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定居唐朝》作者:半堕落的恶魔 简介 这是一个现代青年穿越初唐,扎根大唐,努力求存的故事。 公元622年,大唐武德五年,唐高祖李渊在位,未来威震四方的大唐刚刚建立,风雨飘摇。 薛朗,一个现代青年穿越到此时的唐朝,生存是个大问题! 从孤身一人到安居乐业,这是一个男人的励志史。 PS:想看王霸之气一发,古人五体投地拜服的基本可以止步,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不管在哪里,能做的只是努力。本文主生活流。 ------------ 序章 空旷的原野,明明已过了严冬,进入春季,风还是吹得人从骨头里一阵冷,除了马蹄的哒哒声,骑马的人都不大愿意说话,马骑得也不快,多是在慢慢溜达。 “汪汪汪!汪汪汪!” 空寂的旷野,突然响起一阵犬吠声,惊得马上的众人一愣,倒也不是害怕,而是这狗叫来的突然——这附近根本没什么村庄。更何况自从开始打仗,百姓能饱腹者无几,要是有什么野狗,早就被打了填五脏庙去了,哪里还能留到现在。 行在前头的人勒住马,扭头望向中间一个全身包括头脸都包裹得严实的人,那人举起手掌比了一下,让他去看看。 还未等他驱马去看,众人只看见两个青灰色的点快速接近,待停住,却是两只背部为青黑色,腹部毛色比背部稍浅一些,耳朵尖尖立起似狗又似狼的动物,背上还系着不知是什么布料制作的褡裢,褡裢里鼓鼓的,都装着东西,警惕的停在距离众人约有五六米的地方,冲着众人吠叫。 “结阵!” 马上的骑士们,迅速的结起阵型,被阵型保护在中间的人举起手掌:“慢!” 声音竟然是个女子。女子拉下包着头的面巾,露出一张姣好的脸:“这是有人驯养的猎犬。” 众人有些迟疑,下结阵命令的那人道:“将军,属下等看着,虽像有人驯养的,但模样倒像是狼。” 女子微微一笑:“本宫虽也未见过这是何种犬,但也曾驯养过几条猎犬。且不说它们身上带着东西,不是野生的,只看它们的眼神和表情,这两条狗并没有攻击的欲望,相反,倒像是在叫我等跟着去的意思。” 众人细细观察,狗狗并没有做出攻击性的姿态,眼神也没狼那么慑人,反而很通人性似的,竟然能从狗狗的眼神里看出祈求的意思来。冲着众人“汪汪”叫几声,又往回跑几步,见众人不动,又折回来继续叫,不停的反复。 众人显然是以女子为核心的,虽然觉得女子说的有道理,但为安全计,还是不想贸然轻举妄动。倒是女子执意拨开众人,驱马向狗走去。 狗狗见有人过来,又继续朝北跑,不时回头看看,如若众人停下,又吠叫几声,似乎在喊人跟上。一时间,到让女子心中颇觉得稀奇,不知这看着颇有灵性的狗想带她去看什么。 跟着狗狗跑了将近一里路,远远的,能看到一个蓝色的人形物体躺在地上,身旁还守着两只黑背黄色肚毛,同样耳朵尖尖矗立的狗狗,周围散落着不知是何布料所作的包,三个大包,两个小包,不远处还有一辆不知道是何种钢铁所做的模样古怪、轮子细细的两轮怪车。 “汪汪!” 见有人过来,留守的两只狗狗叫了几声,围着疑似它们主人的人来回跑动,尾巴急切的摇晃着,声音凄厉急促。 “果然是有人驯养的!真是好狗儿!” 女子满脸喜爱的看着两只狗狗,待走近,蓝色的果然是人,身上穿着不知是如何纺织、样式怪异的衣服鞋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狗狗跑到那人身旁,汪汪吠叫起来,不停的围着那人转圈,不时望望女子等人,不时舔一下倒在地上那人的脸。四只狗居然十分有序的,一边两只叼着衣服把人往女子等人的方向拖。 女子这才恍然大悟,抚掌惊叹:“端是好犬,竟然是去找我等来救人,如此灵犬,倒也难得。观此犬姿态,这许是它们的主人,能驯养如此灵犬,本宫倒想认识一番。马三宝,去看看。” “喏。” 跟在女子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越众而出,也不鲁莽冒进,先对狗狗道:“某家并没有恶意,只是看看你们主人的情况,如能施救,必施援手。” 狗狗们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倒是放开叼住的衣服,退开坐好,眼睛盯着被称作马三宝的男子,如果马三宝要对主人不利,肯定以最快的速度出击扑咬。这警惕中带着沉着的姿态,又让女子一阵惊叹,对这几条狗的喜爱更甚。 马三宝也跟着主人游猎过,知道越惊慌迟疑越容易惊到狗,镇定心神,步伐稳稳的走过去查看。把人翻过来,是个青年,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是个年轻英俊、相貌堂堂的小后生,头发很短,跟剃头不勤的和尚似的,但又没穿僧衣,头顶也没戒痕,细皮嫩肉的,也没长期劳作的迹象,更不像熟练骑射之人,颇为古怪。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息,连忙上报: “公主,是个小郎君,还有气息。右手中指、食指有薄茧,其余部位细嫩白皙,不似劳作之人,也不是熟习骑射之人。身上穿的衣服鞋袜,布料、样式从未见过,头发短促,颇为怪异,不知是僧是俗。” 女子淡然扫昏迷的青年一眼:“可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马三宝摸摸青年的身上,能摸到有口袋,但却没装什么东西,空劳劳的,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散落的包上,略一查探,回来禀报:“启禀公主,这位小郎君身上的衣服和携带的包袱,属下从未见过此等样式,疑似开口的地方有锁,那锁样式精巧,除非用刀割破衣服和包袱,否则,不好打开。” 女子略一沉吟:“能被灵犬找来救人,也是机缘,身份慢慢探明即可,带回去让医令看看罢。” “喏。” “好狗儿,我等这就带你们的主人回去救治,切不可咬人,知道吗?” 狗狗汪了一声,也不动,就看着众人把主人抬上马背,之后,站起身,围着包和两轮怪车吠叫转圈,这个意思众人都看明白了,倒把人逗乐,马三宝嘿嘿笑着:“公主,您看,这狗儿还知道护财持家呢。” 女子也被逗开怀:“既如此,把东西也带上吧。” 马三宝过去拎包,众人七手八脚的搬运,狗狗端坐看着,也不攻击,看众人拾好东西,便跑到驼主人的马三宝的马旁边,跟着走,眼睛时不时的看一看主人,又让众人一阵惊叹,心中对狗的主人,越发的好奇—— 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有何来历,方能驯养出如此通人性又灵慧的狗儿! ------------ 第一章 醒来世界变了! 薛朗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头有些晕,嗓子干干的,嘴巴里弥漫着一股苦味。看看头顶,木质结构的房梁,挂着瓦片,屋里有些暗,连个电灯都没有,明显不是医院。 这是被公路附近的居民救了吗?! 不过,现在还有没通电的农村吗?公路附近没听说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啊!?脑袋晕乎乎的,想抬手揉揉眉心,结果浑身软弱无力,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骑自行车摔跤摔得这么重的,估计除了他也没谁了!好醉! “有人吗?” 试着喊人,结果发出来的声音跟猫叫似的,声音低微,沙哑难听——好想喝口水润润嗓子。 “汪汪!” 脑袋上方出现四只狗头,最喜欢亲近人的包子,拼命的用舌头舔薛朗的脸,嘴里哼哼唧唧的叫着;豆浆用脑袋拱着薛朗的手求抚摸;馒头依旧是那张苦大仇深的狗脸,默默望着人;唯我油条君依旧那么帅气,不过看它咧嘴吐着舌头哈赤哈赤的样子,圆圆的狗眼睛亮晶晶地,明显能感觉到心情不错的样子。 “乖。” 薛朗勉力夸奖了它们一句,想动手揉揉狗狗们都有心无力。馒头“汪”了一声,其他三只狗狗立即离开薛朗身边,排排坐好。 怎么感觉狗狗们变得更聪明了?! 包子和馒头是狼青,豆浆、油条是德牧,都是智商很高、服从性很好的狗,馒头是四只狗狗的老大,但以前也没这么高的智商,现在感觉更通人性了。不过,看狗狗们的肚子瘪瘪的,这是饿了几顿了?也不知道他昏迷多久了! 还来不及更细致的观察,“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是那种走在木楼板上的脚步声,薛朗按下心里的疑惑,把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穿着麻布衣的少年走进来,约莫十五六岁,个头儿不算高,清秀瘦弱,头上结着发髻,一副古装打扮,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有个陶碗:“郎君醒了?时辰正好,郎君该喝药了。” 口音是河南一带的,但又跟河南口音略有不同。薛朗心中有些不安,打消让少年帮他拿包找手机的打算,试探着问“谢谢,请问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少年似乎一下子没听明白薛朗的话,先是有点疑惑,薛朗又耐着性子再慢慢说了一遍,少年才露出恍然之色:“这里是苇泽关,是将军们巡视的时候救的郎君。不过,电话是何物?从未听过。” 电话都不知道……还有将军……苇泽关……苇泽关……不就是娘子关来着?! 薛朗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看少年,又打量房间的情况,难怪连个电灯都没有!以他摔跤的公路的位置,不可能有这么贫穷的村庄,所以……这是穿了?! “……” 万马奔腾都不足以形容薛朗的心情。如果不是浑身无力,他真会跳起来吼叫两声表达一下被坑爹的心情—— 不就是热爱个骑行吗?不就是被晃眼睛摔了一跤吗?摔得起不了身就够醉的了,怎么还特么的穿古代来了!这不科学! 薛朗的心情乱糟糟的。作为一名资深业余历史爱好者,他是知道的,所谓的苇泽关,是在明代以前的称呼,明代以后就改了个名字,就是大名鼎鼎的娘子关。苇泽关……只不知是明代以前的什么朝代! “郎君,郎君!” 少年的呼唤声把薛朗叫回神,看薛朗满脸茫然,端起陶碗,拿起托盘上的木勺,轻声劝慰:“师父说,郎君疲累过度,伤了元气,需好好休养,来,郎君,先喝药,一切且等身体康复再说。” 说着就盛了一勺子药汁就要喂薛朗—— 一勺子黑黑的药汁就在眼前,想起嘴里弥漫的苦味儿,薛朗什么心思想法都没有了!打小薛朗就是宁愿打针也不愿意吃药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中药! 薛朗觉得喝中药的时候,还一勺子一勺子喝的,绝逼是有仇啊!每次看电视出来这种画面,他都会怀疑喂药的其实是想谋杀喝药的,苦死,多么凄惨的死法。 薛朗也忙不得再想什么,他满脸严肃,力求一腔正气:“请等一等,小兄弟!” 少年看看药碗,再看看薛朗的脸,大概是薛朗畏惧的表情太明显,不禁笑起来:“郎君,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喝药郎君的身体岂能康复?” 薛朗默默念了三遍卧槽,力挽狂澜:“只是疲累过度,多躺躺就好了吧?” 小少年不知是不是经验丰富,见多了怕喝药的人,立场很是坚定,不为所动:“郎君伤了元气,此事非同小可,关系郎君今后身体康健,药是必须要喝的,否则,郎君躺十天也不见得能好转呢。” 躺十天跟喝药对比……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个世界的恶意好大!薛朗真是十分纠结,垂死挣扎:“一定要喝?多吃多睡也不行?” “不行呢,郎君。” 少年看来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薛朗左右衡量,幽怨的看少年一眼,换来少年鼓励的微笑,更加心塞,闭闭眼,破罐子破摔,近乎自暴自弃的低声道:“一口一口喝药的方式,根本不适合我这种真男人!真男人喝药应该一饮而尽才对!可叹我有心无力,只能麻烦小兄弟扶我起来,帮我一把!咱们都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吧!” 内容很悲壮,可惜语气怎么听都感觉透着心虚。小少年被他逗得满脸笑:“郎君说话真真逗趣。不过,郎君这么大人还害怕喝药,嘻嘻!” 薛朗脸上一热,感觉这个嘻嘻就跟呵呵一样充满恶意,看来形象需要挽救一下,据理力争:“我天生就吃不来苦的,这是天性!为了喝药,我克服了自己的天性,难道不觉得励志吗?” 这明显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少年忍俊不禁:“那就请郎君努力地把药喝完吧。” 说着,把薛朗扶起来,把陶碗凑到他的嘴边。薛朗苦着个脸,闭上眼,张开口,只想让少年用倒的方式把药汁喂他喝下去。少年脸上带着笑,没如他愿,缓缓的喂他,细心地注意着他喝药的速度,以免呛到他。 黑黑的药汁果然没有辜负薛朗的“期望”,直接把他苦得忍不住伸着舌头呼呼喘气。排排坐的狗狗们,豆浆好好地看着他,目光温和;油条歪着头,好奇的看着薛朗;包子你跟着伸舌头干嘛!这是嘲笑主人吗?馒头……馒头根本没关注苦逼的主人,默默的趴着,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没。 薛朗好心塞! 啊!宠物们果然变聪明了!虽则欢喜,但还有种蛋蛋的忧伤是肿么回事!不过,感谢黑黑的药汁和狗狗们,薛朗的注意力被拉偏了一会儿,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薛朗历来是“有问题解决问题,开山辟路,勇往直前”的性格,活到二十五岁,遇到的难题、痛苦比常人都多,创下的事业也比常人大,凭的就是他的坚毅执着,他从来都不是怨天尤人的人。 刚开始是有些接受不了,可既然都穿了,在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还是要努力的生存才是,他的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活够呢。 何况,他也不是真的孤身一人,还有包子它们陪着他呢。薛朗看看四只爱宠,心里分外的亲切和安稳,以后,就只有它们陪着他了,为了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他要振作。 薛朗想通了,人也活泛起来,跟少年主动搭话:“这药真是表里一致的苦,谢谢小兄弟,能给我杯水吗?” 少年满脸笑:“郎君稍待。” 不一会儿拎进来一个水壶外加洗干净的陶杯,给薛朗倒了小半杯水:“郎君刚喝完药,水不能喝太多,润润嗓子就成。不知郎君是哪里人士?口音听着挺怪异!” 这个要怎么说呢…… ------------ 第二章 苇泽关 薛朗清楚的记得,之前他带着他的狗,骑车沿着公路骑行,那天天气很怪,早晨还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中午就突然乌云密布,开始下雨。 因为走的是高速修建后几乎弃用的老公路,车流几乎没有,好像是被天边突兀出现的一片刺眼的白光晃花了眼睛,摔了一跤,醒来就是现在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穿越,至于穿越到哪个朝代,哪个地方,薛朗不是专业研究人员,无法凭借穿着打扮之类的东西就能看出来。并且,最紧要的是得给自己弄个来历! 编……编……编! “我叫薛朗,祖籍据说是建康,从很远很远的、一个叫佛郎机地方过来的。麻烦小兄弟照顾半天,还不知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呢?还有,现在不知是什么年代?国号叫什么?当今皇帝又是何人?” 薛朗问了一长串,少年好奇的看着薛朗:“佛郎机?那是什么地方?从未听过,难怪郎君口音如此怪异。我叫甘草,乃是苇泽关医令刘正春的弟子,如今的圣人乃是李氏,国号唐,年号武德,今年乃是武德五年。” 国号唐,年号武德—— 那不就是唐高祖时期! 未来威震四方的大唐,其创建人唐高祖李渊的年号就是武德。那苇泽关这里的守将,按照年代计算,就是那位名垂千古的李三娘子——平阳昭公主。哦,现在人还没挂呢,昭字还不能用,应该称呼这位公主为平阳公主。 作为一位铁杆儿的唐粉,业余历史爱好者薛朗关注最多的就是唐朝,去西安旅游都去了三次。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薛朗有些开心,又有些茫然。开心的是穿到了初唐,他好歹了解过,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茫然则是一个现代人,在古代要怎么生存?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考虑。 感觉手掌有个湿热的东西碰了碰,是豆浆在舔他的手,这是在安慰他吧?豆浆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四只狗狗中,就它性格最文静温柔,不像包子那么活泼,也不像馒头那么高冷,性格脾气跟拉布拉多似的,十分温和,小孩子和它玩,弄疼它也不会下嘴。唯一一次发怒,是为了保护薛朗这个主人,只有那一次才像只德牧的样子。 刚才他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豆浆就察觉到了,一如既往的舔手安慰他。果然变聪明了,也更加的敏锐,更通人性了。所以,他怎么可以不振作呢! “乖!” 薛朗心中温馨,柔声安抚它。 甘草好奇的看着:“郎君的这四只狗狗,十分之聪明,极有灵气。如果不是它们,这样的天气,郎君只怕要冻坏呢。” “是吗?当时的情形是什么样?我迷迷糊糊地,不是很清楚,甘草小兄弟可以讲给我听吗?” 薛朗顺势问问自己被搭救时的情形。甘草就跟所有热情、猎奇心理重的少年一样,对薛朗被搭救时的情形津津乐道—— 四只狗狗,两只留着保护主人,两只去求援。这么聪明、有灵性的狗,谁人不喜欢?谁人不想夸上几句呢?哪个又不羡慕呢!特别是像甘草这样的小孩子,更感兴趣。 薛朗得救的情形被他说得彷如情景再现,听得薛朗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当初薛朗养狗,一是为了看家护院,二是打发寂寞,养得精心,当成小伙伴儿一般,现在更是救了他的命,以后他会把包子它们当成相依为命的亲人。 心里默默下决定,特意向甘草打听:“甘草小兄弟,不知搭救我的将军是谁?能不能让我当面道声谢?” 甘草笑着宽慰他:“郎君莫急,将军十分喜欢郎君的狗狗,在郎君昏迷的这两天里,一直有过问郎君的情况,说待郎君身体养好之后,要召见郎君呢。” 说到将军,甘草语气十分恭敬,显然十分的敬爱那位将军。只不知甘草口中的将军是不是就是那位平阳公主! 薛朗也有几分好奇,不知这位名垂千古的公主殿下是怎样一个人。从男人的角度来说,薛朗暗戳戳的希望这位公主是位颜值与实力并重的美公主。 也不知是穿越的缘故还是摔的,除了浑身绵软无力,薛朗尤其感觉累,只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有疲惫的感觉袭来。不过还有个问题还没解决—— “甘草小兄弟,你说我昏迷两天了?” “正是。师父说郎君元气大伤,如不是将军赐下上好的老参,郎君能不能苏醒还两说呢。” 甘草对他的将军充满赞叹。薛朗有些不好意思,不止把他捡回来,给他请医生,还给他人参治病,欠恩情欠大了:“这样大的恩情,真不知要怎么报答那位将军才好。” 甘草帮他掖掖被角,宽慰:“郎君身体尚未恢复,且好生将养,一切且等郎君养好身体再说。” 薛朗应了一声,暂时按下心思,赶紧道:“我知道了,这几天,就劳烦甘草小兄弟你照料了。” “无妨,医者本分,这是我该做的。郎君好好歇息吧。” “嗯。对了!包子,馒头,豆浆,油条!过来!” 甘草疑惑的看薛朗一眼,见四条狗儿热情的跑过来围着薛朗,表情瞬间崩裂:“郎……郎君,这四只狗的名字是……” 但凡养宠物的,被人问起自己的爱宠,都会十分欢快而又骄傲的给人做介绍,薛朗也不例外,满脸笑收都收不住:“ “这是包子,这是馒头,包子和馒头是狼青,喏,脸圆一些,清秀些的是包子;眉头老皱着,一副苦大仇深脸的是馒头。这是豆浆、油条,它俩是德牧,豆浆的背毛和肚毛颜色浅一些,眼睛更圆,眼睫毛更长,是只漂亮的母狗;油条的背毛和肚毛颜色深,脸长的又英气又英俊,是狗狗中的大帅哥。来,孩子们,跟甘草打个招呼,谢谢他照顾我们!” “汪汪!” 狗儿们很给面子。甘草先是一脸懵逼,然后嘴角有些抽抽,古怪的看薛朗一眼,又看看狗狗们,眼神似乎带着怜悯,语气带着不敢置信:“这是包子?这是馒头?” “错了!反了!这是包子,这是馒头。” 甘草不好意思的笑笑,抓抓头:“郎君是怎么看出它们的区别的?在我看来都一样。” “我从小养到大的,当然能区别开来。等时间长了你就能分清楚了。是吧?包子!” 包子热情的汪了一声,尾巴摇得好欢快,就算变聪明了,依旧是那么活泼。甘草嘴角再次抽了一下,小声咕哝:“这么神骏的狗狗,郎君为何要叫它们包子馒头呢?多可惜。” 薛朗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不觉得这名字很可爱、很有个性吗?多衬我家包子。” 甘草看看薛朗,又看看狗狗们,哑口无言。如果甘草接触过现代网络,他一定会明白这就叫世界观崩塌——明明薛郎君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俊郎君,四只狗狗也是神骏聪慧至极,为何会给它们取如此……嗯,诡异的名字呢?显然,甘草并不明白,逗比的世界常人是无法搞懂的。不过—— “郎君,油条是何物?” “也是吃的!” 甘草嘴角再次抽了抽,似乎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赶紧问别的:“咳,郎君,包……包子它们喂食何种食物?这两天,谁给它们喂食,它们都不吃,只一心一意的守着郎君,如此忠心,真真令人感动呢。” 说到狗狗的名字,甘草还没缓过来,还有些结巴。 这心理素质差的,果然年轻啊。薛朗鼓励的看甘草一眼,看得甘草莫名其妙。薛朗自顾自的感叹:“是啊,如果不是有包子它们,我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还有,包子它们不接受别人的喂食,这样吧,馒头,你们自己出去找食吧。” 薛朗眼睛盯着馒头,狗狗们是变聪明,但聪明到何种程度,薛朗不清楚,不过,可以先从这里试试。 馒头的头歪了歪,似乎在思考,冲着其他的狗狗叫了一声,自己回头,咬咬身上的包,然后望着薛朗—— 这是让帮它把狗背包拿下来的意思? 变得这么聪明真是万万没想到!如果能动,薛朗真是恨不得把狗狗们抱在怀里使劲揉一番才罢休,奈何动不了,只能让甘草帮忙,帮狗狗们解开狗背包。四只狗狗都很配合,甘草帮忙的时候就好好的站着不动。 薛朗心中又惊又喜,试着继续吩咐:“如果能抓到野鸡、野兔什么的,多带两只回来。” “汪汪!” 馒头叫了两声,四只狗狗鱼贯而出。 薛朗眨眼,这是听懂了吧? ------------ 第三章 好大的惊喜! 不管有没有听懂,待会儿看它们回来的成果就知道了。感觉身上疲累至极,再支撑不住,跟甘草打了声招呼,闭上眼睛就昏睡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薛朗被甘草叫醒—— “郎君,郎君,该用晚膳了。” 晚饭是一碗小米粥,而甘草自己的晚饭,则是糜子馍加一碗大豆萝卜熬煮的汤,汤里有油花,也不至于太素。 这伙食不算好,跟薛朗在现代吃的比起来,更是算得上极差,不过,在这个时代,初唐的苇泽关,看甘草吃得那样满足的神情,显然这样的伙食已经算得上好。 “郎君还要一碗吗?” 薛朗昏迷了两天,除了药汁,吃进去的东西不多,也许是体虚,也许是喝药喝饱了,也不觉得饿,一碗小米粥只勉强喝完就再喝不下别的:“够了,感觉饱了,谢谢你,甘草。” “郎君客气,如想方便,可唤我一声。” 甘草一勺一勺的喂薛朗吃完饭,帮他收拾好才开始吃自己的。甘草是个细心周到的人,以薛朗目前的状态,吃喝拉撒都无法自己完成,一切都被甘草照顾得妥帖周到。 薛朗心中又羞又感激,这年头除了至亲,又有几人能无怨无悔的伺候人吃喝拉撒的!薛朗与甘草非亲非故,心中的感激,语言已经无法表达。 看薛朗憋红的脸,甘草笑着挠挠头:“郎君莫要多想,你目前身体不便,医者父母心,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郎君好生将养就好。” 面对别人的恩情,嘴上说再多的感激感谢,也觉得肤浅苍白,薛朗默默地记在心里,转而问起狗狗们的情况:“甘草,我睡了多长时间?包子它们回来了吗?” “郎君睡了半个时辰,包……包子它们刚回来一会儿,还带回来一只野兔,三只野鸡!” 说到包子的名字,还有些咯噔,说到野鸡、野兔,眼睛都在发光,甚至还咽了下口水。 薛朗顾不得别的,只勉力忍耐着心里的惊喜,再次确认:“真的抓了野兔、野鸡回来了?” 也许是薛朗的情绪感染到甘草,甘草也是一脸的雀跃:“真的带回来了!郎君的命令,包……包子它们听懂了!真是聪明的狗儿呢!”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狗儿能打猎不奇怪,奇怪的是狗儿能听懂薛朗的命令去打猎,包子它们聪明的程度超出想象!会找人求救,能听懂命令带回猎物,更通人性的表现……这个惊喜有些大!这是穿越的缘故吗? 薛朗好想跳起来蹦几下,可惜现在除了脖子能动外,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满脸的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包子,馒头,豆浆,油条,进来!” 使尽全力的叫四只狗狗的名字,叫完就虚的开始呼呼喘气也不管。四只狗狗鱼贯而入,嘴里都叼着猎物,薛朗先看它们腹部,都鼓囔囔的,看来是吃饱了。这才放心的去看它们嘴里叼着的猎物—— 领头的馒头嘴里叼着一只野兔,走到薛朗面前张嘴放下的时候,野兔居然还是活的,落地蹬腿就想跑,馒头的右前爪一爪子按上去,低头一口咬住野兔的脖子,没咬实,虚咬着,野兔还活着。 薛朗的心情就跟三伏天灌下一罐冰啤似的,透着那个爽,巨大的惊喜,莫名的欣慰,毫不吝啬的夸奖它:“馒头干得好!太棒了!” 馒头缓缓摇摇尾巴,等着薛朗拿走嘴里的猎物。奈何薛朗浑身发软,别说抓一只活着的野兔,就是自己起身都困难,只得试着跟馒头沟通:“馒头,主人我动不了,把兔子交给甘草好不好?” 馒头看甘草一眼,把野兔放下,用两只爪子按着野兔不让它跑,然后望着甘草。甘草满脸惊奇:“刚才它们回来时,我让它们把猎物放着都没听呢,现在居然愿意让我拿走猎物,真真是又聪明又忠心呢。” 薛朗满眼的开心:“那当然,这可是狼青和德牧,你不是主人,它们当然不会听你的,你以为是二哈啊!” “那是什么?” “一种井犬!” “何谓井犬?” “是一种特别特别二,连主人的命令都不会听,只知道自己撒欢的二货狗狗。先别管这些,甘草,来拿兔子!” “哎!” 甘草靠近馒头,馒头一直平静的望着他,看他抓住兔子的耳朵,就放开爪子。甘草也不知是太过惊喜还是咋的,兔子腿一蹬,居然没捏住兔子,让它跑了! “啊!” 甘草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馒头闪电般蹿出,身体灵活的一蹿一突,停下时兔子已经安稳的在馒头爪子下挣扎。馒头扭头看着甘草,甘草居然被看得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这次一定拿好!” 馒头这才扭头,等着甘草再次拿走野兔。待甘草拿走兔子,才让到一边,一屁股坐下,脑袋趴在前爪上,静静的看着。 甘草抓着兔子,拍拍胸口:“郎君,馒头刚才看我的眼神,让人好生羞愧,馒头太通人性了。” 薛朗十分骄傲:“它是馒头嘛,包子它们的老大哦!” 馒头其实也是一只帅气的狼青,只是额头那块,天生的毛色,耳朵一立起来就像皱眉头似的,不知不觉就成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明明馒头是那么冷静自制的高智商帅狗!只能说,上帝开了一扇窗户就一定会把门给关上,不止对人这么绝情,对狗也一样。 跟馒头的冷静相比,同样是狼青的包子显得有些急躁,自己跑过来就把野鸡放下。野鸡脖子处血呼呼地,鸡眼睛还死不瞑目的翻着,看来临死前没少被包子折磨。 包子放下猎物就张着血糊糊的嘴想过来求表扬求抚摸,薛朗赶紧制止它,让它扑上来,基本上一身鸡血是免不了了。包子哼哼唧唧的摇尾巴,小神色那叫个不情愿。这臭狗,还委屈上了。 “包子乖!坐下!” 狼青的服从性是很好的,就算是活泼的包子也不例外,立即就不哼唧了,一屁股蹲儿坐下。打发了包子,看豆浆、油条。它俩抓的都是野鸡,都是被咬断鸡脖子,死得干净利落,没像包子那样,把伤口弄得惨不忍睹。 豆浆这只温柔的小母狗,就比同样是母狗的包子爱干净多了,嘴角一滴鸡血都没有,爪爪和胸口、下巴的毛都弄得干干净净的。 油条是典型的德牧,并不是说变聪明后就能让人亲近,而是更加的专注于薛朗这个主人。甘草从它嘴里拿不走猎物,只要甘草一有拿的表示,它就呜呜的警告。薛朗让它把猎物放到自己跟前,夸奖过它后,再让甘草拿走,这才可以。 狠狠地夸奖了四只狗狗一番,让它们出去小院子里玩耍。薛朗让满脸兴奋地甘草拿走野兔和两只野鸡—— “甘草,你拿上一只野鸡和野兔,给搭救我的将军送去,行吗?” “好的,郎君。” “野鸡我们留一只,剩下一只送给你的师父。你师父呢?” 现在不是战时,甘草的师父刘正春刘医令带着大徒弟和二徒弟出去采集药草去了,甘草是小徒弟,留下来照顾薛朗。也幸好现在不是战时,没什么病人,偌大个医寮,也就薛朗一个病人。如今刘正春不在,除了送将军的,剩下的野鸡只能薛朗、甘草两个享用了。 听到有肉吃,甘草满脸雀跃,很是积极:“郎君好好休息,我这就帮郎君送去,很快就回来。” ------------ 第四章 初到贵境 薛朗笑看着甘草跑出去,心里默默计算,看来他所在的医寮与军营相隔不远。仔细想想,平阳公主还在镇守苇泽关,那也就是说,大唐的天下还不算彻底平定,各路所谓的义军还在作乱!最理想的居住地,自然是首都长安,但兵荒马乱的—— 记得看过的资料,各路所谓的义军,兵员不足的时候,都是到处抓壮丁补充来着,就算有包子它们,对上军队也得玩完。万一被哪路所谓的义军抓了壮丁那就悲催了,上路有危险啊。 不记得有历史记载苇泽关被攻破过,算是个安全地方。只是这里是军营,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要怎么留下来呢? 薛朗皱皱眉,默默沉思,想着想着,最终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昏昏睡去前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太平盛世过久了,突然穿到这种兵荒马乱的世界,要做什么计划还真是困难,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抓紧时间给自己编一个身世来历才是最紧要的。 薛朗结结实实的睡了一觉,再次被甘草叫醒的时候,已是傍晚,点上了蜡烛,旁边托盘上还放着一碗温度适宜的鸡汤,油都撇干净了,看着应该会好喝,被甘草扶着喝了一口—— 一股土腥味儿充斥着口腔! 果然事物不能只看表面。 薛朗眼睛乱转,眼角余光看看甘草,又看看撇干净油的鸡汤,犹豫了两秒,勉强咽了下去! 薛朗是很会烹饪的。无他,因为女朋友是个大吃货。女朋友学业忙,薛朗这个闲人自然就成了研究厨艺的人。薛朗做饭,然后等女朋友一起开吃的时光,载满了他许多甜蜜温馨的回忆。 “甘草,这鸡汤谁煮的?” 甘草笑得有些腼腆:“郎君,是我煮的。可还能入口?” 薛朗内心默默泪流,在打击小朋友和昧良心说假话之间选择了后者,昧着良心说瞎话:“还可以,不过跟以前习惯的做法有点不同,等明天你做的时候我们讨论一下,试试别的做法。” 甘草十分不好意思:“医寮原请了一位大娘做饭的,只如今医寮无病人,大娘便家去了,平日师兄煮的多些,我做的少。” 薛朗秒懂,想想刘医令吃甘草做的饭菜的时候,不知是否跟他心有戚戚焉?还是不要打击小朋友。 用了一碗不美味的鸡汤,天已黑透,甘草收拾完毕,扶着薛朗简单的洗漱,刷牙在自己能动前是别想了,只能用盐水漱漱口。 晚上睡觉的时候,甘草就跟薛朗一个屋,两人一左一右的打地铺。唐朝还没床呢,睡的地方是用木板铺就的,比地面高约五厘米的台子,包子它们睡在薛朗脚边。 穿越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因为有包子它们,境遇比预想的好,当然没在现代那么便利,但也算开了个好头,薛朗挺满足的。初到贵境,一切慢慢来就好,急躁只会坏事。 穿越的第二天,能动弹,能翻身,还能下地走路了,就是容易感觉疲累,依旧在喝黑乎乎的药汁;穿越的第三天,行走坐卧已经恢复正常,就是体力不济,耐不住疲累,药汁依旧在喝,生无可恋脸! 连续三天徘徊在即将苦死的边缘,薛朗跟甘草的“战友”情谊倒是步步高升。没办法,怕苦是薛朗的弱点,任谁被人这么花式围观弱点三天,也会升起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感,反正最弱的一面都被看到了! 甘草是个很聪明的少年,品性却十分纯良,是被刘正春医令捡回来的孤儿,打小就跟在刘正春身边学医。刘正春是平阳公主府里招募的供奉,医术高明,特别善于处理骨伤、外伤,从平阳公主起事起就一直跟随到现在。 从甘草的嘴里,薛朗打听到救他的确实就是平阳公主。别的更多的讯息,薛朗就没再打听。他于甘草而言,只是陌生人,再投契又如何比得上甘草心目中深受敬爱的平阳公主。 古人也不是傻子,特别苇泽关还是个军事关隘,对薛朗这样的陌生人,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指望经过几天的相处就能让人把老底交给你,嘛,这样的美梦,连想想都是多余。 薛朗只是想确认救命恩人的身份,确认所处的环境,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打听太多,如果引起什么误会,反而不美。 薛朗从十六岁开始支撑门户,辍学供养双胞胎姐姐薛晴上学,不是八面玲珑之辈,但也靠自己结下了许多善缘,他的朋友,从老到幼,从男到女都有,可谓交游广阔。于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的处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心得。不管古今,人性区别不大,于人情一道来说,有些原则是古今通用的。做人该知分寸才是。 穿越的第四天—— 甘草的师父,刘正春刘医令回来了! 刘正春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儿,留着胡须,年纪约五旬左右,虽然须发灰白,但脸色红润,精神矍铄。 刘医令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薛朗这个目前唯一的病人,一番望闻问切后,宣布了一个薛朗来说是普天同庆级别的好消息—— 可以不用再喝苦得要死的药汁了! 听到这句话,薛朗整个人都亮了,神采奕奕:“医令说的可是真的?不用再喝药了?” 刘医令摸着胡须颔首:“薛郎君尚年轻,正值壮年,不需要进补太多盛阳之物,补多了反而伤身。明日让甘草给郎君做个人参炖鸡,吃上两天即可正常饮食。” “多谢刘医令。” “郎君客气。” 刘医令还需去整理收回来的草药,手头事情还多,看过薛朗就急忙走了。 薛朗不用再喝药,神情一看就是心情倍好儿,笑着跟甘草说:“我感觉我已经恢复得能打飞一头牛了!” 甘草一脸的“郎君你又逗我”,笑嘻嘻的取笑薛朗:“打飞一头牛,郎君怕是不成,不过,把十头牛吹上天,郎君定能做到。” 薛朗摆出大马金刀的架势:“既然甘草如此相信我,成,给我找十头牛来,我试试。” “郎君!” 甘草再次认输。 薛朗如今已恢复的行动自如,看刘医令这么忙,也不好意思再“霸占”着甘草,便把甘草也打发去帮忙 甘草有些犹豫:“郎君,将军命我照顾好郎君的。” “可是我已经恢复自如了,你放心的去帮忙,对了,有空帮我问问你们将军啥时候接见我。” 甘草想了想,拿定主意:“那好吧,郎君如有需要我的地方,尽可来寻我,我就在隔壁的院子。” “没问题!快去吧。” 甘草去了隔壁帮忙,小院里就只剩下薛朗和它的四只狗狗。把狗狗们撒去院子里撒欢,薛朗静静的盘腿坐在地板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和低矮的院墙出神。 他是被平阳公主带着属下出去巡逻时捡回来的,也就是说,他的救命恩人是平阳公主。这位公主作为苇泽关的守将,麾下军队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在这个乱世里,十分受军民们的爱戴和信任,皆以将军称呼她。 作为一个平民老百姓,在现代的时候接触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个乡长、镇长什么的,连县长都没见过,更别提公主。所以—— #救命恩人是公主,要怎么表达感激之情?在线等,急!# #要去见公主,作为不能被看穿来历的平民,要怎么伪装呢?# #论穿越人士如何伪装土著?如果被看穿会被切片吗?# …… ------------ 第五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乎? 薛朗刚过二十五岁的生日,高中毕业那年,因家庭变故,父母双亡,有个双胞胎姐姐。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从小学画画的薛朗打消参加全国艺考的打算,转身就投奔到打工大潮中去。 他人勤快,头脑聪明灵活,干活儿手脚利落,头两年在火锅店打工,吃住都在店里,攒下的钱除去姐姐的学费、生活费,还结余了一小笔。转头辞去火锅店的工作,学人搞农业种植,从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上百亩的承包农田,事业也算有小成。 一开始虽然有磨难,但一切也算顺利,甚至找到了自己喜爱的女子。也许是老天见他日子过得太顺,他正憧憬能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小家庭的时候,一场车祸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女子。 未来岳父看他太痛苦,便带着他去骑行。身体的极度煎熬与劳累后,精神的空虚与痛苦似乎也无暇顾及,渐渐地,他爱上了这项运动。每年都会抽时间骑行上一两个月,穿越的时候,正是他从地里回家,准备去看未来岳父,整理一下东西就开始新一次的骑行,结果,一下就给他整唐朝来了。 从女友车祸身亡的伤痛中走出来后,薛朗学会洒脱乐观的看待人生,努力让自己活好,变着花样的让自己活开心是他最大的追求。 现代他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双胞胎姐姐薛晴。而薛晴那个人,历来只有她坑人,没有别人坑她的余地,薛朗也有留给她尚算丰厚的金钱和资产,一点都不担心她,何况身在唐朝,除了穿回去,明显也担心不上。 薛朗一共五个包,三大两小。大的背包,一个装着衣服、药品,一个装着自行车零件和餐具;还有一个全是种子。两个小包,一个是食物,一个是各种零碎东西。 把所有的东西整理整理,在古代算得上值钱的是一盒子彩色玻璃做的十二生肖和两个玻璃苹果,这本来是准备送给未来外甥女的,小女孩儿喜欢收集玻璃的东西。 但这个明显不能这个时候拿出来送人。他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了解平阳公主的为人,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拿出来,只会招祸,他不想去考验人性。倒是装食物和零碎东西的包里,薛朗找出了适合做见面礼的东西。 幸好是还没开始骑行的时候,带的东西零碎又多,要是已经开始骑行,那礼物的事情真是能让薛朗头大。 装食物的包里,有他从农村买的农家自制干挂面,老岳父喜欢吃,给他带的;阿尔卑斯奶糖、徐福记的酥糖是给小外甥女带的;红糖、白糖、巧克力、葡萄干,还有方便面,这些是为路上准备的。方便面包装不好解释,干挂面包装的纸上没任何字迹,倒是挺方便用来送人。糖和巧克力这些,拆掉包装也好糊弄。 如果只送吃的,似乎有点拿不出手。薛朗又翻了翻自己的东西,翻出两把军刀,他一共有五把刀,长的开山刀一把,军刀四把,两把绑在他腰带上,两把是留作备用的。这些军刀是大舅子从军队里给他弄来的,质量在现代算得上绝顶,只不知在古代咋样,不过应该比普通货色强吧?就是不知道跟最强的皇家制品相比如何。 犹豫了三秒,薛朗连刀带鞘的选出一把,这种多功能军刀,古代肯定没有,如果比不上皇家制品,咱就以功能设计取胜!见面礼的话,这些就足够了。 那么,要怎么才能在古代生存下来呢? 被人捡回来,给吃给喝给药,身体不好的时候还可以厚着脸皮白吃白喝白住,现在身体已经棒棒哒了,薛朗可不好意思再继续白吃白喝白住。但是,离开这里,兵荒马乱且不说,他身无分文,又能去哪里? 生存是个大问题啊! 薛朗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豆浆叼着自己的刷毛刷跑过来,啪叽一下躺倒,等着薛朗刷毛,这是它最喜欢的活动。 薛朗一边给豆浆刷毛,一边想。刷完豆浆刷包子,然后接着馒头、油条,把四只狗狗的毛豆梳得蓬蓬的,终于想出注意。 从背包里翻出速写本、铅笔、尺子,开始回忆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复原图纸—— 怎么感觉记忆这么清晰?!不仅所有构造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就连当时看的网站网址都记得!他的记忆力这么变态?! 薛朗被惊得一愣一愣的—— 活了二十五年,智商一直处于常人水平,他的优点也只是比常人努力、刻苦些,过目不忘什么的,从来没有过。所以,现在这种变态的记忆力……是穿越的附赠品? 想不出个所以然,薛朗干脆的丢开,记忆力好是好事。万一以后有机会在李渊、李世民父子面前装个逼,说着说着突然想不起了那才惨呢。 薛朗拍拍胸口,欣喜的接受过目不忘的设定。 有了变态的记忆力,薛朗画起图来简直有如神助,三视图画的那叫一个漂亮,如果让当初教他的网校老师看到,肯定会夸他。 薛朗这人好学。学历虽然只有高中毕业,但学识却不仅止于此。人嘛,只要想学,以现代的环境,有的是渠道学。就算是最忙最累的打工那两年,他都没中断学习,后来自己干事业,空闲时间也几乎贡献给了学习。唯一的缺点就是学的不系统,几乎是什么感兴趣就学什么。 画好把图纸收起,就等着公主将军召见。抬眼就见甘草走进来,胳膊上拎着一个筐,框里是三个陶碗。果然,甘草笑着打招呼:“郎君饿否?请稍待片刻,哺食很快就好。” 古代只吃两顿,早饭叫朝食,晚饭叫哺食。这会儿要吃的是晚饭。甘草一边把陶碗从篮子里拿出来,摆在灶台上,一边道:“我刚去将军府,这是将军府赠予的哺食。咱们不用做,吃现成的。” 灶台被甘草擦得十分干净,这小子厨艺虽然不咋地,人却勤快、爱干净。灶上是冷的,灶旁边有个炉子,炉子染着火,炉子上有个陶锅,鸡汤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只我们两个吃吗?刘医令呢?” “师父和我师兄在隔壁吃。” 摆好哺食,一人一个案几分坐而食。甘草从将军府拿回来的是两碗面条加一大碗萝卜炖羊排的汤。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甘草忙着呢,不趁着吃饭时间把话交代完,饭后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 “郎君,我去问过将军府的人了,将军听说郎君身体复原,明日申时召见郎君。” 薛朗有些茫然:“申时是几点?” “申时就是申时,何谓几点?” 薛朗眨眨眼,不问甘草了,干脆自己掰手指头算——下午三点到五点是申时。 ------------ 第六章 面见准备 甘草离开的时候,薛朗麻烦他帮忙带三个可装礼物的礼盒回来。比划了需要的大小后,甘草爽快的答应后便离开去隔壁帮忙去了,薛朗留在家里继续整理东西。 把准备做礼物的东西,该拆包装纸的拆包装纸,该装袋的就找出保鲜袋装好。从装杂物的双肩背包里摸出钱包、手机—— 为免骑行时候不注意把钱包、手机丢了,薛朗没有随身携带的习惯,都是装背包里背着,只是取用时候稍麻烦些。 手机还能打开,还剩一半的电池。拜现在变态的记忆力所赐,手机里装着的东西,薛朗都记得一清二楚。 心情复杂的翻了翻手机相册,轻轻在女友的照片上亲了一下,又细细看了照片里笑得可爱的薛晴,调到相机,录制视频—— “我叫薛朗,二十五岁。这里是大唐武德五年春的苇泽关,三天前我穿越到这里,被驻守的平阳公主所救。我只在历史书和各种资料上看过这个时代,怎么生存真是一筹莫展。趁着手机里还有一半的电,我打算每天录制一段视频,等将来我死了就把手机做陪葬品,如果将来有考古人员发现这个手机,希望好好善待我的遗体,也希望这段视频能对考古有帮助。如果是盗墓贼……画面太美不敢想了,我还是希望被国家发现。就这样!” 录完就关了手机,尽量保存电量。只不知将来这个手机有没有被发现的机会,如果有,会对研究历史有帮助吗?真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薛朗已经放开胸怀,决心在古代安居下来。这个手机,也许不会有人当回事儿,觉得是哪个盗墓贼遗落在墓里的;也许会有脑洞大的决心研究一下呢!想到无数的可能,薛朗居然挺开心的。 钱包里装着两千块钱,还有证件,银行卡,与薛晴、女友的三人合照—— 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薛晴说,他们家人口已经很少了,应该拍张大合照显得热闹些,钱包又装不了两张照片,一张大合照,完美的安抚了女友和薛晴。 薛晴那捉狭的样子犹在眼前,如今,却只剩他孤身一人,这张照片倒成了薛朗唯一的慰藉。细致的摸摸照片,小心的收好,才接着整理东西。 背包两边的侧袋,一边一个装着两个扁的小酒壶,装的都是薛朗自己酿的麦酒和葡萄酒。薛朗喜欢喝酒,也喜欢自己酿酒,这个习惯是跟亡父学的,不止他,薛晴也挺能喝,都是被亡父培养出来的。 薛朗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喝酒,只打开盖子闻了闻,算是解解馋。 剩下的就是纸巾、钥匙、名片夹、洗漱用品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最宝贵的就是纸巾! 这在薛朗能下床的那天就见识过了,薛朗拒绝回忆茅厕里可怕的厕筹。为菊花着想,纸巾就是宝贝啊,必须合理的、好好地使用,节约纸张,从我做起! …… 把东西理了理,将近天擦黑,甘草回来了,带回来三个木盒子。盒子的样式就跟古装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食盒差不多,大小完美地符合薛朗的要求。 每个盒子有三层。薛朗把吃的分散开装,把图纸、匕首也装入盒子。鼓囊囊的包瘪了一大半,装满木盒子,不过就剩下零碎几颗奶糖、酥糖。薛朗看看甘草还带着稚气的面庞,把剩下都给他—— “郎君这是什么?” 甘草好奇的拿在手里研究着。 薛朗笑道:“吃的!糖,尝一尝?” 甘草点点头,立即拿起一颗奶糖塞嘴里:“好甜,有一股奶香味。” “好吃吧?” “好吃!我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糖,” 说着,小心翼翼的把剩余的奶糖装进腰间挂着的荷包里,表情有些腼腆:“我给师父、师兄留一点,这样美味的糖,他们也没吃过呢。” 刘医令收了个好徒弟!薛朗看看他布满稚气的脸庞,拍拍其中一个装吃的木盒子:“这盒就是送给你师父的,给你的几颗你就自己留着吃吧,也没几个。” 甘草笑着抓抓头,不置可否,倒是对薛朗打算送礼给他师父表示了反对:“我师父不会收郎君的礼的,救郎君的是将军,我们师徒做的不过是医者本分。” 薛朗笑着拍拍他:“我自然知道大恩人是公主将军,但是,没有你们师徒的照顾,我又怎么能康复的这么快,对不对?这些东西不值什么,我现在身无长物,只能聊表心意。你们不要是你们的想法,作为被照顾的人,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可是……” 甘草刚想说话,就被薛朗打断:“没有可是!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多嘴了!” 甘草瘪瘪嘴,说不过薛朗。 薛朗把礼物装好,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突然想起在现代有名片,古代也有名刺的说法。 去拜访公主需要准备名刺么? 问甘草,甘草这孩子脾气好,都不计较刚才被薛朗打断,提醒道:“郎君有名刺自然好,明日先投名刺,再行拜访也是礼数。” 薛朗点头,回忆以前去参观博物馆里展出的名刺,是用红纸写的。可谁会随身携带红纸呢! 只能找甘草寻要。甘草倒是爽快,说是他师父那里有红纸,去给薛朗要一张过来。 红纸很快被甘草拿来。 薛朗看了下纸张,是麻纸,纸质略软,用来写钢笔字,只怕一不注意就要挂破纸张。略一沉吟,想起装衣服的背包里有一件新买的衬衫—— 每次去看女友的父母,薛朗都要穿得精神整齐些,但凡有点邋遢颓废的样子,俩老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会担心他。 为了让俩老放心,知道他确实已经从失去女友的打击中走出来了,每次薛朗都衣冠整洁、精神抖擞的去。 请甘草去帮忙找把剪刀来的功夫,薛朗翻出新买的衬衫,抽出里面的硬纸板,腾空名片夹,等甘草把剪刀拿来,大致裁剪一下,裁好硬纸板,把红纸贴上去,然后,翻出钢笔,略一沉吟,在四个边角画上简单素雅的花边,开始写名刺—— 对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在古代是要有表字的。 该取什么呢? 薛朗……朗……晴朗……晴……太阳……阳……日……呸呸! 阳字可取,还差一个字。他上有一个姐姐,在家里算最小的,可用幼字,就叫幼阳。薛朗,薛幼阳,也算朗朗上口。 薛朗既不是公主殿下的属下,也不是什么官员,名刺只相当于介绍自己,没写太复杂的东西,只写了名字、表字、籍贯。文化程度薛朗没写。 甘草一直安静的围观,等他写好名刺,才开口道“郎君的字真好看,不过,这是什么笔?为何写出来的字,笔画如此的细?还有郎君写名刺的纸,为何如此厚,如此硬?” 书画不分家,薛朗学画的时候,教他画画的老师,为了锻炼他的审美,书法作品也让他赏析了不少,加上变态的记忆力,繁体字难不住他。后来感兴趣,还练过一段时间的硬笔书法。 “这叫钢笔,是佛郎机那边惯常使用的笔。纸张嘛,制造的工艺和原料跟你们的纸不一样,所以有差异。” 甘草点点头,敬佩的看着薛朗:“郎君懂得真多。” 薛朗笑笑,没说话。 准备好一切,天时已晚,两人分别洗漱就寝。 ------------ 第七章 医者仁心 清晨天刚蒙蒙亮,薛朗还在做梦,脸上有个湿热的东西舔来舔去,都不用睁眼,直接伸手推开:“包子!” “汪!” 哦,这声音,还有豆浆啊!不过,这下不止薛朗,连甘草都醒了! “郎君,可是有什么不适?” 甘草揉着眼睛坐起来。薛朗躺着伸个懒腰,奋力推开包子和豆浆,爬起身:“没事,是这四个家伙看我好了,要我带着出去散步呢。” 油条已经兴奋的在门口走来走去,看薛朗起来,“汪汪”了两声,还欢快的蹦跳了两下,标答它想外出的渴望。连一贯淡定的馒头君,也站在门边望着他,只是表现不像油条那么急切。 甘草赞叹:“原来如此。那前两日是因为它们知道你身体不适,故而不闹你起来吗?” 薛朗开心又骄傲的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真是灵犬,好通人性。” “太聪明了,偷个懒都不成啊。” 薛朗嘴上抱怨,起来的行动却十分干脆。甘草也跟着起身,特意交代薛朗:“郎君体弱,可要注意别着了风,穿厚实些,如果感觉疲累就要休息。” “行,记住了,谢谢小甘草。” 甘草笑着摇摇头。薛朗穿好衣服,把四只狗狗各自的狗背包都给它们背好,跟着狗狗向外走。这还是他穿来大唐后第一次踏出大门。 医寮是很宽敞的,两幢三进的院子,中间有道小门连着,全都是医寮的范围。薛朗遵医嘱,慢慢的走,任由活泼的包子和快被关疯了的油条在前面疯跑。 馒头不紧不慢的跟着它俩,不时回头看看薛朗,似乎在关心他是否跟得上。温柔的豆浆就跟在薛朗左右,小跑两步,又折回来,挨着薛朗腿边走一会儿,时刻跟在薛朗身边。 薛朗摸摸豆浆的头,喊包子、油条不要跑太远。喊完打量四周,医寮离军营很近,不过几百米的距离,说是军营,也不过是一排排整齐平房,占地颇广,门口有人站岗,天刚亮就听到里面有操练的声音传出来。 不想引起什么误会,薛朗控制着狗狗们别靠近,只自己陪着四只狗狗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 这里确实山高林密,跟现代比起来,环境好得不是一点半点。隔着大片大片的农田,远处隐约可看见有许多房子,不知是不是一个村庄。 村庄旁边有条小河,看样子是从山里流下来的,环境真的很好。不像现代,这片地区人口密集,早就没有这样好的环境风貌。 看站岗的军士往这边看了好几次,薛朗干脆把狗狗们叫回来,回到医寮的院子,掏出狗背包里的玩具,开始苦逼的巡回游戏时间—— 给馒头扔网球! 给豆浆扔绳结! 给油条扔飞盘! 给包子扔骨头玩具! 养宠物就是这么痛并快乐着。曾经有个在网上认识的狗友说过,自从养了狗,懒觉是什么感觉都忘记了! 薛朗这里扔得苦逼,倒是把回来做朝食的甘草乐了个够呛,看薛朗刚扔出去一个,另外一个已经咬着玩具跑回来求再扔,笑得打跌。 薛朗默默翻白眼,可谁让他作死的养狗一次养四只呢。自己养的狗,含着泪也要尽到养狗的责任和义务。 薛朗累出一身汗,看甘草看得兴致勃勃,一脸好奇,毫不犹豫的把人拖来一起丢玩具,把性情最好的馒头和豆浆分给他,让他也体验一把人体投球机的感受。 不过,显然,人家不觉得苦,扔完了还表示很有趣,狗狗们太可爱了。 薛朗:“……” 所以,薛朗会觉得累,一定是身体没恢复,对吧? 甘草去准备早饭,薛朗烧了一盆热水,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跟甘草打了个招呼,拎着一个木盒子,转身去隔壁院子。隔壁的房子里,堆了许多草药,刘医令带着一场年轻人,穿着短褐,正在收拾整理。 见薛朗过来,连忙道:“薛郎君怎么到这里来了?老夫等正收拾药草,灰尘纷扬,莫要过来脏了衣物才是。” 薛朗放下木盒子,抱拳行礼:“刘医令事物繁忙,晚生也就不绕圈子,长话短说。这几日,承蒙刘医令诊治,得以恢复健康。晚生心中感激,奈何远道而来,身无长物,只能送些外地来的吃食,聊表心意,区区薄礼,还望医令收下,莫要嫌弃才是。” 说完,提起木盒,放到身前。刘医令怔了一下,就要过来,薛朗连忙摆手:“刘医令事务忙,不用过来。东西晚生放在这里,您注意收就是,晚生先告辞了,待刘医令有空晚生再来拜访。” 说完就转身回了隔壁的院子。 许是收了薛朗的礼不好意思,早饭的时候,刘医令带着大弟子一起过来跟薛朗、甘草一块儿吃。 刘医令也不矫情,表示礼物他收下了。薛朗所送的面条、糖等,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古代,在苇泽关,是十分难得的。刘医令要留下来,遇到重症病人的时候,给他们服用,没有半分给自己留着的私心。 这样的仁心,让薛朗佩服万分,不由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 夫医者,非仁爱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 虽然不可能所有古代的医生都是这样人品过硬的人士,但眼前的刘医令却正好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薛朗会想,为什么古人能那么坚持原则?相比起现代许多人的利己主义,古人里有许多是尊崇利他思想的。 儒家、墨家、医家等等,倡导利他主义的言论,比比皆是。一代又一代,为了所坚持的,前仆后继。正是这一代又一代的坚持,才会有我们后世的巍巍华夏。 “薛郎君!” 出神的薛朗被刘医令的大弟子叫回神。 薛朗这是不知不觉的犯了宅男思维发散的毛病。 刘医令的大弟子名叫程半夏,二十来岁,比薛朗略小几岁,已经成家,家就在苇泽关这里, 看看比他年轻却已经成家的程半夏,在对比还是孤身一人的薛朗,总有种“我是弱鸡”的微妙自卑感,穿越前还是小鲜肉,穿越后瞬间就变老腊肉。这心理落差,有点大啊。 程半夏性情温和,说话慢条斯理的,脾性很好的样子:“家师问郎君,可否婚配?”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拱手,诚实的道:“曾有过未婚妻,不幸亡故,所以没有成婚。” 听到薛朗尚未娶妻的说法,刘医令和程半夏两人都一脸同情的看着薛朗,看得薛朗莫名其妙! 甘草道:“我师兄今年二十一,长子已经四岁,次子两岁,尚有个襁褓中的幼女。” 卧槽! 单身狗兼老腊肉薛朗感觉受到一万点伤害! ------------ 第八章 一进将军府 “郎君你怎么了?” 吃完早饭,刘医令笑眯眯的带着程半夏跟薛朗告别,回隔壁继续忙碌去。这些为战时准备的药草,足够师徒几个忙上十来天。 薛朗盘腿坐着叹气,就像一朵焉了的喇叭花,惹来甘草小朋友的关怀。薛朗叹口气,朝他摇摇手:“没什么,我只是受到暴击伤害,正在回血!” “啊?” 甘草没听明白。 薛朗抬头望天:“血槽已空,急需奶妈、萨满!” “什么?” 可怜的甘草更糊涂了。薛朗摆摆手,没有解释的意思。甘草抓抓头,提醒他:“郎君不要忘了申时要去面见将军。” “知道了!” 甘草收拾桌子,洗碗去了。薛朗叹口气,振作起来,去包里翻衣服。包里的衣服,多数都是秋冬的,本来是打算送回家去,换薄一点,方便出行的衣服来着,结果还没换呢,人就穿越了。在这个没有厄尔尼诺现象的古代,这些衣服这段时间穿正合适。 在包里翻了翻,找出保暖内衣、衬衫、毛衣、西装外套、休闲裤,外加一件毛呢大衣。薛朗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穿这么一身,看着英挺逼人,气质卓然。 甘草看得满脸羡慕:“这么一身衣裳,虽然怪异,郎君穿着却十分好看哩。” 薛朗好心情的大笑,纠正他:“你也是男人,来,哥哥教教你,夸男人不能说好看,要说英俊帅气。” 甘草嘿嘿笑着抓抓头。 收拾停当,把狗狗们安排好,申时还差一刻,有马车来接。甘草帮着薛朗把木盒搬上马车,同薛朗一起上了马车。 “到了!” 在车把式的提醒声中,薛朗和甘草掀门帘下马车。薛朗抬头,朱红的大门,门头上挂着将军府三个大字,门口有士兵站岗。站岗的士兵显然是认识甘草的:“小甘草,所来何事?” 甘草抱拳行礼:“劳烦刘大哥通报一声,甘草带着建康薛朗来了。” 军士点点头,望向薛朗:“这位郎君可有名刺?” 薛朗连忙递上名片夹。这个名片夹是他逝去的女友送的,黑色合金,皮质的封面,薛朗一直用着,爱护的很好。 军士显然没见过这种洋玩意儿,疑惑的目光投向薛朗,薛朗微笑着上前,做了个打开的示范,露出里面写着名字的纸片,军士这才明白,对待薛朗的态度,莫名客气了许多:“薛郎君请稍待,某这就去通报。” “谢谢,麻烦军士。这里是在下准备的一点薄礼,礼单在此,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是聊表在下的感激之情,还请将军见谅。劳烦军士转告。” “郎君客气,某一定转告将军,请稍待。” 军士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将军已在府中等候薛郎君,郎君请。” 薛朗抱拳表示感谢,跟着军士进门。进门后,就有人过来把甘草引走,只剩他一个跟着军士继续往里走,比起薛朗在现代参观过的唐代园林,这小院子简直可以说朴素得简陋。穿过院子,很快到一道门前。 军士立即止步,薛朗一直注意着他,也跟着止步。军士低头抱拳行礼:“知书姑娘,建康薛郎君来了。” 薛朗也跟着低头,不好乱看,免得被人当成登徒子打出去。只听见一把清脆的女声道:“麻烦刘军士,你且去吧,薛郎君由我带进去见公主。” “喏。” 军士低头出去,那位被称作知书姑娘的女军士过来:“薛郎君是吗?请跟奴家走。” “麻烦姑娘。” 跟着女军士穿过走廊,到得正堂门前,知书姑娘示意薛朗在此等着,她进去通报。薛朗默默站着,听到里面一道略显低沉沙哑的女声道:“请薛郎君进来。” 然后,女军士再次出来:“薛郎君,将军请你进去。” 把薛朗带进去。 薛朗按照甘草教的,低头抱拳弯腰行礼:“海外游子建康薛朗拜见将军阁下。” 略显低沉沙哑的女声道:“薛郎君免礼,请坐下说话。” 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拿了个垫子出来,放在右边的位置。薛朗跪坐在垫子上,才抬头看清屋里的情形—— 宽敞的木屋子,一位穿着深色男子绸衣的女子跪坐在上首,想必就是那位名震古今的奇女子——平阳公主。公主的背后放着一块屏风,前面是一张案几。 公主的面庞十分美丽,秀眉杏眼,五官略深刻,虽做男装打扮,也难掩丽色,一双眼睛又清又亮,让人印象深刻,看年纪与薛朗相仿,举手投足间,气场强大。 不笑、不说话的时候,感觉有些清冷,气质卓然。只那么随意的跪坐在那里,就让人不敢有分毫轻慢,似乎对她说句玩笑话都会冒犯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御姐!美丽又有气质的御姐! 薛朗只扫了一眼,情不自禁的正了正身形,挺直脊梁,心头对这位平阳公主隐隐有股亲切的感觉,这位公主殿下五官跟他那位女友起码有五分相像的地方。不过,这位公主殿下的气场却十分强大。 在平阳公主的下首,左边坐着一个留着络腮胡,五官深刻,明显不同于汉人相貌的中年男子,右边是一位穿着湖水色男装的黛眉凤目的秀美女子。 三人面前都有一张案几,案几与案几中间,相隔了起码有一米。 在屏风旁边,有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女子旁边摆了放满东西的案几,案几旁边有个小炉子,炉上温着一个水壶,女子不时从案几上拿东西放入水里,似乎在煮东西。 “听说薛郎君祖籍建康,祖上迁居海外,不知是海外哪里?” 才落座,平阳公主就开口问道。 薛朗抬头,满脸严肃—— 反正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编吧,编完拉倒! 于是,薛朗道:“是一个叫拜占庭王朝的国家,该国所处之地,也像我大唐一样是一块极大的大陆,那块大陆叫欧罗巴。” 说完,特意看一眼三人的表情,很好,都有一霎那的茫然。茫然就好,要是了然那就该对暗号了。 络腮胡开口问:“不知距离大食多远?” 薛朗望向络腮胡:“不知这位官人如何称呼?” “某家何潘仁。” 何潘仁,平阳公主当年起兵收编的义军首领之一,是一名胡商。难怪今天会有他作陪,大约是找他来辨别薛朗的来历的。 薛朗安然道:“具体实际距离不知,只知很远,自东向西,穿过波斯帝国,穿过萨拉森……哦,也就是何官人所说的大食,在拜占庭,大食被称作萨拉森帝国。穿过萨拉森,翻越高加索山脉,那里就是学生出发的地方,一个名叫弗朗机的地方,如今那里是拜占庭帝国的疆域。” 平阳公主很能沉得住气,脸上表情依然淡定。何潘仁明显有些震惊,似乎想不出具体的概念和位置,眨巴两下眼睛,迟疑的问:“不知大食国疆域几何?” ------------ 第九章 “编”出个未来 “我来时也曾在萨拉森停留过一段时间,唐人称呼他们大食国,拜占庭叫他们萨拉森,而他们自称是******帝国,正处于极盛之时,祭祀习惯、生活习惯与汉人大不相同,所以,我也不敢多停留,也不知大食究竟有多大。” 薛朗八分真、二分假的掺杂着说。 何潘仁点点头,不再问话,似乎默默想什么去了。身为主人的平阳公主道:“茶汤已煮好,薛郎君,请吃茶汤。” “谢将军。” 煮茶的侍女端着茶盏过来,薛朗也不客气,端起茶盏,刚揭开盖子,一股调料的味道就弥漫鼻端,唐朝的茶水是要放调料的。 看一眼黑梭梭的茶水,不知怎的,薛朗就想起前两天在喝的药汁,嘴巴就开始泛酸水。本着“品尝历史”的指导精神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调料味儿太浓,反而遮盖了茶香,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歉然道: “将军以茶相待,理应感谢,可惜祖上迁居海外日久,饮食习惯、生活习惯也跟着变了许多,这茶汤的煮法,在外已失传,从未喝过,不太习惯,能否劳烦姑娘给一杯热水吗?” 薛朗不想勉强自己,坦然开口。平阳公主向煮茶的侍女看了一眼,侍女就立即上前给薛朗换了一杯清水。 平阳公主就跟闲话家常似,神情优雅自如的问起:“郎君吃不惯茶汤,不知往常喝些什么?” 薛朗笑答:“往常喝的花样儿有些多,茶、果汁等等。就是茶都有好几种,比如学生这样的,就喜欢茶叶炒制之后冲开水泡开,先苦后甜,别有一股清香滋味;如将军这样的女士,喝茶的种类更多,用各种水果晒干后炮制的水果茶,采花骨朵晒制的花茶,此两类茶据说有养颜美容之功效;还有用茶叶炒制发酵的红茶。就是红茶,也有不同的喝法,有往茶里加牛奶的,唤作奶茶,也有不加奶的等等。” 平阳公主又问:“那果汁……顾名思义是用水果制成?” “是的。所谓果汁,就是用新鲜的水果压榨、磨取而成。” “果是海外之国,一切都与我大唐不同。” “是的。” 平阳公主颔首,突然转移话题:“郎君的祖籍是建康,建康哪里?” “只是小时候听祖父提过几次,祖父只说建康,具体的位置,因为迁居时日太久,已不可考。祖上曾迁居数次才在弗朗机安顿下来。当年永嘉之乱,天下分崩离析,家祖决定迁居,寻一安居之地,先是出海,在海上航行了三月之久,遭遇风暴,祖宗庇佑,居然被吹到某地岸边,被人搭救上岸,可惜与该地居民习俗等格格不入,偏居数年之后,又举族西迁,如此数次,方才迁到佛朗机。彼时那里不过是一块无主的肥沃土地,家族便在那里繁衍生息,耕读传家。后来拜占庭王朝强大,军队秉持拜占庭帝王的意志,统一整个欧罗巴,我薛家誓死不降,抵抗不成兵败。祖父不愿向夷人称臣,临死嘱咐学生迁回大唐。祖父说,那里终究不是我们汉人的地方,汉人还是应该回到华夏来。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 这是薛朗这几天躺着没事干的时候编的身世来历,一是解释自己的来历,二是想让大唐的人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也有强大的帝国,世界并不是只有大唐。 或许,在西方人来中国之前,我们应该先到西方去看看。中国人不是没有探索精神,只是中国人自信我们的国家是世上最好的国家。在中国人的眼里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一个中国,一个外国。 想起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灯红酒绿的现代中国,薛朗也忍不住有些悲戚。堂上三人对望一眼,穿湖水绿衣裳的姑娘轻声问:“郎君族中可还有人?” “全族两百一十三口人,除去老弱,不管老幼,尽皆参战。学生是家中幼子,被兄长以命相护才免于一死。祖父见大势已去,倾尽家财,以死相逼,让我带着十个护卫离开。学生离开之时,就是全族妇孺自缢身亡之时。这一路,我们走了四年,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学生的护卫们为了保护学生,都死了。可是,在我的心目中,我所有的亲人全都活着,会在天上看着我在这华夏大地好好的活下去。” 薛朗说得很平静。他自己体验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再悲痛的情绪也抵不过时间,当悲痛散去,我们会怀念他们,在心里永远的怀念他们,不再让悲痛的情绪环绕,努力的、更开心的活着,这才是对亡者最大的安慰。 平阳公主道:“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如今薛郎君已回到我大唐,尽可在此安居,好好看看这华夏大地,让薛家再次繁荣起来。” “谢将军吉言。如不是将军搭救,学生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殿下受薛朗一礼!” 说着站起来冲着平阳公主就是一个大礼参拜,一揖到底。这个大礼参拜是薛朗诚心诚意的,救命之恩,拜她这一下,也是应当。 平阳公主一个眼色,两边的侍从连忙把薛朗架起来:“薛郎君无需多礼,救人一命,胜过七层浮屠,既然遇上了,本宫理应搭把手。郎君刚从远方归来,想来对中原大地颇为陌生。不知郎君想去哪里定居?建康?本宫可派人护送一二。” 这兵荒马乱的,正愁一个人不敢上路,如果平阳公主派人护送那当然很好。薛朗连忙道:“学生想先去京城看看,寻个合适的营生,毕竟以后要在大唐生活,总要有个来银钱的营生。” “如此甚好……” 平阳公主正说着,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侍女,手里抱着一个木盒子,贴在平阳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平阳公主神情不变,只是看了薛朗一眼,接过木盒子打开,从第一层拿出几张雪白的纸张,第二层是一把匕首,第三层则是一个高倍望远镜。 正是薛朗送的礼物之一。 平阳公主快速翻阅图纸,表情看不出什么,抬头望着薛朗:“这就是薛郎君准备的薄礼?” 薛朗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与公主的救命之恩相比,这确实是薄礼。” 平阳公主深深看薛朗一眼,指指图纸:“此是何物?还请薛郎君详解!” 薛朗没立即开口而是望了望在座的多人。何藩仁不愧是商人出身,十分乖觉,立即就起身:“将军,属下军中还有事务,属下先告退了。” 平阳公主颔首,朝旁边望一眼,煮茶的侍女立即起身,引领着何藩仁出去。 ------------ 第十章 初唐数学第一课 薛朗看平阳公主没让秀美女子避开,也没多说,干脆的开口:“将军,学生失礼。” 说着,站起身,拿过图纸摊开,直接讲解: “这是三弓复合床弩。三弓复合床弩,最大射程可达两千步。床弩的优点是射程远,力量大,土夯的城墙也能在一射之下摧毁,守城、攻城都可以用的利器;缺点就是操作需要的人多,不方便移动。” 说完,拿过另外一张图纸,继续解说:“神臂弩,射程可达二百四十步以上,单人操作,可射穿两层铁甲。听闻公主将军担当重任据守苇泽关,为大唐之门户,外拒胡人,内抗乱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学生心中不安,奈何身无长物,这两份图纸公主如能用得上,那真是再好没有。” 平阳公主也是领兵打战的人,一听就明白其中的好处,一直安然淡定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神采,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这图纸的画法也颇为新奇,郎君可否指点一番?” “这叫三视图画法,就是从平视、俯视、左视观察一个物体所得的图形,公主请看……” 薛朗上前,摊开图纸,详细给平阳公主介绍这个图怎么看。 薛朗从小学画,对设计类的专业十分感兴趣,后来虽然没上大学,但自己也自学了不少东西。 平阳公主捏着图纸,纤白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纸张:“这纸也与我大唐常用的不同,笔墨也有奇异之处,是否制造的工艺有区别?” 薛朗见过甘草给的红纸,只不知书写纸是否有区别:“请将军把常用的纸拿来看看。” 平阳公主从桌上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薛朗是学画的。当年父母没出意外时,他跟老师学画的时候,第一节课就被老师带着认识各种纸张,外出写生的时候,经常带着薛朗去各种传统工艺制纸的地方参观。老师常说学画的怎么可以不了解纸。 薛朗上手摸了摸,迎着光看了一眼就看明白了:“公主常用的是麻纸,主料是麻类植物;学生这个纸是皮纸,制纸的主要材料是树皮。至于笔,学生画画用的是铅笔,写名刺的那个是钢笔。在我们那里,毛笔一类的称之为软笔,钢笔一类的叫做硬笔。追求书法艺术的才写毛笔字,常用的还是硬笔,书写方便、快速。” 钢笔薛朗有随身携带的钢笔,从兜里掏出来递过去并告知拧开笔套的方法。 平阳公主试着在纸上写了写,歪七扭八的,显然不习惯。不过,这钢笔的好处和方便之处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平阳公主颔首,放下图纸,拿起望远镜:“这又是何物?” 薛朗:“这叫高倍望远镜。” “望远镜?这是用来登高望远的?不过,何谓高倍?” 薛朗又解释了一下什么叫高倍望远镜。还好他没买带夜视功能的,要是买个带夜视功能的,一穿越基本就废了,没电池啊! “此物于行军上倒是颇有用处。” 平阳公主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好处。薛朗笑道:“确实有用,一路上因为有这个,避开了不少危险,不然,别说回归中原,就是活命都有问题。” 平阳公主点点头,也不急着去试用,而是问薛朗:“此物颇为奇妙,郎君可知是如何制成的?” “望远镜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透镜的光线折射和小孔成像的原理。原理是不难,问题是材料!学生这个望远镜,看的时候,能大致测出远近、大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镜头!就是这里!镜头的好坏,关系到观测到事物的清晰度、远近程度,测距需要的是计算。” “计算?如何计算?” “这个很简单,用一个公式就行。” 薛朗热爱骑行,偶尔还会爬个山什么的,望远镜是必备装备,测距计算则是女朋友的哥哥教给他的。没做成的大舅哥是陆军某部的,跟薛朗比较投契,薛朗许多玩的东西,军刀、药之类的,都是他给的。 扒拉过来一张纸,薛朗掏出钢笔,把公式写下来,举了个例子,随手把数字写下来—— “等等!” 平阳公主制止薛朗,指着纸上的数字:“这是何意?” 薛朗拍拍额头,画图他都记得写汉字数字,这会儿要计算演示就习惯性的写阿拉伯数字了。 “这是数字,佛郎机习惯的写法,因为书写、学习、计算都比较方便,所以也改了以前的书写方式。” 一边说,一边把对应的汉字写法和数字写出来,一目了然。 平阳公主拿着纸张看,没说话,直接给薛朗重新拿了一张纸出来,让他在那上面计算,写着数字汉字对应的,则被拿在手里看。写个计算演示很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连举的例子一块儿,一看就能明白。 平阳公主把两张纸收到一起,放在案几上,玉手轻轻地覆盖其上,直接问:“这些都是在佛郎机学的?” “是。根据当地的制度,小孩子六岁入学,分为小学、中学、大学。小学六年,中学分为初中和高中,各三年。除了学先贤典籍,还要学数学、物理、化学等课程。” 薛朗这么一说,不止平阳公主,连秀美女子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秀目一转,插话:“数学,顾名思义,是指数算之学问,物理是格物致知之理,对否?” “正是。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隋唐时候,称呼年轻的女子,一般称之为娘子。这个常识薛朗是知道的,倒不怕出错。 “这是本宫的女官柳氏。” “原来是柳女官。数学和物理学习的内容就和柳女官说的差不多。” “那化学学的是什么?” 柳女官好奇的问道。薛朗笑答:“是研究物体变化的道理。比如,铜器为何会生锈,酸、碱有何不同,与不同的物体接触时,酸碱会产生什么反应、变化等等。” 这柳女官明显是个好学之人,听到薛朗这么说,脸上满是神往之色:“世上还有研究这些学问的,真想看看。薛郎君可有书籍?” 薛朗微笑:“书籍现成的没有。待在下安顿停当,倒是可以写出来。” 连个网址都能记得清楚的薛朗,学过的化学书自然更加记忆深刻,写出来自然也不难。 大约是从未听说过有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薛朗的谈吐、衣着,所言所行,皆与唐人不同。 柳女官问了许多问题,从衣食住行开始,问题也五花八门,薛朗结合现代的情况尽量回答,知道的就告知,问到自己不懂的领域,也坦诚告知自己并不了解。全知全能的是神,不是人。吹牛吹大了会破,装逼装大了会挨雷劈的。 ------------ 第十一章 出仕公主府 柳女官与薛朗聊天的时候,平阳公主拿起匕首,打开刀鞘,取出匕首—— 匕首只看了看就扔到一边,倒是刀鞘得到她的关注:“这刀鞘制作材料倒颇为奇特,不知是何物?与幼阳携带的包袱,似是同一材料,似乎是一种布匹?” 被叫幼阳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咳,叫薛朗的时间长了,突然换个新名字,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不过,公主殿下,重点不应该是军刀吗?怎么关注起刀鞘来了!还有,居然还记得他背包的样式,这位公主想来也是细心、博闻强记的类型。 感受到公主殿下关注的目光,薛朗赶紧回过神,答道:“这是一种叫尼龙的材料,是化学工艺制造的物品,原理因为不曾涉猎过,所以学生也不甚明白。” 平阳公主颔首,似乎有些遗憾:“这种叫尼龙的材料观之颇为结实,用途应十分广泛。” 见薛朗也弄不明白刀鞘的材料是怎么做,平阳公主才转而关注起匕首来,薛朗少不得又讲解一番军刀的功能。 平阳公主这才露出不同的神色,似是重视起来,手指轻轻摸摸刀刃,赞道:“制造倒也精巧,是把好刀。如此,本宫就笑纳了。” “将军喜欢就好。” 薛朗答得朴实又诚恳,送的礼物能得收礼的喜欢,这自然是极好的。 平阳公主似乎是对薛朗送的礼物来了兴趣,让人去把礼单拿来,看着礼单上写的东西,问道:“这巧克力又是何物?” “是一种吃食,从一种叫可可的果实里提炼出来的,补充体力是极好的。长途跋涉的时候带上,能解决不少燃眉之急。只可惜可可只有极少的地方能栽种,我华夏怕是不成,学生也没带种子回来。” 听到是吃食,平阳公主没有什么遗憾之色,只叫人直接把礼盒拿来,打开礼盒,看到透明的保鲜袋,又好奇的询问一番。 薛朗自然告知,这个是化工产品,制造工艺、原料什么的都没有。平阳公主不为己甚,小心的把袋子打开:“巧克力是何物?” “是这个!” 平阳公主拿出一块,姿态优雅的吃了一口,微微点头:“味道颇为奇妙,有股特殊的浓香,苦中带甜,甜而不腻,苦而不涩,甚是美味。” 说着,递给柳女官一块,也得到柳女官同样的称赞。 薛朗没吃,本来就没多少了,他吃惯了的,留给从未吃过的两女尝尝鲜就行。 吃了巧克力,接过柳女官递来的手帕擦拭手掌,平阳公主突然问道:“幼阳,可愿出仕?” 这次叫幼阳倒是反应过来了,不过,问题的核心却让薛朗楞了一下—— 平阳公主是有有实权的公主,手握军权的她,是已经开府,可是设置署官的公主。所以,这是问他是否愿意在公主府出仕吗? 薛朗有些踌躇。穿越而来的他是知道的,历史记载里,平阳公主死于明年,但历史只记载了她死时是用军礼下葬,至于死因却没有任何记载。 中国的历史历来有些“重男轻女”,历史上杰出的女性不少,但关于她们的记载,却只有寥寥几个字,几乎没什么详细记载。性格、人品等是一字都无,就算是将来唯一的女皇帝则天大圣皇帝,着墨最多的都是她任用酷吏、迫害亲子等负面记载,关于正面的记载却寥寥无几。 难道是因为写历史都是男的? “幼阳。” 平阳公主叫了他一声。薛朗难得的老脸一红,他又犯了宅男思维发散的毛病了,希望公主殿下没看出来。 平阳公主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只是缓缓道:“长安居,大不易。幼阳有才,想来生存不难,只是,幼阳初来乍到,根基薄弱,如能有个一官半职的,想来总比白身好。” 实事求是的说,这个劝说还蛮良心、蛮中肯的,十分切中要害。薛朗听得有点动摇,是要坚定地去长安,还是留下在公主府出仕呢? 薛朗扪心自问—— 他是想帮公主殿下的,不为别的,只因为公主殿下是他的救命恩人。 根据甘草描述的他得救时的情况,加上他昏迷时,他的包并没有被人动过的情况,薛朗是十分感激的。 设身处地的想想,换做是他主事,遇到个来历不明的怪人,他能有平阳公主的魄力,什么都不搜,直接救人吗? 别说包上有锁,锁历来只能防君子,从来防不住小人。 薛朗虽然有时候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大是大非上,从来就不是一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人。在大是大非上,他奉行的是心口如一、里外一致的做人原则,毕竟,人只有一张脸。 不过,平阳公主一个女人,能在古代这种男尊女卑的环境中,以小博大的拉起一支“强盗、罪犯、商人、家奴”组成的队伍,并且还能把这支队伍管出名堂,威震四方,识人的眼光、用人的魄力一点都不会少,英明睿智简直就是标配,不得不说,李渊基因好。 也是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好糊弄的。薛朗也不想糊弄她,诚恳的道:“能得将军青睐,幼阳自然愿意。只是,不瞒公主说,幼阳于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上其实一窍不通。” 这份诚实,似乎取悦了平阳公主,公主点下嘴角微微勾起,安然道:“本宫知道,幼阳放心,幼阳这样的人才,本宫也舍不得放到战场上去,那不是幼阳发挥所长的地方。” 薛朗有些不好意思,难道他是弱鸡这件事情,平阳公主都已经知道了? 平阳公主一副胸有成竹之态:“本宫想请幼阳担任府中主簿一职。” 主簿?! 官位薛朗倒是听过,只是,干什么的却不甚了了,小心的追问:“不知主簿的工作职责是?” “主管钱粮。今后,府中的钱粮发放、用度等,就由幼阳掌管。另外,由于本宫还担任苇泽关守将的职务,领有兵员,本宫的主簿还要掌管军中的钱粮。幼阳可明了了?” 原来是古代的财政局长啊。 这个不难,薛朗自学过财务、管理、数学等科目,管管钱粮什么的,自认还是能胜任的。于是,响亮的答应:“将军放心,幼阳明白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如此,今后就拜托幼阳了。” 薛朗:“遵命!” 平阳公主怔了一下,柳女官轻笑:“薛主簿,你应该答喏才是。” 薛朗有些不好意思。平阳公主似乎很开心,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几分:“幼阳无需介意,此乃小事,无关紧要。今日与幼阳聊得尽兴,哺食就留在府中用吧。” “谢公主,不过,学生并非一人前来,还有甘草陪我一同过来……” 平阳公主还没说什么,柳女官轻笑提醒:“薛主簿放心,府中会有人安排好。” 柳女官轻声提醒,主簿二字念得有些慢、有些重。薛朗知道这是笑话他自称学生,笑话他忘记改口。不过,这个柳女官,人虽然聪明,从这里看,却觉得有些刁钻。 公主府的伙食比医寮好,一碗粟米饭,一碗萝卜干菜炖兔肉,一盘烤羊肉。薛朗这几天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看到烤羊肉挺开心,尝到嘴里,居然放了胡椒粉,比预想的好吃,火候掌握的也好,烤得挺嫩。 动筷前,平阳公主说了一句:“这兔肉还是幼阳让甘草每天送来的,听说是四只灵犬们猎的?” 灵犬……想起包子的二货模样,薛朗只有一个感想—— 别逗了! 不过,听见包子它们被夸,薛朗还是挺开心:“谢公主夸奖,包子它们只是比普通狗狗聪明些,算不得什么灵犬。另外,承蒙公主搭救,送一点吃食,算不得什么。” “包子?!” 公主殿下眉目流转。薛朗忒诚实的介绍:“是的,我的狗狗名字分别叫包子、馒头、豆浆、油条。” “噗!” 这是柳女官喷了,表情古怪! 公主殿下明显功力更高杆些,只似笑非笑的看着薛朗。薛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嘛,审美差异什么的,真是太心酸了! 柳女官笑得眉目弯弯:“包子、馒头、豆浆一听就知道是吃的,油条是……” 薛朗干脆:“都是吃的!” 柳女官笑出来,笑声清脆,薛朗不为所动,在审美这一条上,大概他可以唱一首歌——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真是够了! ------------ 第十三章 公主殿下 “殿下!” 天已黑,将军府偌大的正堂灯火通明,柳女官走进来。 平阳公主长发披散,穿着襦裙,端着一杯热水,缓缓地喝着,眼神落在身前的案几上。听到柳女官的声音,也没转开注视案几上图纸、匕首、望远镜的眼神,只问道:“安排妥当否?” “已让人收拾好听风院,仆从等如圭也已安排妥当。” 柳女官恭声答着,说完,看平阳公主还在看案几上的那几样东西,轻声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无事。” 平阳公主抬起头,眼神平视前方,似乎看得很近,又好像很远,手指轻轻拂过案几上的图纸、匕首、望远镜,最后落在图纸上:“明日上书长安,派几个手巧的匠人来,越快越好。” “喏。” 柳女官应完,抬头看看公主,欲言又止。平阳公主察觉:“何事?” “殿下可是要重用薛朗?” 平阳公主点头:“此人有才,有才之人皆可用。” “阿柳以为此人来历可信七分,出身只能信一分。” “一分?” “正是。这一分还是因为南北朝已来,世家谱系遭受严重损毁,记录不全的缘故。奴家祖父在时,曾有幸借得崔氏的谱系本阅之。薛乃是大姓之一,最大的一支乃是东汉末年迁入蜀中,被称做蜀薛;两晋南北朝时期,匈奴汉化改姓为薛,还有鲜卑拓拔部叱干氏族也改姓薛。天下薛氏多出于这三支。薛幼阳言家族自永嘉之乱迁居,按此推断,应该是出自蜀薛,只是每每说到出身,薛幼阳只说迁居日久,已不可考,皆拿不出确凿的说词,故而只信一分。蜀薛乃是河东望族薛氏的祖先,如能向河东薛氏求证,或可确定。” 柳女官侃侃而谈。平阳公主静静听着,待她说完,赞叹道:“阿柳的谱系学的好,柳公有好女,泉下有知,当能告慰。” 柳女官敛衽行礼:“殿下过誉。” 平阳公主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手腕,道:“我用薛朗,无关其出身,只用其才干。世家固然多有才德兼备之士,可平庸腌臜之货也不少。薛朗有才,出身……本宫连罪人、盗者都用过,还讲究什么出身呢!阿柳,出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才干,囿于出身,只会局限你的眼界。” 柳女官漠然道:“眼界局限就局限吧,起码,世家出身之人,比之贫寒之徒要面皮。” 说到后面,语气森然。 平阳公主明白她为何如此,安然笑笑,拍拍她的手背:“不要囿于出身,也不要囿于过去,人终归应该向前看。” 柳女官道:“殿下是主,自当心胸宽广,奋勇向前。阿柳是下属,自然应当合适的时候提醒您别再犯同样的错误,给出自己的建议。阿柳只是在尽下属之责。” 平阳公主神情坦然:“如阿柳一般念念不忘,我是否应该先痛恨为何生来是个女子?” “殿下!” 阿柳单膝跪下。平阳公主摆摆手,把她拉起来,眼神清冷地望着前方:“本宫是女子,即使如今贵为公主,也不过是一个地位尊崇的妇人。那些人等当年跟随本宫起事,不过是为求生。至于后来再无性命之忧可博富贵之时,自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不过是人之常情。亲如夫妻,大难来时,不过也是各自飞,更何况一群乌合之众。” “如无殿下,那些人活命都难,哪里还能博什么富贵!有殿下,他们是虎狼之师,没殿下……呵呵。” 柳女官的语气十分刻薄。 平阳公主道:“他们出身贫寒,无有增长学识、见闻的机会,自然只能看到眼前之利。一个人能走多远,只取决于自己,只靠旁人终究行不通。” 柳女官重重点头,神情倒是略缓了些。 平阳公主道:“我观薛幼阳此人,可说是德才兼备之人。” 柳女官:“请殿下解惑。” 平阳公主:“薛幼阳此人,待人接物如何?” 柳女官回答:“谦和有礼。” “言谈举止如何?” “言谈不俗,言之有物;举止虽与我中原子弟有不同,但也算举止有度。” 平阳公主双目微阖,道:“言谈举止、待人接物,表明此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腹内有乾坤,此其一。” 受过教育,必然知礼。柳女官点头,表示认同。 平阳公主继续道: “其二,薛幼阳异国成长,历时四年方才来到中原。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人腹内有才,又有广博的见闻,必然不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之辈。” 书本与见闻两相印证……柳女官恍然。 平阳公主目光灼灼: “其三,薛幼阳言谈间,衣食住行皆有了解、涉猎,显然不是目下无尘之辈;其四,观薛幼阳行事,对待刘正春也好,甘草也罢,皆是真情实意的感激,显然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之人。” 说完,看向柳女官:“于我来说,薛幼阳此人还有其他优秀之处,但只此四点,也已足够。如此之人,我为何不用?” 柳女官心服口服:“阿柳明白了,天色已晚,殿下该安寝了。属下再去看看让人给薛主薄赶制的衣物。” 平阳公主颔首,目送柳女官出去,方才让人熄灯就寝。 柳女官回首望着黑下去的寝殿,微微叹了口气,才转身往府中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去。里面一群侍女正在裁布缝衣,你负责裁剪,我负责缝制,忙而不乱。 “柳姐姐。” 见柳女官进来,侍女们都敛衽行礼。柳女官摆摆手:“不用多礼,赶制出几件了?” 有个侍女出来回话:“回柳姐姐,已经缝制出两件,裁剪好第三件。” “这样,如今天气尚冷,殿下的库里还有些上好的皮子,第三件就做成皮裘吧,先让薛主薄有上身的衣裳,不够的,接下来几日再接着做就是。” “喏!” 侍女们齐齐领命。柳女官正待走,突然想起薛朗那一头短促的头发,连忙道:“帽子!还有帽子,也得赶制一顶出来。” 要做的事情太多,柳女官去库里挑了皮子来,干脆多挑了几个人来,连夜给即将上任的薛主薄赶制衣裳。 ... ------------ 第十四章 古代的单身宿舍 薛朗清早起来,带着四只狗狗散步回来,就有马车停在医寮门口,甘草跟车把式正在门口说话。见薛朗回来,满脸的笑:“郎君,这是将军派来接郎君的。” 昨晚上,薛朗已经告知甘草他在公主府出仕的消息,小甘草跟薛朗相处得颇好,见今后还能时常相见,很是高兴,看他灿烂的笑,显然好心情还在延续。 薛朗连忙过去,向车把式客气的致歉:“劳烦久候,我这就去把东西搬出来。” “薛主薄客气,有什么需要搬的东西,吩咐小的就行。” 车把式恭敬的行礼。 “我都收拾好了,就几个包,有劳。” 薛朗并没有推辞,不是他马上就开始拿乔,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工作,车把式是平阳公主派来帮他搬东西,他要是客气推辞了,把本该车把式做的事情做了,车把式该无所适从了。 这是阶级森严的古代封建社会,仆从有仆从该做的事,主人有主人的事,各安其职,方才是和谐相处之道。他要是把仆从的工作抢了,乱了规矩,就该乱套了。 无有规矩不成方圆。薛朗年纪轻轻就出来社会闯荡,与人情世故上虽不说八面玲珑,但也是烂熟于胸的。 管理者和被管理者,还是应当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这样对彼此都好。人性这个东西,不管古今,许多东西是互通的。 把包都搬上马车,跟甘草道别:“甘草,那我先走了!等我安顿好,你也不忙了,就过去我那里坐坐。” “好的,郎君。” 跟甘草约好,薛朗骑上马车上不好放的自行车,慢悠悠的跟着马车走,一路上,倒是收获了好几枚好奇的目光,还好早上人少,不然这自行车,恐怕要激起围观。 到了公主府,一个白面无须、清秀端正的年轻男子在门口等着,见薛朗到了,立即迎上来:“敢问是薛主薄否?奴婢如圭,公主的内侍官,奉命在此等候薛主薄。” 薛朗抱拳行礼:“正是薛朗,有劳久候。” 公主府的内侍…… 在古代,小厮、丫鬟的工作职责和范围划分是有严格界限的,男仆们只负责主人外出的部分,内院是不准进的。内院全部由丫鬟负责,出了内院门就交由男仆。 如圭一个男的,居然是内侍,那就是在内院行走的。能在公主的内院行走的,显然如圭是宦官。以平阳公主的级别和地位,是能使用宦官的。 见着活的太监了! 跟好多影视剧里翘着兰花指、涂脂抹粉的太监完全不同。如圭相貌堂堂,举止合度,如不是他自报身份,穿着便服出去,还真不一定能看出他是太监。 说起来,昨天所见的,平阳公主身边的侍女也好,内侍也好,都长得十分周正,难道说平阳公主跟她妈一样也是个颜控? 平阳公主的妈就是唐高祖李渊的正室老婆太穆窦皇后,是个很严重的颜控。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她老人家生了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四个儿子和平阳公主一个女儿。生李元吉的时候,生出来太丑,这位窦皇后居然不喜欢到厌恶的程度,直接命人抱出去丢掉。 还是有个侍女不忍心,偷偷将李元吉抱回来,秘密抚养,等李渊回家的时候,报告李渊才没让李元吉夭折。 难道平阳公主也喜欢长得好看、漂亮的?只不知平阳公主的颜控程度有没有赶上她娘,好奇心啊。 “薛主薄?” 如圭唤薛朗一声,把他歪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思维拉回来。薛朗跟着如圭进去,到分给薛朗的小院。 是个二进的小院子,院落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听风二字。里面一应家具齐全,仆役也配好了,甚至还有专门辟的犬舍,在北边墙角还有道可供进出的小门,院门一关即可可自成一家,进出自由。薛朗直接可以拎包入住。 “薛主簿。” 如圭喊了薛朗一声:“目前听风院共有四人供使唤,你们过来。” 仆役四个人,两男两女,怎么使用,随薛朗自己分配。如圭道:“您看膳食是薛主簿这里**还是府中大厨房送过来?” “还是我这里自己开伙吧。” “如此,奴婢再给薛主簿送个厨娘过来。今后,如有人手不够或是物品短缺之类的,还请薛主簿不要客气,尽管使人来找奴婢就行。” “好,麻烦您。” “郎君客气。” 如圭交代完就走了,留下薛朗跟四个仆人大眼瞪小眼—— 四个仆人正好两男两女,年纪都不大,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站有站姿,规规矩矩,眼睛也不乱瞧乱看,只恭敬的站着,等候吩咐。 明显训练有素,不过,这是使用童工啊。 薛朗思维又有些发散,赶紧拉回来。他没有在古代普及人人平等的想法,在古代搞人人平等,那等于是跟整个统治阶级作对,寿星老上吊——嫌命长。 薛朗问:“你们叫什么?” 四个仆人中,有个圆脸的小姑娘出声答道:“请郎君赐名。” 作为取名苦手,听到要取名字,薛朗有些蛋疼:“以前没有名字吗?” “回郎君,有的。只是按照规矩,奴婢等如今分到郎君这里,郎君可重新给奴婢们取名。” 薛朗摆摆手:“还是叫原来的名字吧。轮流着来,每个人介绍一下自己,名字、年纪、擅长什么,是否认字。来吧,开始。” 圆脸的小姑娘当先站出来:“奴婢叫墨竹,十四岁,洒扫收拾、针线缝制都会,煮茶也学过,也能认字、看账本。” 另外一个小姑娘跟着出来:“奴婢腊梅,十三岁,以前一直在府中绣房做事,能认简单的字。” 薛朗点点头,目光投向两个男仆。一个相貌清秀,身材瘦弱,一个粗脚粗手,满脸憨厚。 清秀的那个自我介绍:“小的叫长俭,十五岁,能认字,洒扫能做,伺候花草也行。” “小的叫万福,不识字,只有一把子力气,什么粗活儿都能干,学过养马、赶车。” 薛朗懂了! 干脆的分派:“墨竹和腊梅一块儿,在内院做事,墨竹管库房和来往账目,针线、缝制、洒扫等活儿,腊梅管,墨竹有空的时候给她搭把手,我们院里人口简单,活儿不多。” “喏!” 两个小少女齐声答应。薛朗望向两个男仆: “长俭、万福负责外院,如果我出去,长俭给我做个书童兼贴身的小厮,万福负责准备车马之类的,跟内院一样,外院的其他活儿,两个人一块儿做。书房我自己打理,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四个仆人都摇摇头。 薛朗表示满意,暂且先这么安排,先看看这四人的的素质能力再说。 ... ------------ 第十五章 安顿 把随身带来的包搬进后院,先去看包子它们的犬舍—— 犬舍在内院耳房,正好迎着阳光,用人高的木板隔断,地上也铺着木板,拼接得细密、整齐,显然做这活儿的木匠手艺不错。环境不错。 馒头选了第一间,进去闻了一圈,“吧唧”一屁股卧倒,这是满意的意思吧? 包子看着就是纯粹的贪新鲜、好奇心重,在四个隔间里,跑来跑去,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油条自己选了馒头的隔壁,忠实的做馒头的小弟。唯有豆浆,一动不动,紧紧跟着薛朗这个主人,完全没有要选个房子的意思。 “豆浆,你住这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窝,明白吗?” 豆浆看看薛朗指给它的犬舍,又看看薛朗,样子看着有点可怜的意思。薛朗摸摸豆浆的狗头,他喜欢狗,但不是愿意让狗同住卧室的类型。 狗跟人对细菌的抵抗力是不一样的,为了彼此的卫生安全,也为了方便打扫,给狗安排专门的犬舍是很有必要的。 把包子它们弄去犬舍,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后院—— 卧室里寝具齐全;书房有两间,内书房在后院,外书房在前院,两个书房的书架上都放了一些书,还留有空的书架给薛朗。 薛朗一看,道:“内书房我自己打理,外书房交由墨竹打理。” “喏。” 薛朗满意的点头,把包全部拎进内卧室,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理了理,然后自行车的配件什么的放到内书房去—— 整理着,墨竹来回话:“郎君,厨娘来了,问郎君可有什么饮食避忌,该做朝食了。” 薛朗道:“酸甜苦辣咸,除了苦的,其他口味都可以。头两天先让她捡着擅长做的端上来试试,合不合意,两日之后再说。” “喏。” 墨竹出去给厨娘传话。 等早饭的功夫,墨竹和腊梅合力把柳女官送来的衣物整理出来,来请示薛朗:“郎君,府里有给您赶制了衣裳,郎君可要换上?” 薛朗看看自己的装束,又看看墨竹、腊梅的古装,还有古香古色的家居摆设,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或许换身装束,入境随俗,能帮助他更好的融入进去呢? 薛朗想定主意,点头:“换吧。” 两个丫鬟立即上前,手伸向薛朗衣领,薛朗连忙后退一大步,拒绝:“你们把衣裳从内到外的放好,穿衣的方法告诉我,我自己来就好。” 两个小丫头照做,薛朗听明白后就把人赶出去,实在不好意思让两个小姑娘帮他换衣裳。 按照两个丫头教的,薛朗才穿好里衣就提着裤子愣住—— 裤腰带呢?这要怎么弄? 这是大事!得让熟手来,他一个新手,万一弄不好,走着走着裤子掉了……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确定自己没走光,薛朗喊墨竹、腊梅进来,满脸严肃,本着研究学习的精神,谦虚的问:“这个裤腰带要怎么系才结实,活动剧烈也不会掉下来?” 俩丫头本来还有些害羞,看薛朗满脸严肃,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结果—— 腊梅傻眼,墨竹噗嗤一声笑出来:“郎君稍待,奴婢这就帮您系。” 在墨竹、腊梅的帮助下,把衣服穿戴好,考虑到系不稳的严重后果,薛朗还特意扯了裤子几下,很好,系的很稳固,不会掉。 这动作,又把俩丫鬟逗笑了。 从里到外把衣服换了,腊梅拿来帽子,把板寸头一盖—— 成了!只要不开口说话,活脱脱就是一个古代青年。墨竹和腊梅看看薛朗,脸孔微红:“郎君还是个美郎君。” 薛朗长得肖母,一直留着板寸头,除了要求自己干净整洁外,还真没注意过穿衣打扮的问题,小时候倒是常被人夸可爱,长大后,被人夸过清秀、皮肤好之类的,被人说美男子还是第一次。所以,这就是论发型和装扮的重要性么? 墨竹和腊梅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腊梅突然拍了一下手掌:“鞋!郎君还缺鞋,府中不知郎君的足衣尺码,没有准备,郎君把鞋脱了,让奴量一量,奴和墨竹给您赶制两双。” 运动鞋配古装不伦不类的,薛朗从善如流的脱鞋让她们量,顺便问问她俩鞋有什么讲究和规定没。 古人穿鞋是不分左右的,分左右的鞋子叫运脚鞋,是没人穿的;古人穿的叫正脚鞋,不分左右。左右脚的鞋必须一模一样,像现代小年轻潮人们爱穿的颜色不对称的那种鞋,在古代穿是被视为不洁的,贱民才穿。 “郎君的袜子真别致,奴婢还没见过这种布料呢。” 脱了鞋,薛朗的运动袜又让俩小丫鬟惊奇了一阵,腊梅还上手摸了摸。墨竹道:“郎君的袜子如此贴脚,那鞋就要做小和窄一些。” 量好尺寸,俩小丫鬟立即手脚俐落的开始纳鞋底儿。薛朗本着“外来户不了解古代风俗”的精神,任由两个小丫头折腾他的衣食。 换好衣服,厨娘的早饭也做好了,询问是否摆饭。薛朗让把饭摆在内厅,只有他一个人吃,墨竹和腊梅在旁边伺候着。 薛朗刚坐下,墨竹就跪坐到他旁边,准备服侍他用饭。薛朗浑身不自在,又不是残废,吃饭还用人服侍。 主人吃着仆人看着,虽然这年头大家都这么干,但薛朗觉得有些食不下咽,干脆一挥手:“你们两个人出去门外候着,我有什么需要会唤你们。” “郎君……” “我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不会吃饭?” “好吧,奴婢们就在门外,郎君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就是。” 薛朗点点头,把人赶出去,总算能自在的吃饭了。因为只有薛朗一个人,菜自然做的不多,白萝卜炖羊排,还有用干菜蒸的素菜,撒了一层绿色植物碎末,估计是什么调料,主食是杂粮馒头。 薛朗先夹了一筷头蒸干菜,居然吃出辣味儿来,不算太辣,也没有辣椒的香味儿,辣中带点儿植物特有的淡淡清苦,跟干菜搭配起来吃,居然还不错。 蒸干菜吃了大半,羊排汤喝了两碗,馒头吃下去仨儿,在这种青黄不接的季节,没什么新鲜蔬菜的时候,能做出这样的,薛朗对厨娘的手艺表示满意。 吃了朝食,薛朗去给他准备的书房看看,书房里摆放了一些书,薛朗随意翻了翻,书架上摆放的东西有些杂,有律法类的,有圣人著作,还有算术类的,还有史书,甚至还有佛经、道书之类的。 这些书籍,不知是公主殿下的安排还是那位刁钻的柳女官安排的,真是高估了薛朗的文言文水平,或是应该说,高估了他的学问? 薛朗觉着有必要纠正一下。于是,唤来墨竹—— 薛朗发现如圭给他这四个仆从,两个男仆接触的还不多,不好下结论,两个女仆墨竹和腊梅,倒是能看出来,墨竹比较伶俐些,腊梅要老实些。 薛朗谈不上更喜欢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并非说聪明人就更好用,老实人就笨拙,端看你怎么用而已。 “墨竹,你去找柳女官,就说我想要一本《说文解字》。” “喏。” 墨竹领命而去。 ... ------------ 第十六章 筹划未来 柳女官送来的东西,墨竹和腊梅整理了放进卧室的柜子里。薛朗吃不惯茶汤,墨竹就给烧了热水温着,薛朗只要一伸手就能喝到温度适宜的水,一切都被伺候得妥帖周到。 难怪古人都向往呼奴唤婢的生活,有人挖空心思的,全心全意的,只为了让你更舒适方便的生活,讨你喜欢—— 真的挺容易让人腐化、堕落的!人皆有惰性,除了大毅力者,基本上,也没几个人能抗拒吧? 薛朗只是个平凡人,决定经常提醒自己,免得迷失本心。 其实,在公主府出仕待遇还是蛮好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操心,让充满危机感的薛朗,心底终于安稳了许多。 薛朗经历过家庭变故,人情冷暖。当初,家里的房子卖掉,他和薛晴只剩下几千块钱。给薛晴交了学费,再给她留点儿生活费,金钱所剩无几。 薛朗只能咬牙辍学去打工,可因为年龄不够,许多正规的地方都不要他,试了好些地方,有些欺负他未成年克扣工钱,有些一过试用期就把他辞退。 那时候他经常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常常因为梦见被辞退,梦见不给他工钱,梦见薛晴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被退学,时常惊醒,压力极大。 如果不是有位好心的阿姨看他可怜,觉得他手脚勤快,肯吃苦,把他介绍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去专门上夜班,只怕他们姐弟俩根本熬不过难关。 因为这样的经历,薛朗对生存的紧迫感,一直比常人重,也更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他一有机会、时间就不停的学习,学各种知识、本领,不一定是用得到的,只是希望自己的准备充足些,不让他和薛晴再陷入当初那样艰难的处境。 薛朗接受穿越的事实,可是,生存的压力一直在他心头,并不会因为穿越了就消失。如今能在公主府有这样的待遇,让对未来犹觉得惶惑不安的薛朗,心底轻松了一些! 不过,生存下去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自己更好的生存,更无忧、更有保障的生存! 这是古代!皇权至上,等级森严,动辄人头落地的古代!现代人的薛朗觉得害怕! 尸首分离的死法,真是一点美感都没有,相比之下,薛朗其实蛮喜欢寿终就寝这件事的。所以为了能在古代活到寿终就寝,薛朗觉得他应该再想想,再给自己弄点儿优势出来。 现在的情况,等于是薛朗从平阳公主那里获得了饱腹的机会。现在,该用什么来换取不会随便被人砍脑袋的保障呢? 薛朗二话不说把所有的包都拖过来,把所有包都打开,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大包上—— 薛朗有路子拿到农业研究所培育的优质种子,他所携带的背包里,就有一包是答应给朋友带的红薯种子!整整二十斤!培育出来的红薯苗足够种植一亩地! 给造了大隋的反,刚刚建立,根基不算稳当的唐朝献上一种产量在古代来说可算作bug的产物,这是大大的祥瑞吧?有祥瑞就代表着老天爷对唐朝的认可,这个够给他换个安身立命的地位了吗? 薛朗觉得应该有搞头! 瞬间就心安了! 乐滋滋的把装红薯种子的包拖过来检查,顺便收拾一下所有包包—— 这个包薛朗经常背着去买种子,有时候买了又因为各种原因忘记掉或是没拿出来,经常性的情况是只要背包还有空间能装下他想装的东西,薛朗就想不起来收拾。 薛朗就跟大多数单身汉一样,并不喜欢收拾整理,对薛朗来说,衣服扔进洗衣机,结果洗出好多票据、钱的事情经常发生。 收拾一下背包,说不定会有惊喜发生,当然,也说不定是惊吓就是了—— 这么一收拾,还真收拾出惊喜来! 在装种子的包里,薛朗翻出一包干花生,五颗土豆,一小袋不记得谁给的南瓜子,一小袋干辣椒; 在装衣服的包里,翻出两双新袜子,两条新的内裤,还有几包打开过没用完的餐巾纸,失踪许久的票据……以为丢失的某蛋糕店的会员卡……等等! 零零碎碎的东西收出来一大堆,最大的惊喜是在装零碎东西的包里翻出来一包圆白菜的种子……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眼前这堆翻出来的东西,薛朗其实心情挺复杂的—— 这些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究竟有多丢三落四;但是,如果没有这种丢三落四的习惯,也就找不出这么多惊喜了,是吧?咳咳! 一不小心,思维又发散了! 薛朗赶紧把歪了的思绪拉回来,寻思着要怎么把种子拿出来—— 就昨天仅有的接触来看,平阳公主是位睿智大气的女子,面对谁都有一股从容不迫、淡定自如的优雅,似乎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她皱一下眉头。 这样的领导,其实蛮让人信赖的。并且,这位公主殿下看着是有原则、操守的人,她没让人拆薛朗的包! 薛朗不信他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平阳公主面前,她不感到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位殿下却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耐心的等候。如此的腹黑,薛朗觉得还是诚实些,直接些比较好。 薛朗有自知之明,他虽然经历过苦难,却没经历多少勾心斗角的事情,跟公主殿下相比,如果比思维发散,那宅男薛朗肯定第一;于腹黑一道上,跟擅长不动声色的腹黑公主就不需要比了,肯定输的一塌糊涂。 心里打定主意,把包先收起来,从屋里的架子上,拿了个空的漆盒,挑拣了两根红薯、一个土豆装进去,想了想,又把花生装上,抱着盒子出门。出门前交代墨竹和腊梅守在门口:“我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去。听明白了吗?” “郎君放心,奴婢们就守在门口。不过,郎君,请您稍留几步,待奴婢们给您整理衣冠。” 说着就快手快脚的拿起衣帽架上挂着的帽子,给薛朗戴上。 薛朗带好帽子,除了脚下还蹬着运动鞋,其他穿着还真跟古人无异了。出了内院门,长俭立即自动跟上:“郎君欲去往何处?可需要万福备车?” “不用了,就是有事去见将军。我不认路,长俭你前面带路。” “喏!” ... ------------ 第十七章 献“宝” 长俭领着薛朗穿廊过巷,在一道拱门前停住:“郎君稍待,小的去去叫人通报。” 长俭上前跟守卫说了两句,守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来人领薛朗进去,长俭等着他。 跟着守卫进去,还是昨天的那个屋子,除了侍女、内侍,依旧只有柳女官陪着她。 今天,两女都穿了裙装,公主殿下一身的黑,黑色的丝绸,缎面上隐隐有繁复典雅的花纹,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柳女官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裙,白色的滚边,裙角绣着翩飞的蝴蝶,配上她的黛眉凤目,十分的清雅。 这两人就这么坐着都是一道风景线,真好看。 看薛朗穿着一身古装进来,公主殿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幼阳所来何事?” 薛朗顺着侍女的引导跪坐到平阳公主下首,把抱着的盒子置于案几之上,笑道:“刚才在整理行李,整理出一点儿东西,想来,于殿下应该有用。” 听到薛朗这么说,平阳公主倒是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来:“何物?可是从佛郎机带过来的?” 薛朗点点头,问:“敢问殿下,可听说过红薯、土豆这两种作物?” 平阳公主摇摇头:“未曾听过。是何物?” 薛朗没答,而是接着问:“敢问殿下如今大唐的粮食,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 平阳公主眼睛亮了:“在关中,上等良田亩产可达三石余,如是贫瘠之地,亩产要更少一些。” 三石……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约莫十来斤,也就是说,好地的产量也不过是三百余斤。 果然,没有化肥,没有更科学耕作手段的古代,粮食产量极其低下,加上各种赋税,能饱腹者无几,难怪古代老百姓几乎没什么抗灾能力,但凡有点天灾**的,几乎就是饿殍遍地,惨绝人寰。归根结底,还是粮食产量太低。 薛朗心定了,也不卖关子,直接打开盒子,把盒子递给侍女:“殿下请看!” 盒子里装着两根红薯、一个土豆、一把花生和一小撮儿南瓜籽。 平阳公主接过侍女拿过来的盒子,目露奇光:“此是何物?能食用否?” 这个问题倒是让薛朗有种亲切感—— 果然不愧是我大吃货国的子民,看见一样东西,果然第一个关心的就是能不能吃。 薛朗道了声失礼,站起身,指着盒子里的东西做介绍:“此物名叫红薯,也叫甘署、红苕,有补虚,健脾开胃,强肾阴的功效,可以充当粮食,也可以当做菜蔬,具有高产稳产,耐旱耐瘠,病虫害少等特点,易于栽种,易于储存,亩产千斤,也就是十石以上!如果肥力什么的能跟上,最高可产至二十石左右。” “噗~” 这是柳女官被惊得喷出口里的水! 平阳公主不愧是腹黑翘楚,十分沉得住气,如果不是薛朗一直注意着她,也不会发现她的手掌,突然一握,复又松开,脸上倒是还保持着淡然,看似镇定的喝了一口水。 殿下您的养气功夫这么棒,你爸爸知道吗? 薛朗表示自愧不如。 柳女官显然没她领导的养气功夫,声音都快变调了:“薛主薄,此话当真?” 薛朗严肃的点头,这还是根据古代的种植水平和缺少化肥的因素往少了说产量。柳女官失态的探身向前,瞪大眼睛细细的打量那只红薯,恨不能看出花儿来—— 在这个亩产不过区区300余斤的年代,亩产千斤听着就跟神话似的。 平阳公主眼睛微微阖了一下,复又睁开:“其余三样又是何物?还是食物?” 薛朗点点头,指向土豆:“这个小东西叫土豆,又叫马铃薯、洋芋,同红薯一般,也是可粮可菜,易于储存的食物。种植条件比红薯要求的略高,主要是要求的水和肥力比红薯高,不过也比麦子、稻谷什么的易于播种,除了盐碱地,只要能浇水的地方都能种,产量最少也能达到一亩三千斤以上。” “嘶!” 这是柳女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嘴巴失态的张得老大,都能看见后槽牙了……嗯,牙齿很健康,没有蛀牙。 平阳公主没动,只轻轻闭上双眼,手缩到宽大的衣袖里,整个人跪坐着,静默如渊。 还真是沉得住气! 薛朗继续丢炸弹:“土豆在弗朗机,曾有人打到过万斤的产量,不过达到万斤的产量需要的肥力比较多,这个我们可以慢慢研究,提升到这个产量或许不行,但高于三千斤也不难。” 公主殿下霍然起身:“此物真能亩产三千斤以上?” 薛朗举起右手,以共青团员的身份做保证:“这是最低标准,再增产需要肥力跟上。关键在于肥力和栽种技术。” 公主殿下静静站了五秒,复又坐下,接着问:“此又是何物?” 薛朗继续介绍:“这是一种叫南瓜的籽实,能结出一种叫南瓜的果实,果实在没吃的时候也可以当做粮食充饥,据说,瓜蒂有安胎的效果;藤能清热;叶子有止血止疼的效果。最有用的是瓜子,能控制和杀灭吸血虫,常吃没坏处。” “吸血虫?” “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寄生虫病,许多水域多的地方都容易发病,而且,这个病是传染的,经常吃点儿南瓜子,不要喝生水,能有效地控制和预防。” 平阳公主点点头,接着问:“栽种条件和亩产数量呢?” “栽种简单,不一定非要农田,林地里、墙角边随便种,冷的地方,热的地方都能种,亩产也挺高的,只是以前没注意过,实际数量不知道。” 南瓜大概是华夏种植最广的蔬菜了,东南西北都有种植,饥荒时期能饱腹;在交通不便的贫穷山区,还有人煮了给小孩子当水果、零嘴吃。 “此物又是何物?” 平阳公主指着花生。薛朗道:“这是叫花生,榨油不错,也算是不错的坚果,味道不错。” 听到不是粮食,公主殿下似乎有些失望,没说话,只站起身,慢慢地在厅里踱步:“幼阳拿出的数样作物,在大唐都从未有人种植过。这些是幼阳从佛郎机带来的?” 大概是说的次数太多,自己都骗到了,薛朗面不改色的回答:“是的,路上吃了许多,这些是剩下的。” ... ------------ 第十八章 愉快的决定吧 公主殿下轻轻的噢一声:“原来幼阳还有这等好物,难怪能跋涉千里。” 就知道古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还好哥有辅助道具! 不过,这算是歪打正着的打补丁了么?不知道这位殿下还看出什么bug来,可她都默默不说!薛朗心里默默流汗,感觉略蛋疼,这时候就察觉出有个高智商腹黑上司的坏处了! 薛朗觉得有必要转移一下话题:“因为路上消耗,红薯有留意,特意留了二十斤,刚好够种一亩地。土豆没注意,只剩下五个,南瓜籽和花生都只有一小包。以南瓜籽和红薯的特性,育种、推广的压力不大,土豆、花生今年、明年估计都不能推广,只能育种。” “幼阳是否熟知种植方法?” “这是自然。这些都是常见之物,耕种简单,不是精细之物。” 平阳公主轻声道:“如此就好。” 说完,不再踱步,动作优雅的跪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这绝佳的养气功夫,再次让薛朗自愧不如。 所以说,平阳公主能以区区一个女子之身,在历史上留下那样的名声,绝不是空有虚名之辈—— 以后糊弄公主殿下,跟公主殿下装逼的时候,一定要认真。 柳女官一手红薯,一手土豆,翻来覆去的看,似乎想看出这两样东西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亩产那么高! 平阳公主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似乎已考虑好章程,方才开口:“如幼阳所言属实,那此事就真是比天还大的好消息。” 说着,眼神投向薛朗。薛朗会意,严正的举起右手:“属下敢以人头担保,在种子产量上如有一句虚言,叫我人头落地,不得好死!” 平阳公主微微眯眼,复又睁圆,秀手突然一握,砸在案几上:“好!既如此,本宫就相信幼阳,不过,此事须得好好筹谋,从长计议。主薄一职,主管钱粮,屯田也是幼阳监管,一事不烦二主,此事还需交由幼阳。” 薛朗立即表态:“将军放心,属下省得。另外,属下觉得,等先试种一季,有了实际产量之后,再向朝廷奏报也不迟。” 平阳公主难得微笑了一下,满意的对薛朗点点头:“幼阳所虑与本宫不谋而合,此事宜缓不宜急,有了事实才有说服力。不过,不妨先向圣人奏报发现新作物的消息。” 平阳公主没让薛朗失望,一如既往的可靠—— 凭空说个产量哪里有实际的产量摆在那里的效果惊人,利益当最大化才是。 平阳公主的神情隐隐似乎有点儿兴奋:“如若一切顺利,明年将是让人欢喜的一年。”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兴奋劲儿突然散了,重又恢复平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特别是像公主殿下这样的高智商腹黑女,薛朗就更摸不准她的想法了。情绪转变如此之快,到底是整哪样呢! 薛朗在心里默默挠头,不知平阳公主有没有想到,不过,他的打算却是有必要提一提,于是薛朗道:“说起来也是巧合,属下体力不支,晕倒在荒郊野外,是公主碰巧救了薛朗。先有公主搭救,才有今日,时也,命也。” 平阳公主似乎震了一下,深深看薛朗一眼,薛朗尽量保持坦然。 公主殿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儿,轻拍手掌,颔首似是认同,似是赞叹的道:“正是如此,时也,命也。为何就是本宫遇上幼阳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薛朗满意的朝长安方向拱拱手,郑重道:“所以,这是连老天都站在大唐这边!” 平阳公主看着薛朗,一字一顿的应道:“是故天命在唐也?” 薛朗恍然,是应该说文雅点。于是跟着重复:“天命在唐!” 一旁的柳女官瞠目结舌的看着二人就这么下了结论,嘴巴不自觉的大张,十分败坏形象,脸上的表情,薛朗解读那就是大大的卧槽,估计心里已经万马奔腾。 平阳公主才不管柳女官内心的热闹,神情虽然安然淡定,但却能让人察觉出她的好心情来,交代薛朗:“如何耕种推广,事关国家社稷,幼阳须得写具文书,让我心里有个底,来日圣人问起来时,才不至于出错。” 这下轮到薛朗心里大叫卧槽了! 大唐的文书,那是要文言文写的,并且是不带标点符号的文言文!叫薛朗一个知识大部分靠自学,从小在白话文环境里长大的人去写文言文……大概先死一死比较轻松。 薛朗再次摆出正气脸,谏言:“将军,这些作物都是比较容易耕种的,做个口头汇报就行,不用写文书了吧?” “为郑重计,出具文书为佳。” 平阳公主显然是个合格的上司,该拿坚定立场的时候,从来不会乱改主意。待看薛朗满脸苦色:“幼阳可是有何难处?” “有桩大大的难处。” 薛朗脸都皱了! 昨天还被公主殿下夸了有大才,今天就要暴露其实连文言文都看不懂,更不用提能用文言文写作的文盲,这画风转变的,公主殿下会不会承受不来? 在诚实与继续装逼可能破产之间犹豫了三秒,想到公主殿下的腹黑,薛朗决定选择诚实—— 不诚实也没办法,迟早会暴露的啊: “回禀将军,属下看着,我大唐的书籍,还在用文言写作,不知文书是否也如此?” “确实如此。难道幼阳不习惯用文言?” 公主殿下真聪明,这见微知著快的,薛朗佩服的不得了,他要是有这聪明劲儿,早就在现代混成土豪了。可惜,明显他薛朗没这个资质。 赶快拉回即将歪掉的思绪,薛朗诚实的道:“回禀将军,佛郎机不用文言的,属下自幼习惯了白话文,别说用文言写作,就是看都不一定能看明白。” 一直安静的在一边保持旁听姿态的柳女官恍然:“所以薛主薄才使人来要说文解字?” “没错,书房里的书,字都认识,可意思看得不太明白,所以才让人找柳女官找本说文解字,学习一下。” 薛朗有些不好意思:“况且,就算是把文章大致读懂了,可在断句上,我也不太会。以前的书籍、文章都有标点符号,不用学断句,只需要明白标点符号的含义和用法就成。” ... ------------ 第二十章 搭档 鉴于薛朗笨拙的文言文能力,公主殿下倒是没再让他把计划写成文书,而是让他当堂就把计划打算宣讲出来,再让柳女官帮他润笔,写成文书。 红薯、土豆都要育苗,为了赶上种植的季节,马上就要提上日程;南瓜最简单,直接找合适的地方丢下去就好,唯一要注意的也就是种子要撒的散开些。 薛朗把几样种子的需求和种植的大概节气说了一下,公主殿下雷厉风行,当即就批了足够的土地,留着给薛朗试种。 公主殿下显然不是五谷不分、不知时节之辈,听薛朗大致说了一遍,也就心里有数,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立即道:“传马元良来。” “喏!” 侍女转身出去。 平阳公主道:“马元良马四郎是我麾下校尉马三宝之幼子,于军中领队正一职,人虽年少,却老成持重,我让他来,归你指挥,一是护卫幼阳你周全,二是护持你我忧心之事周全。幼阳可明白?” 薛朗点头。平阳公主显然与他打的一路主意,自然希望一切顺利,这是万万马虎不得的。不过,这马元良能被平阳公主指派过来,显然也是她的心腹。 马三宝……马三宝……应该就是追随平阳公主于长安起事的那位家仆,这位倒是个人才,口才了得,平阳公主起事之初,这位只靠一张嘴就说服了好几路英豪,让这些英豪领着拉起来的队伍,投到平阳公主麾下。 马三宝有才的地方不止于此,除了口才了得,他还十分会打战,在平阳公主麾下,于平定长安立下大功。后来,跟随柴绍左征右讨,立下不少战功,最后因公累升至国公位,去世后还被太宗李二凤陛下赠谥号曰忠。 谥号相当于后人对一个人一生的总结、评价,在古代这是非常郑重的事情,可以说,这个人一生的功过荣辱,后人对他的评价,就看这最后的谥号。如果是皇帝的谥号,那代表的就是这位皇帝的历史评价。 马三宝作为家仆出身的臣子,最后能得到二凤陛下的一个忠字,可见其品行、才能是受到李唐王族肯定的。 不过,这马三宝不是应该跟在柴绍身边吗?难道这会儿还在苇泽关?或是只有儿子在这里? 薛朗想不明白,马三宝在历史中留下的浪花太小,史官们写书都不肯多费笔墨,详细的履历没有记载,也许马三宝要在平阳公主去世后才跟随柴绍呢?如果是这样,也不奇怪。 再不过,这位马三宝显然很得平阳公主信任,不止用马三宝,连马三宝的儿子,有事的时候也会想起安排、起用他的儿子。可见,这一家是在平阳公主心里挂了号的人,是非常受平阳公主信任和重用的。 薛朗在心里想明白,便安心等着马元良来。等了没一会儿,也就是闲聊几句的工夫,侍女就来报马元良来了。 平阳公主传他进来。人进来薛朗就抬头打量—— 来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相貌普通,粗手粗脚,并不像公主殿下身边的人那样的高颜值,眉宇间的忠厚之气,倒是让人对他有种“这人应该很靠谱”的感觉。不过,这位被公主殿下说年少的家伙,岁数会不会大了些?看他相貌,薛朗觉得他俩应该岁数相当才是。 马元良走路脚步稳稳,面带恭敬的向平阳公主行礼:“下仆元良见过娘子,请娘子安。” “免礼,早就说过,如今你家已脱奴籍,不要再对我行奴仆之礼。” 平阳公主摆手免了他的礼,马元良却坚持行完整套礼仪,才恭敬的道:“娘子仁慈恩义,是娘子对下仆的恩典,但家父曾教导下仆,为人不可忘恩负义,没有娘子,如何有下仆家的今日!娘子于下仆家有大恩,能以下仆的身份在娘子面前请安,已是天大的福分,万万不敢以旁的身份自居。” 明明挺肉麻的话,在忠厚脸的加持下,居然给人感觉挺诚恳、真心的。薛朗觉得这位马元良的技能树肯定点的十分之好。 “你家是好的,我心中是有数的。” 平阳公主颔首,给马元良做介绍:“这是我府中新任的主薄薛朗薛幼阳,他手中有一桩极重要的事务,我要你带着你队中的人马去协助他,保他安危,助他成事,我派你去,你当事事以薛主薄为先,切不可擅作主张,汝可明白?” “喏!请娘子放心,下仆晓得。” 马元良郑重领命。平阳公主道:“我知汝虽然年少,却是老成持重之辈,万望用心,切莫辜负本宫与汝父的期望。” “喏!” 马元良恭敬的应是,然后转向薛朗:“见过薛主薄,有何事务尽可吩咐某,某定当尽心尽力。” 薛朗拱手还礼:“马兄客气……” 话还没说完,就见马元良满面尴尬,柳女官一脸捉狭,所以,这是又说错话了? 薛朗一脸懵逼的望向他的上司,公主殿下好心的为他解释:“四郎如今刚过二八之年,且他的父亲马三宝在我麾下任职,元良对幼阳你该执子侄礼。” 卧槽!这么一张成熟的脸,你跟我说二八之年……说他三十岁都大把人相信好吗? 薛朗嘴角抽了抽,殿下,属下读书少,你别骗属下! 马元良歉然的笑着道:“薛叔,小侄生来老成,倒叫您误会了。” 这就开始叫上叔了,显然这小子肚里不像他表面那么忠厚老实。不过,让一个顶着一张三十岁脸孔的人叫叔叔,心情真是复杂。虽然这人才十六岁,但长得也忒着急了点儿,被这么远一张成熟脸叫叔,薛朗差点心虚的不敢答应了。 感觉心口有些疼,镇定心神,尽力做出一个长辈应该有的样子:“贤侄免礼,希望今后我们通力合作,圆满完成将军交予的重任,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这是自然。望薛叔多多指教,小侄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薛叔尽可开口说,不用担心小侄,万事当以差事为上。” 忽视他过分着急的长相,这位马伪叔叔真少年元良看来是个肚里有货的人,跟这样的人一块儿处事,不是特别难受的事情。 ... ------------ 第二十一章 贫穷的觉悟 公主殿下大致跟马元良说了一下要做的是什么,马元良一听是高产农作物的试种,诚实忠厚脸立即严肃了几分,眼睛亮得都快赶上探照灯了,对平阳公主越发的恭敬,频频应喏,郑重表示一定会好好配合薛朗。 大致商议好流程,平阳公主划拨了一个空闲的园子给薛朗做育种用。 那是个带着花园的院子,空间挺宽敞的,但是屋舍少,以前是用来给园丁育苗和住宿的,条件并不好。平阳公主来苇泽关后,把这些空置的屋子征用过来,改建成公主府。 园子距离薛朗住的听风院并不远,他又是个手头有事就想尽快完成的人。当下便带着马元良直接过去园子,刚出拱门,等着的长俭立即跟上来—— “薛叔!” 马元良这小子意有所指的看长俭一眼。 也对,事情没出结果之前,还需要保密。薛朗点点头,让长俭先回去。长俭目光有些黯淡,想来是明白他还没得到薛朗的信任。 薛朗才不管他怎么想,一开始就对人推心置腹,他做不到。育种试种的事情,事关紧要,让长俭贸然加入进来,显然是不合适的。 跟马元良一起到闲置荒芜的园子,这个园子已经许久没人打理,园里的草木自己长得杂乱、茂盛,相应的,杂草也不少,不过,这也可以看出,这里的土质不错。 “马队正,你手下的军士可是府兵出身?” 薛朗问道。马元良谦恭的道:“薛叔喊我元良或四郎即可。小侄手下的兵,皆是府兵出身,行军打仗,种田耕地都是好手。” 被一个长着大叔脸的少年喊叔叔,薛朗感觉略复杂,只能安慰自己,习惯了就好了。扫了一眼园子里生长茂盛的苗木野草,问道:“你手下有多少人?” “正好50人,薛叔,这些人手还可还够使?如若不够,小侄可去向娘子申请,多指派一些人手过来。” 马元良看来也是想要这份功绩的,态度很认真积极。薛朗笑着拍他肩膀:“不用了,50人都用不完。既然你手下人手足够,那一事不烦二主,今天下午你就带着人过来,把这些苗木弄走,土要挖得深一些,趁着日头好,暴晒几日,还有,弄点儿石灰过来,翻好土就撒上石灰,暴晒几天。” “喏!小侄这就去办。” 之后,马元良去叫人。薛朗不认路,只能等他带人过来,还好,马元良做事非常利落,不一会儿就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指着薛朗:“这是薛主薄,将军派来主事之人,今后,包括我在内,一切都听薛主簿的指挥。” “喏!” 五十人轰然应喏,齐齐朝薛朗施礼,薛朗连忙道:“各位军士免礼,今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别的也不多说,我们一起齐心合力把事情办好,到时候,功劳大家都有,定不会让诸位白白辛苦。” 众军士眼睛都亮了几分,每日里忙碌辛苦,为的不就是功劳么!这位薛主薄说话还真是实在,不是那种虚头巴脑糊弄人的人。 “薛叔,没有趁手的工具,须得找些趁手的工具来才是。” “这个不用着急,将军为人周全,想必会让人送来。” 果然,话音刚落,柳女官就带着人送来各种工具,锯子、砍刀、锄头,甚至还有一头带着犁的耕牛。不过,这犁跟薛朗见过的样式大有区别,犁辕又直又长,显得十分笨重—— 薛朗拍拍脑袋,记得历史课上学过,曲辕犁要晚唐才会在江东一代被发明出来,这会儿还是初唐,还在使用犁辕又直又长的犁。 上过历史课,曲辕犁薛朗是会画的。临近春耕,正是农活儿忙的时候,回去就把曲辕犁画出来,让公主殿下使人去做,正好趁着春耕推广。 马元良立即带着人热火朝天的干起来。薛朗要回去拿种子,又不认路,正好跟柳女官一块儿回去。 柳女官见薛朗才孤身一人,立即问道:“长俭为何没有跟着?”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是要过来做事吗?殿下那么重视,我也不好乱带人过来。” 柳女官委婉的道:“这是奴的不是了,忘了告知薛主簿府中规矩。殿下于规矩一道,颇为严格,府中的仆役,皆能遵守,薛主簿尽可放心。” 薛朗秒懂:“既如此,那以后就让长俭跟着,免得我不认路,找不到回去的路。” 柳女官笑着颔首,因为跟薛朗不是一路,派了身边一个侍女给薛朗领路。薛朗看到听风院的牌匾,便谢过侍女,自己回去了。 “郎君!” 长俭想来是一直侯在门口,见薛朗回来立即出来:“可是柳女官那里的姐姐送郎君回来的?” “是啊,待会儿我还过去,长俭你跟着吧。” 长俭的表情立即亮了,几乎是狂喜的打了个千:“长俭定会用心做事。” 薛朗点点头。长俭小心翼翼的提醒:“刚才送郎君回来的姐姐,郎君可给了赏钱?” 薛朗一怔,拍拍脑袋:“我忘了,你记下刚才那位姑娘的长相了吗?” “小的认得她,是柳女官身边的绿茵姐姐。” “你帮我记着她。” “喏。” 薛朗进内院去,墨竹和腊梅正守着卧室门口做针线,一见薛朗进内院,立即丢开针线,来给他掸尘的掸尘,倒水的倒水,薛朗只需要站着不动,就有人给他送上温度适宜入口的热水,把一切都给他弄顺当。 这就是有奴婢的好处,可是,养这些奴婢是要银钱的。现在的墨竹几个是平阳公主府里的人,包括他自己,工资都是平阳公主出。 在这府里行走,就得按照府里的规矩来,不可能还拿着现代的标准。长俭提醒的好,他一个外来的,仆役是公主府里的,除了分拨给他的人,他劳烦了别人,按照规矩就得给赏钱,赏钱总不能还让平阳公主帮忙给! 给赏钱也不能乱给,给的时机要有分寸。像长俭几个,帮他做事做得好,就是有功,可以给赏钱,平日是不需要的。 所谓无功不受禄,无因无由的就乱给人塞钱,只怕是人都要想想,你这是要干什么?是要收买别人家的仆役吗?这仆役背主,在古代可是大忌来着。 这么一想,薛朗只有一个感觉—— 穷啊! 早上还觉得衣食住行都有人给准备好了,三十贯安家费没地方花,这会儿就觉得穷死了!看来不管在哪里,要立起一个家,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赚钱,找来钱的门路!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 ------------ 第二十二章 老把式薛朗 就算是有了赚钱的觉悟和想法,然并卵,薛朗并没有什么头绪。穿越数天,他连外面都没怎么逛过,也不知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只能暂时搁置,等想出头绪再说。 带上装着种子的背包,刚出门就被长俭拿过去背起来—— 背包有几分份量,薛朗本打算自己拿,不过,看长俭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被认为没用被薛朗嫌弃。 也是,对仆役们来说,有差使才代表有前途,才会被主人任重。没差使就代表主人不需要他,不需要自然也没有留的必要,谁也不会养闲人。 薛朗表示理解,便尽量忽视使用童工带来的不自在,让长俭把背包背着。长俭想来是做惯活计的,二十来斤背着也不见吃力的样子,反倒是惊奇的道:“郎君这口袋倒是好用,背着一点都不费力哩。” “这个叫背包,就是专门用来背物的。” 把种子背过去,园子里,因为人多,草木基本都被清理好,有人正赶牛翻土。 薛朗只让他们清理了一半,用来种土豆和花生、辣椒,毕竟这几样太少,出去找地种不太好弄。 留下的另外一半,只清理了杂草,树什么的还留着,这是用来种南瓜的,要拿出去地里种植的是红薯和圆白菜。红薯能种个一亩左右,圆白菜也不会少于这个面积。 “薛叔!” 看薛朗来了,马元良跑过来,额上还带着汗珠:“石灰已找来,要如何撒,请薛叔指示。” “别急,我先看看土质再说。” 薛朗喊马元良找来一把锄头,挖了好几锄头,有深有浅,不时捻一撮土,或是挖一锄—— 他一开始搞种植的时候,薛朗本钱少,请技术员是要出钱的,为了节省成本,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上阵学。他只是干体力活儿不行,体力活儿基本都是请人,但技术指导一直都是他自己。 但凡种地的老把式或是资深的技术员,都有不凭借试纸之类的东西辨别土质是否适合种植的本领,薛朗也跟人学了这些本领。当初为了学这些,他陪人喝了整整一个月的酒,愣是把能喝半斤的酒量练到八两,简直就是真正的努力得醉了。 这园子的土质还可以,虫卵什么的不算多,暴晒、撒石灰下来,应该足够符合种植的条件了。 薛朗拍拍手,把锄头放下:“土质还行,把土翻了暴晒一下,你找两三个人出来撒石灰,我教他们怎么撒。” “喏。” 马元良不一会儿就挑了三个人来:“薛叔,这是阿胡,这是阿赵,这是阿黄,这三人是我队里最会种地的好手。” 唐人称呼人,在姓氏上叫个阿称呼,表示上对下的亲切,也有像平阳公主对待薛朗这样直接叫表字,这代表的是对薛朗的看重和亲切。 薛朗笑着就想去握手,还好及时收住改成抱拳:“会种地就好,我就喜欢会种地的,那说起来就容易理解。三位请过来,我给你们说说。” 三个朴实的汉子憨厚的笑着,阿胡代表三人出来回话:“该如何做,薛主薄尽管吩咐某等就是。” “好,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来,我教你们怎么撒石灰。” 薛朗把三人叫到一边,直接蹲着,就着翻好的土就开始教怎么撒石灰。