好了。 远在地球世界边缘外的一片星空中,群星王良一,睁开了星空的眼睛,一眼望到了仙界树中闪耀的仙后座。 他听着那一声声对群星的宣言,怅然良久, “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吗……我所守望的群星啊……” 看着将要解体的仙后座,他不知道自己还该去期望什么。期望那个恶魔?可毕竟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又有谁愿意冒着被宿命湮灭的风险,去挽救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失乡人、流浪者? 王良一没有在沉顿中陷落太久。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辜负仙后座的夙愿。于是乎,他毅然决然地踏上归途。 与此同时,在暗无光日的有限之外,混沌之内,一座又一座星空点亮。渐渐地,它们化作曳光的流星,向仙界树坠落。 这一刻,仙后座变成了锚点。 天庭,天门内侧。 所有人都望着即将解体的仙后座。连负责驱离飞升者的天象都停了下来。 在这个局势里,最弱小且“无知”的是那些向往着位列仙班的飞升者。他们茫然地观望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道事态演变到这个地步,到底谁胜谁负。 飞升者之间,却有偎依着的乔巡和蓝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蓝珺茫然无措地望着仙后座。她不知道做些什么,也无法说些什么,甚至不愿在这个时候看乔巡一眼。她怕自己的无心,会给乔巡带去不必要的压力。 但,乔巡的意图,出乎了她的想法。她本以为,乔巡应该也像之前一样,作壁上观。 并没有。 乔巡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轻声的言语,顺着手心的温暖,将沉重的许诺传递给她。 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就笑着点了点头。 乔巡的身影,转瞬即逝。 在纷乱的、摇曳的、崩溃的仙后座的星空之躯中。一点昏黄的色彩,缓缓升起。 那像是夕阳的色彩。 随着色彩的升腾,暮日的气氛愈发浓郁。仙后座几乎要解体的气象与意志,被这暮日之光照耀了。她迷茫地醒转过来,试图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我已经在被宿命湮灭之后,该去往的地方了吗? 但,被宿命湮灭后,该去往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她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一道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熟悉在哪里的声音响起。 我想要什么? 仙后座不明白这个问题因何而起。 但既然,无法改变现状的话,就好好去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 作为群星,毫无疑问,她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想要知道是否真的有能够引领群星前进的有限规律。 “我想要当一颗启明星,为群星照亮归途。” 那声音又问: “作为群星,你的愿望以及实现了。那,群星之外呢?” “群星之外?”仙后座对此感到疑惑。她不太理解,自己还有什么是群星之外的属性。 “比如说,你作为蓝月冬,想要什么?” 蓝月冬三个字一出,仙后座立马清醒了很多。 她正在慢慢聚拢的意志,不断加速。 仙后座回答: “我曾是人间的蓝月冬。曾向一个人许诺,要找到令他开心的东西。” “你找到了吗?” “没有。” “那你还想要去找吗?”声音轻缓而缥缈,如春风,也如云雾。 仙后座沉思许久,最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想。” 未知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问:. “为何?” “如果实在没什么愿望的话,那便是我唯一的愿望。”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消失。 周遭陷入死寂。 仙后座心想,那果然是意志消解前,最后的念头了。 却在这般想象时,一簇火苗,不知从哪里出现,忽然就燃烧了起来。火苗的颜色跟她的星空之躯的颜色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嗯? 仙后座好奇地以意志去触碰这缕火苗。 燎原之势,顷刻爆发。 火苗,瞬间涌入她意志的每一个方面。 114 宿命烙印“策”与“世界” 情感、记忆、思维、判断、联想、幻想…… 仙后座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双手拉着,前往某个地方。 手是谁的,她不知道,将要前往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她只能跟随着一起前进。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她那份愿望,变得愈发强烈了。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再向四周看去时。她震惊了,迷茫了。 因为,她重新回来了,并没有在宿命的制裁下解体湮灭。 相较于之前,唯一变化的,只有原本最为封闭的有限世界,仙界树,如今已千疮百孔了。 安娴呆呆地看着她, “为何……” 仙后座也不明所以,神情茫然, “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安娴说, “我只看到你在湮灭的边缘时,忽然黄昏色降临,然后,你就回来了。” “黄昏色……”仙后座怔怔地说,“原来,有限世界的黄昏,早就降临了吗?” 安娴神情复杂。到这个地步,她实在难以再对这位旧友发难了, “也许是的。唉……仙界之颓势,已无可挽回了。” 说完,她失落地离开了。 “安娴!”仙后座叫住她。 安娴没转身,只是问: “还有什么事?” “你依旧是最热爱仙界的那个人。” “哼,不用你多说。” 说完,安娴闪身离开。同时,传达自己的意志给其他几位天仙至尊。仙界千疮百孔已成定局,接下来就得做更多准备,以应对后续了。 飞升者人群里,乔巡重新回到蓝珺身边。 蓝珺正惊喜,忽然瞧见他面色苍白,神情虚弱,手指更是不停地颤抖。刚一到她身边,便脚步不稳,撑着她的肩膀,差点跌倒在地。 蓝珺惶恐而紧张, “你怎么了?” 乔巡摇摇头, “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目光低沉。心想,宿命啊……果然是压在每个人头上的大山。这次……鲁莽了。 越是想着,他的精神越是疲惫,意识逐渐陷入混沌。他的感官,渐渐地要同真实世界告别。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无法在维持他跟蓝珺的伪装。 两人的伪装刚一解除,立马就迎来了众多目光。 飞升者群体里的常言和江悠乐,发现了他们。天门一侧的仙后座发现了他们。始终在外围,并没有参与进来的吕仙仪发现了他们。 他们的存在,如同聚光灯下的表演者,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吕仙仪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不顾一切,什么话都没说,以最快的速度,降落在蓝珺和乔巡面前。 此刻的乔巡,已经失去意识,陷入了昏迷。 蓝珺紧紧抱着他,划下结界,不让任何人靠近。 吕仙仪小心翼翼地靠近,眼中只有乔巡。在触碰到蓝珺的结界后,立马遭到了攻击。 蓝珺愤怒地说: “不准靠近!” 吕仙仪看着蓝珺的神情,莫名地有些委屈。她第一次显得很没有自信。她不认识这个姑娘,不知道这个姑娘跟乔巡的关系。她只能小声说: “我跟他是……” 是什么? 她在心里问自己一遍,然后咬着牙说: “我跟他以前是恋人!” 她非要这么坚定地说出来。 蓝珺仍旧不肯让她靠近分毫。在蓝珺的眼里,此刻失去意识的乔巡,是她的一切,是她最珍贵的一切。对她而言,此刻任何靠近的人,都可能会对乔巡造成伤害。她再一次凶狠地强调, “不许靠近!” 吕仙仪心里有些慌张。她发现,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她曾经所期待的两人的相逢,跟现在全然不同。 但不论如何,她都要知道,乔巡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由分说,强闯结界。 蓝珺没有任何客气,以最狠的招式,攻击吕仙仪。在她眼里,吕仙仪就是敌人,就是可能对乔巡造成伤害的敌人。 这时候,陆衣禤及时出现,抵挡了蓝珺的攻击。 她是局外人,不受情感的干扰,很冷静。她看向吕仙仪, “妙妙,你认识他?” 吕仙仪点头,语气低沉地说, “他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人。” 陆衣禤神情严肃地看向结界内的两人。她对蓝珺说, “小姑娘,你冷静一点。” 蓝珺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陆衣禤感受了一下乔巡的气息,说: “他现在受伤很重,需要及时处置,不然可能有危险。” 蓝珺紧紧抱着乔巡,一言不发。 陆衣禤呼出口气, “既然如此,希望你事后不要怪我鲁莽。” 说着,就要强破结界。 “慢着!” 仙后座从另一边降临。她看着陆衣禤, “天狩殿下,这里交给我就是了,不牢你费心。” 陆衣禤不服气,里面受伤的人可是自己亲爱的小辈的心上人,凭什么交给你? “你?你跟他们有关系吗,你?” 仙后座看向蓝珺,温柔地说: “珺珺,别害怕,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蓝珺像是找到了依靠,急急慌慌地说: “月冬姐,你快救一救师叔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受伤很严重!” 仙后座很清楚,乔巡受伤,是因为自己。 他的伤,都是跟宿命对抗所留下的“存在性伤痕”。相当于宿命在他的存在性中打入了伤痕烙印。绝对不是一般手段能够治愈的。 仙后座安抚道,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说着,她看向陆衣禤, “现在知道我跟他们什么关系了吧。” 陆衣禤看了一眼在旁边神伤的吕仙仪,硬着头皮说: “哪有能怎样?我们家妙妙,跟他以前还是恋人呢!” 蓝珺这才反应过来。她站起来,拦在前面说: “那是以前,现在是我!” 说出这话时,她自己都有些没底气。因为乔巡可从来没这么说过。但这种时候,必须要强硬地宣示主权! 陆衣禤更没底气了,看着吕仙仪, “妙妙……” 吕仙仪从恍然失措中逐渐清醒过来,她眼中挂着悲伤,语气却柔和地说: “既然如此,希望你们能照顾好他。” 说完,转身离开了。 陆衣禤有些憋屈,没法给自己的后辈出气。不管是从实力,还是从身份上,自己这边都败了! 她也顾不上这边了,先安慰好吕仙仪再说。 江悠乐和常言相继赶来。 常言惊措地问: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蓝珺摇头伤心地说: “我也不知道。” 江悠乐神情却比较复杂。他当然还记得乔巡,正是乔巡让他变成群星的。不过,在他的认知里,这倒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他轻声说: “他是恶魔。被宿命所伤的话……一般来说,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只能靠他自己。” 仙后座问: “你认识他?” 江悠乐望起头,怅然地说: “我成为群星,也要拜他所赐啊。” 蓝珺听了江悠乐的话,更加着急了, “月冬姐,怎么办啊?” 仙后座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她正措辞想安慰一下蓝珺时。一道天光陡然坠落下来。 看到来者后,仙后座和江悠乐都非常震惊, “策?” 策……一个身披红白相间的祭祀服的长发女人。她有着白皙的皮肤,幽黑的双眼,以及高大但清瘦的身材。她的举止,如同丈量好的,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这完美的动作,也让她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假”的感觉。 不过,她的的确确真实地站在众人面前。 她看着仙后座, “我不是策,我只是借用了‘策’之名。” “你是谁?” “策”回答, “世界。” 说完,她走向乔巡。 蓝珺拦在她面前, “你要做什么?” “策”微微一笑, “他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伴侣。不然,他干枯的灵魂,实在太过乏味与苍白了。你比任何人都要有热爱他的勇气,也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让他为你付出。希望这次过后,你仍旧会毫不顾忌地热爱他。我由衷地希望,你们会是彼此的信仰。” 说完,她的身形穿过了蓝珺。来到乔巡面前。 蓝珺神情恍然。她回过头,不解地问: “你要做什么?” 她感觉,这个陌生人也许不是来伤害他的。 “策”说: “你们都无法帮助他。他为他的赤诚与信义,付出了难过的承诺。我要带走他。不过,请放心,我会治好他的。” 她的话,充满了说服力。 “策”轻抚乔巡苍白的脸颊,说: “实在是太鲁莽了。不过,这大概也是众人信诺于你的缘由吧。” 她将乔巡抱起来。在她高大清瘦的身材衬托下,乔巡躺在她的怀里并不违和。 她再看向众人,尤其是看着仙后座, “能让他感到高兴的事不多,你在生命的终点,仍旧记得许给他的承诺,便算是一件了。所以,他才会不顾自己,将你救下来。希望你能继续寻找群星的归途。” 说完,她怀抱着乔巡,迈出一步,消失在原地。 蓝珺怅然若失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 “我只能相信她了吗?” 仙后座一言不发。她意识到,那个借“策”之名的存在,好似无所不知。在其面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隐藏。 江悠乐恍惚地问, “她是谁?” 他第一次有这种完全无法理解,却又十分信服的感觉。 仙后座说: “上一次给我这种感觉的存在,是神话历破碎,我面对第三座有限世界,‘塔’的时候。但,她给我的感觉,要比‘塔’更加遥远,更加……亲切。” “她说她叫‘世界’。这是否意味着,她可能是第二座有限世界,甚至是第一座呢?”江悠乐猜测。 仙后座说,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许,这有限世界的黄昏,可就要比我们所预想得更加庞大了。但不管怎样,我们的步伐始终如一,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话,就不要在中途易辙了。” 江悠乐点头,然后他皱眉, “发生了这种事情,至真上圣终归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守护好那尊起源生命。但现如今,他无论如何也守护不住了。”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至真上圣是怎样一个存在。”江悠乐说,“他出现的时候,是一道概念。那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完全理解,就仙纹崩溃,跌入复苏之途了。” “可以确定一件事,他是‘塔’的安排。” “‘塔’……‘世界’……”江悠乐忧心忡忡,“我们真的能对付得了这些有限世界的化身吗?” 仙后座想了想,问: “我之前即将解体湮灭的时候,你看到黄昏色了吗?” “有看到,不过很短暂,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江悠乐说完,又问:“那有什么特殊的吗?” “那也许就是有限世界的黄昏,早已降临的证明。只不过,我们从来都没发现。”仙后座说到这里,便没有再多说了。她心中想得更多……他在救我的时候,显露出了短暂的黄昏色,这是否说明…… 他就是有限世界的黄昏? 这个想法,刚在她脑中停留片刻。她便立马打住了。 不能够做这种无根据的猜测。很容易影响对事物的判断。 仙后座缓了口气,对蓝珺说, “珺珺,我们只能相信她了。走川——” “他叫乔巡!”蓝珺立马驳正。 仙后座点头, “乔巡所受的伤,是宿命烙印。我们无法处置。” 蓝珺低落地说, “我还是太弱小了……什么都帮不上忙。” 这句话……仙后座不知道怎么回应。要说来的,他们都很弱小,面对宿命,毫无招架之力。 仙后座呼出口气,牵起蓝珺的手, “没关系的,我会陪着你,等他归来。” 蓝珺茫然地看着仙后座, “你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月冬姐吗?” 仙后座微微一笑, “当然是。” “可你,到底是谁?” 仙后座回答, “我曾是高高在上的玉皇至尊,现在是流浪的群星,亦是人间的蓝月冬。” 她没有对蓝珺保留。这时候,信任与敞开胸怀,是最好的安慰。 “玉皇……”蓝珺说,“师叔跟我讲过你的事情。他说,锁星台和登仙台,都是你的时代所遗留的辉煌。” 仙后座笑了笑。 蓝珺接着有些歉意地说, “不过很抱歉,我跟师叔把锁星台弄坏了。” 这话,直接让仙后座愣住了。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们啊。” “对不起……” “不,我反而要感谢你们。”仙后座温柔地说:“这下子,我亏欠你们更多了。” 蓝珺神伤地说, “都是师叔出的力……我只是打打杂而已。” “我相信乔巡选中你,是因为你有绝对不可取代的理由。”仙后座安抚道,“还有,带他离开的那个女人,不也说了吗,你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让他为你付出。你也说了,你是他现在的恋人。” 蓝珺遥望远方,幽幽地说: “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也许是两情相悦。” “可他会回来吗?” 仙后座说: “会回来的。” 她不知道缘由,只是觉得像乔巡那样的人,不会就此沉默。 ( 115 你的信仰只是我们随手捏造的道具 发生在天门内侧的事情,很急促,很突然,其实并没有用太长时间。 所以,当天庭仙班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已经结束了。他们所看到的仙界树,已经是千疮百孔的了。这个庞大的空间集群,几乎每一个单独的世界,都被撕裂了世界壁垒。 大千世界,是仙界树上的每一片叶子。 此时,每一片叶子,都开始发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从毫无规则的虚空里,汹涌流淌而来的虚空气息,肆意横扫。一些孱弱的世界,已经开始出现大规模的崩溃点了,危及空间结构。大概随时随地都可能引发一整个世界的湮灭。 面对这样的事情,真玄大帝无心再继续搜寻绞杀从锁星台里逃窜的罪犯。也无力再去了。因为天庭的世界壁垒也遭到了穿透,封锁被打破,完全失去了对那些罪犯的主动权。 到处看去,都是摇摇欲坠的样子,俨然是世界毁坏之时。 真玄大帝,迅速从前线赶回天庭主岛。他顾不得规矩什么的,尽管至真大殿的守卫一再阻拦,也强烈要求面见至真上圣。 大殿内部的嵌套空间里,夹缝中的身影,关注着外面的一切。 片刻后,他回应了真玄大帝的要求。 接着,一道蓝黑色的通道在真玄大帝面前浮现。真玄大帝心情急切,没考虑那么多,迈步踏入其中。 他一走进去,这条通道便立马关闭了。 真玄大帝一直都知道至真上圣虽然就在至真大殿内的嵌套空间中的。但他从来没去过,也不知道这个嵌套空间到底长什么样,遵循怎样的法则。如今,是第一次迈步其中。 对于他这种程度的存在而言,制造嵌套空间并不是什么困难。所以他没有多想。 但,当他真正进入至真上圣的嵌套空间时,才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至真上圣,从来就不知晓,执掌本格的最高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一尊庞大的黑影,庞大到真玄大帝无法用尺度去衡量的黑影,“嵌”在这个漫无边际,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世界里。 这里的一切,真玄大帝都感到陌生。 力量、法则、存在性、具体的、概念的……所有的所有,除了依附在庞大黑影身上的本格符文外,全都不认识。 对于一个至高的仙而已,“不认识”,是不等于“没见过”的。那更偏向于一种完全无法去了解,或者说,完全超出所能够理解的范畴的意思。 他茫然地望着这个世界。茫然地望着那尊庞大黑影。 用仅有的信息去猜想……那黑影,应该就是至真上圣一直说的那尊起源生命吧。那能够修正天庭宿命的起源生命…… 他原本魁梧高大的身体,在这里,只是一粒尘埃, 孤独且渺小。 “真玄。”身后响起声音。 真玄大帝转过身。他看到,一个瘦长的人形身影,逐渐靠近。 瘦长,并非是“生长状态”上的瘦长。而是被拉长的视觉感受。 就像,在身宽不变的基础上,将身长拉长了一倍,甚至是两倍。 那就是至真上圣的真身吗? 过去,真玄大帝只感受过至真上圣的意志,并未见过其真身。这不奇怪。因为修炼到他们这个程度,意志要比真身更加具有真实意义。 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真身的这个形态。 瘦长的身影在昏暗的光中,彻底显露出来。 黑而直的长发垂落在腰间,衣服十分宽大,以至于袖子完全拢住了手。仅有一张瘦长的脸,露在外面。 这张脸,有一种人偶娃娃的感觉,每一寸都充盈着虚假的感触。那瓷器一般的皮肤,釉彩一般的眉眼,以及胭脂虫般的嘴唇……很冷,至真上圣的真身看上去,给人发自灵魂深处的“很冷”的感觉。 真玄大帝沉住呼吸, “上圣。” 虽然他没见过至真上圣的真身,但这份意志,他感受到了。 至真上圣神情不显,只有语气能稍微展示一下他的心情, “外面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想知道上圣的打算。”真玄大帝微微颔首。 至真上圣说: “回头看看,你身后的黑影。” 真玄大帝回头看着庞大的黑影,问: “这便是那尊起源生命吗?” 至真上圣点头, “是的。感觉如何?” “未知、恐惧。” “你感到害怕?” 真玄大帝并不觉得丢脸, “是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它,自然感到害怕。” 至真上圣笑了笑, “这不正是我们要供养它的理由吗?我们无法理解宿命,我们害怕宿命。正如,我们无法理解它,害怕它。” “可仙界树,已经千疮百孔。这样的情况,还能供养它醒来那一刻吗?”真玄大帝蹙起眉,感到忧虑。 至真上圣说, “它不会再醒来了。” “为什么?” “因为,它仅存的意义便是用来铸就起源熔炉。”至真上圣说:“我们需要的是起源熔炉,而不是无法控制的起源生命。” 真玄大帝说, “群星闪耀之时,就要到来。天庭无法阻止,整个仙界也无法阻止。在那之前,起源熔炉能铸成吗?” 至真上圣语气轻飘, “玉皇化身仙后座,甘愿燃烧自己,充当群星的锚点。我想,从他被抛撒到有限之外,变成群星那一刻,就想好了这一天。身为仙后座,她也的确做到了。” 真玄大帝皱起眉, “但仙后座并没有被宿命解体湮灭。” “因为出现了一个我们都没料到的存在。” “那,是谁救了仙后座?” 至真上圣摇头, “能够对抗宿命,已经不是我们能随意去猜想的了。兴许,他所代表的,并非是他。” 这话并不好懂。即便是作为真玄大帝,也难以理解到深层的意思。 “我们挣扎至今,所为之事,不就是不受宿命的控制吗?如若那拯救了仙后座的存在,已经不受宿命的控制了……那我们所做之事,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至真上圣说: “真玄,永远不要把‘不受宿命控制’与‘对抗宿命’混作一谈。‘对抗’,听上去是很具有力量与抗争精神的词。但大多数时候,那都是不自量力与鲁莽的表示。任何不自量力的行为,都将付出代价。在没有真正超脱宿命前,鲁莽的对抗行为,只会给超脱宿命增加困难。” “上圣还是认为应该先顺从宿命?” “做好我们所安排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 “可,我们该如何继续下去?”真玄望着庞大黑影,“仙界树千创百孔,本格符文难以效力。难道,要等到世界之根把仙界树修复好吗?如今的局面,我只觉得仙界树会就此进入混乱时代。” 至真上圣来到真玄大帝身边。他们看上去差不多高,但真玄大帝要比至真上圣宽三倍左右。 至真上圣说: “本来如果一切不变的话,我们将在百年之后,看到起源熔炉的铸就,看到有限世界最后的璀璨光芒。但是现在,事态偏离了我们的预想。这说明,宿命也开始在各种存在的角力下,逐渐失去对有限的执宰。”他笑了笑,“一方面说来,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呢。毕竟,宿命的影响,不再是绝对的。越来越多能够规避宿命的存在,都参与到了这件事中。我们唯一要确保的,无非是在整件事里,保持主导地位。” “主导地位,如何保持?” “那就是,将这尊起源生命牢牢掌控在手中。等他彻底化作起源熔炉,我们就成功了。”至真上圣说,“只是可惜,我们从只需付出稍微的代价,变作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何种代价?” “比如,我们要用更加多和强大的本格符文。” “可,仙界的本格符文,能用的都用了。” 至真上圣微微一笑, “天庭,不还有那么多的本格符文吗?只不过,不在这里而已。” “还有哪些?”真玄大帝皱起眉,但刚问完,他立马反应过来,“那些已经被赐予了的本格符文?!” 至真上圣笑而不语,像定格了笑颜的高瘦人偶。 真玄大帝目光颤栗, “可,那是天庭本格的命脉啊。是我们神话的基石。” 至真上圣幽幽地说, “倘若能成就起源熔炉,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真玄大帝退后两步。他万想不到至真上圣作为本格神话的执掌人,会说出这种话来。对于任何一个有限神话世界而言,神话体系,都是绝对不可动摇的关键基石。因为,任何一个神话体系的建立,都是伴随着有限世界的演变,历经万般挫折的。 一旦体系崩塌,那将不复神话。严重的话,也许所有体系之内的神仙,将在瞬间,全部沦为群星。 “你……你是认真的吗?” 至真上圣语气缥缈: “真玄,熔炉的铸成,从来都是铺就着无数尸骨的。” 真玄大帝瞳孔发颤,呼吸失衡, “你就不怕体系崩坏,仙班众跌落群星吗?” “可我们期待的,不就是群星闪耀之时吗?” “天庭的本格神话体系,一旦倒塌,将再无重建的可能!” 至真上圣毫不在乎, “比起起源熔炉,比起崇高的使命,神话毫无意义。” “你可是神话的执掌人啊!”真玄大帝满脸的不可思议。 至真上圣说: “真玄,你从来没想过我在成为至真上圣前,是谁吗?” 这一刻,真玄大帝心中好似丢失了什么,他怔怔地问: “你,是谁?” 这个问题,更像是真玄大帝对自己灵魂的拷问,对神话信仰的拷问。 至真上圣说: “神话历崩塌的前夕,我来到天庭。我主导了天庭本格神话的重建,主导了体系的塑造,让仙界一举超越所有的神话世界,成为现存的最大,最完善的有限神话世界。站在执掌人的位置上,我并不缺乏资格。也许,对你们而言,我只是缺乏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他看着真玄大帝问:“真玄,你是否在过去无数个日夜里,期待曾经的玉皇至尊回归呢?” 真玄大帝愣愣地看着他, “我不曾期待。” 至真上圣可惜地说, “那你的确应该期待的。因为,这份期待,不至于让你就此陷入无法挣扎的绝望之中。” 真玄大帝终于意识到危机。他想要逃离这个空间。 但,当他试图发挥力量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身体里的力量施展出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身体内、灵魂里的每一个关键。 至真上圣没有在意真玄大帝的表现。或者说,他早就想到了。 “真玄,你所信奉的神话,坚持的体系,其实,只是我们可以随手捏造的东西。” 真玄大帝放弃了反抗。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在自己毫不顾忌地踏入这个他所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之时,此遭的悲剧就注定好了。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停下来, “我们……” 至真上圣的目光变得十分耀眼, “是的,我们……我从来都不是我。我只是那伟大与崇高凝视这仙界树的目光。” “在你之上,还有何人?” “真玄,不要用这种像是在打探‘靠山’一样的口吻来询及伟大与崇高。在这方面,你真的要比玉皇至尊差太多了。起码,当初的他,是直面伟大与崇高的。” 真玄大帝怅然地说, “所以,玉皇至尊,并不是败给了你。” 至真上圣微微一笑, “我很钦佩他。他直面伟大与崇高的勇气,他大无畏的风险精神,他持之以恒的精神使命。我扪心自问,无法战胜这样一个人。但很遗憾啊,正如我们无法逾越宿命,玉皇至尊,也无法逾越伟大与崇高。” 真玄大帝的心气,瞬间跌落至深渊。 他并不为自己被至真上圣所欺骗而悲怆。只因他所信仰的神话,不过是至真上圣及其背后所谓的“伟大与崇高”所随手捏造的产物。 万事万物的消没,都比不上信仰的崩塌。 他所坚持的一切,在这一切,化作了毫不起眼的尘埃,飘零在冷漠的有限世界之中。 至真上圣说, “我也曾希望,能同你们共同见证群星闪耀之时。但很遗憾,事态的变化,不容我残留这卑微的私情。” 看着真玄大帝灰冷的眼神。 至真上圣显露稍许的怜悯。很快,这份怜悯变作了摧毁真玄大帝的利刃。他展开双手,撑起宽大的袖子。如展翅的仙鹤一般,优雅而轻柔。 真玄大帝却在这优雅与轻柔之中,被剥夺了本格符文,就此出列仙班。 本格被强行剥夺,等待他的结局便只剩一个: 跌落至群星。 闪烁之间,便消失在了仙界。被庞大的世界之力抛撒到遥远的混沌之中。 从此,仙界再无真玄。 至真上圣将真玄大帝的本格符文,放置到庞大黑影之上。 他目光灼烈地看着黑影, “熔炉啊,生灵的血与骨,是你最好的砖石。” 116 解开误会袒露心声 当以仙后座为锚点,曳光的群星不断向仙界树坠落时,却有一个又一个被强行剥夺了本格,然后被世界之力抛撒到混沌之中的新生群星。 这幅奇妙的光景,像是大舞台最后的前奏。 奔赴仙界树的群星,自然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他们很疑惑,怎么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诞生如此多的群星。 而且,看样子,全都来自仙界。 有资格成为群星的,最起码都是跟世界之力关联的超越级的存在。放在仙界说,最起码都位列仙班一众神仙。如此一来,便不难想到,这些刚被抛撒的群星,便是原先位列仙班的众仙们。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至于高高在上的众仙,如此廉价地被抛弃? 群星感到疑惑。但这已经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了。 严格来说,群星被抛撒前,会被剥夺存在于有限世界内的一切具体事物。所以,任何一个群星,都是绝对意义上的概念生命。因为,仅有的概念,是唯一能证明他们还存在的东西。 群星,要重返有限世界,需要有代表自己的映射。 就像蓝月冬映射的是仙后座,江悠乐映射的是真武一样。 建立映射,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情。仙后座降临仙界,也还以蓝月冬为映射,酝酿了那么长的时间。何况其他。但在这样一个仙界千疮百孔的时刻,建立映射即便不容易,也绝非像以前那样,那么困难了。 即将坠落在仙界树的群星们,纷纷开始想方设法建立映射。 对于这一点,位处天庭的仙后座早已想到了。她察觉到仙班众在被抛撒成群星的时候,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个代表了第三座有限世界“塔”的至真上圣,为了加速起源熔炉的铸成,而强行剥夺了仙班众的本格。 如此过河拆桥的行径,并不令仙后座愤怒。 她很清楚,从神话历崩塌,“塔”在仙界建立起傀儡体系的时候,就代表了,天庭的神话体系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抛弃。 仙班众被剥夺本格,意志抛撒成群星,但他们的真身尚未解体。 如此一来,仙后座想到“世界”借用“策”之名的先例,大可让即将到达的群星,借用这些仙班众之名,以此为映射降落。可以免去放置映射的准备工作,能争取到很多的时间。 想到这个办法后,她立马跟真武一起讨论了可行性。 一番讨论下来,真武认可了仙后座的想法。 两位群星,即刻筹备。 他们知道,现在的至真上圣,忙着守护起源生命,定然不会离开半步,是无法阻止他们的。仙班众也因为至真上圣的主动抛弃,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至于天仙们,现在忙着应对世界壁垒被撕裂所引发的崩溃点。 如此一来,局势就变成了“争夺时间”的理想情况。 刻不容缓。 仙后座和真武,在天庭中收集被抛撒成群星的仙班众身躯,以群星的力量,将他们演变成指引即将奔赴而来的群星的映射。 每有一个映射被点亮,就意味着一名群星成功与其建立了联系。 在这种谁都在抢夺时间的情况下,天庭之中的崩溃点越来越多,俨然已经成为了仙界树大千世界里,最为混乱的空间了。大量的崩溃点回合,形成一条条崩溃带,随时都可能致使天庭的结构崩溃。 不过,谁都不在乎。 辉煌的天庭本格神话,如建起的高楼顷刻倒塌。 也许,这个时候,才会有人说,看似璀璨的天庭,不过是好看的空中楼阁。 仙后座和真武,都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蓝珺和常言这对曾经的师姐弟。 两人站在天庭的边缘,望着四处的混乱与无序,默默无言。 蓝珺的精神看上去并不太好。 常言也很迷茫。他已然无从知晓,自己的大道在何方了……连天庭都这幅样子了,成仙又有什么意义呢? 过了一会儿,蓝珺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稍微坚定了一些。她说: “小言,你回人间吧。人间应该是最安全的。” 常言问, “师姐呢?” “我有其他事。” 常言顿了顿, “师姐还是很担心师叔的吧。” “担心没有意义。”嘴上这么说,但眼中的哀伤,丝毫不减。蓝珺摇了摇头,“小言,回去吧。” 常言说, “师姐有师姐的事要做,师弟也有师弟的事做。” 蓝珺看了他一眼, “那就好。你一直追求着仙途,我以为你看到天庭的崩塌,会因此而失措。” “失措是失措了。只是,我总归还是记得师叔的话。只要心中还有路,那就能一直往前走。”常言说,“师姐……我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什么,更加不知道能帮师叔什么。不过,我会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小言……” “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见证如此了不起的事情。”常言笑道,“看来,认识了师叔和师姐,真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了。师叔以前喜欢说‘缘’,那我也相信吧,有缘自会相见。” 说到这里,常言转过身, “师姐,再见。” 他的背影,在愈发混乱的天庭中,逐渐消失。 蓝珺银白色的长发向后飘扬。失神恍然的她,俨然成了混乱之种,唯一正常的景色。 良久过去,她收拾心情,整理仪容离开。 然后,天庭便彻底沦为了混乱的“靶场”,供群星坠落。 蓝珺穿过了天庭破碎的壁垒,赶赴天仙之界。天仙之界,在安娴的操持下,已经开始了封闭,为避免更多的崩溃点进入其中,世界壁垒被一层厚厚的仙术结界笼罩着。 毫无疑问,穿透这座结界,势必引起一众天仙的反弹。 但蓝珺还是选择穿过。 果不其然,她仅仅是刚刚靠近,立马遭到了结界的攻击。紧接着,便有一些负责看护世界壁垒的天仙降临。 “天仙界已封闭,不得入内!” 蓝珺郑重地说, “我想见一个人。” “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服从命令的天仙,严肃回应。 蓝珺咬了咬牙,不放弃地说, “我不会对天仙界造成威胁,只是想见一个人,随后就离开。” 天仙守卫正欲驱离,忽然受到了什么命令,随后一转态度, “请进。” 蓝珺估计应该也是有人想让自己进去,不多犹豫,穿过结界,进入天仙界。 相较于天庭的混乱场景,天仙界实在是好太多。虽然也有一些地方的空间出现了黑色的崩溃点,但基本都被限制住了,不会引发更多的崩溃点出现。 她刚一进去,立马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拖拽着,跨越空间限制,去到了一座庞大繁华的宫殿之中。 待她回过神来,便看到之前的陆衣禤正安然站在一旁。 陆衣禤神情乖张,像是肉食动物看待猎物的表情。 蓝珺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还是不露怯,保持礼貌和仪态, “非常感谢你愿意让我进来。” 陆衣禤笑了笑, “你来这里找谁?” 蓝珺并不知道吕仙仪的名字,只是依稀接的陆衣禤说到过“妙妙”这个称呼。她试探性地说: “妙妙?” 陆衣禤啧啧两声, “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找她?” “正因为如此,所以想认识她。”蓝珺从容回答。 陆衣禤摇头, “伤了人家的心,哪里来的理由去见她呢?” “我对之前我无礼的行为感到抱歉。也希望能面对面向她表示歉意。而且,我想,她也许会很在意我。” “在意你?”陆衣禤打量蓝珺上下,“她只是在意那个让她心碎的男人罢了。” 蓝珺吸了吸气, “我也很在意。而且我想,也许是我不妥当的言语和行为,让她产生了不必要的误解。好好解释的话,也许会让她不那么伤心。” 陆衣禤摆摆手,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好了,不用说得那么正当。我先跟你申明,如果你有任何刺激她的行为和言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眼神冷冽,“我可不会管你跟仙后座和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蓝珺点头, “我并无恶意。” 陆衣禤手一挥,蓝珺立马感觉自己又被带往另一个地方了。 等她落定身形后,已经看到陆衣禤站在一扇门前,用完全不同的态度,敲门问询: “妙妙?你还好吗?” 门内传来声音, “天狩殿下,我很好,请你放心。如果有任务给我,请直接传令给我。” “有人找你。” “请帮我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陆衣禤转头就对蓝珺说, “她身体不适,你请回吧。” 蓝珺愣了愣, “这……” 然后就听见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开了门,吕仙仪恼火地对陆衣禤说: “你直接说人就在门口啊,非要弄出个面对面转述吗?” 陆衣禤摆摆手, “是你让我转述的。” 吕仙仪转头看向蓝珺,眉头一蹙,眼神复杂。叹了口气,她说: “抱歉,让你见笑了。” 蓝珺摇头, “没什么。” “请进吧。” 蓝珺进了吕仙仪的房间。 陆衣禤跟着想进去,却被吕仙仪拦在门前。吕仙仪严肃地说: “天狩殿下还有其他事要做吧。” “没有。” “那你就去找点事做。不要成天想着跟小辈混在一起!” 说完,她重重地关上了门。 陆衣禤愣在门口……居然被教育了! 她叹了口气。也罢也罢,老来招人嫌啊。 随后,她也不多打扰两人交流,离开了。 门内。 吕仙仪尽地主之谊,沏好茶, “天狩殿下性格古怪,但并非欺弱之人,还请不要在意。若实有不满,但说无妨。” 蓝珺摇头, “天狩殿下为我解急,并无不满,只有言谢之词。” 吕仙仪点点头,随后入正题,先行介绍: “我本名吕仙仪,在天仙界,亦有安妙妙之名。但,还望叫我‘吕仙仪’之名。” 吕仙仪其实几乎从不对人强调得叫自己什么名字。但对蓝珺,她希望以本名相待。 蓝珺点头, “我叫蓝珺。也许有本名,不过我并不知道。” 吕仙仪疑惑, “不知道?” 蓝珺微微一笑, “这是个说来很复杂的故事。不过,倒也不重要,不必在意。” 吕仙仪不多问, “蓝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珺并不在言语上迂回,开门见山地说: “关于乔巡的事,我想你应该也有许多的困惑。同样,我也是如此。今次来,便是希望能好好沟通交流,解惑。” 吕仙仪看着蓝珺。她觉得这是个风采很优异的人,不论是表现出来的性情,还是独特的容貌,都是难得一见的。倘若有着较量之心,一定会感到十足的压力。她并不想非要与人较量什么,但心里却总有割舍不掉的念想。这份念想,让她难以对蓝珺做出让步。 她调整好情绪,语气平和地说: “之前我向你表示过,我是乔巡之前的‘恋人’。‘恋人’这个词在仙界并不常见,所表达的意思也有不同。在另一个世界里,表示的是爱情上的伴侣。” “另一个世界?” “我和乔巡,来自同一个世界……”吕仙仪轻缓地讲述起了属于她跟乔巡的故事。 从他们因为“还魂”调查事件的第一次相遇,到在“海上列车”的冒险经历,到她情感的酝酿,到重逢时的告白,到彼此依偎的浪漫时光,到血肉交融的深情之夜,到幡然醒悟的告别…… 吕仙仪的语气很柔和。她丢掉了过去自己年轻时的“调皮”与“假成熟”,不再受情绪的绑架,尽可能向蓝珺这位有过矛盾的人表示友好。 对于蓝珺而言,吕仙仪所描述的“世界观”、“认知观”与“人生观”完全不同的世界下的二人故事,充满了幻想色彩。 她试图将那样一个“自由开放”的世界在脑中刻画出来。试图为吕仙仪和乔巡的故事,掺入名为“爱情”的优美元素。 她也向往着那样简单的美好。不用操心什么“宿命与有限”,什么“群星与本格”……什么都不用想,只在眼中装着对方就好。 听完了吕仙仪的故事,蓝珺忽然觉得她跟乔巡之间的经历,如此的单薄与贫瘠。 可她偏偏又觉得,自己爱着乔巡,是谁也无法取代的源自灵魂的灼热。她无法向吕仙仪解释自己这份灼热。这种感觉,只能独自一人放在心中去感受。 蓝珺怅然地说: “我不曾知晓他的过去。不知道你跟他的经历。抱歉,之前我把你当做了敌人。” “没关系。我相信,你也有自己的难处。想来,如果我在你的境地,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 蓝珺缓缓将自己跟乔巡的经历说了一遍。 也许,人与人对美好的向往,也是无法相通的。 蓝珺羡慕吕仙仪能够和乔巡有那么简单和纯洁的经历。吕仙仪却向往着蓝珺能跟乔巡一起相互帮助,做那么了不起的事情。 117 在有限世界的终点之中凝视宿命 双方的故事听完了。两人却没有因此而充满敌意。 蓝君问: “你为什么会跟他分开?” 吕仙仪说, “因为我当初跟他在一起,是一场不平等的爱恋。他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我,让我的人生轨迹就此不同,我……却无法改变他分毫。我能以我的人生为担保,去与他相爱。但他只能‘为这份爱负责’,只能‘尊重个人的选择’。我不想成为任何的附庸,想参与到他的人生中去,而不只是种植在他人生路旁的一棵让他驻足片刻的风景树。所以,我选择跟他分手。” 蓝君崇敬地看着吕仙仪, “你很了不起。如果是我,大概只想赖着他,说什么也不会分手。我没有能力去让自己变得更好……” 吕仙仪苦笑一声, “我要是有你的勇气就好了。” “那你,还爱他吗?”蓝君认真地看着。 看着这个几乎骨子里都写着乔巡的姑娘,吕仙仪升起了退缩之心。面对着蓝君,她没有任何信心说自己更爱乔巡,毕竟,她全然做不到把爱当作存在的唯一意义。她难以说蓝君的爱到底正确与否,毕竟,她不知道蓝君对于乔巡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但,到话真的说出口时,吕仙仪却一万个不愿服输。她坚定地说: “我从来就没有哪一刻,不爱他了!” 蓝君眉头一松。她露出非常干净,单纯的笑容, “那我们一起爱他啊。” 这一刻,吕仙仪怔住了。 她看着蓝君的双眼,确信这是蓝君发自内心的想法。 她没有想过,蓝君的爱,居然能包容到这种程度。面对情敌,蓝君想的不是竞争,而是共同的爱。 她神情微恍,轻声问: “为什么包容我?” 蓝君笑着说, “我一直觉得世俗的规矩,是人性的枷锁。那也许能让人变成遵守秩序的社会群体,但也一定会束缚最纯粹的情感。我从来不给自己枷锁,自由自在地想,自由自在地做。我也想让我关心的人,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吕仙仪沉默了。她缓声说: “你有没有想过,并非每个人都像你那样。也许,我只希望成为他唯一的恋人。” “没关系,我可以不是他的恋人啊。对我来说,只要能跟他一起冒险就够了。”蓝君整个人都很放松。她卸下了心理防备,毕竟,在她看来,乔巡交往过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恶人。她是无条件相信乔巡的。 吕仙仪微微一笑。她没有给蓝君回答,但蓝君这种坦然且自由的爱,给了她沉重的压力。 解开误会,又好好地认识了一下吕仙仪。蓝君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她很快告别离去。 临走前,她送给了吕仙仪一块墨玉凋刻的挂坠。这是她在墨山世界里找到的,没有着色,就是墨色的,因为很漂亮,她就留了下来。 看着墨色的挂坠,吕仙仪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陆衣禤来到她生前,才惊醒了她。她收起挂坠,不满地说: “你一定又偷听了。” 陆衣禤说, “我是关心你,怕她对你使坏而已!” 吕仙仪说, “她是个很好的人。” “看出来了。”陆衣禤啧啧说,“不如说是个很傻的人吧。爱就是全部……太傻了,太傻了啊!” 吕仙仪望起头, “可这样纯洁的爱,多么难得啊……” “这种爱,最容易受伤了。那个什么乔巡,要是抛弃了她,她岂不是就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陆衣禤依旧不认可蓝君,“实在是太傻了。而且,相爱的双方,也往往是无条件付出的一方容易受到伤害。偏就是那些薄情寡义的人,不受伤。说走就走,一点都顾留,把烂摊子甩给别人。很可恶!” 吕仙仪奇怪地看着她, “你哪来的这么多感悟?怎么,你被伤过?” 陆衣禤冷哼一声, “我怎么可能被伤?我就是薄情寡义那一边的。只有我伤害别人的份儿。” “谁关心你。” 陆衣禤说, “那你怎么想的?这种情敌的威胁最小,稍使手段,就能让她甘愿放弃。” 吕仙仪摇头,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好。我不会改变我对乔巡的心意,但也不会放弃‘坚定自我’的信念。等乔巡回来,我便像以前那样对他笑。” 说完,她转身陆衣禤关在门外。 陆衣禤独自一人在风中感叹,这些年轻人呐……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 迷雾与路。 层层叠叠,暗云流溢的迷雾,与一条并不宽敞,但十分笔直的路。 迷雾看不透,路的尽头也看不透。 寂静、不变。如同千万年,亿万年来,这条路始终是这样,恒常的不变,恒常的寂静。 直到一道脚步声响起,打破了这维持已久的寂静。 脚步轻巧,安稳且规律。 身材高大的女人,怀抱着呼吸均匀但紧闭双眼的男人,在这迷雾之中,逐渐露出身影。 “世界”长发批束,末梢用红色的绳结系着,随着步伐的摇曳,左右小幅度地晃动着。垂在她分开流海的圆润额头前的,是一枚暗红色圆锥形的小玉坠。 她宽大的袖袍,亦随着步伐而摇曳。 尽可能轻。不打扰到怀中之人的安眠。 狭窄的路上,并没有风景。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前进。 “世界”目光始终不曾动摇。她游走在这几乎不为人知的有限边缘,目标只有一个,穿过那光与影的界限,去往路的尽头。 这个如同跌进了时间循环的场景,持续了很久很久。 但到底多久,恐怕是无法用时间来衡量的。 “世界”神情始终不变。她什么也没想,自然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变。 直到,她终于穿过了光与影的交界处。在她脸上,显露出一种恬澹的轻松。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乔巡,轻声说: “马上就到了。” 没有谁能给这个“马上”进行任何层面上的定义。它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永久不变的绝对阻隔。 她能做的,还是只有前进。 前进…… 脚步不住; 前进…… 目光不移; 前进…… …… 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光幕。或许无法用“巨大”去形容,因为这种大小的衡量,是需要有参照物来判断的。但这里,只有光幕,没有参照物。就只能说,路的尽头,是光幕。 “世界”穿过光幕。 如同鱼儿跃出水面,光幕上泛起涟漪,荡起水花般的光点。 光幕之后的世界,是无。 也就是,没有世界。 光幕之后,什么都没有。就像从未被开垦过的原始荒地。不同于任何有限世界,有物质,有承载物质的空间,有各种类型的能量。也不同于概念与具体交杂的虚空。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无法用“黑暗”去形容,因为,“黑暗”仅仅只能用来形容“无光”。 这里,是有限世界与虚空,所共同抛弃的地方。或者说,是共同无法接触到的地方。 这个地方干净到,当“世界”怀抱着乔巡,在这里出现时,这里能直接以他们命名了。 不过,“世界”是清楚的,在他们之前,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闭上眼,往前踏出一步。 这里没有有限世界,没有虚空,但是她,“世界”,本身就是一座伟大的有限世界。所以,她在哪里,哪里就是有意义的。 这个无意义的地方,开始变得有意义了。 在她举手投足之间,一个小型的有限世界,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嵌在了这个“无”的地方。 “世界”随手捏造的小世界里面并没有其他东西,只是一个能承载物体的空间。她将乔巡放在小世界里,又随手在他身边投下一束光,不至于让他只能与黑暗相伴。 然后,她看着乔巡,轻声说: “宿命的牵绊,是双向的。倘若依红能隔着千万重世界,隔着漫漫无际的虚空,感受到你。那,你当如此……所以,用心去感受吧,感受她的意志,呼唤她,寻觅她定格在有限世界里的灼烈意志。” 她的声音变成一种刺激,刺激乔巡的本能。 即便乔巡早已陷入深层的安眠,亦因为这种刺激,本能地按照她话语里的内容,去呼唤和寻觅。 像是生命诞生之际的心跳。 从无,到虚弱的颤动; 从虚弱的颤动,到勃发的生机; 从勃发的生机,到灼烈的意志。 陡然间,一只眼睛,在光影中,睁开。这竖起来的童孔,还鼓荡着旋涡的疯狂与暴躁。直至望见了乔巡的身影,才逐渐安静下来。 随后,童孔里的旋涡开始倒转。很快,依红便从这只眼睛里生长出来。 她模湖写意的身体,与凌乱的红色长发,立马成为了这临时捏造的小世界里“疯狂”的象征。 “世界”轻轻一笑, “好久不见,小红。” 依红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人。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会用“小红”这个称呼的,只有“世界”和念薇。想也不用想了,站在面前的,便是“世界”。 她问, “这是哪里?” “我的小世界中。” “你的小世界在哪里?”依红的竖童显露出一些暴躁。 “世界”不急不慢地回答: “有限的尽头。” 依红蹙起细而长的眉毛。她的眉毛也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终点?” “世界”笑着说, “还好你没把有限的尽头当作无限。” “我不是傻子,你也没能力抵达无限。”依红转过身,看着静静躺着的乔巡。她伸出手,苍白的手指,在乔巡的脸颊上划过,“不过,你居然知道怎么通过宿命论跟我沟通,也算是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世界”说, “小红,你这么恨我吗?” 依红回答, “许多事情,你都可以去改变。但你往往选择袖手旁观。” “世界”垂下眉头, “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改变过呢?亿万斯年的岁月里,我不停地改变,却都是不停地迎来同样的悲剧。我厌倦了,困乏了。” 依红转过身,凌厉地看着她, “那这次,你为何又要救他呢?既然你觉得改变不了,何不如让他就此沉沦,消融在宿命之中。” “世界”正欲开口。 依红立马又驳斥, “别跟我扯什么大道理,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你整个人就是虚伪与谎言的代名词。” “世界”没有因为依红的肆意贬责而生气。她缓声说: “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仅仅是我希望他活着。你呢?” 这句话让依红陷入了沉默。她试图在“世界”的眼中解读出些什么来。但那对清冷的双阳,彷佛是有限世界最坚硬的冰层,根本毫无探索的价值。 现在,事情的主动权,来到了依红手中。 她只要说一声“不想”,随即离去,立马就能让这件事结束。 她看着乔巡安静的睡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回忆,如风吹开的书页,在眼前,一幕幕飘荡而过。 依红仔细想来,自己跟乔巡的每一次相处,都并不快乐。甚至能说,自己就像是乔巡阴魂不散的敌人。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威胁到他生命的敌人。面对这样的人,会希望他活着吗? 她想不通。她问: “如果是我躺在这里,而他安好无事的话。他会希望我活着吗?” “世界”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 “希望。他会希望你活着。” 依红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又不是他。” “世界”说: “小红,你跟他的联系,比我要深。你们是有着宿命牵绊的一对人。他希不希望你活着,你比我清楚。你只是,难以去肯定而已。” 依红轻轻拨开遮住乔巡眉头的流海, “过去的我,一直认为,他能让我长大。从一个不知‘活着’为何物的,行走的血肉,变成有思想的活人。那时候的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一个充满了神秘过往与未来的人,一定能让死水般的生活,沸腾起来。我的确因为他而成长了,他的每一次进步,都让我对自己更加了解。但我始终无法去诠释,我们到底是何种关系?有些时候,我能想明白。倘若我在寻找我的过往,在不停地迈向陈旧与枯萎,便是他,承载着我脆弱的未来。” “世界”悠悠说, “许多人都觉得乔巡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是个能随时丢下任何事物,不顾一切去探寻自我的人。但在我看来。他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想象得那么坚强。他会为情所困,惧怕孤独,念旧,要面子,渴望无所事事的轻松生活。我常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追寻无限,他的回答总是‘或许抵达无限了,就能实现愿望’。但当我追问他的愿望时,他却不肯回答。” “你觉得,他的愿望是什么?”依红问。 “世界”摇头, “猜测一个人的愿望,是无意义的事情。” 依红不再说话。她望着乔巡许久。 在这空旷的小世界里,在这没有任何意义的“终点”里。 最后,她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该怎么帮他?”双方的故事听完了。两人却没有因此而充满敌意。 蓝君问: “你为什么会跟他分开?” 吕仙仪说, “因为我当初跟他在一起,是一场不平等的爱恋。他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我,让我的人生轨迹就此不同,我……却无法改变他分毫。我能以我的人生为担保,去与他相爱。但他只能‘为这份爱负责’,只能‘尊重个人的选择’。我不想成为任何的附庸,想参与到他的人生中去,而不只是种植在他人生路旁的一棵让他驻足片刻的风景树。所以,我选择跟他分手。” 蓝君崇敬地看着吕仙仪, “你很了不起。如果是我,大概只想赖着他,说什么也不会分手。我没有能力去让自己变得更好……” 吕仙仪苦笑一声, “我要是有你的勇气就好了。” “那你,还爱他吗?”蓝君认真地看着。 看着这个几乎骨子里都写着乔巡的姑娘,吕仙仪升起了退缩之心。面对着蓝君,她没有任何信心说自己更爱乔巡,毕竟,她全然做不到把爱当作存在的唯一意义。她难以说蓝君的爱到底正确与否,毕竟,她不知道蓝君对于乔巡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但,到话真的说出口时,吕仙仪却一万个不愿服输。她坚定地说: “我从来就没有哪一刻,不爱他了!” 蓝君眉头一松。她露出非常干净,单纯的笑容, “那我们一起爱他啊。” 这一刻,吕仙仪怔住了。 她看着蓝君的双眼,确信这是蓝君发自内心的想法。 她没有想过,蓝君的爱,居然能包容到这种程度。面对情敌,蓝君想的不是竞争,而是共同的爱。 她神情微恍,轻声问: “为什么包容我?” 蓝君笑着说, “我一直觉得世俗的规矩,是人性的枷锁。那也许能让人变成遵守秩序的社会群体,但也一定会束缚最纯粹的情感。我从来不给自己枷锁,自由自在地想,自由自在地做。我也想让我关心的人,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吕仙仪沉默了。她缓声说: “你有没有想过,并非每个人都像你那样。也许,我只希望成为他唯一的恋人。” “没关系,我可以不是他的恋人啊。对我来说,只要能跟他一起冒险就够了。”蓝君整个人都很放松。她卸下了心理防备,毕竟,在她看来,乔巡交往过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恶人。她是无条件相信乔巡的。 吕仙仪微微一笑。她没有给蓝君回答,但蓝君这种坦然且自由的爱,给了她沉重的压力。 解开误会,又好好地认识了一下吕仙仪。蓝君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她很快告别离去。 临走前,她送给了吕仙仪一块墨玉凋刻的挂坠。这是她在墨山世界里找到的,没有着色,就是墨色的,因为很漂亮,她就留了下来。 看着墨色的挂坠,吕仙仪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陆衣禤来到她生前,才惊醒了她。她收起挂坠,不满地说: “你一定又偷听了。” 陆衣禤说, “我是关心你,怕她对你使坏而已!” 吕仙仪说, “她是个很好的人。” “看出来了。”陆衣禤啧啧说,“不如说是个很傻的人吧。爱就是全部……太傻了,太傻了啊!” 吕仙仪望起头, “可这样纯洁的爱,多么难得啊……” “这种爱,最容易受伤了。那个什么乔巡,要是抛弃了她,她岂不是就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陆衣禤依旧不认可蓝君,“实在是太傻了。而且,相爱的双方,也往往是无条件付出的一方容易受到伤害。偏就是那些薄情寡义的人,不受伤。说走就走,一点都顾留,把烂摊子甩给别人。很可恶!” 吕仙仪奇怪地看着她, “你哪来的这么多感悟?怎么,你被伤过?” 陆衣禤冷哼一声, “我怎么可能被伤?我就是薄情寡义那一边的。只有我伤害别人的份儿。” “谁关心你。” 陆衣禤说, “那你怎么想的?这种情敌的威胁最小,稍使手段,就能让她甘愿放弃。” 吕仙仪摇头,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好。我不会改变我对乔巡的心意,但也不会放弃‘坚定自我’的信念。等乔巡回来,我便像以前那样对他笑。” 说完,她转身陆衣禤关在门外。 陆衣禤独自一人在风中感叹,这些年轻人呐……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 迷雾与路。 层层叠叠,暗云流溢的迷雾,与一条并不宽敞,但十分笔直的路。 迷雾看不透,路的尽头也看不透。 寂静、不变。如同千万年,亿万年来,这条路始终是这样,恒常的不变,恒常的寂静。 直到一道脚步声响起,打破了这维持已久的寂静。 脚步轻巧,安稳且规律。 身材高大的女人,怀抱着呼吸均匀但紧闭双眼的男人,在这迷雾之中,逐渐露出身影。 “世界”长发批束,末梢用红色的绳结系着,随着步伐的摇曳,左右小幅度地晃动着。垂在她分开流海的圆润额头前的,是一枚暗红色圆锥形的小玉坠。 她宽大的袖袍,亦随着步伐而摇曳。 尽可能轻。不打扰到怀中之人的安眠。 狭窄的路上,并没有风景。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前进。 “世界”目光始终不曾动摇。她游走在这几乎不为人知的有限边缘,目标只有一个,穿过那光与影的界限,去往路的尽头。 这个如同跌进了时间循环的场景,持续了很久很久。 但到底多久,恐怕是无法用时间来衡量的。 “世界”神情始终不变。她什么也没想,自然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变。 直到,她终于穿过了光与影的交界处。在她脸上,显露出一种恬澹的轻松。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乔巡,轻声说: “马上就到了。” 没有谁能给这个“马上”进行任何层面上的定义。它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永久不变的绝对阻隔。 她能做的,还是只有前进。 前进…… 脚步不住; 前进…… 目光不移; 前进…… …… 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光幕。或许无法用“巨大”去形容,因为这种大小的衡量,是需要有参照物来判断的。但这里,只有光幕,没有参照物。就只能说,路的尽头,是光幕。 “世界”穿过光幕。 如同鱼儿跃出水面,光幕上泛起涟漪,荡起水花般的光点。 光幕之后的世界,是无。 也就是,没有世界。 光幕之后,什么都没有。就像从未被开垦过的原始荒地。不同于任何有限世界,有物质,有承载物质的空间,有各种类型的能量。也不同于概念与具体交杂的虚空。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无法用“黑暗”去形容,因为,“黑暗”仅仅只能用来形容“无光”。 这里,是有限世界与虚空,所共同抛弃的地方。或者说,是共同无法接触到的地方。 这个地方干净到,当“世界”怀抱着乔巡,在这里出现时,这里能直接以他们命名了。 不过,“世界”是清楚的,在他们之前,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闭上眼,往前踏出一步。 这里没有有限世界,没有虚空,但是她,“世界”,本身就是一座伟大的有限世界。所以,她在哪里,哪里就是有意义的。 这个无意义的地方,开始变得有意义了。 在她举手投足之间,一个小型的有限世界,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嵌在了这个“无”的地方。 “世界”随手捏造的小世界里面并没有其他东西,只是一个能承载物体的空间。她将乔巡放在小世界里,又随手在他身边投下一束光,不至于让他只能与黑暗相伴。 然后,她看着乔巡,轻声说: “宿命的牵绊,是双向的。倘若依红能隔着千万重世界,隔着漫漫无际的虚空,感受到你。那,你当如此……所以,用心去感受吧,感受她的意志,呼唤她,寻觅她定格在有限世界里的灼烈意志。” 她的声音变成一种刺激,刺激乔巡的本能。 即便乔巡早已陷入深层的安眠,亦因为这种刺激,本能地按照她话语里的内容,去呼唤和寻觅。 像是生命诞生之际的心跳。 从无,到虚弱的颤动; 从虚弱的颤动,到勃发的生机; 从勃发的生机,到灼烈的意志。 陡然间,一只眼睛,在光影中,睁开。这竖起来的童孔,还鼓荡着旋涡的疯狂与暴躁。直至望见了乔巡的身影,才逐渐安静下来。 随后,童孔里的旋涡开始倒转。很快,依红便从这只眼睛里生长出来。 她模湖写意的身体,与凌乱的红色长发,立马成为了这临时捏造的小世界里“疯狂”的象征。 “世界”轻轻一笑, “好久不见,小红。” 依红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人。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会用“小红”这个称呼的,只有“世界”和念薇。想也不用想了,站在面前的,便是“世界”。 她问, “这是哪里?” “我的小世界中。” “你的小世界在哪里?”依红的竖童显露出一些暴躁。 “世界”不急不慢地回答: “有限的尽头。” 依红蹙起细而长的眉毛。她的眉毛也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终点?” “世界”笑着说, “还好你没把有限的尽头当作无限。” “我不是傻子,你也没能力抵达无限。”依红转过身,看着静静躺着的乔巡。她伸出手,苍白的手指,在乔巡的脸颊上划过,“不过,你居然知道怎么通过宿命论跟我沟通,也算是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世界”说, “小红,你这么恨我吗?” 依红回答, “许多事情,你都可以去改变。但你往往选择袖手旁观。” “世界”垂下眉头, “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改变过呢?亿万斯年的岁月里,我不停地改变,却都是不停地迎来同样的悲剧。我厌倦了,困乏了。” 依红转过身,凌厉地看着她, “那这次,你为何又要救他呢?既然你觉得改变不了,何不如让他就此沉沦,消融在宿命之中。” “世界”正欲开口。 依红立马又驳斥, “别跟我扯什么大道理,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你整个人就是虚伪与谎言的代名词。” “世界”没有因为依红的肆意贬责而生气。她缓声说: “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仅仅是我希望他活着。你呢?” 这句话让依红陷入了沉默。她试图在“世界”的眼中解读出些什么来。但那对清冷的双阳,彷佛是有限世界最坚硬的冰层,根本毫无探索的价值。 现在,事情的主动权,来到了依红手中。 她只要说一声“不想”,随即离去,立马就能让这件事结束。 她看着乔巡安静的睡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回忆,如风吹开的书页,在眼前,一幕幕飘荡而过。 依红仔细想来,自己跟乔巡的每一次相处,都并不快乐。甚至能说,自己就像是乔巡阴魂不散的敌人。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威胁到他生命的敌人。面对这样的人,会希望他活着吗? 她想不通。她问: “如果是我躺在这里,而他安好无事的话。他会希望我活着吗?” “世界”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 “希望。他会希望你活着。” 依红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又不是他。” “世界”说: “小红,你跟他的联系,比我要深。你们是有着宿命牵绊的一对人。他希不希望你活着,你比我清楚。你只是,难以去肯定而已。” 依红轻轻拨开遮住乔巡眉头的流海, “过去的我,一直认为,他能让我长大。从一个不知‘活着’为何物的,行走的血肉,变成有思想的活人。那时候的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一个充满了神秘过往与未来的人,一定能让死水般的生活,沸腾起来。我的确因为他而成长了,他的每一次进步,都让我对自己更加了解。但我始终无法去诠释,我们到底是何种关系?有些时候,我能想明白。倘若我在寻找我的过往,在不停地迈向陈旧与枯萎,便是他,承载着我脆弱的未来。” “世界”悠悠说, “许多人都觉得乔巡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是个能随时丢下任何事物,不顾一切去探寻自我的人。但在我看来。他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想象得那么坚强。他会为情所困,惧怕孤独,念旧,要面子,渴望无所事事的轻松生活。我常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追寻无限,他的回答总是‘或许抵达无限了,就能实现愿望’。但当我追问他的愿望时,他却不肯回答。” “你觉得,他的愿望是什么?”依红问。 “世界”摇头, “猜测一个人的愿望,是无意义的事情。” 依红不再说话。她望着乔巡许久。 在这空旷的小世界里,在这没有任何意义的“终点”里。 最后,她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该怎么帮他?” 118 起源的“感觉” “世界”说: “想必你应该知道,他是因为宿命烙印而沉睡的。” 依红点头, “太莽撞了,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地跟宿命对抗。就算是恶魔……但终归也是在宿命的主场啊。” “他的确是那种为了承诺,不顾一切的人。” “承诺……承诺值几个钱。”依红的语气里,充满了责怪。 “世界”说, “乔巡是个自己给自己装上了很多枷锁的人。他在意识到自己是恶魔后,想过最多的事,便是证明自己是乔巡,而非恶魔。这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很有意义的事情。” “当一个恶魔多好,就非要强调自己是乔巡吗?现在倒好,落成这副模样。” “世界”问: “难道你就希望他只是个恶魔吗?” “我……”依红顿时语塞。她别过头。 “世界”说: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恶魔,做着恶魔该做的事,行使恶魔履行的使命……那这个本就乏味的世界,将彻底陷入绝望。我希望,他会是那个终结已经腐烂发臭的今天,迎来明天的人。” “又在说大话。你只会说大话。我什么都不希望,只希望他好好地。”依红不想再跟“世界”说什么空泛的东西,直接说:“你既然找到我,肯定是想到了救他的办法了吧。千万不要说,你把我叫过来,只是让我来拿主意的。” “世界”说, “‘宿命论’,是你作为最初之妖,与生俱来的能力。你对宿命的理解,几乎是到了跟宿命相融的程度。因为宿命,你能始终感受乔巡的意志,同样的,也因为宿命,你能……替他承受宿命烙印。” “世界”的双眼,透着深沉的幽光。 依红认真地看着她, “你确定?” “我确定。” “你怎么这么清楚?”依红表示疑惑。 “世界”缓缓说: “因为我是第一个跟宿命对抗的意志。” “……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世界”说, “如果我失败了,那我现在就只是一座普通的有限世界。” “照你这么说,那不应该第一座有限世界才是第一个跟宿命对抗的意志?不然的话,它也就只是个普通的有限世界。” “世界”微微一笑, “但你有没有想过,宿命因何而来?” 依红蹙眉, “你觉得宿命就是第一座有限世界的化身?” “在漫长的过去,我用了很长的时间,踏足有限的所有地带,都没能找到第一座有限世界。我只能认为,要么它已经崩毁,要么,它无处不在。”“世界”说,“这是个先有宿命,还是先有有限的问题。我无法印证我的猜想,在宿命依旧是有限世界唯一的规律前,也没有谁能去印证。” 既然是无法印证的说法,依红也就不持续关注了。 她知道,这种问题,要么找到关键点,瞬间通透,要么就怎么也理解不了。她问: “如果我承受了他的宿命烙印,会发生什么?” “世界”并不对她隐瞒, “你的个人意志,会加速崩解。直至,你彻底回归为最初之妖。” 依红语气轻松地说, “听上去很普通啊。回归最初之妖,本身也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只是加速而已,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世界”却看到,她紧紧握住了双手。指节在本就苍白的皮肤上,泛出干枯的白痕。 “小红,如果你仍然有所眷恋的话……等你想清楚了再决定吧。” 依红摇头, “我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作为依红,我的亲人,早已离世,我的旧友阿格尼斯,也早已步入了她自己所期望的归宿。乔巡……也许算是能让我多看一眼的人了,那,为他承受些什么,想起来,并非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就当做了件好事吧,反正,我几乎没做过什么好事。” “念薇。在地球的时候,我按照你的留言,将‘依’这个姓,给了她。”“世界”说,“她是否值得你的眷恋呢?” 依红抬起头, “她不需要我。我只会让她认不清自己。这是很现实的事情。我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远离她。” “这对她而言,很残酷。” “现实总是残酷的。倘若她真的想成为自己,那便应该抛却我。” “世界”说, “人与人之间,总是很难理解。” 依红不再多说什么了。她竖瞳里的漩涡,开始旋转起来,不断加速,直至疯狂与暴躁。 透过宿命的牵绊,她感受到了乔巡沉睡的意志。 她毫不犹豫,进入他的意志。在其意志的深处,以疯狂的竖瞳凝视他意志中的宿命烙印。那些疥癣般的烙印,犹如癌细胞,在乔巡的意志中扩散,俨然要将其彻底抹杀。 依红的竖瞳,宣泄出疯狂的气息,覆盖那些烙印,然后不断吸入漩涡之中。 恍然间,她好似听到了宿命的尖啸。 在几乎要将人逼疯的尖啸声中,依红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清醒。直至完全将所有的宿命烙印,全部转移到自己的那枚竖瞳之中后,才闷沉地吐出一口气。摇摇欲坠,险些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靠着乔巡,勉强站了起来,一手捂着竖瞳。不断有黑红色,犹如混杂了脓浆的血液,从她指缝之间迸射出来。 她本就模糊的身体,因此变得更加模糊,几乎已经是虚幻的了,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 凌乱的长发,也从鲜红色,转变为死气沉沉的暗红色。 她晃了晃头,虚弱地说: “比我想的,更加难受。” “世界”正欲扶住她。 她立马打断, “别靠近我!” “小红……” 依红语气痛苦地说, “我现在就是行走的瘟疫,全身上下都是毁坏之疾。最好别靠近我,我不想弄脏你。” “世界”顿住脚步, “小红,如果你以后感到后悔了。就怨怪我吧。” 依红捂着竖瞳大口喘气, “怪你什么?我从来没后悔过什么事。如果躺在这儿的不是乔巡,你找一万个理由都说服不了我。还有,等他醒来,你只把功劳拿走就是,不用说我做了什么。” 说完,她转过身,朝远处走去。 走到无法再走了,竖瞳里的漩涡便再次疯狂起来,然后将她拖拽着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抹散发着恶臭的乌黑血迹。 “世界”低下头,神情低落。 她捏造出自己在地球,作为黑革的“巡礼者”所常待的书房。完全复刻下来。这是乔巡所熟悉的房间。 书房里,乔巡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就像正在午睡。 窗外吹着和煦的风,翻动书桌上的书页。“世界”褪去“策”之名,变作余小书,坐在书桌前,看着乔巡发呆。 在柔和的光线下,在凉爽的清风中,在温柔的注视下。 沉睡的乔巡缓缓睁开双眼。 看到暖黄色的天花板,与红褐色的书架后。他恍然升起一种感觉……大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吧。 他撑手坐了起来,感受到余小书的目光后,转头看着她。 余小书笑道, “你醒了。” 乔巡抵住额头, “我……睡了很久吗?” 余小书说, “也不久。” 乔巡站起来,走向窗边,看向外面……他只看到什么都没有的深空。沉睡前的印象与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后,他叹了口气, “还好你只是捏造了这间书屋,没打算骗我骗到底。” “我怎么骗得了你呢。”余小书语气淡然。 乔巡转身看着她, “我救了仙后座,应该是遭到了宿命的全面攻击才是。虽然我陷入了沉睡,但身体的感官记忆告诉我,正常情况下,我是无法从沉睡中醒来的。你救了我。” 余小书随意地说, “叫醒你而已,不算救。”她不愿意抢占依红的功劳。即便依红让她隐瞒,她也不会让乔巡觉得是自己救了他。 乔巡说, “而已……即便你是第二座有限世界,也不应该那么轻松才是。” 余小书不回应这个说法,她笑问, “如何,第一次跟宿命对抗,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乔巡目光清晰, “回答我。” 余小书转过头,没说话。 乔巡继续问, “是什么缘由,让你不愿意告诉我我苏醒的真相?” 余小书说, “何必非要问个清楚。” “我不想辜负任何一个希望我醒来的理由。” 余小书蹙起眉, “就是因为这一点,你才会落到这幅下场,不明白吗?” “明白,但我不会改正。”乔巡直直地看着她。 余小书少见地显露出烦躁与恼怒, “你太自以为是了。总想什么弄个明白,不顾及别人的想法。你就没想过,为了让你醒过来,会有什么人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乔巡低声说, “正因为如此,我才问你,为什么。” “那你何不去想,救你的人,并不希望你知道呢?” “不希望我知道……那一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乔巡走到余小书面前,凝视着她。 余小书起身走开, “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 乔巡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语气缓而沉地说: “余小书,你也会有情绪化的时候吗?” 余小书背对着他,蹙起眉头,没回答。 乔巡说,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理性的。任何事,任何人在你眼里,都是闹剧和闹剧的丑角儿。你恣意潇洒的作态,让你显得神秘而强大,你漫不经心的态度无不在说,你随时都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但现在,你既自责,又烦躁。余小书,要知道,我以前从来感受不到你的情绪,你的欲望全然封闭在牢不可破的堡垒中。为何,你会露出破绽?” 余小书咬着牙说,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为了救你,付出了什么代价。那好,我就告诉你。为了救你,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依红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够了吗?” 乔巡轻声说, “对不起。我只是很不想让你们独自去承受。”他神情失落,“我再也不想失去谁了。” 余小书忽然意识到,乔巡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情绪化,但他自己,更加情绪化。她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是南雫瞳的事情,让他感觉很痛苦,所以不想南雫瞳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其实,也没什么。” 乔巡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不要,不要为了照顾我的心情,选择牺牲自己。我很不喜欢那样的事情,那种无力感与挫败感,我不想再体验了。明明……明明只要好好说出来就行……不管好与坏,最起码,给我一个参与的机会。” 余小书看着他的模样,认为自己想得没错。他的确是个惧怕孤独的人。 “乔巡,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乔巡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比起我,你跟依红,到底如何了?” 余小书说, “我倒好,不过为了闯进终点,意志枯萎了一部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所以,我们现在在仙界的终点里?” “嗯,只有这里,才不会被发现。”余小书说,“你太乱来了。你根本不知道,你救下仙后座意味着什么。虽然对抗宿命失败了,但你也搅乱了既定的宿命安排。原本注定发生的一切,全都因为你乱了套。” “我一直认为,终究会与宿命对抗的。” “你想得没错。追寻无限的路上,宿命是必须要逾越的关卡。”余小书叹了口气,“虽然提前跟宿命对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也不能算没有收获。毕竟,下一次对抗,就不至于那么被动了。” 乔巡问, “依红呢?她在哪里?”他捂着胸口,“我好像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是不是她留在我身上的宿命论,失效了?” 余小书说, “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她把你意志中的宿命烙印转移到她自己意志中去了。至于宿命论的失效……大概是她不想让你找到她,自己切断的。” 乔巡问: “她会怎样?” 余小书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说出实情, “她的个人意志会崩解。不过,并非宿命烙印的缘故。宿命烙印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 “为什么?”乔巡愣愣地看着她。 余小书叹了口气, “因为依红,已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她望向窗外,“她是起源的一只眼睛,是最初之妖,代表着最初的‘感觉’,很久以前,诸多有限世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便是说:‘妖,是世界的感觉。’,尽管时至今日,妖的定义已经宽泛了很多。依红,则是起源的感觉。回归起源,是她必定的归宿。” 乔巡怔怔望向窗外的漆黑深空,呢喃道: “起源的感觉……” 难怪之前在苦海,告别的时候,她说,到最后,会以全新的姿态相见。 119 伟大意志所望见的“乔巡的一生” 余小书见到乔巡并没有出现过激的表现,不由得想,他还是他,即便情绪失衡,也始终保持着他一贯的姿态,几乎不会展示出自己柔弱的一面。 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之前,她还想过,自己告诉了依红的结果后,他会不会非得去找到她不可。 现在看来,这样的担心无疑是多虑的。 她重新坐下来,手肘抵靠在书桌边缘,说: “我想,依红不让我告诉你她的情况,也许是怕你因此而自责。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清楚,即便没有帮你转移宿命烙印,她的个人意志最终也会迎来崩解。这是无法避免的。” 乔巡坐在沙发上,仰躺着,双眼无焦点地望着挂灯, “但,承受宿命烙印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那种对意志的摧残,就像无数的虫子,在啃噬神经。她本可以轻松地走向自己的归宿,现在,这注定是个痛苦的过程了。” 如果对依红所要经历的痛苦,而毫无自责的话,那乔巡也就是个纯粹的恶魔,而非一直要践行自己的活生生的人。 余小书也理解这一点。所以,她并没有再刻意地去强调。支配他人,是不好的习惯。 “对于依红而言,阿格尼斯死去之时,她所坚守的‘自我’就已经消失了。阿格尼斯对她而言,是她作为‘依红’,在完整人性上的寄托。”她看着乔巡,“你应该也很早就知道,阿格尼斯离开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尤其是当她逐渐理解到自己的归宿后,所走的路,就要比起任何一个人都要残酷。在过后的时间里,她唯一能有稍许寄托的,就是通过宿命论感受一下你存在。” 余小书长呼一口气, “所以啊,乔巡,不要觉得她是只为你而付出的。更多的,还是她对个人寄托的一种……释怀吧。” 乔巡摇摇头, “不必担心我陷入自我怀疑的圈套里。有时候我想的并不复杂。对我而言,只是放不下心让她独自感受痛苦。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多少也把她当作一个特殊的朋友去看待了。” 余小书趴在桌子上,像课间休憩的学生, “越是强大的人啊,越怕自己不再是自己。那些站在有限之巅的人,拼尽一生的价值与热血,去追寻无限,说来也只不过是不想成为宿命的傀儡,想真正成为自己。然而,‘成为自己’,在有限世界里,真是一种莫大的奢侈。”她偏了一下脑袋,目光幽幽地望着乔巡,“所以,当我听到你坚定地说,要成为自己时,既觉得你像热血勇敢的战士,又觉得你是还没长大的孩子。赤诚而单纯……” 赤诚而单纯。 乔巡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他只会以为对方根本不了解自己。但是余小书……他无法否定。 因为,她始终都是个透过一切表象,直视最本质的人。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余小书轻轻晃了晃头, “没什么好谢的。我毕竟不可能真的看着你输给宿命。” “宿命,到底是什么?”乔巡说。 余小书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重复一开始就问了的问题, “这次与宿命对抗,你有什么感受?” “感受……”乔巡意识稍稍沉陷,开始在脑海中重现当初的感受,“仙后座在宿命的攻击下,将要解体。我是通过仙后座的欲望,与她建立联系的,然后,我以‘嫉妒’的索取特性,替换了她的位置,将她送回了现实世界。然后,我自己遭到了宿命的直接攻击。宿命的攻击……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形式进行的,我无法判断,那是利用的什么原理。我所能直观感受到的……”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来。 余小书没有打扰他。她知道,宿命的攻击并不是很好理解。 乔巡闭着眼,完全解除自己身体的主观活动,全身心沉入脑海之中。 他很少这样做。因为,这相当于把自己置身于完全无法应对环境变化的境地。 他的脑中世界,因为容纳着大量的信息,所以看上去很复杂,犹如多维空间一般,处处都充斥着非线性的螺旋结构。而在意识的最深处,有着一方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净土,也是禁土。 宽大的七道台阶整齐且恒定地坐落在意识的尽头,最深处。 七道台阶都已被点亮,流溢着金色神圣的光芒。 最初,乔巡以为,这七道台阶象征着七种恶魔特性。但现在,他想,也许还有着更加深层的表示。因为,当他的意志被打上宿命烙印,到处都残破不堪时,唯独这里,依旧不受到任何侵扰。 在七道台阶之上,是一尊意志。 那道意志,与他以前所遇到过的各种意志都不相同。却也会给他一种,殊途同归的感觉。就好像,任何一种意志,到头来,都可以是这登神长阶之上的意志的模样。 意识深处的意志,从来不与他对话,只是孤独且安静地待在那里。 乔巡不由得去想,这道伟大的意志,是否亲眼见证了宿命是如何攻击自己的呢? 他缓缓踏上登神长阶。 第一道……随着他脚步的落下,他的意识世界顿时风云激荡。那些非线性的螺旋结构,如同庞大的机器,轰隆运转。 而在他所不知道的外面,余小书忽然惊异地站了起来。因为,她逐渐感受不到乔巡的存在了。即便乔巡就躺在离她只有几步的沙发上,但,他的存在性偏偏在变得愈发朦胧。 她的心跳变得有些快。从不紧张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紧张对身体的干扰。 对于这种突然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头绪,忍不住想要去唤醒乔巡。但几番挣扎之下,还是放弃了唤醒他的打算。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她决定,在彻底感受不到他的最后一刻,再把他拉回来。 意识世界里,乔巡正经历着他的一生。 踏上第一道登神长阶时。他重回第一次知晓进化为何物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污染生物蛙人的卵,侵入他的身体,以血肉为食,要将他变成行尸走肉般的宿主。但,“暴食”的力量得以宣泄。他以第三视角,见证了自己在那一夜,是如何踏入“暴食”的进化之路的。 记忆不会这么清楚。因为,他无法始终关注到环境里的所有细节。但现在,他在登山长阶上,所见的,却是完全真实的一切,就像穿越的时间和空间,亲身去到了那一夜。 所以,他肯定,自己现在所经历的,绝对不是自己的记忆。 那么,是什么呢? 他抬起头,望着最高处的意志。那深邃的,孤独的的意志。 这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经历的过去,正是那伟大意志的所见。 这登神长阶,也并不是进化与恶魔的长阶,而是通往那伟大意志的长阶。 乔巡继续向前。 每一次脚步的落下,都是在经历伟大意志所望见的“他的过去”。 一个人在审视自己的一生时,唯有记忆,是最亲切的。但,现在,对于乔巡而言,伟大意志所望见的一生,是最真实的,是无法捏造,无法篡改的。 知冬市的一个月、“还魂”调查事件、收获“色欲”的那个夜晚; 第一次海上列车冒险、在与爱的赌局中晋升代言人,收获“贪婪”; 遭遇拾荒人、捕获世界之根“书”、守夜街对话辛亚星君、感受“懒惰”的真义; 阿枯柏汗国探寻“战争种”的秘密、第一次直面神威、第一次身首异处、第一次死而复生,在爆发中寻求“暴怒”的力量; 重回海上列车,列车底层的起义,与阿格尼斯的相识,在一场“寻求解脱”的华丽演出中,望见半神,感受爱而不得的“嫉妒”; 幻长安之夜,管月的命之归途,亿万斯年之流月印象,世界的污染源、进化途,在自我觉醒中,踏足“傲慢”的孤高之境…… 从此,他踏上前往诸天万界中的旅途。 在机械与真理的环世界中,等候未来的“气象”,他见证了神话世界的覆灭与重生; 在“高山与圆月”的世界里,收获“静止”,月之公主茉莉,是他留予世界的印象; 在绝望的世界末日,见证秩序的倾覆; 在腐烂恶臭的堕天使之境,窥见有限的秘密; 在华丽辉煌的天堂,感受“概念与具体”的结合,收获一份“光”,收获一份“统治”; 终于,踏上群星的归途,见证宿命的高峰。在悲伤中,寻求内心的依靠与慰藉,在成为自我的艰难道途中,交付许下的承诺。 乔巡的登神之路,归宿之路,从伟大意志的视角,原封不动地展现出来。 亲身的二次经历,让他体会到何为“真实”,何为“存在”。 他迈过最后一道金色的长阶,直面着伟大的意志。 他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拥抱那伟大的意志,就会知晓宿命是如何攻击自己的,甚至,可以知晓更多……也许,其中还隐藏着最根源的秘密。 却在他,要继续前进时,一道亲切的呼唤声,在他耳畔响起, “乔巡……” 他细细聆听。 “乔巡……” 是余小书的声音。 充满着忧虑与紧张的语气,让他清醒过来。他恍然发觉,自己在这种真实的经历中沉浸得太深了,差点就完全把这里当成是真实世界了。 望着依旧孤独,依旧深邃的伟大意志,他泛开紧蹙的渴求,离开了这里。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去探寻最终的奥秘。 睁开眼后,他看到余小书的脸几乎要贴到自己身上了。紧张与担忧写在她的眉眼之间。见到他睁开眼,她才长舒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 乔巡的确有种刚刚睡醒的感觉, “过去很久了吗?” “你躺了快一天了。不过,没事。我们在终点里,没有时间。相对于外面的有限世界,我们是静止的。” 乔巡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很遗憾,我没能找到清晰的感受。宿命的攻击,并没能给我留下直观的感受。” 余小书并不意外, “这就是宿命的无解之处。它来过,但却留不住它,发现不了它。它始终都存在,却又感受不到它。” “所以,宿命到底是什么?” “我与宿命对抗后,完成了彻底的概念化,从此,成为了‘世界’。而在我之前,还有第一座有限世界,但我并不知道它是谁,在何方。从我的视角里,宿命也许就是第一座有限世界,以最高的,不可逾越的姿态,管理着整个‘有限’。” “那,终点呢?终点是什么。” 余小书说, “唯有终点和未开垦的虚空,是宿命所无法影响的地方。虚空自然不用多说。至于终点……我从来不相信这是自然出现的。它表现出来的能力,以及造成的效果……像一种手段。” “手段?” “是的。”余小书语气一松,稍微笑着说,“终点就像浴缸里的塞子,而有限世界,就是浴缸里的水。在我看来,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浴缸是什么。” 通俗易懂的比喻。 余小书缓了口气, “当然了,要让存在于浴缸里的我们,去理解浴缸,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有能力拔掉浴缸塞子的存在,并不多。我现在不知道是谁,但当‘他’出现时,终究会知晓的。” 乔巡点了点头。余小书始终给他可靠的感觉,尽管她有时候显得“游戏人间”。 “对了,之前,你是怎么回事?”余小书认真问,“我几乎要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 乔巡想,应该是他踏上登神长阶的时候吧。 “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哪种层面上?” “存在性的层面上。如果你彻底消失的话,那有限之中,关于你的一切痕迹,都会跟随消失。这种程度上。”余小书很严肃地说明之前的情况。 听上去很严重。 即便是被宿命解体,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乔巡不由得蹙起眉。难不成,触碰意识深处里的伟大意志,就等同于自我的消失吗?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说, “我只是很平常地回想而已。” “这样啊……虽然很困惑,不过,没什么事就好。”余小书不选择多想,站直了,撑了个懒腰,然后说:“你就先留在这里调养一下吧。虽然宿命烙印被依红转移走了,但意志毕竟受到过伤害。在恢复好之前,就别想其他事了。” 乔巡没有反对,听话地点了点头。 “外面,是什么情况?” 余小书说, “起源熔炉的铸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唯二不确定的分别是谁去点燃熔炉里的第一把火,谁去掌握‘起源’。” “起源……” 120 独立舰出发 某座世界的有限边界处。 一艘蓝金色,形状像被挖掉一截的六芒星的星舰,不断加速,试图摆脱有限边界的结构束缚与世界中心点的引力牵引。后方的凹槽处,喷涌出蓝白色的半透明焰火。 焰火的颜色不断变浅,直至完全趋于透明,然后突破了有限世界牵引限制。 蓝金色的星舰,在刹那之间,消失在这座有限世界的边界处,只留下一处几乎要变成崩溃点的萎缩空间。 与此同时,在星舰的驾驶舱内,欢呼声响起, “成功了!成功了!五茂舰长,我们突破牵引限制了!”说话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有着发尖微卷的浅栗色的头发,与森绿色眼眸的女孩。 她看上去,的确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正从可爱,向美丽转变。在两者之间取得完美的交界平衡,使得她既让人“我见犹怜”,又令人“循循向往”。 五茂舰长,当然就是五茂纱绪莉了。她有模有样,穿着蓝金色的制服,制服上面有着很多规律的条纹,条纹稍稍泛光,看上去像是有着什么保护功能。她取下有海军风格的白帽子,撇了撇紧束的马尾辫,深呼吸一下,然后说: “咳咳,冷静一点,埃尔曼副舰长。我们的旅途还没结束,更多的危险蛰伏在有限世界中。” “好的舰长!” 埃尔曼副舰长,全名奥尔科特·乔·埃尔曼。曾用名奥尔科特·埃尔曼。为什么要在姓名中间加一个中间名“乔”,那纯属她的个人爱好。据说,是为了表示对某个对她很重要的人的怀念。 副舰长的制服跟舰长是有区别的,看上去没那么华丽,条纹要少很多。但也许埃尔曼副舰长的确是个有着“天使容颜,魔鬼身材”的完美女性,所以,即便制服制式要低调一些,也依旧显得尊贵而美丽。 “我说,你们无聊不无聊啊……”这时候,驾驶舱一遍的休息区传来一声哈欠声,然后是慵懒的鄙视。 埃尔曼副舰长表达不满, “依念薇队员,你整天就只会偷懒吗?” 依念薇队员撑着懒腰走出来。跟五茂舰长和埃尔曼副舰长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同。她只穿着大号的t恤,披散着头发,不着妆容,光脚光腿,从外面看,甚至连贴身的衣物都不着一片, “非得搞这么个星舰吗?又慢,目标又大……全是弱点,一点实用性都没有。还有你俩,舰长游戏玩得开心吗?” 埃尔曼副舰长拍着副驾驶台,蹙起眉头,责骂道: “依念薇队员,请你注意个人形象!还有,请称呼我们舰长和副舰长!你只是个没有任何编制的普通船员,大头兵,不,大头兵都算不上!” 坐在主驾驶位的舰长也义正严词地表示: “本舰是注重风尚的优秀独立舰。依念薇队员,你应该穿戴好本舰荣誉的制服,并为本舰贡献你的一腔热血与个人能力。” 依念薇无奈地看着她们,叹了口气, “好好好……” 说完,她重新走进休息间,开始换衣服。一边换衣服一边滴咕, “这破铁疙瘩有什么好的……早知道说什么也不带她们来这里了……” 事情要追朔到三个月前,当然,是他们刚离开的那座代号为“x-7836”的有限世界的三个月。在各个有限世界里游历的她们,途径x-7836,打算进去休息一会儿再出发,结果刚好赶上了哪里规模空前,波及全宇宙的第五次宇宙战争。密密麻麻的宇宙舰队纵横穿插于宇宙的各个角落,各式各样的超级科技武器,到处狂轰乱炸。 然后,五茂纱绪莉跟奥尔科特两人,瞬间就被那些充满了科幻色彩的宇宙飞船、超级武器被迷住了。然后,她们当即以两票胜一票的显着优势决定加入战斗。 那之后,她们以“独立小队”的名义,在三个月内,掌握了x-7836的核心科技,硬是造出了一艘跨时代的独立星舰,在宇宙中驰骋纵横,无人可挡,逼得所有势力被迫联合起来,组建起联合舰队讨伐她们。 然后,她们三个驾驶着独立舰,把这个有限世界五大势力的五位神给轰得渣都不剩。自此,x-7836有限世界,就从宇宙时代,跌落到行星时代。 依念薇本以为这样过后,她俩就能收心,然后前往下一个有限世界。 但没想到,她们不仅没有收心,反而疯狂地迷上了这种开着星舰横冲乱撞的感觉。 俨然要变成“混乱邪恶派”的样子。 因为x-7836的科技,不足以突破有限边界的束缚,所以,她们甚至潜心钻研了一个月,靠着有穿越过有限边界的经验,实现了技术壁垒的突破,制造出了能穿越有限世界牵引限制的科技。 在这场光荣与伟大的x-7836之旅中,五茂纱绪莉因表现优异,主导了对神战役的战略指挥、战术安排,并极大地造就了“牵引限制突破器”的出现,以全票优势,加冕为独立舰的舰长。 奥尔科特·乔·埃尔曼,因为跟五茂纱绪莉舰长关系亲近,被委任为副舰长。 至于依念薇,因为消极怠工,不配合独立舰的各项工作,经过开会讨论,不予以升职,以独立舰普通队员的身份留待劳动观察。五茂舰长强调,如果屡教不改,就开除她独立舰普通队员的身份,下放到动力舱,充当人形加速器。 对于纱绪莉和奥尔科特的“舰长游戏”,依念薇没得法,只好由着她们来,想着,等她们什么时候玩腻了再说吧。 换好制服的依念薇来到驾驶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了个哈欠问: “舰长,我们接下来去哪?” 这时候,埃尔曼副舰长批评, “队员,你这是对舰长说话的态度吗?” 依念薇无所谓地摊开手,吸了吸鼻子说: “怎么,要我像你一样巴结舰长,谋求上位吗?” “你不要污蔑我,我当副舰长,是因为我有能力当副舰长!”埃尔曼副舰长严肃反驳了依念薇的调笑。 “真是的,着魔了吧你们。”依念薇不满地说,“你们好好想一想,前三个月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一整个有限世界,因为你们玩心大起从宇宙星河时代,退回行星时代。多少人,因为你们而信仰崩塌?” 五茂纱绪莉坐在主驾驶位上,不紧不慢地说: “哪怕没有我们,他们也会因为内战而退化。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所以你就觉得肆意干扰他们,是有情可原的?” 五茂纱绪莉神情平澹地看着依念薇, “有情可原……不,不需要什么有情可原。我加入到这场战争,只是因为好玩。你大可说我是个混乱的宇宙战争犯,我并不介意。” 依念薇蹙起眉, “够了,这场闹剧早点结束吧。我不想玩了。” “那你可以去其他地方,不必跟着我们。”五茂纱绪莉澹澹地说。 依念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要赶我走?” “是你自己想走。” “怎么,我不赞同你的做法,在你看来就是我自己想走?” “随便你怎么理解。” 依念薇走到她面前,将她按在驾驶座上,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去了趟x-7836,就变得跟偏执的疯子一样了?” 五茂纱绪莉抓住依念薇的手腕,将她撇开, “是你厌倦了旅途。如果你觉得跟我们待在一起,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大可以去寻找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呢?我要是厌倦旅途,会跟你们玩上三个月的舰长游戏?怎么,难不成,你在这三个月的舰长游戏里,收获了什么了不得的感悟吗?”依念薇恼火地看着她,“你们心自问,你这三个月像不像个疯子?” 面对两人的争吵,埃尔曼副舰长手足无措。 对她来说,这本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毕竟,一成不变的旅途,总是令人烦闷的,多些各种各样的“角色体验”,总是要比作为一只腐烂的怪兽有趣的。 她本来以为,大家都很喜欢这种既不危险,又很有趣的旅途……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和平。 “纱纱,念薇……”埃尔曼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你们别吵了。” 依念薇双手环抱,别过头, “没吵。” 五茂纱绪莉看着星舰外幽沉的深空,呢喃着问: “不好吗……这种冒险不好吗?” 依念薇尽量平复心情, “并不说不好。只要是跟你们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但是,纱绪莉,你首先要让我相信,你的的确确是真心喜欢这种冒险的……” 埃尔曼愣住了, “啊?难道,纱纱其实并不喜欢冒险吗?” 依念薇无奈地说, “奥尔科特,你真是个小傻子。” “我,我怎么了嘛……”埃尔曼委屈地说,“我只是觉得像以前在天堂那样,三个人一起冒险,就好了啊。” 五茂纱绪莉站了起来,将舰长帽丢在一旁,然后说: “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一下。埃尔曼副舰长,代替我驾驶。” 说完,她就走了。 埃尔曼应了几声后,然后激动地接过主驾驶权。接着,她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依念薇, “怎么回事?纱纱,她怎么了?” “你这家伙……”依念薇无语地看着她,“难道都没发觉,她这段时间很不对劲儿吗?” 埃尔曼森绿色的双眼,泛起忧虑, “这很奇怪啊……她不是每天都很开心吗?” “敏感的人,总是善于伪装自己。她要是真的开心,就不会对我那么刻薄了。” “念薇……”埃尔曼苦巴巴地望着她,“我是不是太贪玩了,都没注意到纱纱不开心。不过,她一直对你都很刻薄啊,不管开不开心。” 依念薇汗颜, “算了。只能说你以前过惯了苦日子,一自由了,就有些得意忘形,纱绪莉隐藏得又挺深,没发现也正常。” “那她,到底怎么了?” 依念薇站到埃尔曼的驾驶位后面,一边把玩她的白帽子,一边说: “大概是青春期,叛逆了吧。” “啊?”埃尔曼愣了愣,然后恼火地说:“你把我当傻子吗,算上不同有限世界的时间,纱纱都四十多岁了!还青春期呢!” “额……那就是更年期综合征吧。” “你认真点!”埃尔曼取下帽子,打断依念薇把玩帽子的动作,严肃地说,“纱绪莉一直都是我们中最正经,最可靠的。她要是都变得不可靠了,我们就完啦!” 依念薇别过头, “她自己从来不肯说心里的烦恼,每次都要我猜?这次,我才不猜。” 埃尔曼一直都是依念薇跟五茂纱绪莉之间的“调节器”,最擅长,在她们关系闹僵的时候充当中间调节。她声音软下来,眼神柔和下来,又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 “姐姐,念薇姐姐,好姐姐……别生气了,我们可是一个团队,要相互帮助的嘛。” 依念薇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要被奥尔科特的美色所诱惑了,但是每次都上套。她看着这张没有死角,堪称“最美丽的可爱,最可爱的美丽”的脸,捂住眼睛, “太下流了!奥尔科特,你太下流了!” 一边喊着,一边后退,退出几步后,转身向休息间走去。 埃尔曼在后面,笑着大喊: “我就知道你还是爱纱纱的!” 依念薇背对着埃尔曼举起双手,然后竖起双手中指。 埃尔曼噗嗤一笑, “我也爱你哦!” 说完,她心情好了不少,活动活动手腕,然后望着驾驶台,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 “是时候展示埃尔曼副舰长……咳咳,埃尔曼舰长的驾驶技术了!” 随后,她开始设定坐标,引导独立舰的方位, “咦?” 埃尔曼忽然看到坐标库里,新增了一个表有重点星号的陌生坐标。她查看坐标信息,发现这是半天前,从主驾驶位输入的坐标,也就是纱绪莉输入的。 “难道纱纱已经决定好接下来去哪儿了吗?” 她开始分析这个坐标。 自己一面进行洞悉,一面让独立舰的ai进行演算。 几分钟后,她把自己和ai的结论进行对比。两个结论,指向同一个地方—— “仙界树大集群空间”,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仙界。某座世界的有限边界处。 一艘蓝金色,形状像被挖掉一截的六芒星的星舰,不断加速,试图摆脱有限边界的结构束缚与世界中心点的引力牵引。后方的凹槽处,喷涌出蓝白色的半透明焰火。 焰火的颜色不断变浅,直至完全趋于透明,然后突破了有限世界牵引限制。 蓝金色的星舰,在刹那之间,消失在这座有限世界的边界处,只留下一处几乎要变成崩溃点的萎缩空间。 与此同时,在星舰的驾驶舱内,欢呼声响起, “成功了!成功了!五茂舰长,我们突破牵引限制了!”说话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有着发尖微卷的浅栗色的头发,与森绿色眼眸的女孩。 她看上去,的确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正从可爱,向美丽转变。在两者之间取得完美的交界平衡,使得她既让人“我见犹怜”,又令人“循循向往”。 五茂舰长,当然就是五茂纱绪莉了。她有模有样,穿着蓝金色的制服,制服上面有着很多规律的条纹,条纹稍稍泛光,看上去像是有着什么保护功能。她取下有海军风格的白帽子,撇了撇紧束的马尾辫,深呼吸一下,然后说: “咳咳,冷静一点,埃尔曼副舰长。我们的旅途还没结束,更多的危险蛰伏在有限世界中。” “好的舰长!” 埃尔曼副舰长,全名奥尔科特·乔·埃尔曼。曾用名奥尔科特·埃尔曼。为什么要在姓名中间加一个中间名“乔”,那纯属她的个人爱好。据说,是为了表示对某个对她很重要的人的怀念。 副舰长的制服跟舰长是有区别的,看上去没那么华丽,条纹要少很多。但也许埃尔曼副舰长的确是个有着“天使容颜,魔鬼身材”的完美女性,所以,即便制服制式要低调一些,也依旧显得尊贵而美丽。 “我说,你们无聊不无聊啊……”这时候,驾驶舱一遍的休息区传来一声哈欠声,然后是慵懒的鄙视。 埃尔曼副舰长表达不满, “依念薇队员,你整天就只会偷懒吗?” 依念薇队员撑着懒腰走出来。跟五茂舰长和埃尔曼副舰长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同。