三人不愧是种地能手,薛朗一说就明白。 教完,阿赵小心翼翼、态度恭敬的请教:“敢问薛主簿,不知为何要往土里撒石灰?” 这没什么好藏的,薛朗爽快的告诉他:“撒石灰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杀灭土壤里可能导致作物生病害的毒素和杀死寄生在土壤里的害虫的虫卵。” 当然,就科学上来说,还有中和土壤酸碱性和给土壤补充钙元素肥土的作用,不过,这样一说,又要解释什么是酸碱性和钙元素,跟没有任何化学基础的人解释这两个问题,薛朗觉得太蛋疼,告知这两个优点应该已经够他们理解其中的好处了。 吩咐好这些,薛朗又把马元良叫过来:“元良,除了把土地整理好,我这里还需要大量的草木灰,对了,还需要一批浅一些的盆,破的、旧的都没关系,只要能装水就行。” “喏,小侄马上去办。” “不用这么急,明天再去也不迟。” “喏!” 看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薛朗也不好意思太偷懒,便让马元良给他找了需要的东西来,先把种子处理一下,好让发芽率更高,尽可能的减低病虫害。 做完这些事,差不多也到了晚饭时间。薛朗的种子搬过来后,马元良就要带人驻守在这里。 薛朗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可以走人。跟马元良打了声招呼,薛朗便回听风院去。 马元良是个好搭档,只问薛朗的需要,从来不问为什么需要,薛朗让干嘛就干嘛,从不多嘴。薛朗表示很满意! “郎君,哪里去弄这一身尘土?” 回到听风院,刚进内院,墨竹见薛朗的样子就惊呼起来,腊梅到没什么惊讶的,只默默去拿工具来给薛朗掸尘,完了打水来洗漱。因着天冷,薛朗又是爱喝水的,厨房里总留有热水。 薛朗其实只是衣服外袍下摆沾了点儿土,他又没去干重活儿,算不得脏,只是墨竹大惊小怪的。 薛朗在墨竹的帮助下,把沾了土的外袍换下来,笑道:“这不算脏吧?只是沾了点儿灰,掸一下就好。” 不过,看墨竹不赞同的样子,薛朗也只好随她去。 洗漱完毕,摆上晚饭,晚饭是羊汤泡馍—— “怎么又是羊汤?” 自从穿越到这里,除了躺着不能动弹的那几天,甘草说不能沾荤腥,只给喝点儿撇干净油的鸡汤,其他时间,几乎每吨的荤腥都有羊肉,话说,唐人到底有多喜欢吃羊肉啊!? 墨竹一边摆碗筷一边道:“每顿都有肉吃还不好吗?郎君真不会享福哩。” 语气似乎有点不对,薛朗挑眉,没说她,也懒的说,又不是他家的仆人,人家只是“借调”过来的。 不过,在唐人的观念里,羊肉或是打猎而得的鹿肉、兔肉之类的才算荤腥,鸡肉是算不得肉的,猪肉吃的人少。 ... ------------ 第二十三章 小结 薛朗无视墨竹,埋头吃饭,吃完饭出来,腊梅来报:“郎君,万福来报,殿下赐下四根羊腿骨,给灵犬们加菜。” 像包子、馒头它们这么大的狗,又不是大运动量、耗费体力多的工作犬,每天只需要喂食一顿。如果喂食多了,体重会超标,对狗狗的健康不好。 薛朗点点头,让腊梅去厨房把给狗狗们蒸的粗面团端去犬舍,他去取了羊腿骨就来。这内院男仆进不来,女仆们又不敢亲近狗狗,犬舍在内院的不便之处就显出来了。 还得在外院劈个地方出来,白天给狗狗在外院玩耍,再劈个地方给它们睡觉,不用像犬舍那么好,有个干净的地方就行。 万福在内院门口等着薛朗,端着一个竹框,框内装着四根被剔了大部分肉的羊腿骨—— “郎君,这是殿下赐下的羊腿骨,说是赠与灵犬们的。” 薛朗接过竹框,顺口提道:“嗯,我给包子它们端过去,万福,我把包子它们白天放在外院,让你照看一二,可好?” 万福憨厚的脸孔,全是欢喜的笑容:“那自然是好的,小的自幼就喜欢跟动物牲畜打交道,只要郎君郎君不嫌万福笨,万福定会用心照看好灵犬们。” “行,那明日我就把包子它们放出来,你看着点儿别让它们闹翻天就行。” “喏。” 与万福说好,薛朗拎着竹框去喂狗。果然,老远就看见腊梅拎着装着粗面团的篮子,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近。 馒头只高冷的看了一眼,就自顾自的趴着睡大觉,苦大仇深脸上的漠视清晰可感,这种“弱鸡不值得朕关注”的范儿,莫名的有点萌。 油条跟包子在撒欢,你追我赶,你咬我一口,我扑你一下的,玩得热闹又开心。唯有豆浆,慢悠悠的走过去,蹲坐到腊梅前面,抬起一只爪爪—— 这是在求握手吧?可惜,腊梅不明白,反而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孩子们,吃饭时间到!” 薛朗喊了一声,得到四只狗狗的热情关注,全都跑过来,围着他转,算是解救了被豆浆吓到的腊梅。 薛朗挨个摸摸狗头,向犬舍一指:“去把自己的饭盆叼出来。” “汪!” 四只狗狗们立即返身跑回各自的隔间,叼着自己的饭盆,排成一条直线,坐在薛朗面前。 薛朗把装骨头的竹框放下,从腊梅手里接过粗面团,开始根据狗狗们排的队喊名字“派饭”—— “馒头!” 馒头叼着饭盆小碎步跑过来,把饭盆放到主人面前,等着吃的。 薛朗给它盛了半盆粗面团,给了一只羊腿骨,端到一边去放好,馒头立即跑过去,蹲坐在饭盆前,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饭盆—— 馒头很喜欢吃面团。 “油条。” 油条叼着自己的饭盆过来,冲着主人摇尾巴。同样的给了它一份,放到馒头旁边—— 油条也坐好,等着开饭的号令。 一只一只的把食物分下去,饭盆摆成一排,狗狗们也坐成一排,就眼巴巴的等着开饭的号令—— 这么乖、这么有纪律、这么聪明,好想拍张照片刷下朋友圈,可惜,这个想法是注定不能实现了,不过,可以画出来。 “开饭!” 馒头动作迅速的扑向自己的饭盆,尾巴翘着,从头到尾都保持在一个位置上,专心吃饭,先吃完面团才咬着骨头,拖到一边,自己安静的啃; 油条几乎是双眼放光的一嘴就先咬骨头,饭盆里的面团显然是要留到最后吃,跟它以前的习惯一样。 包子就没两只公狗规矩,骨头咬出来,放到饭盆边,吃一口面团,又吃一口骨头,几乎是转着圈的在吃,圆心就是它的饭盆,尾巴竖起,不时欢快的摇摇,这是吃得多开心啊! 豆浆也是先吃完面团再啃骨头,不过,跟馒头的威猛一比,瞬间被对比的斯文了许多,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的吃完面团,才咬着骨头找了个角落,趴下慢慢啃。 薛朗等着它们吃完,啃完骨头,然后带着去外院花坛边解决新陈代谢问题。这一天的时光,过得忙碌又漫长,真是紧张又刺激,唯有跟狗狗们在一起的时候,薛朗的心才恢复平静,想想这一天遇到的人事物—— 公主殿下很腹黑,不动声色的功夫简直了,薛朗觉得她脑袋里肯定有个大海,什么东西都能沉下去不露出来,要给她在心里做个红色预警标志; 柳女官是个文艺女青年,估计是做才女留下的后遗症,性格有点儿刁钻,但不是讲不通道理的人; 马元良……想起这个名字就心情复杂,再想起脸就更不好了!他是子侄辈,他是子侄辈,他是子侄辈!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四个仆人……薛朗摸摸趴在身旁的豆浆的脑袋,惹来豆浆的挨蹭和摇尾巴攻击,亲密度提升10点—— 再看看吧,只接触了一天,以后是要长期接触的,是一起生活的“房客”,不像公主殿下、柳女官她们只是同事关系。 对同事自然是抓住性格特点,与之好好相处就行;对待同居的房客,过早下结论,会影响关系,人无完人,薛朗不是不愿意包容的人,他其实是个谦和宽厚的人。 陪着包子它们待了一会儿,天色慢慢黑下来,薛朗喊了一声,带着狗狗们回内院,腊梅个老实孩子,居然一直等着薛朗。 “腊梅,回去咯。” “来了,郎君。” 叫上腊梅一块儿回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腊梅“哎哟”一声,居然因为绊到台阶,摔了一跤。 “腊梅,没事吧?摔伤没有?” “回郎君,奴婢没事,只是撞到膝盖。” “天还没黑透呢,怎么就摔跤了?” 薛朗随口说了一句,腊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弱弱的道:“只一天功夫,奴婢还记不住院里哪里有阶梯,哪里有高低不平之处,待记住了就不会摔跤了。” 听她这么说,薛朗不由一愣,有些惊讶:“腊梅你天黑后看不清东西?” 腊梅似乎更加不好意思了:“奴婢明日一定好好记路,再不会摔跤的。墨竹姐姐就比奴婢聪明,只一天就记住院里的路途,她定不会像奴婢般摔跤。” ... ------------ 第二十四章 论食材丰富的重要性 腊梅这症状,似乎是夜盲症?! 夜盲症就是晚上或者是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不清楚东西,俗称雀蒙眼。只是,夜盲症也有好几种类型,其中一种就是缺乏维生素a引起的。只不知腊梅是哪一种,不过,多吃蕴含维生素a的东西总是好的。 想想自从穿越到唐朝后所吃的食单,最长吃的肉食是羊肉;菜蔬、水果的品种相比起后世,可算少的可怜。 薛朗觉着,以唐人饮食结构的单一,腊梅的夜盲症很有可能是缺乏维生素a导致的,也就是说是暂时性的,只要补充维生素a就能痊愈。 唐朝没有维生素片,那就只能通过食物补充。蕴含维生素a的食物不外乎就那几样—— 肝脏类,比如鸡肝、猪肝;胡萝卜;鱼。 猪肝,穷人家或许吃,公主府这样的门第是肯定不吃的;胡萝卜明显唐朝没有。鱼……唐朝人吃鱼吗? 薛朗直接问腊梅:“腊梅,府里吃鱼吗?” 腊梅老实的道:“郎君可是想吃鱼脍?咱们院里的厨娘可不会做这等大菜,吃鱼脍须找专做鱼脍的师傅方可。” 鱼脍?! 就是生鱼片,看来唐人吃鱼,主要还是生吃。不过,吃个生鱼片还要找专门的厨师,看来也不是什么家常菜。难怪腊梅一听薛朗的问题就以为是薛朗想吃。 “鱼脍?郎君想吃鱼脍?” 两人已经进了内院,墨竹听到两人的说话,插口道:“郎君想吃鱼脍可不容易,府里只有办大宴时才会召专做鱼脍的师傅进府来做。” 薛朗看墨竹也误会了,摇摇手道:“不是我想吃,我的意思是说,腊梅晚上看不清楚东西的毛病,多吃鱼,多吃鸡肝、猪肝之类的东西,应该能好。” 腊梅惊喜的问:“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薛朗还没答话,墨竹就直接打断道:“郎君可别哄腊梅。以奴婢等的身份,鱼脍哪里是能享用的!至于鸡肝、猪肝之类的腌臜物,如何能在府里出现?如若被管家知晓,郎君没事,奴婢们可是要受罚的。” 也对,这里是公主府,可不是自己家,也不是普通百姓家,有些东西是不可能上公主府的餐桌的,就算是奴婢的餐桌也不能,这就是社会现实。 墨竹已经准备好热水,薛朗一进屋,就端上一盆来,给薛朗洗手洗脸。 薛朗一边洗,一边不以为意的点头:“既如此,那我们就多吃鱼好了。鱼可不止鱼脍一种吃法,明日吩咐厨娘,买菜的时候如果看到有人卖鲜鱼,买点儿回来,看郎君我教你们一鱼三吃。” 墨竹笑起来,朝薛朗福了一福:“多谢郎君体恤,少不得奴婢们就跟着郎君享一回福咯。腊梅,看郎君为你如此费心,还不快谢谢郎君?” 腊梅被墨竹说得小脸发红,朝薛朗福一福,羞答答的道:“奴婢谢谢郎君。” 薛朗虽然觉得墨竹的话怪怪的,倒也没多想。在他眼里,墨竹、腊梅这样的完全就是萝莉属性,小孩子而已,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去跟小孩子计较。 于是,薛朗爽朗的笑道:“其实,我也想换换口味。自从来到这里,吃的东西,吃来吃去就四个花样儿,蒸煮炖烤,明日试试别的做法,墨竹,记得告诉……对了,厨娘叫什么名字?” “郎君真真贵人事忙,这会儿才有空过问,回郎君,厨娘名叫秀娘,您可别忘了。” 墨竹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做事倒是手脚利落。薛朗点头:“行,记住了。墨竹记得吩咐秀娘,我明日想吃炒菜,别再给我端一桌的汤水上来了。” “喏,奴婢会去告知秀娘,不过,敢问郎君,何谓炒菜?如何烹饪?奴婢从未听过哩。” 墨竹一边勤手快脚的把薛朗换下的脏衣服收起来,一边找来干的帕子,给薛朗擦拭手上的水,手脚利落的劲儿,很有点雷厉风行的范儿。 薛朗站着让墨竹、腊梅摆弄,好奇的问道:“墨竹你不知道炒菜,难道你们平常不吃吗?” 墨竹道:“奴婢从未听过。或许奴婢身份低微,没有福分享用,不过,府里办大宴,奴婢去帮忙的时候,也未听说有炒菜的。” 薛朗恍然,看来这时候还没有炒这一烹饪方法—— 看吧,一穿越,又把不该有的东西提前了。以后如果有史书记载,唐时,烹饪技法“炒制”随着薛朗薛幼阳传入中国……想想也是醉了。 不过,乐观点儿想,这也算另类的青史留名吧?就是不知道,后世的大厨们拜神的时候,会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貌似这么一想,更加的醉了。 画面太美不敢想了! 这些东西都是后话,先把眼前的口腹之欲满足了才对!至于会不会成为大厨们拜的神像……后世的事情就留给后世去说吧。 于是,薛朗道:“明日你把秀娘叫来,我告诉她怎么做。” 墨竹脆声应道:“喏。” 墨竹、腊梅服侍着薛朗洗漱后,把他的脏衣服收走。虽然点着蜡烛,但光线比之现代的灯泡,自然是不足的。现在可没有眼镜店给配眼镜,薛朗不想把眼睛弄坏,否则,到时候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虽然睡不着,可薛朗还是早早的躺倒,双手垫在脑后,默默出神—— 薛朗在现代的时候,除非第二天有要事要早起,否则,还真没有早于晚上十二点睡觉的。如今穿来唐朝,大家的作息习惯都是早睡早起,如果不想以后上班经常迟到,还是要跟着调整作息才是,也算是入乡随俗。 早睡早起身体好,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说不定能因为养成好习惯,少生病呢? 薛朗是这么劝慰自己的。但是,想法总是很丰满,现实一直都很骨感。躺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由想起基友曾说过的话—— 坏习惯这么好改正,还要心灵鸡汤干嘛?所谓的心灵鸡汤,大多不都是让人继续放任自己的坏毛病,并坚信带着一身坏毛病也会成功的忽悠么? 想起基友,不由想起那些被基友吐槽“技术还不如小学生”的日子,想想为了德玛西亚,他真是被基友吐过无数的槽,这会儿居然有种好怀念的感觉—— 薛朗正胡思乱想呢,突然感觉边上过来个人,黑乎乎的,还没看出是谁,就有一双手在边上摸索,薛朗几乎一骨碌就翻起来,抱着被子直接跳起来:“谁?” ... ------------ 第二十五章 论开发菜品的重要性 “郎君,是奴婢。” 是墨竹的声音。 薛朗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在狂飙卧槽,嘴上想骂,想起对方的年龄,只能忍了:“黑漆漆的,你不睡觉进来干吗?” “奴婢要值夜,故进来看看郎君可有蹬被子,莫要冻病了。郎君大病方愈,须得精心将养才是。” 听声音还挺委屈。薛朗……薛朗无话可说,无奈的挥挥手,忘了黑漆漆的墨竹肯定看不见:“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人值夜,我也不会蹬被子之类的,快回去睡觉。” “郎君晚上可有喝水的习惯?” “没有!快回去睡觉吧!” “如想起夜,在外间有夜桶。” 卧槽!你一个小萝莉对着一个男人说起夜要不要说得这么泰然!墨竹还没害羞,薛朗先不自在了,赶紧忙不迭的挥手:“我也没有晚上起夜的习惯,总之,我不需要有人值夜,我的卧室,晚上也不要进来,明白吗?”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薛朗说得斩钉截铁,他还是年轻人好不好,肾好身体倍儿棒,起夜是老年人才需要的。 “如此,郎君,奴婢和腊梅就在隔壁,您需要什么,喊一声就是。” 墨竹还不放心,薛朗赶紧赶人:“知道了,快出去,快出去!” 墨竹这才出去了,出去前还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薛朗一遍,薛朗不禁哭笑不得,虽然仆人们的服务是挺周到的,但被服侍的人不习惯也是一个忧伤的问题,大晚上的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会吓死人的好吗! 被墨竹这么吓了一跳,薛朗就没什么心思去怀念了,思绪直接发散得到第二早上起来,脑袋都还有些懵,晚上想了什么,梦见什么,完全没印象,只知道挺热闹的。这也算是额外的收获吧? 早晨薛朗刚坐起来,身上还穿着保暖内衣,墨竹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来:“郎君,奴婢进来咯。” 薛朗看自己也没有走光的地方,便答道:“进来吧。” 总算还知道避讳,没有直接冲进来—— 天冷衣服穿得多还好说,如果是天热,直接冲进来……画面太美!看来有必要给墨竹、腊梅立个规矩,早晨薛朗不叫人,不要自己冲进来。 按说男女有别,就算墨竹和腊梅只是仆役,薛朗还是决定谨慎守礼些。别的且不说,只说这是别人家,这女仆也是别人家的,在别人家失礼,于名声上终归有碍。在这个基本靠口碑,没什么传播媒体的古代,名声不管对男女其实都蛮重要的。 墨竹给薛朗换上新的衣服,戴上帽子,腊梅捧着一双黑色的布鞋进来:“总算在郎君出门前缝好了,郎君快试试合脚否。” 薛朗这才发现,墨竹和腊梅眼睛都是通红的,微微有些肿,讶异道:“这是你俩儿连夜缝制的?” 墨竹道:“郎君脚上穿的鞋虽然别致舒适,可与常人终归不同,奴婢们是服侍郎君的,鞋袜自该奴婢们做。咱们院里活儿不多,昨日和腊梅纳了鞋底儿,糊好鞋面儿,晚上轮流值夜时候,一人一半缝的,郎君暂且穿着,待奴婢们再给郎君多做几双。” 薛朗:“……” 感想挺复杂的,薛朗记在心里,只叮嘱她们:“晚上就别熬夜做针线了,小心熬坏眼睛就得不偿失了。” “喏,郎君放心。” 今日早晨要去参加公主殿下的工作会议,算是薛朗第一天正式上班。临出门前,墨竹把厨娘叫来,询问炒菜的做法。 秀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妇人,头发梳得整齐,身上的衣裳只是麻布衣,但收拾得整洁干净,人看着也精神,就是比实际年龄老些。 都是做惯了饭食的,薛朗只说了一遍,秀娘就明白了,只如今有些青黄不接,想吃新鲜蔬菜是没有的,干菜、萝卜倒是大把。 薛朗问:“能发点韭黄或是豆芽吗?炒了吃或是凉拌吃都行啊。” 秀娘小心翼翼、恭敬的回话:“回禀郎君,府里没人会发豆芽,郎君如果想吃,可以去外面问问,至于韭黄,敢问郎君,那是什么菜蔬?” 发豆芽也算是一门技术吗?居然没人会。 薛朗有个很能折腾的姐姐。当年姐弟俩生活艰难,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薛晴放假在家的时候,很是折腾了不少,问题她还动手能力不错,每逢节假日,就自己发些豆芽、韭黄之类的蔬菜在小区里卖,大钱挣不到,姐弟俩的生活费还是能解决一部分的。 后来有了个更喜欢diy的女朋友加入,两个都能折腾的女孩子搅和在一起,可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是能上天的折腾。 什么豆芽、韭黄都是小儿科了,两人一起做过豆腐,搅过粉条,在淘宝卖过各种手工diy的东西,比如手工皂什么的。别人家的阳台喜欢养花花草草,他们家的阳台,全是蔬菜。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在两女折腾的时候,薛朗帮过不少忙,她们做过的东西,他基本都能捣鼓出来。 想起薛晴和女友,薛朗的好心情落寞了几分,摆摆手:“不会做就算了,先买点儿豆芽回来,给我来个炒豆芽。墨竹,待会儿让万福去找府中管家,要点儿绿豆、黄豆来,还有,韭菜种子。” “喏。” 意兴阑珊的把秀娘打发去大厨房取菜。薛朗这里的小厨房,食材采买由府中大厨房统一负责,要吃什么,告知一声,一般都能采买来。薛朗就是想吃点儿蔬菜,不过,条件有限,只能用豆芽打发。 交代清楚后,墨竹拎来一个藤条编制的书箱,这是作为贴身小厮和书僮的长俭要被的,里面要装上薛朗习惯使用的随身物品。墨竹也不知薛朗喜欢用什么,只好来回薛朗,请他指示,好下手收拾。 薛朗挥挥手,干脆的让墨竹闪一边去,他自己去拿要带的东西,把平时经常能用的东西收了放进书箱里,腊梅帮着拎出去,刚出内院门,长俭已经等在那里,立马手脚利落的接过背在背上—— 薛朗要去议事厅,上第一天正式的班。 ... ------------ 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议事 “郎君,小的在此候着,郎君有什么需要,唤一声就行。” 长俭陪着薛朗过去,在拱门前停住脚步,小声的跟薛朗道。薛朗看看这里等着不少或是小厮打扮或是军士打扮的人,想来这里就是仆人等候主人的地方,便点点头,自己进去。 拱门内,早有军士等着引路,见薛朗来了,立即引着他进去。开工作会议的地方还是昨天来的那个厅堂,公主殿下高居首座,左右两边分别有两个案几,一个坐着柳女官,一个坐着一位中年美髯的老帅哥。 其他人都跪坐在正堂摆放的蒲团上。还有好几张蒲团空着,显然人还没来齐。军士引领着薛朗到他的位置—— 又要跪坐啊!薛朗心里苦哈哈的,其实整个长圆桌,大家一起围着桌子开会,搞个大唐圆桌会议也是蛮好的。起码,这个圆桌会议的领袖是真正的美女,不像那位亚瑟王一样扑朔迷离,难辨雌雄。 不一会儿,人渐渐来齐,蒲团上都坐满人,一身深色男装的平阳公主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望厅中扫视一眼,偌大个厅堂,立即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幼阳。” 平阳公主突然叫了他一声,薛朗连忙站起来。公主殿下道:“这是薛朗薛幼阳,我府里新晋的主薄。” 薛朗连忙抱拳:“薛朗见过诸位,诸君有礼。” “薛主簿有礼。” 大家见过礼,就算认识了。 见礼完毕,重又坐下。平阳公主朝柳女官看了一眼,柳女官立即起身朝后走去,公主殿下朗声道:“去岁七月,刘黑闼集合窦建德旧部起兵,不过半年的功夫,就从朝廷手中攻取贝州、瀛洲等地,又有兖州总管起兵响应,不过区区半年时光,就把朝廷攻占的原属于窦建德的地盘重新夺去,正月更是大逆不道于洺州自立为王……就是这里!” 柳女官原是进去搬地图去了。不一会儿抱出来一卷皮子缝制勾画的地图,摊开在中间无人区域,公主殿下从手边拿出一根常常的竹棍,边说边往地图上指。 众人除了薛朗,全都看得专心致志,薛朗比较蛋疼,实在是这地图画得太抽象,跟现代的地图完全不同,薛朗看不习惯。 公主殿下站在地图边上,指着地图继续道:“秦王世民已奉圣人令,帅军到达洺州,隔洺水与刘黑闼对峙。刘黑闼此人能征善战,秦王只怕一时间拿不下此贼。” 说到这里,殿下顿了顿,马三宝皱眉看着地图,道:“将军,属下以为,还有突厥不可不防。” 平阳公主会意的点头:“刘黑闼与突厥交好,去岁这厮攻打宋州之时,就曾得突厥吉利可汗的援兵,此事确实不可不防。” 他们讨论军情,薛朗一个刚来的,按理来说是人生地不熟,此地发生的事情应该是不知道的。他的身份是异国归来的游子,是纯正的外地人,不了解军情才是正解,要是对此高谈阔论并立即提出有针对性的见解,那才是糟糕。 再说,于行军打仗,薛朗确实是一窍不通,就算记得历史记载,也只是记得哪年哪月哪一方获胜,如何获胜的,获胜的因素是什么,几乎没有记载。偶尔有记载的…… 薛朗郑重的考虑了一下,他从未点亮过军事技能,胡乱就行军打仗发表意见……如果遇到没有历史记载胜战原因的呢? 公主殿下看着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呐,乱出风头会死人的。不过,考虑到他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背景,有一个问题倒是可以提个醒,拿出来说一说。 于是,薛朗咳嗽一声,插口道:“将军,属下有一件事汇报。” 公主殿下看薛朗一眼,问道:“幼阳有何事要讲?尽可讲来。” 薛朗道:“属下一路行来,听说大漠草原近两年来,雨雪比往年少了许多,水草干枯,牲畜死亡,突厥只怕要闹饥荒了。” “此事当真?” 马三宝惊得连连追问。平阳公主依旧那么能沉得住气,只是神情凝重了几分:“幼阳此话,有几分把握?” 薛朗道:“属下以前所在的佛郎机,有高山也有草原大漠。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突厥草原闹饥荒的几率在八成以上。” “几率?何谓几率?” 这位殿下又关注重点异于常人。薛朗只好把几率的概念解释了一通。 “看来几率依旧是数算之学?” “没错。” 平阳公主满意了,才把关注的重点拉回来:“如若突厥真于此时闹饥荒,那不止是刘黑闼与突厥交好的问题,只怕整个北部防线的压力都会增加。我苇泽关地处要地,攻破苇泽关就等于打开进入山西的门户,进了山西,关中危矣。” 平阳公主进入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几乎只是眨了几下眼睛的功夫,似乎就有了决断:“以秦王的手段,平定刘黑闼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对我苇泽关来说,首要的是防范突厥南下的重任。诸位,今年我军重中之重有两件,一是加紧练兵;二嘛,阿柳准备一下,本宫要上书。” 中年美髯老帅哥几乎是秒懂:“殿下可是要向圣人奏请屯田?以备来年?” 平阳公主点点头:“正是。韩长史,稍后你把主薄的事务交予薛朗,屯田一事,交由薛朗主管,尔总览全局,好好准备。” “喏!” 薛朗与那位被称作韩长史的中年老帅哥一起应答。原来这位是公主殿下的长史,也算是经常在身边能看得见的,又是一个帅哥!所以,公主殿下这是暴露颜控属性吗? 薛朗情不自禁的又开始思维发散。 平阳公主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分派,谁负责训练什么,谁负责哪一块儿,显然她已经在心里考虑妥当。薛朗这个连文言文都看不太明白的,就负责管屯田这一块。 众人领了命令,各自去忙碌,薛朗去跟公主殿下的长史韩进办交接—— 名字是柳女官帮忙介绍的。 公主殿下虽然腹黑,但人还是不错的,借口“今年屯田任务事关重大,事务繁忙,薛朗只需要负责屯田这块就好,主薄的文书,交由阿柳就行”,光明正大的让柳女官跟着薛朗去办交接,免得这看不明白文言文的半文盲下属交接时候出错。 ... ------------ 第二十七章 踏入正轨 韩进办公的地方就是他住的地方,也在公主府里,名叫静心居。只是,薛朗的院子是东头,他的在西头。 韩进办公就在外院,除了会客的正堂,厢房、书房全都塞满了书册和各种木箱子。韩进把薛朗和柳女官领进厢房,厢房的墙角边放着六口大木箱子,韩进指着箱子道:“主簿辖下的账册、文书,都在这里。韩某这里的书架都已放满,只能收在箱子里,薛主簿能来真真是太好了,韩某总算脱了一副担子,可怜韩某已半年未有过休沐。” 韩进的帅哥脸,简直是要苦出汁了,可怜的老帅哥,这是被公主殿下加了多少工作量? 薛朗想了想,平阳公主有开府,长史本来应该是主管公主府的属官,但是,公主殿下又领了兵驻守苇泽关,以公主殿下一套班子两个衙门用的“节俭精神”—— 薛朗默默为韩长史点了根蜡。长史可不是他这种只管一个方向的官儿,如果说薛朗是部门经理,那韩长史就是总经理兼任ceo,公主殿下就是那董事长,负责给出大方向,下命令,至于命令怎么执行,执行的好不好,那就是ceo的事情了。而韩长史还是拿着一个公司的薪金,却干着两个公司的活儿。 韩长史太可怜了,再次为他点根蜡。还好薛朗有柳女官分担文书,难道这就是人品造成的差别待遇?或者说,其实薛朗是幸运值满点的男人? 薛朗思维又开始发散。 木箱子一共八个,账册装了五个,文书装三个。柳女官叫来十来个军士,两人一口,抬起所有箱子,吩咐道:“先把所有箱子都抬到偏厅去。” 薛朗秒懂,所谓男女有别,他一个未婚男,柳女官一个未嫁女,虽说一起工作,可工作地点总是需要点儿避讳的,选在平阳公主隔壁的偏厅就很合适,选在薛朗的住处那绝对不行。 让柳女官先带着人把东西带过去,薛朗要先去种植园那边把红薯和土豆育苗的事情弄好。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薛朗叫上长俭一起,先去种植园那边—— 马元良已经带着人把土翻好,撒上石灰,见薛朗来,连忙迎上来:“薛叔,您看看,可还有何不妥之处?” 薛朗查看了一下,点头:“做的挺好,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我昨天让你找的浅盆找来了吗?” “已着人送来。不知是否合用,还请薛叔看一看。” 薛朗点点头,去看找来的盆,深度都符合薛朗的要求,有木盆,也有陶盆,陶盆大多有缺口的,木盆都十分破旧,还留有用过的痕迹。马元良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太好找,只找来这些。” “没事,本来要求就不高,能装水就行。对了,把昨天让人修劈的树枝拿来,顺便给我拿把刀来。” “喏。” 马元良非常自觉,把薛朗要的东西拿来后,就带着人出去了,直接站在门窗处把守,谢绝人往里观看。 薛朗把所有红薯都倒出来,就着陶盆的深浅,用刀把红薯切割了一下,盆里倒上适宜的水量,用树枝在盆边上搭上简单的架子,再用短一些的树枝插到红薯肉中,搭在架子上,根部泡在水中。 “把所有红薯都泡在水里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薛朗腰杆都快断了,捶着腰出来的时候,就跟驼背的老翁似的。 马元良就站在门口,看薛朗弯腰驼背的出来,极有眼色的赶紧上前来扶,低声道:“薛叔,殿下过来了。” “唔?” 薛朗惊讶的抬头,果然,不远处的房檐下,公主殿下只带着贴身的婢女站在那里。这下,薛朗也不好意思再弯腰驼背的,忍着酸疼,直起腰走过去:“见过将军。” 平阳公主点点头,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幼阳免礼,幼阳辛苦,可处理好了?” “回将军,已经处理好。” “可方便过去看看?” 薛朗乐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将军请。” 育苗的房子坐南朝北,早晚都能有充足的日照。平阳公主举步过去,快走近时,突然站住,头微微往身后偏了偏:“尔等在此等候。” “喏!” 婢女们止步,规矩的站着。平阳公主这才举步往育苗的屋子里走,薛朗心里微微有些囧,不过还是能理解,跟着走进去。 公主殿下围着泡着红薯的盆看了看,看盆里只有水,其他都没有,不由惊奇的问道:“幼阳,如此就能发出幼苗?” “这样就行了,泡在水里,三天左右换一次水,待过几天,这些芽儿就能长大,大概需要半月左右能长大适合移栽的高度,到时候小心的摘下来,再花费几天时间把根须培育出来,就可以移栽了。” 薛朗解释着。公主殿下点点头,指着盆里的水道:“这只是水还是添加了别的东西?” “就是单纯的水,加肥要等到移栽之后,再铺上草木灰。” 公主殿下不淡定了:“就只是水泡一泡就能育苗?幼阳莫要诓我。” 薛朗苦笑:“我怎么有胆子诓骗殿下?我在大唐的人生愿望是寿终正寝来着。” 公主殿下被这句话逗得眉眼弯弯:“幼阳的所谓人生愿望,分外实诚。” “殿下明鉴,属下就是个实诚人来着。” 公主殿下微笑着看他一眼,笑容分外的好看,可惜,笑容一露即收,快得就像是薛朗的幻觉似的。 “这个育苗方法倒是简便,推广也易。” 薛朗道:“推广时就不需要用这个方法了,不然,如果有人问为什么,解释起来太麻烦。等推广时候,用另外的方法,那个更简单,学起来比这个容易。” “还有别的方法?” “那是自然。如果是连年种植的,可采用上一年的植株,截取健壮无病害的藤来育苗。我这个方法是因为只有红薯没有植株,只能这样培育。不然,谁家要是多种几亩,且不说要用多少盆,只说地点,足够宽敞的地点,哪里找那么多去?” 平阳公主点点头,薛朗接着道:“还有水的选择,必须要用水质干净的好水,水质好,蕴含的矿物质就多,对作物的营养就好。水质不好,代表微生物多,泡在水里的根部容易腐烂。所以,还是用别的方法育苗更好。” ... ------------ 第二十八章 论学 “矿物质……微生物……这又是幼阳在佛郎机所学?不知是属于哪一科的学问?” 公主殿下已经学会自己推理联想了。 薛朗道:“矿物质是属于化学,微生物属于生物学。” 公主殿下饶有兴趣的问道:“化学已听幼阳说过,这生物学又是做何学问的?” 薛朗道:“生物就是研究一切有生命的物体的学问。上至万物之灵的人类,下至人眼看不见的细微之物,只要是活的都研究。” 公主殿下点点头,没再追问。薛朗叫来马元良,交代他白天有太阳的时候打开窗户晒太阳,没有太阳的时候,就把窗户关起来。 薛朗要去偏厅那边,汇合柳女官整理刚交接来的文书、账册,公主殿下要回去正厅,刚好一路。 平阳公主把薛朗叫到身旁,闲话家常似的说道:“我记得幼阳曾说过,在佛郎机,幼童从六岁开始,要连续上12年的学,分别学习幼阳所说的这些学问,对否?” “没错!小学学的简单,主要是学基础,主课是语文、数学,穿插一些其他科的启蒙课程;中学渐渐加深课程的难度,到大学,就是学生自己选择感兴趣的科目专研学问。” 平阳公主道:“大学?这又要学几年?” “一般是四年。” “如此算来,岂不是要上十六年的学?” 公主殿下难掩讶色。薛朗顿了顿,在现代都习惯,很少算念几年书,这会儿一算,到大学就十六年,如果再加上硕士、博士,人生的三分之一都用来上学了。人类为了生存求知,也是蛮拼的。 于是,薛朗感叹道:“经殿下这么一说,还真是,从小学到大学居然要学十六年。” 平阳公主道:“整整十六载,其中只怕花费不小,一个普通的家庭,能否承担得起?” “能否承担得起,还要看家庭。就算在佛郎机,教育支出在家庭支出里,占有的比重也是非常大的。普通家庭如果没有什么变故之类的,负担一个孩子的教育花费没有问题;如果家中有了变故,花销加大,那负担孩子的教育花费就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薛朗想到自己,教育贷款要大学才有,高中阶段是没有的,于是他只能辍学。 平阳公主道:“如此看来,不管在哪里,上学求知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无钱是不行的。” “殿下说对了!在佛郎机,不管男女老幼、权贵平民都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整个国家的国力,有一部分是要投入到教育事业里的。彼时,小学六年,初中三年,被称作义务教育,学费什么的是免除的,国家律法规定,但凡该国子民,皆必须接受义务教育,家长也必须配合,否则,就是违反律法的事情。” 其实国家规定强制的义务教育是好事。在经济发达地区或许看不出,在贫穷偏僻的地区,义务教育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最最起码的,上学上到初中,简单的计算总是会的,字也多数都认识,出门打工,看个路牌,计算一下自己的经济收入什么的,起码不会被人蒙骗。 “有这等规定?开支从何而来?难道是国家赋税?” 这下,平阳公主是真惊奇了,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可爱。薛朗道:“彼时,国家曾对国民宣传,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教育之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启发民智,势在必行。几乎所有的学校都是国家开设,教书的先生们,俸禄也是国家发的,一切都是国家出钱,学生只需要自己准备生活费、书本笔墨花费这些。” 平阳公主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只一听就明白其中花销的巨大,脚步停下,表情几乎可用呆滞来形容,惊呼:“学校的屋舍,教书的先生,上学的桌椅板凳,等等,如此巨大的花费,全部皆有国家赋税出?那佛郎机该是如何的富有? 公主殿下有些失声,被自己脑海中估算的数字吓到。薛朗没解释,虽然知道其中肯定有公主殿下误会的地方,不过,如果能因此间接的影响到李唐王朝对教育的投入和态度,那真是再好没有。 中华民族本来就是重视教育和传承的民族。纵观彼时世界所谓的四大文明古国,真正从古到今传承延续的也就只有中华文明,这其中自然和本民族好学上进、重视教育传承的习惯分不开。 于是,薛朗道:“并没有多富有,只是,社会经济、国家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就可以做到,佛郎机做到彼时的局面,花费了许多许多年。如果放到这里……依我看,先把基础的温饱问题解决再说吧。” 平阳公主一窒,似笑非笑的看薛朗一眼:“幼阳果真如自己所说一般诚实。” 呃……这是被公主殿下抱怨了吗? 薛朗打了个哈哈:“属下曾听先祖讲过,晋时用人,曾有‘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庶民’的论调。人的地位只靠血统出身论,不论人品与才学,能不能有出息,就看投胎的技术。对吧?” “投胎技术……” 公主殿下莞尔:“此言颇妙,道尽其中缘由。晋时确实如此。” 薛朗道:“其实,会有那种论调,除了士族世家把持朝政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知识的普及率!” “知识的普及率?!何解?” 薛朗解释道:“所谓知识的普及率,就是上过学的人在人口总数中的比重。举个例子,假设人口总数是100个,上过学的人只有5个,那知识普及率就可以算作是百分之五。” 平阳公主点点头,算是明白了,示意薛朗接着讲。 薛朗道:“知识的传播,除了先生教授,还要依靠书籍的传播。那时候,书籍绝大部分掌控在士族手里,贫寒之士就算有求学之心,也没有求学之道。没有书,怎么学?买不起笔墨纸砚,怎么学?付不起先生的束脩,怎么学?何况,士族与世家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 ------------ 第二十九章 初论政 “天然的利益同盟?” 平阳公主听得忍不住抚掌,赞叹:“幼阳真真妙语如珠,发人深省。” 薛朗大汗,这就是时代所造成的差距,他是站在时代巨人的肩膀上,占了现代人资讯丰富,学习途径多的便宜。 在古代,真正的博学之士,真的是靠着博闻强记,博览群书,一点一滴的,自己刻苦努力积累出来的。薛朗如果没有因为穿越增强了记忆力,在古代的学霸面前,别说装逼,只凭博闻强记,只怕会被秒成渣渣。还好他是穿越的,有金手指这把刷子。 薛朗在心里偷偷抹汗之余,有些不好意思,诚恳的道:“殿下过誉,这句话并不是属下原创的。” 公主殿下不由失笑:“幼阳诚实得分外可爱。” 卧槽!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薛朗在心里默默翻白眼,还不是被殿下你的腹黑吓的!如果殿下你不是那么精明腹黑,属下也不会默默收起穿越青年高高翘起的尾巴。 所以,对穿越青年来说,有个精明腹黑的上司是很有必要的。可以有效防止得意忘形,有效降低一不小心装逼装过头变成傻逼的几率。 说着,两人已经回到正厅,平阳公主谈兴正浓,还等着薛朗高谈阔论呢,如何肯放人去干活!于是,苦逼的柳女官只能自己先整理文书,等薛朗跟平阳公主谈完了,再过去帮忙。 薛朗表示公主殿下这个决定真是极好的,文言文什么的,最讨厌了!没有标点符号什么的,最苦逼了! 为了感谢公主殿下的体恤,薛朗精神抖擞的接着嘴炮:“属下接着刚才说,因为书籍、知识的流通几乎都被士族把持,等于庶民被士族绝了求学之路,成了一群不通文墨、不识礼仪的粗人。治国理政需要的是德才兼备的人,而不是一群目不识丁的粗人,于是,挑选官员只能从士族里面挑选,朝政国家也就被士族所把持。所以说,士族与世家是天然的利益同盟,反正饼子就那么大,自然是分的人越少越好。” 公主殿下恍然:“其中的道理和因由,也曾有人说过,不过,皆不如今日幼阳说的透彻。依幼阳看,该如何打破此等局面呢?” 薛朗想说,当然是杨广搞出来的科举制度,这是打破士族垄断朝廷官员的利器。不过,他编的背景是从外国回来的,家族迁居是在永嘉之乱。知道晋朝是应该的,知道隋朝的政策举措就是大大的bug了! 薛朗想了想,才道:“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打破士族对知识、书籍的垄断!降低书籍刊印的成本,加大书籍的流通,书籍流通的多了,识字的人就多,文盲的基数减少了,出人才的概率就变大。” “概率?” 又说了一个新名词吗? 好吧,薛朗只得再次解释一通—— 作为一个理科很好的艺术生,这些不是特别高深的数学知识,薛朗还是能hold住的。不过有一点,把这些知识拿出来是没问题,但是,有些公式的论证,他根本不会,万一能流传下去,公式论证怎么办? “幼阳。” 公主殿下出声,把薛朗发散掉的思维拉回来:“概率又是哪一科的学问?” 薛朗答道:“还是数学。” “数学吗?真想看看幼阳所学的科目。” 公主殿下语气近乎叹息。以薛朗现在的记忆力,写出来其实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是抄写要花费的时间。 于是,薛朗拍着胸口道:“殿下想看不难,从小学到高中的数学课本我都记得,高中以上的学的太零散,不成系统。” “幼阳都记得?” 殿下的眼睛,明亮得就像探照灯似的。薛朗闷骚的在心里默默的剪刀手,脸上微笑着,语气极为矜持:“还成吧,属下的学问不见得多精深,不过最大的优点就是记忆好。” 一副“记忆好我也是没办法”的样子,公主殿下妙目瞟他一眼,似笑非笑,摆摆手道:“幼阳能写出来真真是再好不过,我一定奏请朝廷为幼阳刻印成册,广发天下,著书立派,青史留名。” 公主殿下比他会想!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他有发掘高产粮种和著书立派两个buff加持,只要不是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寿终正寝实现的把握就大了,这个可以有。薛朗觉得他需要好好谋划一下。 说起印书,薛朗道:“其实增加书籍的印刷量,加大发行力度,是个好办法。不需要刊印什么高深的学问,只要把基础的学问传播开来,学的人多了,能做先生的自然会多起来,也算是给了贫寒士子一个谋生之道。如果朝廷再能从政策上给予支持,那些世家士族想把持朝政就难了。” 平阳公主道:“在用人之策上,我朝沿用前隋开科取士之策,于减轻世家士族对朝政的把持,也算薄有微效。” 开科取士就是科举吧?照理永嘉之乱就迁居的薛氏是不知道的。不知道科举!不知道科举!不知道科举!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能忘了! 做好心理建设,薛朗问道:“何谓开科取士?” 平阳公主道:“前隋文帝开皇三年,文帝曾下诏,以‘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举人,算是第一次从世家之外取人用人;炀帝大业三年,炀帝下诏,以‘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等十科举人。我朝沿用此策。” 薛朗努力的装出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政策,挑着字眼的道:“此策虽好,可并未形成制度化、规章化,唯有规章化、制度化,长期坚持政策不变,才有改善局面的几乎,只凭一次两次零星的举人,于局面来说,并无多大益处。” “规章化、制度化……幼阳真乃真知灼见也。” 平阳公主赞赏的道,秀手捶了一下案几:“只是,要规章化、制度化,何其艰难!不说银钱的花费,只在朝中推行,只怕就阻力重重。” 薛朗道:“这件事只能慢慢来,宜缓不宜急,急了是要出大事的。现在考虑这些,于我朝来说,为时尚早,还不到施行的时机,且待天下平定之后再说。” 平阳公主秒懂,不再追问薛朗心中有何良策。所以说,有聪明人做上司,除了装逼时候要谨慎小心些,讨论事务的时候,感觉是极好的。 ... ------------ 第三十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跟公主殿下在正厅聊天都聊了一个时辰,公主殿下估计是心疼柳女官,明明感觉聊得意犹未尽,还是把薛朗打发到隔壁去做事。 薛朗刚进去,就收到柳女官嗖嗖的小眼刀数枚,柳女官脸上看似带着笑,眼刀却犀利的嗖嗖嗖:“薛主薄,来了啊?” 薛主薄三个字,念得真是荡气回肠、咬牙切齿。薛朗大汗,这是在提醒他,主薄明明是薛朗,干活儿的却是柳女官吗? 还好柳女官是斯文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薛朗嘿嘿干笑:“其实来的挺早的,去种植园做了一个时辰的事儿,又被公主殿下拉着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账册在哪里?我来整理。” “哼!” 这傲娇的小哼,薛朗全当歌声听,笑呵呵的把堆在一边的账册搬过来,柳女官哼虽哼,其实已经按照时间顺序给他放好,薛朗只需要数字理一遍,跟总账目对上就算ok。 这些账册看着多,其实主要是汉字书写的数字比较占纸张。这时候的书都是竖着从左往右念,每一笔开支都被记得很清楚。不过就是不够简明、细化。 平阳公主以前是有主薄的,一年前,前主簿因病逝世,之后就由韩进兼领主簿一职,公主殿下也没再给他派人。故而,账册、文书其实都不多,主要时记载的琐碎。 五个大箱子的账册,有四个大箱子记载的都是陈账,只是这是应该交由主薄保管的,所以全部移交过来。 陈账薛朗先没管,已经经过两个人的手的陈账,其实没查的必要。韩进能接受代表着他肯定已经查过接手前的账目,没有问题。 薛朗要查的是韩进接手之后的,核算数字,核对一下。命人去找长俭,把书箱拿进来,从书箱里取出笔、尺子,又找柳女官要来大张没裁剪的宣纸,薛朗开始把纸张对折,裁剪成需要的大小。 裁减之后,开始画表格。简单的记账本,薛朗是会弄的,他自己做事情的时候,账就是自己弄。如果喊他做什么资产负债表之类的复杂的东西,他肯定搞不定,不过,搞个简单的总账本、现金流水账之类的,实在是小卡司。 表格主要是针对之后由他管理的账目。薛朗接手之前的,他就找了张草稿纸,在纸上把每个月的数字核算出来,再核算年账。 因为记账方式的散碎和不规范,直到下午晚饭时间都还没理出个头绪。唐朝又没电灯,这会儿也没玻璃窗,屋里光线并不明亮,为了眼睛着想,薛朗不愿加班,跟柳女官打了个招呼,就自觉自愿的下班了。 柳女官脸上挂着大大的懵逼二字,对薛朗拒绝加班的行为,简直是要咬碎一口银牙,气哼哼的站起身,提着襦裙,也跟着走人了。 薛朗才不管她,下班了就叫上长俭一起回家,临到家门口,想起今早让人去要的绿豆、黄豆和韭菜种子,把万福叫出来:“万福!” “郎君,何事?” “你和长俭去种植园那边一趟,找马元良要两个剩下没用的大盆,再扛点儿土回来。” “喏。” 好仆人从来不问主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好仆人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显然,万福和长俭都是好仆人。 薛朗自己回后院,一见他进门,豆浆、包子、油条就飞奔着过来,馒头站在廊檐下,静静地注视着这边,那范儿,简直了。 他一进门,墨竹跟腊梅就迎上来—— 薛朗看看自己的衣服下摆,虽然已经很注意了,但做事的时候还是不小心弄脏了。薛朗有些不好意思:“衣服又弄脏了!要不,墨竹,麻烦你给我做一身短褐穿?免得长袍我不习惯,一不小心又弄脏。” 墨竹白薛朗一眼:“郎君是要到殿下那里听差的人,哪里能时常穿短褐,与其穿短褐,还不如多给郎君多几件衣裳换洗。奴婢记得,当日刚搬进来的时候,柳女官曾留下布匹,多给郎君裁剪几身就是。” 说着,给薛朗换好干净衣裳后,就自顾自的朝库房整理去了。 说是库房,薛朗觉得,那大约是最贫瘠的库房,里面就装着可怜的三卷布匹,这还是当日柳女官给的。 穷啊! 今天跟公主殿下聊天,倒是启发了薛朗挣钱的灵感,有几桩生意是可以做的,其中两门,留待未来的太宗陛下当政再做也不迟,届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现在嘛,有一桩倒是可以跟公主殿下谈谈。不跟公主殿下谈也不行,他没本钱,没有本钱是做不起来生意的。希望公主殿下谈生意的时候不要太精明。 薛朗回来没一会儿,秀娘就把晚饭做出来了,还真给他买来了豆芽来。这个季节,豆芽不太好发,卖的精贵。 给的分量,炒了之后更显少了,也就是两三筷子的事情。不过,自从穿越后就没吃过炒菜的薛朗,还是挺满足的,就着炒豆芽,直接啃了俩儿馒头,如果是白米饭,估计能来三碗。 其实薛朗对豆芽最中意的吃法,当然是放在水煮鱼里面,或是用开水烫一下,来个凉拌,酸酸辣辣的十分开胃。可惜,辣椒籽都还没撒下去,想吃辣椒为时过早。 吃完饭,万福和长俭已经把盆和土抬回来。先拿一个盆,把土拌上草木灰,把韭菜种子撒下去 ,浇水,还让万福去马厩铲了点儿马粪来。 弄好之后直接搬到太阳照射不到的空闲屋子去,之后就不用管了,只需要时不时的浇点水而,上点肥。韭黄是十分耗费肥料的蔬菜。 最简单的就是发豆芽了。薛朗征求大家意见:“想吃绿豆芽还是黄豆芽?” “绿豆芽!” 这是墨竹。腊梅爽快:“郎君,黄豆芽、绿豆芽都挺好吃的。郎君想吃什么就发什么,奴婢跟着沾沾福气就行。” 薛朗看墨竹一眼,意思是你看腊梅多会说话。墨竹一撇脸,大有不屑一顾之感,逗得薛朗哈哈大笑,干脆一样发一盆,大家一起吃。 把秀娘叫来:“你看着我怎么弄,以后就交给你弄了!” 秀娘眼睛大睁,语气十分激动:“郎……郎君要教给奴婢?” 薛朗还没反应过来,墨竹已叫了一声:“郎君!” 薛朗不解的望着她,墨竹语带激愤的道:“郎君的本事怎能随意教给别人!” 薛朗失笑:“发豆芽也算本事啊?这不值当什么,很简单的,想学的都可以来学。” “真的?” “自然是真的,基本上看一遍就会了。” ... ------------ 第三十一章 关于薛朗此人的用后感 发豆芽真的是特别简单、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当初薛晴弄这个,就是照着某度的教程弄的。 那个教程特别简单,唯一的缺点就是花费的时间长一些,气候适宜的时候也要四天左右。专门做卖豆芽生意的人是不屑的,通常专门售卖豆芽的,都是通过化肥、药物刺激,一天就发好。当初薛晴在小区里自己发了卖,打的就是安全健康、绿色环保的口号。 准备好略厚一些的大块布,破旧些都没事。一个盆,一个筛子,把要发豆芽的豆子泡上24小时,最后就放到筛子里,用布盖好,每天早晚各浇水一次,期间不要把盖的布掀开,大约过个三四天,豆芽就能发出来。特别简单,交代一遍,大家就听明白了。 把事情交给一群学会“新技能”,正跃跃欲试的女孩子们,薛朗回书房去,趁着天色还没黑透,把铅笔、尺子什么的找出来,画图! 画的是曲辕犁的图。临近春耕,争取早日把曲辕犁画出来,早点投入使用,也能给耕田带来很多便利。 犁只是简单的东西,普通的工匠就能做,不像神臂弓和床弩,那是要找能工巧匠才做得出来的。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也不是所有木匠都能做武器,工匠也是有手艺高低和擅长方向区别的。 把曲辕犁的各部件详细的画出来,天色就黑了,秀娘已经烧好热水,浴房已经准备妥当,薛朗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顿感神清气爽。说起来难过,这还是薛朗穿越后的第一个热水澡。 在医寮的时候,体虚,天冷,甘草说什么也不让薛朗洗澡。来公主府上班后,第一天尽顾着激动,适应新环境去了,今天终于想起洗澡。 薛朗都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儿了。这真是一个悲伤地故事。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一个澡,趴床……好吧,暂且称之为床……趴床上睡觉。睡着的居然比昨天晚上早,墨竹、腊梅没再擅自摸进卧室来,薛朗倒是一夜好睡。 早晨起床吃早餐的时候,居然有一碗豆腐脑,这真是大大的惊喜,不过没放糖,是咸的,秀娘给切了细碎的葱花撒上,放了点儿辣的调味料,还滴了一点儿芝麻油,放了点儿酱油,很香。 顺带一提,对于豆花的立场,薛朗是甜党、咸党都视之为异端的中立派,甜咸不管,好吃就行。不过,对于粽子的立场,薛朗就是坚定地咸党,凡咸党之外的一切立场,皆是异端! 薛朗表示满意,毫不吝啬的夸了秀娘,不过,手头紧,只能口头表扬。十分不好意思的让墨竹记下来,等他手头宽裕了,一次总总的打赏。 吃了早餐,在上班之前,把万福叫进来问话:“万福,你知道哪里能买到肥猪吗?” “回郎君,猪肉吃的人少,肥羊倒是好买,肥猪需要打听一下。” 万福是个踏实的人,没把握的事情,从来不会说满话。薛朗点点头,吩咐他:“你打听一下,替我买一头来。” “喏,小的今日出去打听一下。” 万福领下差事。薛朗望向墨竹,墨竹立即拿出一贯钱来,递给万福,薛朗道:“你先拿着,问了先下个定金什么的,还有就是你打听的花费,回来报账,多退少补。” “喏。” 万福借过钱,塞到怀中,就领命而去。 薛朗拿起昨天画好的图,领着长俭去上工。今天没有会议,他直接去办公的偏厅就行。不过,在去偏厅之前,还要去种植园巡视一趟。 其实种植园现在基本没什么可巡视的,最多就是看看马元良是否有把正在育苗的红薯照顾好。不过,公主殿下那么重视,薛朗也只好跟着做出重视的样子,起码,上下班的时候拐道过去看一下,也不费事。做下属的,得让上司知道他有在干事,不然,岂不是不好意思享受人家提供的待遇吗! 公主殿下办公就在正厅,她居住的地方在公主府更深的内院,薛朗、韩进等一干下属,住的地方都属于外院的范围。 薛朗先去的正厅,请外面的侍从进去通报一声,公主殿下这会儿正好有空,直接让他进去。薛朗拱拱手,问好:“殿下早上好。” 公主殿下今日穿了件月白的圆领袍。从薛朗第一次见到平阳公主,这位殿下的穿着就是冷色系为主,要不就是一身素色打扮,要不就是庄重的深色,完全没有女孩子应该有的娇俏。 想到自己从小鲜肉瞬间掉到老腊肉的地位,薛朗想,跟他岁数差不多的公主殿下,难道就已经开始做上了年纪的打扮?! 好阔怕的古代!明明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提前体验中年待遇了。心好累,宝宝好想回家。 公主殿下明显不知道她的下属薛朗薛主薄已经思维发散得快到喜马拉雅了。还神情安然,从容不迫的问道:“幼阳大清早的就上门,所来何事?” 薛朗被唤回神,连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点儿小事。前天马……马贤侄不是找了耕牛来犁地吗?属下看耕牛使用的犁,粗长笨重,十分费力不说,还有些不便。我这里有一种犁,比那个轻巧方面许多,昨天回去画好了图,今天一早就给殿下送来。还请殿下找人按照图纸做出来,试用看看,看是否合适,如果合适,趁着春耕,赶紧推广,也能大大的提升劳动效率。” 说到马元良的身份,薛朗还有些结巴。 公主殿下接过图纸看了看,没露出什么激动的表情—— 其实这也正常。公主殿下是统治阶级出身,虽然不至于五谷不分,但让她一个没做惯农活儿的人一眼就看出曲辕犁的优越性,那是强人所难。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这不奇怪。 公主殿下表情虽然依旧淡定安然的样子,不过,看薛朗的眼神却十分满意:“我没看错幼阳,幼阳是做事的人。” 薛朗坦然道:“谢殿下夸奖。享受了殿下给予的待遇,总不能让殿下有钱白花了的用后感。” “用后感?” 公主殿下莞尔:“此言颇妙。对幼阳的用后感,我还是满意的,望君再接再励才是。” 薛朗笑起来,这位公主殿下也不是那么严肃的人,也还是有几分意趣的,便配合道:“多谢殿下鼓励,属下只能说,我会继续努力。” ... ------------ 第三十三章 最后的视频 虽则懂了,但工作还是要做,谁让他已经穿了公主殿下赠予的衣裳,还已经洗了一件不说,还吃住都是公主殿下支付呢。所以,薛朗现在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何况,在哪里都是做事,能有人把衣食住行都弄好,只需要操心工作的事情,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这是再好没有的事。 理顺了文书,把账册、文书再搬回听风院去。叫上长俭帮忙,一起把账册、文书该锁箱子的锁箱子,该归档的归档。再把外书房里,除了律法类书籍,其他全部搬到内院书房去,算是整理完毕。 就如柳女官预料的一般,第二天,关于田宅、器械的资料就被韩长史和司马徐泰送来。韩进和徐泰并未在历史上听过,想来也是,青史留名如果那么容易,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向往了,别说普通的官员,就是皇帝,能在青史上留下名声的也没几个。 大约是公主殿下有命令,韩长史和徐司马送来的的资料,田宅方面,只有田亩数,并没有屋宅方面的资料;器械方面,只送来工匠的资料。 薛朗看他手下这些东西,还真是管后勤的了。花一天时间,把田亩数和大概的方位记了下,又把工匠资料记住,薛朗就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了。 公主殿下这是为明年的屯田做准备。今年肯定只能试种,明年才是真正丰收之年。这些资料提前送来,有助于薛朗提前对全盘有个了解,明年安排耕种的时候,更能做到心中有数。 而把器械司的工匠们送来,只怕是为了神臂弩和床弩。从图纸到实物,其实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有些尺寸的换算及工艺,需要跟工匠们讨论一下。 薛朗正在整理呢,长俭来回报,说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来传话。薛朗从外书房出来,坐到正厅,等着人进来。 来的是平阳公主身边那位泡茶的侍女,见过好几次,但是都不好问名字,传话也是她来,想来是极得公主殿下宠信的。 “奴婢初雪见过薛主簿。” 侍女福了福。 “初雪姑娘多礼,不敢当。” 薛朗站起身,没受她的礼,这位侍女虽然只是婢女,但代表的是平阳公主来的,受了她的礼,会被当成不识礼数、自高自大的人。 果然,见薛朗没受礼,初雪姑娘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道:“初雪替殿下来传话。” “请殿下言。” 薛朗抱拳。初雪姑娘道:“殿下说,春耕在即,薛主簿所画的曲辕犁,已让老农看过,皆言可用,烦请薛主簿带着器械司的工匠们,赶制几个出来,先在府兵中推广。” “喏!” “公主还说,烦请薛主簿把现有的账目、数据整理出来,殿下想看看。” “喏。” “殿下的话说完了,薛主薄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没有了,请初雪姑娘回去转告殿下,账目数据我已整俩完毕,今日时辰已晚,明日一早我就送过去。” “奴婢定会转达,谢薛主簿,初雪告辞。” 初雪再次一福,这次薛朗没让开。先前是代表公主殿下,薛朗自然不好受礼,现在是代表初雪自己,这个礼,薛朗自然受的。 说来要不是柳女官给他普及官阶知识,薛朗还不知道他这个小小的主簿,也是有品级的。公主府的主簿是从六品上的官员,走出去可比一般的县令级别高多了。 做完公事,从书房出来,万福已经回来。不过,苇泽关附近养羊的多,养鱼的都有,就是没找到养猪的。 找了两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肥猪,就算偶尔有一家养猪,都是小猪崽。这会儿刚过年不久,肥猪多已当年猪宰了,很少有留到现在的。 “那……就是找不到了?” 薛朗有些失望。万福道:“回郎君,小的打听到距此二十里地的鲁庄有一户人家养了两头肥猪。这户人家有正当年的儿子,据说是养了留着成亲宴客用的。小的明日过去问一问,看是否愿意割爱。” 薛朗摆摆手,问道:“养猪的人这么少?” 万福老实的回答:“回郎君,惯常吃肉都是羊肉,很少有人吃猪肉。故而,养羊的多过养猪的。” 薛朗点点头。这样看来,这个主意只怕不成了! 原先,薛朗是打算买头肥猪来,杀了把油脂熬出来,做几块成品手工皂,然后游说公主殿下给他投资,一起做肥皂生意,赚点钱财,现在,原料来源成了问题,做手工皂生意的打算只能作罢。 除非能解决原料问题,不然,这个生意做不起来。说好的穿越者的优越性呢?说好的先进性代表呢?别的穿越者赚点儿钱那么容易,怎么他就这么难呢。 薛朗道:“万福,明天你去问问,如果愿意转卖,那就买一头回来,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喏。” 把人都打发走,薛朗回后院自己的卧室,把人都打发掉,留自己一人在卧室。翻出手机打开—— 说是要每天录制一段视频,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木制的房子一点儿都不隔音,连晚上睡觉都有人在外面守着。出发点还真是为了好好照顾你,让人想找借口把人赶走都找不到,不是自己的家就是不方便。 几天没打开,手机里的电量更少了,估计这第二段视频,也是最后一段了! 薛朗叹口气,打开相机,开始录制: “还是我,薛朗,那个穿越到武德五年的苇泽关的穿越青年。机缘巧合,我现在在平阳公主的公主府里当主簿,管着财政和一部分后勤,从六品的官儿,算是进入大唐公务员行列,这里是平阳公主给我提供的单身宿舍,两进的院子,这里是卧室,外面有配给的仆人,为了保密,就拍摄一下卧室,外面就不去了。” 说着,举着手机在卧室里转了一圈:“看到了吗?床都没有,家具也少的可怜。有人想说卖家具是个赚钱的商机?错了!古代的家具都不外买的,人都是自己找来好木头,找能工巧匠自己定做,讲究个美观、结实,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家越不爱在外面买东西。所以,不要相信穿越可以做家具挣钱,相信这个会赔死的。” 想到自己的挣钱计划,薛朗有种感同身受的忧伤,叹了口气,拉回话题:“东扯西拉的说了一堆,这都怪宅男的思维发散本能。说重点吧,第一,平阳公主是个大大的美女,也是个大大的腹黑,指望装逼卖弄现代知识就让美女拜服的,可以画x!公主殿下不是弱智,建议没有弱智光环的就不要试了;第二,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真是超难;第三,在唐朝挣钱真是超难!根据我的体验,做肥皂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唐朝人养猪的太少了,没原料,产量低也做不起来……” 手机响起电量低的警告音,薛朗连忙长话短说:“快没电了,本来想多多说说,给考古留点儿依据,我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我只有最后一句话,我想回家啊!薛晴……” ... ------------ 第三十四章 心中的那个家 “……” 手机屏幕黑掉了! 薛朗最后的话都还没说完,手机的电量就耗尽了! 在这个无法充电的时代,没电的手机……做板砖都嫌它太过轻巧。薛朗怔怔望着手机,心情有点惶恐,又有点古怪的失落,还有一点自己都费解的轻松—— 整个感觉空唠唠的,以后他就要在这古代孤零零的待下去了?心中的感觉,复杂难明。好像有手机还能用就有回去的希望似的,如今,手机变成了砖头…… 再也回不去了! 从今往后,人人都有家,唯独他薛朗没有!不管薛晴还是薛朗,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挣扎求存了! 薛朗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只知道迷迷糊糊的躺床山,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还没有亮。 哈,想不到他也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天。自嘲的笑笑,摸摸胸口,这么多年来,姐弟俩相依为命,薛晴对他来说,就是家的象征。 薛朗就跟许许多多的华夏人一般,家是心底最重要的地方,有了家,仿佛就有无限的力气和激情去努力,去奋斗;有了家,好像再大的苦也能承受下来。家是心底的坚持和动力。 没了薛晴,他的家也没了。 突然有些丧气—— 想起薛晴的脸,如果薛晴知道他这么丧气,大概会暴走吧? 不禁想起薛晴元气满满的样子,薛朗是相信薛晴的,相信没有他,薛晴也能好好地生活,也许会孤独,也许会伤心,但是,绝对会勇敢的生存下去。身为薛晴的双胞胎弟弟,他也不能认输才是。 要努力的活下去啊! 拍拍脸振作一下精神,喊了一声:“腊梅!” “哎,郎君起了?奴婢马上打水来。” 墨竹、腊梅每天都起得很早,天不亮就起来,给专门负责洒扫等粗活的婆子开门进来打扫。 因为昨天睡得太早,今天起得比往日都早些,不然,平时薛朗起来,只要有点响动,墨竹和腊梅其中一个就会进来服侍。 洗漱好,天刚蒙蒙亮,这么早,早饭都吃不进去,交代秀娘按照往常的时间做,他先过去种植园那边,今天,泡在水里育苗的红薯该换水了。 进去种植园,马元良已经带着队在操练,薛朗看了一下,以现代我大p的标准看,这队列走的还不如军训学生的整齐,更不要说比上我大p的前后左右一条线了。 不过,也不奇怪。在这个以农耕经济为主的封建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府兵既要兼顾保家卫国,又要发展生产,怎么可能比得上后世大p的专业军人! 府兵的优势,大概就是比常人弓马娴熟,上马能打仗,下马能种田,比普通老百姓纪律性好,至于队列,那是什么? 公主殿下通常是卯时起床去巡营,操练军队;辰时回来用早饭,去请见上官总要等人吃过早饭吧。 “薛叔,所来何事?可需要用到人手?” 薛朗进来,马元良都专注训练没管,这是军队的纪律;等薛朗去育苗室,这小子立即就跑过来,显然也没忘记自己过来的任务,主次分得很清楚。 薛朗道:“过来换水的。你叫几个人过来帮我打水,很快就完事儿。” “喏。” 马元良叫了三个人来,一个负责打水,两个负责抬水。这园子里有水井,取水十分方便。 三个军士帮忙打水、抬水,马元良这小子也过来,再叫了一人过来,抬起卡着红薯的架子,方便薛朗换水。 这小子,眼里有活儿。 薛朗也不客气,指挥着马元良跟军士抬架子,他就负责换水。一边做,薛朗一边问:“元良,你们府兵每次有战事聚集起来时,都要做恢复性训练吗?” “回薛叔,每次要打仗都要提前聚集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可不是简单的事儿。不过,何谓恢复性训练?” “呃……就是好久没动弓马兵械之类的,要打仗了,先聚集在一起,找找拉弓射箭的手感什么的。” 薛朗解释着。马元良恍然:“原来如此。恢复性训练,此言颇为精妙,薛叔真是学问人。” 薛朗忍不住伸手拍他一下:“别拍马屁!先回答问题。” 早就知道这小子不像他的脸那么老实,接触以后才发现,人家这叫大智若愚,看着忠厚,其实心眼儿灵活得很。 马元良嘿嘿笑道:“自然是要做薛叔所说的这个恢复性训练的,弓马和功夫,大家有空就会练一练,不会落下多少,但军纪方面,总要恢复一些时日。” “这样啊!” 薛朗点点头,冲马元良神秘的勾勾手指:“过来,让你这么一张脸喊叔,也不能白喊,我教你个方儿。” 马元良被薛朗说得哭笑不得,摸摸毛茸茸的脑袋:“小侄才十六岁呢,薛叔。” 薛朗点头:“嗯,我知道你十六岁。话说,还听不听了?” “听!请薛叔指点。” 礼仪倒是做得像模像样。薛朗道:“我教你一个练队列的方法,最多三天,再乱的队伍,也能做到令行禁止。” 马元良眼睛噌的亮了,看薛朗的目光,就像看到赤果果的十八大姑娘,看得薛朗浑身发抖,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你的眼神好渗人!不准这么看叔!” 马元良笑着凑过来:“对不住,对不住,小侄这是激动的。薛叔说的可是真的?什么方法?快教教小侄。” “先干活儿,干完了再说,挺简单的。” “哎!” 七手八脚的赶紧把水换完。换完水,在马元良期盼的小眼神儿下,薛朗拉着他走到一边的空地上,自己亲自做示范—— 军训是咱大天朝的特色,薛朗当年上学的校长更是军训的脑残粉。他老人家原本只安排高一的学生军训,训完一看效果不错,干脆把初三的孩子们也拉出来军训。 于是,可怜的薛朗,一连被训练两回,印象可谓十分深刻。 队列训练对军纪军容的训练是十分有效果的。当年,薛朗还是正太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被教官训了三天,不说大变样,起码,战队有姿势多了,在令行禁止方面也提升很多。 薛朗也就是心血来潮,教给马元良,效果不知道如何,总不会比现在差就是。如果不是简单有效的手段,全世界的军队也就不会拿队列来训练新兵了。 试试总不会有坏处。 ... ------------ 第三十五章 论刷上司印象的花样方法 教完队列,感觉肚子饿了,薛朗便让马元良自己训练着,他摸回去吃早饭。吃了早饭,把昨日整理好的报表让长俭背上,薛朗便去面见他的美女上司去。 经通报后,薛朗抱着报表进去:“见过殿下。” 公主殿下的这些下属,隶属军中的,多爱叫她将军,包括本地的居民也一样。像柳女官、韩进这样的公主府属员,又爱称她做公主殿下。薛朗是公主府的人,跟着随大流喊殿下。 “昨日殿下让初雪姑娘过来传话,说要看总账,属下已经理好,请殿下过目。” 薛朗把自己做的表格摊开,顺带讲解:“因为属下习惯于使用数字,所以盘出来的数据,都是用数字书写的。这个表格是上下结合一起看的……” 薛朗把表格的观看方法讲解给平阳公主听,平阳公主一边听薛朗解说,一边对照着表格看,本来就是聪明人,自然是一听就明白:“幼阳这表格之法,倒也一目了然,极为简便,用来记账、统计真真是再好不过。” 薛朗笑着表示谦虚:“殿下过奖,您看,如果把这个记账、统计的办法推广到工作中,可还行得通?” 殿下反问:“幼阳愿意教给曹员吗?” 薛朗坦然道:“这是自然。这也是为了方便我自己,说实在的,曹员们统计的数据、做的账目虽然明晰,但太过繁复,理账、盘账是个大工程。用表格,每天记录,年底汇总也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并且,还节省纸张。” 公主殿下没有露出想象中的赞赏,而是饶有趣味的看着薛朗,看的薛朗忍不住想照镜子看看是不是自己今天的穿戴有问题,但是有墨竹和腊梅,应该不会出现这个问题才是,所以,这是怎么了?! 薛朗被看得手脚都快不知道怎么放了:“殿……殿下有何吩咐?” 公主殿下摇摇头,优雅闲适的调整一下坐姿,道:“无有吩咐,我只是想看看,幼阳究竟是如何长成的,为何有如此宽广的心胸?” what ! 薛朗好想疯狂的摇公主殿下的肩膀,然后问她——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宽广的心胸,这是哪里看出来的? 薛朗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嘛,是比较平,人瘦,练不出胸肌来。因为平,所以宽广吗?啊呸,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薛朗赶紧拉正即将歪掉的思维,以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看着公主殿下,等着公主殿下解惑。 公主殿下显然也看明白薛朗的表情了,叹道:“自接触幼阳以来,幼阳的博学多能,让人惊叹,可幼阳对待自己所学的态度,似乎并不太……” 公主殿下卡住,似乎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薛朗耐心等着,反正听着像是夸奖他的话,不是批评的,被人夸,特别是被上司夸,哪里有不高兴的。 大约是薛朗“被夸奖好开心,放心了”的姿态太明显,公主殿下都被逗笑了,朗声道:“我自幼长于世家门阀之中,所见所闻,皆对自己掌握的独门知识,十分珍视,从不外传。而幼阳则不然,似乎只要能用得上,皆可拿去。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幼阳不怕吗?” 原来是说这个。 薛朗放心了,笑道:“这些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都是简单的一些经验积累而有的小技巧,或是两地差异带来的方法差异。有句话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明明有更简单好用的方法,为何不推广?大家做事的效率都上来,工作自然就能做好。” 薛朗顿了顿,接着道:“也或许是因为异国的环境吧。重视教育,普及知识,开发民智,发展民生。属下从小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只要自己想学,就能学到想学的知识。当然,想学知识也需要付出金钱和努力。” “原来如此。” 平阳公主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道:“真想到幼阳所说的佛郎机去看看。” 薛朗忍了忍,忍不住道:“殿下,其实,佛郎机是外语音译的说法,如果翻译成汉话,应该是叫种花家。” “种花家?这国名倒是有趣。” 薛朗点点头表示认同,卖萌化后出来的名字自然萌了。于是,薛朗毫不犹豫的夸奖:“殿下英明,这个国名是挺萌的。” “萌?” 公主殿下追问:“何解?” 一时间还真有点不好解释:“大概就是可爱,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可爱。就是某个人,或者某样事物,有一点特别讨你喜欢,就可以说戳中萌点。” 薛朗觉得解释的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公主殿下听明白没。 闲扯了两句,就有人来请见平阳公主,薛朗的事情说完了,就顺势告辞,回自己办公室去。 回去自己写了一本关于转用数字记账的学习手册,也不多,就薄薄一张纸,就今后账册、记录本等的书写方式和剪纸尺寸做了说明和规定。 写完检查一遍,略略修饰行文词句,修改好后,正准备拿去给柳女官帮忙润色一下,明天召集曹员们来开会的时候正好发下去,刚出书房,长俭来报,万福回来了! 薛朗连忙叫他进来,一进来第一句话就问:“买到猪没?” 万福笑着回话:“回郎君,属下幸不辱命,买回来一头。” “怎么谈成的?” “郎君,那户人家养有两头肥猪,一头大些,已养了三年,将近三百斤;另外一头小些,只有一百五十多斤。小的对那户人家说,成亲宴客大的那头就已足够,可将小的卖予小的,换的银钱,不如过置办几贯聘礼,或许能找到好人家的小娘子为妻呢。那家的小子听小的这么说,动了心,便以两贯的价格把小的那头肥猪卖予小的。” 万福说完过程,又解释价格:“如是在年前买猪,一百多斤的猪,只需一贯余就能买到。因郎君赶着要,这头买的价钱略高。” 万福果然老实、靠得住。 薛朗笑道:“没事,这个价格已比我预想的略低,万福这个差事办得好。” 万福憨笑:“郎君满意就成。猪已经运回来,放在屠夫那里,明天一早宰杀。去时郎君给了一贯钱,路上花用加来回的路费,还余五百多文,都在这里。” ... ------------ 第三十六章 杀猪 “剩下的赏你了!郎君我现在虽然穷,但也不会亏待帮我做事的人。” 一下子得了五百多文的赏钱,万福挺开心的,立即就打着千儿道谢:“小的谢郎君赏。” 薛朗开心的挥手:“墨竹把买猪的钱算给万福。万福拿了钱就去休息吧。快到杀猪的时辰来叫我,我跟着去看看。” “喏。” 因为买到肥猪,薛朗挺开心的,叫来长俭,让他明天一早去外面帮他买些小苏打回来。明日又不用去种植园,也不用去公主殿下处开会,就给手下的曹员开会,还有组织工匠们做曲辕犁。 大约是生物钟已经调整过来了,倒到床铺上,薛朗就睡着了。等值夜的腊梅叫他起床,说是万福来报已到杀猪的时辰了。 薛朗连忙爬起来,在腊梅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匆忙洗漱后,就跟着万福出去—— 薛朗的父亲,老家在农村,曾带着薛朗回去过数次,杀年猪他是见过好几次的。老听人说,古人杀猪的方式跟现代人不一样,所以才不吃猪肉。 薛朗是不信的,杀个猪难道还能杀出花样儿来?现在穿越了,正好实地考察一下,他多么具有求知精神。 薛朗为自己点32个赞。 薛朗带着长俭,跟着万福从侧门出去,门口已停着万福架好的马车。 薛朗坐上车,心说万福真会做事,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显然薛朗没享福的命—— 马车是两轮的,道路是土路,再平坦肯定也不能跟水泥路面比,于是,这趟马车就坐得酸爽了! 虽然马走得慢,但摇来晃去的,颠簸得人十分难受。薛朗一边忍着不舒服,一边联想,这是慢慢走,如果赶路的时候,速度跑起来……骨头颠散架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穿越后还愿意全国旅游的,是谁?站出来,保证不打死你! 薛朗决定,他要攒钱,做一辆四轮马车出来!再没有解决乘车舒适度的问题之前,谁要是让他出远门,他跟谁急! 难怪古人总把旅途劳顿说得很严重,原来只是实话实说,分毫没有夸张——这么被颠上几天,谁都要歇菜。 万福把猪存在军营里的伙头营处,伙头营的兵们,宰杀牲畜是好手,存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 “郎君, 小的请阿周帮忙宰杀,答应好给他一百文辛苦费,昨日已给过。” “你做得好,我知道的。” “郎君过誉,小的这就去叫阿周来。” 万福进去,叫出一个满脸胡须的短粗汉子来,这汉子的胡子就跟电视剧里的张飞似的,长得任性飞扬,看着是圆圆一张脸,脸周一圈都有胡子直着生长,就像贴了一圈黑色的细毛刺。 这么个性的胡须,一看就是做屠夫的料。阿周过来,朝薛朗行礼:“薛主簿好,委屈薛主簿,也没个坐的地方。” “不用客气,我就是闲着无事过来看看,有劳阿周。” “薛主簿客气。那某这就开始?” “开始吧。” 阿周显然已经做好杀猪的准备,大锅架上,开水已经烧开。他叫出来三个壮汉,手脚利落的把关着的肥猪直接放倒,利索的捆上绳子,抬出来放好—— 肥猪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引得一群人来围观,看他们跟阿周打招呼,显然都是伙头营的。 阿周一边跟同僚们打哈哈,一边抽出一把柳叶刀来,冲着猪脖子就是一刀,刚才协助他捆住的一个少年郎立即把准备装猪血的陶盆接过去,暗红色的猪血顺着道口喷出、流下,除了地上溅了一些,一滴都没弄到阿周身上。 显然,古代杀猪跟现代杀猪也没啥区别。古人之所以不吃猪肉,显然是烹饪不得法。想想烹饪技术的发展与人的生活水平是有关的,炒菜的烹饪法都要到宋朝才有。后世惯常用的调料现在也没有使用习惯,好多还是当成药材用。 猪肉的烹饪,在不习惯使用许多调料,又只会蒸煮炖的方法的唐朝,做出来如何可能好吃。 别说唐朝,在烹饪技术丰富多样的现代,遇到不会做菜的人,炒出来的猪肉,都不会好吃。更何况是唐朝!所以,还是烹饪的缘故,与杀猪的方法没关系。 放完血,刮毛……阿周带着人,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 “幼阳!” 突然听到公主殿下的声音,薛朗飞速的转身,果然,一身戎装的公主殿下就站在不远处的伙头营的门口,没有进来:“你为何在这里?” 有种做了坏事被人抓住的窘迫感,薛朗不好意思的道:“回殿下,在看杀猪。” 话说,一身戎装的殿下,好帅!啥叫巾帼不让须眉,看殿下就明白了。薛朗有点手痒,好想画下来! “杀猪?” “属下昨日让万福出去买了一头肥猪回来,请伙头营的阿周帮忙宰杀。” 公主殿下点点头,只吩咐阿周:“阿周,如若薛主簿有什么吩咐,你当尽心。” “喏!将军放心,卑职晓得。” 平阳公主点点头,便转身带着人走了,都没问薛朗为什么买猪,也不问他是否要杀了煮吃。 最大的官儿都没说话,剩下的自然也不会再多嘴说什么不能吃之类的,都跟着平阳公主走了。 薛朗应该感谢平阳公主来的这一趟,这不,伙头营的人干活儿都更仔细认真了,效率飞快。也不是说他们刚才不尽心,但终归没有现在重视。 有了平阳公主的交代,薛朗干脆打蛇随棍上,让阿周帮忙,把肥肉、瘦肉分割开,切好了给他送府里去,留下万福等着,带着长俭先回去了—— 快到上班时间了。 回府用了早饭,刚要出门就被墨竹堵住:“郎君!” 气势过人! 薛朗被惊了一跳:“干嘛?” “郎君去看杀猪被公主看到了?” “是啊,大概是猪叫的太惨了,把人引过来的!” 薛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低调的。 墨竹脸都青了,直接冲过来就扒薛朗的衣服,薛朗吓了一跳,紧紧按住腰带:“墨竹,你想干嘛?” 墨竹一边跟薛朗抢腰带,一边道:“郎君出去看杀猪,肯定沾了血气,郎君快换身衣服!” 听到是这个原因,薛朗放手让她施为,重新换了一身外袍。 明明今天不用去见公主殿下,换不换都行,不过墨竹坚持,薛朗当然没她了解本地情况,便选择听从她的意见。 ... ------------ 第三十七章 库房增肥第一式 换好衣服,薛朗直接去找柳女官,不巧柳女官正好在公主殿下那里,公主殿下听到是薛朗,直接让他过去。这下,薛朗庆幸听墨竹的话换衣服了。 “见过殿下,柳女官早上好。” 公主殿下摆摆手:“幼阳免礼,这是看杀猪回来了?” 卧槽!这是被公主殿下调侃了吧? 薛朗好想装死。还没等他回答,柳女官好奇的问:“什么看杀猪?” 公主殿下慢条斯理的把早上去巡营巧遇薛主簿观杀猪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柳女官一双妙目流转,看薛朗的眼神带着揶揄调侃:“薛主簿去观杀猪,可有什么心得?” 薛朗默默在心里翻白眼,干脆开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技能,严肃郑重的道:“心得自然是有的。只是出得我口,却入不得你耳。” 柳女官“噗嗤”一声笑出来,问:“为何?” 薛朗摊手:“说出来就不灵了嘛。” 柳女官嗤笑:“胡扯!” 薛朗诚实的承认:“对啊!” 都知道胡扯了,还问什么问呢! 柳女官娇哼一声,送了薛朗一双大大的白眼球。薛朗只当看不见,傲娇是一种具有萌属性的特质,在这公主府里应该蛮稀少的。 公主殿下被两个下属的斗嘴逗得莞尔,问薛朗:“幼阳买猪做甚?” “回殿下,暂时保密,待过几日殿下就知晓了。” 柳女官再次哼了一声:“还保密呢?想来是杀猪也是关系重大,对否?薛主簿。” 薛朗假假的表示惊奇:“柳女官英明,全说中了!” “……” 柳女官无语,被他一句话憋的,扭头就跟在一边看热闹的公主殿下告状:“殿下您看!” 公主殿下还没说什么,只抬眼瞟了薛朗极有压力的一眼。薛朗简直被柳女官无耻的行为震惊了:“柳女官,你这样就不对了,这跟吵架吵输了回家找家长的小朋友有啥区别!” 柳女官面露得意之色:“薛主簿也可以找殿下主持公道,对否?殿下。” 公主殿下笑吟吟的颔首:“然也!本宫自认公正,自会为幼阳主持公道。” 薛朗看看柳女官,又看看公主殿下,算了,让他一个大男人找人告状,他还做不出来。 薛朗沉默认输的举动,取悦了柳女官,脸上的笑简直掩不住:“薛主簿找奴家所为何事?” 薛朗一拍脑门,差点儿把正事忘了,朝柳女官谄媚的笑笑,拿出昨天写好的学习手册递过去:“这是我写了准备发给曹员们的学习手册,请柳女官斧正。” 柳女官立即接过去看了一遍,立即执笔磨墨,酝酿片刻,重新帮薛朗写一张—— 刚才还和薛朗斗嘴,这会儿就认真的帮忙。 公主殿下顺手拿过去看了看,看薛朗写的简单易懂,赞道:“幼阳这学习手册做的好,阿柳,让人多抄写几份,给府里各处都送去,从今月起,我府中的但凡涉及到计数的地方,皆采用幼阳所说数字,记载数字的方式也用幼阳介绍的方法。” “喏。” 柳女官记下。平阳公主看看薛朗,道:“薛幼阳推广、教导新式数字法有功,本宫赏钱五百贯,绢二十匹,金半斤。” “喏!” 薛朗挺开心的,正好缺钱,想不到教下属一个新的记账方法就能换来数百贯的钱,又进账了!不过想想空空的库房,还是要努力。 得了奖赏,一下子从穷人晋升到小有积蓄的程度。不过,薛朗想想将来终归是要去长安定居的,几百贯的钱,在京城周边,怕是连田都买不了几亩,再加上房子什么的—— 账是经不起算的,一算又变穷人了!长安大,居不易。赚钱的动力真是大大的。 薛朗看看时间,已快到与曹员们约好的开会的时间,拿了柳女官润色好的学习手册,便告辞回听风院去,喊墨竹烧水煮茶,准备好与下属们的第一次会见。 公主府的属官配置,曹员皆只有一人。薛朗主管的是仓曹和士曹。仓曹主管廪禄请给、财务易市等;士曹主管公廨舍宇,缮造工徒。 公主府的仓曹叫龚善之,土曹名叫万思明。薛朗约好两人午时过来议事,好在两人都还算守时,午时一到,长俭就报,两位曹员来了。 “属下见过薛主簿。” 两人一块儿进来的,进来就给薛朗行礼。薛朗看向两人,站起身,谦虚的还礼:“两位客气,快快请坐,初次见面,还不知两位谁是仓曹,谁是士曹?烦请自我介绍一下。” “属下龚善之,添为仓曹。” “属下万思明,士曹。” 薛朗点头,龚善之比万思明看着年级大些,须发皆已灰白,人倒是不瘦,膀大腰圆、这个艰苦的年代,能长得这么一副肥胖的身材,也是少数。起码,薛朗这么多天只见到这位。 另一位士曹万思明,比之龚善之的肥胖,简直瘦的就跟竹竿儿似的,薛朗也算瘦的,跟这位站在一起,都显得壮。万思明长得又瘦又小,肤色还有些黑。 两位下属都极具个人特色,真是叫人过目难忘。薛朗笑着让长俭给两人上茶,两人客气的谢过。 薛朗笑道:“今日请二位过来,一是我新官上任,请二位过来,我们彼此认认人;二嘛,前两日与韩长史做了交接,如今交接工作已做完,有一点关于工作的变动,通知二位。长俭。” 长俭立即拿着抄写好的两份学习手册,一人一份的发给龚善之和万思明。 薛朗道:“这是府里刚通过的新东西,今后,阖府上下皆改用这个方法计数。以前的不用管,从这个月开始施行就行。两位如有什么不甚明了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薛朗的学习手册其实写得很明白,就是把计数的方式从汉字改成阿拉伯数字。记账的、登记数目的,以后裁剪纸张,都换比原来大的尺寸,画上表格。表格的样式,薛朗也已经画了缩小的示例图在上面。 都是做惯的人,只是改了记载的方式,表格也简单,几乎可算是一目了然。龚善之和万思明一看就明白了。 见两人明白,薛朗又跟两人讨论了一下工作内容,算是做个简单的认识,之后,留下万思明,让他带着薛朗过去工匠那里,研究制作曲辕犁。 ... ------------ 第三十八章 制犁和熬油 龚善之见没他什么事儿,便极有眼色的告辞,表示要把学习手册带回去,跟手下的刀笔吏们传授、普及。 第一次见面还算皆大欢喜。也是,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男人,一块儿在公主殿下手下做事,做得好了,大家才有功劳拿,不是脑袋轴了的,谁会想着给新来的上司下马威的。 匠户区离公主府不远,户数并不多,只是五户。公主殿下在这里的公主府只是临时的,她的大本营还是在京城,据柳女官给薛朗普及,隶属于公主殿下的匠户就有将近百户。这五户只是临时迁来的。 “见过薛主簿,万参军。” 五个老头儿带着数个青壮男子,等在工坊门口,迎接薛朗和万思明。 “诸位老师傅免礼。” 薛朗不爱客套,也不想受这些年长者的礼,直接抬步就进工坊,问道:“曲辕犁可做出来了?或是图纸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 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师傅出来,答道:“回薛主簿,薛主簿的图纸倒是一看就明白,只是,这尺寸方面,有些拿捏不准,劳烦薛主簿指点。” 原来是尺寸。 薛朗点点头:“老师傅如何称呼?” “不敢,小老儿姓毕。” “原来是毕师傅。” “不敢。” 薛朗笑道:“不瞒毕师傅,这曲辕犁我虽然见过实物,但具体的尺寸却不知道。所以我才没在图上标尺寸,另外,我惯常用的尺寸,也与毕师傅你们用的不同。这样,我大致说一下我见过的实物大小,然后我们慢慢研究,可好?” “喏。” 薛朗曾在博物馆里见过复原的曲辕犁,不是唐朝的曲辕犁,而是明元时代改进过的,更加轻巧、灵活,耕种效率更高的曲辕犁。 薛朗按照看过的样子,比划尺寸,道:“毕师傅,我们先量我比划的尺寸,做一个出来试试,可行不?” “薛主簿比划的尺寸可准确?” 薛朗闭着眼睛想了一阵,道:“与我看过的实物,应该差异不大。” “成,那就先量主簿比划的尺寸。二牛!” “哎!” 被叫做二牛的少年拿着尺子上前,薛朗一边比划,他一边量,旁边还有人记录,记好尺寸,叫二牛的少年拿着笔,摊开一张未裁剪过的纸,试图画出等样大小的全图来。 薛朗在一旁看着,看少年拿着一只细的硬豪毛笔,手稳稳的落在纸上,一笔一划,几乎就跟打印机似的,所有的东西都似乎已经成竹在胸,没有一丝出错的地方。 中国古代的能工巧匠们,心里都有一把尺子,出的图纸不像现代的图纸每一张都有尺寸。古代的建筑图纸都有好几张,画全景图的,屋顶的,斗拱的,还有一张**的尺寸图。除了尺寸图标注尺寸,其他全凭经验功夫画成,图纸只记载花样和款式,没有尺寸,尺寸都在师傅的心里。 这手功夫,看的薛朗佩服不已,再次觉得自己就是个弱鸡,以后再不敢显摆画技了,简直没法儿比。 薛朗问了下,师傅们赶下工,也要两天才能做出成品来。便让老师傅们先做,等做出成品通知他,到时候去地里试验。 约好后,薛朗便告辞离开。二牛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被毕师傅踢了一脚,便低头沉默下来,默默画自己的图去。 薛朗没看见这一幕,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与万思明分开,回府之前,转道医寮—— “郎君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甘草见到薛朗,挺惊喜的,眼神往薛朗身后瞟,见空空的,有些失望:“郎君怎么没把包子它们带来?” 薛朗笑着道:“我今天出来办公事的,没法儿带包子它们出来,现在是做完事回去,顺路过来看看。小甘草几天不见,事情可做完了?” “已收拾妥当。” 薛朗跟甘草闲聊了一会儿,还是长俭提醒天色已晚,该回去了才罢休。临走前,找小甘草要了些调味料。 这些调味料,现在还被当成药材使用,特别是胡椒,这会儿是被当成贵重品储存的。别的甘草都给了薛朗一点,唯独胡椒却不敢给,太贵重。 薛朗了然,也没强人所难,他对于胡椒也不是太看重,吃不吃都行。 带着要来的调料回听风院,万福已经带着切割好的猪肉回来—— 肥肉、瘦肉被分割开,肥肉切成小块,方便熬油。猪头、猪耳朵、猪尾巴都已经处理干净,就连下水,都按照薛朗教导的方法洗干净了。 薛朗挺满意:“处理的好!万福,明日拿一贯钱过去给阿周,让他给帮忙的人分一分。” “喏。” 万福答应。薛朗问长俭:“长俭,小苏打买来了吗?” “回郎君,已买来放在郎君吩咐的地方。” 薛朗满意的点头,万事俱备,只等着把猪油熬好就可以了。 叫万福、长俭搬来干柴,用石头在院中搭了个简易的灶台,从厨房搬来大锅,擦洗干净后,把切好的肥肉块倒入锅里,开始熬油—— 一股肉香混合着油香,弥漫在空气中。长俭和万福时不时的抽一下鼻子,实在太香了。现在的人肚里没什么油水,这样的气味儿简直是诱人犯罪似的勾人。 就连内院的腊梅和墨竹,都被引得出来张望了几回。秀娘倒不像腊梅和墨竹那样的未婚小娘子们避忌,在一旁拿着锅铲,时不时翻一下锅里熬油的肉。 这时的猪,不像现代的那么肥,整个猪的肥肉其实也没多少,用大锅一锅就熬完了。不过肥肉虽然少,但把锅里的油渣捞出来,也有半盆。 “好香!” 万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薛朗大笑,笑得万福都不好意思了。 笑完,薛朗对秀娘道:“让秀娘你熬了大半天,如果不嫌弃这是猪肉,就把油渣和瘦肉拿几条回去。瘦肉嘛,用我教你爆炒的方法,先把瘦肉切片儿或是细条,用姜蒜爆锅,放下去大火爆炒,记得要起锅前加葱和酱油,吃起来也是极为美味的。” 秀娘满脸欢喜的道谢:“多谢郎君,像奴这样的人家,哪里有讲究的资格,有肉吃就成的。奴先把这些肉放好,免得晚上有老鼠偷吃。” ... ------------ 第三十九章 暗潮涌动 好在如今天气还凉,肉还能放得住,唯一要防的是老鼠。秀娘找来多只空篮子,把切成条的肉,一条条放篮子里,挂在梁下,这样老鼠就爬不进去了。 猪头、猪脚薛朗让留下,就着火烧了一下,洗刮干净,放锅里等着。薛朗找秀娘要了一块干净的纱布,回屋把从甘草处要来的调料包一包—— 不是出于保密配方什么的目的,纯粹是不想给甘草找麻烦。不过,秀娘她们好像都误会了,以为薛朗想保密,俱都小心翼翼的。 薛朗一看,干脆也不多说,任由她们保持所谓的隐秘性。 把油渣捞出来,给秀娘装了一大碗拿家去,剩下的,薛朗想起包里还有一点点剩下的白糖,跑进屋去摸出来,一人盛了一小碗油渣,撒上白糖,吃甜油渣。 万福、长俭、腊梅早就被熬油的香气勾的口水横流,这下有得吃的,俱都欢喜的接过:“谢谢郎君,好香!” 薛朗小时候也喜欢吃这个,只是每次都不能多吃,免得吃过量被油腻翻。薛朗望向满脸纠结的墨竹:“墨竹,你吃不吃?” 墨竹扁着嘴:“郎君,这是猪肉熬的。” 薛朗默默翻白眼,道:“所以你不吃咯?” “可是又很香……” 说着,咽了一口大大的口水,语言、行动间很是踌躇、犹豫。 薛朗懒得再搭理她,道:“吃不吃随你!不趁热吃,待会儿凉了可就吃不了了!” 墨竹扁着嘴看看薛朗,又看看吃得正香的腊梅、长俭、万福。长俭直接转个身,不看墨竹,专心吃自己的,吃得满嘴流油。 腊梅个老实孩子,还热情的招呼她:“墨竹,你快尝尝看,我觉得比羊汤都好吃。” 万福憨憨笑笑:“我们的身份,有好吃的就行了呗,墨竹你还管它是猪还是羊啊?” 墨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声道:“那……那我就尝一块试试?” “……” 这下,连腊梅都不理她了。 墨竹见没人搭理她了,扁扁嘴,端起碗,捏着筷子,准备夹一块吃,看到碗里薛朗给放的白糖,忍不住又念叨:“郎君,你居然用这么好的霜糖配猪肉吃,真真是糟蹋好东西!” 长俭忍不住叨墨竹一眼,眼神就是赤果果的“有好东西也不能塞住你的嘴”的意思,看看薛朗才忍下没说话。 墨竹见没人理她,才低头端着碗吃起来,先试探似的吃了一块,然后情不自禁地第二块、第三块……慢慢地,用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等她筷子夹空,才发现一碗已被她吃完,脸上刚露出可惜失望的表情,抬头见薛朗正戏谑的看着她,不由小脸一红:“这猪肉熬的油渣,也只勉强能吃,如果不是可惜郎君放的特等霜糖,只怕一口都吃不下。” 薛朗笑起来,调侃道:“幸好你是勉强吃的,不然,以墨竹你吃的速度,再来两碗也不够你吃的,郎君我是不心疼糖和油渣的,就怕你吃多了,腻翻你。” “郎君!” 墨竹恼羞成怒,脸红的根块红布似的,跺跺脚,转身就回后院去了。 薛朗哈哈大笑,喊吃完的万福:“万福,今晚上交给你一个任务,注意别让锅里火灭了,小火慢炖两个时辰,然后就可以把锅里的肉捞出来,再把火灭了,记住了吗?” “喏,郎君放心,小的会注意。” “好,组织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腊梅,吃完了吗?郎君我要洗澡,快去准备水。” “喏,郎君请稍待。” 腊梅快手快脚的去厨房拎烧好的热水,藏在后院门后的墨竹听见薛朗要洗澡,终于钻出来,跟腊梅一块儿准备去。 薛朗吃了一碗甜油渣,有点腻得慌,想回屋喝口水,让长俭负责收拾后,也跟着回后院去,正好听到两个丫头的说话声—— “……郎君脾性好,待人和气,可墨竹你刚才不该跟郎君着恼。如若换个郎君,墨竹你刚才的言行,可是大大的失礼和冒犯,如若被上头知道了,可是要吃大挂落的。” 这是腊梅在劝墨竹? 薛朗停住脚步,不好避让,免得闹出动静,吓到两人,只好被动的静静听两人说话—— 只听墨竹似乎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如此言行,实不应该。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你不知道我今天去针线房的时候,遇上殿下身边的菊雪,她那嘴脸言辞,真真气人,大家一起在殿下身边为仆,唯有我俩被殿下派来服侍薛郎君,她说,这是殿下不再看中我俩的缘故,我们已被殿下厌弃!” 墨竹语带愤然。 腊梅似乎很惊讶:“何出此言?我们来时,殿下曾说过,因为看中薛郎君,所以才派我俩来服侍,否则,府中的下人们,有的是合适的人来!正因为殿下对薛郎君的看中,才会让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我们来,我们当用心服侍才对。” “话是这么说,可哪有受宠信的仆人会被调离主人身边的!” “这话放肆!为人奴仆的,自当忠心于主人,尽心为主人办差事。殿下看中薛郎君,让我们来,我们就应当尽心,这才是对主人的忠,哪里有那许多计较!墨竹,你以前可不是这等糊涂没分寸的人!” 墨竹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语带惆怅:“我也希望如此,可薛郎君哪里有世家公子的气象!腊梅,我们还有将来吗?你说,殿下会不会让我们侍奉薛郎君?” “掌嘴!” 腊梅生气了!语气中怒气滔滔:“你竟然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世家公子……呵呵,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居然不知道墨竹你还有如此志向。” 墨竹急急道:“腊梅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薛郎君看着就不像能有大前途的人,你看哪个有出息的人,成天琢磨吃喝的?他居然还知道怎么发豆芽,这哪里是伟丈夫所为!” 被动的默默旁听的薛朗,偷偷在心里抹汗—— 墨竹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了! 薛朗确实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出身,瞧,这不就被人看出端倪了!还好,也没编造什么世家公子出身,要不早就被人看穿了! ... ------------ 第四十章 人生难懂是人心 不过,腊梅显然不知道薛朗这么想得开,怒气冲冲的斥骂道:“墨竹,想不到你已经变成这样的人!薛郎君会不会有出息,有没有才能,那是殿下操心的事情,哪里轮到我等为人奴仆的操心!旁的且不说,我只知道薛郎君为人端方守礼,从不因为我等是奴仆,就看轻我们,对我们从无轻浮无礼的举动,对长俭、万福也无苛刻虐待之举。这样一位仁人君子,难道还得不到你的敬重?” “腊梅!” 墨竹弱弱的叫了一声。腊梅斥道:“不用再说!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思,那我劝你趁早回了殿下,换个地方当差吧,免得让薛郎君误会殿下,以至连累我们。” “腊梅!” 腊梅没理。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待两人走远,薛朗这才从暗处走出来,自嘲的笑笑—— 你看,世上的聪明的人何其多,把人当成傻瓜看的人,往往自己就是傻瓜。 这公主府人事繁杂,人心自然也杂。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来这公主府也不例外,公主殿下规矩再严,也管不住人心—— 以后自己出去独住,肯定也是要有奴仆的,要引以为戒啊。 从腊梅和墨竹的谈话中可知,两人是从公主殿下身边出来的,算是在奴仆中较有脸面的人。被派来服侍薛朗这个新晋的主簿,显然,墨竹心里是不服气的,只不知公主殿下知不知道她派来的仆人们是这等心思? 薛朗心里想着,面上却没表现出任何心思来,生来就不是软妹币,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何况,薛朗不是靠讨人喜欢存活的人,哥们儿是实力派,不能因为有一张偶像派的脸就忘了他是靠实力立足的。 何况,不过是区区一个奴仆,一个奴仆都要在意,那活在这古代,也不用干什么了,只生气就生不完了。 泡个热水澡,安稳的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做呢,有这功夫跟墨竹生气,还不如考虑一下工作的事情。 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男人只要事业立住了,就有了说话的权力和地位,像墨竹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到时候只是一句话的功夫。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会把小女生所有不切实际的东西打碎,让她认识到现实的本来面目。人生就是这么残酷,特别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其实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于是,第二天,薛朗是被一阵肉香给勾醒的,起床的时间是多少—— 原谅薛朗这个外来户,来了这么几天了,还是没学会看时辰。 “郎君起身了?” 刚从床铺上坐起身,腊梅就端着热水进来。薛朗就着热水洗漱,问:“外面是谁在烧火?” “回郎君,是秀娘来了,看肉已经冷了,就把火烧起来热一热。” “是吗?难怪这么香!” 洗漱完出去,香味儿更浓了,熟悉的卤肉香味儿—— 薛朗满足的吸了一大口充斥着浓郁肉香的空气,瞬间觉得无比幸福。 “郎君早。” 秀娘、万福、长俭都在,见薛朗出来,一起给薛朗问好。薛朗笑着点点头:“大家早上好。万福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万福憨憨的笑着,不好意思的抓脑袋:“回郎君,这肉太香,再多的瞌睡,也被勾醒了。” 薛朗哈哈大笑:“算你小子识货!来,我看看可以吃了不。” 说着,从秀娘手里接过筷子,待要去打开锅盖,秀娘已手脚极利落的揭开锅盖,还叮嘱薛朗:“郎君小心烫。” 薛朗笑道:“我知道的,秀娘你别看我这样,锅灶上的事儿,我也是会的。” 说着,用筷子插了锅里的肉一下—— 这卤肉吧,猪头肉不能太烂,要有点儿嚼劲儿才好吃,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吃起来才爽口。 但是呢,卤猪蹄就不能像猪头肉那样。猪蹄要炖的比猪头肉烂一些,不然牙口不好的,根本就啃不了。 薛朗昨晚上睡的时候,特意出来交代万福,灭火的时候把猪头肉捞出来,把猪蹄继续放锅里温着。 猪头肉已经到火候,猪蹄还要继续炖。万福帮着烧火,秀娘端着刚出锅的猪头肉回厨房却切——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是朝着外面的侧门。万福去应门:“谁啊?” 拉开门,却是个少年郎,十六七岁,面孔黝黑,脸上挂着极不自在的表情,眼睛时不时看看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 少年抱拳拱手:“叨扰了!我是隔壁左郎将府的三郎,不知这院中居住的是哪位官人?” 万福连忙还礼:“见过小郎君,这里是薛主簿的院子。不知小郎君有何事?” 少年黝黑的脸膛,清晰可见的冒出一层红,嗫喏道:“清早拜访,实乃羞惭,只是……” 只是半天也只是不出来。少年身后的中年男子不耐烦的一脚蹬过来,把吞吞吐吐的少年踹到一旁,未语先笑:“哈哈,没用的小子,话都说不利索,还是让我老熊自己来吧。小后生,这里是薛主簿的院子?” 中年男子跟少年一样的黑脸膛,浓密的胡须,配上这本该算是热情的笑容,不知为何有点狰狞。 万福是认得这位的,平日见惯他严厉的样子,这会儿猛然看见笑得这么和蔼,有点反应不过来:“小的万福给熊……熊郎将请安。我家郎君正是薛主簿,请问熊郎将有何事?小的好去通报。” 熊郎将哈哈笑道:“既是薛主簿的院子,那就好说了。你去告诉你家薛主簿,就说我老熊来拜访他了。” 身后少年忍不住捂脸,哪有大清早,连朝食都不吃,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贸然上门拜访的! 熊郎将却不管少年内心多得快卡屏的吐槽,就一脸殷切的笑望着万福。万福被他这么看着,瞬间压力剧增,赶紧道:“郎将请稍待,小的这就去通报。” 薛朗在里面已经听明白了,也不是那种拘束于礼节的人,便走出来,冲着门口的熊郎将抱拳:“熊郎将,请进吧,不用这么拘礼。” “好!薛主薄真乃爽快人,俺老熊也是,正好多亲近亲近。” 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进来。少年一看,黑脸膛似乎更黑了几分,几乎掩面而逃。 ... ------------ 第四十一章 闻香而来 薛朗招呼着熊郎将进门—— 这位郎将在参加会议的时候曾见过,当时柳女官给他介绍,说是左郎将。虽然是同僚,但只能算一面之交。虽然不知道这位今天为什么一大早就上门,不过,有机会跟同僚认识一下,薛朗是不拒绝的。 万福还想招呼熊小郎君进门,结果他居然跑了,只得掩上门,回院里去。 “那日早晨在公主府中见到薛主簿,我老熊就对薛主簿有亲近之意,无奈军务繁忙,一直无缘亲近。想不到将军把薛主簿分派到这个院子,跟我老熊做了邻居,这就是缘分呐,今后,应该多多亲近。” 熊郎将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往外蹦,热情得薛朗都有些莫名,话说, 大家除了都是同僚,只见过一面外,貌似还算陌生人吧?难道古人都这么热情?!薛朗有点方。 院子就那么大,把人迎进门,院里架着的锅就一目了然,熊郎将眼神热切的看着大锅,近乎贪婪的吸了一口香气,嘿嘿笑着说:“薛主簿这是在做朝食?都在院里架上锅了,难怪这香味儿香了一晚上,勾得我老熊馋虫那个动。这是做何美食?” 眼睛盯在锅上,几乎就拔不出来了! 这下,薛朗懂了! 合着这位是冲着锅里的肉来的! 于是,薛朗笑道:“昨天我让万福去买了头肥猪来,宰杀后煮肉吃。猪头、大肠已经煮好,这锅里正煮着猪蹄。可是味道熏到隔壁了?可是闻不惯这卤肉的气味儿?啊,真真是对不住,我忘了唐人是吃不惯这猪肉的,这就让他们把锅移到厨房去。” “别!” 熊郎将一把抓住薛朗的胳膊—— 卧槽!熊郎将那是一对麒麟臂吧?还是等级特别高的那种,抓得人好疼! “熊郎将……” 薛朗意有所指的看看对方的手。熊郎将反应过来,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练武之人手劲大,忘了薛主簿是文人来着,可弄疼薛主簿了?” 这特么是拐着弯说他是弱鸡? 薛朗好想给他一双卫生眼外加扑克脸。可是,为了敦亲睦邻,搞好跟同事的关系,还只能忍着,笑着道:“没事,这点痛还受得住。” 熊郎将立即竖起大拇指:“薛主簿乃真汉子也!我老熊这一双铁臂,可是能拉六石强弓,薛主簿居然能在我老熊一握之下无恙,可见也不是一般人。” 卧槽!你这特么是在逗我吧? 薛朗看着熊郎将特别认真严肃的小眼神,真是差点就信了! 嘴角抽了抽:“熊郎将过奖。” 熊郎将显然功力比薛朗高,也可能是胡须太浓密,遮盖了表情,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笑眯眯的道:“某家看着比薛郎君痴长几岁,又同在将军麾下做官,不如薛主簿唤某老熊,某就唤薛主簿薛兄弟,可好?” 说着,一双眼睛还特真诚的望着人。薛朗……薛朗脸皮厚度比不上人,已经决定自暴自弃了:“也好,老熊请。” 熊郎将满意的笑眯眼,昂头挺胸的跟着薛朗去正堂坐下,走前还特别留恋的看炖着猪蹄的大锅一眼,深吸一口气,一副陶醉的样子。 薛朗刚把熊郎将迎入正厅,看熊郎将一时半会儿也没告辞的意思,便让墨竹把茶煮上,还没来得及跟熊郎将攀谈,万福来报:“郎君,录事参军易重安易参军来了,让人投了名刺。” 呃……怎么录事参军也来了?难道因为休沐,所以大家都比较有空?可是,薛朗这里,根本没人通知他休沐,这是要他继续上班工作的节奏吧? “快请易参军。” 薛朗朝熊郎将拱拱手:“老熊请稍坐,小弟去迎迎易参军。” 老熊笑眯眯的挥手:“去吧,去吧,薛兄弟快去忙。对了,某提醒薛兄弟一句,我家呢,就在这听风院的后头。易参军家就在你这院子的旁边,小侧门对面就是易参军的宅子。” 言语间,似乎若有所指。 薛朗听懂了,瞬间黑线,心里默默下决定—— 以后再也不在院子里炖肉了!要炖就在厨房里炖,不过,不知道厨房里的气味儿,外面能闻到不? 录事参军易重安易参军,外形就比熊郎将斯文许多,穿着一身长袍,留着三缕长须,国字脸,慈眉善目的,看着就跟薛朗在现代见过的财神画像似的,透着一股和气。 “薛主簿,易某贸然拜访,叨扰了!” “易参军客气,快请进。” 易参军显然比老熊讲究些,人是带着礼物来的,虽然那个礼物就像是在家里随手找来的—— 一包茶叶,一坛酒。 薛朗跟他客套了几句,这位说话比老熊还绕,绕来绕去就是一个意思,他就住在隔壁,趁着休沐大家都有空,拜访一下,联络联络同僚情谊。 薛朗打了个哈哈,只好把人迎入正堂。 进了正堂,熊郎将和易参军一碰面,脸上都是“你居然也来了”的表情,意有所指的互相拱手见礼,然后,便拉着薛朗,一团和气的开始闲扯。 没错,就是闲扯,说的都是些没意义的话,要不就是跟薛朗讨论他从异国归来的过程—— 天知道那个过程,薛朗也是编的,只好借口不想再回忆某些不开心的回忆,岔开话题,就着熊郎将和易参军的节奏,三人一块儿瞎扯。 反正看两人的意思,是不打算回去吃朝食的。薛朗手头还有事情呢,不把两人应付打发走,薛朗就无法开工。 于是,薛朗直接说明道:“小弟这里有卤煮好的猪头肉、大肠,如果二位不嫌弃那是猪肉,就留在小弟这里用早饭可好?” 熊郎将和易参军对望一眼,放声大笑,易参军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熊郎将也拍着膝盖大笑道:“我老熊等薛兄弟这句可是等了一早上了。不瞒薛兄弟你说,薛兄弟这肉炖得太香,从昨晚上就勾得我老熊睡都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究竟煮的是何美食,如此诱人口水!这不,大清早就厚着脸皮上门来了吗?” 易参军点头表示认同:“易某皆然。想不到与薛主簿做邻居,还要受这馋虫蠢动之苦,为了安抚腹中馋虫,少不得清早就闻香而来,贸然拜访,失礼,失礼!” 这两人真是—— 薛朗失笑:“小弟自幼生长于外,在那里,猪肉、羊肉、鱼肉、牛肉皆可吃。来这里后,听说有身份的人家是不吃猪肉的,原以为大家都不会喜欢吃。无奈小弟这肠胃,享受不来顿顿羊肉的福气,再吃下去,只怕要口舌生疮了。” ... ------------ 第四十二章 好肉就好酒 羊肉是温补的,寒冷的地方吃的多些,温暖的南方不像北方吃得那么多。偶尔吃一顿,薛朗也挺喜欢的,基本上吧,只要好吃的,他都不挑食。 大概是体质和肠胃已经适应了南方的饮食以结构,薛朗只要羊肉多吃了几顿,就会上火,口腔溃疡。不然,也不用琢磨发豆芽吃。 薛朗笑道:“既然二位不嫌弃,那就请留下用早饭吧。不过,还请二位稍待,我去叮嘱厨娘几句。” 易重安挥手:“快去,快去,某家这腹中的馋虫可是呼之欲出了。” 熊郎将笑道:“就是,薛兄弟快去,某可是从昨晚就馋到现在了。” 这夸张的语气,逗笑了薛朗,赶紧去厨房,就着现有的调料,调了个蘸水,可惜没有辣椒,不然自己熬锅红油,凉拌猪头肉和猪耳朵,味道也是极好的。 客人临时上门,菜色准备的少,一顿饭只有冷菜没热菜,只有荤菜没素菜,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见薛朗发愁,秀娘连忙道:“郎君,不如让奴去大厨房看看,可有什么素菜?” “成,速去速回。” “奴晓得。” 秀娘快步去了。 薛朗在厨房转了一圈,从梁上吊着的竹篮里拿出两条瘦肉,切好大葱,爆炒,总算又凑出一个菜;卤好的大肠,切了爆炒,做个红烧,又是一道菜! 墙角放着几个萝卜,虽然没有新鲜的那么水气十足,但也算素菜不是?洗了切丝,凉拌萝卜丝。就缺个热汤了,早饭还是要喝点儿热汤暖暖胃才好。 等了没多大一会儿,秀娘挎着个竹篮回来,里面有大块的豆腐,还有一条草鱼。 “罪过,罪过,居然让郎君亲自动手做菜,是奴的罪过。” 秀娘一进来,看见灶上摆着的菜,连忙请罪。薛朗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什么的,总不能让客人一直饿肚子等着。先把客人招待了再说。快杀鱼!” “喏!” 秀娘快手快脚的动作起来,不过片刻功夫,一条草鱼已被她料理干净,薛朗瞟了一眼,直接道:“鱼鳃!把鱼鳃也摘了!” “鱼鳃?郎君,鱼鳃是哪里?” 薛朗连忙指给她,秀娘忙不迭的点头,赶紧把鱼鳃摘了。 交代了秀娘豆腐鱼的做法,便让人开始上菜。薛朗把易重安拿来的酒打开,闻了闻,倒出一点儿尝了一口—— 好淡!并且,杂质还多!不知道如果把酒壶里的酒拿出来给两人喝,老熊同志和易参军能喝几杯? 薛朗不禁十分期待。回转后院,拿上酒壶和酒杯,话说,他这酒壶里可都是六十来度的高度白酒,驱寒暖身是极好的,就不知熊郎将和易参军受不受得住! 待薛朗拿着酒壶回到正堂,长俭、万福已经手脚极快摆好三个小案几—— 唐朝是分食制,简而言之,一餐饭,各吃各的。如果是一群吃货一块儿吃饭,完全不用担心抢不赢。 不一会儿,长俭就把做好的菜端上来—— 扑鼻的香味儿,别说熊郎将和易参军两个从未吃过的,就是薛朗这吃惯的,也控制不住口水分泌的速度。 “准备仓促,有些简陋,还请不要嫌弃,请用餐!” 作为主人,薛朗谦虚待客:“俗话说,有肉岂能无酒!我这里还有两壶从异国带来的酒水,看两位也是酒中豪客,不如尝一尝,可好?” 易参军满意的眯眼,摸着三缕长须笑道:“易某就爱这杯中之物,薛主簿有新酒待客,自是极好的。” 熊郎将很干脆:“我老熊还没喝过外国酒呢,今天就借着薛兄弟,尝一尝外国的酒是什么滋味儿。” 进来前,薛朗已经把酒壶、酒杯拿给腊梅,腊梅倒好酒,给端上来—— “唔……好香的酒味!” 还没喝到嘴里,易参军已经恨不得把眼睛长在酒杯里,老熊也跟着咕嘟咕嘟咽口水。薛朗笑吟吟的看着,默默地夹了一筷子猪头肉吃—— 好香! 这种纯正、浓郁的肉香,简直好多年没吃过了! 在现代,所谓的农家猪,其实也有一段时间是要喂饲料的,就是乳猪阶段,只不过喂的饲料是精饲料,用精饲料先把乳猪的架子催出来,有了架子,再改喂普通猪食,这样才能保证出栏率。 猪头肉、大肠味道都一本满足!再夹一筷子炒瘦肉,哎呀,如果有干辣椒爆个再炒,肯定更香!感觉拌饭都能吃三大碗的感觉。 薛朗默默吃菜,看长俭给两人倒好酒,两人端着酒杯一脸陶醉的闻来闻去。易参军看看手上端着的不锈钢酒杯,再看看长俭手上的酒壶,眼睛一亮,问道:“这酒壶、酒杯倒是别致,旅途之中颇为实用。只是这材料看着似金属又,却如此闪亮,不知是何物所做?” 薛朗道:“做这个的材料叫不锈钢,也是铁制品,至于是如何做成的,我也不甚明了。” 两人在这里讨论酒杯材质,熊郎将已经等不及了,催促道:“这酒杯是别致,可也没杯中之酒吸引人!你俩稍后再作讨论,来,来,先尝一杯试试!” 说着,也不待薛朗举杯,自己就端着杯子往嘴里倒,薛朗想说“酒太烈,喝慢点”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已经倒进去一杯—— 黑黑的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变红,眼睛闭起,脸皱成一团! “好烈的酒!我老熊还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 说着,筷子动的飞快,猪头肉塞进去一口,嚼吧嚼吧咽下去,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好肉!好菜!好酒!哈哈哈,太过瘾了!易参军,快尝尝!” 易参军明显吸取了老熊的教训,端着酒杯先小小的抿了一口,冲鼻的香气,酒液进入嘴里就跟吞了一口火似的,虽则辣,却十分的爽,等咽下去,满口的酒香,再夹上一口菜进嘴里—— 简直是极端的享受! 易参军朗声大笑,拍着案几,道:“果真是好酒、好肉、好菜!今日真真是不虚此行,幸好厚着脸皮闻香而来,否则,岂不是要错过这等美味儿!老熊,此等佳肴,可不能喝醉了,咱们慢慢品!慢慢品!” 熊郎将点点头,嘿嘿笑道:“如果是别的酒,那我老熊是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薛兄弟这个酒嘛,少不得要做回斯文人,慢慢来才好。” ... ------------ 第四十三章 敦亲睦邻新方法 于是,薛朗陪着熊郎将、易参军慢慢的品,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好不爽快。两人都是酒中常客,只是喝惯了低度酒,猛然喝这么烈的,有点不习惯。 薛朗倒是不怕,他酒量还可以,往常六十度左右的白酒,喝上半斤也不过是刚喝出味道来,喝到八两人是清醒的,就是走路有点猫步,再往后就没试过,薛朗喝酒还算节制。 “往常穷的时候也曾吃过猪肉,又腥又臊,今天吃薛兄弟这里的,竟然如此之香,如若薛兄弟不说,还真吃不出来是猪肉。” 熊郎将吃了一口炒瘦肉,满意的点点头,夹起一块红烧大肠,感叹道。易参军正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摇头晃脑,听到他这么说,十分赞同的道:“熊郎将说的极是,原来猪肉是如此美味儿的东西,如此看来,烹饪不得法,竟错过如斯美食,罪过,罪过。” 薛朗笑道:“但凡肉食,多带有腥臊,烹饪方法是很重要的。恰当的方法,于合适的食材来说,那就是伯牙遇子期;不合适的,那就是牛嚼牡丹,所托非人。” 易参军大笑道:“妙!妙!妙!薛主簿此言,真真是老饕之言。” 熊郎将道:“我老熊是粗人,这话也是一听就懂,确实妙。” 薛朗笑笑,只端起酒杯:“那好吧,为了我这一句妙言,来,两位请。” 正喝着,鱼汤终于端上来—— 豆腐煮鱼,浓白的汤,漂着翠绿的葱末,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这鱼真是好,随便煮一下,煮出来的汤就奶白奶白的,在现代,如果不放浓汤宝,可没多少鱼能煮出奶白色的汤了。 古代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便之处,食材种类也少,不过,这肉啊、鱼啊之类的,却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薛朗给自己打了一碗汤,道:“这是豆腐鱼汤,吃的是一个鲜香,两位请。” “鱼?鱼除了鱼脍还能煮汤?” 熊郎将惊奇了,先是闻了气味儿,扑鼻的鲜香,哪里还有平日常见鱼汤的腥味儿。 易参军就不跟熊郎将似的大惊小怪,人已经淡定的盛了一碗,耐心的吹凉,尝了一口后,飞速的、大口的吹凉,拿着小勺,默默的喝了半碗。 熊郎将撇撇嘴,也赶紧闷头努力的吃—— 这鱼真不错! 于是,在三人的努力下,酒倒是才下去了三分之一壶,其中大部分还是薛朗喝的;炒瘦肉完!红烧大肠完! 鱼汤、猪肉头—— 秀娘表示一丁点儿都不剩了! 这战斗力,薛朗摸摸自己八成饱的肚子,看易参军和熊郎将的目光带着敬畏—— 大部分菜都是被这两货消灭的! 不过,看看这两货此时的模样,薛朗不由笑起来—— 熊郎将趴在案几上,正嘿嘿嘿的傻笑,眼睛完全没有焦距,朦朦胧胧、迷迷离离的感觉,如果是个美女,那就是堪比贵妃醉酒的美态,可惜老熊是个糙汉子,只会显得可笑。 这就是男女不平等的地方,薛朗默默在心里调侃,看向易参军—— 易参军正襟危坐……当然,只看上身是这样,如果仔细看案几下的手,就会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根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地面铺着的地砖缝儿,似乎大有把地砖翘起来重新铺的打算。 弱鸡! 薛朗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扬眉吐气之感,不过三杯酒就喝成这德性,那以他的酒量,以后岂不是可是自称酒中仙?啊,万一出名了,以后岂不是没李太白什么事儿了?低调!低调! “郎君,您还好吗?” 对上腊梅担心的脸,薛朗连忙收回发散的思绪,摆摆手:“我没事。长俭呢?让他和万福把这两个醉鬼扶去休息吧。” “郎君,两位官人都有家人在外等候哩,让他们进来扶回去为佳,回去方便家人照顾。” “成!” 腊梅和墨竹回避,叫了两家的家人来扶人—— 易参军看着没事,扶起来就往后倒,吓得他的小厮赶紧一把抱住,几乎是半拖半抱的把人弄回家。 熊郎将嘿嘿傻笑着,旁边两个小厮搀扶着,走三步退一步,几乎是踉跄的往家去,到门口还记得回头跟薛朗打招呼:“薛兄弟快请回吧,不用送了,老熊先回去醒醒酒,下……下次再做好吃的,记得敦亲睦邻。” 薛朗都听乐了,敢情吃一顿不够,还惦记着一户常吃呢!不过,他这俩邻居还挺有意思的。 一个是个端着斯文架子,外表看似文雅,其实内里闷骚的货儿;一个看似粗豪,却是粗中有细,言行有礼有趣的货儿。就是这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脸皮都很厚。 以后有这样的两个人做邻居和同事,日子不寂寞了。起码,想喝酒的时候,不缺酒友! “郎君,热水已准备好。” 一身酒气,薛朗去洗漱了一番回来,腊梅、墨竹她们已经把局面收拾干净,环境又恢复整洁,薛朗刚要去书房,墨竹道:“郎君,今天休沐,你刚喝过酒,可要去午睡?” 薛朗奇道:“今天休沐?” “回郎君,今天十五,每月初一十五休沐!” 墨竹眼神奇怪的看着薛朗,小声道:“郎君可是忙忘了?” 这眼神…… 薛朗摆摆手,顿时没了闲聊的兴致,也不想去午睡。喝过酒的都知道,酒喝得不多不少的时候,简直就是最精神的时候,薛朗就是这种时候,精神正亢奋,让他睡觉,完全睡不着。 本来今天是打算占用工作时间干点儿私事儿的,正好休沐,那就不用占用办公时间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干私活儿了。 薛朗买一头肥猪,有两个目的,一是做手工皂,二是改善生活。天知道作为一个长期在南方生活的人,顿顿只有羊肉吃的生活,对身体来说太煎熬。 薛朗昨天就让长俭买了小苏打回来,让他找来秤,找来一只大木桶,还有一大桶石灰,然后把人赶走,自己一个人关在空闲的厢房里,自己做烧碱。 唐朝有没有烧碱,薛朗不知道,就算有,估计也是道士们的产物。能有烧碱的道士,估计也是能炼丹的,以炼丹的逼格,薛朗现在还高攀不上呢。 如果是在长安,或许能找到现成的烧碱,在苇泽关就不用想了,还是自己动手吧。再说,自己动手还能保证质量,谁知道买来的烧碱里,有什么杂质呢。 ... ------------ 第四十四章 逛街 “长俭,苇泽关这里有集市吗?” 刚想动手,突然想起如果不放色素和香料,做出来手工皂可不美观。当初薛晴做的时候,可是什么葡萄酒、茶叶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添加过,添加的东西不同,做出来的色泽、功用都不同。 长俭道:“回郎君,这里十天一个集市,不过,因为有驻军,每逢初一、十五休沐之时,会有周边的民众聚集来贩卖东西。” 有需求就有买卖。看来驻军对周边的经济还是有影响的。 长俭问道:“郎君可是要出门去逛逛?” 说来,自从穿越后,薛朗还没去外面逛过呢,便点点头,顺手把拴狗绳拿出来,难得休息,带包子它们出去遛遛。 因为要带包子它们,便把万福叫上—— 薛朗上班的时候,多数是万福在照顾包子它们,渐渐熟悉后,包子它们开始接受万福的喂食,只是,看四只的意思,反而像万福只是照顾它们的保姆,主人还是只认薛朗。 薛朗还记得,万福和四只狗狗熟了后,某次下了个口令,结果极其伤感—— 包子自己玩自己的,撒欢依旧,就像没听见一样,明明叫它名字的时候,有动耳朵来着;油条听到自己名字倒是看了万福一眼,不过,之后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去了;豆浆就看着万福不动,还汪了他一声,似乎在说“你又不是我主人,不听你的”;馒头……馒头君好好地闭着眼睛睡觉,除了动动耳朵,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万福哭笑不得,除了喊吃饭的时候四只狗狗会听他的,其他时候,鸟都不鸟他,除非有薛朗交代要听万福的,不然,万福在四只狗狗的心目中,连保姆的地位都悬。 集市在离军营差不多快十里地的小镇上,万福驾车—— 薛朗是很想骑自行车去,可如果不想被人围观的话,还是低调的乘坐马车为好。 薛朗人高大,坐在马车里其实有些局促,加上颠簸,完全不是享受,那是受罪,可他又不会骑马,路远也只能乘马车—— 一定一定要赶紧把四轮马车做出来! 在薛朗的决心中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颠到集市,想到回来的时候还要再这么颠着回去,简直是生无可恋。 “郎君,小心!” 薛朗下车的时候,腿都是抖的,还是长俭搀扶着走了几步才慢慢好转。 停马车的地方在镇外,万福停好马车,牵上包子它们,跟着薛朗一块儿进镇里去—— 说是小镇,其实并没有具体的边界,也没有城墙什么的,只是房子盖得多些,人口比一般村庄密集些,在薛朗看来,就是一个大点儿的村庄。 路面被压得比较平整,可还是土路。薛朗看看衣服下摆和鞋子,回去大概又要被墨竹说了——嘛,出来逛这么开心,就不要想起墨竹了,扫兴呢。 进入房子密集的区域,有些卖东西的铺面,还有人蹲在路边,摆着自己想售卖的东西。这时候,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其实不算多,中国自古就缺铜。附近的居民,以物易物的有,用绢布充当货币用的有,当然,也有用铜钱的。 这样的集市,在经历过现代繁华的薛朗来看,用简陋形容都算夸奖,体验的不过也就是一个风土人情。 薛朗是来买做手工皂的材料的,看路边有个老妇人在卖鸡蛋,便让长俭上去问话,也不多,只有区区十来个。 薛朗让长俭全部买下来,价钱都说好了,付钱的时候,却产生难题了,老妇人不会算术,十来个鸡蛋,居然算不出总共多少钱来,让她一个一个卖,她倒是能明白,全部一起就不会了。 无奈之下,长俭只好同老妇人一个鸡蛋付一次钱的交易,最后,收到钱的老妇人笑得露出缺了牙齿的牙龈,欢喜而有热情的感谢他:“谢谢你,小后生你是厚道人,不欺负我老婆子。小后生是哪里来的?可是苇泽关将军家的家人……“ 老妇人太热情、太唠叨,问得长俭几乎是落荒而逃。薛朗在一旁看的好笑,等长俭提着鸡蛋回来,本来想调侃他两句,突然想起古代有良贱不通婚的习俗,长俭再好,也是身在奴籍的奴仆,是娶不了良家女子的。 买好鸡蛋,薛朗举目四顾,也没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如今天下尚未平定,经济还没发展起来,再者,这种小地方的集市,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 走了一圈,薛朗对长俭道:“长俭,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在哪里?” “回郎君,胭脂水粉的铺子在北边,不过,卖的东西,成色都不太好。” 成色不好啊……薛朗便问道:“那府里的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难道是长安送来的?”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毕竟,那是女子们用的,郎君还是问墨竹、腊梅比较清楚。” 难道这趟白跑了?! 这就是外来户的弊端,好些东西都不清楚,问了又太突兀,他一个大男人,打听胭脂水粉……想想就觉得好醉。 “既然都来了,且去看看吧。” “喏。” 进了胭脂铺,扑鼻的香味儿,都是纯正的植物香气,只是有些驳杂,所以显得比较**。铺子的卖家是个做妇人打扮的大娘,薛朗他们进去的时候,背对着人正在整理东西—— “这位店家……” 长俭打了声招呼。大娘转过身来—— 薛朗虎躯巨震,眼睛要瞎了!眼睛要瞎了!眼睛要瞎了! 只见那位大娘面白如粉,脸颊两团浓郁的晕红,樱桃小口……假的,只是把嘴唇中间涂红。 这个不算最吓人,薛朗也曾在电视上看过唐朝的妆面,出去旅游也看过表演,最阔怕的是,那位大娘她笑了! 满脸的褶子,脸上的粉噗噗的往下掉,简直就是粉尘污染源—— 卧槽!好想回去洗眼睛!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吧? “好俊的郎君,光临小铺,可是想买胭脂水粉?” 被这种人夸帅哥,真是一点高兴地心情都没有! 薛朗没动,长俭主动上前搭话:“店家,你这里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吗?” 大娘瞟了一眼明显是主人的薛朗一眼,犀利的小眼神一扫薛朗身上的衣裳,道:“看郎君是有身份的,也不知郎君眼里上好的胭脂是何等模样,不如奴拿出来让郎君挑挑?” ... ------------ 第四十五章 人生一世吃喝二字 装扮虽然吓人,做生意倒是老实本分。 也是,这样的小地方,顾客转来转去就那么些人,这里的小店多是靠口碑经营的,如果口碑不好,是真真会倒闭的。 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貌取人! 默念三遍,薛朗略安抚下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才开口道:“麻烦大娘把店里最好的胭脂拿来看看。” “郎君请稍待。” 大娘进去里间,拿出几个比之外面摆放的略微精致的漆盒来,薛朗拿起来看—— 来的都是爷们儿,完全不懂胭脂水粉肿么办?只能自己上手试试。 先闻了闻,纯正的植物香气,不浓,问过大娘得到对方答应后,手指头沾了一点碾了下,颜色也算纯正,马虎将就用吧。 选了两盒,让长俭付钱。薛朗环顾一眼小铺,问道:“有没有干的花瓣什么的卖?” 大娘道:“那没有,那可是精贵东西,小店置办不起。” 薛朗有些遗憾,小地方就是这点不方便。 所谓的集市太简陋,薛朗也没了逛的兴致,还不如跟包子它们玩儿去呢。 带着人出了胭脂店—— “哟,薛主簿这是从何处出来的?” 这是出门没看黄历的报应吧? 薛朗苦笑着扭头,抱拳打招呼:“柳女官好,你也来逛街啊?” 柳女官满脸戏虐的笑看着他:“休沐日出来看看。幸亏出来了,否则也看不到薛主簿带着小厮逛胭脂店的风采,薛主簿这是有心上人了?何家女子?奴可认识?” 卧槽! 薛朗都不想说话了! 看看柳女官的脸,虽然治愈了他刚被伤害的眼睛,但是,这种调侃不能忍!于是,薛朗道:“不知柳女官芳龄几何?” 柳女官当然不是那种被人问年级就羞答答的人,道:“难道薛主簿不知道女儿家的年龄是不能随便打听的吗?” 薛朗摊手,看似歉意的道:“这样啊,如此看来,柳女官尚是年轻貌美的年级,为何学那些三姑六婆般的长舌妇呢?” 这下轮到柳女官卧槽了! 不过,人柳女官是斯文人,估计心里os不会像薛朗这么粗鲁,只是,看薛朗的眼神,似乎有些危险。 薛朗打个哈哈,连忙抱拳告辞:“柳女官慢慢逛,我还有事,先走了!” 柳女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言语。薛朗赶紧带着人溜,万一柳女官炸毛……大庭广众的,男人太吃亏了! 大概胭脂店在的位置还算好的,绕道万福停马车的地方,道路两旁摆摊的人多起来,多时些农产品或是山货,居然看到有人卖干的黑木耳和山药—— 这个季节还有人拿出来卖,挺稀奇的。让长俭上前问话,打算买点儿回去吃吃。 买了木耳、山药,继续往前走,碰到个卖鱼的,用水草串着养在大缸里,薛朗过去看,草鱼、鲤鱼都有,还有一小竹篮虾。 “郎君可是想买鱼?” 卖鱼的汉子跟薛朗搭话,笑得憨憨地:“小人这是昨晚上在河里捕的大鱼,新鲜,拿回去做鱼脍是正正合适的。” 薛朗笑道:“是吗?我看你这鱼挺鲜活的,怎么卖?” 汉子道:“回郎君,小人这鱼只想卖绢布,不想要钱,也不要粮。小人有一女,正是出阁年纪,小人想换些布匹和银子给小女做嫁妆。” 薛朗点点头,目光望向长俭,长俭立即机灵的上前,与卖家谈价格。一共两条鲢鱼,将近一米的长度,两条略小些的草鱼,五条鲤鱼,还有些巴掌大的鲫鱼,外加一篮虾,卖家要一匹红布外加一两银的价格。 长俭表示这个价格不算贵,这么冷的天气,很少有人下河捕鱼,特别是这样的大鱼,更是难捕到。 薛朗点点头,对卖家道:“你的要价我同意了,不过,出来的时候没有携带布匹,能否给我留着,我这就叫人回去取来?” 大汉笑道:“郎君看着面生,可是苇泽关将军麾下的人?” “正是!我就在将军府里任职。” 大汉爽朗的笑道:“既是将军府里的人,郎君可先将鱼拿去,明日小人来府上找郎君拿布即可。” 这敞亮的!薛朗奇道:“你都不认识我,就不怕我拿了鱼跑了?” 大汉哈哈大笑:“郎君说笑了!将军麾下的人,又怎么会欺骗小人这等民众呢?将军麾下没有那等样人的!郎君快拿去,小人先家去,告诉娘子与小女这个好消息。” 说完,竟然催促着长俭和万福,赶紧搬鱼。 薛朗无语,该说公主殿下军纪严明,与苇泽关当地的老百姓军民关系搞得好呢?还是该说古人淳朴?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是他,他绝对做不到,现代人讲究一首钱一手货,哪里有让陌生人先把货物搬走,改天再来收钱的道理!别说没合约,就算有合约,老赖又不是没见过。 薛朗在现代习惯了,有种微妙的人品上的自卑感。这个肿么破? 旁人自然不懂薛朗这蛋疼的微妙感,自顾自忙自己的。万福人虽然老实,却也有眼力,眼见买成就赶紧飞跑着赶马车去了。 不一会儿把马车赶来,大汉把鱼卖出了满意的价格,换得需要的东西,自然是笑容满面,看万福和长俭笨手笨脚的,主动帮忙把鱼栓到马车上,看人家手脚利落的,万福只会憨厚的笑着,长俭嘴甜的大叔长、大叔短的道谢。 把鱼拴好,大汉还感激的朝薛朗抱拳作揖感谢:“多谢郎君,终在小女出嫁前凑够嫁妆。小人家四个小子,只这一女,有了这份嫁妆,来日在婆家也算有脸面,能抬头挺胸做人了!做阿耶的也算尽责了。” 薛朗看他喜气溢于言表,那种单纯热烈的欢喜,看着真是叫人也跟着开心,笑道:“你是个好父亲。” “郎君过誉了!” 大汉憨厚黝黑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薛朗笑笑,分外理解大汉的心情,其实别看薛晴是他姐姐,他对待薛晴也有些这种心态,为此还被薛晴嘲笑过,不过,薛朗是她嘲笑她的,他依然故我。女人其实是不太能理解扛起家庭责任的男人的心态和想法的。 卖完鱼,大汉扛起大缸就回家报喜去了。薛朗松松的牵着狗绳,坐在马车的车辕上,跟赶车的万福一起,慢悠悠的往家走—— 从什么时候起,他把公主府的小院当做家了呢?大概是第一顿吃上满意的、习惯的饭食开始吧。 ... ------------ 第四十六章 试探 “郎君,你买这多鱼作甚?” 回到听风院,墨竹看薛朗买回这许多的鱼,一脸震惊。薛朗十分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不过还是忍了,只淡淡道:“我自然有用。” 墨竹还待说什么,旁边的腊梅拉了她一下,赶紧迎过来:“郎君出去好半天,可乏了?奴婢给您打水洗脸,去去尘。” 薛朗跟着腊梅进去,看都没看墨竹,就着腊梅端来的热水洗漱一番,腊梅道:“郎君,您要的短褐已做好,放在装衣服的箱子里。” “嗯,正好待会儿要处理买回来的鱼,换上好干活,穿长袍不方便。” “喏。” 先让腊梅出去,薛朗自己换好衣服,只系腰带的时候,喊腊梅进来帮忙。换好衣服,想起卖鱼大汉的价钱,问道:“我库里没有红布吧?银两呢?” 沉默的站在一旁的墨竹,连忙答道:“回郎君,红布和银两都没有,郎君库里的布匹都是适合男子的颜色。” “这样啊。给我捡一匹布和钱,我去找别人换去。” 吩咐完毕,薛朗也换好衣服。出去外院,万福和长俭已经把东西卸下来,在秀娘的指导下放好,鱼就放在井边,等待宰杀。 薛朗是想自己动手的,无奈万福、长俭、秀娘谁都不同意,只让薛朗在一边指挥,交由他们仨儿动手。 于是,在薛朗的指导下,刮鱼鳞,开膛破肚,除了小鲫鱼的内脏扔了,其余的鱼个头都算大的,薛朗让把能吃的内脏留着—— “郎君,这些怎么弄?请郎君示下。” 把鱼弄干净放在一边,对着一堆鱼肠、鱼鳔,秀娘请示道。薛朗问道:“把盐拿出来,用盐洗干净就好。” 秀娘一脸为难:“郎君,如若用盐洗,只怕要不够哩。” “怎么?” “府中的规矩,每月盐的用量是有数的,今日用多了,来日就不够了。郎君这样用,多半会超过用量。” “这么严格?” 薛朗一听,惊奇了。秀娘点点头:“回郎君,府中规矩严。” 薛朗疑惑了,按照历史记载,唐朝的盐价格并不贵,特别是初唐,一斗盐十文钱执行过好长一段时间,还是到中唐、晚唐时期,盐价才涨起来。 照理来说,缺盐应该价格很贵才是,为什么价格那么便宜,盐却这么稀缺?看不懂!看来需要找公主殿下打听一下。 薛朗心里这么想着,吩咐秀娘:“你先把盐拿出来,不够的我去找柳女官要就是。” 秀娘身为奴仆,自然是听他的。倒是长俭在一边弱弱的道:“郎君,柳女官可不管盐,这个要找东祭酒和管家。” “东祭酒是谁?” 薛朗根本不认识。长俭道:“回郎君,东祭酒乃是方大娘。” ……还是不认识! 在古代就是这里不好,身为一个男的,要去跟不认识的女同事说事儿,没人引见就不方便。薛朗决定还是去找柳女官好了,谁让所有同事中,他最熟悉的就是柳女官呢,总不能为了点儿盐巴找到公主殿下面前去吧。 把鱼清理干净,砍下两条大鱼的鱼头,让秀娘烙饼子,准备做鱼头泡饼;鲤鱼则做成红烧鱼……可惜没淀粉和辣椒,不然味道估计会更好,现在嘛,只能吃真正野生鱼的鲜味儿。 教了秀娘做法,薛朗陪着包子它们在外院玩耍,顺便指挥长俭和万福把大鱼的鱼肉割下来,骨肉分离。大鱼薛朗是准备做鱼丸的。 于是,在秀娘做饭的时候,薛朗就带着长俭、万福,三人一起动手,开始剁鱼肉,一边剁一边把肉里的鱼刺拣出来,中间薛朗还离开去厨房里知道秀娘放调料。 等秀娘把鱼做好,饼子烙好,薛朗让秀娘分成五份,两份让万福和长俭送去给两位吃货邻居,自己留一份,剩余的两份,让秀娘拿食盒装起来,墨竹和腊梅一人拎一份,薛朗拜访女上司和女同事去。 “郎君可是要送一份给柳女官?” 墨竹问道。 薛朗点点头,墨竹道:“柳女官不住府里,柳女官尚有一个年方十四岁的幼弟,殿下给她在府外另辟了居处。” “这样,那柳女官的那份就放着,待长俭回来,让他陪着秀娘送去好了。这一份给公主殿下,墨竹你和腊梅送去吧。” “喏!” “趁着还热乎,快去。” “喏。” 墨竹听到可以去见公主,脸上的喜色掩都掩饰不住,薛朗哂笑一下,道:“如若殿下问起,就说这是我按照异国的食谱,教秀娘做的。” “喏。” 墨竹欣然领命,急急拉上腊梅,拎上食盒就走了。薛朗冷眼看着墨竹的背影,没再说什么—— 有些东西,不好言说,不要问。不过,公主殿下是聪明人,明察秋毫,有些东西,不用薛朗说,她就能看出来。莫名的有些期待公主殿下的反应,如果公主殿下也是一般的观点,那薛朗就能毫无愧疚的上长安投奔未来的太宗陛下去。三观不同是无法愉快的玩耍的! 趁着这会儿有空,薛朗转身去放置石灰和小苏打的空房间,把房间里的小苏打和石灰搬到内院—— 腊梅早早领了他的命令,给他准备好了洗干净的空木桶和木。 把石灰倒进桶里,加入水,然后倒入小苏打,均匀搅拌了一会儿,待充分溶解、反应后,把桶静置,等桶里的白色物质沉淀后,得到的溶液就是氢氧化钠溶液,而氢氧化钠就是俗称的烧碱。 薛朗打算让它充分沉淀一下,希望杂质能多沉淀下去些,待明天再把烧碱溶液倒出来,再做手工皂。 等他弄好出来,长俭和万福已经回来了,他俩过去的时候,熊郎将和易参军还没酒醒,还在拥被高卧。 弱鸡! 薛朗在心里默默的比了个剪刀手,让长俭陪着秀娘去给柳女官送好吃的,自己端着留给他的那份,满足的把烙饼撕了泡到鱼头汤汁里—— 自从来到苇泽关,薛朗还没吃过米饭,每顿都是面食,大多都是饼子、馒头、包子,米饭是一顿都没见过。还好,薛朗对主食不挑剔,面和米饭都吃,不过,如果有机会,偶尔能吃上几顿米饭,也是极好的。 ... ------------ 第四十七章 送菜 满足的一口鱼肉一口饼子,薛朗吃的乐滋滋的,忍不住畅想—— 如果这时候有一碗米饭,把红烧鱼或者鱼头泡饼的汤汁淋到米饭上,那真真是美味儿。薛朗吃鱼头泡饼的时候,就喜欢把汤汁拌在米饭里吃。可惜今天的汤汁没淀粉,汤汁显得太过清淡,想到淀粉,不由想到买来的山药—— 明日让秀娘削了皮,把山药切成薄片晒干磨粉,应该也能充当淀粉用。想想这两天为了一口吃的所用的心思,薛朗也是醉醉的。可人活着如果连一张嘴都满足不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或许有很多人像墨竹似的,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整天琢磨这些没出息,可他就是乐意,千金难买我乐意! “万福,来,我俩继续剁鱼肉!” “喏,郎君。” 薛朗和万福在这边哼哧哼哧的剁鱼肉,争取早日把鱼肉剁完。墨竹、腊梅那边,拎着吃的过去,经人通报后,直接去的后院。 墨竹和腊梅是打小就在公主殿下的院里长大的,这里服侍的人,俱都熟悉。众小姐妹们看是墨竹和腊梅来了,都欢喜的与她俩打招呼—— “墨竹,腊梅,你们怎么来了?在外间可还好?” 墨竹和腊梅见到昔日的小姐妹们,也十分开心,腊梅刚想说话,墨竹就一把抢上前,手里拎的东西也顾不得了,一股脑儿塞给腊梅,欢喜的拉住小姐妹的手:“春雪,暮雪,今天是你们两个值守吗?我好想你们!你们真好,还能继续待在公主身边尽忠,不像我和腊梅,那个薛郎君……哼哼!” 一脸的不乐意,一脸的委屈,完全没注意到春雪、暮雪脸上的震惊和腊梅一脸的骇然。春雪、暮雪互相对看一眼,两人嬉笑之态一敛,春雪问:“今日多来为何?” 墨竹刚要说话,就被腊梅抢着道:“我们郎君今日出去逛集市,恰好碰到卖鱼的,买了些回来,按照异国的食谱做了些,让我们送来给殿下尝尝,劳烦两位姐姐通报一声。” “好,规矩你们知道,先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通报。” “哎,劳烦姐姐。” 腊梅笑得老实、客气,墨竹撅噘嘴,没再说话。留下的暮雪,看墨竹一眼,跟腊梅搭话:“几日不见,腊梅气色更好了?” 腊梅笑道:“我们郎君院里活儿少,晚上不让值夜,歇得多了,眼见着我都胖了。” 暮雪笑了,颇有深意的看墨竹一眼,道:“看来是遇到好主子了,做人奴仆的,这可是好福气来着。” 腊梅笑着点点头。正说着,春雪出来了,笑着道:“腊梅,墨竹,殿下让你们进去。” “喏,谢谢春雪姐姐。”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姐妹,公主殿下前两天还念你们来着。” 听到春雪这么说,墨竹的眼睛,噌的一下贼亮贼亮的。春雪勾勾嘴角,示意她们进去。 暮雪见墨竹、腊梅进去,伸手拉了一下春雪的衣袖,低声道:“你鼓动墨竹干嘛?我看她已心思不纯,你再鼓动她,只怕要出事端!” 春雪嗤笑道:“难道就你看出墨竹心思不纯吗?你没看出来,腊梅也是心里有数的吗?连腊梅那个老实头都看出来了,那位被公主和柳女官夸为人中俊杰的薛郎君,会心里没数吗?这世上可不是只有墨竹是聪明人!还不如鼓动她一下,让她自己暴露,免得让薛郎君恶了公主。” 暮雪默然,不再言语,显然是赞同春雪的打算。 话说,墨竹和腊梅进去,公主殿下一身常服,抹胸的素色襦裙,长发披散着,一副闲散打扮—— 墨竹、腊梅连忙恭敬地行礼,平阳公主随意的摆摆手,免了她们的礼,饶有趣味的问道:“你们薛郎君做了什么好吃的?巴巴的让你们送来。” 平阳公主这话语里有着调侃的意思,以示对薛朗的信任和看重。不过,不知道是墨竹没注意听还是因为有别样心思,居然被她听出别的味儿来: “薛郎君前两日巴巴去买了头肥猪来不说,今天逢休沐,居然带着万福、长俭出去逛集市,买了一堆鱼和山货回来,做了两道菜,说是按照异国的食谱做的,让奴婢送来给殿下尝尝。想府中什么没有,殿下见多识广……”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有一物从眼前划过—— “啪”一声落地,竟然是平阳公主刚才端着的茶盏,平阳公主一声断喝:“尔放肆!” “殿下息怒!” 一屋子的侍女,吓得全都跪下。这位主子平日里威严规矩,算不得亲切和气,但对下颇为宽厚,不止她手下的将领,就是侍女们,对她也是爱戴之余,多有些敬畏。 平阳公主养气功夫了得,动气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就恢复静如山峙、沉凝如渊的姿态,冷凝的眼神望向墨竹:“尔平日在幼阳面前,就是此般姿态?” 墨竹浑身一抖,心里有些惧怕,但想到自己对公主的一片忠心,大着胆子道:“回禀殿下,奴婢在听风院尽心服侍薛郎君,只是,奴婢从小是在殿下身边长大的,还是希望能回到殿下身边尽忠。” 平阳公主一听,对照她刚才的言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目光又冷了几分,语气却没透出分毫:“好过忠心的婢子,我从前竟不知道墨竹你还有这等忠心。” 墨竹趁机表忠心:“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请殿下明鉴。” 平阳公主不置可否,望向腊梅,问她:“你也是如墨竹一般的忠心,希望回到我身边吗?” 腊梅快被吓死了,赶紧道:“回……回殿下,主子需要奴婢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不管在哪里,只要尽心当差,想来就是对主子尽忠了。” 平阳公主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冷然的目光看了墨竹一眼,摆手道:“都起来吧!来时,薛郎君可有交待?” 腊梅赶紧道:“禀殿下,来时郎君交待,如若殿下问起,就让奴婢转告殿下,这盒中的的食物乃是薛郎君按照异国的食谱教厨娘做的,请殿下尝尝鲜。” 平阳公主点点头,没再说话,只让人摆饭,点名要吃薛朗让人送过来的菜式—— 吃完饭,平阳公主满意的点点头,望望还等候在侧的墨竹和腊梅,唤道:“初雪,让如圭来。” “喏!” 初雪领命而去。 ... ------------ 第四十八章 惊而不喜的答案 “啊!不行了!” 薛朗扶着门框呼哧呼哧喘气,费力的甩着酸溜溜的手! 所有的大鱼都被剁成了鱼肉茸! 一开始是薛朗和万福一起,待长俭和秀娘回来后,长俭和秀娘加入,让薛朗休息,不过,薛朗想着人多早点儿做完,也加入进去。毕竟,鱼就吃个新鲜,要是过夜了,就没那股鲜味儿,就不好吃了。 剁完鱼肉茸,还把山药用麻布包起来,捶得碎碎的扔进水里,然后再把山药捞出来,而泡过山药的水,就拿去搅拌鱼肉茸,然后架上大锅,开始煮鱼丸。 这个事情,教给秀娘一次后,她就能上手了,于是,薛朗终于能休息一下,一边喝着热水,一边指导秀娘煮鱼丸。 “墨竹、腊梅出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回来呢?” 长俭嘀咕着。天色已晚,该有侍女来服侍薛朗歇息了才对。薛朗心里有数,倒是不着急,只等着看公主殿下的反应来做判断! 正忙着,有个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薛郎君可在?奴婢如圭奉殿下命,特来拜访!” 如圭都来了?看来公主殿下还是蛮重视的。薛朗起身去迎客—— 不看僧面看佛面!如圭可是代表公主殿下来的! 打开门,如圭站在门外,那风姿气度看着真的不像一个宦官。在他身后,跟着拎着食盒的腊梅和一个不认识的侍女,年岁与腊梅差不多。 墨竹这是被换走了?殿下真是雷厉风行,决断如风。默默在心里给殿下点个赞。 腊梅朝薛朗福了福:“郎君,奴婢回来了!” 薛朗点点头,道:“辛苦腊梅你了,进去把食盒放下吧。” “喏!” 腊梅把食盒拿进去。薛朗拱手迎客,笑道:“如圭内侍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进。” 如圭客气有礼的道:“多谢薛郎君,某就不客气了。” 迎着如圭进门,把客人迎到正堂,刚坐下,腊梅已经快手快脚的拎着热水出来,一人面前放了一盏热水。薛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不会煮茶,腊梅也不会煮茶,会煮茶的墨竹也不在,只有白水待客。” 如圭拱手道:“郎君客气,天气寒冷,有热水驱寒已足够。再说,某家来此,正是奉殿下命,来告知郎君墨竹的去处。” 这是进入正题了! 薛朗也不虚伪,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干脆的道:“墨竹想来另有高就?这样我就放心了。” 如圭道:“墨竹那里殿下自有安排。只是,调走了墨竹,郎君院里就显得人手不足,为了郎君能支使开,奴婢重新给郎君调来一个侍女,荷香,过来见过你的主子。” 主子?! 薛朗略疑惑,不过还是受了荷香的礼,客气的道:“你叫荷香?以后我就托你照顾了。” 荷香恭敬地道:“郎君客气,照顾好郎君是奴婢的本分。” 薛朗点点头,荷香立即退开,自觉地与腊梅站在一起,姿态做的很足。薛朗不置可否,只望着如圭,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如圭道:“来时殿下曾交代,殿下对薛郎君十分看重,薛郎君初来乍到,想必对我大唐的风土人情十分陌生,故而派了身边的人来。如今墨竹另有他用, 荷香能写会算,于煮茶上也是一把好手,郎君尽可支使。” 薛朗起身朝着公主殿下居住的方向拱拱手:“劳烦殿下惦记,为属下想的周到,薛朗感激不尽。” 如圭满意的笑笑,继续道:“还有,殿下说,薛郎君让人送去的菜式,新奇可口,想不到鲜鱼除了鱼脍的吃法,还能那么烹饪,殿下吃得极为满意,郎君以后有什么的好吃的,可别忘了分与殿下才是,殿下说,如此方能加深同僚情谊。” 薛朗笑起来:“殿下能吃得惯,那真是再好不过,还怕殿下吃不惯来着。” 如圭笑道:“薛郎君多虑了,奴婢虽然没福分分享,可只是闻那香气就知是何等的美味,殿下就着郎君赠的菜,还多添了一个饼子哩。” 这如圭真是会说话,难怪能当当内侍官呢。薛朗满意的道:“多谢殿下捧场!” 不过,显然他的满意早了些,如圭从怀中拿出一小摞纸,放到薛朗前面,薛朗看了一眼,开头一个大大的卖字,不解的问道:“这是何意?” 如圭道:“这是秀娘一家、长俭、万福、腊梅、荷香的身契。殿下说,为了感谢薛郎君的盛情款待,这几个奴婢就赠与薛郎君,希望能减低薛郎君异国归来的不适,望薛朗有宾至如归之感。” 薛朗:“……” 虽然知道奴婢没有自主权,不过,被人就这么活生生的送给几个大活人,从现代穿来的薛朗还是有些惊讶和不习惯。可要让他拒绝公主殿下的美意吗? 薛朗是知道的,在古代,许多世家都有世代祖传的、独特的菜谱,这些菜谱代表的是家族的历史和厚重,几乎从不外传。就算是皇帝陛下,想吃人家的菜,也只能去别人家做客,想要菜谱……别说门,那是连窗户都没有的。 薛朗就是知道这点,特意让墨竹和腊梅点出这是厨娘按照他教导的菜谱做的,是他独有的菜谱,这个行为代表着薛朗对公主殿下的信任,毕竟,秀娘的身契还在殿下手里,秀娘还是公主殿下的人。 薛朗的意思只有一个—— 我是信任公主殿下的,只是,公主殿下让墨竹这样的人来照顾初来乍到的我,是什么意思?墨竹那么“不同凡响”,殿下知道吗?殿下就是这样对待信任你的下属吗? 公主殿下显然懂了薛朗的暗示,做出回应快速而爽脆,直接让如圭把身契送来,一是彰显她的气度,二是表明她先前并不知道墨竹的作态,你看,一知道就把人调走了不是? 而且,这次殿下直接把奴仆的身契赠与薛朗,表明了今后关于奴仆的一切,全部交由薛朗自己做主,不用顾虑她。 薛朗本意只是调走墨竹,薛朗放的是平a,结果公主殿下直接开大了,大概这就是古人跟现代人的思维差异吧!现代人除了作奸犯科之辈,哪里有把大活人当物品赠与买卖的。 现代人薛朗受到了冲击和警醒! 并非他妇人之仁,而是觉得他应该适当的调整在古代处理问题时候的轻重,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用力过猛,也不知道殿下有没有误会,如果有,还是要解开为好。 而警醒的是,奴仆如猪狗,生死命运全操之他人之手。他薛朗一定不能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绝对不能! ... ------------ 第四十九章 变化 秀娘一家有四口,丈夫阿陈,长子、次子,长子七岁,次子还是个三岁多的小屁孩儿。这一家四口加上长俭、万福、腊梅、荷香四个,小小的听风院就有八个奴仆。当然,秀娘的儿子不算劳动力,最大的长子都还在学规矩,干不了什么活儿。 送如圭走的时候,薛朗让秀娘给他装了一碗鱼丸,如圭笑眯眯的收下,谢过薛朗后便走了。 那边,新来的荷香已经跟腊梅一起,给薛朗拎好洗澡的热水。薛朗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按照往常的时辰安歇—— 睡不着还可以躺着想事情!薛朗已经养成在黑暗中思考的习惯,看,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三天,可改变一个习惯却很难。这不,习惯晚睡的薛朗,穿来这么多天了,还是不习惯早睡,简直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想了一阵,想到犯困都没有合适的办法,干脆丢开不想,心里记着,等有时机的时候再说吧。所以说,薛朗是个心宽的人。 一夜好睡,起床洗漱的时候,腊梅来报:“郎君,秀娘一家都搬过来了,就在外院等郎君示下。” 这个薛朗已经考虑好了,便道:“把外院的西厢房拨给他们家住,其他的嘛,还是按照以往惯例来。” “喏!” 腊梅出去转达薛朗的意思,荷香接手腊梅的活儿,继续伺候薛朗。 荷香话不多,如果不是薛朗主动问话,几乎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做事紧紧有条,接管墨竹的事情,几乎没什么错处,也没一点为难。显然,这是个聪明的丫头,聪明不外露,不像墨竹那么张狂。 薛朗琢磨了一下,叫荷香出去大家都在院中集合—— 新员工到岗,作为领导,介绍一下规矩总是要的。 薛朗看看院中站着的大小八个人,没有故作威严,也没有什么下马威的意思,薛朗是个讲究做事效率和完成率的人,于是,他道:“从今天起呢,你们就是我这里的人了,我的规矩呢,很简单!服从!服从!服从!我吩咐事情下去,可以提出让事情完成得更好的意见,永远都不要问为什么。我也不会打骂虐待你们,犯错了,小错罚钱,大错就直接发卖出去。” “请问郎君,何谓大错?何谓小错?” 长俭大着胆子问。薛朗道:“看错误导致的后果判断!” 长俭恍然。薛朗接着道:“待人接物的规矩,想必你们在公主府中学的不错,以后继续就行。我呢,作为主人,会努力工作,让大家都生活好一些,你们呢,也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我不允许有互相拖后腿的事情发生,有什么分歧,互相商量着来,不许内讧!懂了吗?” “喏!” 这声音稀稀拉拉的,似乎没底气。薛朗挥手:“总之,大家刚开始一起工作,先磨合一下吧,有问题再解决问题。解散吧,该干什么都去干什么去。” 观念差异! 这个问题没办法,还真只能慢慢磨合。薛朗叹气。 大家都散了,就秀娘一家还站着,秀娘伺候了薛朗几天,知道这位郎君是个和气的人,便问道:“请问郎君,我家阿陈不知分派什么差事?” “哦,对,还没说阿陈的差事。这样,从今往后,你就负责我院中的采买事宜,长俭就负责跟着我,万福就负责出行事宜和照顾包子它们。” 采买可是好差事,阿陈欢喜的朝薛朗行礼:“喏,小的明白。” 薛朗点点头,让人都退下。然后叫上长俭,先去一趟种植园看了看红薯的情况,然后直接去柳女官那里—— 柳女官的朝食一般都是在府中用的,她每天上班都来得早。 “柳女官早。” “薛主簿早。还没谢过薛主簿昨日让人送来的鱼,端是鲜香可口,美味非常,奴和舍弟吃得十分开心。” 柳女官先向薛朗道谢。薛朗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吃得惯就好,经常受到柳女官照顾,一直无以为报。昨天恰好买了些鲜鱼,做了点儿特色菜送去,聊表我对柳女官的感激之意。” 柳女官妙目一转,笑道:“原来帮助薛主簿还有这等口福,看来奴要热心些才是。”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我就提前谢谢柳女官。不瞒你说,我这鱼是吃了,但鱼钱还没付呢。那卖鱼的大哥要红布,我一个男的,哪里有什么红布,不知道柳女官有没有?如果有,麻烦跟我调换一匹,可好?” 柳女官白薛朗一眼:“原来薛主簿在这里等着,薛主簿这鱼送的可真划算。” 薛朗被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歉意的笑着拱手:“我没那个意思,真是感激柳女官来着,只是,我又不认识其他女子,又不好意思为了付鱼钱找到公主殿下那里去,只能来劳烦柳女官你,柳女官你就帮帮我吧,那卖鱼大哥看我是公主府的人,才放心让我先拿鱼回来的,要是拖欠了他,岂不会连公主府的声誉也被我败坏了?那多不好!” 柳女官笑起来,嗔了薛朗一眼,叱道:“薛幼阳你也好意思!” 薛朗摊手:“是不好意思啊,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柳女官气笑,再次白他一眼,讥讽他道:“薛主簿真是做买卖的好手。” 薛朗还谦虚:“一般一般,糊口是没问题的。” 柳女官真是“口嫌体正直”的代表,嘴里讥讽薛朗,实际上却还是让身边的侍女去给他找了一匹红布来。 薛朗接过红布,感激的拱拱手:“谢谢柳女官,这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薛朗感激不尽。我那里有的布匹颜色,都是适合男子穿戴的,柳女官你看你需要什么颜色?” 柳女官道:“不用了,一匹红布而已,赠与薛主簿了。” “那多不好意思!” 薛朗不要。柳女官一声娇叱:“你一个男子,如此啰唣作甚!” 卧槽!居然被鄙视了! 得儿!薛朗不说了,干脆的收下,顺口叮嘱柳女官:“柳女官,我那里做了好吃的,待会儿朝食的时候你少叫菜啊,待会儿我让人送来。” 说到吃的,柳女官倒是不讥讽他了,颇为期待的样子:“奴可不跟薛主簿客气,就等着薛主簿的美食咯。” 薛朗笑着点点头,抱着红布就打算回去,刚走出门口,就听到公主殿下的声音:“可是幼阳来了?幼阳请留步,我正好有事与你说。” ... ------------ 第五十章 情商为零薛幼阳 上司叫你留步,没有正当理由,你还能走了不成? 薛朗正好缺正当理由,于是,只能留步。 公主殿下估计是才巡营回来,一身戎装未下,英姿飒爽,简直能帅人一脸鼻血。薛朗拱手道:“殿下请稍待,属下交代长俭一声,马上过来。” 说完,薛朗出去交代长俭,让他先把红布拿回去,等早饭时间记得带鱼丸做的菜过来。交代完,回公主殿下的办公室——正厅。 公主殿下还没出来,估计换衣裳去了,薛朗一个人跪坐着,静待公主殿下出来。 果然,没等了一会儿,平阳公主就出来了,换了一身常服,依旧是素雅的冷色系,今天穿的是深色,长袍上没有太多繁复的花纹,只简单的滚了边,十分的简单素雅。比之刚才的英姿飒爽,现在就是端庄凝重的美,凛然不可侵,华美无边。 “殿下早。” 公主殿下点点头,问道:“幼阳清早就过来,所为何事?” 问起这个就有点不好意思,薛朗叹道:“昨日买鱼,卖家要红布,属下这种单身老男人哪里有红布,只能来求助柳女官,想与她交换一匹。奈何柳女官为人太大方,直接送了属下一匹,真真是好人啊!” 公主殿下不禁莞尔,也不知是被薛朗的自嘲还是被他的语气逗乐的,道:“昨日的鱼,极为美味,想不到幼阳还通晓厨事,并且造诣还不低。” 薛朗调侃道:“谁让我是炎黄子孙呢!” 公主殿下了来了兴趣:“此话怎讲?炎黄子孙与厨艺难道有何联系?” 薛朗故作严肃:“那是自然!属下觉得再没有像炎黄子孙这样喜欢研究做菜和吃的民族了,古往今来,不管是文臣武将,还是帝王将相,都有人曾经发明过菜式,为了一口吃的,大家真是操碎了心。” 这话说得,公主殿下听得啼笑皆非,薛朗才不管,作为论坛里著名的水鱼,一有机会就灌水简直是本能: “殿下想想,作为炎黄子孙,咱们是不是不管去到哪里,在什么地方,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关心那里的地能不能耕种;见到一种新的物种,第一个反应是不是就是这东西能吃吗!只要能吃的,就会有人想办法让它变得好吃,是不是如此?” 公主殿下柳眉微皱,略一思索,笑道:“还真是如此!” 薛朗摊手:“看吧,所以,身为炎黄子孙,种地和美食其实是种族天赋来着,天生自带的,需要的时候,甭管以前会不会,立马就能开发出来!” “妙哉斯言!” 公主殿下抚掌笑道:“幼阳真乃博学多才也,不止学问广博,就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也非一般。” 哈哈,被公主殿下看穿了! 薛朗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拱手:“殿下过奖,过奖!” 公主殿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言归正传:“听工坊之人来报,幼阳已把犁的尺寸送过去了?” 薛朗答道:“是的,昨天休沐,待会儿吃了早饭,属下打算过去看看。” 公主殿下道:“幼阳是做事的人,我已尽知,一切拜托幼阳,我是放心的。红薯的育苗进展如何?” “已经开始发芽,等长成幼苗,就可以开始蓄根须,长出根须就可以移植到土里。” “如此甚好。” 薛朗被问了一番工作进展,不知为何,总感觉公主殿下似乎在无话找话的绕圈子,把他主持的工作,一桩一桩的点出来,似乎在暗示什么! 薛朗狐疑的看公主殿下一眼,想了想,干脆问道:“殿下可以有什么话想问属下,或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公主殿下愕然,看似认真的否认:“非也,只是盘算一番幼阳所做的事情,件件桩桩,待事成后,功劳不小,我当好好为幼阳请功才是。” 这话一说,薛朗懂了!带着纳闷的看着公主殿下,心里却再想要如何把自己的吐槽表达出来。 公主殿下被他看得似乎有些不自在,不过,绝佳的养气功夫再次发挥效果,公主殿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问道:“幼阳有何不解?” 薛朗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不解,只是想起先父临终前的教诲,心有所感。” “哦?不知令尊之前是如何教诲幼阳?” 薛朗面带骄傲之色,道:“先父在属下十六岁时就身故了,临终前曾对我说,他没办法再继续教导我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怎么做人处世,只能告诫我,身为男儿,行事当堂堂正正,可以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可以圆融但不能圆滑,做男人要有自己的坚持和担当,待人以君子,身边必常聚君子,待人以至诚,才能交到真朋友。幼阳不才,自问对先父的交代,做得还马虎,曾被基友说过,做事有能力却无城府。” 公主殿下道:“令尊真乃仁人君子也,故而才能教出幼阳此等人才。不过,何谓基友?” 汗!顺口带出来了!不过,公主殿下显然又get错重点了! 薛朗偷偷抹汗,一本正经的道:“基友就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的意思。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属下刚才说了那么一大串,总结成一句话就是……” 薛朗朝公主殿下抱拳,满脸诚恳之色:“殿下,属下是直爽的人,有事咱们就直说吧,有事论事,不用绕圈子,也不用玩套路,属下虽然情商比起智商稍显不足,但也是好沟通的人,属下不是小心眼儿!”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被薛朗的直接惊呆了! 第一次! 认识这位公主殿下这么久了,一直都见她无论面对谁都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样子,就算是听薛朗讲从未见闻过的事物,反应也是淡淡的,连惊讶都显得微不足道。 从没见过这么明显的呆滞之色浮现在她美丽的脸上,说实在的,薛朗的感想略微有些复杂,有种“原来公主殿下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仅是历史记载中那个英明睿智、能征善战的公主”以及“原来我的上司也不是那么完美的人”! 似乎一下子,公主殿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鲜活起来,而不再是一个历史记载里的人物,让薛朗感觉真实亲切起来。 于是,被亲切感降低了防备心的薛朗,一不小心就讲出了心里的大实话:“殿下,是不是所有为上者都喜欢那种施恩于下,以换取下属忠心和谅解的套路?其实,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误会说开了就不是误会了,有效的沟通是解决矛盾和促进了解的最佳手段来着。” ... ------------ 第五十一章 上下相得 薛朗酣畅淋漓的说完,再看公主殿下……咦,什么时候收起的呆萌表情?怎么又恢复到从容的公主殿下的模式了?卧槽!这养气功夫是要上天吧?敢不敢再变态些! 公主殿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情绪、心思,只听到用近乎叹息的语气道:“从未见过幼阳这样的人呢。” 薛朗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在内心里,已经自动浮现基友指着自己嘲笑情商都长到智商上的嘲讽模样,也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三遍叫你傻逼! 公主殿下饶有趣味的把薛朗从头到脚,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道:“本宫以为已看穿幼阳,可幼阳总时时给本宫以惊喜。” 本宫都出来了,都不用亲切的我字了。 薛朗干笑:“惊喜就好,不要是惊吓就行。” 公主殿下笑了,笑得还挺好看! 平阳公主说:“其实还是惊吓多些。” 薛朗……薛朗好想打自己三巴掌,顺便再默念三遍叫你傻逼!就算看出是套路,也应该配合才是,然后大家一起默契的演戏,和谐的共事,完了该干嘛就干嘛,皆大欢喜。 怎么就忍不住说出来了呢? 果然情商都喂狗了吧!哪里有卖后悔药的?先来三个疗程的! 公主殿下凝视他三秒,笑问:“幼阳心里在后悔吧?” 啊,又被看出来了! 薛朗也不死撑,直接承认:“没错,后悔死了!怎么就一不小心没管住嘴呢!现在收回刚才的话,可以吗?” “不准!” 咦……公主殿下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正常的公主殿下是不会对下属说“不准”这种霸道无礼的词汇的!感觉好像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现在关上还来得及吗?把那个谦和有度、礼贤下士的公主殿下还回来! 薛朗习惯性的思维发散。 公主殿下又看了他几秒,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清冷锐利,薛朗直接被她这眼神吓回神来。 公主殿下慢条斯理的道:“施恩于下,换取忠心和谅解的套路,幼阳这套路二字,可谓妙到豪巅。本宫出自至诚,在幼阳眼里,就是所谓的套路吗?” 卧槽!原来公主殿下脸皮也不薄!明明都被说中了,心虚刚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厚脸皮不承认了,殿下你这是想上天吧! 薛朗内心疯狂吐槽,面上苦着脸道:“我只是看故事书、史书上大家都这么干,看多了情不自禁的觉得没创意。就我的性格来说,有问题不怕,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事关三观的冲突,都可以说开,就算是三观不同,说开了也可以愉快的分道扬镳,没必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平阳公主又看了薛朗几秒,长叹一声道:“所以说,就没见过幼阳这样的人!”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太过直接没有城府,对不对?” “原来幼阳自己也知道啊?” 啊哈,这是被公主殿下调侃了!薛朗摸摸头,道:“可是我觉得,如果想把一件事情做好,做事的人每个人一个想法,都不沟通是做不好的,唯有统一了思想,大家一块儿使力,才能把事情做得又快又好,不必要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无谓的猜测和绕弯子上,有那个时间,大家尽可以去做别的,喝杯茶,看本书都成啊!” “幼阳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公主殿下似乎有些感叹。 薛朗笑道:“算不上聪明,聪明人想得多,我没空想那么多。我喜欢的事物太多,不想让工作牵扯全部的精力和时间,只想着尽快把工作做完,然后腾挪出时间来,去做点儿自己爱好的事情,陪陪家人朋友,也好过在无谓的问题上耗费时间。一天也不过十二时辰,想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太少,多做点开心的事情则人生就能开心一些,公主您说呢?” “幼阳说的道理懂得人很多,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像幼阳这等襟怀磊落、旷达不羁的男子,世间少有。” 虽然被夸很开心,不过,薛朗其实想说是因为殿下你见到的男子太少了。不过,想想公主殿下手下曾经统领过的兵,貌似都是男的……好吧,不用说了。 想了想,薛朗趁机道:“我待殿下以至诚,所以,我直接暗示殿下墨竹不妥,让我不开心,殿下迅速的处理了,处理的方式虽然我不太习惯,但代表的意思,我心中是满意的。可能是我的方式太直接,让殿下误会了,我昨天还寻思要找个机会跟殿下说说,想不到今天就有机会,也好,趁着这个机会,跟殿下沟通一下也好。” 薛朗抱拳拱手,道:“殿下,于我来说,墨竹的事情已经过去,我钦佩殿下的为人和能力,区区一个墨竹,并不会影响我对殿下的观感。属下为人笨拙,处事的技巧不够,如有什么问题,请殿下直说,我们说开了,今后还一起愉快的共事,可好?” “薛幼阳啊!” 公主殿下似乎在感叹,薛朗一脸懵逼,她到底在一个劲儿的感叹啥呢? 公主殿下对着薛朗的懵逼脸,忍不住又笑了,似乎今天笑得很多,比往常多了很多。公主殿下道:“你可知,本宫做不到像幼阳这般坦诚?” 薛朗道:“殿下做好殿下自己就好,属下也只做好属下自己,求同存异,保持沟通,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想把事情做好,对不对?” 平阳公主笑了,道:“如果我阿娘还在,一定会喜欢幼阳这样的人,阿娘总说行事当直道而行,急功近利,急于求成,非长远之道也。” “先皇后英明睿智!” 薛朗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那位太穆皇后可是名垂青史的聪明人来着,当得起这四个字。 “也罢,今日就说个明白。墨竹是我的贴身嬷嬷教导出来的婢子,本以为她能当得起我的托付,谁知从小在我院中长大,竟也养大了她的心思。在此一事上,我虽是出于好意,但也是我对不住幼阳。” 公主殿下总算不绕弯子了。薛朗点头道:“就属下来说,墨竹的事情已经翻篇,所以,殿下不用再挂心,这件事并不会影响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放心。今后还能与殿下合作愉快!” 公主殿下莞尔:“合作愉快?原来在幼阳的心里,本宫也好,阿柳也罢,就算是长俭他们,在幼阳眼里只怕也都是合作共事的同僚,对否?” 薛朗怔了一下,貌似在他心里还真是这样看待与这些古人们的关系的! 公主殿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幼阳如今已不是在异国,而是在大唐,我已知幼阳,可别人呢?” ... ------------ 第五十二章 隐情 是啊,别人呢?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也不是遇不到心怀恶意的人,可是,就因为遇到心怀恶意的人,就要改变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吗?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薛朗笑起来,道:“谢殿下提醒,只是,这个提醒如果发生在我十六岁之前,那么我可能还会改变为人处世的方式,可现在我已经二十五岁,已经学会了坚持让自己愉快的坚持,有些东西即使明知改了会让我的人生更成功,可是,如果我的念头不通达,那人生真是再无趣味可言。” 公主殿下没说话,只深深地看着薛朗,眼睛明亮,眼神锐利,似乎隐隐的还带着点儿欢喜和欣赏,公主抚掌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 公主殿下目光炯炯的望着薛朗,道:“望君不忘今日言,铭记初心,有平阳一日,必保君一日!” “殿下!” 薛朗猛地抬头,第一次,这么直直的望入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诚意与肯定。薛朗的胸口热乎乎的:“好!殿下以诚待我,我必倾囊相助以报之!” 公主殿下道:“盟誓!” “好!盟誓!” 薛朗原本是不信什么发誓之类的话,只是,感动于公主殿下的诚心相待,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发誓—— 公主殿下明明是深沉内敛的人,今日却愿意这般以诚待他,薛朗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如果说以前只把她当成一个著名的历史名人,一个值得尊敬的上司,那么,从今天起,薛朗愿意在心里亲近她一些,信任她一些。 从公主府出来,薛朗心里似乎有底了许多,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的了解,似乎真实、具体了许多,不知怎的,好像做事也有干劲儿多了! 果然,和谐的同事关系,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公主殿下其实人不错,就是脾性太深沉,有时候让人摸不着她的心思,不过,作为同事和上司相处还是不错的。 薛朗是这么想的,而公主殿下那边,犹坐在正厅里,望着薛朗刚才坐的位置出神—— “小娘子,天气寒冷,请喝杯甜茶祛祛寒气。” 一个做妇人打扮,头发灰白,已现老态的的老妇人走出来,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碗甜茶。 平阳公主抬头,望向老妇人:“嬷嬷,我刚才可有失态?” 嬷嬷笑得温柔,像对待孩子似的,搂住平阳公主:“小娘子刚才并无失态之处。老奴明白的,像我们这样城府深重,习惯了算计的人,遇上薛郎君那样开朗率直之人,心底其实难掩狼狈之情。老奴在屏风后听着,也惊叹世上为何会有薛郎君这样的人。” 平阳公主像只小猫的靠在嬷嬷怀中,叹道:“是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人!看他行事,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懵懂之人,可看他的手段,却又十分率直。遇到墨竹那样的事情,常人的手段,哪个会像他那般,直接一竿子就戳过来,难道他就不怕我多想吗?我真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说着,想起当时的思虑,再对比薛朗刚才那样率直的话语,那样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真真有些可笑。 “我先前的诸般算计,对上薛幼阳,全无用武之地,真真令人丧气。” 公主殿下似乎有些不甘,拳头还捶了案几一下。嬷嬷笑道:“墨竹那里,老奴有去问话。” 平阳公主讶然:“何用劳烦嬷嬷?” 嬷嬷道:“要的。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小娘子手下多一个人才,则多一分助力,薛幼阳能给小娘子带来的助力,非同凡响,万万不能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影响到小娘子与薛幼阳的关系。好在,如今看来,墨竹倒是没有说错。” “墨竹说了什么?” 嬷嬷不屑的道:“墨竹那样的货色,能说出什么!是老奴问了她在听风院的情形。” “哦,嬷嬷看出什么?” 嬷嬷道:“薛朗不让人近身服侍,不习惯有人值夜,显然,并不是在仆从如云的环境中长大的;可他爱整洁,每日必要热水沐浴,于吃食一道上的讲究,只怕小娘子也比不上。墨竹、腊梅姿色虽不算出色,可也不是丑女,虽常与她们说笑,却从无轻浮无礼之举,显然也不是好色之徒。”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嬷嬷,我十分好奇薛朗的成长环境。我前几日因功赏赐于他,赏赐他钱财,他虽则欢喜,似乎只欢喜于我的赏赐解了他困窘之况,于钱财数目上,并无激动之色。照常理来说,如若见惯了如许钱财,那就不是养不起奴仆的贫困之家,为何薛幼阳竟似不习惯奴仆伺候的样子?” 嬷嬷寻思道:“这一点,老奴也想不通,只是,娘子曾言,只要其心可嘉,其行可赞,其余的不过是细枝末节,不足为虑。” “阿娘的教诲,我也时时回想,惜乎阿娘走的太早,竟不能尽孝于跟前,是我最大的遗憾。” 平阳公主面有悲色。嬷嬷拍拍她:“只要小娘子您安好,如愿渡过大劫难关,娘子就能笑慰九泉。” 平阳公主眼露坚毅之色,道:“只念阿娘为我做的,我就当尽力才是。” 说着,平阳公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拳头握起:“世事并无绝对!” 嬷嬷赞道:“娘子信心不失就好!” 公主那里的对话,薛朗自然不知晓,他在解决了心头的烦忧后就干劲儿满满的回去了,然后,并没有立即去工作,而是回去准备吃早饭,工作要等早饭吃完再去。 趁着等早饭的功夫,还把已经沉淀好的烧碱溶液倾倒出来,拿来熬好的猪油——其实植物油更好,只是,在古代植物油贼贵贼贵的,猪油最便宜。 把猪油和烧碱搅拌均匀,分成两份,一份加入买来的胭脂,一份加入鸡蛋黄,再次搅拌均匀,然后倒入已经准备好的模具中,之后,就只能交给时间,等到时间得到的就是成品了! 薛朗用的冷制法,因为烧碱是利用化学反应做出来的,不像在现代那样原料纯净,含有有害的杂质,用冷制法可以充分的让材料反应,最大限度的晰出有害物质,也能让油脂中的甘油充分融入材料,做出来的手工皂才会滋润,不然就跟肥皂似的,用着一点都不滋润。 ... ------------ 第五十三章 试犁 “见过薛主簿、万参军。” “毕师傅好。” 用过早饭,薛朗汇合万思明,直接到工坊去,察看犁的制作问题。薛朗问毕师傅:“制犁的进度到哪里了?” 毕师傅道:“小老儿的徒弟二牛做出一个成品,请薛主薄看看,与您见过的,还有何差异没。” “就做好一个了?连夜赶工的吧?昨天休沐也没休息?” 薛朗诧异的问道。毕师傅笑道:“手艺人就这样,有好东西就想做出来,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叫见什么……” 毕师傅一下想不起来。薛朗笑了:“见猎心喜!” “对对,就是见猎心喜。” 虽是被提醒才说出来的,毕师傅还是笑呵呵的,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尴尬,神情自然。薛朗心中暗自点头,道:“等犁做成,把标准定下来,我会给你们请功的。” “那小老儿就先谢过薛主薄。”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的规矩就是做事的人有奖励。” “这规矩好,踏实。” 说笑着,走进工坊,熬的眼睛红肿的少年郎站在门口殷殷望着,见薛朗来,脸上按耐不住的激动之色的给薛朗行礼:“见过薛主簿,见过万参军。 “免礼,你就是二牛?” “喏。” 这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薛朗笑道:“这是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都没见你这么激动,怎么第二次反而激动起来了?难道几天不见,我变得吓人了?” 二牛羞得满脸通红,无奈越急话越说不利索,“我”了半天,没“我”出个结果。薛朗拍拍他肩膀:“行了,不用急,我今天都在这里,有话咱们慢慢说,先去看看你加班的成果,早点儿完事赶紧去休息,看把眼睛熬的,就算你还年轻,也不能这么熬,会熬坏身子骨的。” “哎!” 这一声倒是答得响亮。 随二牛进去,宽敞的院子里,果然放着一个已经做成的曲辕犁,薛朗去看了看,仔细对照脑海里记着的曲辕犁的样子,果真一模一样。 抬头正好对上二牛眼巴巴望着他的目光,不由乐了:“成,做的跟我见过的一样,小伙子手艺不错!” 二牛腼腆的笑笑,眼神倒是自信满满,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薛朗暗自点头,手艺人就是要有这股自信心才对,如果连自己的手艺都没信心,那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薛朗道:“既然已经做出一个成品来,那我先拿去地里试试,看可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如果没有,那我就向将军为大家请功,二牛要记头功。” 二牛眼睛噌的亮了,兴冲冲朝薛朗拱手道:“薛主簿,如若二牛有功,可否不要殿下的奖赏?” 薛朗这下奇了,反问道:“不想要公主的奖赏,难道你想要我的?” “正是!” 二牛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薛朗,就像在看一个宝库。薛朗还没说什么,毕师傅一声暴喝:“二牛放肆!” 薛朗不在意的摆摆手,脑筋转了一圈,他在二牛这里显露过的,也就是图纸和变态的记忆力。记忆力是学不来的,那么就是图纸了! 薛朗明白了,细细打量二牛一遍,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二牛虽然不明,不过还是听话的伸出手—— 那是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掌,布满老茧和伤痕,新伤压着旧伤,指纹缝儿里有一层淡黑色! 这是一双常做活儿的手。 这样的一双手出现在一个少年郎身上,代表着他的勤劳和刻苦,也代表着师傅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薛朗点点头,道:“你想要什么我知道了,我有几个问题,第一,你识字吗?” 二牛又惊又喜,连忙道:“回薛主簿,识得字,读写都还马虎,作诗写文章却是不行。” “不用那么好的学问,识得字就行。第二个问题,你会算术吗?” 二牛摇摇头。薛朗略有些遗憾的道:“我知道你想跟我学画图的方法,只是,学我的方法,不仅要识字,还要有算术、几何的基础,否则,画出来的尺寸不准确。其实我这个方法更适合画不对称的物体,你们做的都是对称的,其实没必要用我这个办法。” 二牛似乎有些不甘:“算术小的知道哪里学,只是,这几何是何学问?” 几何是什么?这个问题从来没想过,这会儿被人一问,薛朗有些哑巴,挠挠脸想了想,道:“几何就是研究一个物体的空间形状。比如说,你看这个犁,这一段……在几何里称作圆柱体……” 薛朗大致给他解释了一下,二牛有些迷糊,也不知道听懂了没。薛朗拍拍他:“你没学过,听不明白也不奇怪,先去休息吧,我带人去试犁。” 二牛看薛朗的目光有些可怜和不甘,但达不到学习的要求也莫可奈何,只能憋闷的去休息。 一行人到了农田边,万思明叫人去找牛夫和耕牛——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旧短褐的中年男子就跟着两头耕牛过来,先向薛朗他们行礼,方才要去套犁。 薛朗连忙道:“这个犁用一头耕牛就好,不用两头。” 这话一出,牛夫的神情一喜:“薛主簿说得可是真的?一头牛就能拉动?那可真好,能节省好多畜力。” 薛朗笑道:“试试就知道了。” “喏!” 牛夫是老把式了,一看到犁就看出其中的优点来,眉目满是喜色,先去抬了下曲辕犁,立即惊喜的道:“这犁好轻巧,这个重量,果然只需要一头牛就够了。” 二牛选材料的时候是很用心的,选的是轻巧结实又便宜的木材,这个犁最重的地方就是金属部分。这个重量对人类来说是很有份量,对牛来说,却十分轻巧。牛夫经常摆弄这些东西,自然一抬就知道。 把犁给牛套上,牛夫喊了一声,赶着牛仔田里犁起来,牛显然是喂饱了、驯养熟练地,“哞”了一声就低头开始干活儿。不一会儿就出去好大一截。 薛朗手搭凉棚大声提醒牛夫:“待转弯的时候,不用下犁,你稍微扶着一点,这个犁能转弯。” “喏!” 牛夫老远答应着—— 果然,到转弯的时候,耕牛带着犁,灵巧的转过弯,完全不用像往日般,还要把人抬着犁转头。 一盘对试用情况也十分关切的万思明激动得一拍大腿:“成矣!自此往后,我大唐的耕种局面将大大改善。” 激动完了,才不好意的望着薛朗,抱拳道歉:“是属下僭越,失礼了。” 薛朗摇摇头,他能理解农耕文明的人见到更省力、更有效率的耕作方式后的激动。其实他也蛮激动的,又做成一桩功劳! ... ------------ 第五十四章 论曲辕犁的利益最大化 今天只是小范围的试犁,参与的人只有工坊的毕师傅、万思明,还有赶车的万福和贴身小厮长俭,加上一个牛夫。 薛朗只让试了一个来回就让人把犁收起来,把牛夫拉到一边叮嘱他:“这犁刚制成,莫要声张,坏了公主殿下的大事。” 牛夫吓了一跳,赶紧答应,保证就是做梦都不会说一个字。 薛朗满意的点头,叫上万思明回去。万思明还是难掩激动之色,嘴里念叨着:“成矣,成矣!今后,耕田更省力,畜力也省下不少,这些省下的就可以开更多的地,耕种更多的粮食,则饿殍遍地之况鲜见矣。” 薛朗看他激动地,虽然没有类似万思明的情怀,不过倒是能理解他,道:“只改善耕田的犁是不够的,如果播种的种子、耕作的方式不改进,产量不提高,只靠犁的改进,作用微乎其微。” 万思明还是一脸的开心:“能有些微改进也是好的。” “你这心态倒是好。” “薛主簿过奖。” 薛朗道:“现在犁是做成了,回去工坊,安排一下赶工事宜,让工坊先做着。推广事宜切莫声张,待我回禀公主殿下之后再说。” “喏。”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再次回到工坊,安排曲辕犁的制造事宜。 “禀薛主簿,这犁做多少数目合适?” 万思明询问。薛朗道:“根据军屯的耕牛数目来就好。” “那附近的村庄里?” “这个我已经有了章程,且先做着军屯需要的数目,其余的,待我回禀公主殿下后再议。” “喏!” 五户匠户,师傅带徒弟,也不过十多人。对这些能工巧匠们来说,制犁是很简单的活计,之前为难只是尺寸大小,现在有了成品做示范,做出来都不难。 薛朗把任务分派下去后,让万思明留下监督,便直接回公主府去,也忙不得去听风院,而是先去的公主殿下那里。 公主殿下大约是正好有空,并没有人阻拦他,直接把他带到正厅去:“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摆摆手,让他自己找地方坐,问道:“幼阳满面喜色而来,有何好消息禀告我?” 薛朗道:“殿下,曲辕犁已经做成,属下刚才带人去田里试验,已无问题,关于推广,属下有点愚见要禀告殿下。” “哦?说来听听。 公主殿下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薛朗道:“请问殿下,曲辕犁殿下是否想推广?” “对农耕有利的,自然是想推广的。” “那殿下的这个推广想要名望还是想要钱财?” 这下,公主殿下是真正来了兴趣,反问道:“其中有何区别?细细讲来。” “喏。” 薛朗详细的解释道:“等工坊把犁做出来,属下想搞一个开耕剪彩仪式,请殿下修书给附近的州县,邀请他们主管农桑的官员过来参加这个仪式,当然,如果州府的长官有空过来就更好了。不过,州府的长官能随便离开管辖地吗?” 公主殿下摇头:“州牧、刺史无因不可擅离职守。” 薛朗习惯性的打个响指,道:“那没办法,就去信邀请他们派主管农桑的官吏过来好了,聊胜于无。” 这个词用的,被公主殿下瞪了一眼:“薛幼阳,你当朝廷命官是什么?” 薛朗打个哈哈:“失言,失言。不管是谁来,都是我们苇泽关的荣幸,是吧?” “这话还差不多。” 公主殿下这才满意。薛朗嘿嘿干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殿下,属下告知的突厥要闹饥荒的事情,您禀告朝廷没?” 公主殿下是聪明人,薛朗问出这个问题,她就懂了! 本就清亮的眼睛这会儿更是双目生辉,道:“我当天就让阿柳写了奏疏送去,应已到达圣人案前。” 薛朗道:“既已到达圣人案前,以朝中诸公的贤明,自然能给出应对之策!不管诸公出什么计策,有一策肯定不会少!” “屯田!” 公主殿下和薛朗一起说出这两个字。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薛朗对自己的上司很满意—— 上过班的人都知道,有个聪明省事的上司跟有个事逼傻蛋的上司是有本质区别的。 薛朗笑吟吟的道:“要屯田,我们的曲辕犁就有了用武之地!只看殿下想要什么!名望?钱财?” 平阳公主道:“名望如何?钱财又如何?” 薛朗:“想要名望呢,在搞剪彩仪式之前,就请殿下修书给附近的州县,告知他们我们发明出一个能大力节省畜力和人力的耕田利器,请他们来参观学习,可携带工匠,我们提供吃住,免费帮忙培训,请大家一起大力的推广。然后请殿下再上疏朝廷,把这件大好事奏报圣人,最好能请圣人给我们这个这么好用的犁赐个名字,这样推广起来也便利!然后,殿下命工匠多多赶工,等朝廷让边防军屯田的疏议下来,殿下就以支持边防军防范突厥的名义,给他们捐赠做好的曲辕犁,还可以派个人过去教他们使用、维修、制作。”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点点头,问道:“要钱财又如何?” “要钱财嘛,也简单,请殿下先上疏圣人,就说我们这里发明了一种好用的犁,请圣人赐名,顺便说一下发明过程的艰辛,耗费无数。如有人想学,可派人到我们苇泽关来,只要交上些许费用,我们包教包会。想来圣人作为殿下您的爸爸,应该不会阻拦爱女挣这么一笔明显只能来一次的小钱钱吧?” “爸爸?” 公主殿下又get错重点!薛朗满脸无语的望着她:“就是父亲、阿耶的意思,是种花家的叫法。” 薛朗挥挥手:“殿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您的选择呢?” 公主殿下的养气功夫技能再次发挥作用,薛朗根本看不出她的想法来,人还不动声色的问:“幼阳的意见呢?” 薛朗摊手:“殿下,咱俩作为上司和下属,做出方案是属下的职责,决出方案是您上司的职责。” 公主殿下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道:“那么,作为下属,你觉得哪个方案对您的上司更有利呢?” 卧槽!公主殿下,你这么对待你的下属,这么不厚道会造天谴的好吗? ... ------------ 第五十五章 决议 选择名望还是选择钱财,薛朗真的拿不准,所以才交由公主殿下自己选择。 如果选择名望,代表着公主殿下在政治上还是有野心的。 公主殿下有着攻下长安的功绩,可谓军功赫赫,李渊的下属和子女中,也就李世民的功绩还能跟她相提并论,其他人简直是不值一哂。就算是太子建成也比不上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子,于皇位无望,只怕太子建成早就把她当成政敌了! 如果选择钱财,则代表着公主殿下在政治上的退让。于太子建成、元吉一系来说还是于李世民一系来说,她的地位将更加超然,也更加安稳。 只是呢,身为下属,有些话薛朗也不好明说,就算缺情商也知道不能议论别人兄弟姐妹间亲疏的事情,且不说公主殿下会怎么想他,万一被李渊知道了,小命也就玩完儿了。 公主殿下显然也知道薛朗的为难,逗了他一句就没再为难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想了一会儿,道:“钱财!” 亚米豆腐! 公主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英明! 毫无疑问,公主殿下是十分有能力的,可是,现在的环境可不是阿武登基称帝的环境。李渊虽然算不得十分英明睿智,但也是一个有能力的皇帝,下面还有李建成、李元吉、李世民三个兄弟在争,皇位怎么算都落不到她头上,平阳公主就算再有能力,也不会有大臣支持她登基。 既然登基无望,那继续谋取无用的名望就显得多此一举。公主殿下的功劳是实打实的,不需要再用这些无谓的名望让她的父亲、兄弟们猜疑她,还不如换取点儿别的,让自己的地位更超然,成为各方拉拢支持的对象,置个人于不败之地。 公主殿下是不是这么想的,薛朗不知道,这些都是薛朗自己分析的。公主殿下选择了对大家来说都是最有利的选择,作为下属还是蛮开心。 于是,薛朗道:“既然选择了钱财,那就请殿下早日修书,上疏朝廷,请圣人赐名,顺便默许我们做生意吧!” 有了圣人的默许,那些想仿制的,都要三思。何况,薛朗也没做绝,苇泽关只挣这第一道的钱,后面,可就随人仿制了,想来识趣的都能看懂。 公主殿下点点头,一边让初雪磨墨,一边道:“不是已经有曲辕犁这个名字了吗?” 薛朗十分想鄙视公主殿下,不过考虑到人身安全,还是努力的克制住了:“殿下,属下随口叫的名字跟圣人亲赐的名字,哪个更好,还用属下说吗?用属下叫的名字,殿下能卖十贯钱,用圣人亲赐的名字最少能卖30贯。” 平阳公主失笑,调侃道:“幼阳言之有理!” “还是殿下英明。” 薛朗还挺谦虚。公主殿下笑着摇摇头,就着初雪磨好的墨,沾墨准备写疏奏,才要下笔,突然抬头问薛朗:“幼阳,你说要怎么卖?” 薛朗早就成竹在胸:“属下已经让工匠们赶工,先做我们军屯需要的数目出来,备做剪彩仪式时候用。做完这个让他们接着做,属下这里把犁的图纸、尺寸整理出来,让人多多抄写几份,买的时候,送一个成品犁加图纸手册,只要66贯,六六大顺,多吉利!” “66贯!” 就算公主殿下见惯钱财,也被这个定价惊了一下。 薛朗还尽职的解释:“殿下,那是有圣人赐名的犁,并且,我们的犁可是实打实的好用。别的犁要用两头牛,我们的犁只用一头!你说,只这两点是不是就值得六十六贯?” 公主殿下哑口无言。 薛朗满意的点点头,觉得应该把剪彩仪式搞得浩大些,干脆道:“还要派人敲锣打鼓到附近的村庄去宣传,最好把有耕牛的人都吸引来,搞一个现场订货会。对了,殿下,您的疏奏可要快些写,顺便占着儿女的便利,催催圣人,尽快把赐名的诏书发下来,等剪彩仪式的时候,拿出去溜一圈,震慑宵小,免得有那胆大包天之徒在我们没赚钱之前就仿制。” 公主殿下的表情……公主殿下已经没有表情了,一副目瞪口呆之像,显然是三观受到冲击。 而薛朗说得畅快,越说思路越清晰:“除了苇泽关本地的都只能跟我们学之外,外地的可以授权他们也学我们卖一次,有钱大家一起赚,皆大欢喜!想必掏钱时,他们就会爽快许多。” “幼阳,不如你把你的想法写一份文书与我。” 公主殿下不知何时收起了被惊呆的表情,听得连连点头,直接提议道。薛朗楞了一下:“殿下,您知道的,属下不会文言文?” 公主殿下悠悠然道:“无妨,你习惯怎么书写就怎么书写,只需把你的计划全盘写下来,让本宫好好见识一番!人说古时管仲有大才,本宫莫不是也撞了大运,遇到了一位呢?” “哈哈,殿下过奖,过奖,只是见得多罢了。嘿嘿,殿下,您看您赚大钱的机会就在眼前,作为给你提供曲辕犁的属下我,是不是也能分一点点呢?” 薛朗弱弱的问着,公主殿下目光古怪的看着薛朗,反问:“是应该分给幼阳,幼阳想分多少呢?” 薛朗算了算,试探着道:“一成如何?” 公主殿下略一沉吟,点头道:“可!” 薛朗满意了,开心的表扬公主殿下:“殿下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次好殿下。” 公主殿下笑吟吟的点头:“幼阳也是古往今来第一号下属。” “殿下过奖,属下当不得如此夸奖。” 薛朗被夸的不好意思。公主殿下笑吟吟的道:“当得的,本宫原打算待事成后,分与幼阳三成作为奖励,想不到幼阳居然自己提出要一成,真真是虚怀若谷,宽大为怀!” “……” 薛朗欲哭无泪的看着公主殿下:“殿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公主殿下满脸正色:“契约岂可说改就改!” 薛朗真的想哭了,哭丧着脸道:“殿下,欺负情商为零的属下,您太不厚道了!” 公主殿下讶然道:“何来不厚道之说?分成数不是幼阳自己提出来的吗?另外,幼阳,何谓情商?” 薛朗的低情商再次发挥作用,有气无力的道:“殿下,属下钱袋受伤,精神受刺激,想不起来了!” 公主殿下:“……” ... ------------ 第五十六章 朝议 话是那样说的,在公主殿下许诺如果收益好,除了分成,还会给他一笔奖励后,薛朗总算给公主殿下解释了一番什么叫情商,什么叫智商。 解释完,薛朗还多嘴说了一句:“……像公主殿下这样的,肯定就是情商、智商双高的人,像属下这样的,属于智商还可以,情商低得一塌糊涂,还好,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不然就是情商为负了,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惨绝人寰,惨不忍睹。” 可不就是这么惨么? 如果薛朗情商高些,出完主意,姿态高高的拿着,等着公主殿下主动给他分成,又有名声又有功劳,简直就是做了那什么还能立牌坊的典型,结果他自己傻乎乎的提出来了,瞬间就少了两成! 情商低真是一个悲伤地故事。 公主殿下被逗得满脸的笑,显然心情十分愉悦,不过也没忘记追问薛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这一句极好,可有什么典故出处?另外,何谓情商为负?负又是什么?” 薛朗被问傻了!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是出自哪里呢?貌似是白居易的《琵琶行》,背诵他现在当然能背出来,难道要踏上抄袭古诗的道路? 一个连文言文文章都看不明白的,写出一首长篇乐府诗……想想都觉得搞笑!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是抄的吗? 文采出众这种光环显然不属于薛朗,还是拉倒吧!于是,薛朗果断摇头:“出处是哪里不知道,只是种花家的人常常这么说,跟着说习惯了。 公主殿下满脸的可惜—— 薛朗发现,自从跟公主殿下真诚的沟通后,她面对薛朗的时候,表情鲜活了许多,情绪也愿意外露一些了,虽然某些时候还是习惯性的腹黑一把,不过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薛朗表示乐见其成,这样才好共事嘛。于是,乐淘淘的给公主殿下讲解何谓负数,秀上一把数学知识。 苇泽关这边,薛朗的事业做得如火如荼,热火朝天。远方的长安城,也因为平阳公主的一封疏奏,朝会开得如火如荼—— 当朝皇帝、圣人李渊高坐于上首,下方是一张巨大的地图,群臣围着地图围成一圈,都在皱眉—— 太子建成道:“圣人突厥会闹饥荒的消息从何而来?可准确?” 李渊道:“是建瓴传回来的。她收了一位从异国归来的异人做手下,突厥饥荒的消息就是那位异人告知她的。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足矣言信。” 李建成听到是平阳公主奏报的,立即不说话了。裴寂则道:“恭喜圣人,贺喜圣人。” 李渊立即笑了,笑眯眯的问:“裴卿,喜从何来?” 裴寂道:“大唐初立,受我大唐声威感召,自异国远归而来,有感圣人德政,于平阳公主处报上突厥饥荒的消息,此乃天意,乃我大唐、圣人天命所归,众望所归而致,我大唐才是天命正统,圣人陛下真龙天子也!” 众臣也反应过来,连忙恭喜李渊:“恭喜圣人,贺喜圣人!大唐天命所归,圣人真龙天子也!” 李渊摸着胡须笑得眯眯眼都出来了,很是满意群臣的机灵,隐晦的白了太子一眼,建成个木头,给机会给他都不知道拾取! 李渊道:“朕既受命于天,必不敢懈怠,以我大唐国祚为己任,今后还需众卿家辅助,为我大唐繁盛,兢兢业业。” “喏!” 说完政治正确的话题,群臣开始围着地图看有哪几只军队与突厥有接壤,需要下什么诏令下去。 萧瑀道:“既是公主的疏奏,想必是可信的。事关重大,朝廷还需早作安排才是。” 李渊点点头,道:“建瓴上疏已有建议,如今内有匪患,外有突厥,我军暂时分不出兵力加强边防,唯有诏令各边军加强戒备,趁着春耕,自今年起开始屯田之策。” “喏!” 有大臣领命。太子建成道:“世民带兵征战刘黑闼,久攻不下,粮草、兵力皆需耗费,如若能速战速决,倒可降低朝廷于粮草、兵力上的压力。” 这话说的! 萧瑀是个正直的人,直接听不下去了:“太子此言差矣,与突厥相比,刘黑闼才是眼前朝廷的心腹大患,无论轻重缓急,都必须先解决刘黑闼。” 李建成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李渊连看都不看他,道:“根据建瓴的奏报,突厥饥荒影响最大应该是明年、后年,今年的影响应该不算大,我们已可算是预知,早做准备,明年粮草应该不虞。兵力上……” 李渊目光投向一旁的小黄门,小黄门立即呈上一个木盒,李渊打开木盒,拿出两张图纸:“众卿家请看!” 李渊让小黄门把图纸摊开,道:“这是建瓴呈上的,异人薛朗所献之物。一曰三弓复合床弩,一曰神臂弩。皆是攻守兼备的利器!” 图纸开始在众人手中传阅,太子建成紧接李渊后第一个看,手掌微微一紧,嘴唇抿了一下,把图纸传给萧瑀。 萧瑀、裴寂等一个个看过去—— “启禀圣人,臣建议先派工匠,全力制作三弓复合床弩,首先支援边军,待明年突厥饥荒严重之时,想必我军已使用娴熟,皆是,边军的军备实力已大大增加,对上突厥,胜算增矣。” “卿家言之有理。” 李渊点头:“军器监何在?” “臣在。” “此事交由你,越快越好。” “喏。” 太子建成眼珠一转,趁机提议道:“禀圣人,异人薛朗不仅给我大唐带来突厥饥荒的重要讯息,还献上三弓复合床弩、神臂弩这等利器,功劳甚大,圣人应予赏赐,以资鼓励。” 李渊这次倒是点头赞许的道:“太子所言极是,如此功臣,应该奖赏!太子以为,该给异人薛朗何等奖赏?” 建成道:“儿臣以为,应把薛朗调入长安,可入工部,圣人赐下宅邸与官爵,已示恩宠。” 李渊点点头,道:“太子所言甚是。只是,异人薛朗有长才,建瓴那里还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暂时还不能调入长安,不过,宅邸倒是可以先建造着。少府监、将作监官员何在?” “臣在。” “先将薛朗的宅邸这些做起来。” “喏!不过,请问圣人,按何等规制来建造?” 李渊略一沉吟,道:“伯公府!” 建成一愣,心中诧异,连忙道:“圣人,薛朗虽然功,可伯公似是过了?” 李渊摆摆手:“个中因由,汝以后可知。” 这是现在不能告知了! 李建成眉头微蹙,心中一动。 ... ------------ 第五十七章 床弩登场 朝议的事情,薛朗自然是不会知道的,此时他正在他的听风院中,眯眼享受着智慧带来的好处—— 豆芽菜! 没错!经过数天的成长,豆芽菜终于可以吃了! 秀娘按照薛朗的口味,用水烫过后,给他凉拌了一盘—— 凉拌豆芽菜、爆炒羊肉、鱼头豆腐汤! 这菜吃的薛朗很满足!就算是公主殿下让人宰杀了一头猪送来也不足以影响到他吃舒服后的舒爽心情。 没错!公主殿下自从吃了薛朗进上的,用猪肉烹饪的美食后,面上只淡淡的夸了美味儿,似乎并没有多喜欢的样子,可回头,高贵淡然的公主殿下立即使人送了一头杀好的猪来—— 你知道下班回家,被院中一头躺平了的,双目还睁着,明显死不瞑目的肥猪迎面撞上的感受吗? 还有他院中可怜的仆从们,显然也被吓的不轻,倒他回家,都是一脸懵逼的迎接他。反而是薛朗被众人的一脸懵逼给平复了激动地心情,顿觉喜感。 猪不仅被杀好了,连下水都还给留着,等待薛朗处理!这种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自觉,对比公主殿下淡然的模样,还真有点反差萌的意思。 公主殿下略可爱! 薛朗这诡异的萌点和审美。 公主殿下买的这头肥猪足有三指宽的肥膘,成色十足。板油都厚厚的几块,薛朗毫不客气的收下,让秀娘去熬油。 然后指挥着阿陈、万福、长俭三个,把肉分割好,把肠子洗好。肉块拌上调料,腌制一晚上,留着塞香肠。 弄好这些,当天就给公主殿下送去三个菜,得到公主殿下婉转的好评。 心情是愉快的,只是天气却有些怪,越来越冷,阴沉沉的,隐约似乎有要下雪的迹象。冷得薛朗这从全球变暖气候穿过来的人,又把收起来的现代衣服穿在里面,外面穿上公主殿下让人给做的皮裘,才算扛住寒冷。 气温的突然下降,让公主殿下又召开第二次全体会议。薛朗只得扔下手头的工作,早早带了一堆食材过去—— 公主殿下的正厅里有炭盆,比外面温暖许多,不过,由于屋子太空旷、宽广,又怕一氧化碳中毒,开着门窗,其实还是冷。 公主殿下长身玉立,一人站于窗边,见薛朗来,才转会身来—— “殿下早。” “幼阳来得如此早?她们是……” 公主殿下疑惑的看着薛朗身后的腊梅、荷香和秀娘,三人皆提着大大的食盒。薛朗道:“殿下送去的猪肉还没吃完呢,昨天让秀娘炸了一些丸子,待会儿等同僚们都来开会,让秀娘做丸子汤,放上多多的葱姜,给大家喝了驱寒吧。 公主殿下赞许的道:“幼阳想的周到!初雪,带秀娘她们去找东祭酒。” “喏!” 初雪带着秀娘她们下去。 薛朗问道:“殿下可是担心洺州的战事?” 平阳公主点点头:“看天气似有大雪,洺水城四面环水,刘黑闼最近几日正围攻洺水城,如有大雪,于世民增援洺水城不利,只怕洺水城要有不测。” 公主殿下这军事才能,真是杠杠的! 历史记载上,因为这场大雪,唐军无法增援,李世民麾下悍将罗士信兵败被杀,洺水城短暂陷落于刘黑闼之手。不过,四天后,洺水城又被李世民抢了回来。看着只失陷了短短四天,可这场战却因为大雪是场硬战。 从李世民那边来的军报,薛朗也曾看过,对战事情况进展也知道。逐开口道:“天时有变,就是考验领军统帅的时候,以秦王的能力,即使一时吃亏,想来也能扳回来。况且,所谓的危机,就是危险中还不乏机会。以秦王之能,定能拿出应对之策。” “危机就是危险中不乏机会吗?幼阳常有警醒之言,震耳发聩。” 平阳公主点点头,眉目间虽然还有担忧之色,不过显然也像薛朗一般相信她的弟弟李世民。 薛朗被夸的不好意思:“殿下,这不是属下说的,而是种花家那边的大家说的,我只是引用一下。” 薛朗某些时候还是挺诚实的。公主殿下不由莞尔,转开话题:“天气突然变坏,可会对红薯的育苗有变化?” “请殿下放心,属下早早就做了准备。室外的盖上了厚厚的茅草御寒,室内的红薯也有御寒措施。” “幼阳做事,我是放心的。” 两人谈论了一下工作的事情。公主殿下突然问起:“包子它们可还好?幼阳今日一直忙于事务,怕是没空再陪它们了吧?馒头可还有带包子它们出去打猎?” 薛朗道:“ 最近多是万福在照顾它们,我就是每天有空的时候陪着出去散散步。打猎没让再去,如今已是春天,打猎容易打到揣崽子的,还是不去了。” 闲聊了几句,下属们终于来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来齐了。公主殿下让众人坐下道:“天气寒冷,让诸位一大早就过来,辛苦了!初雪。” “喏!” 初雪立即出去了。公主殿下道:“东祭酒准备了一碗肉汤,各位先喝了驱驱寒气。” 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立即带着人,端着热气腾腾的丸子汤上来。这还是薛朗第一次见东祭酒方大娘,还以为起码四十岁左右,想不到这么年轻!这么年轻就被人叫做大娘,那岂不是说等他到那个岁数,就要被称作大伯了?! 卧槽!阔怕的古代! 薛朗的思维又发散了!还好有侍女端给他丸子汤,终于把他发散的思维拉回来了! 丸子汤得到众人的一致好评,倒是没人因为是猪肉而有嫌弃,也是,除了墨竹那种肤浅的女子,谁会因为吃一顿猪肉就降低了身份,只能说墨竹脑回路异于常人。 用了丸子汤,驱散一身的寒气,众人开始议事。薛朗基本负责听,他管的事情,暂时都跟洺州城的战事扯不上关系。 公主殿下问了一会儿,又问道:“床弩做出几架了?” “回将军,只做出两辆,有一辆尺寸计算错误,废了。” “先给世民送去,派工匠跟着去。” “喏!” 三弓复合床弩要去参与洺州之战了?! 薛朗忍不住浮想联翩—— 历史记载,洺水之战,李世民与刘黑闼一共对峙了六十多天,也就是打了两月余。算算时间,李世民一月底领兵奔赴洺水,到现在已经将近月余。 因为即将到来的大雪影响,洺州城即将失落到刘黑闼手中。不知道有三弓复合床弩,会不会改变局面,让李世民早日结束洺水之战。 薛朗蛮期待的! ... ------------ 第五十八章 所谓的奇花异草 就如历史记载的一般,初春的那场雪还是下来了!没有暖气、没有羽绒服,没有棉袄,甚至连双棉鞋都没有,御寒全靠一身正气。 这样的天气里,公主殿下为体恤下属,给下属们又是送碳又是送衣裳,薛朗还多了两个手炉。 捧着荷香她们弄好的手炉,揣着写好的推广计划,就算是大雪天,也得去见公主殿下—— 越快把曲辕犁的推广计划定下来,才更好筹备。 路上的积雪明明已经清扫的很干净,结果,到了公主殿下的正厅,感觉鞋底还是湿了,进去前,长俭从书箱里拿出一双干的布鞋:“郎君,请换鞋。” 薛朗连忙换了干的鞋,脚上的寒冷才感觉好些。进去正厅,厅里燃着炭盆,十分暖和。炭是上好的,只是还是有些味道,薛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薛主簿这真是人未到声先到。” 是柳女官,她也在公主殿下的办公室里。薛朗揉揉鼻子,先给公主殿下见礼: “参见殿下。” 然后转向柳女官抱拳:“柳女官早。” 公主殿下摆手道:“无须多礼,初雪,给薛主簿上杯姜茶驱驱寒。” 一杯姜茶灌下肚,顿觉暖和了许多。薛朗一脸活过来了的表情,惹来柳女官的调侃:“看薛主簿的作态,难道是外面更冷了?或是皮裘做薄了?” 这个刁钻娘们儿! 薛朗心里默默吐槽,嘴上道:“这里既买不到棉袄,也买不到羽绒服,御寒全靠一身浩然正气,我这种外来户觉得冷自然是正常的。” “一身浩然正气?” 柳女官别有意味儿的把薛朗打量一圈,嫌弃道:“薛主薄能拉开三石弓吗?” 卧槽!这个必须论一论!薛朗刚想撸袖子,想想觉得冷作罢,嘴上道:“你不能因为我瘦就歧视我的体力!我……阿嚏!” 该死的炭!关键时刻害他掉链子! 迎着柳女官意味深长的眼神,薛朗决定不跟娘们儿一般见识,又不可能脱衣让她看肌肉,那会被当成流氓打出去的。哥们儿是内秀的男人。 围观两人斗嘴的公主殿下体恤关怀下属,插嘴道:“幼阳可是不惯此地寒冷?莫要着了风寒才是,召刘正春来把个脉吧。” 薛朗摆摆手:“谢谢殿下,不过不用,不是冷的,是被炭呛的,不太习惯燃炭的气味儿。” 公主殿下奇道:“难道种花家不烧炭取暖?” 薛朗道:“回殿下,除了特别偏远的地方,一般都不用了。北方有暖气,南方有空调,外出有棉袄、羽绒服,已经基本不用燃炭了。” 平阳公主问道:“听幼阳意思,棉袄、羽绒服是一种御寒的衣物,不知是何物所织?” 薛朗便介绍了一下羽绒服是什么做的,说到棉袄,问道:“殿下可有见过哪一家有种植一种果实里面是白色的纤丝团的花草?” 公主殿下还没回答,柳女官就问道:“薛主簿说的可是白叠子?” 白叠子?! 古今叫法差异这个问题是真蛋疼,薛朗干脆掏出钢笔来,画下棉花的样子,问:“这个叫白叠子?” 公主殿下端详一下,道:“确是白叠子,我京中的府邸花园中也有栽种,种子是从高昌国来的,前隋时就有传入,也算奇花异草。听说高昌国用来做白叠布,布质柔软,只是高昌对于织造之法,管制颇严,外人不得其法。” 柳女官赞同的点点头。薛朗道:“这个就是棉花。可以用来做棉袄、棉被,造价既便宜,又暖和,在御寒方面,比羊毛被造价低多了!最适宜普通老百姓!” 中国古代的织物原料多用的是葛、麻、丝、羊毛,棉花的大面积种植和使用,最早在宋元以后。在此之前,棉花只传入边疆地区,没有传入中原。中原地区只当做奇花异草种植,用于观赏。 薛朗一脸“你们暴殄天物”的表情,公主殿下默默喝了一口热水,看不出心里的想法,养气功夫一如以往的出众。柳女官明显老实多了,不自在的摸摸手。 公主殿下当机立断:“阿柳,传书京中,命人搜集白叠子的种子过来。” 说着,望向薛朗:“幼阳可知一亩地约要多少种子?” 薛朗道:“在种花家一般五到七斤一亩地,这里的种子不知道,不过,最少也要按照这个数目准备。顺便,送种子来的时候,记得带上两个善于栽种棉花的人,我也没实际种过棉花,只是见过。” 公主殿下望向柳女官,柳女官立即应喏。 说完棉袄,公主殿下目带深意的望着薛朗,道:“我庆幸当日巡营之举,有幼阳,大唐幸甚,本宫幸甚。”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过奖,不过是见得多些,两地有差异罢了。” “幼阳当得此话。在幼阳来说是两地差异,于我大唐来说却是得天之幸。幼阳对我大唐来说,是有功之臣,本宫知道,圣人知道。” 公主殿下说得斩钉截铁。薛朗笑了下,诚恳道:“殿下,属下如果说不想立功,那是假的。可也不只是立功,我家祖上也曾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身为子孙后代,我也想为这片土地做点儿什么,这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好!” 平阳公主道:“幼阳的抱负,本宫晓得了。” 薛朗道:“谈不上抱负,只是做我能做的,至于最后成与不成,尽人事,听天命!如此我也算问心无愧了!” 公主殿下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言。薛朗见状,掏出写好的推广计划:“殿下,这是属下写的推广计划,请过目。” 公主殿下接过推广计划—— 薛朗用白话文写的,写的时候,遣词造句已经尽量用古朴一些的,基本没用现代词汇,几乎一目了然。 公主殿下看完,没先评价计划好坏,倒是先夸薛朗:“幼阳这文章写的……唔,胜在通俗易懂,一目了然。” 薛朗默默运气:“殿下,重点是这个计划如何?” 平阳公主这才道:“似乎太过热闹,不够庄重!” 薛朗泄气:“殿下,庄重的那是祭祀,咱们这个就是个简单的仪式,就是求一个热闹、喜庆,请您带着司马、长史两位大人去剪彩,剪之前先来段锣鼓舞狮助兴,把热闹搞起来,然后剪彩,给牛和犁都挂上红布,下田那么一秀,都是懂农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优劣。” 公主殿下莞尔:“幼阳这推广之计倒是一套一套的。” 倒是没反对。薛朗笑道:“殿下记得多邀请人就好,这一次能挣多少,就看殿下能邀请来多少人了。” 公主殿下凑趣道:“本宫定当尽力。”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薛朗直接口头上把仪式流程向公主殿下宣讲一遍,让公主殿下心中有数。 ... ------------ 第五十九章 流产的四轮马车 对完流程,已是早饭时间,公主殿下留饭,薛朗早晨出来时候吃了一碗热汤面,这会儿还不饿呢!这么冷的天,薛朗是不敢空肚子出门的,熬不住,毕竟是吃惯三顿饭的人。 谢绝了公主殿下的留饭,薛朗辞行出来直接去种植园。天下着雪,种子宝贵,虽然已经交代过马元良,不过,亲眼去看一下更能安心。 “薛叔!” 院中烧了两堆火,马元良带着士卒,除了换班在睡觉的,都围在火堆前取暖。显然马元良是个爱惜士卒的人。 “不用过来,冷,下着雪呢,我给你们带过来点儿吃的。” 薛朗拿来一些鱼丸和炸好的猪肉丸,让秀娘用竹签串好,亲自调了调料腌制好,让他们烤火的时候烤着吃,还有大块的肥猪肉—— 大雪天的守卫,肚里没点儿油水,扛不住冷,饿都要饿得快些。 马元良和手下的士卒都有些感动之色,刚想说话,薛朗摆摆手:“大家合作一场,苦活儿你们干了,我不过给大家带点儿吃的,没什么。” “可这是薛叔心里记挂着我们,小侄多余的话不多说,谢薛叔。” “谢薛主薄。” 薛朗摆摆手,让长俭把丸子和肉给他们,之后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问题,马元良做的很好。不厌其烦的把注意事项又交代了一遍,薛朗才招呼长俭走了。 从种植园回去,薛朗就没什么事儿了,闲着没事儿干,本想带着包子它们出门玩雪去,不过看看长俭、万福脚上的布鞋,只得作罢—— 大雪天穿湿鞋子,可是要遭大罪的。 薛朗没那么缺德。 薛朗换上运动鞋,让万福把侧门打开,让包子它们出去撒欢,他就站在门口看着。看长俭似乎不放心,还想过来陪他,摆摆手:“长俭不用过来,我不出去,就站这儿看着包子它们玩。我这个鞋防水的。” 长俭脸上带着感激之色,不过还是抱着腊梅递出来的披风过来给薛朗披上,然后依言站到厢房的屋檐下,没有雪,干燥的,鞋子不会湿。 薛朗就站在门口,看着包子它们撒欢。薛朗出生在中部地区,不南不北的,北方人觉得他是南方人,南方人觉得他是北方人。 不过他走过的地方多,东西南北都去过。在没积累到足够的资本前,他就像只勤快的候鸟,跟着流动全国的种植承包户们走南闯北。别看他才二十五岁,走过的地方,却比一部分三四十岁的人都多。 开始养包子它们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南方,这几只狗狗基本没见过什么大雪天。这不,一出门,就连冷静的馒头,也好奇的闻闻道旁扫成一堆的积雪,甚至还伸舌头舔了一下。 包子它们的父母是军犬,出生血统很好,本来智商就高,现在穿越后更加的聪明机灵。馒头已经显出军犬的素质,聪明冷静;如果挑选军犬,豆浆、油条也能选上,唯一失格的怕就是包子了,它太活泼了! 一边画四轮马车的图,一边带着包子它们玩,不用上班,薛朗还可以把心爱的小酒壶拿出来,让秀娘给烫上一壶酒,时不时喝一小口。 这日子,简直是穿越以来最悠闲的日子。休养身体的那几天不算,那几天他身体不行,对未来一片茫然,心里没底气,算不得悠闲自在,不像现在这般。 “敢问郎君是在画四轮马车吗?” 万福看到薛朗画好的图纸,不由问道。薛朗点点头:“是啊。这里有四轮马车吗?” 万福答道:“禀郎君,四轮马车有的,不过因为笨重,只用来载货。郎君,四轮马车转弯、调头皆十分麻烦,官道上尚可,一般的路途不适用。” 薛朗:“……” 幸好没把图纸拿出去显摆、装逼,这不,差点儿一不小心就装成傻逼!是谁告诉他的古代没四轮马车的?是谁! 仔细搜索记忆,貌似是在某论坛看来的。好糗,幸好还没做出来! 薛朗仔细回想一下见过的四轮马车—— 他见过的是现代设计制造的,不是古欧洲的四轮马车,现代的四轮马车,转向问题早解决了,有转向轴承嘛;减震问题也可以通过钢板等手段来解决! 可这是古代!他要到哪里弄轴承去! 薛朗摸出橡皮擦,默默地把画好的图纸擦掉,在没解决转向问题前,四轮马车就不要再提了! 于是,在因为雪天不上班的日子里,薛朗的生活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吃饭睡觉玩狗!或许,在包子它们看来,是包子它们在玩他!这不,包子刚把丢出去的玩具衔回来,冲着薛朗疯狂的摇尾巴,等着薛朗再丢出去,它再衔回来! 其实薛朗一直想不明白,这狗狗的巡回游戏,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呢?细思极恐,果然还是太闲的缘故。 大概是包子它们太闹腾了,也或许是下雪天大家都闲着没事,两户邻居家都打开大门,熊郎将家出来个少年郎,易参军家却出来看着才三四岁,穿得跟个球似的个小奶娃,身后跟着易参军。 少年郎挎着弓箭,身后跟着仆从、士卒,见到薛朗极有礼貌的停足行礼:“小侄熊壮见过薛叔,见过易叔。” 大唐实行的是真正的子承父业制度,简单点说就是你爸比是当兵的,那儿子、孙子将来都是当兵的;你爸比是匠户,那以后儿子、孙子都是工匠。职业都是世袭的。 在熊郎将和易参军来拜访后,长俭就给他介绍过两家在这里的情形。 熊郎将的妻儿老小,除了小儿子跟着他在苇泽关,其余皆在京城。别看熊郎将才四十出头,可人家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小儿子熊壮都已经成亲,家中孩子都满地跑了。 易参军比熊郎将年轻些,三十出头,长子也娶了媳妇儿,在长安城公主府中任刀笔吏,妻子留在长安。他是孤身一人来的,后来为了生活方便,在这边纳了一门良妾,那个裹成球的小孩子就是他那位良妾生的庶子。 易参军道:“三郎这是要去打猎?” “是的,左右无事,小侄闲得浑身发痒,出去逛逛。” 说完,眼睛发亮的望望包子它们,怂恿薛朗:“薛叔可想去?就在附近的山里打,不往深山里走。” 说完,眼巴巴的望着薛朗。薛朗坚定地摇头:“大冷天就不去了,预祝熊贤侄大获丰收!” “谢谢薛叔,承您吉言。” 熊壮焉了吧唧的道谢,明显没让薛朗成行,有些丧气。 薛朗暗自好笑,看来他家的狗狗们,在年轻人中还是有一群粉丝的嘛!不过,这大雪天的,旁人他管不了,就薛朗自己来说,他是不忍心让长俭他们穿着布鞋跟他去外面跑的。 ... ------------ 第六十章 两份消息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是化雪的时候比下雪的时候冷,薛朗没外出,窝在院子里写写画画,把香肠塞了,把吃不完的肉处理了。 熊家的小郎君熊壮倒是过得很嗨皮,连续三天都上山打猎,给薛朗送过兔子、山鸡,到第三天下午,还送来一只血淋淋的鹿腿,嗯,剥过皮的。 薛朗好一会儿才放映过来—— 这是真正的野味儿吧?不知道比他吃过的那种养殖出来的鹿肉如何!薛晴考取大学的时候,薛朗带她出去旅游,也就是那次吃过鹿肉,还蛮好吃的。 待公主殿下命人来传他的时候,秀娘正跟他汇报,食盐又用超了!上次用超后,薛朗跟如圭提的,如圭名人送了一斤来,结果这两天做了不少香肠、腊肉,又用完了! 薛朗点点头,道:“这个事情交给我,你安心做饭就行,今天用的有吗?” “回郎君,有的。” “那就行,我有事先出去,回来再说。” 叫上长俭出门,直奔公主殿下的办公室,进去发现,并不止他一人被传来开会,还有韩进、柳女官和马三宝。 “幼阳来了,坐。” “谢殿下。” 薛朗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等着公主殿下宣布开会的议题。 公主殿下向初雪看了一眼,初雪立即拿过来两封书信,众人一一传阅,轮到薛朗的时候,薛朗大致瞟了一遍,半猜半蒙的,倒也看明白了! 第一份秦王军发过来的……相当于感谢信。因为大雪,洺州城陷落,麾下悍将罗士信被杀,洺州城陷落! 不过仅仅陷落了两日就被秦王夺了回来,仗着床弩之利,歼灭了大部分守城的刘黑闼部,夺回洺州城,并利用床弩,数次打退刘黑闼部的反攻,成功守住洺州城。 如果没有床弩,秦王要夺回洺州城,只能靠士卒的性命推,有了床弩,城墙都被射垮了一个口子,大大打击刘军士气,涨了唐军气势。 秦王感谢平阳公主把床弩这样的利器送过去给他,并且舔着脸问公主可还有床弩?接下来他打算与李艺分兵,分南北驻扎,与刘黑闼对峙。如果还能再增加几架床弩,则在战略主动和战术布置上,将大大占据有利地位。 另一份书信,是圣人陛下发来的!圣人陛下把曲辕犁赐名异人犁,取自犁是异人薛朗发明的寓意。 这个名字……还不如叫原来的曲辕犁呢! 薛朗一面对李渊陛下有种同为取名苦手的亲切感;一面情不自禁的在心里默默吐槽李渊陛下最少两千字! 不过,表面上还要笑着谢恩:“谢圣人!以后大家用犁耕田,一说这是异人犁,肯定会有人问,为何叫异人犁啊?然后就要介绍这是异人薛朗发明的。这也算间接地青史留名了吧?以后我的子孙出去,自我介绍说,我家祖上就是发明异人犁的那个薛朗,好歹也算名人之后。” ……为什么越说越有种蛋疼感! 薛朗说不下去了。倒是在场的人被他说得不由莞尔,韩进道:“早闻薛主簿说话风趣,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刁钻的柳女官直接调侃他:“薛主簿说辞风趣是风趣,只是,怎么看着薛主簿这笑不像高兴呀?” 迎着公主殿下探究的目光,薛朗满脸正气:“柳女官心细如发,体察入微,我上火牙疼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本来想低调来着,柳女官这是想让殿下给我颁个带病工作的坚强奖吗?” 柳女官眼神显得别的意味,薛朗心头刚涌上不祥的预感,果然,柳女官道:“原来薛主簿上火了,为何不早说呢?奴这就叫人去找刘正春,让甘草给您送一服下火药来。所谓良药苦口,薛主薄当爱惜身体才是!” 卧槽!他怕苦不爱喝药的事情,柳女官怎么知道的? 薛朗想向柳女官扔一只小狗,不想跟她说话了! 公主殿下摆摆手,笑道:“幼阳的奖励,稍后再议。” 殿下,你怎么可以跟着柳女官学坏! 这刀补的! 薛朗更加不想说话了。大约是薛朗的表情取悦了公主殿下,也或许是公主殿下心情不错,脸上笑吟吟的道:“关于异人犁的推广,圣人已下诏令,交由本宫做主!幼阳,你的计划可以启动了!” 薛朗惊喜的追问了一句:“殿下,这是真的?” 公主殿下显然也心情不错,颔首道:“确实如此,圣人的诏令随后就到,书信是快马加急送来的。” 李渊陛下真是好爸爸!薛朗很想对公主殿下说一句—— 殿下,你爸比真是善解人意的爸比!这是奉旨赚钱的节奏啊! 公主殿下和薛朗在这里打哑谜,不知内情的韩进、马三宝、柳女官则一头雾水状,柳女官一双妙目看看公主,又看看薛朗。韩进直接问:“公主,不知薛主簿有何计划?” 显然,公主殿下帮薛朗藏拙了,那毫无文采,唯一优点是一目了然的推广计划书并没有发给别人看。 公主殿下真是体恤人的好上司,这会儿还给薛朗留脸呢,道:“关于异人犁,幼阳曾报予我一个推广计划。因圣人尚未下诏,故而我并未让幼阳宣布,如今,圣人已有诏书,幼阳,且把你的计划宣讲宣讲。” “喏!” 薛朗于是把自己的计划,顺着流程说了一遍。 这计划听得三人眼睛一亮,不用算都是一大笔收入,特别是听到薛朗把价格定在六十六贯,三人表情都有些古怪。柳女官忍不住看似赞叹,实则调侃的夸了薛朗一句:“薛主薄生财有道,主薄一职,可谓实至名归。” 薛朗即将有进账,心情不错,还拱手道谢:“柳女官过奖,薛某还需努力。” 倒是韩进似乎有些忧虑,道:“薛主薄的计划是不错,,推广新式犁是好事,只怕有人借此攻讦殿下,说殿下借此牟利,有失仁义道德。或许还会说殿下与民争利。” 韩进一说,马三宝、柳女官都面色严肃起来,公主殿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稳稳端着茶盏,淡然道:“本宫这些年被说得还少吗?牝鸡司晨的话,本宫可不少听,不在乎再多一个与民争利。” 三人都沉默下来。薛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提醒道:“我们做事呢,目的只有一个,手段却不止一种,只要能到达目的,不妨灵活些。要解决喜欢搞道德绑架的人,其实也不难。” ... ------------ 第六十一章 论收钱的重要性 “薛主簿有何办法?” 马三宝、柳女官、韩进,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问完互相看看,又全都看着薛朗,等待他的回答,唯有公主殿下依旧不动如山,动作优雅的依旧品她的茶。 话说,公主殿下对吃茶是真爱,十天里总有一大半时间在煮茶,难怪从她院里出来的侍女,十有**都会煮茶。 “薛主薄。” 柳女官是急性子,催了薛朗一声。 薛朗连忙拉回跑歪的思绪,直接道:“我们苇泽关工匠有限,自从确定推广计划,我就开始命匠人加班加点的赶制曲……咳,异人犁,甚至还招募附近手艺过得去工匠也加入,大家日夜赶工,加班加点,工匠们几乎吃住都在工棚,连续奋战,连家人的面都没空见,累得都快脱形了,回家儿女一看都认不出爸爸了。” 三人面面相觑,马三宝问:“薛主簿,这与问题有何关系?” 倒是公主殿下显然明白了,安然的饮一口茶水,安然道:“莫急,且听幼阳说。” 薛朗道:“工匠们已然如此辛苦,再逼人加班赶工,只怕会累出人命!所以,存货有限,既然对付钱有异议,那就排后面等一等嘛。” 这下众人都明白了!简而言之一个字,拖! 这主意略损! 韩进道:“制犁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苇泽关当免费为各方提供样品才是,为何借此牟利?” 这是在扮演责难的人? 意思是办法可行,但说辞却不能这么直白! 薛朗秒懂! 于是,薛朗道:“我方投入的工匠、材料总是要钱的吧?世上哪有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当然,如果贵方还是觉得有异议,俗话说得好,道理是越辩越明的,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辩论一下。不过呢,因为需要异人犁的人太多,事务繁忙,我们每天抽一刻时间辩一辩,可好?什么时候辩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 “噗……” 这是柳女官直接笑喷了! 韩进也笑了,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扮演责难的人:“贵方这是在借故拖延时间,为了区区钱财,耽误春耕,拿国计民生当儿戏!” 薛朗满脸敬佩的竖起大拇指:“阁下高风亮节,薛某佩服!不过,敢问阁下,你家中可有钱财出入?” 韩进道:“衣食住行,皆需花费,自然要有钱财。不过,这与犁有何关系?” 薛朗满脸正色:“关系大了去了!” 这下不止韩进,就连公主殿下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薛朗道:“按照阁下的理论,但凡关系国计民生的,都应该免费,如此才是仁义之道,对否?” 韩进自然点头:“然也!” 薛朗道:“那好!那么,请问,这些东西是天下掉下来的还是凭空变出来的?” “皆是工匠造出来的。” “既然知道,那就好说了!做犁的材料,木头、铁,做犁的工匠,皆需要花费钱财吧?钱财从哪里来?是公主殿下垫付出来的!公主殿下府中的进项,皆有定数,挪了大家明年的衣服鞋袜钱来做犁,来推广,明年大家就没衣服鞋袜穿,夏天还好,冬天怎么办?如果因此有人冻死,阁下,你是在害命啊!还是说,在阁下眼里,你治下的百姓的命是人命,公主府中众人的性命就不是命?阁下,双重标准可不是仁人君子所为啊!” 韩进哑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免费提供犁怎么就成了害命呢? 柳女官接道:“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可奏请朝廷、圣人支持、补贴!” 薛朗直接做大惊失色状:“哇,阁下你不止在害命,这是在动摇国本啊!” “噗!” 马三宝和韩进一块儿喷了! 薛朗尽量做出义正辞严的凝重之色,道:“公主府中进项有定数,一国的进项也有定数,几乎都是靠赋税。赋税解决了国家绝大部分的开支。比如,官员们的俸禄,军饷,还有各官府衙门的修缮等等。就拿最最根本的农耕来说,有余力的地方,官府还提供耕牛。一头牛从牛犊子到能下地耕田,期间花费的人力、财力,都是官府出。这些出的钱财哪里来的?还是赋税!” 薛朗顿了顿,重点强调一下赋税这两个字。完了继续道:“如今天下初定,轻徭薄赋,赋税定得低,可是该国家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一个犁,需要的材料可以取之于自然,可其中花费的人力呢?伐木的、挖矿的、冶铁的、制犁的等等,每一道工序都需要人力,这些人皆靠手艺吃饭,要养家糊口,国家出钱则需要花费赋税,说不定就要动用到可能用于河工水利的钱财,可能用于支付官员俸禄的钱财!如果让工匠们做白工……” 薛朗一脸假假的凝重:“阁下,往小了说,你与工匠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想饿死人一家老小!往大了说,河工水利要是出问题,官员要是没有俸禄……啊,我已经不敢往后想了,阁下这是要我大唐亡国吗?做着大唐的官却要亡大唐的国,我都要怀疑阁下的唐人身份了!来,我们一起找大理寺查查你的身份来历再说。” “咳咳!” 这下连公主殿下都呛到了! 柳女官白薛朗一眼,提醒道:“薛主薄,查宗族血统、身份是宗正寺的职责,大理寺只管刑狱。” 薛朗略尴尬了一下,不过还是表示心满意足,这一波装的好,可以给八分,扣一分大理寺的bug,留一分留点儿进步的空间。 薛朗装作没听到:“如果这些说辞都还不能让对方头脑清醒,还不足以让对方爽快掏钱,觉得还是不应该,那么,还是那句话,理越辩越明,我们可以从上古时期的历史慢慢说起来嘛! 韩进赶紧道:“足够了,足够了!想不到从区区一个免费送犁上,薛主簿能说出这等吓人的道理来?薛主薄的口才,韩某佩服。”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过奖,过奖!虽然有些话是纯粹吓唬人的,但银钱本就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及人类需求的产物,银钱的生产,促进了社会经济、政治的发展,其中的关联,简直可以写出上千卷的书来。种花家就曾有大家研究过,我粗略读过,所以,算不上危言耸听。” “嘶!” 在这个书籍稀少、贫乏的时代,上千卷的说法,惊到了众人。 连城府深沉的公主殿下都惊叹道:“ 只一个货币就有上千卷的著作,那幼阳不知读了多少书卷?” 薛朗淡定的装个逼,秀个现代人的优越感:“读书破万卷是没有,读书过万卷应该是有的。” 众人高山仰止。 ... ------------ 第六十二章 论盐 在现代书籍敞开供应,只有不爱看书的,没有缺书看的,当然,独爱某一类书的除外。比如,薛朗有时候有空也会上网看看小说,可惜因为个人爱好问题,经常书荒。网站每天更新万万字,他爱看的每天更新还没一万字,多么的可怜。 有了薛朗这嘴炮王做后盾,韩进不担心有人找茬了。听薛朗宣讲了一遍流程,韩进提议把抄写制犁工艺说明手册的事情取消。 韩长史明显比公主殿下和薛朗有生活经验多了,韩进道:“异人犁与普通的犁,制造工艺其实大体相同,区别只是外形设计,如果是制犁的熟手来,只怕看一眼就能学会,故而,这道手续可以俭省。” 薛朗认同的点头,公主殿下也没意见,其他的环节,就公主殿下修书的时候,只邀请了官员,没邀请工匠。 薛朗被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现在可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曲辕犁其实巧在设计,明白人看一眼就懂了,回去花费点儿功夫仿造一个,其实也不算难。把一切事情商议妥当,修补好计划中有问题的地方,这件事情就算定了! 许多地方要韩长史配合统筹,韩进就先回去分派人手去了。马三宝手头也有事告退,薛朗也忙,不过,还有事情没办完,还要留一下。 薛朗想了想,还是直接朝公主殿下拱拱手道:“启禀殿下,属下有件事想求您。” “何事?” 公主殿下关切的问道:“幼阳有何难处?尽可道来。”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那个……我院里的盐,又用完了!请殿下赐点儿来应付支用。” 柳女官噗嗤一声,公主殿下莞尔:“只这等小事?” 薛朗哼哧道:“秀娘说府里盐的用度管的严格,已经用超过一次,还是如圭内侍官帮忙解决的,一月之内,连超两次,不好意思,只能厚着脸皮求到殿下这里了。” 公主殿下道:“无妨,从我的份例里匀出一斗予你,可够幼阳支用否?” 薛朗赶紧点头:“不用一斗那么多,两三斤就够用好久了!” 公主殿下点头:“既如此,初雪,让人给听风院送三斤盐过去。” “喏。” 看初雪领命出去分派人。 “谢殿下。” 公主殿下随意的道:“无妨!幼阳如若要一石盐,我需花费一番功夫,不过区区数斤,只我的份例就能匀出来。” 薛朗好奇的问道:“听说盐是官营的,定价并不算昂贵,可是怎么看着好像还缺盐的样子?” 唐朝的盐价并不贵,在贞观年间,不过十文一斤。直至玄宗以后,盐价才涨起来,还是因为朝廷涨了盐的赋税所致。这会儿的盐价,虽然没贞观年间便宜,不过,相比起社会形势来说,已经算便宜的了。 公主殿下看看薛朗,道:“种花家可是不缺盐?” 薛朗点头:“应该是不缺,属下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哪里缺盐。” 公主殿下道:“看幼阳的做派,也不像是从缺盐的地方过来的。” 难道是他的用盐标准在古代看来太浪费了?! 薛朗默默反省。 公主殿下一眼就看穿薛朗所想,道:“刚才听幼阳议赋税,原以为幼阳懂得,如今看来,幼阳成长的环境,与我大唐差异颇大,故而才对盐政一事不解。想来,阿柳也不甚了了吧?” “殿下英明。” 原来柳女官也不懂。两人一块儿等着公主殿下解惑。 公主殿下道:“我大唐的盐产量,如若只供应人口使用是尽够的,只是,相比起人口的消耗,还有一大部分要用于畜牧,牲畜也是需要用盐的;另外,医药、农耕、工匠们也有用盐的地方,盐的产量相比起其用途来,就显得捉襟见肘,供应不足。是故闲时吃淡食,战时、农忙才吃咸食,就是据此而来。” 薛朗恍然,不管人还是牲畜,缺盐就没力气。古代盐的使用范围比现代广,但因为生产技术和运输的缘故,盐的产量又跟不上,难怪要限制盐的使用量。 听到这里,薛朗就懂了!薛朗问道:“既然产量跟不上需求,照理来说,盐价应该高,朝廷为什么把盐价定的这样低?” 公主殿下道:“为了薄赋,让利于民,休养生息。” 薛朗懂了:“殿下的意思是盐价与赋税有关?盐价是控制赋税的手段?” “然也!” 公主殿下赞赏的点头。 薛朗恍然。古代封建社会本质上来说是农耕文明的社会,小农型、地方性经济为主,经济流通性不大。 作为国家主体,要控制影响国家经济发展,以及通过赋税来调节、把脉国家经济和国计民生,再没有比粮价和盐价这两个人人都需要的东西合适的了。 粮还有个南北差异,北方爱吃面食,南方爱吃米谷。这盐可是不管东西南北,人人都需要的。难怪古代要盐政官营。 唐朝的低盐价,显然是朝廷强行把价格定低,进而影响到赋税的降低,进而影响到粮价,让利于民,以得到让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后来老百姓生活变好了,于是盐税也就相应的调高。 所以,盐价便宜的唐朝并不是说不缺盐,盐是缺的,只是国家政策所致,盐税定的低而已。 薛朗明白了,不过,本着谨慎的原则,他并没有贸贸然提出提高盐产量的办法。盐价既然是关系一国赋税的根本,就不能贸贸然去改变。特别是大唐刚刚建立,经不起那么多的风雨飘摇。 特别是刚刚经历了战乱的民众,几乎没有什么抗风险能力。治大国如烹小鲜,牵一丝而动全身,薛朗说出来是很简单,上下嘴皮一碰就完的事儿,可于国家、于民众来说,是否是好事,薛朗还需要想一想。 就像王安石变法,王相公的本意肯定是好的,国家也是需要的,可是,民众是否接受,是否适应于民情民生,王相公就没考虑周全,变法失败的结果,对国家的伤害,难以计算。 薛朗不想穿越一遭,反而成了历史的罪人,薛朗想让大唐变得更好,而不是变得更糟。 本着多调查才有发言权,实践才出真知的原则,薛朗向公主殿下请教了许多唐朝关于盐政的政策和规定,完了才拎着公主殿下给他的盐回去。 ... ------------ 第六十三章 仪式准备 薛朗突然就忙碌起来! 真是一下子就懂了为什么《红楼梦》里宁国府办个丧事都要请王熙凤,人事繁杂,不经常管这些的,实在是头疼。好在薛朗现在记性好,虽然忙得人仰马翻的,倒也没出错,感谢穿越大神给的金手指! 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腿,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就算在薛朗眼里只是一个简单的活动,没有手机、电话做联络工具,作为总策划,立即就多了许多人来他这里请命问话。 幸好整个活动的总指挥是韩进,薛朗一个外来户,对本地人事陌生,总指挥这活儿他干不了,也就是出出主意的命,具体实务,还得熟悉本地人事的人去干。 其实薛朗挺满意的,只要坐在家里动嘴就好,不用被马车颠簸着到处跑,也不用骑马来去—— 如果说,穿越这么久了,还有什么是让薛朗不习惯的,那肯定就是出行!以前在现代嫌弃车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穿越了才知道有车的好,人呐就爱犯“有的时候不珍惜,没的时候又想要”的毛病,简而言之一个字,贱! “郎君,公主殿下召您议事。” 薛朗刚打发完一拨人,坐着发散个思维的功夫,平阳公主就派人来叫他过去议事。 薛朗只得起身出门,荷香快手快脚的赶紧把蒲团拿去炭盆边烘上,免得薛朗回来坐到冷蒲团—— 荷香来了好几天了,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儿,就是话少,十分守规矩,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半天都听不到她说一句话。腊梅跟她一比都显得活泼了。 只是,荷香虽然不爱说话,但做事却十分用心,有她在,薛朗都不用开口,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可以看出伺候薛朗这主人真真是十分用心。 薛朗带着长俭过去正厅,室内韩进、柳女官、公主殿下已经在座,还多了一个东祭酒方大娘,薛朗进去还没行礼呢,公主殿下就摆摆手:“幼阳坐吧,不用多礼。” 薛朗还是坚持行礼,不能把领导的客气话当真啊。万一哪天合作不愉快了,现在的当真就是来日不敬的证据。 阔怕的封建社会! 薛朗坐下,公主殿下朝韩进略一颔首,韩进抱拳拱手,道:“诸位,韩某明日就要派人出去招募工匠,对即将到来的工匠该如何安排?需提前议一议,早日做好安排。” 方大娘道:“匠户区有空置的屋舍,小妇人可立即安排人过去收拾。” 柳女官也接着道:“吃食上,可从伙夫营调派人手过来负责,食材也可交给伙夫营统一采买。” 女人就是心细,吃住肯定是要交给她们安排的。韩进一个男的,柳女官未嫁,他也不好当面议事,所以才把人都叫到公主殿下这里来。 薛朗表示懂了! 以后学着点,在公主殿下手下做事,殿下手下可是有不少女性的,就算是在现代跟女性共事都要注意礼仪规矩,轻浮无礼的人,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不受女性欢迎。更不要提这是礼仪规矩更加森严的古代的。 “薛主簿!” 韩进叫薛朗,把他即将歪掉的思路拉回来。薛朗应了一声。韩进道:“场地已按照薛主簿的要求,在命人搭建。在工匠的招募上,薛主簿有何要求?” 薛朗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尽可能多的招募人手!去招募的时候,带上公差和当地的里正,找个公差在前面敲锣,尽可能多的让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声势早起来,待我们推广起来也就方便许多。” 韩进点点头,找初雪要来纸笔,把薛朗的要求写下来。薛朗继续道:“在工匠的招募上,我建议除了已经**出师接活儿的工匠,工匠们尚未出师,但已经能搭手干活儿的徒弟们,也可以招募来。” 韩进听下写字的笔,提出异议:“学徒们尚未出师,手艺不过关,只怕做出来的犁,影响使用。” “关于这一点,我有办法。” 薛朗成竹在胸:“第一,把所有的犁都固定一个尺寸,让工匠们全都按照统一的尺寸做;第二,用流水线作业的方式来做!” “何谓流水线作业?” 对于薛朗时不时冒出的新名词,柳女官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薛朗道:“就是把犁分拆成多个部件,我们把师傅和徒弟按照手艺水平分开,师傅们专门做需要手艺好的部件,徒弟们专门做对手艺要求不高的部件,因为都有统一的尺寸,最后再组装就好。” “此法极好!” 围观的公主殿下突然开口赞道。 薛朗笑道:“为了鼓励学徒们的积极性,我们可以在师傅工钱的标准上,降等给学徒开工钱。当然,为了防止学徒手艺不精,滥竽充数,工钱是计件算的,合格的才能算钱,不合格的不仅不算钱,如果不合格的东西超过一定比例,我们还要扣工钱!也就是说,做得越好越多,所得的工钱越多,以此来激发大家最大的生产积极性。” 韩进满意的点头:“此法确是极好。按照常理,学徒未出师是不能收工钱的。我们给学徒的工钱,最后还是落入师傅们的口袋。薛主簿的方法,大大的解决了我们人手不足的困局,不过,为了防止师傅们为了工钱把手艺不过关的学徒都带出来,如果学徒做出来的东西不合格的超过一定数目,不仅要扣学徒的工钱,还要扣师傅的工钱。” 薛朗道:“韩长史你们更熟悉本地的情况,我这种外来户嘛,就负责出出主意,有用得上的主意,你们根据本地情况采用就成。” 大家又具体商议的了一下剩余的问题,之后,韩进又苦逼的忙碌去了。公主殿下留下柳女官和薛朗,直接对薛朗道:“幼阳,你把刚才所说的流水线作业的方式,再对我细细讲讲。床弩、神臂弓这两物,我想采用此方法。” 所以说公主殿下英明睿智呢!看,薛朗才提了一下,她就不仅看出其中的关键之处,还能自己找到适用的地方来。公主殿下是干大事的人啊! 于是,薛朗又详细给公主殿下解说了一下什么叫流水线作业的方式—— 对着公主殿下,薛朗说话比对着韩进痛快多了,不像对着韩进,总归来说,韩进才是公主府的长史,是公主殿下手下的第一文官,薛朗说多了,怕惹来他的忌讳,对着韩进,薛朗一般只点到为止。 ... ------------ 第六十四章 春天来了 唐朝不是现代,现代有着迅捷的物流和信息流通方式,统一标准统一起来也就比较容易。以唐朝的现状,薛朗问道:“敢问殿下兵器制作一般是哪个部门负责?我朝的行政部门与我知道的大不相同,属下不太了解。” 公主殿下讶然:“阿柳未给幼阳宣讲过吗?” 柳女官道:“禀殿下,并未提过,奴只给薛主簿讲过府中部署的构成和权职。” 公主殿下道:“难怪幼阳对大理寺、宗正寺的职别不清楚。阿柳给薛主簿宣讲一二。” “喏。” 柳女官对薛朗道:“我朝实行的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制。三省分别为尚书、中书、门下,六部是尚书省辖下,分为吏部、民部、刑部、礼部、工部、兵部。九寺是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鸿胪、大理、太府以及司农;五监则是将作监、都水监、国子监、军器监、少府监。” 柳女官把朝廷的行政部门的划分和各部门的只能大致说了一下,看薛朗听得入神,又道:“其实在三省六部之上,还有政事堂和殿中省、秘书省、内侍省。相对尚书三省,被称为内三省。” 又把政事堂、内三省的职责给薛朗说了一下。薛朗这才算是对唐朝的官制有了个全面的了解。 唐朝的官制可以说是集封建官制大成的一代,之后的朝代基本都沿用唐朝的官制,改变大同小异。 唐朝的官制设置相比起后代,算是比较俭省的。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个败家子李隆基在唐初官制的基础上,设置了一大堆各种使,才导致了官员冗繁、权责混乱的问题。 薛朗被科普了一大堆官制后,公主殿下把话题拉回来,让薛朗接着说怎么在神臂弩和床弩这两件物事上推行流水线作业的方式。 薛朗道:“军器监主管军械制作,属下以为,可否先在军器监把尺寸统一起来呢?比如军用弓箭的制作,如果军器监统一了尺寸,发下去,地方的工匠维修的时候,肯定要按照军器监的尺寸来,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大家就会不知不觉间都改成军器监的尺寸,也就达到了统一尺寸的目的。尺寸统一了,部件也就统一了,部件统一了,采用流水线式制作的方法,也就简单了。不妨先从神臂弓和床弩开始!” 公主殿下道:“可!阿柳,写就文书,向圣人上疏。” “喏!” 议完事,薛朗就回听风院去了。 随着各项决议下来,大家都忙碌起来,薛朗也清闲不了了,到工匠招募来后,他的时间就大部分花在匠户区那边,监工督造;不仅如此,算着时间,还要关心种植园那边,简直忙到飞起。 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的过去,洒下的韭黄都吃了两茬儿。雪天过后,气温慢慢的升高起来,种植园里洒下的种子,气温回升后就撤去了覆盖的茅草,绿色的嫩苗儿破土而出,代表着春天的气息—— 春天来了! 泡在水里的红薯,也长出了足够尺寸的嫩苗儿。迎着马元良殷切的目光,薛朗检查后道:“可以开始培养根须了,以现在的气温,最多三天,根须就能长出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移植了!正好,后日就是开耕仪式,推广异人犁,等仪式过后,就可以移栽到地里了。” 移栽红薯和土豆的土地,公主殿下已经安排好,到时候移栽过去就好。薛朗把监工的事情交给万思明,带着马元良手下的士卒们,把种植园里洒下的种子们,该移栽的移栽,该间苗的间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越的缘故,洒下的种子,经过雪天的寒冷后,居然一颗都没死,出苗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 把花生、辣椒重新栽了一下,圆白菜要移栽到外面,可以再养两天;南瓜苗太多,需要间苗,间出来的苗,又拉开距离重新移栽,薛朗还拿了两棵回去,让秀娘栽到院子的墙角,等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吃南瓜了。 薛朗刚回家,狗狗们就围过来,不过,不见包子。薛朗还没问呢,万福就主动汇报:“郎君,包子让小的关起来了,您过去看看吧。” 薛朗疑惑的看万福一眼,还没动呢,迎接他的馒头就扭头回犬舍去了,油条那个憨货也屁颠颠的跟着馒头跑过去,唯有豆浆无动于衷,亲热的用头挨蹭他,等着他抚摸狗头。 这个情况是…… 薛朗连忙快步向犬舍走过去,包子一看到他,立即委屈的哼唧起来,大有“为什么把它关起来”的意思。 薛朗安抚的摸摸包子的脑袋,眼睛往包子屁股后面扫一眼,果然是春天来了!难怪馒头、油条都围着包子转,看来就算变聪明了,动物的本能也没改变。 薛朗心头一动:“豆浆!” 豆浆听话的奔过来,谁知道一过来,薛朗就抱着它肚子,准备看它屁股。豆浆乖乖的仍由薛朗抱着它肚子,不过,扒拉尾巴的时候,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后退一蹬,直接把薛朗蹬开,尾巴垂下来,竟然不给看! 薛朗哈哈大笑:“豆浆,不要害羞嘛,来我看看,你是不是也像包子要做妈妈了!” “汪汪!” 豆浆叫了两声,居然跑了! 薛朗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然后跳进犬舍去,一把把包子抱出来,用脚把油条挡开,直接问馒头:“馒头,你想让包子给你生小狗狗吗?” 薛朗其实不太支持串种狗。第一次选择当然是同为昆明犬的馒头,只是,四只狗狗现在都这么聪明,如果包子、馒头实在配不到一块儿去,薛朗也不会勉强就是。 馒头汪了一声,神情颇为专注的看着包子。被薛朗抱在怀里的包子立即挣扎起来,冲着馒头汪汪了两声,又冲着薛朗汪汪,大有要到馒头那边去的意思。 这下薛朗懂了! 立即把包子放到馒头身边,包子跟个小女生似的,围着馒头活泼的蹦了两下,还用身子挨蹭馒头。馒头依旧高冷,不过也没避开包子的挨蹭,偶尔还舔它一下。 这还有什么说的呢?两只昆明犬自己看对眼了! 不过,薛朗一直以为馒头君是高冷的霸道总裁范儿,想不到居然喜欢包子这种活泼类型的。还以为馒头会更喜欢像豆浆那样的淑女呢。只能说,馒头君的审美比较另类。 看馒头对包子的架势,很快就会有小狗狗了。另一只母狗豆浆,刚才薛朗查看,还没有什么迹象。包子比豆浆大了两个月,估计豆浆也快了。 包子围着馒头撒欢,油条吐着舌头围上去,馒头的双耳立起来,嘴里发成警告的呜呜声。油条个怂货,居然就退开了,跑旁边去找豆浆玩。 豆浆估计都嫌弃它,油条刚吐着舌头把头凑过去—— 啪! 豆浆的两只前爪,毫不客气的踹在油条头上。油条那个委屈啊,一脸“居然被嫌弃”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转身跑到主人薛朗这里,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搭在薛朗手上,嘴里呜呜的叫的委屈! 薛朗…… 薛朗这无良主人,一点安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笑得欢畅。 ... ------------ 第六十五章 河东薛氏 把油条和豆浆隔开,把包子、馒头放一块儿,薛朗就回去休息了,睡着前还畅想了一下,不知道这一胎包子能生几只;包子这是第一次做母亲,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带好它的孩子们!那么活泼的包子,感觉难以想象。 胡思乱想中睡去,早晨起来去种植园查看一圈后,又去工坊转了一圈,实务帮不上忙,督造还是能干的。 在工坊视察了一下,看万思明做的不错,鼓励了他几句,薛朗回家用早饭,刚进家门,热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万福递上一张拜帖:“禀郎君,井州长史、汾阴薛智来访,因郎君不在家,留下拜帖,说于午时再来拜访。” 井州长史—— 柳女官给他科普过,苇泽关地属苇泽县,隶属于井州。苇泽关的治所本是在苇泽县,不过,公主殿下嫌远,她品级太高,便把治所从苇泽县搬了出来。 井州的长史……这是地方官员吧?记得柳女官说过是从五品的官阶,没韩长史的官阶高,可人家是地方官员,刺史空缺的时候是可以佐领州牧的。 不过,就是是从五品也比薛朗级别高。但是,并州长史是地方官员,薛朗这个主薄是公主府的属官,这个要怎么论? 另外,这位井州长史还把籍贯都报了!跟薛朗一样姓薛,汾阴……不就是河东薛氏的地盘? 薛朗也姓薛,也曾关注薛姓的资料。河东薛氏乃是关西六大姓之一,有名的望族。历史上很多著名的姓薛的名人,都出自河东薛氏。比如给了李世民一个大跟头栽的薛举,以及以后的历史名将薛仁贵,都是出自河东薛氏。 河东薛氏的历史可以上溯到三国蜀汉时期,蜀汉灭亡后,才从蜀中迁到河东,累代仕宦,真正的名门望族。 薛朗的薛是不是出自河东薛氏,薛朗是不知道的,祖籍建康也是听老爸说的。只是薛朗考据姓氏的时候发现,永嘉之乱的时候,薛姓四散。 薛氏大支聚汾阴自保,于是,薛姓最大的一支就成了河东薛氏。天下姓薛的并不止是河东薛氏,还有其他零散的薛姓族人。 薛朗谋的就是零散里的,就算是通信发达的现代,都不一定能把所有族人记载清楚,更何况是在兵荒马乱的古代。 说起来,河东薛氏是非常有自己特色的望族。汾阴薛氏的成员大多是武将,薛氏的门风武勇粗豪,崇尚武功。就算偶尔出几个文官,作风也是简单直接,完全没有文人该有的柔和。 举个例子,同样是去做刺史,如果治下出了盗匪,如果是同为关西六大姓的裴氏,裴氏的官员会选择用感化、宽恕的做法招安盗匪;另一大姓柳氏呢,则会明辨罪行,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判的判。 但如果是薛氏的刺史,那就只有一个做法——全部杀了!谁还管你是为什么做的盗匪,谁让你要在我的治下做盗匪,该杀!作风简单粗暴,强势直接。 以薛氏的繁盛,还不至于为了薛朗一个小小的公主府主簿巴巴的上门。这个薛智是来干嘛的?总不能是来认亲吧? 左右没什么急事,薛朗干脆不出去了,吩咐荷香煮好茶,就留在家里等着这位河东薛氏的薛智上门。 到了午时,薛智乘坐马车,准时登门。 接到通报后,薛朗就站在门边迎客—— 本来在侧门迎客是非常不礼貌的,不过,薛朗在公主府里任职,总不能从公主府的正门进,薛智就算是做到刺史,也不到公主府正门进的资格。不过,看薛智的意思,这只是私下的拜访,也不想惊动公主府。 薛智留着一把美髯,年约三旬左右,比薛朗年长。这个年纪做到长史,发展也算顺利,不是庸才,也不是天才。 “薛长史光临,有失远迎,今日是薛朗失礼,请进。” 薛智笑道:“薛主薄客气。智不请自来,冒昧拜访,是智失礼才是。” 互相客气两句,把人迎进去,在客厅分主宾坐下。薛朗不知薛智为什么上门,也不急,让长俭上茶,随便的扯闲话:“薛长史请吃茶,我这侍女是公主殿下赐下,有一手煮茶的功夫,请薛长史品鉴。” 薛智道:“且慢吃茶!” 薛朗疑惑的看着薛智。 薛智道:“某在井州听闻有一薛姓异人从异国归来,心中暗思莫不是我薛姓族人归来乎!在吃茶之前,先论家谱,序齿之后,才方便交往叙话。智表字显慧,不知你之表字为何?” 薛朗道:“我之表字为幼阳。” “好!你我且先以表字称之。幼阳,你我二人同姓薛,先论家谱,方便序齿。” 薛智兴致勃勃。薛朗默默蛋疼—— 薛朗家只是普通老百姓家庭,他爷爷小时候都没正式的大名,还是参加革命工作后自己取的。爷爷都没名字,爷爷以前祖宗的名字,以他爷爷大字不识一个的学问,更是问都不用问。 听到要论家谱,薛朗有点心虚,除了祖籍是真的,其他都是编的!偏偏古人又对家谱认真,这个要怎么办? 谎话说多了,圆谎就要付出百倍的精力。薛朗认命了,做出悲愤状,道:“我这一支,颠沛流离,几经迁徙,祖上一度性命不保,族谱早已在颠沛流离中丢失。只是口耳相传,祖上于永嘉之乱时迁居,迁居前住在建康。不知河东薛氏的族谱上可以记载?” 薛朗做谦虚求教状。 薛智听到族谱丢失,嘴角克制不住的抽了一下,但又不好指责薛朗,只能平心静气后,道:“族谱上有无记载,需回去祖宅翻阅永嘉年间的记录。不过,薛氏乃是大姓,魏晋以前,薛氏并不聚居河东,而是散居各地。我河东薛氏来自于东海相衍公,衍公生子永公,永公随前蜀主入蜀。蜀汉亡国后,齐公降魏,才从蜀地迁入河东。” 这是给薛朗讲上家族史了?!不过,这跟薛朗有什么关系?! 薛朗不明,安静的听薛智讲古。 薛智道:“迁入河东后,世人谓之曰蜀薛,被其他名门望族视为异类,多有看不起。可我薛氏并不气馁,经过历代祖先努力,历经十六国、南北朝、前隋直至如今的唐,我河东薛氏已是关西六大姓之一,经久不衰!” “先祖之功,薛朗身为后辈,钦佩不已。” 薛朗是真的佩服那些先人。能在古代这样重视门第的环境中,奋斗成一个与高门并列的望族,付出的努力是值得所有后人敬仰和钦佩的。 ... ------------ 第六十六章 保媒 根据记载,薛氏从蜀中迁出来的时候,被当时的衣冠望族们称之为蜀薛,这个称呼结合当时的习俗和环境看,是带有蔑视的意思的,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非我族类了。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薛氏成了关西六大姓的河东薛氏,其中付出的艰辛和努力,作为现代人的薛朗是无法想象的。 薛智显然也为此自豪,滔滔不绝的,面带骄傲,语带自豪的给薛朗一个个的科普祖上出过那些能臣猛将。 薛朗一边听一边感叹,在古代做世家子弟其实也蛮不容易的,不仅要学习文化知识,还要背诵祖宗名讳和光荣事迹。既要有学问,又要能对家族的一切娓娓道来,做世家子弟也是蛮辛苦的。 有这样的一份绵延数百年的家族历史在,难怪现在的世人多崇拜世族。中国人就爱讲历史,动不动随便讲点儿什么来都能扔出历史记载,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骄傲。看看别人的家族历史,再看看自己的家族历史,自卑感不就来了么?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好吧,薛朗貌似又给自己找到一个奋斗理由,为了让他儿子以后说起家族历史来,也能如薛智这般的装逼,他也该努力才是。 薛智把家族的光荣史完整的回顾了一遍后,见薛朗也是一脸的佩服,满意的点点头,道:“我薛氏虽然能臣猛将辈出,乱臣贼子却也出过。远的不说,说说最近的薛举父子,也是出自河东薛氏,只是妄蓄大志,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才德,确实该杀!” 讲完光荣史,怎么开始讲起家族败类来了? 薛朗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薛智的用意,保持耐心,干脆也不多言,只顺着薛智的话“嗯嗯啊啊”的捧哏,看他到底想说啥。 薛智几乎是语重心长的道:“幼阳啊,我薛氏能家族繁盛,家业大兴,从衣冠望族看不起的异类到如今的关西六大姓之薛氏,走的也不过是一个自强自立,知礼守礼的兴家之道。” 这是要传授秘籍?! 薛朗做虚心倾听状:“谢显慧兄指点。” 薛智道:“非是指点,只是同是姓薛,大家探讨一番。自周公定礼天下,礼之一字就成为仁人君子的行事标准,我薛氏以礼仪诗书传家,自也不例外。长幼有序,维护正统,方是一国一家兴盛之道,幼阳以为然否?” 薛朗莫名,不过嫡长子继承制确实是封建礼教的基础,于是点头道:“是这么说的,没错。” 薛智立即赞道:“好!如此看来,幼阳也是知礼守礼之人,想来你之一支繁盛不远。” 所以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总感觉带着别的意味儿? 薛朗心头的疑惑更盛了。 薛智却不管薛朗的疑惑,话题突然一转:“家族要繁盛,子孙不能少。幼阳一支只余汝一人否?” 薛朗点点头:“只有我一个人侥天之幸回来,其余人等皆已过世。” 薛智状似关心的问:“幼阳在异国可曾婚配?” 这一点薛朗并不打算隐瞒,选择实话实说:“曾有过一个未婚妻,只因遭遇不幸,先我而去了。” 薛智道:“原来如此。可曾有过通房、妾室?” 薛朗囧,不过他是知道的,在古代,真正有规矩、有来历的家族,最是重视嫡子正妻,在未娶妻之前,别说妾室,连通房都不会给纳一个。 世家把妾室庶子视为祸家之源。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你家在没娶妻之前就给儿子置下通房、妾室,把正妻放在哪里?如若一个不小心有了庶子……这是结亲呢?是结仇的吧!谁家珍爱养大的闺女,愿意嫁给一个已经有通房、妾室的男子!除了满清那种奇葩规矩除外。 薛朗连娶妻的心都没有,更不用说纳妾之类的,干脆的道:“没有。我家世代耕读传家,家风清正,通房、妾室之类的,统统没有。” “好!好!好!家风清正好,家风清正,知礼规矩,这样的人家,即使现在只有幼阳一人,家业兴盛也不过是一二代之事。” 薛智也不知是真夸奖还是假夸奖。薛朗笑着拱拱手:“承显慧兄吉言,兴盛什么的还早呢,先立下根基才行。” 薛智道:“幼阳要立下根基,只你一人却是极难的。” 说着,脸上的笑容,似乎突然猥琐了几分,薛朗心头警惕心猛涨:“所以,显慧兄的意思是?” 薛智道:“幼阳何不说一门亲事?逝者已矣,幼阳孤身一人在此,家中既无长辈,又无亲眷,有如无根之浮萍,虽然无牵无挂,可也无根无凭,孤苦伶仃,夜晚何以纾解枕畔寂寞?” 卧槽!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的?! 这下,薛朗看薛智脸上的笑容,不止是猥琐了,还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且不说别的,只这么一个笑容,薛朗就什么心思都没了,婉拒道:“我刚来此地,人事陌生,男儿事业未成,何以为家?” 薛智摆摆手,一副神秘的样子道:“幼阳此言差矣,幼阳仪表堂堂,腹内锦绣,自会有人知道。这不,愚兄不就受人所托,来给幼阳说一门好亲吗?” 有人知道……薛朗借着喝水掩饰,细细咀嚼这四个字,薛智似是以为薛朗在犹豫,连忙道:“愚兄我一表兄,时任晋州刺史,家中有好女,尚未婚配,欲求幼阳为婿,幼阳意下如何?” “噗!” 这是薛朗喷了! 别的且不说,这还跟他兄弟相称呢,转头就介绍他表兄的闺女,他的表侄女来跟他相亲,卧槽,这差着辈分呢,这也太不讲究了! 于是,薛朗道:“显慧兄的表侄女,不也是我的侄女么?不合适吧?” 薛智又是一脸的猥琐笑容:“你我虽然同是姓薛,可早已出了五服,辈分之事,却是无妨。我那表兄,出自弘农杨氏,乃是望族,未婚配的乃是他之幼女,平日爱若掌珠,甚是宠爱,意欲觅一佳婿而不得,听闻幼阳之后,方才意动。我表侄女乃是名门贵女出身,容姿貌美,教养得宜,匹配幼阳,相夫教子,自不在话下,幼阳意下如何?” ... ------------ 第六十七章 好礼不好收 所以,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完全适应不过来! 按照隋唐女子十三四岁成亲的先例,薛朗一点儿都不想知道那位贵女的年纪—— 十三四岁,开始发育没?如果还没发育,且不说心里的犯罪感,抱着的手感……平的!再翻一面,还是平的! 十三四岁,在薛朗心里是完全视为小孩子的状态,无论怎么勉强自己都无法把这样的小孩子当成娶妻对象考虑,完全过不了心理关!何况,薛朗确实也没娶妻的心思。 薛朗不想跟薛智解说自己的心理状态,只苦笑道:“显慧兄可知,我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你的表侄女是尚未婚配的年纪,与我相差过大了吧?” 薛智不以为然:“男子与女子不同,幼阳正值壮年,未来前途可期,自是可娶好女。” 果然,不管古今,男人只看事业不看年龄。 薛朗拱手道:“多谢显慧兄抬爱,贵女虽好,可我无心娶妻,只能辜负显慧兄美意了。再说,弘农杨氏,偌大的名声,连我这种刚从异国归来的人都知道,岂是我这样的孤苦伶仃之人能匹配得上的!” “幼阳能不能匹配上,自然有人担保,愚兄只是做个现成媒人。也不怕对幼阳说实话,以弘农杨氏的郡望,正支嫡女幼阳自然是娶不到的,我那表兄是杨家的旁支,爱女却是他之嫡女。” 薛智又是那种神秘兮兮的样子。薛朗纳闷了,干脆地问:“显慧兄一再提及,那为我保媒之人究竟是何人?” “现在不可说,来日幼阳自然就会知道。” 还是那副欠抽的神秘样儿。 既然他要装神秘,薛朗也不再问了,只干脆的拒绝:“如此,就请显慧兄转达我的谢意了,我实在无心娶妻,好意只能辜负了。” 薛智讶然:“好女难求,幼阳为何拒绝?” 薛朗道:“我目前没有娶妻的心思,只这一点,就足够我拒绝显慧兄的好意了。” 薛智张张嘴,看薛朗拒意坚决,想了想,道:“幼阳就不为香火考虑吗?你之一支可就只余你一人了,你不娶亲,就无法延续香烟,何以告慰泉下先人?” 薛朗仰头望了一眼上方,微笑道:“我的先人只要我开心的活着就够了。何况,我也不是说不结婚,只是,这个问题我目前没有考虑,或许过几年我会考虑吧。” 劝说了好一会儿,薛朗就是不允,薛智虽然对薛朗的选择不解,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薛智又在听风院盘桓了半个多时辰,跟薛朗聊了许多所谓异国的风情—— 说一个谎话,就要无数个谎话来圆。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薛朗只得打起精神,结合现代的见闻,用心的编故事应付他。 茶汤都喝了薛朗三盏,薛智才起身告辞。薛朗把人送到门口,看着薛智登上马车,临走前,薛智转身神秘的笑道:“幼阳,来日你佳期到时,莫要忘了愚兄才是。” 薛朗满脸茫然,佳期,什么佳期?正要开口问,薛智已神秘的笑笑,钻进马车里,告辞走人了。 薛朗望着马车远去,在门口默默站了好一会儿,直接问跟在他身边送客的长俭和万福:“刚才来的那位薛长史,有没有礼单送来?” “回郎君,有的。” 万福立即把礼单递上—— 没有当着送礼人的面看礼单的道理。 当初公主殿下之所以在薛朗还在拜访之时就看礼单,完全是下面的人被薛朗送的图纸惊到了,不敢做主,以至于才惊动公主。公主显然也是想不到薛朗竟然送那么重要的东西,才坦然的当着薛朗的面询问,倒也算不得失礼。 薛朗看了一遍礼单,再想想薛智故作神秘的样子,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直接对长俭、万福吩咐道:“把收到的礼物整理一下跟上我,我要求见公主。” “喏!” 长俭、万福脸上都有些不舍之色,不过,还是听话的赶紧去收拾,利落的跟上薛朗。 这份礼单,由不得长俭、万福不动心。所送的东西,简直就是击中红心般犀利的戳中薛朗的需求。礼单如下—— 长安京郊庄子一座,内含土地八百亩,带数座山林;长安帝京内东市、西市铺面各两间;来自大宛的名驹一匹,附赠养马的马夫。 一个人最基本的要求也就是衣食住行,有了这些,也就基本解决了薛朗的生活所需。除了马匹比较显眼,地契、房契装在一个盒子里,又不显眼,又显得考虑周到,烫贴人心。 薛朗……薛朗真是被吓到了! 他现在在古代,几乎是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几乎没有什么信息来源。有人这么在暗处惦记着他,感觉实在不太好! 薛朗是直率的人,喜欢直来直去,这样故作神秘的搞所谓的惊喜,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惊吓。于是,薛朗果断的找公主殿下去。最起码,他现在是公主殿下的手下,合作还算愉快,不要被讨厌的、故作神秘的人破坏了与公主殿下的关系才是。 长俭抱上装地契、房契的盒子,万福带上马夫和名驹,浩浩荡荡的向公主殿下那里去。 这么一个队伍,特别是神骏的大宛马更加吸引眼球,早早的惊动了公主殿下,薛朗刚请人去通报,守卫就让他直接进去,公主殿下已在等他。 “幼阳可是要来给我送礼的?” 薛朗刚一进去,公主殿下还是那么安然淡定,处变不惊,居然还调侃了他一句。薛朗赶紧行礼:“见过殿下。” “免礼,赐座。” “谢殿下。我这里刚收了一份礼单,请殿下过目。” “哦?大宛名驹,殊为难得,我也有些好奇,是何人如此大手笔,连人带马的赠与幼阳。” 公主殿下虽然没笑,可一双眉目中,笑意盈然,显然心情并未受到影响,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薛朗没答话,只默默等着公主殿下看完礼单。平阳公主脸上神色未变,还有心情点评:“这礼备得用心,皆是幼阳实用之物。送礼之人待幼阳真是盛意拳拳,诚意十足!” 薛朗猛然抬头,直直的望着公主殿下的眼睛:“殿下,在这大唐,我信任的唯有你!” ... ------------ 第六十八章 请教 公主殿下手微微一顿,神色未变,只淡然的提醒一句:“薛幼阳,直视本宫,视为冒犯,乃是逾越失礼之举。” 看样子不像生气,似乎真的只是提醒。薛朗赶紧低头,双手握拳高举于头顶:“对不起,殿下。我只是心中不安,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只是在公主殿下这里做事,连周围方圆一百里内都没逛过,为什么外面会有人这么惦记我?我想不明白!” 薛朗坦诚说出自己的感受。 是的,他是在不安。 如果是明年,他做出一些成绩后,有人这么惦记他,他只会说人慧眼识英才,有眼光!但现在,他还在公主府里做主薄,什么成绩都没出来,只区区一个曲辕犁,还不足以让人这样关注他!就算加上床弩与神臂弓,也还不够。 所以,薛朗觉得不安。他对外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人是深怀戒心的。有一点他说的是真的,目前整个大唐,他只信任公主殿下一人。 薛智送来的礼,让薛朗震惊,可是信息的闭塞和不对等,让他想推理也无从下手。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平阳公主。 公主殿下虽然城府深重,可待他的用心,薛朗不是傻人,自然能感觉到。公主殿下以诚心待他,薛朗是知道的。而且,公主殿下心胸宽广,并不是那种让下属动辄获罪的上司,薛朗相信公主殿下的为人。人生能遇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上司,其实并不容易。 公主殿下没做声,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薛朗低着头,也看不见公主殿下的表情,不过,以那位公主的养气功夫,就算看见只怕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看见公主殿下素色的衣角,轻轻摆动,向他的方位移动而来,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他高抬的手腕,公主殿下的声音一如以往般沉稳淡然,轻轻地在他头顶响起:“本宫犹在,你有何可震惊的!” 奇异的,薛朗波动剧烈的内心就这么被安抚了! 顺着公主殿下的一扶,重新坐好,再度抬头才发现公主殿下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让侍女拿了个蒲团过来,就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平阳公主似乎有些神思不属,眼睛望着门口,不知在想什么。