她只穿着大号的t恤,披散着头发,不着妆容,光脚光腿,从外面看,甚至连贴身的衣物都不着一片, “非得搞这么个星舰吗?又慢,目标又大……全是弱点,一点实用性都没有。还有你俩,舰长游戏玩得开心吗?” 埃尔曼副舰长拍着副驾驶台,蹙起眉头,责骂道: “依念薇队员,请你注意个人形象!还有,请称呼我们舰长和副舰长!你只是个没有任何编制的普通船员,大头兵,不,大头兵都算不上!” 坐在主驾驶位的舰长也义正严词地表示: “本舰是注重风尚的优秀独立舰。依念薇队员,你应该穿戴好本舰荣誉的制服,并为本舰贡献你的一腔热血与个人能力。” 依念薇无奈地看着她们,叹了口气, “好好好……” 说完,她重新走进休息间,开始换衣服。一边换衣服一边滴咕, “这破铁疙瘩有什么好的……早知道说什么也不带她们来这里了……” 事情要追朔到三个月前,当然,是他们刚离开的那座代号为“x-7836”的有限世界的三个月。在各个有限世界里游历的她们,途径x-7836,打算进去休息一会儿再出发,结果刚好赶上了哪里规模空前,波及全宇宙的第五次宇宙战争。密密麻麻的宇宙舰队纵横穿插于宇宙的各个角落,各式各样的超级科技武器,到处狂轰乱炸。 然后,五茂纱绪莉跟奥尔科特两人,瞬间就被那些充满了科幻色彩的宇宙飞船、超级武器被迷住了。然后,她们当即以两票胜一票的显着优势决定加入战斗。 那之后,她们以“独立小队”的名义,在三个月内,掌握了x-7836的核心科技,硬是造出了一艘跨时代的独立星舰,在宇宙中驰骋纵横,无人可挡,逼得所有势力被迫联合起来,组建起联合舰队讨伐她们。 然后,她们三个驾驶着独立舰,把这个有限世界五大势力的五位神给轰得渣都不剩。自此,x-7836有限世界,就从宇宙时代,跌落到行星时代。 依念薇本以为这样过后,她俩就能收心,然后前往下一个有限世界。 但没想到,她们不仅没有收心,反而疯狂地迷上了这种开着星舰横冲乱撞的感觉。 俨然要变成“混乱邪恶派”的样子。 因为x-7836的科技,不足以突破有限边界的束缚,所以,她们甚至潜心钻研了一个月,靠着有穿越过有限边界的经验,实现了技术壁垒的突破,制造出了能穿越有限世界牵引限制的科技。 在这场光荣与伟大的x-7836之旅中,五茂纱绪莉因表现优异,主导了对神战役的战略指挥、战术安排,并极大地造就了“牵引限制突破器”的出现,以全票优势,加冕为独立舰的舰长。 奥尔科特·乔·埃尔曼,因为跟五茂纱绪莉舰长关系亲近,被委任为副舰长。 至于依念薇,因为消极怠工,不配合独立舰的各项工作,经过开会讨论,不予以升职,以独立舰普通队员的身份留待劳动观察。五茂舰长强调,如果屡教不改,就开除她独立舰普通队员的身份,下放到动力舱,充当人形加速器。 对于纱绪莉和奥尔科特的“舰长游戏”,依念薇没得法,只好由着她们来,想着,等她们什么时候玩腻了再说吧。 换好制服的依念薇来到驾驶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了个哈欠问: “舰长,我们接下来去哪?” 这时候,埃尔曼副舰长批评, “队员,你这是对舰长说话的态度吗?” 依念薇无所谓地摊开手,吸了吸鼻子说: “怎么,要我像你一样巴结舰长,谋求上位吗?” “你不要污蔑我,我当副舰长,是因为我有能力当副舰长!”埃尔曼副舰长严肃反驳了依念薇的调笑。 “真是的,着魔了吧你们。”依念薇不满地说,“你们好好想一想,前三个月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一整个有限世界,因为你们玩心大起从宇宙星河时代,退回行星时代。多少人,因为你们而信仰崩塌?” 五茂纱绪莉坐在主驾驶位上,不紧不慢地说: “哪怕没有我们,他们也会因为内战而退化。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所以你就觉得肆意干扰他们,是有情可原的?” 五茂纱绪莉神情平澹地看着依念薇, “有情可原……不,不需要什么有情可原。我加入到这场战争,只是因为好玩。你大可说我是个混乱的宇宙战争犯,我并不介意。” 依念薇蹙起眉, “够了,这场闹剧早点结束吧。我不想玩了。” “那你可以去其他地方,不必跟着我们。”五茂纱绪莉澹澹地说。 依念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要赶我走?” “是你自己想走。” “怎么,我不赞同你的做法,在你看来就是我自己想走?” “随便你怎么理解。” 依念薇走到她面前,将她按在驾驶座上,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去了趟x-7836,就变得跟偏执的疯子一样了?” 五茂纱绪莉抓住依念薇的手腕,将她撇开, “是你厌倦了旅途。如果你觉得跟我们待在一起,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大可以去寻找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呢?我要是厌倦旅途,会跟你们玩上三个月的舰长游戏?怎么,难不成,你在这三个月的舰长游戏里,收获了什么了不得的感悟吗?”依念薇恼火地看着她,“你们心自问,你这三个月像不像个疯子?” 面对两人的争吵,埃尔曼副舰长手足无措。 对她来说,这本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毕竟,一成不变的旅途,总是令人烦闷的,多些各种各样的“角色体验”,总是要比作为一只腐烂的怪兽有趣的。 她本来以为,大家都很喜欢这种既不危险,又很有趣的旅途……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和平。 “纱纱,念薇……”埃尔曼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你们别吵了。” 依念薇双手环抱,别过头, “没吵。” 五茂纱绪莉看着星舰外幽沉的深空,呢喃着问: “不好吗……这种冒险不好吗?” 依念薇尽量平复心情, “并不说不好。只要是跟你们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但是,纱绪莉,你首先要让我相信,你的的确确是真心喜欢这种冒险的……” 埃尔曼愣住了, “啊?难道,纱纱其实并不喜欢冒险吗?” 依念薇无奈地说, “奥尔科特,你真是个小傻子。” “我,我怎么了嘛……”埃尔曼委屈地说,“我只是觉得像以前在天堂那样,三个人一起冒险,就好了啊。” 五茂纱绪莉站了起来,将舰长帽丢在一旁,然后说: “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一下。埃尔曼副舰长,代替我驾驶。” 说完,她就走了。 埃尔曼应了几声后,然后激动地接过主驾驶权。接着,她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依念薇, “怎么回事?纱纱,她怎么了?” “你这家伙……”依念薇无语地看着她,“难道都没发觉,她这段时间很不对劲儿吗?” 埃尔曼森绿色的双眼,泛起忧虑, “这很奇怪啊……她不是每天都很开心吗?” “敏感的人,总是善于伪装自己。她要是真的开心,就不会对我那么刻薄了。” “念薇……”埃尔曼苦巴巴地望着她,“我是不是太贪玩了,都没注意到纱纱不开心。不过,她一直对你都很刻薄啊,不管开不开心。” 依念薇汗颜, “算了。只能说你以前过惯了苦日子,一自由了,就有些得意忘形,纱绪莉隐藏得又挺深,没发现也正常。” “那她,到底怎么了?” 依念薇站到埃尔曼的驾驶位后面,一边把玩她的白帽子,一边说: “大概是青春期,叛逆了吧。” “啊?”埃尔曼愣了愣,然后恼火地说:“你把我当傻子吗,算上不同有限世界的时间,纱纱都四十多岁了!还青春期呢!” “额……那就是更年期综合征吧。” “你认真点!”埃尔曼取下帽子,打断依念薇把玩帽子的动作,严肃地说,“纱绪莉一直都是我们中最正经,最可靠的。她要是都变得不可靠了,我们就完啦!” 依念薇别过头, “她自己从来不肯说心里的烦恼,每次都要我猜?这次,我才不猜。” 埃尔曼一直都是依念薇跟五茂纱绪莉之间的“调节器”,最擅长,在她们关系闹僵的时候充当中间调节。她声音软下来,眼神柔和下来,又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 “姐姐,念薇姐姐,好姐姐……别生气了,我们可是一个团队,要相互帮助的嘛。” 依念薇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要被奥尔科特的美色所诱惑了,但是每次都上套。她看着这张没有死角,堪称“最美丽的可爱,最可爱的美丽”的脸,捂住眼睛, “太下流了!奥尔科特,你太下流了!” 一边喊着,一边后退,退出几步后,转身向休息间走去。 埃尔曼在后面,笑着大喊: “我就知道你还是爱纱纱的!” 依念薇背对着埃尔曼举起双手,然后竖起双手中指。 埃尔曼噗嗤一笑, “我也爱你哦!” 说完,她心情好了不少,活动活动手腕,然后望着驾驶台,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 “是时候展示埃尔曼副舰长……咳咳,埃尔曼舰长的驾驶技术了!” 随后,她开始设定坐标,引导独立舰的方位, “咦?” 埃尔曼忽然看到坐标库里,新增了一个表有重点星号的陌生坐标。她查看坐标信息,发现这是半天前,从主驾驶位输入的坐标,也就是纱绪莉输入的。 “难道纱纱已经决定好接下来去哪儿了吗?” 她开始分析这个坐标。 自己一面进行洞悉,一面让独立舰的ai进行演算。 几分钟后,她把自己和ai的结论进行对比。两个结论,指向同一个地方—— “仙界树大集群空间”,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仙界。 121 照见的归宿纱绪莉的归宿 咚咚—— 依念薇敲过门后,轻声问询: “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传来低沉的嗓音, “我要休息了。” “那就是可以进来吧。”依念薇自说自话,打开了休息间的舱门。 休息间内有一片很大的落地窗,窗外就是无人无光的深空。五茂纱绪莉面朝深空,背对着依念薇,旁边放着一杯清茶。清茶毫无波澜,这得益于独立舰强大的自适应平衡系统,不论其处在何种程度的颠簸中,舰舱内的一切,都如履平地。 五茂纱绪莉已经换上了休闲服。成熟的身体被包裹在宽松的休闲服里,配上稍许凌乱的长发,显得慵懒而魅惑。 依念薇在旁边的饮料机里倒了杯橙汁。她很喜欢橙汁,虽然老是被另外两个同伴说橙汁是小孩子喝的饮料,但喜欢就是喜欢,可不分年龄。在黑色革命里过久了“服从与拘束”的生活,现在大概就是自由且放纵的吧。 “对不起……”依念薇一坐到五茂纱绪莉旁边,就放下身段表示歉意,“我之前话说得比较重。” 五茂纱绪莉没有看她, “如果是为了安慰奥尔科特的话,就不必了。你不用顺从她的娇惯。” 依念薇躺进半球状的懒人沙发,整个人几乎要陷进柔软与舒适的特殊布料中去了。她颇为享受地喝了口橙汁, “小妹妹,不要觉得姐姐是为了别人才关心你的哦。” 五茂纱绪莉说, “不必勉强自己。” “不勉强。”依念薇问,“倒是你,才不要勉强自己。我们也算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了,你有没有勉强自己,我清楚得很。” “别得意忘形了。”五茂纱绪莉咬了咬嘴唇。 “纱绪莉,我还记得你离开地球的前一夜。那天晚上,你怎么都睡不着,趁着半夜,一个人爬到飘窗上,坐着发呆,像个鬼一样。” “你才像鬼!” 依念薇呵呵笑了笑, “那天晚上,你想了很多吧。” “没有。” “嘴硬。没想很多的话,怎么第二天就突然跟乔巡说,要出去追寻什么归宿?” 五茂纱绪莉纤细的双双紧紧攥住大腿,使得指节泛白了, “我——” “听我说完。”依念薇显得有些霸道,不让五茂纱绪莉插话,接着她继续说:“那之后,我们三人开始了冒险之旅。最初我问你你的归宿是什么,你每次都笑着说正在找呢。问得烦了,你要么装作没听到,要么发恼怼我,要么就生闷气……每次都得我来主动道歉。但不管怎样,你就是不说个所以然来。事实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吧。只是,你在逃避。” 五茂纱绪莉像被戳穿了伪装,有些不知所措,她站起来,又想逃避。以前每次依念薇都放她走了,但是这次,强硬地抓住了她,让她重新坐下来, “这次,别逃避了,好吗?” 五茂纱绪莉不想在依念薇面前显露脆弱的一面,但这时候,有些控制不住了。她肩膀颤抖地说: “我只是想继续跟你们一起冒险,有什么错吗?我做错了什么……” 依念薇轻轻抱住她, “你当然没错,谁都不许说你做错了。只是……始终不要忘了,还有两个跟你朝夕相处的人,一直都很关心你。我们不愿意看到你为什么事而纠结烦恼。” “我真是个懦弱的人……”五茂纱绪莉自责地说,“不敢面对,还让你们担心了。真的,我是个懦弱的人。” “怎么会,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依念薇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说句害羞的话,其实你是我的偶像。” 五茂纱绪莉顿了顿, “偶像……太夸张了吧。” “所以啊,才让人觉得害羞。”依念薇缓了口气,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如果你的一生,是绚丽的彩虹,那我的一生,只能算是残破的灰幕。不论是在地球,还是在繁多的有限世界里,你总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人。最让我感到安心的地方,就是你的旁边。因为,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就能欺骗自己说,看吧,我的人生也还是蛮精彩的。”. “什么啊。”五茂纱绪莉努努嘴,稍稍别过头。 依念薇笑了笑, “你老是说我懒,做事一点都不积极。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做好所有事情。然后,我就能好好享受依赖你的生活了。也正因为如此,我可以在最合适的地方,去观察你的一言一行。看你是怎么做好每一件事的。所以,我可以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了。你是个很优秀的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 “尽说些不着调的话。”五茂纱绪莉嘴上批评,但整个人都快熟透了。 依念薇稍稍抿了抿嘴角。自诩最了解五茂纱绪莉的人,并非空穴来风。像这样,轻而易举能让安慰好她。 安慰好了,也就可以进入正题了。依念薇望向深空, “但是,纱绪莉。你我都清楚,这样的冒险之旅终究会画上句号的。” 五茂纱绪莉逐渐平静下来,点头说: “你说得没错。” “你深陷于各种角色扮演,就是在逃避那样的时候吗?从剑客,到魔法师,到道姑,到伪神……到现在的舰长,我们去的每一个有限世界,你都要寻求一个身份,参与到某些事里去,一面强调‘自己来过’,一面强调‘还是会离开’,是在逃避自己作为五茂纱绪莉的事实的同时,又强迫自己去面对实际吗?” 五茂纱绪莉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 “你的确观察得很仔细。” “这么矛盾的你,真叫人担心啊。”依念薇叹了口气,“纱绪莉,在天堂的时候,你得到那本记录了天堂之生灵从生到死的笔记本时,就已经明白,什么是最好的归宿了吧。现在,又为何要逃避呢?” “因为,我的归宿也许并不是最好的。”五茂纱绪莉低声说,“想想也是,哪能事事都如愿,是我太贪心了,非要找个最好的归宿。” “所以,纱绪莉,你的归宿是什么?”依念薇目光像静静的湖,“这次,不要告诉我你也还在找了。” 五茂纱绪莉看着她问, “念薇,如果我其实是个坏人的话,你会怎么办?” “坏人……哪种坏?”依念薇笑了笑,“要对人家使坏的那种坏吗?” “你正经点。”五茂纱绪莉被她这么一搅,酝酿好的情绪都没了。 依念薇想了想, “主要是,我没法给‘坏’下定义。要说的话,我以前是个杀人机器,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恶徒,大坏人。你不也还是蛮喜欢我的嘛……” “我才不喜欢!” “啊,那可真令人伤心。” 五茂纱绪莉看着她假装落泪的样子,一点也不上当,严肃地说: “说真的。也许,我最后的归宿,是与你们为敌。” “我们……指那些人?” 五茂纱绪莉问, “你热爱世界吗?” “不热爱。” “……那就不包括你了。”五茂纱绪莉觉得自己白说了。 依念薇笑道, “那我就是很合适的第三方倾听者啊。” 倒也是这个道理,五茂纱绪莉想了想,稍微放松了一下,她说: “我难以言说我的归宿具体是什么。但在愈发浓郁,愈发清晰的感受里,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告诉我,我所要走向的路,是与世界相悖的。就是那种,如果整个有限,非得找出一些反派的话,我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哦,这不是很帅气吗?” 五茂纱绪莉无奈地说, “能不能别总把严肃的事情轻松化啊。” “难道你还能指望我劝说你不要去当坏人吗?不说我了,你自己都不信。” 五茂纱绪莉哑口无言。 依念薇很清楚五茂纱绪莉的性格,越是劝说她,就越是会给她增添不必要的压力。大多数时候,其实只需要好好听她倾述就行。往往,在她将心事倾述后,自己就会慢慢去想明白,然后做出选择。 纱绪莉是个自我修复很强的人,只是往往缺乏一个让她开始自我修复的因素。 “你难道不是来安慰我的吗?”五茂纱绪莉不满地问。 依念薇摊摊手, “对啊,你这不是不难过了嘛。” “你这个笨……”刚想说“笨蛋”,又觉得这个词一点都没攻击力,甚至显得亲昵了,五茂纱绪莉立马改口,“笨猪!” “噗~”依念薇忍不住笑出了声。 五茂纱绪莉感觉很没面子,恼火地说: “哎呀,你真烦,出去,我要休息了!” 依念薇纹丝不动, “纱绪莉,其实我一直在想,你的归宿,是由你自己决定,还是别人决定的呢?” 五茂纱绪莉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声抱怨, “总是突然就正经了起来。”她微微吸气,“如果是由我自己决定的……那我也就不会烦恼了,一定要去找到最好的归宿。” “所以,你最想要的归宿是什么?” 五茂纱绪莉颇有些小女生的姿态,难为情地说: “跟喜欢的人一起旅行,哦……嗯,或者平平淡淡地生活在城市里也可以。” “你喜欢谁?” “……”五茂纱绪莉看着依念薇,微微张开嘴,似乎要吐出一个名字,但久久未落,到最后看向别处,“大概没有吧。” “好像说远了。”依念薇又回到一开始,认真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惧怕所谓的归宿。因为,当归宿真正决定之前,你都是你,都有自己去选择,去改变的权力。我的话,我就一直支持你!” 依念薇做出个加油的姿势。 五茂纱绪莉莞尔一笑,看向她的目光更温柔了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必须得去努力了啊。” “当然,你不要被我的话绑架。最好遵从你的内心……如果能遵从一丢丢我的想法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呢?”五茂纱绪莉好奇问。 依念薇戳了戳下巴,少见地露出比较呆的表情, “我啊,希望你一直好好的,毕竟是我的偶像,可不要塌房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能说些什么呢……”依念薇鼓了鼓脸,“总不能说,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们吧……那不是给你增添压力吗?” “但你已经说出来了。” “啊!”依念薇一惊,“我说出来了吗?我难道不是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 “哎,你就当没听见嘛。总之,五茂舰长加油!我支持你!埃尔曼副舰长也支持你!” “不要带别人说话,还有……别叫我舰长了,怪难为情的。” “啊?” “别啊了!我饿了,去给我做点吃的。”五茂纱绪莉任性地说。 依念薇愣了愣, “你平时不是嫌我做的菜难吃吗?” “总不能让舰长大人亲自下厨吧。” “你不是不让我叫你舰长吗?” “……出去!” “你这家伙,改名叫矛盾纱绪莉吧!” 然后,依念薇就被赶了出去。 她正碎碎念,就听到奥尔科特的呼喊声, “薇薇!快过来。” “你要死啊,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依念薇不满地走过去,“怎么了?” 奥尔科特说, “纱纱要去的地方是……仙界。” “仙界?” “嗯。她都把仙界的坐标输入控制台了。仙界离这里,很远很远,而且中间隔着许多虚空乱流区。你说,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去那里呢?”奥尔科特疑惑地皱起眉头。 依念薇使劲儿地把她的头发揉乱, “别多想啦,她想去,就去呗,反正她是舰长,她说了算嘛。” “你好烦啊!”奥尔科特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说:“这很反常啊,以往都是去临近的有限世界。这次突然跨越那么远,不像她的作风。” 依念薇说, “小奥,相信她。” “这……”都这么说了,奥尔科特也不要再纠结什么。她呼出口气,“好吧……嗯,你跟她聊得还好吗?” “还行吧。好了,专心开船吧。” “都说了,这叫星舰,不是船!” “都一样……”依念薇甩甩手,走开。 “不一样!”奥尔科特强调一遍后,问:“你干嘛去?” “去做饭。” “我要吃香煎小黄鱼!”奥尔科特兴奋地说。 “上哪儿去给你找小黄鱼啊。” 奥尔科特立马说, “厨房左上方有一个小型的压缩空间,标志号是‘F’里面养着各种淡水鱼和海鱼!” “你之前一个人在房间里,就鼓捣这玩意儿?” 奥尔科特害羞地说: “我爱吃鱼嘛……” 依念薇无语, “你要是闲得无聊,去搞座牧场和农场,种田去吧。以后想吃什么就养什么。” “好主意!”奥尔科特跃跃欲试。 依念薇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没有烦恼就是好啊。 122 最纯粹的守护者 “当天空不再伟岸,星星就会刺痛你的双眼。” —— 天庭空间壁垒的破洞,彻底无法挽回了。尚存的,违背剥夺本格,驱逐为群星的仙班众们,望着不断从那些破洞之外坠来的闪耀火光,终于感受到一种“一切都完了”的悲怆。 天庭的本格神话,是在哪一刻彻底破碎崩塌的呢? 在,最后一位大帝真冥,被剥夺本格,跌落群星的那一刻。这意味着,天庭原有的除本格执掌人外的四大本格支柱,全部倒塌了。掌管着阴曹地府,仙界轮回的真冥大帝,在晦暗的流光中,被至真上圣瘦长的身影表达了驱逐意志的那一刻,天庭不再是天庭。 依据着“武玄冥象”四方大帝而建立起的仙班众,完全崩塌。 所有的本格符文,全部被世界之根回收,又为至真上圣所利用。 那庞大的起源黑影,如同蓬勃的心脏,开始在整个仙界树大集群空间里,张显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至真上圣的瘦长身影,就像起源黑影体表的一道恶毒的疥疮、丑陋的胎记。他漠视着天庭的崩塌,毫不在意这个自己从神话历崩塌之时维持至今的本格神话。甚至,他还觉得,能加速起源黑影的生长,是一件莫大的喜事。 当然,这样的喜事,还要归功于那些试图寻求归宿的蠢货们——群星。 在他眼里,群星就是无可救药的失败者。 某一刻,他瘦长的身影颤动了一下,如同愉悦到了极致而出现的痉挛。痉挛过后,他以意志向某些存在说: “我们的引火人就要到了,去迎接一下吧。” 语毕,他继续维持着庞大的起源黑影的“蓬勃”。 天仙之界, 烨煌城的最高殿,天武安娴一动不动地坐在高位上,闭着双眼。沉默的压迫感,叫守候在殿下的一众天仙们几乎无法喘息。 他们等候着天武至尊的安排,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望向殿下的天仙们,目光扫过后问: “天狩呢?” 众天仙面面相觑,随后,一紫衣老者上前一步, “天狩殿下她尚在狭间宫里,还未前来。” 狭间宫,也就是陆衣禤的私人行宫。换句话说,就是还在家里,没过来。 安娴眼眶比较深,只是平常表情,看上去都有些忧郁,而一旦做出皱眉、凝目等动作,看上去就格外的幽冷了。她紧锁眉头,沉声说: “不等她了,以后也不用等了。” 话说得简单,但内容却很沉重。便是要把陆衣禤逐出议事殿的意思。 一众天仙完全没想到安娴的决定居然严酷到这种程度。陆衣禤好歹是天狩殿下,在整个天仙之界的地位应该是仅次于天武的。居然直接把她驱逐出权力核心…… 虽然陆衣禤平常很少参与到天仙内部的决议,但到底身份和实力都在哪里。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妥? 便有一些天仙,想为陆衣禤说些好话。 安娴却不给他们机会,直接说: “天狩向往自由,过去是我不给他自由,留待枷锁于她。如今,就给她自由。若是她向往自由到毫不在意天狩的身份,那也就一并拿去,留待愿意为烨煌城点亮自我的天仙们。”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天仙, “希望诸位明白一件事,议事殿的组建,起初只是为了维持天仙之界的基本秩序,倒全然没想过到天庭那般成组织,成体系的官政结构。但这些年里,议事殿变成了何般模样,诸位是清楚的。党派林立,上下勾结,徇私舞弊,颠倒正义,冗杂多患,暮气不修……已到了如此多的人聚拢在一起,竟也寻不得半点希望的程度。” 安娴的话说得很重,更叫一众天仙们抬不起头。 她继续说, “我想来,如此的议事殿恐怕成不了半点气候,还无端地占用了有能力者的资源。这与天仙之途,本就是相悖的。如今仙界罹难,恐遭混沌,我也生不起什么改造之心了,还愿诸位,能在如此道途中,寻得自己的方向。” 说到这里,她站起来,望向大殿之外的远方。见那远处,流火飞旋,天仙之界的壁垒,恐怕再也无法坚守了。 “我以天武之名宣布,即日起,议事殿解散,诸位不必再遵守烨煌之章程,天武之拘束,可如‘天仙’二字一般自由。”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议事殿,就这么解散了? 一些老派的天仙忙不迭地上前,欲要劝说,但安娴心意已决,丝毫不给机会,挥手之间,便驱离了一众天仙。 眨眼之间,整个大殿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独自站了一会儿后,才转身离开。 随着她身影的消失,这大殿关上了沉重的大门,用那喑哑的声音宣告,这里将再也不会开启。 议事殿的解散,意味着天仙之界,不再针对此次的群星事件,做出任何反应。同时,天仙之界的基本秩序,无人维护,一切正式进入混沌无序的状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天仙们不明所以。他们不少人试图去找到属于天武一脉的众仙们问个清楚,到底为何天武会做出这般决定。但,很遗憾的是,即便是同为天武一脉,也没有哪个人知道天武的想法。 安娴解散了议事殿后,独自一人前往天庭。 却在中途,被陆衣禤拦了下来。面对着气势汹汹的陆衣禤,安娴神情不变, “你有事吗?” 陆衣禤愤怒地质问, “你做了什么?” “你在家睡觉,不知道?” “你做了什么,安娴!”陆衣禤发丝飞舞,整个人气势节节攀升,几乎在周遭凝结出挤压空间的能量涡旋。 安娴依旧面不改色, “你要跟我打架?” “如果你不说清楚,那就别想过我这里。”陆衣禤毫不客气,也丝毫不留面子,抬手,便凭空拔出一把长剑。 长剑飘光,寒气森森。 安娴说, “你打不过我。” “那我就死。”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死脑筋。” “安娴,我想不通。”陆衣禤咬牙说,“议事殿是你一手组建的,当初把一团散沙的天仙,凝聚起来,费了多大功夫,你难道都忘了?” “议事殿没用了。” “没用?”陆衣禤愤怒地说,“难道你觉得群星开始闪耀后,天仙界成了现如今唯一保持完整法则的空间,不是靠的议事殿的执行力?” 安娴垂目, “天狩,我们无法阻止烁变的逆流。议事殿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仙界的崩溃,已然注定。何不让他们去寻求自己的路呢?” 陆衣禤目光颤抖, “你也放弃了?你难道不是最纯粹的守护者吗?你跟世界意志的约定呢?” “正因为跟世界意志有过约定,才要做这一切。” “我想不通,这有什么关系?”陆衣禤敛去长剑,低着头,艰难地看着已经乱做一团的烨煌城。 安娴的眼中,不再是全然孤高,多了些落寞, “比起玉皇,我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全然没想过,荼毒仙界最深的,便是那位至真上圣。这是作为一个守护者的失职,是莫大的耻辱。我想着,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践行那份约定。在这之前,我理所应当割去我与天仙的关系,以免牵连更多了。” 陆衣禤怔怔地看着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必须要,揭开至真上圣的真面目,必须要让他丑恶的嘴脸,曝晒在群星闪耀的光芒之中!”安娴说着,从她身上不断生长出金色的细长条纹。 这些条纹逐渐勾绘出复杂的气象。 陆衣禤认得那些是什么。那是世界意志所赐予的“第二本格”。整个天仙群体中,只有天武才拥有的本格符文。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卑微的言语,无法再劝说安娴。 因为,安娴就是那种人……一旦做出决定,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去改变。 她只能问: “天武一脉,该怎么办?” 安娴微微望起头, “安漾的事,让我想了许久。为了血脉意志,罔顾个人意志,真的值得吗?现在想来,守护仙界,只是我个人与世界意志的约定,哪能将其施加到她们身上。世界越是庞大,个人越是渺小……似乎就越是应该有那么一股力量,去坚守个人的意义。毕竟,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便是渴求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望见些许星光。大概,对她们而言,我就是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吧。” 陆衣禤说, “为何到现在才意识到?” 安娴指尖轻颤, “衣禤,你说得对,我真的是个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的人。我恐惧自我反省,恐惧对自我的审视,会让我的坚持变得不纯洁。越是做错了,就越是要去否定自己的错误,似乎生怕所维持的那点什么东西,会在承认错误后,消失不见。” 陆衣禤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你很早就明白了,天武的血脉传承是错误的。” 安娴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已然替她说明。 大概这时候说一句“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就能狠狠地挫折安娴的气节。但那种事,陆衣禤是一定做不出来的, “安娴,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也没有资格劝你。但,希望你能明白,你所做之事,不是赎罪,而是对自己的坚守。也仅有这一份‘坚守’,才能践行你所遥远天际的意义。” 说完,她从安娴身边掠过,朝烨煌城的方向离去。 安娴低着头,说: “对不起,衣翾,我辜负了你。” “辜负?你从不欠我什么。向我道歉,只会让我觉得你的确辜负了我。”陆衣禤淡声说,“但,如果你要是有时间,从上到下,对天武一脉的所有人挨个道歉,那我想是可喜可贺的。”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会道歉的。” 说完,安娴的声音消没。 陆衣禤猛地转过身,安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怔怔地望着流火飞旋的天空,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黄昏……” …… 支离破碎的天庭空间中。 几乎已经没有哪个常人,还能在这种遍地都是崩溃点的地方继续待下去了,但,仙界树大集群空间中,也不会有什么地方,会在可预见的之后,比天庭更好。 不过,作为能力级别最低的人间,此时居然还是安然无恙的,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仅空间壁垒完好无损,甚至愈发趋于稳定了。对于这种升起的现象,如今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弄清楚。 所以,不少人都选择“下凡”,去避难。 一时之间,人间的凡人们,见到了一番盛景,万千流光,从天而降,引发了一系列奇异之象。 大周,天运帝都小香廷的梅园子里。 狐仙庄怜心,站在庭院中,望见此番盛景,即刻忧心忡忡。 作为曾经的真仙,她当然知道这些从天而降的流光是什么。一个个,都是仙人。即便不再位列仙班,是“谪仙”,那也绝对不是小小的凡人能够面对的。几个谪仙,倒还好,人间能承受…… 但那么多,密密麻麻一片,人间承受得下来吗? 庄怜心愈发急切起来。她虽然并不明晰仙界发生了什么,但多多少少能隐约猜到一些,可能是发生了危机根本的大动乱。想到这里,她更担心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蓝珺起来。 自上次一别,就完全失去了她的音讯。丝毫不知,她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她倒是想做些什么,但……明明曾经是真仙,如今没有本格,也算是个仙人,可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连去趟天庭都成了件莫大的难事。 却在急不可耐之时,一道声音在庭院外的月亮门处响起, “请问,是蓝珺的母亲吗?” 庄怜心循声望去,见着一眉清目秀,却又胡子拉碴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她疑惑问: “你是?” 常言礼貌地点头, “在下名叫常言,是蓝珺的……朋友。此次前来,是差一些她的消息。” 庄怜心急忙上前, “快请进。” 常言微微一笑, “就不多麻烦了。只是说句话而已,马上就走。” “珺珺她,她在哪里,还好吗?”庄怜心完全表现了一个母亲的关怀。 常言轻声说, “蓝珺姑娘暂且无法同你相聚。不过,请你不必担忧,她一切安好。嗯……也许话有些失礼。她正经历一件,你也许难以理解的重要之事。”他自嘲一笑,“其实我也难以理解。不过,这件事对她而言很重要,重要到……”他想了想,“大概是她一生最为珍视之事吧。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完成。” 庄怜心茫然失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 常言很能理解庄怜心此刻的心情。 因为,当他再也无法站在师姐身旁,与她共同遥望远方时,也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人生嘛,本来就是一条不断与人告别的不归路。 123 火种 陷落的天庭主岛区域,飞旋的流火,从天而降。 孤高的仙后座悬立在半空,充当着接引锚点。她实质的身躯逐渐变幻成一座人形的星空,发丝流溢着璀璨的清光。以她为中心,密密麻麻,让人应接不暇的群星之力,一端连接着早已准备好的群星映射,一端连接着来自寂寥无垠的混沌之中的群星。 曳光的群星们,如有“归乡”般的情感涌潮。在濒临破碎的仙界树天空中,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所有关注着这一刻的人们,不由得在心中,几近呐喊般出声: “群星闪耀之时!” 数不清的光点,从仙界树大集群空间四面八方涌来,若处在雾中,朦胧间,恍然里看去……便觉得那是绚烂的萤火虫归巢时。 也许,的确可以说群星闪耀时,便是萤火虫归巢时。 群星们丝毫不加掩抑的群星之力,没有哪怕一刻的顿挫,如漫步一般,轻而易举地击穿了仙界树集群空间最后的壁垒。 仙界是棵树,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如果站在足够的高度,视角足够大,或者全局洞悉能力足够强,能够以一个特殊的观测视角,将仙界的全貌收入囊中。能清晰地看到它的根须扎根于有限之中,汲取来自有限的“营养”;也能清晰地看到它饱满而斑驳的树干,那是其最强有力的世界结构,强有力地支撑着大千世界稳定演化;甚至还能看到它深埋在壁垒之下的脉络,那便是世界之根,依据着伟大的意志,调控世界的一切。 毫无疑问,仙界是一棵扎根在有限之中,枝繁叶茂的“树世界”。 而那些虬壮的枝丫,蓬勃的叶片,便是一个又一个……世界,它们共同组成了这一了不起的大千世界。 此刻,飞旋的流火,落入了每一枚“叶片”之中。 就像一场熊熊大火。仙界树燃烧了起来。迸射的结构碎片,便是灼热的火星子,落入虚空之中,很快就被彻底的虚无熄灭。 仙界,彻底进入了混沌时代。这里将不再是最辉煌的有限世界,而是漫无止境的崩溃与疯狂之地。 “盛景,绝妙的盛景!” 瘦长但并不枯槁的身影,躲在嵌套世界里,观摩这场熊熊大火, “但可惜,这场火,不能充当熔炉的火种……” 他呆板的脸上,露出些许期待, “照见,你将携火种归来,你将身赴伟大与崇高……” …… “听见了吗,世界在悲鸣。” 仙后座望着不断坠落的流火,她的星空之躯,充满了高洁与深邃的气息。这份深空般的神秘与悠远,飘扬在她飞舞的发丝之间。 真武大帝感叹一声, “这便是我们曾经守护的世界吗?” 仙后座说, “从神话历崩塌那一刻开始,便不再是了。真武,很遗憾,我们从来就没有守护过我们的世界。” “这么想来,天武倒从头到尾,都践行着自己的守护。” 仙后座逐渐从星空之躯消退,重新变成蓝月冬的模样。她眉头稍稍垂下,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所守护的世界,还是不是值得被守护的。” “站在她的角度,也的确难以去判断。毕竟,她从头到尾都处在有限之中,难以窥见仙界的一切早已变成了别人的嫁衣。”真武大帝相貌虽然十分年轻,但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很厚重,“虽说我曾意识到至真上圣也许并非是个正确的本格执掌人,没有选择回归仙界。可,到底还是走错了路……现在想想,即便没有乔巡的出现,我大概也无法把应许之地变作世界之根吧。” 仙后座点头, “你想得没错,只要‘塔’在,你就绝不可能成功。甚至说,只要还属有限的范畴,就不可能超越‘塔’。” “塔……” 真武大帝从来没见过塔,从来不知道塔到底长什么样,以怎样的形态存在,又有哪些能力……念叨着这个名字,他不由得疑惑地问: “为什么叫‘塔’。是因为是一座塔吗?” 仙后座摇头, “不。塔之所以叫‘塔’,是因为,只有塔能叫‘塔’。” “这是什么意思?”真武大帝更加困惑了。 “就像我们可以用‘他、她、它、祂、牠’等词,来从第三方视角指代一个存在一样。‘塔’,就是我们所能去理解和感受第三个有限世界存在的第三方视角指代。” “所以,‘塔’是一种指代?” “是的。” 真武大帝目光颤抖。这个回答,让他十分震惊。他想象不到,要难以理解到什么程度,才以至于有一个专属的视角指代词。在他艰难地思考间,仙后座感受到了什么,开口说: “走吧,去迎接我们的旧友。” 说完,她步伐牵动,穿过一条条崩溃带,前往某个小岛。依旧没能想明白的真武大帝紧随其后。 片刻后,他们到达目的地。这里已经完全被一座浩瀚的星空所覆盖了。庞大的星空意志,几乎扭曲了空间结构,让本就脆弱的空间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彻底坍塌了。 星空很快幻化成一孑人形的星空之躯。 星空之躯又逐渐褪去,以映射的姿态显露出来。映射原身是天庭位列仙班的光华雨龙仙尊。并不意外,这位仙尊被强行剥夺了本格符文,就此跌落至混沌群星。他尚留于天庭的“存在性”被仙后座与真武改造成了映射。 仙后座看着这道映射,待他幻化完毕后,淡淡开口, “王良一,好久不见。” 这道映射所承载的群星,便是王良一。 虽不是从前的模样,但熟悉的感觉是一点不变的。王良一怔怔地望着仙后座与真武大帝,激动且惭愧地说: “我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你们……仙后座,真武……” 真武大帝稍稍一笑, “在地球,我们不是见过吗?” 王良一摇头, “那是作为神话大帝的你,而非流浪者的你。” “真是严格的区分。”真武大帝语气平淡。 仙后座遥望到处都是破洞的天空说: “阁道二,阁道三和王良四应该也快到了吧。” “自那遭一别,我便再没见过他们。”王良一声音苦涩,“我们当是飘零的尘埃,在无序的混沌中,激不起半点浪花来。” 仙后座问, “你一直都在地球吗?” 王良一摇头, “并非如此。神话历崩塌,被仙界驱逐后,我便到处飘荡,直至发现了在毫不起眼的地方的妖。只不过,那些妖,早已不是我们曾经所见的天地的感觉,褪去了神奇的光环后,不过是可怜的无家可归者。可即便像蜗居者,乃至于寄生虫,它们也仍旧奋力地生存着。也许正是它们那微不足道的挣扎激励了我,我便总想做些什么……不管成功与否,我都要去做些什么。” 他神情激动。缓了口气后才继续说: “我前往应许之地,发现那里尚贫瘠,没有神,亦没有轮回。我便打算成就一方轮回,想着,也许这样,就能改变一切,就能触摸到无限的边缘……尽管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却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轮回……阴曹地府吗?”仙后座问。 王良一点头, “是的,我将仙界的阴曹地府等同复制到了应许之地。尽管尚不完善,但还算是稳定。” 仙后座有些疑惑, “你是如何复制阴曹地府的?” 王良一说, “我观测了仙界树阴曹地府的构造,花费了一些时间去还原。” “真冥大帝掌管着阴曹地府,他会那么轻易让你一个群星去观测?何况,仙界树本就是最封闭的有限世界。”仙后座摇头,“这不对,王良一……你所设所想跟实际的情况是冲突的。” 王良一无奈地说, “我也只是想要试一试。原本没想过一定成功……”他沉了沉气,“仔细想来,的确如仙后座所说,成功得比较轻易。” 仙后座大概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 “王良一,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让你去观测阴曹地府的结构的……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你完成了阴曹地府在应许之地的复原进程。” 王良一屏息, “此话何讲?” “一个世界要搭建起意志循环体系,毫无疑问,需要更加坚韧的世界结构的支撑。起码,这个世界需要能够承载起原生神明的诞生。而原生神明诞生,又需要成规模的超越级的能量。虽然我没去过应许之地,但大概想得到,那里是异常贫瘠的。仅仅靠世界的基础演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拥有成规模的超越级能量。”仙后座看着王良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试图创立阴曹地府的时候,有非常庞大的仙术能量涌入地球。” 王良一点头, “的确。” “那你想过没有,这么庞大的仙术能量,来自何方?” 王良一解释道, “世界驿站,幻长安……”他将自己在地球以及幻长安的所有谋划都陈述了一遍。 仙后座听完后点头, “很缜密的谋划。王良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头脑的确没有退步。但你其实应该想明白,幻长安,尽管曾容纳过许多的仙术能量以支撑运转,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逸散得差不多了。” “但我初到幻长安的废墟时,那里的确仙术充盈。” 仙后座说, “那大概只是有人特意为你准备的。” 王良一猛地吸气, “你的意思是……我的打算,一开始就被洞悉了,然后,有人借我东风,又乘我之势?” 仙后座望向别处,眼中充满了思索, “是的。仔细想一想,其实对方的目的也很简单,便是加速应许之地的演化而已。” 王良一有些受挫。好不容易从跌落混沌无序的灰暗之中走了出来,做了一回正事,居然还为人所利用了, “我……唉。”他有些说不出话了。 仙后座看了他一眼, “这并不怪你,只不过是你刚好被选中了。” 真武大帝好奇问, “但,加速应许之地的演化,为了什么呢?” “我们都知道,应许之地跟所有的有限世界都不同。尽管我们很难知晓应许之地到底因何而生,但年轻、充满希望、无法预测边界是可以感受到的事实。这样一个世界,一定都它的特殊性。”仙后座说到这里,又想了想,她深邃的目光如同装有无穷的智慧,“加速演化后的应许之地,最大的本质变化就是拥有了原生神明……而一个世界的第一个原生神明,我们通常称为最初者,掌握着一个世界的‘最初性’……” 说到这里,仙后座又陷入了思索。 她是从安娴那里知道的,“塔”在地球待过,所以,她几乎是可以确定的,“塔”就是加速地球演化的幕后之手。不出意外的话,也是为了掌握“最初性”。 但应许之地“最初性”对“塔”而言,意义是什么呢? 接着,她看向王良一问: “地球的第一个原生神明是谁,你知道吗?” 王良一是见证了地球的升华的,自然知道。他随即共享了自己在地球的认知给仙后座与真武。 将认知消解后,地球的第一个原生神明,掌握着“最初性”的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之中浮现: 一个看上去些许阴翳,有种孤僻杀手感觉的女人。 这个女人名叫“念薇”。 仙后座迅速将依念薇的一切存在性消化,随后开始了天演洞悉。 洞悉依念薇,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毕竟,两者之间相差过于悬殊了。 没过一会儿,仙后座深吸一口气,她发现,那个名叫依念薇的女人,正朝着仙界急速赶来。 这意味着,应许之地的“最初性”,就要抵达仙界了。 仙后座的意识,掀起一阵风暴。她竭尽自己思维的力量,尝试去分析,这一系列相互牵连的事情,所要达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一想到神秘强大的“塔”,她甚至觉得,王良一会在流浪途中遇见位处各种碎片世界、小世界里的妖,都是“塔”所预设好的。 让王良一升起在地球搭建轮回的想法,让王良一发现提前在幻长安中准备好大量的仙术能量; 在安娴的描述里,“塔”也曾在地球出现过,俨然有搭建神话体系的感觉。加速地球的演化,促成第一个原生神明的出现,促成地球的“最初性”被人为掌握……M.. 而现在,“最初性”将要抵达仙界。 仙界正面临着什么呢?群星闪耀,熔炉将成! 将这一切都联系起来,仙后座恍然意识到,地球的“最初性”,或许是为了即将铸成的熔炉而准备的。 她沉沉地吐出一个词: “火种。” 124 诡异的倒三角 距离仙界树主要空间四个“有限距离”处, 独立舰以超过牵引限制速度的最大速度前进着。 所谓的“有限距离”是独立小队自己确定的一种衡量距离的方式。当航行超出了单个有限世界时,一切衡量距离的单位都将失效。尤其是跨越有限边界这一过程。如果能力不够,那么有限边界便是无限长,倘若能力足够,有限边界又仅仅是一条看不到的分割线。 所以,对于有限世界航行而言,引入新的距离单位,很有必要。这方便独立舰的AI计算航程。 四个“有限距离”,就是连续跨越四个处在第三演化阶段的有限世界的距离。 按照独立舰的极限速度,约莫四天后,就能抵达目的地。 要支持这么庞大的机器,以这种速度前进,当然免不了消耗巨量的能源。好在独立舰在五茂纱绪莉的改造下,已经具备了“随行收集”的能力,即,越过任何存在游离态能源的地方,都可以将能源进行收集整合。 所以,对于独立舰路过的有限世界的人们而言,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抬头,忽然就看到天上出现了一条黑线,黑得十分纯粹。 那就是独立舰的航行轨迹,当然,并非是什么空气燃料燃烧后留下的废料与云尘,而是空间结构不堪重负而出现的短暂性崩溃。这种崩溃线是规律的,修复起来虽然不难,但也不容易,肯定是会花费相当程度的时间的。在此期间,肯定会对世界造成诸多影响,譬如虚空乱流,譬如引发轨迹重合的星球的崩溃。 对于这种严重破坏环境的行为,独立舰的舰长小姐五茂纱绪莉表示: “也许,这就是有限世界的悲剧吧。” 舰舱内的活动区域里。将驾驶权交付AI的三人正在打扑克。 扑克牌这种简单易上手的棋牌类游戏,对于三个超越级存在而言,毋庸置疑,是非常简单的。想要知道对手拿着什么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毕竟气息与痕迹很容易分辨。 这种时候,考验的就不是能力了,而是各人的“竞技节操”。 虽然三人在诸多有限世界做了很多没节操的事情,炸星球、弑神等事数不胜数。但是,内部还是异常和谐的,相互之间从不使小动作。这或多或少跟奥尔科特与生俱来的“神圣感”有关。在这样一个“美丽即是正义,可爱便是王道”的人面前,心里装着半点污秽的思想,都让人自惭形秽,难以自已。 “一对二!”思考了好一会儿,奥尔科特终于憋着一口气,打出了自己的底牌。 然后,五茂纱绪莉迎头喝道: “炸弹!” 话音同着四张K落下,为这场牌局定格结局。 奥尔科特又烦又恼, “哎呀,不来了,不来了!老是在输……我去钓鱼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撑个懒腰。 依念薇丢下手里的牌,笑呵呵地说: “你咋就这么笨呢?不是说吃鱼会变聪明吗?吃了这么多鱼,咋就不长脑子呢?” 奥尔科特不满地说: “肯定是烹饪手法的问题,让营养流失了。” 五茂纱绪莉不咸不淡地说, “脑子有问题,不要怪肚子,肚子有问题,不要怪嘴巴,嘴巴有问题,不要怪厨师。” “不跟你们说了!”奥尔科特显然也没什么底气继续争执。毕竟,她是真的笨,十赌九输都够不着。 一个人灰溜溜地钻进养鱼的小世界里,去钓鱼找自信了。大概,只有欺负欺负饵来张嘴的笨鱼才能收获一些成就感吧。 外面,依念薇端来一杯清茶和橙汁,将清茶递给五茂纱绪莉后悠然地坐了下来。 依念薇小口轻酌,硬是把橙汁喝出品酒的高级感来, “快到了。” “什么?”五茂纱绪莉后知后觉,“嗯。” 依念薇笑了笑, “是不是有种归乡的紧张感?” “啊?为什么……” “离别家乡岁月多,归来人事半消磨。” 五茂纱绪莉嘀咕, “别卖弄了,初中生学的古诗……” “那就还是有点紧张吧。”依念薇嘴角含温,精准地把控着五茂纱绪莉的情绪。 “你好烦。”五茂纱绪莉喝了一大口茶水,显得很烦躁,没耐心。 依念薇说, “没关系的。不嫌弃的话,我还是会陪着你的。” “你总是给我添乱,有你的话,我会更加恼火。” “那意思是不需要我咯。” 五茂纱绪莉顿住, “算了,非要赖着我的话,我也不跟你计较。” “额……你真是。”依念薇稍稍摇头叹气。她认真了一些,“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感受?” “新的感受……”五茂纱绪莉想了想,“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最近一段时间,有很多曳光体,在虚空夹缝里面穿过。” “这个倒是注意到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吗?” “你如果更加仔细地再观察的话,肯定可以发现,那些曳光体精准地避过了所有的有限边界,完完全全是在虚空夹缝中穿行的。而且,它们的方向……是朝着仙界的。” 依念薇想了想, “所以,你觉得那是什么?” “想来想去,觉得那些像星星一样的东西,大概也跟我一样,有必须要去仙界的理由吧。” “这么说来,仙界发生了大事,吸引了很多人前去?”依念薇得出这个结论,她接着问,“那你的感受呢?” “我的话……就总觉得什么事情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且,又时候恍惚间,会看到一个特别奇怪的图案。” “是什么?” 五茂纱绪莉伸出手,划动指尖,勾绘出一个图案。 整体的形状是一个边长约十厘米的等边倒三角形,三角形的三条边泛着幽光。这种幽光格外深邃,虽然在发亮,却给人一种无尽深渊的感觉。 依念薇皱着眉头,她不太看得懂这个图案代表着什么。 五茂纱绪莉又说, “我……好像没法具体地画出那个图案。” “为什么?” “因为它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实际上,应该是非常复杂的。它并非是一个平面图形,明明只有三条边,却给我一种其实是个立体图的感觉。而且,这种立体感非常明显,就像……它的体积无限大一样。” “无限大?”依念薇皱起眉,“在有限世界里,会有‘无限大’这种说法?” “我不好描述……但就是这种感觉,我完全无法去估计,这个明明只有很短的三条边长的三角形,体积到底有多大……”五茂纱绪莉说完后,大喘了一口气,“当然,也可能这只是我紧张之余的妄想吧。” “一个边长大概是十厘米的等边三角形,不仅有立体感,体积还非常大……这听上去,的确有些不合常理。”依念薇说,“不过嘛……的确,太多事情都是无法用常理去说明的。毕竟,常理这东西,听上去怎么都像是有限世界的自我编程。总会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你说得是没错……但我不止一次恍惚间见到这个图案了。” “会不会是某种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那暗示我的人,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暗示方式呢?” “这就不知道了。毕竟纱绪莉的确很神秘。” 五茂纱绪莉不满意这个说法,更正道: “并非我是神秘的,我就只是出生在日本馆山市的一个普通人而已。神秘的是我的神性——照见。我所感到迷茫的一切,都是照见所带来的。”她叹了口气,“所以啊,有时候我也挺后悔,踏上这条路的。” “不踏上这条路,难道心甘情愿当一辈子无知之人?” “无知又不是过错。” “只求自己不犯错就行了?纱绪莉,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依念薇摇头说。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看到纱绪莉消极下去。 “倒还好,感叹唏嘘嘛,每个人都免不了。我也并不真的后悔踏上这条路。不然的话,怎么会认识你们呢?” 依念薇轻轻一笑, “我听过某种言论。说,注定相遇的两个人,不管身份如何变化,过程如何更改,都将相遇。” “我才不信这种什么‘注定’的话。难不成你觉得如果我只是个渔港少女的话,能跟你这个杀人机器碰上?” 依念薇残酷地笑了笑, “说不定你会成为被我杀死的冤魂之一。” “有毛病吧你……” 五茂纱绪莉端起茶杯起身走开。 “去哪?”依念薇问。 “倒茶!” “都说了,茶要慢慢品。” 依念薇说着,端起自己的橙汁,慢品。 突然,饮料机的方向传来一声坠地响。她连忙转头看去,发现五茂纱绪莉居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起身走过去问: “怎么了?” 到了纱绪莉身边,依念薇也惊骇了。因为,灯光照耀饮料机余下的影子里,一道扭曲的身影,缓缓张开。 双手、双脚、头身以及紫黑色的长袍。 最后,一个三米多高的瘦长之人,站了起来。紫黑色的,印着诡异图案的长袍,激射出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这熟悉的扮相与身材,让纱绪莉重回馆山市那惊魂的一夜。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同样瘦长的人抓走,又感受着如何的恐惧的。 这份少年时的恐惧,时至今日,仍旧让她忍不住退步。 退后一步,她便感受到依念薇的温度和气息,叫她心安下来。 瘦长之人在扭曲之中逐渐稳住身形。随后,她看着五茂纱绪莉,尖锐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好,我叫泠,是一名拾荒人。” 拾荒人,这个有些久远的称呼,让依念薇重返地球时光。她立马想起,地球以前的确有这么一批神秘的人,身形瘦长,像是被刻意拉长的。但自从地球步入神话时代以来,拾荒人就突然消失了,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不过,地球正处在混乱之中,无人关心这个奇怪的事情。 现在,重新见到拾荒人,久远的熟悉感,与此刻的危机感,强烈地冲击着两人的情绪。 依念薇将五茂纱绪莉拦在身后,凝眉质问, “你是怎么进来的?” 泠轻声说, “走进来的。”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依念薇冷声问, “来这里干什么?” 泠看向五茂纱绪莉, “不如问她。” 依念薇转过头,却见五茂纱绪莉陷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双目无焦,嘴唇发涩。她轻轻摇了摇纱绪莉的肩膀, “纱绪莉?” 五茂纱绪莉惊醒过来, “怎么了?” 依念薇很疑惑, “你还好吗?怎么突然失神了。” 五茂纱绪莉的眼神变得有些不自然, “没,没什么。” 依念薇又看向泠,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泠说, “我来接她的。一路前来,风尘仆仆,辛苦了。” 依念薇愣了愣,错愕地看向五茂纱绪莉, “纱绪莉,怎么回事?” 五茂纱绪莉半知半觉,表情既迷茫又凝重,十分矛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望着泠咬牙说: “照见神性,果然是你们放在那里的吗?” 泠轻声说, “是的。” 五茂纱绪莉低下头, “难怪以前那个拾荒人说什么照见神消陨的时候,天上下着小雨……照见,根本就是你们带来的。也难怪,我会被你们盯上。” “并不是盯上,只是选中了你。”泠遗憾地说,“我们本该有更多机会去熟悉的,但很可惜,被别人搅黄了,以至于如今相见,才并不和谐。” 五茂纱绪莉沉声说, “我会跟你一起离开的,但是你不能伤害这里的一分一毫。” 泠说, “我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不过,很遗憾,这位小姐也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五茂纱绪莉目光尖锐, “为什么!” 泠虔诚地说, “这是伟大与崇高之意。五茂小姐,你既然已经知晓了归途在何方,那应该能理解这份意思吧。” 五茂纱绪莉怔怔地看着她,嘴唇颤抖,难以出声。 依念薇困惑且担忧。纱绪莉看上去像是明悟了些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啊?什么跟她离不离开啊…… “纱绪莉,你知道了什么吗?” 五茂纱绪莉的神情,恍然世界崩塌了。痛苦与深深的愧疚,烙进了她的双眼,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你别激动,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依念薇镇定下来。现在慌乱没有任何意义。 五茂纱绪莉痛苦地说, “本来只该有我……但现在,却牵连了你。我不该让你跟我一起来的,不该的……” “说什么傻话!是我想跟你一起,又不是你让我来的。”依念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丝毫不想纱绪莉因为她而自责。 泠旁观着。她不为任何情绪所动,践行着她的使命, “两位,请准备出发了。” 依念薇恼怒地越到她面前,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拉向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 “愤怒没有意义。五茂小姐会向你解释的。不过,在路途中,再去慢慢解释与明晰吧。”泠的语气始终轻淡,并不被依念薇的怒气所影响。 五茂纱绪莉低着头,失落地说: “念薇,别生气。” “但,纱绪莉,我总要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我会告诉你的,我会……”五茂纱绪莉吸了吸气,脸上显露出决绝之色,“我必须要踏上归途了。很抱歉,这最后的一段路,牵连你跟着一起。” 依念薇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也许,这时候其他话都显得多余且无用,似乎,只能说: “说好了我会陪着你的,我就不会离开你半步。” 五茂纱绪莉毅然地对拾荒人泠说, “请出发吧。” 泠点头。她抬起手,漆黑的阴影便覆盖了她们。 “奥尔科特怎么办?”五茂纱绪莉忽然担忧地问。 依念薇没有什么可以概念现状的能力,只好劝慰道: “虽然我们在的时候,她显得像个粘人的小孩子,但她本身是个非常坚强的人。相信她,她不会有问题的。” 阴影,完全吞噬了她们。 一切都未改变。 两个小时过后,奥尔科特兴高采烈地从厨房跑出来,兴奋地大喊: “快看,我钓了好多鱼!” 没有人回应她。 她捧着一箩筐鱼,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舱室。 独立舰聪明的AI向她复原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听完后,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箩筐里,一条离水的鱼迸发出最后的生命力,蹦起来掉到地板上,拼命地跳动一会儿后,奄奄一息,再起不能。奥尔科特默默地捡起它,放进箩筐里,转过身,独自走向厨房。 125 本格的决战 一个黑点,静静地定格在飘零的废墟之中。 漫天的瓦砾与碎石,使得这里如同宇宙垃圾场,焦褐而混沌。唯有那个黑点,如同永恒不变的真理,始终不动摇分毫。 这片废墟,曾是漫漫有限神话中,最强大、最鼎盛的“天庭本格神话”所在之地。 但此刻,早已蹦碎成没有任何意义的尘埃了。 旋飞的尘埃中,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鲜艳的红色,在灰与白与黑的干枯色里,好似是蓬勃的生机,也好似是对这片可悲的废墟,辛辣的嘲讽。 安娴红衣猎猎,长发飘飘。 她凝视着那个黑点,目光由深邃且遥远转为决绝。她知道,造成仙界步入混沌时代的罪魁祸首,就在里面。 那是罪恶的起源,那是毁灭的初始地,那是一切丑陋的根本。 这个辉煌灿烂的神话世界,因为它而终结。 安娴的血气开始蒸腾,那鼓荡在她身体每一根血脉里的血气,如同太阳的火焰,灼烈而尖锐。很快,蒸腾的血气,在她体表凝结出一层刺眼的火膜。 她伸出右手。皮肤开始结晶化,透明的水晶一寸一寸覆盖她的手臂。很快,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变得像是美丽的水晶宝石。 她看着自己结晶化的右手,轻声呢喃: “今,我以天武血,祭昨日之痛,今日之殇。世界于我身,神话于我魂。若世界不在,我身便是世界,若神话不复,我魂便是神话。” 话音消没,她张开手掌,一道闪电状的符文,在手心上方慢慢凝结。 她感受着这世界的浩瀚意志,那是任何星空都无法比拟的伟大。 世人都说,至真上圣是仙界本格神话的执掌人,却鲜有人知晓,安娴也执掌着一份神话本格。只是,并非像天庭那样,能够分列仙班,塑造体系。天武安娴所执掌的神话本格,来自于与世界的约定, 一个名为“守护”的约定。 尽管,安娴心里清楚,如今的仙界,凋零已成定局。她并没有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归当这个约定中的守护者。但,即便守护毫无意义,但作为一个守护者,“守护”本身就是唯一的意义。唯有死在守护之中,才能印证她作为天武的荣耀。 她握住那枚符文,水晶之臂中,生长出一条条金色的脉络。 这些脉络,连通着世界核心。是世界意志对她的认可。 在这一刻,她不再只是天武,不再只是安娴,还是这仙界树大集群空间里的一道人形世界之根。 一切准备就绪。她猎猎作响的红衣,已迫不及待,似在对这方天地宣告着,“罪人当斩!” 安娴抬手,定格这方空间。 从这方空间之外看去,就是忽然出现一个大型的黑色区域。任何事物,都无法进入这片黑色区域。犹如行刑场。 突然出现的大型黑色区域,自然吸引了尚驻留在这混乱区域里的各般存在。他们纷纷投来目光,有人感受到了天武残存的气息,有人确信那里充盈着世界的意志……他们不约而同地前来,好似已经明白,这里就是拉开大幕的舞台。 安娴没有直接闯入黑色区域中心的黑点。她多少可以肯定,那里面多半是一个独立于仙界的空间,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连通了世界意志,也分毫感受不到里面的气息。 对此,她的选择比较强硬,如果至真上圣呆在里面不出来,那就毁灭这个黑点。 想法一出,不假思索,她伸出水晶之臂,里面的金色脉络同着她的动作牵连缠绕,盈盈的金光,在棱角分明的水晶臂膀折射下,显露出迤逦的景象,好似倒映着漫天的佛光。 手掌靠近黑点,立马感受到十分强大的牵引力,好似要将人吸入其中。 但安娴此刻虽然看上去还只是个人,实际上早已与仙界相连了。即便仙界如今残破凋零得不成样子,但其作为一个庞大的有限世界的本质还存在,并没有灰飞烟灭。 安娴的每一个动作,都怀以一个世界的力量。 所以,并非单独她在同这个黑点对抗,而是整个仙界。 她的手掌随时都可能捏住黑点,然后如同碾碎石头一样将其变成渣滓。 水晶之手里的金色脉络疯狂涌动,张显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就在她要完全触及黑点时,一道阴影覆盖在了她的手臂上。阴影分裂处异常尖锐的刺,不断刺入水晶之中,要搅碎那些金色脉络。 安娴气势如虹,发丝飞扬,亦如同疯魔一般,猛地一震手臂,立马就将阴影震散。 而与此同时,一双黑色的手凭空出现,拍打在她的双肩,使得她上身稍许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就是这么个空荡,从黑点里涌出漆黑的浪潮。 这些浪潮将这方被定格的空间染得更是漆黑一片。 如同沼泽地喷吐的旗袍,漆黑浪潮的某个地方,咕嘟咕嘟,涌着什么。很快,一个瘦长之人在那里站了起来。长而直的黑发,垂到腰下,僵硬如艺伎面具的脸上,写满了“不真实感”。 瓷器般光滑的皮肤,泛着些许光芒。他漆黑如墨的双眼,看向安娴,淡淡开口, “天武,你怎么像穷途末路的赌徒一样了?你的孤高,你的气度去哪儿了?” 安娴活动了一下水晶之手的手腕关节,冷声说: “怎么不继续当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天武,在‘铸就起源熔炉’面前,一切都渺小如尘埃。仙界如此,你如此,我亦如此。”瘦长之人语气虚幻,让人听来如在梦中,“倘若你要破坏这件伟大的事,那么,我将是你此生莫大的恐惧。” 安娴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在意自己要做什么,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你对仙界的每一分伤害,都会是插进你灵魂的尖刀。” “仙界……”瘦长之人抿嘴一笑,神态显得妖异,有种十分抽离的艺术感,“谁在乎仙界会怎样?熔炉铸成后,像这种世界,随时都可以捏造出一大堆。” 他展开双臂,宽大的袖袍,如同黑色的鸦翼, “安娴,你要仙界,那我到时候就赔你一个仙界。何必要把自己弄得像条丧家之犬呢?” 安娴凝视着他, “那让我打碎熔炉,之后再赔你一个,如何?” 瘦长之人眯起眼。两条长线的双眼,激射出幽芒, “真的就这般决绝吗?” 安娴眼帘稍垂,在心里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想罢,她眼中金光大放,水晶之手擎着世界之力,悍然轰如泥泞般的漆黑之物中。像闪电链传导一样,她的力量,击入漆黑之物的每一寸,然后迸射开。 灼烈的热,与耀眼的光,让一切黑暗无处遁形,刹那之间,如同在这方定格的黑色区域里点爆了一颗超恒星。 庞大且汹涌的能量,冲击空间结构,倘若不是安娴率先就将这片空间定格了,当即就会在这里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崩溃点,为仙界送上最后一程。 但即便如此,发现在定格空间里面的爆炸,宣泄出的余波,也仍旧传递到了外面。一些靠得太近的人,甚至直接被掀飞了。 庞大的能量,引发了空间膨胀。原本的定格区域,再度被扩大,让外面的人不得不连连躲避。 “里面,怎么回事?!”王良一很是震惊。 已经有很多的群星都降落到这里,并寄身于仙后座与真武事先准备的映射当中。 他们大都脱离有限世界许久,对有限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以前。所以,突然发生的空间膨胀,让他们都在震惊之余,很是疑惑。 仙后座凝神。她对膨胀余波里流溢出的气息很熟悉。这是安娴的气息。 安娴在里面做什么? 一番思索后,她大概能猜到了。 对于安娴而言,守护仙界,是她存在的最大意义。如何仙界不复从前,破败而凋敝,混乱且无序,对她造成的打击肯定是相当大的。而且,想必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然明白促使仙界变成如今模样,至真上圣要负很大的责任。 想到这里,仙后座有些忧心。 虽然她如今是仙后座,并非以前的玉皇至尊。但或多或少,还是对天武这位旧相识怀有一些历史遗留式的情感。 对于至真上圣的强大,仙后座其实并不明晰。 因为,至真上圣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有限一员”。换句话说,他所遵循的,或许并非是有限法则。他侍奉着“塔”,显然不能把“塔”当成通俗上的有限世界。 遵循的法则不同,就很难用同样的标准去衡量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群星”会对有限世界,造成很大威胁的原因之一。因为“群星”被抛撒至混沌后,就不再遵循有限法则,力量混沌而无序。所以,一旦群星出现在有限世界内,并暴露了自己,就会立刻被宿命攻击。 所以,对于安娴能否跟至真上圣对抗,仙后座心里并没有底。 她感受了一下定格空间外面的那一层壁垒……十分坚硬,基本不可能从外面打破。而且,这一层壁垒,不太像是常规力量能够塑造的。她细细感受确认,最后不由得想,或许那一层壁垒的塑造,用上了世界之力。 安娴能操纵世界之力吗? 答案是能的。作为曾经的本格执掌人,仙后座一直都知道,天武安娴掌握着仙界的第二本格。第二本格虽然无法像第一本格那样可以用来打造仙班,成就神话体系,但却能直接跟世界意志进行沟通。 这是天武的特权,也是天仙能够在真仙之外独立存在的最大依仗。 仙后座叹了口气说, “看来,天武的确是要跟至真上圣决战了。” 真武大帝凝眉, “她能获胜吗?” 仙后座目光虚望, “我们无从知晓,唯有等待尘埃落定。” 王良一偏头看向仙后座,这才问出之前的疑惑, “仙后座,你是点燃自己,建立的锚点吗?” 仙后座点头。 王良一更加疑惑了, “那为何……宿命没有攻击你?” 仙后座说, “宿命的确攻击了,但有人相助于我。”她眉头有些沉重,说起来,还一直不知晓乔巡到底怎么样了。那个借“策”之名的存在带走他后,就没有半点消息。 “居然有人能对抗宿命吗?”王良一大受震撼。 仙后座说, “他也被打入了宿命烙印,现在生死未卜。不过我想,你也许是知道他的。他来自地球。” “地球……”一听到这个来源地,王良一忽然一震,小心谨慎地问:“是叫乔巡吗?” 仙后座点头。 王良一神情恍惚,目光久久不平,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 仙后座问, “怎么了?” 王良一叹了口气说, “实不相瞒,我跟乔巡在地球还有过一些交际。虽然起初是矛盾的,但后来算是……和解了吧。他在来仙界前,请我帮忙打开了通往仙界的通道。对此,我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便是,如果在仙界遇到了你,有能力相助的话,就相助一把。对于这个请求,我自己都是随意一说,并没有觉得他真的会去实现。” 仙后座算是明悟了乔巡为何要冒着意志消解的风险帮助自己。她其实也不觉得以乔巡跟蓝月冬的交情,会让他做出这种事。现在看来,始于一个承诺。 “他很看重承诺。” 王良一摇头, “我并不了解他。只是一直觉得他整个像是站在迷雾之中,露出半点虚幻之影。我唯一所确信的,只是他作为‘恶魔’的身份。” 真武大帝笑了笑, “说起来,恶魔好久没被提及过了。当初我们都认为,恶魔会随着神话的复苏一同复苏。但如今,神话都又将崩溃了,却只有乔巡一个恶魔。” 仙后座没把这当句玩笑话,她想了想说, “会不会是,正因为乔巡出现了,所以,其他恶魔才不会复苏?” “你的意思是?” “我们历来不确信恶魔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倘若是对万物欲望的一种具象,那这种具象因何而起,为何而存在呢?恶魔是有限的产物,还是有限之外的产物,我们其实都不清楚。”仙后座说,“在恶魔群体的内部,一直流传着某种说法,即,有这样一个存在,点燃了万物欲望,创造了恶魔。这个存在,一般被叫作‘欲望母神’。” “欲望母神……”真武大帝点头,“我也听过这个说法。但我一直觉得这只是不靠谱的流言。” 仙后座也难以继续思考下去,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不论真假,可以确定的是,乔巡一定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恶魔’,有着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意义。”她有些担心地说,“只是不知,他现在到底如何了。” 除了怀揣着蓝月冬那份“我一定会找到让你开心的东西”的心情外,仙后座本身也希望乔巡这个救命恩人能够完好无事。 且不说什么报答之恩,最起码要有机会当面对他道谢才是。 除她之外,就属王良一心里最不是滋味了。因为,在他看来,是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造就了乔巡现在的遭遇。他虽然没有深入过乔巡的生活,但很清楚,在地球,还有很多关心着乔巡的人。 如若乔巡回不去了……那他们,该多难过…… 王良一无奈地摇摇头,想来自己居然也会伤春感秋,的确是在混沌中流浪太久了啊。 126 “我将是永生的杯盏不该在岁月中沉沦” 瘦长之人宽大的袖袍被烧毁了一半,他秀丽黢黑的长发也烧焦了很多,如同精致的木偶娃娃不小心掉进了火坑里一样。 他重新站起来,喘着气,看向安娴, “你要拼命?” 安娴此刻右半边身体都结晶化了,而且有许多透明尖刺从结晶表面生长出来。结晶化的身体部分,完全褪去了血肉的模样,里面不规则的金色脉络缠绕鼓动,纵横交错。她的目光依旧锐利,如同刀子一般,使劲儿地在瘦长之人脸上刻划, “我唯有血肉与灵魂,是强大的武器。” 瘦长之人顿了顿,咔嚓一声,他左边的眼睛像杯子破了一样,裂成碎片掉落下来,然后变成火星子消失了。他捂着受伤的左眼站起来,仰头大笑, “你能得到什么?你能得到什么呢!逆流而上,终将船毁人亡。” 安娴的气息,因为一半身体都结晶化了,变得微弱了许多,她始终保持着作为天武的荣耀,不露疲态,平淡地说: “我会得到真正的自己。” 瘦长之人摇头, “所以,你们才是庸俗的存在。依靠着羸弱的信仰而生,一旦信仰崩塌,就跟庙里的泥菩萨一样,脆弱不堪,又虚伪至极。安娴,如果你侍奉的是伟大与崇高,而非什么世界意志,我有理由相信,点燃熔炉的最佳人选,会是你。可惜啊,遗憾啊……” 安娴说, “我无法去定义庸俗,也不会去定义。在我看来,会去定义庸俗的人,本身就是庸俗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清楚,你绝不比我高尚。如果有一天,你的信仰也就此崩塌,那你会比泥菩萨还要脆弱。” 瘦长之人神情缥缈。他望起头,轻声呢喃, “我没有信仰,我只是伟大与崇高偶然的一瞥。” 说话之间,他破碎的左眼之下,又掉出一块碎片。 这么看来,他这副身体的确是个木偶。 安娴结晶体内的金色脉络再一次开始疯狂躁动。仙界的世界之力,迎来了第二次犹如强大心脏般的脉动。 从她右手掌心生出一朵尚未绽放的金色之花。 她手掌翻覆,花骨朵骤然变大,覆盖了这座定格的空间。 瘦长之人化作阴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是你的恐惧,你是我的傀儡。” 安娴立马感觉到自己的意志被覆盖了,眼前瞬间变成空白一片。她跌落到一个纯白的囚笼之中,没有尽头,没有方向……凄惨的白色,犹如灵魂的地狱。 她意识到,自己被瘦长之人篡夺了身体。 丝毫不惊慌,她立刻做出动作,与世界意志共鸣。世界的意志,是浩瀚的宇宙,是蓬勃的生命,是日升月沉,是潮起潮落,是冰雪消融,是百花绽放,是婴儿嘀咕,是欢愉雀跃,是她所知道的一切…… 世界的意志,为她的纯白囚笼描摹色彩,为她带来不可取代的真实。 唯有真实,能打败恐惧。 安娴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韧,一举突破瘦长之人的覆盖,将他驱离自己的身体,重获控制权。 被驱逐的瘦长之人,从阴影之中跌落。 同一时间,安娴举起手,掌心的金色之花,彻底绽放。 花名为“真实之花”。真实,是一个世界存在的最基本塑造。 所以,即便这个空间被定格了,厚实的壁垒,阻隔着内外。处在外面的人们,也依旧能看到这朵真实之花。 因为,“真实”不论如何,都能被感受到。 在真实之花的芬芳中,一切虚假,都无处遁形。 瘦长之人的虚伪面具,止不住地垮塌,就像溃烂的蚁穴。剥离的碎片,纷纷燃烧起来,在他身周形成一片光与影的世界,倒十分具有美感。 不论是安娴的真实绽放,还是瘦长之人的虚伪崩塌,都是盛景,是美轮美奂,无可替代的绝妙之刻。 瘦长之人试图用手去抓住那些从脸上分崩离析的碎片,但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抓不住。 直至他的头颅,彻底垮塌,只剩下如同木杆一般的身体,撑起宽大衣袍,张显其存在。 无头的瘦长之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仍旧能发出喑哑之声, “你杀不死我。你所杀死的我,都只会是永生的杯盏!” 如同瘦长之人身体的崩溃,安娴的身体,结晶化程度越来越高。她的每一次攻击,都将使得结晶蔓延。 她的双手,都结晶化了。水晶般的身躯,的确是美丽的,倒映着世界的色彩,却又干净不惹尘埃。但美丽的代价,绝不会是轻松的。 “我也许无法杀死你,但一定可以摧毁你。” 安娴的话,此刻显得十分无情。她像是只有一个目的的机器。 摧毁了瘦长之人虚伪的面具,接下来,就该让他的灵魂沉沦。 唯有漫长的岁月,能让灵魂沉沦。安娴已经无法移动了,结晶化的身体,限制了她的活动空间。她只能利用体内金色脉络去驱使力量。 金色的脉络第三次疯狂暴躁起来。 无头的瘦长之人身体终于开始颤抖。他不害怕被杀死,因为,死亡对于他而言,是侍奉伟大与崇高的一部分。任何死去的侍奉之人,都将以另一种姿态重生。 死去的照见,承载了重要的使命……如今,她重生即将归来,还带着火种…… 瘦长之人有理由相信,自己就算死去了,也会像照见那样,承载使命重生,最终回归伟大与崇高的怀抱。 不怕死亡……但是害怕摧毁! 他害怕被摧毁,害怕灵魂沉沦,害怕自己的侍奉之心,沾染上半点污秽。 “天武,你不应该充当世界意志的傀儡!” 安娴看着他, “傀儡……” 看到她停顿了一下,瘦长之人立马趁势继续说, “是的,你所牺牲自己的行为,是世界意志所主导的!你看似拥有自我,但这份自我,被世界意志所深深绑定了。不应该,你不应该如此的……癫狂!天武,你是孤高且理性的,你是有限世界里最为强大的神仙之一,你终将被无限温柔地触摸。” 他的声音,是灵魂之音。 是越过世界意志,直达安娴自我意志的声音。 循循善诱,这一刻,瘦长之人像最温柔的人, “我们不停向前,所希望抵达的最终之地,是无限。我们本应该摆脱有限的束缚,而非成为有限的傀儡。你看,那虚无缥缈的世界意志,并不在意你的血肉,并不在意你的灵魂,只想让你拼尽一切打败我,为它……报仇。” 瘦长之人的阴影,鬼魅一般环绕着安娴, “天武,你会是那种深陷仇恨之中,难以自拔的人吗?好好思考,好好去想……仙界的毁灭,与你何干呢?何必要搭上自己亿万年来的修为……” 安娴静默无声,如同的确被瘦长之人温柔的喃语所蛊惑,如同真的在思考自己这一生,为仙界而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瘦长之人小心地,轻轻地,要去触碰她的灵魂。 只要触碰到她的灵魂……那么一切都可以翻转。 在沉默之中,安娴忽然开口说: “好了,沉沦的大门,已经为你打开。” 瘦长之人猛然一惊……安娴这清醒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被蛊惑的样子。他陡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安娴根本就没有停下来,只是保持着沉默而已! 她坚韧的意志,让瘦长之人意识到,这个家伙不止是血肉结晶化了。她的灵魂,也结晶化了! 他想逃出去,离她结晶化的灵魂远远的。 但,如同安娴所说,沉沦的大门,已经为他打开。 那通向有限世界漫长岁月的大门。 安娴再一次催动体内的金色脉络。 金色脉络,第四次疯狂躁动起来。也是最后一次。随着金色脉络的缠绕与纵横,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完全结晶化。 此刻,她彻底失去了自己所拥有过的血肉与灵魂,完全成为了这名为“世界本质”的结晶。 金色脉络的第四次躁动,带来的是一束光。这也许是仙界诞生起,照亮黑暗的第一束光。 传说,世界的第一束光,能够穿越一切。 光,穿透了瘦长之人的宽大长袍。长袍,在光影之中,化作飞灰。他那瘦长的身体,轰然蹦碎,像精致的琉璃盏,被推倒在地。 瘦长之人,这具傀儡,彻底泯灭,其灵魂,直面着光。 光的一头,是安娴所化的结晶,另一头,是通向漫长岁月的沉沦之门。 瘦长之人的本质,是一条黑色裂痕。 如同它的样子,它不管去到哪里,都将是哪里崩溃的开始。 所以,他是“毁坏”。 “毁坏”呐喊, “我将是永生的杯盏,不该在岁月中沉沦!” “我将是伟大的凝视,不该在有限中灭亡!” “我将是崇高的爱抚,不该……被光所照耀……” 它的呐喊,都是徒劳的。 光,从安娴所化的结晶身上消失,逐渐收敛。彻底收敛之时,就是“毁坏”被彻底摧毁之时。 安娴,一动不能动。她的灵魂,也完全结晶化了,不再具备自己的思维。 她仅能通过世界意志的感受,望着“毁坏”沉沦。 光收敛了。 世界也安静了。 安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在光收敛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倒三角图案闪烁了片刻。 不管是不是错觉,她都无法再去思考了。 她的意志闭上眼,与世界融为一体。 被定格的空间,解除了壁垒,将里面的一切,完完全全地展示了出来。 所有人,都第一眼望见,一座美轮美奂的结晶像,静静地悬立在干净且空白的空中。 结晶是透明的。透过结晶,他们能看到自己眼中,这座世界的模样。 仙后座一眼就认出来,这座结晶像是安娴。 她呆愣了片刻,跃身到了结晶像面前。 结晶像栩栩如生……这么说是不对的,毕竟,它本身就是生人所化。 它的双眼,好似还有目光的倒映,平静而安详。就像做完了一切,准备躺下睡觉了。 还能从结晶像外面的纹路,分辨出安娴最后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那是一套非常正式的祭祀用服,想来,应该是鲜艳的红色,因为,红色代表着热烈的生命。 仙后座失落地看着结晶像,猜想着安娴是如何来到这里,说了什么话,在意志笑容前又在想着什么…… 她大概在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在仙后座看来,安娴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因为聪明的人,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堵上自己的一切。她是个朴素的人,有着朴素的理想,朴素的正义感,以及朴素的生死观。 王良一敬佩地看着结晶像说, “虽然难以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但是她所残余的气息,很令人敬佩。” 真武大帝点点头, “天武要比我想得还要……单纯。她大概就是单纯地要守护仙界吧。” 仙后座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她轻声说: “所以说,她是最纯粹的守护者。只是,多可惜啊……” 可惜什么,她也说不出来。这也许就是旧日情感的些许流露吧。 外面的人群中,陆衣禤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仙后座几人为她让开路。 陆衣禤走到结晶像面前。她并不伤感,也不缅怀,只是以一种“表扬”的语气,笑着说: “你证明了自己。” 吕仙仪随后也赶了过来。比起在场的众多“大人物”,她的确就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过来,就看到安娴的结晶像,顿时愣住了,问道: “天狩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陆衣禤看向她, “你的老祖宗,再一次证明了‘天武’的荣耀,从来就不是凭空得来的。” 吕仙仪茫然地看着安娴的结晶像。平静的神态,不知为何,让她心中升起一些感动。 她如同听到了什么呼唤,走到结晶像面前,伸出手,轻轻触摸。 她的手掌刚落到结晶像身上,忽然整个人意识僵住了。只听到安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仙仪,我相信,你是特别的那一个。你的母亲让你在地球成长,也许是你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了。因为,在你的童年,你的少年,没有接受天武氏族枷锁般的教育。很抱歉,你不成器的老祖宗,是个不敢承认自己失败的软弱之人。一直以来,我拼命坚持的纯洁,早应该是时代里一文不值的尘埃。你们本该是自由的,却在血脉的枷锁中,消磨了最好的年岁。我同衣翾说,如果能回去,就向你们所有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我也许的确是软弱的,竟也没有勇气了,只好……在这里长眠。 “仙仪,在我死后,世界会选中你。但请记住,你永远不是世界的傀儡。我所能留给你最好的礼物,只是如此了。” 话音消没,吕仙仪回过神来。 她怔怔地看着结晶像出现一道裂痕,然后轰然崩塌。晶莹的碎片,纠缠交融,最终化作一束光,照进了她的双眼。 吕仙仪的世界,就此天翻地覆。 她望见,宇宙浩瀚,星辰璀璨,日升月沉,潮起潮落……一切。 127 还请你一定要见证一切 庞大黑影已经不再只是黑影了。 依靠着汲取有限的潜力,原本早已凋零的本质,终将迎来起源的复苏。一切违反这个过程的行为,都被称作逆流。所以,瘦长之人“毁坏”说天武想要杀死他的行为,是逆流而上,一定会船毁人亡。 从结局看,的确如此。 天武安娴不复存在了,她所坚守的一切,也难以回到昔日的辉煌。 安娴本人不知道这一点吗?她当然是知道的,但正因为知道,这才是她唯一的选择。毕竟,比起在昏暗中消去斗志,逐渐流落成混沌无序的一滩血肉,站着死,是对天武荣耀的最后印证。 天武的一生结束了,这也意味着天仙的命运,走到了悲惨的终点。 对于整个有限世界而言,悲剧正在上演。 那个存放着起源生命的黑点中,若隐若现,随时都可能消失的黑色裂缝“毁坏”,很是狼狈。他完全败给了安娴与仙界的世界意志,几乎被摧毁了。如若他被送入岁月之中,一定沉沦至浑浑噩噩,永不超生。 但,他被挽救了。 能够,并且愿意挽救他的,只有一个特定的存在。 “毁坏”知道那个存在,并且侍奉着那个存在。却也因此,他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并没有逃脱沉沦的喜悦感。他颤颤巍巍地等候在黑暗之中,等待着伟大与崇高,对他命运的宣布。 在他身后,庞大的黑影已经褪去了“影”的状态,正在实质化。 灰铜色的外表很是斑驳,但的确显露着某种“亘古”的质感。无法说明白,那是由什么材质组成的,好似并非能在有限世界中找到这种材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正在实质化的黑影,并非是起源生命里的“生命”。 毕竟,在有限之中,一切生命都可以用“具体”、“概念”来进行描述。但正在实质化的黑影不能用这两个类型去描述。它不具备“具体”的特质,也没有“概念”的意义。它完全独立于有限,超脱了一切基于有限而存在的认知。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认知,完全建立在有限世界中,那么他将永远无法感受到它——起源熔炉。 甚至,“起源熔炉”这个词,都来自有限世界。它真正叫什么,都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毁坏”静静地等候着,他已经不再去想什么了。这个时候,想任何事都是毫无意义的。 一条斜着的,泛着幽光的线段出现在他的前方。 接着,是连接着一段的横着的线段,再接着,是第三条线段。 三条幽黑的线段,组成一个诡异的倒三角图案。 明明只有三条相互连接的线段,是毫无疑问的平面图形,却好似有着无比庞大的体积。仅仅只是出现,就带来一种莫大的压力,让本就若隐若现的裂缝“毁坏”,差点直接消失。 “毁坏”出声,虔诚至极, “伟大的主,崇高的王,仆从‘毁坏’,恭迎您的到来。” 幽黑的倒三角的三条边以逆时针的方式,逐次消没,接着出现在正趋于实质化的起源熔炉前面。“塔”注视着熔炉,没有回应“毁坏”的膜拜。 过了一会儿,“塔”的意志之声,在“毁坏”的思想中印现。 印现,是“塔”与“塔”的仆从之间的沟通方式。 “塔”没有语言,或者说,“塔”的意志,不需要用语言这种低级的媒介来承载。“塔”所想要表达的内容,能以印现的方式,出现在被沟通者的意志思想之中。 印现没有任何特质,仅仅是表达内容的一个媒介。 “起源,是一个美丽的词。生命的智慧,却也仅仅能创造美丽了。”“塔”的思想,印现在“毁坏”的意志中,“‘毁坏’,你觉得呢?” “毁坏”说: “生命是愚蠢的。” “但,这份愚蠢,摧毁了你。” “毁坏”惭愧地说, “我辱没了您的信任。” “‘毁坏’,你恐惧了吗?在即将沉沦的那一刻。” 恐惧了吗? “毁坏”回想着来自安娴结晶体的那第一束光。光在收敛的时候……恐惧了吗? “毁坏”已经知道了结果,自己恐惧了。恐惧被真的摧毁。 他可悲地说, “伟大的主,崇高的王,我恐惧了。” 他无法欺骗“塔”,只能说出实话。 “塔”印现, “恐惧,本应该是‘毁坏’带给有限世界的。如若有限世界让你感到的恐惧。那‘毁坏’也就失去了意义。” “毁坏”急切地渴求道: “伟大的主,崇高的王,请赐予我死亡,我必将如同照见那般,携带着使命,重新归来。” “赐予你死亡。”“塔”印现,“让你带着恐惧死亡吗?” “不,您一定,一定可以祛除我的恐惧!”“毁坏”逐渐有些失态了,“我会以毕生的意义,侍奉您!” “塔”印现, “照见之死,是一缕携带着希望的曙光,毁坏之死,却是庸俗的求生本能。毁坏,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这句话,对“毁坏”而言,是绝望的宣判。 “您不需要我了吗?” “塔”印现, “熔炉需要你。你将是,铸成熔炉的第一具尸骨。” “毁坏”望向实质化即将结束的熔炉。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归宿。 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塔”无法反抗。“毁坏”的虔诚与忠心,也不会让他升起任何一丝反抗。他对安娴说过,他只是伟大与崇高偶然间的一瞥,这已然说明,他的一切,都因为“塔”而存在,“塔”需要他做什么,他就只会做什么。 “塔”给予他恐惧与破坏的力量,于是,他便成了“毁坏”。 “塔”要让他成为铸成熔炉的第一具尸骨,于是,起源熔炉在彻底实质化的一瞬间,他便开始燃烧。 熔炉,一座巨大的,好似能装下以整个有限世界的熔炉,碾碎时空,将仙界树大集群空间生生撕成两半,从中间冒出来。灰铜色的古朴质感,斑驳的岁月痕迹,好似催人老,瞬间就让仙界完全坍塌,仅剩下一座孤独的人间,化作曳光的流星,跌入混沌之中消失不见。 “毁坏”燃烧着,只是熔炉底部,一颗不起眼的火星子。这颗火星子,仅能做到的事,只是让熔炉震荡片刻。 却也是这片刻的震荡,轰出无法阻挡的声音。声音传向整个有限。向所有的有限世界宣布,起源熔炉已经铸成。 仙界彻底崩塌,分解成数不清的碎片世界、小世界以及一些仅能支撑些许空间的游离态碎片,除此之外的所有地方,都被虚空乱流所占据。现在,连混乱时代都已经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毁坏之日。 也许,从这方面说,“毁坏”的确实现了他的使命,完成对了仙界的毁坏。 对于虚空,对于混沌,群星是亲切的。 他们拥有者混沌无序的群星之力,不必依靠空间而站立,所以,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悬立在虚空之中。仙界崩溃后,仙术迅速被虚空所吞噬,光与热逐渐消散,周遭的一切都以肉眼可见,体表可感的速度陷入冷寂。 仙后座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起源熔炉已经铸成了,大幕揭开,包括群星、有限以及诸如“塔”、“世界”之类的所有存在,都将无处遁形,必须加入到这场舞台中,否则只有一个下场:成为历史中的尘埃,被淘汰! 作为群星的锚点,仙后座第一时间沟通所有的群星,向他们传达意志, “诸天之外的群星们,仙界已经崩溃,熔炉已经铸成,我们将不再灰暗,我们将闪耀光芒。去吧,登上熔炉,在熔炉那斑驳的痕迹上,亘古的气息中,闪耀!我们是归来的群星,我们是挑战者,无限之路,必将为我们铺就!”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上一刻,群星才刚刚见证了安娴最后的光与热,下一刻,起源熔炉就铸成,撕碎了仙界,把所有隐藏在灰暗之中的存在,全都照了出来。 现在,不再有所谓的棋局,没有什么跨越时代的谋划,唯有向熔炉证明自己。 群星们重回星辰之躯,便见到,一片片星空,在崩溃的仙界各地闪耀光芒。那高悬的星河,化作这破碎与崩溃之中的绝境。 美丽的破碎的,破碎是美丽的。 王良一眼中装载着星辰,他说: “我看到阁道二、阁道三和王良四。” 他指着遥远的三片星空。 仙后座说, “他们看上去,一切都还好。” “是的,这个时候,再消沉,再颓废的群星,也是最光亮的。仅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发光!”王良一看向仙后座,目光真诚且渴求说,“仙后座,如若我能寻得存在的意义,那将是成为为你指路的灯塔,还请你,一定要见证熔炉的火光。” 仙后座目光颤抖, “王良一,你也应该……” “不,”王良一说,“不管是已经湮灭的策,还是闪耀的阁道二阁道三王良四……我们都是你的守望者。你见证了一切,就等于我们见证了一切。并非每个人都是主角,我们唯有希望,在闭幕之际,有为我们而存在的片刻闪光。仙后座,还请你,一定要见证一切。” 说完,他转身,褪去映射,化作璀璨的星空,奔赴熔炉。 仙后座怔怔地看着群星们。他们毅然决然,他们毫不犹豫,好似已然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为什么……” 真武大帝始终风轻云淡。他也没什么好忧虑的。他看得很通透,当自己在地球,被乔巡打败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这舞台里的主角了。他笑着说: “仙后座,虽然我们总说群星是灰暗的,是混沌的,是有限的失败者……消极而沉沦,种种负面描述。但其实,像所有的失败者一样,我们都希望,能有某个机会,能在某一个,真正意义上发一次光。那是我们的救赎,亦是我们对自己的全部认识。”他轻松地说,“就像你,甘愿牺牲,为群星充当锚点,不正是如此吗?所以,贡献出自己的光与热,就是最大的存在意义了。” 真武大帝挥一挥袖袍,他又稚嫩,又成熟的脸上携着清风, “群星大概是不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有限规律,大概是只需要燃尽自己。他们如此,我亦如此。不过,我们都相信,仙后座,你会是见证一切的主角之一。所以,请踏上属于你的归途吧。” 说完,他化作星空,奔赴熔炉,好似奔赴归家之路。 仙后座遥望着一片又一片星空。他们奔赴,他们交融,他们在起源熔炉的斑驳与亘古之间,闪耀光芒。 这是真正的群星闪耀之时。 四处旋落的世界碎片,在虚空乱流中逐一崩解,凋零且破败。起源熔炉却气势节节攀升,不断震荡,宣泄磅礴的洪荒气息,热烈且欣欣向荣。 这矛盾的场景,共同组成这大幕揭开后的最终舞台。 仙后座不再迟疑,她也踏上了自己的归途。 对于群星而言,奔赴熔炉,有种归乡的迫切感。但是,对于除他们之外的大多数存在而言,只是觉得仙界毁灭了,一个个碎片世界跌入虚空,终将被碾碎,这就是毫无疑问的末日。 他们大多深陷于如何逃脱这泥泞的困境之中。 是的,仙界崩溃得太快了,以至于有些人还没逃走。这完全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仙人们各使手段,拼命想要逃离这犹如噩梦般的崩溃之地。但往往一阵虚空乱流刮来,就彻底湮灭成组成虚空的原料之一了。仙人尚且如此,那些连世界的全貌都窥见不了的普通生灵,就只会灭亡得更快。 当那些试图逃离这里的仙人,终于快要越过仙界的崩溃区域,经由虚空夹缝,能够去往其他世界避难之时,熔炉忽然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这次震颤,并没有传出声音,而是一股席卷全境的力量。 这股力量,迫使一切远离熔炉的存在,奔赴熔炉。简而言之,把所有的东西,都吸入熔炉之中。 至于全境是什么的全境, 那毫无疑问,是整个有限。 ( 128 起源有限无限 “熔炉……熔炉到底有多大?” 冷寂的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平静而轻淡。 “熔炉的大,是无法用尺度来描述的。也许,就表面上看来,它大概是半个仙界那么大。但实际上,它能装下你所知道的一切。”一道声音,回复了上一道声音。 黑暗中,一抹微光乍现。 随后,人影渐渐落成。乔巡站在仙界的一块碎片上,眺望远方璀璨的星空与熔炉。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 余小书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微微一笑, “这段时间,一直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待正在发生的事,想必,你还是收获了不少的。” 乔巡面无表情地说, “是啊,收获了不少。” 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将发生在地球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进化、“塔”、神明复苏、拾荒人、照见、原生神明、最初性……这一切的一切,都彼此联系着,共同促成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把锁。至于这把锁,锁着什么,将会由熔炉去揭晓。 他问, “地球为什么是应许之地?” 余小书想了想说, “很多时间里,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地球虽然基本结构跟其他有限世界没什么区别,但它又完全不同于有限世界。没有边界,没有理所应当的终点,如同一块完美的宝玉。然而这块宝玉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摆在台面上,不加任何保护。所有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地球,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地球,就像一个神话大杂烩,在那里,你能找到任何其他神话世界的元素。” 她说到这里,缓了缓,目光变得稍微虚妄, “地球世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世界,很多神话中的人物,都要比它的年龄大,然而……却没有谁知道,它是如何出现的。它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漫漫的虚空之中,不发出一点声音,等到人们发现它时,它已成规模。地球很精致,精致得像是有人刻意去捏造的。” “有人刻意去捏造……” 余小书点头, “是的,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这是一个很难以去佐证的观点,毕竟,不知道地球是如何诞生的,自然找不到相关的证据。 乔巡又问, “起源熔炉是为何存在的?” 余小书回答, “在理解这个问题前,需要先明白‘起源’是什么。” “那难道不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吗?应该更加难以理解才是。” 余小书摇头, “并非如此。起源、起源生命与起源熔炉,是你一旦理解了一个,立马就能明白另外两个的三种说法。相比较起来,起源本身,是容易理解。” 乔巡洗耳恭听。 余小书说, “起源,是从‘无’到‘有’的一个过程。这里的‘无’,我们虽然不能理解成无限,但‘有’,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当作有限的。所以说,起源在有限之前。对于一个事物,我们的理解过程必定伴随着发现、感受与思考。从起源,到有限的过程,也是如此,需要去发现什么,需要去感受什么,思考什么,最后才能理解。”她拍了拍胸脯,“在我的定义里,有限,是起源对‘存在’的理解。当起源理解了‘存在’的那一刻开始,有限就诞生了。” 乔巡认真思考着余小书所说的话。这些话,作为第二个有限世界的深度思考,是有着非常高的价值的。 他很谦逊地,保持着一颗学习的心。 余小书接着说, “起源生命……虽然我们用‘生命’来描述,但事实上,跟我们这种具体、概念之类的生命是不同的。起源生命,是从起源到有限,这里过程里的产物。也就是我所说的‘发现’、‘感受’与‘思考’。当然,不排除这一过程,不止这三种生命。但我所能观测到的,就只有这三种。前面已经跟你说了,依红,作为最初之妖,是起源的‘感受’。而在她之后,妖,就是有限的‘感受’。” 乔巡问, “依红的本体是一只竖瞳,难道不应该是‘发现’吗?” 余小书摇头, “不要用有限的思维去理解起源。你想想,是先有眼睛,还是先有‘发现’?” “眼睛?” “那眼睛是如何被发现的?” “等等,这个问题有些绕……”乔巡举起一只手表示打住。 余小书摇摇头, “不用陷入这种低级的思维怪圈。也不要把‘发现’简单地理解成一种视觉,何况,依红本体的那只眼睛,可不是用来看东西的。”她奇怪地看着乔巡,“难道她没给你说过,她的那只竖瞳,看不到任何东西吗?” 乔巡愣了愣,他的确是第一次知道, “没说过……” “……”余小书无语,“我以为你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 “这,我跟她关系没那么好,只是以特殊的方式紧密相连而已。真要说得严格一些,连朋友都算不上。” “好吧,是我误判了。”余小书并不在意,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可以这么想,‘发现’,是起源对自我的一种认识,毕竟先要知道自己存在,才能知道其他存在。” “这下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还是说,只是明白了这句话……”余小书表示怀疑。毕竟,明白一句话,跟明白说话者说出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思想是有很大区别的。 乔巡望起头,有些呆呆地说: “如果是以前,那我大概只能停留在明白这句话的程度上。但现在嘛,确实能明白了。” “还有这种怪事?” 乔巡笑呵呵道, “大概是之前受伤,修养的那段时间变聪明了。” 余小书狐疑地看着他, “不要不懂装懂哦。” “当然不会……” 乔巡的确没说谎。但也没说得更明白。事实上,他的蜕变,是在完成了对“伟大存在眼里他的一生”的感受,才实现的。正因为踏足那七道金色的长阶,正因为重新以一个真实的视角,感受了自己的一生,才能完成对自己的超越与突破。 只是,还没能真正触碰到意识深处的伟大存在。 余小书摊摊手, “好吧,就当你是真的明白了。咱们继续……咳,说到哪儿了?” “起源的‘发现’,是对自我的认识。” “好的,接着,‘感受’,是对自我之外的认识。能理解吗?” “能……咳咳,别像教学生一样教我。”乔巡认真说,“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就能理解。不用每次都问一遍。” 余小书挑眉,更加怀疑了,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我说一句,你懵一句……” “我已今非昔比。” “好吧。长大了,我很欣慰。” “……” 余小书继续说, “然后就是‘思考’。‘思考’,是赋予有限世界演变、发展与进步的关键。可以说是有限的缔造者。”她看向已经破碎的仙界,“而一直以来,埋葬在仙界里的那尊起源生命,便是‘思考’。可惜,‘思考’现在已经被铸成了起源熔炉,不然你能看到它沉思的模样。” “‘思考’为什么被埋葬在仙界?”乔巡问。 余小书说, “这就要问是谁把大舞台选在仙界的了。” “‘塔’?” “是的。‘塔’把‘思考’埋葬在这里。”余小书目光遥远,像是在回忆什么,“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更早的话,大概依红也同样会被埋葬在这里,成为这尊起源熔炉的一角。之所以选在仙界,也仅仅是因为神话历破碎后,仙界是稳定且资源最丰足的有限世界。” “所以,起源熔炉是什么,‘塔’为什么要重铸起源熔炉?” 余小书说, “起源生命,让起源成为有限,也仅仅只能成为有限。起源生命,做不了更多了。但有限是一种残缺。” “残缺?”乔巡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余小书说, “我们说有限世界里的任何事,都是一出悲剧,是因为宿命的存在。但残存,是对有限本身,包括宿命在内的描述。在足够长的时间里,有限里会发生的任何事,都可以被知道。而宿命,就是唯一一个知道有限世界里的一切的存在。所以,我们才把一切的悲剧,都归为宿命的过错。是宿命,揭示了有限的残缺。这种残缺,有一个很典型的神话例子可以参考。” 她缓了一口气说: “女娲造人。女娲用泥土捏泥人,泥人活过来就变成了人,理论上来说,女娲只要有无限的寿命,就能造无限的人,但,女娲根本就不可能有无限的寿命,自然无法造出无限的人,所以说,人的数量,是一定可以预见的。必须要有一种,人能够不依靠女娲捏造等一切外在因素,自己出现的方式,才能真的实现有‘无限的人’。有限世界的残缺就是如此,没有一种不依靠外在因素,事物自我诞生的方式。” 乔巡理解了余小书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起源熔炉,是修补这种残缺的……工具?换句话说,找到自我诞生方式的工具?” “是的。” “这种残缺,真的能修补吗?” 余小书笑了笑, “能不能修补我不知道,倘若真的修补了,有限就会变成无限。” “起源到有限,有限到无限……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余小书点头, “世人皆想抵达无限,他们想抵达无限的理由是逃脱宿命。但实际上,无限跟有限从来就不是独立的。无限,是有限的下一个阶段。起源去发现,去感受,去思考,于是有了有限。那有限要如何才能发现、感受和思考无限呢?这才是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 她又无奈地摇头, “想这些,又太不切实际了,眼前的事情都还没个结果。” 乔巡莞尔一笑。他接着表示自己的疑惑, “依红的本体是起源的‘感受’,铸成这座熔炉的材料,是起源的‘思考’,那么,‘发现’呢?你知道吗?” 余小书说, “‘发现’,是起源对自我的认识。可以说,没有‘发现’,那我们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没有支撑的幻想。对于‘发现’,我能确定其意义,其存在……但我还的确不知道‘发现’到底在哪里,是什么样的形态,是跟‘感受’一样,以生命为载体而存在,还是像‘思考’那样,已然干枯了。” 她笑了笑, “也不用多纠结这一点,该出现的终究会出现。” “你说得对。”乔巡点头。 余小书认真地看着乔巡,她绕着乔巡,走了一圈。 “怎么了?”乔巡问。 “你好像真的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 余小书琢磨了一下, “更……真实一些?” “真实……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说,以前的话,我还总觉得,你会不会只是个宿主,是某种存在的容纳体。现在嘛,我确定了,你就是你!” 乔巡好奇,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毕竟你的身份太奇怪了。七种欲望原罪的集合体……这怎么想怎么奇怪。七原罪为什么要聚合在一起,意义何在,目的何在?