薛朗下意识的觉得公主应该是在想什么,也不出声打扰她,默默地等着。 沉默了一会儿,平阳公主才道:“这礼是何人所送?幼阳可方便告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薛朗直接就扔出答案:“是薛智送的!” “薛智?井州长史薛智?” 公主殿下追问。薛朗道:“没错,就是他。属下今天早上出去巡视工坊,回家吃早饭的时候,万福来报说接到他的拜帖,执意非要今天拜访我,留下拜帖,约好午时会见。我下午没什么事情,又好奇为什么不认识的人会来拜访我,我就留在家里会见他,谁知以为只是简单地会见,会见出这么大一个惊吓!” 公主殿下莞尔,道:“幼阳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这样才是幼阳,方才那样不安的样子,可非我熟悉之幼阳。我阿娘曾教我,遇事莫慌张,已胜五成矣。”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先皇后智慧过人,薛朗受教。我刚才是受到惊吓了。那个薛智到我院中做客,先是要跟我论谱,可怜我家的家谱早就在迁徙过程中丢失了!” 如果柳女官在,听到这话,一定也会像薛智般抽嘴角。世家重谱系,居然还有人能把家谱遗失,在柳女官、薛智他们听来,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公主殿下倒是没什么表示。薛朗继续道:“跟我论家谱论不上,就给我宣扬了一番河东薛氏的光荣历史,然后又跟我讲什么长幼有序、遵守礼制、守规矩的话,说什么那样才是一国一家兴盛之道。” “哦,幼阳是如何搭话的?” 公主殿下追问。薛朗想了想,道:“周公定礼是天下礼法的基础,大家都赞同的,我觉得既然存在就有它的存在的道理,就赞同他了。然后不知道戳到他哪个心思,居然要给我说亲!” “说亲?” “是啊!弘农杨氏女啊!就算是我这种刚来的,也知道关西六大姓的盛名,像我这样的人,居然能有弘农杨氏的女子看上我,虽然是偏房的,不是正支嫡女,可这不也是瞎扯淡吗?我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薛朗毫不客气的吐槽。公主殿下失笑,上下打量一番薛朗,调侃他:“我观幼阳仪表堂堂,莫说弘农杨氏的旁支女,就是正支嫡女也是配得的。” 薛朗一脸“殿下你在逗我”的表情,拒绝与公主殿下说话。公主殿下又是一笑,略顿了顿,方才道:“说来,我要给幼阳倒不是才对。” 薛朗不解:“为什么?殿下。” 公主殿下道:“幼阳今日受这惊吓,想来是因我的缘故。” 薛朗摇头:“殿下,属下还是不明白!” 公主殿下眼睛微眯,意态幽远的望着门口:“薛智出身于河东薛氏,河东乃是太子的故地。” 薛智是太子建成的人?!所以,那个在背后运作,要给他与弘农杨氏女保媒拉纤的就是太子李建成?! 知道背后是什么人,薛朗反而不震惊了!这位太子殿下显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草包嘛,看他收买人心的手段,也不是没成算的人。 如果薛朗是一个真正的古人,那么,太子的礼物显然是极周到的。田产农庄,在古人来说,土地就是生命,有了土地,才有了家族血脉延续的根本;而东市、西市的铺面,就是增加收入的营收,对薛朗这种缺钱缺根基的外来户,可谓是一击即中。 土地有了,收入有了,可不就是缺一个女主人吗?于是,太子还按照古人的标准,给薛朗保了一桩好媒!弘农杨氏女,以薛朗的出身来历,这桩婚事要是成了,可不就是高攀了吗? 世人尝以能娶世家女而欢喜自豪,如果薛朗真是一个古人,听到能娶世家女,只怕睡觉都能笑醒!可惜,太子李建成脑洞再大也算不到薛朗是穿越来的! 薛朗问道:“殿下,太子为何对属下投下如此大的本钱,不合算呐。” 这话说的,公主殿下莞尔一笑,道:“应该是因我上疏圣人之故。” “上疏的原因?” “正是!我曾上疏圣人,异人薛朗献上新的作物,暗示圣人该作物产量惊人,想来圣人是心中有数,已开始准备对幼阳的封赏,故而惊动了太子。” 公主殿下倒是坦诚,没对薛朗隐瞒。 可薛朗反而更加不解:“一个高产的农作物,就能让太子这么下力气收买我?” ... ------------ 第六十九章 个中曲折不由人 公主殿下没说话,而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似乎在斟酌词句。薛朗表示理解,如果是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其中牵涉的人物,是她的兄长,公主殿下作为妹妹,确实不好开口。 薛朗想了想,道:“我把礼物退回去,表明一下态度,应该就可以了吧?” 公主殿下看薛朗一眼,道:“多谢幼阳体恤,只是事已临门,幼阳如果不明其中内情,恐被人算计吃亏。也罢,如今已是朝中尽知的事情,告知幼阳也无妨。” 公主殿下顿了顿,道:“太子人望不足,故而才会对高产的作物如此重视。” 懂了!意思就是太子还是冲着红薯、土豆来的,不是冲着他薛朗本人来的,所以说,说他有才华,腹内锦绣什么的,果然只是客气话。 薛朗吐槽了一句:“所以,薛智来说太子觉得我有才华,腹内锦绣,其实都是骗我的,对吧?还好我没当真,不然该失落了!” 公主殿下被他这话逗的,调侃他道:“幼阳确实有才干,此非虚话。” 薛朗意思意思的拱拱手:“多谢殿下鼓励,属下感觉又找到生活、工作的信心了。 公主殿下被他逗得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摆摆手,有闲情闲话家常了:“我阿娘膝下一共有大郎建成、二郎世民、三郎玄霸、四郎元吉,女儿只我一个。建成乃是嫡长子,唐王世子,大唐建立后,被圣人立为太子。” 公主殿下显然不是优柔寡断、伤春悲秋的人,既然决定说,自然就不会隐瞒,毕竟,薛朗明明是她看重、依仗的手下,太子丝毫不顾及她,直接派人来收买薛朗,这种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做派,还真是……如果是薛朗,会很想送太子一个呵呵。 公主殿下道:“大唐初立,天下未定。大兄身为太子,镇守中枢,上安朝堂诸公,下抚黎庶之望。三郎早夭,五郎年幼。我限于女子之身,能堪大用者,唯有二郎。” 这是道理话! 一个初初建立的政权,李渊的年纪摆在那里,以古人的平均寿命而言,必须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摆出来,让士庶阶层都知道,让大家知道跟着干是有前途的。 毕竟,刚刚灭亡的隋朝,可只传了两代。后事不忘前事之师。前隋的灭亡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是多么的重要! 而李唐王朝,内有李渊、李建成父子在,外有能征善战的秦王,一家子团结合作,可不就是典型的第一家庭形象么?谁看了都觉得这家子有前途,可以跟着一起干! 薛朗点点头。公主殿下续道:“道理是如此,可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二郎几乎是我一手带大,他之才能我尽知,惜乎年轻没有经验,打了败仗吃了亏,可也有了宝贵的经验,他之才干,以太子之资,岂能掩住!此事,我能看出,圣人能看出,朝堂诸公老于世故,焉能看不出来?” 可怜的太子李建成! 李建成是有才能的,只是,谁让他有个更有才能的弟弟呢?李建成不是做得不好,而是没有李世民做得好。天才与凡人的区别,就是这么阔怕。 公主殿下叹了口气,道:“惜乎太子是我大唐的开国太子!” 公主殿下点到为止,薛朗秒懂! 如果李建成不是生在大唐刚刚建国的时候,而是中期之类守业的太子,那李建成就是一个好太子,但可惜他生的是初唐,还是大唐帝国刚刚建立,前隋的灭亡还在戳着天下士庶的敏感神经的时候。 前隋两代而亡,隋文帝做得很好,可惜继承人没选对,导致前隋两代而亡。没有人是希望过兵荒马乱的日子,特别是士族阶层,每次天下大乱,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就是士族阶层,越是大的世家,越容易成为那些起义作乱者的目标。因为世家代表着有钱有粮。傻子都知道有钱有粮才有打天下的资本。 一开始,李世民的才能还没显现的时候,大家对太子李建成是满意的。李渊把他放在中枢,一是为了安抚人心,二嘛未尝没有让他趁机与朝廷重臣们搞好关系,趁机刷刷声望、好感之类的打算。毕竟,大唐建国,李渊的年纪在古代可算不得年轻了,天下以后终归要让他的儿子继承。 如果没有李世民做对比,李建成还是做的不错的,在朝臣中也慢慢的积累出一些声望来。故而,历史上对太子的评价,一开始是好的。 可随着李世民的崛起,李建成就悲剧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李建成只是还算优秀的凡人,而李世民就是天才。凡人再优秀也比不上天才。 朝堂上的人,作为一国的开国之臣,哪个不是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差距来!包括他们的父亲、圣人李渊同志也看出来了。 前隋的教训还未走远,李世民实在太出色,出色到李渊都动摇了。可是,建成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身为嫡长子,在封建礼法里有着天然的继承权。没有错误的太子,又怎么可能轻易说废就废! 如果太子是那么好换的,那也不至于每朝每代换太子,背后都是一场腥风血雨。太子说立就立,说废就废,你让天下臣民怎么想?太子镇守中枢,上安朝堂,下抚黎庶不是开玩笑的话。换太子不是儿戏的事情,没有正当过硬的理由,太子是不能换的! 李渊的动摇,导致的就是朝堂众臣的选择。大家也跟着摇摆不定,有支持太子的,也有支持秦王的。而这些刚刚经历了天下大乱的臣子们,对安定的渴望,让他们显然更青睐秦王李世民。 于是,就有了太子人望不足的局面。公主殿下虽然没明言,不过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薛朗还是自己脑补了一通,莫名的有些同情李建成,你说你如果往后生几年该多好,跟天才活在一个时代不说,还要去争同一个位置,是多么可怜的一件事。 薛朗忍不住想为太子点根儿蜡! 公主殿下看出薛朗想明白了,突然丢出一个问题,眼神锐利的盯着薛朗:“太子与秦王相争之局已成,幼阳,你当如何选择?” ... ------------ 第七十章 桃花朵朵开 哎哟我去!公主殿下怎么突然放大招了! 薛朗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道:“我只信公主殿下,殿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薛朗坦然迎着平阳公主审视的目光,这句真是大实话。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与平阳公主捆绑在一起,就算知道李世民是未来的大唐帝王,薛朗也不会立马就选择去抱李世民的大腿。 薛朗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何况,投机分子不论古今都不受人欢迎,而薛朗要是有投机分子那个两边都混得开的情商,也就不会被基友嘲笑情商长到智商上了。 人嘛,最要紧的是学会扬长避短,情商低就老实的跟着公主殿下混好了,公主殿下是好上司来着。薛朗没换上司的打算。 公主殿下移开眼神,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什么,静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幼阳不用管。” “喏!如此,劳烦殿下。” 薛朗爽快的把礼物交给平阳公主,完全就是一副“太好了,麻烦事终于交出去了”的轻松姿态。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没搭理他的客气话,只扭头喊人:“如圭,把薛主薄送来的这些东西,给太子送去。” “喏。” 如圭领命出去。 薛朗有些瞠目结舌,公主殿下这作风,简直快要变成她的粉丝了好吗! 其实,薛朗有些感动。公主殿下这样做,等于是把所有事情都揽到她那里,拒绝太子由她出面,就免去了薛朗因此获罪的可能。既显示了薛朗忠诚的品质,又保全了他。薛朗诚心诚意的再次道谢:“谢谢殿下。” 好话他也会说,只是,说再多也不过是好听,薛朗一直觉得别人的恩情,真的记住才好,嘴上说出来的感激,跟实际行动比总是显得空泛。所以说,薛朗的情商完全不行。 平阳公主摆摆手,眼神一如以往的平静安然:“幼阳只管做事,其余的,交由我就好。只要本宫还在,幼阳就不用担心。” 虽然公主殿下说的平淡,可不知为什么,薛朗就是觉得这是公主殿下的真心话,只觉得心口烫呼呼的,用力点头:“喏!” “说起来,幼阳为何拒绝亲事呢?” 公主殿下又突兀的换话题了。薛朗还在感动呢,一时间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呼呼的“啊”了一声:“亲事?什么亲事?” 公主殿下眼中划过笑意,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道:“弘农杨氏女,可不是轻易能求到的。” 言语间,似乎有些替薛朗惋惜。 薛朗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连公主殿下都觉得可惜,看来还真是门好亲事。既然如此,倒是说说也无妨,免得哪天公主殿下为了善待他,表明看重他,也想给他寻摸亲事!防范于未然,还是说清楚的好,总觉得如果是公主殿下,应该能明白他的心境。 于是,薛朗爽快的道:“因为没有想成亲的想法,既然没有心,那还是不要耽误别人的好。” “可是旧情难忘?” 薛朗摇摇头:“倒也不是旧情难忘,人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了,时间就是最好的疗伤药,我已经接受现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以前太用心,几乎是拼尽全力的感觉,现在,既无心去接近女子,也没有组织家庭的愿望,情之一事,太过累人,我几乎没有任何心力再去碰触,一个人过也蛮好的,忙碌的时候就全力工作,休息的时候就一个人去做喜欢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寂寞,也不会感觉到累,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公主殿下凝视薛朗,看他确实语出至诚,不是推脱之言,点点头:“幼阳可知,前日韩进也来我这里,说家中尚有一女未嫁,看上幼阳可为佳婿,央我为他保媒。幼阳不想要太子保的媒,我保的如何?” 薛朗苦笑:“还真是春天来了,桃花朵朵开了。” 这说辞让公主殿下露出淡淡的笑颜,调侃他:“可不就是桃花朵朵开,桃花运如此之好,幼阳有何感想呢?” “感想啊,前几天还被拿单身剩男的事情取笑呢,现在就变成抢手货了,感觉有点适应不过来。” 薛朗有些感叹。公主殿下莞尔,咀嚼着薛朗的用词:“单身剩男……剩下的剩?” 薛朗坦然承认:“没错。” 公主殿下笑了:“幼阳就连自嘲,也如此风趣幽默。” 薛朗笑得苦哈哈的,其实他认为他是小鲜肉来着,不过,古人们显然不赞同! 笑毕,平阳公主追问:“幼阳还未给我回话呢?韩进的闺女,你是想不想娶?本宫可是鲜少保媒的。” 薛朗讶然:“历来只听说过逼人卖身的,就没听说过逼人娶亲的!殿下难道想开此先河?” 这话换来公主殿下一声啐,薛朗哈哈一笑,拱手道:“殿下的好意,薛朗心领,只是我无心经营家庭,怕娶回来冷落好女,还是算了吧。” 平阳公主看薛朗确实没这个意思,也不勉强他,道:“既如此,韩进那里,我就替你回了。只是,幼阳,薛家如今只你一人,香火之事,至关重要,你当放在心上才是。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人当向前看才是。” “多谢殿下鼓励,或许过不到两年,我就会改变心意呢。” 薛朗叹气,顺便吐个槽:“其实,出去被人问起为何还不娶妻,也是蛮难堪的。同样的年纪,别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还孤身一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生啊。” 公主殿下又是一声笑,戏谑道:“所以,幼阳就该放开怀抱,说门亲事,娶个贤妻来才是。” 这是还没放弃劝说? 薛朗笑着摇摇头,抱拳告辞:“多谢殿下的好意,为免殿下劳神想说辞劝我成亲,属下还是先告退了吧,希望殿下吃好喝好睡好,属下告退。” 公主殿下戏虐的看他一眼,摆摆手,让他赶紧走,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幼阳如若想摆脱难堪的局面,当早日成亲才是。幼阳如有看上的淑女,尽可来向本宫说,本宫替幼阳保媒!” “公主有空不如想想明日的仪式流程,我那点儿破事儿,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抛下这么一句话,薛朗几乎是落荒而逃—— 明明才二十五岁,怎么感觉提前过上在现代三十五岁的日子! 明明还是小鲜肉,就被当成挂在架上的老腊肉,就差贴上清仓甩卖的标签了!二十五岁就变成剩男,天杀的古代! ... ------------ 第七十一章 开始前的小风波 薛智登门的事情,交给平阳公主处理后,薛朗心宽的一夜好睡。 鸡鸣三遍卯时初,荷香就来叫薛朗起床—— 农历三月三是举行推广仪式的大日子。公主殿下特意着人看的日子,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天都没亮,柳女官就着人送来薛朗的官服—— 薛朗人高大,府中常备的官服没有适合他穿的,宽窄处倒是没什么,长度上……下摆只到膝盖。当日试穿的时候,还让如圭笑了一场。官服又不可能让府中的针线房赶制,还是公主殿下走了关系,才让京中加急缝制了送来。 薛朗的主薄一职是从六品,以他的级别,对应的官服颜色就是深绿色,银质腰带九銙,黑色官靴,还有一顶进贤冠。 别的都好说,就是衣服,深绿色,一个多么叫男人心塞的颜色!还好,帽子不是深绿色,要是帽子也是深绿色……打住,画面只是想想就觉得阔怕。 感觉又找到一个奋斗的理由!就是为了改改衣服颜色,也一定要升官!深绿色的衣服穿着实在是感觉浑身不自然。 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戴帽子的时候,问题出来了—— 薛朗的头发太短,戴不了进贤冠!进贤冠如果没有发簪固定,弯腰行礼的时候,有掉落的危险。 就算穿越过来将近一个月了,薛朗的板寸头也没长出来多长的程度,别说戴冠了,就是距离束发都还遥远。 戴不了冠,明天又是正式的场合,不可能随便戴一顶帽子,还是荷香有办法,就着烛光,拿针线缠了一个布团,缝在幞头上,给他裹上一块硬脚幞头。只要不是要祭祀天地之类的庄重场合,裹个幞头就足够了。 这段时间,薛朗外出戴的多是毡帽,没有帽檐的那种,有点像瓜皮帽,在家没客人的时候就扔在一边,顶着一头短发也挺自在。 除了充作发髻的布团,裹幞头其实也挺舒服,比戴帽子好过。薛朗立即道:“以后不是必要的场合,就戴这个吧,这个舒服。” “喏。” 穿戴完毕,吃一碗秀娘煮的鱼丸粗面,时间也不过天刚擦亮,长俭已经侯在后院的大门口,待薛朗出来,立即小跑的跟上,万福牵好马车在侧门等着。 乘上马车,一路向南—— 选中的土地在公主府与维泽县城之间,薛朗到的时候,韩进已经来了,身边围着人,似乎在做最后的准备。 韩进穿着绯红的官袍,戴着进贤冠,一副正式打扮。听说公主殿下要穿大礼服来,见过公主殿下的戎装,男装,襦裙等装扮,就是没见过穿大礼服、上正妆的样子。 公主是个美女来着,本着赏心悦目的宗旨,薛朗也想看看,公主殿下出身名门,母亲窦氏也是名门出身,算得上真正的贵族。 薛朗其实挺好奇真正的古典美女穿上大礼服的样子,不知道跟现代做古典服饰表演的模特们有什么区别……应该是有区别的吧!公主殿下的气质那么独特,穿上大礼服,气场肯定更足,嘛,越想越期待。 薛朗一边暗戳戳的期盼着,一边跟韩进闲扯,偶尔有下级官员来跟他见礼,他也笑眯眯的彬彬有礼的回礼,眼看着时辰将近,田边到来的马车越来越多,收到公主殿下邀请而来的官员们,陆续来到。 韩进忙着去迎人,薛朗就接过检查的工作,抓着属官们再对一遍流程,争取不出一丝差错。至于跟着韩进去交际,拓展自己的人脉—— 别逗了!长史是韩进,不是薛朗。公主不在的时候,主持府中事宜的是韩进,不是薛朗。这里是韩进的场合,薛朗要是去抢着出风头,那不叫智慧,那叫装逼装成傻逼。 “幼阳,幼阳!” 韩进在一边叫薛朗,身边站着一群穿浅绯色官袍、戴进贤冠的官员们,薛智就在其中。 “喏。” 薛朗应了一声,干脆的走过去,脚步不徐不疾,神情不紧不慢,步履从容,落落大方,抱拳行礼打招呼:“韩长史,诸位有礼。” 一众官员纷纷回礼。韩进道:“大家听说异人犁乃是幼阳改进发明的,皆想认识幼阳,故而唤幼阳过来,来来,我给你介绍。” 韩进开始介绍,来的多是刺史们的长史,官阶都跟韩进一样,也不知是约好的,还是刺史们故意如此的—— 公主府中,能派来迎客的也就是韩进,如果派个比韩进高的官员来,就压了韩进一头。韩进背后站的是公主殿下,比品级谁也比不上。刺史们不想得罪公主,自然不会派比韩进级别高的来,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做官也挺不容易的! 薛朗默默感叹。 介绍到薛智的时候,薛智笑眯眯的道:“我与幼阳已经认识,我俩都姓薛,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昨日曾登门拜访过。” 一副我们是自己人的口吻。薛朗笑着拱拱手,不想解释,这种事情解释不清楚,等如圭把礼物退回给太子,自然就真相大白。 等人介绍完,韩进还没说什么,薛朗也没做什么表示,薛智就一副关切的口吻,道:“今日事非寻常,幼阳想来身有要务,有韩长史在就好,幼阳快去忙去吧。” 这话一出,韩进脸上就有了尴尬之色—— 薛朗一身深绿的官袍,站在一群绯红官袍的官员中,简直就是万红丛中一点绿,就像高速公路上的拖拉机,夜空中的萤火虫那么显眼! 低情商的薛朗压根就没想到这里,还是看韩进满脸尴尬,某些官员脸上的明显看好戏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于是拱手笑道:“多谢显慧兄。诸位前辈齐聚的机会,实在难得,作为末学后进,放着这等学习的机会不要,小弟心中如何舍得。还请诸位前辈莫要嫌弃薛朗,后进一定多听少说,珍惜好这个学习的机会,诸位前辈莫要觉得薛朗是累赘才好。”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包括韩进脸上都带上笑意,看薛朗的目光都亲切了几分。薛智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似乎才醒悟过来说错话了,一脸歉然的看着薛朗。 薛朗脸上微笑着表示不在意,心里偷偷翻白眼,这种类似的情况,幸好在某本教导为人处世的书上看过,咱情商虽然低,但咱看过的书多,照搬还是会的—— 论博览群书的好处! 一场小冲突消弭于无形,正好时辰到了,远远地,公主殿下的仪仗来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眼前,豪华的车辇,在柳女官的搀扶下,一身大礼服的公主殿下从马车上下来。 “拜见平阳公主殿下!” 众人弯腰行礼,没一人敢抬头。 ... ------------ 第七十二章 仪式 薛朗也跟着低头,在低头行礼前抓紧时间看了一眼,不过就是这一眼就被公主殿下察觉了,还被隐晦的瞪了一下。 薛朗赶紧低头,装作没看到公主殿下的瞪视,心里却在默默荡漾—— 卧公主殿下太美了! 脸上涂一层白粉也能涂得这么有气质,这么好看的,公主殿下是他见过的第一个!突然有些好奇未来的第一美人杨贵妃扮上正装会有多好看?跟公主殿下比呢?可是他貌似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好遗憾! 看公主殿下不能明目张胆,看柳女官就不用那么拘束。薛朗趁机瞥了两眼,倒也端庄娴雅,比起公主殿下气势过人的气场,柳女官倒显得柔和多了。 果然,真正的古典淑女的气质不是现代模特们能模拟出来的。以前总觉得脸上抹白粉一定看着很恐怖,这会儿看到真人如此装扮了才发现别有一番风情。 好吧,薛朗的思维又发散了! 见礼过后,一切按照流程开始—— 韩进韩长史先念祷文,是一篇华丽的四六骈文,薛朗是有听没有懂,心头雾煞煞,脸上还得维持着肃穆的表情。 念完祷文,摆上祭品,然后是按照封建礼节,按照公主殿下的级别可以做的祭祀活动,祭拜一番。 这些薛朗不懂,只是提出建议,是韩进弄的。阔怕的封建社会,连拜神都要讲究身份阶层,有些神是皇帝才可以祭拜的,别人拜了就是违制,《礼记》上就有记述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如果越级祭祀了不该自己祭祀的神邸,那就是淫祀,是有违礼制的违法行为。 祭祀是一个严肃的活动,薛朗站在人群中,跟着一起,该跪跪,该拜拜。这还只是平阳公主的私人祭祀,如果将来薛朗要是混得好,能跟着皇帝祭天,那才是真正的庄严肃穆,会有专门的人观察官员们跟着皇帝祭天时候的言行举止,稍有差错,等着的就是阔怕的后果。跟这个比较起来,那才叫诚惶诚恐、举重若轻,唯恐行差踏错。 这么一想,感觉不是荣誉,反而像惩罚! 好吧,薛朗的思维已经发散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去了。果然是因为太文盲,听不懂韩长史精彩的祷文,也看不懂公主殿下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意义。薛朗纯粹就是抱着围观的心态在参与,明明是他策划的活动。 祭祀活动结束后,由公主殿下上台,揭开盖在异人犁上的红布,然后,由牛夫牵来角上同样系着红布的耕牛。 “薛主薄,为何只有一只耕牛?” 站在薛朗旁边的长史拉着薛朗问道:“可是新犁只需一头耕牛即可?” 薛朗道:“是的。异人犁比之过去的犁,不仅有节省畜力的优点,还有其他优点,请长史耐心观之,稍后即明。” 长史点点头,眼睛亮得跟一百瓦的电灯泡似的,看着牛夫一人就把犁下田,给耕牛拴好犁,一声呵斥后,轻松地扶着犁,随着耕牛前进。 到田边转弯处,既没让牛停下来,也没抬犁调头,而是扶着把手轻轻一拐就转过弯来,操作灵活,节省牛夫体力的优点,一目了然。 “好犁!既轻巧灵便,又节省畜力。薛主薄,不知贵方何时推广?怎么推广?” 长史急切的问着。薛朗笑道:“不急,等仪式结束,用了朝食,我方会给予统一答复。” 长史点点头,撩起衣服下摆,连官靴都不脱就跳下地去看犁耕后的效果—— 关于这一点,薛朗有提前想到,安排牛夫一路深耕,一路浅耕。把异人犁既能深耕,又能浅耕,可以根据需求灵活调节的优点,展示得淋漓尽致。薛朗还是现代人的作风,想推销商品就要把商品的优势展现出来。 唐初的官员还是务实性比较强的,或者应该说,对粮食和农耕的重视,让这些官员们都很务实,即使是世家出身的官员,在做到长史这个位置上后,也有几分实际经验。毕竟,大唐不像两晋,只要投胎技术好,投胎到世家,再笨的人都混个官当当。在大唐,没有几把刷子,做官是做不走的。 不少长史都露出激动之色,就跟当初万思明看到异人犁的下地效果一般反应。 “好犁!” 薛朗笑着拍起手掌,带头鼓掌,人群中,立即爆发出阵阵掌声,长史们看着异人犁的眼神,比看自己媳妇儿的眼神还热切,简直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就跑上去抱起就走的德性。 也怪不得长史们这么激动,这古代的赋税中,粮食占了绝大部分的比重,这年头,甭管世家贵族,还是贫民百姓,存粮都是第一要务。有句话叫家里有粮心不慌。 在震天的锣鼓响中,牛夫赶着牛,在田里来了两个来回,一边深耕,一边浅耕。下了犁,耕牛和人都没有疲惫之色,牛夫满脸的喜气,耕牛悠闲地甩着尾巴,显然都还有余力。 刚下的犁,立即有人抬走,连多给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长史们眼睁睁看着犁被收走,心口那个疼,多看几眼都不给,真真小气! “诸位!” 韩进朗声开口,叫回长史们的注意力,就在长史们眼巴巴望着他的时候,韩进笑得满面春风,偏还语气诚恳:“诸位,大清早就把诸位请来参加这新犁下地仪式,辛苦诸位。眼看已到朝食时间,我们殿下命人备了朝食,请各位前往用膳。请!” “韩进休走,膳食可以稍后再说,这异人犁一事,且等不了了!快说,这犁当如何处理?” “正是!此等利国利民之事,区区一顿朝食,怎堪比拟!先说正事,朝食且先推后。” “就是!韩跃先,不给句准话休想走人!无有准话,某等也无心膳食!对否?诸位!” “正是!正是!” …… 一边嘻嘻哈哈,一边拦着韩进不给走。 韩进朝薛朗对过来一个抱怨的眼神,薛朗笑嘻嘻抱拳拱拱手,意思是“韩长史多担待,下官先走一步。” 薛朗跳上马车,赶紧让万福走人。韩进眼角余光看到薛朗的马车远走,方才苦笑着大声道:“诸位就算拦住韩某一天也无用,此事殿下交予薛主薄主理,薛主簿何在?” 众人立即四处寻找,结果自然是找不到人! 韩进假模假式的学着薛朗摊手:“看来薛主薄是先回府去了,大家也先回去用膳吧,一切且先去公主府再说,可好?” 不好也得好! 众人只得浩浩荡荡的回公主府去。 ... ------------ 第七十三章 推广方案 仪式在锣鼓喧天的热闹中结束,当然,重头戏还是待会儿进行的议题—— 公主殿下其实对最后这段锣鼓有点异议,不过,薛朗觉得前面的祭拜已经很严肃了,后面来段锣鼓才算是有中国特色的喜事儿。弄点儿喜庆的事儿,如果没有锣鼓助兴,总觉得少了什么。 长史们这顿朝食吃得是否美味薛朗不知道,他是吃的挺满足的,吃了个肚儿溜圆,漱完口,在偏厅坐着,趁长史们没来,让人给自己上热水—— 茶汤就算了,薛朗还是没学会享受。 喝了一盏热水,听脚步声,长史们来了!薛朗起身迎客,还没开口,就被人抢道:“薛幼阳,叫人好找!跑哪里去了?” 薛朗笑眯眯的拱手:“前辈好,跟前辈一样,用朝食去了。前辈可吃好了?来来,请进,饭后正好来碗茶汤,去去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薛朗笑得真诚,众长史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意思意思的说了几句,薛智也不知是想给薛朗卖好,还是想弥补仪式开始前由他话头引出的风波,笑着道:“幼阳已然在此,不会再跑,大家何不先进去坐下,先把心头着急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再议幼阳躲逃之事。” “正是,刚才朝食,心中有事,不敢饮酒,少不得哺食时,向薛幼阳讨教几杯。” 一个眯眯眼长史笑着提议道,立即惹来数人的赞同,显然都是爱好杯中之物的,还有那捉狭的,望着薛朗一阵挤眉弄眼。 薛朗依旧笑眯眯地:“后辈别的不敢说,只说一句,幼阳定当奉陪。” “好!” 立即有酒鬼喝彩。 说笑间,在仆从的引导下,各自落座。薛朗走到主位,没坐,而是站着先抱拳:“诸位前辈在此,本不该有晚辈的座儿,只是,晚辈奉命招待诸位,少不得要僭越了,失礼之处,前辈们莫怪。” “快快坐下,休要啰唣,且先把我等关心的事物,给个准话来!” “正是!” 又是那位眯眯眼长史,明明看着是个斯文人,居然是个粗豪的性子,果然人不能貌相。薛朗朝他拱拱手,笑道:“这位前辈一再替晚辈解围,不知姓氏,待会儿晚饭可要多和晚辈喝几杯。” 眯眯眼长史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拱手还礼:“好说,某家冀州长史张易张玄机,薛幼阳说要和某家好好喝几杯,某可记住了!” 待人都落座,薛朗也在主位上坐下,特意放大说话的音量,朗声道:“晚辈于平阳公主府中出仕,担任主薄一职,因缘际会看到耕田使用的犁既笨重,耕田又慢,心有所感,引进新犁。公主重视,奏报圣人,圣人欣喜,赐名异人犁,并下谕书着平阳公主大力推广。故而才有今日之盛会,这也是圣人心挂万民,重视农耕的体现。圣人英明!” “圣人英明!” 众人朝长安的方向拱手行礼。 甭管什么年代,做官吃公饭的,政治正确是必要的,也是首要的。行完礼,薛朗继续道:“异人犁比之过去使用的犁,优点想必诸位已经看出,不过,在这里,晚辈少不得还要归纳一遍,还请前辈们不要嫌晚辈啰唣。” “这是正事,说清楚为要,幼阳你就是说十遍,某等也不会嫌你烦。” 众人莞尔。薛朗笑着顺势道:“如此,那晚辈就再说一遍。异人犁比之过去的犁,优点有以下几点,其一,操作灵活,方便,犁架改进后,更为轻巧,便于转弯调头,既适合大的田快,也适应小的田快,大大节省了人力;其二,从过去的二牛驾犁改为一牛驾犁,大大的节省了畜力;其三,异人犁可既可深耕,又可浅耕,便于精耕细作,翻耕时,由土翻得深,还可把杂草连根翻出,兼具除草功能。” 薛朗一边说一边关注在座的诸位长史们,有人兴致勃勃的听着,有人摸着胡须频频点头,神态各异,但都看得出对异人犁的赞。 “以上这些优点,就足以保证异人犁的推广。我这里敢保证,只要用过异人犁,就不会再有人去用旧犁。诸位前辈以为然否?” “然也!有更省力、更好的犁,自然是要用后者,省下的畜力、人力,再去开几亩荒地也是极好的。” “如此好的犁,该大力推广才是!” “正是,正是!” …… 看场中长史们都大力支持,薛朗道:“这样好的犁,确实该大力推广。圣人信任平阳公主,把推广的事宜全权交由我们公主府,圣人的信任我们自当尽心,无奈人力有时穷,公主如若在京中,自然有人手调派,如今公主奉命镇守苇泽关,人力、物力有限,可这么好的犁,推广效果不佳,岂不是辜负圣人信任?公主殿下为此日夜忧心,唯恐辜负圣人托付逐修书四处,邀请诸位来共商推广异人犁一事。” 说到这里,薛朗顿了顿,看众人都一脸关切的倾听样儿,道:“关于推广异人犁,我方有一个方案,推广异人犁一事,我方就不插手了,交由诸位州牧们去操心,只是,怎么个交法儿,需有个章程。” 诸位长史一听,脸上的神色都先松了几分,纷纷道:“是该有个章程,不知平阳公主属意几何?” 薛朗道:“此事公主殿下自从交给我后,就不在参与。我这里有个章程,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 “薛主薄请讲。” 说起关心的事情,大家都做侧耳倾听状,一脸的认真严肃。薛朗道:“为着加快推广异人犁,我这里准备把异人犁的推广使用权,分卖给各位刺史们。” 推广使用权?! 分卖?! 众人都有些踌躇,这是从未听说过的新鲜事物。薛智当先问道:“幼阳此话何意?” 薛朗气定神闲的道:“意思就是每个州可以从我们这里买一个现成的异人犁回去仿制,每个州怎么推广,公主府不管,我们只是把新式犁卖给你们,银货两讫,互不干涉。” ... ------------ 第七十四章 太极式推广会议 银货两讫,互不干涉? 长史们咀嚼着这几个字。 薛朗也不急,给大家想清楚的时间。 他跟平阳公主都清楚,真正的功劳,真正的大手笔在后面!所谓的异人犁只是开胃小菜。只是,身为有军功在身并且还领军的公主,对某些人来说,公主殿下的一举一动都牵着他们的神经,不为别的,平阳公主是女的,只这点就是原罪。 李渊就算是再疼爱女儿,也得考虑臣民的想法,故而,薛朗给平阳公主出了这么个主意,李渊不仅没说什么,反而还积极赞成,并非是他重男轻女,有时候,适当的压制是为了保全。 薛朗清楚平阳公主的尴尬,所以才让平阳公主选,公主殿下显然自己也清楚,选择抓大放小。 他俩都知道,在这个时代,所谓的用异人犁赚钱不过是找个借口推掉这个功劳,安抚一些某些人敏感脆弱的神经,不然,先是异人犁,后面再出来发现红薯的功劳,只怕公主殿下就会成为某些人攻击的标靶,那时候,什么牝鸡司晨都是轻的。 届时,作为公主殿下的皇父,刚刚建立的大唐国的主人,圣人李渊陛下,要怎么选择?是为了帝国选择牺牲女儿以平息悠悠众口,还是选择保住女儿这个可能会让年轻的大唐帝国受到损伤的选项? 薛朗觉着,不管选什么,还是不要让这个选择题出现的好。公主殿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做的一切不止为了自己出头,也希望能让公主殿下受益,他是要报恩的,而不是让公主殿下因为他的缘故,陷于不利之地。 薛朗想,公主殿下应该是明白他的用心的,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待他那般坦诚,情绪表达得越来越多。 在这个没有专利法的年代,所谓的赚钱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表明平阳公主的态度罢了,与其说卖犁,不如说是卖个先机,卖个态度。 薛朗道:“异人犁成品一个六十六贯,上等州独家推广权需一千贯,中等州八百贯,下等州只需六百贯。把犁带回去,你们各自的州要怎么推广,就是诸位刺史的事情,与公主府无关。诸位可听明白?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当然,如果对我们的推广方式有异议的,可以留下来,大家慢慢商讨,如果没有异议,明日就可以带着异人犁回去,毕竟春耕在即,早日把犁带回去,早日把犁应用于春耕,也早日有好收成,对不对?” 这话说的,众长史们看薛朗的目光略微有些古怪。薛朗都是气定神闲,他是公主府的属官,虽说这件事代表的是平阳公主的退让,但该有的气势还是要有,不能为了退让而堕了自己的威势,否则,自有那起子的小人趁势而上咬人一口。 平阳公主可以在政治上退让,却不能在气势上软弱。薛朗心中很清楚这个分寸。 “冀州无异议!” 张易当先开口道,显然,这位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粗豪,头脑十分清楚。薛智紧邻其后:“井州无异议。” 冀州、井州都隶属于河北道,苇泽关就属于河北道。公主殿下修书的时候,就邀请了临近的几个州,分别隶属于河北道、河东道、河南道。 有张易、薛智领头,其余的长史们,特别是河东的长史们,最是积极,皆纷纷响应,韩进预想的有人质疑的情况,并未出现,最多只是响应的先后。也不知是不是薛朗先把有异议的后果说在前头的缘故。 薛朗满意的点头,看来大家都是明白人。于是道:“所谓亲兄弟明算账,买卖不成仁义在,为免将来牵扯,请诸位来签署一个契约,只要签署了这个契约,今后,关于异人犁的推广事务,就与我公主府无关,如若因此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你们各州的责任,你们因此有功也好,有过也罢,公主府皆一丝不沾。” “爽快!” 张易当先赞了一句,显然这位仁兄已经明白薛朗如此作为背后的含义,当先就叫人拿来契约,看了一遍,签上自己的大名,还把官职也写上。 薛朗看有些人似乎还有疑虑,便耐心的道:“平阳公主殿下因缘际会救了晚辈,晚辈因缘际会引进异人犁,幸得圣人看重,又把推广异人犁的事务交予公主。然公主身有军职,担当防务重任,分身乏术,无有精力推广,故而,把推广的重任交出来,让各州自己推广,所以,契约还是要签的,凡事说清楚为好。” “公主殿下高风亮节,让人钦佩,公主殿下把异人犁的推广交予下臣,这是对下臣们的信任,敢不用心!烦请薛主簿代为转达某家的感激和钦佩之意。” 这是明白人! 薛朗笑眯眯的拱拱手:“前辈客气,晚辈一定向殿下转达。” “公主殿下如此慧心明智,当为天下女子之楷模。” “正是!我等应该向圣人上疏,替公主殿下奏请圣人表彰才是。” 附和者不过一二个。薛朗脸上的笑容,半分没减,半分没增,只默默地记住这两三人的相貌,嘴上兀自谦虚:“列位客气,殿下常说,身为皇女,无有为皇父分忧,惟愿不给皇父添乱就好。些许小事,就不用劳烦圣人了,表彰什么的,也没必要,哪有不过是些许寸功就向圣人要表彰的。” 跟一众长史们你来我往的说了半晌,事情才算定下来,吩咐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属下们,登记、收钱,收了钱就发个条儿,凭条去领成品异人犁—— 武德年间是发行过官票的。这时候流通的货币除了铜钱,就是绢布,银两还不流通,多用于首饰制作,金子只在上层间流通。又不可能带着一堆铜钱到处跑,于是,朝廷就印发了代替大份额银钱的官票。 登记收钱交由下属们,薛朗先离开去处理后续的事宜,刚从开推广会议的偏厅出来,路过正厅的时候,就见柳女官站在那里,脸上的正装尚未卸去,眉目清冷,看人的眼神似乎藏着一把刀。 “柳女官好,怎么站在这里?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谁惹你生气了?” 薛朗上前打招呼。柳女官锐利的眼神射到薛朗脸上,突兀的一声嗤笑:“对薛主薄来说,今天自然是好日子,薛主薄经营有道,想来不日即将脱离公主府,升官发财,青云直上?” ... ------------ 第七十五章 大海无量薛幼阳 感情这脸色是冲着他来的! 薛朗明白了,倒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倒是比刚才在偏厅中真诚几分:“我还以为是谁那么有胆惹柳女官生气,原来竟然是我。不知薛某有何不对之处,竟然让柳女官生这样大的气?不如等我有空了,我们坐下来喝杯水,生气什么的就让它随风去吧!” 柳女官冷笑:“薛主薄是聪明人,为何跟阿柳强装糊涂?” 薛朗是真不明白!谨慎的打量柳女官两眼,想想貌似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虽然偶尔会跟柳女官嘴炮两句,开开玩笑,但也谨守男女有别的礼仪,从不开过分的玩笑,也不敢有多余的举止,就怕唐突了佳人。 柳女官见薛朗一脸茫然,心头火气更大,冷哼一声,居然转身走了,留下薛朗目瞪口呆,找人发脾气的是她,丢下人跑路的也是她!薛朗不由想起一句电影台词—— 你以为是公共厕所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呸!果真是糊涂了! 薛朗拍拍脑门,女人心,海底针!情商不足就不要去猜女人的心思了,从薛晴和女友的身上,薛朗就学会这个教训,愿意说你就说,不愿意说咱也不去猜,完全的消极主义。女朋友居然没跟他分手,对他也是真爱。 转头就把柳女官丢开,薛朗自顾自的忙自己的去了,身后还有一大波长史们等着他呢。 薛朗奔去工坊清点了一下存货,等着属下们把订单的数字拿来,一统计,薛朗晕了!根据统计的总数,把本来留给自己用的都卖了! 属下们也傻眼了! 万思明苦着脸问薛朗:“薛主薄,这该如何是好?” 薛朗无奈的挥手:“还能如何!既然答应了就全给呗,信誉第一!我们用的,只能请师傅们赶一赶了!” 也不知公主殿下知道这个乌龙后,会如何反应!应该不至于怪罪吧?应该无伤大雅吧?总之,目的是完成了,中间发生的小瑕疵就不用计较了。有个词不是叫瑕不掩瑜吗?对吧? 薛朗一直守在工坊,看万思明带人给长史们派来的部署分发异人犁,直到晚饭时分,公主殿下派人来催,让薛朗过去聚餐,薛朗才把事情全权交给万思明处理,奔赴晚宴。 长俭尽职的提醒:“郎君,需换常服,不能穿着官袍去参加饮宴。” 于是,薛朗又奔回去换衣裳,换上常服,继续幞头打扮,匆匆去赴宴。这是公主殿下为众长史们举行的欢送晚宴,有歌舞助兴的。 唐朝的宴席是分席而坐的,每人一张小案几,案几上放着酒菜。这个宴会,只有公主府的属官们参加,苇泽关守军里的人没被邀请。 薛朗的位置在韩进下首,柳女官因为身份特殊,并未单独一席,而是陪坐在公主殿下身边。 刚坐下,公主殿下就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于百忙中抽空前来,拳拳盛意本宫心知,唯有水酒一杯,聊表谢意!请!” “谢公主!” 众人一起喝了一杯。公主殿下放下酒杯就起身:“本宫不胜酒力,先去歇息,阿柳陪我进去。韩长史,董司马,薛主簿,汝三人代本宫好好待客,务必让长史们尽兴而归。” “喏!” 薛朗三人领命。待公主殿下走后,舞姬、乐伎进场,开始丝竹歌舞表演—— 看着场中舞姬们的表演,薛朗诧异道:“原来府中还养着歌舞伎。” 韩进摸着胡须,帅大叔脸笑意盈然:“殿下在此将近三年,期间会有京中来人,为待客从京城府邸招来几个舞姬、乐伎,因殿下身份,府中甚少饮宴,故而人数不多,在此地的也不过是区区十来人。” 薛朗点点头,公主殿下是女子,又是在外面做事,举行宴会次数多了,还不知道有些小人会怎么嚼舌呢! 说完话,韩进站起来,代表公主殿下敬酒,待韩进敬完酒,大家就开始随意的喝起来,三三两两的或坐在原地,或走到别桌敬酒。比刚才公主殿下在时的正襟危坐相比,随意了许多。 张易找上门来薛朗:“薛幼阳!” 薛朗站起身:“张长史有礼!” 张易一把抓住薛朗行礼的手,怪笑道:“酒场之上,无需如此多礼!在此无有品级高低,唯有酒量深浅。话无须说,礼不用多,先来一杯方显诚意!” 薛朗爽快点头,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掉,倒置酒杯,滴酒未落,笑问:“张长史可满意?” 张易满意的竖起大拇指:“好!豪杰本色,理该如此!看君如此识相,某今日就放君一马。” 说着,居然要走人了。薛朗一把抓住:“张长史,哪有看人喝酒,自己滴酒不沾的?您是前辈,我是晚辈,晚辈已先干为敬,前辈是不是也应该喝一半,以作示范呢?” 张易一想也是,世上哪有占了便宜就走的道理,于是,也喝了半杯,正待走人,又被薛朗笑眯眯的拉住。张易奇怪道:“你拉我作甚?” 薛朗笑道:“公主殿下举行晚宴,晚辈身为属官,也算半个主人,世上哪有让客人敬主人酒的,来来,张长史,晚辈敬您一杯!酒来,满上!” 说完,又笑眯眯的喝了一杯,喝完还把酒杯倒置,依旧是滴酒未落。敬酒的都先干为敬了,被敬酒的也只能跟着喝了一杯,薛朗这才放人。 喝完酒坐下,一直没怎么打交道的董司马提议道:“韩长史,薛主薄,我们也去敬酒吧!” 韩进点点头,跟着起身。薛朗看看席间坐着的某三人,那三人大概是志同道合,居然坐在一起边喝边聊,真是善解人意。 薛朗戏虐的看了一眼,朝董司马、韩进提议道:“人数众多,如若全部敬一圈,那大家今日就不用站着回去了,不如统一敬一杯,然后分头敬酒,如何?” “可!” 于是,董司马、韩进、薛朗三人一块儿统一敬了众人一杯后,董司马、韩进、薛朗各自负责一部分人,分头敬酒。 这饮酒的杯子看着大,其实盛酒不多,度数既不高,酒液也不纯,喝惯高度酒的薛朗喝着,就跟喝水似的。 就见他笑眯眯的敬了一轮,敬酒前怎么笑的,敬酒后还是那个笑容,白皙俊朗的脸庞依旧白白净净的,连抹红晕都没见,笑容则连纹路都没变一下。 董司马和韩进敬完一轮,已经有了醉意,就薛朗屁事没有,还笑眯眯的重点盯上某三位,左一杯、右一杯,左一个敬仰,右一个佩服,敬酒的话就没一句重复的,总之就一个目的——喝吧! 三人自认端方君子,看薛朗诚意满满,说辞根本容不得人拒绝,只得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着喝着,三人眼睛都醉意朦胧—— 最年轻的,支持给圣人上疏表彰公主的长史,满脸傻笑,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年纪第二长的,提出要给圣人上疏表彰公主的,已经瘫成一堆烂泥,幞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靴子也脱了,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年纪最长的那位……正被俩内侍努力的抱着,不抱着不行啊,他老人家已经脱了幞头,露出灰白的发髻不说,还把长袍的系带给解了,里衣都露出来了,嘴里还嚷嚷着要给大家歌舞助兴! 居然有人制止,薛朗心里挺遗憾的,不过脸上倒是笑眯眯的道:“喝的太过尽兴,忘了节制,真真对不住三位长史。来人,快快把三位长史扶下去休息,醒醒酒。” 内侍赶紧过来扶人。 众人看薛朗眼神清明,脸不红,气不喘,脚步丝毫未乱,看薛朗的眼神都有些莫名的敬畏,半醉的张易满脸的庆幸:“幼阳真乃海量也,某家谢过幼阳手下留情!” 这锅可不能背! 于是,薛朗笑道:“张长史哪里话,想来也是晚辈疏忽,忘了晚辈有家传喝酒绝技,竟无意间把三位长史喝醉了,真真罪过!明日该向三位长史配个不是才是。” 张易好奇:“幼阳还有家传的喝酒绝技?” 薛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心情愉快,一本正经话说八道的技能发动,表情自动一腔正气:“那是。先父曾传我一门绝技,名曰大海无量。” 张易惊呼:“大海无量?难怪幼阳如此海量,原是家传绝技!佩服,佩服。” 薛朗笑眯眯的拱手:“微末之技,不值一提,张长史客气客气!” 于是,自此之后,大唐的官僚之间,开始流传“异人薛朗家传绝技,千杯不醉,酒量深如海”的传说。此后薛朗一生,除了皇帝陛下赐宴之时喝酒,余外竟无一人请他喝酒。就算是薛朗主动请人喝酒,但凡被请的客人,饮宴之前皆会声明,大家都是斯文人,浅尝辄止即可,莫要贪杯。 流言流传若斯,后来,有史书称薛朗“酒中君子不贪杯,浅尝辄止勤修身”。只能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而身为大海无量事件当事人的三位长史,薛朗后来再没见过,等第二天薛朗去送行的时候,听说三位长史在当晚酒醒后就已经连夜踏上归途去了。 都不给个道歉机会,薛朗还是蛮遗憾的。 ... ------------ 第七十六章 质问 带着遗憾送别诸位长史们,因异人犁而起的诸般事务,对外算是暂时没有了,对内……还得去向公主殿下汇报一下收获。 上午先与下属们开会汇总了一下数据,下午过去跟公主殿下开个碰头会,薛朗过去,刚请人去通报,里面就传来公主殿下的声音:“外面可是大海无量薛幼阳?速速进来,让我也见识一番。” 站门口的暮雪等人,“噗嗤”一笑,一边用手绢捂嘴,一边行礼:“薛主簿快快请进吧。” 薛朗满脸的尴尬,一脑门儿的黑线,颇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不过是昨天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连公主殿下都知道了,多不好意思。进门的步伐都不自觉地有些顺拐,进去对上公主殿下似笑非笑的明眸,一个不注意还崴了一下,差点跌倒! 公主殿下很是绷得住,表情不变,只眉头挑了一下,戏虐道:“看来这大海无量神功真真神奇,幼阳昨日不醉,今日竟行路不稳,可是今日才醉?竟能延迟醉意不成?” 薛朗苦笑,抱拳求饶:“殿下求放过!所谓的大海无量就是跟张长史开的玩笑,一时戏言,不能当真的。” 公主殿下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本宫看这所谓的绝技也并非虚言,董司马、韩长史昨日酒醉,今日尚高卧不起,幼阳已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想来海量之称,并不为过。” 薛朗故作讶然:“这难道不是因为属下比大司马和韩长史年轻的缘故?” 公主殿下失笑,薛朗收起假的不能再假的惊讶表情,也笑道:“其实属下的酒量只能算一般,只是以前喝惯了烈酒,这里的酒在我喝来那是淡而无味,所以喝不醉人。” “烈酒?能有多烈?” 公主殿下看来也是酒中常客。薛朗爽快道:“属下那里还有些许存货,待会儿使人给殿下送一壶来尝尝好了。” “也好,那我就等着见识幼阳口中的烈酒是何等滋味了。” “保证不会让殿下您失望就是。” 闲扯了两句,公主殿下总算还记得把话题扯回来:“长史们幼阳已送走?” 薛朗答道:“俱已送走,这是属下做的统计,请殿下过目。” 薛朗所谓的统计,就是把数据汇总记录,然后简单的分析了一下。 薛朗就着公主殿下曾经展示过的地图,虚虚的画了个缩小比例的简图,然后大概标注了一下苇泽关的位置,以及来的长史们所属州郡的位置,以苇泽关为原点,画一个辐射发散的范围图。 薛朗道:“从数据分析看,最多两年,异人犁就能推广开来,到时候,红薯应该也开始推广了,两者结合,效果令人期待。 公主殿下的关注重点一贯异于常人,拿着薛朗画的辐射图细细打量,道:“幼阳的数据统计和分析之道,颇有独到之处,只小小一图就能说明许多东西,极妙!” 正被公主殿下歪楼,暮雪来报:“禀娘子,柳女官到。” “进来。” “喏!” 柳女官进来,先行礼,待看到有薛朗在,眼神瞬间冷了几分。薛朗一愣,抱拳打招呼:“柳女官下午好。” 柳女官柳眉一挑,薛朗心头刚叫一声不好,就听柳女官的话夹枪带棒的扔过来:“想不到还能在府里看到薛郎君,真真是意想不到。” 薛主薄变薛郎君了! 薛朗苦笑:“怎么柳女官你的气还没消呢?俗话说,生气伤身,跟我这样的人生气,有什么值当的?” 公主殿下为薛朗的话莞尔,柳女官却柳眉倒竖,似乎更生气了:“原来薛郎君还知道奴家在生气啊。” 薛朗挺老实:“是看出来了,虽然我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薛朗!” 柳女官更生气了!薛朗傻眼,求救的望向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看戏看得简直不要太愉快,眼里的笑意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看薛朗递过来的求救眼神,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开口插话道:“阿柳为何生气?可是幼阳有惹到你的地方?尽可言说,我自会替你做主。” 薛朗刚要点头,一想意思不对,无语的望着公主殿下:“殿下,主持公道,劝解说和不是您这样的。” 公主殿下倒是理直气壮:“我身为女子,自然要为女子主持公道,惜乎幼阳生而为男!” 薛朗竖起大拇指:“殿下,你赢了!你说的太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了!” “公主!” 柳女官抗议了,瞅了薛朗莫名其妙的一眼,直言道:“阿柳有下情禀告!” 公主殿下收起玩笑之心,颔首:“讲。” 柳女官再次瞅薛朗一眼,道:“公主容禀,阿柳建议免去薛郎君主簿一职,重打五十大板,逐出府去!”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薛朗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具现:“柳女官,有问题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嘛,动辄喊打喊杀的,到底是为什么?麻烦你说清楚,你这样莫名其妙的就生气,我都还没搞懂你为什么生气,你就要让公主殿下把我打半死扔出去,什么仇什么怨?要你这样对我!” 柳女官看薛朗的眼神简直是含着刀子,一字一句的道:“公主,阿柳要告薛朗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薛朗不想说话了!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倒是公主殿下恍然,明白过来阿柳为何对薛朗这般愤恨,摆摆手,道:“阿柳可是在质疑异人犁推广一事?” 柳女官直接道:“公主明鉴,薛朗擅作主张,把好好一桩事,做得面目全非,功利忘义,奴观薛朗行事,竟是打着要利不要义的打算,此事本不该如此,全是薛朗此人居心叵测坏事!” 薛朗就纳闷了:“柳女官,我打算把异人犁卖钱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怎么现在这样说?” 柳女官冷笑道:“卖钱一事,我自是知道,所谓的地区独家推广权一事,薛朗你还有何话说?” 原来是为这个。薛朗不想说了,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逐坦然一笑:“原来柳女官是为这个生气,此事薛朗问心无愧,其余的,也不想多说了!” 柳女官冷笑:“不想多说?怕是无话可说吧?” 薛朗耸耸肩,没说话。倒是公主殿下开口了:“初雪,打开门窗,除开幼阳与阿柳,余人全都出去,外退五尺,无命不许靠近。” “喏。” ... ------------ 第七十七章 公主解惑 公主殿下把下人都遣走,自己慢条斯理的斟茶,完全无视略有些急躁的柳女官,然后起身,把斟的茶,柳女官身前放一杯,自己跟前放一杯,还有闲情给薛朗倒了杯热水—— 薛朗再次为公主殿下的养气功夫折服!这么沉得住气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蒙骗,柳女官真是太高看他了! “谢过殿下。” 两人向平阳公主道谢,平阳公主安然道了句无妨,便重新走回她的位置,每一步都像尺子量过一般,距离一样,连裙角摆动的幅度都几乎一模一样,真真是标准的名门闺秀,大家淑女。 “阿柳。” “奴在。” 喝了两口茶,平阳公主方才开口,柳女官的火气早在公主殿下的慢条斯理中消失殆尽,此时的态度颇为恭顺。 薛朗有种“又学了一招”的感叹,原来这才是对付口嫌体正直的傲娇的正确姿势,薛朗懂了! “为何质疑?” 平阳公主平静的向柳女官问出一句。薛朗也感兴趣的望向柳女官,这次的冲突在薛朗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也想知道原因。 柳女官瞅薛朗一眼,理直气壮的道:“薛朗抹黑公主,身为属官不维护公主这位主君就罢,还出身抹黑,其心可诛,居心叵测!” 薛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公主殿下依旧平静:“何来抹黑?” 柳女官直接跪伏在地,大礼向平阳公主谏言:“殿下难道不知薛朗在向诸州长史们推广异人犁时的言词?所谓人多口杂,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奴简直不敢想经此之后,长史们会如何想殿下!自此之后,公主殿下声誉将跌至低谷,届时,只怕殿下连苇泽关守将的职位都保不住!” 这下,薛朗都懂了。柳女官的担忧也是一种有可能的,毕竟,有些人对于公主殿下一个女子,居然领军守关可是觉得十足碍眼,只要能有把平阳公主搞下去的机会,就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 如果是出于这个担忧,所以生薛朗气,薛朗表示谅解,等柳女官气平再论都无妨。 公主殿下并没有如薛朗般惊异,而是从袖笼中拿出一封书信:“我就知阿柳会有忧虑,不妨看看此信。” 柳女官接过书信,一目十行,飞快的扫完,脸色又惊又喜:“圣人这是……” 平阳公主点点头,接过柳女官递来的书信,转给薛朗—— 这是一封圣人李渊写给爱女平阳公主的书信。信里李渊陛下告知爱女平阳公主,京畿道、关内道两路的关于异人犁的推广,圣人阿耶已经她做了,推广费用已收,不日即到。河东道也让公主殿下的大兄太子建成帮忙推广收费,除了较偏远的地区善需时日,中原之地,大都已经推广到。 圣人陛下还在信里抱怨了御史大夫萧瑀几句,说萧瑀个酸儒,简直铁面无情,圣人陛下不过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顺手帮爱女一个小忙,还是因为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居然就被萧瑀念了半个多时辰。信后,圣人陛下还叮嘱平阳公主,让她安心在苇泽关镇守,京中一切安好,勿念。 李渊陛下果然是历史上那个“平阳公主死后,坚持用军礼为公主下葬”的圣人,对于平阳公主这个立下大功,却无法给相匹配的封赏的女儿,李渊陛下是记在心里的。 碍于情势世俗,无法让公主殿下得到与她功劳匹配的地位,但保住公主殿下手中小小的军权和地位,圣人陛下是不会介意的。 跟预料的一样,薛朗表示很欣慰。看见古代皇帝不止是圣人,还是父亲的身份,让他心里很亲切。当然,李渊陛下比之他的二儿子、未来的太宗陛下,感情表达比较含蓄。 不过,薛朗心里有点儿疑惑,为什么圣人陛下没提公主殿下的丈夫和儿子呢?按照历史记载,公主殿下这时候应该已经与驸马柴绍最少有一个儿子才对!为什么圣人陛下没提呢?难道是都统括在“京中一切安好”那句? 看样子,圣人李渊不是个精细的人。不是精细的人,还知道维护爱女,对公主殿下来说,也算个好父亲。 薛朗脑补了一通。 那边,柳女官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满脸郑重:“圣人既对殿下如此爱重,殿下更应该珍惜羽毛才是。推广费一事,奴建议殿下应上疏圣人,把推广费上缴国库,以充军资!” 薛朗……薛朗目瞪口呆,脑内只大大的回荡着卧槽两个字!从来没发现柳女官是这么死脑筋的人,这次真是开了眼界了! 公主殿下似乎也未预料到,看柳女官的眼神,颇具趣味,似乎才发现柳女官的奇葩之处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柳女官一圈,看的柳女官莫名其妙:“殿下为何如此看我?” 因为你的脑回路比较清奇! 这是薛朗脑补的。公主殿下比较婉转:“我之阿耶乃是圣人,圣人爱重,我自是感激,只是,推广费用充军资之事休提,于情于理不合。” 柳女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红羞得通红。公主殿下道:“我刚才还问幼阳,本宫之处境,幼阳可看清,幼阳说十之七八。今日,我也想问阿柳,本宫之处境,阿柳可看清?” 柳女官迟疑的点头。 平阳公主抬眼,锐利的眼神直直的望着二人:“既如此,本宫要问汝二人,本宫镇守苇泽关,是褒是贬?是升是降?” 薛朗神情自如,拱拱手:“此事,我为男,柳女官为女,只怕看法有大差异,不如让柳女官先说。” 柳女官朝着薛朗傲娇的一哼,眼带崇拜的看着公主殿下道:“先说就先说。禀殿下,奴以为此是荣耀,是褒奖,女子领军守关,千古未有之事,殿下镇守苇泽关,开历代之先河,殿下必然名留青史,光耀后人!” 公主殿下并未因为这些夸赞之言而露出欢喜之色,只微微颔首,望向薛朗:“幼阳说!” 薛朗道:“以公主之功,以公主之才,若是男子,可与秦王并肩!可惜殿下是女子,镇守苇泽关,确是开历代之先河,但与公主的功劳不匹配!明褒是贬,可也是圣人对殿下的维护。” ... ------------ 第七十八章 为了一致的目标努力 大唐重军功! 如果是一个男子,有平阳公主的功绩,封赏绝对不仅止于此。可建下这般功绩的是个女子,在唐初这个世家还保有势力,皇室李家只是相对强势,并不是绝对强势的时代,李渊能保住女儿的军权,确实是一种妥协后尽力的维护。 毕竟,在李渊成为大唐王朝的皇帝后,他就不止是平阳公主的父亲,还是大唐帝国的主人。适当的妥协,不禁能让刚建立的帝国更加兴盛,也能最大程度的保住女儿的利益。 柳女官只看到女子在仕途上的进步,却忽视了功劳与封赏的不匹配,这是她限于女子身份与出身、地位的局限,而薛朗纵观全局,站在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上看待事情,自然比她更清醒。 薛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 平阳公主看向明显难掩震惊之色的柳女官,道:“如此,阿柳可明白?” 柳女官再次跪服在地:“是阿柳不智,请殿下责罚!” 公主殿下挥挥手:“罢了,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过,薛主薄那里,需得好好致歉才是。” 果然当上司的都喜欢看下属一团和气。薛朗身为男子,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率先道:“致歉就不用了,只要柳女官以后有什么事情,在生气发脾气之前,能给个机会沟通一下就好。” 柳女官直接被薛朗说得红了脸,满脸羞愧:“这次是奴冲动,薛主薄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奴家谢谢薛主薄。” “没事,不用谢。” 客气两句,看出薛朗是真心不计较。公主殿下才道:“我之处境,幼阳何以教我?” 居然问他这个,难怪把人都赶出去了!这是叫他畅所欲言的意思? 薛朗看了公主殿下一眼,面上没有了往日的淡定安然,而是一片诚挚之色。想了想,归纳一下言辞,道:“敢问殿下,可有什么目标预期?” “何谓预期?” “预期就是对未来的的估计。殿下有吗?” 平阳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掠过一丝自嘲之色,道:“对未来的预期应是寿终正寝,无有死于非命!” 薛朗悚然一惊,难道公主殿下也是穿越的?怎么有种微妙的感觉!薛朗打量了平阳公主两眼,突兀的道:“殿下,有句话叫天王盖地虎,听过没有?” “什么?” 公主殿下一呆,显然没明白薛朗的意思。薛朗放心的拍拍胸口,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平阳公主应该只是对未来有危机感。 薛朗道:“无事,只是突然想起来的。关于殿下的处境,我觉得做的越多越有可能出错,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就如殿下跟我说的一样,属下今日对殿下也唯有一言,公主做好自己就好!” “做好自己?” 平阳公主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薛朗点头:“圣人让做什么,公主就做什么,努力做好就成。” 其他的,薛朗不想多说,毕竟还有玄武门之变这把利剑高悬头顶!斗争的双方都是平阳公主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虽然公主殿下言词间对李建成的才能不是很看好,可万一公主殿下心里其实是支持正统的呢? 毕竟,只要是真心对大唐帝国好的人,都不希望一个新生的王朝产生动荡!薛朗要是这时候去问公主殿下支持哪位兄弟,什么都不用说了,估计公主殿下直接拔出挂着的佩剑,一刀就把薛朗解决了,理由都是现成的,挑拨天家感情。 平阳公主也不知自己脑补了什么,点点头,道:“圣人的书信,在幼阳看来,有何意?” 说到李渊陛下的书信,薛朗笑起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圣人对您的工作十分满意,请您再接再励,继续努力,要谦虚,不要骄傲。” 这语气,柳女官严肃的表情差点崩了,公主殿下莞尔一笑,伸指向薛朗的方向点了点。 薛朗笑笑,恢复正经,道:“虽然不明白殿下在忧虑什么,但是,目前来看,殿下所做的选择和表态,圣人是满意的。咱们呢,不争权,咱们就做事。” “不争权,只做事?” 公主殿下轻声重复了一遍。薛朗坚定地点头:“正是!会做事的人,虽然不一定像能谄媚的人那么受欢迎,可是,哪里都需要!” 这是薛朗能想到的最适合公主殿下身份的!李建成与李世民的争斗虽然不好明说,但是,公主殿下只要成为双方都需要的人就好。 “善!” 公主殿下点头表示认可:“幼阳之言,有如拨云见日,令我有茅塞顿开之感。” 薛朗被夸的不好意思,这是从历史长河中吸取的智慧精华,自古争权的,可没几个好下场的,可做实事的,虽然有时候成事艰难,可结局总比争权的好。 公主殿下只是人在局中,限制了她的思维和眼界,以她的聪明睿智,薛朗稍稍点拨一句,她自己就明白了! 薛朗在大唐的目标也不过是寿终正寝,跟公主殿下目标一致。在古代做平民,基本没什么人权可言。薛朗衡量自己的脾性,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可不是能耐着性子任人欺压的人,所以,还是做官吧。 只是呢,做官也是一门学问。自问不是那种心思复杂的人,那就靠实力吃饭吧!公主殿下是他的引荐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薛朗这人恩怨分明—— 殿下,让我们一起寿终正寝吧! 希望将来大家都老了,有朝一日,他已白发苍苍,拄着拐棍,公主殿下也成了一个优雅的老太太,还可以一起约着喝喝茶,摆摆龙门阵什么的。 薛朗的思维又发散了! “幼阳!” 平阳公主叫了薛朗一声,唤回他飞奔的思绪:“红薯可能移栽否?” 薛朗道:“禀殿下,已经在培育根须,明天属下去看看根须培育好了没,如果好了,就可以移栽到土里了!” “此话当真?” 这是柳女官惊讶的追问。薛朗自然拍胸口保证:“比真金白银还真!” 公主殿下欣慰的点头,眼眸中隐现光亮:“甚好!如此,一切就拜托幼阳!” 薛朗正经的抱拳行礼:“定不负公主所托!” #加一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删除!周末开始补更!# ... ------------ 第七十九章 移栽 话是这么说的,其实一切还得按部就班的来!特别是农作物,需要种植足够的时日才能收获。不过,跟柳女官莫名其妙的冲突总算是解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薛朗穿上一身短褐,直接去种植园,刚到门口,刚好遇到一身戎装未来得及换下就过来的公主殿下—— 薛朗作息比较规律,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都差不多。公主殿下估计是赶着这个时间点回来的。 “见过殿下。” “免礼,我心切红薯移栽一事,特意赶来看看。一起进去?” “喏!” 跟平阳公主一块儿进去。马元良喊了一身:“立正!” 所有人立即面对平阳公主立正站好,马元良又是一声令下:“行礼!” “参见将军,见过薛主薄。” “诸位免礼。” 公主殿下一双美目,目光灼灼的在马元良带的人身上梭巡,心中一动,转向薛朗道:“幼阳!” 薛朗点点头:“殿下,我们可以一起进去看看。” 平阳公主点点头,一起进去培育红薯的屋里—— 薛朗弯腰拎起几根泡在水里的红薯苗看了看,根须已经出来,培育出的长度也足够,便点点头:“禀殿下,可以移栽了!” 公主殿下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之色,连忙道:“甚好!幼阳,田地可准备好了?” 薛朗道:“已经准备妥当,前几日就让四郎带着手下平整好土地了,现在苗儿的根须已经够了,今天就移栽。” 公主殿下点点头,道:“四郎,你与幼阳先去忙此事,待移栽完毕过来,我有话问。” “喏!” 说完,公主殿下走出屋子,看着屋外园子里郁郁葱葱的各种嫩苗儿,信步走过去,问:“幼阳,此是何物?” 薛朗看了一眼,道:“殿下,那是我后来找出来的圆白菜的种子,也是高产易栽种的蔬菜,打算今天移栽完红薯之后,接着移栽圆白菜,地都准备好了。” 薛朗又指着园子里种植的东西给公主殿下解说了一下。辣椒因为少,可以分栽后就直接种在园子里,土豆也一样。圆白菜和红薯因为多,需要种在外面的地里。 公主殿下显然对蔬菜并不上心,只是稀奇看了两眼,注意力还是在土豆上,如果说红薯的产量是惊喜,那土豆的产量就是惊吓。公主殿下很期待土豆能推广的日子早日到来! 在园子里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公主殿下就走了,也不留下添乱,看来她自己也知道,如果她在这儿,马元良手下的府兵们不好放开手脚做事。 薛朗叫人拿来柳条筐,把能移栽的红薯苗挑出来,根烂掉或是枯萎的挑出来扔掉,之后,让府兵们一人一担挑去田里。 移栽这种时候很简单,只要种过菜的,基本都会做。府兵们平日都是干活儿的好手,移栽嫩苗儿而已,很简单,他们都能上手,只是这嫩苗儿珍贵些,所以动作要小心,尽量多的让移栽的嫩苗儿成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过时空的缘故,这些种子的发芽率都非常高,培育根须时候损失的嫩苗也只是一小部分,一亩地栽完,居然还剩一些。还好薛朗看出芽情况好,让多开了一亩地,把所有嫩苗儿都栽上,还多栽了两分地。 花了个多时辰,因为做的人多,红薯很快就栽完了。天色尚早,薛朗又让人去挑来圆白菜的苗儿,准备一鼓作气的把活儿干完。 等着府兵们去挑菜苗的功夫,万福架着马车来送饭—— 出发干活之前,薛朗就让长俭回去嘱咐秀娘,让炒大份儿的菜,多做几个杂粮馒头,送来地里一块儿吃,就不回去了。 薛朗买的肥猪和公主殿下送的那头,两头猪的肉,吃不完的,除了塞香肠的,剩下的精瘦肉就做了烟熏肉,肥瘦相间的就挂腊肉。 发的韭黄已经割了好几茬儿,如今气候渐渐温暖起来,长得更茂盛。让秀娘大份量的做了三个菜,然后万福和阿陈一起送来地里,大家一块儿吃! 等府兵们挑菜苗儿回来,正好摆开饭食,杂粮馒头蒸了一篮子,一盆豆腐汤,一盆韭黄炒腊肉,一盆素炒豆芽,豆腐汤煮的白白的,缀着绿绿的葱花;韭黄炒腊肉油汪汪的,一看就很有食欲。干活儿的时候,就是要这样的菜式才能勾起食欲……嫌弃油的,那是没干过活儿的人。 薛朗见人回来,让马元良叫人:“四郎,去喊人来吃饭,吃完继续干活儿,最好咱们今天都干完。” 马元良看薛朗完全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小声的问道:“薛叔,你跟我们一块儿吃啊?要不你回府里用饭去,用完再来?” 薛朗翻了个白眼:“废什么话!赶紧的,趁着休沐前赶紧干完,快来吃。” “喏!” 马元良被薛朗吼了一声,赶紧去叫人来吃饭:“集合!” 队列很快就排起来,马元良的训话很简单:“立正,稍息!薛主薄说了,用饭,饭后加紧干活!” “喏!” “各队正把自己的人带开,去找万福抬菜拿馒头,解散,吃饭!” 秀娘炒的菜,就放在两只大木桶犁,万福还额外拿了许多碗筷和盆来。把菜分一分,十人围成一个圈,再把馒头按照份量分了。府兵们低头开吃,不时看看马元良和薛朗单独一起吃,同样的菜色,跟他们一样都是从大桶里盛出来的。 薛朗的食量是固定的,三个馒头就饱了,吃饱了端了一碗豆腐汤蹲着慢慢喝,眼睛不时看看府兵们,吩咐:“万福,阿陈,看哪里菜不够,给添一些过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喏!” 万福、阿陈领命,拎着菜桶,拿着大勺,不时给府兵们添一勺子菜。比起薛朗的食量,马元良就厉害多了,一气啃了八个馒头才罢休,吃完一抹嘴角,忠厚脸上带着满足之色,夸道:“敢问薛叔,这菜是薛叔院里的厨娘的做的?” 薛朗点点头:“是啊,伙夫营太远了,大家忙着干活儿,再自己做饭,时间就晚了,就让长俭回去让秀娘做了些抬过来,可还能入口?” 马元良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好吃,有肉有菜的,吃着实惠,薛叔真是实在人。” 薛朗笑起来:“被你夸实在人,还真是荣幸!” ... ------------ 第八十章 人心换人心 世界上的事情,不管古今都是一个道理,有钱买不来人心。这个道理,薛朗是出了社会才懂的。 这些府兵虽然是领命来帮忙,不过,薛朗还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表示一下感谢,而最简单的表达方式就是让人整治一顿爽口的饭食,然后把水供应上。 这些在薛朗来说,只是最基本的事情,似乎让府兵们挺感动的,下午干活儿的时候,分外卖力,几个人移栽的移栽,浇水的浇水,手脚分外利落。 待干完所有活儿,都还不到晚饭时间。想起公主殿下早上临走时吩咐的有事相询,薛朗道:“四郎你带人回去,别忘了殿下让过去的事情,我先走了,回去换衣服,对了,晚饭我让人送一个肉菜过来。” “喏!” 这声喏道的特别响亮,肯定是因为最后那句加菜的话。薛朗笑着挥挥手,跳上车辕跟万福一块儿坐—— 今天,薛朗都是走来走去的看大家干活儿,有不对的地方就说一下,虽然没亲自栽种,但也是一身尘土。身上衣服太脏就没进马车。 “万福今日辛苦了。” 万福今天一直忙前忙后的,确实辛苦。薛朗勉励他。万福呵呵笑着,摇摇头:“郎君哪里话,这些都是小的该做的。再说,郎君您看军士们帮郎君干活儿都格外卖力,郎君性子好,待下仁厚,大家跟着郎君,都很心安哩。” 薛朗大笑:“谁说万福是老实人不会说话来的!看这好话说的,跟真话似的。” 万福急赤白脸的道:“郎君,小的说的都是真的。郎君既不骂人,又不打人,真真是再好没有的主子。” 薛朗好奇的道:“难道你以前曾被打过?” 万福和长俭对望一眼,不说话了。 长俭道:“禀郎君,万福以前也是跟小的一般做贴身小厮的,小的们都是孤儿,有幸被买入公主府,以前是伺候跟着公主的军爷们的。郎君您知道万福嘴笨不会说话奉承,曾被跟着的军爷一脚踹断腿,如果不是如圭内侍官心善,找刘军医给小弟们医治,只怕小的们也没福分伺候郎君了。” 万福低声道:“郎君,小的被踹断腿,长俭差点被军爷们用鞭子活活打死。想不到公主居然会把小的们的身契赠与郎君,小的们都不敢相信这般好运呢。” 说到后面,语气倒是昂扬起来。 薛朗点点头,现在的军官们,其实文化水平都不太高,做事简单粗暴,军官虐待手下士兵的事情,时有发生。比如刚刚在洺州战死的罗士信,就是出了名的对士兵严苛,手下的士兵都怕他,不太爱戴他。还有跟薛朗一个姓氏,出自河东薛氏的反贼薛举父子,一家子都是喜欢虐待手下士兵的货。 可以想见,对待手下士兵都这样,对待地位等同牲畜的奴仆,自然更加不放在眼里,虐打之类的常有发生也不奇怪。 薛朗道:“我这人不爱打人,也不爱骂人,只信奉‘合则聚,不合则散’的原则,只要能你们尽心,我自然也不会薄待你们,如果不尽心,自然也有规矩处罚。” “喏!郎君如此善待小的们,小的们敢不尽力!” 还是长俭会说话,万福只懂拼命点头。 薛朗一边暗地里自嘲封建社会腐化堕落人,一边拍拍万福和长俭。 说话间,到了听风院的侧门,薛朗跳下马车,快步回去洗漱换衣裳。长俭看薛朗进了内院门,才推了万福一把:“你突然胡说什么!平日见你跟锯口葫芦似的,今日为何赁多话?” 万福憨憨一笑:“我是看郎君待人真诚仁厚,忍不住说的。你看郎君对待那些军士,一锅吃住,一壶喝水,多难得。府中的那些爷们,谁不是高人一等?郎君从未因我等是奴仆就不把我等当人看,难道长俭你看不出来?” 长俭叹道:“你都看出来了,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只是郎君对待墨竹的手段,让我有些害怕。” 万福道:“长俭你就是想得太多。在我看来,墨竹不守规矩,被郎君罚自然是应该的。只要我们遵守郎君的规矩,你看郎君骂过谁?荷香姐姐刚来的时候,做错了,郎君也没骂她,脾性如此仁善的主子,你见过?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公主……哎哟,长俭你打我干嘛?” 长俭派了万福脑袋一下,低声骂道:“噤声!要死了,胆敢议论公主!” 万福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看我这嘴!不说了,总之,我们尽心伺候好郎君就是。” “你说的是,只求将来郎君能给配上一房妻室,如今郎君这里的女仆,可没几个。” 说着说着,两人憧憬起将来再长大些可能会有的时光。 说了一会儿话,薛朗从内院出来,长俭立即跟上,万福摸摸头,转身去照顾包子它们去了—— 郎君重视包子它们,他照顾好包子它们,也是替郎君做事了吧? 薛朗自然不知道万福和长俭的想法,换了干净衣裳后,直奔公主殿下的正厅。他进去的时候,马元良还没来—— “见过殿下。” “免礼,过来坐。” 薛朗过去跪坐好,问道:“敢问殿下,让属下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平阳公主道:“吩咐无有,只是有件事想与幼阳探讨一二。” 说完顿住,薛朗带着疑问的看公主殿下,等待她的下文。公主殿下突然失笑,端庄美丽的脸突然笑开,惊了薛朗一下—— 所谓美女,就是怎么笑都好看! 身为男人,看美女笑得好看愣一下是正常的,并不是薛朗对公主殿下有什么非分的想法,这只是爱美之心罢了。 薛朗赶紧低头。公主殿下道:“看来幼阳真真是对军事一窍不通,不然,以幼阳的睿智,当明白我想问的是何事才对。” “啊?” 这下薛朗更糊涂了!连看美女都没兴致了,只一脸懵逼的看着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道:“马元良那里,幼阳有指点过他吗?” 薛朗还是一脸懵逼,他教过马元良的东西多了,不过都是些普通知识,并没有什么可以惊动公主殿下的东西。于是,薛朗道:“请殿下明示,属下想不出来。” 公主殿下瞟他一眼,眼里**裸的“笨蛋”两个大字,看得薛朗好生莫名—— 虽然不是聪明人,但被公主殿下戴上笨蛋的帽子,也应该戴的明白些才是。 “殿下!” 薛朗又唤了一声,公主殿下才开了尊口:“马元良手下的府兵!” 府兵?! 薛朗想了想,跟府兵有关的,难道是…… ... ------------ 第八十一章 法不外传 公主殿下看薛朗似乎想起来了,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幼阳可知,我大唐的兵士,多是府兵,半农半兵,闲时为农,战时为兵,以军户的形式,分驻各地。要打仗时再集结成军,在目前的局面下,这是相当适合的政策,可是,府兵制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平阳公主顿住不语。 薛朗平日只关注了一下冷兵器,倒是没关注过冷兵器战争时代哪个军种、军制更厉害,不过他曾在某论坛上看过一篇文章,那位楼主从夏王启的作战誓词《甘誓》,商汤王的誓词《汤誓》,周武王的《牧誓》开始,到春秋的《尉缭子》,再到岳家军、戚家军,关于军纪的重视都排在第一位。特别是岳家军、戚家军的军纪,看了简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于是,薛朗试探的问:“军纪问题?” 平阳公主点点头:“然也!” 薛朗道:“属下虽然不懂,不过也曾看过一些著作,据说但凡是强大的军队,背后都有一部严酷的军法。” 平阳公主赞赏道:“这是哪位大家之言?真真切中治军所要。一支军队,但凡能做到令行禁止,可说已成七分。” 虽然公主殿下这么赞赏,但不可能告诉她这是论坛某位大神的杰作。薛朗只好道:“当初也是胡乱扫了一眼,具体是谁所作,想不起来了。我曾经听说过一只名叫戚家军的军队的军纪,那么严酷的军法,如果放在半农半兵的府兵身上,感觉不太适用。” 平阳公主看薛朗的目光十分满意,道:“幼阳说中要点矣!府兵虽好,然归家过后,再次集结之时,对于军令却重新需要时间来适应,故而,战斗力比不上边军,边军才是对抗突厥等部的主力。” 薛朗表示懂了,于是问道:“所以,殿下才会关心马元良手下的府兵,为何精神样貌变得与别的府兵不同?” 公主殿下颔首:“然也。” 薛朗正要说话,外面的人来通传,马元良来了。 这小子进来依旧是恭敬地行礼:“下仆见过娘子,给娘子请安。” 做人能不忘本是一项非常可贵的品质。马元良父子见到公主殿下以仆人自居,别人只会赞赏他们可贵的品质,而不会看不起他们。这就是古代,品德比才干更重要的时代。 “四郎坐罢。” “谢娘子。” 马元良跪坐下来,抱拳恭敬地请问道:“不知娘子唤下仆前来,有何指示?” 平阳公主道:“我今日观你带之府兵,与平常的府兵多有不同,想来其中必有幼阳的缘故,故而把你二人叫来问问。 马元良连忙道:“原是此事。前些时日,薛叔看下仆带的兵,队形散乱,不成气候,便传了下仆一门名叫队列训练的法门。” “队列训练?顾名思义,只是训练军士列队的训练?幼阳,是否如此?” 平阳公主问道。薛朗道:“是的。通过高强度的,大量的队列训练,加强军士对服从的惯性,以达到令行禁止的目的。” 平阳公主感兴趣的问马元良:“四郎训练之后,效果如何?” 马元良连忙道:“禀娘子,下仆按照薛叔教导的方法训练后,三天便有成效!只三天,基本能做到听令行事,十天之后,令行禁止已然成形,如今将近一月,行走坐卧均有改变!” 平阳公主不说话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沉吟之态,转首问薛朗:“幼阳可愿对我细说这队列训练之法?” 薛朗爽快的道:“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依靠大量的重复训练,对内既能加强军士的纪律性,又能锻炼军士的意志力,对外则是能向普通百姓展现良好的军容军姿,在异国是人人皆知的东西。” 然后,薛朗就把教给马元良的队列训练方法阐述了一遍。其实队列训练别看简单,还真是非常有用的东西,再散漫的兵,经过部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精神面貌也会变一个人。 以前邻居家有个孩子就是这样,入伍前那是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坐着的时候永远是瘫着的,站姿永远都是不丁不八,不是抖脚尖就是抖屁股,肩膀永远是一高一低。 送去参军后,某次探亲假回来,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腰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精气神都大大的不同。军队就是个大熔炉,就是一块废铁,进去了也能给你锻造成钢。 薛朗先是把队列训练的方法说了一遍,突然想起看过的许多军旅电视剧,便继续道:“其实,除了队列之法,种花家的军队还有一些特别的法门,我也不知是否适用,不如我说出来,殿下衡量一下?” 平阳公主先是点头,紧接着突然举手阻止,眼睛望向一副竖着耳朵听的马元良,道:“四郎,幼阳已传你队列训练之法,无有师徒名分,余者可不能再听矣,你可明白?” 马元良脸上表情一呆,旋即脸孔爆红,满脸羞愧之色:“薛叔之恩,小侄铭记在心。娘子,下仆告退。” 马元良居然羞愧而走。薛朗知道这是公主殿下对他的维护,感激的朝公主殿下拱拱手,嘴里调侃道:“马四郎就是老实,如果来个灵活的人,这时候应该打蛇随棍上,赶紧拜师才对,结果他居然跑了。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他爹打一顿!这么大了还被打,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公主殿下“噗嗤”一笑,笑完提醒薛朗:“幼阳,这里已不是种花家,这里是大唐,你之学问,乃是珍宝。圣人说,三思而后行。你可借鉴一二。”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多谢殿下提醒,我记住了!不过是看马元良训练军士,心血来潮教他一下,应该没什么事吧?” 平阳公主道:“四郎此人,忠厚有余,机变不足,非是将才,只懂听命行事。你这练兵之法,如若传给善于领兵之辈,便是利器,传与四郎,却是浪费矣。” 公主殿下看人还真准! 马元良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公主殿下才选他作为薛朗的搭档,配合薛朗去做培育红薯苗儿的却是最适合的人选。 所以,其实公主殿下是支持“每个人都有优点和自己独特的才能”这个观点的? 惜乎公主殿下是古人!如果生在现代,成功女性名录里肯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 ------------ 第八十二章 论军 在薛朗为公主殿下默默可惜的心里中,薛朗把自己看过的军旅影视剧关于军队训练的内容和军队生活方面的一些独特地方,详细的给平阳公主说了一遍。 平阳公主也不知因此想到什么,只见她双眸闪闪发亮,眼中不时有光彩掠过的样子,真真是十分的光彩夺目。 薛朗说得兴起,从队列说到军训时的拉歌,吃饭,阅兵等等。然后从每个班的班长说到政委—— 薛朗不懂古代的军队是怎样的编制和组织形式,只是说说自己熟悉的现代军队,或许能给公主殿下启发呢。 说着说着,说到军队的训练,薛朗兴之所至,还翻出钢笔,找平阳公主要来纸张,开始画军队里常用到的东西,比如迷彩服,比如工兵铲这些。 公主殿下是行家,拿着图纸看了一下,问道:“这些器具,皆是幼阳所说的特种兵的配备?” 薛朗不太确定:“差不多吧。” 公主殿下对他的军事才能真的是不抱希望了,闻言道:“听幼阳所言的种种训练,皆是十分耗费体力之事,如此强度的训练,出来的自然是精兵,只是,其中的花费只怕也不小。” 薛朗想了想,道:“花费是不小,别的且不说,只盐的供应上,就要敞开来,大量耗费体力后,如果盐供应不上,人容易垮。还有就是饭食,除了量要足之外,油水也必须跟上,否则,只怕能把人练废了!”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缺点和特色,有些东西适合现代,不一定适合古代,必须看是否有生存的土壤。而这个判断依据,最适合交给行家里手的平阳公主来衡量。 于是,薛朗回忆道:“种花家的军队是十分有特色的,既强调纪律,又强调团结,战斗力十分之出色。只是,这样的军队,要想在大唐培养出来,花费就是个需要头疼的问题。”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自古以来,培养精兵就从未有花费小的,如今我苇泽关条件有限,精兵的事情且先放一放,倒是这队列之法,正好在府兵中施行。眼下就是春耕,农忙时节,府兵们皆要归家耕田,恰好是需要之时。” 听到府兵们要回家春耕,薛朗突然灵机一动:“殿下,不如现在就把队列之法推广开,然后,规定府兵耕田之时,只要是一个村的,从家里出发到田地的距离,必须列队前进。” 平阳公主眼睛一亮:“如此,等府兵们习惯了队列之后,重归军营之日,恢复起来花费的功夫必然就少了。” 薛朗很满意公主殿下的聪明,笑眯眯的点头:“然也。” 于是,两人立即马上根据这个想法,再根据平阳公主掌握的实际情况,从实际出发,完善这个想法。 商议好细节,已是晚饭时分,公主殿下留饭,直接被薛朗拒绝了—— 自从听风院自己开火后,薛朗都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了。 公主殿下调侃道:“想来是幼阳院中厨娘的手艺越发出色了,幼阳都看不上本宫的饭食了!” 卧槽!本宫都出来了! 薛朗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道:“启禀殿下,并不是看不上殿下的饭食,只是目前属下正积极努力的致力于一项伟大的事业。” 公主殿下来了兴趣:“是何等伟大的事业?说来我听听。” 太好了!自称又变回我了!莫名的觉得公主殿下有点可爱、有点萌,肿么破? 薛朗心里一边暗戳戳的yy,一边道:“属下正致力于把秀娘调教成厨艺大师这项伟大的事业!目前为了此事,属下可说是兢兢业业。” 公主殿下直接气笑了:“……这就是汝所谓的伟大的事业?” 薛朗正色道:“殿下,所谓民以食为天。吃可是比天还大的事情,吃不好可怎么了得!吃不好一般就难睡得香,睡不香精神就不好,精神倦怠就会导致工作懈怠,影响工作效率。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殿下怎可轻视呢?” 公主殿下笑了:“薛幼阳,我看你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也十分可观。” 薛朗笑了,笑得非常不好意思。公主殿下笑着挥挥手:“罢了,既然对你来说,吃食如此重要之事,我就不让你为难了,快快归家吃饭去罢。” “谢殿下!” 薛朗欢喜的道谢,爽快利落的转身走人,一点儿都不带留恋的。公主殿下摇头叹笑:“这个薛幼阳,看似智计百出,某些时刻却……” 却什么,公主殿下没说,只是笑着摇摇头,吩咐一旁的初雪:“把薛幼阳送来的香肠,给我切一盘上来,还有,配上薛幼阳送来的烈酒,我要小酌一番。” “喏。” 初雪领命而去。 平阳公主院中发生的事情,薛朗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开心的回家,吃了爽口的饭食后,带着包子它们在散步。 包子已经发情完毕,肚里肯定揣上了小包子,就是不知道会有几只。薛朗看看馒头,如果馒头努力,应该最少也会有两三只吧,如果馒头不努力…… 薛朗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决定如果小包子、小馒头们少于三只,就断馒头七天的肉,惩罚它生孩子都不用心,不努力! 馒头真是十分具有老公自觉性的狗狗,自从跟包子好上后,每天吃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肉肉叼给包子,给它加餐。 二里吧唧的包子只知道欢快的摇尾巴,然后卖力的吃。也不知道会不会营养过剩,然后狗宝宝们过于巨大难产之类的。 薛朗怀疑的瞄瞄包子目前还很平坦的肚子,摸摸包子,还好,不算胖,体重秤的结果也很标准,应该不至于营养过剩才是。 这边包子跟馒头相亲相爱,那边豆浆、油条依旧没有一团和气。油条似乎已经被豆浆踹习惯了,每次被踹之后,爬起来还能继续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跟豆浆摇尾巴,明明豆浆都是一副嫌弃的要死的表情,油条居然不生气,还能凑上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油条是这么贱的狗狗呢!薛朗觉得油条一定是被豆浆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门,于是性格都有些变化。明明是帅哥,为啥要走贱萌路线呢!亲,你这么自甘堕落,主人真的适应不来啊! 薛朗把油条搂进怀里,用力揉着它的狗头,心里却不忘卖力的吐槽它。不知道豆浆什么时候发情,听说春耕后,公主殿下会组织人春猎,好像带着狗狗们去狩猎,如果到时候揣着崽子,就不能去了! 男人大多喜欢舞刀弄剑,薛朗也不例外。在现代打猎是犯法的,在古代,打猎是一项贵族活动。薛朗其实挺想见识一下的。 ... ------------ 第八十三章 发工钱的学问 因为后面陆续还有京畿道、关内道、河东道等三路的推广费送来,关于异人犁的收入,暂时还没有结算出来。 不过,薛朗暗戳戳的自己计算了一下,就算是只分一成,暂时只分现在收来的,也足够他小富一把。起码,养这几个仆人,算不得大负担了。 想起仆人们,薛朗屈指算算时间,似乎该到仆人们发月钱的时间了,又不好问长俭他们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钱,这事儿需要找人打听一下。 薛朗是不赞同随意的给高工资的,随行就市就好,随意的提高价钱,一则对市场影响不好,二则是给自己间接的增加成本。你给高工资一次,后面怎么办? 薛朗正琢磨找柳女官打听一下,有人来报,说是柳女官那边的绿茵求见。薛朗让人把她带进来—— “奴婢绿茵见过薛主薄。” “绿茵姑娘不用多礼。所来何事?” 绿茵道:“回薛主薄,我家主子柳文学有事请薛主薄商议,不便前来,只能劳烦薛主薄过去商议,请薛主薄原谅则个。” “原来是这样,行!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喏!谢过薛主薄,那奴婢就先去回话?” “去吧。” 先让绿茵回去,薛朗稍后才过去。奇怪的是,柳女官并不在她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公主殿下的正厅,正伏案疾书,一副忙碌不已的景象。 薛朗进去,奇怪的问道:“柳女官,为何是你在这里?我刚还去偏厅来着,却被告知你在这边办公,公主殿下又出去巡营了吗?” 柳女官手中的毛笔,重重的放在桌上,看薛朗的目光,颇为复杂,直接白薛朗一眼:“还不都是怪你!” 薛朗指着自己鼻子,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为什么怪我?” 柳女官叹了口气,道:“可是你给殿下进了一瓶烈酒?” 薛朗秒懂!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道:“公主殿下喝醉了?” 柳女官不语,只是点点头,咳嗽一声,意有所指的看着薛朗。薛朗会意,赶紧把脸上恶趣味的笑容收了收,不过还是好奇的低声问了一句:“殿下喝了多少?醉到这会儿都还不能来办公?或是,昨晚上耍酒疯了?” 柳女官表情古怪,再次白薛朗一眼:“薛主簿慎言。” “咳……好吧,慎言,不问了!” 薛朗咳嗽一声,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道:“言归正传,不知柳女官唤薛朗前来,有何事商议?” 柳女官也强行拉回注意力,道:“京中从军器监抽调了能工巧匠下来,要研制薛主薄送上的望远镜等物,此事,还需薛主薄你主理。” “成,没问题!等会儿我就过去看看。” 询问了一番工匠们的驻扎地,薛朗打算等朝食后过去看看:“可还有别的事儿?” 柳女官道:“还有一事,不过,并不急,先说薛主薄的事,稍后再说也无妨。” 薛朗点点头:“这样啊,那请柳女官拨冗片刻,给薛朗指点一下杂事。” “何事?” 柳女官就是这么敞亮,找上门帮忙的时候,从来不拿乔,也不会故意推托。薛朗连忙道:“请问柳女官,仆人们的月钱,是怎么发放的?” 柳女官皱眉:“月钱?何谓月钱?为何要给仆役发钱?” 难道仆役没月钱?! 薛朗睁大眼:“就是每月要给仆人们发的钱,一等仆人多少,二等仆人多少,管事、粗使分别是什么标准之类的。” 柳女官眼珠一转,眉头松开,问道:“可是相等于朝廷诸公的俸禄?” “对对,大概类似吧。” 薛朗连忙点头。《红楼梦》里的月钱,到底算零花钱还是俸禄,都不好说,不过,意思大概差不多吧。 谁知柳女官竟然柳眉一竖,叱道:“荒唐!哪里有给仆役发俸禄的道理!” 薛朗是真惊讶了! 弱弱的追问:“难道在大唐,仆役是不用发月钱的?” 柳女官嗤笑一声,道:“律法云,奴婢贱人,律比畜产。难道薛主簿还给你家中的牲畜发工钱?” 薛朗:“……” 薛朗好想打自己两巴掌,然后默念三遍——叫你傻逼! 都是被《红楼梦》误导的! 看《红楼梦》里,为了支付府里的开销,凤辣子都在外面弄出人命了,看书里给仆人们发月钱,还以为古代都差不多。居然忘了《红楼梦》的背景可是清朝,而清朝可是把大臣士大夫们都视为奴才的奇葩朝代! 薛朗好生蛋疼!论在常识问题上闹笑话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看薛朗嘴角抽抽的样子,柳女官道:“奴婢附藉主人,身系本主,等同畜产,只需供给衣食就好,如若伺候的好,你开心可以赏赐奴婢一二衣食、钱财,哪里有月月发钱的道理!此话可在奴婢们面前说过?” 薛朗赶紧摇头,他只在心里想过,从来没问过。不当面问人工资的忌讳,他还是懂的。 柳女官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道:“看来需得给薛主薄好好介绍我大唐的方方面面才是。正好,奴奉殿下命,与薛主薄商议您的俸禄一事,奴就与薛主薄好生论上一论。” 薛朗抱拳行礼,诚心受教:“请柳女官指点。” 柳女官道:“薛主薄,按照朝廷规制,薛主簿乃是平阳公主府的职事官,因平阳公主功勋,圣人特敕公主位比亲王,是故属官品级也按照亲王府配置。俸禄按律每年可得禄米九十石,职分田五顷。按律,京官俸禄可每年整年发放,称之为年俸;外官俸禄则由公廨田支付,无有整年发放的。薛主薄乃是公主府的职事官,俸禄当由朝廷发放,故而,可领年俸。” 薛朗点点头,他是不知道具体可以领多少俸禄,但却知道高祖朝官员的俸禄只有禄米和田地,到了高宗永徽年间,官员的俸禄里,才多了绢帛。 柳女官道:“按制,五品以上官员职分田一般分在就职地,地随人走;六品以下职分田一般分在家乡。薛主簿乃是异国归来之人,籍贯建康,却无有亲属。这职分田分在何处?殿下体谅薛主薄的特殊之处,命奴问一问薛主薄的意思?” 这个还用问吗! 薛朗立即问道:“可以安排在长安吗?我以后打算在长安定居来着。” ... ------------ 第八十四章 薛朗的常识培训课 柳女官一脸“还算聪明”的赞许表情,颔首点头:“可!” 之后,提笔记在纸上。 职分田不属于官员本人,只是相当于俸禄的一部分,平阳公主这么任由薛朗自己挑,已经算是十分照顾的事,薛朗铭记于心。 柳女官又道:“除了禄米、职田,尚有杂役和月杂给。杂役本来应该发给薛主薄您官奴婢,只是幼阳初归,手下无有调教奴婢之人,故而殿下从自己的私奴中抽调人手给你。” 柳女官又道:“鉴于薛主薄的情况,奴婢一事,需得细细说分明。薛主簿,奴婢是律比畜产,有价买卖,附籍本主,身系本主,有色当婚。可别再说什么月钱之类的事,让外人知道是要闹笑话的。” 薛朗诚恳认错:“是我弄错了,见笑,见笑。” 柳女官点点头,道:“接着说俸禄,杂役之外,尚有月杂给,皆是衣食等物,例如每季用的炭,粮面酒肉这些,以后都会直接发到听风院。除了俸禄是按年发放外,月杂给有些是按月,有些是按季,届时,府中自会全部发放到听风院。” “好,谢谢柳女官。” “无妨。” 柳女官又啪啪啪的给薛朗详细解释了一下朝廷对于官员的优待,除了俸禄,每年元正、冬至还会各赐绢五匹,金银等东西;按品级每年还发给各种场合穿的衣裳五套,包含衣服鞋袜帽子全套。 这些福利不止是官员本人,还能惠及配偶。如果家中有直系亲属丧事,比如祖父母、父母什么的,办丧事的时候,国家还会派人来帮忙10天,还会按照品级发放丧葬所需要的物品,还会赐给绢帛、栗米。 除了以上说的这些,还提供住房、乘车等优惠,亲属可以享受免役的待遇,子孙可以享受优先入学和做官的特权等。 这么优越的待遇,难怪古人削尖脑袋都想做官,做官好处太大了。薛朗表示他要努力! 说完这些,柳女官特意强调:“良与贱,天差地别。在律法上,如有良民与贱民斗殴,良民有罪可减一等,贱民有罪则加一等重罚,以此论推,奴婢告主视为大忌!” 柳女官似乎是看薛朗缺乏这些常识,特意给薛朗科普了许多律法规定中关于奴婢的内容。这年头,奴婢不仅没有社会地位,更没有人身自由,等同于主人的私产,打骂随意,就是不小心打死了,如果杀的是有罪的奴婢,只要禀告官府就是无罪的,如果没有禀告官府,杀有罪的奴婢,杖一百;杀无罪的奴婢,徙一年。 而奴婢杀主被视为十恶之一,就如柳女官说的一般,是大忌。就算是遇到皇帝大赦天下,这种罪行的罪犯也不在大赦的范围内。 难怪万福会那么说!原来背景原因是这样的!果然,人的心思,除了地位、经历的影响,还需要对大时代背景的了解,唯有这些统一结合起来,才能理解他人的立场和选择。对于奴婢们的想法和做法,薛朗才不再觉得看着云山雾罩,难以理解。 薛朗表示懂了! 薛朗起身,一揖到底:“多谢柳女官教我,薛朗出来,如果没有柳女官指点这些,闹笑话不说,只怕一不小心还会触犯律法,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请受薛朗一礼。” 柳女官连忙避开,道:“薛主簿快别如此多礼,奴家不过是动动嘴罢了,算不得什么。” 薛朗正色道:“对柳女官来说只是动动嘴的小事,对我来说,确实受人恩惠的大事,这一礼,柳女官当得!” 诚恳郑重的向柳女官道谢后,问了再没别的事情,薛朗才回转听风院去。叫长俭把阿陈叫来,交代他以后有月杂给下来,到时候就让他去领,领回来交予荷香,由荷香分派。 一应杂事交代完毕,吃了早饭,薛朗带着长俭出门,去匠户区—— 军器监下来的工匠们,被分了住在那里。下来的工匠,一共五位,每人带着两个徒弟。薛朗过去,请人把五位师傅请来,就在工坊里等着。 “见过薛主薄!” “师傅们客气,不知怎么称呼?” 来的师傅们皆是中年人,三十往上,四十往下,恰是手艺精道,年富力强的时候。带的徒弟也不算年幼,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都是已经学了技术,准备出师的年纪。 看来这些师傅真是来做事的。 五位师傅分别是尤年春、汤胜田、严富贵、杜夏至、武家福。尤年春师傅善于铸造刀剑;汤胜田、严富贵两位师傅善造弓弩;武家福木工活儿是一绝,杜夏至却是雕琢玉器的师傅。 五位师傅已经到了三四天,不过府中忙着异人犁的推广一事,便只安排他们住下,到今天薛朗才知道他们到达的消息,有空处理关于他们的事务。 东祭酒专门辟了两大间相邻的院子给师傅们,一间居住,一间专门用来干活儿,公主殿下有派兵来把守。 干活的院子,有宽敞明亮的房间,就像现代的大车间,已经备好各种器具,师傅们来的时候也带着各自用习惯的工具。 因为已经来了好几天,师傅们手里已经有了公主殿下派人送来的实物。汤师傅、严师傅已经开始着手研究床弩和神臂弓,武师傅已经根据二位给的尺寸,开始试做床弩的木质底座。 公主府虽然已经做出了床弩的实物,但毕师傅他们毕竟不是专门的兵器师傅,做出来的东西,尚有调整修改的余地。如何做到最佳的尺寸比例,使兵器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这些得让专门的兵器师傅来。 尤师傅手里拿到的是薛朗送给公主殿下的军刀,杜师傅手里的则是望远镜。这二位,薛朗一来,见礼过后就拉着薛朗不放,询问各自手里的东西,有些细节他们尚未看明白。 薛朗道:“杜师傅,望远镜最关键的就是镜头,采用什么材料,如何打磨,不影响成像的效果,这些都是你要想明白的。镜头越透明越好,打磨也是,别的且不急,先想好这些再说其他的。” 杜师傅想了想,道:“薛主薄言之有理,那某就先去选材!” 把杜师傅打发了,薛朗转头开始跟尤师傅凑一堆,男人嘛,对刀剑感兴趣的多,如今有位现成的兵器大家在眼前,薛朗自然要讨教一番。 于是,就泡在尤师傅跟前,不厌其烦的细细给尤师傅解说匕首的各种功能,尤师傅对军刀的多功能倒是挺赞叹的,不过,对于尺寸却有些意见:“这匕首好则好矣,却不适合阵仗上使用,阵仗之上,还是横刀更适合些。” ... ------------ 第八十五章 师者 尤师傅说:“这匕首还是适合近身搏命时使用,依某看,斥候可配备,余者可取其立意,增加于现有兵器之上。” 这是真知灼见!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跟热兵器时代是不一样的。适合热兵器时代的东西,不一定适合冷兵器时代。 唐朝有马场,骑兵作战,自是以适合马战骑兵的武器。到了宋朝,燕云十六州的丢失,导致宋朝失了牧马之地,战马的缺乏,自然带来作战兵器的改革。再后面的朝代,则是因为没钱。 薛朗道:“尤师傅看用得上的东西,采用即可。” 尤师傅点点头,翻转着手里的匕首,仔细查看,看着看着,突然“咦”了一声,道:“这匕首的工艺了不得!外层的颜色,并不是本来的颜色,这其中有什么门道呢?” 薛朗抓抓头,这些他是真不懂,只能捡着粗略了解过的东西说:“似乎是外面镀了一层膜,不仅能防锈,还能防腐蚀,让匕首更加的经久耐用。听说是加了一种叫铬和镍的东西。” 尤师傅一步上前,不禁激动地一把抓住薛朗的胳膊:“铬?镍?那是何物?” 薛朗拍拍他,道:“是一种金属吧,听说是铅矿里的伴生矿,具体我也不太懂,没了解过。 尤师傅扼腕叹息:“哎呀,怎么就不懂呢!薛主薄既然喜欢刀具,就该多加了解才是。” 薛朗幽默的回了一句:“尤师傅,你喜欢吃鸡蛋,难道还会去研究鸡蛋是怎么下出来的吗?” 尤师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自己抱着匕首一旁研究去。 在工坊泡了一下午,临到晚饭时间,薛朗才打道回府。在马车的颠簸中,薛朗突然想,不知道尤师傅的打铁手艺如何,不知能不能帮他做个转向轴承出来? 旋即想到,就算有轴承,如何解决摩擦问题?现在可没黄油!对了,黄油是怎么做出来的呢?貌似是石油化工产品? …… 好吧,薛朗思维又发散了! 等他回到听风院的时候,思绪已经歪到要不要给子孙后代留遗言,让他们努力的到西伯利亚圈地,把未来产油地全给提前占了,然后就等着躺家里数钱就行的舒服日子。 这思维发散的,简直无边无际。 还未进门,万福就来禀报:“禀郎君,马都尉父子带礼来访,已等候郎君多时。” “谁?” 薛朗一时没反应过来。长俭连忙轻声提醒:“就是马三宝马都尉。” 薛朗这才反应过来,边走边道:“原来是他,为何不来禀报于我?” 万福道:“回郎君,马都尉说他是为私事而来,不应因私事打扰郎君做公事,拦住小的,不让小的去禀报。” 薛朗点点头,快步走进去,果然,马三宝带着马元良正坐在外厅中默默地喝水,马元良一脸的鼻青脸肿。薛朗笑着走进去,抱拳道:“劳马都尉久候,是薛朗的不是,见谅,见谅。” 马元良还没答话,马三宝已站起身,笑道:“幼阳忙于公务,马某因私事而来,岂可让幼阳因私废公,那岂不是马某的罪过吗?孽子,还不过来见过你薛叔。” 马元良老实的过来行礼:“小侄元良见过薛叔。” 薛朗扶住他:“马都尉,四郎,请坐。我与四郎多有熟悉亲近,不用这么见外,不过,四郎,你这脸是怎么了?别告诉我是摔的,一般人可摔不出这么别致的伤来。” 马元良羞愧的低头,马三宝上前一步,抱拳对着薛朗就是一礼:“某家羞于见幼阳!这孽子!昨日劳公主殿下动问,某才知道这孽子竟然有幸跟着幼阳学到独门的练兵之法!此等重大之事,这孽子居然一声不吭,隐瞒不报。某虽出身卑贱,但也知礼仪规矩,幼阳待某之孽子如此大恩,孽子不思报答,竟然糊涂至此,是某教子不严,某心甚愧。” 薛朗懂了,笑道:“马都尉,区区小事,并不值得打孩子一顿。看着鼻青脸肿的,来,都坐下。” 马三宝就势坐下,不过,扫了马元良一眼,呵斥道:“孽子,天地君亲师,难道汝不懂吗?幼阳虽与你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岂可以叔侄之礼待之!” 马元良被父亲一骂,立即改了礼仪,改执弟子礼。马三宝道:“幼阳虽然不介意,可我们不能不识礼数。我自家知道自家事,我这孽子,生性驽钝,非是带兵之才,只胜在做事踏实一项。幼阳传他练兵之法,等于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本领,此等大恩,孽子居然不告乃父,真真是欠打!孽子,还不过来跪下!” 马元良一个大小伙子,立即“扑通”一声跪下,薛朗搞不明白马家父子俩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想受礼,连忙伸手去扶马元良:“四郎不用跪我,这大礼我受不起,快快起来。” 马三宝一把抓住薛朗扶人的手,正色道:“这礼幼阳受得。你传他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本该以子弟之礼待之。只是孽子驽钝,当不得幼阳真传,如今有这练兵之法,也已足够。我马三宝一生,恩怨分明,如此大恩,怎能不报!是故,从今往后,四郎将待幼阳如亲叔父,幼阳有什么需要使唤的地方,尽可使唤他。孽子,还不行礼!” 这下薛朗懂了!马三宝是带着儿子过来感谢的,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拉一下跟薛朗的关系,不为别的,只是为他这个明显不会带兵打仗的儿子马元良。 可怜天下父母心。 薛朗道:“真的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我厚颜说一句,我虽然尚未成家,但实际比四郎也没大多少,占辈分的便宜做了他的叔叔,如今还要受这么大的礼,如何当得起?快起来!” 马三宝按住薛朗的手,满脸严肃的摇头道:“幼阳当得的!于幼阳来说,传孽子练兵之法只是顺手为之,孽子却是实实受了幼阳的教诲和恩惠,岂可因幼阳的随意而忘恩负义!孽子,还不行礼!” 于是,薛朗简直几乎是被迫的受了马元良的礼—— 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古人对师者的尊敬却让薛朗蛮受用的。所以,当初那个想拿赏赐换学艺机会的二牛,其实是欺他外来户吗?难怪万思明言语间,十分看不上二牛师徒,想来,这其必有他们的小盘算吧。 人心呐,果然复杂。 ... ------------ 第八十六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留了马家父子一顿晚饭,吃完送客后,薛朗在院中溜达散步,顺便遛狗。 马三宝是个十分知道分寸的人,进退有度,为人知恩重义,在维泽关这里风评极佳。看马家父子今天的来意,应是来表达感谢的。 薛朗虽是无意间为之,却也是教了马元良一项本领。平阳公主恰好要推行这件事,薛朗是文职,不可能让薛朗去练兵,用人的时候,第一个选择自然是已经训练手下一个月的马元良。所以,马三宝这个感谢,薛朗收下也不心亏。 想通其中卯窍,薛朗也就丢开不管。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谁人的脸上也没写好人坏人,处处看就知道了,合则聚,不合则散。 气温渐渐地回升,光秃秃的枝头慢慢添了点点绿意,田埂边的野草几乎一天一个样儿的在长,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田埂上就长了一层绿色的野草。田里到处是忙碌耕作的人,春天来了,春耕也来了! 苇泽关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发达的水系,带来的自然是耕种的便利。恰逢春耕,壮年的男女都在田地里劳作,老人小孩儿则挎着篮子,在田边、山脚采挖野菜。新播下的菜还不能采摘,这段时日最多也最便宜的就是随处可见的野菜。 红薯播种下后,薛朗似乎轻闲下来,除了关注田地里种植的红薯和圆白菜外,就是去种植园、工坊看看。 休沐的前一天,公主殿下使人来传话,来的是暮雪:“见过薛主薄。” “暮雪姑娘免礼。殿下有何吩咐?” 暮雪姑娘道:“无有吩咐,明日恰逢休沐,殿下于飞泉举行游宴,邀诸位官人出席,请薛主薄务必到席。” “行,知道了,请回禀殿下,薛朗一定到。” “喏。” 原来是要去春游饮宴,就是不知道公主殿下会不会安排酒水。想到这里,薛朗不由露出个恶趣味十足的微笑—— 话说,薛朗敬上的烈酒,整整让公主殿下三天没去巡营。搞得柳女官这三天都在代公主殿下办公理事,每次看到薛朗,眼神都带着责难。 对此,薛朗每次都回以无辜的表情,他已经告诉过平阳公主那酒很烈,谁让公主殿下那么有冒险精神,勇于尝试呢! 想到明天的春游,薛朗叫来阿陈,吩咐道:“阿陈你出去看看附近村庄有没有杀猪的,有就买点儿新鲜猪肉回来,还有,给我买两根适合做钓鱼竿的竹子回来。” “喏。” 阿陈领命而去。 说到春游,必然要说吃的。时值农忙时节,正是干重活儿的时候,附近村庄或许会有屠夫卖肉,薛朗让阿陈去碰碰运气。 薛朗翻翻背包,把鱼线和鱼钩翻出来—— 薛朗的父亲很喜欢钓鱼,节假日的时候,经常带着帐篷、钓鱼竿一宿一宿的在水边钓鱼。薛朗虽然不是特别爱好,但受父亲影响,出门也会带上点儿鱼线、鱼钩之类的东西。 至于钓竿……又不是发烧友,他经常就地寻找树枝代替,以至于经常发生连线带竿被鱼拖走的悲剧,可薛朗依旧乐此不疲。 到下午,阿陈回来,带回来四只猪蹄,一个猪头,连骨带肉的一大块猪肉。原是附近有家地主杀了头肥猪,以供春耕,阿陈打听到后寻上门去,恰好那家人也用不完这许多猪肉,便分了他一些。 薛朗从工坊回来,刚好看到秀娘处理好的猪蹄和猪头,弄好调料装袋,让秀娘做成卤肉;又把大块猪肉上的排骨剔出来,教秀娘做成酱排骨;肉则剁成肉末,炸成肉丸子,剩下的大块猪皮,清理干净,拔净猪毛,先下锅煮熟,然后切成小块,就着炸丸子的素油,炸泡皮。 于是,这一晚,大家又是在勾人的香味儿中入睡的。闻着这勾人的香味儿,对明天即将到来的春游,薛朗的期待都由原来的五分上升到七分。 春游也要朝食过后,想着香碰碰的肉肉们,薛朗的朝食就只是一碗素面,秀娘大概是觉得太素了,还给煎了个鸡蛋。 吃完面,长俭把食盒、钓竿装上万福的马车,薛朗去叫狗狗们:“包子、馒头、豆浆、油条,走咯,出去玩了!” 给狗狗们把背包背上,带上它们的狗盆,出发—— 其实薛朗还想骑自行车去,不过,考虑到影响问题作罢,只能咬牙乘马车。 所谓飞泉,其实是附近一个大的瀑布群,风景秀丽,景色宜人,是附近难得的好去处。被邀请的人,马车都集中在公主府门口,薛朗带着包子它们过去的时候,见到韩长史、董司马、马三宝父子、熊郎将等人,几乎有点儿品级的公主殿下都邀请了。 不一会儿,公主殿下一身素雅的男装胡服走出来,众人忙行礼,公主殿下道:“诸君辛苦多时,平阳今日邀诸君飞泉饮宴,望诸君舒展心怀,开怀畅饮。请!” “谢殿下。” 公主殿下先乘上马车,之后众人才各自上车,长长的车队,排成一排向城外去。 公主殿下出行,就算再轻车从简,动静也不小,沿途虽有护卫,但也算不上扰民,起码,没让田中耕作的平民跪拜什么的。 公主殿下的车队经过,大家就是遥遥的抱拳行个礼,之后就车队走车队的,大家自顾自的干活儿。 飞泉距离公主府有一段距离,大致颠簸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苇泽关不愧是北方的水国,沿途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别人看到这大片的芦苇荡是何感想,薛朗不知,反正他看到的时候想到的是肥肥的野鸭,待再过段时间,可以来捡些野鸭蛋回去,腌上一罐咸鸭蛋,也是蛮可口的。 待到达飞泉,凉凉的水气扑面而来,山石错落中,水流似乎从天而落,形成一道道瀑布。原来,古人还管瀑布叫飞泉,也蛮贴切的。 公主殿下要举行饮宴,自然早有人来安排好场地,就在一块儿视线极佳的平坦之地,需要众人下车后,步行一段距离。 顺着水流,沿着山石之路向前,来到饮宴的空地,已有杂役摆放好案几、蒲团,还有侍女在水气袅袅中煮茶,这一幕,看着就十分有感觉,薛朗不觉呆了呆。 “薛主薄可是为景色所迷,或是……” 熊郎将那货嘿嘿笑着,意有所指的挑挑眉。 ... ------------ 第八十七章 飞泉观水 薛朗也是男人,自然会意他那未尽之意,“啪”一巴掌拍到老熊肩膀上,哂笑:“熊郎将说什么?可否声音大些?” 熊郎将打了个哈哈,那是公主殿下的人,私下隐晦的调侃薛朗他敢,真让他放开声音说,给十个胆子也不敢。 老熊笑着拉住薛朗:“我说幼阳啊,你昨晚上又煮什么好吃的?待会儿可别忘记分些与我,才不枉你我的同僚情谊。” 薛朗不置可否,只坏笑问:“可是昨晚又引得你睡不着了?” 老熊笑道:“睡则睡着了,只是,做了一晚上的美酒佳肴梦,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亦快哉。” “那不是美梦吗?多好!” “美则美矣,可清晨醒来,惊觉被角少了一块儿,吓死我了,难怪昨晚做梦吃肉,有块肉总觉得怎么嚼都嚼不烂!不知是否把被角咽下肚去,吓得亲兵四处翻找,原来竟抓在某之掌中,虚惊一场。” 薛朗听得笑个不停,老熊的梦就跟基友做梦梦见吃了一晚上面条,结果醒来发现睡裤的裤带不见了,翻找了两天,脸越来越白,决定去看医生的时候却突然在洗衣机里找到了。都是一样的无厘头,一样的搞笑。 “薛主薄,熊郎将,二位笑得如此开怀,所为何故?何不与大家分享一二?” 两人正说笑,大概是笑声太大了,竟把柳女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奇的开口问道。跟柳女官一起的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眉眼与柳女官几乎一模一样,十分俊美。 薛朗笑道:“我们在说熊郎将昨晚上做的梦,过程十分惊吓,结局却十分喜人。” 这么一说,连公主殿下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董司马、马三宝直接起哄,逼着熊郎将说一说,熊郎将只好言辞幽默风趣的又把梦境描述了一遍。 韩长史道:“薛主薄院中做何美食,竟然熊郎将梦中也在垂涎,我亦想尝尝。” 董司马笑道:“何止韩长史想尝尝,某等也想了!” 薛朗道:“并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不过是些猪肉罢了,如诸位不嫌弃,就请尝尝。” “嫌弃什么,是肉就行。” 这是董司马,薛朗对他的话分外的有知己之感。平阳公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我留饭幼阳都要推拒,一门心思只想回院中用膳,想来必是美味佳肴,我也想尝尝。” 公主殿下还记着啊! 薛朗苦笑,让长俭把准备好的肉拎上来,就着杂役拿来的盘子,一人一份分了。还好来的人不算多,一人一小盘,份量将就。 把肉分好,杂役们又上来些点心之类的小食,一桌还摆了一壶酒,唯有薛朗的桌子上,整整放了一整坛。别人都是用壶装酒,就薛朗是整坛的—— 薛朗禁不住满头黑线的看着公主殿下。 迎着薛朗满头黑线表情,公主殿下还好心解释:“晓得幼阳海量,特意让人给幼阳准备了一坛酒,今日来此玩耍,务必要尽兴,如果幼阳酒不够,可使人与你拿来,我有让人准备足够酒水。” 薛朗简直怀疑公主殿下是在报喝醉的一箭之仇! 又不是我把你灌醉的! 又不是我把你灌醉的! 又不是我把你灌醉的! 薛朗很想在公主殿下耳边这么吼三遍,不过考虑到生命安全只能作罢。脸上还得笑得跟牙疼似的,满脸感激的感谢公主殿下:“多谢殿下体恤,虽说美酒迷人,可景色更加迷人,今日属下主要是观赏美景,美酒就改日再尝就是,美景难得,不想因为酒醉而误了宜人风景。” 公主殿下含笑点点头,薛朗总觉得那个笑容里有种“算你小子识相”的意味,可又不敢去找公主殿下求证,简直是比窦娥都冤。公主殿下这叫迁怒吧? 一边说笑畅聊,一边喝酒吃饭赏景。这种瀑布群既没有大瀑布的隆隆水声吵耳朵,也没有似乎总也晒不干的潮湿之气。 大概是景色太迷人,柳女官还作了一首纪念此时此刻此景的诗篇,是乐府诗,律诗、绝句此时刚刚兴起,还是时髦的玩意儿,擅长的人不多。 律诗、绝句的巅峰在盛唐,这会儿才唐初。如果李太白能生在这会儿就好了,大家都是酒中常客,说不定能因此成为好盆友呢。 这yy也是没边了! 柳女官这女性官员做了诗句,男官员这边也不甘示弱,擅长骈文的韩进立即挥毫泼墨,现场写了一篇辞藻华丽的骈文来。 薛朗这穿越青年……好吧,他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背首古诗出来装逼,作为一个连文言文都读不懂的人,叫人相信他会作诗……别逗了,这不好笑!于是,薛朗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装逼,然后自己默默喝酒鼓掌。 诗也作了,文章也写完,接下来自然是好好享受美食、美景。趁着酒兴,大家行起酒令来,平阳公主兴致颇高,也加入进来。 轮到薛朗—— 薛朗很自觉地端起酒杯,咕咚一声,喝干杯里的酒,之后酒杯倒置,不落一滴。总之就是一个意思,不会行酒令,喝酒总可以了吧? 众人无语,玩了两轮,干脆跳过薛朗,都不带他玩儿了。 没人带薛朗一块儿玩,薛朗也自得其乐,从旁边捡了大块的干树皮,叫了油条一声,把干树皮扔水里去—— 油条汪一声就蹿出去,直接跳进水里,划动四肢,狗刨着游过去,一口咬住树皮,衔回来,也不管身上的水,把树皮送回薛朗手里。 这是油条最喜欢的游戏!油条喜欢游泳,见水就想下去游一下。馒头跟它相反,打死都不下水的类型,每次洗澡,天生的愁眉苦脸都会变得更苦几分,让人觉得馒头洗澡真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长久的紧张工作之后难得的放松,真是再舒服不过的日子。薛朗觉得他已经开始适应这个没有电灯、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时代。渐渐地,他开始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时间,开始习惯没有家人,只有狗狗陪伴的日子。 薛朗在大唐几乎没神没朋友,有的只是当做同事相处的同僚们,不亲近,保持着一段适中的距离。薛朗并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需要人陪伴,虽然还是会想起薛晴,偶尔还会想想女友,但这样的日子与距离刚刚好。这样的距离让人觉得安全,这样就够了。 ... ------------ 第八十八章 未起波澜的手工皂 随着包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的大起来,天气也慢慢暖和起来,薛朗的餐桌上,已经在吃了好几顿野菜后,终于有了一顿韭菜,新鲜的蔬菜,春天果然是来了! 军营里,多了一群正步、齐步走的军士,田地边也多了许多排着队、齐步走去田里劳作的汉子。 马元良成了听风院的常客,只要有空,时不时的,这小子就往听风院跑一趟,因着平阳公主推广队列训练之法,他升了校尉,手下的的那些府兵,俱都升成了队正,抽调到各营协助推行队列训练之法。这些人把薛朗视为恩人,在升官之后都来拜访过。 因着薛朗是文臣,不好与武将来往过密,故而,除了马元良这个以子侄自居的小子,其余人不好频繁登门。 薛朗算算日子,去空房间查看手工皂的情况,早已凝固成形,透着一股皂类特有的味道。薛朗做了两种,用鸡蛋做的那个,色泽泛黄,不像用胭脂做的那个,粉红粉红的。 薛朗用匕首分别切下一小块试试,洗手、洗脸后,并不觉得干燥,显然手工皂里的烧碱已经与甘油反应的差不多了,可以使用了。 薛朗找来刀,动手切成小块的模样,还让阿陈去给他找了一套刻刀来,给切好的手工皂大概雕琢一下形状,雕上logo。 一时兴起,还用鸡蛋手工皂雕刻了一套喜羊羊和熊大熊二—— 这个薛朗十分擅长。薛晴的手工皂之所以受欢迎,最少有三分功劳要给薛朗的雕刻造型。手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刻刀刮下来的边角料就用个小木盒装起来,留着自己用。雕好之后,让腊梅给他找来两个漆盒,把喜羊羊、熊大、熊二分开装盒。 喜羊羊就送给公主殿下,熊大、熊二就送柳女官,看看一套五只的喜羊羊,再看熊大熊二才两个,似乎单薄了点儿,又拿出两块胭脂手工皂,雕成小狸和涂涂的模样。 当初为了熟悉这些形象,薛朗被薛晴拉着撸了好几遍动画片,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动画里的角色模样。 一切弄好,第二天公主殿下有事找他去商议,去公主殿下办公室的时候,顺道抱上盒子。 “幼阳!” “见过殿下。” 把盒子交给暮雪姑娘,薛朗道:“殿下,这是属下前些时日按照家传秘法做的洁肤皂,是用来洗脸、洗手的,一盒赠予殿下,一盒赠予柳女官,多谢殿下与柳女官的帮助和照顾,区区薄礼,还望莫要嫌弃。” “幼阳还会调做这个?” 公主殿下颇具趣味的笑问。薛朗道:“当初协助家姐做过,故而会做。” 古代是有一种叫胰子的粗制皂的,用猪胰腺的污血洗净,撕去脂肪,磨成糊状,然后加入各种豆粉、香料,自然干燥后就叫澡豆。 薛朗一个单身大男人,要是送给两位女士澡豆,那就等着被当成登徒子打出去吧。所以,他先声明这是洗脸、洗手的,再说,拿手工皂洗澡也忒浪费了。 平阳公主倒是没多想,从暮雪手中接过就打开,看到一排被雕刻成古怪模样的黄色皂,拿起一块打量:“这模样甚是古怪,却也逗趣,有何含义?” 薛朗道:“这是根据一部动画片里的形象雕刻的,一群聪明可爱的小羊,算是拟人化的羊。” “拟人化顾名思义倒也容易理解,何谓动画片?” 公主殿下继续追问。薛朗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道:“这个不好说,等改日属下画个简单的给殿下看好了。” 公主殿下点点头,拿起小羊们一个个看了看,皆是出于新奇,打发了好奇心就放下,让初雪收起来,显然,公主殿下不是有童心的人。 感觉白瞎了他的喜羊羊。薛朗默默地有些可惜,公主殿下这样的,应该直接送她切好没雕刻过的。 没有一个童心的公主殿下丝毫没辜负薛朗的期望,立即就丢开手工皂,开始说起公事来:“幼阳来得正好,我近日一直在想你所说的精兵政策,我苇泽关一半边军,一半府兵,如何才能让边军的战斗力增强,你所说的训练之法,我十分之感兴趣,只是,在体力补充方面,幼阳可有办法?” 说好的香皂一出,震惊四方呢? 导演,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薛朗有种寂寞如雪的感觉。 不过,转头一想也觉得正常,以平阳公主的出身,何等优越,这时代最好的东西,她都享用过,从来不缺物质的人,让她为区区一块儿手工皂惊叹,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何况公主殿下又是深沉内敛的性格,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想通后,薛朗拉回思绪,想了想,道:“要说办法嘛,也有。要解决油水方面的问题,养猪就好!驻军的时候,除了粮食交由朝廷发军饷外,蔬菜、肉食完全可以交由军队自己解决。让伙夫营的人来,养猪其实是很简单的问题。” 我大pal的炊事班就是干这个活儿的,照搬就行。公主殿下沉吟着道:“猪肉确实比羊肉油水足,只是,育肥期也比羊需花费的时间长,恐跟不上军队的消耗。” 薛朗道:“要解决育肥期长的问题,也不难。” “何解?” 薛朗道:“朝饲料上下功夫就好!” 公主殿下恍然:“饲料?饲喂的食料?” 薛朗理了理想法,胸有成竹的道:“对,就是饲料。就以苇泽关做例子,苇泽关山水便利,我们圈地建一个庄子,田地用来种植军队需要的蔬菜,综合养殖,猪、鸡、鸭、鹅、鱼都可以一起养殖。猪的粪便可以沤肥用来种地,鸡鸭鹅的粪便用来喂鱼,循环利用,一点都不浪费。” 公主殿下眼睛一亮,道:“猪的饲料问题,幼阳还未说怎么解决。” 薛朗道:“用蚯蚓。” “蚯蚓?就是地龙?” 平阳公主追问。薛朗越说思路越清晰,点点头道:“就是蚯蚓。蚯蚓养殖非常容易,繁殖起来也快,养大了既可以喂猪,也可以喂养鸡鸭鹅鱼,蚯蚓蛋白质含量很高,用来搞养殖,育肥比平常的喂法来得快。蚯蚓的的粪便还是上好的肥料,可以用到田里,增加产量,这样一来,庄子里的东西,就可以循环利用起来,届时的出产,供给绝对绝对不成问题。弄得好说不定还能有剩余,殿下,这件事情非常有搞头,我们来试试吧!” 薛朗越说想法越清晰,在现代这叫绿色生态养殖链。 公主殿下没说可否,只是追问:“何谓蛋白质?” “蛋白质就是一种人和动物都需要的营养物质。另外,殿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不要搞这样的一个庄子?” ... ------------ 第八十九章 筹建农庄 平阳公主道:“做自然是要做,只是,尚有一个问题没解决。” 薛朗懂了:“盐!” “然也,正是盐!” 建个农庄的目的是练一批精兵,训练量加大,就代表着体力流失加大,除了补足营养,如何补充人体因大量体力流失带来的盐分流失,也是一个大问题。 平阳公主道:“我苇泽关隶属于河北道,河北道有幽州这一大盐池,运过来倒也便利,只是不知幽州盐池产量是否能供应上。此其一!” 这时候制盐,不管海盐、井盐还是岩盐,大多采用的是卤煮的火煎法。产量受限于燃料、人力,一直不高。 盐的制法,不管海盐还是池盐,在北宋以前,大多采用卤煮之法。海盐的晒制法,要到北宋以后才渐渐出现,只是,一开始晒出来的海盐,因为技术等原因,没有过滤,味道并不好。及至清末,才有人发明出沟滩之法晒盐,方才结束海盐火煎法的历史。 平阳公继续道:“其二,刘黑闼作乱,占据冀州、贝州等地,前些时日幽州长史来时,我曾问过,长史曰受刘贼影响,幽州盐池不方便大批运盐,需等秦王平定刘贼后方可恢复大量运盐。” 根据历史记载,李世民征讨刘黑闼的时间算不得长,洺水之战后,刘黑闼就大幅溃败,逃亡突厥。算算时间,胜利之日不远了。 于是,薛朗道:“殿下,依属下看,洺水一战之后,秦王与刘黑闼胜负已分,想来决胜之期不远,秦王大胜的消息,只怕不日即可送来。” 平阳公主是个果断的人,她也知道亲手带大的弟弟的能力,略一沉吟,道:“薛朗听令!” 薛朗连忙道:“属下在。” 平阳公主郑重道:“即日起,本将军许你兼领军需官一职,负责全权筹划建立驻军农庄一事,伙夫营官校尉划拨于你,全力协助你筹建农庄一事。” “喏!” 薛朗领命。公主殿下立即写下手书,盖上将军大印,让人把命令传下去。 于是,薛朗的日子在清闲没几天后,又再次忙碌起来。好在,红薯地那边只需要经常去地里转转,注意成长状况;工坊那边,隔行如隔山,薛朗就彻底成了打酱油的角色,可去可不去,就是各位师傅们有疑问或是做出成品让他验看的时候跑一趟就成。 下午,伙夫营的校尉官就跑来拜见他。伙夫营的校尉官虽是校尉,但级别不高,赶不上其他府兵营的级别,只是八品官。校尉官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短粗壮实,头大耳朵肥,一看就是做伙夫的。 “下官庄大海见过薛主薄。” 来人恭敬的见礼。 薛朗情不自禁的抽了一下嘴角,并不是来人的礼仪有问题,而是他最近对大海这两个字过敏—— 论乱开玩笑的害处! 薛朗还礼:“庄校尉免礼,不用多礼,请坐。” 庄大海道:“谢过薛主薄,在薛主薄面前,不敢称校尉,喊一声大海即可。” 薛朗觉得有些牙疼,坚持道:“自该称呼庄校尉才是。坐,我们说点儿事儿。” 庄大海这才在薛朗下首跪坐下来,保持着侧耳倾听的恭敬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薛朗也不想说他,免得他更加的不自在。于是,薛朗问道:“庄校尉可知过来要协助我做什么事?” 庄大海干脆的道:“回薛主薄,下官并不知,只知要听命于薛主薄,薛主薄有何吩咐,尽可示下,下官一定卖力。” 薛朗觉得应该让他知道个大概,便道:“殿下要筹建一个专供驻军伙食的农庄,规划我已经做好,具体的筹建工作,则由你们伙夫营协助。对了,你们伙夫营有多少人?” 庄大海小心翼翼的道:“回薛主薄,下官的伙夫营,虽说是营,却只有区区五十人。可够薛主薄使唤?” 难怪官虽然是校尉,品级却那么低,原来只相当于队正啊。薛朗点点头:“有五十人,平日还要负责军士的伙食……抽出十个人会不会影响到伙夫营的运作?” “哈?” 庄大海没听明白。薛朗恍然,换另外一种说法:“前期我这边还不需要太多的人手,从伙夫营抽调出十人,剩下四十人,会不会影响伙夫营给大家做饭的活计?” 这下,庄大海听明白了:“不影响,不影响,大伙儿都做惯了,手脚勤快些,也能赶出来,不至于影响到做饭。” “那就行。这样,先去给我找几个石匠来,不用多好的手艺,只要能做大石槽就行,主要是做活儿要快。” “喏。” 这庄大海显然没什么文化水平,薛朗也就不多说,直接吩咐他干活儿。 庄大海出去招石匠去。薛朗在家画好石槽的样式后,便带上人出门,选择建立农庄的地址去。 这时候,苇泽关还是地广人稀,尚有大片的荒地,芦苇滩也多,可以选择的地方很多,关键是合适不合适。 薛朗在外面跑了三天,早出晚归,终于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距离军营半个小时的路程,在两个村庄的中间,有一个小的芦苇荡,旁边是大片的农田,距离不远还有一条小河。 农庄的地主要是种植蔬菜的,需要大量的水灌溉,这个地方正合适。芦苇荡改造一下,既可以养鱼,还能养些鸭子、大鹅,旁边有河,要引水进来或是排水出去都方便。 丈量了一下,附近大概有农田约五十亩左右,还有大片的荒地。这些荒地既可以搭建屋舍,也可以继续开垦成农田。薛朗的打算是先种着这五十亩,剩下的荒地圈起来,看需要慢慢开垦。 选好址,就着地方,薛朗已经开始做规划图,石匠们也根据薛朗的图,开始凿石槽,就等着圣人的敕令一下,就可以开工。 一日,薛朗正在芦苇荡边,跟庄大海解说要怎么改建芦苇荡,有平阳公主的亲兵飞骑而来,说公主殿下召见。 薛朗只得先扔下庄大海,飞奔回听风院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擦了手脸就赶过去。通报后进去正厅,厅中不止平阳公主,柳女官、马三宝赫然在座。 除此之外,坐在柳女官、马三宝上首的还多了一个俊美青年,眉目长得与平阳公主几乎一模一样,英挺俊朗,气势非凡。 ... ------------ 第九十章 意料之外的来客 薛朗心思电转,忙低头行礼:“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道:“幼阳无须多礼。来,我与你引见,此乃我家二郎,秦王世民。世民,这是我之臂膀薛朗薛幼阳。” 果然是李世民!未来的太宗陛下,千古一帝李二凤! 薛朗弯腰抱拳行礼:“薛朗见过秦王,大王万福。” 李世民伸手虚虚一扶,笑道:“薛主薄无须多礼。见识过阿姐送去的床弩之威力后,我就盼着见薛主薄一面,如今见之,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薛朗连忙谦虚道:“大王过奖。薛朗不过是一个归国游子,幸得公主殿下搭救,捡得性命,免于暴尸荒野之难。蒙公主殿下不弃,看中薛朗这微薄的学识,是薛朗的运气才是。” 秦王笑道:“薛主薄过谦也。” 薛朗还待再谦虚两句,平阳公主已淡笑着打断:“罢了,你二人就无需多客套了,幼阳在外忙碌一天,先坐下歇息片刻再说。” 秦王也笑道:“看我,一直与薛主薄说话,都忘了让薛主薄坐下,快坐。” “喏。谢过殿下、秦王。” 薛朗到自己位子坐下。公主殿下道:“前些时日,幼阳曾对我说,洺水一战,二郎与刘贼胜负已分,大胜之日不远。战事果然如幼阳所说一般,如今二郎将班师回朝,特意微服快马过来看一看我。” 薛朗秒懂,意思就是这只是亲信之人私下的会面,难怪只有这几个人。李世民道:“战事虽胜,可惜却没抓住刘黑闼此贼,让刘贼逃往突厥,真真憾事也。” 薛朗看看平阳公主,又看看李世民,斟酌了一下,抱拳道:“敢问秦王,可确定刘黑闼真是逃往突厥?” 李世民道:“我派人追击了那厮数百里,已可确定此贼逃往突厥。” 薛朗道:“如真是逃往突厥,只怕来年还会有战事。” 李世民连忙追问:“薛主薄何出此言?” 平阳公主插言道:“二郎你带兵在外不知,幼阳归国时,曾路过突厥境内,观突厥境况,只怕来年要闹饥荒,届时,突厥难下,几不可免。” 李世民望向薛朗,神色郑重:“此话当真?” 薛朗道:“回大王,此判断薛朗有八成把握。” 李世民浓黑的剑眉,立即皱起来,道:“刘黑闼与突厥诸部颇有交情,届时,只怕会引突厥南下,加上饥荒,只怕来的突厥人会更多,边军压力巨增矣。阿姐驻守苇泽关这等紧要关隘,可向圣人求援?” 平阳公主道:“尚未。只是向圣人上疏奏请屯田,待春耕结束后,便加紧练兵。二郎你为尚书令,幽州盐监在你管辖之下,可否给我苇泽关增加两成食盐供应?” 李世民爽快的道:“可!待弟回去后就发手书,区区两成,并不妨事。只是,阿姐,两成够否?” 平阳公主道:“我之驻军主守,紧要练的乃是步兵,并非骑兵,两成足矣。” 李世民爽快的道:“如此就好,弟一回去就给阿姐办好。” 姐弟俩两三句话就说定,显然感情真的很好。 平阳公主转首问薛朗:“幼阳,农庄的筹建,进行的如何了?” 问这个问题并不避讳李世民,看来是十足信任李世民的。薛朗道:“回殿下,因为正值春耕,不好招工。所以,只能伙夫营的人闲暇时自己干,目前只搭建好猪舍,正在改建芦苇荡,待芦苇荡改建好,就着手搭建鸡舍、鸭舍,到时候,春耕应该已经结束,就能请人开一条短渠。” 平阳公主道:“看来进展可喜,尚余多少进度?” 薛朗拍拍脑袋,道:“空口不好讲,属下有画整体规划图,这就让人去取来。” “速去。” 薛朗请暮雪姑娘使人出去给候着的长俭传话,让他去把挂在外书房墙上的规划图拿来。 待暮雪出去传话,李世民才插话:“阿姐要建个庄子?” 平阳公主也不避讳他:“为应对明年突厥来犯之局,幼阳教了我一门练兵之法,可练精兵。只是这方法耗费颇巨,于是,幼阳建议我筹建一个专供驻军的农庄,目前正紧急筹建中。” 李世民不解:“农庄?” 平阳公主道:“正是。幼阳的练兵之法,兵员体力耗费极大,伙食须好,否则恐伤及兵员根本。幼阳提议建立一个专门种植蔬菜,养殖鸡猪鸭鹅鱼的农庄,恰好能补足这一隐忧。幼阳这农庄,构思极为巧妙,以幼阳的做事风格,待规划图一到,二郎即可明白。” “规划图?” 李世民很能抓重点。平阳公主神色怡然的道:“幼阳极擅图表之法,一些极为复杂之事,经常一图就能说明,既简单明了,又能概括完全。” 李世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如此,倒要一观。” 不一会儿,长俭把图拿来,暮雪传进来,薛朗站起来接过,就在地上摊开,最大的那张是整个农庄建成后的简图,还有些小的图纸,是各建筑的样式图,比如猪舍要盖什么样,鸭舍要盖什么样,养蚯蚓的石槽的样式等。 薛朗指着图,一一解说,盖好了哪些,尚未盖哪些,哪些需要先盖,哪些可以后盖,解说一通下来,秦王听得目现异彩,看薛朗的目光,颇为欣赏。 薛朗道:“建成后的农庄,将是一个以蚯蚓养殖和蔬菜种植为基础搭建的肥猪产地、禽类产蛋地、渔业产地等的综合农庄,农田是现成的,蔬菜已经种下去。石槽也已经做好,我让万福在附近村庄到处宣传,两文钱一斤收购蚯蚓。目前,附近村庄的小孩儿,都在干挖蚯蚓的活儿,想来很快就能收购到足够的蚯蚓。” 猪舍建的离地面略高,养殖蚯蚓的石槽就放在猪舍下面,猪粪就可以直接扫到放置于下层的蚯蚓养殖石槽中。鸡舍、鸭舍、鹅舍等,建在水边,粪便排出来也是直接进入水中,可喂鱼。 长成的蚯蚓,驻军吃剩的鱼骨,剩余的蔬菜等,皆可以利用起来,搭配成猪饲料。最多半年可养成一头肥猪,大大缩短育肥花费时间。 薛朗道:“我让人采购这牲畜幼崽的时候,采用阶梯式采购,乳猪、幼猪、半成品猪到最后用于繁殖乳猪的母猪等,都采购一些,就能最快供上今年练兵的耗费。鸡、鸭、鹅也采用类似的采购方式,至多半个月,应该就能吃上农庄产的禽蛋了。” ... ------------ 第九十一章 薛朗展示会 薛朗又拿出一张表格,道:“殿下,这是我计算得出的筹建农庄所需的花费,先期投资可把推广异人犁得来的钱财投进去,及至明年,就能回本。” 薛朗根据驻军每日生活所需花费核算,待农庄踏入正轨,节省下来的军饷,就能补回先期投资的钱款。 之所以这么快就能回本,是因为本来要耗费钱财最多的农田,采用的是土地与土地置换的方式,一亩二分土地换农庄建造地的土地一亩,荒地便宜则直接买下来。 而人工成本,除了像石匠这样需要技术的人工需要花钱,一些不需要技术的人工,就薛朗带着伙夫营的人做了,待春耕完成,还可征用府兵来做。 平阳公主一副老神在在之态,听得频频颔首。李世民一边看图纸,一边听薛朗说,也听得目中精光闪烁,听完后,问薛朗:“薛主薄,这农庄能推广否?” 平阳公主显然也关心这个问题。薛朗道:“回大王,推广自然是能推广的,只是,采用蚯蚓养殖作为基础,有一个缺点,如果不懂,则整个农庄的养殖链容易跟不上,产出达不到计划目标。” 李世民连忙追问:“何种缺点?” 薛朗道:“蚯蚓是一种繁殖极快的生物,繁殖速度快,产量自然大,但也带来物种容易退化的缺点,所以,养殖一段时期后,需引入别的蚯蚓种群来杂交,保持种群的繁殖能力,引入一批,就要淘汰一批。” “何谓物种退化?” 薛朗又解释了一下什么叫物种退化。 李世民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世民方知此话真意。” 薛朗连忙道:“大王过奖。” 说完农庄的事情,初雪见机道:“禀公主,朝食已好,是否摆饭?” 公主殿下道:“摆饭罢,幼阳、三宝皆是被我从繁忙的事务中传来,想必早已饥肠辘辘,快快摆上,解他二人腹中饥饿才好。只是……” 平阳公主顿住,转首望向薛朗,调侃他道:“委屈幼阳不能归家用膳,只能用我这里的粗陋之食。” 卧槽!这个梗怎么公主殿下还玩不腻啊!不过,看来今日秦王的到来,让平阳公主十分的高兴,往日的深沉,敛了不少。 薛朗苦笑,凑趣的赶紧抱拳行礼求饶道:“殿下,属下错了,求放过。属下并非嫌弃殿下这里的饭食,而是有句俗语。” 公主殿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慢条斯理的问道:“是何俗语?莫非还是民以食为天?” 还提! 秦王插嘴问道:“阿姐,其中有何典故?” 平阳公主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口气,道:“二郎不知,我这薛主薄有家传菜谱,调教出一手艺极佳的厨娘,每日再忙也要巴巴赶回去用膳。某日在我处议事,恰到饭点,我留他用膳,薛主薄告诉我民以食为天,爽口的饭食极为重要,如果吃不爽口,会影响他的勤奋,恐起懈怠之心。后果如斯严重,自此后,我是不敢再留薛主薄用膳。今日少不得借着二郎的脸面,留薛主薄一顿。多谢薛主薄赏脸。” 这话一出,众人皆知是平阳公主在调侃薛朗。秦王、柳女官皆“噗嗤”一声笑出来,马三宝也跟着嘿嘿笑,唯有薛朗一脸苦笑。 薛朗赶紧解释道:“禀殿下,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殿下这里就是金窝银窝,金尊玉贵,而属下的听风院就是自己心爱的狗窝,狗窝虽简陋,可因为是心爱之地,则已习惯成自然。吃饭自然是要在习惯的地方,习惯的口味方才好。” 这话圆的。一旁旁听的秦王忍不住放声大笑,夸道:“阿姐,看在薛主薄颇有急智的份上,就饶恕薛主薄一遭罢。”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薛朗讨好的笑着抱拳讨饶。公主殿下低头仿佛在观赏衣袖上的花纹,安然道:“如此,看在二郎面上,今日便放幼阳一马吧。” 薛朗一下就听明白了,小心的问:“殿下,那往后呢?” 公主殿下似笑非笑的道:“看在你聪明机智的份上,往后也揭过不提!” “谢殿下。” 薛朗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说笑间,仆人们已摆好饭食。平阳公主代表众人进地主之谊,先敬了秦王一杯酒,之后秦王又回敬,等于连续喝了两杯。 待酒杯刚放下,柳女官举杯道:“大王,阿柳敬大王一杯,恭贺大王征讨刘贼大胜得归,一展我大唐声威!阿柳先干为敬!” “谢过阿柳。” 秦王与阿柳互相遥敬一杯。 柳女官放下酒杯,妙目扫薛朗一眼,薛朗心头刚泛起不详的预感,果然听到柳女官道:“大王,阿柳不胜酒力,就此搁置,大王如若不尽兴,尽可找薛主薄喝,薛主薄练有大海无量神功,千杯不醉,酒量深如海。” 卧槽! 薛朗心头轰隆隆的奔过万匹羊驼驼,无言以对。 秦王看薛朗一眼,问道:“何谓大海无量神功?” 柳女官道:“此事马都尉乃是亲历之人,大王问马都尉就好。” 秦王转问马三宝。马三宝口才便利,绘声绘色的把当日的情景描述出来,听得秦王笑声连连,薛朗……薛朗想挖坑把自己埋了!可惜不能,只能假装自己不在。 当然,最后,秦王只跟薛朗喝了一杯,因为秦王还要赶回去跟大军汇合,他来苇泽关看望平阳公主是私下里的行为,身为主将不好离开太久,吃了早饭还得赶回去。 秦王笑道:“今日时间仓促,无缘见识幼阳的海量,待来日阿姐回京,我定当宴请阿姐与幼阳,届时再与幼阳好好喝上几杯,见识幼阳的大海无量神功。” 薛朗……薛朗笑得跟牙疼似的:“大王,那不过是一时戏言,当不得真的。” 秦王大笑,与薛朗干了一杯。 吃了一顿愉快的午宴,马三宝回军中忙碌,薛朗继续去农庄那边督造,柳女官被平阳公主叫上,一块儿给秦王送行。 秦王与平阳公主话别,满脸真诚的关切:“阿姐,弟去了,阿姐好好保重。” 平阳公主笑容亲切又温暖,伸手仿佛幼时一般轻抚弟弟肩膀:“去吧,路上小心,速速回京缴令,见到圣人、大兄,替我问好。” 秦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弟知道了,阿姐。” 秦王翻身上马,望着平阳公主的眼光,复杂难以言说:“阿姐……” 平阳公主点点头,神情带着关切与决然:“别说,阿姐知道,二郎的委屈,阿姐都知道。大唐初立,太子乃是国之根本,你……可明白?” 秦王长叹一声,冲平阳公主抱拳一礼,一马鞭抽在胯下爱驹身上。神骏的马驹受痛,长嘶一声,疾奔而去。 平阳公主望着秦王远去的背影,久久站立,一动不动。柳女官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外面日头晒人,请殿下回府。” 平阳公主望着秦王离开的方向,仰头望天,刺眼的阳光,几让人睁不开眼,伸手遮住眼睛,喃喃道:“天日之辉,万物莫可与争!” 说完,长叹一声,回转公主府去。 “殿下……” 柳女官看着公主殿下的身影,眼泪潸然而下,心中酸疼莫名,呆立一阵,方才追上去。 ... ------------ 第九十二章 诸般准备 帝京长安,太子东宫—— 如圭恭敬的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太子不发话,便一动不动。 太子沉默半晌方才沉声开口:“拿过来!” 如圭赶紧把书信递上去。太子道:“三妹还有何话交代?” 如圭连忙道:“禀太子,来时公主只吩咐奴婢把书信和东西送来即可返回,并无话交代。” 太子面目深沉,看如圭一眼,如圭连忙又把腰弯下几分,太子道:“既如此,尔且回去复命即是。” “喏!奴婢告退。” 如圭恭敬地退出去。太子望着置于案几之上的木盒,良久,方才轻蔑的开口:“不识抬举,枉费我之心思。” 顿了顿,提起案几上的毛笔,侍从立即机灵的开始磨墨,备好纸张。太子用毛笔沾了沾墨汁,刷刷刷写了一封信,装入信封,直接递给侍从:“此信发予齐王。” “喏。” 侍从恭敬地接过信,飞快的退出。 苇泽关—— 薛朗吃了午宴后,重又回到农庄处,庄大海他们已经合力把芦苇秆放倒了一片,正再接再励的接着割剩下的。岸边上放着个篮子,篮子装了许多的蛋,大大小小都有,竟是割芦苇荡拣出来的野鸟蛋和野鸭蛋。 薛朗笑道:“这是割芦苇割出的意外收获?” 庄大海讨好的笑道:“正是,拿回去也不够分吃,兄弟们商量了一下,如果薛主薄不嫌弃,就拿回去尝尝。” 薛朗瞟了一眼,估摸这篮蛋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便爽快的道:“行,待会儿我拣几个鸭蛋带回去。” 庄大海道:“薛主薄,这野鸭蛋吃着腥气,不如鸟蛋好吃,不如拿鸟蛋回去,做个蛋花汤,下面极香哩。” 薛朗笑道:“不用,鸟蛋你们留着吃,待会儿我让长俭给你们送些面条过来,你们自己煮了吃吧,我就要鸭蛋,回去做咸菜,我有独家秘方。” 一听是独家秘方,庄大海立即闭口不言。薛朗肚里暗笑,这法子好用,不让还要听庄大海聒噪。 带着这群伙夫干了几天活儿,薛朗是看出来了,这庄大海明明是个粗壮的汉子,说话却十分啰嗦,极简单的一件事,他都能颠来倒去的最少给你说三遍,这还是被制止的缘故,如果不制止他,会说几遍都不知道,薛朗一点都不想体验。 庄大海人虽然啰嗦,干活儿却是一把好手,也不怕苦,带着人,淌着水,先把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割了,里面深一些的地方,要等把排水的渠挖好,把水排了,才能去割。 这个小芦苇荡,说是小,薛朗目测最少也有十来亩,只是割浅水区的芦苇,十个人,只怕也要干上两三天。好在春耕快结束了,等春耕结束,可以雇周围的壮劳力来干活儿,人一多,活儿完成的就快了。 割了一天,收获一篮子蛋,临收工前,薛朗捡了二十个野鸭蛋拿回去,准备让秀娘腌咸鸭蛋,配上小米粥,感觉粥都能多喝两碗。 第二天薛朗还没去农庄,就被公主殿下召去议事。 薛朗进去正厅,厅中已经坐了许多人,公主府这边的董司马、韩长史、柳女官,加上他,府兵卫所的马三宝、熊郎将、易参军等也都在座。 见人到齐,平阳公主道:“秦王征讨刘黑闼,大胜而归。惜乎没抓住刘黑闼,刘贼逃往突厥而去。结合之前幼阳对于突厥会闹饥荒的情报,突厥南下侵扰诸州县几乎是已确定之事。秦王已班师回潮,齐王元吉尚留着征讨鲁王徐圆朗。刘黑闼引突厥叩关之时,只怕齐王也无暇他顾。” 公主殿下顿住,眼神往下扫了一眼,望着诸将,董司马道:“如此看来,我苇泽关须得好好做战备才是,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乃首要之事。” 平阳公主轻轻颔首,道:“粮草一事,司马无需担忧,朝廷调拨下来的粮草尽够。” 马三宝道:“启禀将军,突厥闹饥荒,一旦南下侵扰叩关,来的只怕不止是劫掠队伍,一些抗灾能力弱的部落,只怕会举全族之力而来。届时,附近州县能守住自家城池就已不错,何来闲暇顾忌我苇泽关?” 平阳公主再次颔首,道:“马三宝言之有理。是故,本将决定练兵,在苇泽关守军的基础上,练出一支精兵,人数五千足矣。苇泽关众将听令!” “喏!” 军官全都做听令状。平阳公主肃容道:“即日起,从兵士中择优挑选兵员,刀弓娴熟者择优录取,不限人数,可听明白?” “喏!” 众将官领命。 平阳公主又道:“前些时日,推行的队列训练法,诸营是否已经熟悉?” “禀将军,此法简单易行,学来容易,军士们皆已熟悉。” “甚好,今后就以队列训练之法来行进。” “喏!” 平阳公主又下了一系列军令,全都时围绕着练兵这是大事来吩咐。 韩进道:“敢问公主,练精兵现时是否还来得及?还有,练兵的花费,是朝廷划拨还是府中负责?该由何处支出?” 平阳公主道:“花费问题,我已交由幼阳全权负责,幼阳已解此烦忧,花费无需担忧,一切皆有幼阳,韩长史须得做好总体事宜,注意协调各方,莫要有人懈怠,以至贻误军机才是。” 韩进想起前些时日公主殿下的委任薛朗为军需官的手令,看薛朗一眼,道了声喏。 各命令有条不紊的分派下去。薛朗做的是后勤工作,没有诸位在前线的军官们的紧迫感,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公主殿下似乎对这件事极为重视,好像有什么在督促着她似的。 皱眉想了半天,薛朗想不出所以然来。信息太少,就算是再高的智商,也推不出全局来。虽然不懂公主殿下的紧迫感,不过,做好他自己的工作,想来就是对公主殿下最大的帮助了。 薛朗暗自下决定,又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手头的事情,寻思可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希望事情做出来“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如此方能报答平阳公主对他的大恩。 “幼阳。” “属下在。” 公主殿下突然叫他。薛朗连忙回神。 平阳公主道:“你且随我来。” “喏!” 薛朗赶紧起身,跟在平阳公主身后,出府而去。 ... ------------ 第九十三章 薛朗世间唯一人尔 公主殿下带着薛朗直奔工坊,待薛朗坐着马车赶到,骑马而行的公主殿下已等候多时。平阳公主道:“我已让如圭从京中给你牵一匹温顺的骏马来,幼阳好好练练骑术,不说纵马如飞,也比这马车方便些。” 卧槽! 虽然公主殿下是好意,但薛朗根本没有想学骑马的意思。遥想当年,庆祝薛晴大学毕业,姐弟俩出去旅游,薛晴向往大草原纵马高歌的情怀,于是行程就订的大草原,骑马……想起当初屁股与大腿的感受,薛朗是半分兴趣都没有。 于是,薛朗道:“多谢殿下的好意,骏马给我那是白白浪费,属下根本不会骑马,要不,以后我还是骑我的自行车吧?” “自行车?” 公主殿下恍然:“就是当初救你回来时那辆两轮铁车?” 薛朗点点头:“自行车的速度不见得能追上飞驰的骏马,不过,超过马车却是无压力。” “可。不过,那自行车对道路无要求吗?” 公主殿下问道。薛朗道:“属下的那辆是特意为崎岖的山路骑行而制造的,苇泽关的道路,几乎都可以骑行。” 公主殿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一块儿进了工坊,看院子里摆放的东西,薛朗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云梯、单杠、沙袋……都是薛朗曾经画给公主殿下看的。除了颜色跟在现代往常见到的军绿色不同,材质略有不同,造型简直一模一样。 薛朗一时间,百感交集。 平阳公主问:“幼阳看看,做的可与你见过的一致?” 薛朗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平抑住复杂的情绪,努力镇定下来,仔细看了看,道:“看着模样一致。” 平阳公主面现欢喜之色,道:“如此就好。幼阳说的这些器具,对锻炼士兵体魄和力气,颇有循序渐进之妙,用来练兵,正当其时。” 薛朗诚恳的道:“能帮到殿下就好,我希望殿下能练出精兵,保得苇泽关固若金汤。” 这是薛朗的大实话。虽然苇泽关历史记载没有被攻破过,但现在多了一个他,曲辕犁都提前问世了,红薯、土豆等也种在了地里。根据蝴蝶效应,谁知道战况会不会有改变! 薛朗也在苇泽关。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他是穿越者,在战争中,个人的力量实在渺小。唯有强大的军队才能保证性命安全。 平阳公主点点头,旋即好奇的问道:“幼阳所在的种花家,可有精兵?” 薛朗道:“自是有的。彼时世人谓之,种花陆军,天下第一。” 平阳公主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陆军?顾名思义,就是在陆地上作战的部队,难道还有其他的部队不成?” 薛朗道:“回殿下,是的。除陆军之外,尚有海军,也就是我大唐所说的水师。大海之外,尚有强国,为护卫国土,种花家也建有大规模的水师。” 薛朗默默在心里补充,还有在天上飞的空军。不过,公主殿下大概不能理解,为免她觉得太玄幻,还是不要说的好。 公主殿下若有所思,问道:“幼阳可知,种花精兵是何等样的?” 薛朗忍不住挠挠头,道:“回殿下,属下不通军务,精兵是何等模样不知道。只知他们有一句口号曰‘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平阳公主喃喃重复:“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如此气魄,恨不能亲眼一睹其风采!” 薛朗心有戚戚焉:“属下也有同感。” 平阳公主略有些遗憾的道:“幼阳当初如能多多涉及军务学问,那真真是再好不过。” 薛朗笑起来,好奇地问:“我以为殿下会说幼阳当初应该去参军才对。” 公主殿下扫他一眼,道:“以幼阳之才,如若参军……刀兵无眼,若是伤及性命……世间良将虽少,但也有数人,而幼阳世间却唯有一人。故而幼阳还是习文为佳。” 被平阳公主给予这么高的评价,薛朗有点想荡漾肿么办? 好开心啊! 脸上的笑容,抑都抑制不住,薛朗笑得桃花眼都眯了,不好意思的道:“殿下过誉,薛朗当不得如此评价,被殿下这么夸,真是不好意思。” 居然还脸红了! 平阳公主忍不住噗嗤一笑,神秘道:“是不是过誉,我心中自知。说来,幼阳可知种花家的练兵之法?” 薛朗咳嗽一声,不管脸上的灼热,努力的严肃表情,道:“说到练兵之法,当初军训时,也曾听军训的教官讲过。种花家练兵,不管今后是什么兵种,刚入伍头三个月,就是基础的新兵训练,训练的内容不止队列、体能,还有思想教育,内务等等,总之就是让刚入伍的新丁在这三个月时间内,从生活上、精神上、思想上、体魄上完成一个普通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因为种花并没有军户这等制度,也无府兵,皆是普通百姓征召入伍,故而头三个月的新兵期殊为重要。只要入伍参军,就是块废铁,也要练成好钢!” “也就是说,只需三月就能让人脱胎换骨?” 公主殿下听得目现异彩,连忙追问道。薛朗道:“差不多吧。不过,彼时生活水平比大唐高,即使是普通民众,饱腹之忧也已经没有了,力量不见得比府兵们大,但底子却比府兵们好,经得住刻苦的训练。所以,殿下,练兵从无捷径可走,须得根据士兵的情况,讲究方法,方能练出好兵。” 薛朗趁机提醒,免得公主殿下照搬种花家的练兵方式把人练废了。公主殿下道:“我自知不能心急,幼阳多虑矣。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我心中尽知。” 薛朗道:“属下知道殿下不是冲动无谋的人。” “幼阳再与我细细说说种花家的新兵训练是如何进行的。” “喏!” 当初军训的时候,熬不住军训的苦,薛朗跟基友约着半夜翻墙出去蹲烧烤摊,刚翻出院墙就被教官抓个正着。 教官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基友口才便给,废了一番唇舌值后,本来是来抓他俩的教官,也被他们稀里糊涂的拉到烧烤摊去。 一人两瓶啤酒下肚,教官的话便多起来,基友家有表兄要去当兵,听说新兵连苦,便拉着教官打听起来。新兵连的东西并不涉及保密,教官喝了酒,竹筒倒豆子般全给他俩吹了个遍。 后来,薛朗偶然对这些感兴趣,曾在网上搜索过相关的资料,所以,说起来倒也头头是道。只是,能不能采用,该怎么采用,却是公主殿下的事情,薛朗是外来户、穿越客,面对冷兵器时代的士兵需要什么素质,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不要乱添言的好。 ... ------------ 病假条 作者君扁桃体发炎,化脓了,发烧391,全身酸疼,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刚挂吊瓶回来,大汗淋漓的退烧ing。码字是不成了,吃点东西准备睡觉,今天请假一天,欠更的后面补回!! 这个月感觉好倒霉,先是老婆孩子病,现在是自己病,好晦气的感觉。这本书是我喜欢、酝酿很久的创意,我会努力写完的。 ... ------------ 第九十五章 抢手的小狗崽 说起来,怎么从来没听公主殿下提过柴绍这个人呢?就算不提柴绍,她的儿子柴令武呢?根据历史记载,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了才对!还是说,薛朗与平阳公主的交情以及身份,还不到提及亲属的份上? 可是,明明太子建成人望不足,导致太子与秦王相争这样的事情都讨论过了,这是已经把薛朗引为臂膀、心腹的节奏吧? 薛朗表示完全搞不懂平阳公主这个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果然还是信息太少的缘故! 薛朗不是八卦的人,也只是思维发散了一下,就没再多想。反正他是跟着平阳公主干事业,做好属于他的工作就好。 情商低的人就是有个优点,心里存的事儿少,心宽,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容易钻牛角尖儿。特别是别人家的事情,更不想花费心思去想—— 自己家的事情都操心不明白,别人家的事情就更操心不起了。 “幼阳。” 薛朗正出神呢,平阳公主突然叫他。 “属下在。” 薛朗连忙回神。平阳公主道:“幼阳的包子可是要下崽了?” 薛朗点点头:“没错,已经揣了一月余,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快生了。” 平阳公主立即追问道:“狗崽子许了人没?” 薛朗摇头:“还没呢,就熊郎将家的阿壮经常过来看,估计想要小狗儿,不过又不好意思张口。” 因着两家是邻居,薛朗与熊壮的父亲熊郎将又是同僚,两家处的还算愉快。虽然薛朗的年岁比之熊壮也大不了几岁,但辈分在那儿摆着,客套了两次后,薛朗就按照熊郎将说的,直接叫熊壮阿壮。 平阳公主确认道:“阿壮?可是熊壮?” 薛朗戏谑道:“就是他。为了想要只狗崽,我已吃了阿壮许多猎物,估计还能吃上许久。” 平阳公主莞尔,颇有深意的看薛朗一眼,问道:“那幼阳想要我的什么?” “啊?” 薛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公主殿下才不管呢,一边低头书写,一边道:“包子的幼崽,我预订一只,幼阳可仔细想想要我拿什么去换。” 说完,摆摆手,让薛朗退下。 这气势…… 薛朗简直想给公主殿下点赞了,都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不过,薛朗也拒绝不起来啊,比起他这外来户,身为本地土著的平阳公主,贵为公主,肯定有许多好东西。 是该想想用什么来换才是!在包子没下崽之前,可以慢慢想,不着急。薛朗看平阳公主自己并没有失去分寸和理智,也就丢开不管,专心负责自己的事情。连续忙碌了数日,又到休沐。 早晨,薛朗刚才院里晨跑结束—— 在现代的时候,最勤快刻苦的年代,薛朗都没晨跑锻炼过。这穿到古代了,锻炼身体倒是积极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生命安全着想。 这古代吧,御寒全靠一身正气不说,抗病也是靠一身正气。这是一场感冒都会死人的年代,好多后世惯常使用的药物,在唐朝都还没开始采用。就拿鼎鼎大名的板蓝根来说,一开始入药也要在药王孙思邈的《千金方》才有记载,也就是说,很可能现在并未在医者中普遍使用。 其实板蓝根真的是一味好药。有详实的实验记录和数据证明板蓝根在抗病毒和提高机体免疫力方面的药用价值。所以,在现代,每次遇到大规模疫病的爆发,国家才会提倡使用板蓝根预防,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毕竟,疫病的爆发,根本上来说,还是病毒的爆发,板蓝根是对症的。 古代环境虽好,病毒虽然没现代那么多,但考虑到医疗技术的落后,薛朗还是决定好好锻炼身体。有个好身体,运气不好遭遇病痛的时候,才能抗的过去,否则,一切都免谈。于是,薛朗养成了每天早上起来在自己院子里晨跑,锻炼身体的习惯。 每天早上薛朗起来锻炼身体的时候,馒头、豆浆、油条都会跟着跑。包子拖着圆滚滚的肚子,经常就趴在窝里不动,越来越懒得动弹。 薛朗打量着包子那个肚子的分量,表示对馒头的努力很满意。就是豆浆,还一直未见有发情的样子,每天换着花样儿的欺负油条,油条君帅帅的狗脸上的毛,经常被它口水沾湿,然后毛一撮一撮的,乱糟糟的。 油条傻乎乎的还以为豆浆是在跟它玩,每次都兴致勃勃的凑上去,再被豆浆两爪子踹开;锲而不舍的继续凑近……然后就被豆浆一口咬住头顶的皮毛! 豆浆不会真咬它,只是含着松松的头顶皮,把油条的毛沾湿,吓唬油条。油条估计也明白,所以,还是不怕死的急需凑近豆浆。豆浆……豆浆都懒得搭理它了,傲娇的扭头,转身,用屁股对着它。 油条被这么对待后,会委屈的过来,求主人顺毛安慰一下。等薛朗把它毛梳得整齐漂亮了,又继续凑到豆浆面前献殷勤,结果又被豆浆用之前的方式招待一番…… 薛朗看了笑得肚子疼。从来没发现豆浆是这么的傲娇,油条又是这么的二傻,如果体型特征、毛色都妥妥的德牧,薛朗真的怀疑油条其实是一只二哈,还是一只贱得有受虐狂的二哈。 简直就是惨得不忍直视! 薛朗锻炼完,在家里逗狗玩儿,顺便等早饭,打算等吃完饭就出去走走,最近在荒郊野外时间太长,感觉许久未见人气儿,小镇的集市虽然简陋,比之现代的人声鼎沸差远了,但自有小镇的野趣,偶尔去逛一逛还是挺有意思的。 “禀郎君,熊郎将家的小熊公子来访。” 正用手给包子顺毛,轻轻地抚摸它的肚子,万福来报。 “是阿壮来了,让他进来吧。” 只要是休沐,熊壮都会来拜访,手里肯定不落空,这次也不例外!这小子居然牵了一只鹿来。 “小侄拜见薛叔。” 熊壮立即朝薛朗行礼,薛朗点点头,明知故问的逗他:“阿壮不用多礼。你今天牵这么一头鹿来,所求何事?” 熊壮羞涩的笑笑,明明是个粗壮的小子,却有个腼腆的性格。熊壮道:“回薛叔,小侄想求一只包子的狗崽,奈何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下在山上的套子,昨日恰好套到一只鹿,才算有向薛叔开口的资格,求薛叔留一只狗崽予小侄,待小侄再猎到有分量的猎物时……” “等等!” 薛朗忍不住打断他:“阿壮,在你看来,什么样的猎物方能换取包子的狗崽?” 熊壮恳切的道:“回禀薛叔,依小侄看,无论什么猎物都比不上包子的狗崽,猎物只是代表小侄的一片诚意和对狗崽的重视之心。如能给薛叔献上够分量的猎物,或许就能让薛叔看见小侄的一片赤诚之心,或许就会答应分一只狗崽予小侄。” 薛朗一边感动一边叹息,笑起来,道:“如此就够了!阿壮,你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不用再去猎更大的猎物了。” 熊壮满脸惊喜:“如此说来,薛叔愿意把包子的狗崽予小侄一只吗?” 薛朗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作为狗主人来说,不用多珍贵的东西,只需要有一颗愿意善待狗狗的心,就已经足够了!我已看到阿壮的诚心,自然就够了!” ... ------------ 第九十六章 心意 包子第一次生的狗崽,薛朗是不打算留的。生了几只,都准备送人,只是,在送人的人选上,他会认真谨慎的挑选。希望每一只狗崽都有一只能善待它们的主人。 当然,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养着也无所谓,几只小狗崽而已,古代可不像现代,多数都住楼房,养狗也没地方。以薛朗现在的居住条件,多养上几只狗也不是负担。 熊壮得了薛朗的允诺,高高兴的走了。不过,薛朗让他把鹿带走的时候,他死命拒绝了,最后干脆是用跑的,直接把鹿扔下了! 哪里有这样送礼的! 薛朗失笑。回头问秀娘:“秀娘,你会杀鹿吗?” 秀娘道:“回郎君,您让奴婢杀鸡鸭鱼,奴婢还能上手,这鹿……奴婢无能,宰杀好的倒是能料理,宰杀却有心无力。” 看来还得找人杀鹿! 薛朗问:“哦,鹿肉一般怎么料理?” “回郎君,一般是烤炙,鹿肉鲜嫩,烤来味道最好。” 做法还真是简单直接!以前旅游的时候是吃过养殖场贩卖的鹿肉的,野生的还没吃过。来古代倒是有机会尝一尝,不过就是烹饪方法有点儿少,看来还得他自己来。 其他的野生猎物,薛朗倒是吃过。 薛朗走过的地方多,朋友也多,某次去山区会朋友,朋友正好逮到一头野生的麂子。少数民族山区,吃法比较粗犷,新鲜刚宰杀的,直接把新鲜的生肉剁碎,拌上调料、葱姜就端出来,就着高度的烧酒,吃着自有一股鲜香的滋味儿。只是血淋淋的,有许多人不敢吃。 薛朗道:“我记得前段时间,阿陈买了一包干的香菇回来,待我先找人帮忙把鹿杀了料理好,包个饺子吃也不错……或者,趁着天气尚未热起来,把鹿肉挂个干巴肉也是挺好的。” 言语间一副悠然神往、期盼不已的样子。不过秀娘一脸懵懂:“敢问郎君,您说的是何菜式?奴婢不会。” 薛朗拍拍头,想了想,道:“饺子是我们那儿的叫法,你们这儿应该叫娇耳吧?” 秀娘恍然:“原来郎君说的是娇耳,这个奴婢会,奴婢这就把香菇发上,待鹿肉下来,奴婢就给郎君包。不过,干巴肉是……” 薛朗道:“那是蜀中与滇南一带的做法,用纯瘦肉做最好,咸香可口,既容易保存,又是极好的下酒菜,待鹿杀好,我来教你做。” “喏。” 秀娘领命,她现在已经习惯薛朗这个主人时不时的教她做菜,只为了让主人吃的更加爽口些。 正说着,万福来报,马元良的亲随来了。 马元良的亲随名叫鱼儿,经常帮马元良父子送东西来给薛朗—— 自从马三宝亲自带着马元良上门来致谢后,马元良似乎真把薛朗当成了真正的长辈来对待。有空的时候就亲自过来,不拘有没有拎东西,多是空手而来,只是过来陪薛朗坐着说说话。 这段时间当是没空才对。 平阳公主开始大练兵了! 府兵中主要是开始队列训练,加强府兵的纪律和凝聚力,这一块儿,马元良就在府兵卫所,他又是得传队列之法的第一批人员,自然是第一批人才,升了校尉,带着一营人马,正努力训练。 苇泽关守军中,平阳公主挑选了一万人马,先进行试训,计划在训练过程中淘汰一半,最后保留五千人的精兵。 鱼儿进来,立即行礼:“小的鱼儿见过主薄老爷。” “鱼儿所来何事?” “回主薄老爷,京中的娘子们寄来东西,我们四郎的娘子给主薄老爷做了些衣服鞋袜,四郎命小的给主薄老爷送来。” 难怪肩上扛了一个大包袱,看份量,做的还挺多。薛朗爽快的点头收下,道:“替我谢谢四郎。对了,鱼儿,你在苇泽关地头熟,帮我找个手上活儿好的杀头鹿去?” 鱼儿没有半分为难:“敢问主薄老爷,可就是拴着的那头鹿?” 薛朗点点头。鱼儿立即道:“主薄老爷,小的认识牵头飞泉庄的猎户,他有一手料理鹿的好手艺,保证鹿皮、鹿角、鹿血都能料理好。主薄老爷您看可行否?” 薛朗直接道:“万福,跟着鱼儿去,一切按规矩来。” “喏!” 万福牵着鹿跟着鱼儿走了。薛朗拎着一大包袱衣服鞋袜进去内院,让荷香归置整理。荷香打开包袱,里面是四季衣裳个一身,冬季的是兔皮做的皮裘,不算特别名贵,但胜在针脚整齐、细密,可见做的人十分用心。其他三季的都是丝绸缝制的,不算特别好的布料,也不算差,俱都做得十分用心。 鞋袜也有四双,两双布鞋,千层底那种;还两双皮靴子,薛朗看不出来,荷香常接触这些,倒是一眼看出来,都是鹿皮,最适合冬天穿,暖脚。 还有两块裹头发的硬脚幞头,用丝线绞的系头发的发带等等,都是些常用的东西。 薛朗望着这些东西叹气,这些东西算不得值钱,可却代表着一番心意。薛朗孤身一人在此,无有妻女。马元良的娘子赵氏已托人寄来两次东西,皆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但都是生活中用得上的,可谓十分细心周到。 这份心意……马元良有个好娘子。薛朗向荷香吩咐道:“跟我其他常穿用的衣物收一块儿,这个用丝线绞的发带,待我头发再长些,可用来给我缠头发。” “喏。” 荷香领命,快手快脚的收拾。 “郎君可要去集市上转转?” 难得休沐,在家闲着无事,长俭提议道。跟薛朗的时间长了,也知道薛朗是个和气的性子,不会轻易苛责人。于正事上,不许仆人插嘴;于生活琐事上,倒是无所谓。 薛朗看着手里的律书,简直头疼。古代的律书又不像现代一条一款都写得分明,古代的律书写得散,与现代的比,更谈不上严谨。 薛朗这现代人看来十分蛋疼—— 写得这么散、这么宽泛,也敢叫法律书籍?难怪古代总是人治大于法治。这不人治也没办法,法律它写的太宽泛不够细致。 “走吧,走吧,这书不看也罢。” 省得看着还要控制自己的吐槽**,好累心。 ... ------------ 第九十七章 苇泽县城 难得的休沐日—— 确实很难得!如果是在京都,休沐十天一次,在苇泽关这里,一个月也只两次,因为官员太少,而事务太多。 出得门来,因为万福的马车跟着鱼儿去杀鹿了,这马车是从府中门房上叫的。长俭出来的时候,还拎着一个大食盒,说道:“郎君,这是府中大厨房刚出锅的羊肉包子,小的给您带上,路上垫垫。” 薛朗点点头,想起推广异人犁时见过的苇泽县令,突然想起自从穿越后,还未去过县城看看呢,干脆道:“长俭,今天我们去县城逛逛。” “喏。” 县城距离苇泽关有一段距离,以路况和马车的速度,要走上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薛朗打开食盒,羊肉馅儿的包子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包子约莫有六七个,薛朗只吃了两个,剩下的让长俭和马夫两人分吃。 拉开马车厢的帘布,薛朗向外张望。这个时候的苇泽关,荒地比耕地多,人烟稀少,如果不是有驻军,只怕要更加的荒凉,比不得后世,但凡是块能种的地,都被开发出来,到处都可以见到人类活动的痕迹。 外面没什么看头,马车颠簸着难受,薛朗干脆懒散的瘫着,瘫着瘫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等长俭把他从瞌睡里叫醒,已到苇泽县城的城门。看马夫给守城门的卫兵出示了东西,卫兵恭敬的行礼后就放马车进城。 进了城,让马车夫找地方停马车,薛朗带着长俭慢慢走—— 说是县城,也只是比小镇大些,以及多了一道城门。小镇前后就两条街,县城更大了些,四条街,起码也翻了一倍不是。街边有人摆地摊,也有食肆酒楼,还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在购物。 比之小镇,勉强称得上街市了。不过自然比不上《清明上河图》里的景象,薛朗举目四望,不知长安的街市有没有《清明上河图》的热闹,听说长安的街市又宽又平坦,还真是蛮期待去看看的。 穿越到大唐,如果连长安都不去看看,那还真是白穿越一回!长安是薛朗心目中的宜居地。 信步在街上逛着,遇到感兴趣的铺面,也进去看看。这种小地方的店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多是卖些日常生活用得上的东西,还是便宜普通级别的。 生活物品上,公主府里的人都有给薛朗准备不说,还有马元良的娘子送来的,准备的还算充分。不充分也多是因为薛朗的不习惯引起的,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将就一下就好。薛朗这人就追求一口吃,其他的都能将就。 逛了一阵,薛朗买了一篮春笋;途经粮店的时候,还买了一袋店家刚到货的糯米和一小袋大米,不知味道如何。 “郎君,再往前就是卖牲畜的牛马市。” “去看看。” 在古代,好的骏马那就是现代的名车,是许多古代男人的追求目标。薛朗虽然不好骑马,不过,不妨碍他去长长见识。 其实,在这样的乡下地方,是不可能会有名贵的马贩卖的。多是农村用得上毛驴、牛、羊、鸡、鸭、大鹅。 看见大鹅,想起烧鹅的美味儿,薛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果然应该在院里起上一个炉子,做烧鹅、烧鸭才方便。 心里这么想着,让长俭去买了两只,烧鹅做不成,做黄焖也行,总之,减少羊肉顿数,增加其他肉类方是长远之计。 就在牛马市的隔壁,有条小巷子,巷子里三三俩俩的蹲着些人,有大有小,女子多些,头上插着草标。 “郎君,此是人市,莫要随意搭话。” 长俭小声的提醒。薛朗点点头,看一眼巷子中头上插着草标的小女孩儿,心头的感觉复杂难言,希望红薯、土豆推广开后,出于无奈贩卖子女的能少些。 正打算走人,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个少年郎,径直进小巷子里,就在巷子口寻了个空地蹲下,自己给自己头上插上草标。 少年衣衫褴褛,一身麻布衣,破破烂烂,几不蔽体,年纪约莫十七八的年纪,虽然面黄肌瘦,有些营养不良,但从眉眼间能看出五官底子极好,是个俊俏少年。 少年脸孔憋得通红,喊了一声:“本人识文习武,年轻力壮,愿自卖自身,与人为奴。” 识文习武……那不就是文武兼备的好少年?拥有这种知识文化水平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要卖身的地步? 薛朗心头好奇,正要遣长俭去看看,一个轻佻的声音已经从身后响起:“小郎要价几何?大爷我买了!” 薛朗回头,却是个白白胖胖的,穿着绸衣,一身员外打扮的中年胖子,一双绿豆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少年郎,脸上的表情,垂涎欲滴。 胖子眼中几乎已看不见旁边,直接走过去,伸手就想摸少年郎的脸,色眯眯的笑问:“快说要价几何!” 少年郎脸一扭,“啪”一下拍开胖子的手:“我不卖与你!” 胖子嘿嘿笑道:“小郎儿,汝已陷卖身为奴之境况,尚能挑剔买家乎?大爷有钱,你想卖身,仅此而已,哪里这许多挑剔?快快说出价钱,大爷给你卖身钱,跟大爷回家过快活日子去,大爷定当好好疼宠于你!” “咳咳!” 薛朗直接被口水呛的咳嗽! 美少年卖身为奴,遇到有特殊爱好的胖富翁,真是何其悲惨的故事!同为男人,并且是笔直笔直的直男,薛朗都忍不住同情少年郎了。 魏晋以后,龙阳之好被当成了雅趣,豢养狎玩美少年被当成了时尚。有许多以雅士风流自居的男子,一边豢养美婢姬妾,一边又养上一群美少年,还自以为风流文雅。 作为比小白杨和高速公路还笔直的直男,能理解别人的取向不同,但薛朗是完全接受不来。看少年满脸怒色的样子,显然也不是有弯的爱好的人,想了想,薛朗道:“长俭,去问问那位小郎君要价几何。” 长俭感激的看薛朗一眼,立即凑上去问话:“这位小郎,我家郎君问,你要价几何?卖身有何要求?” 少年郎就着长俭的指引,看薛朗一眼,比之白胖子色眯眯的猥琐样儿,仪表堂堂的薛朗给人的观感自然好了许多。 少年郎显然是知礼的,立即回礼道:“回贵仆,小人须卖身钱二十贯,全给我旁边这位大娘,之后,做牛做马,全凭吩咐!” ... ------------ 第九十八章 人市见闻 薛朗看一眼少年郎指着的大娘—— 这位大娘黑瘦干枯,满面的皱纹,头发花白,看身板却还年轻。自从来了古代,薛朗都不敢看外貌猜人年纪了,特别是贫苦人家,外貌与年纪严重不符。 大娘满面悲苦之色,缩手缩脚,不大敢看人。看她相貌与美少年完全不一样,欲卖身的少年虽然衣衫褴褛,但言行间知礼守礼,落落大方,虽已经陷入卖身为奴的境地,但也不显卑微,显然不是大娘那样的妇人能养出来的孩子。而大娘看少年郎的眼神,也不像是要卖亲子的娘亲会有的眼神,大娘的眼神虽有愧疚,行动间却给人一种理直气壮地感觉。 想来其中必有缘故! 正欲让长俭问话,胖员外不乐意了:“喂!凡事当讲究个先来后到,爷先看上的人儿,何人敢插手?” 长俭回头看薛朗。薛朗好整以暇的上前,抱拳道:“这位兄台,这位少年显然不是为人奴仆的人,可见是遇到难处,不如先问明他遇到什么难处,解了他的难处就可,何必让一个大好男子为奴为仆呢?救人于难,就当做件善事。如何?” 胖员外看看薛朗,小绿豆眼儿立即一亮,道:“小郎君与人为善,心怀感人,真真让我等惭愧。不知郎君姓氏名谁?是哪一家的俏郎君?不如与我做个朋友,喝酒玩乐,嬉戏做耍可好?” 说着,就想伸手来摸薛朗—— 薛朗暗骂一声卧槽!后退一步避开那胖子的手,谁知胖子居然还不收敛,居然得寸进尺的还想来摸,薛朗正欲退步,身后一人突然快步上前挡住,厉喝:“你想做甚?” 是去停马车的车夫寻来了! 一把捏住胖子的无礼的肥手,捏的胖子杀猪般嚎叫起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小人色迷心窍,以致行止失当,冒犯了贵府郎君,俏郎君,某并没有轻薄到您,您快给好汉说说,饶过某家吧!” 俏泥煤! 薛朗直接转脸对车夫大哥道:“他调戏我,揍他!” “嗷!” 胖子惨叫声骤然大起来,急忙道:“郎君,郎君,你怎么能乱说呢!某并没有!某只是情不自禁言语轻佻了几句!郎君不可乱说,会出人命的!” 车马转脸望着薛朗,薛朗看看胖子的满脸乞求之色,才点点头。车夫这才放开胖子,不再搭理他。 胖子被这么收拾了一下,倒是不敢再乱说话了,缩到一旁,默默看着。薛朗懒得搭理他,只叫回长俭,让他继续问话。 长俭领命,继续去问少年郎:“小郎姓氏名谁?年纪几何?身体康健,一表人才,识字习武,为何欲卖身为奴?” 少年郎看旁边大娘一眼,懊恼的低头:“小人姓江,名临,今年一十八岁。因误伤了这位大娘的夫君,致人重伤,无奈身无分文,无有钱财医治大娘的夫君,唯有卖身为奴一途,所得钱财全予大娘请医者为她之夫君治伤。故而,卖身钱须得二十贯。” 在一旁还未走的胖子这时插言道:“区区二十贯而已,某家想买,这位郎君可否谦让一二?某家愿出五十贯,二十贯予这位小郎,剩下三十贯,郎君可去买个美貌婢女带回去,权当是某家奉送,与郎君结个善缘,可好?” 善缘泥煤!这厮被收拾了还不走,还真是色胆包天!这色胆色心,薛朗都要给他点三十二个赞了!活了二十多年,穿越两个世界,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调戏,薛朗都气乐了! 直接无视他,叫来长俭,交代两句。长俭点点头,又是感激又是敬爱的看薛朗一眼,恭敬领命而去,走到江临面前,解下包袱,道:“江小郎,我家郎君说,小郎文武具备,如此人才,与人为奴可惜了,这是三十贯,二十贯你拿去给被你误伤的大叔治伤,留下十贯防身,望你珍惜自身,莫再如此自弃,做这卖身为奴之事!” 江临拿着包袱,又惊又喜,感激的望薛朗一眼,接过包袱,大步走到薛朗面前,就欲跪下,薛朗连忙扶住他,不想受他的大礼。 古人的跪拜大礼,除了天地双亲,就是皇帝也没有日日叫人大礼跪拜的道理。这样郑重的礼节,薛朗不能受。 江临道:“郎君慷慨解囊,解江临于危难之中,是郎君的高义,可江临既然有言在先,也不能言而无信。敢问郎君姓氏名谁?待江临把银钱给医馆送去后,定到郎君家中,与郎君为奴。江临卑陋,望郎君莫嫌弃!” 说着,硬是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薛朗自然是不想告知的,他只是可惜这般人才要自卖自身,还被个明显人品就不过关的胖子看上想带回家狎玩,出于同为直男的同情心和爱才之心才出手相助,并没有想再添置奴仆的想法,听风院里的人手已足够多了! 正推让间,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冲过来五六个做家丁打扮的人,一进来就冲着胖子去:“老爷可有恙?” 胖子一巴掌拍家丁脑袋上,呵斥:“老爷有没有恙你不会看啊?先不管此事,来呀,去把那两个小郎给老爷请回府去,老爷要与两个俏郎君喝酒嬉耍到天明!” 胖脸上一副色授魂销之色,小绿豆眼儿满是淫光。把薛朗恶心的,撸起袖子,打算亲自上阵,好好教训个色胆包天的色狼,下手的位置他都提前看好了,就冲着那双绿豆眼儿下手,叫他乱看! “薛郎君!” 车夫请示的喊薛朗,薛朗已经撸好袖子,直接道:“揍一顿,别出人命就行,万事有我担待!” “喏!” 答应声竟然有两声。 然后,还不等薛朗亲自动手,只见车夫大哥跟江临一块儿动手,三下五除二的,还没见他们怎么动作呢,就如虎入羊群似的,那群刚才还牛气哄哄准备抢人的家丁就满地躺着哼哼了! 胖子……胖子被江临拎着衣领提在手中,跟拎个破布袋似的! 江临少年瞪胖子一眼,转首问薛朗:“郎君,此人如何处置?” 薛朗看看瑟缩成一团的大娘,想了想,道:“胖子,你记着,今日打你者,乃是平阳公主府主薄薛朗薛幼阳,如要找人报仇,记得来找我,薛朗接着就是。如若你胡乱攀咬别人,别说你还在这苇泽关地界,就算是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叫你好看!” 本不想暴露姓名、来历,又怕胖子迁怒旁人,越是不上台面的小人,越容易给普通老百姓造成祸患。薛朗干脆自报家门,把事情都都兜过来,想来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罚他才是。 ... ------------ 第九十九章 归途遇险 把胖子打发走,薛朗微笑看着江临,挥挥手道:“行了!你快带大娘去救人吧,早一步救治,说不定早一步康复。” 江临自然不肯:“郎君于江临有大恩,江临也有言在先,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郎君请稍待,江临很快就来。” 说着,领着大娘,抱着包袱快步离去。 薛朗摇摇头,叫上车夫和长俭:“走吧,我们也回府去。” “喏!” 车夫与长俭搬上薛朗买的东西,一块儿向停马车的地方去。车夫忍不住道:“薛主薄,刚才那位叫江临的少年,武艺非凡,身手着实了得。” 薛朗笑道:“是吗?想来车夫大哥的眼光是不错的,只是,正因为他是人才,给我做奴仆才可惜了,希望他度过难关之后,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创下一番不愧为男儿的事业,如此也算报答了我的援手之情了。” 三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慢悠悠的出了城门,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突然马车晃动了一下,似乎是陷入什么坑里,薛朗正要说话,车夫大哥突然道:“薛主薄且莫出来,情形不对。” 薛朗立即不动了:“哪里不对?” 车夫道:“这个坑,我们去时并未有,看着像是新挖的。 薛朗懂了,跟着噤声不动。 突然,一阵“哈哈哈”的长笑声,从路旁跳出两个蒙面大汉,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腰间挂着长刀,一副常见的游侠儿打扮。 车夫浑身紧绷,朗声道:“两位好汉意欲何往?此乃平阳公主府车架,二位拦阻,意欲何为?” 左边的大汉道:“久闻平阳公主乃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某等也是佩服的。只是,车中坐的只怕不是公主本人吧?” 车马目露精光:“看来二位好汉是有备而来。只不知我平阳公主府有何处招惹了二位好汉不快?我平阳公主府也算略有薄面,还请二位好好斟酌才是!” 右边的大汉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只与公鸡争打鸣的母鸡,给你几分薄面,还真当自己有本事了?今日某等就称量称量,看看能打鸣的母鸡,手下有几分份量!” 车夫飞快地道:“薛主薄坐在车中小心,长俭,护好你家主子!” “喏!” 车夫回头从车辕处抽出一把长刀,迎向两个蒙面大汉。 薛朗撩开马车布帘一角向外张望,心中飞速的揣测着两个大汉的来历,在市集上与胖子的冲突不过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在路上挖好坑等着埋伏他们,而且,看车夫一人应付两个大汉,似乎颇为吃力的样子,如果胖子能养这样的手下,在集市处还用被揍吗? 那么,这两个大汉是谁派来的?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平阳公主来的?如果是冲着他来的,那么,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都可以回去后再想,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度过难关!这俩大汉显然武艺不错,刚才在集市上酷炫得几乎没朋友的车夫,应付他俩越来越吃力了……不好!腿上被划了一刀! 车夫趔趄一下,鲜血染红裤子,动作、脚步再不像刚才那么如意,有个大汉脱身朝马车来了! “薛主薄小心!” 车夫急忙大叫提醒,想过来帮忙又脱不开身,被大汉招招要害的方式逼得不得不应对。 “郎君保重!” “卧槽,长俭你干嘛去?” “郎君,我给你挡着贼人,郎君你快跑!” 长俭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向拎着刀过来的大汉走去,无奈战力战五渣,直接被大汉一脚踹开,大汉拎着刀就要给长俭一下,薛朗赶紧开口:“住手!你们想找的人是我吧?何必为难一个低贱如牲畜的仆人?” 大汉哈哈大笑:“薛主薄好担当!既已知道,就请下车吧。” “郎君,别下来!” 长俭着急的叫着。平时看不出来,这小子居然这么忠心。薛朗有些感动,对他摇摇头,坚定地下车—— “薛主薄!” 车夫想过来,胳膊上又被划了一刀。车夫不顾伤势,怒道:“今日你们敢伤我薛主薄一根汗毛,公主殿下必定天涯海角追杀至死,诛尔等满门!” 两个大汉一窒,拎着刀对着薛朗的大汉道:“放心,我们不会要这位薛主薄的小命,只是教训他一下,教教他如何做人方是正道!来吧,让我们好等的薛主薄,来跟某家的拳头亲近亲近吧!” 卧槽!既然已经逃不掉,薛朗也不想束手就擒,摆开架势,做出搏斗姿势,准备好好跟这个大汉斗一场!就算是一只弱鸡,也不想做一只束手就擒的弱鸡,好歹也要拼尽全力反抗一下再说! “不准动我家郎君!” 长俭突然扑向大汉,一把紧紧地抱住大汉的腿,死命都不放手。大汉不耐的曲肘往长俭背心就是两记肘击,打得长俭惨叫两声,却无论如何说什么都不放手。 大汉不耐,拎起刀就要往长俭身上捅,薛朗立即大叫一声吸引大汉的注意力,顺手捡起路边的石块,拎着就朝大汉冲去,仗着人高,照着大汉的脑门子挥。 “嘭”—— 大汉被长俭抱住,不好动弹,被薛朗一石头砸脑袋上,一时间不禁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大喝一声,睁开长俭,直接大力一脚踹在长俭身上,瘦小的长俭被踹飞出去,半天都爬不起来。 “长俭!” 欺人太甚! 薛朗满心满肚子的火气,攥着石头也冲过去,旁人都为了他拼命了,难道他还能龟缩不成! “蚍蜉之力,也敢反抗!着!” “唔!” 薛朗痛哼一声,腹部就像被锤子砸中似的,不管腹部的疼痛,攥着石头继续往大汉身上招呼。 这种不管不顾的打法,倒是给大汉造成了些麻烦。大汉似乎真没有要薛朗小命的打算,只是用拳头揍他,并未动刀! 薛朗就没那么多顾虑,哪里脆弱手中的石头就往哪里砸,总之,我不舒服,你也别想好过! 身上已不知道被大汉打中几下,只知道哪里都疼,浑身上下就像要散架似的,全凭着一口气在反抗! “贼子敢尔!” 随着一声暴喝,似乎有人来了! 薛朗被汗水迷住了眼睛,几乎看不清楚了,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加入,三下五除二就把刚才揍得他欲生欲死的大汉给撂倒了—— 哦,长俭也爬起来了,他没事! 车夫大哥呢? 薛朗想扭头看看受伤的车夫大哥,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 ------------ 第100章 急救 晕眩只是短暂的一刻! 待恢复神智、感知,来人已经大发神威,把两个蒙面大汉给打跑了!其中一个被来人一棍子砸到脊梁上,显然受伤不轻。来人还待再追,薛朗有气无力的喊:“别追!先救人!” “喏!恩公,你伤势如何?” 来人跑到面前,一把扶住薛朗,薛朗才看清是谁:“原来是你,江临,多亏你救了我们,快扶我去看看车夫大哥!” 来人正是在人市遇上的自卖自身的那位少年郎江临,手里拎着一根紫黑色的木棍,刚才也就是这根棍子,被他使得有如蛟龙,上下翻飞,两个大汉拎着刀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没什么事,快去看车夫大哥,怕他失血过多。” 薛朗自我感觉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势,就是大概模样难看些,眼眶破了,眼睛肿了一只,嘴角也破了,估计半边脸也不会好看,都是些皮外伤,伤的严重的是车夫大哥和长俭。 江临立即扶着薛朗过去车夫大哥那边,车夫最深的伤口在腿上,还好,运气不错,没伤到大动脉,薛朗身上没力气了,只好对江临道:“江小郎,拜托你把我的衣服撕一下,撕两根布条下来,我先给车夫大哥急救一下。” “喏。” 江临显然也不是啰嗦多事的人,领命照着薛朗下摆就撕,撕下两根布条,薛朗看他人不笨,加上自己手掌什么的有些擦破,便只出声指挥他给车夫大哥做急救—— 薛朗经常在外面骑行,在薛晴的逼迫下,学过几乎所有的急救知识,简单的外伤处理也会,对伤势的判断也学过一些。 按照薛朗的吩咐,给车夫绑上布带,本来还在流的血,立即止住了!江临眼睛一亮,佩服的看薛朗一眼,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不是请教的时候,还真想问问明白。 给车夫大哥做好急救,待勉力与江临把人抬上车,江临已轻松的抱起车夫大哥,把人放进马车里。 一个陷入昏迷的成年男人,就这么轻易地抱起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神力吧? 薛朗不由重新上下打量江临一番,还是那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忙不得多想,薛朗瘸着腿儿过去长俭那边:“长俭,长俭,怎么样?还有意识吗?哪里疼,快告诉我?” 长俭摇摇头,道:“郎君,小的没事,就是肚子有些疼,还有头有些晕。” 头晕……依稀仿佛记得那大汉曾给了长俭太阳穴一拳,也就是那一下,长俭才被打倒不起。 薛朗扶正他:“长俭,看着我,你看,这是几根手指?” 长俭看了一眼:“郎君,那是两根手指,郎君教过小的,比出这个手势就是开心的意思。” 看来还没糊涂!薛朗忍着心里的酸痛,强笑道:“看来你记得不错,回去郎君奖励你爱吃的肉丸子!长俭,有想吐的感觉吗?” “回郎君,小的没有想吐的感觉,就是头晕,肚子疼。” “好,去那边解个手,记得看一下,尿液是不是红色的。” “喏。” 长俭甩甩头,努力的站起身,真的去一边解开裤带尿尿:“郎君,不是红色。” 还好!估计就是像他一般都是皮外伤!让长俭也坐进马车,薛朗问江临:“江小郎,你可会赶车?” 江临道:“君子六艺,小人都曾学过,赶车也能赶得。” “很好,那就拜托你,直接把车赶到苇泽关去。你认识路吗?” “认得!” “很好,快走!” “喏!郎君且坐安稳,小人这就赶马上路。驾!” 马车飞快的疾驰,到得苇泽关,江临就不知道医寮在哪里,还好,薛朗就是不认识从县城回苇泽关的路,与江临恰好相反,连忙指路。 刚到医寮,还未来得及敲门,薛朗已经放声大叫:“刘医令,甘草,救命啊!” 听到声音,里面立即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声音像是甘草的。果然,打开门,甘草的脑袋从门里露出来,看到薛朗凄惨的样子,立即惊叫一声:“郎君,你为何如此模样?这是怎么伤的?师父,快出来,薛郎君受伤了!” 薛朗连忙道:“我的伤看着吓人,只是皮外伤,先看车夫大哥,他给人砍伤了腿和胳膊,已经陷入昏迷!” 刘医令这时已经疾步出来,一看薛朗那张凄惨的脸,也吓了一跳,不过,听到薛朗说车里还有个更重的伤者,立即拉开布帘,叫人一起把车夫大哥抬进医馆去。 看看车夫殷红的裤腿和衣袖,立即就着甘草拿来的剪刀,剪开衣服,待看到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以及薛朗让江临给做的急救措施,眼睛一亮:“好妙的举措,如此一来,流血就可止住,只是,如此操作,血脉不通,不可长久,否则,有碍肢体血脉流通,肢体恐会报废。” 薛朗满腹的着急,也没空跟刘医令讨论外伤急救措施,连忙道:“刘医令,这个我们以后再讨论,先救人,车夫大哥的伤势,可有危及性命?” 刘医令道:“血既然止住,趁此机会涂上我特制的创伤膏,只要熬过高热,就不会危及性命了!” 说着,让甘草拿来创伤膏,拿着一块竹片就欲涂药,薛朗看得五彩斑斓的脸就只剩下绿色了:“等等!刘医令,你的竹片开水煮过没?还有,你不给伤口消毒吗?还有,甘草,麻烦你先给泡上一碗盐水,一碗糖水来,伤者失血过多,怕他撑不住。” “好咧,郎君请稍待!” 甘草果断的领命出去泡水去。刘医令满脸的求知,正欲问话,薛朗赶紧道:“拜托刘医令,时间紧急,先救人,你的疑问我们稍后再说可好?” 刘医令点点头,让甘草把炉子拎来,烧上大火,准备煮竹片。薛朗吩咐甘草:“甘草,麻烦你跑一趟听风院,让腊梅给你从我的内书房里拿一个蓝色的包过来!速去速回!” “喏!” 甘草快速离去。 在甘草走后,江临极自然的接过本来让甘草看火煮竹片的活儿,把火烧大后,在薛朗的指挥下,把竹片放入水中,大火煮起来。 ------------ 第101章 时势在我 甘草不一会儿就拿来薛朗的包包,恰好刘医令已用煮好的竹片给车夫大哥的伤口撒上药粉,薛朗从背包里翻出纱布绷带,让刘医令给车夫把伤口缠起来。 刘医令大概真是外伤圣手,他的药膏颇有独到之处,撒上之后,血就基本不流了。处理了车夫大哥的伤,接着就是处理薛朗和长俭的。 长俭就是腹部一块乌黑,刘医令看过后,与薛朗判断一致,皮外伤,不妨事,连药都不用吃,自己恢复就行。 薛朗就比较惨,额角、眼角、嘴角有磕破的地方,手掌有擦伤,身上有些淤青,伤势不重,基本算轻伤,就是看着模样儿凄惨些。 薛朗自己翻出碘伏来擦一擦消毒下就行,连药都不需要擦,最多吃上两回云南白药胶囊,活血化瘀一下。 薛朗从急救包里翻出消炎药,揭开胶囊,让甘草调水给车夫大哥灌下去,待药给灌下去后,薛朗心神才放松下来,身上的疼痛感也强烈起来:“刘医令,我这个伤该怎么处理?涂点活血化瘀的药水吗?” “可!” 薛朗翻出云南白药来,用棉棒沾了开始涂,正涂着,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一身衣甲未卸的平阳公主闯进来—— 薛朗正衣裳大敞的涂药呢!下意识的一拉衣裳,遮住裸露的胸口,结果用力过猛,不小心按到伤处,那滋味儿,真是无比酸爽! “见过……” 反应过来后,正要忍着疼起身行礼。平阳公主已上前一步,止住他:“不用多礼,伤势如何?” 刘医令连忙道:“禀公主,薛主薄、长俭就是皮外伤,唯有车夫伤势重些,上药后正昏睡。” 平阳公主问:“今日是何人跟着幼阳出去?” 长俭立即道:“回殿下,是小的与郑中跟着。” 平阳公主的神情只看得出关切,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唯有薛朗经常接触她,熟知她的脾性,知道公主殿下这是动了真怒。公主殿下的脾性,越是震动表现得越是平淡。 “途中如何遇险?速速禀来。” “喏。” 长俭立即把情况说了一通,长俭只说了当时的情况,丝毫没说自己如何如何忠心护主。薛朗在旁补述了几句,最后道:“来人似乎真没有要我性命的打算,由此还有些缩手缩脚,不然,我们三人只怕等不到江小郎搭救了。” 平阳公主眼神幽深了几分,周身似乎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点点头,转首望着江临,当下就是一礼:“多谢小郎搭救幼阳,请受平阳一礼!” 表情、语气皆十分诚恳,动作也非常果断。江临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哪敢受平阳公主的礼,连忙避开,诚惶诚恐的道:“草民不敢受公主的礼,薛恩公乃是草民的救命恩人,草民已卖身于薛恩公为奴,搭救恩公乃是分内之事,当不得公主的礼。” 平阳公慨然道:“汝与幼阳的关系,乃是你二人之间之事;于平阳来说,幼阳乃是我之臂膀,心腹之人,江小郎搭救幼阳,就是搭救平阳,于平阳有恩也。” 薛朗心里一声卧槽,看着公主殿下,表情有些呆。江临则有些手足无措,略显慌乱的摆摆手,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懂一直重复“公主不要客气”,模样看着竟似乎有些可怜。 薛朗心中感动于平阳公主对自己的看重,又可怜江临手足无措的模样,开口解围:“公主,那两个贼子的模样我还记得,待我画出来,或许还能抓到。” 平阳公主眼神平静如水,幽深如海,淡淡道:“幼阳画细致些,本宫很想看看是何人竟敢在此处对你动手。” 公主殿下这是动了真怒了! 薛朗摸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叫甘草给他拿张纸,脑内回忆着两个贼人的特征,感觉衣角似乎被人拉了一下,扭头一看是江临。 江临低声对薛朗道:“恩公,那两个贼人,其中一人被小人一棍子抽中脊梁,以小人之力道,此时应已起不来身,恩公可让人去附近医馆问问,或许能找到。” 薛朗点点头,对江临的观感倒是更好了些。这人年纪虽轻,看着处事也不是十分老道,但却知分寸,明进退。 此事如果他对平阳公主提出来,主动告知平阳公主,必然更能显其才干,他却低调的专门对薛朗说,显然并不看重名利,更为看重恩义。 这等人品,又有那般武艺,这样的人才,为奴为仆真真是可惜了!薛朗默默的给江临点赞,转头把江临的话复述给公主殿下听。 公主殿下立即喊了一声:“来人!” “喏!” “速速派人出去,找到符合条件之人,不拘是谁,都给我拿回来。” “喏!” 因为有了江临的提示,画像自然也不用画了,公主殿下显然对江临的观感也极好,转首问他:“江小郎不知是何方人士?为何流落至此?” 江临垂首抱拳道:“好叫公主与恩公知晓,江临乃是瀛洲人士,家中父母俱亡。我父亡于隋末兵乱;我母体弱,在刘黑闼攻瀛洲时,恰巧病发,城中医者已被刘黑闼抓的抓,逃的逃,无有医者医治,导致我母亡故。我安葬亡母,守孝三月后,变卖家产,携了盘缠本想去投秦王军,无奈因未出过远门,走错路途不说,途中盘缠也已用尽,我难忍腹中饥饿,本想去山间猎些野物充饥,误把上山砍柴的吴大叔重伤,为了医治吴大叔,只好卖身为奴……” 说到这里,江临的腹中立即响起一阵声响。 此时万籁寂静,落针可闻,江临俊俏的脸庞,立即跟涂了一层红漆似的,羞了个通红。薛朗“噗嗤”一笑,笑得太开心又不小心扯到破了的嘴角,笑声变成丝丝的抽气声,惹得心情巨恶劣的公主殿下都不由弯了嘴角,待看到薛朗肿了的嘴角,眼神又幽深了几分,笑容也淡了,吩咐甘草: “甘草给江小郎拿些饭食来!” “喏!江小郎请稍待!” 平阳公主趁着甘草去拿饭食的时候起身,对薛朗道:“幼阳安心养伤,此事我自会与幼阳一个交代就是!” 薛朗诚恳的道:“殿下,无缘无故被打我原本是气怒交加,忍无可忍的。可是,看到殿下因我之缘故向江小郎致谢,我突然就不生气了。殿下也不要生气,为这般事不值得,来日方长,只要我们自身变得更强大,心怀敌意之人自然就更不舒坦。时势在我,而非他人!” 公主殿下眼神一暖,微微颔首,道:“幼阳之言我尽知。时势既已在我,我更该趁势而起,虽说忍一时之气可风平浪静,但这气我可以忍,幼阳却不能忍!岂能让幼阳因我之故平白受气!幼阳放心,我有分寸就是。” 说罢,转身离开。 ------------ 第102章 异姓兄弟 给公主殿下做属下挺好的! 因为无故被打,薛朗心中本有一股郁气,可是,此刻突然都消散了!有一个这么爱护下属的好上司,这些气就没必要了!薛朗相信,公主殿下一定会替他找回来就是。 薛朗不由赞叹道:“公主殿下真乃真豪杰也!” 一旁的刘医令笑起来,摸着下巴的胡须,摇头晃脑的道:“薛主薄新来,知之甚少。你当公主为何能让这苇泽关上下一心敬服?这其中自然有公主殿下的独到之处。待薛主薄做官时间长了,想来就更能明白了。” 薛朗点点头。心里没了郁气,心情开朗了,薛朗转而关心起江临来—— 甘草给他端来一盘子五个馒头,外加一大碗羊汤。不是饭点,菜少。不过看江临两眼放光,一副饿狠了的模样,估计不会嫌弃只有荤菜没素菜。 然后,薛朗就笑眯眯的看着他,一手馒头一手汤碗,左右开弓,三两口啃完一个馒头,然后咕咚一口羊汤,啃完五个,还一脸不好意思的小声问:“还能再来几个馒头吗?” 甘草都被他的食量吓傻了,表情呆呆的点点头:“江小郎请稍待!我这就去拿!” 薛朗探究的上下打量他,所以,力气大跟食量是有直接必然联系的,对吧?所以,他是战五渣也跟他不够能吃有关,对么? 薛朗思维发散的功夫,江临就在大家惊叹的目光中,一气吃了八馒头,两碗羊汤,吃完一抹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一顿只能吃仨馒头的薛朗,眼带敬畏的看着江临,问道:“吃饱了吗?” 江临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道:“回恩公,吃饱了!我这只是饿得狠了,故而吃的多些。以后一顿只需要六个馒头就够了,粗馍也成的,小人不挑食。” 一副“我会尽量少吃”的小心模样。薛朗哈哈大笑,笑完,神情认真的对江临道:“吃饱了就好,吃饱了我们正好谈谈。” 江临点点头,端正神色,一脸严肃恭敬的模样,等着薛朗训话。这样子又让薛朗一笑,伸手拍拍他:“放轻松,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江临有些懵懂:“小人已经卖身于郎君,郎君说怎么办,小人就怎么办。” 薛朗又笑起来,道:“我也说过的,我不要你卖身为奴,江临,你才十八岁吧?可取字否?” 江临道:“尚未。先父早逝,小人又未到取字的年纪,故而一直未有取字。” 薛朗道:“你看你连字都还没有,又有一身武艺,苦练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与人为奴的?” 江临张张嘴,却没话可说。薛朗又道:“这次我机缘巧合解了你的难题,你也因此搭救了我。非要扯什么恩情的话,我们两个可以说两清了。” “郎君……” 江临还待说什么,薛朗举起手,打断他道:“我知道,做人不能这么算,与人交往也不能这么算,江临,我们俩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吧?” 江临点点头。薛朗道:“我痴长你几岁,你看我一人孤身在此,也没有什么亲朋故旧,你也没有亲人了,不如你我二人结拜为异姓兄弟,今后以兄弟相称,从今往后,相依相扶,以诚相待,可好?” “可江临何德何能……” 江临还待推辞。薛朗脸孔一板,反问道:“还是你觉得我太文弱,嫌弃于我?” “岂敢!江临出身卑陋,只怕不配做郎君的兄弟……” 薛朗打断他:“在我看来,你比许多人都优秀许多。我并非土生土长的唐人,观点、看法也与时人有许多不同,在我看来,人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才干,出身反而是次要的。江兄弟,我以诚相待,为何你还拘泥于一些有的没有的东西?” 江临也不是扭捏之人,闻言干脆倒头一拜:“兄长在上,请受小弟江临一拜!” 薛朗开心的笑道:“好!你这一拜,我却是要受的!烦刘医令为我们见证,自今日起,我薛朗就与瀛洲江临结为异姓兄弟,自今往后,我们定当互相护持,以诚相待。” 刘医令抚须笑道:“好!这是喜事一桩,这见证人,老夫自是要做的。” 在刘医令的见证下,薛朗与江临就在医寮的院中,朝天跪拜立誓,结为异姓兄弟。拜毕,江临两眼含泪的看着薛朗道:“大哥!太好了,从今往后,小弟在这世间又有亲人了,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薛朗笑着点点头:“我也一样!” 江临的感受,薛朗是明白的。两人都是孤苦之人,这下凑在一起做了兄弟,到有种负负得正的幸福感。 因着薛朗身上还有伤,虽然伤势不重,但颜色不好看,故而,公主殿下准了薛朗假,让他在家慢慢养伤。江临与薛朗结拜了兄弟,又无处可去,自然是跟薛朗待在一块儿。 薛朗本想回听风院养伤,刘医令也不知怎么说动公主殿下的,愣是把薛朗留在医寮养伤,一有空就拉着薛朗讨论当天薛朗所展示的急救术和为什么要把绷带和竹片都用开水煮过的原理。 因为车夫郑中醒过来了,且没有并发高热!除了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虚,人显得很健康,伤势也恢复的极好。 养伤的时光极为无聊,薛朗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理由,干脆把自己学过的一些急救术教与刘医令,顺便也教给甘草和江临。 “……未煮沸的竹片和绷带上,附着有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称之为病菌,病菌就是导致伤患伤口感染、高热的原因。煮沸过后,可以最大限度的杀灭那些有害的东西,减少病患感染的几率,这种手段,称之为消毒。当然,煮沸这种消毒手段也不是百分百的有用,毕竟,使用的器具有点多,器具上也会有病菌,最好的办法是用75%浓度的酒精,不过,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调配,所以,只能用煮沸这个办法。” 刘医令听得点点头。倒是江临这个旁听的发出疑问:“大哥,酒精是否就是酒之精?可为何是75%的浓度呢?那又是何意?” 薛朗道:“因为浓度比例不同,对病菌的杀灭效果不同,淡了达不到灭菌的效果,浓了反而会在细菌的细胞膜外形成一层保护膜,也达不到灭菌的目的,唯有75%这个浓度对病菌的杀灭效果最好!” 薛朗拉拉杂杂的给几人说了一堆,最后卡在什么叫细胞膜这个东西上,只好又从生物基础开始说起,说得他口干舌燥。 结果自然是越解释疑问越多,江临平时看不出,此时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问得以薛朗的博学多闻也答不出来了,只能一言以蔽之:“你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总之,明白其中的原理就行,你要知道细胞是什么样,等改天工匠师傅们做出合适的镜头来,我给你做个显微镜,你自己慢慢研究。” 江临满脸欢喜:“大哥此言当真?” 薛朗一副“被你打败了”的表情:“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小孩子!” 江临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唯有薛朗暗自叹息,捡了个好奇宝宝回来做弟弟,还能退货不?心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 第103章 君子以德立天地间 平阳公主回府,直入后院,开口轻喊了一声:“阿蔻!” “喏!” 一道清脆的声音,似乎凭空响起来,一个穿着黑色短褐的俏丽少女走出,少女身形娇小却健美,腰间系着一把长剑。 “查全县各医馆,把袭击薛朗之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薛朗在慢慢养伤恢复,而公主府这边,却飞速的运转起来。 黑衣少女带队,披甲执戟的士兵一个医馆一个医馆的搜查;苇泽县衙发出政令,但凡购买活血化瘀药材的,须到衙门口登记。不止如此,宵禁也严厉了许多,各村庄都有公差频繁出入,不准胡乱收留生人。 如此严查两天,在第三天下午,朝食过后,平阳公主尚在演兵场练兵,被她叫做阿蔻的少女穿着一身常服男装来求见:“禀主子,人找到了!” “如何?” “口供在此,请主子过目。” 阿蔻把口供双手呈上。平阳公主接过扫了一眼,眉目间讥诮之色尽显:“果然是他,真是越发不知长进,也越发骄狂了!来呀,笔墨伺候!” “喏!” 左右侍女立即开始铺纸磨墨,平阳公主执笔,几乎想也不用想,一蹴而就。阿蔻好奇的瞟了一眼:“主子这是要上疏?”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幼阳曾教我说,女儿家在阿耶面前是有特权的。如今,少不得动动这个特权。” 如果薛朗在,一定会刷一句—— 论告状的艺术! +++++++++++++++++++++++++++++ “疼疼疼疼疼!刘医令手下留情啊!” “薛主薄,不能留情啊,老夫要是手下留情了,淤血揉不散,你的伤好的可就慢了!” “慢就慢吧,我不催了好不好?” “咦,薛主薄刚才不是说事务繁忙,伤好的太慢,才让老夫给薛主薄想想法子吗?” “不用了,不用了!疼死人了!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不用怀疑,这声惨叫是薛朗发出的!因为刘医令正给他按摩伤处! 在医馆住了两天,淤青的地方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有些变乌黑的迹象。刘医令说这是正常的,淤血凝住不出了,自然颜色就变深了。 薛朗蛋疼的说了一句“好的太慢,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恐怕没时间慢慢恢复了”,于是,刘医令便提议由他出手,帮薛朗揉散淤血。 薛朗也是年轻见识少,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于是,就有了以上被按得惨叫连连的经历。他的好兄弟江临和甘草,则充当了按住他不让动的帮手。这境遇,怎一个凄惨能形容! “噗嗤”—— 一声脆笑,薛朗抬头就迎上柳女官笑弯的眼睛。薛朗条件反射的赶紧看身上,还好,现在揉的是胳膊上的淤青,身上的早揉过了,不然,衣不蔽体的样子要是被柳女官看见,那就真是唐突佳人了。 柳女官这刁钻的女人,不同情就算了,还笑吟吟的道:“听薛主薄的声音,如此中气十足,想来伤势已然无碍,奴家这来探病的也就放心了。” 薛朗连忙道:“柳女官留步!所谓扶危济困,仁义之道也。遇见我这般凄惨的境况,搭把手方才不负同僚情谊,求搭救!” 这话说的,刘医令和甘草真是一头黑线,江临脾气好些,还笑着宽慰他:“兄长且忍上一忍,小弟有经验,揉散淤血的时候虽然疼,但之后于伤势恢复却有奇效!” 薛朗苦笑:“这就是忍不了了,如果能忍,还需要叫的比杀猪还恐怖吗?” 柳女官又是一阵脆笑,毫无同情心的笑道:“薛主薄真乃自知之明也,刚才的叫声,杀猪确实比不上!” 卧槽!这女人真是来探病的?这是来看仇人死没死的吧!不死是不是打算把人气死的? 薛朗不想跟她说话了! 柳女官又是一阵长笑,笑完留下个篮子就走人了。留下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薛朗疑惑的问:“柳女官这真是来探病的?” 江临拉开盖着篮子的麻布,举起篮子道:“兄长,那位娘子应该是来探病的吧,你看,还给你拎来一篮子红枣哩。” 薛朗看江临一眼,语重心长的道:“贤弟啊,心眼儿太实可没好处,哥哥我情商就已经很低了,结果你比我还低,以后我们哥俩儿可怎么混啊!” 情商低这话,在江临与薛朗结拜后,薛朗就评说过他。 可不就是情商低么! 如果情商不低,以江临的才识,也不至于混得如此凄惨,闯祸后也不至于让自己为难要卖身为奴的境地。明明有独立奉养寡母的经历,却还不经事,可不就是情商低的结果! 跟江临一比,薛朗都觉得自己能达到人事练达的程度了!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对于薛朗的评述,刘医令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二郎别听你兄长浑说,为人太过圆滑也没太多好处,做人方正方是为人之道。照老夫看来,你们兄弟俩整好,既不会太过圆滑,让人多生防范之心,又不会太过木讷失了变通。如此甚好,甚好!” 自从薛朗与江临结拜后,对外薛朗就是薛大郎,江临就是江二郎了。而刘医令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自从第二天车夫郑中从昏迷中醒来后,薛朗就让长俭把秀娘叫来,面授了许多补气血的食补方子,每天让秀娘煲上许多于外伤有益的滋补汤水。眼看着郑中养个伤还把人给养胖了许多,除了头两天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外,慢慢的被薛朗养了个白胖红润,如果不是腿上的伤口尚未好完全,哪里还有个伤患的样子! 这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郑中,对待以前照顾过他的甘草,薛朗也从未忘却。平日里虽然因事务繁忙,过来的少,可但凡有好吃的,从未忘记让人送来,长俭、万福两个,只要听风院有什么好吃,就会拎着食盒给甘草送来。 这般恩怨分明,重情重义的汉子,可不就是让人心生好感么? 刘医令道:“江二郎可要多学学你之兄长,世间有才之士多也,才德兼备之士却少也。要在这世间立足,还是要如薛大郎一般。” 江临郑重道:“多谢刘医令指点,江临也敬佩兄长学识、为人,自然会向兄长学习为人之道。” 薛朗囧,所以,这是要两兄弟一起没情商的节奏吗?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儿,不过是想过得好些,活得自在些。一个人想活得自在,不是说肆无忌惮,而是要遵守规则,规则之内的自由方是真的自由。 薛朗经历过苦难,既见识过人心鬼蜮,人情冷暖,又体会过人间真情,人心善美。于善者报以仁善,于恶者还以恶意,不过如此尔。 ------------ 第104章 家的样子 在被刘医令按得惨叫如杀猪般两次后,薛朗终于获准回听风院养伤。 估计刘医令是想问的东西问完了,又嫌弃探视薛朗的人太多,吵了他的清静,所以才把人赶回来的。 薛朗在医寮住了五天,每天都有人去探视,马元良更是天天报到,每次去手上都拎着猎物,不拘是野鸡还是野兔,皆是他专门去山上猎来给养伤的薛朗补身的。 话说,马元良第一次来的时候,对着薛朗介绍说是结拜兄弟的江临喊了一声江叔后,江临脸上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一般,每次被马元良恭敬的喊江叔,这小子走路都顺拐,看把人吓的! 论长得太着急的害处! 听风院里,薛朗已让人把后院的厢房收出来给江临住,还让腊梅和荷香按照江临的身量,从头到脚给他做了几身衣裳,公主殿下那里也有针线房做好的送来,真是十分周到。 薛朗回听风院的第一天,把仆人们都召集到一起,道:“这是我结拜的兄弟江临,以后你们要以待我一般对待他,如有怠慢的地方,别怪我没有言在先。明白否?” “喏!” 众奴仆齐声应喏,向江临行礼:“奴婢等拜见二郎。” 江临倒是没有手忙脚乱的样子,显然也是经历过这等场面的,落落大方、从容不迫的道:“免礼,以后二郎就劳烦诸位照顾了。” 自此后,在听风院中,薛朗就成了大郎,江临就成了二郎。要升级成大爷、二爷……还早呢,两个单身男人就不要指望被称爷了! 江临除了随身携带的木棍,几乎身无长物,一切都是薛朗让人重新给置办的,亲自把江临领到他的房间,道:“以后你就跟着哥,这间屋子你住,隔壁的空屋子,我让人收拾一下,给你做书房,我就住在正屋那边,隔得也近,咱兄弟俩说话也方便。对了,你晚上要人值夜吗?我没有这个习惯,如果你有,我让人来给你值夜。” 江临连忙摇头:“兄长,小弟也无有那等习惯,睡觉还是自己一人自在些。” 薛朗点点头,转头看看就算装了柜子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房间,道:“以前只有我一人,我也懒得置办,现在有了贤弟,这个家总算有了点儿样子,明日我找木匠来,打上几件家具,让家里多些热闹。” 江临连忙道:“兄长,对于小弟来说,现在已是极好,不用再添置什么。” 薛朗摇头道:“要的!我们两个都是单身,家中也没有个女人持家,更要把家里打理得整齐些,如此才是家庭兴盛之道。” 江临懵懂的摸摸头,道:“小弟的先母体弱,无有精力教导我这些,故而,小弟也不知一个家该如何,想来兄长年长,见识总比小弟多些,都听兄长的!” 薛朗点点头,认真道:“放心,以后不仅我不再是孤苦一人,你也不再是孤苦一人。我说过会待你以诚,亲如兄弟,我就会尽心为你打算。说起来,对将来你有什么打算没?从文还是从武?” 江临身为男子,自然知道于男子来说,前途事业皆是十分重要之事,薛朗现在问他这些话,显然是真心待他。 江临感动的道:“多谢兄长为我操心,小弟于未来仍有些懵懂。小弟除了一身武艺,于文墨上只是粗通,于诗词文章一道,无甚心得,倒是对兄长这些时日展现的奇思妙想颇为佩服,世上诸般奇妙,真真是有趣非常。” 这是对科学感兴趣啊!这个要怎么安排?现在也没科学家这门职业啊!这时候对科学探索最多的,都是道士!难道让江临出家做道士去? 打住!江家可就江临一根儿独苗了,真要让他做道士去,小心江爸江妈晚上入梦追杀他! 薛朗有些头疼,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安排江临上什么班。只得道:“我先想想,看有什么合适你做的事情没,你先在家学习好了。” “嗯。” 安排好江临,腊梅来报:“禀大郎,如圭内侍官来了!” “快请。我这就来!” 薛朗连忙出去迎客:“内侍官何时回来的?也该遣人告知薛朗,让薛朗给内侍官洗尘才是。” 如圭拱手笑道:“多谢薛主薄,薛主薄的心意如圭心领。薛主薄有伤在身,还是养好身子为要。洗尘这等微末之事,就不要挂记了。” 薛朗想起自己还色彩斑斓的脸,从善如流的笑道:“也对,现在这张脸,出去可是丢人丢大了,就不要带累内侍官了。” 如圭笑着摇摇头,道:“许久未见,薛主薄还是这么风趣。知晓薛主薄今日从医寮回家,公主殿下特意去猎了头鹿,命人挖了一筐鲜笋来送予薛主簿,祝贺薛主薄早日康复,来呀,把东西抬上来。” 这是一头刚宰杀好的成年鹿,新鲜切割好的鹿肉,仿佛还冒着热气。还有一筐犹带着泥土的鲜笋。 薛朗有些不好意思,在公主殿下第二次去探望他的时候,他曾开玩笑说,熊壮给他送了一头活鹿,那天去县城恰巧买了鲜笋,想就着新鲜的鹿肉包娇耳吃的。可惜受伤几日不得归家,鲜鹿肉都只能挂干巴肉了。 想不到公主殿下是有心人,居然听到心里去了,在他出院的时候,给打了一头送来。想来薛朗吃货的形象在公主殿下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无可动摇了! 这是丢人丢到古代吧?真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薛朗只的赧然抱拳道:“请内侍官代薛朗向殿下转达感激之意,烦请殿下等待一会儿,我这就命人剁肉调馅儿,朝食的时候让人给殿下送去。” 如圭笑道:“薛主薄放心,如圭定当转达。另外,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好不的厚颜相讨,薛主薄,如圭的份可别忘了!” 如圭这人真是会做人,不管是不是真心喜欢,这般作态就让人心情愉快。薛朗自然是凑趣的道:“当然不会忘记内侍官。” 把平阳公主赐下的礼物送到,与薛朗玩笑几句,如圭就告辞了。薛朗自然是叫人来把鹿肉、鲜笋抬进去,把力气大的江临叫来剁馅儿,这叫人尽其才。 秀娘还没忘记薛朗想吃香菇馅儿的饺子,知道薛朗今天回来,昨日就把香菇泡上,把面发上了。 于是,鹿肉、香菇、春笋,正好调个三鲜的馅儿,就着赶得薄薄的饺子皮儿,包了许多的饺子,起码,送完公主殿下和如圭后,还能够大胃王江临和听风院里的一众人吃饱。 可惜薛朗身上有伤,不能喝口小酒,只能看着江临喝。俗话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薛朗就只能看着江临越喝越有,而他干瞪眼。不过,薛朗心里却是暖呼呼的,在大唐,在这苇泽关,听风院终于有些家的样子了! ------------ 第105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在家养伤也没事干,薛朗把土曹万思明召了过来,把农庄的建设思路和先后顺序、建设要点、达标要求等,细细的给他说了一遍。 万思明是用心做事的人,薛朗说的时候就认真听,没听明白的,与薛朗合作过一次,也约莫知道了他的脾性,虚心请教几遍,反复核对,薛朗也不会烦。 薛朗不怕万思明不懂,不懂教就行,就怕明明没听懂却自己擅作主张,乱来糊弄人。薛朗要的是能脚踏实地做事的人。 不厌其烦、细细致致的把事情给万思明撸了三遍,万思明总算有了个大致的概念,对事情的掌控也有了具体的印象,薛朗这才把手一挥,让他代替他主事去,特意交代:“如果还有不明朗或是有什么变化的地方,按照我告诉你的总体思路来,如果拿不定主意,可以使人来问我,争取一遍就把所有事请做好!” “喏!属下省得!” 万思明领命而去,神情隐隐有些兴奋。做事就不要怕忙碌,那代表着上司对你的看重,如果轻闲了,都不给你派事,那才是有问题。不给下属做事的机会,又怎么能锻炼和培养下属的能力,又怎么显出下属的能力来。 薛朗为上,秉持的就是“我给你做事的机会,你尽力展现自己的能力,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我满意了,自然会奖励你,不满意就换人”。大家的时间都珍贵,就不要让无能的人浪费时间了。 把事情都交代给下属,薛朗的时间就空闲下来了。闲着没事儿,薛朗干脆自己把缺的家具样式画出来—— 床;衣柜;斗柜;书桌;太师椅等等! 想起床,就想起棉被,也不知公主殿下的棉花种子拿来没。 想完棉花种子,忍不住又想做这些家具,该用什么木料才好,不用太名贵,普通就好,主要是手艺要好。只要是木头做的,终归是实木家具,总比现代那些名义上是所谓的实木颗粒板,其实质量跟高密度板区别也不大。 薛朗一边画一边思维有些发散,直到院中传来包子的吠叫声才把他惊回神。薛朗连忙出去看,却是江临一脸懵逼的站在院中,手足无措的望着包子,一动不动,就怕惊了狗狗,招来更猛烈的攻击。 包子本来是个二货,怀孕后倒是变得敏感了许多,保持着极强的戒心。馒头走过去,用身子轻轻蹭蹭包子,舔了舔包子的嘴巴和耳朵,似是在安抚它。包子“嗷呜”一声,声音又细又低,竟像是在跟馒头撒娇似的。 江临看得满脸惊奇:“好聪明、神骏的狗儿。” 馒头高冷的扫他一眼,姿态倒是十分警惕,似是对江临的战斗力心中有数。把包子拱到一旁,馒头自己默默的趴下,脑袋正好对着江临,显然并不信任他,还在防备他。 这姿态,把江临逗得满心的欢喜,想上前,脚步刚一动,馒头就半撑起身子,姿态更为警惕的注视着江临,似乎只要江临再妄动,馒头就会毫不犹豫的攻击。 “汪!” 豆浆叫了一声,姿态沉静从容的走到江临旁边,低头闻了闻,似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对江临轻轻摇了摇尾巴。馒头见状,才再次趴下,眼睛默默地闭上,竟是相信豆浆的判断,不再警惕江临。 江临看得满脸的欢喜,薛朗怕他贸然伸手摸豆浆,连忙出声:“阿临,怎么站在这里?为何不进屋?” 江临见到薛朗,扬起大大的笑脸,道:“大哥!大哥你忙于公务,我当然不能进去打扰你!” 薛朗笑道:“我公事已经做完了。我暂时想不到能安排你做什么事,你可暂时跟在我身边,充作我的助手,学习一些实际经验,待我脸上的颜色好看些,我请教一下公主殿下,看给你安排个什么事情。大好男儿,整天游手好闲可不行,会把人搁置废的。” 江临点头,信任的道:“大哥看着安排就好,我听大哥的。” 这傻孩子! 结拜后就对薛朗是全心的信任,没有半丝疑问。这种推心置腹的方式,作为习惯了“防人之心不可有”的现代人,薛朗其实莫名的有些自卑。实事求是的讲,薛朗能做到以诚相待,但这么短时间却做不到推心置腹。 所以,古人的结拜兄弟是不能乱结拜的,对吧?被一个古人给感动了不说,在人品上有种被比下去的微妙自卑感。 真是蛋疼! 现代人薛朗需要适应的和学习的,还有很多。 抛开这些复杂的心思,薛朗走过去,揉揉跑过来围着他撒娇的豆浆的脑袋,道:“这四只狗儿是我的,它们是我的救命狗,如果没有它们,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只怕已经暴尸荒野,尸骨都不知道哪里去找了!” 江临脸上皆是认同之色,道:“小弟听甘草说过其中过程,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端是神骏、聪慧非常。大哥,哪个是包子?哪个是馒头?哪个是豆浆?哪个是油条?” 薛朗笑着给他做介绍,介绍完四只狗狗,道:“包子揣崽子了,快生了,所以比较敏感。那是馒头的崽子,馒头知道护妻小,你刚来,最好不要急于接近它们。豆浆和油条倒是没事,等我给你做个介绍就行。” “嗯!” 江临满脸的期待:“不知道豆浆什么时候揣崽子,到时候大哥可否给我一只,不管公母,小弟给它取个名字叫花卷,哈哈,一听就知道是从大哥这里出来的狗儿。” 花卷—— 该说英雄所见略同吗? 薛朗小心的求证:“所以,你觉得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的名字好听吗?” 江临回答的毫不犹豫,果断非常:“自然好听!再生小狗儿,就叫花卷、胡饼,多好!” “好兄弟!” 薛朗哈哈大笑! 这世间能找的审美一致的,可不常有,当珍惜才是。莫名的,薛朗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亲近了许多,笑道:“行啊,等豆浆生小狗,我们就取这几个名字!这几个名字极好!” 薛朗开心了,就把人拉到书房去,看他画好的家具图献宝:“你看,这是我设计的家具,以前我一个人,也懒得摆弄这些,如今有了你,是该弄个家的样子出来。我不太习惯跪坐,故而,准备让人做套桌椅。你呢?你喜欢跪坐吗?” 江临连忙道:“自然是不喜欢的,每次坐下都忍不住想盘腿,跪坐只一刻就脚麻,当初阿娘叫我礼仪时,总被阿娘教训。” 一脸的怀念之色。薛朗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问:“对了,还没问过你,你出孝期没?” ------------ 第106章 幕后 守孝在古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宋朝要丁忧三年,其他朝代的礼俗,一般守孝一年就行。 薛朗既然做了江临的兄长,自然就要为他打算!不管江临将来做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却不能犯,不能留下这么备受攻讦的污点。 唐朝的御史可不是摆设,可不会看人参奏。唐朝御史的风骨,那是历史闻名的。只要做得不对,甭管你是谁,参你没商量。曾经有位大臣只是上班途中边骑马边吃东西,都被御史参得丢官弃职,可见对官员仪容规矩之严格。 江临道:“小弟是守完孝才出来的。” “好!这样才对,如果对父母都不能做到孝顺,那以后何人敢用你!这事我应该早点儿过问的,怪我,太年轻,经的事儿少,对大唐的礼仪又不够熟悉。看来,以后你我兄弟二人,可得找个老成持重的管家才对。” 薛朗坦然做检讨。 江临道:“此事怎能怪大哥?这本就是小弟分内之事,大哥无须自责,否则,小弟心下难安。” 薛朗道:“行,我们两个都不用难过,这事就揭过。以后我们俩互相提醒些。” “嗯!” 说完守孝的事情,两人就着图纸开始讨论家具的问题。江临对家具的样式完全无意见,用什么木料都行,薛朗做主就好,他只对薛朗的设计赞叹不已:“大哥的奇思妙想,似乎永无穷尽,跟大哥这短短的几天,小弟就觉得以前念书太少,见闻太薄!” 还挺有上进心! 薛朗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是因为走过的地方多,读过的书也多,长你几岁不是白长的。” 两人说说笑笑,把做家具的事情定下来。薛朗在家闲不住,跟江临交代了一声,对荷香道:“荷香,给我找顶帷帽来遮脸,我有事去见公主。” 荷香道:“禀大郎,帷帽是女子之物,大郎乃是男子,不合适哩。” 薛朗讶然:“帽子还分男女啊?” 这话问得寡言的荷香都笑出来了:“并非帽子分男女,而是男女不同哩。奴婢给大郎找个斗笠吧,戴得低些,既能遮挡脸孔,又不影响视物,可好?” “成!速去!” “喏。” 其实戴不戴帽子都无所谓,只是这么一张色彩斑斓的脸,出去招摇过市,总是有些难看,遮挡一下为好。戴上荷香找来的斗笠戴上,薛朗这才出门去。 平阳公主刚练兵回来,换下衣甲,正坐在案几前看书,以充休息。听到侍女来报:“禀娘子,薛主薄求见。” 平阳公主还惊讶了一下:“幼阳的伤势如此之快就好了吗?请他进来。” “喏!” 待薛朗进来,看到薛朗头上戴的斗笠,眼神一凝,手掌轻轻握了一下,面上神色未变,嘴角的笑纹一动不动,关切的问:“幼阳可好些了?” 平阳公主早见过薛朗受伤的模样,在她面前自然不用戴斗笠,摘了斗笠,露出裹着幞头的脑袋,以及还有些淤青的脸庞:“见过殿下,好多了,只是还有些淤青,人早没事儿了。” 平阳公主颔首,眼神在薛朗面上的淤青部位细细打量一圈,果然淤青淡了许多,淤青的面积也小了,只是伤处的面皮颜色有些黄,这是正常现象。 平阳公主道:“幼阳为何不在家好好休养?”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农庄的事宜,我已交代万思明去做,我负责监管。今天来不是为公事,是为私事来着,属下对大唐不够熟悉,见闻少,所以来向殿下讨教,请殿下指点。” 平阳公主问道:“何事?” 薛朗赶紧把家具图掏出来:“想找殿下借两个木匠使使,做几件家具。” 工匠自然是府里的更好,不论手艺还是见识,皆不是外面的工匠可比拟的。,这年头,优势资源都在士族手里,高手在民间……在古代封建社会不适用。 “原是这般小事,可!我让如圭给你安排。” “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摆摆手,似乎闲话般提起:“幼阳可想知拦路殴你之人的底细?” 薛朗淡然道:“以前想知道,现在则无所谓了。” “为何?” 薛朗道:“我来到大唐不过不足两月,说得上与我有仇怨的几乎没有,属下是个与人为善的人,此其一;其二,但凡行事,必然有目的。既不是要我的小命,不过是叫人打我一顿出出气,那人选范围就更窄了……殿下,还要我继续说吗?” 平阳公主摇摇头:“我就知瞒不过幼阳,好在,我也不打算隐瞒幼阳。” 顿了顿,道:“此事乃齐王指使。” “齐王?属下并未与他有往来,何来怨气非要揍我一顿才能念头通达?” 薛朗还记着他不知道太子与齐王的关系—— 论说谎的害处!编个来历真是费心,还得随时谨记! 平阳公主道:“太子、秦王、齐王,与我虽是一母同胞,可论关系,太子与齐王更为亲近,我与秦王以及早逝的玄霸更为亲近些。那几年我阿娘身子不好,世民与玄霸皆是我一手照顾大,可惜玄霸生来就弱,早早夭折,唯有世民长成。齐王生性猜鸷,对下暴虐成性,眼中历来只有太子,幼阳驳了太子的面子,他会替太子出头,实属正常。只是,太子却越发的不长进了!” 这话薛朗不太好接,只好保持沉默。 平阳公主也不介意薛朗的沉默,道:“建成大兄固然才略不足,却是忠厚之人。如今,竟是进退失据到连忠厚这一优点也无有也!” 人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想来,李世民给李建成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 平阳公主突然一声冷哼,薛朗抬头,却见平阳公主从袖笼中摸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他,薛朗接过来看了看,却是在说太子建成讨好圣人后宫得宠嫔妃之事。 太子建成与平阳公主一母同胞,他们的母亲乃是圣人李渊的原配太穆皇后窦氏。李建成作为原配之长子,堂堂太子,居然去讨好父亲的小老婆……薛朗已经不敢想了,难怪以平阳公主的城府,也被气成这样。 ------------ 第107章 真正的精兵 作为属下,别人家兄妹间的事情,薛朗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作为属下倒是劝慰一下。于是,薛朗道:“殿下可有修书太子,劝诫一二?” 平阳公主长叹一声,道:“自是有的,可如今观之,太子并未把我之劝诫听进去。堂堂太子,一国之储君,行事当冠冕堂皇,走堂堂正正之道,如此方能上行下效,身边常聚有才有德之士!建成如此献媚于妇人,有识之士又怎能看得上他之言行!长此以往,身边无有有才之士,岂不是劣势更劣乎?” 平阳公主说的是老成之言。太子治国总是要人才的,不仅是你挑人才,人才也挑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太子,人才就要来依附你。太子头上还有圣人,太子终归不是圣人。言而总之一句话,太子现在的言行,不足以让有识之士有长久的信心。 这时候的士族,都是经历过数代变迁,历代皆有高官显宦者,才叫世家士族。而这种家族,一般都积累深厚,有的是眼光毒辣的长者,太子建成如今这般行事,不足以让这些人有信心就是。 得民心者得天下。说白了,就是要有足够的人望。人望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在这个古代,德行是个很重要的标准。为上者当如何,在封建礼俗中,自然有一套公认的标准。 历朝历代失败的太子们,每次官方给出的书面失败理由,德行都是第一位,不会有人说才干不足,只会有人说德行不足以服人心。 太子建成为了储位,献媚讨好于妇人,这妇人还是父亲的小老婆,作为原配大老婆的儿子,堂堂的嫡长子,在讲究嫡庶之分的世家士族眼里,这个行为真的很失分。 薛朗默默的给太子点根儿蜡!不过,郁闷的上司还是要劝解一下的:“殿下,有句俗语说,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殿下既已劝诫太子,太子不采纳,也莫可奈何。太子已然为人父,自己当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我等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平阳公主点点头,叹道:“也罢,我自家也有解不开的烦忧事,又何来余力与太子解忧!” 薛朗默默加一句,何况太子也不听你的!不过,倒是可以关心上司一下:“不知殿下有何烦忧?如若愿意,可说出来,让属下等帮着参详参详。” 平阳公主看了薛朗一眼,摆手道:“我之事,不说也罢。幼阳如想助我,做好应做之事即可。”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的,根本就听不明白。看来公主殿下是不想说了,不想说就算,总不能逼着她说,没那个立场和身份,薛朗表示愿意尊重公主殿下的想法和做法。 于是,薛朗从善如流的转换话题:“说来,属下来见殿下,除了借用工匠一事,还有一事,烦请殿下帮属下参详一二。” 平阳公主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薛朗。望得薛朗莫名其妙,忍不住用手摸摸脸:“殿下,可是属下哪里不对?” 平阳公主叹道:“非也。” “那殿下为何如此看着属下?” 薛朗一脸的莫名其妙。平阳公主道:“幼阳果真如自己所说一般,情商堪忧也。” 卧槽! 薛朗一脑门的黑线:“所以殿下怎么突然说到这里?” 平阳公主道:“如是情商高的下属,听到本宫言有烦忧,定当趁机再三追问,以解主上烦忧为己任。到了幼阳这里,却是本宫不说,幼阳竟岔开话题转而言他,竟让本宫不知该欢喜还是郁闷也!” 卧槽!卧槽!卧槽! 唯有连说三遍,才能表达薛朗的心情。大概是薛朗一脸无语的表情太明显,也大约是这个表情在淤青的脸上显得特别滑稽,公主殿下竟然难得的大笑起来。 笑得薛朗更加的无语。 公主殿下笑完了,一脸的愉悦之情,还夸薛朗:“如此观之,幼阳虽智计百出,博学多能,然人品却是忠厚仁德之人。” 薛朗:“殿下是在夸奖属下?” 公主殿下点头:“然也。” 薛朗苦笑:“为何属下一点都没有被上司夸奖后的开心呢?” 公主殿下还一本正经的道:“想来是幼阳虚怀若谷之故。” 之故泥煤! 薛朗好想这么回一句,无奈形势不如人,只能默默低头,默默寻思要诅咒公主殿下什么呢—— 上厕所没手纸?唐朝本来就没手纸! 吃方便没有调料包?唐朝也没方便面啊! ……阔怕的古代,连诅咒人都找不到诅咒的理由! “幼阳可是在腹诽本宫?” 你都说本宫了,还能承认吗? 薛朗一脸正气的道:“属下其实是在思考练兵之事!” 公主殿下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睨他一眼,颔首问道:“幼阳想出何等良策来?” 薛朗满脸正色道:“禀殿下,属下刚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说来听听。” 公主殿下一脸的闲适安然,显然觉得薛朗是在为了转移话题胡扯。薛朗决定震一震她,哥们儿只是低调,并不是不会装逼! 于是,薛朗道:“敢问殿下,军士们是不是都有夜盲之症?” 平阳公主似是料不到他还真不是闲扯,端肃表情,道:“夜晚不能视物,此不是常见之态吗?难道是病症不成?” 薛朗严肃的道:“就是病症!” 平阳公主脑子转得快,立即问道:“即是病症,幼阳可是有方可解?” 薛朗露出谜之装逼微笑,点点头:“然也!” 平阳公主莞尔,优雅的起身,大方从容的向薛朗一礼,道:“刚才是本宫误会了幼阳,向幼阳致歉。还请幼阳指点平阳解决夜盲之症的良方。” 公主殿下这能屈能伸的,可谓女中大丈夫也! 薛朗表示佩服,也不好意思装逼了,爽快的道:“很简单,不用吃什么药,调整一下饮食结构即可。” 平阳公主立即追问:“何谓饮食结构?如何调整?” 薛朗道:“我们平时吃饭,有粮有菜有肉,北方多面食,南方多米粮,每餐饭综合起来吃什么,就是饮食结构,南北方的差异就是饮食结构的差异。患上夜盲症,其实是因为饮食结构中缺乏一种叫做维生素a的东西,这种东西,鱼肉中有,猪肝里也有。而这两种东西,恰巧就是常人少吃的东西,故而才会患上夜盲症。” 平阳公主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在士族之中,少有夜晚不能视物之人,此症多发于黎庶之中,皆因士族多有食用鱼脍的习惯,而黎庶于鱼类上多烹饪不得法,吃的人少,故而患病。” 薛朗点头笑道:“然也!所以,我们只要调整士兵的饮食结构,就能治好士兵们的夜盲症,到时候,殿下手中就有一只夜晚也能行军的军队,殿下,这才是真正的成矣!” 平阳公主眼神灿若朝阳,凝视薛朗片刻,毫不犹豫的起身,朝薛朗行礼,真诚的道:“平阳谢幼阳教我练兵之法!” 薛朗连忙起身,想去扶人又怕男女有别唐突了公主,只好避开道:“殿下何至于此!殿下是薛朗之主上,薛朗身为下属,为殿下解忧自是分内之事,不该受殿下如此大礼。” ------------ 第108章 护佑安危 平阳公主坚持行完礼,道:“时人吃鱼,多是鱼脍。蒸炖煮虽有,可因烹饪不得法,难以去腥,故而吃的人少。猪肝……因为猪肉吃的少,也鲜有食用。如今,这两者都要加入到幼阳所说的饮食结构中,为了可口,烹饪之法……” 薛朗爽快道:“属下自然会教,这个简单。” 平阳公主有些过意不去:“此乃幼阳家传之物,如何能让你广而授之?实不该也!” 薛朗倒是不以为意,道:“不过是菜谱,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所知道的菜谱好几百道,鱼不过是诸多菜谱中很小的一部分,没事儿。再说,我也在苇泽关,突厥南侵在即,殿下的兵越强,苇泽关越稳固。倾巢之下无完卵,我即是在帮殿下,也是在帮我自己。” 平阳公主摇摇头,略作沉吟,扭头吩咐左右:“传江临来。” “喏。” 左右领命而去。 平阳公主诚恳道:“幼阳待我以诚,殚心竭虑为我打算,连家传菜谱都拿出来供我练兵,如此情谊,平阳铭感五内,实不敢忘也。幼阳的安危,于我至关重要。江二郎武艺高强,与你又是结拜兄弟,恰是护卫你之人选。” 薛朗挠挠头,道:“正是因为他武艺好,感觉给我做护卫可惜了。” 这话说的,平阳公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我自会问江二郎意愿。” 好吧,这是不打算问薛朗意见了。薛朗只得保持沉默,本来他是想问问公主殿下军中是否有合适江临的职位,让他去历练学习一下,结果公主殿下竟然是想让江临护卫他……等等看江临意见吧。 江临不一会儿就来,他出身良好,自然是通识礼仪的,进来就先行礼:“见过平阳公主殿下。” “免礼,江二郎请坐。” “谢坐。” 行完礼,才又冲薛朗抱拳:“大哥。” 薛朗招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待江临坐下,平阳公主转首道:“几日不见,江二郎气色却是好了许多,想来是你那兄长还算用心之故?” 江临现在的卖相可不是当初那个浑身破衣,面色发黄的样子了。自从跟薛朗结拜后,吃穿用度,薛朗待他与自己一般无二,年轻人恢复起来快,不过几天功夫,脸色就红润了许多。人又长得好,换了身好衣裳,自然就是翩翩少年郎一枚。 江临露出腼腆之色,道:“大哥待我,自是用心。” 薛朗笑道:“殿下,阿临面皮薄,人老实,烦请放过一二吧。” 平阳公主笑起来:“幼阳倒是护短。” 薛朗理所应当的道:“阿临可算是我在大唐唯一的亲人,做兄长的,自然要爱护一些。” 平阳公主笑着颔首,转头对江临道:“江二郎,听说你原想去投秦王军,结果因为走错路而没有投成,反而来了苇泽关。天意如此,本将又甚爱你之武艺,可愿投到本将军中?” 江临道:“回公主,今早大哥曾问江临是否有想做的事,江临想了一早上,思来想去,如今我之亲近之人唯有大哥一人,我所求不过是大哥安好,莫在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就好。是故,禀公主,江临不愿去军中,自请担任大哥的护卫一职,保我大哥安危!” 原来他是这般想法,薛朗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在他看来,江临一身高强的武艺,自是要去军中任职,说不定以后大唐的名将里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薛朗忍不住道:“阿临,你可知道,以你的武艺,如在军中,前途无量,其实我没什么危险的,那天是纯属倒霉,我以后应该不会天天那么倒霉,所以,护卫什么的,其实没必要。” 薛朗是这么说的,可惜他的上司平阳公主殿下似乎不认同,都不搭薛朗的话,直接对江临道:“阿临所虑,与我不谋而合,我也忧心幼阳之安危。我原打算请阿临你担任校尉一职,幼阳在我军中兼任军需官,就由你带队,专门负责幼阳的安危,如此,阿临可愿投军?” 江临立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江临领命!” “甚好!如此,幼阳以后之安危,你托于你手也!” “喏!” 薛朗看的目瞪口呆—— 这俩人都不问问他的意见,就这么决定了!人权呢?人权呢?人权呢?貌似古代用不上这两个字,现在是封建社会来着。 薛朗只得开口:“殿下,阿临,如果我反对,有效吗?” 公主殿下断然道:“无用!” 江临略好些:“大哥,我和殿下这是关心你的安危,由我担任你的护卫,大家也放心些。” 薛朗叹气:“我只是觉得你一身武艺,跟着我做护卫可惜了。” 江临雀跃道:“不可惜哩。说实话,我其实对大哥的奇思妙想更感兴趣,跟着大哥一起做事,我更开心哩,并不觉得可惜。” 好吧,只要江临开心就行!薛朗也不反对了,虽然他还是觉得没必要。 由江临出任薛朗的护卫,公主殿下似乎很满意,特意留兄弟二人在她这里用朝食,蒸的小米饭,饭头上覆上一层嫩绿的春韭,小米饭色黄,春韭嫩绿,看着就十分有食欲。搭配上刚烤出炉的童子鸡,鸡肉鲜嫩,十分可口。 薛朗忍不住吃了两大碗,江临的食量自然更大些,整整用了五碗。不过,公主殿下并不惊异,这年头力气大的男子,饭食过高于常人,江临要是力气大饭量又小,估计公主殿下才会惊异。 薛朗这伤,整整在家休养了十天,脸上的伤处才看不出淤青的颜色,虽然略有些发黄,不过已经不像当初淤青满脸那么恐怖。 这十天,公主殿下给薛朗派了四个手艺娴熟的木匠来,不是二牛师徒,是新从京中调来的。二牛师徒已被公主殿下遣回京中去了。 四个木匠,两个师傅带着两个学徒。按照薛朗给的图纸,问明大小后,立即手脚利落的开工。做活儿又快又好,薛朗养好伤后,做好的衣柜已经放在空房间中散味儿。 江临极爱那套书桌椅,表示在上面铺上纸张写字,比在案几上宽敞、好用,就是椅子还不习惯,觉得咯屁股。 为此,薛朗让荷香和腊梅出手,买了些羊毛来,先用细密的绸布缝内胆,再用麻布缝外面的套子,缝制了几个垫子,完美解决问题。 这个家总算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 第109章 农庄渐成 在家休养了十天,也该到岗上班了。薛朗上班的第一天,先是去田里看了下茁壮成长的庄稼们,然后转道农庄,去视察农庄的情况。 猪舍、鸡舍、鸭舍、鹅舍等都建好了,石槽里的蚯蚓也已经按照薛朗的吩咐养上。随着气温渐渐升高,蚯蚓会越长越快,不过,也没有这么短时间就可以的地步。 苇泽关这地方,养羊的人多,羊不需要养殖,所以,农庄里大规模养殖的是猪、鸡、鸭、鹅,还有鱼塘。 初期蚯蚓尚未出栏,使用的材料是掏鱼塘时候弄出来的小鱼虾和各种水螺。水螺是寄生虫很多的东西,要喂猪必须要先烘干,烘干以后再碾碎成粉,拌到猪食里,既能补充蛋白质,又能补充钙质,不过短短喂了十多天,圈里养殖的猪就换了一个样子。 为了跟上农庄里的消耗,收够蚯蚓后,军方再次发告示,面向社会收购各种小鱼小虾和水螺,两文钱一斤。在苇泽关这个水系发达的地方,小鱼小虾、泥鳅之类的几乎没人要,如今有人愿意出钱收购,只是老人孩子去捕捞,一天也能挣上一个壮劳力的收入。 等蚯蚓能用以后,薛朗也是打算烘干磨粉以后再喂食,虽然这样做肯定会增加蚯蚓的消耗,但能最大限度的减轻寄生虫和疫病的危险。 就是喂猪的菜叶什么的,薛朗也是让煮熟后再喂,猪是很容易长寄生虫的牲畜,熟食喂养能大大的降低寄生虫的危害。 这些事情,万思明都很好的按照薛朗的吩咐执行了。万思明这人有个好处,有着这时代儒家人的观点,为国为民的公心还不错,且不会乱做主张,能够忠实的执行薛朗的各种命令和吩咐。 “这些你都做的不错,措施出来的效果比预期的还好,我们再去看看鱼塘。” 薛朗夸奖万思明一句,万思明脸上的神情,隐见兴奋。最近苇泽关的大动作,多数都与眼前这位薛主薄有关,看公主殿下的支持力度就知道,这些事做好了是有大功劳的。 异人犁推广的时候,跟着做事的万思明就受到嘉奖,这位薛主薄从不吝啬把功劳分人,只要是实心跟着他做事的,从不亏待。 鱼塘那边,在按照薛朗的吩咐洗塘消毒后,莲藕种子已经种下去,鱼塘里现在放的是鲤鱼、鲫鱼,其他鱼种在莲藕长起来前,还不到放置时间。 莲藕与鱼的混养,就讲究一个放养品种和放养顺序,放错了,会伤害到莲藕,可能血本无归。在莲藕没长出足够数量的叶片前,只能先放喜食浮游生物的鱼类,比如鲤鱼、鲫鱼,绝对不能放草鱼,草鱼会吃莲藕芽儿。等过上一至两个月,再放鲢鱼。待莲藕长上几个月,再放草鱼。 莲藕与放养的这几类鱼都是喜欢肥水的种类,经常追肥,也要经常消毒池塘。 平阳公主为了农庄,专门从她名下的庄子里调了十五户人家来,皆是种田的好手,人品也是踏实能干的,平时就由他们管理,农忙人手不够的时候,再从府兵里抽调人手。 薛朗在现代搞生态农业,除了聘请专门的技术人员教他之外,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农药、化肥的使用,自己也啃过《齐民要术》、《天工开物》等书。 《齐民要术》一书成于北魏年间,耕种技术与这时的差不多,薛朗指点、纠正的时候,所言皆有理有据,不然他一个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没什么耕种经验的人,也无法服众。 众人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十五户人家里的某位姓赵的大爷就忍不住道:“听薛主簿言,种田也是一门学问不成?” 薛朗道:“世间万事万物,做到专业、专注,都可以算是一门学问。农耕是国家的根本,其实早就是一门学问,只是不成系统。如果能集合世间种田好手,整理一本农书出来,广印天下,则收成肯定会增加最少一成以上。” 赵大爷笑道:“薛主薄说的广印天下,老汉不懂,老汉不识字,如果有人像薛主薄一般教老汉种田,老汉还是愿意学的,谁不想多打粮食呢?” 万思明插话道:“就是这个理。不识字就是有好书也无用,何况,刻印一本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薛主薄所言,只怕有生之年都难做到了。” 也对,就算是在现代,采用科学方法种田也是才渐渐推广开,大批的农业技术人员下乡指导,也是近几年才有的事情。朝廷虽然重视农业,但也不可能把农业单独辟成一门学科,这个时代,掌握文字知识的,多是士族。士族不需要亲自耕种,自然也就不需要所谓的农书。何况,以现在的生产力,也不到能够培养大量专业的农业研究人员的程度,而有富余劳动力的士族,人家有看不上研究这个。 都是有时代和社会背景的。而但凡牵扯到时代、社会背景的事情,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政策再好,不符合时代潮流也是没辙,乱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农庄盘桓了一天,直到晚饭时分薛朗才回家。江临这一天都默默跟在薛朗身边,抱着他的木棍,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回家洗漱完毕,等着仆人们摆饭。薛朗笑道:“今天一天可觉得无聊?目前我主要就是负责这些事务,打交道的人也多,十分琐碎,其实只要我不出公主府和营区,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可以去跟着公主殿下的军队训练,学学军政之事。” 江临道:“无聊到不至于,只是看大哥不拘身份,不管与谁交谈,皆能侃侃而谈,无有不自在之态,与时人颇为不同。时下士族,遇上这些军士、老农,态度颇为矜贵,生怕多说两句都会污了他似的。” 薛朗笑道:“关于这一点,我的观点于时人不同。在我看来,身份既是最无用的东西,也是最根本的东西。” “大哥这话,颇为矛盾,与我在书中看过的大为不同。” 江临显然是个好学的年轻人。薛朗既然与他结拜,也不介意多教教他,人生应该学习书本知识,可却不止于书本知识。书本教你的是前人的经验与知识,但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会学会用,有些人会学不会用,这就是人与人最大的本质区别。 ------------ 第110章 论读书 人人读的书本都是一样的,为何别人就比你出色,就是因为人家比你更会读书。于是,薛朗问江临道:“你曾读过什么书?” 江临道:“读过时下流通的多数儒家典籍,还读过数本兵书。” 薛朗又问:“读到什么程度?精读、通读或是粗通?可能背诵全书?” 江临卡住,一时答不上来,想了想,赧然道:“兵书皆可背诵,儒家典籍通读过,大部分也能背诵,守孝时读过几本道经、佛经。” “可曾读过史书?可曾读过法典?” 江临道:“略读过《春秋》,法典不曾读过。” 薛朗道:“从明天起,我就在附近,不需要护卫的时候,你就在家读书。先读法典,再读《礼记》,然后从《春秋》读起,《史记》、《三国志》、《汉书》都要读,但凡能找到的史书,都要读上一读,不止是通读,还要精读,每读一遍,都要写读书笔记,心得体会。” 江临摸摸头,道:“为何是史书和法典?我以为大哥会让我多读儒家典籍来着。” 薛朗笑看着他,解释道:“如果你已三十岁,那我不会让你读法典,只会让你精读史书。你才十八岁,正是心比天高、斗志勃发的年纪,这个年龄段,朝气、心气足矣,缺的是对规矩的认识。人生在世,非是孤独一人,要与人交往,要融入社会人情,要在这世间行走,你就要学会世家的规矩。俗话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聪明人能活用规则,笨蛋死守规则,这两者,一般都不会活得太艰难。” 江临想了想,道:“大哥的意思是说让我遵守规矩?” 薛朗笑着摇摇头,道:“也是,也不是。” “何解?” 这话却不是江临问出来的,而是一道女声。薛朗连忙往外看,却是平阳公主和柳女官站在门外。 两兄弟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看幼阳在教导阿临,说得妙趣,听得入神,我就没让人通报,想不到居然听到如此一番精彩论调。为何让江二郎先看法典礼记,幼阳快速速讲来。” 公主殿下兴致勃勃的进来,径自在首位坐下,催促薛朗赶紧接着往下说。薛朗朝柳女官拱拱手,让人出去准备茶水,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刚才说了,十八岁正是心比天高的年纪,先读法典,就是要你明白天高地厚,让你明白行为的界限在哪里。再读礼记,就是让你懂得世俗礼法,熟读此两本,则世间可去也。” “妙妙妙!” 平阳公主抚掌赞叹道:“此言之妙,颇有道尽世间情势之妙也!” 柳女官忍不住插言道:“敢问薛主薄,知法守礼固然好,可若遇上无法无天、不通礼仪之辈当如何?” 薛朗摊手:“你都已经占据有理的位置,善加利用,不就进退由心了吗?法典礼仪是死的,人是活的。既已占据有理位置,还怕他作甚?有句话叫人言可畏;还有句话叫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遇到要脸的,则知法守礼可通行也。” 柳女官追问:“若遇到那不要脸皮的呢?” 薛朗笑笑,道:“一力降十会!”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即可。柳女官笑着瞟薛朗一眼,道:“原以为薛主薄乃是端方君子,如今看来……” 话没说完,意思却非常明白。薛朗自然不服,反问道:“我哪里不是端方君子了?我既不是言语轻浮,动作轻佻之辈,又有仁德之心,殿下还说我虚怀若谷来着,这样的一个人,哪里不是端方君子?” “……” 柳女干哑口无言。薛朗笑道:“所以说,规矩也好,礼仪也好,知识也好,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做个仁德君子,却不是要做个笨拙的仁德君子!” “啪啪啪”—— 公主殿下又鼓掌了:“幼阳之言,深得我心,颇有知己之感。” 薛朗笑眯眯的拱手致谢:“殿下过奖,过奖。” 这位公主也不是死守规矩的人,如果平阳公主是死守规矩的人,只怕早就死在长安,而不是领军作战,镇守一方了。 平阳公主道:“幼阳才说了为何要读礼记、法典,还未说读史书有何妙趣?” 薛朗道:“读史明智,历史就是一个又一个轮回。纵观历史,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王朝的轮回。顺时者昌,逆时者亡。今天就是过去历史的再现,多读读史书,多思考,古今对照,总会有收获。这种收获,需要自己慢慢体会,不可说也。” 平阳公主一震:“今天就是过去历史的再现……今天就是过去历史的再现!妙哉斯言,多谢幼阳教我!” 薛朗汗,他说的不过是某位现代历史学家的观点,薛朗认同这个观点,所以才会说出来。所以,现代人比古代人好的地方在于,可接触的书籍和知识面太广阔,见识就不是古代缺乏书籍流通的古人可比拟的。 其实,在古代能读书读成大家的,都有一个共同点,博闻强记。因为这时代书籍实在太少了,书籍印刷成本太高,书籍的流通,多靠读书人们自己抄写,记忆力好的,自然就容易读出来。 也因此,藏书丰富的世家,积累越深厚,出人才的几率越大。就拿著名的关西六大姓来说,可能会有一两代没什么人才,但是,过不了几代,又会有人才出现。著名的唐宋八大家里面,就有好几人出身于累代士族之家。 薛朗道:“阿临是从军的,兵书读了,还需战阵之上验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方是成事之道。其他的东西,我教再多也无用,我俩性格、经历不同,体会也不同。所以,你须得多读书,做好知识积累,所谓厚积薄发,不过如此。” “谢谢大哥,弟受教也!” 江临行礼拜谢薛朗。薛朗坦然受之,如果不是性命相交的结拜兄弟,这些话,这些经验他才不会去教,正因为江临视他如亲人,他才愿意花费心力交代江临,愿他成才。 薛朗在感情上,其实是个被动的人,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虽然开朗随和,却不是热情主动的人。经历的缘故,让他防备心颇重,江临先视他似亲兄长,他才以亲弟待之江临。 ------------ 第111章 包子生崽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方是成事之道,此乃老成睿智之言也,几乎一语道尽世间成事之理也。 平阳公主赞叹道。薛朗心里默默的说,能没道理吗?那是现代伟人说的话。 柳女官也道:“世间事知易行难,此话正是把知与行结合起来,是故成事之理也。薛主薄之学识,奴家佩服!” 薛朗故做讶然:“现在才佩服,难道以前都不佩服吗?” 柳女官也不是饶人货,笑道:“以前佩服五分,现在佩服八分。” 薛朗笑问:“还差两分,难道是留着让我不要骄傲的?” 柳女官答:“非也。剩下两分,留着督促薛主薄进步的。” 这番口舌,惹得众人笑起来。薛朗朝平阳公主拱拱手:“殿下玉趾光临,不知有何事?殿下有事使人唤属下一声就是,怎能劳驾殿下亲自登门呢?” 平阳公主道:“听闻幼阳一康复就马不停蹄的去往农庄理事,辛苦一天,我虽身为上峰,可不是不知体恤下属之人,不过是过来问问农庄的近况,幸亏我走了这一遭,否则就听不到幼阳如此精彩之论调也。” 薛朗笑道:“殿下过誉,不过是些经验之谈,一点愚见而已。” 柳女官娇笑起来:“我的好殿下,还有薛主薄,两位就不要夸来让去的。薛主薄忙碌一天,病体才复原,还是不要劳累为好,殿下我们不如长话短说,好让薛主薄早些安寝。” 平阳公主点点头:“阿柳提醒的对。幼阳可与我说说农庄如何了。” “喏。” 平阳公主已经挑选好兵员,开始训练,如今给士兵补充的肉食,多是外面买来的羊和成鸡、成鹅等,花费颇大。长此以往,自然扛不住这个花销,以后主要的供应还是要靠农庄。所以,公主殿下才这么关心农庄的进度。 薛朗道:“禀殿下,农庄的建设已经完毕,如今已进入育肥期,猪只要养上一个月,就可以慢慢开宰,鸡鸭鹅估计也差不多快进入产蛋期,除了留一小部分孵蛋育苗,其余的都可以提供给军中。鱼苗就算买的大,也要养上两个月左右份量才足够。蔬菜倒是很快就能供应上。”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已比我预期快上不少,辛苦幼阳。” 薛朗连忙道:“这都是我分内之事,不辛苦。” 平阳公主道:“如此看来,至多五月中旬,农庄就能供应上军中的消耗?” 薛朗估算了一下,点头:“应该能,到六月就可开始捞鱼,六月、七月是莲藕生长的高峰期,七月我打算放一批最少巴掌大的草鱼苗,到莲藕采收的季节,草鱼也养成,届时,气候也冷了,我打算建一个冰窖,把多余的鱼肉做成鱼丸,冻起来,就可以保证鱼肉的长时间供应。” 平阳公主沉吟道:“建个冰窖是简单,只是冰块花费颇巨,初雪时节可无有冰块。” 柳女官道:“或可派人到深山中寻来?” 薛朗道:“不用那么麻烦,冰块我来想办法就是,倒是要劳烦殿下给我找些材料来。” 这点不用犹豫,平阳公主爽快道:“幼阳需要何物,尽可列出来,我派人去寻。” “喏。” 说完农庄的事情,公主殿下道:“今日来此,还有一事。来人,拿上来。” 跟着公主殿下来的侍女立即奉上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露出一堆毛茸茸的大颗粒来。薛朗“咦”了一声,抓起两颗看了看,喜道:“这是棉花……哦,也就是白叠子的种子?” “然也。如圭带回来的。前几日你在养伤,就没让人惊动你,一直留着,如今你好了,正好带过来。这些白叠子种子,交由幼阳处置,需要什么,尽可说来,我让人协助于你。” 平阳公主的态度虽然重视,不过显然对棉花的具体功用和效果还没具体的概念,还不够重视。 薛朗一边默默念叨等着哥们儿种出来震翻你,一边把木盒子盖起来,估算一下,道:“如今已是四月底,恰是棉花播种期,须得赶一赶才行了。” “一切幼阳做主即可。” “喏。” 说完事,公主殿下立即带着柳女官告辞,把人送出门外,薛朗盘算着,接下来又要忙了。薛朗对江临道:“你看,我接下来又要忙了,估计也没空出去闲逛了,不用护卫,你整好趁着空闲好好读书,书这种东西,多读总没坏处。” 江临知道这是为他好,自是认真应道:“大哥放心,小弟省得。” 公主殿下刚走,万福就来报:“禀大郎,包子今日神态不安稳,怕是有要生崽的迹象。” 薛朗以前也养过狗,知道狗生崽的过程,点点头道:“万福,今天你别靠近包子和馒头,小心它俩攻击你。” 昆明犬是一种烈性犬,特别是生崽的时候,攻击性极强。包子就算再聪明,也摆脱不了昆明犬的性格脾气,自从怀孕后就敏感多了,现在要生崽,万福不是主人,自是不愿让万福接近。 “喏!小的远远守着可好?” 薛朗摇摇头:“最好不要,你自去歇息你的,对了,让厨下备着肉汤和汤面,如果包子生了就给它喂食,不过,到时候一切都要我亲自来才好,免得包子敏感伤了你们。” “喏。” 兄弟俩儿这下终于可以吃饭了,忙了一天,加上担心包子要生产,薛朗没什么胃口,就吃了一碗热汤面。 薛朗早有觉悟了,穿越到唐朝,那就是变着花样儿的吃各种面食,米饭……那是什么东西?或许有一天会忘记米饭的味道吧。 吃了饭食,会不会积食都不管了,为了应对包子可能来临的生产,薛朗是洗漱一下直接睡下。江临精力旺盛,还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消食之后才去睡的。 睡到半夜,半梦半醒间,门口似乎有“沙沙沙”的声音,像是有狗在挠门—— 薛朗还没清醒先出声:“谁啊?豆浆?馒头?” “汪汪!” 是馒头的声音! 以馒头的性格,它不粘人,不会轻易就来骚扰主人,难道是包子—— 薛朗一下子就清醒了!随便拉了件衣裳披上,趿着鞋子就跑出来开门:“馒头,可是包子要生了?” “汪汪!” 馒头急切的叫了两声,咬着薛朗的衣角就往外拖。江临的房门也打开:“大哥,可是包子要生了?” “没事儿,大概是包子要生崽了,我去看看。” “大郎,奴婢们来了!” 腊梅和荷香也穿戴好衣物出来。 众人都一副紧张的样子,薛朗倒是笑了:“只是狗狗生崽而已,又不是人生崽,不用这么劳师动众,我去看看就行,都回去继续睡吧。” 不过,薛朗不睡,荷香、腊梅哪里好再继续去睡。江临是醒了就没睡意,跟着薛朗一起去犬舍看。 犬舍里,包子已经乖乖的趴卧在其中,屁股下面已经有一团黑茸茸的肉团子在蠕动,已是生下一只了! 大大的肚子,里头似乎有几个小脑袋在拱来拱去。 “汪汪!” 包子吠叫两声,朝着江临龇牙,喉咙一阵呜呜的威胁声—— 昆明犬和德牧这样的烈性犬,生崽的时候多比较警惕和怕生,有些连主人都不许靠近。包子和馒头算好的,生崽知道找主人来看。不给江临靠近也算意料之中。 “乖,包子别生气,阿临不会靠近,只有我来。快,把你的小狗崽舔干净。” 薛朗柔声安抚包子,伸手摸它的脑袋。包子哼哼唧唧的叫了两声,狗脑袋蹭蹭薛朗的手,把生下来的小狗崽叼过来,卖力的舔舔舔,自己把脐带咬断,把狗崽身上的胎膜等东西舔干净,自己吃进去。 昆明犬的祖宗就是中华田园犬,俗称的土狗培育出来的。生命力极旺盛,不像名种狗那么娇弱,生崽时候也比较粗犷,都不用主人帮忙。不过,薛朗还是翻出酒精和医用棉签,给小狗崽的脐带消了下毒。 生下一只,舔干净后,包子又不动了一会儿,卧了一下没动静,居然站起来在犬舍中走来走去,似乎有些烦躁。 薛朗连忙伸手摸摸它头,安抚它。 包子走了一会儿,重又卧倒,不一会儿,又生出来一只,这只的毛色没第一只那么深,略浅一些。 包子有了经验,自动的开始舔舔舔,照着第一只的样子,把小狗崽舔干净,脐带咬断,薛朗继续给小狗崽消毒脐带—— 第一只是小母狗;第二只是小公狗! 看看包子的肚子,似乎还有小狗。昆明犬一般一胎能生四到八只小狗崽,多于八只就算高产了,不知道包子能生几只。 狗狗下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些能生一晚上,遇到难产,生一天一夜的都有。包子生的还算顺利,从半夜一直生到天亮,总共生了五只狗崽,之后肚子瘪瘪的,薛朗特意轻轻的摸了摸,应该没小狗崽了。 刚生完,万福立即给端来准备好的热汤面,放了多多的肉,肉都煮烂了。生了狗崽,包子凶了许多,不许人靠近,即使是万福也不行。 薛朗接过,亲手端去喂包子。包子正侧躺着给小狗崽们哺乳。这窝小狗崽生的极好,一只只都毛茸茸、圆滚滚的,十分肥胖可爱。 薛朗把包子的狗盆端到它嘴边,摸摸它头,。夸奖它:“辛苦包子了,快来吃,吃了才有体力喂你的孩子。” “呜呜!” 包子撒娇的用头蹭蹭薛朗的手,才就着饭盆,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 第112章 军需官日常 冬天种下一只包子,春天收获五只小包子! 如果还在现代,薛朗一定会发这样一条朋友圈。可惜,这里是没手机、没ifi、没朋友圈的大唐。 五只狗狗,除了第一只是小母狗外,其余全是公狗。没有朋友圈发,咱就动手自己写函件广而告之,于是,清早万福和长俭就接了一件活儿,给各处送函件。所谓的各处,其实也不多,就是甘草、熊壮、公主殿下。 薛朗在医寮养伤的时候,甘草听他说包子要生狗崽了,特意让薛朗如果生了告诉他一声,他想来看看。医寮的环境并不适合养狗,甘草喜欢包子它们,但只能看着解解馋。 熊壮和公主殿下则是答应过要给两人小狗,告知两人一声,等小狗狗两个月就可以来领走。 守了半晚上,包子终于生完,安稳的在犬舍里休息。除了薛朗和馒头,连豆浆、油条都不给靠近,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终于有了几分昆明犬的样子,不再是一副二货风范。 薛朗还得去农庄,要找一块合适的地出来,准备种棉花。如今种已有些晚,须得赶一赶,不能再耽搁,考虑到包子又不让别人靠近,薛朗只好把自行车拉出来,准备骑着去田里,注意着时辰跑回来。 “大哥,此是何物?” 江临好奇的问道。薛朗检查一下链条、刹车,道:“自行车,一种交通工具。我不会骑马,坐马车又耐不住颠簸,今天要来回跑,就骑这个吧。” 说着,跨上去在院子里骑了两圈,去书房翻出气筒加了点儿气,就准备出发。长俭背着书箱傻眼:“大郎,您骑这个,小的如何跟上?” 薛朗想了想,问道:“长俭,你会骑马吗?” “回大郎,小的会。” “成,去府里牵一匹马来,我骑车,你骑马。” “喏!” 交代了几句,主仆俩就出发了。许久未骑车,穿长袍也不方便,薛朗直接把下摆别到腰带上,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路过收鱼虾泥鳅的点,还惹来孩子们的围观,有几个孩子还追着跑—— 薛朗只得停下车,以脚撑地,比比手:“都回去,追什么!” 孩子们都知道薛朗是公主府里的官儿,嬉笑一声就散开了,唯有个清秀貌美的小女孩儿,追着跑了一段,薛朗虽然骑得不快,可只靠一双腿跑着追,看她还一脸轻松的样子,显然,不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儿。 薛朗心中一动,停住,笑问:“这位小娘子,你为何不走?” 小女孩儿漂亮的脸蛋儿微微一红,羞道:“回官人,奴想多看看官人骑的车子,记下来回去让阿兄给做一辆。” 薛朗道:“我这车子看着简单,需要的东西却不少,不是简单看看就能做的。你的阿兄是铁匠还是木匠?” 小女孩儿道:“皆不是,我阿兄是要做大将军的。哎呀,阿兄说了,这个不能对人乱说!” 捂着嘴一脸天真,转身跑走,跑的速度比之刚才追着薛朗车子之时还快。薛朗眼神闪了闪,把小女孩儿的模样默默记在心里,骑上车重新赶往农庄。 农庄是属于公主殿下的私人庄园,并未归拢到驻军的公廨田中。这是薛朗提议的,农庄如果没有薛朗操持,让别的外行人来,有许多措施肯定坚持不下去,或爆发疫病,或产出低下,最后肯定要败亡。 如果只隶属于公主殿下,操作起来就简单、方便,少了许多手续。这个建议,平阳公主采纳了,方才有对练兵的大力投入。 这个庄子划的范围颇大,除了薛朗划出来的面积,公主殿下做主,又划入了许多面积,以备后用。棉花可种在这些多划的面积中寻上一块。 平阳公主寻来的棉花种子,在薛朗看来,也就堪堪能种一亩左右。作为实验性种植,也足够了。划出一亩地,撒石灰粉,撒草木灰,该翻晒的翻晒,该消毒的消毒。 农庄如今已进入正轨,十五户人家也做惯了农庄的活儿,皆已能上手,上手了做起来就不费事了,也能抽调出人手来种棉花。既有人手,又有土地,还有薛朗指点,种棉花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展开。 耕田薛朗只是做技术指导,轮不到他亲自下田。指导完他就带着庄大海的伙夫营—— 庄大海的伙夫营也并入精兵营了,不过只选了比较壮实、体力较好的二十人。别的兵要训练一整天,伙夫营只训练半天。剩下的半天,就由薛朗这军需官带领着,想方设法的给提高士兵们的伙食质量。 粮食有驻军的公廨田提供,蔬菜由农庄提供。精兵耗费的体力大,目前农庄只能提供禽蛋,肉食暂时还提供不上。 为了治疗士兵们的夜盲症,猪肝暂时吃不上的时候,唯有朝鱼肉上下功夫。平阳公主本想对外购买,薛朗制止了。 苇泽关水系发达,驻军有的是人,要鱼还不简单。清理鱼塘的时候就清理出许多鱼虾,大的全给精兵营吃了,不能吃的、合适的就放到鱼塘里,还剩下一大笔鱼苗钱。 吃完清理鱼塘出来的鱼,就是薛朗这军需官大显身手的时候。闲暇时带着伙夫营的人,编渔网,自己捕鱼! 苇泽关水系发达,渔业资源丰富,有的是鱼。想要鱼,有人有物,自己捕就是。不过是为了驻军名声,不能捕太多,免得被人说与民争利。 这也是薛朗之所以要挖鱼塘的原因,自己有一个鱼塘,除了供应军中消耗,也能减少在外面捕鱼的次数,不会被有心人败坏名声。 于是,薛朗只要一有空,不是带着伙夫营的人下河捕鱼,就是进山挖山药,山药富含的淀粉极多,也是极好的食物。 就这么处理,在鱼塘的鱼尚不能吃的时间里,居然还真让薛朗把鱼肉给供应上了,军士夜盲症的现象大大好转。 到农庄的第一批肥猪可以宰杀的时候,伙夫营居然成了精兵营最受欢迎的人,创造这一切条件的薛朗,去到哪儿都有人给他行礼,不过,打招呼的话,一般都是“薛主薄,今天吃什么”,情形也是满醉的。 ------------ 第113章 不平 这天,薛朗起床先在家处理了一下公务,用完朝食才准备去农庄,刚要出门就被公主殿下使人拦住,叫到办公室。刚请人通报,里面就传出公主殿下那把独特的嗓音—— “幼阳来了?速速进来。” 薛朗连忙进去:“见过殿下。殿下唤属下前来,不知有何指示?” 平阳公主的表情虽然依旧是一副安然淡定的模样,但还是能看出她心情不错:“幼阳且先坐下。” “谢殿下。” 薛朗便在下首跪坐好,等着公主殿下的下文。平阳公主从案几旁边的斗柜中翻出一个陶罐子递给薛朗:“幼阳且看看,可还能入眼。” 什么东西?! 薛朗满脸疑问的接过,打开,一股茶叶香气扑鼻而来,竟是一罐散茶,抓起闻了闻,扑鼻的茶香,显然是炒制过的:“殿下,这是……” 平阳公主道:“这是今春刚出的春茶,我让制茶的师傅按照幼阳所说之法试制了一些,这是刚从京中送来的,应是炒的尚可之作,幼阳尝尝,可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喏!” 薛朗满脸的欢喜之色。天晓得他真的受够了茶汤,多么想念清茶的味道。就着初雪端上来的空茶碗,放上一小撮儿茶叶,就着滚热的开水倒上,也顾不得烫,端起茶碗闻了闻,没错,就是茶叶的清香,不是恐怖的调料香味儿。 薛朗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满足的感叹:“只这个味道,不管炒制的手艺如何,于我来说,已然是惊喜。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抿唇淡淡一笑,道:“这不值当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着,她也端起一碗,学薛朗闻了一口,道:“却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之气,只不知味道与茶汤相比如何。” 薛朗笑笑,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茶汤就像这包容天下的大唐,气象万千,包罗万象,颇具盛唐之色。只是,他喝惯了清茶,竟欣赏不来茶汤的滋味儿,说来,也就是一个习惯问题。 薛朗端着茶碗端详一阵,慢慢的把水吹凉,喝了一口,道:“说来不怕殿下笑话,我虽然喝茶,其实不太会品茶,只知道这茶叶,明前茶为佳。一芽一叶或是一芽两叶,再多则嫌粗老,味道、色泽皆不如前两者。茶叶好了,好水也不能少,有位善于品茶的先生说,好茶须得配好水,先生一生,煮茶必佳泉。就是煮水,也是有讲究的,先生煮水分为三沸。一沸、三沸不可取,唯二沸之水为佳。” 平阳公主感兴趣的问道:“二沸之水何以辨别?” 薛朗笑道:“据说是锅边缘的水像珠玉在泉池中跳动时取用。” 公主殿下奇异道:“这煮茶还有这诸多讲究和学问?” 薛朗道:“学问多着呢,其实按照炒制方法的不同,这绿茶也不同。绿茶不同,则泡茶的水也不同。有一种茶,形如老人眉,泡茶之时,就用冬雪时节梅花上的积雪化水泡之,以雪水冲泡,晶莹如玉,汤色浅黄微绿,滋味甜爽。” “这般讲究?” 说着,公主殿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细细品后,道:“初尝微苦,咽下回甘,别有一股清香滋味,比之茶汤的浓郁,确实清淡许多。” 薛朗笑道:“属下是粗人,自然没有那些先生的诸多讲究,于属下来说,就是另外一个先生曾说过的,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如今托殿下的福,我也能享受这一番清福。” 平阳公主笑道:“彼此彼此,我也托幼阳之福也。” 两人一对一坐着品茶,虽没有高堂阔论,倒也其乐融融。正品着,侍从来报:“禀娘子,董司马求见。” 平阳公主微微皱了下眉,旋即恢复平静,放下茶碗,道:“让他进来。” “喏!” 不一会儿,董司马便走进来,脸上一副气哼哼的神色,先是行礼:“末将参见公主!” “董司马免礼。请坐。” 董司马并没有立即起身,抬头扫了一眼,看到薛朗也在,道:“末将不敢免礼,恰好薛军需官也在,末将有几句话请问公主与军需官。” 关他什么事? 薛朗不明。平阳公主倒是八风不动,未有半分惊异之色,只安然道:“董司马且坐,有事坐下再论不迟。” 平阳公主都说了两遍了,董司马也不可能不给面子,“喏”一声,依言坐下。待坐下后,平阳公主开口问道:“董司马有何事?且慢慢讲来。” 董司马抱拳,慨然问道:“敢问殿下,军需官,同样是兵员,为何精兵营就可顿顿大鱼大肉,顿顿咸食?而其余兵员却咸淡掺杂,偶有荤食?如此差别待遇,何以服众?” 敢情是来争待遇的! 薛朗不说话,这个事情由他出面解释,只会坏事,这个需要公主殿下自己说。公主殿下显然也清楚,直接道:“此事董司马无须责问幼阳,幼阳乃是听我之命令,尽心尽责办事,二者区别对待,乃是我之意思。” 董司马:“敢问将军,为何如此?” 平阳公主道:“精兵营之军士,鸡鸣三遍即起,早起之后,衣甲军械齐备,先长跑六里地,之后朝食,朝食完毕,歇息两刻,之后是队列、军姿训练,直至哺食,令行禁止,如有违令,动辄责罚,决不轻饶。此乃前十天的训练量。之后,早起长跑延长至十里,朝食之后,一个时辰的队列训练后则是体能训练、军械训练。一年四季,除休沐之外,天天如此。对精兵营待遇眼红者,只需如此训练,本将军必然供给同样的待遇。” 董司马哑口无言,脸孔通红的道:“是末将莽撞,请公主责罚。” 平阳公主淡然道:“你且把我之原话传下去,就说我说的,只要能做到与精兵营一般的操练,不管是哪一营、哪一队,本将军皆以精兵营待之。如若做不到,则就闭上嘴,扰乱我之军心,先领五十军棍责罚再说!” “喏!” 董司马满脸羞愧的立即转身走人。 待董司马走后,平阳公主才哼了一声,拳头捶了案几一下:“这个何藩仁,就会给本宫添乱!参军已数年还不脱满身商贾习气!” 薛朗问道:“殿下的意思董司马是何藩仁挑拨来的?” 平阳公主道:“董毅乃是耿直之人,见精兵营待遇或有不平之心,何藩仁挑拨两句,不就找上门来!来人,传令下去,让何藩仁去军纪官处领六十棍!告诉他,如有疑问,可来本宫面前辩罪。” “喏。” 传令兵出去传话。薛朗想了想,道:“殿下,如何抹平别营的不平之心,此事虽是小事,却也不可不管。” 平阳公主道:“此事我已有主张,幼阳做好军需之事即可。” “喏!” 平阳公主心中有数,薛朗也就不再多管,管理军队公主殿下肯定比他在行就是。 ------------ 第114章 好买卖 被这么一打岔,都没了品茶的兴致,薛朗堂而皇之的直接把装茶叶的罐子收起来,准备带回听风院去。 这厚颜无耻的样子,惹来平阳公主别有深意的一瞥,倒也没说什么。薛朗正欲告辞走人,平阳公主突然道:“险些忘了正事!” 薛朗赶紧抱拳:“殿下请说。” 公主殿下道:“你要的硝石,我已让人找来,两车可够?” 薛朗汗:“殿下,多多有余,几年都要用不完了!” 公主殿下笑起来:“够用就好,只怕不足,哪怕多余。说来,这硝石跟冰窖有何关系?为何幼阳说要有硝石才能建冰窖?” 这是送上门的装逼机会啊! 薛朗笑了,问道:“敢问殿下,冰窖可挖好了?” “早已挖好,就等硝石,如今硝石也到矣,只待幼阳也。” 公主殿下还算配合。薛朗道:“既然硝石已经到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再准备几个大盆和薄一些、比木盆小些的陶盆,粗陶就行,便宜的好使。” “速去置办。” 平阳公主朝左右吩咐了一声,就有人飞奔着去准备。你看,在古代做地主阶级就是这么酸爽,动动嘴就成,自有仆人跑断腿。 冰窖建在农庄里的背阴处,靠近山脚,原是一个山洞,阴凉干燥,工匠考察过后,觉得合适,便改建成了冰窖。对了,这时习惯称作冰井。 一行人去农庄。薛朗依旧骑他的自行车,公主殿下则是骑马,看薛朗骑着自行车悠闲的跟着她的马走,颇为新奇的打量几眼,似乎对自行车颇为感兴趣。到了农庄,也没惊动庄里的人,径直去建好的冰井处。 储冰在古代是一件颇为精贵的事情,冰块在夏天唯有权贵阶层才能享用。故而,冰井处,地面上盖了屋子,待储上冰后,要派人过来看守。 薛朗就让人把硝石和盆都搬到空闲的屋子里,叫人去挑水来,正欲玩个凝水成冰的花样儿,平阳公主突然开口:“左右,全都出去,外退十尺,无故靠近者,先绑起来!” “喏!” 公主殿下一脸郑重,吩咐完,自己也想避开,薛朗笑道:“殿下无需避嫌,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化学反应。说起来,夏天快来了,殿下,我们不如做做这卖冰的生意,可好?我出技术,殿下就出人和材料,属下拿四成,殿下拿六成,可好?” 平阳公主眼珠一转,道:“二八!我八你二!” 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不过这个不能说,薛朗咳嗽一声,道:“殿下,这个太多了,不成!技术是很重要的,虽然简单,可如果没有我提供的技术,这生意也做不成啊,属下已经很厚道了,只要了四成,殿下投入多,分您六成,多好!就这么说定吧?” 公主殿下嫣然一笑:“三七!你三我七!” 就算美人笑靥如花,薛朗也不为所动:“不行!就四六!” 这也是薛朗刚想起来的打算。卖冰可比卖手工皂划算,只要有硝石,简直就是无本买卖,每年夏天就是销售旺季,这年头,总不能家家都有条件储冰吧?再说,储冰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有现成的买,花费又不太高的话,相信许多人家还是愿意买现成的。 薛朗游说道:“殿下,这桩买卖有搞头,只要做好技术保密,年年皆可做,除了硝石,几乎是无本买卖!在哪里都可以做!四六吧,好不好?” 薛朗卖力的游说平阳公主。平阳公主问道:“幼阳为何对赚钱如此执着?可是俸禄不够使?” 薛朗摇摇头,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俸禄当然够了。可是,现在多了阿临,还有以后我可能会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只靠俸禄就不够了,自然要多多打算,先攒好钱再说。” 平阳公主沉吟道:“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薛朗连忙道:“岂止说得过去,简直就是中肯之言!” 平阳公主笑起来,道:“可!就与幼阳说定,你四我六,幼阳出技术,我出剩余的一切,这对外做这桩买卖的人,都不用再找,直接把何藩仁派去,既不忘商贾习气,就让他做商贾去。” 这个薛朗不评论,公主殿下自己做主就好。 一切说定,以公主殿下的人品,既然答应了,自然就不会再变卦。薛朗终于有了一门稳定的来钱营生,干劲儿都高了几分。 也不让公主殿下避开,就把陶盆置于大盆中,两者都灌上水,然后拿木勺,一勺子一勺子的把磨碎的硝石搅拌到大盆的水中—— 搅着搅着,陶罐里的水越来越冷,不一会儿就凝结成冰! 平阳公主看得不由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但她沉得住气,除了多眨了几下眼睛,也不问话,只看薛朗弄好一盆,接着弄下一盆,连续操作数次,就做出好些冰块来。 这些陶盆皆是敞口的。叫人把装着冰块的陶盆拿去火上稍稍烤了下,冰块融化了一些,很轻易就能倒出来。 平阳公主一直看薛朗操作数次,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何故?为何水能凝结成冰?” 薛朗爽快的解释道:“因为硝石的缘故。按照化学原理,硝石里含有一种叫硝酸钾的东西,溶于水后能吸收水里的热量,所以水就凝结成冰了。不过呢,硝石水凝结出来的冰不能直接食用,所以,要用单独的陶盆隔一下,陶盆里面的冰,吃了就没事。还有,木盆里的冰,等下把水倒出来,杂质就可以扔掉不要了。水煮一下,析出的晶体,还可以二次利用。” 公主殿下听得悠然神往:“化学原是这么一门神奇的学科……真想看看。幼阳何时把化学书写出来让我看看?” 薛朗听得蛋疼,化学在现代都是初三了才开始接触的学科,说明学习化学需要其他学科做基础。平阳公主又没学过其他学科的知识,怎么学化学嘛!所以,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典范? 薛朗只得敷衍道:“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自会写出来给殿下看。” 言下之意,如果机会不合适,就不写了,殿下也不用看了。 平阳公主也不知道听出这个意思没,只淡然点点头。略一沉吟,道:“我再命人建几个大的冰井出来,储上一些冰,待至夏日,这桩买卖就可以开始了。” “殿下合作愉快。” 薛朗开心的朝公主殿下拱手。公主殿下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府去。 把薛朗留着,她自己回府,派了人过来,先跟薛朗学习制冰之法,然后薛朗就可以脱开身,在一边指挥着就行,等这些人上手,就是多多的制冰,先把冰井储满。 ------------ 第115章 画风不同须谨慎 人手多了,储满冰井就是轻而易举之事。薛朗与公主殿下合伙干的营生,还得等冰井建好,到时候再弄冰块出来就行。有人接手后把储冰的事情丢开,只交代了庄大海,当天吃不完的肉,可以存放到冰井中。 农庄的肉食渐渐能跟上后,薛朗就清闲下来,就只需要定期到农庄去巡视,完了就是经常去种红薯和棉花的田里转转,关心一下长势。 到了四月底,精兵营的兵,已有了几分样子。公主殿下并没有古代大多数精兵一样以骑兵为主,这是一只以陌刀兵、弓弩手为主的部队。 毕竟,这是为镇守关隘训练的军队,初期只能以守城为要。以后会不会配备骑兵,以公主殿下的作风,估计应该考虑过,只是现在练兵时间短促,自然是先以守为主。 五月初一,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头天,公主殿下就下了通知,今天要给精兵营正式授予军名、军旗,自此后,这支军队就是正式成军。 授旗的时辰是占卜出来的吉时。古代讲究这些,谁都不能迟到,要是敢在这样的仪式上迟到,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薛朗清早起来,只敢少少的吃一点面条垫垫肚子,水不多喝,东西也不敢多吃,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仪式,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只记得但凡参加古代的仪式,似乎中途都没有上厕所这种福利。衣冠必须整洁,厕所也不能上,所以,宁愿饿着也不能吃饱。吃好东西,上完厕所,在荷香帮助下穿上甲衣,带上军盔,坐上马车去参加仪式。 江临在公主军中挂了校尉的职位,担任薛朗的护卫,这种场合他自然也要参加。昨日,公主殿下已经派人提前送来他的衣甲、军械。还给他送来一匹大马。 江临是会骑马的,昨日得到马的时候,那欢喜的样子,简直无法形容。刚收了马,就自己去给马刷毛、喂食,还好,那是一匹颇为温顺的马匹,没蹶他。 今天的仪式,公主殿下麾下的官员,不管文武都要参加,文官都在圆领袍外面穿了甲衣,戴上军盔。 薛朗到的时候,公主殿下还没来,但官员多已来了。有军士来引领过去前方的高台上,文左武右,按品秩站。不过,薛朗却是被引到武官一边,薛朗恍然,问引路的军士:“我今天以军需官的身份出席?” 军士恭敬的答道:“此乃将军特意吩咐的,薛军需官来后,以武官职站班。” 薛朗点点头,安心的站到武官群里。江临站到他身后,宛如一尊神像似的,一动不动。 苇泽关的守军,在军制里属于常备军、戍边军,最高长官是平阳公主,级别为将军,下设中郎将、左右郎将、录事参军、各军曹。 除了戍边军,苇泽关还设有府兵,称为折冲府,长官是折冲都尉,这个是公主殿下兼任的,左右果毅都尉,之后就是各府兵营的长官校尉。苇泽关这个折冲府只是下等规模,主要是辅助戍边的守军的。 这群武官里,薛朗就跟马三宝、熊郎将、易参军比较熟,其余的不过是泛泛之交,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毕竟,薛朗总的来说是文官,文武不相属,自然交道就打得不多。 熊郎将看见薛朗,笑着拱拱手,道:“看来薛大郎这军需官的事务做的不错,将军都把你从文官中提出来,站到武官班里。待论功行赏时,大郎可别忘了请客。” 原来里面还有这种缘故,难怪把他这文臣拎来武官班位上。敢情是要把他这功臣展示出来,薛朗觉得懂了! 授旗是很严肃的事情,大家都挺守时,皆提前来到,场中也站满了军队,待时辰差不多,平阳公主一身戎装的到来。 在平阳公主身后,还有许多枝旗杆,每一枝旗都不一样,颜色、样式,上面所绣的图案、字样等都不同。这个薛朗不懂,他只知道带兵的将领们,是用五色旗来表示方位的。旗子是不准倾斜、不准倒的,抬旗杆的兵要是犯了以上错误,只有一个后果,斩之! 军中旗帜各种各样,皆有不同的意思,外来户真是不懂。所以,穿越过来就领兵作战、称霸天下的穿越客们,是怎么做到的?统帅如果跟兵完全是两个体系,怎么指挥?怎么作战?如果全靠口令……只能说要多大的嗓门才能让万军都听见! 仪式庄重而肃穆,军鼓真是听的人热血沸腾,连大嗓门的传令兵宣读文书的时候,薛朗都注意听了下,虽然连蒙带猜,也只明白了个大概意思,并且,这个明白还只是心里明白,如果让他宣讲出来……那真是憋死都不一定说得清楚。 不过,有一点他听懂了,公主殿下给这只军队赐名号曰熊皮! 熊皮……槽点不要太多好吗?公主殿下那么有文化的人,怎么赐下这么一个军号,可看精兵营的人,都是一脸的激动自豪之色—— 熊皮……熊……看看公主殿下授予的军旗,绣了一只在薛朗看来十分抽象的怪兽。薛朗恍然,如果是一种怪兽的话,那应该不是熊皮,正确的写法应该是熊罴! 熊罴,猛兽也,常以喻勇猛之士或雄狮劲旅。难怪精兵营的将士们皆一脸自豪之色。 薛朗偷偷抹汗,还好没找人吐槽,不然,以后就不要用才智之士的形象混了,看来以后吐槽要慎重,文言文不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如果把熊罴听成熊皮的事情再暴露……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于是,整个授旗仪式,薛朗就实实在在的充当了围观群众,时不时发散下思维,出一下神,或许是画手的本能,旗帜上那些绣着的猛兽,他都猜了好半天,可惜,最后唯一有把握的是一面黄色的绣着朱雀或是凤凰的旗帜,这还是因为联想到公主殿下身上才推测出来的。 所以说,古代的画法太写意了,外来户根本就看不出来。以后涉及到这方面的,还真的需要慎重。 “薛朗!” ------------ 第116章 论功行赏 正出神的薛朗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激灵儿回神,连忙应道:“属下在!” 平阳公主幽深的眼神扫过他,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不过,薛朗总觉得她已经看穿了他的走神—— 在这种严肃的仪式上走神,会被公主殿下治罪么? 薛朗莫名的有些心虚。平阳公主朝左右点点头,立即有传令兵拿出一封手书,大声宣读道:“主薄薛朗,兼领军需官一职,尽职尽责,殚精竭虑,为练兵平攻坚之难,解本将军后顾之忧。着薛朗晋升为公主府咨议参军事,吁谋左右,参议庶事,兼领主薄职事。” “谢殿下,薛朗定当竭尽所能继续辅助殿下,以谢殿下知遇之恩。” 薛朗的感谢词很简单,语气、神色却极为诚恳,他不是不会说好听话,只是觉得言辞发自本心总比说些违心的华丽辞藻来得靠谱。想来公主殿下会明白的!薛朗有这个自信。 公主殿下看他一眼,道:“薛咨议请起,今后就多多拜托薛咨议也。” 薛朗诚恳道:“殿下但凡有用得到薛朗的地方,薛朗定当竭尽全力!” 公主殿下爱你满意的颔首,传令兵接着宣布奖赏人选。涉及练兵的,不管官职大小皆按照功劳给予了奖赏。升官的却只有薛朗一个,别人多是物质奖励。 授旗完毕,典礼也不算完,还有演武要进行。在古代,所谓的演武就是现代的阅兵式。平阳公主要检阅她的部队。 军队皆是排着队列进场,不管府兵还是边军,精神面貌皆不错。一时间,场中旗帜飘扬,这些旗帜,不同的方阵,不同的将领,旗杆的高低,旗面的长度、图案、颜色等皆不相同。 在没有无线电联络装备的古代,传达命令的系统是好几样东西的整合,金鼓、旗帜、传令兵三合一。 薛朗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场中,看着士兵们无声的在旗帜的指挥下,列阵、散阵、前进、后退—— 这时候就显出士兵的素质来! 精兵营……现在叫熊罴军,在旗帜的指挥下,对命令的反应十分迅速,聚散皆悄无声息,干净利落,进退整齐划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边军略有些声音,不过也能做到令行禁止。最差的是府兵,不禁有些嘈杂,连脚步都有紊乱,但也能听命令行事。 薛朗只看出这三者的区别,一旁的熊郎将看出的却更多些,小声道:“薛咨议你那队列练兵之法,却有奇效,府兵比之过去好带多了。” 一旁的易参军颔首赞同道:“确实如此,往日府兵轮换,换一次头疼一次。自有了队列练兵之法后,只需三天,府兵就能对军令做出正确的反应,再略复练旗令,比之往日花费的时日少不说,效果也好上许多。” 薛朗看了这么一会儿也看出些门道来,道:“我的方法并不完美,皆是用口令,我看现在改的就很好,鼓点结合旗令,更加适合。” 用旗帜指挥行进、阵型,用鼓点指挥步伐,完美解决没有无线电通讯的缺点。易参军道:“此是将军的主意。薛咨议的练兵之法提出来后,将军曾召集众将研究过许多次,训练中可用口令,战时却无法使用口令,故而,将军提出此改进之法,试训后效果颇佳。” 薛朗点点头,道:“以前曾听说过一句话,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训练当从实战出发,这才是练兵的目的。一切不以实战为目的的训练,不过是白费功夫。” “此乃真知灼见也!” 竟是公主殿下回头夸了薛朗一句,道:“以后,我军中训练,一切当以实战为准!” 自此后,苇泽关军中训练,不管是戍边军还是府兵,或是熊罴军,训练之时,金鼓、旗帜齐备,一切皆以战时的要求训练,全军素质皆有突飞猛进之感。 话说,这个授旗演武仪式整整进行将近两个时辰,完美错过朝食饭点。仪式后,是平阳公主举行的大宴。 薛朗在自己的位子坐下,不知公主殿下的大宴,会做什么菜上来。说来,在唐朝一段时间后,薛朗也大致知道唐人的饮食习惯。 凡是所有面食,一律称为饼。蒸的叫蒸饼,煮的叫汤饼。蒸饼多是带馅料的,馅料倒是不一定,随厨师发挥。薛朗到现在为止,已经吃过豆沙馅儿,各种肉馅儿。 蔬菜现在经常吃的,茄子、芹菜、秋葵、萝卜、藠头、韭菜等,现代人吃惯了的土豆、青椒等是一律没有的。这些菜,秋葵和藠头在现代南方吃的多些。藠头在许多地方喜欢腌制后再吃,腌制后,带点儿蒜的味道,口感爽脆。 这样的大宴,因在军中,不是庆功,不会有酒,倒是在火上烤了几只羊,还有蒸好的大筐馒头,大锅中煮着鱼汤,还有些生的蔬菜。唐人吃蔬菜,喜欢生吃。 待菜上来—— 新鲜的秋葵,切得细碎,拌着豆浆、鼓汁;一碗豆腐鱼汤,这还是薛朗贡献的菜谱;烤的羊肉,薛朗或许是被关照的对象,直接给他上了一只烤羊腿;还有一碗生羊肉,剁得碎碎的,拌上了调料、葱姜蒜,就这么端上来。 薛朗脸都绿了,他个人不太喜欢吃生食,不为别的,只是怕寄生虫病。这里可没有驱虫药,不想得寄生虫病,只能最大限度的吃熟食。 众人都在等平阳公主动第一筷子,薛朗就算饿的腹中响如雷鸣,也耐着性子等着。正等着呢,忽见人剥开一只烤羊,从里面掏出一只鹅来—— 鹅置于盘中,直接端到薛朗桌上来。 薛朗一愣,不明所以。坐上首的平阳公主道:“幼阳异国归来,往日吃了你不少美食佳肴,我大唐的美食你却未食过,今日我举行大宴,特意着人做了一道浑羊殁忽,请幼阳品尝!” 这是大大的荣耀与赏赐。 这菜看样子就是把鹅杀好,置于羊腹中,羊是烤熟的,鹅则是生生闷熟的,既有羊肉的的香味儿,又有大鹅的香味儿,想来应是极好吃的。也是极奢侈的菜式。 纵观整个大宴,浑羊殁忽也就只做了这一道,里面的大鹅还被赐给薛朗来了,看看其他人满脸的羡慕之色,薛朗就秒懂其中的珍贵。 连忙站起身致谢:“薛朗谢殿下赏赐。” ------------ 第117章 好上司的典范 平阳公主笑道:“与幼阳所立之功相比,区区一道浑羊殁忽算不得什么,快尝尝,可还吃得惯?” “喏。” 薛朗也不推辞,大方从容的坐下,旁边立即有侍人上前,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干净利落的把大鹅切片—— 这鹅应该还小,骨肉都嫩,也或许是侍人的匕首锋利,连骨带肉居然切成了片状,原来鹅腹内还有东西,薛朗看了看,应该是肉和调料拌的糯米饭。 执着筷子夹了一片,尝了尝,满口的鲜香,薛朗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朗盛笑道:“纵有千百个形容美味的词语,我此时也想不起来,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好吃!” 平阳公主笑起来:“好一个好吃!有这一句好吃足矣!” 众人也是一阵大笑。 大宴正式开始。 浑羊殁忽确实好吃,鹅是小鹅,份量不算多。薛朗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让人给江临送去。他跟江临是兄弟,公主殿下的赏赐,自然可以分享。 无有酒水,大宴的气氛当然虽然热闹但不热烈。大家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各自归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再上班工作。 回到听风院没一会儿,如圭带着人来给薛朗送公主殿下对他的赏赐。公主殿下没赐他田宅,只是命如圭送来几个木箱子,听着如圭唱礼,皆是金银珠玉。金赐了一斤,银千两,还有一小箱子珠玉,两大箱子绢帛。总之,都是硬通货。 这些是赏赐。如圭命人捧着的还有他的官服!咨议参军事是五品上的官职,也就是说,从此摆脱绿色官袍,踏入绯红官服的行列! 才刚升了官就送来官服,看来公主殿下早就在做准备,只等精兵营成军就升他官职。薛朗有些感动,又有些开心。 诚心诚意的道:“请内侍官转达薛朗的谢意,殿下厚赐,薛朗没齿难忘,定当鞠躬尽瘁,尽力辅佐殿下。” 如圭笑得和煦:“薛咨议的谢意,一定转达。殿下说,薛咨议如今身在苇泽关,以薛咨议之才,将来定是要进京任职的,田宅且等回京再说。” 薛朗连忙道:“不敢,只这些已是受宠若惊,哪里还有再要殿下田宅的道理。” 如圭道:“薛咨议的功劳,殿下是心中有数的,莫要客气,这些都是薛咨议应得的。” 谢了如圭,如圭回公主殿下那里交差。薛朗梳洗一番,去找公主殿下致谢。经通报进去,公主殿下正一个跪坐着,端着一碗清茶,慢慢的品着。见薛朗来,招呼他过去坐下,让初雪也给他泡了一碗:“喝过幼阳所泡之清茶后,再吃茶汤总觉得味太杂乱,不如这清茶恬淡。 薛朗道:“茶汤放葱姜蒜就罢了,居然还醋,酸唧唧的,怎么喝?喝茶自是清茶才有滋味儿。” 薛朗还挺怨念的。公主殿下莞尔,笑问:“幼阳所来何事?” 薛朗连忙放下茶碗,起身向公主殿下行礼:“殿下厚赐,薛朗愧不敢受,特来致谢,薛朗……” 薛朗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公主殿下打断:“致谢的话无须再说,幼阳所立之功,区区薄赏,哪里有不敢受的道理!待红薯收成,圣人那里还会有赏赐余幼阳,届时,那才是真正的厚赏。” 薛朗这才不说了,重又坐下。不知道李渊陛下会给什么赏赐,想来田宅是会有的,只怕奴婢杂役也会赏赐些,绢帛金银器等。 “幼阳今天授旗时在想何事?” 平阳公主突然开口问道。薛朗悄悄地汗了一下,实话实说:“属下是看场中旌旗招展,各有不同,在想旗子为何不同,有何功用之类的。” 平阳公主显然没想到薛朗居然是在想这个:“就此事?” 薛朗满脸郑重:“就是此事。” 公主殿下淡然道:“原来幼阳不懂旗帜之意。按规制,身份不同、将帅不同,旗帜自然不同。” 公主殿下就着清茶,给薛朗科普了一番。所谓旗帜,除了军旗,还有仪仗旗。仪仗旗一般有爵位的将领才会有。比如平阳公主的,除了有表明皇族身份的旗子,还有代表品阶的旗子。 皇族的旗子叫朱旗,上面绣的是朱雀,并不是说平阳是公主,所以才画朱雀。皇族出行,如果仪仗齐全,旗子就好几面。 军旗又与仪仗旗不同,主帅与将领各有各的旗帜。行军旗与驻地旗有不同,还有传令旗。所以,大凡大军行进,总是旌旗飘飘。可以说,看懂这些旗子代表的意思,几乎就懂了大半的唐朝军制。 “那请问殿下,金鼓之声又有何意?” 薛朗继续请教。平阳公主安然道:“所谓金鼓之声,乃是号令,闻鼓而进,鸣金而退。金着,锣也!” 所以今天演武,听到的鼓声多,而鸣锣声少。 “幼阳所缺者,皆是些常闻。难道幼阳所来的种花家,不用金鼓吗?” 公主殿下真是见微知著,闻一知十。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平阳公主咱们大种花家都用无线电!那么,无线电是什么?既有无线,肯定有有线,又是什么……等等! 感觉问题将会无穷无尽。于是,薛朗一脸正色应付公主殿下:“属下也不知军中用的是何种传令方法,没参过军。练兵之法是听参军过的师长叙述加上书上看来的,通讯之法却没有。” 平阳公主道:“想来此乃机密之事也,幼阳不知也不奇怪。” 平阳公主真是好上司。可惜这么好的人,却不长命……说来,如今已是武德五年的五月,历史记载,公主殿下亡于武德六年,具体年月却没说—— 那些重男轻女的史官!多记个日期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 搞得现在薛朗想救人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是因为生病亡故的还是因伤致死的呢?完全没有头绪,没有头绪,自然也就无从下手。 薛朗是想救平阳公主的,且不说平阳公主是他的救命恩人,只说他受到的来自于平阳公主的照顾,就无法让他袖手旁观。在薛朗心里,平阳公主不止是一个好上司,还是一个能理解他的朋友。虽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认知。 对于朋友,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期来临。 薛朗深深吸口气,突然问道:“敢问殿下,府中可有生丝?” “生丝?幼阳需要吗?这个容易,需要多少?我让人送来即可。” 公主殿下问都不问一声做来何用,直接就问薛朗要多少。薛朗忍不住微笑起来,这样的公主殿下,又怎么忍心不救! ------------ 第118章 五月初五过端午 薛朗道:“属下曾听闻,用生丝编织细密的衣服,连箭也射不穿,即使被射伤,箭头也会连着衣服一起被射进伤口,救治的时候,只要拉衣服就能把箭头带出来,大大提升治愈几率。” 传说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每次战斗开始前,都会披上一件生丝编织的绸衣,这种衣服很难被箭射穿,战士被箭射中,只会连箭带衣服一起插进伤口,医生救治的时候只需要拉出衣服,就能把衣服连着箭头一块儿拉出来,大大的降低了蒙古铁骑的伤亡。 薛朗不知道平阳公主会遇到什么劫难,只能尽己所能的提醒公主殿下多做防范,准备的充分些,想来度过生死大劫的机会就大些。 平阳公主看薛朗的目光,颇为奇异,只是神色转眼即逝,又恢复往日的平静模样,问道:“幼阳怎会想起此事?” 薛朗自然不能告知公主殿下是为了保障她的生命安全,只能道:“今天看演武,将士们威武强壮,刻苦勤奋。每一位将士的身后,代表的是一个家庭,保家卫国是责任,可还是希望将士们能安然归来。” 平阳公主欣慰道:“仁者之心,不过如此。幼阳有心,我自会安排人去做。” 薛朗诚恳道:“为花费计,不用做全身的长袍,只需要做短褐上衣的长度,护住要害即可。作为臣下,属下恳请殿下也要穿着此衣,保重贵体才是。” 平阳公主看薛朗说得诚恳,似有感动之色,答应道:“可。” 薛朗还不放心的叮嘱:“最好找织造技术高超的织工,细细密密的织上数层,越保险越好,领口最好是圆领袍,样式则织成短褐的样式,上衣、裤子可以分开穿,最大程度的护住身体。” 叮嘱完似乎是不放心,拉过一张纸,还想把样式画出来。公主殿下默然不语,自顾自喝茶,倒是一旁的初雪咳嗽一声提醒道:“薛咨议,你所说的样式,奴婢已然明了,不用再画出来了。” 被初雪一打岔,薛朗才反应过来,平阳公主是女士,他一个男子,又是下属,怎么能给公主殿下设计衣服呢?逾越了! 薛朗满脸的不自在,赶紧俯首抱拳致歉:“是属下失礼了,请殿下责罚。” 平阳公主放下茶碗,摆摆手,道:“幼阳也是出自一片公心,非是轻浮无行,不妨事。” “谢殿下不罪之恩。” 无心闹了这么一出,薛朗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赶紧告辞出来。公主殿下倒是能沉得住气,神色恬淡,安然看薛朗施礼告退,没露出半分尴尬之色。 如此,薛朗倒是轻松了许多。 致谢后回听风院里,荷香已经整理出公主殿下的赏赐,并整理成册。除了官袍、官靴、腰带等一干事物,公主所赐金银珠宝,成色极佳,均没有什么标记。也就是说薛朗就是拿出去典卖了换银钱使也是可以的。 但凡赏赐,一般皆有内造的标记,是不能私自倒卖的,倒卖了是犯法的。薛朗底子薄,到大唐后几乎可以说是孑然一身,公主殿下赏赐的这些东西,正当其时,比之太子建成赐下的田宅实用许多。 薛朗一个单身汉,吃住都在府中,跟随平阳公主在苇泽关任职,送他田宅其实就薛朗现在的情况,并不恰当,除非薛朗已进京任职,否则,田宅处理起来并不方便,他连个能理事的管事都没有。 平阳公主的赏赐更让薛朗心中烫贴,这样的赏赐,不管是他自己用,还是分给江临用都可以。女子确实比男子想得周到。 五月初一过完,不过几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苇泽关上下除了值守的,余者皆放假一天。 早几日,薛朗就吩咐阿陈准备过节的东西,头天摘了粽子叶泡在水里,第二天一早起来,大家一起包粽子,恰好有上次休沐买回来的糯米—— 难怪能在粮店买到糯米,原来是快到端午节了! 秀娘早早地做好了豆沙,显然,秀娘是甜党。吃粽子,薛朗是坚定地咸党。 把挂的腊肉拿下来一条,要肥瘦相间的,这是准备做腊肉粽;还有新鲜的五花肉,特意去农庄割的;还有腌了将近一月的咸鸭蛋。 一院子的仆人看着这些材料,全都傻眼。江临也摸不着头脑:“大哥,这肉粽能吃吗?” 又一个甜党!逆端啊!所以这是一个咸党在甜党大本营的故事吗? 薛朗义正辞严的道:“吃粽子当然要吃咸的,甜豆花、咸粽子,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江临瞠目结舌:“自古以来……真是如此?想来是小弟读的书少,不知大哥在哪本书上看的?” 薛朗:“……”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群甜党,作为唯一的咸党,本来一腔热血打算大战上三十页的,结果甜党们居然都不搭话。 人生啊,怎么一个寂寞能形容! 薛朗突然没了兴致,挥挥手道:“糯米买的多,大家都根据自己的口味包吧,多做几个,把所有材料都包完。你们不吃咸的,就少包几个吧。” 看薛朗突来的寥落,江临体贴的道:“想来大哥是吃惯了咸口的,不如多包些,给邻居和公主都送去尝尝鲜?” 对啊!他可以发展壮大咸党的嘛! 薛朗点点头,来了兴致,跟着大家一起,在院中围成一圈,一起热热闹闹的包粽子。因为动手包粽子的人多,包完所有准备的材料也不过是两三刻的功夫,让秀娘拿去煮上,薛朗让人在院中架起炉子,搬来一口锅,准备煮茶叶蛋。 薛朗有了兴致,还特意带着万福、长俭出去,采了些叶子和花瓣回来,又找秀娘要来一块织的粗糙的麻布,剪成小块,把叶子贴在鸡蛋上,包起来。 放到锅里和着调料一块儿煮,煮熟再把纱布和叶子、花瓣去掉,叶子、花瓣的花纹就印到鸡蛋壳上,看着有趣、可爱。 这是跟薛晴学的,小女生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十分简单但有意思的东西。荷香和腊梅就极喜欢,拿着薛朗给她们的鸡蛋都舍不得吃。 薛朗好笑道:“过端午节一定要吃粽子和鸡蛋,可惜没有五加酒。” 想起五加酒,薛朗便让把所有的粽子和鸡蛋都煮了,拿个篮子装上些粽子和鸡蛋,拎着去医寮串门儿。 ------------ 第119章 长兄之责 “刘医令,甘草!” “来了!” 甘草来开门:“郎……薛咨议来了,快请进。” 薛朗没动:“怎么不叫郎君?” 甘草腼腆道:“师父说薛郎君升任大官,不能再以郎君称之。” 薛朗道:“我俩什么样的交情,能跟常人一样吗?还是叫郎君吧,你叫咨议,我还以为你叫别人呢。” 甘草露出大大的笑容:“喏。郎君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哩。” “那是,哪有升个官就就变个人的道理。” 两人说笑着进去。刘医令见到薛朗正欲行礼,薛朗连忙一步上前扶起来:“刘医令这般行事,可是在赶薛朗走?” 刘医令大笑:“好,那还是如从前一般?” “当然。” 甘草来把长俭挎着的篮子收走,薛朗道:“这是我院中自己包的粽子和煮的鸡蛋,过节大家吃个意思。” “薛郎君有心了。” 寒暄了几句,过节薛朗也不好太打扰别人,便借口告辞走人。回家又使人给邻居熊郎将和易参军送了,两家也分别给薛朗送了粽子。 薛朗又使人给公主殿下和柳女官送了粽子和鸡蛋,剩下的也就不多了。薛朗一个人就把剩下的咸粽子包圆了,熊郎将家和易参军家包的都是甜粽,只是,甜度比不上现代的那些。因为这时候的糖多是麦芽糖做的,比之现代多采用的蔗糖,甜度略清淡些。 刚坐下啃了一个咸粽子,如圭内侍官来了,领着一串人,代表公主殿下来给属下们送过节福利。 按规制,过节的时候,公主府中额外发了许多东西,油、芝麻什么的,乱七八糟一堆,算不得多,只是俸禄之外的过节福利。 如圭送来的,是公主殿下给亲近的臣属赐下的。有粽子,有两坛酒,还有四色小菜。 如圭道:“殿下知薛咨议海量,特意多赐酒水一坛,公主说,望薛咨议开怀畅饮,欢度佳节。另有四色小菜,乃是按照京中菜色所做,请薛咨议品尝。” “多谢公主,属下定当用心品尝。” 如圭没有多留,估计还要去别处送赏赐。公主殿下赐下的四色小菜,也不全是菜,一道是乌鸡羹,乌米饭,干鱼脍,糖蟹。秀娘说,皆是常见的饮食。薛朗尝了,别有一番滋味。 叫长俭从屋中搬出一张方桌,两个矮凳—— 这些都是新打的家具,刷了清漆,散味儿后已可使用。 摆上公主赐下的小菜,加上自家做的,免去仆役们伺候,让他们自去吃饭,就薛朗和江临两个,自斟自饮。 只有两个人,自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两人边吃边聊,薛朗问江临:“阿临,你可想过娶妻的事情?” 薛朗自己无心成亲,却不代表要江临也同他一般,再说,一屋子光棍也不好看。作为兄长,这些事自然该他操心。 江临脸孔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喝酒喝的,道:“小弟的亲事,大哥不用操心,我有一青梅竹马之未婚妻,本已准备成亲,谁知道小弟父母先后亡故,为守孝,耽搁亲事至今。年前丈人调任进京,约定待出孝后,小弟进京迎娶。” 薛朗讶然道:“既然约定好,为什么你没去京城,反而来投军?” 江临羞愧道:“小弟家道中落,身无长物,如此境况,怎好意思进京迎娶!娶回来不是让染染跟着小弟受苦吗?” 薛朗皱眉:“这是你的想法?” “对。” 薛朗道:“虽然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并不赞同你处理的方式。既然已经约定好,你就应该守约,不管是立即成婚还是让岳家待你几年,你都应该当面说清楚,这才是处事的诚意。你这样避而不见,有约不守,你让岳家怎么想?” 江临一呆:“大哥是说小弟做错了?” 薛朗严正道:“错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事就当面说清楚,你这样逃避,成全了自己的自尊心,可对方呢?女子韶华易逝,人言可畏,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多为对方想想。” 江临点点头,旋即有些不安:“这……这该如何是好?” 薛朗想了想道:“过了端午就快麦收了,事务繁忙,我也不会离开苇泽关,我做主,我明日替你向公主告假,请公主出具文书,让你骑马赶路,你后日就启程,去京中一趟,与丈人好好赔罪,协商好事宜再说。该娶亲就娶亲,不用心虚,如今有我替你担待,不用怕。” “大哥!” 江临颇为感动。薛朗语重心长:“听我的,婚姻大事,遇到合心的不容易,当珍惜再珍惜才是。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多想,银钱不过是身外物,你我都还年轻,以后肯定不止于此,我有信心,你有吗?” 江临重重点头:“有大哥指点,小弟也有信心。” 薛朗笑起来:“既然你也有信心,就先用我的钱,把未婚妻娶回来,我们兄弟俩好好地干一番事业,如此也算报答了公主殿下的知遇之恩。” 江临重重点头,答应下来。 吃完饭,薛朗叫来荷香给江临收拾,就用他穿越时背的双肩背包,给他收拾了衣服、盘缠,还从装珠宝的箱子中,拿了些珠玉装上,给他留着路上应急。 细细交代了背包的用法,让江临背上试试,调整背包带长度—— 江临的身量比之薛朗略矮,不过在这个时代看来也算不得矮,薛朗目测足有1米78以上,不会超过1米8,加上他的武艺和力气,足以称作壮士。不像薛朗,徒有身高,无有力气。 待过完端午第二天,薛朗找上公主殿下门去,请求公主殿下给江临准假。薛朗道:“属下知道,此时并不是告假的时候,不过,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答应好了的事,就当好好地当面跟人说清楚,所以,不情之请,恳请殿下准许,待阿临回来,再治罪也不迟。” 苇泽关上下正热火朝天的练兵、屯田,江临的职务也在苇泽关,总不能别人都不准请假,而他搞特殊。 平阳公主道:“看在幼阳一片兄长之心的份上,准了。待阿临回来,就让他到熊罴军中去,好好操练一番。” 这哪里是罚,明明就是奖! 薛朗心知肚明,连忙致谢:“多谢殿下,殿下如此厚爱,阿临如何当得起。” ------------ 第120章 因缘际会 平阳公主准了江临一月假,许他进京议亲。薛朗致谢后,也没忙着离开,而是厚着脸皮道:“其实,属下还有一桩事务,想请殿下帮忙。” “何事?” 平阳公主到爽快。薛朗道:“阿临失约本不应该,个中缘由虽然情有可原,可也不是处事之道,如今我做了阿临的兄长,也算他的长辈了吧?是不是应该由我从中解说一二呢?请殿下指点。” 平阳公主略一沉吟,道:“阿临家中无有长辈,幼阳身为兄长,为表诚意,是该出面才是。你可修书一封,让阿临转交他之丈人即可。”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属下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写文章的水平臭不可闻,让我写信,只怕将要说成的亲事会黄掉吧?” 公主殿下失笑:“竟会如此吗?” 薛朗正色道:“有很大的可能。所以,请殿下帮忙润色一番,可好?” 这封书信不能找柳女官,柳女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怕润色不到位。其实找韩进最好,可惜,跟韩进的交情没到那个程度,最后只能厚颜找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倒是没反对,随手抄过纸张,提起毛笔,立即有侍女来帮忙磨墨—— 这个薛朗也帮不上忙,他不会磨墨。 平阳公主一边沾墨,一边问道:“幼阳的意思是?” 薛朗立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公主殿下几乎一蹴而就,一手簪花小楷飘逸飞扬,有如临风玉树般,透着一股俊秀灵透之态,无有一般女子的秀气。 唐朝是书法艺术大发展的朝代,特别是楷书,大家比比皆是。李渊陛下的一家子里,就出了好几个擅长书法的,想来是家学渊源的缘故。 薛朗感激的抱拳,接过来,就着纸张,掏出钢笔抄写一遍。平阳公主见状,道:“幼阳操心江二郎的婚事,倒不操心自己。” 是不是只要是大龄青年,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都会被人问结婚的问题?可他才25岁啊! 薛朗蛋疼的求饶:“殿下求放过,求不提!” 平阳公主莞尔,这才作罢,没再提及。 过完端午,气温渐渐升高,天气也越来越热,换上针线房给做的夏衣,倒也算不得热。包子的狗崽都睁眼了,虽然还不太管事儿,但眼睛黑漆漆的,煞是可爱。包子吃得好,奶水足,狗崽都长得圆滚滚的。 熊壮来看了几回,每次包子都不让靠近,只能薛朗抱出来给他看看,喜得熊壮忍不住翻了两跟斗。工坊的师傅们,匕首已作出成品,就是望远镜,镜片一直没突破。 试过用白水晶,可是,天然水晶都有些杂质,全然透明的几乎没有。现代贩卖的完全透明的一般都是人造水晶,说白了也就是玻璃切割的。 实在没有合适的镜片,最后也只能用白水晶代替,清晰度自然比不上玻璃镜片,不过,也勉强能用。 随着农庄产出的提高,熊罴军训练量在渐渐加大,熊罴军对床弩、神臂弩的使用技巧,也在渐渐地提高。 端午节一过,小麦差不多就该收了。农庄没种小麦,自然不用管,但是,驻军的公廨田却需要管管,这不仅是来年的军粮,还是官员们的俸禄。 按军制,府兵服兵役须得自备军粮,国家只提供军械、马匹。然后国家减免军户的赋税和劳役,所以,这年头,愿意做府兵的人还是很多的。 公廨田的收种,自有往日的章程,薛朗来管也不过是萧规曹随。今年老天爷还算给面子,粮食可算丰收。 因为太忙,体力消耗加大,薛朗恢复了一日三餐的规矩,每天早上起来随便吃点儿面条或是喝完粥垫垫就骑上自行车出去,中午再回来吃一顿。 因为麦收,路上多了许多平时不用的四轮马车,这些马车一般都是两匹马一起拉,又长又宽,跟平时乘坐的马车比,这可算得上巨无霸,在路上调头、转弯等,皆十分费力。 这时候农忙,不管男人、女人,只要是有把子力气的都要往田里去,就连小孩儿,也要挎个篮子跟在后面捡麦穗,讲究颗粒归仓。 薛朗先骑着车去红薯地溜达了一趟,看红薯的长势,差不多再有个把月就能收了。土豆成长期跟红薯差不多,收的时间也差不多。花生和圆白菜还需要一段时间。南瓜其实也可以吃了,不过,考虑到留种问题,还时养透了再摘。 从红薯地出来,正准备骑上车回家,看路上有装满的四轮马车经过,便停在路边树荫下等一会儿—— “驾!” 路边有辆装满麦穗的马车,正在转头。因为装满了沉甸甸的麦穗,车轮在路面上压出了深深的痕迹,装的太满了,马夫调头的时候都站在侧面,一边拉缰绳,一边甩马鞭下令,指挥着马转头。 马儿奋力的转着,薛朗依稀好像看见有个小孩儿在马车后面,不知道马夫看见没:“等等,马车后好像有人!” 自行车都来不及停,直接跳下车往车后跑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哎哟”声,有个女孩子应声而倒,滚到一旁,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约两岁左右的小孩子。 “撞到人了!” 旁人纷纷喊起来,车夫立即一声“吁”只会马儿停住,两个青年一左一右的同时向摔倒的女孩儿跑去。 薛朗明明在两人之前动作,最后却还赶在了两人后面,两个青年年岁差不多,皆穿着麻布衣,只是一个是灰颜色,一个是蓝色。 身穿灰衣的青年显然动作更快些,冲过去一把把小孩儿从女孩儿的怀里抱出,也不管被救后还哇哇大哭的孩子,只小心的扶起女孩儿,急切的问:“阿璐,可有哪里受伤?” 显然这两人是认识的。薛朗扫了一眼救人的女孩儿,觉得面熟,想了想却是那日追着他自行车看稀奇的小少女。 被灰衣青年称作阿璐的小少女,皱着眉,边吸气边小声道:“阿兄,只怕是撞到腰了,腰好痛。” 此时,蓝衣青年插嘴道:“我乃医者,令妹的伤,我可帮忙看看。” 灰衣青年看蓝衣青年一眼,道:“我认识你,近日常在镇上摆摊看诊的医者,医术不错,只是,你乃是青年男子,如何能看我妹子的病症?岂不知避嫌乎?” 小女孩儿伤的是腰部,蓝衣青年确实不太方便。围观了好一会儿的薛朗这才插嘴:“这位小郎君,令妹的伤势既然不方便让另外一位小郎君看,可以随我来,我带你们去找苇泽关的医令,那是位医术精湛的长者,想来给令妹看诊应该合适。” ------------ 第121章 求才若渴 灰衣青年见是薛朗,似乎认识他,也不问他名姓,更不问他来历,只扶着妹妹,低头朝薛朗鞠躬:“如此,有劳官人。” 薛朗心中一动,还未说话,被救小孩儿的家人已抱着哄好的孩子,过来给小女孩儿致谢,按着孩子就要让孩子给小女孩儿磕头。 小女孩儿腰伤了,行动不便,灰衣青年道:“我等乃练武之人,扶危济困乃是本分,无需致谢。” 小孩儿的父亲道:“因救我之孩儿,累小娘子受伤,心中如何过意的去!刘医令医术精湛,医德高超,乃是可靠之人。小郎君和小娘子自可跟这位薛咨议去找刘医令看伤,看诊费用就由我家出。” 这话倒是通情达理。薛朗经常过来,附近的民众都认识他。 小孩儿的母亲听到这里虽然面上增了愁苦之色,却并未反对。倒是一旁的蓝衣青年道:“我看这伤算不得严重,应该未伤到筋骨,敷上一贴活血散瘀的药膏,至多三天,保你活蹦乱跳!” 薛朗好想捂脸,终于遇到一个情商比他还低的了,简直低得惨不忍睹。就算你医术精湛,你也别这时候吭声啊,这样灰衣小伙子怎么说!难道跟小孩儿的父亲说不用负责吗? “咳……” 薛朗咳嗽一声插话:“先去找刘医令看看吧,即使有药费,马车夫呢?难道不该是你出大头吗?” 马车夫这才满脸干笑的出来行礼:“小的见过薛咨议。” 薛朗扫他一眼,道:“是不是不叫你,你就打算龟缩不出呢?” “岂敢,岂敢,小人打算跟着去刘医令那里,待刘医令诊断后留下诊金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反正薛朗是不信的。只伸手虚虚点了车夫一下,让万福去牵了马车来。 等马车的功夫,薛朗道:“小郎君,先不要扶着小娘子,伤到腰椎的话,不要起身,平躺为好,等我家万福的马车来,我们一起过去找刘医令看看。” “喏!” 灰衣青年一听,连忙把小女孩儿放平,让她平躺于地,照顾好小女孩儿,才起身客气的朝薛朗行礼:“多谢薛咨议。小人名唤叶卿,字子鸣,这是我之未婚妻陆氏。” 能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说明这对小未婚夫妻人品应该不错,即使来历神秘些,薛朗也不怕。笑问道:“你认识我?” “薛咨议的风姿,附近人人皆知。” 灰衣少年若有所指的瞟了薛朗的自行车一眼。薛朗点点头,还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标识。 薛朗转首望向蓝衣青年,笑问:“小郎君你呢?可能告知姓名?” 蓝衣青年一直面无表情,就像个面瘫似的,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见薛朗动问,弯腰抱拳行礼:“回薛咨议,小人姓苏名寒,字衡宇,乃是一名四处流浪的游医。听薛咨议刚才所言,可是也精通医道?” 原来是个医生!看他刚才的言语,似乎于医道上颇为不错,苇泽关驻军大好几万,却只有刘医令一个医生,如果能多一个,想来刘医令就不用那么忙碌了。 薛朗心中是这么想的,面上笑道:“原来真是位医者,我并不懂什么医术,只是知道一些常识罢了。既然因缘际会在此,不如请你做个见证,一起送这位小娘子去医寮,请我苇泽关的医令看看,可好?” “早就听闻苇泽关医令刘正春老先生精通跌打损伤之道,一直想拜会,无奈求见无门,薛咨议如能引见,苏寒定感激不尽。” 苏寒彬彬有礼的道,只是,脸上依旧是一副面瘫脸,没什么表情。这种语气跟表情极度不统一的技能,颇为奇葩。 薛朗倒不至于跟他计较。等了没一会儿,万福就赶着马车匆匆而来,请旁边的大婶们帮忙,轻手轻脚的把小女孩儿抬上马车,她的小未婚夫钻进马车照顾她,蓝衣青年则跟万福一起坐在车辕上。 嘱咐万福慢慢赶车,薛朗去推自己的自行车。临走前,对长俭道:“长俭,你跟着这马车夫回家去一趟,记住他家的地址,小娘子但凡有个闪失,须得他负责。” “喏!” 长俭领命,马车夫满脸讪笑,却也莫可奈何。薛朗又安抚了孩子家人几句,让他们先家去,并叮嘱如果孩子有事,也找马车夫负责,搞得马车夫一脸愁苦,却不敢反驳半句。 在孩子家人的千恩万谢中,薛朗骑上自行车,很快追上马车,薛朗回头对万福道:“万福你慢慢来,我先走一步去医寮。” “大郎,长俭不在,您身边无人跟着,小的不放心,不如行慢些,与小的们一同走?” 万福还不放心了。薛朗笑道:“没事,现在到处都是我苇泽关的人,难道还会有人在此时对我不利?那不是傻子他妈给傻子开门傻到家了吗?” 蓝衣青年咳嗽一声,似乎在掩饰笑意,眼睛倒是弯弯的,就是一张脸,依旧面瘫。薛朗表示佩服,这技能肯定满级了! 薛朗嘱咐好万福,便骑着自行车先行一步去医寮。敲开医寮的大门,忙不得跟甘草寒暄,直接进去找刘医令:“刘医令,该您老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刘医令不愧是做医生的,八风不动,一派镇定之色:“薛郎君所言何意?何事需老夫显身手?” 薛朗一笑,接过甘草递来的温水,一口饮尽,谢过甘草后,噼里啪啦就把刚才的事情倒出来,对刘医令道:“刘医令,好不容易有一个游方医生来,您老如果想以后清闲些,就该卖力把那位名叫苏寒的小郎君留下来做同僚。不然医寮还是可怜的只有您一个医令,一个人给几万人看病,只是帮你想想都觉得累得慌。” 薛朗说了一大串,刘医令似乎没听到似的,嘴里喃喃念着苏寒的名字,似乎在回想什么。念了一番后,还找薛朗确认:“薛郎君说的游方医生真叫苏寒?” 薛朗点点头:“是叫苏寒,字衡宇,约莫十**岁,还挺年轻的。” 刘医令激动地一拍大腿,道:“那就是了!” “嗯?” 薛朗和甘草皆莫名其妙的看着激动地刘医令。 ------------ 第122章 神医后裔 刘医令追问道:“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不喜欢笑,总是面无表情之态?” 薛朗点头道:“就是!典型的面瘫脸。” “面瘫?此言贴切,确是面瘫。不过,不要小看这位面瘫,此人乃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杏林圣手,医术颇为精道,老夫年前出去采购药材的时候,听闻过他的大名。” 刘医令摸着胡须,笑吟吟的说道,神色间若有所思。薛朗道:“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医术,那更要留人了!” 薛朗想到的是,只有刘医令一个不保险,如果再多一个医术精湛的苏寒,也是双保险!不知道公主殿下到底是因伤还是因病亡故,能多一重保险也是好的。 苏寒是想留的,那个叶卿,薛朗却有些疑虑,觉得他有几分古怪。且看看再说。 薛朗想了解下苏寒的情况,问刘医令道:“刘医令,不知道那个苏寒擅长什么病症?” 刘医令道:“有传言说,苏寒的医术乃是传自神医华佗一脉,各种疑难杂症,皆能信手拈来。” 薛朗点点头,表示理解。以苏寒的年纪,有现在这样的名声,肯定是治疗疑难杂症来的,不然,现在都讲究看病找老医生,一般普通的病,病人只怕不会信任他。像苏寒这样的年纪,肯定是寻常医生治不好的病症,才会找到他手上。也就是这样,他才能有现在这样的名声。 刘医令道:“因苏寒诊治的多是疑难杂症,故而名声多只在杏林中流传,尚未见诸于百姓之口。想不到他竟然到苇泽关来了,如能把他留在苇泽关,则幸甚矣。” 薛朗想了想,问道:“他往日的作风,可有什么特点?” 刘医令回想了一下,道:“此人喜怒从不形于色,外人不好揣度。” 论面瘫的好处! 薛朗感觉略蛋疼。跟刘医令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等人上门。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万福的声音,刘医令和薛朗连忙出去。 刘医令道:“病人即是伤了腰,切莫搬动,先让老夫诊治一番如何?” 薛朗道:“叶郎君,这就是我苇泽关的医令刘正春刘医令。” 叶卿连忙跳下马车,向刘医令行礼:“劳烦刘医令给看看,可有大碍乎?” 刘医令点点头,道:“骨伤不上手亲自摸一摸不好诊断,老夫已然垂垂老矣,想来小娘子无须回避,叶郎君可牵着老夫的手,放到小娘子腰上,可隔一层衣服。” 本来礼法里,医者是不用回避的。只是,苏寒太年轻,叶卿心里有顾虑可以理解,现在交由刘医令诊治,叶卿自然不会再有疑虑,依言把刘医令的手牵到他那小未婚妻的伤处。 刘医令上手捏了捏,道:“不妨事,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撞了一下,敷贴活血化瘀的药即可。” 叶卿立即道:“如此,拜托刘医令。” 刘医令爽朗的笑道:“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叶郎君无需多礼。小娘子腰部莫要用力,叶郎君把小娘子扶进来吧。” 把人引进医寮,苏寒一直默默在一旁看着,倒也没有胡乱添言,显然,不是那种自持医术高超就目空一切之辈,还是知道尊重人的。 因为病患是个小女孩儿,除了她的未婚夫叶卿外,薛朗几人全都在外等候。苏寒看院中晒着许多布条,忍不住问甘草道:“这位小兄弟,为何你们院中晒着如此多的布条?” 甘草道:“回郎君,这些布条乃是用来包扎伤处的。薛郎君曾告诉师傅说,布条上有肉眼看不见的致病菌,如果直接包扎伤口,可造成伤处感染,病患因此发烧,伤口红肿、溃烂等,皆是这些看不见的致病菌导致的。故而,我们医寮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经常要煮沸、暴晒,以保持干净。” 苏寒看薛朗一眼,继续问道:“那为何布条的宽窄、长度却不一致呢?那些细带做何使?” 甘草有问必答:“那是止血带。用于伤处流血量大时的急救。” “也是薛咨议教的?” “正是。” 甘草点头。苏寒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薛朗连忙道:“苏医生为何突然要走?” 苏寒不乐意的道:“苏某曾问薛咨议可通医术,薛咨议告知苏某不通。为何诓我?” 原来是为这个! 薛朗道:“在我看来,精通医术必定要能确诊病症并开出药方。这些我全然不会,只是因为经历的缘故知道些急救知识,让我急救可以,让我诊病却是不行的。并未诓骗苏医生。” 苏寒一愣:“当真如此?” 薛朗点点头:“却是如此。” 苏寒立即施礼道歉:“是苏某误会了薛咨议,薛咨议大人大量,不与苏某计较,苏某在这里给薛咨议致歉,对不起。” 薛朗笑着摆摆手,道:“不用多礼,我们本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会有误会产生,一点都不奇怪,说开了就好。来,请坐,趁着刘医令医治小娘子的空档,闲聊片刻,可好?” 苏寒见薛朗不因位高而轻慢人,一直和气有礼,心生好感,依言坐下。薛朗也没占据首位,而是在苏寒左边坐下,与他相对而坐。 薛朗道:“听说苏医生乃是神医华佗的后人?” 苏寒道:“先母乃是出自华氏一族,我之医术,一半乃是先母家传,一半是师尊传授。” 薛朗疑问道:“师尊?” 苏寒道:“正是。我之师尊乃是道人。隋末天下大乱,受到战乱波及,家破人亡,我十三岁时被家师收养,随他老人家学艺五年。山野生活,颇为孤寂,是故家师让苏某来这红尘俗世历练一番。” 囧,这个来历比他还像主角!薛朗默默吐槽,只记下苏寒所说的话,等着禀报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去核实。 这是个跟江临一样,被战争伤害的人。薛朗道:“作为个体,在战争这种大势下,真是毫无抵抗之力。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苏寒眼睛一亮,道:“薛咨议此言,妙到毫巅也!对我等庶民而言,可不就是如此!” 薛朗摆摆手,顺口一句感叹,不小心抄袭了! 薛朗道:“苏医生年纪轻轻,既已经历过战争的可怖之处,何不安定下来,为太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呢?” ------------ 第123章 同为吃货的共鸣 “为太平贡献自己的力量?” 苏寒重复了一遍,不置可否。 薛朗再接再励:“没错。苇泽关地处要地,乃是三晋之门户,苇泽关稳则三晋之地太平,苇泽关有失,则不止三晋之地,整个中原大地都不得安宁。如此重要的地方,在我看来,如果在这里做事,就是在为天下太平做事。苏医生以为如何?” 苏寒面瘫脸,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只看到他眼神似有所动。苏寒道:“薛咨议虽然言之有理,可在苏某来说,在军营是救人,在民间也是救人,且民间更自在。故而,薛咨议的好意,只能推辞了!不过,苏某还要在此地盘桓些时日,如若医寮给苏某提供食宿,苏某在此地时,倒可搭把手!” 好吧,说服失败!不过,愿意留下来一段时间也是好的,起码有时间慢慢想对策,总之,最终是要把他留下来的。 就算是求才若渴,薛朗也不想表现的太刻意,见苏寒无意滞留,便转开话题,与苏寒说起他所知道的急救术来。 但凡是能救人的东西,在薛朗看来,只要他懂的,都可以传播开来。苏寒是医生,告知他,或许能救活更多的人。 苏寒似是想不到薛朗会主动告诉他这些,虽然依旧是一张面瘫脸,但眼神却带着讶异之色的扫了薛朗好几眼。 薛朗不以为意,笑道:“苏医生不必怀疑,这些急救术都是前人总结经验之物,是公开传授的,懂得的人越多,或许遇到紧急情况,能活命的人就越多。岂不是更好?” 苏寒抱拳,语带敬佩之意:“薛咨议仁心仁术,苏某佩服。” 薛朗笑眯眯的道:“佩服就留下来做苇泽关的医生吧!” 这还真是见缝插针,苏寒一阵无语! 一直默默旁听的甘草忍不住扑哧一笑。薛朗自己也好笑,不过还是趁机道:“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哦!我们苇泽关上下,求才若渴之心,一直没变。不管何时,只要是人才,我们苇泽关都热烈欢迎。” 苏寒苦笑:“薛咨议好口才。” 薛朗大笑:“苏医生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听得我很是欣慰。” 正说笑,刘医令出来了,小娘子的伤势虽然不严重,但还不能随意活动,需卧床休息,叶卿在里面照顾她。 薛朗正准备告辞,万福拎着食盒进来了—— 跟了薛朗一段时间,这些仆役们都知道薛朗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除了公主殿下留饭,几乎就没在外面吃过。何况这几天薛朗一天三顿,到他用午饭的时候,一般人家的朝食早过了,他也没地儿吃去。 “郎君,小的给您送饭菜来了!” 刘医令愕然:“薛郎君尚未用饭?”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这几天太忙,饿得快,一天吃三顿来着,这是第二顿。刘医令、甘草、苏医生,可吃过了?没有吃就一块儿吃吧。” 刘医令笑着摇摇头道:“老夫已年老,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朝食过后就待哺食也。” 甘草也笑着摇头:“郎君自己用吧,我也吃过了。” 师徒俩都拒绝了,薛朗让万福去问了屋里的叶卿和他家的小娘子,两人都已吃过朝食,不习惯在哺食前再吃东西。 唯剩下一个苏寒。薛朗望向苏寒,苏寒似乎有些犹豫,不用眼神却克制不住的往食物上瞟。 薛朗一笑,伸手把他拉过来坐下,让万福摆饭。秀娘准备的菜色还是很多的,主食是黄瓜鸡蛋饼,凉拌蒜蓉茄子,腌藠头炒肉末,还有一碗清淡可口的排骨炖冬瓜。有荤有素,酸辣爽口。 值得一提的是,这时候用的辣的调味料是植物的叶子,用于蔬菜类的凉菜上,真是恰到好处,滴上几滴芝麻油,更香。 薛朗爽快的道:“苏医生请用,我家厨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尝尝。这世上,天大的事情也赶不上肚皮,什么都可以推迟,唯独肚饿推迟不了。” 苏寒看看菜色,虽然依旧面瘫脸,但眼睛却亮了许多,朝薛朗施了一礼:“叨扰了!那苏某就不客气了。” “请。” 把食物分成两份,一人一份,甘草怕两人不够吃,还去厨房给两人热了一篮子馒头来。 苏寒洗了手,抓着鸡蛋饼开吃,先吃了一口饼子,眼睛又是一亮,毫不犹豫就是一声夸赞:“好吃!” 薛朗笑道:“好吃就多吃点,尝尝菜,不是我吹,我家厨娘非常擅长做凉菜,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嗯嗯!” 苏寒嘴里塞着食物,都忙不得张口说话,伸着筷子每样菜都尝了一口,眼睛简直亮得堪比探照灯,二话不说,摊开饼子,夹了一筷头藠头炒肉,卷着就开吃! 薛朗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道:“一看苏医生就是会吃的,可惜没米饭,不然藠头炒肉是最适宜拌饭吃的!” 苏寒几口消灭了手里的饼子,咽下口里的食物,赞道:“薛咨议言之有理,不过,这个菜式卷饼、蘸馒头吃也是极佳的!” 薛朗也吃完了自己的饼子,抓了一个馒头在手里,赞同的点头:“没错!天气渐热,还是酸酸辣辣的好入口。” “是极是极。” 两个吃货,都忘了什么食不言的礼仪,一边吃一边讨论天气热没胃口的时候,该吃什么菜开胃。 这方面自然是现代穿越来的薛朗是行家,苏寒只有一边听一边擦口水的份。就听着薛朗从鲁菜海鲜给他讲到川菜的麻辣,从佛跳墙说到酸辣粉……等等,薛朗几乎把所有知道的美食故事都给他说了说。 听的苏寒恨不能亲口品尝,遗憾之色就算是面瘫脸也掩不住,全在一双充满渴望和向往的眼睛里。不过,就算是这种时候,面瘫脸都没变,依旧面无表情。 薛朗都忍不住想竖大拇指了,不过,似乎不太厚道,他还想拉人入伙呢。只得咳嗽一声,掩饰一下。 倒是苏寒看出来,问道:“薛咨议可是奇怪为何我一直面无表情,即使激动也面不改色?” 薛朗抱拳道:“不好意思,是我大惊小怪,见谅见谅。” 苏寒道:“不妨事,我与薛咨议一见如故,些许小事,不足为怪。不怕告知薛咨议,我的脸乃是幼时家父炼丹房出事故,热浪冲击脸部,撞伤脸部所致,自此后,我的脸就再也做不出符合我心情的表情来。” 苏寒语气倒是平淡,显然已经不在意。 薛朗琢磨,热浪冲击脸部……难道是苏寒他爹的炼丹房发生了爆炸事故? ------------ 第124章 疑惑 说起来中国古代的道士们,为了炼丹真是什么事儿都做完了!在西方的历史中,还分出化学、物理来,在中国,全由道长们一手包办了! 最开始利用硝石的,是道长们! 最开始利用铅汞的,也是道长们! 最开始练出火药的,还是道长们! 道长们为了练出一粒仙丹,真是为中国古代的许多学科启蒙贡献了不少光和热。这点要鼓掌! 所以说,为了炼丹,发生炼丹房爆炸这种事故,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可怜苏寒被殃及池鱼,伤了面部神经,把一个活脱脱的帅哥变成个面瘫。 不知道在古代有没有喜欢高冷面瘫的女子,如果苏寒生在现代,像他这样的高冷帅哥,又是医生,一定很受软妹纸喜欢。说不定会有女病人为了认识他而假装生病呢。 “薛咨议?” 好吧,薛朗又思维发散了!被苏寒叫回神后,掩饰道:“苏医生,你的这种情况,在我来的异国,应该是面部神经受损。听说这种病症,一般都是用针灸治疗配合药物治疗。” 苏寒连忙追问:“可有治好的范例?” 薛朗父亲的同事某位老教授曾得过这类疾病,薛朗有点儿了解,便道:“听说如果是暂时性的神经麻痹,那可用针灸、药物治愈;如果是面部神经坏死……神经坏死一般是不可逆的,治愈极其困难,不过,使用针灸还是能改善一下。” 苏寒若有所思,向薛朗致谢:“多谢薛咨议指点,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也给苏某指了一条路来。可否请教神经何解?” 薛朗挠头,他不是专业的医生,只是在薛父变成植物人尚未脑死亡的那一年里,医生指点过他一些常识。让他解释专业的定义他是解释不来的,不过,倒是可以把自己理解的说一说。 薛朗想了想,道:“神经是确实存在于人体内的,不管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能存在着,能看到。比如说你摸一样东西,摸到的感觉是什么,就是靠神经把这种触觉传递到你的大脑。你现在的情况,就是控制面部表情的神经出了问题,你的表情无法依据你的心情做出正确的反应。” 苏寒听后,略作思考后问道:“这么说来,与脉络大不相同?” 这个薛朗了解过,倒是能回答:“不相同。脉络是气机在人体内运行的路线,人死了,气机不存在,自然也就没有了脉络,神经不一样,神经是确实存在的。具体的,我不是专业人士,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两者是有区别的。” 苏寒听得若有所思,薛朗心里有些打鼓,这小子听了这些应该不至于去盗尸解剖吧?在古代,盗尸可是大罪! 苏寒不说话,刘医令插话道:“脉络不存在,神经存在,何以证明?” 薛朗好蛋疼!他又不是医生,难道告诉他是解剖学弄出来的!可是,解剖学又是什么……解剖尸体在古代可是有违人伦的。 想了想,薛朗道:“脉络是气机运行的线路,气无迹可寻,人活着有气运行,自然就能摸到脉络,人死了,没有气,自然就摸不到了,就是这个道理!神经遍布于人体的全身,人是应该是靠神经来感知外界的一切,这种感知是时时刻刻都存在的,应该就像人的皮肤、骨骼一样的存在吧。我也不是专业的神经医生,我也说不明白。” 两人无奈,自己到一边讨论去了。薛朗赶紧趁机告辞,万一两人又讨论出什么问题来,他可解答不出来。为了帮公主殿下招揽个人才,他也是操碎了心,好蛋疼。 叶卿要在医寮照顾他的小未婚妻,苏寒暂住在医寮,两人都算是暂时安稳下来。苏寒每日与刘医令探讨医术,相处的居然不错。 叶卿是个闷犊子,除了面对他那小未婚妻的时候,其他时候大多不说话。每天出去一下,都能带猎物回来,显然是把好手。 熊罴军正是加紧训练的时候,公主殿下与部下同甘共苦,并没有在府中清闲,多是在熊罴军的军营中,到得下午用过哺食后才回来。 府里的人,只能那个时候去议事,薛朗也不例外。问了暮雪说公主殿下有空,立即请人进去通报。 “见过殿下。” “幼阳坐吧,有何事禀报?” 平阳公主穿着一身素雅的夏装,宽袍大袖,十分典雅端庄。只是,皮肤却晒黑了些,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听声音都略有些暗雅。 薛朗道:“虽然练兵紧要,但殿下还当保重玉体为好。” 平阳公主的摆摆手,道:“无妨,今天与军中的将领对练了一番武艺,故而累了些。说来,幼阳天天在外奔波,为何竟没见你晒黑?” 薛朗笑起来:“天生肤白,晒不黑,暴晒只会晒伤,待伤到的皮蜕后,又会恢复。这应该是天生体质问题。” 平阳公主道:“幼阳一个男子,竟有如此体质,岂不是叫女子羡慕嫉妒吗?” 薛朗摊手:“天生的,我也没办法。” 寒暄两句,薛朗不欲多烦平阳公主,便赶紧把来意说了:“我前两日机缘巧合捡回来两个人,一个叫苏寒,是个医生,据说是神医华佗的后裔,刘医令说此人医术不错,可招揽之!还有一个,名叫叶卿,他的小未婚妻伤了,如今在医寮治疗,刘医令说,此人应该有一手好弓术。” 平阳公主点点头,问:“幼阳可是心有疑虑?” “是的。” 薛朗沉吟道:“苏寒的名声早已传开,想来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唯独叶卿,为何出现在此?太凑巧!” 说着,把两人交代的身世来历,向平阳公主细说了一番。平阳公主略作沉吟后道:“这样吧,明日我在府中召见此二人,幼阳来做陪,见见再说。” “喏!” 薛朗有薛朗自己看人的标准,公主殿下也有自己的标准,这两个人还是想推荐给公主殿下用的,让见见也好,说不定从她的角度会看出些别的来。 说完这件事情,薛朗就想走人,让公主殿下好好休息。公主殿下失笑:“在幼阳眼中,我竟如斯脆弱吗?” 薛朗不好意思道:“并非如此,不过是想殿下好好休息罢了。” “且坐着,听阿柳说至多下月,红薯就能收获?” 公主殿下慢声细语的问道。 薛朗每天都会去田里转转,对农作物的情况自然熟知,见平阳公主问,便一样样的把情况说了说。 平阳公主全部都了解了一遍,才让薛朗走人,她安心休息。 ------------ 第125章 叶卿入伙 第二天,用过朝食之后,薛朗来到正厅,平阳公主将在这里召见叶卿和苏寒。薛朗进去后坐下,初雪立即给他端上一碗清茶。 “谢过初雪姑娘。” “薛咨议客气。” 公主殿下的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穿着银白色的衣服,居然衬得脸色红润了许多。薛朗带了一个他院中摘的南瓜过来:“殿下,这是我种在我院中的南瓜,已经可以吃了。让厨房用来炖排骨,请你尝尝。” “南瓜已可以吃了?” 公主殿下打量了表皮还是青绿色的南瓜几眼,问道。薛朗点点头:“这个品种的南瓜,果实比较大,熟透了更好吃,不过,现在吃也不妨,煮汤、炒菜都行。还有一些品种的南瓜,果实只有婴儿拳头大的时候就能摘下来做菜吃,别有一番风味。可惜南瓜开花的时候,没买到糯米,不然用做饼子也是极好吃的。” 公主殿下笑道:“被幼阳引得食指大动。初雪,叫人把南瓜送去厨房,我哺食时吃它。” “喏。” 薛朗连忙唤住初雪,交代一下南瓜的烹饪方法。初雪用心的记下,还复述了一遍向薛朗确认,薛朗点头后才出去喊人。 说完闲话,平阳公主突然道:“今日召见的这两人,毫无疑问,皆是人才。苏寒医术高超,在晋冀一带颇有名声,我早有耳闻,这样的人,如能留在我军中为医,乃是将士之福。为难者乃叶卿也。” 薛朗问道:“殿下也对他有疑虑吗?” 平阳公主摇头:“非也。叶卿此人,我在半年前就知道他。当时,时值冬狩,我带将士们进山狩猎,恰好遇上同样进山狩猎的叶卿。此人一手弓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一支矛使得出神入化,防不胜防。我爱才心切,曾召他来问话,问他可愿入我军中。幼阳可知他如何回答?” 薛朗猜测道:“叶卿可是说要留在家中照顾他那小未婚妻?” 平阳公主道:“非也。” 薛朗追问道:“那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拒绝殿下?” 平阳公主道:“叶卿说,将军之才,为帅者也;可将军麾下,除却马三宝一人,却无将才。空有帅,无有将,非长远之道也。” “咳咳咳!” 薛朗直接被口水呛到了! 叶卿这个家伙,该说他人傲气胆大呢还是该说他眼光好?平阳公主麾下,有出息的也不过是一个马三宝,其他人,包括以前跟随她在长安起事,后又改随李世民的丘师利等人,也没混出头。以李二凤的知人善用以及征战之多,如是真有将才的,又怎么会混不出头呢! 平阳公主之所以能打下长安,献予李渊,靠的乃是她卓越的统帅能力。在古代打战,兵员素质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将领的素质。 面对着平阳公主这样的人,叶卿还敢这么说……薛朗表示佩服。 平阳公主没管薛朗的心理活动,而是若有所思的道:“之后我曾数次招揽他,均被他拒绝,今日我召见,竟爽快答应,何其怪也?” 难得平阳公主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薛朗劝道:“其中缘故,想来待会儿应该能弄明白。我看那叶卿为人颇为傲气,如若殿下问原因,想来应该不会诓骗殿下才是。” 平阳公主赞道:“可见幼阳也颇会看人,叶卿就是此等样之人,也罢,且看看再说。” 平阳公主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虽然有疑问,但也不急着去找答案。两人闲话了几句,就有侍从来报苏寒和叶卿已经来了。使人去把人引进来。 公主殿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茶,表情、姿势不变,但不知为何,却感觉气势强了几分。薛朗偷偷打量,却是眼神变了,不再复刚才跟他说话时的和蔼,清冷了许多。 苏寒、叶卿一进来就先行礼,不止拜见了公主殿下,还拜见了薛朗。薛朗如今是正五品的官员,自然受得两人的礼。 请两人坐下,公主殿下问话:“听说苏医生乃是神医华佗的后裔?” 苏寒垂首答道:“不瞒公主,先母乃是华氏一族后人,草民三岁启蒙,七岁开始学医,跟随先母学了五年。” 公主殿下状似好奇的问道:“听闻神医华佗集合毕生所学,写下《青囊书》一部,此书已焚毁,可有其事?” 苏寒道:“确有其事,后来,我华氏一族的医术,多靠口传心授,故而才不致失传。” “原来如此。” 公主殿下点点头,道:“苏医生的大名,近年来常流传于晋冀一带,我也曾听闻,想不到苏医生竟如此年轻不说,原来还是出自名门,平阳失敬。” 苏寒道:“草民岂敢,公主多礼也。” 薛朗在一旁默默听着,忍不住抬眼看苏寒一眼—— 这小子的情商比他还惨不忍睹。莫名的有种安慰感。 问完苏寒,平阳公主才转首望向叶卿,开口却让薛朗错愕了一下:“叶卿,可改变主意否?” 公主殿下显然是认识叶卿的。 叶卿问道:“敢问将军,可还愿招揽叶卿?” 公主殿下道:“我喜你之弓术、武艺,自是想招揽。” 叶卿昂然道:“如若是三月之前,将军招揽,叶卿还是那句话,将军麾下无有叶卿之位,如今将军府中多了薛咨议,那叶卿唯有一句……” 说着,从座位上起身,单膝跪下:“将军在上,请受末将一拜!” 平阳公主难得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起身上前,扶起叶卿:“虽说叶卿的投效乃是看在幼阳之面子上,但本将军营中又添一员虎将,却是欢喜之事。” 叶卿单膝跪在地上,抱拳低头,严正道:“承蒙将军看中,叶卿定当全力报效之。” “好!” 平阳公主赞了一声,道:“传令,本将军任命叶卿为中郎将,自即日起,统帅苇泽关驻军。” “喏!” 叶卿和传令兵一起领命。 平阳公主又传下一道命令:“再令,着马三宝调任熊罴军副统领一职,原任中郎将调任都尉一职。” 传完命令,平阳公主对叶卿道:“叶郎将,官位、权力,本将军已交付于你,但能不能坐稳端看叶郎将自己。此事,你可看做是本将军对你的一个考验,通过,则本将军将以重用,通不过,叶郎将就只能从兵员重头做起,明白否?” 叶卿垂首低头:“定不负将军厚望!” “好,本将军拭目以待!” 叶卿脸上表情只见昂然的斗志,却无激动之色,显然,这个家伙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也是,做将军的,哪里还能咋咋呼呼的。 不过,有个问题却不妨碍薛朗了解一下。于是,薛朗咳嗽一声道:“恭喜殿下获得一员虎将。不过,我这里有一事不明,叶郎将过去可曾认识我?” 叶卿道:“未曾识得,某与薛咨议乃是初识。” 薛朗好奇地问道:“那为何因为公主府里有我,叶郎将就愿意出仕呢?” ------------ 第126章 队伍初成 “薛咨议想知道?” 叶卿对上薛朗,虽然还是一贯的严肃脸孔,但语气却好了许多。薛朗道:“非常想知道。” 叶卿沉默了几秒,道:“某原本出身富庶之家,衣食无忧。可恨隋末之乱,家破人亡,沦落成孤儿。于大业十年在雍州三原巧遇一高人,承蒙高人看中,授我武艺,赠我兵书。高人离去时,曾赠我八字真言,遇薛而明,云开见日。某一直四处流浪,寻找贵人。去年,偶得一梦,梦中有一女将军赠我神弓。故而来至苇泽关狩猎为生。” 说到这里,叶卿看薛朗一眼,叹道:“那梦果真是指引之梦,来到苇泽关没多久,薛咨议就出现。”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而薛朗的心理活动,只有一句话—— 卧槽!你特么是在逗我吧?这么玄幻的事情,你也能用这么严肃的脸说出口,感觉输了! 薛朗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看看苏寒,苏寒嘴巴微张,显然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很是惊讶。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些微的惊讶之色转瞬即逝,又是一张清冷恬淡的脸。 最后,薛朗只能干巴巴的道:“是吗?从未想过我还能成为别人的贵人,天下姓薛的人这么多,会不会弄错呢?” 这话说出来,在场三人皆看向他,薛朗无辜的眨眼,这真的是肺腑之言来着。叶卿倒是诚恳的道:“薛咨议尽可安心,此事并不会对薛咨议有影响。” 你都在公主殿下面前说了,还能说没影响!薛朗好想给他一双白眼,不过努力的克制住了。 除此之外,倒是没太多的反应,薛朗这人心宽惯了,自觉这件事中,他是无辜被动的,完全就是“无妄之灾”来着。是叶卿要把他视为贵人,他也莫可奈何。 倒是平阳公主评价了一句:“子鸣视幼阳为贵人,我亦然。” 薛朗抬头看公主殿下,想看她是否是调侃开玩笑的。公主殿下脸上带个淡淡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来。 一直沉默当听众的苏寒,此时也插了句嘴:“薛咨议确是贵人,苏某亦认同。” 薛朗:“……” 很遗憾这个时候的镜子都是铜镜,照出来的影响都不太清晰,不然真想找个镜子照照看,看哪儿长得像贵人的!或许,将来有机会遇到袁天罡或者李淳风,可以找俩人看看相,看是不是长了个贵人相? 薛朗思维又有些发散的迹象。只听平阳公主道:“苏医生既然觉得幼阳是贵人,何不也留在贵人身边呢?” “咳咳咳!” 薛朗被口水呛得直咳嗽,公主殿下真是机智,点赞。 薛朗也忙不得吐槽公主殿下了,厚着脸皮道:“公主殿下言之有理,苏医生以为呢?” 这自认贵人的厚脸皮样儿,刚刚明明还建议人叶卿正中确认来着。苏寒笑起来,道:“公主与薛咨议之诚意,草民已然感受到。说来留下也无不可,其实草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公主。” “何事?” 公主殿下问道。苏寒道:“草民在苇泽关已有一段时日,常出入富贵之家,发现此地几乎家家都有冰可用,原以为是富庶之家有储冰,好奇打听后,却告知乃是一名胡商所贩卖。” 原来是说这事。自从夏天来了,何藩仁就带着人做生意去了,背后是平阳公主这棵大树,做起生意来自然风生水起,独家经营,就算有人眼红,也没人敢伸手。 薛朗的方法制冰极为简单,只要材料跟上就行。何藩仁干脆把生意做到州府,在州府建了个大大的冰井,制贩冰块,生意还不错。 薛朗不说话,只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淡淡一笑,淡然道:“那做生意的胡商先前乃是我军中的将领,此人一身商贾习气,无有领军之才,被我罢免之后自暴自弃做了商人。” 苏寒道:“原来如此。” 苏寒看薛朗一眼,也起身,弯腰垂首抱拳为礼:“苏寒除了一身医术,身无长物,将军如不嫌弃,苏寒可效力两年。” 两年……也足够了!薛朗心中盘算着。 平阳公主笑道:“好!好!苇泽关能有苏医生这样的神医加入,想来我之军士,因伤而亡者将大大降低也!苏医生,以后就多多拜托也!” “公主客气,医者本分,苏寒定当尽力。” 叶卿、苏寒都答应加入,公主殿下设宴,招待叶卿和苏寒。薛朗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公主殿下才加入的,叶卿的加入他本来没想过,苏寒倒是志在必得,如今也算心愿达成。 关于两人住处的安排,叶卿自然是住在军营,他那小未婚妻,公主殿下答应照顾,直接跟着平阳公主住到后院。这是莫大的殊荣和照顾,沉默寡言如叶卿,自然也满怀感激的向公主殿下致谢。 到苏寒的时候,苏寒表示不想住在医寮,只想与薛朗做邻居,也不接受军中的职位,只答应做公主府的供奉。听风院旁边的院子还空着,公主殿下当即便划拨给苏寒使用,直接让如圭派人去收拾。 安顿好两人,薛朗正欲告退,平阳公主发话留下他。看薛朗一脸懵逼,平阳公主问道:“幼阳有何不明之处?” 饭后,初雪给两人泡了一壶清茶,袅袅的水气,为黄泛绿的茶汤,别有一番幽静的意趣。薛朗道:“我在想我究竟哪里长得像贵人!” 平阳公主莞尔:“我并未研习过相面之术。听闻袁天罡颇为擅长相面之术,来日或可请袁先生来给幼阳相面。” 薛朗想到自己穿越这件离奇的事情,也颇为好奇,不知道袁天罡会给他什么评语,点头:“行啊,到时候就劳烦殿下帮忙请人了,只怕我面子太小,请不到袁先生。”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点点头,突兀的道:“幼阳可看出来否?” 薛朗迷茫脸:“殿下是指何事?” 平阳公主道:“苏寒看上了制冰贩冰之利。” 薛朗恍然道:“我看不止于此!说来苏寒也算是个十分世俗化的医生。” 公主殿下饶有趣味的问道:“此言何出?” ------------ 第127章 指点 薛朗这句话也算事出有因,并不是说苏寒不好,只是说他的性格特征。苏寒爱吃,看他询问制冰贩冰一事,大概还喜欢小钱钱。 虽然医德不差,但跟刘医令却不同。跟刘医令一比,简直真是最真实不过的一个人,遵守职业道德,但是又有自己的需求,可不就跟大多数人都一样么? 薛朗把以上因素一说,公主殿下赞同道:“幼阳言之有理。是故,用人之道,不外乎合适二字。人皆有优缺之处,取其长处,避其短处,则人人皆是人才,皆有可用之处。” 薛朗点点头,旋即有些疑惑,这种用人之道,跟他说了干嘛?难道公主殿下是在教他? 平阳公主续道:“世间人,德才兼备者少,用幼阳之说法,就是世俗化的人多。不管是德才兼备者或是有才无德者,只要用到合适的地方,皆有其可取之处。用人之道,无须拘泥,若拘泥,则放眼世间,可用者寥寥无几。” 这下真是确定公主殿下是在教导他。薛朗忍不住问道:“殿下是在教属下用人之道?” 公主殿下淡淡一笑:“算不上教导,不过是与幼阳探讨一二。” 公主殿下还挺谦虚。薛朗倒是实在:“多谢殿下指点,属下也觉得在用人方法上有不足,想学又没有头绪,只能慢慢摸索。” 平阳公主见薛朗虚心受教,并没有被冒犯尊严的样子,眉头一扬,道:“既然幼阳知自己不足,可知不足之处在何处?” 薛朗诚实的摇头。公主殿下看他一眼,道:“幼阳所缺者,威而已!” 薛朗继续迷茫脸。平阳公主见状,继续指点道:“幼阳待人,不分下属、同僚或是仆役,皆随和有礼,为人谦虚谨慎。然为人上峰者,服众不过威德二字,幼阳德已然足矣,威却不足。” 薛朗想了想,道:“我总觉得会做事就够了,难道这个想法不对?” 平阳公主道:“会做事自然是首要,否则,何来的机遇!只是,博学如幼阳者,也并非事事皆通。事不同理却通,为上峰者,如若威德并重,则幼阳能少许多麻烦。例如二牛一事。” 二牛……也是,如果薛朗有足够的威望,二牛又怎么会有那样非分的想法和无礼的做法。 平阳公主见薛朗若有所悟的样子,循循善诱道:“威并非要以势压人,也并非仗势欺人,只是能俭省许多麻烦,让一些宵小之徒望而却步。幼阳可明了也?” 薛朗点头,拱手低头行礼:“薛朗受教,多谢殿下指点。” 平阳公主极难得的露出个开心的笑容,摆摆手,道:“时候已然不早,幼阳快去歇息去吧。” “喏,属下告退,殿下珍重。” 薛朗感激的行礼告退,他都没有自尊心受伤的感觉,平阳公主的才干在那里摆着,能被这样的人指点,只是普通老百姓,无有任何为官经验的薛朗,心里是真的感激的。 这大概是平阳公主欲大力栽培他的意思吧? 被上司如此看重,做下属的,还真是斗志满满,干劲儿十足! 第二天,薛朗去农庄回来,作为他新晋邻居的苏寒,已经搬好家。说是搬家,其实他也没多少东西,就随身带着个包袱,余者皆是公主府给准备的。 薛朗刚回家,阿陈就来报:“禀大郎,您说的炉子已砌好,劳烦大郎过去看看,可适用否。” 薛朗想吃烧鹅,便琢磨砌一个炉子,既能做烧鹅,还能做烤鸭,等水果上市的多了,还能做些果干。 对于漫长的,除了萝卜、干菜没有任何蔬菜、水果的冬季,薛朗是保持着敬畏之心的。唐朝可不像现代,一年四季皆有水果、蔬菜可吃。作为一个长期在南方居住的人,饭菜里没有蔬菜,生活中没有水果,简直是无法忍受之事。 为了度过唐朝漫长而又物资缺乏的冬天,薛朗早早就开始准备。为了解决吃的问题,薛朗也算得上操碎了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的体质实在适应不了顿顿肉的生活,又不想喝苦苦的中药下火,更不想体验满嘴泡的感觉,所以只能自己多操心,想办法解决维生素摄入量的问题。 有砖又有土坯垒出来的炉子,外面还给刷了一层白色的石灰,薛朗用手摸了摸,感觉不出炉子有什么问题,肉眼看着,并没有什么缝隙之类的,不用担心密封性,真正是否能用,还得点火试试。 薛朗拍拍手掌上的灰,接过长俭递上的擦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道:“阿陈明日买些几只大鹅回来,试试炉子。” “喏!” 阿陈领命。 薛朗问阿陈:“今日秀娘有准备什么吃食吗?” 阿陈连忙道:“回大郎,厨下有镇好的酸梅汤。” 薛朗道:“装上一壶,再做一碗沙冰,淋上果酱,再切些时鲜的水果粒,给隔壁新搬来的苏医生送去。” “喏!” 阿陈立即去厨房,不一会儿就把薛朗要求的东西装在食盒里拎出来。长俭立即过去接过来,带着食盒奉命帮主人送东西敦亲睦邻去。 隔壁的院子,只有一道大门进出,并没有像听风院一般可以直接外出的侧门。在院门上,已经挂了药香居的牌子,想来应该是赶制的。 长俭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拎着自家的食盒外,还多了一个小包袱,放下食盒来禀报薛朗:“回大郎,沙冰和酸梅汤已给隔壁的苏医生送去,苏医生说,谢谢大郎的挂记,酸梅汤和沙冰皆喜欢,让小的给大郎带一些他自己制作的驱蚊香包。” 说着,递上小包袱,打开,里面是几个大大小小皆有的香包,有股淡淡的植物清香味儿,并不全是药味。 长俭道:“苏医生说,大的可以挂屋里,小的随身携带即可。” 这种香包薛朗也有,是刘医令给做的。不过,效果算不得好,特别是外出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被叮咬。就是不知道苏寒做的,与刘医令做的相比如何。 倒不是看不上刘医令的香包,而是他老人家专长在跌打损伤,配置的驱蚊虫药效力就算是不如苏寒,也不奇怪。人家的专长不在这里。 当下,薛朗便把刘医令给的香包换下,换上苏寒送的香包。给他经常呆的屋子挂上大的香包后,剩下的都给了仆役们。 ------------ 第128章 苏医生的“真面目” 大多数人的一生,说穿了其实不过是为了衣食住行四个字在奔波。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更追求精神享受,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甘愿承受清贫的生活。 薛朗确定他不是这样的人,不见得需要多奢侈的享受,但起码要到不苦自己的程度。如果说享受,古代除了有仆人服侍,论起享受,又怎么可能赶得上现代。 赶不上现代的物质生活,那尽力改善饮食,起码要改成自己体质能适应的,少生病,就是薛朗最大的目标。这时候可是一个感冒就能要人命的年代,自己底子好些,生病的几率就少些。 屋里原本使用熏香的,合香是大家子弟独具的技能,公主殿下就会合香,柳女官也会合香。薛朗屋里用的就是柳女官送的,味道颇为清淡,但是不杀蚊子。 挂上苏寒送的香包,一晚上倒是没听到耳旁有蚊子嗡嗡了,颇为清净。清早起来,胳膊腿儿上也没蚊子咬的红包。 忙碌的麦收也不过是三四天的功夫,之后就是翻晒麦粒,晒干之后仓储。薛朗总算得了几日空闲。 阿陈买了五只大鹅,薛朗正好试试新砌的炉子,穿了干净的短褐,自己亲自动手,慢条斯理的开始弄。 待大鹅在炉子里转的时候,香味儿简直可以说是扑鼻而来,薛朗专心的转着手里的大鹅,时不时的刷点调料,力求表皮要脆,肉质要嫩。 大概是味道太香了,豆浆从犬舍出来,直接趴在廊檐下,默默的盯着这边,油条已经来打了好几次转,就连趴在犬舍里带狗崽的包子,也忍不住跑出来,蹭蹭薛朗的腿,卖力的摇尾巴。 “敢问薛咨议,你这是在做甚美食?” 突兀的听到声音从头顶传来,薛朗抽空看了一眼,下巴差点掉地上:“苏医生,你骑在墙上干嘛?” 作为邻居,苏寒的药香居与薛朗的听风院就隔着一堵墙,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子居然骑墙头上去了!骑上去不说,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跟邻居打招呼,你叫作为邻居的薛朗怎么想!原以为苏寒就是情商弱了些,但还是知礼的,这会儿居然爬到墙头上去了,说好的知礼呢? 逗逼!大逗逼!大大的逗逼! 墙头上的苏寒吸吸鼻子,又问了一遍:“薛咨议不知做何美味,如此勾人!” 薛朗失笑,挥手:“在做烧鹅,快好了,苏医生如果有兴趣,可以来尝尝,对了,请走正门,不走正门而入的那是梁上君子,而非客人,不是客人,来了可不招待!” 苏寒似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拱拱手,翻身一跃,高高的院墙,极为轻松地就跳下去了。 看来也是身有武艺之人。想想最近认识的,一个江临,一个叶卿,这俩都是有意在军旅发展的,身具武艺不奇怪,不过,连苏寒这个医生都会武艺,听闻大唐民风尚武,游侠儿众多,这算是事例证明吗? 薛朗突然有种“我是弱鸡”的蛋疼感和自卑感。 不一会儿就响起敲门声,薛朗让万福去开门,果然是苏寒站在门外,身边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自己拎了个篮子,篮子里居然是一篮子草药。 进门倒是知道行礼:“见过薛咨议,苏某叨扰了。这是我自己配的药方,煮了泡脚,可以降火、去疲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薛朗本带调侃他两句,不过,还是先问关心的事情:“内侍官没给你配长随吗?怎么没个人跟着?” 苏寒面瘫着一张脸,眼睛里的神色倒是灵活,满眼嫌弃之色:“那些小厮只是略通文字,又不识得药材、医术,要来何用!我院中只留了洒扫的人,长随什么的,一律没要。” 薛朗点点头,每个人习惯不同,不用旁人多置喙。看炉子里的烧鹅也差不多了,直接拎出来,吩咐长俭:“给隔壁的熊左郎和易参军每家送一只去,再给公主殿下送一只,对了,别忘记配上一碗新作的酸梅酱。” “喏。” 长俭领命而去。 一下送出去三只,还剩下两只,让秀娘先切了一只,给薛朗和苏寒一人一半,再搭配上两个小菜,主食是小米粥。 “苏医生可要上酒?” 苏寒摇摇头:“苏某乃医者,针灸术讲究的就是手稳心明,故而,每月只喝一次酒,这个月的酒已在端午节喝过,不能再喝也。” 薛朗暗自点头,看来这小子对自己的职业还是看重的,自律性也强,难怪这么年轻就能有那么出色的医术。果然每个人的成功都是不是偶然的。 于是薛朗道:“既如此,那薛朗只好失礼了,我自己一人喝。好在如今苏医生与我做了邻居,要喝酒有的是机会。” “是极,是极。” 苏寒赞同的点头。 薛朗让人给自己上了二两酒,也不都多喝,就是小酌一番。这顿已可算晚饭,薛朗先喝了一口小米粥,才伸筷子夹了一块烧鹅,蘸了蘸酸梅酱,细细品尝—— 表皮酥脆,肉质细嫩!给自己点赞,对火候的掌握还是那么精道! 薛朗表示很满意。转头看苏寒,盘子里的烧鹅,已经下去了一半,动作不见半分粗鲁,面瘫着一张脸,双眼微眯,吃得却极快。筷子就专注的盯着烧鹅夹,别的菜未动分毫。 薛朗看的好笑,转首吩咐:“再给苏医生上半只。” “喏。” 又给上了半只,这会儿苏寒夹菜的速度才慢了些,试了试别的菜—— 因为有烧鹅,两个小菜都是素菜,凉拌黄瓜,清炒野菜,十分之素,倒也搭配的上。苏寒吃得极为满意,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薛咨议家的厨娘好手艺,从未让人失望过,不枉我特意搬来做薛咨议的邻居。“ 薛朗笑起来:“敢情你特意选在我旁边,就是为了来我家蹭吃的?” 苏寒拱拱手,道:“我之一生唯三个爱好,其一,医术!这是我毕生追求奋斗之事业;其二,美食!人生一世,每日都在为饱腹奔波,如不多用些美食,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每日的奔波;其三,银钱。这是我前两个爱好的基础,无有银钱,医术也好,美食也罢,皆无有追求之基础,不过是空中楼阁,皆为虚幻,故而,银钱也是极重要之事。” 苏寒虽然面瘫脸,但说起这些时,眼中神色却骗不了人。薛朗点点头,颇有知己之感,道:“苏医生言之有理!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违反律法,多挣银钱也是合理的。” 苏寒眼中掠过欢喜之色,端起桌上的粥碗,道:“原以为薛咨议只是博学之人,想不到还是个识趣之人,为这一你我皆认同的识趣之言,苏某敬薛咨议一碗!” 薛朗还纳闷他端着粥碗难道是要敬一碗粥—— 苏寒已经咕咚一声,一口就喝下去大半碗的粥,喝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嗝儿,夸道:“这粥熬得好,又粘又香!再来!” 说着,又是一口,一碗粥全部喝下去了! 薛朗:“……” ------------ 第129章 收红薯了 一顿饭,薛朗吃了半只烧鹅,两个小菜吃了三分之二,一碗小米粥。苏寒食量比他大,一整只烧鹅不说,两个小菜也精光,粥都喝下去三碗。 薛朗看看自己的食量,再看看别人的,再次有了“我是弱鸡”的自卑感。就这样,苏寒放筷子的时候还说:“为养身故,哺食八分饱足矣。” 薛朗……薛朗再次凌乱了!卧槽,吃这么多才八分饱,要是吃十分饱,那要吃多少?邻居每个人都比他能吃肿么破?在线等,急! 不过,经此一次,薛朗算是看明白了。看着是个面瘫酷哥的苏医生,其实是个大大的逗逼。 考虑到逗逼清奇的脑回路,薛朗毫不犹豫的果断威胁他:“苏医生啊,院墙是用来隔界的,你看我院中还有侍女,以后呢,院墙可别在攀爬了,有事咱走正门!如果你再攀爬院墙,我就请公主调换你的院子,以后就不要再来我家吃饭了!” 苏寒满眼震惊,赶紧点头,就差拍胸口保证了:“薛咨议放心,苏寒以后一定离院墙远远地,再不攀爬。” 果然对上吃货就是要用美食做武器! 也不知道是薛朗搞定了苏寒,还是苏寒搞定了薛朗,总之,以后苏寒倒是没再爬院墙,他直接光明正大的敲门来蹭吃的。发俸禄的时候,除了绢布、银钱,发给他的米粮、油盐酱醋等,他居然直接让人搬到薛朗这里,只要薛朗这边开火,而他又在家的时候,几乎顿顿不落的跑来吃饭,积极主动、自觉自愿的让人好笑。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麦收之后,雨水渐渐多起来,进入雨季。苇泽关的雨季,自然是比不上南方的雨季,看降雨量也不用担心会爆发洪水之类的。 薛朗就是关照农庄注意,前几日才给塘里投放了草鱼,不要让鱼塘里的水漫延出来,免得鱼儿跑了。 下雨自然就不能再骑自行车,薛朗只能乘坐马车,冒雨去了几趟农庄,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交代清楚,就待在家里再不外出。 如今正是水果多的季节,既然没事,薛朗就让长俭去县城买了许多糖和水果回来,准备做上些果酒。 薛朗爱喝酒,自然也会酿酒。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每到季节的时候,都会酿上许多的酒,果酒、白酒都酿。每次酿造好一批,未做成到老岳父和大舅子都会来拿走一些,还有朋友们也喜欢他酿的酒,只要听说他酿了酒,都会过来拿。薛朗每次酿酒都要酿许多。 酿果酒薛朗只酿纯果子酒,并不往里面加白酒,所以,薛朗酿造的果酒,在女士中极受欢迎。 酿酒在古代是有技术含量的,传承悠久的家族几乎都有自己的酿酒作坊,并不外卖,多是留着自家喝或者是待客。 薛朗也不打算外卖自己酿的酒,技术也不打算外传。如果将来他打算结婚,或许会传给他的后代。 酿造了许多果酒藏在地窖里—— 听风院有厨房,自然也就有地窖。这时候可没有冰箱,地窖基本是最好的储存方式。 酿完果酒,时间已到六月。江临还没有回来,只是让人送了信来,表示他岳丈家已经原谅他,仍愿意招他为婿。 江临和他的未婚妻年岁皆已不小,既然说成,婚配自然是立即就提上日程。婚礼日期定在年底,江临还需留在京中,走一些礼仪程序。 古代成亲需要什么礼仪程序,薛朗一概不懂,倒是公主殿下听说后,写了封信回京,让她府中的管家等出面帮江临打理,还拨了一座院子给江临成亲用。 细致周到处,不仅江临感激,薛朗也感激。郑重向公主殿下致谢,公主殿下只淡然表示无妨,不过是顺手之劳。 进了六月,土豆、红薯相继成熟。土豆不过区区一点儿,薛朗自己就能收完,唯有红薯,需要人力采挖。 依旧是马元良带着人过来帮忙。种植红薯的田地,就在山脚,土质略有些沙质。薛朗先选好能留作种株的红薯藤,剪断下来全部存到地窖里,之后才开始采挖红薯。 为了最大程度的不挖坏红薯,府兵们多拿的是小锄头,慢慢的掏挖。一根藤挖出树根大大小小的红薯,府兵们皆是有经验的人,拿手里掂量一下,就能估算出大致的产量:“薛……薛咨议,这……这东西能吃否?” 薛朗点点头:“这个叫红薯,可粮可菜,这次是第一次试种,来年应该就会推广。耕种起来颇为简单,也不占良田,和粮食一起吃,想来饿肚子的日子能少许多。” “喏!” 众府兵大声应道,看表情皆有些激动,还有人朝薛朗行礼:“多谢薛咨议。” 薛朗明白他们为什么行礼,连忙避开,道:“不用谢我。我朝之百姓,皆勤劳刻苦,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我有这个信心,也希望大家有这个信心。” “喏!” 这次的应喏声,更加响亮了。 经此之后,大家挖红薯的动作更加小心,挖的速度却快了许多。前面的负责挖,后面的负责把泥土扒去,收入筐里,就等着全部挖完了好称重。 薛朗蹲在一旁的树荫下,看着众人挖,没注意远远地过来几匹马,待行到近前,才发现是平阳公主带着人来了。平阳公主的身后跟着柳女官和韩进。 “见过公主殿下。日头高照,殿下如何来了?” 薛朗连忙迎上去行礼,马元良也带着人赶紧行礼。平阳公主摆摆手,道:“诸位免礼。莫要因为我的到来,扰到诸位做事,速速归位。” “喏!” 府兵们继续采挖。薛朗把平阳公主迎到树荫下,给她倒了碗水—— “太阳这么晒人,殿下还骑马赶过来,快请喝碗水。这碗还没人用过。” 平阳公主接过碗,喝了一碗水。薛朗又给柳女官和韩进倒了一碗。 平阳公主问道:“今日能挖完否?” 薛朗道:“禀殿下,大家怕挖坏红薯,挖得小心,故而动作慢了些,不过人多应该能挖完。” 平阳公主点点头,她与柳女官都是经手人,自然知道红薯的资料。韩进是公主殿下说试种了薛朗献上的新作物,今日采收,方才带过来的。 韩进见军士不时抬过来一筐挖好的红薯,默默地数了数,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不由开口问道:“敢问薛咨议,这名唤红薯的作物,是粮是菜?” 薛朗道:“可粮可菜,能做充饥之食。” 韩进倒吸一口气,心中开始默默估算,表情越发凝重,完了看薛朗的眼神却惋惜不已。看得薛朗莫名其妙,公主殿下一眼看出来,好心情的笑道:“韩公是在可惜未招幼阳为婿否?” 韩进满脸的痛心疾首:“早知薛咨议非林中之鸟,早晚有大鹏展翅之时,惜乎招婿不成,错过良才美玉也!” 公主殿下与柳女官皆笑出声,唯有薛朗一脸的囧。 就像薛朗说的,因为人多,区区一亩地的红薯,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收完了,收完就着拖来田边的称,开始称重计数—— 随着一筐筐的过称,韩进、柳女官的表情,越来越激动,唯有平阳公主还稳如泰山,一开始还会握一下拳头,平复情绪,后来,几乎就如老僧入定般,眼观鼻鼻观心的立于树下,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情绪。 待过完称,薛朗心算着记下的数字,一旁过称的人员正待用算筹计算,薛朗道:“殿下,不如由属下来算?” “可!” 公主殿下声音稳稳地答允。薛朗扯过一张纸,抽出笔就开始刷刷刷的写数字,韩进不放心的拿了记下来的数字校对,发现薛朗竟然一个数字都没错,讶然道:“薛咨议竟过耳不忘乎?” 薛朗心说这是穿越附带的金手指来着,冲韩进一笑,点点头,专心的套公式计算,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已然计算出来:“禀殿下,亩产总计1425斤余!” 怎么才这么少?! 薛朗有些纳闷。 韩进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多少?” 柳女官秀手掩着小嘴,也是难掩震惊之色,美目紧紧盯着薛朗,似是在等着他确认。唯有公主殿下满目精光,近乎一字一顿的问:“一千四百二十五余?” 薛朗点点头,道:“先前是属下疏忽了。异国的计数方法比之大唐略少,故而亩产斤数上更多些。异国一斤十两,而大唐一斤十八两。” 平阳公主默默在心里计数一番后道:“如果按照异国的计数方式,亩产约两千五百余斤,可对?” 薛朗点点头:“是这么多。” “好!好!好!” 公主殿下连说了三个好字,手中的马鞭凭空抽了一下,道:“韩进!” 韩进连忙躬身应道:“属下在!” 平阳公主道:“即刻上疏,禀报圣人,喜报!我苇泽关试种异人薛朗所献之新作物,亩产达一千四百余斤,约合二十余石……不,这封疏奏还是本宫亲自写!笔墨伺候!” “喏!” 平阳公主一声令下,立即有人飞快的给准备好。韩进弯腰躬身,让人把纸铺到他背上,给平阳公主以充桌面,书写奏疏。 平阳公主纸笔略一沉吟,几乎一个咯噔都没有,近乎一蹴而就的,笔走龙蛇,飞快的写好一封疏奏。写完冷静的检查一遍,命人直接送上京,直呈圣人李渊! 平阳公主昂首,朗声道:“此乃天命在唐之数也!” 韩进立即跪下:“大唐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朗后知后觉的赶紧跟着跪下,平阳公主走过来,不再顾忌男女之嫌,亲自扶起薛朗:“幼阳快请起,汝之功,在社稷,且准备进京面圣吧。” 可是公主殿下你还没度过生死难关,在此之前,薛朗完全没有进京的意思。薛朗正想着如何措辞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远远一声—— “报!八百里加急报!八百里加急报!” 平阳公主脸上喜色一收:“速速报来!” 传令兵跳下马,跪在平阳公主身前:“报!反贼刘黑闼引兵突厥,进犯山东!” ------------ 第130章 应对 刘黑闼引着突厥来了! “牵马过来,回府!” 平阳公主都还没说话呢,韩进就先跟身边的长随下令,柳女官也张罗着让人把马牵过来,准备回府。 薛朗早就知道刘黑闼会引突厥兵在六月进犯,并没有感到惊讶,自然就不会惊慌,他对平阳公主比对自己信心还足,有公主殿下在,区区刘黑闼算什么。 平阳公主一声断喝:“急什么!刘黑闼还未到苇泽关,如此慌张作甚!再者,就算到了苇泽关,尔等就能乱了分寸吗?越是如此,越应该沉着冷静才是,看看你二人,像什么样子!” 韩进跟柳女官皆是脸孔一红,一脸赧然之态,似乎在为自己失了冷静而惭愧。平阳公主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感觉刘黑闼引突厥进犯的消息还没刚才红薯丰收给她的震动大,一如既往地安然淡定之态,扫了一眼种在不远处的圆白菜,问道:“此作物还不能采收吗?” 薛朗道:“禀殿下,还需要养上一段时日,让菜心包的更圆更紧实一些。”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不知红薯要怎么食用?待田里收拾完毕,幼阳过来报予我知。” 薛朗灵机一动道:“红薯收了这么多,明年种植时,就不用块茎做种子,属下留了许多健壮的植株做种,种上几十亩都不成问题。新收上来的红薯,不如做几种吃食送上可好?” 平阳公主略一沉吟,道:“可。先划拨一百斤与你做吃食,剩余的先藏入地窖,事关重大,朝廷定会派使来验看,待朝廷验看之后再说。” “喏。” 公主殿下几乎是看着红薯全部装上车,看马元良带人护送—— 为了保存红薯和红薯的种苗,早在半月之前,农庄就已经挖了两个大大的地窖,专门用来存储红薯。 公主殿下这才决定回府。薛朗则跟着马元良他们去农庄,交代红薯的保存方法。其实红薯算是极容易保存的食物,只不过要注意一点,有表皮破损的只能摊开保存,没有表皮破损的可以堆在一起保存。 交代好之后,薛朗让万福拖上一百斤红薯回府。公主殿下就是采挖的时候来了一下,他可是这两天都在地里,先是忙选择留作种株的植株,后又忙着监工军士们挖红薯,人没晒黑多少,但也挺累的。 “敢问大郎,这名叫红薯的东西,怎么收拾?” 大家都没见过这个东西,不敢轻易下手,先来问薛朗。薛朗累了几天,难得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只让人熬了点儿小米粥,就着咸菜,清清淡淡的吃了一顿。 苏寒饭点儿的时候过来溜达了一圈,看薛朗吃的如此简陋,直接就没了胃口,回去他的药香居,让府中的大厨房给他送饭菜来。 薛朗道:“先把泥土洗干净,把水份晾干,要做也是过两天的事情,今天太累了,好好休息。” “喏!” 好好的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先去包子窝里看了看小狗崽们—— 如今,小狗崽们已经从圆滚滚只会爬的肉团子,成长到能跑能跳的肉团子。狗崽们满月后,包子就很少喂奶了,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护着不让人靠近。 狗崽们满月后,便开始喂面糊糊加肉末给它们加餐,一只只长得十分壮实。薛朗仔细的观察过,这些小狗崽们明显遗传了包子、馒头的高智商,一只只都比普通的狗崽聪明许多。 看来因为穿越的缘故,包子它们应该是基因之类的东西被改进或是进化了,形成了稳定的遗传基因,然后就遗传给了下一代。 薛朗不由有些异想天开,他也是一起穿越的,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不知道将来如果他结婚生子,下一代会不会也遗传到这个技能,有点好奇怎么办?难道要为了验证这个问题去娶亲生子? 薛朗认真的考虑了三分钟后作罢,为了这种原因结婚,简直无法说服自己。发散了一下思维,薛朗挨个摸摸小狗崽,洗漱后直接过去公主殿下那里—— 果然,不管文武,大家都齐聚在正厅中,皆已知道刘黑闼引突厥兵进犯山东的事情。 公主殿下安然坐在上首,神情一如既往,奇迹的安定了大家的心。薛朗行礼后,在自己位子上跪坐下来,听公主殿下分派—— 平阳公主道:“刘黑闼兵败秦王,逃往突厥之时,我已预见此人定会东山再起,引突厥进犯,如今情势变化,不出我之所料。关于刘黑闼此人,子鸣,你可有了解?” 叶卿道:“禀将军,属下曾有耳闻,此人有勇有谋,算是一员将才。另外,刘黑闼乃是贝州人士,山东只怕不是他觊觎之地,他的目的只怕还是冀州、豫州一代。毕竟,在此两地,刘黑闼旧主窦建德颇有声望。” 平阳公主点点头,赞许道:“子鸣能看到这些,已是大才。不过,据我观之,刘黑闼此来只怕不止是恢复旧地,或有南望长安之心。是故,冀州一代才会是他攻伐的主要目标。因此,苇泽关需加紧做好战备才是。” “喏!” 众人应道。平阳公主便把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分派下去,一派胸有成竹之态。分派完,公主殿下道:“刘黑闼复起,朝廷应会派兵征伐,我苇泽关首要做好防守,不放一个突厥人过关,做好此事才是我们的本分。诸将可明白?” “喏!” 众将领领命。 开完会,已过朝食,军中的将领们都各自回营做备战工作去了,薛朗被平阳公主留了下来,跟她一块儿用补上的朝食。 由于已经错过,厨房便给上了好克化的食物。平阳公主喝了一碗粥,静待薛朗吃完,眉宇间露出担忧之色。 很少见她情绪如此外露,薛朗问道:“敢问殿下,何事忧虑?” 平阳公主叹了一声,道:“此次刘黑闼复起,主帅只怕不是秦王。” 公主殿下真是好眼光,真真预料到一切! 薛朗道:“秦王功高,虽有帅才,可军功聚于一人之身……” 接下去的,薛朗没说。公主殿下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秦王功高,只怕不见容于太子。此次太子只怕要争领兵之权。秦王麾下将星熠熠,太子……不知将派出哪位将军。” 薛朗没答话,只在心里说,太子亲自上阵了,才不会派别的将军来领兵跟他争军功。 ------------ 第131章 薛朗式劝慰 想来公主殿下也不想在属下面前吐槽她的兄长,薛朗问道:“这刘黑闼已经被秦王打败一次,想来声势应该大不如前了吧?” 平阳公主摇摇头,一脸肃然之色:“非也。我之所以料定刘黑闼会攻打冀、豫两地,因由有二。其一,突厥借兵与刘黑闼,必然有所求,长安必是其目的,要灭我大唐,必先拿下长安,只需拿下长安,各地皆会有反王自立门户,则中原不攻自破也。” 薛朗点点头,确实,根据历史记载,刘黑闼只是在河北、河南起事,就有好几个州的刺史反叛响应他,如果把长安攻破,没了王庭所在,所谓的大唐帝国很可能变成一盘散沙。 平阳公主续道:“其二,刘黑闼乃窦建德旧部。窦建德为人仁义,在冀、豫两地,特别是冀地,声望极高。另冀地仍有不少窦建德旧部,刘黑闼打的是为窦建德复仇的名目起事,自然响应者众,败而复起,也有人响应。”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河北算是刘黑闼的地盘,支持者众多,他自然是要占据的。如此说来,刘黑闼能给新建的大唐王朝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其实是窦建德的遗祸。 说起来,窦建德这件事之后,会有那么多窦建德的旧部造反,圣人李渊要负大部分责任。窦建德在诸多反王中,算是声望卓著的一位,是位极有人格魅力的人。 窦建德对下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士兵们都愿意为他卖命,受到部下的爱戴,当地的士庶支持他的也不少。 窦建德为了救好友王世充在虎牢关一役败于秦王李世民之手,李世民爱惜他的才干,敬佩他的为人,并没有杀他,而是活捉了他,送入长安。 可惜,李渊这时候干了一件不太好评价的事,他下令处死窦建德。 从家国利益上来说,以窦建德的声望,留着他对大唐朝廷真正收复河北、河南,是一个极大的障碍,毕竟,如果哪一天窦建德再反叛,河北、河南简直就是他的忠实拥簇。杀了窦建德是一个对朝廷有利的选择。 但是,这个有利是建立在朝廷能安抚好河北、河南两地的基础上的。这两个地方,还留有许多窦建德旧部不说,当地的士庶们,支持过窦建德的人也不少。安抚好这些人,这两个地方才算真正的收复,如果安抚不好,这两个地方就是不稳定因素。 遗憾的是,这个安抚工作,唐王朝并没有做好。派去的官员或许是看到李渊下令杀了窦建德的原因,也或许是李渊有授意,总之,那厮去到河北,对窦建德旧部们,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随意抓人动刑,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实事求是地说,李渊也是一个有才干的皇帝,唐王朝是他创立的,唐王朝的政治体制,实行的律法等,都是在李渊手上建立起来,延续数代的完整体制。 但是,纵观李渊在位时期对待那些被唐王朝打败的反王们,李密、窦建德、杜伏威等,就没一个有好下场。在对待这些反王的问题上,李渊的心胸显然比不上他的二儿子李世民。 对头的皇帝是这样的德性,窦建德旧部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主儿,自然不会甘愿坐以待毙,于是就有了刘黑闼一反,追随者、响应者众的局面,才会让刘黑闼做成气势。不然,以刘黑闼一个嗜酒,又爱赌博,连父兄都讨厌他的无赖,又哪里会有如许声望让那么多人响应,依仗者不过是窦建德声望而已。 这件事情,平阳公主显然也是清楚的,只是,做这个决定的是她的阿耶,作为女儿,她也不好多加议论。 薛朗想了想,道:“且不说此次刘黑闼的声势能发展成什么情况。只说朝中,如果此次依旧是秦王领兵,则无需多虑,如果是太子一方领兵,朝中的局势只怕……” 后续薛朗没说完,反正平阳公主能听懂。平阳公主的黛眉微微蹙起,叹道:“我所忧虑者,也是此事。太子、世民与我皆一母同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如若阿娘在世,该如何的心伤。” 这事薛朗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无语半晌,拎起水壶,给平阳公主的茶碗里添了点儿热水,想了想道:“属下以往遇到过许多的难题。我的妈妈……就是阿娘,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见雨落泪,伤春悲秋的人,她连市场上米是多少钱一斤,菜是多少钱一把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家里家外全都是我父亲一把抓。” 平阳公主一愕,先是诧异的看薛朗一眼,旋即似乎明白过来,眼神莫名的暖了许多,蹙着的眉头散开,温声道:“于女子的角度来说,令尊乃是位好夫郎。” 薛朗眼神一暖,道:“许多人都这么夸我爸爸。我与殿下说过吗?我还有位双胞胎姐姐,从小到大,我们姐弟俩儿的事情,都是父亲一手操办。何时启蒙,何时上学,上哪里的学校,课外特长又该学什么,妈妈从来没操心过,她只需要上她的班,连自己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因为有爸爸操心。” 平阳公主点点头,等着薛朗继续往下说。 薛朗喝了口水,道:“一个男人既要忙工作,又要忙家庭、孩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因为疲劳过度爸爸出了意外,重伤,成了植物人。殿下知道植物人是什么吗?就是除了跟正常人一样有呼吸、心跳,但是已经失去意识,深度昏迷的人。” 说完,薛朗顿了顿,继续道:“爸爸的倒下对我们来说,真是天大的灾难。那一年,我和薛晴十五岁,整天只知道上学,于世俗人情连五分都不通。可是因为妈妈靠不住,我们俩只能懵懵懂懂的开始学,可即使我们再努力,爸爸还是被医生宣布脑死亡,再无治愈苏醒的希望。更雪上加霜的是,妈妈被人骗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全部被骗走了!妈妈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自杀而亡。我和薛晴就成了孤儿。” “幼阳……” 平阳公主唤了一声,薛朗笑笑,道:“此后,我和薛晴是吃了不少苦,可是,我也学会了一个道理,这世间的事,岂能事事尽如人意!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做到我们能做的,最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老天才知道!” 平阳公主眼神幽深的望着薛朗,近乎叹息:“幼阳啊……” 似乎有未尽之语没说。薛朗应了一声:“属下在。” 平阳公主道:“你的意思,我明了也。得幼阳为友,建瓴之幸也!” 薛朗笑起来:“其实属下也这么认为的。” 平阳公主忍不住“噗嗤”一笑,抑郁消解。 薛朗也跟着笑,人人皆有伤怀之事,区别不过是看待问题的态度。人终究还是要向前看,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那就只能接受事实。 ------------ 第132章 论突厥 所谓儿大不由娘,何况,平阳公主还不是娘,只是姊妹罢了。平阳公主放开怀抱,不再耿耿于怀于这件事,转而与薛朗说起后勤的事宜来。 自古以来,打战打的就是一个后勤。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的现在,无有粮草,什么战也打不了。 这个是薛朗主管的,他当然知道。拜现在有个好记性所赐,平阳公主问起来,薛朗立即就能把数字说出来,粮草各有多少,清清楚楚。 战争其实一个浩大的活动,打仗需要动用的东西太多。特别是古代,从决定打仗到真真开始,后面往往代表着繁复的准备。 好在,因为薛朗的到来,唐王朝上上下下自从年初就开始准备,以应对突厥的南下。但凡有识之士,心里都清楚,刘黑闼的再次复起只是来帮突厥打前站的,如若刘黑闼不行,后面跟来的就是突厥。 平阳公主道:“是故,刘黑闼必须平定!唯有把刘黑闼彻底平定,朝廷才能腾出手来应对突厥。突厥才是朝廷心腹之患也。” 薛朗道:“朝廷之患在内而非在外!” 平阳公主讶然:“幼阳何出此言?” 薛朗道:“纵观历史,从古至今,历代以来,北边皆有胡人之患,匈奴为祸秦汉两代,如今到了我大唐,则是突厥。中原一代,虽有改朝换代,可依旧是汉人天下,而关外,胡患则是换了许多个民族。所谓铁打的中原,流水的胡人。” 平阳公主点点头:“幼阳常有惊人之言,细思却颇妙。幼阳请继续。” 薛朗拱拱手,接着道:“胡人之患,皆是我中原实力偏弱或是天下大乱,一盘散沙之时!如若我中原王权统一,国富力强之时,哪个胡人能与之一战?所以,平突厥不过是时间!我大唐国本初立,内有乱匪,国力尚弱,所以才会视突厥为大敌。照我看来,战略上尽可藐视它,战术上却要重视它。” 平阳公主抚掌赞叹:“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一语,真乃震耳发聩之言也。” 薛朗笑着拱拱手,诚实的道:“这是种花家一位伟大的军事战略家及帝王所言,属下觉得,用在这里也是合适的。” 说到这里,薛朗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从小读过不少史书,知道胡人是我中原朝廷的一大边患,朝廷强时自然不足为惧,能压着胡人打,朝廷弱而中原乱时,就是胡人猖狂之时。故而,路过突厥时,我曾停留了一段时间。” 平阳公主立即问道:“如此说来,幼阳对突厥也有了解?” 薛朗点点头,心说都是从史书上看的,不过现在只能假借这个借口说出来:“突厥最强其实是在南北朝时期,当时,突厥大一统,这一段时间大约有二十多年,突厥王庭统治之地,东西之间距离可有万里,南北之间也有五六千里之数,建下一个强盛的帝国。直至……唔,大致是前隋开皇年间,突厥汗国才分裂成东西突厥,互相还打了二十多年战。” 平阳公主道:“原来如此,难怪在那些年,未有突厥叩关之事发生,原是发生内乱。” 薛朗道:“没错。所以,后来才有突厥沙钵略可汗归隋一事。直到隋炀帝那个败家子弄得天下大乱,各地起义频发,才有始毕可汗趁乱脱离隋朝自立的事情发生。” 后面的事情,薛朗就不说了,再说就是公主她爹跟突厥借兵一事了。说起来,有许多人都说李渊、李世民父子曾向突厥称臣,这个说法是不对的。后世有好几个历史学家曾考据过,李渊与李世民父子并没有向突厥称臣,最多只算结盟。 李渊一开始起兵的时候,曾向突厥借兵,给突厥的书信用了一个启字,并不是称臣的证据,而是一种礼仪。在武德八年之前,李渊与突厥用的都是敌国礼,而不是称臣。武德八年之后,就改成君对臣下的礼仪了。 薛朗道:“其实,北方并不是只有突厥强,尚有铁勒、契丹等部。这两个民族相比突厥是还弱小,但是,假以时日,必是中原的心腹大患。不过,这个为时尚早,还不到忧虑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突厥。” 平阳公主点点头。薛朗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北方的游牧民族,并不像中原地区一样具有大一统的思想,可以说得上是各自为政,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拉一个,打一个,分化他们呢?” 平阳公主问道:“怎么拉?如何打?” 薛朗想了想,道:“突厥缺什么?” 平阳公主道:“突厥缺的是安稳富足的生活,享用不尽的美酒华服,而这些我中原都有。我中原还有大量的人口,突厥只要打进来,凭借弓马之力,强迫奴役我中原民众,就等于有了用之不尽的奴隶,突厥只需要尽情享受就是。与识礼者讲礼,与只知用蛮力服人的牲畜,唯有打服了方才有说话的机会!” 薛朗点点头,表示懂了。将来的游牧民族政权元朝不就是这样的么?视汉人为四等人,活得连猪狗都不如。历来只有打出来的和平,从来没有谈出来的和平。 讨论了一下突厥的事情,薛朗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敢问殿下,叶卿搞定驻军没?眼看大战在即,如果军队不是上下一心,则结果难料了!”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反问:“幼阳不信我之眼光?” 薛朗道:“不是,属下自然相信殿下看人的眼光,只是颇为好奇叶卿那么一个闷犊子是怎么收服人心的。” 平阳公主道:“叶卿乃天生的将帅之才也,虽是初入军伍,却深谙领兵之道。在军中,服众只需要做到一点,即可服众!” 薛朗好奇的追问:“是哪一点?” 虽然不打算领兵打仗,不过,驭下之道皆有共通之处,平阳公主说他没威严,听听别人是怎么驭下的,也是一种学习。 活到老,学到老!薛朗是这句话的奉行者。 平阳公主不是那种恶趣味喜欢吊人胃口的人,见薛朗问,自然爽快的告知:“威望!” ------------ 第133章 章节名取不出来 威望?!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薛朗好无语的望着公主殿下,委婉的道:“殿下,指点属下这种笨人的时候,请殿下说得详细些,可好?” 公主殿下不由一笑,似乎对薛朗这种自黑精神挺赞赏,笑道:“叶卿初入营当日,设下百金赏钱,与众将比试弓术与茅术,众将皆败之,叶卿大胜,当众宣布把用作于赏金之钱买羊宰烹,与众将士共享。” 看不出这小子这么有手段! 薛朗表示佩服。公主殿下似是看出薛朗的佩服之意,缓缓补充了一句:“那百金赏钱,乃是叶卿向我借贷之资。我甚喜他之手段,免了他之债务,叶卿甚感激。” 岂不是要感激么? 薛朗看叶卿与他那小未婚妻经济上应该也不算宽裕,要不然他那小未婚妻也不会在农庄收购鱼虾的时候捉了去卖。 而且,经过叶卿这么一番举措,威有了,望还不简单!只要假以时日,以叶卿的聪明,自然能做到上下一心。 对叶卿与平阳公主的做法,薛朗只想说老司机套路深,像他这样的萌新,是学不来的。不过,倒是有一些经验可以学习,以力服人学不来,努力努力以学识服人还是可行的。感觉学会了一招的薛朗抱拳向公主殿下致谢:“属下多谢殿下指点。” 公主殿下摆摆手,不以为意,突然转换话题:“说来,幼阳答应的红薯宴,可准备妥当否?以幼阳于饮食一道的精细,我甚是期待之。” 薛朗笑道:“请殿下保持期待,明日朝食即可享用,定不会让殿下失望就是。” 平阳公主一笑,道:“静待幼阳。” 说到红薯,薛朗道:“说起来,土豆差不多也可以挖了,种在园子里,肥力给的够,收获应该挺喜人的,还有,棉花……就是殿下习惯说的白叠子,也该打顶了。” 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何谓打顶?” 薛朗答道:“就是把棉花植株上一些弱的枝干和叶尖剪了,让棉花从土里吸取的营养,全部集中到好的棉桃上,以使得这些好棉桃的产量和质量更高、更好。这是彼时种花家的棉花种植户们总结出来的实用经验,对棉花的增产和稳产有好处的。” 平阳公主道:“原来其中还有这般学问。不知我大唐何时才能像种花家一般,每门学问皆有教授之所,皆有研习之人。” 薛朗道:“慢慢来,终归会有的。” 平阳公主点点头,两人皆知道,这个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说起农业,薛朗突然想起《齐民要术》来,这本书算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完整的一部农书,这本书概述了农、林、牧、渔、副等方面的生产技术知识。 另外,这本书的作者也是个妙人,他居然嘲笑孔子孔圣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齐民要术》主旨“食政为首,要在安民,富而教之,用之以节”。这本书推崇实用主义,实用到什么地步呢?就是关于花草的种植培育、园林的建造等原本属于农业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 这本书在历朝历代都颇受重视,中国古代一直是农耕文明,宋时刊印的官印书,有“非朝廷之人不可得”的说法,被后人称之为“惠民之政,训农裕国之根本”。 这部书记载之详细具体,涵盖范围之广,是后世所有写农书人的榜样。在古代来说,是很实用和值得推广的。 于是,薛朗问道:“敢问殿下,府中可有收藏农书?” “农书?幼阳要这个作甚?” 平阳公主问道。薛朗道:“曾有人说过,打仗就是打后勤。后勤来说,不过就是衣食住行,住行可以简便,衣食却简便不了,简便了便食不饱腹,衣不蔽体,何况还是打仗的后勤?更为重要。我懂的耕种方法是我从种花家学来的,也想看看历朝历代的著述,取长补短。” “大善!” 平阳公主赞了一句,道:“我知幼阳何以博学矣。” 看个农书学习一下也能扯上博学? 薛朗一脸莫名的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道:“恰是幼阳颇明谦虚好学之精髓,勤于治学,故而方有今日之博学多能。” 薛朗被夸得不好意思:“殿下过奖,属下只是自知才学不足,所谓笨鸟先飞,多学些知识总是好的。” 平阳公主道:“我当向幼阳多多学习才是。” 薛朗拱拱手,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说起农书,平阳公主道:“农书历朝历代皆重视,多有收藏,我也不例外,计有《氾胜之书》和《齐民要术》,幼阳如想看,我让人拿来。” 薛朗一听,心中高兴不已,连忙道:“谢殿下。” 话说,《汜胜之书》在现代可是已经失传了,等以后去到长安,要多多搜集后世已经失传的东西,然后收藏起来。特别是《齐民要术》这种实用类书籍,就算是以后家族败落,子孙也能从书里学点儿实用的技术,不至于饿死。 薛朗觉得,他考虑的也够远的,果然是在唐朝被当中年人看的缘故吧?好醉! 抱着公主殿下使人拿来的《汜胜之书》和《齐民要术》回听风院,刚进院子门口,五只胖成肉球的小狗崽们就迎上来,奶声奶气的“汪汪“着求摸求抱。 薛朗把书交给长俭,蹲下身挨个把小狗崽们摸摸抱抱。抱着两只小狗崽,还没放下,突然脚边一阵“呜呜”的哼唧声,似乎有着无限委屈。 薛朗低头一看,居然是豆浆。薛朗正欲摸它,万福表情古怪的道:“禀大郎,豆浆发情了!” 薛朗低头看看豆浆,没看到血迹,再看万福古怪的表情,放下小狗崽,蹲下身子,抱着委屈的豆浆摸摸,低声问万福:“怎么?里面有什么内情?” 万福也学着薛朗蹲下,低声道:“今天早上豆浆、油条一直没出犬舍,小的去查看才发现豆浆发情了,并且,已经被油条……” 万福没再继续往下说,薛朗秒懂!不过,油条居然这么霸气,平常根本看不出来!再不过,原以为豆浆很温柔文静,原来却是只傲娇。薛朗相信以豆浆的本事,如果它不愿意,油条也不会得逞,所以,以前的嫌弃与打闹,其实是打情骂俏吗? 薛朗有种“今日方才识得个中真相,原来你们是这样的狗狗”的感觉。原来狗的世界也不简单,包子、馒头,豆浆、油条,这两对简直可以写一本狗血超过于妈的小言。 有种新世界大门被打开的蛋疼感,再也无法直视狗狗们。薛朗其实很想把豆浆推开,现在看它委屈的小样子,感觉复杂得不要不要的。 ------------ 第134章 与吃货为邻 把狗狗们安抚好,让豆浆自己回犬舍休息,豆浆哼唧两声,才委委屈屈的向犬舍走去,油条哼哧哼哧的跑过去,欢快的摇着尾巴,还想去舔豆浆的毛。 豆浆转身用头一顶,直接把油条顶开,还用嘴往油条的背上咬了一口,头颅一昂,无比骄傲的样子,自己慢慢走回犬舍。油条抖抖被豆浆口水沾湿的毛,屁事没有,继续颠儿颠儿的追在豆浆身后回犬舍。 薛朗看的目瞪口呆,万福默默地跟去看了一眼,回来告诉薛朗:“想来待豆浆生小狗崽时,应该不会比包子少。” 薛朗懂了,心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豆浆你这只傲娇的小婊砸! 再也不要管这些狗狗们了!带着这样的决心和复杂的感想,薛朗干脆的去指挥秀娘处理红薯。 昨天带回来的红薯,秀娘已勤快的洗干净泥土,并依照薛朗的吩咐把水晾干,就等着薛朗一声令下,就按照主人的吩咐处理。 薛朗让阿陈去弄了个石磨来,顺便还赶来一头拉磨的驴,大概估算了一下,挑拣出几斤红薯,削皮,切成细条,先用食盐水泡上一下。然后沥干水分,放入炉子里烘干。 原本自然是天然晒干最好,不过,现在赶时间,只能采用烘干的方式。这是个细致的过程,马虎不得,也急不得。 薛朗就慢慢的烘着。 “薛咨议你这是在做何美食?这是何物?我竟从未见过。”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薛朗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又是苏寒那只逗逼来了。薛朗敢拍着胸脯打赌,这小子对听风院肯定比他的药香居熟悉,几乎天天来报道,能不熟吗! 薛朗道:“这个东西叫红薯,吃的!不过,这些烘烤好的不能吃,我等着磨粉呢,待会儿如果有剩余的,我弄点儿吃的给你。” “喏!” 听到有吃的,苏医生简直就像模范小学生似的听话、乖巧,吃货风范,令人绝倒。 烘干了许多的红薯条,之后把这些烘干的红薯条投到石磨里,叫阿陈赶着驴,慢慢的磨成细粉。 还剩下一些红薯条,薛朗打算烘点儿红薯干出来,烘烤之余,顺手丢了两根红薯进炉子,一边烘红薯条,一边还翻转红薯。 烤红薯的香味儿,吃过的都知道,说香飘十里夸张了,不过,蹲坐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苏医生肯定是闻到了,面瘫着一张脸,眼里却有急切的神色:“薛咨议,熟了吗?熟了吗?” 说好的高冷神医范儿呢? 每次看到苏寒的真面目,薛朗都有自戳双目的想法,识人不清啊!他当初到底是从哪里觉得苏寒是高冷酷哥的?简直是不堪回首。 没一会儿,用木棍戳着红薯已经软了,薛朗从炉子里把烤红薯夹出来:“注意烫,先放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苏寒已经右手拿着一双筷子,稳稳地把烤红薯夹起来,左手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匕首,极其灵活的挑开红薯略有些焦的表皮,露出里面橙黄色的红薯肉来,闻着香甜的味道,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一边吹气,一边道:“我习有剑术,双手皆算灵巧便利,烫不到我!” 薛朗:“……你把剑术用到这里,你考虑过你师父的感受没?” 苏寒居然还想了想,道:“师父应该没想法才是,在山上,他曾占着剑术比我高明的便利,抢了我许多的肉吃。直至我发愤图强,努力练剑,超过他之后才没再让他把我好吃的夺走。” 感觉听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对苏寒师父世外高人的印象算是毁得连渣渣都不剩了!所以,故事里都是骗人的,现实一般都比较惨烈,简直不想面对。 “薛咨议,这个叫红薯的东西挺好吃的!你怎么不吃?” 苏寒满眼关切的问。薛朗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一下,道:“太烫了,我待会儿再吃。” 苏寒:“薛咨议,我不怕烫!” 薛朗:“……红薯这个东西吃多了会积食。” 苏寒:“无妨,我年轻,身体康健,不怕积食。” 都说到这里了,薛朗还能咋地?只能挥挥手:“既然如此,那你吃吧。” “谢谢薛咨议。” 如果不是面部神经坏死导致的面瘫,薛朗相信苏寒这会儿肯定满脸的笑。想到这里,不由心软了几分,罢了,反正他以前常吃,给没吃过的苏寒尝尝鲜好了。 吃了两个,苏寒渴望的眼睛望着旁边的红薯堆,小声的问:“薛咨议,还能再吃一个吗?” 薛朗失笑:“吃多了真的会积食。” “不怕,我多练一会儿剑术就是。” 好吧,熊孩子总要是用血的经验教训才能学乖。苏寒已经是大人了,不听劝,薛朗便由他去,积食一次他就知道了。 果然,没出薛朗意料之外,等晚饭的时候,苏寒就后悔了!因为晚饭吃的是卤面。可惜,他只能闻着扑鼻的香味儿,默默摸摸圆滚滚的肚子,空自遗憾,默默琢磨要如何说服秀娘,明天早上给他也做这么一碗面。 说来,如圭大约是看苏寒在这里比在自己家都熟悉,默默的把苏寒的份例划拨到听风院,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每次下班回来,苏寒都自觉自愿、积极性颇高的过来报到,面瘫着一张脸,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等饭吃。 江临不在家,仆人们又不可能上桌陪他吃饭,一个人吃感觉空空的,多了一个大吃货苏寒,感觉热闹了许都。