正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你的存在,就有一种空中楼阁般的虚假感。像是被刻意捏造出来的。” “你现在觉得我真实,难不成理解了七种原罪聚合在一起的意义?” 余小书摇头, “不,不需要去理解了。你现在给我的感受就是,七种原罪聚合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真实奇怪的想法。” 余小书笑着说, “只能说啊,你对我而言,更加有吸引力了。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你是绝对的具体,我是绝对的概念……” “这种说法,就像是在说我们之间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一样。”乔巡吐槽,“跟那些痴情种说什么‘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什么区别?” “并不是一定会发生点什么。而是,如果非要发生些什么的话,我们是最合适的。”余小书笑了笑,“当然,是‘如果’。” 她说完后,稍微走开了一些,砸吧一下嘴,畅快地说, “总感觉一下子说了好多话,口都干了。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仙界崩溃了,依靠仙界世界核心存在的我,也快要撑不住了。” 乔巡顿了顿,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余小书,只是仙界的她。 他问, “那你本人,什么时候来呢?” “什么本人啊!都认识我这么久来,还不明白吗,每一个世界的我,都是我本人!只不过地球的我,是最余小书的我而已。” “……好吧,那最余小书的你,什么时候来?” 余小书笑道: “马上就到!” 说完,她随同仙界的崩溃,一起溃散了。 看到她忽然溃散,有那么一瞬间,乔巡有点紧张。 他呼出口气,看向起源熔炉,又看向远处某个有限世界夹缝里的一艘巨大星舰,想了想,还是选择先去那艘星舰。 ( 129 乔巡舰员祝您生活愉快 奥尔科特坐在驾驶舱内副驾驶的位置上,并没有因为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就坐到“梦寐以求”的舰长位置上去。 她还是相信着,纱绪莉她们只是离开一阵子,一定会回来的。 独立舰现在这个位置,奥尔科特已经可以直接在驾驶舱内望到仙界了。只不过,是彻底崩溃了的仙界。那棵美丽且壮观的仙界树一去不返,留下的,只有残垣断壁。 世界碎片,与碎片世界,是仅剩下的东西。逃逸的仙术能量,被虚空乱流卷席殆尽。 冷寂无声。 独立舰的AI莉奥尔薇以显然的电子女音说: “埃尔曼副舰长,独立舰即将抵达目的地,是否选择自动巡航静默?” 奥尔科特发着呆,怔怔地看着前方的仙界废墟。 她不太懂,难道纱绪莉一定要来的地方,就是这样的吗? 不,这里是仙界,本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她无法知道更多。 AI莉奥尔薇继续问, “埃尔曼副舰长,独立舰即将抵达目的地,是否选择自动巡航静默?” 莉奥尔薇,是三个人的名字各取一个词所组成的。 在为这个AI赋能的时候,五茂纱绪莉觉得这有一种共同见证一个智慧诞生的感觉……就像生命诞生一样。所以,向来以五茂纱绪莉的话为金玉良言的奥尔科特,一直都把莉奥尔薇看作与自己等同的朋友。如果不是莉奥尔薇的心智很成熟,兴许还要当成孩子了。 奥尔科特回答, “是。” 莉奥尔薇的声音,还是电子女音, “好的,开启自动巡航静默。” 独立舰上下左右的四道舰翼收束,脱离引擎关闭,放缓速度,如深空里的一条游鱼,轻柔且顺滑地驶向仙界废墟。 莉奥尔薇的声音之所以是电子女音,并非是以五茂纱绪莉的能力,造不出真实人声,而是她觉得,电子音才是智慧AI的特色。是最能直观意识到,发声者是AI的特征。 莉奥尔薇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忧郁情绪,将开启抚慰模式。” 说完后,驾驶舱内的灯光渐变至温暖的昏暗色调,舒缓的轻音乐响起。极佳的音响设备,让音乐如同在脑中响起一般,不掺杂任何一点点杂音。 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被一个长相可爱的小机器人送到奥尔科特面前。 红茶,是奥尔科特最喜欢的饮品,这个小机器人的长相,也是奥尔科特最喜欢的类型。 AI莉奥尔薇所布置的抚慰环境,是收集了奥尔科特的日常行为数据,自己加以分析所设计的,是处处都直戳奥尔科特心头之好的完美设计。 但,这种程序式的完美设计,并没能真的讨得奥尔科特喜欢。 对于一个人而言,幸福感的来源,并非是身边的一切都是自己最喜欢的事物,而是一种……自我实现的渐进过程。 当莉奥尔薇一下子就把所有奥尔科特喜欢的事物,送到她面前时,自我实现的渐进过程,就被打断了。短暂的情感高潮过后,就只剩下空虚。 何况,对于奥尔科特而言,连短暂的情感高潮也没能实现。 她的思绪,愈发遥远了。 AI女孩说: “抚慰失败,将开启情感治愈模式。” 奥尔科特摇摇头, “不用了。” AI女孩的声音是电子音,语气也是电子语气,充满了程序设计的感觉, “但是,我感觉到,你很失落。” 奥尔科特低声说, “对于人而言,并非每次心情不好,都需要安慰。有些时候,失落的人,只剩下‘失落’。人不是情感共生体,情感是人的一部分。” “五茂舰长与依舰员的离去,让你感到难过吗?” 对于AI女孩的这个问题,奥尔科特很难回答。虽然答案是肯定,但是很难去回答。因为,AI始终是AI,再高级,再智慧,认知也是基于人类,并非一个真正的独立个体。 AI女孩语气充满了愧疚, “很抱歉,我无法找到她们。” 这份愧疚,也仅仅是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负面程序的响应。 奥尔科特低着头,没有说话。 独立舰如平静水面上的一片落叶,滑向远方。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 “莉奥尔薇,仙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AI女孩回答, “仙界,全称仙界树大集群空间世界,是核心神话‘天庭本格’所在的有限世界。在可以估量的范围内,仙界是最大的有限世界,同时也是最封闭的有限世界。因为其坚固且特殊的有限边界,使得几乎很难有内部的信息,逃逸到其他世界,所以,在可以估量的范围内,仙界鲜少有真实可靠的资料记载,只有无法证实的传说式描述。” 奥尔科特又问: “那传说中,仙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传说中,仙界十分繁华,有描述‘三千座星空,三千种我生’;‘是高阁流,是真仙班,万千归列来,四面起神光’;‘有真之道,天之途,人人皆可问长生,求大道’;‘流云起仙术,仙鹤归巢去’;‘一人得道,鸡犬飞升’;‘朝见天光,夕上穹苍,是白日飞升也’;‘野林浓雾深,仙家何时归’……” AI女孩描述着传闻中的仙界,并辅以自己所制作的特效画面。 在它的描述里,奥尔科特幻想着一个繁华、美丽、强大、人人皆修仙、人人皆可成仙的世界。 梦幻迤逦,大概是有限世界最好的状态了。 奥尔科特呢喃道: “可我所望见的仙界,为什么是残破、冷寂、黑暗的凋敝之地呢?” 独立舰滑进仙界废墟的最边缘。最先被抛撒出来的世界碎片与碎片世界,从独立舰旁边擦过。那斑驳的痕迹,似乎还隐约张显着过去的辉煌。 AI女孩回答, “信息不足,无法判定。” 奥尔科特低下头,心里自嘲。自己又能奢求一个程序式的AI知道些什么呢? 渺小……这一刻,奥尔科特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宇宙浩瀚,星河汤汤,却无一我立足之地。 正在她心中愁绪万千,难以舒展的时候,忽然,一股庞大的力量,汹涌而来,携带着不可阻挡之势,瞬间刮过独立舰。她立马感到一道伟岸的意志,在脑海之中炸响,犹如天雷,犹如命运的钟声。 这股力量,这道伟岸的意志,宣告着一件事: 熔炉已经铸就,起源将要回归。 奥尔科特不懂什么是熔炉,更加难以理解何为起源。她只是觉得,这是一道无法违抗的意志。迫使着她,前往那如同归宿般的地方——在声音传来之地。 她本能地感到不安,想要先远离这里。但刚开始远离,立马又有一道无法阻挡的力量传来。这股力量,没有携带伟岸的意志,只是一股单纯的,无法理解的力量。 这股力量,瞬间击溃独立舰的防御,让这艘堪称科技极限的智慧结晶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拖拽! 这是一股拖拽的力量,把以前往中心拖拽的力量! 舰舱内的报警声急促而剧烈,AI女孩莉奥尔薇,不断以电子音发出警告。 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警告就从“遭遇不明袭击”变成了“系统崩溃”。 这意味着,这艘星舰,丧失了一切行动能力,俨然变成一艘庞大的铁疙瘩。 AI女孩急迫地说, “埃尔曼副舰长,独立舰丧失一切反制能力,请即刻逃离该舰。” 逃离该舰,也就等同于抛弃它。 “不!”奥尔科特情绪化地出声。 她已经失去了纱绪莉和念薇,怎么可以再失去她们的家! 对于在诸天世界里流浪的奥尔科特而言,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走到哪里,就歇到哪里,过着江湖浪客般的生活,自由自在,潇洒无边,做什么事都可以不计后果。但,自从有了这艘星舰,一切就不一样了。 有了一个可以不必在意风雪,不必枕天地,席雨露的地方。 她精心地布置了自己的卧室,还在厨房的小世界里养鱼,接下来的计划,本来是按照念薇所说的,再建造几个小世界,用来做农场和牧场,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养什么,种什么。 这里是移动的避风港、甜蜜屋、卧榻处……这里就是她们三个的家。 对她来说,纱绪莉和念薇,都是她的家人。在她们面前,可以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可可爱爱,没有头脑。 失去了家人,还要失去家吗? 奥尔科特想要守护这个家。她想,如果等纱绪莉和念薇回来了,可以在这个家里,为她们准备丰盛的接风宴。如果她们回来了,却无处可落脚,无处可休憩,那该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 独立舰最后的信息系统也彻底失效,AI女孩莉奥尔薇发出了它的最后一次警告, “请逃离……该……舰……” 发颤的电子音,消没在震撼的力量波动之中。 舰舱内的漆黑一片,所有的灯光,都因为能源系统失效而失效了。 奥尔科特唯一能见到的,就是远方那一片璀璨的星空。深处黑暗,星空的璀璨,才显得更为耀眼。 她驻守在独立舰中,没有选择离去,而是同着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一同飘向中心的起源熔炉。 找不到任何办法去抗拒这种力量。 她静静地眺望远方的璀璨星空,在漆黑的舰舱内,等待着。 舰舱里,有她熟悉的一切,也有纱绪莉和念薇她们留下的尚未消散的气息。这份气息,让她此刻的心,十分宁静。 某一刻,一股轻微的颤动传来。 随后,奥尔科特发现,独立舰,被拖拽的速度,好像越来越慢。 她对此感到疑惑,心中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这是怎么回事? 没过一会儿,独立舰就停了下来,漂浮在一堆被拖拽的碎片之间,却丝毫不受拖拽之力的影响了。 紧接着,舰舱内的能源系统重新激活,灯光逐次亮起。 AI女孩莉奥尔薇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重启中……” 奥尔科特立马放开自己的感知范围,试图找明原因。 却在她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道温厚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奥尔科特,好久不见。” 奥尔科特如被电了一下,惊觉着转过身,看到那张脸后,一时之间怔住了。她无法判断,站在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也许,自己只是陷入了某种“自我安慰”的精神绝境之中。 就像被冻死的人,往往都会感觉到炽热的火光。 AI女孩莉奥尔薇重启完毕, “已重启……检测中……发现未知入侵者!锁定成功!即刻启动驱离手段!” 乔巡挥了挥手,便听见AI女孩又说: “认证完成,已添加‘乔巡’为独立舰第四名成员。乔巡舰员,祝您生活愉快。” “检测到惊措表现,启动放松模式。” 随后,奥尔科特喜欢的轻音乐,又响了起来, “埃尔曼副舰长,请深呼吸,以放松心情。” 奥尔科特愣了愣,下意识地按照AI的指示,开始深呼吸。 “接下来请闭上眼,幻想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中……” 奥尔科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恼地说: “莉奥尔薇,你做判断都不看场合的吗!” AI女孩说, “五茂舰长没有为我设定程序‘看场合’,如有需要,请添加该程序。” “关机,关机,你快关机!”奥尔科特瞥见乔巡嘴角的笑意,急忙对AI说。 AI女孩板正地说, “关机,需要说明原因。” “强制关机!” “是。” 终于,强制关机的AI陷入了沉默。舰舱内,安静异常。 奥尔科特似乎对刚才的情况,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表达,就下意识脱口而出, “是个误会!” 乔巡笑道, “什么误会?” 奥尔科特憋红脸,试图找个不那么尴尬的理由去解释。却见乔巡先口说: “再说一遍,奥尔科特,好久不见。”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奥尔科特鼻子有些发酸。她不想再多说其他了,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抽了一下鼻子,以少女常有的呢哝鼻音小声说: “嗯,好久不见,乔先生。” ( 130 这是一个没有过程分的解答题 乔先生……这个称呼,乔巡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过了,一时之间有些怅然,便发了呆,愣了神。 奥尔科特以为是自己什么礼数没尽到,就赶忙规规矩矩地站正,然后并着手弯腰行礼, “很高兴再见到乔先生!” 乔巡哭笑不得, “奥尔科特,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啊。” 遥想当初,因为给她塑造了真实的具体生命,她连续好几天,一见到他就把感谢挂在嘴上。 奥尔科特干巴巴笑了笑, “我以为乔先生觉得我不礼貌,才不说话呢。” “没有,我只是,好久没见到你,有些恍惚而已。”乔巡自然平常地走进休息室,坐了下来。 闲庭信步般,好似并非第一次来星舰,而是这里的常客。 奥尔科特也愣了愣,不过,她还是赶紧跟了进去,坐在乔巡对面。她逐渐确信,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然后,她心里就变得着急,想要立马告诉乔巡关于纱绪莉和念薇的事情。 但乔巡却又叫了一杯茶,让饮料机的小机器人送来。 奥尔科特又急,又不好催促乔巡什么,于是右腿抖个不停,一直咬着嘴唇,都有些发白的迹象了。 乔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后,才微微一笑, “奥尔科特,你很着急吗?” 奥尔科特看着乔巡那不以为然的表情,莫名地觉得有些委屈。想着,你明明知道我很着急,干嘛还要那么不以为然呢?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丝毫没有脾气。自化身真实的具体后,她对乔巡的容忍度就提到了最高。在她眼里,乔巡对自己而言,的确有着“再生父母”般的恩情。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去逾越和破坏的。 她用手使劲儿按着腿,不让腿再自发性地抖动了,然后用鼻音明显的语气说: “乔先生,发生了很多事情。” “你脾气还是太好了。”乔巡稍稍叹气,“要是换做纱绪莉,早就生恼了,要是换做念薇,恐怕杀了我的心情都有。” “啊?”奥尔科特有些懵。 乔巡摇摇头, “奥尔科特,不需要这么容忍我。你应该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更加独立一些。” 奥尔科特恍然反应过来, “乔先生是觉得我太过依赖她们了吗?” 乔巡看着她,目光平静, “想一想她们离开你后,你自己的表现就知道是不是了。” 奥尔科特回想着前四天自己的表现,就像只被雨淋湿的雏鸟。她忽然惭愧起来, “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一个人道歉太多,不会让他显得礼貌,只会让他显得软弱。奥尔科特,以前还是天堂本质的你,就充满了无畏的勇气,独立且坚强。”乔巡说,“虽然我理解你跟着纱绪莉她们一起后,不需要独自去面对困难了,什么事情,她们都可以帮你解决好,可以消解一下以前的苦难。但是,我也认为,你能在关键的时候,重拾你以前的勇气与坚强。” “我让你失望了吗?” 乔巡笑道, “也并不。最起码,你让我明白了,你会为你所珍视的事物,付出一切。” “我以为你会觉得这种行为很愚蠢。”奥尔科特心情好了一些,敢抬起头看乔巡了。 乔巡眼帘稍沉, “其实,大多数人都缺少这种品质……我甚至无法确定,我是否有这种品质。”说到这里,他稍稍打住,转移开话题,“好了,奥尔科特,闲话也说够了,还是先解决一下你所着急的事情吧。” 奥尔科特红了脸, “其实,我也不着急了。” “哦?”乔巡调笑道,“那是谁之前记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奥尔科特说,“我只是觉得,既然乔先生一点都不急,肯定是胸有成竹的……毕竟,你也一定是在乎她们的。” “这么确定?”乔巡挑眉。 “要是不在乎的话,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乔巡被问得哑口无言。这确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因果逻辑,虽然并不严谨。当然,任何情感类的事件,也从来没有什么真正严谨的逻辑。 他稍稍咳了咳,然后说: “纱绪莉面对着什么,你大概知道吧。” “嗯……归宿什么的。”奥尔科特通过独立舰的内置监控,看过了纱绪莉和念薇她们被带走的全过程。 “归宿……其实是个很耍赖的说法。因为它本身是模糊的,是可以有多种定义的,基于不同的出发点,就有不同的归宿。就像纱绪莉的归宿,对她而言,她所知晓的归宿是回归‘塔’的怀抱,并成为熔炉的点火之人。但所想要的归宿呢?”乔巡问,“奥尔科特,你认为纱绪莉想要怎样的归宿?” “大概是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吧。” “很朴素的想法。应该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乔巡并不说这种想法的对错,因为没有对错,“所以说,归宿是个很耍赖的说法。而且这个词还很容易被浪漫化。换成另一种说法,其实更具体,比如‘无法反抗的宿命’、‘被操纵的命运’……这更加符合纱绪莉的现状。” 奥尔科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听上去好像很严重啊……纱纱,是一个被操纵的人吗?” 乔巡摇头, “不完全正确。她一生中,转折式的命运,几乎是被操纵了的,但是她依旧是她,依旧是你喜欢的那个纱绪莉。” 听到这么说,奥尔科特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一些。她生怕,自己同纱绪莉的交际,都是被精心编织好的。 “薇薇呢?她为什么要被一起带走?” 乔巡说, “因为,她是火种。” 奥尔科特不太听得懂,但是也能明白,五茂纱绪莉和依念薇,都是被操纵了命运的人。 “是谁,操纵了她们的命运?” “‘塔’。” 奥尔科特在地球待过,当然对“塔”不陌生。她皱起眉问, “‘塔’在地球,就是为了做这些事吗?” “这是一件铺成了很久的事。在神话历崩溃,甚至在崩溃之前,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铺垫了。”乔巡用比较浅显的话说,“‘塔’想用起源熔炉,找到实现无限的方法。熔炉的铸就,熔炉的火种,熔炉的点火人,以及如今铺成登临熔炉的阶梯……都是相互关联,且能追溯到遥远的过去的事。” 奥尔科特神情恍惚, “听上去,‘塔’好像很强,强到不可战胜了吗……” 乔巡笑了笑, “没有战斗过,如何确定不能战胜呢?” 奥尔科特看着乔巡, “乔先生呢,乔先生想要做什么事?”她觉得,乔巡也是一个神秘且强大的人,也许也像“塔”那样,做着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 乔巡说, “我没有像‘塔’那样,从很早开始,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是好好地过完属于‘乔巡’的一生。伟大的使命不适合我,我也不是什么英雄。” 奥尔科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乔先生可是我的英雄,也是很多人的英雄。” 乔巡莞尔, “是吗?那我可真是好有压力。” 奥尔科特连忙挥手说, “我不是要给乔先生压力,只是想……”她憋了半天,憋了个词,“夸奖一下你!” “夸奖?” 奥尔科特顿时尴尬起来。夸奖,怎么听都是长辈对晚辈说的话啊!她又立马改口, “是称赞!不对,是敬佩!” 乔巡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越笑,奥尔科特脸就越红。森林系的皮肤,尤其衬得红。 奥尔科特渐渐冷静下来。 虽说从再见,跟乔巡聊到现在,自己要么就是处在尴尬中,要么就是紧张与自责,大都是负面的情绪……但不知为何,心情偏偏好像变好了一些,不那么堵得慌,憋得难受。 感性的脑子,让她不由得认为,乔巡一定是故意这么来安慰自己的。 乔巡笑够了,便站起来,对她说, “奥尔科特,走吧,我带你去找她们。” “真的吗!”奥尔科特激动得快要蹦起来了。 “当然。” 乔巡右手轻轻抬起,密密麻麻的光束涌现,一端在他掌心上方汇聚成一个光点,另一端,落在独立舰的各个地方。然后,这些光束,将独立舰结构完整地等比例缩小,直至完全融入光点之中。 两人,便站在了冷寂的废墟上。 乔巡将光点递给奥尔科特, “喏,好好保管哦。” 奥尔科特将装载着独立舰的光点收起来,颇为孩子气地点头, “嗯!” 看着她的样子,乔巡便忍不住调侃, “要牵手吗?” 奥尔科特愣了愣,反应过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呢。”乔巡笑着说。 “乔先生!请不要拿我开玩笑!” 乔巡耸耸肩,望向群星闪耀的星空与星空下的熔炉, “好了,奥尔科特,我们该出发了。” “我准备好了!” 乔巡和奥尔科特也加入到奔赴熔炉的众人与群星之列。如同赶往一场盛大的集会。 对于任何一个想要,并且足够去触碰无限的人而言,熔炉,便是集会的舞台。但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神话世界中站在最山巅的存在,至高神、原初神……种种。 能在奔赴熔炉的途中,见到来自各个神话世界的“至高存在”。 俨然,这是神话复苏时代里,最后一次盛宴。是神明们,捍卫荣耀的最终舞台,犹如群星们的最终归途。 奥尔科特是个不懂就问的人。见到如此盛景,她不由得问: “乔先生,这是世界末日了吗?” “是世界末日,还是全新的启示,还不能确定。”乔巡说,“也许,下一刻我们将不复存在,也许,下一刻我们将永恒不朽。” “两个极端?就没有中间选择吗?” 乔巡说, “中间选择……时间已经证明了,这不是选择题,是而解答题,一个没有过程分的解答题。要么得零,要么满分。” “原来是解答题啊。”奥尔科特恍然大悟。 乔巡忍俊不禁, “你懂了?” “完全不懂!” 乔巡吐槽, “那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奥尔科特一本正经地说, “因为知道了不是选择题。选择题就有一种很被动的感觉,出题人高高在上,丢给你几个答案,然后冷漠地说‘选吧。’,这难道不有一种像是在被施舍的感觉吗?说得更吓人一些,就有一种被出题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断挣扎的感觉。” 乔巡:“……” 清奇的脑回路。 奥尔科特又问, “乔先生,我之前为什么会感觉在被往熔炉的方向拖拽呢?” “这是熔炉的回收。” “回收?” 乔巡点头, “有限的一切,都出自起源熔炉。熔炉现在只不过是把一切回收回去而已。就像锻造失败的钢铁,回炉重造。” 奥尔科特很震惊, “难道我们全都是熔炉的产物吗?” “是的。要不然,怎么叫起源熔炉。” “我以为,只是个大炉子……” 乔巡汗颜, “你这,心真是够大。” 奥尔科特无奈地说, “可我真的很难去想象出那么多的有限世界,有限世界里那么多事物,都出自一个熔炉……这太不可思议了。” 乔巡意识到,这种事,对于奥尔科特的认知水平来说,的确很难。他想,换做自己,如果没有专门去研究了解,大概也不会比她知道得更多吧。 “现在知道对于纱绪莉她们而言,归宿是多么沉重的了吧。” 奥尔科特只能难过地说, “肩负着整个有限的命运吗……真的好沉重。感觉,我就像一张白纸……早知道,之前就不跟薇薇吵架了。” “额……”奥尔科特总是能说出让乔巡不知所措的话,同时又表现得那么纯洁无瑕,一时间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的呆萌,还是在卖萌。 算了……把她当个开心果吧。 “熔炉是怎么回收有限世界的呢?”奥尔科特又正经起来,问出了一个比较有分量的问题。 虽然乔巡对这个问题没有刻意研究过,但到了这种程度,之前许多的困惑,都在“融会贯通”式的成长后,得到了水到渠成般的解答。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他想,是这样的: “终点……有限世界的终点,就是起源熔炉的回收手段。” 终点,这是奥尔科特前不久才了解到的存在。因为,她们三个亲眼见证了一个有限世界是如何被终点吞噬的。 “终点……是怎么出现的呢?” 奥尔科特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乔巡所无法解答的了。 他不明白。他之前问过余小书,但她也不明白。 余小书这样比喻终点与有限的关系: 有限世界,就像浴缸里的水,而终点,是浴缸的漏水口。 她还说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谁拔掉了堵住终点的漏水口,而是……浴缸代表着什么? 131 终点收束“普通”的重要之人 终点,是熔炉回收有限世界的手段。 这是乔巡基于到目前为止,自己成熟的认知,而进行的一次关乎“本质上”的理解。 事实证明,他的理解也并没有错。 因为,当起源熔炉向有限全境扩散那一股拖拽式的力量时……遍布于诸天万界的终点,开始了自出现以来,最大程度的吞噬。尽管在神话历战争末期的时候,终点就已经出现,但到现在,亿万年过去了,也还是只有小部分的有限世界被终点吞噬。 而且,被吞噬的这一小部分世界,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自身结构有缺陷,所以,承受不住一分一毫终点这种“结构性吞噬”,才会那么快被吞噬。大部分的世界,都还保持着完整性。更有许多世界,已经意识到了终点的存在,想方设法地要去化解来自终点的危机。 可终点……就像有限世界里牢不可破的一部分,如同宿命一般,早已根植于有限之中。 这一刻,起源熔炉向有限全境发出“宣示”的这一刻,“终点们”,展现了它们真正无法抗拒的力量。 所有存在终点的有限世界,都会看到这一幕: 世界像是在旋转,所有的事物都被强大的力量拖拽着离开本来的位置,绚丽多彩的环绕式光线,如同平放的彩虹一般。在光影交错的“视界”里,一切都开始分解…… 空间、物质、能量……一切的一切,都分解一种最基本的“单位”。 这种“单位”不具备任何特征,反而是它们不同方式的聚集,形成了有限世界内万事万物的特征。 “基本单位”在终点的吞噬下,以尾大头小的排列方式,呈螺旋状,汇入终点之中。 终点对有限世界的吞噬,并非漩涡式的整体吞噬,也非黑洞那般撕裂吞噬,而是一种“干净的”、“无暇的”分解式吞噬。把一切存在,分解成“基本单位”,或者说构成它们的原材料。 这个过程听上去很残暴,但实际上是温柔的。因为,当一个人被分解成“基本单位”式,并没有任何感觉,也不会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并且,如果他再被铸造出来,仍然还是他。 所有存在终点的有限世界,此刻都在发生着这样的事情。 大多数事物,都将在这股不可违抗的命令中,成为“基本单位”的一份。只有那些早早意识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并且有能力逃脱有限边界束缚的人,才能靠着进入虚空夹缝,躲过被分解式吞噬。 当他们躲在虚空夹缝中,凝望自己的家乡时,便会见证到这是怎样的无法违抗的伟力。 然后,他们也会发现,如今的有限世界中,居然就只剩下两个去处了。 要么直接前往起源熔炉所在地,去争取成为见证一切的主角席位,但也可能成为铺就登临熔炉之路的尸骨; 要么就去往没有终点,不受起源熔炉伟力所影响的应许之地——地球。 但是,去地球的话就意味着,仅仅是去避难的,一定会陷入到非常被动的局面。只有去起源熔炉所在之地,才是主动去探寻和追求的一条路。 一个是主动但危险的,一个是安全但被动的。 对于大多数站在有限世界最山巅的人而言,基本上,对有限世界的悲剧本质,都有着深刻的了解了。他们往往是没有其余追求的……而没有追求,对于这般存在来说,是令人痛苦的。在这个方面,他们又跟被有限世界抛撒至混沌的群星差不多。群星奔赴熔炉的愿望是追求自我存在的意义。 只要能够捏住存在的意义,那么不管做什么,即便那是危险,甚至是绝境的,都有一种捍卫自我的感觉。 倘若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即便纵横叱咤,无人能敌,也是灰暗惨淡的。 所以,站在最山巅的神明们,基本都做出了同一个选择,奔赴起源熔炉。 只有那些难以窥见有限世界整体容貌的人,才会选择进入地球避难。而事实上,知道地球存在的,往往还是极少数的有限世界。更多的神们,或流失于虚空之中,或逃不掉熔炉的伟力。 越来越多的“星光”朝起源熔炉汇聚。 这一次,不是群星,而是有限世界里的神们。 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地球而言,其实通常都是“不明所以的”,因为地球的整体实力,实在是在有限世界中上不得台面。在这方面,这里倒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了。 可即便如此,大量的神明陆陆续续进入地球,还是引起了地球原住民的警惕与不安。 他们多半都以为这些神明是来入侵地球,而非避难的。 一时之间,各大势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小心翼翼地试探与沟通。 因为这件事,辛渔昨晚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又被紧急召回了。 在部处忙碌了一整晚,没有发觉到陆续进入地球的神明有挑食行为后,才把紧绷的弦,勉强松了松。然后,她作为地球的原生神明,被指派去跟那些突然到来的外来神沟通。 进行了长达一周的持续性沟通后,辛渔逐渐理解了这些外来神来到地球的用意。 “避难”。 最初,她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部处的时候,他们还很难以理解,以为这只是虚假的用意。自全民进化以来,地球上的各大势力,早就被动陷入了“一切皆可能为敌”的战略气氛中。突然来这么外来神,居然只是来避难的吗? 辛渔又进行了一次双向的深入沟通,这才让他们确信,这些人真的是来避难的,而外面的世界,真的出大问题了。 好像,地球已然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尽管如此,对于这些外来神的防范,还是做到了极致,毕竟,地球就这么大。 高强度忙碌了十多天的辛渔,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休息日。 然而,这次跟之前一样,她刚回到家,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有人找上了门。只不过,这次来找她的,不再是公务人员,而是一个不怎么熟悉,但很重要的人: 余小书。 “请坐。”辛渔尽地主之谊,为余小书倒茶请座。 对于这个充满了神秘气息的女人,辛渔一直以来持有的态度是,接触,但不深入。她曾经问起过乔巡,关于余小书的事情,但连乔巡的说辞也比较模糊。 在地球的余小书,始终还是那副略显亲切和普通的模样。走在路上,不会有人联想到她会是什么黑色革命的首脑,更加不会去想,这个女人,或许关乎着有限世界的走向。她就只是那种邻家清秀的,笑起来大概会很好看的姑娘。 余小书轻巧地坐下来,问候道: “这些天,你辛苦了。”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辛渔问。 余小书点头, “嗯,我一直关注着你。跟乔巡说的一样,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她稍稍垂眼帘,“优秀的普通女人。” “……” 余小书歉意道, “抱歉,我并非在贬责你。” 辛渔摇头, “没什么,人的成长,必定会有那么一个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特别,而是普通人的阶段。我肯定早已过了那个阶段了。” 余小书想,她大概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也没有选择去解释。 事实上,余小书所说的“普通”,并非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而是不沾染任何人的谋划、判断以及思忖的普通。也就是说,起源熔炉所搭建起的这座大舞台,参与揭开大幕的所有人,他们的任何谋划,都不包含辛渔。 这是余小书想说的“普通”。不然的话,以辛渔的能力和身份,如何也说不上是个普通人。 余小书继续说, “想必,这些天里,你已经了解了许多。在地球之外的世界,的确发生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情。” 辛渔皱眉, “众神们的世界,真的被吞噬了?” 余小书点头。对于这一点,她很肯定。因为,她在各个世界的分身,全都被迫回收了。现在,只有一个余小书,就是坐在辛渔面前的余小书。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但最基础的逻辑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有人希望通过重铸有限世界,修正缺陷,然后抵达无限。” 辛渔举起手, “等会儿,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简单。” 是的,她虽然也是超越级的神明了,但是还从没去诸天万界闯荡过……阅历并不算丰厚,认知水平也远达不到轻易理解有限、无限的程度。 余小书颔首, “抱歉,是我言语过于粗陋了。” “余小姐,你直说有什么事吧。”辛渔不太喜欢这种弯弯绕绕。 余小书看着她,直直地过去了约莫五秒钟后才说, “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我说过,你是个‘普通’的人。请不要觉得我啰嗦,而是,我说的‘普通’,并不是你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辛渔点头, “你请继续。” 余小书想,她果然跟乔巡说得一样,很善于沟通, “我需要你这份‘普通’。” 辛渔没先问为什么,而是说: “我想,即便按照你所说的‘普通’标准,大概也不止我一个吧。” “的确,并不止你一个。但是我想,你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辛渔这才询问缘由。 “因为你跟乔巡的联系,是最密切的。既‘普通’,又跟乔巡联系密切,只有你。”余小书确定,符合这样条件的,只有辛渔一个人。其他人,即便和乔巡联系密切,也一定不是“普通”的,全都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到了这场大幕的揭开仪式中。 辛渔一番理解下来, “乔巡也参与到这件事里了?” 余小书点头, “是的。并且,他依旧是这件事里,最令人‘迷茫’的那一个。” “迷茫?” “现在,大多数人都揭露了自己的底牌与预期的目标。即便有人也还保持着神秘,但也或多或少能看到一些轨迹。唯独他,很令人‘迷茫’。” 辛渔不评价这件事。也无法好好地去评价,总不能以好朋友的视角,去说他是一个怎样怎样的人吧。 “我该怎么帮到你?” 余小书说, “还请你随我一起,前往主舞台,也就是起源熔炉。你所熟悉的许多人,都在那里。乔巡,吕仙仪,五茂纱绪莉,奥尔科特,依念薇,南雫瞳……” “他们,都是参与者?” “是的,只不过,有的主动参与,有的是被动参与。” 辛渔顿了顿,然后微微一笑, “确实,如果我不去的话,确实会有一种被忘掉了的感觉。” 余小书摇头, “你不必勉强自己。最主要的,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我这并非是客气的话。个人意愿,在这件事里,很重要,或许是你唯一所持有的筹码。” “可能我一直留在地球,一直为一个政府效力,让你觉得,我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大概只有乔巡才知道,我是一个热爱冒险,并且喜欢风险的人。只不过,这些年来,许多事情,都迫使我按捺下真正的自己。我也缺乏机会,去按照本心前进。”辛渔微微吸气,“还想着等地球差不多稳定了,就去诸天万界冒险,没想到现在连诸天万界都不存在了……大概,我更加要去一趟你所说的的主舞台才是。不然的话,我想,多年以后,我一定会很后悔,没能亲眼见证那些事。” 辛渔完全把答应余小书,归结为自己的原因。她并不让余小书予以请求。 余小书笑着说, “你真是个很优秀的人。” “算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余小书认真地说, “不,乔巡也经常对我这样说。你看他,即便有着一身难以望限的本领,有着横穿诸天万界的能力,还那么令人感到‘迷茫’,也依旧视你为他的知心朋友,没有丝毫小看你的意思。这难道不已然说明了,你是一个有着优秀特质的人。只不过,也许你自己难以去感受到这种特质。” 余小书夸赞的话,说得很规整,有种十分正式的感觉。 这更加辛渔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着……自己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啊?到底哪里显得很优秀了…… “咳咳,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辛渔赶忙转移开话题。她生怕话题变成讨论她的优秀特质。 余小书笑道, “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反正,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真的不紧急吗?” “不,因为轮到你登场的时间,是固定的。” “真有种舞台的感觉。” 余小书莞尔一笑。 辛渔站起来, “不紧急的话,那就给我些时间,去妥善一些事情,毕竟,不能留烂摊子给别人。不需要太久,一天就可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里暂住一天,还请让我尽到地主之谊。” 余小书笑道, “那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嗯……”辛渔想了想,然后说:“我打算做晚饭,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余小书脱口而出, “番茄鸡蛋面!” 辛渔愣住了,居然还真的有啊……算了,就当这是好好跟她认识一下的机会吧。 132 登临熔炉的最后一程 当有限世界被终点所分解吞噬了,那剩下的就只有熔炉与虚空。 虚空中,到处都席卷着虚空乱流,那夹杂着各种从有限世界内逃逸而出的“具体”与“概念”的复杂聚合物。无法说清楚,虚空的属性到底是具体的,还是概念的。 也许,对于起源与有限来说,虚空就是由废料所组成的“无用之物”。 不具备任何价值,只会像肿瘤一样到处扩散。 虚空是复杂的,存在着大量的信息,但这些信息都非常零散和复杂,基本无法组成具备一点丁价值的事物。从虚空之中穿过,那些复杂且混沌的信息,便像是能量流一样,肆意冲击精神与意识。 乔巡带着奥尔科特穿行在虚空之中。他们的目的地是目前唯一能够直观分辨出“是什么”的起源熔炉,那里被星空环绕里,以及各种各样的具体生命与概念生命。 奥尔科特站在乔巡身侧,脚步同他的步伐一样,紧紧跟着。 按照她的能力,要抵抗虚空的侵蚀,有些勉强,所以只能寸步不离。 但即便有乔巡的庇佑,虚空乱流还是能够一定程度上干扰她的精神。这就导致,她一直都觉得有一个声音非常诡异的人,在绕着她转圈子,然后不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那些话,诡异而恐寒。 这是一种精神折磨。 奥尔科特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咽了咽口水,问: “乔先生,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里?” 乔巡看着她, “感觉很难受吗?” 奥尔科特艰难地说: “太奇怪了……就像有个人不断在我耳旁低语。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虽然听不懂,但这些话,让我本能地感到受迫与恐惧。” 乔巡轻声说, “不必害怕。虚空之所以让人觉得恐惧,就是其特质‘混沌与无序’,本身就是对有限世界特质‘规律与秩序’的颠覆。对于任何一个诞生自有限世界的人而言,虚空都是本能的恐惧。只要稳定自己的存在性,那虚空中危险的也仅仅是能量乱流了。” “话是这么说,但要控制住不去恐惧,实在是太难了。”奥尔科特好奇问,“乔先生是怎么做的?” 乔巡想了想。他没有轻视这个问题,考虑了一会儿后说: “以前的我,不论是在虚空夹缝,还是在虚空中,都尽量保持静默状态,降低自己的存在性,以免受到干扰。这样做,长期下去,很可能让自身的存在性被虚空所同化了。现在的话,对我来说,虚空其实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究其原因,在于我比起以前,更加清楚了的‘真实’。” “真实?”奥尔科特问,“难道莫非还有虚假吗?不应该存在即是真实的?” 如果是以前,乔巡大概是要认同奥尔科特这个观点的。但是在意识深处,感受了“伟大存在眼中他的一生”后,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摇摇头, “存在,并不一定真实。我们对真实的感受,其实是十分缺乏的。我们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但无法有力地去佐证,这份感受,是真实的。” 奥尔科特费劲儿地想了想,迷茫地说: “感觉好难啊。” “嗯,大概吧。我也正在学习。” 乔巡无法肯定自己的观点是对的。毕竟,他对“真实”的理解,也仅仅是在意识深处游荡的那段时间。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机会了。 奥尔科特叹了口气, “唉,我又只好依靠乔先生了……真不好意思。感觉总是在麻烦你。” 乔巡笑笑, “还好。每次帮你的同时,也能做自己要做的事,不算专门的付出。” 奥尔科特鼓了鼓脸, “话是这么说,但对我而言,可不就全是乔先生在为我出力吗?唉……要拿什么才能报答恩情呢?” “你看吧,这不就是在给自己徒增压力吗?毕竟,帮你的人,都完全没想过报答什么的。”乔巡劝慰道,“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我见过很多人,都是在这种自我纠结之中,做了一些错事的。就像纱绪莉,她以前就是个很容易自我设限,自我纠结的人。” 一说起五茂纱绪莉,奥尔科特稍微有了些精神, “哦……纱纱现在可好了。就算有时候也会自我纠结,但立马就会被薇薇给说通了。” 乔巡莞尔, “这么说来,她们之间性格算是互补的吧。” “嗯……大概是吧。纱纱很努力,目标清晰,做事考虑周到,总是能把大大小小的事都处理得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懂得怎么放松自己和宽慰自己吧。薇薇呢,很懒,她说是以前太辛苦了,现在想把以前没偷的懒偷回来,”奥尔科特努努嘴,“我看啊,她本身就是个懒人。然后又马马虎虎的,丢三落四,一点也不在乎个人形象,跟外人交流也恨不得把别人吃干抹净,唯一的优点就是很会宽慰自己和别人吧……说起来,这唯一的优点也不像是什么优点……” 乔巡笑道, “哦,你说她这么多坏话,不怕被她知道了?” “她要是能知道了,就好了……”奥尔科特叹了口气,她接着又打起精神来,微微一笑,“不过,怎么说呢……对我来说,每天醒来看到她,就会很安心。就觉得,她只要还在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难过的事。” 乔巡目光遥远,眺望星空下的起源熔炉, “放心吧,还会再见到的。” 奥尔科特没有说话。但,乔巡平常的语气,让她心中隐隐燃烧起期待。 两人在虚空中穿行,如同漫步。 虽然奥尔科特依旧完全不懂得乔巡所言的“真实”为何物,但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在乔巡的宽慰之下,变得更好了一些。尽管耳畔来自虚空的无序低语,仍旧阴魂不散,但也算是能够坚持住,不出现幻觉了。 终于,在无法察觉的某一刻,他们忽然就走出了虚空,来到了这片闪耀的星空之下。 之所以是“无法察觉的某一刻”,也只是因为虚空的“无序”特征,无法观测时间的变化,仅有对时间的感受,只能来自内缘。 步入群星所组成的星空后,奥尔科特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总算是离开虚空了……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我再也不要进去。” 乔巡笑了小,没说什么。 奥尔科特稍稍往前走了几步,眺望星空最中心区域的起源熔炉。这时候,她才真的意识到,起源熔炉到底有多大…… 那哪里是什么熔炉,分明就是熔炉形状的世界。 闪耀的群星,在持续不断地往熔炉汇聚,但熔炉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喷涌出那无法理解的力量。每一次喷涌,都是群星的黯淡时刻,但即便如此,群星依旧前赴后继,丝毫没有后退。 在前进路途中,黯淡后,无法再前进的群星,便以他们的身躯,组成这片星空的一部分,继续为其余群星贡献自己体内尚未燃尽的剩余群星之力。 奥尔科特即便还不是很了解群星这一种存在的特殊性,也觉得,这有一种很难以描述的“牺牲精神”在里面。好像,星空里闪耀的每一颗星星,都愿意牺牲。 她是无法理解这一点的, “那些星星,都是甘愿燃尽自己的吗?” 乔巡望着星空,说: “对他们而言,这是唯一能做的事。” “那干嘛不活下去?活下去的,肯定还有希望吧。” “活下去就有希望吗?”乔巡看着奥尔科特,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 奥尔科特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低声说, “总比死去好吧。” 乔巡没有急着否定, “你知道那些星星,之前是如何存在的吗?” “不知道。” 乔巡笑道, “所以啊,你连他们是如何生存的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对他们说‘活下去就有希望’?” “……”奥尔科特有些犯难,“可,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是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倘若你知道你的死,是你这一生做过最有意义的事,你会选择去死吗?” “我……不知道。”奥尔科特有些恍惚。 乔巡说, “那些星星,他们就生存在你所恐惧与难以面对的虚空之中。混沌、无序拆解着他们全部的理性与秩序。你仅仅是在虚空中待了片刻,便觉得难以忍耐了。要知道,他们在虚空中待的时间……是用亿年为单位的。我们都说虚空中没有时间,那是因为虚空从来不变化。时间是用来描述变化的。对于生活在虚空中的群星而言,是有时间的。并且,他们的时间,唯一记录下的变化,就是理性与秩序的逐步崩塌。” 奥尔科特眼神颤抖, “听上去,很痛苦!” “是的。很痛苦。你见那片星空,星光点点,群星闪耀。但更多的群星,早已在虚空中沉沦了。”乔巡呼出一口气,“奥尔科特,你知道吗,更加关键的是,虚空是他们唯一能待的地方,除此之外,哪里也去不了。” 奥尔科特几乎屏住了呼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乔巡, “就住在虚空中?” “是的。而且,在这之前,他们跟你一样,来自有限世界。奥尔科特,你试想一下,现在让你去虚空中,生存几亿、几十亿,几百亿年?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奥尔科特肩膀僵硬, “我会死掉的!” “所以啊,从这方面来说,那些星星们其实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这片星空中燃烧自己。” 了解到这些后,奥尔科特变得非常敬佩那些群星。她望向星空的目光,闪烁着光芒, “很了不起。” “变成群星后,他们失去了对自己的认识,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如同飘零在混沌之中的尘埃,漫无目的,浑浑噩噩。”乔巡说着。 当仙后座燃烧自己,化身成锚点的时候,混沌中的那些群星们,才算是看到了自己唯一能走的路。 所以,对于群星们而言,仙后座是他们的“曙光”。 能够在混沌之中飘零数十亿年,还保持着灼热的希望,这是很难以做到的事。在这方面,乔巡无法说自己比仙后座优秀。但,仙后座,让他见识到了,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种事。 大概,愿意为仙后座对抗宿命,也有着这么片刻的念头在其中吧。 奥尔科特说, “所以,这算是他们的解脱吗?” “解脱……总有一种受尽苦难后,要逃离苦难的感觉。对于群星来说,大概并非是逃离,而是追寻。” “追寻……” 这一刻,奥尔科特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在追寻什么。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变成群星了,能撑得住几个春秋呢? 她问, “群星们都会前来追寻吗?” 乔巡摇头, “不,大多数群星都早已在混沌的拆解下放弃自己,化身虚空的一部分了。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是保持着仅有的一丝意志,依旧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 “总感觉,很悲壮。” “悲惨而壮烈。悲惨,是残缺的有限世界下,所注定的悲惨。壮烈,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乔巡说。 奥尔科特神情恍惚地说, “是不是渺小且伟大的呢?” 乔巡目光动容。 渺小……的确,跟起源,跟有限比起来,混沌中的星星实在太渺小了。 伟大……谁又能说,自己所做的事能比他们要伟大呢? 奥尔科特感叹道, “人的一生,能做一件伟大的事,就不虚此行了。可我仔细想来,我的一生,的确没做过伟大的事。就像……我就像宿命车轮下的一只蚂蚱,跟着一起滚动,倘若碰到不平整的路,磕着石子了,便被碾个稀巴烂。” 乔巡哭笑不得, “你个小孩子哪里来的这么沉重的感悟?有点朝气好吗?” 奥尔科特欲哭无泪, “我不是小孩子,只是长得像而已……而且,我这个样子,不完全拜你所赐吗!你要是把我想象成知性成熟的大姐姐形象,不就合理了吗?” 乔巡看着她, “关键不在于我把你想象成小孩子,于是你就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而是,你的确是个小孩子,所以,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才是小孩子。” 奥尔科特震惊地看着乔巡,感觉人生观都要崩塌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喜欢少女形象而已!原来,你真的觉得我是不成熟的小孩子吗!” 乔巡微微一笑, “不然呢?” 奥尔科特蹲下来,开始怀疑人生了。她低声碎碎念, “我到底哪里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了。” 乔巡莞尔不语。 事实上,他并非觉得奥尔科特幼稚,所以在内心给她所设的形象才是这副“半斤可爱,美丽加八两”的形象。而是,在他看来,奥尔科特的赤子之心,是正成长的少年们才会有的。 他神情轻松,语气欢喜, “走了,奥尔科特,最后一程!我们站到熔炉上去,再欣赏那片星空吧!” 奥尔科特也许会伤心难过,但只要有人鼓励安慰她,她立马就能恢复如初。她站起来,握着拳头, “好!” 133 本质之路 星光洒落在乔巡和奥尔科特身上。 铺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充满了“尸骨”的坎坷之路。 “尸骨”并非白骨森森的凄惨景象,而是……组成这条路的,是数不清的群星、神明的“本质”。 群星的本质,是混沌与无序的星辰之力,以及他们崩解的意志; 神明的本质,来源于有限世界对他们的塑造。 而此刻,这些“本质”,铺成了这条通往熔炉的大道。 奥尔科特跟在乔巡身边,受乔巡的庇佑,并无法直观地感受到,这条路到底有多么难走。她只能看到,前方,一个接一个的群星释放出群星之力,汇入上方的星空,然后他们的意志,化作一条供人通行的路。路摇晃不堪,似乎随时都会坍塌。而在路之外的地方,席卷着来自起源熔炉那无法理解的力量—— 起源的力量,塑造有限世界的力量。 同时,这股力量,还在不断冲击着这条由“本质”的尸骨所铺就起来的路。通往熔炉的这种路,并不止一条,四面八方都有,但大多数路往往还在半途,就被起源的力量冲击到崩溃了。 起源的力量,可以塑造一切,也可以摧毁一切。 此刻,所奉行的职责便是:摧毁。 不过,群星所组成的星空,宣泄光亮,尽最大的力量,维持着这些路的稳定。 奥尔科特问, “这难道是熔炉对我们的考验吗?” 乔巡摇头, “不。这又不是什么试炼。” “那为什么这么多神明,群星都要前赴后继呢?群星我倒理解,可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但是那些神明呢?他们干嘛要这么不畏牺牲。”奥尔科特望着一个接着一个被起源的力量摧毁的神明,感到难以理解。 “因为他们已经理解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乔巡说, “起源熔炉在回收有限。而他们来自有限。”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被回收了,那就不复存在了?” “嗯,相当于……格式化。” 奥尔科特忽然就明白了, “所以他们才拼命地要登上起源熔炉,避免被回收。” “是的。只有主动登临起源熔炉,才不会被回收。” 奥尔科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 “地球呢?地球也被回收了吗?” 乔巡摇头, “地球没有终点。起源熔炉无法回收地球。” “嗯,没有终点?这是为什么?” 乔巡微微一笑, “唯一的解释就是,地球世界并非起源所创造,不遵循起源的法则。自然,起源也就没有资格回收它。” “那是谁创造了地球呢?” 乔巡摇头, “不知道。” “连乔先生都不知道吗!”奥尔科特十分震惊。 “我又不是造物主,我怎么可能知道……” “欸,你看上去明明无所不知啊。” “看上去……怎么说话的,你这孩子。”乔巡嗔怪。 奥尔科特悻悻然, “难不成是我太依赖乔先生了吗?” “那我得把你丢出去,你自己去找路咯。” “别别别!”奥尔科特赶紧说,“我就依赖你好咯。现在让我出去,我非得立马变成路上的尸骨了。” 乔巡笑笑没说话。 他继续向前走。 通往起源熔炉的路很多,望不完,踏不尽。乔巡所选择的这条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就仅仅是离他来的方向最近而已。事实上,他心里也多少感觉得到,选择哪条路并不重要,因为你根本无法只凭借前有尸骨铺垫,就能登临熔炉。 在乔巡看来,起源熔炉一波接一波的冲击,所宣泄出的起源之力,是一种对有限法则的主宰。只要你的力量、你的本质遵循有限法则而存在,那么,起源之力就是你的主宰,可以以统治地位对你进行判处。 所以,妄图用自身从有限世界所获得的力量,直面起源之力,毫无疑问,是鸡蛋碰石头,是螳臂当车。 乔巡回想起之前同余小书在仙界的终点里修养的时间。 那时候,他还不理解终点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在终点里,任何人都无法发现他们。不管是宿命,还是塔,都无法发现他们。这说明,终点在认知层面上,是高于有限世界的。 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无时不刻,都在感受终点。用尽了各种办法,尝试窥见终点一丝一毫的秘密。 从在真理环世界初识终点以来,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在那段时间里了解得更多。 终点,是起源熔炉回收有限世界的方式。而终点的出现,源头可追溯到神话历战争,也就是那场神话世界与恶魔的战争。战争的起因,也还是俗套的“追寻无限”,尝尽了宿命之苦的至高神们,为了找到抵达无限的方法,主动掀起了对恶魔的战争。 战争的结局是神话历破碎,恶魔全军覆没,但也因此,每一个遵循起源熔炉法则的有限世界,都诞生了终点。 而地球世界,也是在那一段时间中诞生的。 许多看似不想关的事情,都可以通过一条线,串联起来。 乔巡几乎能凭直觉去确定,神话历战争,并非至高神们为了追寻无限而掀起的。因为,他在天堂的岁月图书室中见证过那段时间,战争爆发得太快了,几乎是点燃火苗的瞬间,就大火蔓延了整个有限世界。 好似有人煽风点火。 他有一个比较大胆的猜想。 神话历战争,也许只是终点登场的氛围灯而已。 猜想归猜想。乔巡并不会刻意地从这个方向去发散思维,毕竟他对当初的神话历战争了解得并不算很全面。即便是亲身经历过的,也不一定能说很了解,何况并没有亲身经历。 忽然,一道剧烈的震颤,惊扰了他的思绪。 他朝前方看去,赫然见到来自起源熔炉的又一波攻势。这一次的攻势,比之前的都要大上一些。起源的力量,如同水淹平原一般,不可阻挡,气势磅礴地冲来,席卷途经的一切。 这看上去,像是对有限世界发出的“最后通牒”。 这一轮过后,将完全回收全部的有限。 “最后通牒”所携带的力量,让群星们组成的星空,出现了大规模的坍塌,一块又一块漆黑的缺口出现,虚空乱流立马卷入,绞杀剩余的星辰之力。 缺乏星辰之力的“护送”后,通往起源熔炉的本质之路,变得更加摇晃不堪。 本质之路很快就撑不住,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崩溃。 在如今的这方天地里,唯有本质之路能够支撑着神明与群星前往起源熔炉。本质之路之外的地方,便是虚空,毫无意义的混沌与无序。 乔巡所在的这条本质之路,也不例外,开始崩溃了。 在最前方的几个神明,瞬间就因为“最后通牒”的力量,而失去对自身力量的控制权,加之脚下的本质之路崩溃。他们立马就跌入虚空中,被虚空乱流所吞噬,抛撒出毫无意义的存在性碎片。 有能力,有资格走到这里的神,哪个不是自己所在的有限世界的至高者呢? 但这些至高者,在起源熔炉面前,脆弱得像泥塑的偶像一样。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逃脱不了的宿命呢? 毕竟,对于起源熔炉而言,这些活生生的意志,都不过是将要回收的材料而已。 乔巡没有执着于这些人性的思维。毕竟,妄图以人性的思维,去揣度造物主的心思,本身就是“人性”。 “乔先生,路要塌了!”奥尔科特惊呼道。 他们脚下的本质之路,完全撑不住起源熔炉的“最后通牒”,从最前方,以极快的速度坍塌。 乔巡点头, “嗯,要塌了。” 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 虽然没有说解决办法,但奥尔科特对乔巡的“依赖”让她本能地相信乔巡。就算乔巡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去力挽狂澜,她也觉得,能跟他一起在这虚空中湮灭,也并不算是一件难过的事了。最起码,是不孤独的。 奥尔科特还是害怕孤独。 本质之路,终于塌到了他们脚下。 坍塌过后,就是无尽的虚空乱流。 乔巡忽然停了下来。奥尔科特好奇地看着他。 他说, “奥尔科特,通往熔炉的路,只靠别人的尸骨,为你铺成的话,那你永远也无法抵达熔炉。因为,这意味着,你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触摸熔炉的洪荒与浩瀚。” 奥尔科特说, “我确实没有那个能力。” 乔巡笑了笑, “真的吗?” 奥尔科特肯定地说,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么多至高神都完全无法反抗,我区区一个具象化的概念生命,哪里有能力去反抗。” “光看你这么说,的确是这样的。” 乔巡随即迈出一步。顿时,一切好似凝滞了。 原本坍塌到脚下的本质之路,忽然就停止了继续坍塌,而逐渐变得黯淡的群星星空,也不再变化……其他的本质之路,也完全不动。奥尔科特瞪大眼睛, “时间停止了吗?” “不,这里没有时间。” “那……是什么停止了?事物定格?存在凝固?” 乔巡问, “为什么不能是你的感官定格了呢?” “啊?”奥尔科特没听懂,“什么是感官定格?” “就是,你的感官,停留在了脚下的路崩塌的前一刻。” 奥尔科特怔怔地说, “感官定格了……但是路其实崩塌了吗?” 乔巡笑问, “你的想法呢?” “我的感官,只是我的感官,只存在于我的身体之中……跟外界又没什么关系,也肯定无法影响外界啊。所以,路的崩塌不会因为感官的定格就不崩塌了。”奥尔科特比喻道,“就像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捕食者就不会捕食它们了吗?” 乔巡点头, “你说得对,虽然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并不是为了逃避捕食者,而是为了吃点沙子,有助消化。” 奥尔科特吐槽, “乔先生!都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挑这种小毛病了,意思都明白的嘛!” 乔巡笑了笑, “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想法还是错误的啊。” “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感官能够影响外界吗?” 乔巡点头, “本质之路,不是一条物理意义上供人行走的路。而是由有限的本质所拼凑起来的,能够不借助空间,便在虚空之中支撑的路。你是如何理解有限的本质的?” “有限的本质……大概,就是存在?” “这不是知道吗?奥尔科特,自信一点,你就是最聪明的。” 奥尔科特嘿嘿一笑, “别这么夸我啦。低调点,低调点。” 乔巡莞尔, “有限的本质是存在。不管是概念,还是具体,都依据‘存在’而生,也不管是有限规律宿命,还是有限世界万物,都离不开本质‘存在’的支撑。我们常常说起一个事物的‘存在性’,但也往往会将‘存在性’简单地理解为一个事物在有限世界中表现出来的区别于其他事物的特性,忽视了‘为何存在’这一个本质问题。” “为何存在……难道不是因为有限吗?” “有限存在,所以事物就存在,你是这么想的吧。” 奥尔科特点头。 “那,有限为何存在呢?”乔巡又问。 “这……”奥尔科特就犯难了。 乔巡不给她卖关子, “有限会存在,是因为起源在发现,在感受,在思考。” “发现、感受、思考……”奥尔科特又问,“起源为何存在呢?” 乔巡说, “起源不需要‘为何’,不要把起源理解为一种概念,或者一种具体。起源就是起源,起源本身,就是存在。” “哦……”奥尔科特起高调,然后焉掉,“不懂。” 乔巡哭笑不得, “你这家伙……那好吧,不说远了。首先,我问你,发现、感受、思考,这三个词,在你看来是怎样的?” 奥尔科特小声嘀咕一遍这三个词后,说: “都是……感官的表现吗?” “回答正确!” 但奥尔科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还是不明白, “是感官又怎样呢?” “起源的感官,造就了有限的存在,造就了本质。那你的感官,能否造就你脚下的路呢?” 奥尔科特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巡, “乔先生,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关联的啊……” “因为,我已脱离有限,触摸了本质。” 乔巡是在什么时候脱离有限的呢? 在意识深处感受了真实的自己之后,便脱离了有限。因为,他不再通过有限去感受自己,而是意识之中的“真实”。 奥尔科特眼中涌起崇拜, “乔先生,你果然就是最厉害的!” “看你的样子,你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脱离有限吧!” 奥尔科特说, “知不知道什么是脱离有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就是最厉害的!”她一点都不难为情地说,“总之,我跟定你了!” “你还是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不然,你就只能定格在感官的这一刻了。” 奥尔科特笑了起来, “乔先生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的感受,将决定我的路’,是吧?” “你知道啊。” 奥尔科特真诚地弯腰鞠躬, “感谢乔先生不厌其烦的悉心教导。倘若你直接说这句话,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了。但你解释了事物的本质,解释了有限为何存在,肯定了起源即是存在……我逐渐能够意识到,如果起源是类似于梵天那样的存在的话,梵天的梦,便是世间万物,起源的感官,则是苍苍有限。此刻我便是脚下之路的……有限。” 她说着,闭上眼,主动崩解了自己的一切概念集群,也崩解了乔巡和余小书为她塑造的具象体。 唯留下这定格的片刻感官。 在这份感官里,她发现自己,发现脚下的路,感受脚下的路,思考脚下的路…… 于是,她存在了,脚下的路也存在了。 然后,她发现,并不是脚下有路,才能走,而是,她走到哪里,路就铺到哪里。 登临熔炉之路,是本质之路,也是存在之路。 奥尔科特踏上自己的这条路,看到乔巡就站在前方,微笑地看着她。 她收拾好心情,送去欢声与笑语, “乔先生,我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需要乔巡的庇佑,可以正大光明地走自己的路。 134 你是情感的木偶你是灵魂的空壳 吕仙仪的眼中,倒映着群星所汇聚的星空。 星河高悬,光芒万丈。 她站定在原地,遥望那片星空,以及星空下的熔炉。熔炉的起源之力,一次又一次宣泄着,要击溃一切向其靠近的存在。她也是其中之一。 陆衣禤在她旁边。 吕仙仪语气轻巧,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感, “天狩殿下,我几乎没想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这么多事情。” 陆衣禤倒是并不觉得奇怪。她在过去亿万斯年的岁月里,早已见过许多次大变化, “以前,也有一些学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最近的一次,是神话历战争时期。对此,我给他们的回答是,一束烟花的制备过程是繁杂的,需要很多到工艺,也需要不少人共同参与制作。但,烟花的绽放却是刹那的事情。” 吕仙仪说, “那个刹那,是绚丽的。” 陆衣禤微微一笑, “难道你觉得眼前的景色不绚丽吗?” 吕仙仪眼中都装着星空与熔炉。她点头, “是的,是绚丽的。但也很悲惨,不是吗?” “悲惨啊……”陆衣禤神情依旧不变,“悲惨才是常态。” 吕仙仪向前走去,脚下的本质之路颤颤巍巍,随时都可能崩塌, “天武祖宗给我留下了一些话。” 陆衣禤摇头, “不用告诉我。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会给你留什么话。” 吕仙仪稍稍转头看着她, “你跟天武祖宗,是什么关系?” 陆衣禤目光闪过片刻追忆, “也没什么……不过是儿时的玩伴而已。” “难怪她那么纵容你。” “纵容……”陆衣禤摇头说,“她一点都不纵容我,相反,她一直都很严格地束缚着我。也许在你看来,我能毫无礼仪地对她撒泼,她也不会生气。但实际上,那是她认为亏欠我,才会不在意。” “束缚?亏欠?”吕仙仪感到疑惑。她明明觉得安娴对吕仙仪很好才是。 陆衣禤笑了笑, “你觉得的束缚是什么?限制人身自由,严格管控行为吗?” 吕仙仪沉默了一下, “我只能想到这个。我对束缚的理解并不深刻。” 陆衣禤说, “你本该对此感到深刻的。” “什么?”吕仙仪很难理解。 陆衣禤越过她,向前面走了一些。前方的不远处,又有一位神明承受不住起源的力量,崩解于虚空中了,散布的“本质”汇入脚下的本质之路,成为“垫脚石”。 “朋友对你的依赖,父母对你的期许,师长对你的教诲,部下对你的劝谏……你自己的追求,都可能是一种束缚。身体的压力,会让你感到难受,精神的压力,同样,也不会让你好过。” “天武祖宗给你精神压力了吗?” 陆衣禤说, “她用罪恶的方式,给了我精神压力。” “什么?!” 陆衣禤话语比较重,但语气却始终轻巧, “作为相互依靠的同行者,她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愿望,却还要我不弃不离地守望着她。你觉得,这是一种束缚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仙仪不好去随便评价。 陆衣禤说, “成仙之前,我们共同约定好,不接受本格,不位列仙班,做一对逍遥自在的天仙,漫游诸天万界。但她却私自接受了仙界意志授予的本格,甚至还约定好什么守护的职责。然而,我却并不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她还是她。成仙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跟她一起去冒险,但她却以想在仙界留个家为由,拖住了我。我也并没有多想,于是和她一起建立了烨煌城。” 她吸了吸气, “那之后我说,可以去冒险了吧?但她却又说放心不下如此多的天仙,想担起一些责任。我那时就觉得奇怪了,毕竟,不位列仙班,成为天仙,难道不就是愿求一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吗?担什么责任啊。但我还是相信她,于是帮助她建立起了天仙之间的议事体系。之后的许多时间里,我多次说要出去冒险,但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推辞。” 她看向吕仙仪,笑了笑,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有点良心的人都会让我一个人去冒险吧,不耽搁我。但是你猜她怎么着?她一边不跟我一起去冒险,一边又各种暗示希望我留下来帮助她。我能怎么办呢?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总不能扔下她不管吧。待到天仙界完善了,有时间出去冒险了,结果神话历战争爆发,又走不掉。 “神话历战争期间,她为了守护仙界,崩毁了神格,开始复苏之路,我又不得不代替她料理天仙界的事情。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其实早就背叛了我。就这么着,直到今天……我也从来没离开过仙界。” 从陆衣禤所讲述的内容看,的确是安娴做得不地道。吕仙仪觉得怪怪的, “天武祖宗真的这么……过分吗?” 陆衣禤却又为安娴辩解了起来, “倒也不是吧。安娴,其实以前是个很不独立的人。虽然本事很大,但胆子很小。没成仙前,我跟她一起修行的时候,我闭关,她就要跟着一起闭关,而她不得不闭关的时候,也非得拉着我一起闭关。有种怕我不在她身边的感觉……总之就是很依赖我。这可能是性格上的问题……成仙后,因为多了一个守护者的身份,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十分强硬果决。可能是一直以来都依赖我,所以,有我在的话,她才会更加安心吧。” “依存性人格吗?” “大概?” 吕仙仪笑了笑, “其实呢,我觉得能有一个伴随一生的挚友,是很幸运的事情。” 陆衣禤努努嘴, “你觉得安娴那种行为,是挚友该做的吗?” “那天狩殿下其实很不满天武祖宗咯。” “当然。” “那你还一直陪伴她?不去追随自己的冒险之旅?” 陆衣禤顿了顿, “可她离不开我。” “你又没离开过她,怎么知道离不开?” “……” 吕仙仪说, “所以啊,她希望你留下来,你也希望留在她身边。这是双向的。” “可归根到底,是她最先背叛。我们即便都希望跟随对方,但如果她不私自接受仙界意志的第二本格,我们就能不离开对方的同时,还可以漫游诸天万界。这才是双全之法!但她……唉。如今又……”陆衣禤眉头垂帘。 吕仙仪问, “那你还怪她吗?” “人都没了,怪又有什么用?”陆衣禤说这话时,风轻云澹,看上去并不在意安娴已经离开的事实。 吕仙仪没多说什么。她不想去安慰陆衣禤,也没法安慰。这种事,只能成为心里头甜得发苦,吃不了,扔不得的蜜饯。也许,只有其腐烂了,融化了,才能让人有片刻呼吸的时间。 她转而问, “天狩殿下说我本该懂得这种束缚,是什么意思呢?” 陆衣禤看了她一眼, “乔巡对你而言,是一种束缚。” 吕仙仪愣了愣。她没想到天狩殿下毫不掩抑,直接就说起了她心中最深的痛楚, “为……为什么?” “我始终觉得,爱一个人是没错的。即便爱而不得,但爱本不该是一种束缚。那是有限给予有限生命难得的好东西。虽然说出来有些过分,但自从乔巡出现后,我就时刻关注着你的精神状态与意识活动。在我看来,你的自我情感,远远被对他的情感所掩盖了。你就像‘爱’的木偶一样,受其支配,毫无灵魂。”陆衣禤注视着她,“吕仙仪,你就是一具空壳。” 陆衣禤的话,的确很过分。但吕仙仪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去反驳的话,她低下头,难过地说, “可我选择跟天武祖宗回归仙界,本来就是想……好好成长,做自己……” “很遗憾,你没有成功。仙仪……这也不怪你,毕竟像安娴那种人,也栽在自我情感的决断上了。坊间流言说她讨厌男人,才让天武一脉自交诞子,但那其实只是因为她想保证天武血脉的纯正,以确保在她死后,有人继续担当她的位置,守护仙界。”陆衣禤继续说,“令人唏嘘的是,坊间的流言,就是她自己散布的。” “啊……为什么?”吕仙仪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因为她就是那么幼稚啊!”陆衣禤说,“没有别的高深缘由。就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男性仙侣了,所以就随便编了这么个借口!” 吕仙仪愣住了,嘴唇跳了跳,然后有些害羞地说, “我还以为天武祖宗是喜欢女人的。” 陆衣禤端起下巴说, “说不定真的喜欢我呢,要不然干嘛拖着我不放手。” “……” 陆衣禤说, “算了,不扯这个,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在我看来,你对乔巡的情感远大于对自己的情感。这是非常不对的。最起码,两者要相当才是。懂得成全自己,才能成全别人。这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的自我成长,必须改变!一日不改正,你就永远无法正视他,无法如愿了却这桩情感。”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吕仙仪有些委屈,“我就只是喜欢他而已。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错与对在这种事上没有意义。你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改变自己的机会,一个能站在无限高的高位上,俯瞰一切,认识真实的自己与他的机会。你从来不知道他是谁,他意味着什么……这份神秘,毫无疑问,会是情感中的累赘。唯有解决这个问题,才能让你对他的渴求,回归到正常范围。” “说得好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陆衣禤像极了严格的导师,“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那么多人深陷情感的苦恼,拖累一生吗?情感,本就是人最艰难的人生历练。那些至高神们,哪一个能把自己的情感料理得清楚呢?而所谓的无情之道,无非就是料理不干净,一了百了,直接斩断的逃避行为。” “好像很有理的样子……” 陆衣禤严肃地说, “这可是一个活了几十亿年的人,毕生的感悟啊!不要毫不在意的样子。” “……”吕仙仪说,“可我一个不到一百岁的小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陆衣禤望向熔炉, “此刻,我什么都确定不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座熔炉,一定是最高的地方。一定是可以见证一切的地方……所以,去吧。” “天狩殿下呢?” 陆衣禤轻笑, “我会陪着你走到最远。” “我一直想问,天狩殿下为什么那么关心我……明明,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后辈。” “不要总是问为什么。没有多少为什么。天底下就是有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吕仙仪惊吓地往后退了退。 陆衣禤哈哈大笑, “你还真是脑子里全装着‘爱情’了。一听到情,就不由自主往那方面想了?” 吕仙仪尴尬一笑, “要怪就怪天狩殿下在我眼里是个不正经的人。” “嗯嗯嗯。”陆衣禤不再跟这个后辈多争执什么。 她望着前方,轻声说, “走吧。” “嗯。” 二人同行,朝着起源熔炉的方向前进。 她们所在的本质之路,算是比较稳定的,一路上有不少来自各个神话世界的至高神支撑着。 但再如何稳定,也终究是有限的。 当起源熔炉发出“最后通牒”时,她们脚下的本质之路,也难以支撑,不可避免地开始崩塌。一个又一个至高神,在起源的力量下,崩解成混沌碎片,在漫漫无序的虚空之中,化作毫无意义的虚空的一部分。 天上的星星们也变得暗澹了,随时都可能彻底陷入黑暗。 看着那崩塌即将蔓延至脚下,陆衣禤目光平静, “仙仪,我说过,我会陪你走到最远的。” 吕仙仪还来不及问个清楚,手便忽然被陆衣禤牵起来,随后,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每踏出一步,她的身体上就多一道裂纹。 “天狩殿下!” 看到如此,吕仙仪立马想挣脱她的手。 但不论她如何发力,都无法抗拒陆衣禤的动作。 陆衣禤轻声说: “仙仪,安娴这一生给我最大的束缚,那便是让我彻底离不开她了。失去了她,我也就失去了我自己……仙仪,一定要记得我们这个反面桉例,一定不要踏入前车之鉴……” 她的声音,是这崩塌的本质之路上唯一的声音。 她身上的裂纹,是带着吕仙仪走过的每一步。 直至万籁俱静,周遭陷入死寂,陆衣禤的身影轰然消失,一切都定格住了。 但,好似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带着吕仙仪前进。 她无法知道那是谁,也许是心里的呐喊。 ( 135 没有道理能框住我没有理由能解释我 所思所想所感,便是脚下的路。 当有限退场后,剩下的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便只是这微茫的感受与思想。 起源熔炉的“最后通牒”已经冷却下来。这说明,所有能够回收的,全都回收了。这漫漫的无序的混沌之中,只剩下熔炉本身,以及“局外人”一般的地球世界。 群星汇聚而成的星空,也终于黯淡下去了,仅剩下一点点微光,让人能够依稀辨别尚且存在的事物。 “存在即是本质,起源即是存在”。 这句话,已经成了奥尔科特的信条。秉着信条,她唯一的方向,只有起源熔炉。 乔巡始终在她前方。她能看见他,但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之前的话,她肯定会感到焦虑,会着急,会惊慌。现在,她心里很平静。因为她确定,乔先生已经把最好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了。 就是那句简单的话语。 简单,但最好。 前方的乔巡,时不时回过头看向她。用眼神告诉她,慢慢来,不要急,保持好自己的感受,不要被其他因素影响。尽管现在唯一能影响她的“其他因素”只是起源熔炉。 不知过了多久,无法用时间去分辨……终于,奥尔科特能够看到起源熔炉上斑驳的痕迹,以及那起伏庞大,厚重且散发着古朴气息的纹路。那些纹路,是花是草,是人是兽,是高山,是大江,是宇宙,是洪荒,是具体的光,是概念的影……是有限里的一切。 起源熔炉所塑造的一切,都以纹路的方式,铭刻在其坚实的炉壁上。 乔巡停在前方,奥尔科特走去。 “乔先生,为什么停下来?” 乔巡看着这些纹路,有些唏嘘地说, “这些纹路,就是有限的一切啊。不知这次过后,是否要改换了模样,换作其他了。” “乔先生难道念旧吗?” “倒也不是。”乔巡轻声说,“新事物的确让人向往,不过旧事物,终归能给人熟悉的心情。” “这样啊。” 乔巡点点头,继续向前。但前面,就是炉壁,没有继续前进的空间了。 奥尔科特问, “还是要往前吗?” 乔巡说, “不要畏惧挡在前面的障碍。如果你的感官里只有一条路,那么,任何障碍都是没有意义的。” “好的。” 奥尔科特跟着往前。 接触到起源熔炉后,她才意识到那时一种为么伟大的力量。起源给她的感觉,无法用这一生中的任何认知去描述。她唯一能够在心间反复去回味的感受只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亲切感。如同婴儿浸泡在羊水中,一切都不需去想,不需去在意的“最安全感”。 这种亲切,远远超过了有限生命的任何情感。 即便是曾经血脉相连,同出一体的菲尼克斯,也不曾给过她这种感受。 这种感受让她想要与起源熔炉相融。 甚至让她觉得,唯有与之相融,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她听到,熔炉在呼唤自己,以最温柔,最亲切的声音。她还感受到,熔炉在抚摸自己,以最轻巧,最温暖的手掌。 她无法知道熔炉到底是什么,正如羊水中的胎儿无法知道自己在哪里,为什么那么温暖,为什么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想要,一直这样下去,在温暖之中,浸泡成让人发晕的美酒。 奥尔科特几乎要停止思考了。她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起源熔炉。 但是…… 我呢? 她的灵魂深处,一道微弱的“自省之声”响起。 “我呢?我把一切都献给熔炉了,我呢?我还是我吗?” 这个问题,她在脑海中询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她无法给自己答案,那最亲切的起源熔炉也无法给出答案。 于是乎,这道声音,就像搅局者一般,越来越嚣张,越来越疯狂。 “对啊,我连我是不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献给熔炉?献给熔炉后,我还存在吗?不,一定就不存在了!” 这一刻,她猛然回想起乔巡对她说的话。存在即是本质。 振聋发聩,颅中惊雷。 奥尔科特猛然从那亲切的氛围中醒转过来。接着,她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悸,甚至一度让她感到恶心了。 她肩膀颤抖地向前望去,却发现乔巡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奥尔科特冷静了下来,心安宁了下来。 乔巡问: “还好吗?” 奥尔科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 “我差点就……把我自己献给熔炉了。那一瞬间,我好像跟万物相融,几乎达到了灵魂的最高之刻。” “几乎。” “嗯……我醒了过来。”奥尔科特额头淌出一些细密的汗珠,“乔先生,那是怎么回事?” 乔巡说, “你试图进入熔炉,熔炉当然试图要将你焚烧。” “熔炉,要焚烧我吗?” “是的。”乔巡说,“那是熔炉最后的关卡了。” “那么,我通关了吗?” 乔巡笑了笑, “如果没通关的话,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吗?” 奥尔科特并不开心,低下头说: “可我什么都没做……最后苏醒过来,也是因为记得乔先生那句话。” “在那种时候,你还会去想我说的话,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乔巡说,“奥尔科特,也许你该知道,能够找到自我感受,保证自我存在的人,并不止我们。能够通过‘最后通牒’的人不算多,但也并不算少,毕竟有限很大,有限世界很多,总会有一些了不起的智者、贤者,乃至是圣人。他们秉持着自我,一路走到这里,面对着来自熔炉的呼唤。” 奥尔科特问, “他们能成功吗?” 乔巡说, “很遗憾,绝大多数都不能。并非是圣人,就能拒绝熔炉的呼唤。因为,熔炉的呼唤,是一种归宿的呼唤,并且是最好的归宿。绝大多数人都本能地认为自己终将有归宿……同时,任何觉得自己有归宿的人,都无法拒绝熔炉的呼唤。”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一个不觉得自己有归宿的人?”奥尔科特怔怔地看着乔巡。 乔巡问, “你觉得有吗?” 奥尔科特仔细想了想说, “我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美好就该一直持续下去,宴席就不该散场,快乐永远不要消失。我不去想什么结局,好也罢,坏也罢,就都只是生命里的一件件事而已,哪有什么影视剧般的大结局。” 乔巡笑着说: “奥尔科特,你真是个好孩子。我是很幸运的,能在这么一段枯燥无味的路途中,跟你一起前进。” “我才是幸运的!”奥尔科特赶紧强调,“没有乔先生,我都走不到这里来,更不说在这儿这么悠闲地谈什么归不归宿的话题了。” “那我们都是幸运的。” “嗯嗯!”奥尔科特好像特别喜欢乔巡说的这句话,非常兴奋地点了点头。 乔巡语气轻松, “好了,走吧,我们已经是主角了。” “什么?” “见证一切的主角。”乔巡说,“相信自己没有归宿的主角。” “不太明白……”奥尔科特傻傻地笑了笑。 乔巡莞尔。所以他才觉得能够跟奥尔科特一起走过这段路,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奥尔科特没有任何复杂的心思,她是赤子,她只是她,待在她身边,可以得到最自然的放松。 也因此,乔巡愿意无条件地帮助她。 “不过,乔先生既然安然无恙,也就是说……你也觉得自己没有归宿咯。” 乔巡点头, “什么归宿不归宿的,我很早之前就不在乎了。”事实上,他是在意识深处见证了真实的自己后,才不在乎的。在那之前,他常常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所以,余小书才说感觉他犹如人捏造出来的虚幻之物。 现在,他无比肯定,他只是乔巡,不是任何人。也许的确有人可以编织过他的遭遇,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是乔巡这个事实。 他不是任何人的提线木偶,因为他感受过真实的自己。 “真好啊……要是纱纱也像乔先生这么想的话,肯定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奥尔科特说。 乔巡脑中浮现起纱绪莉的身影。 的确,如同奥尔科特所说。纱绪莉这一生,都被所谓的归宿所纠缠着。更是在许久之前,就受到了来自熔炉的呼唤。这无不在说明,她将自己的归宿几乎视作自己本身了。 乔巡也希望纱绪莉能够像奥尔科特这样。但很可惜,她是被操纵的人偶。卑微的灵魂,仅能在其中艰难挣扎。 “没事的,奥尔科特。纱绪莉倘若有着属于自己的灵魂,那么不论如何,都会有她自己的路。” 这并不是一句“我一定带她回来”似的许诺。因为乔巡无法确保,纱绪莉是否真的会把自己的灵魂献给熔炉。 “救赎”,本就不是一个单向的过程。 乔巡也希望,纱绪莉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之路。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在路的尽头等她。 奥尔科特点头, “嗯。”她接着问,“之后还有什么……磨难吗?” 乔巡摇头, “没有了。我们该站在熔炉之顶,见证一切了。”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全靠乔先生,我才能到这里来。”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份助力而已。” “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乔先生的恩情啊……仔细想一想发现,我好想亏欠了乔先生很多人情,而且每一个都是天大的。”奥尔科特深呼吸一下,“海上列车一次,渊海裂缝一次,腐烂世界一次,地球一次,天堂一次,地球又一次,这里还有一次!怎么还都还不清了!” 乔巡笑了笑, “干嘛非要还什么情啊。” “因为……就是觉得亏欠你。” “亏欠,你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谈何亏欠呢?奥尔科特,不要总是觉得别人对你是理所当然,也不要总是觉得别人对你好是图谋不轨。” “那联系着我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呢?”奥尔科特困惑地看着乔巡。 乔巡说, “感觉。” “感觉……” “一种想好好对待你的感觉。”乔巡笑着说,“就像在路旁看到一只可爱的猫,于是乎就想去摸一摸。” “这么……简单吗?” “是的,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 奥尔科特看着乔巡。她现在越发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牵动着许多人的心思了。 “乔先生……你太过分了。” “嗯?突然间怎么了?” 奥尔科特说, “你对我很好,好到让我完全没法对你好了。因为我肯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算是对你好……你把标准提的太高啦!”她的语气,颇有一种黏人猫咪的感觉。 乔巡稍稍挑起嘴角, “那就问心。不必刻意去想,随性而为,随心而动。” 乔巡迈开脚步,一道没有尽头的阶梯,便出现在他们脚下,平缓而宽敞。 这不是给他们的考验,而是给胜利者的祝贺。 “乔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厉害呢?”路上,奥尔科特好奇问,“明明都是人,你怎么就比我们厉害那么多啊!” 乔巡想了想,说: “不知道啊。我其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总是去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厉害,就有非得给任何事都安排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感觉。” “那样不好吗?” “不太好。就像我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对你好一样。” “诶,嘿嘿……”奥尔科特憨甜地笑了笑。 “嗯,还有起源为何存在这个问题一样。非要去解释吗?我说起源本身就是存在,那是否又要问什么是‘存在’呢?照着这种问法,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并且都得不到答案。在我看来,解释是一种基于固定规则的行为。如果超出这种固定规则,解释也就没有可信度了,并且换一种固定规则,又是另一种解释。” “哦……所以才说是‘合理’的解释啊。” “嗯。没有道理能够框住我,那我就不需要被解释。”乔巡笑着说,语气越发轻松畅快,“那‘我’本身就是解释。” “好帅啊,乔先生!”奥尔科特如同痴迷的粉丝。 应该没有“如同”,因为乔巡一直都是奥尔科特崇拜的偶像。只不过,这次过后,更加痴迷了。 ( 136 尽头的塔 熔炉之顶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呢? 奥尔科特对这个问题充满了期待,她十分想要知道,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抵达的地方,到底要怎样才能担当得起这份“千辛万苦”后的收获感。 正因为十分期待,所以她没有问乔巡,选择留持这自己这份“紧张的期待”。 踏足平缓且宽敞的最后之阶后,奥尔科特跟乔巡之间的话就少了很多。 倒不是把该说的已经说了,毕竟,奥尔科特还有很多旅途之中的趣事想要跟乔巡分享。只是,即便是她,在这万众瞩目前的最后一刻,也想显得更加像个“高人”。 这个想法虽然幼稚,但的确是她此刻的想法。 总不能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乔先生身边问个不停吧。 还有,她也想在最后的这段安静的时间里,好好去整理自己走过来的一生。每一次回想起自己的人生,都会有新的收获,这对她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也正是在这种幸福的回味人生中,她愈发坚定了自己没有归宿的想法。 所以说,许多看似恰到好处的事情,实际上都经历过了“好事多磨”的过程。 他们的脚步踩在阶梯上,没有声音。 这里很安静,无风无云,无光无暗,唯有思想印证在通往熔炉之顶的路上。 终于,到了某一刻,乔巡忽然停了下来。他说: “奥尔科特,就要到了。” 原本紧张期待的心情,反而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奥尔科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这种事当然就该这样”的感觉,便笑着说: “嗯,到了。” 乔巡迈出脚步,越过一道感觉上像是门槛的东西。 奥尔科特跟在他后面。 在越过“门槛”的一瞬间,她依稀听到乔巡稍稍叹息了一下。这份叹息,在她的感受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怀感。 她问, “乔先生,怎么了?” 乔巡没说话,只是再向前又走了一步。 然后,两条并不平行的长廊出现在他们面前。 除了长廊外,周围什么都没有。 “这是?”奥尔科特好奇问。 乔巡说, “奥尔科特,我们果然还是没能见到原始的熔炉之顶。” “原始的熔炉之顶?” “嗯,起源熔炉本身的样子。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我想,应该充满了洪荒与唯一的气息。” “但,为什么呢?” 乔巡目光并无波澜,眼中倒映着两条长廊的样子, “因为,这里已经有人布置好了。专门为我们布置的。” “谁?” 乔巡说, “便是赐予纱绪莉归宿之存在,‘塔’。” “塔?”奥尔科特愣了愣,“地球的那个塔啊!” “是的,奥尔科特。塔会出现在地球,也是为了更好地布置熔炉之顶。” “塔,要做什么?” 乔巡微微一笑, “去问塔就好了。”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 奥尔科特赶忙叫住他, “乔先生,我们是要走进去吗?” “嗯,奥尔科特。随便挑选一条吧。” “不能一起吗?” 乔巡摇头, “你是你,我是我。” 这种分清界限的话,在大多数情境下说,都是让人难过的。但是,在这里,奥尔科特心里十分清楚。正是要分清楚“你是你,我是我”,才能更好地认识与记住对方。因为存在即是本质。 奥尔科特深吸一口气, “好的。那我选右边。男左女右。” 乔巡笑了笑, “奥尔科特,不愧是你啊。” 奥尔科特嘿嘿一笑, “那,乔先生,我进去咯!” “嗯,去吧。” 奥尔科特一点不扭捏,迈出脚步,便踏入了长廊。 她刚一走进去,长廊便开始扭曲旋转,越来越快,直至凝结成一个光点,彻底消失。 乔巡看着剩下的长廊,目光闪烁一些幽芒。他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对着这条长廊说: “你成功了。” 在长廊的尽头,缓缓浮现出一个幽光的倒三角。 倒三角仿佛生有一对眼睛,静静地看着乔巡。过了一会儿,塔的意志,印现在乔巡的感受之中, “不,我只是在这里等着你们。” “起源熔炉重铸的那一刻,你就成功了。因为不论如何,都会有人赶赴你搭建的舞台。只要有人来见证一切,你就成功了。” 塔印现, “你真的令人着迷。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你的魅力便让我感到生如尘埃。” “不必奉承我。”乔巡平淡地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 塔印现,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个秘密吗?” 秘密……跟塔之间的秘密。乔巡想来,唯一在塔之间留下的秘密,便是所谓的天赋适配度100的事。 他说, “记得。” “真好。我在许多个世界,都像在地球那样,建立过所谓的能力者联盟。也有着所谓的天赋适配度的指标,那是我用来挑选侍从的指标。我曾见过98的‘照见’,见过97的‘毁灭’,见过97的‘空洞’,见过99的‘迷惘’。也见过100的你。” “所以,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吗?你给定所谓的98、97又是根据什么道理呢?”乔巡看着塔。 塔印现, “越容易被熔炉所接受,分数就越高。乔巡,你是最适合的那一个。”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侍从?” “我可以告诉你,在最初发现你时,我的确这样想过。直到你主动脱离了塔。那一刻我意识到,适配度能达到100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的侍从。毕竟,我也仅仅只有100。”塔的言语十分规整,印现在人脑海中的语气、语调等等,都十分完美,恰到好处,没有人很一丝地违和与漏缺。 乔巡说, “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我想,你我二人面见,不该说这种口水话。” 塔印现, “是的,你说得对。不过,你说得也不对。我的话并非没有意义。那是我真心想要告诉你的。毕竟,最终幕揭开前,将要登场的主角们或多或少都会紧张。也许,适当的聊天可以缓释这种紧张。” “你会紧张?” “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 乔巡说, “没有看法。” “回答正确。” 这是个非常浅显,甚至浅陋的问题。塔是怎样的存在?有限世界中,有多少个人知道塔,塔就有多少种存在。塔最大的特性就是“没有特性”。所以,任何对塔有可以想象的看法的人,都只会是塔那幽光之中的尘埃。 塔印现, “即便是到这一刻,我也没能弄清楚你到底是谁,这真的令人遗憾。”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塔十分真挚。 乔巡说, “我是乔巡。” 很简单的回答,简单但得像是在捉弄人。 塔却陷入了沉思。塔只是个散发幽光的倒三角,却有着让人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塔注视着乔巡, “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说。” 乔巡嘴角扬起, “不然呢,你觉得我该是什么?” 塔印现, “我无从知晓。我在熔炉之顶,等你。” 说完,塔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乔巡不多停留,也不去多想什么,只是迈开脚步,踏进了塔为他准备的长廊。 在长廊之中,他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就只是平常地走着。不过,在外面能够看到,他所踏足的这条长廊扭曲成一个光点,闪烁着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空寂。 也就是在这片空寂之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又走来了一个人。 她叫吕仙仪,来自地球世界,传承了天武的血脉,亦接受了来自仙界意志最后的“祝愿”。 她修长清瘦的身形,在这片空寂之中显得十分单薄。 一股低沉的气息,环绕在她身周。稍稍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后,她才抬起头,向前看去。随着她的目光,一条长廊缓缓铺就。 望着长廊,她的目光逐渐变得遥远且深邃。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想,就只是在这一刻,放空了自己全部的感受,做了一回短暂的空白之人。 在这片刻的空白后,她回过神来,摊开右手的掌心,一枚淡蓝色的玉环静静地躺着。 这枚玉环本来属于一个叫陆衣禤的人。 只不过,那个人没能走到这里来。 吕仙仪闭上眼,脑海中浮现被赠予蓝色玉环的那个画面: 陆衣禤的身上布满了裂纹,像磕破了的瓷娃娃重现被粘起来了一样。她笑了起来,嘴角完全裂开,掉下来一部分, “我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就送你这个吧。” 蓝色玉环就是她的赠礼。 “这东西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就是我以前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在路边摊位上买的,很便宜,才一百文前。摊贩极力地给我说,这是真正的蓝玉,买了它就是捡便宜。我当然不会上当,不过还是买了下来。因为真的很好看。”陆衣禤一边说,一边破碎,“我觉得,你戴上的话肯定会更好看。就送给你吧。” 吕仙仪接了过来。的确只是个普通的石头做的玉环,浸了蓝色的染料而已。不过,这块石头能在数十亿年后还保持着光泽,想来一定是被很好的珍视着的。 陆衣禤临别前,也是这么不着调地说了个无关痛痒的事。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 她简单地赠予吕仙仪礼物,简单地告别。就像……并非永别,而是如同“晚安,明天见”般的日常。 到最后,吕仙仪也没能对她说任何一句话。 这一刻,站在长廊前的这一刻,她将蓝色玉环戴到右边的手腕处,然后说: “我并非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还有你。” 说完,她踏入长廊之中。 吕仙仪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她只是想着,再走下去吧……有力气的话,就不要停,再走下去吧……哪怕倒在终点之前,也努力走下去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努力,为什么在坚持。 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又好像不是。 要她说个为什么,她完全说不出来,只会看着问她的人,用目光回答: “我是吕仙仪。” …… 仙后座站在长廊之前,静静地看向深处。 长廊是没有尽头的,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里面到底有着什么。 仙后座也明白,需要踏进去才能知晓。 但是,原本“坚持自我”那么久的她,在即将要踏入其中时,却犹豫了,迟疑了,紧张了,害怕了。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自从成为群星后,一生都在寻找“我该做什么”的答案的她,在这一刻迷茫了。 这就是我该做的事吗?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也没有谁再来为她解惑了。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以及只属于她的长廊。 她茫然地看着长廊,迟迟无法踏入其中。 明明,只需要迈开脚步,走进去,一切就结束了……明明这是艰难旅途中最轻松的事情,坐起来却难如登天。 她的眼中,没有倒映长廊,而是倒映着一片黯淡的星空。 那是她在触摸熔炉前,最后向后望去,所望见的风景。 群星们,陨落了,不再闪耀了。 只剩下她一个。 她开始怀疑,群星牺牲了一切,而成全自己的这一刻,真的值得吗? “我真的有这个资格站在这里吗?” 自我怀疑像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让她恐惧着。 还请你一定要见证一切……她的脑海中,响起王良一与真武大帝在奔赴星空前,最后对她说的话。 “还请你一定要见证一切……还请你一定要见证一切……” 这句话反复响起。好似在这一刻,她不再为自己而活了,而是为这句话而活。 仙后座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完全被星空所占据。 那是群星闪耀的星空。这似乎在宣示着,她不再仅仅只是仙后座,而是群星们的集合。是所有奔赴于那片星空,闪耀光,但最终黯淡下去的群星的集合,是他们追寻“存在的意义”的解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 “我们一起见证一切。” 说完,她迈开步伐,踏入长廊之中。 ( 137 众王 一片空寂中,静谧地氛围,如同被冰封了。 某一刻,两道光从深处照来,直至变成两条长廊。 这意味着,又有两位主角登场了。 为他们而铺就的长廊,正在静静等候着。 一道薄膜颤动般的动静,在两条长廊前浮现。也像水面被激起些许涟漪。 从这涟漪中,缓缓走出来两个人。 辛渔看着面前的两条长廊,问: “这就是最后的一段路了吗?” 余小书点头, “是的,在这之后,就是最终幕。” “乔巡他也在吗?” “他一定不会缺席。这里是他唯一能去往的地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辛渔看着余小书,“乔巡不正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吗。” “因为,他知道最终幕需要由他来主持。” “可你之前不是说,塔才是主导者吗?”在来的路上,辛渔一直在吸收来自余小书的认知。她基本上已经对整件事的全貌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余小书点头, “是的,塔是主导者,但也只能主导登临熔炉之路。除此之外,塔并不能做什么。” “好吧。” “进去吧。” 辛渔问, “一人一边吗?” 余小书摇头, “不,你跟我走一条路。” “这……那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两条路?既然这是塔为前来之人所准备的路的话……” “不必遵循塔的规则。至于让你跟我走在一起,也只是因为你实际上并没有来到这里的资格。如果我们分开走两条路,那在这里,即便是我也无法照顾到你。”余小书说。 “好的。” 辛渔不废话,跟着余小书选择了其中一条长廊,随后踏入其中。很快,长廊凝结成一个光点消失。 没有关乎于时间的感受,所以,辛渔也无从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 她只是走着走着,看到尽头有一束光,便同余小书一起,迈向那束光。 越来越耀眼,越来越清晰。 直至,完全将脚步迈开去。然后,便是一扇没有门页的门。 门外,是一个很高的王座。 王座看上去十分朴素,并没有人间帝王的王座那般豪华与尊贵。就只是灰色的石头所打造而成,上面十分平整而光滑,没有任何一条纹路和斑驳。