别的且不说,在薛朗眼里只能算普通,尚有赶紧余地的饭菜,在苏寒眼里简直就跟美味佳肴一般,搞得薛朗食欲都好了不少。 吃了饭,薛朗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苏寒自动消失回自己的小院中去,给薛朗留一点儿属于他自己的个人空间。这般知趣,才是薛朗没赶他走人的根本原因之一。 散了一会儿步,洗漱过后,薛朗上床歇息—— 没错,床终于做出来了,垫了厚厚的羊毛褥子,睡起来自然赶不上后世的席梦思,不过,总比地铺好些就是。 人的适应性真是阔怕。刚穿来的时候,薛朗还睡不着,总是醒上半宿才能睡着。如今不过几个月,生物钟就适应了古代的作息,沾床就睡着。 今天没下雨,是个大晴天,天上的星星都一闪一闪的。本该是寂静的夜晚,因为红薯吃多了积食的苏寒还在练剑消食—— 隔壁似乎有什么声音! 苏寒心中一紧,忘了薛朗不准爬墙的警告,直接翻上院墙,灵活的翻下去,刚落地站稳,只觉得耳边似乎有一股风—— 下意识的歪头避开,手中剑一挡,低声:“来者何人?” ------------ 第135章 热闹的夜 来人嗤笑,同样低声:“某还想问你是谁?何以在此?” 苏寒道:“此地乃公主府,半夜闯入,该当何罪?” 来人一哼:“此话该当问你!” 说话的功夫,也不耽误来人加紧攻势,苏寒一开始还能应付,打着打着渐渐有吃力之感,长剑果断一撩,扯开嗓子吼:“来人啊!有刺客!” 来人一声低喝:“噤声!” 已然是来不及—— 苏寒嗓门儿挺大的,这一嗓子吼的,周围的住户全都听见了!一时间,隔壁熊左郎与易参军家都点起了灯笼,巡逻的军士,暗中的护卫等,全都往听风院赶来。 睡在外院耳房的万福、长俭自然被吵醒,两人披了衣服,一人拿着一根木棒,趁着黑,偷偷摸摸的,一个向着内院大门摸去,一个向着外院门摸去——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万福赶紧开门,把人放进来,却是披甲巡逻的步甲们。还有被惊动的府中护卫们,飞速的赶来—— 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挤进来许多人!披甲执槊的步甲,黑色布艺,腰悬长刀的护卫们,还有熊郎将父子,手里皆拿着兵器。 “误会!某乃江临,并非刺客!” 来人连忙收手跳到一边,大声表明身份。苏寒不依不饶,挽个剑花,追了上去:“不认识!半夜三更的翻墙爬进来,不是刺客就是贼!” 江临举起木棍挡开苏寒的剑,怒道:“你还不是翻墙过来的!否则,某怎会对你动手?” 苏寒的气势瞬间弱了几分:“我是吃多了积食睡不着,听到声音不对情急之下才翻墙过来的!” 所以,这两人完全就是误会! 步甲们领头的将领出声道:“江校尉,这位乃是府中新晋的医生苏寒,就住在薛咨议隔壁的院子;苏医生,这位乃是薛咨议之义弟江临江校尉,从长安赶回来的。我等确认过的。” 苏寒恍然:“难怪这厮能轻易的进来,原来是熟人。” 江临冷哼一声:“某只是熟知兄长与万福他们之作息,不想吵到他们,谁知竟被你这莽撞之人坏事,闹出如此大之动静!” “哼!从未听说回自家要翻墙的!” “某也未见过擅自翻墙进邻居家的医生。” “你!” 两人互相怒视一眼,互不相让,一个抱着木棍,一个拎着长剑,大有再打一场的意思。 步甲将领见状大为头疼,干脆道:“既然是误会,那江校尉、苏医生请早些安歇,末将继续带人巡夜。” “范军曹,熊郎将,小熊郎君,还有这几位护卫大哥,大半夜的惊扰到诸位,薛朗代义弟向诸位陪个不是。” 内院大门打开,却是薛朗被惊醒出来了,衣裳只是随意的披着,鞋子随意的套着,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显然是被惊醒都来不及整理就出来的。 被薛朗称作范军曹的将领回了个礼,客气的道:“薛咨议客气,此乃末将职责所在,既然是误会,那末将就继续巡夜去也。” 老熊打了个哈欠,也把马槊抗在肩上,道:“既然是误会,那老熊也回去了,江二郎大半夜的才赶到,想来路上多有辛苦,薛兄弟快去安顿二郎吧,熊壮,走咯。” “薛叔、江叔、苏医生好好歇息,小侄先回去了。” 熊家父子走人。护卫们朝薛朗拱拱手,也低调的走人,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小院,瞬间又恢复清静,薛朗让万福搬了个椅子出来给他,大马金刀的坐到椅子上,望着院中站着的二人:“说吧,大晚上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俩有什么感想?” 江临干脆的认错:“大哥,是小弟错了!” 也不辩解,直接认错。薛朗不置可否,望向苏寒—— “薛咨议,我也是担心有人对你图谋不轨,心急之下才翻墙的,虽然有错,但情有可原。” 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不过,底气不足就是。薛朗头疼的道:“都告诉你红薯要少吃些,看吧,现在积食睡不着了吧?” 苏寒摸摸肚子,惊喜的道:“咦……刚才与薛咨议的义弟打了一架,肚子居然不涨了,薛咨议,夜已深,我先回去睡了!” 说着,居然想原路返回!薛朗蛋疼:“走门,不许翻墙!” “对对!应该走门才是!” 说着,连忙从大门离开。 薛朗这才转头对江临道:“半夜才到家,路上辛苦了吧?万福,长俭,你俩给二郎烧点儿热水,泡个澡,解解乏,好好休息一下,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喏!” 万福、长俭领命而去。江临不好意思的道:“小弟到时惊动了巡夜的军士,还叮嘱他们不要声张,莫要吵了兄长的睡眠,想不到最后竟是小弟自己莽撞把兄长吵醒了。” “其实我也有错!” 苏寒不好意思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薛朗一跳:“苏寒你怎么又过来了?” 古代就这点最不好,没电就没电灯,没电灯晚上哪里都是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有个人过来,要是脚步轻些,根本发现不了。 苏寒嗫喏道:“我院子的大门从里面栓上了,所以……嘿嘿,薛咨议,对不住了,为了回家,我还只能翻墙。这位薛咨议的义弟江二郎,你之武艺不错,改天我们好好切磋一番,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朝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动作倒是没一点犹豫的倒退一段距离,猛冲几步,地上大力蹬一脚,人已经蹿上墙,双手在墙头一使力,几乎毫不费力的就翻过墙去。 这身手用来翻墙也是醉了!薛朗表示无语! 江临表情古怪:“大哥,这位新来的苏医生是何方神圣?行事怎么如此怪异?” 薛朗拍拍他肩膀,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逗逼是一种何等奇葩的生物,只能语重心长的交代义弟:“苏医生这人吧,你记着他心地不坏就是,与他交往可直率些。” “小弟知道了!” “去洗个热水澡,去尘解乏,好好睡一觉吧。” “嗯,大哥也快去休息,想来近日事务必然繁忙,莫要伤了身子才是。” “嗯,都去休息吧!万福,长俭,烧好水你们也睡吧,其余的,让二郎自己做。” 万福道:“大郎快去睡吧,小的们习惯了,伺候好二郎就去睡。” ------------ 第136章 不打不相识 薛朗还是等江临去洗澡了,才回卧室去继续睡。不过,大半夜的被吵醒,还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睡着,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床略有些晚。 等他起床洗漱出来,院子里,江临已经和苏寒打上了!一个用木棍,一个用长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过,苏寒和江临的脚步,怎么感觉没昨晚上灵活迅捷呢? “着!” 江临一声暴喝,苏寒一声惊呼,飞快的后退一步—— 江临的棍子一头距离他下巴仅仅两指! 苏寒长剑倒垂,抱拳为礼:“江兄好武艺,佩服!” 江临爽朗一笑,收棍而立,回礼道:“苏医生过谦,你之剑术,在我遇过的人中,修为是极好的,我胜在天生力大,仗着兵器便利,你使长剑,自然力有不逮。” 苏寒认真道:“非也。江兄虽然天生神力,但苏某技不如人也是事实,江兄才不要过于谦虚为好!” 两人互相推来让去,总之就是大家都不错的意思,你夸夸我,我夸夸你,其乐融融。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昨晚上还互相嫌弃,怎么早上起来世界就变了?这是变成好基友的节奏?! 薛朗表示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世界变化快!总有种起床方式不对的感觉,薛朗琢磨,要不再回去睡个回笼觉,重新起床一次看看能不能找到正确的起床方式?! “大郎,秀娘问大郎想吃什么朝食?苏医生想吃卤面,二郎想吃小米粥配咸鸭蛋,大郎呢?” 长俭来问话,把薛朗发散的思维重又拉回来,一听不由乐了,道:“跟二郎一样就好。长俭,二郎跟苏医生……这是怎么了?昨晚上还互相不待见,怎么起床就开始交好了?” 长俭一脸“我懂大郎你的凌乱”的表情,口舌便利的给薛朗细细说了早晨的情形—— 江临是有早起练武的习惯的! 据他说,从四岁开始,一直坚持了十多年,每天皆早起,从来不落下。他又是练武的,精力过人,即使经历的急行赶路,顽固的生物钟依然让他在早晨的时候准时醒来。 练过武艺的人都知道,练武成习惯后,每天不练一下,感觉浑身都不自在。醒了也睡不着,江临便干脆的起身,到外院练武。 先打了一趟拳活动筋骨,筋骨活动开后,拎了墙角的石锁,在手里丢着玩,准备等会儿再练棍术。 “难怪一身蛮力,原来是这般缘故。” 江临练武专心,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声音,吓了他一跳,要不是眼疾手快,很有可能被石锁砸到脚! 抬头一看,原来是昨晚上坏了他打算,不止吵醒了兄长,还把邻居、巡夜的步甲、护卫都惊动来的罪魁祸首。 对上苏寒,江临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白他一眼:“我当是谁,原来又是苏医生,何以又爬墙头?可是翻墙次数太多,已形成嗜好矣?” 苏寒眼中掠过不自在的神色,反唇相讥:“我道家功讲究吸纳先天紫气,这墙头位置好,恰好朝东,旭日初升,紫气盈满,正适合我打坐,如不是你在下面哼哼哧哧惊扰到我,我何至于搭理你?” 江临一听,更不乐意了:“你住你的药香居,我住我的听风院,大家各有居处,你做什,我做什,互不相干,何来惊扰之说?依某家看,定是苏医生修行不到家,才会轻易被惊扰,如是那有道修真,即使身处闹市,依然不扰清静!苏医生,当多多努力修行才是。” 这话说的太毒,苏寒如何能受得,立即暴喝一声:“呔!你这厮好生无礼,竟敢置喙苏某修行之事?该打!” 江临立即道:“打就打,有本事就来啊!” “你等着!” 然后,苏寒跳下墙头,没过一会儿,手里多了一把长剑,再次从墙头翻下来,看得长俭欲言又止,幸好大郎还没起床,否则看到又要说苏医生了。不过,身为奴仆,待会儿大郎起床,苏医生又不走正门翻墙而入的事情,还当报予大郎知道才行。 长俭在这边琢磨自己的小心思,那边,苏寒已经摆开架势,开始向江临叫阵:“江二郎,苏某来了!可敢与某一战否?” 江临手中的棍子耍了一下,道:“你好歹也是府里的医生,伤了你,我兄长定会生气,兵器昨晚上已比试过,不如我们比比拳脚如何?” “依你!” 于是,两人弃了兵器,再次开打。拳来腿往,全朝对方身上招呼,不过,所谓打人不打脸。两人都是要出去见人的,倒是默契的都没往对方脸上招呼,而是尽找着身上招呼。 苏寒呼吸绵长耐力足,江临胜在天生力气过人,一时间倒也打得难分难解。江临道:“苏医生,看来你这剑术的功夫可比不上你的拳脚,可是尊师教导剑术之时不用心之缘故?” 苏寒道:“你才不用心!某乃医者,手上功夫自然要足,剑术比不上拳脚有何奇怪之处?如若苏某剑术比拳脚修为高,岂不是说苏某医术不精么?羞煞祖先也!” 苏寒这么一说,江临倒是佩服起来,道:“我兄长说你心地好,果然如此。罢了,看在你人品尚可的份上,昨日之事,揭过不提!” 拳脚上,两人到打了个难分难解,最后还是江临放弃使用技巧,纯粹也自己的大力气砸人,硬生生把苏寒逼到墙角,方才逼得苏寒认输。 苏寒叹道:“我之拳法,乃是以巧胜拙之法,如若是师尊在此,就算你江二郎天生神力,也讨不了些许便宜。苏某修为不到家,无有方法破解你之神力,愧对尊师也。江二郎言苏某修行不足之语,未过其实也。” 江临已佩服苏寒的人品,闻言道:“苏医生乃是医者,如果论医术,某家给苏医生提鞋都不配。可若是论武艺,某家自稚龄起已然习练十余年,苏医生比不上某家,自是当然,否则,岂不是说某家十余年的武艺白费么?兄长曾教我,人皆有擅长之处,莫要妄自菲薄,也莫要自视甚高,当有自知之明,扬长避短,则事成矣。” 苏寒赞同的点头:“薛咨议言之有理!” 两人竟越说越投机,说着说着,兴致来时,又开始比武,当然,这次是切磋,再不复昨晚火星四溅的比武。 于是,也就有了薛朗起床看到的景象! 薛朗点点头,心中默默道,原来不是他起床方式不对,而是这两货居然不打不相识了!也好,江临能与苏寒处得来自然好,免得以后苏寒过来吃饭不方便。 不知为什么,总有种还没结婚就做了爸爸的沧桑感,为了这两小子,薛朗操的心也是蛮让人醉的。 ------------ 第137章 红薯宴 虽然欣慰两人能成为基友,不过,有件事是要算一算的! 薛朗道:“苏寒,你怎么又翻墙?你这样不对你知道吗?扣你卤面一碗,省得你不长记性!” 苏寒一声怪叫,语气极其凄惨:“薛咨议何以如此待我?万不可如此,扣我卤面与要我性命无异!” 这话说的,薛朗直接笑出来。江临直接傻了—— 好好的基友,怎么说变就变了?要不是招牌的面瘫脸,真真怀疑是不是鬼上身了! 薛朗学着苏寒面无表情的道:“已经给你说过不要翻墙,说了这么多次都没用,想来扣一次你喜好的美食,就该记住了!来,我们用最爱的美食发誓,再翻墙就扣好吃的!翻一次扣一碗,翻两次扣三碗,翻三次以后都没得吃!” 苏寒语气十分可怜,肩膀都缩起来:“薛咨议不能通融一二吗?” 薛朗毫不动摇:“不能!” 苏寒语气十分痛惜:“何以如此残忍?” 薛朗看着他,摊手。苏寒看说不动薛朗,明白这是薛朗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改变了,只能委委屈屈的答应了。 委屈得薛朗都忍不住吐槽:“你就这么喜欢翻墙?看你委屈的。 苏寒长叹一声,道:“非是我喜欢翻墙,而是美味诱人,翻墙乃是捷径,为了早些享用到秀娘烹饪的美食,绕路走正门真真是无端的浪费,还是翻墙快些!” 薛朗:“……” 薛朗已经不想说话了!江临直接哈哈哈笑出声,看来是已经缓过来,毫无压力的接受了他新结识的好基友是个集神医、吃货、逗逼、面瘫于一身的奇葩,年轻人就是心理素质好。 警告了苏寒,叫人摆饭。听风院里一天是三顿的,这顿算是早点,只是长俭他们习惯称作朝食。 吃饭的时候,依旧遵循唐朝人习惯的分食制,只不过,薛朗和江临这两个不喜欢跪坐的,每人屁股底下都多了一个小凳子。苏寒来混饭吃的这段时间,见状试了试,立即主动向薛朗要了一个小凳子。 苏寒的卤面,江临的小米粥、咸鸭蛋,薛朗只稍稍喝了一小碗小米粥垫垫肚子,后面还有许多活儿等着他去干,他还得给公主殿下做红薯宴呢。 卤面摆上,苏寒拿着筷子,先吸一口气,旋即满足的叹道:“卤面,卤面,苏某想了你一晚上,总算是吃上了!美食与翻墙孰轻孰重耶?自是美食为重!” 叹完,夹起一筷子卤面,吃了一口,满口的浓香,苏寒再次点点头,深深觉得自己的选择真是再正确没错。 江临看得直笑,端着的小米粥都差点笑撒了,幸好他身手矫健。薛朗笑着摇摇头,不管这俩活宝,自顾自的喝完粥,放下碗,道:“我答应今天给公主殿下做红薯宴,你们继续吃,我忙去了!” “嗯,大哥辛苦了,需要帮忙叫我。” 这是江临,苏寒专心的望着他的卤面,意思意思的朝薛朗拱拱手。 薛朗无语。不过倒是也理解他俩,这年头,菜谱也是独门的,随便去帮忙,也是一种冒失无礼的事情。江临和苏寒都很自觉。 薛朗直接到厨房,捡了点儿红薯出来,让秀娘削皮,然后舂成红薯泥,薛朗自己则把昨天阿陈磨好、烘干的红薯粉拿出来,加入热水,开始做粉条。 薛朗都想好了,主食就给公主殿下做红薯饼和红薯糕,一个用油炸,一个用蒸的;菜则有炸红薯丸子、拔丝红薯、肉末粉条、炒红薯粉、凉拌粉条,最后再用时鲜蔬菜搭配粉条煮个汤。 有冷有热,有荤有素,有汤有菜,要是觉得不够完整,还可以加个糖水红薯做饭后甜点。红薯丸子里面包上点儿豆沙,简直是完美!薛朗满意的点点头,指挥着秀娘,有时自己也搭把手,开工! 先把红薯粉条做出来,放在一旁备用,油炸的最后来,先做别的菜。麻烦的主要是准备工作,真正烹饪起来,其实很快。 给了一百斤红薯呢,薛朗把菜做了多多的份量,依旧只消耗了一点点。让人把剩下的红薯放入地窖,看看时辰,让长俭去公主殿下那里问话,看什么时候摆饭。 公主殿下已然在等候,听到可以摆饭,自然是让速速摆来。 摆饭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仆役们来,不止听风院里的仆役,尚有从公主处来的仆役,每人一个食盒,几乎是小跑般拎着菜跑到摆饭处,幸好不是冬天,不然为了让菜保温,这些仆役们只怕要跑的更快。 薛朗不用像仆役们跑那么快,怡然自得的过去,见正厅里除了公主殿下,还有韩进、柳女官、马三宝,加上薛朗,刚好五个人。还好菜做得多,不怕不够吃。 互相见过礼后,薛朗在自己座位坐下,看着仆人们上菜,待菜上齐,朗声道:“时间仓促,准备简陋,只有这几个菜,请殿下与诸位同僚品鉴。” 平阳公主拿起筷子,也没急着下筷子,而是问薛朗道:“幼阳可否给我等介绍一下这菜式?” “喏。” 薛朗站起身,开始介绍道:“主食的红薯饼、红薯糕,以及做菜的炸丸子、拔丝红薯,这四样皆是用新鲜红薯所做,诸位桌上有个小碗,碗中是凉的清水,拔丝红薯因为糖浆需要高温才能融化,故而十分之烫,吃之前在清水里涮一下,方好入口。” 众人把眼光投到放在桌上的小碗,马三宝恍然道:“这碗水原是用在此处,还以为是给我等漱口之用呢。” 众人笑起来。薛朗续道:“其实用新鲜红薯能做的吃食,并不止于此,自会有善烹饪者去烹饪调制。我重点要说的是这几个,肉末粉条、炒薯粉、凉拌粉条以及炖粉条。” 平阳公主一听就明白:“幼阳想重点说的是这个名叫粉条之物?” 薛朗点点头,道:“ 就是这个粉条。这是用红薯粉做的,每年红薯丰收后,如果有地窖、气温又不高的地方,自然可以放地窖保存,如若是温暖的南方,当如何保存呢?就是做成这粉条!粉条既简单易做,又十分容易保存,只要不被水浸湿,几乎可以年对年的保存,就像干挂面一般。” 公主殿下一听,立即就明白了:“所以,幼阳的意思是相比直接保存收获的红薯,制成粉条保存更易,适用的地方也更多更广?”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薛朗点头:“正是!其实也不一定要做成粉条,把红薯做成红薯面保存也行,不过,红薯面比起红薯粉条,保存更加要小心些就是。” 柳女官道:“如此一来,红薯就制成粮也,与小麦、栗米等的弱势就没了!” 薛朗再次点头。 韩进问道:“可制作红薯粉或粉条的方法,只有薛咨议懂,该如何传播?却是问题!” 薛朗还没说话,平阳公主已然道:“这就是待朝廷上使来后之事也,以幼阳为人之周全,想来已是胸有成竹?” 薛朗拱拱手,笑着道:“殿下英明。” ------------ 第138章 喜报 帝京长安—— 圣人李渊搂着年轻貌美的尹德妃,好梦正酣,贴身内侍轻手轻脚的上前,在帷帐外奏报:“禀告圣人,萧公、裴公二位联袂而来,有天大之喜讯报予圣人。” 帷帐中安静了一会儿,才听到李渊问:“既是他二人联袂而来,想来必是重大之事,宣吧。” “喏。” “圣人。” 年轻娇媚的女声,尚有些迷糊。李渊道:“时辰尚早,爱妃继续睡吧,我先走了。” “圣人不在,奴家如何睡得着?让奴伺候圣人穿衣。” 尹德妃忍着瞌睡起身伺候李渊穿衣。 李渊穿戴完毕,出了后宫,直接去了太极殿,萧瑀、裴寂已等在那里,见李渊来了, 齐齐施礼:“恭喜圣人,贺喜圣人。” 李渊问:“喜从何来?” 萧瑀从袖笼中拿出一封疏奏呈上:“此乃苇泽关驻守将军平阳公主八百里加急送来之疏奏,请圣人过目!” 是平阳送来的? 李渊忍住心头欢喜,接过疏奏飞快的看起来,看笔迹应该平阳亲手所写!李渊飞快的看了一遍,不禁哈哈大笑:“平阳吾儿,送来如此佳报,岂不是大大之祥瑞也!” 两位大臣也是满脸的喜兴:“确是大大的祥瑞!圣人当诏告天下,以固我大唐之民望,震慑贼逆!” “可!来呀,敲钟,朕要开大朝会!” “喏!” 内侍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后,宣布召开大朝会的钟声,响彻全城。今日本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临时召开大朝会,可以想见所有在京的官员们,又该是一番忙乱了。 待到朝会召开时辰,李渊带着萧瑀、裴寂直接过去,一番君臣见礼后,李渊在王座上跪坐下来,道:“今日临时召开大朝会,乃是有一桩喜事要与众卿共享!萧卿!” “喏!” 萧瑀出列,从袖笼里掏出疏奏,当庭就开始宣读—— “嘶” 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真是又整齐又响亮,待萧瑀整本疏奏念完,群臣对望一眼,齐齐跪下:“恭喜圣人,贺喜圣人,此乃大大之祥瑞也,乃是我大唐圣人受命于天,国祚绵延之兆也!” 大朝会上,上至圣人,下至群臣,人人皆是一副振奋之态,这不是那些装神弄鬼的祥瑞,而是实实在在的祥瑞,产量二十石以上的新作物,古往今来,还有比这更实在的祥瑞吗?刘黑闼复起作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朝会上的热闹,薛朗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这时正与公主殿下相对而坐,讨论关于红薯粉条制作方法推广的问题。 平阳公主道:“红薯产量巨大,事关重大,圣人定会派使下来查看,来者或是李纲这等耿直之臣,或是李氏族中人。” 薛朗道:“不管来者是谁,反正我们又没造假,产量也是实打实的,自是不怕的,耿直之臣来更好。” 平阳公主一笑,点点头。薛朗道:“关于推广红薯粉条的制作方法,我有两个方案,请殿下参详一二。” 平阳公主道:“可!幼阳尽可道来。” 薛朗于是把自己的方法说出来。要推广一样新的东西,最便利的方式莫过于两种。一种是国家出面,以官方推广的形式来推广,因为国家的权威性,这种推广最易,只是要花费的资金颇巨。 还有另外一种推广就是商业模式,利用商人的趋利性来推广。在这个粮食产量普遍不高,大部分人都吃不饱肚子的时代,能有一种产量高,种植简单,能饱腹的作物出来,自然是受欢迎的。只是,我朝的农民普遍小农意识浓厚,胆小、安分,不太敢尝试新作物,怕颗粒无收饿肚子。 薛朗总结道:“两种推广方法,各有优缺,我其实倾向于请朝廷推广,红薯的出现是祥瑞,不妨就把祥瑞进行彻底,大力投入推广,如此也是一项德政,后世评价起来,想必会好些。” 平阳公主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薛朗,看得薛朗莫名其妙:“殿下为何如此看我?” 平阳公主道:“听幼阳言论,似是对名垂青史并不看重,也不尊重,如不是深知幼阳为人,还以为幼阳乃是利益至上,无论道德之人。” 薛朗蛋疼,道:“现在不是在分析吗?分析自然是要理性些、客观些,好坏全都考虑到。” 这是现代人的习惯,考虑事情,下决定的时候,方方面面的利益都要考虑到,自然是获取的利益越大越好。 平阳公主道:“在我面前,幼阳尽可畅所欲言,不过,以后如若幼阳入京为官,可得慎言。此等言论如若在朝堂说出,只怕后世史书对幼阳的评价会低。” 薛朗诚恳的道谢:“薛朗受教,多谢殿下指点。” 这倒是为了他好才如此劝诫他。想后世,各种为历史人物翻案的事情比比皆是,莫说古代的历史人物,就是近代的历史人物,也有的是别有用心之人在兴风作浪,谓之历史虚无主义。薛朗赞同理性的、有理有据的学术研究,却不赞同往往只根据寥寥数语就妄下判断。 不过,有个问题却是要说的,薛朗道:“入京为官什么的,为时尚早,属下目前在公主府里做的好好的,还不想换地方。” 平阳公主道:“多谢幼阳有心,只是,如若圣人下诏……” 薛朗直接道:“难道还有强迫人做官不成?殿下乃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恰是殿下需要我之时,难道薛朗是那等忘恩负义,只顾自己的人?或是,在殿下眼里,我是那样的人?” 平阳公主摆摆手:“我自是知幼阳,只是,世事变化,总不如人意就是。” 这话说的有些沧桑。薛朗坚定的道:“我心中有数,殿下莫要介怀才是。” 平阳公主劝道:“无论如何,幼阳当先做好准备才是。” 薛朗果断道:“此事殿下莫管,交予属下自己应付就是。对了,朝廷派来的使者大概什么时间到?” 平阳公主道:“祥瑞确认朝廷有一套详细的规则,按照规矩,再加上路途上花费的时间,或许半月余。” 薛朗默默估算一下,道:“那届时土豆应该可以挖了,要不要顺势也把土豆报上去?” ------------ 第139章 江临娶亲之内情 平阳公主没急着回答,而是询问道:“幼阳的意思呢?” 薛朗想了想,答道:“自是应该报上去!土豆比红薯产量高,也可以做成粉条、粉皮等,可做粮饱腹。今年收获的,虽然只能做种子,但报上去也是应该的,至多明年在推广就是。” 平阳公主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也。”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还是想习惯性的分析利弊来着,不过谨记殿下教诲,及时忍住了。” 照薛朗的说话方式,他脑海里其实有下意识的去分析利弊,只是想起平阳公主的指点,及时忍住,把话换了个方式说出来。虽然情商不足让他察觉不到自己的不对,不过有人指点后,他还是能努力改正的。 其实,现实点儿来说,土豆这时候拿出来其实获取的利益配不上它的产量,因为前有红薯在前,已被朝廷当做祥瑞采纳,再出来一个存量稀少的土豆,即使产量比红薯高,也没有红薯的惊艳程度。 不过,隐瞒不报显然不是好选择。别的且不说,谁都不是傻瓜,今年不拿出来,明年才拿出来,不管是谁一想就知道肯定是隐瞒不报。即使这东西再好,对献出土豆的薛朗和平阳公主,观感却差了。 即使表面不好做什么,但保不齐心里记你一笔,秋后算账这种事情是时有发生的。即使因为有功赏赐,这个赏赐也像是逼来的似的,让赏赐的人心里梗着刺,说不定心里想法觉得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呢。最有利的选择自然是今年就上报,示之以诚,之后要怎么处理,就是朝廷的事情了。 平阳公主道:“人之习惯总在不知不觉间,如今在我面前还好,如若将来到了圣人面前,幼阳还像先前那般,岂不是败坏自己的官声?莫若在我面前时就学会掩饰一二,有些话,幼阳心中明了就好,无须说出来。” 薛朗诚心诚意的向公主殿下行礼:“多谢殿下指教。” 平阳公主淡然笑笑,不以为意。 说完事,薛朗告辞出来,回听风院,苏寒已去医寮上班去了,江临一人独自在家,坐在薛朗给他单独辟出来的书房中,面前放了一本书,不过,薛朗在门口站了一个会儿,也没见他翻动一页。干脆的开口道:“既然静不下心读书,就不要勉强自己,或许出去练一趟拳会好些呢。” 江临连忙站起身:“大哥回来了?红薯宴还顺利否?” 薛朗抬步走进他的书房,边走边道:“自然是顺利完成任务,所以,现在有空听你给我讲讲连夜赶回苇泽关,以及在长安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如此心神不宁?” 江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副纠结样儿。薛朗径直进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淡然道:“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说吧!” 江临叹了口气,脸孔通红:“大哥,小弟大概又闯祸了!” 薛朗不为所动,直接问道:“怎么说?闯祸不闯祸,或许咱俩的标准不一样,先说来听听。” 江临道:“小弟先前给大哥来的书信,并没有细说,实际上,小弟进京娶亲一事,并不顺利。” “怎么个不顺利法儿?快点说,别磨磨蹭蹭的。” “嗯。” 在薛朗的一再逼问下,江临才把事情经过说出来—— 当日,江临受薛朗鼓舞,决定进京娶亲,还请了公主殿下出面帮他替岳家说情。因此,江临信心满满的进京。谁知他第一次登门,却连岳家的人面都没见着,请人通报后,直接被家丁们打了出来。 “这是为何?难道是你岳家嫌贫爱富?” 薛朗好奇的追问。江临摇摇头:“小弟一开始也以为岳丈大人做了京官,再看不上我家门楣,故而不欲染染再嫁与我,不想与我结亲。心中气愤不已,本想一走了之回苇泽关来,后来实在不相信染染是这样之人,便趁着人少之时,翻墙爬了进去。” “噗……” 薛朗的茶水喷了,苏寒那种逗逼翻墙就算了,为什么江临也做出这种事情来?翻墙的对象还是他的岳父大人家! 薛朗简直无语了,直接丢给江临一双白眼:“你翻墙而入,如果没人发现倒还罢了,如果让人发现,你想过此事会对你那未婚妻的闺誉有什么影响吗?” 江临不好意思的道:“小弟当时被愤怒蒙了心,一时冲动。可也是这一时冲动,才让我发现事情的真相!” “这么说,这件事内中还有曲折?” “正是!我那未婚妻,年已二八之年,在京中已是大龄,与她同龄的女子,多已为人母,唯有她尚待字闺中,个中凄凉,虽从未言说,但我也心中有数。” 江临的表情颇为内疚、自责。薛朗点点头,在这个女子普遍十三四岁就嫁人的年代,十六岁真的可算是老姑娘了,想来定招了许多的闲言闲语。 江临继续道:“幸亏我翻墙而入,我进去时,岳丈大人一家四口正在商议染染之亲事。我想看看苏家弃了我重选的女婿是何等样人,故按捺下怒气,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这就是这一会儿,我才知我竟是误会岳丈一家也!” “什么误会?” 江临道:“朝廷有律,女子十六者必须嫁人,不嫁者将罚没钱财不说,官媒还会出面给说亲。染染恰到十六之年,官媒上门说亲,还未开口就被岳丈大人挡了回去,说染染已经定了亲事,只待夫家上门迎亲便出阁。” 薛朗道:“我知道这条律法,不过,应该是针对没有定亲又尚未婚配的女子吧?你那未婚妻已有你这个未婚夫,已然订有亲事,这个朝廷应该不会管才是,怎么会有官媒上门的?” 江临恨恨的说了一句:“因为其中有人作怪!” “何人?” 薛朗连忙追问。江临道:“此人名叫卢鹏,是何方人士,小弟不知,只知此人能动用官媒上门说亲,应是位士族子弟。我岳丈自然是不答应的,只是,他拒绝之后,他所上工之衙门,竟有人一再刁难不说,同僚们皆避他如蛇鼠,竟无一人再与他答话。” ------------ 第140章 何人平事 薛朗皱起眉头,没说话。江临冷笑道:“如此几日之后,官媒再次上门,竟开口要把染染说与那卢鹏为滕妾,真真欺人太甚!” 薛朗道:“能动用关系打压到你那岳丈,显然有些来历。之后怎么处理?” 江临叹气道:“岳丈大人耿直不屈,自是不从,只是,不欲连累我,见我上门便使人赶我走。我若是不知内情便罢,如今知道内情,如何能一走了之?” 薛朗点点头,继续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处理的?” 江临道:“我准备了聘礼,请了媒婆上门议亲!” “好!” 薛朗赞了一声。江临终于露了个笑脸,不过旋即笑容一收:“不过的,大哥给我的珠宝被我给了染染做聘礼,大哥,那些珠宝只当是我借的,我一定会还。” 薛朗不在意的摆摆手:“钱财不过是身外物,哪里比得上婚姻大事?用掉就用掉吧,先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我。” 江临道:“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大哥的东西就是大哥的,我怎么能要?未告知大哥拿去应急已是不该,如若还占着大哥慷慨而不还,那小弟成了什么人!此事就如此说定!” 薛朗对钱财看得并不重,在这个古代,有再多钱也花不出去,如果能用万贯换来现代的生活环境和便利,薛朗或许会努力挣钱,但现在的环境,就算有百万贯家财,所谓的享受也不过是那样,对薛朗真真是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所以,在没有经济压力的前提下,薛朗确实对钱财不在意。 薛朗摆摆手,随他去,催促他继续讲后续—— 当初定亲两家是交换过信物的,如若是识趣点儿的,见到姑娘定亲的未婚夫上门求亲了,自然会退却。可惜,如若那厮是个如此识趣的人,也就不会用律法的名义遣官媒强娶良家女子做妾了。 就在江临明火执仗的遣了媒婆上门议亲的第二天,那厮居然直接派了顶小轿上门,表示要直接把人抬走。 江临怒道:“这等欺负人,我如何能忍!忍不住把人打了一顿,扔到大街上去了。” 薛朗追问道:“那之后呢?那个叫卢鹏还有遣人上门吗?” 江临道:“未曾!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连累岳丈一家,打了人还特意交代了住处和来历,等着那卢鹏上门报复。谁知我等了四五天,没等来卢鹏,到等来岳丈大人,他说,那卢鹏的家人派了人来为先前的无礼赔礼道歉,还为我和染染的婚事提前送了贺仪。大哥,你说,可是公主殿下派人替我平了事情?” 薛朗想了想道:“等我有机会问问殿下。不过,那卢鹏是什么来历?你岳丈可知道?” 江临摇摇头:“岳丈没说,只说来人赔礼时说家族出此败类,羞于见人,故而无有报上来历。照我看来,说什么羞于见人,不过是看不上我等罢了。” 薛朗点点头,来个来历都不报,不就是看不起人么?只是,反过来想,这样一个清高骄傲的家族,会来赔礼道歉,显然出面平事的人也不是没来历的,只能是比对方来历更高的人,那么,会是公主殿下吗? 薛朗把事情记在心里,接着问江临后续。虽说有了卢鹏这档子事情,不过,并不影响江临与苏氏女的婚事,反而因此解开了误会。也因为有了这档子事情,江家只剩下江临孤身一人,苏家干脆决定一切礼仪从简,先给两人完婚。 然后,就算是从简,该走的礼仪还是要走的。待所有流程走完,也差不多月余的功夫,这也就是江临为何写信来需要延长假期的缘故。 江临道:“对了,大哥,有一事小弟不明。” “什么事?” 江临奇怪的道:“小弟成亲时,秦王府有送来贺仪。可是,岳丈一家,以及小弟都不认识秦王。可是大哥的关系?” “秦王?” “正是。” 薛朗突发奇想:“阿临,你说,帮你平事的会不会是秦王?” 江临不解:“不是公主殿下吗?大哥认识秦王?” 薛朗没回答,想了一会儿,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了,尽管安心就是。对了。既然刚成亲,怎么不多待一段时间再回来?” 江临略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前些时日,长安城在流传刘黑闼复起作乱的消息。我记得大哥说过,刘黑闼此次复起有向突厥借兵,突厥饥荒,恐会叩关,担忧大哥安危。又不想新婚便抛下染染,左右为难。” 薛朗笑了,道:“多谢阿临挂记我,不过,我一个文官,在大后方待着,哪里会有危险?” 江临笑道:“我也是如此宽慰自己。不过,染染看我面有忧色,便问我原因,我坦然告之,染染说,且不说大哥待我们恩重如山,即便大哥不会有危险,可苇泽关正当用人之际,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公主待我有知遇之恩,大哥待我也恩重如山,如此关头,我怎能在长安安享,只顾自己呢?染染让我回苇泽关。于是,我安顿好她,便连夜赶回来了。” 薛朗点点头,道:“弟妹是个好女子。你让人苦等数年,蹉跎青春已经是不应该,如今弟妹为了你着想,新婚就让你赶赴苇泽关,这份深情厚谊你要记着,莫要辜负她才好。” 江临认真道:“大哥放心,小弟省得。” 薛朗点点头,道:“那些珠宝也不用还我了,就当你们成婚我送的贺仪吧。我也不太懂这里成亲的礼仪,这贺仪也不知道恰当不恰当,且先这样吧,等将来苇泽关安顿下来,我向公主请个假,去长安好好见见弟妹再说吧。” 江临自然是不同意的:“这如何使得?” 薛朗才不管他,打定的主意是不打算改了。前几日,公主殿下已经使人送来了第一批卖冰所得的分成,一口气分了薛朗上千贯的钱财。 何藩仁已经在打算把生意做到长安和洛阳去,背后有平阳公主这颗大树,去哪里做这门生意都是稳赚不赔。 几乎可以预见,薛朗的分成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薛朗才一个人,又不置业,根本就花不出去。赚再多钱也不可能给他换来汽车、飞机,赚再多钱也不可能给他换来京东、淘宝,反正古代生活水平就这样,薛朗感觉钱多钱少都没区别。 ------------ 第141章 圣人御使到 江临回来了,薛朗整天待在苇泽关,很少外出,眼看战事临近,薛朗也不想让江临闲着,每天早晨就把他赶去熊罴军的军营里,跟着军士们一起训练,让他熟悉阵仗之道。下午则回来看书学习,督促着他上进。 江临心中有新婚的娇妻,盼着出人头地回报娇妻,明白这是薛朗对他的看重和期望,也能狠下心刻苦训练、学习,每天练完回来,学习完毕后,还能趁着晚饭的时候,与苏寒一起切磋对练,搞得苏寒苦不堪言。 苏寒直接跟薛朗诉苦:“薛咨议,我不过是府里的医令,自古从未听说需要医令上阵打仗的,为何江二郎整天找我练武?” 薛朗眼珠一转,笑道:“明日熊罴军又要宰杀肥猪,我可以弄些大骨棒回来炖汤,让秀娘给你包汤包吃。” 苏寒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所谓刀兵无眼,我既是医令,难免有上阵救人的时刻,是该勤快练武才是。江二郎呢?可回来否?快来与我对练!” “哈哈哈哈!” 这个活宝! 薛朗立即一阵大笑,苏寒眼里也有笑意,可惜面瘫脸的缘故,根本笑不出来。薛朗心中为他可惜,好好地一个逗逼吃货帅哥,愣是让伤病弄成了一个面瘫,就是不知道这时候的女孩子像不像后世的女孩子们那样心水高冷面瘫! 忙忙碌碌过了半月余,薛朗每天让秀娘换着花样儿做好吃的引诱苏寒跟着江临一块儿苦练武艺,一边精心管理农庄,保证熊罴军练兵的后勤。把草鱼投到莲藕塘里后,终于接到朝廷使节到来的消息。 苇泽关是军事重地,使节到来自然不会第一站就到这里,而是先到苇泽县县衙,要等苇泽关守军平阳公主派人接引后,方能过来。以平阳公主的身份,即便是圣人派的人到来,也不用她亲自迎接,便派了韩进前去。 薛朗知道使节来了的时候,人正在农庄里查看莲藕塘里投放不久的草鱼的情况。朝廷派来的使节看来也是急性子,一到苇泽关,屁股都没坐热就跑了看红薯,连让薛朗换身衣裳,整理一下仪表的功夫也不给,直接冲到农庄来,让薛朗过去拜见。 于是,等平阳公主陪着使节一行人看见薛朗的时候,他就是一身便服,裹着幞头,一双布鞋全是泥土,圆领袍的衣角不小心还沾到水湿了。 薛朗知道在古代做官是需要讲究仪态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个状态算不算失礼!见人的时候,不好意思的表情还很明显:“下官见过殿下,上使。” 朝廷派来的使节是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头子,人虽然年老,但一双眼睛清亮有神,精神矍铄,腰杆挺得笔直,不见一丝老迈之态。 平阳公主道:“幼阳免礼,这位乃是圣人派下的御使李纲李尚书,李尚书,这位就是我府中的咨议薛朗薛幼阳。” 原来这个老头儿就是李纲!历史上著名的耿直之臣、太子杀手! 薛朗上前一步,弯腰拱手:“下官见过李尚书,仪态不周,请见谅。” 李纲直接上前扶起薛朗,道:“薛咨议此言差矣,此乃薛咨议忠于实事之态,何来失礼之处?快别再如此说才是。” 薛朗谦虚道:“李尚书过奖!” 薛朗扫了一眼来人的队伍,平阳公主与李纲皆没有带仪仗,只是带着简单的随行人员,李纲更是只带了两个,一个腰间挎着刀,显然是护卫,还有个小厮打扮,不过十六七岁,显然是李纲的仆人。 “薛咨议这是在忙何事务?” 李纲问道。薛朗笑着回答:“回李尚书,下官刚才在查看莲藕糖里刚投放的草鱼的情况,看鱼是否适应等。” 李纲奇道:“莲藕还可与草鱼同塘?草鱼不会啃食莲藕吗?” 薛朗道:“关键在于投放时机和投放鱼苗的大小。早了,莲藕尚未长成,草鱼就会啃食莲藕的芽苗,晚了则起莲藕的时候,草鱼又没长成。” 李纲点点头,手搭凉棚,举目眺望—— 农庄此时正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醒目的绿色,不管是谁,看了都会有欣慰之感。 “敢问公主殿下,那些屋舍是否圈养了牲畜?” 平阳公主道:“那是猪舍!李尚书,请转道先去地窖看红薯可好?” 看来平阳公主不想让李纲去猪舍那边。李纲为人虽耿直,不过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之人,见主人似乎不想他过去,何况那些也无关他的任务,便识趣的点头,转道向地窖走去。 公主殿下不想让人参观农庄,薛朗自然不会多嘴,默默跟在后面,一起去农庄的地窖查看红薯—— “薛咨议留步。” 薛朗刚抬脚要走,如圭已小声叫住他。 “内侍官有何指教?” 如圭小声道:“薛咨议客气,殿下问薛咨议那里可还有红薯?” 薛朗道:“自是有的。怎么?殿下想用红薯宴招待李尚书?” “正是。有劳薛咨议。” 薛朗点头,叫来长俭,让他回去传话,让秀娘准备,就照着上次给公主殿下做的那种来一桌就行。 “喏!” 长俭飞快的领命而去。 吩咐完,薛朗才快走几步跟上队伍,一行人去到地窖—— 想说李纲年事已高,进地窖不方便,谁知李纲还不高兴了,发话道:“老夫虽已垂垂老矣,可腰尚未弯,腿脚也不曾发软,区区楼梯,安能阻我?何况,老夫身负圣人诏令,本就是来查看红薯一事,如若不亲眼观看,圣人问起,何以回话?” 正直的人就是这点不好搞,太讲原则。平阳公主见状,让自己的护卫先下去接应,李纲居中,他的护卫在他前面看着照应,如此倒也安全进去。 农庄的地窖因为要储存熊罴军过冬的食物,建得大些,不过,地窖里终究空气不流通,人进去多了怕发生意外,连平阳公主都没进去,就两个护卫陪着李纲和薛朗下去了。 薛朗是第一个下去的,平阳公主的护卫是第二个,李纲是第三个。能跟着平阳公主来的,自然是亲信,望着快推成小山的红薯,不由楞了一下,直到上面等不及的李纲李老尚书出声:“准备好否?老夫要下来也!” 护卫这才回过神来:“李尚书请小心。” “嘶!” 李纲小心的扶着梯子下来,人还没下到地面还在梯子上站着,看到红薯堆成的小山的第一时间,不由倒吸一口气,语调都有些不稳:“薛……薛咨议,这些都是红薯?” 薛朗稳稳地回答:“正是!因为采挖的时候小心,所以保存起来就简单,堆在一起就行。” ------------ 第142章 来自二十石的震撼 李纲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都快鼓出来了,在梯子上站着呆了片刻,急急忙忙的就往下面爬,吓得两个接应的护卫连连惊呼:“李尚书小心!” 李纲才不管两人的呼喊,几乎是一步接一步,咯噔都不打的姿态下了梯子,最后一阶似是等不及般,直接跳下来! “李尚书!” 这下,不止两个护卫,连薛朗都吓了一跳,大爷您要服老啊,您老可是七十的人了! 李纲落地差点跪倒在地,薛朗连忙疾步上前,扶起他:“李尚书,你怎么样?可摔到哪里?” 李纲毕竟年纪大了,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可就问题大了。 李纲借着薛朗的力站起来,动了动手脚,中气十足的道:“无事!果已年老,只是区区一层阶梯就腿软!废话不多说,劳烦薛咨议扶老夫过去看看!” “行!” 薛朗扶着李纲靠近红薯堆—— 李纲呆呆的望着几乎像坐小山似的红薯,嘴巴就没合上过,嘴里喃喃自语:“二十余石!二十余石!孔圣人在上,想不到学生有生之年竟能见识如此奇物!天命在唐,天命在唐也!” 字面上看二十余石心里就知道很多,可当二十余石真正的摆在眼前……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可只有区区三四百斤,跟二十余石比起来,就如小溪与江河,蚂蚁与大象,简直不能比! 老成如李纲,也禁不住失态。 薛朗担心他年高,也不知道有没有心脏病、高血压之类的病症,要是有个万一—— 薛朗干脆不说话了,等他情绪平复再说!李渊也是的,不会派个年轻点儿的,起码不至于让惊喜变成惊吓的那种年龄段才对。看老人家这么激动,薛朗是真怕惊喜变惊吓! 好在,李纲历经两朝,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至于激动到心脏病发,只是用力的抓住薛朗扶着他的手,用力的程度让薛朗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老人家好手力!可是生了一双麒麟臂? “薛咨议!” 李纲的声音还能把持住没变调,不过,激动得抖个不停的手臂却暴露了他的情绪:“此物耕种方法可繁杂?可挑拣田地?如若用来做种,这些种子可种土地几何?” 薛朗道:“一亩地只需要十多斤做种子就够了。如若是在苇泽关附近耕种,不需要用块茎做种,下官有留茎杆做种子;如若是在离得远的地方第一次种植,就用块茎做种子。种植的土地则不挑,最好是干一些的土地更好,如果用水田种,反而影响产量。” 李纲反应迅速:“如此既是说,下等田即可?” 薛朗点图:“对!” 李纲又问:“除了第一年耕种用块茎做种子,第二年耕种可以用茎杆做种?所收获的红薯全可留着食用?” 薛朗点头:“正是。 “嘶!” 李纲倒吸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薛朗侧耳倾听,李纲居然在算种子与收获的比例,算到第二年,直接把自己吓了一跳!直接一拍膝盖,几乎要跳起来:“薛咨议,此物可好保存?可直接食用吗?” 对李纲拍膝盖这个动作,薛朗还挺亲切的,以前见过好多老头儿也这样,一激动就爱拍膝盖。 薛朗道:“回李尚书,红薯保存很方便,就跟它的耕种方式一般,采挖的时候注意些,不要把表皮挖破了,就可以像现在这般,堆在地窖里,保存到明年基本不成问题。如果采挖的时候不小心,把表皮挖破了,也可以保存,不过就是要摊开保存,不能堆在一起,不然容易腐烂。” 薛朗顿了下,接着道:“至于食用,那就更简单,生的可吃,熟的也可吃,蒸煮炖都可以,想怎么吃端看个人意愿即可。” 李纲喜道:“如此说来,即便是贫困之家,缺油少盐也能食用。真乃好宝贝也,既不挑田,也不挑人,如此平凡之物,却有如此惊人产量,宝物也,宝物也!” 说完,也不要薛朗搀扶了,自己绕着红薯堆转圈,嘴里喃喃念道:“此是一亩地之产量,一亩地已如此高产,如若多种几亩……嘶!” 李纲被自己的设想吓了一跳,旋即一想,道:“如此一来,如若是普通人家,红薯每年种上一亩、两亩即可,还只需下等田,中等田、上等田即可用来种植其他的作物,如此一来……” 李纲再次倒吸一口气,直接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薛朗道:“李尚书,其实红薯的保存方法不止于此,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如小麦般打磨成粉,做成红薯粉条,这样一来,即便没有地窖也能保存。毕竟,我大唐疆域辽阔,并不是每个州、每户民众都有地窖。” 李纲惊喜的问:“还能做成粉条?” 薛朗笑道:“自然是能的,请李尚书移步,在红薯收获之后,我曾奉殿下命做了些粉条出来,请李尚书莅临品尝。” 李纲没动,发而问道:“老夫可能请教,多少红薯能做出一斤粉条?” 薛朗估算了一下,道:“约五斤左右!” “咳咳咳!” 李尚书直接被口水呛到了! 薛朗连忙帮他顺气,待他气息平稳下来,还不放心:“李尚书,你还好吗?不如我们先出去,地窖空气不流通,时间待长了恐有碍健康。” “可!” 李纲也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在地窖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便从善如流的听取薛朗的建议。 相比下梯子,上的时候容易了许多,怕他年老,刚才又情绪激动,体力跟不上,薛朗让两个护卫先上去一个,在梯子上拉着些李纲,后面跟上一个,推老人家一把,他自己留在最后上去。 李纲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反而赞许的看薛朗一眼。 出了地窖,平阳公主还在外面带着人等着,李纲刚出地窖,他的小厮立即跑过来扶住他,平阳公主立即派人递上水。 平阳公主气定神闲的过来,和声问道:“李尚书,可否查看清楚?” 李纲满脸振奋:“禀殿下,老夫已查看清楚,产量属实,红薯真乃宝物也,天佑大唐,降此祥瑞,实乃天命在唐之铁证也!此乃圣人广施仁政之果也!” 平阳公主微笑着跟着李纲朝长安方向拱手,继续和声道:“既已查验属实,请李尚书移步回府,稍作歇息,我已命人备下红薯宴,请李尚书品鉴。” “刚才查验红薯这般惊奇之宝物,老夫已好奇此物口味如何!殿下招待,正中老夫下怀,如此,老夫就厚颜叨扰殿下。” “无妨!李尚书能莅临品鉴,乃是平阳之荣幸也!请!” “请!” 一行人转道回府,当然,薛朗也跟着一块儿回府。 ------------ 第143章 来自公主的请教 一行人回府,到的地方是正厅。苇泽关条件有限,平阳公主本着节俭为主的原则,并不欲铺张浪费,会客、宴客、众议等都在一处,大部分时间办公也在这里,最多就是文书之类的,放在后厅。 一行人进入正厅,平阳公主坐在主位上,把李纲迎入客位。偌大的正厅,竟只有平阳公主、李纲、薛朗三人。韩进身为长史,本应坐陪,不过平阳公主并没有传唤他来,薛朗琢磨是不是平阳公主不想让人分他的功劳? 一时想不清楚平阳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薛朗便默默坐陪,也不主动说话,他本来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 平阳公主道:“李尚书远道而来,旅途辛苦,舟车劳顿,想必途中多有辛苦?” 李纲笑吟吟的道:“多谢殿下关心,老臣年迈,来时圣人曾关照车夫,照顾老夫年迈,路上不许多赶。蒙圣人垂怜,路上还算安稳。只是想起红薯,恨不得肋生双翅,直飞过来!” 老头儿居然还挺会说话的。也是,要是不会说话,只会直杠杠的,李纲也没本事历经两朝,最后寿终正寝了。 李纲在后世被人戏称太子杀手,是因为他曾做过三位废太子的师傅,一个是隋文帝的废太子杨勇,一个是李建成,还有一个是如今还是枚**正太的李承乾。前后教过三个太子,还三个最后都没做成皇帝,可不就是“太子杀手”么? 说起来,古代也蛮古怪的,古代的人,长寿的活到七八十的有,例如眼前这位李纲李尚书,已经七十余岁,不见糊涂,精神矍铄,甚至还有像药王孙思邈那类的,活了一百多岁,世人皆称老神仙。 不过,相比长寿者,短命的更多,好些活不过四十多岁,五十岁上死掉的更是比比皆是。所以才会有人生七十古来稀之语? 好吧,薛朗思维又开始发散了! “薛咨议。” 李纲叫了薛朗一声,薛朗连忙回神:“下官在,李尚书有何吩咐?” 李纲道:“吩咐不敢,不过是闲聊几句。听闻薛咨议乃是从异国归来,机缘巧合被平阳公主殿下搭救,听说颇有几分传奇色彩,可有其事?” 薛朗道:“确有其事,刚初春的天气,寒冷冻人,如若不是公主殿下搭救,只怕这世间就无薛朗此人了!” 这是大实话!在那样的天气里,就是穿越者也hold不住,如果没有平阳公主搭救,以当时薛朗的身体状况,只怕会直接活活冻死。所以,薛朗一直视平阳公主为救命恩人,感激不已。 平阳公主唇角露出淡淡的笑纹,道:“说来也巧,我平日很少外出巡逻,那日心血来潮带队外出,被灵犬吸引,跑了十多里地,方才救了幼阳。” “灵犬?” 李纲追问了一句。于是,平阳公主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特意强调了一下包子、馒头的聪慧:“……如若不是当日灵犬们灵慧异常的表现,我也不至爱之心切而一路跟随,机缘巧合救了幼阳。” 平阳公主平时话不算多,这会儿说起话来,虽然不是妙趣横生的类型,但也算活灵活现,既不过分夸张,又不过分平实,用词造句恰到好处,口才比薛朗便给多了。 李纲听得目射奇光,看薛朗的眼神,多了几分惊奇与考量,似是在权衡。薛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公主殿下的意思了,这是把他往异人贤者的路上引。 熟读史书的人都知道,中国的史书在写历史人物的时候,都有一个不好评价好坏的习惯,那就是凡是不凡的人物,降世之类的,皆有神异现象或是与凡人有不同之处。 比如,汉高祖刘邦,据说他娘做梦与天神交合,当时电神雷鸣,天昏地暗。刘邦的爹刘太公过去,正好看见一条龙正在那啥他媳妇儿,刘邦他娘就这样有了身孕,生下来就是刘邦。 还有比如未来的名将薛仁贵,就是太宗陛下的应梦贤臣。诸如此类的记载,不胜枚举,不管统治者信不信,反正老百姓是挺相信这套的。所以,平阳公主这是想把薛朗也塑造的身具异象吗? 可是,薛朗自己想了想,好像浑身上下也没异于常人的地方,人刘邦身上还有七十二颗黑痣呢,他有什么? 默默吐槽自己一句,也是让自己心里有个清醒的认知,可别以后别人多夸几句就自己找不到北了!不过薛朗也知道平阳公主的手段比他高明许多,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出言反对,反正也不会有人扒着他全身观看,他只需要保持低调就行。 平阳公主道:“幼阳为人重情,感念我搭救他之事,献上红薯与土豆等诸多我朝无有之作物……” 李纲疑问:“土豆?是薛咨议带来之新作物?” 平阳公主道:“正是。说来有一事平阳尚犹豫不定,李尚书老成持重,经验阅历丰厚,请李尚书指点平阳。” 李纲连忙道:“不敢,不敢,殿下有何事请说,让老臣与薛咨议一起参详一二即可。” 平阳公主道:“幼阳当初曾带来五种作物,分别是红薯、土豆、南瓜、花生、圆白菜。其中,红薯、土豆皆可做粮做菜,南瓜、圆白菜则是蔬菜,花生可榨油,皆是易种之物。” 李纲连忙道:“如此之多?不知老臣可方便去看看?” 平阳公主道:“自然方便,明日便让幼阳作陪,请李尚书一观。” “大善!” 李纲满意的摸胡须。平阳公主道:“平阳所虑者乃土豆一物也。” “哦?这土豆有何神奇之处?让殿下如此为难?” 平阳公主道:“因为幼阳曾告知,土豆产量比红薯还高,也是可粮可菜之作物,还能像红薯一般做成粉条保存,唯一比不上红薯的地方在于种植所学的田地,须得灌溉方便,肥力充足,如此方可高产。” 李纲脸上的表情,简直复杂至极,连连追问:“比红薯还高产?高产多少?” 薛朗这时插话道:“土豆的产量比之红薯,如果肥力、灌溉跟上,比之红薯产量翻倍不在话下。” “噗!” 这是李纲失态直接喷了! ------------ 第144章 红薯宴客 “咳咳……如此奇物,公主殿下有何忧虑的?” 李纲努力平整气息后急急问道。平阳公主道:“只因土豆种子实在太少,亩产无有具体实例可证,不知当如何奏报合适。” 薛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默契的接话:“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初因为路上消耗,土豆只剩下五颗,不比红薯有特意留种,实在太少,没有产量做实证,实不敢奏报。” 平阳公主续道:“发现高产的新作物,乃是大大的祥瑞,红薯一种,土豆乃另一种,红薯有实证,可土豆无有实证,当如何奏报?请李尚书指点。” 说完,平阳公主、薛朗一起望着李纲。李纲道:“土豆可采收了?” 薛朗道:“尚未。红薯成熟期比土豆早,故而采收了就奏报。土豆比红薯迟约半个多月,就这几日采收。因为是外来的作物,不知在我大唐种植会不会有变化,所以,还没上报。另外,只有区区五颗种下去,产量无法证实,也是一个原因。所以,殿下才会拿不定主意。” 李纲点点头,倒也能理解平阳公主的犹豫,祥瑞奏报,朝廷重视,自然查的也就特别严格,不像红薯已有实证,土豆没有实证确实不好奏报。 李纲慎重道:“既如此,不如等土豆采收出来,看看产量再说,如若喜人,再奏报也不迟。” 平阳公主道:“李尚书所言乃老成之言,谢李尚书指点。如若喜人,恰好李尚书在此,就请李尚书做个见证可好?” 李纲道:“这是老臣的荣幸。” 事情说定,皆大欢喜。薛朗默默给公主殿下点赞,他只想到要用红薯、土豆换一个立身之法,照平阳公主的手段操作下来,只要不是谋反那样的大罪,简直是给了薛朗万世之基。薛朗觉得两人的政治素养,差距可能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 就重要事项达成共识后,平阳公主自然不可能像当初招待各州长史们那样以歌舞助兴。现在有刘黑闼作乱,可算是战时,歌舞伎都被平阳公主遣回长安去了,如今苇泽关上下皆是一副加紧练兵之备战状态。 没有歌舞,在饭没好之前,自然就是谈天说话。李纲似乎对薛朗挺感兴趣的,听了平阳公主搭救薛朗的传奇经过,对包子它们竟起了好奇之心,细细的打听起来。 作为主人,薛朗自然是又自豪又骄傲,道:“包子和馒头刚生了一窝小狗崽,快两月了,可以独立了!油条、豆浆的估计也快了!” “包子、馒头?油条、豆浆?” 李纲笑道:“这名字颇有妙趣。” 薛朗一脸“李尚书你好有品位”的表情,笑道:“李尚书您能品出其中妙趣,可见也是颇具妙趣之人。” 李纲放声大笑:“老夫活到古稀之年,被人说过倔驴、直杠子、匹夫等等,薛咨议这妙趣之人的佳评,实属首次,此话可饮一杯也。” 薛朗笑着拱拱手:“那就说定了,待会儿让下官陪李尚书好好喝上几杯。” 李纲笑道:“老夫已然年迈,饮酒却是比不得薛咨议这等年轻人,小酌几杯就好。” 薛朗突然想起自己酿的果酒,道:“李尚书年事已高,每日小酌几杯,不过量其实对身体有好处,驱寒暖身活血,下官那里有自酿的果酒,最是适宜,下官让人送来,请李尚书尝尝我的手艺。” 李纲笑问:“薛咨议还会酿酒?” 薛朗道:“下官喜好杯中之物,故而对此略有研究。” 平阳公主这时提醒道:“李尚书年事已高,幼阳可别拿你那烈酒给李尚书饮用。” 薛朗觉得这是公主殿下想起自己的黑历史的缘故,笑道:“烈酒所余不多了,下官还想留着自己品尝。不过,春天桃花盛开时,下官酿了桃花酒,青梅、杏子成熟时,又酿了青梅酒与杏子酒,皆是果酒,不烈,入口绵软甘醇。” 李纲奇道:“桃花酒、青梅酒、杏子酒,只听酒名就让人垂涎欲滴,薛咨议快快使人拿来。” 平阳公主也极有兴趣:“幼阳有好酒,为何不早日拿出来?” 薛朗笑道:“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好酒需窖藏,果酒也需要时日,今日拿出来喝的,是第一批酿造的,时间刚刚好,要是早上几日李尚书来,我也是没酒招待的。” 众人皆笑。闲话谈天几句,终于到哺食时间,方大娘来请示是否摆饭,公主殿下自然是命人摆饭。 今日的红薯宴,菜色又与当日摆给平阳公主吃的略有不同。李纲是老年人,吃不得太多油炸之物,故而,主食换成了大碗的煮粉条,用猪大骨熬出浓汤,放些姜末与盐巴,下粉条的时候,放上几朵泡发的干野生菌一块炖煮,最后撒上翠绿的葱花,吃的就是一个鲜香。配菜有三个,一个还是炸红薯丸子,凉拌粉条算一个,最后是蚂蚁上树。 薛朗把菜式都介绍了一下,最后总结道:“炒菜费油颇多,普通人家除了年节,只怕舍不得吃,凉拌粉条、煮粉条则便宜些,做来容易,花费也不多,可谓贫富皆宜。” 李纲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煮粉条,满口的鲜香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眯着眼细细品尝后,道:“柔韧劲道,颇有嚼劲,别有一番滋味。” 平阳公主也吃得十分满意,薛朗推出的菜品,从来就没让人失望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道:“李尚书请再品尝其他菜式。” 李纲笑着点点头,伸着筷子继续品尝其他菜式,吃了一个丸子,又吃了一片烤红薯片,奇道:“薛咨议,为何这红薯有甜有咸?如若是平常人家,糖恐怕无有。” 薛朗道:“红薯味道本来甘甜,做成粉条后,甘甜的口味没有了,吃什么味道端看各人自己调味。下官有让人分别烤制和水煮红薯,想必很快就能送来,届时李尚书就能尝尝红薯本来的味道。” “大善!老夫十分期待。” 话才刚落,内侍就端着烤好和煮好的红薯进来,薛朗站起身,先是亲自掰了一块煮好的红薯给李纲,李纲接过一尝,道:“果然口味甘甜,口感绵软,最适宜老夫这等年老之人。不过,薛咨议手上那烤制的似乎更香,老夫不禁十分期待。” 薛朗笑道:“红薯比之小麦,有个缺点就是吃多了容易积食,李尚书年事已高,还是少吃些为好。” “可!多谢薛咨议提醒。” “这是下官应当的。” ------------ 第145章 公主殿下套路深 这老头儿看来很欣赏薛朗。在古代,举荐一个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是要担责任的。担什么责任呢?就是你举荐的人犯了错,举荐人是要担责的。 薛朗感激李纲的看重,不过,他并没有进京的意思,于是,薛朗起身,朝李纲行礼致谢,朗声道:“多谢李尚书看重,但薛朗尚不到朝中任官的时候,一是薛朗尚有大恩未报,二是薛朗于我朝的礼仪、规矩等,其实并未熟知,进京恐有举止失当之处。如若因此牵连李尚书,则是薛朗之罪过了!” 李纲此人出身好,为人十分正直,讲究气节。听完薛朗的话,赞道:“薛咨议人品厚重,知恩识义,乃才德兼备之士也。此等人才,如不为朝廷所用,岂不可惜!薛咨议不用多说,老夫自有主张。” 卧槽!难怪这老头儿被人骂倔驴,薛朗突然懂了其中的缘故。苦笑一声,干脆随他去,反正他不进京做官,李渊总不能把他绑去吧! 一顿宴席吃的宾客皆欢,天色已晚,李纲旅途劳累,用了饭后,平阳公主便派人送他去县城那边的驿馆休息。 送完人,缓缓往回走,薛朗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以后关于红薯与土豆的事情,只有殿下与属下吗?” 平阳公主缓缓走在前面,看不到表情,只听她淡然问道:“幼阳,如此不好吗?” 薛朗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其他人分不到功劳,可能会有不满和抱怨吧?”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薛朗:“幼阳,此事若论功劳,主管是你,有马元良,有协助种田的府兵,其余人等却提不上什么功劳。所谓有功必赏,赏罚分明,为上者当心中有数,功劳不是平均分配。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其他人无有参与,何来功劳之说?” 薛朗听懂了,赶紧向公主殿下致谢:“多谢殿下指点,薛朗受教。” 说完,顿了顿,又问:“殿下想派属下进京献粮?” 平阳公主颔首:“幼阳可是不想去?” 还是平阳公主了解薛朗,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出门。薛朗也不想假装,直接的承认:“确实不想去,长安太远了,这么一路乘马车去……属下不太习惯乘马车。” 平阳公主露出笑容,调侃他:“幼阳的理由总是与别人不同,颇为别致。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大有求殿下放过的意思。平阳公主莞尔,劝道:“幼阳莫要怕辛苦,长安须得去一趟才是,别的且不说,进献祥瑞的封赏却是要去领一下,向圣人亲自谢恩方好。” 平阳公主都这么说了,薛朗自然只能答应:“喏。” 平阳公主似乎很满意,心情也不错的样子,继续道:“幼阳就是这点好,与世间男子颇有不同,只要是有道理的话,不管是谁说的都愿意接受和听从,从不拘泥于自己的面子一类的无谓之事。这种好习惯,幼阳当好好保持才是。” 薛朗笑起来:“属下只能说尽量,说不定某日脾气上头,什么也听不进去呢。” 平阳公主瞟他一眼:“可是待幼阳气消后,只要是有理的,还是会听从的不是吗?” 好吧,被公主殿下看穿了! 薛朗只能拱手。平阳公主抿唇一笑,旋即笑颜一收,道:“如若我在,必定会保幼阳安稳,可若是我不在了,幼阳也当有自己安身立命之法。虽然以幼阳之才学,想来不难,可幼阳为人耿直,只怕得罪蝇营狗苟的小人也不自知,故而……红薯与土豆一事,幼阳只要依据我计划行事即可。经此一番后,圣人必定待幼阳如上宾,即便他日太子登基,也不好苛待于你。” 虽然颇为嫌弃薛朗的情商,可一番好意,全是为薛朗打算的。薛朗不由想起平阳公主不远将来即将到来的命运,心中一酸,道:“殿下何出此言?现在正是我们要收获功劳的时候,为何说这般丧气话?”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道:“我乃是领军打战之人,所谓刀兵无眼,民间有俗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不过是心有所感罢了。” “殿下……” 平阳公主摆摆手,打断薛朗的话,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换话题:“说来,幼阳似乎为不通朝礼烦恼?” 薛朗看公主殿下无意继续话题,只好把想说的话忍下去,心里默默决定,公主殿下的生死,他定会比自己性命看得还重。 忍下想说的话,薛朗道:“属下成长之地,礼俗与大唐颇多不同,如若殿下派我进京献粮,还请殿下教导属下礼仪之道。” 平阳公主道:“幼阳目前就很好,只是,京中之人事,须得心中有数才是。我让如圭来讲与你知即可,以幼阳之聪明,此事简单至极。” “多谢殿下。” 两人一路闲聊进去,到得拱门口分开,平阳公主回后院,薛朗回他的听风院。这一天感觉过得跌宕起伏,特别漫长。 回到听风院,薛朗让荷香拿了两贯钱出来,叫来秀娘,道:“秀娘今日辛苦,做的不错,这两贯钱是赏你的,以后也当尽心做事。” 秀娘恭敬的道:“奴婢谢主子赏。奴婢所会的一切都是主子教的,所做之事也是该做的,不敢领赏。” 薛朗道:“不,今天让你做菜招待京中来的上使,本不该是你分内之事,理当领赏。我这里赏你两贯,想来明日公主殿下也会有赏赐下来,你接着就是,是你应得的。” 秀娘见状,满脸喜色的接过。第二日,公主殿下那边果然派人来赏赐,不止赏赐秀娘,听风院上下皆有赏赐,除了薛朗这个主人被重点表扬,秀娘也被提出来夸了两句,喜得秀娘手脚都快不知道放哪里了,谢了又谢。 并不是秀娘更重视平阳公主胜过薛朗这个主人,而是平阳公主的身份地位与声望摆在那里,能得到平阳公主的赏赐,秀娘身份低微,觉得激动也不奇怪,人之常情。 #祝贺各位读者们中秋节快乐!吃好,喝好,玩好!开心过节!先一章,另一章待定!# ------------ 第146章 安身立命之法 这老头儿看来很欣赏薛朗。在古代,举荐一个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是要担责任的。担什么责任呢?就是你举荐的人犯了错,举荐人是要担责的。 薛朗感激李纲的看重,不过,他并没有进京的意思,于是,薛朗起身,朝李纲行礼致谢,朗声道:“多谢李尚书看重,但薛朗尚不到朝中任官的时候,一是薛朗尚有大恩未报,二是薛朗于我朝的礼仪、规矩等,其实并未熟知,进京恐有举止失当之处。如若因此牵连李尚书,则是薛朗之罪过了!” 李纲此人出身好,为人十分正直,讲究气节。听完薛朗的话,赞道:“薛咨议人品厚重,知恩识义,乃才德兼备之士也。此等人才,如不为朝廷所用,岂不可惜!薛咨议不用多说,老夫自有主张。” 卧槽!难怪这老头儿被人骂倔驴,薛朗突然懂了其中的缘故。苦笑一声,干脆随他去,反正他不进京做官,李渊总不能把他绑去吧! 一顿宴席吃的宾客皆欢,天色已晚,李纲旅途劳累,用了饭后,平阳公主便派人送他去县城那边的驿馆休息。 送完人,缓缓往回走,薛朗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以后关于红薯与土豆的事情,只有殿下与属下吗?” 平阳公主缓缓走在前面,看不到表情,只听她淡然问道:“幼阳,如此不好吗?” 薛朗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其他人分不到功劳,可能会有不满和抱怨吧?”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薛朗:“幼阳,此事若论功劳,主管是你,有马元良,有协助种田的府兵,其余人等却提不上什么功劳。所谓有功必赏,赏罚分明,为上者当心中有数,功劳不是平均分配。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其他人无有参与,何来功劳之说?” 薛朗听懂了,赶紧向公主殿下致谢:“多谢殿下指点,薛朗受教。” 说完,顿了顿,又问:“殿下想派属下进京献粮?” 平阳公主颔首:“幼阳可是不想去?” 还是平阳公主了解薛朗,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出门。薛朗也不想假装,直接的承认:“确实不想去,长安太远了,这么一路乘马车去……属下不太习惯乘马车。” 平阳公主露出笑容,调侃他:“幼阳的理由总是与别人不同,颇为别致。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大有求殿下放过的意思。平阳公主莞尔,劝道:“幼阳莫要怕辛苦,长安须得去一趟才是,别的且不说,进献祥瑞的封赏却是要去领一下,向圣人亲自谢恩方好。” 平阳公主都这么说了,薛朗自然只能答应:“喏。” 平阳公主似乎很满意,心情也不错的样子,继续道:“幼阳就是这点好,与世间男子颇有不同,只要是有道理的话,不管是谁说的都愿意接受和听从,从不拘泥于自己的面子一类的无谓之事。这种好习惯,幼阳当好好保持才是。” 薛朗笑起来:“属下只能说尽量,说不定某日脾气上头,什么也听不进去呢。” 平阳公主瞟他一眼:“可是待幼阳气消后,只要是有理的,还是会听从的不是吗?” 好吧,被公主殿下看穿了! 薛朗只能拱手。平阳公主抿唇一笑,旋即笑颜一收,道:“如若我在,必定会保幼阳安稳,可若是我不在了,幼阳也当有自己安身立命之法。虽然以幼阳之才学,想来不难,可幼阳为人耿直,只怕得罪蝇营狗苟的小人也不自知,故而……红薯与土豆一事,幼阳只要依据我计划行事即可。经此一番后,圣人必定待幼阳如上宾,即便他日太子登基,也不好苛待于你。” 虽然颇为嫌弃薛朗的情商,可一番好意,全是为薛朗打算的。薛朗不由想起平阳公主不远将来即将到来的命运,心中一酸,道:“殿下何出此言?现在正是我们要收获功劳的时候,为何说这般丧气话?”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道:“我乃是领军打战之人,所谓刀兵无眼,民间有俗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不过是心有所感罢了。” “殿下……” 平阳公主摆摆手,打断薛朗的话,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换话题:“说来,幼阳似乎为不通朝礼烦恼?” 薛朗看公主殿下无意继续话题,只好把想说的话忍下去,心里默默决定,公主殿下的生死,他定会比自己性命看得还重。 忍下想说的话,薛朗道:“属下成长之地,礼俗与大唐颇多不同,如若殿下派我进京献粮,还请殿下教导属下礼仪之道。” 平阳公主道:“幼阳目前就很好,只是,京中之人事,须得心中有数才是。我让如圭来讲与你知即可,以幼阳之聪明,此事简单至极。” “多谢殿下。” 两人一路闲聊进去,到得拱门口分开,平阳公主回后院,薛朗回他的听风院。这一天感觉过得跌宕起伏,特别漫长。 回到听风院,薛朗让荷香拿了两贯钱出来,叫来秀娘,道:“秀娘今日辛苦,做的不错,这两贯钱是赏你的,以后也当尽心做事。” 秀娘恭敬的道:“奴婢谢主子赏。奴婢所会的一切都是主子教的,所做之事也是该做的,不敢领赏。” 薛朗道:“不,今天让你做菜招待京中来的上使,本不该是你分内之事,理当领赏。我这里赏你两贯,想来明日公主殿下也会有赏赐下来,你接着就是,是你应得的。” 秀娘见状,满脸喜色的接过。第二日,公主殿下那边果然派人来赏赐,不止赏赐秀娘,听风院上下皆有赏赐,除了薛朗这个主人被重点表扬,秀娘也被提出来夸了两句,喜得秀娘手脚都快不知道放哪里了,谢了又谢。 并不是秀娘更重视平阳公主胜过薛朗这个主人,而是平阳公主的身份地位与声望摆在那里,能得到平阳公主的赏赐,秀娘身份低微,觉得激动也不奇怪,人之常情。 #祝贺各位读者们中秋节快乐!吃好,喝好,玩好!开心过节!先一章,另一章待定!# ------------ 第147章 公主殿下的公文课 薛朗抓耳挠腮的闷头写疏奏,还不忘使人去告知李纲,明天要挖土豆,请李纲李尚书届时莅临见证产量。 用比参加中考要认真郑重的精神,薛朗打了三遍草稿,才写成人生的第一封奏疏。认真的抄写一遍,突然想起—— 李渊陛下不会用标点符号啊! 想了想,又就标点符号的意思以及类型,写了一个附则,详细的说明了一下,搭在奏疏的前面,用作说明,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符不符合规制—— 蛋疼的古代,什么都要讲规制! 一切还得明日请教公主殿下后方能确定! 薛朗也是心宽,纠结了一下午,终于写出来后,就干脆的丢到一边,干脆利落的吃饭洗澡,准备按时睡觉。 苏寒面瘫脸道:“薛咨议明明白日还烦恼非常,晚上竟能安然就寝,奇才也!” 江临好笑,薛朗白他一眼:“按时作息,身体才能好,苏医生你作为医生,难道不知道吗?” 苏寒道:“我是在夸薛咨议来着。” 薛朗道:“完全没听出来,只听出来你说我奇葩。” 苏寒念道:“奇葩……确比奇才合适!薛咨议真乃世间一朵奇葩也!” 薛朗很想回一句,你才奇葩,你全家都是奇葩!不过想到苏寒的身世,忍了!但是,有件事不需要忍—— 薛朗扭头对江临道:“阿临,苏医生近来武艺疏松,你应该多抓着他练练。 江临故作严肃,眼里带着笑意:“谨遵兄长吩咐,小弟晓得了!” 苏寒怪叫:“薛咨议,何以如此待寒?” 薛朗扭头,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理直气壮:“因为我是奇葩啊!” 苏寒……苏寒转头看江临:“阿临你就忍心助纣为虐?” 江临现学现卖:“身为奇葩之弟弟,总会与众不同。” “阿临你何其残忍乎!” 苏寒悲愤,薛朗哈哈大笑,愉快的去洗漱,准备睡觉。当晚,薛朗就在苏寒的呼哧声中入睡的……不用误会,不是苏寒跑来跟薛朗睡了,而是苏寒被江临拉着练了一趟武,弯腰扶墙,气喘如牛。薛朗觉得这比催眠曲还动听! 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清早喝了碗粥,让长俭把昨天写的奏疏送去给公主殿下审阅斧正,然后便换了身短褐,准备好一把小锄头,等着李纲到来一起挖土豆。 等到约定的时间,不止等来了李纲,还等来平阳公主,一起去看土豆的采收。两人看薛朗的打扮,李纲楞了一下,平阳公主倒是表情丝毫未变。 李纲问道:“薛咨议这身打扮是?” 薛朗道:“土豆当初能留作种子的不多,所以种的面积也不大,旁人不了解土豆的属性,怕会挖烂了,我自己挖就好,不费劲。” 只有区区五个土豆种下去,再高产也高不到哪里去。李纲笑道:“听闻公主殿下说薛咨议还通农事,看农庄已是紧紧有条,如今看来不是略通,是精通也。” 薛朗笑道:“还是那句话,理论略通,实际操作是草包来着。” 李纲哈哈大笑。一行人过去种植园,一进入就是满目的绿色,院子被平整得跟土地一样平整,李纲一眼就看到大片的南瓜,看瓜蔓中隐约可见的大南瓜,惊问:“那是何物?” 薛朗道:“回李尚书,那叫南瓜,也有地方叫面瓜,是一种蔬菜。那边那小块是花生,可以榨油;那块就是土豆。” “噢?” 李纲立即快步过去,看到那么一小块,只种了不由嘴角抽了抽:“确实挺少,薛咨议,这么一块,不知能收多少?” 五颗土豆,种了约半分地,这还是因为出苗率好,每一颗芽几乎都出苗成活。薛朗道:“这些种子当初种下去,出苗出得挺好,长势也不错,不好估算,要等挖出来之后才好核算。” “那就速速采挖吧。” 说着,一挽袖子就要帮忙,吓得薛朗一脑门的黑线,赶紧向一旁沉默旁观的公主殿下丢出求救的眼神,公主殿下上前一步,拦阻道:“李尚书,不如我等就在一旁看着罢,土豆种子本就稀少,如若因不熟悉而挖坏了……” 话没完,李纲已经懂了,这才熄了帮忙的心思,催促薛朗:“如此就请薛咨议动手吧。” “喏。” 薛朗应了一声,把拎着的小锄头放下,蹲下身子开始挖土豆—— 这院中的土壤是极好的,当初建苗圃的时候,采挖进来的土壤极为肥厚、松软,加上薛朗肥料给的足,地面上的枝苗都养得极为肥壮,苗长得好,土里结出来的土豆自然就更好,说明营养足够。 薛朗拿着小锄头,先掏挖第一颗。锄头挖一下,又用手细细的掏挖,先挖出四个成人男子拳头那么大的土豆—— 李纲脸上一喜,连忙问道:“薛咨议,这四个土豆是一株苗结出来的?” 薛朗道:“应该不止这些,这四个是最大的,还有些小的。” “嘶!” 老头儿倒吸一口气,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眼巴巴望着,生怕错过了。淡定如公主殿下,也忍不住脚步移动,站近了些。 薛朗继续掏挖,又挖出三个像女人拳头那么大的土豆,本以为没有了,掏土的时候,居然又掏出四个婴儿拳头那么大的。 薛朗道:“这一株苗就这些,先别动,每颗苗挖出来的土豆都分别堆放。” 协助的长俭立即道:“喏。” 薛朗接着继续挖,半分不到的地,挖完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薛朗挖的细致些,不想遗漏任何一颗土豆,多花费了些时间。 每一株挖出来的土豆都分开堆放,薛朗看了一下,这个土豆种子品质不错,挖出来的土豆,大的多,小的少,每一株的土豆,大小都差不多,差距不大,说明种子稳定性很好。 薛朗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长俭:“把大的小的分开称一下,看看总共收了多少斤。” “喏!” 拿了个麻袋来装,居然装了大半袋。李纲声音略有些抖:“薛……薛咨议,这些只是区区五颗土豆种出来的?” 薛朗道:“回李尚书,正是。种子好,出芽好,成苗也好,结出来的土豆也不错,是优质品种来着。” “快过称!共计多少?” 薛朗让长俭过称—— “共计八十七斤余七两。” “咳咳咳!” 李纲直接咳起来。公主殿下表情不变,看似镇定的站着,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她眼里藏都藏不住的惊愕。 薛朗默默估算一下,这时候一斤还是十八两,如果按照现代的度量衡计算,也就是一百六十多斤,算是丰收! 当然,比不上那些专业种植户,专业的种土豆,一株苗能收获一二十斤土豆的都有。加上肥料等的影响,有这个收获,已经是种子好的缘故。 薛朗有个推断,总觉得经过穿越一遭,不止他和包子它们被强化了某些方面的基因,估计作物也被强化了,看包子它们的状态,这些被强化的基因,还得到了稳定的遗传。就不知他与作物被强化过的地方,会不会成为稳定遗传的基因。这个腿短还待明年继续种植来观察。 “薛咨议!” 李纲近乎是用吼的喊了一声,薛朗一个激灵儿:“下官在!” “请速速把亩产估算出来,老夫要八百里加急报奏圣人。” 薛朗连忙应道:“喏!” ------------ 第148章 挖土豆 薛朗抓耳挠腮的闷头写疏奏,还不忘使人去告知李纲,明天要挖土豆,请李纲李尚书届时莅临见证产量。 用比参加中考要认真郑重的精神,薛朗打了三遍草稿,才写成人生的第一封奏疏。认真的抄写一遍,突然想起—— 李渊陛下不会用标点符号啊! 想了想,又就标点符号的意思以及类型,写了一个附则,详细的说明了一下,搭在奏疏的前面,用作说明,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符不符合规制—— 蛋疼的古代,什么都要讲规制! 一切还得明日请教公主殿下后方能确定! 薛朗也是心宽,纠结了一下午,终于写出来后,就干脆的丢到一边,干脆利落的吃饭洗澡,准备按时睡觉。 苏寒面瘫脸道:“薛咨议明明白日还烦恼非常,晚上竟能安然就寝,奇才也!” 江临好笑,薛朗白他一眼:“按时作息,身体才能好,苏医生你作为医生,难道不知道吗?” 苏寒道:“我是在夸薛咨议来着。” 薛朗道:“完全没听出来,只听出来你说我奇葩。” 苏寒念道:“奇葩……确比奇才合适!薛咨议真乃世间一朵奇葩也!” 薛朗很想回一句,你才奇葩,你全家都是奇葩!不过想到苏寒的身世,忍了!但是,有件事不需要忍—— 薛朗扭头对江临道:“阿临,苏医生近来武艺疏松,你应该多抓着他练练。 江临故作严肃,眼里带着笑意:“谨遵兄长吩咐,小弟晓得了!” 苏寒怪叫:“薛咨议,何以如此待寒?” 薛朗扭头,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理直气壮:“因为我是奇葩啊!” 苏寒……苏寒转头看江临:“阿临你就忍心助纣为虐?” 江临现学现卖:“身为奇葩之弟弟,总会与众不同。” “阿临你何其残忍乎!” 苏寒悲愤,薛朗哈哈大笑,愉快的去洗漱,准备睡觉。当晚,薛朗就在苏寒的呼哧声中入睡的……不用误会,不是苏寒跑来跟薛朗睡了,而是苏寒被江临拉着练了一趟武,弯腰扶墙,气喘如牛。薛朗觉得这比催眠曲还动听! 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清早喝了碗粥,让长俭把昨天写的奏疏送去给公主殿下审阅斧正,然后便换了身短褐,准备好一把小锄头,等着李纲到来一起挖土豆。 等到约定的时间,不止等来了李纲,还等来平阳公主,一起去看土豆的采收。两人看薛朗的打扮,李纲楞了一下,平阳公主倒是表情丝毫未变。 李纲问道:“薛咨议这身打扮是?” 薛朗道:“土豆当初能留作种子的不多,所以种的面积也不大,旁人不了解土豆的属性,怕会挖烂了,我自己挖就好,不费劲。” 只有区区五个土豆种下去,再高产也高不到哪里去。李纲笑道:“听闻公主殿下说薛咨议还通农事,看农庄已是紧紧有条,如今看来不是略通,是精通也。” 薛朗笑道:“还是那句话,理论略通,实际操作是草包来着。” 李纲哈哈大笑。一行人过去种植园,一进入就是满目的绿色,院子被平整得跟土地一样平整,李纲一眼就看到大片的南瓜,看瓜蔓中隐约可见的大南瓜,惊问:“那是何物?” 薛朗道:“回李尚书,那叫南瓜,也有地方叫面瓜,是一种蔬菜。那边那小块是花生,可以榨油;那块就是土豆。” “噢?” 李纲立即快步过去,看到那么一小块,只种了不由嘴角抽了抽:“确实挺少,薛咨议,这么一块,不知能收多少?” 五颗土豆,种了约半分地,这还是因为出苗率好,每一颗芽几乎都出苗成活。薛朗道:“这些种子当初种下去,出苗出得挺好,长势也不错,不好估算,要等挖出来之后才好核算。” “那就速速采挖吧。” 说着,一挽袖子就要帮忙,吓得薛朗一脑门的黑线,赶紧向一旁沉默旁观的公主殿下丢出求救的眼神,公主殿下上前一步,拦阻道:“李尚书,不如我等就在一旁看着罢,土豆种子本就稀少,如若因不熟悉而挖坏了……” 话没完,李纲已经懂了,这才熄了帮忙的心思,催促薛朗:“如此就请薛咨议动手吧。” “喏。” 薛朗应了一声,把拎着的小锄头放下,蹲下身子开始挖土豆—— 这院中的土壤是极好的,当初建苗圃的时候,采挖进来的土壤极为肥厚、松软,加上薛朗肥料给的足,地面上的枝苗都养得极为肥壮,苗长得好,土里结出来的土豆自然就更好,说明营养足够。 薛朗拿着小锄头,先掏挖第一颗。锄头挖一下,又用手细细的掏挖,先挖出四个成人男子拳头那么大的土豆—— 李纲脸上一喜,连忙问道:“薛咨议,这四个土豆是一株苗结出来的?” 薛朗道:“应该不止这些,这四个是最大的,还有些小的。” “嘶!” 老头儿倒吸一口气,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眼巴巴望着,生怕错过了。淡定如公主殿下,也忍不住脚步移动,站近了些。 薛朗继续掏挖,又挖出三个像女人拳头那么大的土豆,本以为没有了,掏土的时候,居然又掏出四个婴儿拳头那么大的。 薛朗道:“这一株苗就这些,先别动,每颗苗挖出来的土豆都分别堆放。” 协助的长俭立即道:“喏。” 薛朗接着继续挖,半分不到的地,挖完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薛朗挖的细致些,不想遗漏任何一颗土豆,多花费了些时间。 每一株挖出来的土豆都分开堆放,薛朗看了一下,这个土豆种子品质不错,挖出来的土豆,大的多,小的少,每一株的土豆,大小都差不多,差距不大,说明种子稳定性很好。 薛朗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长俭:“把大的小的分开称一下,看看总共收了多少斤。” “喏!” 拿了个麻袋来装,居然装了大半袋。李纲声音略有些抖:“薛……薛咨议,这些只是区区五颗土豆种出来的?” 薛朗道:“回李尚书,正是。种子好,出芽好,成苗也好,结出来的土豆也不错,是优质品种来着。” “快过称!共计多少?” 薛朗让长俭过称—— “共计八十七斤余七两。” “咳咳咳!” 李纲直接咳起来。公主殿下表情不变,看似镇定的站着,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她眼里藏都藏不住的惊愕。 薛朗默默估算一下,这时候一斤还是十八两,如果按照现代的度量衡计算,也就是一百六十多斤,算是丰收! 当然,比不上那些专业种植户,专业的种土豆,一株苗能收获一二十斤土豆的都有。加上肥料等的影响,有这个收获,已经是种子好的缘故。 薛朗有个推断,总觉得经过穿越一遭,不止他和包子它们被强化了某些方面的基因,估计作物也被强化了,看包子它们的状态,这些被强化的基因,还得到了稳定的遗传。就不知他与作物被强化过的地方,会不会成为稳定遗传的基因。这个腿短还待明年继续种植来观察。 “薛咨议!” 李纲近乎是用吼的喊了一声,薛朗一个激灵儿:“下官在!” “请速速把亩产估算出来,老夫要八百里加急报奏圣人。” 薛朗连忙应道:“喏!” ------------ 第149章 “经验教训” “如此,有劳李尚书,我这里也会写一份加急疏奏上疏,我等一起向圣人报喜。” 平阳公主的声音稳稳的插进来,她略带沙哑的声音,似乎带着安定人心的魅力,李纲的瞬间冷静不少,不过,一张老脸还是激动得满面红光,薛朗生怕一个不好,老头儿就厥过去了,还好,李纲经受住了土豆的震撼,他挺住了! 李纲点点头,急急地就想往外走,似乎想赶回去写疏奏,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立即转回来交代薛朗:“薛咨议,这土豆种子稀少,可不能试吃了,全都留着,且待明年大丰收再试吃!” 难道吃货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薛朗默默脸红,不过,该说清楚的却得必须说:“李尚书,做种只能留大的,小的天生就不足,留作种子不合格的。另外,一亩地大约需要20余斤土豆做种子,这些收获,减去小的,也足以种好几亩,明年大丰收指日可待,后年想大面积推广也不成问题。” 未尽之语就是,小的就可以吃了! 李纲直接吼了一句:“土豆本就稀少,要尝也当圣人先尝。” 薛朗满脸无辜,他也没说他要吃啊,只是尽本分提醒而已。不过,嘴上倒是乖觉的应道:“自当圣人先尝!” 平阳公主不管这两人的胡搅蛮缠,直接出声下令:“幼阳快核算亩产。” “喏!” 薛朗不再搭理明显快乐疯了的李纲,在心里默默核算,答道:“禀殿下,土豆初略核算的亩产应该能达到一千七百多,比红薯略高,明年用耕地来种植,管理、肥料等再追加些,产量应更高。” “好!” 平阳公主又稳又用力的喝彩一声,眉目飞扬:“红薯、土豆的产量皆能达到二十多石,此乃天大之祥瑞,李尚书?” 转眼望向李纲,李纲道:“老臣李纲奉圣人敕命,核查苇泽关平阳公主奏报祥瑞一事,经臣核查,确有其事,产量属实!” 平阳公主唇角露出淡淡的笑纹,朝李纲施礼:“有劳李尚书!” 李纲连忙回礼:“公主殿下多礼,此乃老臣分内之事,老臣不过是据实上奏。” 万事俱定,李纲回转住处写他的加急奏章去,连饭都忙不得留下来吃。薛朗让人把大的土豆拣出来,小的留下,一分两半,大半留着上京时候做给李渊陛下品尝,小半拣出来,笑眯眯的凑到平阳公主身前,笑问:“敢问殿下,快到朝食,您喜欢吃炒的还是煎的?” 平阳公主微微一愕,旋即失笑,玉指朝薛朗虚虚一点,倒是没客气:“幼阳有何推荐?” 薛朗一脸“殿下你问到行家了”的表情,笑眯眯的道:“如果是大土豆,那可以做的菜就多了,醋溜土豆丝、酸辣土豆丝、干煸土豆丝等等,土豆是家常菜来着。这些小土豆,做法也挺多的,椒盐、红烧、酱烧、麻辣等等,吃法太多了!” 薛朗看了一眼小土豆的数目,开心的打个响指,自作主张道:“属下看这小土豆也挺多的,干脆做成三个菜吧!请殿下特批点儿胡椒,还有,朝食等等属下,记得别叫人了,咱们一块儿吃饭!” 说完,朝平阳公主拱拱手,自己就先走了。平阳公主微微一愣,失笑,道:“这个薛幼阳,也有如此性急之时,初雪,让如圭给薛朗送三两胡椒去。” “喏!” 初雪领命而去。公主殿下心情不错,一路嘴角都噙着笑纹,回正厅去等薛朗给她做土豆吃—— 公主殿下还是有点期待的。 话说,薛朗急匆匆奔回听风院,一进门就让秀娘去杀鸡。秀娘习惯了这个主人的心血来潮,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直接烧上开水,准备杀鸡。 薛朗跑回来才想起没摘辣椒,又让长俭拿着他的信物去种植园那里摘点儿辣椒回来。 刚把水烧开,开始杀鸡,如圭内侍官来了,送来薛朗需要的胡椒,一小袋,别说这一顿,就是多吃几顿都尽够的。 “多谢内侍官。” 薛朗连忙道谢。如圭摆摆手:“我乃是奉殿下命送来,殿下还等着呢,就不扰薛咨议做事,先告辞了!” 薛朗送走如圭,秀娘那边鸡也杀好了。这鸡不算大,不过两斤多点儿,不足三斤。褪了毛,宰杀好,考虑到公主殿下第一次吃辣椒,只简单的切了三个下去炝锅。 先把切好的鸡肉块倒进锅里翻炒,把血水炒出来,然后把洗切好的土豆倒进去,加水,锅盖盖上,小火慢慢焖。 然后另烧一眼灶,捡出六个小土豆,下水煮,准备三个一盘菜的做两道菜,一道是椒盐小土豆,一道是红烧小土豆。最后剩下四个小土豆,切丝,做个醋溜土豆丝。 一共就拿回来十多个土豆,做出四个菜,薛朗已然觉得满意。吃个新鲜的话,想来公主殿下也会满意的。 还好朝食苏寒一般是在医寮吃,很少回来吃,不然,薛朗敢说这些菜还不够苏寒一个人吃呢。 平阳公主在正厅等了约大半个时辰,手里的书只看了一半,就有人来报:“禀娘子,薛咨议送菜来了!” 平阳公主眉头微微一挑,道:“请薛咨议进来。” “喏。” 薛朗带着人进来,行礼后在自己座位坐下,等着人摆饭。区区四个菜,其中两个份量还不多,平阳公主面前是两个土豆一碟,薛朗这边才一个土豆一碟子。醋溜土豆丝也是,给平阳公主的多些,薛朗自己少些,唯有土豆焖鸡快,几乎是平分,每人面前一大盘。 平阳公主一看,问道:“为何给我两个,幼阳只留一个?” 薛朗正心满意足的拿着馒头蘸土豆焖鸡的汤汁吃,闻言笑道:“殿下第一次吃土豆,自然要给您多点儿,属下以前吃惯了,吃一个就够了,再说,土豆焖鸡份量多呢,以前最喜欢用里面的汤汁拌饭吃,可惜,这里买不到好吃的米饭,蘸馒头吃也一样。”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不再说话,执起筷子,先吃椒盐小土豆,点点头,再吃一个红烧小土豆—— 薛朗笑问:“殿下,好吃吗?” 平阳公主没答,只是眼珠一转,朝初雪道:“薛咨议桌上这两道菜只有一个,孤苦伶仃,多有可怜,不如端过来我这桌上,与我桌上剩下的一起,想来就有伴了!” “咦?!” 薛朗直接没反应过来。 初雪姑娘满脸的笑,脚下动作飞快,在薛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手一个碟子,直接把薛朗打算留着最后吃的椒盐小土豆和红烧小土豆给端到平阳公主面前去了! 平阳公主动作优雅舒展,其实速度并不慢的一筷子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共六个小土豆给吃下肚去了,吃完满意的颔首:“本宫尝来,这土豆比红薯更合口味,多谢薛咨议谦让!” 薛朗……薛朗已经傻了! 卧槽!卧槽!卧槽!明明没谦让,是你让人抢过去的好吗? 平阳公主才不管薛朗心里的吐槽,学着薛朗撕馒头蘸汤汁吃,吃了一口,满意的点头,一边吃馒头,一边偶尔拿筷子吃块鸡肉,还不忘提醒薛朗:“薛咨议,腹诽上司可是犯错之事,薛咨议还当专心享用美食才是!” 薛朗一窒,旋即叹道:“今天学会的经验,好吃的千万不要留到后面吃,有风险的!” 语气十分可怜! “噗嗤!” 平阳公主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身旁伺候的侍女们,也是笑做一团,一时间,满室的笑声。 薛朗一边啃馒头,一边心说,看在你笑得这么开怀的份上,就原谅你抢我食物的仇恨吧! ------------ 第150章 送别 收了土豆,就该准备进京献粮的事宜了。 进京的人选,公主殿下那边早有示下。江临是要去的,公主殿下那边还会给他拨十人,让他带队专门负责薛朗的安危。 仆役就带长俭、荷香、秀娘。要给李渊陛下用土豆做菜,秀娘是要去的,总不能薛朗亲自上,太不合适。公主殿下已给她京中公主府里的人发了手令,薛朗需要什么,可以去京中府里拿,京中自有协助他的人。 听到要进京给圣人做菜,秀娘十分忐忑不安:“大……大郎,奴婢的手艺,还能给圣人做菜?真……真要去啊?” 说话语调都带着哆嗦。薛朗笑道:“放心,你只负责做菜,想来应该见不到圣人,最多就是见见尚食局的女官,放心,那女官还没你家大郎我品极高,届时会有人教你礼仪,你只需要负责做菜,多做少说,谨言慎行,明白吗?” “喏!” 听到品级还没薛朗高,秀娘心稍稍安了些,不过,还是满面忧色。薛朗又道:“我们进京是进献祥瑞的,你做的菜也是从未有过的,放心,没人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秀娘一想也是,这才安下心来,不过,还是有些紧张就是。这是正常情绪反应,她要是满脸亢奋,薛朗说不定就不敢带她进京了。胆小的人容易守住本分。 荷香倒是训练有素,一听要随薛朗进京,立即就开始准备行装。薛朗如今的头发,刚刚长成披肩发,束发是不成的,马元良的娘子送了许多染成黑色的生丝,荷香就把这些生丝与薛朗的头发编在一起,给他弄了个结实的假发髻,再不用担心戴进贤冠之类的帽子会掉下来,最多就是洗头发的时候麻烦些。 准备行装自然轮不到薛朗这个主子,他是负责享用的,吩咐下去自然有仆人给他准备好。他忙着跟如圭学礼仪规矩,顺便认识京中的人事物。 薛朗记性好,这些东西说一遍就记住,加上自己记得历史一切印证,记得更加深刻、详细。 忙忙碌碌地忙了差不多五天,京中派人送来加急的圣人敕令,命薛朗尽快启程,进京进献祥瑞。 临出发的头天,平阳公主使人把薛朗唤去,问他:“出行事宜,幼阳可准备妥当?” 薛朗道:“回殿下,基本是荷香准备的,我自己就略收拾了一些路上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已妥当,就等上路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朝初雪看了一眼,初雪立即转身回里间,不一会儿捧出一个木盒,打开却是一盒崭新的衣裳,从头到脚,衣服鞋袜都有。 平阳公主道:“这是针线房赶制的衣裳,盒里一二层的衣服给你路上穿戴的常服,底层则是面见圣人时穿戴的官袍。” 薛朗感激的道:“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幼阳此去,还会来苇泽关吗?” 薛朗认真道:“这是自然。我是殿下府中的咨议,殿下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 平阳公主摇摇头,欲言又止。薛朗道:“殿下放心就是。” 平阳公主道:“我深知幼阳之为人,此事我自是放心。只是,如若圣人执意留你,也莫要过多推辞,以免冲撞圣人,招来怪罪。” “喏,属下省得。” 平阳公主点点头,拿出两个茶碗,翻出一贯茶叶,道:“幼阳上京之后,就无有陪我饮清茶之人,今日幼阳再陪我饮清茶吧。” “喏。” 薛朗主动去小炉子上把烧的热水拿下来,开始泡茶,一人一碗,相对而坐。烟雾缭绕中,薛朗越发觉得看不懂平阳公主的神色,似乎平静,又似乎不平静。 薛朗问道:“殿下,我一个月能回来苇泽关吗?” 平阳公主道:“应该不能,进献祥瑞事关重大,圣人应会多留幼阳些时日,幼阳尽可安心待在长安就是。” 薛朗巴巴的道:“安心不了啊!红薯、土豆是收完了,圆白菜、花生、南瓜,还有棉花等着收呢,还有农庄的事情,属下不放心呢。” 平阳公主平静的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道:“这些事你不是已然交代完毕?” 薛朗叹道:“可不是自己在旁边看着,总归是不放心呢。”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点点头,道:“幼阳放心,我会让人按照你之交代,严格行事。” 薛朗一脸“殿下办事我放心”的表情,居然就没再多说,惹得平阳公主一声轻笑,道:“幼阳行事稳重,可却胸襟广阔,似乎没有俗事萦于怀一般。” 薛朗道:“这个殿下可看错属下了,并非属下潇洒,只是鞭长莫及,我着急也没用,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好,做到了我自己能掌控的部分,其余不能掌控的部分,介意也没用。” 平阳公主含笑点头:“这般心态颇好,我当向幼阳学习才是。” 薛朗笑着拱手:“殿下客气。” 平阳公主道:“非是客气,而是有感而发。我如若有幼阳这般心态,或许……罢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幼阳旅途珍重。” 薛朗连忙道:“谢殿下,殿下也要多多保重,等属下回来再给你做好吃的。” 平阳公主笑着点头。薛朗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提醒道:“殿下,南瓜已经可以吃了,圆白菜也可以砍一部分大的,不如一样砍上一车,进京送予圣人,表表您这女儿的孝心,可好?” 平阳公主古怪的看薛朗一眼,叹气似的道:“薛朗,你之情商,确实可怜,已然不能长进否?” 卧槽! 好好劝你表表孝心,却被攻击情商缺陷!薛朗感觉有些明白啥叫日了汪的感受了。无语的望着公主殿下:“殿下何以人身攻击属下?” “人身攻击?!” 平阳公主略一思索便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笑了出来,道:“本宫不过是就事论事,希望幼阳多多进步才是。这是劝幼阳上进,怎能算是攻击呢?” 这下薛朗是真无语了!心说,殿下你这么腹黑,你爸爸李渊知道吗? 在公主殿下这里喝了一碗茶水,还被她打击了一通,薛朗便被公主殿下赶出来了,言道明日就要启程上路,让他好好休息。 公主殿下虽然攻击了薛朗的情商,不过还是听从薛朗的意见,使人天还没亮就砍了一车南瓜加一车圆白菜—— 当然,是小车,不是四轮的大车。让薛朗一块儿押运进京。 ------------ 第151章 启程 薛朗要上京进献祥瑞,作为灵犬,包子它们自然是要去的。小狗崽们还太小,不适宜出远门,熊壮抱走一只后,剩余的就交由万福照顾,平阳公主也答应会多加关注。 为了照顾薛朗这个不擅长乘马车的,平阳公主特意派了一辆大马车,让个子高的薛朗能够斜靠着休息、睡觉,还让人把他的自行车给捎在运货的马车上,如果马车坐不了,路途合适的时候,可以下来骑一段。 荷香和秀娘乘一辆马车,长俭就和车夫一块儿坐车辕上。江临自然是骑马,到出发的时候,薛朗才发现领队而来的是叶卿。 “薛咨议!” 叶卿穿着盔甲,朝薛朗拱手行礼,表情语气皆十分诚恳。薛朗正要回礼,被叶卿阻止:“薛咨议不用客气,某家只是过来与薛咨议打个招呼,请!” 说完,也不管薛朗是否回礼,自己就走了,闷犊子的风范十足。薛朗默默蛋疼,对着闷犊子,想吐槽都无从吐起。 平阳公主自然是要来送行的,先是与李纲客套了一番,交代了些场面话,最后道:“李尚书,幼阳自幼长于异国,于我朝风俗民情并不熟悉,如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李尚书多多照顾、指点,有劳李尚书,平阳在这里先向您致谢。” 李纲连忙道:“殿下不可多礼,老臣不敢当。薛咨议人品厚重,青年才俊,老臣自然不会看着如此俊杰行差踏错,请殿下放心就是。” “有劳李尚书。” 平阳公主为了薛朗还真是安排得面面俱到。薛朗在一边颇为感动,却又不好插话。 平阳公主与李纲说完,转首望向薛朗,却只有简单的一句交代:“幼阳此去路途遥远,望多加珍重。” 薛朗按下心头激动,道:“殿下放心,属下对于赶路经验丰富,肯定不会有问题。只是殿下在此,更要多多保重才是,刘黑闼那厮正带着突厥人作乱,属下京中事务一完就赶回来!” 平阳公主微微颔首,没再多说,只淡然交代:“幼阳快上车吧,莫要误了时辰。” “喏!” 薛朗领命爬上马车,上车之前还朝站在送行人群中的苏寒竖起三根手指,苏寒面瘫脸不变,眼睛却亮晶晶地猛点头,朝薛朗拱拱手,大有薛咨议尽可放心去的意思。 李纲、薛朗都上了马车,车队启程,大军开拔。平阳公主一直站着,直到车队远走看不见了方才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问苏寒:“苏医令,你与幼阳打甚哑谜?” 苏寒一本正经的道:“薛咨议答应属下待他回来,命秀娘做三个月的美食与我吃。刚才我俩是互相确认一番,以遵守诺言。” 平阳公主看苏寒一眼,问道:“连连享用三月美食,幼阳让苏医令答应何事?” 苏寒坚定道:“此事不可说也!” 平阳公主古怪的看苏寒一眼,问道:“连本宫也不能说?” 苏寒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坚定的道:“不能!” 平阳公主似是叹了口气,道:“难怪苏医令能与幼阳成为好邻居,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苏寒还赞同的点头:“回殿下,那是因为属下与薛咨议皆是聪明人。” 公主殿下一窒,旋即笑开,点头:“对,皆是聪明人。” 说完,笑着走开了。苏寒莫名其妙的挠挠脸,完全搞不明白平阳公主到底在笑什么!他这么年轻就是天才神医,跟博学多能的薛朗,可不都是聪明人吗?他明明说的很认真,为什么公主殿下会觉得好笑呢? 如果薛朗在,大概会有情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跟苏医生的情商一比,薛朗瞬间就晋级了,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苇泽关这边一切照旧,练兵练得如火如荼,而踏上去往长安路途的薛朗,正在马车上睡得口水横流—— 昨晚准备要出行的东西睡得晚,早晨又起得太早,马车摇摇晃晃的,可不就睡着了么! 直接在马车上睡了一早上,到队伍停下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薛朗才被长俭叫醒,揉着眼睛问长俭:“我睡了多久?” 长俭道:“大郎睡了一个多时辰。” 薛朗起身,荷香立即过来给他整理衣冠,还好裹的是幞头,旅途中穿的是麻布衣,就是把歪了的地方整理了一下,简单。 吃了朝食,继续赶路,薛朗睡不着了,干脆把长俭赶进马车去休息,他自己跟车夫坐车辕上去,看看外面原生态的、绿油油的沿途风景。 苇泽关地处河北境内,要去位于现代陕西境内的帝京长安,还要穿过山西。往日从苇泽关去京城,骑马只需四五日即到,现在因为押运着红薯,怕颠坏红薯,路上走得慢了许多,十五日内能赶到已经可算是旅途顺利。 这时候的官道,也不过是略微平整些的土路,别说跟现代的高速公里比,就是普通的乡村公路都比官道好,起码,这个季节赶路,不用享受尘土漫天的感觉。 难怪古人游览明川大山的时候,那么喜欢留点儿诗画字之类的东西,在薛朗看来,这完全就是因为在古代出门不容易的缘故,更别说走远路去旅游。 薛朗决定,在没穿回现代之前,只要是生活在唐朝,谁再跟他说旅游这个事情,他就跟谁友尽!因为在古代旅游,完全不是享受,而是受罪! 当然,如果以后到长安定居,有人约他曲江池里划船或是灞桥边赏个景什么的,他是没意见,总之只有一个原则,不要出远门! 赶路是辛苦的,特别是烈日炎炎下的赶路,要照顾人,还要照顾牲畜,就怕天气太热有损伤。路上有驿站的地方,都是在驿站休息,没驿站的地方,就自己搭伙做饭。 薛朗看日头太烈,叫过叶卿:“叶都尉,日头太大,大家耗费的体力多,让伙夫们晚上驻扎的时候,多烧些开水留着白天喝,还有饭菜适当的加一些盐,以补充体力。” 这时候吃盐可不像现代敞开供应,普通的军士和普通的民众,多数都缺盐。赶路体力大量流失,不补充盐分,薛朗怕有人倒下。 叶卿严肃的朝薛朗拱手,诚意致谢:“多谢薛咨议体恤,某这就去下令。” 相处了几天,薛朗倒有些适应叶卿的严肃与寡言,笑道:“无妨,大家一起赶路,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 第152章 途中 赶路的日子是无聊的,赶路的日子是孤寂而又痛苦的。特别是在古代这样的环境,大热天的,也没雨下,管道全是土路,尘土漫天,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衣服、头发里全是尘土。 有驿站驻扎的地方还好,以薛朗的级别,可以美美的洗个热水澡,把自己收拾干净。没有驿站驻扎野外的日子里,薛朗也不好搞得自己太特殊,每日里就打水洗脸、洗脚,勉强收拾一番。 为此,李纲还表扬了薛朗一次,说薛朗往日颇爱整洁,想来出身不错,这样的出身,还能忍耐着任由尘土满身也不搞特殊化,可见人品扎实稳重,可担大事也! 薛朗自然是谦虚的致谢,心说李尚书真是误会了,他只是在努力塑造已经赶路习惯的形象,为他过去编造的来历填坑—— 赶了四年路,号称跋山涉水的人,怎么可能会不习惯赶路的辛苦呢!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完!(此句作者君与主角共勉之) 李纲大约很欣赏薛朗,旅途中,常把薛朗叫过去他的马车上或是他老人家自己爬来薛朗马车上,跟薛朗叙话。 老李同志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人家还有一颗年轻的心,对薛朗所来的异国,充满好奇。拉着薛朗问东问西,可怜的薛朗,本来赶路就很辛苦了,还要绞尽脑汁,花费脑细胞的编话应付老李同志。 老李道:“旅途劳顿,薛咨议可还习惯?” 薛朗明明屁股都坐麻了,还要一脸平常的回答:“有马车可乘坐,路上有人照顾好衣食,这样的赶路,跟我归来时的旅途相比,已然是享受,哪里谈得上辛苦。” 李纲好奇地问道:“听说薛咨议归来之路途走了四年,想必十分辛苦?” 薛朗趁着答话的机会,趁机活动一下屁股,笑道:“当时确实觉得辛苦,如今想来,却全是财富。一笔可贵的精神财富!” “精神财富?” 李纲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意思,赞道:“此语颇妙。即是如此美妙之收获,薛咨议可否与老夫共享之?” 完全不想!不过,貌似不可能! 薛朗在心里吐槽,脸上还得一脸追忆之色的开始现场编瞎话,占着现代人咨询便利的便宜,薛朗道:“李尚书有兴趣听,下官便捡其中几段说给李尚书听听。我们在翻越高加索山脉的时候,有一段山路陡峭,无有树木,只有光滑的岩石。彼时还下完雪,为了穿过这段路,我和随性的护卫们,用长长的绳子,在每个人腰上都绑上绳子,包子它们直接背起来,在鞋底套上有尖钉的鞋子,一步一挪的赶路……” 薛朗直接把某纪录片看过的攀登雪山的场景描述出来,把一些不适宜的东西调换一下,不止李纲,就连外面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和长俭他们也听得入神。 讲完攀登雪山,开始讲滑雪,上完山就该下山。于是,薛朗从登雪山说到滑雪下山,又说到狗拉雪橇,等度过寒冷的冬季,到了碧绿的森林,巨木参天的森林中,有比人还高大强壮的棕熊,也有成群的饿狼和咆哮山林的老虎。 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夏季野外和树林里烦不胜防的各种毒蛇和毒虫,还有沙漠里水袋与肚皮同样空空的境遇—— 薛朗道:“水还有办法解决,沙漠昼夜温差大,在沙堆上挖坑,把携带的各种不透水的东西铺上在坑上,第二天早上,就能收集到一点点清晨的露水,多收集一些,省着点儿喝,总算还能应付过去,饿肚子就要看运气。” 李纲追问道:“难道沙漠中还有食物不成?” 薛朗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别看沙漠似乎没有一点生命迹象,可在沙堆之下,还是有许多在沙漠中生活的小动物和昆虫们,下官因为有包子它们在旁,虽然饱一顿、饿一顿,但总能在包子它们的帮助下找到些微食物,才不至于活生生饿死在沙漠里。” 李纲点点头,道:“可见旅途磨人,以薛咨议之年纪,所谓年轻力壮,也被艰苦的旅途熬得疲累过度晕倒荒野之中,几已危及性命,定时在旅途中吃不好、睡不安稳之缘故。” 无意间又打了一个bug!薛朗默默给自己点赞,与老李聊天的兴致倒是积极了许多,总比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发呆的好。 跟老李聊聊见闻,权当打发无聊的旅途时间。老李虽然耿直,但为人说话却不是那种硬邦邦毫无人气的人,老头儿已经活成精了,说话相当有水平。以薛朗的情商,有时候被人把话都问完了才反应过来,还好,除了穿越这个大秘密,薛朗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这么混了几天,李纲与薛朗渐渐熟悉起来,李纲大约是把他自己放在长辈位置上,看薛朗的目光总是带着迷之欣赏和迷之慈祥。最直观的是称呼,李纲已经不叫薛朗薛咨议了,直接开口唤他幼阳,薛朗作为晚辈,只能乖乖的称呼李纲为李公。 老年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个爱好,那就是保媒说亲!耿直如李纲,居然也没摆脱这个定律,熟悉后竟关心起薛朗的个人问题来:“以幼阳之年纪,已到成家立业之时,为何尚未娶亲?” 薛朗默默蛋疼,不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通。李纲也不是强迫人的人,闻言摸着胡须神秘的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幼阳这等俊彦,进京之后恐成为有小姐未出阁之人家的女婿人选,幼阳可别挑花眼才是。” 薛朗苦笑:“下官听说,时人成亲,女方多才十三四岁,如此年幼,我若是成亲早些,只怕能做闺女了,不娶也罢。何况,下官如若成亲,自然是成亲就想要孩子,可是,如若娶那样的小妻子回来,生孩子只怕就成鬼门了,岂不是白白害人一命吗?何况,我现在也无心娶妻。” 李纲只是摸着胡须笑道:“只怕届时由不得幼阳矣。” 薛朗笑着点点头,没说话。现在是唐朝,皇帝和大臣们智商都在线,想来李渊李圣人应该不会干赐婚这种头都昏傻了的蠢事。 成亲自古以来就是结两家之好,依仗权势强行给人赐婚……你当臣子是什么?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尊重,可不是这么玩的。 ------------ 第153章 各司其职 队伍走了四天到达太原府,叶卿的任务到此结束。因为队伍将乘坐大船,经汾水,到达蒲州,从蒲州经渭水逆流而上,即可到达长安。也就是说,以后的路,大部分是在船上度过。 坐船薛朗是不怕的,总比乘马车舒服。太原府早早给准备好大船,叶卿指挥着人把红薯搬上船,特意来向薛朗告别:“薛咨议,某只能送薛咨议到此,望薛咨议一路珍重。某家在这里预祝薛咨议一切顺利。” 薛朗道:“多谢叶都尉吉言。我此去只怕一时不能回转,刘黑闼带着突厥人想攻入中原腹地,说不得会去苇泽关,望叶都尉重视之。” 叶卿板着的脸又严肃了几分,恭声道:“某晓得,薛咨议放心,只要有叶卿一日在,定不会让突厥攻破苇泽关!保重!” “保重!” 互相道别,叶卿上马,带着人回转苇泽关。薛朗站在船头,一直到看不见岸边的情形后,方才进入船舱。 即使有进献祥瑞这样的大功劳等着薛朗去获取,薛朗也没有什么兴奋的心思,他实在放心不下苇泽关!平阳公主的生死关究竟是什么时候?是因为什么……该死的史官们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就没详细写呢?李世民的一个悍将罗士信死了都写,平阳公主这样大的功劳,却只有寥寥数笔,真真让人生气。 “大哥何事忧心?” 江临作为护卫头子,自然是跟薛朗住一条船。薛朗道:“我担心苇泽关,此次刘黑闼复反,本不足为惧,可虑者只有突厥。苇泽关地处要道,突厥想要进中原、攻长安,只怕不会放过。” 江临道:“大哥的忧虑小弟晓得矣,不过,对此局面,我们苇泽关上下不是早有所料,这大半年来秣兵历马以待,大哥何至忧虑至此?” 薛朗自然不能告诉他因为他的好大哥是从未来穿回来的,知道公主殿下的死期,所以才会忧虑。闻言摇摇头,没答话,而是问道:“阿临,大哥我不懂军伍之事,你看新来的这位叶都尉如何?” 江临疑惑的看薛朗一眼,不过也没追问,而是认真的回答薛朗的问题,道:“小弟不知那位叶都尉打仗如何,只是,一路行来,看那位叶都尉带兵,军容整肃,军纪严明,手下士卒一言一行皆有规矩,对叶都尉甚是信服。兵书有云,将士一心,即使不胜亦不远矣。” 薛朗点点头,又问:“那熊罴军呢?你也跟随训练多日,可有什么观感?” 问起熊罴军,江临脸上浮现敬佩之色,道:“熊罴皆悍卒,可畏也!” 若说薛朗为苇泽关带来什么变化,薛朗自觉便是多了一只名为熊罴军的精兵,还有就是叶卿的加入。古代打仗,悍卒固然重要,但为将者是谁,更为重要。有句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江临看薛朗有些出神,劝道:“以公主殿下领军之能,手下有熊罴军这样的精兵,又有叶都尉这样的人相助,大哥尽可放心。何况,我苇泽关对突厥已有防备,非是毫无准备,措手不及之态,以殿下之能,如此局面,难道比之当年陷在长安还危险吗?” 薛朗一听也是,当年那么危险的境地,那样的劣势之下,平阳公主都能以女子之身拉起一支队伍,更何况还是现在各种准备做得充分的苇泽关!薛朗应该对平阳公主有信心才是! 见薛朗眉头松开,江临继续劝道:“大哥曾教我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大哥身担要职,既然关心苇泽关上下,更应该专心做好目前之事,如此方不负公主殿下所托。大哥以为呢?” 薛朗恍然,拍拍江临的肩膀,道:“多谢阿临,我还没你看得清楚分明。也对,即便我在苇泽关,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现在专心做好手上的事情,让公主殿下再无后顾之忧才对!” 江临笑道:“大哥不过是身在局中,故而迷惑。小弟身在局面,自当提醒大哥,你我兄弟,何须言谢?” 薛朗点点头,再次拍拍他。至此,倒是真的放开怀抱,考虑起上长安后的事情来,别的且不说,如圭给他辅导的规矩、礼仪以及京中的情形,须得烂熟于胸才行。进献祥瑞一事,不止关系到他自己,也关系到平阳公主,做好了,则今后的日子,他也好,平阳公主也好,就置于超然之地,进退皆可随心矣。 自从薛朗在平阳公主府出仕,他的一切就与平阳公主一系绑在了一起,他身后站的是平阳公主,代表的是平阳公主一系的势力。 如果说平阳公主的任务是守住苇泽关,抗击突厥,是战术上的事情,而薛朗进京进献祥瑞就是战略任务,只要完成好,则今后他们在战略上就占据了主动地位。即便今后是李建成登基做皇帝,也不好随便对他们下手,最多敬而远之,把人闲置。不过,薛朗对未来的太宗陛下有信心就是。 放开怀抱后,薛朗于进献祥瑞一事上,积极主动了许多,向同船的李纲李尚书请教了一些关于进献祥瑞的流程等—— 李纲此时在朝中担任的即是礼部尚书一职,专管这方面的事情,问他倒是问对了。 李纲见薛朗主动开口请教这些事情,摸着胡须道:“薛咨议已然放开怀抱,忧虑尽去矣?” 看吧,活到七十多的,即便是耿直之士,那也是人精,薛朗这些时日的挂心如何看不出来。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手:“多谢李尚书关切,下官近日一直忧心苇泽关之安危。昨日经阿临劝解,已经想通了,苇泽关自有殿下与一种将官,进献祥瑞一事却只有我一人,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下官应当先做好自己该做之事,方不负公主殿下的重托。” 李纲满意的点点头,道:“如今看来,薛咨议真真已然明了也。那有一言,老夫已可告知矣。” 薛朗肃容恭请:“请李公指点。” 李纲问道:“薛咨议来时,公主殿下可吩咐你,如何应对朝廷嘉奖之词?” 薛朗道:“不曾。公主殿下只让府中的内侍官教我礼仪规矩,京中人情等,并未告诉我该如何应对,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礼仪不成?” ------------ 第154章 铁粉李纲 李纲摇摇头,清瘦的脸上,笑得皱纹都出来了,道:“自周公定礼天下,礼仪规矩历朝历代皆大同小异,幼阳只需知礼守礼,行得端,坐得正即可。” 老头儿果然是人老成精了,明明众人也好,历史评价也好,对他的评价都是耿直有节,正直之士。如若只是依据这些尖端的句子就认定一个人,则显得片面,在那些简短的句子下,是活生生的人。 李纲这人,能历经三个废太子而不因此获罪,还让废太子的爹们觉得是自己儿子不学好而不是李纲的缘故,还觉得李纲是真正的才德兼备之士,此人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耿直之士,必然有他的独到之处才是。薛朗再次认识到,如果只凭简单的历史记载就判断人,那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了。 李纲道:“朝中诸公,出身世家士族者凡几,于礼仪一道,定能议出流程,等幼阳进京,定会有人来告知,届时幼阳遵循即可。” 薛朗点点头:“多谢李公指点。” 李纲摇摇头:“然老夫想说者,非是此事。” 薛朗疑惑的望着李纲,李纲道:“幼阳需关注者,乃是嘉奖之词。” “嘉奖之词?” 薛朗秒懂!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习惯就是爱摆弄文字,讲究意在言外,当年流传于网络的兔子外交部黑话翻译就是铁证之一。 薛朗小声问道:“李公的意思可是朝廷的嘉奖之词,将代表着朝廷的态度?” 李纲颔首:“不止于此。朝廷之态度不用猜度,定会论功行赏,从厚封赏,毕竟,进献红薯与土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此乃铁一般之事实,不容抹煞,如若朝廷封赏不公,如何服天下之心?老夫让幼阳关注者,乃是你与公主殿下之封赏。” 他与公主殿下的封赏?!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与公主殿下参与,主功肯定是他俩,其余人……薛朗突然懂了! 李纲看薛朗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公主殿下虽是女子,却以女子之身立下男子也少有之功业,于大唐,可谓功勋卓著。可这样让人心生佩服之人,却因为身为女子而得不到应有之封赏,真真可叹可惜。然世事如此,莫可奈何。” 想不到老李还是平阳公主的粉丝,与平阳公主见面会谈的时候,老头儿可没露出半分赞赏之色。薛朗表示李公你隐藏太深了! 不过,李纲要表达的意思,薛朗也明白了。薛朗问道:“李公的意思是,让晚辈注意朝廷的嘉奖之词,看朝廷是重点嘉奖晚辈还是嘉奖公主殿下?” 谁知李纲还是摇头:“非也。” 薛朗疑惑的望着李纲,朝李纲拱手行礼:“请李公解惑!” 李纲道:“朝廷会对此厚赏,几已肯定,公主有引荐发掘之功,幼阳有进献之功,这是谁也抹煞不了的。然幼阳出身于平阳公主府,于封赏上,如若朝廷赐之以权柄,于谁乃是紧要之事!” 这下薛朗是真懂了!他出身平阳公主府,这是世人皆知的,平阳公主于他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等,可以说,身上已经打了平阳公主一系的标签。 进献祥瑞,圣人肯定会封赏平阳公主与薛朗,只是,怎么封赏却是门大学问。其中可揣度的东西太多,李纲的指点,殊为关键及重要。这是政治智慧,恰巧是薛朗所欠缺的。薛朗毫不犹豫的起身,朝着李纲深深一揖,致谢:“薛朗多谢李公指点。” 李纲坦然受之,道:“幼阳勿怪老夫交浅言深即可。平阳公主之功勋,千古难有,如此之才,受限于女子之身,未得相应之封赏,已然屈才,如若不得善终,则真真是千古奇冤也。” 薛朗认真道:“薛朗非是不知好歹,不识恩义的畜生,殿下待我如何,我心中尽知。说再多也是虚的,薛朗只能说,请李公以观后效,如若薛朗有做错的地方,李公尽可上门骂我。” 李纲道:“正因知幼阳乃是重情重义之辈,老夫才会多言,望幼阳谨记今日之言,莫忘初心。” 薛朗严肃保证:“定当永世不忘!” 老李不止是公主殿下的隐藏粉丝,还是真正的铁粉。如今看来,之所以对薛朗说这些,不过是看在公主殿下面上罢了。不过,薛朗还是感激他,真心的感激。 有了李纲的指点,薛朗突然觉得对进献祥瑞一事上公主殿下的操作,又多了几分理解,对长安之行感觉明晰了许多。 心中有了主意,行事上自然从容了许多。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还会颇有闲情的带着包子它们上甲板玩一下,晒晒太阳。 说起来,包子它们几个,包子、豆浆、油条三只都颇能适应船上的生活,就是一贯高冷的馒头君,它居然晕船! 好在,没吐。就是上了船就恹恹的,一贯高冷的狗脸都皱着,本来就长了张苦大仇深的狗脸,这会儿看着更苦逼了。 薛朗这没良心的主人,见状没说帮它解决一下,居然哈哈大笑,笑得馒头一见薛朗就给他个屁股,连脸都不给他看。 薛朗看馒头生气了,才收起幸灾乐祸的心思,不过,晕船这个东西,到现代都没解决,更何况是狗狗晕船,更加无解。 薛朗只得安慰馒头,对着馒头的屁屁……不是不想对着馒头的脸说,而是馒头不给看脸,一见他就转屁屁对着他—— 薛朗道:“馒头啊,你这是不适应船上的生活,等多乘几日船,你适应了,晕船就好了!” 馒头扭头看他一眼,就在薛朗以为馒头原谅他的时候,头又扭过去了,还给了薛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薛朗看着就觉得眼神里只有一个意思—— 你特么又想骗我! “哈哈哈!” 这是围观的江临的笑声:“大哥,馒头不相信你了!” “江二郎,何事如此热闹?” 在船舱里休息的李纲,听到江临的笑声出来。江临便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又是一阵笑,馒头抗议的“汪”了一声,扭头转开,大有“你们都是坏人,不理你们了”的意味。 包子看馒头生气的走了,扭头朝薛朗汪汪了两声,颇有些埋怨,完了屁颠屁颠的摇着尾巴追它亲爱的阿娜答去了。 李纲看得颇为有趣,叹道:“果真是灵犬,竟如此通人性,难怪能做出寻人救主之事迹来。” 薛朗笑道:“李公过誉,包子它们只是更聪明通人性些。” 李纲笑笑,没说话。 ------------ 第155章 准备好了吗 乘坐着官船,一路顺着汾水而下,在船上足足过了四天,终于到达蒲州,到达蒲州,就有圣人派来的人接应。 到达的时辰早有人乘坐轻快的小舟提前来通报,蒲州的码头,已然戒严,唯有穿着左武卫服饰的官兵在。 李纲、薛朗一起下船,立即有个披甲戴盔的老将迎上来:“李尚书、薛咨议有礼,某乃右武卫钱九陇,奉圣人敕命,在此等候二位。” 右武卫将军乃是正三品的武官,薛朗道:“下官薛朗见过钱将军,有劳将军。” 这年头男人都习惯留胡须,像薛朗这样不习惯的,估计十分稀少。钱九陇留着一簇花白的短须,有礼的道:“薛咨议客气,钱某久仰薛咨议大名,如今总算见到,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也。薛咨议请上马车,事关紧要,须得赶上一赶才是。” “无妨,下官晓得。” “汪呜~!” 正寒暄呢,一声大大的犬吠,把众人吓了一跳。这是晕船的馒头发出的扬眉吐气的怒吼! 薛朗忍不住一笑,代爱宠致歉:“不好意思,钱将军,馒头不习惯乘船,有些晕船,所以,这脚一踏上陆地,忍不住有些激动。” 钱九陇看馒头一眼,问道:“难道这就是灵犬?难怪连吠叫声都如此惊人!” 连钱九陇都知道了!?这传播速度简直了!薛朗表示佩服,笑道:“钱将军过奖。 钱九陇道:“某家有为灵犬特意准备了马车,听说灵犬有四只,某家特意准备了四辆马车,灵犬可愿上车?” 卧槽! 薛朗有些蛋疼!感情他混了这么久,也不过混得跟包子它们一样的级别,觉得莫名的有些心酸。心里酸着,脸上还得笑着:“多谢钱将军,钱将军想得周到,我问问它们吧。” 扭头问道:“馒头,包子,这位钱将军给你们准备了马车,你们是要坐吗?” “汪!” 包子叫了一声,跑开了、馒头直接连理都没理,径自跑开了。豆浆、油条冲薛朗摇摇尾巴,要踏着轻快的步伐,跑跑走走,颇为自在的样子。 这下,不用薛朗解释,钱九陇也看明白了,但看明白了,也就更加的震惊:“已然听过灵犬事迹,如今亲眼得见,通识人性之处,果真鲜见矣。既然灵犬们不愿上马车,且把马车撤回去罢。” “喏!” 他身边的亲兵立即去传令。薛朗上了马车,包子它们就在马车旁边跑跑玩玩,享受脚踏实地的舒适感。 话说,钱九陇他们听到包子它们的的名字,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看来,包子它们的名字已经传出去了,想来是过了惊讶期了。不知道能不能发掘出几个同道好友来。 好吧,薛朗的思维又发散了! 到达的码头的时间恰是正午,蒲州城中人头攒动,道旁有衙役站岗,以防有人冲撞队伍。薛朗连开马车的布帘往外瞧,街道两旁皆有看热闹的人。 “差役大哥,这是哪位官人过路?” 有那好奇的,还大着胆子向差役打听。差役道:“此乃是苇泽关进京向圣人进献祥瑞之队伍。” “祥瑞?何等祥瑞?” 问话的人,好奇的打量着车上一筐筐盖着茅草的红薯,隐约可见。差役道:“听说是发现了高产的粮食,此乃我朝圣人广施仁政之果也,听说圣人还要广推天下,说不定将来就不再有饿肚子的日子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们知府有接到朝廷发下的公文,曾向我等宣读过。圣人说了,这是大大的好事,不仅不禁我等民众知晓,还要多多告知民众,普天同庆这一盛事。” “啊哟!这如若是真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胡说什么!岂止是天大的好事,这是我大唐受天地眷顾之佐证,大唐受命于天,即将昌盛矣!” 围观众人,不管男女老幼,贩夫走卒,还是读书人,皆议论纷纷,相同的是,大家脸上都一脸的喜色,似乎对未来多了许多的希望。 薛朗默默放下布帘,双目平静的望着马车顶—— 开始了! ###### 一路紧赶慢赶,天黑也没扎营休息,而是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另一个码头,乘上前往长安的官船。钱九陇带兵乘船护卫! 对于再次坐船,馒头的目光颇为悠远,竟没抗拒,薛朗只唤了它一声,就自己爽快的上船,虽然一上船就跟瘫烂泥似的瘫在甲板上,却体贴人意至极。薛朗感动不已,揉揉它的狗头,再没笑话它。 因是逆流而上,船的速度自然比不上汾水时的速度。薛朗找荷香要了根儿绣花针,弯了个鱼钩,拿着根钓竿,坐在甲板上钓鱼。 “大哥,你这样是钓不上鱼的。” 江临走过来笑道。薛朗只是心情好,找个东西打发时间而已,笑道:“一听就知道你境界不够,钓鱼之乐在于钓的过程。” “大哥果然高明。” 江临凑趣的捧了他一句。薛朗仰头大笑,没有自吹自擂的脸皮,招手让江临过来,问道:“到长安后,就能见到弟妹了,不知道弟妹是什么样的女子?来,给我说说。” “嗯!” 江临在薛朗身旁坐下,给他讲自己心爱的女子—— 这几日,越是临近长安,江临就越是不安稳,在薛朗眼前晃的次数,简直是与日俱增。薛朗看出来,却没点破,只有机会的时候就让他讲讲他那新婚的媳妇儿,让他有个渠道宣泄对妻子的思念,能理解,才新婚嘛! 薛朗觉得,自从穿来古代,他都习惯中年人心态了,看这心操的,简直了!一边吐槽自己,一边还是会帮江临纾解他对新婚妻子的思念,所以说,人呐。 薛朗吐槽自己一万遍! “大哥,鱼上钩了!” 大概是河里的鱼都看不下去两个大男人这样无聊的日子,给他们来打个岔,勇于奉献自己。 “等……” 薛朗刚想说遛鱼的话,就见江临已经抓着丝线做的鱼线,一把拽起一条胳膊长的大鱼,看着大鱼在甲板上乱扭,薛朗的自卑感再次涌上心头—— 好吧,江临是武艺高强的大力士,不是薛朗这样的弱鸡,自卑感真是说来就来。没有一点点防备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情不由己…… “薛咨议好技艺,竟能于行船途中钓上鱼儿来。想是鱼儿也知薛咨议大喜,赶来庆贺也。” 钱九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朗连忙转身行礼:“钱将军来得巧,恰好钓上一条鱼来,待会儿一块儿来吃鱼?” 钱九陇道:“多谢薛咨议美意,只是,长安快到了,请薛咨议准备一番,随某家下船,等待圣人召见。” 薛朗转身抬头,目眺远方,隐约可见城池模样—— 大唐帝国首都长安!他薛朗终于来了! ------------ 第156章 驿馆等宣 薛朗是进京进献祥瑞的,朝廷待他自然比待平常进京的官员热情、周到,到达码头已是日落时辰,迎着晚霞下了官船,码头边已有等候的马车。 李纲来找薛朗打招呼:“幼阳,到此地,老夫就要与幼阳分开也。” 李纲要回长安城向圣人李渊复命,薛朗则需要先去驿馆休整,等候圣人宣召。薛朗向李纲行礼道:“一路上承蒙李公照应,待晚辈手头事务结束,定当登门道谢。” 李纲笑着调侃他道:“老夫定扫席以待。届时薛咨议即成过往也,想来该有新官职称呼幼阳了。” 薛朗道:“然则薛幼阳依旧是薛幼阳,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李纲大笑:“好,那老夫就等着幼阳登门,走也!” “送李公,李公慢走。” 与李纲分道扬镳,船上的红薯已然搬运到马车上,钱九陇道:“薛咨议,请上马车,圣人已命人准备好地方,某护送薛咨议过去,休整一番,明日即能觐见圣人。” “有劳钱将军。” “不敢,薛咨议请上马车。” 李纲有圣人李渊的敕命,自可连夜进城。薛朗是来进献祥瑞,需要现在城外驿馆驻留,明日方可进城。外地官员进京等候圣人陛下召见,召见之前,只能住驿馆。 唐朝的驿馆是十分多的。唐朝的驿站业也是十分发达的,据统计,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员规模达到了数十万之众。可以说,唐朝的疆域到哪里,驿站就开了哪里。 官道旁几里几里就要有一个驿馆,以供过往官员、驿员等休息、更换马匹等。古代官员赴外地就职或是官员被贬,朝廷明文规定就是一日要过几驿。曾有被贬斥官员一日需赶十驿的记载。 薛朗进献祥瑞倒是没被要求一日要赶几个驿站,主要是怕走太快颠坏了红薯,来时平阳公主和李纲的意见都是让薛朗看着办,务必降低红薯运输中的耗损。也因此,才会定下走水路运输,而不是走陆路。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平阳公主体恤薛朗不惯乘马车的缘故。也不知公主殿下在苇泽关怎么样了!按照日子算,刘黑闼应该正在山东攻打州县,攻下山东的州县之后,才会转战河南、河北。苇泽关这时候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希望他明日进献祥瑞一切顺利,也希望平阳公主一切顺利。 薛朗在心底默默祝愿。想来以平阳公主的能力,一切顺利是应当的,该多加注意的是薛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场面……其实有些心虚,淡定,真男人该经得住大场面考验才对。 “薛咨议,驿馆已到,请下马车。” 薛朗思维发散一阵,不知不觉就到了驿馆,钱九陇已在外面请他下马车。长俭在外面掀开布帘,扶着薛朗下了马车。 驿馆已然戒严,整个驿馆,除了驿丞和吏目,就是钱九陇带来的兵丁,再无一个外人。薛朗和钱九陇一起盯着人把红薯搬进驿馆的仓库—— “钱将军,烦请派人拿几个火把来,我想看看红薯的情况,看看途中是否有耗损的。” “善。来呀,取火把来!” “喏。”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兵丁举着火把过来—— 红薯装筐的时候,薛朗就考虑到途中颠簸的情况,让人颠了厚厚的干茅草,途中赶路的时候,还经常叫人割草盖红薯遮挡烈日。 妥善的准备得到了极好的回报,筐里的红薯几乎没有颠坏的,最多就是蹭破点儿皮儿,一切完好! “薛咨议,可有颠坏的?” 钱九陇带着敬畏的目光扫了一眼筐里的红薯,颇为严肃的问道。薛朗摇头道:“没有,来时装筐时准备的妥当,没有坏的。” “如此就好。” 钱九陇这才放心。 验看好红薯,把仓库大门紧锁上,钥匙直接交到薛朗手里,钱九陇除了派人站岗严守外,还派了几队人马,在仓库旁、驿馆外巡逻,防守得滴水不漏。 薛朗暗自点头。进献祥瑞的事情已经进行到最后,如果最后一刻功亏一篑,那么他们这些人,谁也别想落到好,严格些、认真些,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别人负责。 安顿好一切,薛朗方才在驿丞的带领下到自己的房间,房内荷香已经准备好一切,泡在澡桶里的时候,薛朗都还觉得在晃动—— 这是坐船时间太长的后遗症!看馒头到了房间里就“啪叽”躺倒就知道,连乘多日的船,别说人,就是狗都受不了啊! 就算累成这样,薛朗也无法得到好好休息的机会,寅时刚过半就被荷香叫醒:“大郎,大郎,礼部官员到,请大郎起床。” 于是,薛朗只得哈欠连天的起床,一边洗漱一边吩咐荷香给他泡了杯浓茶,洗漱完毕一杯浓茶灌下肚去,苦得眼睛都闭上了,倒是感觉清醒了许多。 醒完神出去,就见厅中有两人在等待,一个做内侍打扮,一个穿着绿色的官袍。内侍是熟人,公主殿下的内侍官,绿色官袍的老者是礼部派来的,来提前告诉薛朗仪式的流程。 “内侍官怎么来了?” 见到如圭,薛朗心里还挺亲切、激动地,一群陌生人里突然见到一个认识的,那种感觉,经历过的都知道。 如圭笑着朝薛朗行礼:“见过薛咨议,奴婢奉殿下命先行赶到京里准备,且不忙叙旧,薛咨议请来见过礼部的周员外郎,这是朝廷派来告知薛咨议礼仪规程的。” 薛朗点点头,朝绿袍老者行礼道:“劳烦周员外郎,薛朗乃是异国归来之游子,对我朝规矩礼仪并不通,请多多指点。” 周员外郎客气道:“不敢,薛咨议客气。薛咨议可准备妥当?如若准备好,下官这就开始告知薛咨议今日之规程?” 薛朗面容一肃:“请指点。” 在这位礼部来的周员外郎指点薛朗流程的过程中,如圭就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薛朗心里烫贴,知道如圭是公主殿下特意派来给他站台的。 流程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礼部员外郎不厌其烦的跟薛朗对了三遍,见薛朗没有一丝错误,方才满意走人。 待礼部员外郎走了,如圭才道:“薛咨议今日朝食只能进食馒头或是饼子,水不能多喝,以免不便。” 薛朗点点头。如圭又指点了薛朗许多面圣时需要注意的地方,事无巨细,俱都一一交代,直到薛朗烂熟于胸方罢休。 最后,如圭看看时辰,道:“薛咨议,来时殿下曾让带上的衣服可带来么?” 薛朗点头:“自是带来的。” 如圭:“既已带来,时辰已差不多,就请薛咨议更衣罢。” ------------ 第157章 进城 “巳时将近,薛咨议,可准备妥当否?” 钱九陇在门外问道。薛朗朗声道:“已经准备好,有劳钱将军等候,薛朗这就来。” 薛朗答应一声,转首望着如圭,躬身行礼:“多谢如圭内侍官,薛朗这就去了!” 如圭微笑着回礼:“如圭在这里预祝薛咨议诸事顺利,前程似锦。” 薛朗扬眉一笑,点点头,大步走出去—— 薛朗今日穿的乃是文官的大袖礼服。唐朝官员的服装,分为常服和礼服,祭祀或是有重大政事活动的时候,朝廷明文规定必须穿礼服。其余时间则可以穿常服,也就是圆领袍。 这还是薛朗第一次穿礼服。以前圆领袍穿过,短褐穿过,就没穿过这种宽袍大袖的礼服。不止荷香上手,连如圭都在一旁帮忙,才让他把礼服穿好。也就是穿了这么一身,薛朗才明白如圭为什么只让他吃一个馒头充饥,少喝水的缘故了。 钱九陇乃是武官,正当值,自然是不能换礼服的,依旧铠甲在身。向薛朗拱手道:“薛咨议请,李尚书已门外等候。” “有劳钱将军。” 