但平滑得似乎有些过分了,以至于让人总想往上面留下些什么,比如刻一些字,一些图案…… 王座的前方,便是幽深的虚无了,什么都没有。 余小书穿过门,走到王座旁边,一束光轰然照在她身上,犹如舞台上的聚光灯。 她抬起头,向光照来的方向看去,目光平静且深沉。 在聚光灯的照耀下,她双手扶在王座的扶手上,缓缓坐下。辛渔便站在王座的旁边,看上去像是候王臣一般的角色。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束光轰然照耀下来,分列在虚无之境的八个方向。 同照耀余小书的这束光,共同组建成九芒星的布局。 余小书举目朝另外六束光看去。 从左边开始,分别是: 端坐的奥尔科特,她面带些许微笑; 沉思的乔巡,他闭着眼,神态安详; 冷漠的吕仙仪,她面若冰霜,孤高且遥远; 沉顿的“照见”,她眼神茫然,神情低落; 担忧的“最初性”,她似乎在忧心着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诡异的竖瞳,作为一只眼睛,它看上去没有任何情感,但约莫有着无比神奇的力量; 正义的倒三角,是的,此刻散发着柔和之光的倒三角,看上去就像某种“秩序与稳定”的代表; 迷惘的仙后座,她看上去魂不守舍,如同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余小书迅速把所有人都收入眼中,随后,她将目光落在倒三角,塔的身上。 塔与此同时也看着她, “最后一位主角到了。这注定是个伟大的时刻。” 所有人一改本来的神态与表情,齐刷刷地看向塔。 塔印现, “将由我们,见证无限的到来。” 仙后座惊觉,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站起来,有些失措地看向众人, “这……是什么地方?” 乔巡看向她, “仙后座,这里当然是你所想的地方。” 仙后座愣愣地看着乔巡,似乎跟他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也在啊……乔巡,我……感谢你。” 乔巡摇头, “不必在意。” 冷漠的吕仙仪,看向乔巡, “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了。” 乔巡微笑着说, “的确。” “真是奇妙啊……”吕仙仪低下头,“世界真是奇妙。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很多事。我们身处在‘每时每刻’之中,便注定如此。” “注定……我以为能走到这里来,如何也不会说出这个词了。”吕仙仪偏头看着乔巡,“你觉得呢?” 乔巡摇头, “我依旧会说这个词。毕竟,用词用语仅仅代表着个人的习惯,代表着与不同对象的交流方式。这是自由的。” “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源自于世界意志。” 乔巡笑问, “倘若要自己只是自己,那你觉得该如何呢?” 吕仙仪看着他, “这个问题,你大概要比我精通得多。” “我有我的理解,但现在,我想听你的理解。”乔巡看着她,目光平静。 但似乎在目光交织之间,任何平静,都像是用纱布去装水。 吕仙仪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稍稍低下头,目光似乎看着王座前方的虚无之境。接着,她才轻声说: “我是我认为的自己即刻。我是,吕仙仪。” 乔巡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真好。” “真好?” “难道不是吗?你终于只是你了。” 吕仙仪没有说话,抿着嘴,嘴角微微扬起。虽然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冷漠,但嘴角的弧度已然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塔印现, “令人感动的和解。” 乔巡说, “不需要你充当旁白。” “也许是的。但你难道不认同吗?” “我的认同与否,跟你无关。” 塔印现, “的确。” 另一边,奥尔科特在光束照耀下来后,立马就看到了她所一直挂念的纱绪莉与念薇, “纱纱,薇薇!”她高兴地呼喊。 五茂纱绪莉和依念薇都听到了她的声音。但她们并没有给予回答,因为,此刻坐在王座上的并非五茂纱绪莉和依念薇,而是“照见”与“最初性”。 见到她们无视自己的呼喊,奥尔科特有些茫然。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不气馁地问: “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两人看向她,目光复杂。 这复杂的目光,让奥尔科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愣了愣地坐下来,看向旁边的乔巡, “乔先生。” 乔巡轻声说, “不必担忧什么,奥尔科特。” “好的。” 乔巡的话,总是能让奥尔科特放松下来。他接着看向余小书的方向。 余小书投去一个微笑, “你看吧,我立马就到了。” “全部的你?” “只是我。” 他们之间的对话,像是某种不确定的暗号。几句简单的话,便好似能传递出很多信息。 便无需多言。乔巡对辛渔说, “好像又得麻烦你了。” 辛渔并不紧张,放松地说, “可不觉得麻烦呢,比起孤零零地守在地球,那肯定还是闯进一场未知的风险里最美妙。不过,你肯定还记得我最早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吧。” 乔巡想了想, “我本身就是个风险吗?” “嗯,没错。但我现在要修正这句话。” “改成什么?” “你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乔巡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 “加了个修饰词啊。” 气氛好像变得轻松了一些。 倒三角的塔对乔巡印现, “你果然是个神奇的人。我早想过,在最后的礼王厅里,会有与你关系密切的人。但现在看来,我想的还少了。让我看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塔像幼稚的孩子数指头一般数数,“真是不得了啊。一共才九个王座,居然就有七个王座上的王加一个额外的人,跟你关系密切。我好像一下子就落入下风了呢。” 乔巡说, “按照小孩子那一套逻辑,我看上的确有些优势。可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所谓的落入下风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你当然知道。” “何必非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呢?” “很简单,因为你也想抵达无限。”塔印现。 “无限。”乔巡微微一笑,“你觉得无限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塔印现, “重要的不是有没有好处,而是除了无限外,你别无选择。” 塔确信着,乔巡不会想留在有限世界里。 也的确如塔的确信,乔巡并不想。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抵达无限。 乔巡眼神寂寥, “是啊,别无选择。” 这苍白无力的回答,让这礼王厅显出一种单薄的感觉来。 他看向倒三角塔旁边王座上的那只诡异的竖瞳,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因为他知道,那只眼睛,只是起源的感受,不再是依红了。 这令他遗憾且失落。毕竟,还没有一次真正的告别。 竖瞳里缓缓旋转的漩涡,在接受了来自乔巡的目光后,稍稍加速了一些,随后又恢复正常的速度。 没有人再继续说话。 礼王厅安静了下来。 塔随后从王座上升起。倒三角的图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诸位,还有想说的吗?到这一刻,我们已经不需要再有什么疑虑了。有需要的话,请尽情表达与倾泻。朋友之间重逢的叙旧,伴侣间的追思……恩怨种种。不论你们想说什么,都会得到应许。这是身为王的特权。” “王……是什么?”吕仙仪问。 塔印现, “王,是无限的见证者。一如曾经起源的‘发现’、‘感受’与‘思考’。王们,将是无限的发现者、感受者、思考者与见证者。” “见证,见证什么?” “见证无限的到来。” “无限是什么?”吕仙仪显得有些纠缠不休。 不过,塔从来不表达情感, “无限不需要被解释。正因为是无限,所以无法解释。” 吕仙仪呼出口气, “我可以放弃成为王吗?” “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 “可以。站起来,向后转身,退王之路就会出现在你的脚下。不过,作为最终幕的揭幕者,我需要告诉你,离开这里之后,你将不复存在。” 吕仙仪说, “如果待在这里是唯一存在下去的可能,那抵达无限,是否是一种不得而已的选择呢?” “不得而已……” 吕仙仪继续说, “那无限还能称之为无限吗?” “那你所理解的无限是什么?” “你说了,无限不需要被解释。也正是因为不需要被解释,所以,无限可以是任何意义上的存在。倘若把抵达无限的方式,限定在这里,那所抵达的无限,便不是真正的无限了。只不过是你认为的无限。”她将“你认为”三个字咬得很重。 塔没有眼睛,但却让吕仙仪感觉到塔深切的目光。 吕仙仪毫不示弱, “我不知道你如何称呼。但是,即便真的能抵达无限,那也只是抵达你的无限。” 这句话说完后,礼王厅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过后,塔印现, “无限不是谁的。无限只是无限。” 吕仙仪随意说, “我依旧保持我的看法。” “那你还要选择离开吗?” “不了,我要留下来。” “为什么?” 吕仙仪微微一笑说, “大概的确如你所说吧,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她的眼神,充满了不确定性。让人无法猜测她到底在想什么。 奥尔科特咽了咽口水,环视众王,心中想,这里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完全无从知晓他们的想法。她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小白兔,什么都不知道,连该想点什么都不知道。 塔升起来,升到众王中间: “诸位,还有想要离开的吗?” 没有人表达意见,所有人都保持着缄默。 塔便印现, “那么,我将揭开最终幕。” 接着,塔的三条边开始无限延长。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明明看上去塔的三条边处在同一个平面,但偏偏不知为何,延长到布满了整个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在三条边的延长下,迅速充盈起来。 直至……一个空白的世界被搭建完成。 是的,仅仅靠着三条边,搭建了一个空白的世界。 这种能力,让原本保持着缄默的众王,难以自已,不由得表现出一些惊奇来。他们无法理解,这是如何做到的,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随后,在这个由塔搭建的空白世界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黑点。 那些黑点……乔巡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各个有限世界的终点。 所有分解吞噬了所在有限世界的终点,全都汇聚到这个空白的世界里。 而众王们,位列世界之上。 138 无限(本卷完) 倒三角的塔,用难以理解的方式,将所有分解回收了有限世界的终点,点缀在其创造出来的空白世界中。 没有人知道塔是如何做到的,乔巡是这样,“世界”余小书也是这样。 他们无从知晓,塔是如何用处在同一个平面中的三条直线,编织成了一个空白世界的。而且,这个空白世界所遵循的法则,完全不同于有限世界,以及地球世界。 塔对众王们,众发现者们,众感受者们,众思考者们,众见证们印现: “诸位,起源的熔炉已然启动,中断的程序,将再一次以伟大的方式继续下去。在这无言的尽头,我们将见证有限的重新塑造,将见证缺陷的补充,将见证无限的到来!” 塔的意志伟大且崇高地在众王的脑海中响起,神圣且正义。这一刻,塔是这礼王厅中唯一的秩序,是启明星,是灯塔, “诸位,我们将协力修正缺陷,抵达完美的无限!但是,诸位,这一刻应当是正义且公平的。”塔倒三角的稳定形状,让其充满了公正公平的气质,“我无法以我个体的意志,主导礼王厅中的诸位。整体的意志,才是通往无限的真理。” 吕仙仪问, “什么才叫整体的意志?” “意志的集合,总是思想聚集所绕不开的一个问题。”塔印现,“我也无法做到让在座的众王遵从我个体的意志。我没有那样的能力,也不愿那样做。因为众王能坐在这里,本身就意味着你们是起源所认定的见证者,是将要抵达无限的初代开拓者。这理应是我们共同的荣耀。任何试图谋取私利的存在,都将在熔炉的火焰中被焚烧殆尽。” 塔的语气普通且自然,但在众王的脑海中却显得有些尖锐。塔好似在提醒,不要有任何小心思。任何不轨的谋划,都将被熔炉识破。 的确。对于在座的众王而言,即便是成为了见证者,也无法全知全窥起源的秘密。 吕仙仪继续问, “你是揭幕者。所以,应该提前想好了意志集合的办法吧。” 塔印现, “亿万斯年的岁月里,我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 乔巡想,这果然是跨越了漫长岁月的计划。在这方面来说,他是佩服塔的。毕竟,用那么长的时间,搭建起这么壮观的一座舞台。毫无疑问,塔是最有资格扮演揭幕者的。这是塔理应得到的荣耀。 “不过,在这之前,我仍旧尊重众王们的意见。在你们看来,有合适意志集合的办法吗?”塔先行问询。 吕仙仪说, “这一整件事,对我而言,都是短暂的爆发。”如她所说,她仅仅是在最后的这段登临熔炉之路的过程中,才算是了解了这件事的,“所以,我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提供意见。” 奥尔科特小心地举起手, “我也是。” 然后,她又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了。她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她现在也还觉得,自己能坐在这里,完全仰仗乔先生的帮助。靠自己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来到这里成为众王之一的。 “世界”余小书看着塔说: “你若做好了准备,不妨直说。想来,我们即便有些意见,到最后还是会遵循你的办法。” 塔印现, “世界,我不认同你的话。我只是众王的一员,相较于你们,只是多了个揭幕者的身份。直接一点说,便只是一个发言人。我不是礼王厅的首脑,更不是这里的主人。我与你们平等。你们的任何意见,都会是炉壁上精美的刻花。” 余小书不多说什么, “我没有意见。” 仙后座沉声说, “我也是。” “照见”纱绪莉、“最初性”依念薇相继表示没有别的想法。 起源的感受只是眨了眨眼,眼瞳中的漩涡倒着转了片刻,然后众王的意识中就受到了来自它的意志。它也一样,没有想法。 乔巡看了看竖瞳,竖瞳也看了看他。 最后,只剩下乔巡。 塔对乔巡印现, “我想,你大概是自己的想法吧。” 乔巡微微一笑, “为什么这么觉得?” “也许,你在众王们看来,是一个会带来不同的人。毕竟,你总是给人惊喜。” “那我,我令你感到过惊喜吗?” 塔印现, “当然。毕竟,没有你的话,‘照见’会晚一段时间回归,抵达无限的进程也将推迟。” “照见”五茂纱绪莉抬起头看着乔巡。她的眼神让乔巡想起最初见到她时。单纯且美好。只是,这次的单纯与美好,不再是属于五茂纱绪莉的,而是属于“照见巫女”的。 乔巡不知道,五茂纱绪莉在接受自己的归宿前,有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相见。 不过,即便真的想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照见”五茂纱绪莉说, “乔先生,事情总是不那么完美。不是吗?” “本来就不存在完美。完美是人对缺陷的想象,从来就不存在。”乔巡回答。 五茂纱绪莉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然后又散开。她稍稍吐出一口气,神情轻松了许多, “上次与你告别前,你对我说,自己的选择很重要。那么现在,你还是这么觉得吗?” 乔巡点头, “是的。纱绪莉,我无法总是像管教学生一样,给你制定规矩。” “那我,我现在的选择,令你满意吗?” 乔巡看着她。目光静静凝结,双方都试图从这种凝结之中先行迈出一步。乔巡十分坚定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是坚不可摧的高山一般,轰隆地向纱绪莉压倒。 纱绪莉终于耐不住,躲闪了一下。 随后,乔巡呼气, “纱绪莉,不论如何,你的选择都永远大于我的意见。”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的。我一直这么认为。” 纱绪莉低下头, “所以,我许多时候都不明白,乔先生到底希望我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乔巡看着她, “纱绪莉,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呢?你是为我而成长的吗?” 纱绪莉摇头, “不。可是乔先生也请不要总是划得那么清。倘若一个人真的很在意你的看法。但你却一直试图让那个人不在意你的看法。是否对你而言,那个人在意你,是你的负担和压力呢?” 乔巡静静地看着她, “纱绪莉。我不在意负担和压力,只是还是坚持那句话,你的选择永远大于我的意见。你能坐在这里,想必已经对自己的归宿有了很清晰的了解,只不过,我无从知晓,那是否是纱绪莉的归宿。” 纱绪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只是普通地坐着。 乔巡看着她的表现,心里差不多有底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看上去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就只是针对双方关系的一种争论。但对于乔巡而言,这是确定纱绪莉是否完全是“照见巫女”的最直接的方式。 现在看来,她是“照见巫女”而非纱绪莉。 因为,对于纱绪莉而言,“归宿”是一个痛点。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迈过去,而她既然坐在这里,成为了众王之一,显然说明,她通过了熔炉最后的拒绝。也就只能说,她回归的不是熔炉,而是塔。 照见巫女,是塔的侍奉者。乔巡一直记得这一点。 至于坐在她旁边的依念薇又是什么情况呢? 乔巡眉头稍稍一沉,然后看着依念薇问: “念薇,你在这有限世界中漫游,有找到自己所追寻的人吗?” 依念薇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依红。她的养育者,教育者,以及思想的启蒙者。即便,她在经历了一番事后,不再将依红视作自己唯一的信条。但那种铭刻于灵魂的强烈牵绊是无法洗去的。 依念薇摇头, “没有。” 乔巡沉默了。他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在她右手边的王座上的竖瞳,就是她想要寻找的人。 “你应该记得她的眼睛。” 依念薇说, “我认识的不是那只眼睛,是她。” 乔巡心中猛然一动。这一刻,他无比确定,依念薇还是依念薇。不同于五茂纱绪莉已经变成了照见巫女。 那,她是如何通过那条登临熔炉之路的呢? 是否,在依念薇看来,她自己是没有归宿的呢? 乔巡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看向塔, “请开始你的表演。” 塔印现, “不,这是我们共同的舞台。我们既是表演者,也是观众。” 随后,塔继续印现, “意志集合,总是一个难题。但也许,这个难题,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来解决。比如,举手表决。当然,为了确保每一位王的意志都是完全独立的,不受任何存在的支配与影响,我们需要一个绝对理性的第三方来裁判。” 裁判?绝对理性? 吕仙仪问, “谁?” 塔高昂地印现, “宿命。” 让宿命来裁判…… 这一刻,众王们猛地反应过来,有限世界最神秘的存在之一——“宿命”,无数人想要逃离有限世界最直接的原因。到这一刻,都还未显露出其真正的样貌。 乔巡看向余小书。 余小书笑着说, “已经可以确定了,宿命就是第一个有限世界。” 乔巡点头。 塔印现, “起源生命们塑造了有限后,宿命便如同一个标准的模具,为之后的有限世界提供存在的依据。所以,我们常说,有限世界的唯一规律就是宿命。事实上,宿命也是第一个确定有限是残缺的存在。只是,宿命那作为‘开拓者’的荣耀,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不过,正是这份无法理解的荣耀的存在,能让宿命成为我们之间的裁判。” 吕仙仪问, “我如何确定你跟宿命之间没有联系?” 塔印现, “亲爱的王。宿命不是如同你我一般的存在。宿命只是一个规律,不具备自己的思想。” “宿命是有限世界的规律,但是有限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宿命不应该一起消失吗?” 塔印现, “是的,宿命同有限世界一起,被熔炉回收了。我之所以说让宿命来当裁判,便是因为此刻的我们,正在熔炉之中。” 随后,塔揭开舞台,展露出熔炉的真正模样。 那是一个无边无尽,无底无顶的巨大漆黑之洞。 塔印现, “待到火焰燃烧起来的那一刻,这里将是一切的开始。正如光让有限存在,热让有限演化。” 众王无话可说。 塔印现, “众王,我们应该用火种,点亮这片黑暗,让一切开始。对此,请进行你们的表决。将表决的意志抛撒至熔炉之中。我们共同的意志将由宿命这一道规律进行判断,最终结果会交予熔炉。但请记住,倘若你们的表决意志沾染了任何来自别的意志的气息,都将被判断为无效。” 吕仙仪又问, “为何熔炉需要我们的共同意志来开启?” 除了塔之外的众王中,她是询问次数最多的。当然,这并非她是一个叛逆的提问者。而是,在这微妙氛围的礼王厅里,她是最适合代表大家发问的人。 这是一种群体缄默的表现。 吕仙仪也正是心领神会,所以才不断提问。 塔印现, “亲爱的王,因为如果成功抵达无限了,那么对于无限而言,我们便是有限生命。正如在有限中,我们所理解的‘发现’、‘感受’与‘思考’是起源生命。” 这听上去有些绕,但内在逻辑很简单。 用简单的语言解释就是,众王们是从有限前往无限的开拓者。熔炉只是一个开拓工具,本身不具备开拓的能力。需要开拓者使用,才能发挥其能力。 塔印现, “众王,还有疑惑吗?” 众人保持缄默。没有了。 “那请开始你们的表决。” 印现这句话后,塔回到自己的王座上。紧接着,一道被标记的标志光点从其倒三角中央抛撒出来,落入熔炉之中, “我同意。” 奥尔科特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决,看向乔巡。 但表决必须是完全独立,不受任何其他意志影响才能认定为有效。一番考虑之下,她无奈地说, “我弃权。” 余小书紧接着说: “我反对。” 吕仙仪呼出口气,然后说: “我反对。” “起源的感受”以意志表达, “我弃权。” 他们的表决,都变成意志光点,被抛撒至熔炉之中。光点没有消失,这意味着他们的表决是有效的。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奥尔科特终于忍不住说, “其实我以为的无限是一种超越,没想到会是塑造。” 塔印现, “超越。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我无法理解。” “算了,我自己也不明白。” 乔巡看着她微微一笑, “奥尔科特,说不定你说的才是对的呢。” “唉,乔先生就别捧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本来我都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毕竟,比我厉害的人太多了。” 塔印现, “你能出现在这里,说明熔炉认同了你,不必妄自菲薄。” 在这一点上,乔巡和塔的见解是一致的。 短暂的插曲后,表决继续。 目前是两票反对,两票弃权,一票同意。 仙后座看向乔巡,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请问。” “你是出于怎样的想法,选择与宿命对抗救下我的呢?” 乔巡说, “我在与宿命对抗前,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我想要什么。最后我的回答是,想要你开心。但……那其实是蓝月冬的想法。” 乔巡笑道, “既然你会坐在这里,也说明,你其实就是蓝月冬。你并没有身份上的割裂。你就是你。所以,那也是你的想法。” 仙后座又说, “唉,但那也只是我的确没有别的想法而已。” “这就足够了。”乔巡说。 “真的……值得吗?”仙后座目光虚望,“为了救我,你被宿命打上烙印……为了让我坐到这里,漫天的群星全都黯淡……真的值得吗?” 乔巡想,原来仙后座是因为陷入了自我怀疑,才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的啊。 他说, “无价的事物,没有值得与否,只有发生了与否。既然发生了,就是不需要去怀疑的。” 仙后座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并不知道她是否不再自我怀疑了,但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反对。” 两票弃权,三票反对,一票同意。 表决继续。 “照见”五茂纱绪莉目光平静,轻声说: “我同意。” “最初性”依念薇跟着说, “我同意。” 三票同意,三票反对,两票弃权。 最终的表决票,来到乔巡手上。 所有王都看着他。都想着,他会做出任何选择。 余小书的目光中,满是期待。她并不知道乔巡在这个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她之所以投出反对票,在于她不喜欢把抵达无限这样的事,以这样方式来开启。这十分被动。她更希望掌握主动权。 乔巡看着塔,笑道, “其实我在想,这种方式,对掌握主动权的你而言,其实不是很糟糕吗?你完全有更好的方式来决定。” 塔印现, “众王的意志,才会催动熔炉的顺利开启。” 乔巡没有说话。但他抛撒出了表决的意志光点。 那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光点在众王的目光中,缓缓落入熔炉。 没有消失。意味着表决有效。 所有的表决都有效,众王们的共同意志,在宿命的见证下,被熔炉所接受。 随着一道钟声响起,众王们的意志得以显露。 熔炉打开了。 这意味着,同意票大于反对票。 乔巡,在最后投下了同意票。 在塔高昂的念词声中,在吕仙仪的问询声中,在五茂纱绪莉的注视下,乔巡静静地坐在王座上,闭着眼。 他放空了自己的一切感受,甚至抛却了自己的身体与意志,犹如自我解体一般。 在塔的宣示下, 依念薇献祭了自己从地球所得的“最初性”,在“照见巫女”的引导下,成为点燃熔炉的火种。 她将火种引入熔炉之中。 于是,熊熊大火开始燃烧。 布满了终点的空白世界以超越认知的速度,向外扩张,眨眼之间,便是无尽的空间。 一切,都在大火之中,被塑造出来。 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被称为: 无限。 (本卷完) 001 消失的王 “一切,在无尽的空间中被塑造出来。 所有的一切,加起来便被称为无限。” 这听上去多么理所当然。 但是,无限会有“所有”,会有“一切”吗? 无限,为何能用如此直白且简易的范围词来标定形容呢? 当乔巡投下决定性的同意票的那一刻,吕仙仪十分震惊。她很难以理解乔巡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选择认同倒三角的塔是出于什么考虑。在塔所言之的“无限”被塑造的过程中,她不断地追问乔巡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搞清楚在那一刻乔巡想了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但是,不论她如何追问,乔巡都如同跌入了“无知”的漩涡,完全没有响应她一丝一毫。 就在吕仙仪因此恍忽片刻时,她发现,乔巡消失了。 他的肉体,连同他的“存在性”,一同消失在了这个缤纷的无限世界中。 缤纷的无限,不停歇地向无限个方向蔓延。 在这无限的最中心,是礼王厅。 众王坐在属于自己的王座上,看向世界,陷入久久的沉默。 这就是无限吗? 的确,从之前的理解上,这里就是无限。毕竟,不论众王以何种方式去感受这个世界,去探索这个世界,得到的都是无法统计的无限多的信息。他们无法像在有限世界那样,把每一件事都通过某种方式联系起来。 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事情都是独立的,并且有着无限多的事情。 信息熵无限大。 众王都可以肯定,当自己离开这座礼王厅,没入无限之中,那么,任何人都将无法找到自己,感受自己。此刻,众王之间的联系,仅仅只是同在礼王厅,一旦离开,将不再有任何联系。 这的确是他们之前所理解的无限。 毕竟,追寻无限的初心就是逃离宿命,也就是逃离万事万物之间必定存在的关联。 九个王座,只有乔巡的王座上空空如也。 奥尔科特从恍忽中回过神来,惊觉道: “怎么有一个位置是空的?” 听到她的声音,众王也陆续回过神来,他们纷纷看向空着的王座,感到疑惑。的确啊,这里怎么有一个王座是空着的呢? 吕仙仪看着空着的王座,思维的灵光短暂闪烁,随后脸上显露出一些茫然,问: “这里之前也坐着一位王吗?” 奥尔科特艰难地回想。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后,摇了摇头, “没印象了,你们呢?” 吕仙仪,仙后座,照见巫女和依念薇纷纷摇头, “这里好像一直都是空着的。” “但为什么会空着呢?既然只有八位王的话,干嘛要放置九张王座?”奥尔科特看向倒三角的塔,“塔,礼王厅是你布置的,能解释一下其中的道理吗?” 塔注视着空着的王座,三条边的幽光旋飞不定,片刻后印现, “我也无法知晓放置九张王座的理由。” “难不成其实有九位王?”吕仙仪问。 塔印现, “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只有八位王。我的认知里,只有关于包括我在内的八位王的信息。” 吕仙仪皱起眉, “这真是太奇怪了。难不成在塑造无限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事情吗?” 塔印现, “存在这种可能性。无限世界里,一件事,有无数种观测与解释的方式。不过,我想,这也许只是一个本应该存在的缺陷。” “什么缺陷?” 塔继续印现, “在真正塑造出无限之前,我们的思维都来自有限世界。理所当然的,我们无法以有限世界的思维,窥探无限世界的奥秘。因此,在这一个塑造的过程中,会出现我们本身无法解释的缺陷。就比如,设定一个封闭的空间,这个空间有一个特性,即任何进入这个空间的人同时最多只能认知两种事物,那么,不过多少人进入这个空间,也最多只有三个人,即本人与任意的另外两个人。” “你觉得我们的认知,是有缺陷的?”吕仙仪总结了一下塔的意思,问。 塔印现, “的确是有缺陷的。有限世界的存在性是一种被标定的特性。虽然要比同时只能认知两种事物这种特性要复杂一些。但也是被标定的无法改变的特性。正是这种特性,造就了缺陷。” 吕仙仪又想了想, “也就是说,本身就有九张王座,但是在原本的有限世界里,我们只能认知八张,而塑造出无限,弥补了缺陷后,我们才完全认知到了第九张王座。” 塔印现, “这是一种合理的解答。” “既然如此的话,那也应该有我们没有认知到的第九位王才对。不然的话,这第九张王座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而在有限世界里,不应当存在完全没有意义的事物。” 吕仙仪的话,让塔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塔印现, “这也许是我们需要去解释的。” 奥尔科特望起头,呢喃道, “第九位王是谁呢?” 塔注视着余小书,询问: “世界,你是怎么想的?” 从塑造出无限开始后,余小书就一直保持着思考着的姿势,没有变过。突然被问起后,她稍稍抬起头,垂下右手, “九张王座,九位王。我只记得这个,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你肯定有九位王吗?” 余小书点头, “是的。” “你的肯定,遵循什么法则?” 余小书站起来,神情放松地撑了个懒腰,打个哈欠说: “我的法则。” 说完,她转过身,朝礼王厅外面走去,走出几步后,侧过身问: “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塔印现, “无限的塑造过程需要众王的参与。作为初始的发现者、感受者、思考者与见证者,我们应当保持着对无限的关注。当然,这并非我所要求的事情,是我们作为初始者与生俱来的使命。相信,你们会在探索无限之中,逐渐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只是,此次一别,也许在今后的无限时间里,我们都无法在广袤无垠的世界里相遇了。”塔的语气,第一次显露出一种人性的情绪,“众王,我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是标准的有限世界的话。 这样的话,在无限世界里说出来,显得很没有道理。 但,众王都来自有限世界,一时之间的唏嘘,也不禁令人生出难以自已的感触来。 余小书却没多说什么,扬了扬手离去。 后面,奥尔科特反应了过来,赶忙追了出去。她怕余小书一旦离开这里,自己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出了礼王厅后,余小书也并没有直接跨入无限世界之中。 待到奥尔科特追上来后。她轻声说: “你也觉得的确有第九位王吗?” 奥尔科特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余小书笑了笑, “因为我一看到你,就发觉,我跟你之间的关联,是突兀的。” “突兀的?” “是的。奥尔科特,你没有那种感觉吗?明明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但却说不上来到底为何而认识。” 奥尔科特低头想了想, “原来我心里的别扭感是这样的啊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余小书看着她, “在我的理解了,我们本来不会相遇。事实上,我回想了我在有限世界里的一生,也找不到我们必须相遇的理由。但我们相遇了,并且熟识,是一个确凿的事实。这在缺陷分明,特性标定的有限世界里,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存在了。” “是的,存在了。我的思考是,一定有那么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主导了我跟你相遇的这一个过程。” “那你觉得,为什么我们无法知道那个不确定的因素呢?” 余小书望起头,目光茫然,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去寻找的。” 奥尔科特屏住呼吸,然后说: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余小书摇头, “奥尔科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寻找那个不确定因素,能不能成功,将面对什么,会踏上怎样的路抱歉,我无法向你许诺任何事。” “不需要什么许诺。我只是想要弄明白而已。” 看着奥尔科特坚定的神情,余小书是不忍心拒绝的。但是,沉定的思考后,她还是摇头, “抱歉。” 奥尔科特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 “没关系。世界小姐一定有自己的考虑。不过,我也不会放弃的。既然世界小姐要去寻找那个不确定因素,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寻找的!” 余小书想解释什么,但也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她只能说, “奥尔科特,一旦我们进入无限世界,那么,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任何关联了。但是,我十分希望,我们共同关注的那个不确定因素,能紧系我们。” 奥尔科特点头, “我也希望!”接着,她神情又低落下来,惆怅地问:“世界小姐,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非要追寻无限呢?” 余小书顿了顿, “以前的话,我也能很好地解答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她呼出口气,“追寻无限,就好像对遗憾的一种补充,对缺陷的一种修补有限生命追寻完美,就像是被植入生命中的本能一样。我无法说清楚,这到底是有限本身的残缺,还是专属于有限生命的残缺了。” 奥尔科特说, “其实我在想,万事万物之间彼此联系,又有什么不好呢?你看啊,现在的无限世界,多么的遥远,多么的寒冷也许,我踏入其中,便要成为孤独的一个人,在漫漫无际的空洞之中,历经永生的不变。我一直都觉得,事物的更替,新陈代谢,是十分美的艺术。我最初听到无限时,也以为无限就是不停的变化,永无止境的变化。可是现在,我所见的却是永不变化,永不联系无限,只是无法去感知的多这跟堆砌毫无意义的废料有什么区别呢?” 奥尔科特的话让余小书大为感叹。她发觉,自己漫长的人生,到头来也还是走入了不断腐烂的阴湿之路,竟也远不如奥尔科特这个孩子所想的那么质朴与单纯。她笑着说, “奥尔科特,你说的大概是对的。完美是生生不息的更替,是简单纯洁的。” 奥尔科特叹了口气, “可是无限世界跟我说的不一样啊。” 她很无奈,也很有些不甘心。 余小书说, “没关系的,既然不满意的话,那就去改变!不管能不能实现,只要秉持着心意,也能生活在理想之中。” 奥尔科特点头, “我会的!” “那,奥尔科特,我走了。” “嗯,再见。” 余小书闪身消失在无限之中。 这一刻,奥尔科特发现,自己再也感知不到世界小姐的存在性了。她不禁流露出一些落寞。 直到背后响起脚步声,她才立马转换心情。 吕仙仪问, “你们说了什么?” 奥尔科特看着吕仙仪。她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 “嗯,讨论了一下第九位王的事情。” “你觉得第九位王存在吗?” 奥尔科特点头, “嗯,存在的!” 吕仙仪抿了抿嘴, “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就是一点底气都没有。我只隐约有点印象,好像在塑造无限之间,我看了一眼第九个王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一眼,要么那里之前的确坐着个人,要么只是我随意的一瞥吧。”她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啊,我表达有些湖涂。” 奥尔科特莞尔, “没关系。大家都挺迷茫的。” 吕仙仪遗憾地看着无限世界, “怎么说呢。一旦进入无限世界,彼此之间就不再有任何联系。这让人挺可惜的。” “为什么?” 吕仙仪笑了笑,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还想跟你交个朋友呢。” 奥尔科特吃惊地说, “真是非常荣幸呢。”她想起世界小姐的话,“既然你也认为第九位王存在的话。那不妨让这个念头,成为我们之间的联系。也许今后,能在无限世界的某个不经意一想,便发现了对方呢?” 吕仙仪面带春风,洋洋一笑, “你说得对!”她看向无限世界,一步没入其中,“今后啊,某个不经意的念头之间,我就想起了你,就发现了你。那时候,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十分期待!” 奥尔科特送别了吕仙仪。吕仙仪的乐观自信,鼓舞了她,使得她也不再低落和遗憾了。 相信着,一定会有那么一个发现彼此的瞬间。 002 梦开始的地方 空洞。 一切皆不存在,只有空洞。空洞的感知,空洞的思考。 宛如一具死去亿万斯年的尸体。乔巡飘荡在空洞之中,没有任何反应。他好似已经被定格在这空洞之中了,成为了其具有象征性的一部分,无法离开,不具备任何个体属性。 他闭着眼,皮肤呈现出脱水的干瘪。发丝如同被分割了的棕榈叶,干枯而热燥。 从远处卡上去,他像一具抹上了保护釉的根凋。倒是栩栩如生的样子,只是,怎么瞧着,也不觉得他先前是个活生生的人。 是的,在这片空洞之中,理所应当不会存在活生生的人。毕竟,这里缺乏了最基本的存在性。 就像有限生命,必须要依靠有限世界才能存在,一旦脱离了世界,迟早会被虚无的混沌所同化。然而,这里只有空洞,连无序的混沌,混乱的虚空都没有。乔巡甚至无法成为一道无意识的虚空乱流。 “存在性”。 因为缺乏存在性,他便无法存在。 唯一能证明他还是乔巡的,便只有潜藏在真实之中的真实的他。 “真实”。 这个简单到了极致,又复杂到了极致的“东西”,此刻,成为了乔巡唯一的支柱。“真实”,让他即便失去了存在性,也还能感受到自己。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何要投同意票,又为何要抛却掉自己的存在性。 只有一种模湖的感觉: 那不是真实的无限世界,坐在王座上,将要成为无限世界见证的自己亦不是真实的自己。 而这种感觉,来自他的意识深处。那尊伟大的身影。 抛却了存在性后,他便跌入了这片空洞。什么都不存在的空洞。他甚至觉得,这片空洞要比起源还要单纯。毕竟,起源即是存在。有物存在,便意味着起源的诞生。而无物存在,就是这片空洞。 只是,即便理解了这一点,也很难以解决目前的现状。 没有存在性,他无法证明自己存在,也就无法摆脱这种定格在空洞中的状态。即便是有着“真实”的感受,也无法做到摆脱空洞的状态。 一座金色的长阶之上,源自伟大身影的“真实的乔巡”默默感受着,思考着。 他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自己重新“存在”。 他的思绪开始旋飞,纵览自己这一生所有的认知,试图找到破局的方式。 这听上去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没有“存在性”,并无法去证明。时间的尺度,可以说被压缩到毫无变化的一刻,也可以说成是无限变化的至久。 “真实的乔巡”站在长阶之上伟大身影的前方,注视着。 伟岸的身影笼罩着无法理解的迷雾。也许是迷雾,也许不是。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真实的乔巡”想起之前同余小书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试图窥见这尊伟大身影的真貌。只不过,那时候被余小书叫醒了。而她的说法是,逐渐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窥见伟大,会不复存在吗? 以前的他也许还会顾虑一下,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失去了存在性,唯有“真是的自己”,又何怕再失去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逐渐坚定。 随后,他迈出步伐,走向包裹着伟大身影的迷雾。 而这时,伟大身影,也像是在欢迎着他,呼唤着他。 就在他要与伟大身影融合的时候,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真实的乔巡”到底是什么? 一个名叫乔巡的进化者? 一个有着亿万斯年岁月尺度的王之恶魔? 一个从无限世界跌落至空洞的失败见证者? 亦或者,这些都不是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自己,只是一个生活在知冬市里的心理咨询师? 想到这里时,他的思维忽然停滞,随后感知陷入一片混沌。 混沌 模湖 就像睡梦将要结束,将醒未醒的那种模湖。 逐渐的,模湖之中响起一道急促的铃声。 这是什么声音? 啊是闹钟。 烦人的闹钟。 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艰难得如同在泥泞之中挣扎的无毒蛇。终于,这只手摸到了什么随后,微光泛起,尖锐地撕破黑暗,仿佛在这一瞬间,听到了黑暗的惨叫声。 微光闪烁过后,闹钟的铃声停止。 万籁俱静。未知之物,重新同黑暗一起归来。 却在某个惊雷般的刹那,一个身影,勐然生长起来。随后,这个身影犹如开辟黑暗的先行者,以野蛮的身姿,肆意撞破在夜晚堆砌起来的深沉之物。伴随着“刺啦”的撕裂声,光如同洪水般涌入,片刻之间,黑暗便溃不成军,消失得无影无踪。 迎着光的身影沉了沉肩膀,然后低语: “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转过身,走出卧室,进入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两块封装起来的早餐面包,放进旁边的微波炉里加热。趁着加热的时间,到洗手间洗漱方便。一切整备完毕后,刚好,早餐面包已经加热好了。 倒一杯牛奶,开始一天的早餐。 早餐过后,他出了门。刚走到楼道,就碰到一个挎着钓鱼包的年轻男人。倒也说不上男人,还带着男孩的稚气,学生样都还没褪去。 男孩一见到他,立马便笑着打招呼, “乔哥,上班去了啊。” 他微微一笑,点头, “嗯。你这是要去钓鱼吗?” 男孩拍了拍包,朝气满满地说: “嗯,今天上下午都没课,而且天气也不错嘛,难得的钓鱼时间。”然后,他又可惜地补充,“唉,要是乔哥今天不用上班就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去钓鱼。” 他笑道, “没事,这周六我没有预约,可以一起去。” “真的吗?!太好了。”男孩高兴止不住,“乔哥可是忙得不行,难得会有没预约的休息日啊。” 他莞尔一笑。 男孩招呼一声,赶车去了。 二十分钟后,某个敞开的办公室门前。 他望着门上张贴的门牌,上面写着一行字: “咨询师:乔巡医生”。 不知为何,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行字,此刻看来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呆呆地看着,花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门牌上写着的的确是自己的名字: 乔巡。 他吸满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与以往并无两样。这份熟悉,让他逐渐安心下来。坐在办公桌前,他揉了揉肩膀,自嘲式地想,大概接触了不少有心里疾病的人,自己也变得有些敏感了,不然的话昨晚做的梦怎么会那么奇怪 一般来说,人对梦境的感受往往是模湖的,大多数的梦,都会在起床过后的短时间内变得十分模湖。只有少数梦能够被记住很长一段时间。但,即便是记住了,往往也只是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细节是十分模湖的。 乔巡想着昨晚的梦 那个梦,好像很长,长至亿万斯年,又好像很短,只有那么片刻闪烁的瞬间。 但,十分肯定的是,那个梦十分清楚。 清楚到好似亲身经历了。 他看着电脑发呆。 办公室外的脚步声让他回过神来。一个抱着厚厚一摞件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边走边说: “乔医生,您来了啊。这些都是跟您有过面诊记录的病人的病历档桉,我给您放在这边的档桉桌上了啊。” 乔巡愣住了,看着这个年轻女人发呆。 年轻女人迟迟没听到回应,感到疑惑,把档桉放下后,看向乔巡, “乔医生,您怎么了?” 乔巡回过神来,笑着说: “没什么,稍微发了下呆。” “咦,乔医生居然会发呆,真是少见呢。”年轻女人半开玩笑地说。 乔巡莞尔, “你帮我筛选一下今天的线上诊疗名单吧。筛选好后,发给我。” “好的。” 年轻女人领完安排后,就坐到了办公室另一侧的电脑桌前,开始忙碌起来。 乔巡长而缓地吐出一口气,心里自语: “真是湖涂了,居然把梦跟现实混为一谈” 在梦中,他的助理是一个名叫余小书的年轻女人,活泼且开朗不过,有着个了不得的身份,很魔幻,很神奇。 然而,在现实中,他的助理是一个名叫林清悠的应届毕业生。 刚才恍忽间,他把梦中的事情当成了现实,突然看到林清悠走进来,一时间没认出来,就发愣了。 撇掉闲杂的思绪,乔巡调整好状态,开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主要是线上问诊的工作,比较轻松,基本上只需要进行一些基础的交谈。 他突然想到什么,往旁边墙壁上的电子挂钟看去。 上面显示,今天是10月13日。 这个日子 乔巡童孔缩了缩。那个梦就是从10月13日开始的。起源于与一个奇怪病人的线上问诊。那个奇怪病人的第一句话是: “我是个腿控。腿控你知道吗?乔医生。” 他记得很清楚,甚至对梦中当时自己的表现都十分清楚。 同一个时间 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吗? 乔巡咽了咽口水,心率开始上升,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会不会是穿越了?或者说,重生了? 这种桥段在影视剧、话本故事里也不是没见过。 保不齐,真的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但梦境跟现实里,自己的助手并非同一个人这一点应该能说明,梦只是梦吧 乔巡没什么自信。 毕竟,那个梦实在是太清晰,太真实了 真实很真实 这些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几乎都影响他的工作状态了。 一旁工作的助手林清悠时不时投来关切的目光,每每问询起,他都勉强应付过去。总不能说自己在想昨晚做的梦吧这实在是太令人烦躁了。 整个上午的时间里,乔巡都游离在恍忽之中。 午休过后,开始下午的工作了。 离梦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乔巡愈发紧张,心跳几乎没平稳过。助手林清悠几次询问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他都拒绝了。 的确,他现在状态的确不好,不适合上班。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不会勉强自己,早早地就告假休息了。但是今天那股要验证到底是梦,还是重生的念头,让他一刻都不想离开电脑前。 既对那个时刻感到紧张,又感到期待。 这种对即将发生不好的事情的矛盾心理,让他备受折磨。 时间在流逝,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敲打他的心脏。 就快要到了,那个时间 乔巡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重新坐到电脑桌前后,他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 屏幕上,问诊聊天界面显示着一行字: “我是个腿控。腿控你知道吗?乔医生。” 这一刻,乔巡好似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被抽到心脏,然后勐地泵出来。 来了,真的来了! 那不是梦! 但,不是梦的话,为什么自己的助手从余小书变成了林清悠呢? 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乔巡迫不及待地开始敲字,想要回复这个问诊的病人。如果梦是真的的话,那这个问诊的病人其实是个给自己缝接了很多腿的进化者。他在预输入界面输入一行字, “你是进化者吗?” 正要发送时,他又停住了 万一,后续并不像梦里那样发展呢? 他平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按照梦里的流程走一走,观察一下情况。 于是,他原封不动地按照梦里的流程回复: “当然。你喜欢丝袜吗?白丝,黑丝,彩丝” “不,什么都没有最好。” “哦,光腿主义者。” 一连串的聊天下来,乔巡终于确定了,昨晚那个梦里的内容是真的! 这个正在跟他聊天的病人,就是梦里的那个怪异的进化者。 确定了这件事后,乔巡的灵魂好似升华了。梦中自己所认知的一切,不再是梦,而是化作真实的认知,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叫乔巡,是个恶魔。 虽然不理解为何自己回到了最初时刻。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次,必须要解开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 欲望母神,是谁? 早在很久之间,乔巡就想过一件事,那个“腿控进化者”为何会盯上自己,明明自己在进化之前,完全就只是个普通人。还有,他为何会说出那句话: “神选择了我。” 以及, “乔医生,与我一同踏上这条光荣的登神长阶吧!” 他的神,是谁? 而他说的登神长阶,是指进化的七个阶段,还是意识深处那条金色的长阶? 那个“腿控进化者”死得太早了,以至于乔巡从来就没有机会去弄个清楚现在,机会来了。 乔巡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一旁的助手林清悠问, “乔医生,有什么事吗?” 乔巡摇头, “没什么。” 林清悠愣了愣,她感觉今天的乔医生好像有点不一样,似乎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些?或者说,更加有魅力了一些。 乔巡的思绪变成了一条线,他顺着这条线前进。 迈出第一步,暴食的力量,即刻复苏; 迈出第二步,色欲的力量,即刻复苏; 第三步 第四步 第五步 第七步他重新登神,随后,他的步伐不断加快,与此同时,身上的力量也在不断复苏。 直到,他走出办公室的门。 这一刻,他又成为了那个历经诸多冒险,站在有限尽头的王。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后,他闪身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在一座废弃的工厂里。 他知道,那个让车轮开始滚动的“腿控进化者”,就在这里。 003 母神 滴答 废弃的工厂里,天花板上失修的排水管道不断渗出泛黄的液体,滴落在地面,溅出一圈圈湿痕。 地上的碎石子,与鞋底碰撞摩擦,发出破碎声。乔巡望向通往二楼的楼道口,一些类似于血液与组织液的混合物附着在楼梯上,显得粘稠而胶着。 他迈出脚步,踏上楼梯。腥恶的臭气犹如排污的下水道。 一股熟悉的味道,从二楼传来。 气味儿刺激乔巡的记忆,让他想起第一次与进化者遭遇的场面。那个想要吃掉他的变态进化者,是他进化路上最好的启蒙老师。今天,他要好好感谢这位老师,并向老师询问一些知识。 乔巡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向里面看去。 在一座布满锈迹的钢架上,悬挂着一个男人身材的上半身。男人背对这他。从腰部开始的下半身分布着明显来自不同身体的多条腿,腿的分布十分不规整,扭曲且充满了恶意。这些腿盘曲在钢架上,将男人悬挂着倒吊在空中。 乔巡看着他,开口说: “你不是要找我吗,我来了。” 男人倒吊的上半身勐地绷紧,随后如同猫头鹰一般直接将上半身扭转过来。忽视他的下半身的话,他看上去是一个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仅仅从气质上,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但下半身无法忽视。 怪异与扭曲,让他质彬彬的气质,显得更人令人心寒。他的眼中稍显一些疑惑,随后立马疯狂起来, “乔医生,我朝思暮想的乔医生你居然自己来了!” 他的那些腿开始摆动起来,随后一跃而下,落在地上,犹如蹦跳的小孩子般,跨度很小,但频率极高地朝着乔巡冲过来。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道美食,童孔里的兴奋之色,洋溢于外。 乔巡面色不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男人停了下来,离乔巡大概只有三米远。他喉结滚动, “一定是神的启示,让你明白了应当与我融为一体!” 乔巡童孔变得深沉了一些, “神的启示融为一体” 男人眼中逐渐升起暴戾,磨牙吮血的欲望几乎完全将他吞噬了, “与我融为一体吧!可怜的肉人,本来你能再多活半天,但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食物,那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渴求!” 乔巡问, “你想好怎么吃掉我了吗?” 男人神情陶醉, “我将抚弄你的双腿,让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放松下来。紧张的肌肉,令人难以下咽。然后,在你的喉咙开一个口子,吸吮你的血液,也许那时候我会表现得像一个渴求母乳的孩子。接下来,我会掀开你的皮肤,用来做成毡垫,抽出你的骨头,做成一把像样的玩具,我儿时一直想要一把帅气的玩具枪,大概今天就能圆梦了。你的内脏,你的血肉,都将是一顿顿丰盛美好的餐宴。” 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好似在进行什么夸张的舞台剧表演。 乔巡点头, “的确,你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什么?”男人稍稍顿了一下。 乔巡说, “首先,让你的肌肉放松一下。” 他说着,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机包裹住男人。 男人的意识瞬间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他呆愣一会儿后,先是不解地看着乔巡, “发生什么了?” 虽然无法控制身体,但身体的感受器官被放大了上千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根血管淌过的血液,每一块肌肉的收缩力度,每一个毛孔的舒张。 紧接着,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肌肉不断软化,如同泡发的面点一般变得松软而膨胀。 这个过程,刺激着肌肉中的每一根神经,并伴随着被放大了上千倍的感觉。一瞬间,来自浑身肌肉的刺激,让他直冲痛苦的高点。 他本能地想要尖叫,却因为声带肌肉的软化,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在沉默之中感受洪水般的痛苦。 乔巡垂下眼眸, “我不是一个喜欢折磨别人的人。不过,我能感受到你屠杀无辜者时的欢愉。那么,当时的你有多欢愉,现在就千倍地还回去吧。” 沉默的尖叫。 乔巡在这一刻,也许真的是个残忍的恶魔。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了。反正这里并非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是他意识深处那尊伟大所造就的欲望世界这份欲望,便是乔巡想要探索一切的欲望。 在来的路上,许多事情,他都想得差不多了。 渴求着“什么是真实的乔巡”这个问题的答桉的他,一直都缺乏一个机会。一个去探索真正源头的机会。而之所以会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倒也远说不上是什么重生之类的桥段。毕竟,处在空洞中的他,连自己的存在性都找不到,又如何去获得重生到开始的能力呢? 所以,他想,“真实的乔巡”现在依旧处在那片空洞之中。 而这里的一切,源自意识深处那尊伟大。 虽然不知道那尊伟大,为何要给予这个能够探索源头的机会。但既然有机会了,就当不遗余力地去改变。 等一切都明晰了,也许才能真正与那尊伟大相融。 他并没有沉迷于折磨他人之中,也没有耐心再去一字一句地询问。他直接撕碎了变态男人的存在性,然后,立马对这些存在性碎片进行全面的解读。 很快,这个男的一生,全部都化作信息,涌入乔巡的认知。 如果是以前,这些信息,乔巡很难去理解和消化。但是现在,经历过“真实与虚幻”的他,能够轻松地去解读了。 没过一会儿,清晰且完整的答桉,便浮现于脑海。 他望起头,眼神清明, “欲望母神。” 一切的开始,是欲望母神。 这个原先只存在于恶魔的传说中的名字,如今,变得真实且清晰。 是欲望母神,造就了恶魔,是欲望母神,给予了他一身恶魔的特性。同样的,是欲望母神启示了这个变态男人,让其成为了他进化路上的第一道食物,从此开启进化的大门。 既然明确了欲望母神的存在,那么接下来就要找到“他”。 可以肯定的是,他意识深处的那尊伟大并非欲望母神。之前他的确有想过这种可能。毕竟他身为恶魔,意识深处还住着一尊无法理解的伟大,当然会想那是不是就是欲望母神。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如何寻找欲望母神? 乔巡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犯难。既然欲望母神是恶魔的造就者,那么就从恶魔为出发点吧。 没有片刻的犹豫,他闪身离开这里。 下一刻,他出现在虚空夹缝之中。 在这里,他可以同时感受所有的有限世界。 很快他就发现,余小书、依红、吕仙仪、奥尔科特、塔、五茂纱绪莉、依念薇等几位礼王厅的王,并不在任何一个有限世界。 整个有限之中,找不到任何一丝关于他们的存在性。 地球上的黑色革命,只是普通的降临派组织,没有“巡礼者”,没有少女“红”,没有“屠夫”;地球没有一个名叫“塔”的组织;吕阳一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吕仙仪的女儿;天堂的圣天使菲尼克斯没有同血脉的姐姐 礼王厅的众王,都不复存在了。 但是同样进入了礼王厅的辛渔还在。 乔巡对此有些不解,辛渔不应该随着余小书一起进入无限世界了吗? 为何有限世界里还有她呢?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进入地球。此刻的辛渔,还在知冬市的应急处理中心待命。知冬市还未爆发污染危机,她正像往常一样训练自己的队员。 站在训练场的外面,乔巡默默地看着里面的辛渔。 顶着一头火红色长发的辛渔,十分夺目。乔巡目光流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他想来,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基本都不复曾经的模样了,或许从头至尾,只有辛渔没有改变过。她始终那么耀眼,始终给人一种蓬勃的热情。 虽然很想立马去跟她打个招呼。但他还是知道,现在的辛渔跟他是并不认识的。 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后,乔巡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任由这个有限演变下去,那么最后的结果是否会不一样呢?毕竟,主导演变的众王全都不复存在了。 针对这个问题,他立马对这个有限进行全面的洞悉。 很快,他就发现,尽管塔、余小书等众王不复存在,但是这个有限依旧有属于它的众王,塑造出无限。 也就是说,无限被塑造出来,不决定于几个特定的众王,而是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这是否说明,不管存在着多少个有限,其最终的结局,都是无限被塑造出来呢? 如果这种猜想是对的,又能否说明,不管存在多少个有限,都只是虚假的有限,而非真实呢? 这样的话,真实的有限到底在哪里? 乔巡深吸一口气,望着知冬市的天空,目光遥远且深沉。 他再一次呢喃, “欲望母神” 最后望一眼热汗淋漓的辛渔后,他没入虚空夹缝。 处在虚空夹缝中的他,犹如飘零的落叶,不知去往。 在无序的沉默之中,他释放出自己恶魔的诅咒阴霾。阴霾顺着虚空乱流,涌入整个有限的所有世界。如暴风,如洪水诅咒阴霾席卷这个欲望的有限。 那些深埋在破碎之中,被封印了亿万斯年的恶魔,全部复苏过来。 瞬息万变,眨眼之间,恶魔便侵占了所有的有限世界。 在虚空夹缝中,望着这个破败的有限,他久违地呼唤出沉睡在自己意识之中的恶魔安格列。 安格列很安静,在他没有呼唤它时,它绝不发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以至于他都快将它忘记了。 “王,安格列觐听于您。”安格列沉厚的嗓音在乔巡的脑海中响起。 乔巡语气飘乎地问, “安格列,你想看到恶魔遍布有限的时候吗?” 安格列回答, “这是每一个恶魔,毕生的追求。” “意义何在呢?只有恶魔的世界,有什么意义呢?” “王,恶魔之所以是恶魔,便是追寻着用欲望侵染一切的结局。” 乔巡说, “恶魔是欲望的化身,但倘若只有恶魔,没有生命,那欲望从何而来呢?” 安格列思考着这个问题,最后说: “抱歉,王,我从未见过只有恶魔的时候,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乔巡沉默许久后才说: “安格列,你出来看看吧,这个只有恶魔的有限。” 安格列愣了愣,随后离开了乔巡的意识。紧接着,它就感受到了规模无比空间的阴霾。这种阴霾令它陶醉。它立马感受每一个有限世界,很快就发现,恶魔的阴霾侵染了所有的有限世界,没有余下哪怕一片“净土”。 它震惊且疑惑, “王,这是为什么?” 乔巡说: “我让诅咒阴霾侵袭了整个有限。如你所见,有限生命不复存在,只剩下恶魔了。” 安格列有些迷茫, “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啊。难道,这就是我们恶魔的终极世界吗?” 乔巡摇头, “我想并非如此。” “王” 乔巡眼神逐渐从复杂变得清明, “这个有限之中,还有一个生命。” “是谁?” 乔巡轻声回答, “乔巡。” 安格列有些听不懂这个回答。乔巡它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所追随的恶魔王就叫乔巡。 “王,你要?” 乔巡说, “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安格列发觉自己只能苍白地发问。 “欲望母神造就恶魔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创造一个只有恶魔,没有生命的世界。换句话说,是为了创造一个只有欲望,没有生命的世界。” “欲望母神那不是传说吗?” 乔巡摇头, “当一个世界只有生命的时候,欲望母神就是唯一的欲望,当一个世界只有欲望的时候,欲望母神便是唯一的生命。” 安格列听不懂这些话,乔巡也并非要让它听懂。他只是,想在这最后一刻,找一个倾听者。 倾述完毕后,乔巡便不再有任何作为一个“生命”的负担了。 虽然安格列听不懂,但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王要做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它不知如何劝阻,对王的忠心让它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 “王,属下安格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倘若这是属于恶魔的最终时刻,那么我一定要对您说出我心里最大的困惑。” “什么?” “虽然我们常说我们是欲望的化身,是生命的所思所想所感而具象。但真的身为恶魔,我还是发现,即便我们是欲望的化身,也有着欲望,也会思考,会幻想,会有情绪,会对事物产生特别的欲望这难道不说明了,即便是欲望的化身,也是有着欲望的吗?” 乔巡有些动容, “安格列,你说得对。” 安格列又说, “生命的欲望,是恶魔,那恶魔的欲望,又是什么呢?王,您知道吗?” 乔巡惊愣地看着它。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安静地追随自己的恶魔。他难以理解,它居然会在这个最终时刻,问出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对啊,生命的欲望是恶魔,恶魔的欲望又是什么呢? 他乔巡能够解读任何人的欲望,但是他自己的欲望呢?他一直逃避着这个问题,但现在,安格列把这个问题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了。他无法再逃避,他必须要去想 恶魔的欲望是什么? 他乔巡的欲望是什么? 乔巡愣愣地问: “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安格列说, “王,自我从封印中解脱出来,我一直跟随着您,居住在您的意识之中。虽然我无法窥探您意识的秘密,但却一直能遥望到您意识深处那尊伟大的身影。王,您知道吗?在过去数不清的日夜里,我时常觉得,那尊伟大的身影,就是您。” “为什么” 安格列自嘲地说, “我以前被称为恶魔贤者,算是恶魔里比较聪明的一个。我想来啊,只觉得,也许您意识深处的那尊伟大的身影,便是您的欲望化身。” 安格列的话,惊雷一般在乔巡脑中炸响。 那尊伟大的身影,就是我的欲望化身? 但为什么自己的欲望化身跟自己显得那么割裂呢? 乔巡童孔忽然一颤。他勐地意识到,那尊伟大的身影,也许是“真实的乔巡”的欲望化身,而非这个存在于有限之中的“虚假的乔巡”。 如果世界就是虚假的,那么生活在这个虚假世界里的乔巡,又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又怎么可能与真实的欲望化身相融呢? 理解了,一切都理解了。 乔巡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舒畅。 他笑着看向所有的有限世界,对安格列说: “安格列,你会是恶魔里最了不起的贤者!” 说完,不待安格列做出什么反应,他用自己的诅咒阴霾,完全覆盖自己的意识。 不做任何保留,完全覆盖。 此刻,这个有限最后一个生命就此覆灭,只有恶魔的存在。 如同乔巡所想, 当世界只有生命时,母神是唯一的欲望; 当世界只有欲望时,母神是唯一的生命。 欲望母神,在乔巡意识完全覆灭的那一刻,降临了。 只是,也许欲望母神不能再被称为欲望母神,而应该改作“生命母神”。 生命母神存在的唯一职责就是,创造生命。 生命母神想了一个很简便的办法来创造生命,就让恶魔们的欲望化身,具现为生命吧,毕竟,这个世界最不缺乏的原材料就是欲望。 但生命一旦大规模诞生,肯定会被恶魔视作威胁,然后以特别的方式进行清除。需要有一个办法,避免这种情况。 于是乎,生命母神又想了一个办法,放置一些能够让恶魔在清除生命的时候及时出现去制止的东西。这些东西干脆就叫终点,能够分解吞噬世界。 为了保证生命不被恶魔完全清清除,母神又在终点之外,设定了另一层保险。 创造出一个独立于有限的世界,这个世界能够保存生命的种子。 做完了这一切后,母神的职责完成,就此隐没。 悠久的岁月里,恶魔的欲望化身生命,不断诞生,终于达成了庞大的规模。 针对生命的威胁,恶魔们终于开始进行全面的清除。一场战争开始了。 最终,生命几乎完全被封印,但也因此,终点出现,开始吞噬世界,这让恶魔不得不停下赶尽杀绝的脚步,着手应付终点。但恶魔们绝望地发现,这些终点根本就是它们无法理解的事物。 而在一个名叫“地球”的独立于有限的世界中,某一年,一个特别的恶魔诞生了。 这个恶魔,在它二十四岁那一年,受到了生命母神的启示,获得了生命的种子。生命的种子,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生命特性。 这个恶魔,名叫乔巡。 在恶魔乔巡的意识深处,居住着一尊它无法理解的伟大存在。 时间的车轮,从不停歇,滚滚向前。 空洞之中,“真实的乔巡”默默感受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不由得感叹, “原来,真正的有限是这种无休止的循环啊原来,塔所塑造的无限,也是这种无休止循环着的有限的一部分” 那么,真实的无限呢? 004 因为他真实地存在着(全书完) “真实的乔巡”。 这听上去有些令人迷茫。如何区分何为真实,何为虚假呢? 答案在乔巡以诅咒阴霾完全覆盖了自己意识的那一刻就明了了。在有限之中无休止地循环的乔巡,是虚假的乔巡。唯有能够发现这一点,并不受限于此的乔巡,才是真实的乔巡。 此刻,空洞之中的乔巡便是“真实的乔巡”。 通过欲望化身,他能够感受到在有限之中循环的自己。而欲望化身,正是虚假的乔巡意识深处那尊伟大的存在。换句话说,那尊伟大的存在,就像是真实的他,放置在虚假的他身上,用来观察有限的“监视器”。 把虚假与真实的关系弄清楚后,乔巡也就明白了为何自己是有限的黄昏。 因为,他知道,当他找到了真实的自己时,一定会终结这样的有限。 空洞之中, 真实的乔巡久违地唤醒一直拥有着却从没使用过的世界沙盘。二十四道世界之根,如今有二十三道正在闪烁着,好似迫不及待要完成它们的使命。 “昼”——太阳;“夜”——月亮;“宇宙”——星辰;“生命之地”——地球(缺失);“生命”——大树;“国家”——城墙;“运动”——车轮;“静止”——山;“思想”——人;“数量”——0;“竞争”——火枪;“食物”——盘子;“知识”——书;“交易”——贝壳;“信仰”——十字架;“生存”——楼房;“收集”——箱子;“天气”——云;“进步”——火焰;“统治”——王座;“农业”——镰刀;“工业”——锤子;“规则”——律典;“神”——光 唯有“生命之地”的“地球”还缺失着。 “地球”就是南雫瞳,就是蓝珺。 但,她现在在哪里呢? 自从为了帮助仙后座跟宿命对抗受伤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她了。如果她还存在于之前的有限中的话,那么以她的个人能力,除了进入地球,或者进入仙界那座逃逸的人间,不然的话,一定会被熔炉回收。 乔巡倒是想去找她,但是现在的他,只能处在这片空洞之中。唯有在这里,他才是真实的他,一旦离开这里,进入有限,那么他立马就会变成在有限之中不断循环的“虚假的乔巡”,受欲望母神或生命母神的支配。 有限世界是母神的主场,几乎不可能在其中逃避其支配与启示。而一旦受到其启示的影响,就会跌入无休止的循环,除非等到某一个“虚假的乔巡”再一次明悟,重新回归真实。 那就没有办法去寻找蓝珺了吗? 乔巡在空洞之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首先,要找到是“生命之地”的蓝珺,需要回到那个特定的有限,也就是“塔”充当礼王厅揭幕人的那个有限……其次,要有一个人专门去寻找蓝珺,然后,这个寻找蓝珺的人还能跟真实的自己建立起联系。 这个人…… 乔巡的脑海中浮现起余小书的身影。的确,她认知十分完善,能力达到了极点,并且还能感受到真实的他。 能够感受到真实的自己,是乔巡可以确定的,因为之前受她帮助,在终点里调养的时候,自己试图与意识深处的欲望化身相融时,她对自己的存在性有明确的感受。 毫无疑问,余小书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又到哪里去找余小书呢? 毕竟,余小书进入虚假的无限后,在任何一个有限之中就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了。 需要有一个能够跟她建立起联系的媒介。这个媒介,必须同时存在于有限与无限之中。 思考到这里,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媒介就是辛渔。 在进入礼王厅,塑造无限之前,余小书找到了辛渔,并将她带在了身边。 那时候,乔巡并不是很明白余小书的目的,只是本能地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考虑。现在看来……她的这一手棋,简直是妙手中的妙手啊。 乔巡不得不赞叹余小书的敏锐性。她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提供恰到好处的解局方式。 虽然很想知道余小书为什么要把辛渔带进礼王厅,但这个问题,只能当面问她估计才能有答案了。 把问题逐一拆解,并都找到了解决办法后,乔巡没有片刻的犹豫,立马通过自己的欲望化身,与任何一个有限中“虚假的自己”建立起联系。 指引“虚假的自己”与辛渔相遇。 他知道辛渔喜欢冒险,对负有“神秘色彩”的人感兴趣。于是有意无意地通过欲望化身,让“虚假的自己”散发出一股神秘的魅力,刺激辛渔的冒险本能,与其建立起基本的关系。 在这个过程中,乔巡逐渐明白了余小书选中辛渔的原因。 因为,辛渔好似也是个十分特别的人。 她很普通。是的,普通到不沾染任何关乎世界进程的特性。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有她跟没她都一样。 这并非是一种贬低。因为想要在有限世界里找一个完全无法干扰世界进程的人,很难。因为有限世界的缺陷本身就是“万事万物相互关联”。 简单地说,辛渔就相当于玩游戏,被困在地型里并且无法对游戏进程造成任何影响的玩家。 这样的她,简直是完美的媒介。 当“虚假的乔巡”与辛渔之间的关系,达到了两人之间会本能地相信对方时。处在空洞里,主导这一切的“真实的乔巡”第一时间通过这份关系,以辛渔为媒介,发出了一条意志讯息。 乔巡相信,自己的这条意志讯息,终将进入无限之中,去到余小书的身边。 不过,这需要多久,就不是他能够去预计的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这个等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无法想象跨度的浩瀚时间。 为了确保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余小书的存在,乔巡没有选择静默自己的思考。这也就意味着,他能够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时间是一种观察变化的尺度,他在思考着,那么他的时间,就在流逝着。 这意味着,他将在这个等待的过程里,孤独地感受时间。 会是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等待。 …… 无限。 追寻着的人,会觉得这是个非常美好的词。因为,这对他们而言,意味着真正的自由。 可是,真正处在其中的人,会发现,这种自由的代价,是沉重的。 余小书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她只能静静地悬立在深空中,遥望着什么都没有,唯剩“无边无际”的无限。 “无限啊……”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样的世界,存在多久。 自诞生起,到现在的亿万斯年的岁月,让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即便思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时间里,逐渐腐朽与崩坏,她也能保持着独属于她的自我始终不变。 不管过去多久,她都记得自己是谁。 但她无法保证,时间过去太久,自己还能否记得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她默默地向前。 前方有什么,她不知道。但如果给自己一个方向,那也许能让自己不那么快在这种无意义的世界中崩溃吧。 “无限啊……无意义的无限,还是无限吗?” 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不出来了。 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有固定答案。因为,任何一个问题,都可以用无限多的法则,得出无限多的答案。 余小书,没有属于自己的法则。 她唯有期待,能否在某个瞬间,与奥尔科特他们相遇……她想,那时候,一定会是自己在无限之中最幸福的时刻。 她多少已经明白,对于一个来自有限的生命而言,无限是真正的残酷悲剧。 终于,有一天,她彻底不想再继续前进了。 于是,她静默了自己的意识,不再去思考,不再去感受时间的流逝。对她而言,流逝的每一秒,都是一种难言的折磨。因为,每一秒钟她都在做着无意义的事情。 没有谁惧怕时间漫长,只是惧怕,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做不成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将自己冰封在无垠的深空中,这一刻,余小书想,索性就这样吧。 包裹着她身躯的坚冰,犹如一颗不知去向的流星,以毫无规律的轨道,在深空中滑行。 直到,她与一道光相遇。 这道光破开坚冰,将她包裹。 温暖。 好像有一双温暖的手,在轻轻抚弄脸庞。 这双手,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这种气息…… “我是不是在哪里感受过?” 在这样一道念头迸发之际,静默的余小书猛然清醒过来。她开始思考,开始感受时间的流失,开始感受变化。 那股气息,冲进她的心弦,拨弄她的心弦,在这深空中,猛地绽放出绝美的华尔兹。 她颤抖着,想要喊出那个名字。 但是,不论她怎么去发声,都找不到那个名字的音节。 可是,拨弄心弦的气息,明明那么熟悉,明明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为何自己偏偏就想不起那个名字来? 明明知道对自己很重要,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 这种感受,很难受。难受到令人窒息。 快想起来,余小书……你快想起来啊! 她不停地催促自己。 但好像人就是越被催着走,越是走不动。 她捂住自己的脸,逼迫自己去想。 快去想,快去想起来啊! 但…… 就是想不起来。 “呜呜……” 她自责地哭了起来,好像犯了什么无法被原谅的错误。 可,不知为何,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为她拭去眼泪,在轻抚她的额头,在告诉她,不要害怕,不要自责,你从来没做错什么。 她伸出手,试图去抓住那双无形的手。 她摸索着,试探着。 终于,在某个瞬间,与那双无形的手,彼此相握。 温暖,最柔和的温暖。 这一刻的余小书,是幸福的。因为,她终于在这漫漫无际的无限中,做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 她想起了那个名字,“乔巡”。 那个本应该坐在第九张王座上的王,“乔巡”。 关于乔巡的一切,都如同雨后的新芽,无法抑制地涌现。 除此之外,她还感受到了乔巡传达给她的意志讯息。 透过这道讯息,她知道了乔巡为什么要让自己跌出无限,又在跌出无限后,做了些什么。 在意志讯息中,乔巡问她: “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是最极致的概念,我是最极致的具体。如果我们相融,会发生什么呢?” 余小书当然记得。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被乔巡吸引,共同经历了一些恩恩怨怨。 尽管曾经她有用这个问题的答案,去调戏过乔巡,但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从来都不知道。她那时候也想过,乔巡要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该怎么回应。 装傻。是的,她那时候就是想过用装傻的方式去回应的。 但还好,乔巡似乎有些畏惧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没有问起过。 这一刻,乔巡问出了这个问题。 该如何回答呢? 余小书知道,绝对不能装傻。 她深吸一口气,说: “我们彼此相融吧。” 于是乎,她丢掉了自己具象化的身体,展露出完全的概念。无形但绚丽的概念之光,挤压着无限的深空。她毫无顾忌,毫无惧怕地从这人人都曾幻想过的无限世界跌落。 从此,无限之中不再有她。 而那片空洞之中,有了她。循着意志讯息,她找到了乔巡。 此刻的她,只是一道概念,一道有限世界的概念。曾经的她,是某个有限之中的第二个有限世界。 只是,她所见到的乔巡,是一具毫无生机,缺失存在性的尸体。唯有独属于他的那份“真实感”,能够让她确定,乔巡还活着,只不过,以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着。 余小书没有多想什么,将自己全部的概念,完全融入乔巡的尸体。 “就让我,来成为你的存在性吧。” 彼此相融的过程中,她说: “我其实也不知道极致的概念与极致的具体相融,会是什么。现在看来,好像不会发生什么。不过,倘若能够以存在性,伴随着你,这大概也能说明,我们是真的相融了。以后的话,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乔巡轻声说: “这么说来,你可真是个骗子呢。我一直以为,我们相融的话,真的会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抱歉,骗了你。那大概只是一种特别的表达。” “什么表达?” “不知道,自己去想吧。” 乔巡略微想了想,然后问: “你为什么会选中辛渔?” “因为我担心,一旦进入了无限,就再也无法回到有限了,也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才是真正的主角……果然,谢幕表演,不该塔来完成,该你。” “这么信任我吗?” 余小书笑道: “除了信任你,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了。” “谢谢。” “我收下了!” 乔巡沉默了一会儿,问: “我还想着让你去之前的有限寻找蓝珺。” 余小书微微一笑, “自己的小女友,自己去找啊。” “我可没这样说过。” “那你还真是过分。总不会又是在惦记着其他姑娘吧。” “没有。”乔巡低声说。 余小书的声音愈发小了, “不用担心吕仙仪。她终于摆脱你了……果然,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别乱说。” “乔巡,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余小书补充,“在无限中,我一度绝望过,惧怕时间的折磨,于是选择了静默。我想知道,过去了多久?” 乔巡轻声回答: “一万九千五百七十四亿三千二百四十一万七千九百五十五年。” “1957432417955……这是我这一生听过最好的数字……” 余小书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消没了自己的意志,成为了乔巡的存在性。 乔巡依靠着她而存在,她依靠着乔巡永恒。 这是一万亿年的孤独等待,所实现的最终永恒。 乔巡,在空洞之中复苏,这一刻,谁也无法再磨灭他的痕迹。 因为他,真实地存在着。 (全书完) 尾声 永恒之美 也许,地球世界的唯一使命就是,当有限不复存在时,那地球就是有限。 这是乔巡重新回到最初的有限时,望见这里的变化,第一时间所想到的。 是的,即便塔通过起源熔炉与终点,将有限的一切都分解了,也仍旧会有新的世界,在无序的混沌中蓬勃生长。 原来相较于其他有限世界,十分孱弱与狭小的地球,如今已经膨胀到堪比当初的整个有限了。 乔巡站在世界的中心点,感受着如今地球世界的膨胀尺度…… 他的脑海中得到了一个数字。 从虚假的无限被塑造那一刻开始,至今,地球世界的标准时间尺度,跨过了足足三百多亿年。如今的地球世界,早已不复当初。它更像是一个新的有限,继续承担着来自母神的启示。 是的,这里的地球世界,也仍旧受着母神的启示。只是,这里不再有一个名为“乔巡”的恶魔或者生命。 因为,当乔巡真实地存在后,就再也不受母神的启示了。他是完整的,且独立的他。 但,原本属于“虚假的乔巡”的使命,并不会因为“虚假的乔巡”不存在,就被终结。使命终究是来自母神的使命,不过是选中另外一个被启示者,继续履行着保全“生命与欲望相互平衡”的使命。 这个世界,是乔巡所熟悉的世界,但并不是他喜欢的世界。因为,它像是母神的玩具,可以被任意支配与改变。 也许可以说,杀死母神,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但,很遗憾,母神并不是某个特定的存在,而是有限的枷锁。这是无法去改变的,只要存在于有限之中,就会受到这道枷锁的压迫。母神,是比宿命所认定的缺陷更加令人绝望的法则。 乔巡踏足在这片早已经过了无法计数的改变历程的世界中。 原本的那颗蓝色星球——地球。如今,早已在世界的演变历程中,消失不见。也许是寿命走向了完结,也许是意外导致了它的崩毁。 也许可以说,对于如今的生命而言,这是一个伟大的星际时代。因为,整个世界中,到处都分布着生命。而这些生命的源头,都指向曾经那颗渺小的地球。 这些生命之间,一样有争端,一样为了生存可以不计一切代价,一样秉持着要征服星辰大海的宏伟志愿,一样想要探究世界的本质。 乔巡如同世界之外的观测者,世界之内的一切如同他眼中的沙盘。 他想,也许在这一刻,自己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有限: 所谓有限,就是你可以被观测,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那与之相反,真正的无限,应该是一个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去观测的世界。也就是说,无法凌驾于无限之上,像观摩沙盘那样去观摩无限。 很遗憾的是,观测之中,并没有蓝珺的身影。 她,到底去哪儿了? 即便身为蓝珺,她的寿命完结了,或者因为意外身亡了,那她作为世界之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失的,更加无法被摧毁才是。 在这个世界中观测不到她,只能说明,她并不在这里。 那她,会去什么地方呢? 真的被当初的起源熔炉所回收了吗?不应该……乔巡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踏上登临起源之路时,一直到进入礼王厅,都从未感受到蓝珺的气息。她不可能被回收了。如果起源要回收她,那他是一定可以知道,并将她解救出来的。 难道,她在其他世界? 乔巡仔细想了想,她还可能存在于什么地方…… 仙界的人间? 他记得,当初仙界在崩溃时,最为安全的人间,是从仙界树大集群空间里逃逸出去了的。 但,那座人间是一个规则等级很低的子世界,甚至连子世界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个依附于仙界树的空间才对。除了融入地球世界,难不成还可以有其他继续存在下去不崩毁的办法吗? 乔巡没在这里多留,直接没入无序的混沌中。 以前,对他而言,混沌是没有任何探索价值的。里面没有物质、能量与信息,也无法传递。完完全全就是毫无价值的抛置处。但现在,真实地存在后,无序的混沌,也能通过一些方式,去找到价值了。 比如说,无序的混沌,不属于有限,也不属于虚假的无限。这是无法被观测的荒漠。在这里做任何事,都无法被观测。当然,一般来说,几乎不会有谁能够在混沌中做些什么。不然的话,群星也不至于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踏上归途了。 但,对于乔巡而言,混沌无非就是没有法则的地方。他做事,并不需要依据什么法则。 他的真实性,无法被任何事物所掩盖。即便是无序的混沌,也无法掩盖他的真实性。 他想,母神控制着有限,而虚假的无限毫无意义…… 那么,如果我控制了混沌,是否能够借此,对混沌之外的一切世界进行观测呢? 想到即做到,他着即没入混沌深层,释放自己的真实性。 混沌是复杂且无序的,所以,乔巡直接采用全覆盖方式进行控制。 别人不能观测混沌,是因为他们一旦进入混沌,就无法使用自己所依靠的相应法则。但是,乔巡唯一的法则就是他本身,也就是所谓的真实性。所以,毫不意外,无序的混沌,轻而易举就被他的真实性所覆盖。 毕竟,混沌是无主的,根本不会反抗。 乔巡身在混沌,掌控着混沌,也许可以热血中二地说一句, “我就是混沌之主!” 当然,是不是混沌之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控混沌后该做些什么。 一个有限里,存在多个有限世界,这些有限世界之间通过世界通道而关联着。除此之外的地方,就是无序的混沌。 而多个有限之间,没有任何彼此互通的关联。相当于平行世界。一个有限,以多种方式、属性存在,那就形成了多个有限。 就像之前乔巡还没真实地存在时,他意识深处那尊真实的欲望化身的欲望世界,也是一个独立的有限。也正是在那个独立的有限中,乔巡找寻到了回归真实的方式。 用一句简单的话总结就是:一个有限,包含着多个有限世界,与另外的有限平行并列,而另外的有限,同样包含着多个有限世界,除此之外的地方,都是混沌。 掌控了混沌后,乔巡可以轻而易举地观测任何一个有限中的任何一个有限世界,也包括有限尽头,那座虚假的无限世界。 在他的观测中,可以看到尚存在于虚假无限里的众王们。 奥尔科特、吕仙仪、照见巫女…… 他们都在无限之中。只不过,看上去,他们的状态都并不好。也许,他们逐渐发现了,自己所处在的无限,并不是他们所想要的“自由且真实的无限”。 虽然观测到了他们,但乔巡并没有去影响他们。 因为,他们跟自己不一样,并不是真实地存在着的。任何来自无限之外的影响,都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即便是精神上的伤害,也不容忽视。 所以,乔巡没有急着去问候他们。 他继续观测平行并列的有限。 终于,在混沌某个深层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个十分渺小的有限。这个有限之中,只有一个有限世界。而唯一的有限世界,渺小得相较于其他有限的有限世界,犹如一粒尘埃。 那正是……遗失的人间。 乔巡毫不犹豫,一步跨入其中。 …… “小二,今年是什么年?” “什么年?这话问得,当然是建贤二年啊。客官是从海岛来的吗?” “不是。” “那怎么会不知道年份啊。普天之下,还有不是大周的地界吗?” “当然没有。只是,想问一下。” “这……客官吃好喝好。” 小二走后,问话的客官微微一笑。低声呢喃, “建贤二年啊……过去这么久了,才是建贤二年……” 他记得,建贤是蓝知微称帝后的年号。 外面的世界,时间跨过的尺度都是用亿来做单位的。而这里……好像时间从未流逝过。 乔巡望向窗外,轻声自语: “珺珺,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吗?” 刚刚进入这座遗失的人间时,他就发现,这里的时间尺度被修正成了一个圆。也就是说,时间永远会在这个圆中循环,不会延续下去。时间是变化的尺度,当时间循环了,也就意味着,变化也在循环。 这便是这座遗失的人间,还是当初模样的原因。 而做出这种修正的,是蓝珺。 乔巡很熟悉这种能力,因为蓝珺曾经是他的学生。 他感受了一下,这座遗失的人间,约莫着循环了有几十亿次了,而一次循环用时大概是八年……合计着下来,跟外面的时间尺度能对得上。 至于蓝珺为何要让时间循环,即便乔巡有了答案,也想要亲口问她。 远见海的尽头,有一座海岛。因为与大陆隔着最危险的海域,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人来过。 除了蓝珺。 乔巡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她。 让他感到惊讶的,这座海岛的时间,居然是不循环的。难道蓝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乔巡悄无声息地踏上海岛。 岛屿并不大,约莫一个村庄的大小。上面布置得十分有诗情画意,犹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桃花丛丛,溪涧淑淑,越过一条小径后,便能看到几座精美的木屋。 木屋的构造很简单朴实,但这份简单朴实,勾起了乔巡过往的回忆。 第一次遇见蓝珺时,就是在这样的木屋中。 木屋之间并无人。 他循着一股生息,继续向前走去。在屋后约莫一里处,便是岛屿的尽头。是一座断崖。 断崖之外,是宁静的大海。 断崖之上,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女人,静静站着。她一动不动,唯有长发在摇曳。也许,她是这里永恒的雕像。 乔巡的心,随同那银白的长发,摇曳着。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在过去那些糟糕且低沉的年岁里,自己到底有多思念这种单纯的美好。疲于奔命的自己,也许不曾提起过去那种纯洁,但倘若有一天能再见到,一定会以热泪去迎接。 只是,今天不能流泪。 他开口问: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蓝郡的姑娘吗?” 天光倾泻,银白色的回眸闪烁纯洁的红色。 这一刻,乔巡望见永恒之美。 尾声 迎接过去 抛却掉那些你侬我侬的蜜语。 乔巡和蓝珺的重逢就像是一夜安眠后,清晨的问候。 没有什么灼烈的情感涌动,好似早已历经了风暴,回归到平静的天光倾泻之时。 蓝珺笑着回答, “欢迎回来。” 乔巡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话。 蓝珺手指卷了一缕银发,问: “我脸上有东西吗?” 乔巡摇头, “你一直都在这里等着吗?” 蓝珺望起头,轻松自在地说: “仔细想想的话,我好像也去不了哪里。” 乔巡垂目, “可你在这里待了几百亿年了……” 蓝珺偏头,轻声说: “哪有那么久……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而已。” “一眨眼……”乔巡当然不肯相信这种话。他在空洞之中等待余小书,感受了万亿年的死寂与孤独。他知道那种感受。尽管没有一丝一毫在余小书面前展现过。但,那一定是他自有意识以来,这一生最为苦难的时间。 乔巡问, “你没有想过,等不回来吗?” 蓝珺笑着说, “这不是回来了吗?” 乔巡语塞。他其实只是怀揣着一些愧疚,想要蓝珺好好地纾解一下内心的苦闷。但是她好像不愿给自己施加什么压力。 “那个循环场,是你设定的吧。” 蓝珺点头, “嗯。仙界崩毁后,我无处可去,那时候有想过去找你。但找不到,就只好先回到人间。因为失去了仙界树的庇佑,人间太过孱弱了,经不起什么变化了。所以我才让它进入无变化的循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许对生活在循环场里的人而言,很不公平。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保护这座人间的方式。” 她愧疚地说, “抱歉。” 乔巡顿住。他不知道蓝珺在抱歉些什么, “你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去其他更加稳定的世界。” 蓝珺说, “可我走了的话,这里怎么办呢?” “所以,你为了照料这个地方,一个人承受了数百亿年的沉默时间吗?” 蓝珺摇头, “并不是沉默的。要是想着,你某一天也许会回来……我就还是充满着希望。”她眉头沉敛,“我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无法左右世界的变化。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遵从内心。而我心里……只想着你。” “那为何不让自己也循环呢?何必非要承受……” 蓝珺并无负担地笑了笑, “因为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你回来了啊。” 乔巡看着她,片刻后才别过头, “真是幼稚。” “幼稚就幼稚吧……一辈子都长不大,说不好是很难得的幸福呢。”蓝珺想了想,“话说,我应该问一问你这些时间里做了些什么吗?” “问吧,我都会告诉你的。” “诶,对我这么好吗?” 乔巡说, “我想,好与坏已经无法描述我跟你之间的事了。” 蓝珺愣了愣, “什么意思?” 乔巡转过身,低沉地回答, “因为……不会再有谁可以评价你与我了。” “还是不懂。” “不懂就多想,想着想着就懂了。” 蓝珺缓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稍显茫然地说: “你刚刚是在对我陈情吗?” 乔巡望起头, “谁知道呢。” “喔……”蓝珺没有追问,只是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热热的。 乔巡挥手解除人间的循环场, “以后就不需要循环了。” 蓝珺说, “可人间以外的地方,全都是混沌……人间又没什么基底,承受得起变化吗?” 乔巡说, “混沌……我就是从混沌中来的,现在,那里归我管。” “喔,好厉害……”蓝珺不知道厉害在哪儿,只觉得好厉害。 他们去往天运帝都,迈步在熟悉的街道上。 街道转角的不远处,就是梅园子所在的小香廷。 “要去看看吗?”乔巡问。 蓝珺摇头, “还是算了。我不太想见到娘亲。” “为什么?” “嗯……要是见到她,我就该想,到底要不要把你的事讲给她听呢?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讲你的事……”蓝珺说到这里,立马转了语气,“话说,我已经见过吕小姐了。” 乔巡点头, “嗯,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蓝珺摊了摊手, “也没什么……就是互相询问了关于你的事情。我问了她你在地球的事,她问了我你在仙界的事。最后嘛……”她稍稍顿住。 “嗯?” “我感觉吕小姐还是很在意你的。我就说,其实我可以不在意有其他人在你身边的。” 乔巡顿住, “你真这么说了?” “是啊,有问题吗?”蓝珺觉得怪怪的,“怎么感觉你们都很介意的样子……” 乔巡说, “在地球,爱的美好状态是忠贞且唯一的。” “啊!”蓝珺立马蹙起眉,“这样啊……难怪当时吕小姐看上去有些别扭。可是……可是我觉得爱只是一种感觉嘛,不应该被特定的属性所限定。就像我,哪怕无法跟你在一起,也还是在意你的。这份情感,不以时空转移。我理解不了,为什么非要用像文化属性、道德传承之类的东西,来限定……” 乔巡说, “因为……人不止是单独的生命,是一个关系、文化与精神的集合。” 蓝珺叹了口气, “好吧……但,你的想法呢?” 乔巡微微一笑, “仙仪这一生所追求的,是一个独立的自己,不受其他任何人的支配。像你所说,单独的情感不受特定属性的限制。但于我个人而言,毫无顾忌地遵从内心,其实是一种随波逐流的消极行为。不管过去多久,我都会积极地面对我们之间的关系。” “好复杂……你不如直接说爱不爱她嘛。” 乔巡无奈地说, “你非得戳破我的委婉吗?” 蓝珺乐呵道, “委婉有时候可是一种伪装。” “好吧……既然如此的话,那我的答案是……” 喧嚣的风吹来,撩动蓝珺的长发。她微微眯起眼,免使风儿刮些尘沙进眼睛。过后,她才问: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乔巡大步向前走去, “那种话,只能说一次,说第二次的话,就显得很无赖了。” 蓝珺蹙起眉, “可我就是没听清楚啊。话说,为什么突然吹来一阵风?是不是你搞的鬼。” 乔巡呵呵一笑, “可不要耍赖啊。你问了,我也说了,没听见就怪不得我了。” 蓝珺立马辩驳, “我没听见,不就等于你没说吗?毕竟,这个问题与问题的答案,是诞生在我们的对话之间的!” 面对蓝珺的辩驳,乔巡双手一摊,耸耸肩, “我以为,这种问题,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会知道我想说什么呢。” “老是玩些话术,太狡猾了!” 乔巡走在前面,轻声说: “珺珺,爱本就如此。你觉得自己说得清的时候,想法却很模糊,你觉得自己说不清的时候,想法却很清晰。” 蓝珺无奈地说, “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 “就应该这样。”乔巡呵呵一笑。 蓝珺撇开其他思绪,问: “之后呢,我们之后要做些什么?” 乔巡目光灼灼, “创造一个真实的世界。” “虽然听不懂,但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要把自己说得跟丫鬟一样。” 蓝珺改口, “那就……我会跟你一起创造的!” 乔巡笑道, “也少不了你。” 他说着,牵起蓝珺的手,一步跨出,去往无序的混沌深处。 随后,他取出世界沙盘,对蓝珺说: “站在中间。” 蓝珺看着环绕自己的二十三个闪光图案,好奇问: “这些是什么?” “是一个世界。” “我站在中间干嘛?” “因为,从此,这个世界将以你为起点,去往无限。” 乔巡说完,将世界沙盘展开。 包括蓝珺在内的二十四道世界之根,簇拥着世界核心旋转。在最合适的那一刻,乔巡挥挥手,于是,世界开始蔓延。这个世界将以他的真实性为核心。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将真实地存在。 蓝珺看着梦幻迤逦的世界初成之景,神情恍惚, “很美啊……乔巡,以后这个世界会怎样?” “会不停地变化。” “什么样的变化呢?” “不知道。没有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唯一能知道的只是,它的起点在你我脚下。也许,多年以后,会诞生一颗星球,又在多年以后,星球上出现第一个生命……” “生命……为什么是生命?” 乔巡说, “因为变化总应该有谁去见证。见证这些变化的,不论是什么,都可以用生命去描述。” 蓝珺低下头说, “我好像逐渐理解了无限的意义。” “你的理解是什么?” “无限就是永不停歇的变化。” 乔巡笑道, “也许吧。” “那我们创造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就是……让真实真实地存在。” “让真实真实地存在……”蓝珺不太听得懂这句话。 她茫然地看向瞬息万变的新世界,突然惊讶地发现, “好像有其他世界融入到这个世界了!” 乔巡说, “是的,而且过不了多久,将只有这一个世界。” “这是为什么?” “因为当真实存在的话,虚假就无法存在了。” “又是一句听不懂的话……” “没关系,这句话不需要被理解。” 蓝珺不满地说, “那岂不是在说我很笨吗?” 乔巡呵呵一笑, “当个笨蛋不好吗?” 蓝珺望起头,嘟哝道: “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乔巡撇头看了一眼无序混沌的更深处,然后说: “走吧,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迎接过去。” 完本感言 历时一年零十五天,本书完结。共计198w字。 这本书的核心是“联系”。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人与物之间的联系,人与信仰之间的联系。 联系,贯穿了全文。 本书中后期经常提及的“追寻无限”,相当于是摆脱“联系”。所以,在作者定下的基调里,本身就是一个不和谐的因素。这也是为何塔所追寻的无限,是虚假的无限的原因。因为塔要切断任何联系,之做独立的个体。 引入“真实”,更像是对自我的一种思考。 如果把“无限”比喻为梦想,那作者认为,首先要先弄清楚自己是谁,才能谈论追寻梦想。 因为这个立意,本书设定的暗线实际上是: 乔巡对自我的思考。 作者常常描写乔巡思考自己是谁的桥段,正是想要表达这一点。 乔巡第一次对自我思考,认为自己是個恶魔,是个见不得天日,需要隐藏秘密的恶魔; 第二次自我思考,是成神之际,坚定地认为“我就是我,我就是乔巡”; 第三次自我思考,是对“真实地存在”进行思考。 “存在性”、“真实性”,一个代表着“联系”,一个代表着“自我思考”。所以,乔巡是在与余小书命运般的联系中获得了存在,是在一次次的自我思考中,回归了真实。 所以,余小书应该是事实上的另一位主角。 而南雫瞳(蓝珺)之所以能伴随乔巡走到最后,在于她所代表的的是“无关其他的爱意”。吕仙仪,更像是一个人这一生中犯下的想要弥补,却无法弥补的错误。至于乔巡最后所说的“到底还爱不爱吕仙仪的”答案是什么,或许就要看大家是否觉得跟吕仙仪的恋爱是否是一个错误了。 容我留白。 因为作者也说不好乔巡跟吕仙仪交往是不是错误的。 …… 好了,关于本书的感言就说到这里。 这本书目前是没有番外的计划的。所以,大概率到这里就彻底完结了。 在这之后,作者会先完成对上一本书未写完的番外,接下来才是新书。 至于新书打算写什么……作者也是迷茫的。 因为之前好几本新书的点子,都因为不符合目前的审查环境,被毙了。 所以,容我好好想想吧。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