薛朗拱手道谢,昂首阔步,抬头挺胸的往外走—— 出得门来,李纲已然等在那里,看到薛朗的打扮,眼睛微眯,笑吟吟的问道:“幼阳仪表堂堂,风采更胜往昔也!” 薛朗行礼:“晚辈见过李公,李公过奖。” 李纲笑眯眯的点头:“甚好,甚好!” 把薛朗打量了一边,李纲道:“圣人早在数日就已把祥瑞事迹广发天下,允许万民观看今日之盛事,幼阳如此风采,定不会让围观之百姓失望。” 这话要怎么接?总不能自己夸自己帅吧?薛朗无语的望着李纲。 李纲面色一肃,朗声道:“圣人敕命,巳时觐见,薛咨议,请!” “李公请!” 薛朗跨上准备好的高头大马,长俭一身新衣裳在前面给他牵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长安城城门行去—— 所有的红薯都揭开盖着的茅草,暴露于世人的目光之下。装运红薯的马车,马头上系着红布。前头有礼部官员领路,仪仗、旗帜皆竖起来,两个穿着公服,胸口系着大红花的衙役,每人手上拎着一个铜锣,一边敲锣,一边开道! 从驿馆出来的路上,皆有兵丁站岗,在兵丁身后,挤满了人,人头攒动比之在蒲州时的场面,又更热闹许多—— “哎哟,这位进献祥瑞的郎君好俊俏!” 说这话的是个女声,可惜薛朗不好扭头看,不然到是可以看看这么有眼光的是不是美女,正好大家互相欣赏一下。 “那就是亩产二十石的粮食吗?竟是红色的,果真是天降祥瑞也,大唐幸甚,圣人万岁!” 薛朗大汗,红色那是天生的,跟祥瑞无关啊兄台。不过,这联想能力,也是人才! “此物不知叫什么?” “圣人的敕令说了,叫红薯!” “不知圣人何时敕令推广红薯?可会现在关中推广?” “关中乃是产粮区,定会推广,只是不知何时推广!须得催着村里的里正多多关注才是。” “对对!如此方能在圣人敕令推广时种上。不知一亩能打几石粮。” “听说一亩打了二十余石。” “哗!”—— 人群一阵轰然,面上皆是不敢相信之色,安静片刻后,声音嘈杂,议论纷纷,皆不敢相信世间还有产量如此高的粮食。那糊涂的,还在掰着手指头算产量,有那精通数算的,已经满脸欢喜,奔走相告。 官府的威严还是十分好用的,人群虽然激动,却没人敢拦道,在官差的开路下,队伍有序的通过。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散去,反而跟着队伍,一路向长安涌去—— 薛朗骑在马上,目视前方,巍峨的城墙由远及近,城门之上,长安二字,古朴庄重,薛朗望着,心情却复杂难以言说。 队伍由南大门明德门进入,明德门正门开启,迎接进献祥瑞的队伍进入帝京长安—— “大郎,进城了!” 牵马的长俭提醒一声。薛朗收拢复杂的思绪,点点头,重又恢复目视前方的姿态,以昂首挺胸端坐马上,随着开道的官差进城。 宽敞的朱雀大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街道两边及街边的屋舍上,皆挤满了人,争相围观进献祥瑞的队伍。 人头攒动,人声嘈杂,朱雀大街太宽了,坐在马上的薛朗,根本听不到街道两边人群的议论声,如此反而让他的紧张消散了许多—— 大唐帝国的首都,帝京长安,他终是来了! 作为粉丝的心情,这会儿是没人跟他分享的。 按耐住激动地心情,不好东张西望,以免显得不够庄重,薛朗只是睁着眼睛打量视线范围内的景物—— 朱雀大街,天子祭天就要从这里经过,所以又被称作天街,是进入内城唯一的通道。据现代考据测量,这条把长安城一分为二的街道,宽约150米左右,长约5000多米,也就是约十里左右。 井然有序的屋舍,如若有机会登高望远,或许能体会到白居易诗里写的“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景象。 如今还是初唐,薛朗忍不住畅想,待到盛唐时,想必长安城内必定更加繁华,可惜唐朝没个张择端,没人画类似《清明上河图》那样的画卷,他也活不到那个时候,遗憾! 作为粉丝,薛朗一路都在克制自己想东张西望的情绪!现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不是时候!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十里的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一路上皆有传令兵快马入宫,向宫内的圣人和诸位大臣报送队伍到达的位置。 经过朱雀大街,到达朱雀门,进去就是内城,朝廷的行政部门多在这里,比如太常寺、鸿胪寺之类的。 穿过朱雀门,到达承天门,就是皇城的范围。守门的将领上前一步,大声道:“下马桥到,武官下马,文官下轿!” 薛朗在长俭搀扶下下马,心中竟然没有紧张,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实在是骑马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即便只是慢慢骑着走。长安城太大了,把薛朗的紧张感都磨没了! 装运红薯的车队,只能到这里。李纲下了轿子,来到薛朗面前,道:“薛咨议,请随老夫觐见圣人。” “喏!” 真不容易,终于要面圣了! ------------ 第158章 面圣 大唐武德五年,八月初一,吉,诸事皆宜。 李纲带着薛朗来到含元殿外,就有一个小黄门上前:“可是李尚书与薛咨议?” 李纲应道:“正是老夫。” 小黄门道:“圣人宣召,请二位觐见。请随奴婢来。” “多谢公公。” 李纲带着薛朗,跟随在小黄门身后进入含元殿—— 薛朗低着头跟在李纲身后,距离他三步远,时刻注意着李纲是否停住脚步。待他停住脚步,立即止步。就听李纲道: “臣李纲见过圣人,圣人万安。” 立即也跟着行礼:“微臣薛朗拜见圣人,圣人万安。” 上头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道:“卿家平身。李卿且坐,随你进来的即是薛朗?” 李纲答道:“正是。” 薛朗立即道:“禀圣上,微臣薛朗于今年初春之日跋涉千里,归于大唐,蒙公主看中,聘于府中任职出仕。薛朗有从异国远道带来红薯、土豆两种种子,献予公主,公主睿智,信重薛朗,于苇泽关拨田试种。谁知一经试种,所播撒之种子,株株皆出芽儿,嫩芽皆成苗,生根发芽,结出硕果,红薯亩产竟达二十石余,土豆亩产比红薯略多。如此丰产,实我中土大唐乃风水福地,圣上真命天子,受上天眷顾之佐证也。如此,方有我大唐风调雨顺,物产皆丰产之吉报也!吉报显现于世,得此祥瑞,敢不奏报圣人乎?因公主身居要职,不敢擅离,方命薛朗率队进京向圣人报喜!” “好!平阳我儿有心,平阳与薛卿皆有功也!” 李渊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兴奋,语气颇为高昂。薛朗连忙道:“微臣不敢居功,此乃天命在唐,圣人万福之兆也。” 太子建成立即大声道:“圣人万福!” 群臣见状,也跟着恭贺:“圣人万福!” “好好好,众卿家免礼。值此盛事,薛朗,红薯、土豆何在?呈上来让众卿家与朕同观,共享盛事。” 薛朗道:“装运红薯之车队,即停在宫门外,请圣人敕令,着士卒们抬进来。” 李渊颔首,命小黄门出去宣召。不一会儿,就有军士两人抬一筐,一筐接一筐的把红薯抬进来—— 含元殿是举行大朝和重要仪式的地方,地方颇为宽广,就是这么宽广的地方,二十余石的红薯,也摆满了殿中好大一块地方。 土豆因为种子少,只有一筐,不过,机智如薛朗,特意留了一颗土豆苗,根上结着的土豆,不管大小都没摘掉,连植株带根茎一起,装在一个木盒子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颗植株的产量—— 一颗已然如此多,如果栽种一亩……产量几乎一目了然。虽略逊色于几乎堆成山的红薯,不过,也不差多少就是。 薛朗道:“禀圣人,这些就是红薯,一亩地所产之数。土豆因种子少之缘故,只种了半分土地,所得八十多斤,苇泽关留了十五斤做来年的种子,其余皆在此,请圣人过目。” 脚步声响起,圣人李渊直接从御座上下来,快步走过来,先看了小黄门手中的装着土豆的盒子,再去看筐里的红薯,也不管红薯上还沾着的泥土,直接拿起来观看。 这时,薛朗仗着身高才看清楚李渊的长相。李渊陛下穿着帝王的衮冕,一身庄重,与时下所有的中老年男性一样,李渊也留着一把美髯,胡须黝黑,唯有冠冕下露出的发根才可见灰白之色,浓眉虎目,相貌堂堂,神态没有薛朗想象中的气势过人,反而颇为和蔼。 群臣也围了过来。一身冕服的太子李建成与已在朝中任职的秦王李世民也围了过来,皆目光灼灼的望着被围在正中的红薯—— 土豆种子稀少,今年推广肯定指望不上,红薯这么多,或许能分到些种子。不知群臣打的是不是这个主意,有人出声问道:“薛咨议,敢问这红薯,一亩地需要多少斤做种?” 薛朗看问话的人穿着朱紫色的礼服,答道:“禀上官,红薯与土豆不同。第一年种植时,需用块茎做种,一亩地约需要十五斤左右的红薯做种子,第二年就可从当年的植株中截取强健、长得好的藤茎育苗做种,无需红薯块茎了。而土豆就只能用块茎育种育苗栽种。” 李渊问道:“薛卿,平阳之上疏上曾言道,红薯、土豆易于保存,置于地窖中,可保存至来年。李卿昨日奏报称薛卿知有一法,加工之后,能让红薯、土豆保存数年之久,可属实否?” 平阳公主的疏奏只重点奏报了发现高产新作物,新作物产量有多少,详细的资料并未言明。李纲昨天回来连夜进宫向圣人做汇报,也不知怎么汇报的,不过,圣人发问,薛朗照实回答就行! 于是,薛朗道:“禀圣人,关于此事,微臣已写就疏奏,正要呈于圣人,请圣人过目。只是……” “只是何事?”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微臣长于异国,惯用白话写作,于我朝之文言写作并不精通,虽有公主指点,但无奈习惯已经养成,所写疏奏过于白话,恐伤圣人龙目……不如,微臣口头汇报一番可好?” “哈哈哈!” 李渊笑起来,笑得薛朗脸都红了,站在一群古人中间,感觉自己就像个文盲,羞于见人啊。 李渊道:“卿家成长环境不同于我大唐,此乃情有可原之事,无妨,且把疏奏呈上就是。” “多谢圣人担待,微臣惭愧。” 薛朗从大袖的袖笼中取出那份写了一整天的疏奏,想递出又有些心虚,看看李渊,有些迟疑。 李渊一笑,朝身旁的小黄门看了一眼,小黄门立即会意过去,朝薛朗伸出手:“薛咨议,请把疏奏给奴婢,奴婢呈予圣人。” 好吧,也不用挣扎了,不会文言文这个缺点,迟早也会暴露的,早死早超生。薛朗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把疏奏递给小黄门,便不再管了。 李渊接过小黄门递上来的疏奏,翻开第一页看到的就是薛朗的标点符号含义的解释,轻轻“咦”了一声,看了一遍后,把这张单独成页的纸张递给一旁的太子,自己接着看薛朗的疏奏。 李建成接过圣人父亲递过来的纸张,还有些莫名之色,待看到上面的内容,看薛朗一眼,目光似乎有些遗憾。接着有把纸张递给一旁明显等着看的秦王。 秦王接过一看,目光一亮,细细观看一遍,若有所思。一旁一位穿着朱紫礼服的大臣道:“秦王可否让老臣一观?” 李世民回神,连忙把纸张递过去:“内史令请看。” 纸传到萧瑀手里,一众大臣立即围过来,一起观看。薛朗写得简明扼要,这些大臣们都是博学之人,自然一看就明白,一看就看出了其中的好处。 萧瑀道:“这标点符号颇妙,不管用来启蒙还是写作,皆便利许多。奈何刻印书籍,花费颇靡,若要把这标点符号利用起来,需费时日。”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薛朗佩服的拱手道:“内史令高见。” ------------ 第159章 万民请命 “报!” 众臣正传阅薛朗所写的标点符号的含义一则,低声议论纷纷,突有侍卫急报。本有些议论声的含元殿,立即安静下来,圣人从薛朗的疏奏中抬头:“何事惊慌?” 小黄门越众而出,立即出去查看,不一会儿,脚步迅捷的进来:“禀报圣人,外有元从禁军统领奏报称外城百姓正向内城聚集,万民请命,求见圣人!人已然越聚越多,如何处置,请圣人示下!” 李渊脸上明显一愣:“万民向内城聚集,何以如此?” 太子建成立即道:“臣奏请圣人避于宫内,遣元从禁军护佑之。另遣南衙诸卫护于宫外,待查清民众为何聚集,是否逼宫后再议不迟。” 秦王李世民看太子一眼,躬身奏请道:“禀圣人,臣以为无须避让,圣人广发敕命于天下,向百姓宣扬薛朗进献祥瑞一事。适才进献祥瑞之队伍,从驿馆直到宫门,百姓皆争相围观,想是红薯之高产已然传开,故而聚集于宫门之外,求见圣人,恭贺圣人大喜。” 李纲立即道:“秦王之言有理,臣附议。” 萧瑀也举着笏板道:“臣亦附议。” 薛朗也道:“微臣亦附议秦王。” 李渊扫几人一眼,略一沉吟,吩咐身旁的小黄门:“速速命人去查清楚!” “喏!” 小黄门疾奔而去。李渊大步走回御座,表情肃然,看不出喜怒,偌大的含元殿,安静至极,落针可闻。 “世民。” “臣在。” 李渊问道:“何以认为百姓乃是恭贺于我,而非逼宫?” 李世民道:“禀圣人,臣以为天下大乱经年,连年兵乱,民不聊生,自我大唐立国,平定四方,百姓方有安稳日子过活。城外之百姓皆是遭过灾荒而存活下来之人,当知和平不易,岂会做逼宫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秦王好有战略眼光!薛朗默默在心里给他点赞,顺便默默的同情太子李建成,又被秦王比下去了,不知道太子的脸疼不疼,刚说出去的话就被人这么打脸……啧,太子好面皮! 李渊又问:“萧卿,李卿,你二人亦如此认为?” 萧瑀恭敬地应道:“禀圣人,正是。” 李纲道:“连年兵乱,鬻儿卖女之事时有发生,大唐立国,方有安生日子过,百姓也是人,岂会与自己过不去!” 李渊点点头,望向薛朗:“薛卿也如此想?” 薛朗见点到他,不好意思的道:“禀圣人微臣没有秦王与内史令、李尚书之高瞻远瞩,微臣只知道民以食为天。近年虽风调雨顺,然连年兵乱,想来普通百姓能饱腹者无几,定然民生多艰。大唐立国,虽让百姓有了安稳日子过,但短短几年就要让百姓恢复基本是不可能的,于普通百姓来说,如何填饱肚子仍然是悬在头上的第一个难题。” 说完,薛朗顿了顿,偷偷看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是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接着续道:“进献祥瑞一事已被圣人敕告天下,百姓闻之,自是关心。微臣率队进城时,场面颇为盛大,自然更加吸引百姓关注。眼见红薯高产,却不知圣人何时敕令推广,事关生死,心情自然是一边高兴,一边焦急。高兴者填饱肚子有望,焦急者不知能耕种。于是,聚集于宫门之外,求见圣人也不奇怪了。” “好一句民以食为天。” 李渊赞道:“薛卿家一语道尽个中因由,在我看来,薛卿家之言,比之秦王更为切中事物本质。百姓所关心者,不就是这饱腹之事吗?” 薛朗连忙道:“圣人过誉,薛朗不过是以己度人,人生所需,不过衣食住行,衣住行皆可马虎敷衍应对,唯有这肚子却是敷衍不了。所以,才会有刚才的想法。” 李渊含笑点头,显然已不再担心百姓聚集于宫门之外的事情。萧瑀道:“先秦之时,曾有《击壤歌》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即食,帝力于我有何哉!与薛咨议之言,真真不谋而合。” 薛朗躬身拱手:“内史令过奖。” 话音刚落,出去查看情况的小黄门已疾步进来:“启奏圣人,百姓之所以聚集于宫门之外,乃是因为祥瑞一事。百姓听闻今有高产粮种进献于圣人,皆欣喜之。自发聚集于宫门之外,向圣人致贺。并齐心向圣人恳请早日推广红薯,以泽被万民,让百姓可广沐圣恩。” “好!” 李渊的语气,藏不住的兴奋与欢喜,直接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这会儿太子倒是机灵了,当先向圣人行礼致贺:“恭喜圣人,贺喜圣人,圣人仁德,天地有感,故降祥瑞,祥瑞现世,普泽万众,故有百姓齐聚宫门之外,齐贺圣人大喜之一幕。” 李渊笑吟吟的摸着胡须,道:“此乃是众卿家齐心尽力辅佐于我,方有今日之盛事也。” “恭喜圣人,贺喜圣人!” 众臣联袂致贺。待大家都致贺完,薛朗道:“微臣奏请圣人移步宫门,接见百姓。” 太子立即大声斥责:“大胆!薛朗,你可知你此话乃是何意,会有何等后果?” 薛朗怡然不惧,昂然道:“太子此言差矣!薛朗此言乃是出自一片公心与忠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值此祥瑞降世之良机,正是凝聚民望民心,众望所归,向世人宣扬我大唐皇帝之仁德之时,见与不见,优劣之处,一目了然!” 薛朗不再看太子,而是转向李渊,躬身行礼道:“再说,祥瑞将世,不止是圣人之喜,也是是我大唐之喜,大唐百姓之喜。圣人身为我大唐帝国之圣人,百姓之君主,在此众望所归之际,与万民同喜,有何不可?何况,聚集于宫门之外的,非是别国子民,乃是我大唐帝国之子民,圣人乃我大唐子民之君主,所谓视君如父,圣人即为子民之父,为何害怕儿女?为何害怕您治下之子民?圣人乃真命天子,有仁德于天地间,故有祥瑞降世,如此君父,万民敬爱还来不及,岂会有加害之心!圣人何以忍心把衷心敬爱您,诚心向您致贺,一心与圣人同喜之子民,拒于宫门之外,吝于一见呢?” “好,诚哉斯言!” 秦王双目熠熠生辉,以笏板击掌道。 #为了不卡文,作者君啃了两斤核桃补脑(此处应有掌声与点赞,不准笑)!读者君们记得投月票啊!# ------------ 第160章 三呼万岁 “啪啪啪!” 除了秦王,李纲、萧瑀等也以笏板击掌以表赞同之态。薛朗没动,而是继续向圣人劝谏:“请圣人移驾!” 太子看薛朗一眼,躬身举起笏板道:“圣人一身安危,身系国家社稷,凝聚民心民望何时不能,何必以身犯险?如果有那居心叵测之徒混在其中,后果不堪设想。薛朗,敢问是圣人的安危重要还是凝聚民望民心重要?” 薛朗道:“世间事哪里有万无一失的?就是喝水睡觉都有呛到、闷到、冷到的危险!只是,大丈夫行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所谓因噎废食,难道圣人当初自太原起兵反抗前隋暴政就没有危险吗?不过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啪啪啪”—— “好!” 又是一阵笏板击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人喝彩。薛朗继续道:“民众聚集,人事繁杂,为免发生踩踏事故,好事变坏事,还请圣人派出南衙诸卫兵维持秩序,登上内城城门,让百姓朝拜之后,可让百姓推选出几个代表,圣人与之一叙,以倾听百姓心声,表我圣人仁爱亲民之形象。” 秦王当先附和:“薛咨议之言,言之有理,臣附议,请圣人移驾!” 大臣们多数也附议:“请圣人移驾!” 李渊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颔首。太子隐晦的看薛朗一眼,神情看不出喜怒,躬身道:“禀圣人,外面百姓聚集,为安危计,请先派南衙诸卫维持秩序,并通告百姓推选代表一事。” 李渊点头颔首:“可。” 当即写下手令,着人传令调集南衙诸卫,出宫维护秩序。北衙元从禁军当然是跟随在圣人身边,护佑圣人的安全。 李渊满意的看薛朗一眼,问道:“薛卿所上之疏奏于明日日朝时再议。平阳我儿识人、用人之能,一如既往之精准,薛卿有胆有识,博学多才,栋梁之才也。” 薛朗连忙谢恩:“臣才疏学浅,才学简陋,不敢担圣人此言。” 李渊道:“昨日李卿进宫奏报时曾向我举荐薛卿,言道薛卿通农事、懂四时,精于数算之道不说,还通兵事,乃是品德兼备之士。我今日观之,薛卿于政事一道也不弱于人,如此人才,何忍放过?即便朕身为阿耶,也只能厚着面皮向平阳要人也!” 薛朗正待推拒,小黄门来回报,南衙诸卫已经到岗,在内城门口维持秩序。忙不得再说留不留在长安的话题,薛朗奏请道:“请圣人移驾!” 李渊朗声笑道:“准了!薛卿一再陈明利害,我自当移驾,不然,岂不是成了糊涂皇帝耶?来人,摆架内城城门。” “喏!” 一身衮冕之服的李渊走在前头,一众大臣跟在其后,鱼贯而出。殿外,披甲执戟的元从禁军已然队列整齐、军容整肃的侯在门外。 待李渊出来,立即有身强力壮之内侍抬来肩辇,抬着李渊去内城门口。不止圣人李渊,还有那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臣们,李渊也让人抬了肩辇来,抬上他们一起去内城门。 至于年轻的臣子们……除了太子、秦王地位尊贵,可以乘肩辇,其他人……不好意思,大家跑步前进吧。 还好,只需要跑到下马桥。到了下马桥,圣人与太子、秦王换乘马车,大臣们武官骑马,文官坐轿,一起向内城门去。 薛朗跨上马背都还在喘气,只跑到下马桥就已经气喘如牛,如果再跑到内城门口……卧槽,马拉松都没这么远的!画面简直太美,只是想一下都觉得阔怕。 薛朗骑的马是特意挑选的温顺母马,就算薛朗骑术不咋滴,慢慢的小跑着跟上队伍还是没问题的。 一路跑马到内城门口,圣人还未下车辇,两个做将军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来:“拜见圣人,圣人万福。” 圣人掀开车辇布帘,问道:“顺德,弘基,事态如何?” 薛朗一听名字就知道了,原来这两位就是长孙顺德与刘弘基,两人这时一人领着左骁卫,一人领着右骁卫,领将军职。 长孙顺德道:“禀圣人,经过两卫士卒维持秩序,民众已有序许多,只是仍在央求朝见圣人,末将已让人传讯,命百姓推选代表出来圣人接见。” 李渊赞了一句“善”,下得御辇,等待着百姓代表来觐见。门外聚集的百姓,嘈杂声突然大起来,似是知道了圣人的到来。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圣人万岁、圣人万福之类的话。 不止薛朗听到,李渊与众臣都听见了。李渊面上神色不定,连声问:“众卿家可听见否?门外百姓在喊什么?” 众臣对望一眼,门外的喊声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清楚—— “圣人万岁!圣人万岁!圣人万岁!” 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群臣面上皆有不敢置信之色,与圣人面上的表情基本一致,李渊又惊又喜,又带着点儿不敢置信的意思:“来人!速去查探,可是门外百姓在喊朕万岁!” “喏!” 卫兵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来回话:“禀圣人,城外百姓知圣人莅临,感于圣人恩德,齐齐朝拜圣人,三呼万岁!” 秦王立即道:“臣请圣人登城门,让百姓以瞻圣颜。” “请圣人登城门!” 众臣立即附议。李渊也不是纯粹的草包,自然明白其中好处,笑意盈盈的颔首:“准。今日盛事,非是朕一人之荣耀,当与众卿共享,众卿家,与朕一起登城门,让我大唐之百姓看看诸位英杰。” “喏!” 众人皆一副喜气洋洋、与有荣焉的样子,跟随在圣人李渊身后,一起登临城门—— 这年代虽然没有高音喇叭、扩音机这样的设备,却有古代自有的方式。圣人李渊刚一登临城门,立即有士卒拉弓射出响箭,一连射了九箭! 九声箭啸响彻天空,引得城下聚集的民众皆抬头观看—— 一身帝王衮冕服饰的李渊现身于城墙之上,十分显眼。抬头的民众马上就看到了,嘈杂片刻后,竟自发的跪拜于地,用更大、更响亮,更恭敬的声音一起齐声呼喊: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接一声,一声大过一声,连连喊了三声! “好!好!好!” 圣人激动得满面红光,连胡须都遮不住的红光,笑得皱纹都出来了,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声:“平身!诸位子民们平身,免礼!” ------------ 第161章 普天同庆 李渊的声音,下面自然听不到。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刘弘基立即让传令兵用挥舞旗子,用旗语把圣人的命令传递给城墙之下的卫兵们。 卫兵们看到旗语,立即高喊:“圣人令平身,免礼!” 民众齐声高喊:“谢圣人。” 倒是陆陆续续的站起身来,有那懂礼的,知道低头,有那不识礼数,胆子又大的,还在仰头看城墙,不过,倒是没人敢用手指指点点。 李渊激动地在挥手,群臣也是满面荣光—— 今日这一幕,必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有这一段,任何史官都不会再轻易贬低李渊的文治武功。而李渊身为帝王能作出成绩,自然离不开诸位大臣们的辅佐。大臣们自然与有荣焉,满面荣光。 可谓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裴寂激动地道:“亚圣云,天时地利人和。祥瑞现世乃是天时,我大唐能栽种丰产乃是地利,如今万民齐聚,自发三呼万岁以酬圣恩,乃是人和。三者俱全,何愁我大唐不昌盛耶?臣恭喜圣人。” 群臣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恭喜圣人!” 李渊笑得志得意满,道:“朕有今日,乃是众卿尽心辅佐之果。此盛事,朕当与众卿同享之。” “先有圣人虚心纳谏,方有臣等尽心辅佐之果。圣人英明!” “圣人英明!” 李渊与他的臣子们,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互相捧着。不过这种喜气洋洋、志得意满的时候,君臣互相捧一下也不奇怪。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禀圣人,百姓代表已到。” 李渊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挥舞的手,转身离开城头,下城墙去。城下的百姓,有那胆大好事的,兀自大喊:“恭送圣人,圣人万安!” 李渊听了,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下城墙的路上,皆是笑容满面,一派喜色。跟李渊一样表情的大臣们也多,大家都显得喜气洋洋,开心不已。 下得城墙,城门之内,有三个百姓公推出的代表觐见—— 有已然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也有一身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还有一身农人打扮的庄稼汉。 “草民拜见圣人,圣人万福。” 三人一见李渊下来,都不敢看一眼,直接拜倒。李渊道:“免礼,平身。来呀,快去搀扶长者起身。” “喏。” 立即有小黄门上前,把老者搀扶起来。儒生与农人也顺势起身,垂首恭敬站立一旁。 李渊和颜悦色的问道:“请问长者高寿几何?” 白发老者道:“圣人面前,不敢称高寿,草民今年已然七十有三,垂垂老矣。” 李渊笑道:“长者高寿,名副其实,尚能饭否?” 白发老者道:“回圣人,草民虽已老朽,然每顿仍能食饼两个,耳聪目明,尚算康健。” “好!长者好福气。” 李渊笑吟吟的与老者闲话家常。问完老者,又问儒生:“这位儒家子弟,可有功名?” 儒生恭敬答道:“回禀圣人,学生已有秀才功名,正发奋读书,以期将来可考取进士功名。” “好,甚好!” 李渊赞了一句,调侃道:“汝如欲考进士,须得好好记住今日在场之诸位卿家,待将来投卷时,方能心中有数。特别是这位,李卿,来,让这位儒生认认,此乃朕之礼部尚书李纲李尚书,将来儒生投公卷时可要李卿过目之后方可。” 儒生也是个趣人,闻言居然还真的朝李纲施礼。 “圣人!” 李纲苦笑着朝圣人拱手,惹来群臣的大笑。 李渊昂首大笑,笑毕,方才转向农人,问道:“今年庄稼可收完否?收成如何?” 农人恭敬地答道:“回禀圣人,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圣人治下,轻徭薄赋,交了赋税,尚有余粮可医肚饿。” “好!” 李渊欣慰的点头,续道:“今有异人薛朗进献高产粮种,天降如此祥瑞,乃是我大唐之幸。又闻百姓尚有余粮可医肚饿,朕心安矣。” 秦王道:“圣人,风调雨顺既有余粮,如若把薛咨议进献之新粮推广普及,如若风调雨顺,岂不是可有存粮也?” 李渊点点头,觐见的长者看李渊和诸位大臣皆和颜悦色,亲切和蔼,壮着胆子道:“禀圣人,门外之百姓公推草民等为代表,即是为此事。听闻圣人敕告,说有高产新粮,大家皆关心此事,一则乃是高兴,又有高产新粮种,或许今后就能过上饱腹的日子,二则乃是心急,不知圣人何时敕令推广新粮种?草民等代表城外众位乡亲,恳请圣人体恤额,早日推广新粮种!” “请圣人体恤!” 三人一起跪了下来,显然是商量好的。 李渊道:“汝等关切之心,我已知晓。不过,此事我却回答不了,须得专人方能答复。薛朗薛卿何在?” 一直默默跟着围观的薛朗这才越众而出,应道:“微臣在。” 李渊道:“来,你给这三位代表一个准话。” 这下,不止三位代表,但凡家中有田地的,不拘文臣武将,全都关切的望着薛朗,等着他的准确消息。 薛朗道:“三位,今年新粮种试种一亩,收得红薯一亩二十余石,择优做种,能做种子的,初略估计应该有十五石以上,种植一亩需要粮种十五斤左右,初略估算,今年要在全国推广只怕不行,不过,只在长安城区推广,每一户做不到,每村限种几亩却是能做到的,待到明年,长安城范围之内推广开应该不成问题。” 三人听得又惊又喜,长者急喘了几口气,薛朗生怕他就这么喘不上气了,刚要喊太医,老者自己缓过来了,兴奋道:“多谢这位官人答复,只需等到明年即可耕种新粮,真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多谢官人,多谢圣人。” 薛朗客气的道:“长者客气。” 薛朗答复完,圣人命人赐了东西给三人。赐给长者衣食布匹,赐给儒生笔墨纸砚,赐给农人粮种农具,之后方才命人把三人送出去。 三人送出去后没一会儿,聚集于外的人群立即爆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喝彩声,齐齐对着城门之内皇宫的方向施礼叩拜:“叩谢圣恩,祈圣人万安!” 听得城门之内刚刚乘上御辇,准备回宫的李渊心怀激荡,对薛朗道:“薛晴,朕庆幸今日采纳了你之良言。” 薛朗道:“此乃圣人英明睿智,虚怀纳谏之果也,微臣不敢居功。” 李渊笑起来:“如此,我与卿家皆有功劳么?” 薛朗正色道:“回禀圣人,正是如此。” 李渊仰头哈哈大笑,坐回车内,起驾回宫。 ------------ 第162章 加官进爵 圣人摆架回宫,含元殿内,君臣重新列座。于今日之盛况,还有些意犹未尽,犹在津津乐道。 薛朗倒是能理解这些人的激动。今天的盛况,必定会有记载。咱们中国人,忙一辈子,苦一辈子,既为祖宗,又为子孙。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而在古代,封妻荫子,如若将来儿子没出息,老子有本事的,可以靠老子荫封个小官做做,别的且不说,起码不会饿死不是。如果儿子有本事,被朝廷荫封启用之后,也算有了进身之阶。总之怎么算都是大好事。 薛朗表示古代封建阶级就是福利好,他虽然还没妻子儿女,但是,不妨碍他在事业上努力奋斗。 李渊坐在御座之上,脸上还余留着刚才兴奋地红光,朗声道:“虽说因天降祥瑞方有今日之盛况,然无有平阳我儿与薛朗,也无有今日。论理当论功行赏。宣诏!” “喏!” 小黄门接过早就拟好的诏书,翻开之后,大声宣读:“武德五年秋八月壬午,大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平阳公主建瓴……” 后面就是一串极为讲究用字的溢美之词,薛朗听着只知道都是夸人的,感觉字都认识、都会写,但是串联在一起用的时候有什么异议就完全不理解,反正知道都是夸人的就是。 在一串褒奖之词后,才是真正的封赏—— “……封安国平阳公主,升大将军衔,食邑五千户,加实食封五百户。” 平阳公主并不在此,自然没人谢恩,要谢恩得等到圣人的诏令传到苇泽关,由平阳公主自己写谢恩的疏奏。 以圣人的德性,能在平阳之前加安国二字,实际是对平阳公主大大的褒奖了,除了名誉地位上的褒奖,还把平阳公主的将军衔升为大将军衔,这是权力上的封赏。最后的实食封也很实惠。 唐朝的食邑,分为虚封和实封。前面的食邑万户就是虚封,意思奖励万户的物资钱财,只奖励本人,不能世袭。而实食封则不一样,实食封是可以跟爵位一样世袭的。 唐初,公主的食邑是有定数的,实食封止于三百户。这一次嘉奖,圣人直接给她加了五百户,长到八百户,在众公主中,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这是圣人对她的荣宠,也是对她功劳的褒奖。 圣人李渊相比起他的儿子、未来的太宗陛下,于封赏上并不大方。不管是对大臣的封赏还是对子女的封赏,相比未来的太宗陛下,都算不得丰厚。想想圣人的作风,再看看平阳公主的封赏,圣人对待她真的已经十分宽厚,算是厚赏了。 “薛朗听封。” 奖励完平阳公主,终于轮到薛朗。薛朗连忙按照礼仪,准备听诏—— “门下:今有异人薛朗,心慕王化,远途归化……” 从薛朗的来历开始说,一直说到薛朗的功劳,一篇圣旨几乎把他到大唐后的这几个月做了个总结,薛朗听了才察觉原来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 “……今封薛朗为长平开国郡公,加朝议郎,食邑两千户,实食封五百户。于兴道坊赐宅邸一座,赐良田千顷,赐绢五千匹,赐钱千缗,赐米粮百石,赐仆役三十人,赐宫女五人,赐马匹车辇,以安其家。” 简直是衣食住行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薛朗心中真正感激,诚心诚意连忙谢恩:“微臣叩谢圣人隆恩。” 李渊笑吟吟的摸着胡须道:“薛卿功勋卓著,当有此赏。朕今日册封薛卿以勋爵,官职嘛,待明日朝议过后再论。” 薛朗又是一礼。宣读诏令的小黄门低声提醒:“长平郡公请接封册。” 薛朗按礼恭敬接过册封他为长平郡公的册封文书,有了这个文书在手,他才算真正的长平郡公。 在这大唐,他这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才算真正立住脚步。自此后,他也是有真正的朝廷俸禄可领,有实食封可以花用,有爵位的人了。这叫什么呢?一个不注意就脱贫了! 薛朗在这边忙着高兴,御座之上的李渊兴高采烈的道:“今日盛事,别有盛况,朕于麟德殿举行饮宴,与众卿家共享盛事。” “谢圣人。” 众臣一起谢恩。 时辰已过哺食时分,众人早就饿的腹中咕咕叫,这会儿终于可以吃饭了,大家一起开心的朝麟德殿去。这路上就不再像跑去下马桥时的尊卑有序了,大家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或低声闲聊,或安然踱步,俱都十分松散。 其实明清以前,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尊卑界限都不像明清时那么分明。看对皇帝的称呼就能看出来,明清以前,唐朝皇帝被尊称圣人,宋朝直接叫官家。唐朝上朝也不是一直站着,而是大家按照文武官位、品级跪坐在朝堂之上。 比较有趣的是,初一、十五的大朝会与平时的常朝,朝班站位是不一样的。历史上就曾有站错位置的官员。当然,就算站错了位置,也不会被砍头就是。大家互相纠正一下,改正后笑笑就过了,没那么上纲上线。 李纲笑着朝薛朗拱手:“长平郡公请了,果被老夫言中否?” 薛朗明白李纲这是打趣昨天他离去时候说的那句话,薛朗也笑道:“李公,后进还是那句话,薛幼阳还是薛幼阳,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幼阳请。” “李公请。” 两人俱都一笑,一起悠闲的向麟德殿去。 唐都皇宫很大,但总的来说就三个片区,太极宫、东宫、掖庭宫。东宫是太子住的,掖庭宫是宫女及犯官家属妇女没入宫的劳动之所。大明宫、兴庆宫之类的都是后来建的。这时候,只有太极宫。 大朝在含元殿,日朝宣政殿,常朝紫宸殿,麟德殿是举行饮宴、观看杂耍表演、作佛事的场所。可见皇宫之宽敞。 “长平郡公请留步。” 叫了一声,薛朗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李纲状似无意的拉了他衣袖一下,薛朗才反应过来,连忙止步回头,竟是太子建成在叫他。 连忙袖手行礼:“臣薛朗见过太子殿下。” ------------ 第163章 饮宴麟德殿 太子建成笑得和煦如春风,道:“薛郡公免礼,此地并非朝堂之上,不必拘泥于俗礼,尽可随意些。” 薛朗就是再没情商,也知道这句纯粹是客气话,依旧坚持着恭敬有礼的样子:“殿下乃是太子,微臣乃是臣属,见太子行礼乃是应当之分,不敢无礼。” 太子目光闪了闪,道:“难道薛郡公还在介意早先在朝堂之上我对郡公所言之驳斥乎?” 薛朗讶然:“殿下何出此言?所谓人各有不同,自然观点、看法也各不相同,有差异、分歧乃是正常之事,所谓道理越辩越明,殿下有殿下的想法,微臣有微臣的想法,皆是一心为国,端看圣人采纳何人的言论,何来介意之说?” 太子建成看薛朗语出至诚,似是真的不介意,满意的颔首道:“薛郡公胸襟广阔,真乃大丈夫也。郡公之品行,我甚爱之,少时饮宴之时,当与郡公开怀畅饮才是。” 薛朗很想问一句,殿下你确定要开怀畅饮? 不过,怕问出来被当成无礼,于是,薛朗只是暗戳戳在心里比个剪刀手,微笑道:“臣等着殿下。” 李建成笑着点点头,回转东宫换常服去了。薛朗挺羡慕的,相比圆领袍,宽袍大袖的礼服,其实不太方便,也不知道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如果不小心让礼服沾上汤汁什么的,会不会被御史骂没有仪态。 阔怕的古代! 薛朗默默叹气。 “幼阳何事叹气摇头?” 确是秦王换好衣服过来了。薛朗看看秦王身上的常服,再看看自己的礼服,诚实的道:“臣在羡慕大王来着。” “哦?何事羡慕?” 秦王好奇的问道。薛朗道:“秦王已换好衣服,圆领窄袖,少时饮宴之时,当比冕服方便。臣唯恐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撒上汤汁,不知会不会被御史参一本没有仪态。” 秦王笑起来:“许久未见,幼阳还是如此可亲。幼阳尽可放心,朝廷的御史哪里有那般清闲,还能管到此事!幼阳多虑矣。” 薛朗放心的拍拍胸口:“如此臣就放心了。” 秦王笑道:“幼阳是放心了,我却不放心了。” “为什么?” 秦王笑道:“少时饮宴之时,还请幼阳高抬贵手,大海无量之名,我可是尽知的。” 卧槽! 这是被未来的太宗陛下调侃了?啊,先是被平阳公主就这事儿打趣过,现在又被秦王打趣,这俩姐弟都不是好人!薛朗简直无语至极! 大概是薛朗的表情太过明显了,秦王又是一阵大笑,惹来众人频频回头。薛朗默默在心里扇自己三嘴巴,叫你乱开玩笑!论乱开玩笑的害处! 一路行去麟德殿,在内侍的引领下,各自就座。薛朗虽然官位不高,但现在是有爵位的人了,座位竟然不算靠后,还坐的挺前面的。 坐下后,李渊突然问道:“世民刚才何故大笑?” 薛朗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努力的朝秦王递眼神,希望秦王不要把他的糗事讲出来。奈何秦王不知道是跟他心无灵犀还是真个没看见,总之就是没反应,笑吟吟的道:“阿姐曾言,薛郡公有家传绝技,名曰大海无量神功,能千杯不醉,酒量深如海。前些时候推广异人犁,招待诸州长史,薛郡公曾有一人喝倒众人之壮举。臣闻听后,在刚才私下里希望薛郡公今天饮宴之时高抬贵手,莫要施展神通。” 李渊好奇的看薛朗一眼,问:“薛卿,可确有其事否?” 薛朗苦笑着回话:“禀圣人,并无什么大海无量神功。只是微臣往日在异国时喝惯了烈酒,我朝之酒水比之异国之酒液,颇为清淡,故而不易醉。所谓的大海无量神功,不过是当日公主宴请诸州长史们时微臣的酒后戏言,微臣根本不会什么大海无量神功,只是与诸位长史开个玩笑,秦王乃是借故调侃微臣呢。” 李渊笑道:“即便只是戏言,也说明卿家之酒量定当过人。朕已年老,卿家可不能对着我施展神通呐。” 卧槽!连圣人也调侃他!这是不留活路啊!叫你乱开玩笑! 薛朗苦笑着抱拳行礼,很是诚恳的提议:“求圣人放过!这等不值一提之小事,不如今天饮宴过后,喝上一杯水酒就忘了吧!” 李渊哈哈大笑,伸指虚点薛朗一下,显然觉得他是在逗趣。薛朗默默无语,明明他是很认真、很诚恳的提议来着,圣人你笑那么欢快,是打算以后还继续提吗?不要啊! 薛朗心里默默苦逼脸,骂自己乱开玩笑,突然听到一个粗噶的声音道:“薛郡公,我看你刚才对待太子与秦王,态度大不相同,对太子面容整肃,吝于一笑,待秦王却满面笑容,和蔼可亲,同是圣人之子,薛郡公何以差别对待?” 卧槽!这是谁家小屁孩乱说话的! 薛朗抬头,循声望去,却是个满脸胡须,明显毛发旺盛的男子……因为满脸的胡须,外来户薛朗根本猜不出对方年龄,听声音倒是挺年轻的。 “三胡住口!” 李渊一声呵斥。 薛朗恍然,原来这个家伙就是李元吉!薛朗隐晦的打量他两眼,露出来的鼻子和眼睛算不得丑,除了毛发旺盛些,不算丑男。咋历史记载他娘不喜欢他呢?难道小时候生出来是毛孩儿? 薛朗在这边暗戳戳的乱猜。那边,就听李元吉恭声道:“阿耶,此乃臣刚才亲眼所见,诸位大臣们想必也看到了。同是圣人之子,何以待太子那般,待秦王却这般?臣问一问,以解心中之惑。” “元吉!” 秦王作为兄长,呵斥了他一声。 李元吉拱手笑道:“二哥何必着急?弟不过是问一问,何以呵斥于我?” 薛朗没急着回答,而是先看圣人。李渊听了李元吉的话,竟似乎有些意动,疑惑的看向薛朗,似有询问之意。 薛朗默默叹气,李渊这人吧,作为开国帝王,虽然称不上雄才大略,但才干自然是有的,年轻时候,作为唐公,被杨广忌讳,文韬武略皆有出众之处。只是呢,有个毛病,耳朵根软,有时候显得决断不足,优柔寡断。 ------------ 第164章 忍让一二 秦王怒斥道:“元吉!薛郡公乃是有功于国家社稷之功臣,何以如此冒犯?道歉!” 秦王骂完,李渊面上掠过恍然之色,厉声道:“元吉,向薛郡公致歉!” 太子后知后觉的跟上:“元吉!” 薛朗心里默默叹气,主动道:“请圣人、太子、秦王息怒,此等小事,不值一提,何用齐王致歉!何况,此事确有发生,既然齐王动问,微臣就说说原因也好。” 这个问题本不该问出来的! 问出来就是挑拨太子与秦王的关系,陷薛朗于不义。别的且不说,薛朗是刚封的功臣,虽然不是军功那样的功绩,可是进献高产粮种这等功劳,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于家国社稷也是实打实的功劳,如若李渊有魄力,怎能容许儿子这么责问薛朗! 这个行为,往轻了说叫侮辱功臣,往重了说就是陷害忠良,这么做叫其余大臣们怎么想?合着辛辛苦苦立功,为你李唐王朝做贡献,就这么个待遇?岂不是叫人寒心!说严重点,大唐可是刚立国,这么做是会动摇国本的! 再一个,利用刚封的功臣,挑拨太子与秦王的关系,且不说太子与秦王皆是齐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做弟弟的,这么挑拨两个哥哥的关系,这叫什么行为? 侮辱功臣,陷害忠良,动摇国本,视为不忠;皇帝是他爹,动摇了大唐的国本,就是动摇了他爹的宝座,实打实的坑爹,视为不孝;挑拨两个亲兄的关系,视为不义!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么个惊天动地的罪名,可就只差一个不仁了! 要把这个不仁找齐也十分简单,听说这位齐王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把手下的士卒分为两方,互相攻伐,做打仗游戏,直至一方出现伤残甚至死亡为止。还有他在并州做都督时,还喜欢朝人群射箭,观赏人群躲避的样子取乐等等,不仁的行为简直胜不胜数。 薛朗要是跟他计较,简直不要太容易!只是,齐王是圣人李渊的亲子,嫡子之一,薛朗要是这么做,李渊今日迫于形势会治李元吉的罪行,但是,今后呢? 跟一个活不长久的人计较,是很没意思的事情。薛朗愿意宽宏大量的不与他计较,但不代表他认同李元吉今日这般轻慢的做法。 于是,薛朗道:“微臣为何待秦王与太子之态度不同,乃是因为太子与秦王与我谈话的内容不同。太子问微臣的,乃是公事,自当公事公办,严肃以对;秦王与微臣说的,乃是私下的趣闻,自然不用整肃以待。薛朗为人笨拙,没有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才,能做的唯有坚持原则,公私分明。个中缘由,不过仅此而已,不知齐王是否满意?” 李元吉嗤笑一声,还待说什么,抬头发现不仅秦王,连圣人也是目光冷然的看着他,看太子隐晦的摇头示意,心头一凛然,悻悻然道:“多谢薛郡公解惑。” 薛朗客气:“不敢!” 李渊哼了一声,道:“齐王放肆,言行无礼,罚俸三年,以作警戒。且先回府,今日饮宴无须参加。” 李元吉兀自不服:“阿耶!” 李渊厉喝一声:“退下!” 李元吉这才行礼告退,告退前,还看了薛朗一眼。薛朗老神在在,夷然不惧。 圣人把扫兴的李元吉赶走,转向薛朗,赞道:“薛朗为人忠恳正直,人品贵重,殊为难得,特奖励绢帛千匹,以兹鼓励!” “谢圣人。” 这是一言不合就撒钱啊!有个土豪的爹就是爽,犯了错都不用担责,用钱打发就完事了!最讨厌土豪这种属性了!薛朗在心里默默吐槽,这还是个不能拒绝的土豪!心塞! 经过齐王李元吉闹了这么一出,气氛自然赶不上开始时的热烈与兴致,只是,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不会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大家依旧是言笑晏晏,低声交谈,似乎很是热闹的样子,可聪明人都看出来了,其实气氛已经大不如前。 薛朗在自己位子上跪坐着,神态自然的品尝宫廷菜式,比之公主府的菜色,口味与做法都差不多,就是菜色多些,还上了酒。 在李渊举杯后,众臣也跟着举杯,之后,太子、秦王纷纷向圣人恭贺今日之盛事,然后就是群臣。轮到薛朗的时候,薛朗道:“微臣恭贺圣人,微臣嘴拙,不会说话,唯有美酒三杯,致敬圣人,恭贺圣人!” 说完,咣咣咣直接三杯喝下肚,脸不红,气不喘,眉毛都没动一下。实在是这宫中的酒比之外面的还淡许多。 李渊笑着连称三声好,十分给面子的跟着喝了一杯。秦王戏虐道:“禀圣人,薛郡公这是已然施展神功,请圣人当心,莫要酒醉才好。” 薛朗一窒,李渊一阵大笑,凑趣道:“世民提醒的是,薛卿家,万望杯下留情。” 之后,不管是敬薛朗酒的还是薛朗回敬,都会被打趣几句,老有人调侃他,让他不要乱用神通。 笑得薛朗十分无语,他想灌酒的人已经被圣人赶回去了,留下的这些,皆是颇有节制之人,根本就灌不成。如果齐王留下来,以齐王的心高气傲与年轻气盛,薛朗还是很有把握灌醉他的,遗憾的是,他被圣人赶回去了。圣人这到底是保护儿子还是安抚功臣呢?感觉完全不贴心啊。 开玩笑是开玩笑,宫中饮宴,又有几人会真的喝醉,大家心里都有留意,当然,也架不住有那阴沟里翻船,不小心喝醉的,不过,不用担心,身旁有内侍,上朝的时候家里的小厮也跟着,自会有人送出去。想发生电视剧里经常演的,酒醉冲撞妃嫔,调戏宫女之类的事情,基本不可能,你当禁卫军是死人啊! 最后,薛朗一个人喝了一坛酒,除了觉得想上厕所外,没有半分醉意,十分清醒的出宫,此时已经是弯月如钩,宵禁时分。 李渊特意下了手令给参加饮宴的大臣们,薛朗被特许住在内城招待外宾的宾馆里,待明日朝议之后,圣人会派人带他去赐给他的宅邸。 ------------ 第165章 巧遇与“援手” 长安城内,设有四座客馆,专用来接待外宾,分别设置在东南西北四角。薛朗被迎入的是南边的客馆,专门给他划了一个院子,院中还种着梨树,如今树上果实累累。 薛朗刚进去,就见江临带着护卫们,荷香、秀娘等一起朝他施礼:“恭贺大郎荣升!” 薛朗笑起来:“免礼,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们都知道了?” 长俭喜气洋洋的道:“回大郎,小的知道大郎荣封郡公后就飞奔去驿馆报信,大家本来等在内门城口等大郎下朝,后有宫中内侍过来传话,说今晚大郎要在南客馆暂歇,便又过来等候大郎。” 薛朗点点头,笑看着众人道:“今天时间已经晚了,等所有公事结束,长安城最好的酒肆,我请客!” “喏!” 一声响亮的应喏后,是薛朗竖指的“嘘”声:“安静,晚了,都去睡觉!” 这次,众人应喏的声音小了许多,该值班的值班,该休息的休息,各自散去。江临就住薛朗隔壁,自然不用离开,还喜滋滋的跟在薛朗身后,一脸的与有荣焉。 薛朗看着他的笑脸,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问道:“阿临今日可去探望弟妹了?” 今日的活动,一切护卫都由右武卫负责,江临他们插不上手—— 对右武卫来说,这是功劳,如果江临他们执意插手,那就是再抢他们立功的机会,这是要结仇的!所以,薛朗在知道活动流程后,就给护卫们放了假,特意交代江临去见见新婚的妻子,给岳家送点儿南瓜、圆白菜什么的过去,还额外给了两斤粉条。 江临面上略带羞色,点点头:“已去看过,还陪着岳丈一家与娘子观看兄长进献祥瑞之过程。” 薛朗连忙问道:“可替我致歉了?因为身负公务,无法登门拜访,待我手头公事做完,定当亲自登门致歉。” 江临道:“大哥的歉意,我已转达,岳父说,公事要紧!大哥的公事身系国家社稷,马虎不得。去我岳丈家拜访随时都可以,何必计较时候。” 薛朗笑道:“多谢……” 卡壳了! 迎着江临疑惑的目光,薛朗不好意思的问道:“对了,阿临,对你的岳父,我该如何称呼?” 原来是因为这个卡壳。江临笑起来:“大哥,你当称呼姻伯。” 薛朗点头:“哦,原来是这么称呼,记住了!多谢姻伯体恤。”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闲话,荷香来回话:“大郎,热水已然备好,请大郎洗漱。” 江临道:“大哥今日颇为劳累,洗漱完早些歇息吧,小弟今日轮值,先出去了,大哥有事可叫我一声。” 说着,拎着棍子出去,不知是猫墙角还是房顶。每天皆有两人护卫轮值守夜,护佑安全。江临与属下同甘共苦,也把自己排进轮值的名单里,并不因自己是薛朗的义弟和护卫头领而搞特殊待遇。 对此,薛朗自然不会置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自的工作自然有各自的打算,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随意置喙的权利。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薛朗就睡觉去了。自从穿来古代后,薛朗就很少这么晚睡,偶尔一晚上……别说,还真是困,躺倒床上就睡着了,完全没有因为荣封郡公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在薛朗心里,对爵位的理解就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以后只要小心谨慎些,有这些功劳,旁人轻易动他不得,总算安稳了许多。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没感觉,或许明天去看御赐的府邸会增加点儿真实感呢。 所以,这其实是论心大的好处?!或是,论情商低的好处? 一夜安睡,早上如果不是荷香来叫,薛朗肯定会睡过头—— “大郎,大郎,请起床,日朝的钟声已然响过,再不起床,只怕要迟到哩。” 古代没时钟,怎么保证大臣们都准时上班呢? 朝廷设有铜钟,到该上朝的时候就敲响,通知大臣们该起床上朝了。并且,大朝会与日朝、常朝的钟声不一样,就是靠着这些钟声的通知,大臣们才不至于弄错,也不会迟到。 薛朗艰难的爬起身,还好现在天气还未变冷,要是进入冬天,这么早上朝真真是受罪。洗漱过后,终于清醒。 荷香已经能干的让客馆准备好早餐,温热的小米粥配上胡饼,还有两个小菜……口味嘛,自然赶不上秀娘做的。不过,出门在外也不能要求太多。 薛朗夸了荷香一句,带着长俭出门上朝去—— 长俭给他租了轿子,不用再骑马。薛朗毕竟是文官,昨天是特殊情况,平常还是坐轿子好。 乘坐轿子去宫里的路上,薛朗在轿子里又睡了一觉,还是到下马桥时被长俭叫醒的,长俭熟门熟路的从背着的书箱中翻出一个水壶,给薛朗倒了一杯凉茶,道:“大郎快请醒醒神。” 薛朗喝了一杯浓茶,苦得感觉头发都要直立了,人才醒过来,表扬了长俭一句,上朝去—— 今日是日朝,在宣政殿。薛朗不认识路,想找个内侍问问,扭头四顾,却没发现一个做内侍打扮的,全是兵卫。不知道唐朝的警卫站岗的时候准不准说话? 薛朗颇为踌躇!居然没个相熟的人!这就是不擅交际的坏处。薛朗苦着脸,好生无语。 “幼阳为何在此停留?”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薛朗赶紧回头,差点热泪盈眶:“能遇上大王真是太好了!” 是秦王来上朝了! 秦王奇道:“幼阳何以如此?” 薛朗无奈道:“今天日朝要在宣政殿,下官不认识路。” 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秦王一点都不玩转含蓄,直接仰头大笑,笑得薛朗的脸色更加的可怜,笑完了才解惑道:“幼阳不认识路,可让禁卫带路,进了宫内自有内侍引领,何必在此呆立!” 卧槽! 这个要怎么解释?薛朗干巴巴的道:“下官在异国时的警卫,站岗的时候必须保持仪容仪态,不准说话的,我以为大唐的也一样规矩,所以不好请问。” 秦王道:“幼阳成长的异国真真有趣,竟然还有这等规定?来日闲暇时倒要向幼阳细细打听,现在嘛,幼阳且与我一起上朝去罢。” 薛朗:“……” 好想跟秦王友尽怎么办?话说,他跟秦王算朋友了吗? ------------ 第166章 宣政殿朝议 迷路的薛朗被秦王解救后,顺利到达宣政殿。刚到含元殿门口,还未到宣政殿,秦王突然停住脚步,道:“幼阳只需顺着阶梯进去,从日华门或是月华门走皆可,进去就是宣政门,宣政殿即在那里,如若还是找不到,可让内侍带你去。” 薛朗奇怪道:“大王难道今日不上朝吗?” 秦王道:“我身为尚书令,自是要去的。只是,如若让人看到幼阳与我一同上朝,只怕又给幼阳招惹是非。” 原来是为这个! 薛朗道:“下官以为大王多虑了。要说怕被人看见,从下马桥下官就与大王一道走,这一路走来,看到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至于都快到了才分道扬镳?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这词用的,秦王殿下直接咳起来。薛朗还没反应过来,还劝秦王道:“下官与秦王是心底无私天地宽,不过是凑巧,何必遮遮掩掩,反而惹人相疑!还是一块儿进去,坦坦荡荡的好!” 秦王点头,赞赏的看薛朗一眼,道:“幼阳言之有理,今日,我就与幼阳一道去宣政殿。幼阳,请。” 薛朗拱手:“多谢大王,大王,请!” 两人一起进宣政殿。 上朝的时间已差不多,殿中大臣已来得差不多了。没过一会儿,太子、齐王也来了,太子、齐王刚到,就有小黄门在外宣道:“圣人到!” 圣人李渊踱着方步进来,坐到御座上,底下群臣一起行礼:“见过圣人。” “众卿家平身,免礼,坐吧。” 众臣在自己位子上跪坐下来。刚坐下,圣人就让小黄门拿起一封疏奏,让小黄门宣读—— 薛朗看那封疏奏有些眼熟,想到圣人说朝议时讨论他的疏奏,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再听小黄门宣读的开头—— 果然是他的疏奏! 好吧,反正不会文言文写作这个问题,迟早会暴露。所谓早死早超生,所谓破罐子破摔,总之,爱咋咋地,反正他就是不会写,现在暴露了,以后呈送疏奏,也就不用怕被三省的人嫌弃了。 小黄门把薛朗的疏奏念了一遍,薛朗偷偷看满朝文武的脸色,倒也没人笑话他……哦,除了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嘲弄的看了他一眼,倒是忍住了性子,没当场讥讽薛朗没学问。 对于小屁孩儿的嘲弄,薛朗根本没放在心上—— 是的,看胡须比中年人还茂盛的齐王殿下李元吉,其实还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在薛朗的眼里,可不就是小屁孩儿么?虽然人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但也不耽误薛朗把人看成小屁孩儿就是。 在小黄门念完疏奏后,李渊道:“这就是薛卿对于如何推广红薯之计划和建议之措施,诸位卿家且议一议。” 在薛朗的疏奏中,主要写的就是红薯的推广计划及措施。没经过加工的红薯,至多只能保存一年,这还是气候寒冷,建有地窖的地方,如果是在温暖的南方,要把红薯保存一年是很困难的事情。 为了解决南北差异的问题,薛朗提出的办法就是深加工,加工成粉条。之后,只要放置在干燥的地方,别说一年,就是保存两三年也没问题。 但是,要加工成粉条,就要牵扯到一个加工方法的问题。如何把这个方法推广开,可以说直接涉及到红薯推广的成败。 裴寂问道:“敢问薛郡公,这粉条,多少斤红薯可制成一斤粉条?” 薛朗道:“约五斤左右。” 萧瑀道:“如此看来,耗费并不算多。” 薛朗道:“红薯的高产就注定红薯的价格自然比不上米粮,更不用提和面粉相比。与米粮相比,我把红薯定位为渡荒物资。就如大豆、黄豆一类的粗粮等同。如此高产的作物,加工一下,更易于保存,想来为了保存粮食,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做出粉条。” 众人颔首,薛朗继续道:“论起推广,无论什么手段都比不上国家的支持来的迅速、有力。所谓上有所行,下必效之。只要措施得当,稳妥推进,要把红薯推广开,其实不难,速度也不会慢,怕的反而是加工条件没跟上,让红薯的产量平白浪费、空置。所以,臣才建议让各地官署筹建加工粉条的作坊,收取加工费,以维持开支。” 薛朗在疏奏中分析了推广红薯的方式。采用以点带点,层层递进的方式推广。如今有红薯种子的就两个地方,长安与苇泽关。 以这两个地方为原点,慢慢的,逐层逐片的把红薯推广出去。由国家开设加工作坊,争取在推广红薯的地方,红薯刚种下地,就要把加工作坊建立起来。 作坊建立起来后,等红薯收成,作坊就能投入运作,加工费既可以收取现金费用,又可以换算成红薯。收上来的红薯,做成粉条后,也能供给国家储粮,可谓一举多得。 薛朗道:“红薯由于产量高,推广起来其实很快。第一批长安和苇泽关的加工作坊,需由府库出钱,待后来的作坊就可以用先期的收益来走建设经费,如此一来,就能减轻府库开支上的压力。还能避免推广太急可能造成的恶果,也足够稳妥。” 以红薯的产量,加工费就算一斤只收一文钱都能有钱赚。而建造加工作坊是很简单的事情,有水的地方可以建水磨,没水的地方就用驴,需要的人手也不用多,主要是地方够宽敞就行。 而现在可不是后世的人口地少,现在还是地广人稀的古代,地皮还真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 薛朗的疏奏写的通俗易懂、条理分明,在座皆是饱学之士,听懂简直不要太容易。薛朗刚才又解释了一通,更是已然成竹在胸。 李纲道:“臣奉敕命至苇泽关调查祥瑞一事时,听闻红薯之产量后,就曾核算过,红薯如此高的产量,一户无须多种,只需种上一亩,以我大唐之户数,也是一个骇人的产量。如此巨大之产量,加上还能种植其余粮食……不止饱腹,饱腹之外尚有余粮也不是难事。” 薛朗道:“李尚书的推断没错,不过,还要考虑到种植条件和技术等的因素,如若是在高山地区,土地肥力弱,耕种技术又落后些,只怕达不到现时的产量,到时候,这些地区多种几亩是必须的。” 李纲道:“即便多种几亩,供数口之家食用却是足够的。” 萧瑀接话道:“如此一来,至多五年,就有一个问题放在诸位面前。” 薛朗早有预料,道:“产能过剩的问题!” ------------ 第167章 论经济 事情皆有好坏两方面! 不管什么样的政策和计划,身为制定人就要尽可能的考虑到方方面面,朝议的时候不仅要议好的一面,坏的一面必然也要有所准备。世上没有完全完美的事情。 薛朗的习惯,考虑事情的时候,往往同时考虑好坏两方面,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很多时候,没有那么多机会给你改正,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薛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考方式,尽量的理智,尽量的客观。 在座皆是饱学之士,对薛朗产能过剩的说法,听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秦王道:“薛郡公这产能过剩形容得颇为精妙。” 薛朗朝秦王拱拱手算是感谢。薛朗道:“其实不需要忧虑所谓产能过剩的问题。不知道诸公是否关注过我朝的经济运行模式的问题?” “经济模式?何意?” 这是李渊问的。薛朗默默蛋疼,想了想,道:“就是我朝经济运行之总体特征。” 李渊点点头,道:“薛卿继续。” “喏。” 薛朗道:“我朝之经济运行,可以说从古至今,有几个总体的特征一直没有变过,可以归结为运行模式。” 众人面上一时间皆有点儿迷茫之色,显然这个问题没人关注过。薛朗接着道:“我朝的经济运行,总体来说,可以称作小农经济,最大的特征有三。其一,分散;其二,封闭;其三,自给自足。” 众人还是一脸迷茫之色,也对,古代几乎没有专门研究经济的人,自然懂的人就少。李纲道:“自给自足尚能理解之,分散、封闭从何而来?老夫不明其中之义,请幼阳解惑。” 薛朗道:“所谓分散、封闭,其实可以一起说。我朝之生产耕作,可以说自上古以来,皆是以家庭为主,男耕女织,自耕自食,自给自足,既分散,又封闭,几乎很少有商品上的流通。” 太子迷茫的问道:“薛郡公,如此不好吗?男耕女织,各有其职,方能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太子这个问题问得好,作为统治者的角度来说,自然希望民众都有事情做。有事情做就有产出,有产出就能填肚子。大家都忙,就没空闲闹事,社会就能安定,对统治者来说,自然是安定最为重要。 薛朗道:“禀太子,无所谓好坏,这只是我朝经济的特征,所谓存在即合理,这些特征能广泛存在,说明是被社会、时代、百姓所承认和接纳的,是适宜的。所谓天下大势,顺势应时,既然是被时代和百姓接纳的,那便是势。朝廷自需顺势而行,则国泰民安,如若逆势而行,那就是不给人活路,这是要出大事的!” 薛朗说得通俗易懂,太子也不是全然草包,一听就懂了,还彬彬有礼的道:“建成受教,多谢薛郡公。” 薛朗连忙还礼:“太子客气。” 李渊摆摆手,道:“薛卿请继续解惑。” “喏。” 薛朗接着道:“纵观历朝历代,百姓生活之所需,衣食住行,几乎都是自给自足的模式。除了盐是人人皆需要,自己无法生产故而全国都流通外,即便是金银绢帛,在有些乡下地方,几乎都很少流通,而是多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 众人一听,再思索对照,还真是如此。中国的银、铜其实不多,历朝历代之所以没出现银、铜危机,其实很大原因是民间交易,除了银、铜,多以绢帛代替。绢帛布匹也是可以当做银钱使用的。 薛朗看大家都已经想明白,便接着道:“根据这样的经济运行模式,其实完全不用担心会发生产能过剩的问题。首先,以家庭为基础的生产模式,限定了产出;其次,封闭的特点导致的就是没有流通渠道,也没有流通的需要,既然没有需要,就不会有多余的产出,肯定以满足自己的需要为首要之事,不会有太多剩余;最后,因为分散,即便每家每户皆有一点剩余,问题也不大,因为形不成规模,只要没有形成规模,就不会泛滥成灾,也就不存在产能过剩的危险。所以,诸公的担忧,完全可以放下,无须挂怀。” 薛朗发完言,坦然望着大家。 “好!” 李渊带头夸赞,众臣……包括太子,皆以笏击掌表达对薛朗精彩发言的赞赏。薛朗身为末学后进,自然只能躬身作揖表示感谢支持。 一直保持沉默倾听,安静思索之态的秦王,这时才道:“今日听薛郡公一席话,世民对‘士农工商’之语,心中若有所悟。如若依照薛郡公之语,对待商者之问题,无需如临大敌,给予太多重视乎?” 这话问的,不止薛朗暗自喝彩,即便是几个老臣,圣人李渊,也忍不住多看了秦王几眼。秦王这悟性,这举一反三的能力,这还真是天生的,别人羡慕不来,也嫉妒不来。 李建成也不是草包,但是,比之秦王的灵慧而言,资质显得太过普通,这是天才与凡人的差距,非人力可改变的。薛朗都忍不住想同情他一下了。不过,显然不能,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可怜的太子。 薛朗道:“所谓士农工商,其实是相依相辅,相互依存的。如果只论分工,不论其他,农、工、商其实都可以算是生产者,士是管理者。其中,农是最基本的生产者,生产出基本的物资,然后是工加工成商品,最后是商促使商品流通。所谓有需要才会有存在,存在即合理,士农工商皆是社会运行的一个环节,对商人的存在,不需要如临大敌。还是那句话,人要生存,衣食住行皆是根本,商人的存在,要有富余的产出之后才行,如果连肚子都吃不饱,怎么做商人?只是呢,朝廷身为管理者,在现在仍有许多人都无法保证温饱的情况下,政策上向农耕倾斜,劝农之策乃是国之根本。” 秦王听得眼现异彩,向薛朗致谢道:“多谢薛郡公指教,世民受教矣。” 李渊也听得若有所思,摸着胡须道:“今日薛卿所言,其中一些道理,往日也有博学大家论过,可皆无有薛卿今日这般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薛卿大才,平阳有功也!” 这个评价蛮高的,薛朗谦虚道:“圣人过誉。既然秦王问到商人的问题,其实微臣还有几句话想说。” 李渊感兴趣的看他一眼,道:“薛卿家且讲来。” ------------ 第168章 圣人欲留人 “喏!” 薛朗应了一声,道:“其实,商业要发展起来,有两个条件,一是交通便利,二是人口众多。纵观如今,但凡经济发达的地方,要么是兼具二者,要么兼具其一,否则,商业是很难发展起来的。”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商人太多,没人种田,导致国本动摇的事情。 现代经济的发展,其实和交通大发展有很大关系。但凡交通便利,人口多的地方,经济就发达些,比如东部。但凡交通不便,人口又不多的地方,要发展经济,其实是很困难的问题,这就是西部为什么发展落后的原因。 古代与现代,各自有各自的经济运行模式与特征,幻想在古代打经济战,甚至玩倾销的,基本是异想天开。首先,生产力根本达不到;其次,物流运输业的落后,很大程度上局限了商品的流通;最后,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手里,根本没有余钱。以物易物还是这时候乡下很多地方的交易方式,连银钱流通的都少。 综上所述,怎么搞倾销?更不要提玩什么资本运作!连真正意义上的货币都没有,更不要说银行都没出现,玩资本运作……这是火星来的吧? 薛朗道:“如今国本初立,尚有反王未平,民间商业发展不起来,待有余力的时候,国家间的商业其实可以做一做。不过,现在为时过早,过几年之后有了余力,可以做一做,以补充府库空虚。” 薛朗顺嘴提了一句,秦王眼睛一亮,李渊听得点点头,道:“薛卿家高瞻远瞩,待将来时机成熟时,可提出来,届时再议。” “喏。” 李渊挺务实的,也能虚心纳谏,能作为大唐的开国皇帝,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人无完人,帝王也是人,当然会有优点、缺点。作为下属的立场来说,薛朗觉得李渊这样就算好上司了,不过,比不上公主殿下英明睿智就是了,公主殿下第一。 李渊道:“关于薛卿家提出的筹建粉条加工作坊,以辅助、带动红薯的推广,众位卿家尚有建议乎?” “臣无有异议。” “臣亦无有。” 众臣都表示认同。李渊拍板道:“既如此,明年先在长安周边推广,关于粉条制作工坊之事,当可率先实行。” 薛朗估算了一下日子,道:“启禀圣人,运到京中的红薯,可挑选一番,优质者留着做种,不合格的可以做成粉条,趁此机会,可以培训一批人出来,待明年大范围铺开时,就不用忧虑于人手不足的事情。” “善。” 李渊赞许的点头,望着薛朗道:“既然说到这里,薛卿,朕打算调你入民部担任侍郎一职。以卿家经世之才,到得户部定能施展所长,发挥才学。” 圣人这是真看中薛朗了,一来就委任他做实权部门的官员。薛朗还年轻,在做实事,有实权的部门,更能出成绩、出功劳,这是圣人对他的任重。某些官职虽然清贵,其实几乎没什么立功劳的机会,是很难出头的。 薛朗明白圣人的好意,心中真正感激,但他心里根本放心不下公主殿下。于是,薛朗道:“微臣多谢圣人看重,只是,圣人的厚恩,微臣只能后报,微臣现在还不打算离开苇泽关,离开公主府。” 这下,不止圣人,连太子、秦王和大臣们都奇怪的看着他。这年头,进京做官才是真正的肥缺,京官才有俸禄可拿,才能享受到朝廷的诸多福利待遇。在外为官可没有俸禄可领,收入全看公廨田的收成,风调雨顺的年节还好,如果年节不佳,日子过得艰难的官员也不是没有。 圣人并没有生气,而是道:“我虽然只与卿家认识短短两日,可我看出卿家不是信口开河之辈,乃是踏实勤恳之人,想来其中必有缘故,是何缘故?且慢慢道来。” 薛朗诚恳的施礼道:“微臣多谢圣人体谅。微臣留在苇泽关的原因有二。其一,微臣身受平阳公主大恩。如今,刘黑闼作乱,正是苇泽关用人之时,公主对臣有大恩,且委以重任,微臣大恩未报不说,怎能在殿下需要用人之际自顾自离开?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微臣要是做了,还能算人吗?” 李渊点点头,未予置评。薛朗续道:“其二,微臣在苇泽关尚有事务未做完,此事又不能让别人代替。所谓有始有终,既然是微臣提出来,又是微臣主导的,自然应该在我手上结束。再者,等此事有结果,想来圣人定会高兴于微臣未进京而是继续留在苇泽关。” 薛朗这话说的,这关子卖的。圣人都笑起来,道:“卿家如此说,我已然开始好奇卿家所做乃是何事?可是如试种红薯这般惊天动地之事?” 薛朗笑道:“禀圣人,圣人既然想知道,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苇泽关在试种白叠子。” “白叠子?!朕知道高昌国有秘方可把白叠子纺成白叠布,只是,织法乃是绝密之事,难道卿家竟然知道乎?” 李渊惊讶的问道。薛朗道:“禀圣人,白叠布的织法其实不难,但苇泽关试种白叠子,并非为了白叠布,而是御寒保暖之事。如若功成,从今往后,除了无家可归的乞丐这一类的,但凡种植白叠子者,再无冻死之人!” 跪在在御座之上的李渊,霍然起身:“卿家此言当真?” 太子、秦王、众大臣皆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 在没有棉被的年代,寒冬腊月的时候,正是为政者最头疼的时候,因为每年都会有冻死人的事件发生。 富贵人家可以烧炭,可以穿皮裘,冷的时候减少外出即可,晚上睡觉保暖,出了燃炭还可以盖蚕丝被。 但是,这些东西在普通人家,特别是蚕丝被更是真正的奢侈品,一般普通富裕的人家都盖不起。普通人家唯一可以御寒的皮裘是什么呢?羊皮袄! 没有棉衣,只有羊皮袄和单衣的年代,普通人家即便烧火取暖,身体强壮的成年人还好说,对老幼或是体弱的人来说,却是难熬至极,一个不小心就冻死了。 薛朗朗声道:“禀圣人,微臣所言,句句是真,如有虚言,圣人尽可取走微臣项上人头就是。” 李渊厉声道:“薛卿可知每年寒冬腊月,不管南方北方,冻死之人有几?” 薛朗道:“臣不知具体数据,但根据如今的生活水平和衣物布料推断,想来贫苦人家冻死的人多些。” 太子道:“每年冬日,既有冻死之人,又有因御寒燃炭死于炭毒之人。在冬日,死人已是平常事,没有死人之冬日才是稀罕。” 秦王接道:“如若薛郡公真解决了御寒取暖之问题,不止有功于朝廷,更是功德无量也。” ------------ 第169章 预定任期 薛朗没答太子与秦王的惊叹,而是缓缓地交代事由: “春天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秦王攻打刘黑闼受此影响,甚至有失利和损失。那时,臣在苇泽关,寒冷的气候,十分难耐。向殿下打听我朝有何御寒之物时,才知道竟然没有棉花……也就是白叠子弹制的棉袄、棉被这一类,细问之下才知道,在我朝,因不得其法,白叠子仍作为奇花异草,用作观赏之用。而在异国,棉花乃是冬日必备之物,就算是普通人家,不管南方还是北方,皆会制上几床棉被留作冬日御寒之用,是十分平常的东西。而棉花,只要气候适宜,却是十分易种的作物。” 来的时候,平阳公主就提醒薛朗,不要对圣人的留任推辞太多,以免冲撞圣人,让圣人觉得不识好歹。 为解决这个问题,薛朗冥思苦想,想出来的就是棉花这个东西。棉花的试种,于家国社稷皆有益。用这个作借口,想来李渊也说不出什么,还只会嘉奖他,也不会对平阳公主有什么想法。 现在来看来,果然一切都如意料之中一般。薛朗表示机智如他,点赞! 李渊急忙问道:“何等气候才适宜种植棉花?请卿家教我!” 李渊也不喊白叠子,跟着薛朗改喊棉花了。薛朗连忙道:“不敢,微臣这就告之圣人。” 我国自古以来的棉花产区,分为三个地区,一个是黄河流域棉产区,一个是长江流域产区,还有一个就是西北内陆棉区。 这三个产区,以唐朝的现状及疆域,基本只有第一个产区可以推广,第二个产区人口稀少,朝廷都还没开发呢,第三个产区更不用说,现在那里还不是唐朝的疆域,朝廷管不到。就算是已经第一个产区,都还有刘黑闼在作乱,所以说,朝廷想推广种植棉花,还任重道远呢。 薛朗道:“禀圣人,关于棉花的种植条件,棉花喜温喜欢日照,怕湿怕冷怕霜冻,怕阴雨渍涝,怕干旱高。有句顺口溜,说得很直观。说‘棉花从小是个病汉子,长大是个药罐子,到老变成钱串子。’依臣一路行来观察所得,齐鲁、冀、豫之地,是最适宜种植的;其次,关中、幽州等地也可以种植。其实最适宜种植棉花的是西域诸国的气候,所以,高昌国才会有那么多棉花产出。” 李渊点点头,道:“苇泽关试种棉花,进展如何?” 薛朗道:“禀圣人,目前一切顺利,等微臣回去,差不多就可以采收了,届时核算一下产量。因为是第一年试种,微臣虽说知道棉花,于种植管理上其实并不精通,今年的种植管理,乃是公主从京中抽掉了两名培植白叠子的花匠前去,大家一起商量着试种。今年有了经验,明年再试试增加种植面积,于种植过程中汲取经验,改进技术,这是须得耗费时日的事情,急不来。” 李渊道:“既如此,卿家且先回苇泽关,待明年春日,京城附近你尽管挑选适宜的土地,把红薯、土豆、棉花一起试种,交由卿家你主管。在长安,朕定当把所有擅长培植棉花之花匠给卿家找来,争取早日实现棉花之高产。” 这是给薛朗划定期限,也是对薛朗的看重。薛朗心中其实还是不太愿意,最好是明年过后再来京师。历史记载,公主殿下亡故于武德六年,具体是年初还是年中或是年底,根本就没写! 在这桩顾虑没解决之前,薛朗哪里有心来什么京城。不过,想到来时平阳公主的交代,薛朗只得道:“多谢圣人看重,微臣定当努力。” 没正面答应,却也没再推拒。 今日朝会,主要就是议红薯和土豆的事情,棉花那是意外收获。薛朗能说的部分说完,接下来的细节安排,就是在京官员的事情,与他无关了。 细节安排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议完。又议了一下其他的事项,众臣各自畅所欲言,发言的时候,会时不时的看看手中的笏板。 笏板在上朝的时候,相当于一个记事本。上朝之前把想说的话,发言要点记在笏板上,发言的时候才能简明扼要,条理分明。或是把朝议的结论、圣人的吩咐记在笏板上,以免忘记出错漏。 如果有官员朝议当天要禀告的事情多,一片笏板写不下,就会多带几片笏板。带的笏板多了,为了携带方便,官员们甚至还会装满让小厮背个装笏板的布袋,叫做笏袋。 而在朝议过程中,如果有官员的发言,让你赞叹击赏,可以以笏板击掌而赞之。古代上朝也不是死板板什么都不准的,其实是很人性化的。 薛朗听着群臣议事,再与心中所学、所知印证,只旁听都觉得学到许多东西,起码,对古代的风土人情、民风世情又有了些了解。 “幼阳请留步。” 散朝的时候,薛朗正欲回去驿馆,被李纲叫住,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年岁与薛朗相当的青年男子。 薛朗连忙止步,应道:“李公!不知唤住晚辈有何吩咐?” 李纲笑道:“叫住幼阳乃是好事。来,老夫与幼阳介绍,这位乃是将作监之大匠阎立德阎大匠,大匠请我帮他引见,散朝之后,该带幼阳去御赐的府邸了!这事可是好事?” 薛朗笑着拱手:“确是大大的好事,多谢李公。” 李纲笑着摆摆手,道:“既然大匠与幼阳还有事要忙,老夫就先走一步,待幼阳事务完毕,再与幼阳叙话也不迟。” “多谢李公,李公慢走。” 送走李纲,薛朗朝阎立德拱手:“劳烦阎大匠。” 阎立德客气的道:“薛郡公客气,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说来,这位阎立德阎大匠其实也是历史名人,著名的画家、建筑家,可能有人对他不太熟悉,但说起他的弟弟阎立本,想必知道的人更多些。 说起来这两兄弟也挺有趣的,出身于工程世家,母亲乃是北周武帝的女儿请都公主,可算是出身名门。两人都擅长建筑,擅长绘画。只是呢,哥哥擅长画人物、树石、禽兽,弟弟阎立本则擅长画人物、车马、台阁。 薛朗当年考大学是想建筑设计的,虽然最后没学成,但自己也看了不少书籍。对这位唐朝的大匠,阎家兄弟俩儿自然是熟知的,薛朗其实是这兄弟俩儿路人粉来着。 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请兄弟俩儿合作画一幅画送他,要既有树石、禽兽,又有车马、台阁的,让两兄弟都有施展所长的机会。 作为粉丝,薛朗暗戳戳的打算着。 ------------ 第170章 御赐宅邸 阎立本道:“薛郡公昨日荣封,虽接了册封文书,然礼服、官袍并未接受,还有仪仗、护卫皆未归位。昨日宴后,秦王向圣人谏言,说薛郡公自幼长于异国,想来衣食住行皆与我朝相异,圣人既赐与田宅,令安其家,宅邸如何布置,当询问薛郡公之意见,如若宅邸布置皆与薛郡公旧居相似,想来薛郡公方有归家之感。故而,圣人令我陪同薛郡公去御赐的宅邸看看,看有何需要改进之处,薛郡公尽管明言,下官一定尽力做到。” 薛朗一听,心中颇为感动,诚心诚意的朝内宫的方向拱手,感激道:“臣多谢圣人照顾,谢秦王体贴。圣人待臣如此,真不知何以为报!阎大匠,劳烦你带我去宅邸看看吧。” “薛郡公,请。” 两人一块儿出了宫城,薛朗让长俭去南客馆叫来江临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兴道坊圣人赐给薛朗的府邸去。 兴道坊就在朱雀大街尾部,临近朱雀门,紧挨着内城,位置十分之好。附近居住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朝中众臣。薛朗如果不是御赐,基本不用指望能住到这里。隔着一条朱雀大街,对面的光禄坊,平阳公主在京中的府邸就在那里,离得挺近的。 府邸的大门上,已经挂上薛府字样的门匾,一行人进去,阎立本从随从出拿出一张图纸,画的是府邸的全景平面图。 阎立本指着图纸,细细给薛朗解说府中哪里是什么地方,用途是什么—— 在古代,住宅的建设是有严格规制的。屋顶的样式,大门的宽度,可以采用的材料、花纹等,级别不同,身份不同,规制也不同。 最好的自然是皇宫,其次是王府,然后才是公侯官宅第。唐朝多是遵循古礼,根据《周礼》,百官居所曰府。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即便是大富商,门匾上也不能挂府字。 建房子的时候,用了不该用的花样、纹饰、材料,甚至台阶数目不对,都是犯法的,叫做逾制。皇帝不想清算的时候,那是没事,等皇帝清算的时候,那就是犯官的罪证之一。薛朗的宅邸是御赐的,不是自己建造的,自然不用担心有逾制的地方。 薛朗让修改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想修建一块平整的演武场,用来陪包子它们玩游戏和他自己锻炼身体的场所。 另外就是花园,对鲜花园林,薛朗这个务实派基本没什么想法,直接让人不要种什么花草,改种桃树和葡萄。桃树多种些,葡萄可以少一些。 假山可以保留,希望能种上些柱子,不需要美丽的观赏竹,普通的毛竹就行。不特意要求品种。 这些要求,与时人要求大不相同,阎立本虽然奇怪,不过并没有多嘴,而是认真记下薛朗的要求,与薛朗核对后,方才告辞离去。 阎立本离开后,薛朗一行人才兴致勃勃的逛起新府邸来。作为郡公府,称得上庭院深深,只外院的活动范围就十分广大,更不用提屋舍众多的内院。 除了居住的屋舍,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只是牌匾皆是空白,等着主人来取名字。占地颇广的花园内,还有一个池塘,薛朗目测,最少也有几十亩。 根据记载,太宗陛下的儿子魏王李泰的府邸曾经占地一个坊,府中池塘就有三百亩之多。以薛朗目前的级别,府中有个几十亩的池塘,也算适中。 池塘里目前还空无一物,大约只有些小鱼,看阎立本的图纸,因为气候不适宜,原打算是种上莲花,现在只能等明年了。 对此,薛朗的意思是,莲池只能占据池塘的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什么都不用种,只要放上鱼就行。池边种上些垂柳,夏日时节,池中泛舟,岸边垂钓也是趣事。 薛朗估计在府邸里转了半个小时都还没把府邸整个逛一遍,心中不禁感叹,如果在现代,他就算努力十辈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房子。 心情真是复杂啊! “禀大郎,太仆寺、卫尉寺与刑部送来仪仗与仆役。” 太仆寺掌仪车马,卫尉寺掌仪卫,官奴婢则是刑部监管。圣人赐下杂役三十人,宫女五人。宫女当然是出自掖庭宫,杂役则是交由刑部送来。宫女还没分拨下来,现在送来的是杂役和仪卫。 看看在场的人,薛朗深深的觉得缺个管家,如果有个管家,这些事情,皆可以让管家去办。 正为难的时候,一行来的护卫里,有个叫孙昌的护卫越众而出:“薛咨议,请您调派长俭去接受仆役,卫尉的人,就由江都尉与某家帮你接收吧。” 江临这才反应过来,道:“大哥,交与我等就好。子茂,我们去吧。” 薛朗当机立断:“秀娘,传我的手书去苇泽关,叫阿陈带着你家孩子来京里吧。” 秀娘又惊又喜:“多谢大郎,奴婢这就去喊人。” 京中的宅邸,薛朗暂时住不上,以阿陈的见识和才能,不知在长安这样的地方,有没有足够撑起府中事务的能力。好在薛朗短时间内还不会在京中居住,人事往来自然不复杂,让阿陈看家,顺便锻炼一下,如果能锻炼出来,自然就升任他做管家,如果能力不足,想来到时候也该有人脱颖而出了。 薛朗略一沉吟,唤道:“荷香。” 荷香恭敬应道:“奴婢在。” 薛朗道:“郡公府中的内院,我就交与你了。你跟了我也有一段时间,知道我的脾性,你自己说,能胜任否?能胜任我就交给你!” 荷香面上掠过一片坚毅之色,声音语调稳稳地道:“奴婢定不负大郎期望。” “好!如此才像是公主府中出来的人,这府中内院,我就交由你了。” “喏。” 荷香恭敬而坚定地应道。 薛朗点点头,这个安排只是暂时的,如果这两人胜任,等他以后到长安任职时,自然会留任,如果不胜任,到时候再说也行。给了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两人的能力了。 今日朝议只进行了半天,如今刚过正午,天色尚早。与卫尉寺、刑部的人交接好。孙昌跟在公主身边时日久远,见识广博,对怎么安排仪卫这些,基本熟门熟路。 直接把人领去专门辟出来给仪卫住的屋舍,安排人住下。标识薛朗郡公身份等的仪仗,将作监明日才送来,所以,仪卫们还只是空有名头,还没实质履职。 三十个仆役,薛朗直接让人分男女关在两个院子里,然后让长俭挑出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去驿站把属于薛朗的东西搬过来。 ------------ 第171章 安排 薛朗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是赶着刚发下来的马车过去搬了一趟,所有东西就搬运完毕。花费的时间,其实是浪费在路途中—— 长安城实在太大了! 带来的东西都是薛朗常用的,等他回苇泽关的时候,还要带回去,所以,只随意归置了一下。薛朗朝江临招招手,让江临过来。 “大哥,找小弟有何事?” 薛朗道:“明日朝食,秀娘要进宫去给圣人做饭,我自然是要陪着进宫的,明天放你一天假,你且去看看弟妹,帮我问问,不知姻伯何时方便,我好登门拜访。” 江临脸上一喜,道:“大哥要去拜访自然好,看大哥你方便的时候即可。” 江临自从到了京城,即便心中挂念别离的娇妻,也未曾私下去探望过,一直尽心尽责的护卫薛朗,即便薛朗进宫,他也带着人安分的守在驿站里,不曾私自离开。 薛朗道:“话不能这么说,拜访自然是要随主人的时间方便,哪有随客人的方便的,那不是没诚意吗?总之,明天记得问,我等你准话。” “喏。” 能见到娇妻,江临自然答应的爽脆又高兴。薛朗笑着拍拍他,目光扫了一圈周围,问道:“阿临,你想过将来吗?” 江临想了想,道:“有时也会想上一想。只是,任我想千百遍,不如做好眼前事,如若连眼前之事都做不好,又有何资格想将来?” “好!” 薛朗情不自禁地就是一声喝彩。江临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脚踏实地的想法,薛朗表示很欣慰。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是当有壮志豪情,可是,如果只有壮志豪情,却没有实践的本事,那就不叫壮志豪情,那叫眼高手低。说千百遍,也不如做一遍。看人只听口中言是不行的,重要的还是看人怎么做,即便是伪君子,只要肯做一辈子伪君子,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薛朗道:“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放心了。” “大哥过奖。” 江临还笑得十分不好意思。薛朗拍拍他肩膀,道:“没有过奖,而是真的欣慰。看你的为人做事,再听你今天的话,我就知道你是真的这么想,也真的是这么做的。见你这么知道上进,我真的很开心。如此一来,我有桩打算也可以说说了。” “何事?” 江临笑问。薛朗道:“短时间之内我不会来长安,这府邸中只留仆役却是不行的。弟妹与你已经成婚,老住在娘家也不好。你明日过去的时候,问问弟妹的意思,把你们的小家搬到这郡公府中来可好?一则,帮我看家,看管仆役;二则,你们既然已经成婚,住我这里总比住娘家来的名正言顺。” 江临还有些犹豫:“让染染来府中住,名不正言不顺,此乃大哥的郡公府,染染来不合适吧?” 薛朗道:“虽说我被封了郡公,但是,因为我现在尚不在京中任职,所以,我连暖宅都不想办,一切都需要等我把苇泽关的事情做完再说。真正立起门户,也要等我到长安后再说,在此之前,请弟妹帮我主持中馈,打理家中事务,如何名不正言不顺?何况,你我是兄弟!” 江临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小弟明日就与染染说说。” 薛朗这才满意的点头:“你记得跟她说,我这府邸就在京中,与娘家往来也方便不说,我这里实在无法主持中馈,如若弟妹来此,就当帮大哥的忙。” 江临道:“大哥无须如此说,弟非不识好歹之人,大哥一心帮我,我怎会不知?大哥放心,我定会劝染染来此。说来不怕大哥笑话,染染尚有两个兄嫂,其实早就对她有了微词,大哥如此,正好帮小弟解了此困。” 薛朗道:“世俗世情如此,染染嫁与了你,你就该给她撑腰,来我这里,正好!既解开你的困难,又解了我的困难,皆大欢喜。” “喏!” 江临重重的点头,满脸的感激。 与江临说定,薛朗才去见卫尉发下来的仪卫—— 一般来说,每个府中的仪卫,皆是该府主人的部曲或是私募之兵,断不会采用朝廷派来的仪卫的。卫尉派下仪卫来,也不过走个过场,借给薛朗使用一下,等他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些仪卫是要归还朝廷的。 薛朗直接言明人不在京,仪卫不需要,让荷香赏了些银钱,就把人送回了卫尉寺,至于圣人赐下的杂役,薛朗则没去管,他没有新人先打杀威棒的习惯,不过,晾上三天却是必要的。 待诸事安排妥当,薛朗看看时间,叫来长俭:“你去东市,选家上好的食肆订三份餐,一份我与阿临及护卫们吃,一份给如圭内侍官送去,就说谨代表我的些许感谢之意。再订一份让食肆送回来,分与荷香、秀娘她们一些,你享用一些,算是对你么这些时日忙碌的犒赏,跟着我一起高兴高兴。” “喏。多谢大郎赏赐。” 听到有他的份,长俭面上的表情都忍不住欢喜了几分—— 长安城内,有两个商业区,就是东市、西市,分别占据长安城的两端,位置对称,面积一样大不说,也是唯二的商业区。也就是说,在长安城内,除了东市、西市,别的地方时不准开店经商的。 而东市,因为在朱雀大街东,周围住满了达官显贵,所以,贩卖奢侈品的商行很多。而西市因为在朱雀大街西边,那里居住的多是平民老百姓,所以贩卖的东西比较平民化,许多外国来的商人,比如胡商、东瀛人等,多在西市。 长俭办事还是手脚利索的,还未到哺食时间,他就已经订好食肆,回来告知所在后,便又出去食肆守着,等食肆做出一份来,好给如圭送去。 薛朗让江临去喊护卫们来,大家一起向订好的食肆去—— 护卫们是公主殿下的护卫,受公主殿下派遣,一路护佑薛朗。承蒙别人照顾,薛朗理当做点儿表示,另外,从一个平头百姓荣升郡公,总归是喜事一件,除了江临和这一干护卫,薛朗都不知道找谁分享他的喜悦了。 ------------ 第172章 聚餐 出门的时候,薛朗带上了包子它们。这件喜事,也当与它们分享才是。让包子、馒头它们也跳上马车,一起向东市去。 每一个坊皆有高大的院墙隔开,外人是窥不到里面的情形的。薛朗如今也算是达官贵人里的一员,他居住的地方就是朱雀大街东边的黄金位置,距离东市十分之近,只需要穿过务本坊、平康坊即可到达东市。 东市同样也有高大的院墙,进入里面,则有别有一片天的感觉。这里店铺林立,一家紧挨着一家,店铺多以“某某行”命名,偶有以“某某邸”命名的。 既有笔墨纸砚的笔行,又有肉的肉行、铁行、酒肆、食肆,还有做调版印刷生意的店。甚至还在街角处看到了租赁毛驴给行人的赁驴人。薛朗觉得这应该算是古代的出租车了吧? 据说,东市所经营之商行,号称足有二百二十行。也不知是否真有这么多行! 薛朗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也看明白了。大抵店名叫“某某行”的应该是搞零的,店名叫“某某邸”的,应该兼具仓库与的功能,进出皆是四轮马车,搬运皆是大宗货物。 “汪!” 薛朗正掀开窗户的布帘往外看呢,旁边挤过来一个狗头,是包子! 包子它们的样子,常有人认成狼,这里是城区,为了不造成恐慌,薛朗直接把四只狗狗关在马车里,一起过去食肆。 薛朗二话不说,直接把包子的狗头按下去:“你只是一只狗,看什么街景!缩回去!” “汪汪!” 包子还不乐意了,不管主人按头的手,拼命地往窗户边挣扎,总之就是要看外面。薛朗心情好,玩乐的兴趣大起,包子不乐意,他还更开心了,努力的把包子的狗头往下按。 “汪汪!” 一时间,包子抗议的吠叫声,不时响起。油条两只爪爪捂住眼睛,大有不想看的意思。豆浆只默默地看着,馒头自顾自睡自己的大头觉,抖抖耳朵,连眼睛都没睁开。 “大郎,食肆到了!” 长俭在外面恭敬地禀报。薛朗拉拉衣服,整理一下衣冠,这才跳下马车—— 下马车地方,是食肆的后院。不想包子它们惊世骇俗,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薛朗特意交代长俭下马车的地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好在,这家食肆在长安城内挺受欢迎的,常有带女眷来品尝的。大户人家的女眷,不会轻易让外人看见,尊贵之处,哪有公然显露于人前的。故而,长安城内,只要是上了档次的店铺,多可以把马车赶进后院,直接从后院进入备好的雅间。 因为带着包子它们,今天薛朗也享受了一通大户人家女眷的待遇。当然,江临带着护卫们是从正门进入的。 长俭订的雅间在楼上,薛朗直接带着狗狗们上去,雅间里,江临他们已经到了—— 说是雅间,其实算是一间屋子。,免费分食制的故,每人一张小案几,跪坐而食,屋子要是不宽敞,根本摆不开啊。 雅间皆是一排并排的屋子,薛朗他们订的那间,正好在中间。路过别的雅间的时候,大门皆关着,不过,能听到里面有人。看来这家生意不错! 薛朗坐上首,主位,身旁的空位置,放上包子它们的食盆,等着店家上菜。江临坐次席,护卫们则在客位随意就坐。 “啊!” 小二进来传菜的时候,见到包子它们虽然吓了一跳,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目带敬仰的看薛朗一眼,态度莫名的恭敬真诚了许多。看包子它们的眼神,虽有畏惧,更多的是好奇。 这是被认出身份了?! 薛朗并不觉得他出名到这个地步,好奇地问道:“小二哥似乎认识我?” 小二哥儿见薛朗开口询问,立即恭敬地道:“回郡公,因着郡公进献祥瑞一事,郡公与灵犬的故事已然传遍长安城,小的往日无见郡公,却听过郡公之故事,长安城内细狗众多,若是模样像狼之灵犬,却只有郡公有。小的即便不认识郡公,看见灵犬,便知郡公身份矣。” 原来是包子它们泄露了身份! 薛朗解开疑惑,点点头道:“如此,就劳烦小二哥儿送四只鸡上来。” “喏,郡公请稍待。” 小二哥儿退了出去。长俭自发的追出去,给了小二哥儿十文赏钱,让他莫要声张。小二哥儿自然忙不迭的点头,眉开眼笑的继续忙碌去。 金秋时节,最时鲜的当然就是螃蟹。唐人也是吃蟹的,只是呢,比起现代人喜欢清蒸之类的吃法,唐人的吃法叫做糖蟹。 就是活的母蟹,养一天吐干净泥,直接扔进煮化的糖里泡一下,然后再用蓼汤与盐煮,之后密封腌制20天,之后就可以拿出来吃了。 糖蟹、干鱼脍、葵菜汤、绯羊,再来一道凉拌萝卜丝,主食是乌米饭。长俭说,这家店的糖蟹和乌米饭做得极好,算是招牌菜,每到秋天吃蟹的季节,专门来这家食肆吃糖蟹的达官贵人们,简直络绎不绝。也有特意上门吃乌米饭的,据说乌米饭补气养身,爱吃的人很多。 当然,酒也是不能少的。可是,作为食肆,居然不酒,要喝酒还得去隔壁的酒肆买。薛朗举起酒杯,朗声道:“一路之上,承蒙诸位多加照顾,今日备下薄酒,与诸位一叙,请诸位与我同喜,干!” “干!” 都是汉子,自然是杯来酒干,爽快得很。三杯酒下肚,大家虽然地位不同,但皆已熟悉,薛朗的为人,这些汉子们都知道,自然放得开。 酒过三巡,孙昌道:“敢问薛咨议,如今您也贵为郡公,可招募部曲否?” 所谓的部曲,其实是王侯职权范围内可以招募的私兵。薛朗如今贵为郡公,自然也是可以招募私兵的,只是,这些私兵地位不高,按照唐律和历史记载,在初唐时,部曲的身份地位介于奴婢与良人之间,比奴婢高,比良人低。 薛朗正要说话,隔壁的声音突然大起来,细细听了,却是划拳、行酒令的声音,听声音还算年轻,甚至还有几个是特有的变声器的公鸭嗓。 想来应该是一群小毛头儿! 薛朗一笑,道:“想来我们真是年纪大了,吃饭喝酒都没隔壁活泼了!人真的当服老!” 这话说的!大家年纪都差不多,自是能明白薛朗话里的幽默,齐声轰然一笑。笑完了,薛朗才道:“部曲自是需要的,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薛朗一个外来户,又是文官,如今有了爵位,想招募部曲,一时间也无从下手。孙昌道:“殿下军中,曾有那孤家寡人者,家中无有亲属,只孤身一人从军,如若薛咨议有意,可招募这些人来。如若是薛咨议,想来殿下也不会介意。” 薛朗点点头,举杯道:“多谢孙护卫指点,请!” “多谢薛咨议!” 孙昌为人倒也爽快,薛朗举杯,就直爽的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众人一起,说说话,喝喝酒,因地位差距,护卫们虽然不敢放肆,但薛朗为人和蔼诚恳,到也算是宾主尽欢。 吃吃喝喝的,虽然没隔壁奔放,但大家都觉得感觉不错,或低声叙话,或行个酒令,拼个酒什么的,江临约着孙昌一起,正与薛朗拼酒—— “哗啦!” 刚端起酒杯,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看还没收回的脚,用的竟然不是手:“爷不过是更衣一下,谁把门给关了?” ------------ 第173章 超级大“炸弹” 薛朗凝目细看,是个脸喝得通红的醉鬼,看着细皮嫩肉的,嘴边还一圈绒毛,脸如敷粉,双眼迷蒙。还是个少年郎,最多不超过十八岁。 “这位郎君,你只怕是走错了。” 薛朗没说话,端着酒,慢慢的小酌。坐在最后一桌的高珏玉和声提醒道。 “唔走错了?” 少年后退两步,抬头看雅间上的标识—— 这家食肆的雅间,并没有挂字匾,而是在房门上刻着花卉以辨别。薛朗他们订的是水仙,左边隔壁是兰花,右边是梅花。不知这少年是哪一边的? 少年醉眼迷蒙的看一眼,重又进来:“没有错,确是兰厅。尔等放肆,此乃小爷我的雅间,竟然强占?人呢?来呀,给我把人打出去!” “喏!” 一声应喏,从少年身后冲出四个醉猫似的,做家丁打扮的杂役来。薛朗和江临都没动,只坐在最外面的高珏玉和冷耘两人,一人一手捉住一个,轻而易举就把四个醉猫抓住,毫不费吹灰之力。 “五郎,五郎,你走错了!那是水仙厅,不是兰厅,兰厅还需再过去一间。” 刚把人擒住,一把少年的声音,急急的说道,脚步声急促,由远而近。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冲了进来,一眼就看见被擒住的少年,连忙弯腰作揖行礼:“两位壮士,我之友人已然酒醉,如有失礼之处,请壮士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我这里给二位壮士赔罪了!” 薛朗这才开口:“罢了,阿高,阿冷,不用跟一个醉鬼计较,放了他罢。,免费” “喏!” 高珏玉和冷耘放开人,直接把醉鬼少年交予后来的少年。 “汪汪!” 恰在这时,豆浆叫了一声,舔舔嘴巴,眼巴巴的望着薛朗。薛朗笑起来:“豆浆,你这是还没吃饱?” “汪呜!” 叫得好委屈、好可怜,还把狗头靠到薛朗身上,轻轻蹭着撒娇—— 豆浆想来是怀孕了,吃了一只鸡居然还觉得不够,委委屈屈的跟主人要食物。 薛朗笑起来,摸摸它头:“好好,再来只羊蹄可好?” “汪汪!” 豆浆的尾巴,立即摇摆起来,当然,不会像包子高兴时候那么欢快,频率没那么高,只是摆动的幅度大些,摆动的速度却慢。 薛朗笑着摸摸它头,扭头吩咐喊人:“阿高,劳烦你叫小二哥儿来,再给我家豆浆加只羊蹄。” 豆浆歪着头,很淑女的蹲坐着—— 明明都是母狗,明明都是蹲坐。豆浆蹲坐看着既秀美又淑女。而包子即便同样的姿势蹲坐,给人的感觉也是十分活泼,好像随时想要起来,一刻也坐不住似的。 后进来的少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薛朗,大着胆子,语气恭敬地询问:“敢问座上可是新晋的长平郡公?” 薛朗笑着点点头,问道:“小郎君是从狗儿身上看出我的身份的?” 少年有礼的道;‘正是。见过薛郡公。“ 薛朗正待让少年免礼,那酒醉的少年,明显也不是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也或许这会儿酒醒了些,伸手指着薛朗道:“拥有四只似狼般之犬只,又生的仪表堂堂美姿容啊,你是那个新晋升的长平郡公薛朗?那个不留京城做官享福,反而要去军中受苦的傻郡公?” “五郎!” “你说什么?” 少年的大声喝止与薛朗的问话,几乎同时而起。 薛朗满脸的震惊—— 军?! 军中?!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说的难道是平阳公主?可是,平阳公主是有驸马的,她的驸马叫柴绍,军功赫赫,在武德初年就因功封为国公,时任右骁卫大将军,将来还会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所以,这小子是在说谁? “你说谁是?” 薛朗又追问了一句,忙不得管少年对他的失礼之处。醉酒少年哈哈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郡公呜呜呜!” 后面的话,却被后进来的少年捂住嘴,再说不出来。 薛朗直接看向后进来的少年,大概是眼神太凶狠,吓得少年脸上的干笑都滞了一下:“禀薛郡公,五郎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失礼之处,请薛郡公莫怪!晚生告辞,晚生告辞!” 说着,直接连拖带抱,把人给弄走了! 薛朗简直想骂卧槽了,哪里有这样的,给人丢了个后,都不管结果就跑的!好想追出去打一顿肿么办? “大郎,那厮如此无礼,请准许卑人出去教训一番。” 却是冷耘请命,这人一直沉默寡言的,这会儿生气起来,黑脸膛都快气的变了颜色。薛朗还没说话,现在身为护卫头领的江临已经喝止道:“你打算怎么教训?是打一顿还是杀了他?” 冷耘冷森森的道:“辱我主上,当杀之!” 江临冷笑:“我竟没看出来,阿冷你竟是如此忠心之人!” “不敢!” 江临直接暴喝:“不敢个屁!身为区区护卫都敢对贵胄子弟动杀心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脑子呢?脑子呢?脑子呢?被狗吃了?” 狗—— 馒头抖抖耳朵,没动! 包子爬起看了江临一眼,看看馒头,见馒头没动,重又卧下,挨着馒头闭眼。油条油条刚从薛朗桌上偷了一块肉,要献给它的女王豆浆陛下。唯有豆浆冲着江临“汪”了一声,看冷耘的眼神,颇为嫌弃。 江临抱歉的拱拱手:“对不起,豆浆,我不是说你!冷耘那么笨,你肯定看不上。” “汪!” 豆浆叫了一声,傲娇的甩尾巴,低头去吃油条的孝敬,这才算是放过江临。 江临被这么一打断,气也消了,叹口气,道:“阿冷你有忠心,自可嘉奖,可是,这个忠心不该成为你给将军闯祸的理由!来时将军如何说的?” 冷耘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郁闷:“将军交代,京中人事繁杂,不可有骄矜之气,不可倚仗她之名义欺人,当遵纪守法,低调行事,一切以薛咨议之安危为重!” 江临直接问了一句:“汝做到否?” 冷耘不说话了! “答话!” 江临呵斥一声。冷耘才闷声道:“无有!” “既然无有。回去自去领三十军棍!” “喏!多谢江校尉宽仁,卑人认罚!” 冷耘心服口服。江临满意的点头。这时,薛朗插话道:“刚才那个小子说的,指的是平阳公主殿下?殿下是?!” 薛朗终于回神,稳定心神,向江临等人确认。江临道:“那小子言辞无礼至极,大哥莫要搭理他!待小弟查清是何家子弟,定教他家大人好好教教该如何说话做人!将军以青春之龄守寡,又为圣人立下汗马功劳,如此英雌人物,哪里是那等白身小鬼可辱的!” 所以,公主殿下未来的平阳昭公主殿下,真的是?驸马呢?她的驸马哪里去了?! 明明许多事情都如历史记载一般发生了,怎么到了平阳公主这里就变了呢?难道是他的穿越方式不对?! 薛朗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 第174章 安顿 “哈哈哈哈!” 李渊仰头大笑,笑完了,转头对坐在一旁的儿子们道:“当日在含元殿上,看薛卿家辩驳太子之言,我还以为薛卿家当是雄辩滔滔之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嘛!” 太子李建成也笑着道:“如此拙于言辞之人,却在当日于殿上雄辩滔滔,却是何故?” 薛朗只得答道:“回太子,不过是公私分明之故。公事关系国家社稷,自然要绞尽脑汁的把微臣所思所想说清楚。圣人夸奖微臣,此事无关家国社稷,自然不用搜肠刮肚的想如何回话。圣人圣明,此等小事,想来圣人并不会怪责微臣愚笨。” “好一个公私分明!” 秦王赞了一句:“君子当敏于行而讷于言。薛郡公当得此言矣!” 薛朗客气的道:“多谢秦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 “说来,平阳呈上的南瓜和圆白菜,也是薛卿家带回来的新作物吧?” 想起今天的朝食,圣人问道。 薛朗回答道:“回圣人,确是微臣带回来的,适当保存,可做越冬之蔬菜。” 圣人赞了一句:“善!” 时人吃蔬菜,喜欢生吃,切碎拌上调料,就是一道时鲜蔬菜。即便是皇家,也没有后世之奢侈,一样跟老百姓一般,冬天有碗甜脆的萝卜丝吃也是美味儿。毕竟, 如今只是初唐,盛唐气象也要等到盛唐之后再说。 说起来,好好地大唐,所谓的盛唐气象,到得李隆基手上,却被他败给一个胡儿。那个胡儿还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如果高祖、太宗、高宗泉下有灵,真是人死了都会被气活,也不知道李隆基来日于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之时,会不会羞愧得再死一次! 思绪又歪了,赶紧拉回来!薛朗赶紧整整精神思绪。 圣人道:“先前建瓴奏报称,要从麾下所辖驻军中挑选五千精壮,组建精兵。李卿去时,我曾交代他,让他看看是否已成军,有何难处。建瓴我儿历来报喜不报忧,从不向阿耶言苦。苇泽关驻军有数,军饷自有定数,选练精兵,岂是易事,恐她左右支拙。前日李纲回来奏报,说,苇泽关驻军,不止熊罴一军,即便是府兵,也与别处不同,令行禁止,军容整肃,军姿军貌大有长进。说皆是薛卿家向建瓴献上练兵之法的缘故,对否?” 想不到圣人竟然问的是这个。 薛朗坦然道:“禀圣人,说起此事,微臣曾向李尚书言道,说于练兵一道上,微臣理论略通,如若让我去实际操练,其实是个草包!我献予公主殿下的,不过是一些浅见,殿下从这些浅见中得到启发,悟得练兵之法,乃是殿下有大才,微臣的功劳,其实十分浅薄。” 薛朗说的是大实话。他于古代的行军打仗,真的是一窍不通,连旗帜都认不明白,更不用说去指挥、去练兵。 没有实践经验,如果让他去练兵,他只会照搬现代的那一套,练出来只怕也不过是个四不像,根本经不起战争检验。熊罴能成军,是公主殿下的才能使然,薛朗就是提出一个想法,保证了下后勤,其他的,谈不上功劳。 圣人问道:“筹建农庄一事,也是建瓴之功劳?” 这倒是他的功劳!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着拱手低头,算是默认。这老实样子似是取悦了李渊,不由笑了出来,道:“卿家果真是实诚之人。” 薛朗腼腆的笑笑,来个默认。圣人莞尔,道:“薛卿家,一座农庄,已够供给五千精兵所需?” 薛朗:“禀圣人,农庄并不负责军粮,只负责供给熊罴副食。军粮还是从军饷中划拨,肉菜禽蛋则由农庄供给,目前来说,略有盈余。” 这下,不止李渊了,连齐王都面露惊容。这一家几父子,都不是全然的草包,皆是军政皆通的人物,自然知道训练一支精兵所需的花费。 齐王直接惊声道:“一个农庄的产出,就能供给训练五千精兵之花费,甚至还略有盈余,此事当真乎?” 薛朗道:“句句实言,因有农庄丰富的副食供给,军粮消耗甚至比往年降低。” 肉菜丰富了,自然主粮的消耗就下降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王道:“禀圣人,臣征讨刘黑闼班师回朝之前,曾微服快马去苇泽关探望阿姐,彼时,薛郡公正负责筹建农庄,曾看过薛郡公之规划图纸,农庄规划之巧妙,可谓环环相扣,想来,皆是养殖之物特有挑选之故。” 最后一句却是望着薛朗说的,应是向他求证。 薛朗点点头。圣人见状,问道:“农庄之中养殖何种牲畜?” 薛朗道:“禀圣人,主要养殖的是猪、鸡、鸭、鹅、鱼……“ 薛朗把农庄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后,太子建成道:“如若半年就能养成一头猪,以猪所产出之肉食,倒是比养羊合算许多,如此倒也能供应上练兵所需。” 唐人之所以吃羊肉比吃猪肉多,最大的原因就是羊产出比猪快。在没有饲料之前,杨一头肥猪,最少要一年才能出栏,这还是喂食大量粗粮后的成果。以现在没有玉米、没有红薯等粗粮的情况,养成一头肥猪花费的时间足够养出要几批羊来。难怪养羊的人多,养猪的人少。 圣人问道:“农庄可能推广?” 薛朗道:“禀圣人,这般大规模的集中养殖,需有经验丰富之人监管,否则,只要一场疫病,整个农庄的牲畜全军覆没几乎可以预见。另外,还有蚯蚓的退化问题,受这些问题限制,推广颇难。” 圣人点点头,叹道:“惜乎卿家只一人尔。” 薛朗笑起来,道:“禀圣人,臣分身乏术,自然无法推广。不过,农庄的整体模式无法推广,其中某些优秀的养殖方式却是可以推广的。比如,肥猪的养殖及莲池养鱼的技术等等,只是,这些是水磨工夫,推广起来,需费时日。” “卿家愿意教授推广这些方法?” “这些方法并没有奇异之处,不过是一些经验总结。说起来,微臣曾向公主殿下借了些农书阅读,特别是《齐民要术》一书,上面所载,畜牧林农皆有所述,如若能推广此书,倒是利国利民之好事。” 《齐民要术》是一本好用的、实用的书。不仅有记载怎么耕田,还有养殖类的记载,甚至还有加工方法,比如酿酒方法就有记载。 圣人道:“此提议大善。只是当今天下,识字读书之人颇少,刊印书籍易,推广却难。归根结底,还需励精图治,国富民强,开启民智才是。得天下易,守天下却难。大郎、二郎、五郎,尔等需谨记。” 三人齐齐应道:“谨遵父训。” ------------ 第175章 高祖圣训 “哈哈哈哈!” 李渊仰头大笑,笑完了,转头对坐在一旁的儿子们道:“当日在含元殿上,看薛卿家辩驳太子之言,我还以为薛卿家当是雄辩滔滔之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嘛!” 太子李建成也笑着道:“如此拙于言辞之人,却在当日于殿上雄辩滔滔,却是何故?” 薛朗只得答道:“回太子,不过是公私分明之故。公事关系国家社稷,自然要绞尽脑汁的把微臣所思所想说清楚。圣人夸奖微臣,此事无关家国社稷,自然不用搜肠刮肚的想如何回话。圣人圣明,此等小事,想来圣人并不会怪责微臣愚笨。” “好一个公私分明!” 秦王赞了一句:“君子当敏于行而讷于言。薛郡公当得此言矣!” 薛朗客气的道:“多谢秦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 “说来,平阳呈上的南瓜和圆白菜,也是薛卿家带回来的新作物吧?” 想起今天的朝食,圣人问道。 薛朗回答道:“回圣人,确是微臣带回来的,适当保存,可做越冬之蔬菜。” 圣人赞了一句:“善!” 时人吃蔬菜,喜欢生吃,切碎拌上调料,就是一道时鲜蔬菜。即便是皇家,也没有后世之奢侈,一样跟老百姓一般,冬天有碗甜脆的萝卜丝吃也是美味儿。毕竟, 如今只是初唐,盛唐气象也要等到盛唐之后再说。 说起来,好好地大唐,所谓的盛唐气象,到得李隆基手上,却被他败给一个胡儿。那个胡儿还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如果高祖、太宗、高宗泉下有灵,真是人死了都会被气活,也不知道李隆基来日于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之时,会不会羞愧得再死一次! 思绪又歪了,赶紧拉回来!薛朗赶紧整整精神思绪。 圣人道:“先前建瓴奏报称,要从麾下所辖驻军中挑选五千精壮,组建精兵。李卿去时,我曾交代他,让他看看是否已成军,有何难处。建瓴我儿历来报喜不报忧,从不向阿耶言苦。苇泽关驻军有数,军饷自有定数,选练精兵,岂是易事,恐她左右支拙。前日李纲回来奏报,说,苇泽关驻军,不止熊罴一军,即便是府兵,也与别处不同,令行禁止,军容整肃,军姿军貌大有长进。说皆是薛卿家向建瓴献上练兵之法的缘故,对否?” 想不到圣人竟然问的是这个。 薛朗坦然道:“禀圣人,说起此事,微臣曾向李尚书言道,说于练兵一道上,微臣理论略通,如若让我去实际操练,其实是个草包!我献予公主殿下的,不过是一些浅见,殿下从这些浅见中得到启发,悟得练兵之法,乃是殿下有大才,微臣的功劳,其实十分浅薄。” 薛朗说的是大实话。他于古代的行军打仗,真的是一窍不通,连旗帜都认不明白,更不用说去指挥、去练兵。 没有实践经验,如果让他去练兵,他只会照搬现代的那一套,练出来只怕也不过是个四不像,根本经不起战争检验。熊罴能成军,是公主殿下的才能使然,薛朗就是提出一个想法,保证了下后勤,其他的,谈不上功劳。 圣人问道:“筹建农庄一事,也是建瓴之功劳?” 这倒是他的功劳!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着拱手低头,算是默认。这老实样子似是取悦了李渊,不由笑了出来,道:“卿家果真是实诚之人。” 薛朗腼腆的笑笑,来个默认。圣人莞尔,道:“薛卿家,一座农庄,已够供给五千精兵所需?” 薛朗:“禀圣人,农庄并不负责军粮,只负责供给熊罴副食。军粮还是从军饷中划拨,肉菜禽蛋则由农庄供给,目前来说,略有盈余。” 这下,不止李渊了,连齐王都面露惊容。这一家几父子,都不是全然的草包,皆是军政皆通的人物,自然知道训练一支精兵所需的花费。 齐王直接惊声道:“一个农庄的产出,就能供给训练五千精兵之花费,甚至还略有盈余,此事当真乎?” 薛朗道:“句句实言,因有农庄丰富的副食供给,军粮消耗甚至比往年降低。” 肉菜丰富了,自然主粮的消耗就下降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王道:“禀圣人,臣征讨刘黑闼班师回朝之前,曾微服快马去苇泽关探望阿姐,彼时,薛郡公正负责筹建农庄,曾看过薛郡公之规划图纸,农庄规划之巧妙,可谓环环相扣,想来,皆是养殖之物特有挑选之故。” 最后一句却是望着薛朗说的,应是向他求证。 薛朗点点头。圣人见状,问道:“农庄之中养殖何种牲畜?” 薛朗道:“禀圣人,主要养殖的是猪、鸡、鸭、鹅、鱼……“ 薛朗把农庄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后,太子建成道:“如若半年就能养成一头猪,以猪所产出之肉食,倒是比养羊合算许多,如此倒也能供应上练兵所需。” 唐人之所以吃羊肉比吃猪肉多,最大的原因就是羊产出比猪快。在没有饲料之前,杨一头肥猪,最少要一年才能出栏,这还是喂食大量粗粮后的成果。以现在没有玉米、没有红薯等粗粮的情况,养成一头肥猪花费的时间足够养出要几批羊来。难怪养羊的人多,养猪的人少。 圣人问道:“农庄可能推广?” 薛朗道:“禀圣人,这般大规模的集中养殖,需有经验丰富之人监管,否则,只要一场疫病,整个农庄的牲畜全军覆没几乎可以预见。另外,还有蚯蚓的退化问题,受这些问题限制,推广颇难。” 圣人点点头,叹道:“惜乎卿家只一人尔。” 薛朗笑起来,道:“禀圣人,臣分身乏术,自然无法推广。不过,农庄的整体模式无法推广,其中某些优秀的养殖方式却是可以推广的。比如,肥猪的养殖及莲池养鱼的技术等等,只是,这些是水磨工夫,推广起来,需费时日。” “卿家愿意教授推广这些方法?” “这些方法并没有奇异之处,不过是一些经验总结。说起来,微臣曾向公主殿下借了些农书阅读,特别是《齐民要术》一书,上面所载,畜牧林农皆有所述,如若能推广此书,倒是利国利民之好事。” 《齐民要术》是一本好用的、实用的书。不仅有记载怎么耕田,还有养殖类的记载,甚至还有加工方法,比如酿酒方法就有记载。 圣人道:“此提议大善。只是当今天下,识字读书之人颇少,刊印书籍易,推广却难。归根结底,还需励精图治,国富民强,开启民智才是。得天下易,守天下却难。大郎、二郎、五郎,尔等需谨记。” 三人齐齐应道:“谨遵父训。” ------------ 第176章 暴富 闲叙一阵,内侍来报,朝食已然做好,是否摆饭。圣人自然是命快快摆饭。 秀娘今日所做的菜式,全是用薛朗带来的蔬菜做的—— 蚂蚁上树、炸红薯丸子、土豆炒鸡、红烧小土豆,粉条炒圆白菜,这些是炒菜;蒸了一个圆白菜卷;凉菜是用粉条、豆腐皮、韭菜一起拌的凉菜;汤是南瓜炖螃蟹,也算是时鲜菜,主食则是南瓜馒头。 薛朗默默遗憾没米饭,不然,南瓜炖螃蟹是极其鲜美的一道菜,用汤汁拌饭吃,简直是绝妙的美味。 众人一起等着圣人先动筷。 圣人拿起筷子,当先夹向菜卷—— 秀娘的手艺不错,菜叶的成熟度把握的不错,既不会太熟显得发黄,又不会太生,导致口感不好。菜叶看着颜色不错,撒了几颗枸杞,红红的枸杞搭配绿色的菜叶,色香味俱全,难怪圣人第一筷就夹这个。 “唔……不错!这菜里卷的是猪肉?” 李渊直接问薛朗—— 菜谱之前就报上去了,好让尚食局准备材料,想来应该向李渊禀报过,知道采用的材料也不奇怪。 薛朗道:“回圣人,正是猪肉末。我家厨娘手艺有限,圣人可还能入口?” 李渊道:“想不到猪肉竟如此鲜香,与圆白菜搭配一起,端是美味!不错!不错!” 圣人吃了菜卷,又吃了一个红薯丸子,几筷子土豆,皆点头称赞美味。之后,众人才开吃—— 薛朗早饿了,直接抓起一个馒头,蘸着南瓜炖螃蟹的汤汁吃,神情满足已极。啃了一个馒头,才想起观察周围—— 一看,薛朗放心了!刚才他吃的专心没注意,在座的人,包括圣人,全都是闷头吃饭,心无旁骛,看菜消耗的速度,完全不用担心有剩下的。 薛朗默默地吃自己的,馒头只吃了一个,菜倒是大部分都吃完了。再看李家几父子的桌子……好吧,人食量比他好,盘盘皆空。薛朗琢磨,要是夸一句圣人好胃口,不知道算不算失礼。 吃完,李渊满脸饱食美味后的满足,道:“如此美味,极好!建瓴所呈之圆白菜、南瓜,端是美味,着人挑选,每家一颗,赐予太子妃、秦王妃、齐王妃,命尚食局明日照今日菜色准备膳食,赐予后宫。” “喏。” 内侍领命下去传话。 薛朗默默计算一下,今天这一顿菜,最多用了一颗南瓜,一颗圆白菜,加上圣人赐下的,对比平阳公主献上的一车瓜菜……薛朗表示感觉知道了什么!算了,还是当做不知道吧。 李渊道:“说来,如若不是试吃新菜,薛卿家的菜谱,我若是想吃,只怕要去薛卿家做客才行。如今,为了让我吃上可口的菜式,卿家献上菜谱,我心甚愧,朕非是那等为了口腹之欲而夺人家传菜谱之人也。” 秦王道:“禀圣人,除了菜谱,粉条的制作方法,也是薛郡公无偿奉献,所谓功必赏,过必罚,请圣人封赏薛郡公。” 圣人颔首道:“秦王言之有理,特别是粉条制作之法,用来推广天下,功莫大焉。如此,薛朗听封!” 薛朗连忙按照礼仪行礼:“微臣在。” “薛朗无偿呈献粉条制作之法,于家国社稷,功莫大焉,有德有功之士当褒奖之,故朕于此日赏薛朗骊山别墅一座,京郊渭水河畔农庄一座。” “微臣谢赏。” 薛朗下意识的先谢恩,谢完了才反应过来—— 骊山……不就是华清宫所在地,那可是温泉胜地! 骊山,著名的华清宫,也就是华清池所在地。根据现代考古发掘,骊山温泉自周朝开始,就是历朝历代皇家泡温泉的度假胜地,唐代更是在此大兴土木,贞观年间建了一次,到败家子李隆基手上,更是用尽民脂民膏,大兴土木,与杨贵妃在此共度十年时光。除华清宫之外,骊山也是著名的风景胜地。骊山晚照更是关中八景之一! 骊山的温泉别墅,可全都是皇家的!想不到李渊圣人居然给他赐了一座骊山的温泉别墅……圣人这次好大方!对了,还有一座京郊渭水河畔的农庄……一下子就迈入暴富阶层,惊喜来太快,简直快要承受不来了! 一时高兴,薛朗兴致勃勃的道:“微臣再次叩谢圣人,想不到圣人竟然赏赐臣骊山的别墅,待来日微臣进京,冬日于温泉山庄培植蔬菜、鲜蘑菇,届时,圣人如想吃,丁让家中厨娘一展身手。” “咳咳咳!” 这是齐王喷了! 圣人、太子直接傻眼!秦王……秦王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哈哈”爆笑出声! 完了!一下子没注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句话翻译一下,不就是改天请圣人吃饭的意思吗? 情商!情商!情商!这是多么重要的东西!薛朗好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圣人收起惊讶的表情,笑出来:“如此,我就与卿家约好,待来日卿家进京,记得邀请我去卿家府上做客才是。” “喏!定不会忘!” 圣人真是和蔼的老人家,都不嫌弃他情商低乱说话,还给他搭台阶下台。 薛朗心里默默感激,暗自决定等他回长安,一定要好好研究怎么在温泉山庄种菜,争取在冬天也吃上反季节蔬菜! 什么?身为穿越者应该造玻璃,建造一间玻璃房子出来种菜……薛朗只想说想太多!建造玻璃房子的玻璃,起码得用钢化玻璃! 要造出钢化玻璃,首先要解决普通玻璃。再没有仪器,无法分析化学成分的今天,如何解决玻璃里面喊着的二价铁导致的玻璃呈紫色的问题?到哪里去找二氧化锰来反应解决玻璃的偏色问题? 建造玻璃房子有问题,弄些杂色的玻璃珠子出来骗钱,倒是可以考虑。哪天缺钱了,可以研究一下。 赏了薛朗贡献粉条制作方法和今天无偿传尚食局菜谱的功劳,圣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薛朗道:“刚才卿家说要在温泉山庄于冬季配置蔬菜和蘑菇,蘑菇还能培植乎?” 问到这个,算是问到薛朗的痒处了! 作为一枚合格的吃货,蘑菇这般鲜美的食物,薛朗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吃。比较大众的平菇、香菇、金针菇等,他吃的不算多,最喜欢的是一些野生的蘑菇,只在特定的地区,特定的气候和环境下生长。 特别是在南方,雨季的时候,鲜笋、鲜蘑菇,简直多得不要不要的,炒上一盘或是煮个菌汤面,都是无上的美味。 只是,因为环境的破坏,野生蘑菇越来越少。动脑子研究蘑菇人工培植的人也不少。薛朗以前的女朋友就是研究这个的,见识过不少,自己也种了玩儿过。 ------------ 第177章 颉利入关 其实,人工培植蘑菇是很简单的事情,复杂的是模拟蘑菇繁殖的条件和气候。所以,某些特定地区的野生蘑菇在人工培植后,无法像金针菇、平菇等大众类的蘑菇能推广到全国。很多野生蘑菇在人工培植出来后,只能贩卖加工后的产品,比如云南的众多野生蘑菇的系列成品。 薛朗兴高采烈地道:“禀圣人,其实,人工培植蘑菇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明白其中原理,做起来十分容易。难者再于要模拟蘑菇生长的环境和气候,只要环境和气候模拟出来,蘑菇自然就长出来了!” 圣人点点头,追问道:“何谓模拟?” 薛朗只得又先解释一番什么叫模拟。 看薛朗说得头头是道,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圣人笑吟吟的道:“看卿家一副成竹在胸之态,想来必有把握,如此,我就等着卿家于冬日进献鲜蘑于朕!” 薛朗响亮的应了一声:“喏!” 秦王有感而发道:“观薛郡公做派,想来你归来之异国,农耕技术想必十分高明,教书育人之道,当有独到之处,故而方薛郡公这等博学多能之才?” 秦王的观察力好敏锐,总是能先于他的父兄发现要害之处,看出他们还看不出来的东西。这真的是天资! 薛朗悄悄觊眼看李渊和李建成,李渊目中的赞赏之色,根本没来得及退下。李建成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是高兴才对。作为凡人,老被一个天才在一旁衬托自己的愚笨……太子殿下真真是好心理素质! 如果让薛朗这么天天被人对比得自己像个笨蛋,说不定早就自暴自弃了!所以说,李建成也不是不优秀,也不是真愚笨的人,只是,被天才弟弟一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薛朗按下心里的胡思乱想,答道:“秦王既然动问,那微臣就说几句。农业一道自古以来就是国之根本。此乃国策,此策的地位,即便千年之后,也不会有所改变。所谓民以食为天,粮食安全乃是重中之重。” 粮食安全是国家战略安全。莫说古代这样缺粮无有温饱的时代,即便是在现代,粮食产量也是颇受国家重视的产业,所以才一直强调可耕种面积红线的保持。我种花家作为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国,如果粮食不能够自给自足,对进口太过依赖,等于是直接把脖子送给人捏着。 薛朗道:“在异国,农业作为一门专研的学问,有众多的人去学习、研究。有人研究如何提高种子的产量,有人研究耕种技术的改进,有人研究如何提高抗病虫害、抗旱抗涝的技术等等,农林畜牧,皆有专人研究。甚至还有专人频繁乡下,到田间地头去,教导普通百姓如何更好地耕种、管理田地,把研究的成果广泛的应用于实际,以达到提高产量的效果。” “我大唐可适宜采取此策?” 除了齐王,圣人、太子、秦王皆目光迫切的望着薛朗,等待他的回答。薛朗想了想,道:“依微臣归唐后的见闻来论,基础还未达到。首先,耕种技术落后,没有模式化;几乎都是各自有各自的经验,好手种出来的庄稼与一般人种出来的庄稼,颇有差距。其二,民智未开启,识字的人还是太少了!纵观古今,农书著作已经有好几本,并不是说农书没有记录优秀的耕种方法,农书是有记载的。可以说,只要把农书通读一遍,结合实际,暴富不说,小富却是不难。然而,即便是如此实用的农书,传播得并不够广泛,归根结底,还是识字的人太少了!” 全民脱盲、识字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别说现在的唐朝,就是在后世经济发达的现代,也没有做到。毕竟,学习文化知识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如果有人不想学,又不可能强逼着去学。 薛朗总结道:“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即便是功在社稷的政策措施,要实行并出成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特别是教书育人,开启民智这件事,更是水磨工夫中的水磨工夫,需要数代人的努力才能有成效。” 李渊沉声道:“开启民智,势在必行。朕这一代做不完,朕的后代也要继续推广,争取有朝一日,我大唐治下之子民,人人皆有饭食可饱腹,人人皆有衣裳可暖身。太子可记住否?” 太子眼中掠过一丝喜色,旋即满脸郑重的行礼道:“臣记住矣!回去就让把圣人此语刻于牌匾之上,置于正厅,日日观之,以提醒自己永志不忘!” 秦王恭敬道:“臣亦如此。” 齐王见状,也跟着道:“儿臣亦如此,永不忘圣人示训。” “大善!” 圣人欣慰的颔首。 怎么从种植蘑菇歪楼歪到开启民智上的,薛朗有些迷茫,不过,李唐皇帝父子有志气是好事,就怕皇帝没志气,耽于享乐,那国家也就完了! “报!急报!百八里加急报!” 正一副父子兄弟齐心协力,共建家国的励志场面,一声急报,打破现有的场面。薛朗暗叫一声可惜,望向李渊—— 圣人面容一整,直接喊了一句:“呈上来!” 小黄门立即快步出去,把急报拿进来,呈给李渊。李渊接过,直接撕开蜡封,展信阅读,才看了两眼,就脸色一变,面露惊色—— 秦王立即问道:“敢问圣人,不知是何消息?” 李渊沉着脸,满面忧色,道:“突厥颉利可汗率兵十五万叩雁门,已入雁门关,扰并州;另有别部扰原州,大震关陷!摆架宣政殿,内侍鸣钟,召集诸公议事!” “喏!” 殿中的小黄门们立即忙碌起来。 除了跟着刘黑闼到处做乱的突厥,颉利可汗这个最大的凶患也来了!不知公主殿下那里怎么样了?看战报似乎突厥并没有过去,可还是不放心—— 要早点儿把京中的事务做完,然后早日回去苇泽关去!不亲自看着,薛朗实在不放心。 满腹心思的跟着圣人一起过去宣政殿。响彻全城的钟声响过后,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京中所在担任五品以上职事的官员皆一身整齐的官袍,聚于宣政殿上。 “朝议开始!” 小黄门一声喊,群臣向李渊行礼:“见过圣人,圣人万福。” “众卿家免礼。” 李渊转首望着小黄门:“把刚收到的急报,向众卿宣读。” “喏!” ------------ 第178章 朝议出兵 突厥颉利可汗率十五万大军入雁门,兵扰并州;别部扰原州,大震关陷。 这个消息一通知,众臣面容严肃了几分,却没有什么惊讶过度的样子。圣人李渊直接道:“年初,薛卿家就曾有言,言道今年突厥定会南下,我朝一直为此在做防范。如今,颉利果然来也!” 因为有了薛朗,朝廷对突厥的南下,并非没有防备。只是,薛朗不在京中,不知道朝廷对此有什么措施,可做了人事方面的调整等。 封德彝道:“可虑者为只怕南下的突厥部众非止颉利。此外,尚有刘黑闼!” 南下劫掠的突厥,最大的一支是颉利可汗的十五万大军,其余诸部,虽然没有这么声势浩大,但是来犯者众,加上还在作乱攻伐的刘黑闼,给唐朝诸州的防御造成很大压力。 秦王面容坚毅,直接请战:“圣人,臣请领兵迎击突厥。颉利南下,声势正盛,如于此时予以迎头痛击,灭其声势,则其余诸部之患便迎刃而解。如若不能灭颉利声势,则突厥声势日壮,必定影响我军士气,届时,易打之战也将变成困苦之战。” 薛朗就是打仗门外汉,也懂了秦王的意思,行军之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于敌人声势浩大之时给予迎头痛击,灭敌声威,壮己声威,正是时候。 李渊沉吟一阵,道:“地图!” 立即有内侍抬出一张巨大的地图,不知道是什么兽皮所做,划的自然没有现代精细,画风还是那么粗犷、抽象。反正薛朗跟着过去围观了一阵,字能看懂,但其他都看不懂,对这张地图要表达的地理概况还是完全看不明白。 李渊接过内侍递过来的一根手杖,以手杖点着地图,道:“此乃并州、原州,乃是颉利率兵攻伐之地;这些州,乃是刘黑闼作乱之地。还有这几州,乃是与突厥有接壤之地,皆有突厥兵患。” 李渊点过地图,立即皱起眉头—— 与突厥接壤的地方多,加上刘黑闼,对唐军而言,防御压力太大!众臣也皱起眉头,就连主战的秦王也是皱眉沉思。 一个中年文臣直接道:“禀圣人,如今内有刘黑闼携突厥兵作乱,外有颉利率部入雁门,可谓内忧外患。古语有云,镶外必先安内。臣以为,朝廷当以平定刘黑闼为先,之后才是突厥,平定刘黑闼不过是须臾之功,扫平突厥却须花费时日,是故,臣请圣人与突厥议和,忍一时之气。 这是主张议和。 李渊道:“郑卿言之有理。” 原来这厮就是太常卿郑元寿。薛朗特意偷偷打量了他几眼,郑元寿之所以提议和,也不是软弱的人,而是从老成谋国的角度出发。 这人可是真正的有胆有识有谋的能人,自隋以来,一共五次出使突厥,每次都是临危受命,每次都能安然而归不说,还能完成使命。对这样的能人,薛朗表示佩服。 封德彝出声道:“臣反对!” “封卿家为何反对?” 李渊问道。封德彝慨然道:“我朝对突厥南下,已然早有防范,打的非是无准备之战。何况,自古哪有未战先求和的道理?如此示弱于突厥,岂不是更加壮大突厥声威,陷我朝与被动之中么?臣建议先打,打了胜战再议和,如此方才能占据主动。” 李渊也点头:“封卿家言之有理!” 所以,圣人你到底是支持哪边? 一时间,朝上众臣为先战还是先和,争辩不休。李渊一时间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也愿意让众臣辩论一下,看哪个选择更有利。 薛朗听得头疼,朗声道:“禀圣人,臣有话说。” “薛卿家请讲。” 薛朗道:“禀圣人,突厥今年闹饥荒,才是第一年。但凡饥荒一起,岂是一年就能结束的?何况,突厥不擅农耕,以畜牧为生,抗灾能力较之我中原百姓更为弱一些。只是,他们男女老幼皆弓马娴熟,饿肚子的时候,最先做的选择肯定是南下劫掠。未来几年,突厥肯定会频繁叩边,即便议和,也不过是用金银换得短暂的、虚假的和平。可是,历来只有打出来的和平,没有议和议出来的和平!” 薛朗顿了顿,加重语气,续道:“再则,我朝初立,如若朝廷未战先和,让天下臣民怎么看?所谓上有行,下必效之。先有铁骨铮铮之大唐,方有铁骨铮铮、宁死不屈之大唐子民!是故,臣主张,这一战必须打!而且必须狠狠地打,最好把突厥打疼打痛,让他下次再想南下之时,不要再用屁股决定脑袋,而是用脑袋想一想,如此,方才能换来短暂的安宁,以让我朝分出精力安内。而待我朝内患平定,就是突厥灭亡之时!” “啪啪啪!” 一阵笏板击掌声,就连主张议和的郑元寿,也转而支持起薛朗的发言。圣人看薛朗的目光充满赞赏,道:“卿家之言,有如暮鼓晨钟,震耳发聩,发人深省。朕要治下之子民,铁骨铮铮,遇强不怯,宁死不屈,有礼有节!议和一事且作罢,今日且议何人可领兵对战突厥颉利可汗?卿家可由举荐人选?” 最后这句居然是问薛朗的。薛朗被问得有些傻眼,他只知道贞观朝的著名将领,高祖朝的将领……略略知道几个,详细的并不知道,于是,想了想,道:“禀圣人,微臣初归,于我朝将领并不熟悉。只知平阳公主军功赫赫,秦王能征善战,只如今公主镇守关隘,唯有秦王在朝,何不问策秦王?” 打仗秦王是行家,薛朗心安理得的推给他,顺便帮他的主上平阳公主刷刷存在感。李渊显然心情不错,从善如流道:“秦王有何建议?” 秦王李世民立即起身,站到地图前,接过手杖,指着地图道:“禀圣人,臣建议,可兵分四路,一路出幽州,一路出秦州,正面出击突厥。另再派兵两路,赶赴云中、夏州,突袭突厥,以断突厥后路。至于颉利……臣自请带兵,携床弩、神臂弓,迎战颉利。” 太子建成惊声问道:“床弩、神臂弓已然成军矣?” 秦王望向太子,答道:“自得床弩、神臂弓,臣弟便着人日夜赶工,择麾下士卒以练之,如今已成一营之数,迎击突厥足矣!” ------------ 第179章 议定 秦王果然是习惯带兵打仗的人。不管太子、圣人怎么想,薛朗问出自己的疑问:“床弩、神臂弓用来对抗突厥骑兵是利器,只是,这两者的缺点却是不好运输。突厥进犯,秦王迎战必然要赶路,带着床弩、神臂弓,可好行军?” 秦王道:“ 无妨,此事已有解决方法。” “是何方法?” 这句是圣人李渊问的。秦王道:“禀圣人,此方法说来需要感谢阿姐与薛郡公。” 薛朗一脸“关我什么事儿”的表情,满脸的懵逼的望着秦王。秦王一笑,道:“薛郡公推广异人犁之时,为了赶工,曾让人实行一种名叫”流水线生产法“的方法。此法让阿姐有了启发,于生产床弩、神臂弓一道上,建言于我,让工匠试制出威力最大的尺寸后,全部按照同样的尺寸、工艺生产之,关联处不再用钉子,而是采用薛郡公所说的螺母固定,生产、组装皆有专人,运输时拆散运输,使用时再组装,方便快捷,端是好方法。” 想不到其中还有这等缘故,不过,薛朗却不好意思居功,这纯粹是平阳公之的智慧结晶,跟他基本没关系。他一个现代穿越的都没想到,平阳公主居然想到了……这是智慧上的差距! 感觉以后更加要谦虚谨慎做人,千万不要随便乱产生什么优越感,聪明人不管古今,都会成功,笨人不管穿越与否,都还是笨人。本质不会因为穿越有什么改变。穿越者唯一的优势只是见识广博,其他方面,还真没什么可自豪的。 李渊见状,采纳了秦王的谏言,当堂宣布:“如此,正面迎击突厥之重任就交予秦王,今封秦王为迎战颉利之行军总管。” 太子李建成连忙道:“圣人,臣自请率领一路大军,协助世民迎击突厥。” 齐王连忙道:“圣人,臣亦然。” 圣人高座御座之上,审视着自荐的两人,群臣悄无声息,无一人于此有谏言。秦王也沉默的等着,等待着圣人的安排。偌大的宣政殿,一时间,竟然悄无声息。 “着太子领兵出幽州道,协助秦王迎击突厥。另敕令段德操领兵赶赴夏州,着云州总管李于和赶赴云中,务必截断突厥后路,协助秦王战颉利。” 群臣轰然应道:“喏!” 圣人沉声道:“世民,迎击颉利之战,务必要打出我大唐之声威与声势,朕在长安,要兵给兵,要粮给粮,许胜不许败!” 秦王:“喏!” 圣人又道:“郑元寿!” “微臣在。” “朕特许你与秦王一道出征,就近观察战局,待秦王大胜后,择机出使,携胜利之威与颉利议和。 “喏!” 郑元寿领命。 齐王在一旁看似乎没他什么事,不由急躁起来,连忙奏请道:“圣人,儿臣呢?儿臣尚未有差遣。” 李渊直接斥了一句:“如此急躁,何以成事?且稍安勿躁,朕自有安排。” 齐王被骂了一句,立即不敢说话了,默默地缩回去。 李渊从御座上起身,走到地图边,转了一圈,沉声道:“刘黑闼复起已有一月,来势凶猛,声势日盛,不可再任由他如此,待痛击突厥之后,恰是征讨刘黑闼之时,三省六部须提前做好征讨准备,粮草、辎重先备起来。” “喏!” 一时间,一条条敕令,有条不紊、不急不慢的分发出去,朝廷众臣立即忙碌起来。薛朗为圣人的风采暗自喝彩,在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偶尔还有些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表象之下,这才是开国帝王唐高祖皇帝的风采,如若他真是一无是处的草包,大唐也立不起来。 秦王二凤君于大唐是有功,但也不能因此抹煞高祖皇帝的功劳。一国的开国之君,哪里可能是草包! 这个朝议一直从朝食后开到日暮下朝,领了差事的,各自去忙差事,薛朗这个闲人,自然是朝议完就没事儿了。 “薛郡公请留步!” 薛朗刚要离开宣政殿,被人喊住。回头看,却是齐王。齐王凝目望着薛朗,看表情颇为不爽,如果不是个头儿没薛朗高,只怕会用俯视来表现他之高高在上。 薛朗满脸严肃:“不知齐王唤住微臣,有何吩咐?” 齐王看着薛朗,悻悻然的道:“薛郡公初归化于我朝,想必所知有限,我朝猛将如云,能征善战者,不止平阳公主与秦王,薛郡公既已在朝为官,还当慎言才是。” 薛朗坦然道:“多谢齐王指点。” 齐王一窒,瞪薛朗一眼,几乎憋着气的道:“薛郡公客气。” 说完,哼了一声,手一甩,走人。薛朗完全get不到他生气的点,看着齐王气哼哼远走的背影满脸迷茫。 本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放放”的好习惯,薛朗完全不介意齐王被莫名其妙气走的事情,径直出宫—— “奴婢见过大郎!” 到得宫门口,秀娘已然等在那里,有个小内侍跟着她,见薛朗过来,秀娘颇为激动,小内侍笑眯眯的跟着行礼:“见过薛郡公!” “免礼。我家秀娘承蒙照顾,有劳,多谢。” “不敢,此乃奴婢分内之事。” 小内侍十分恭敬。 谢过小内侍,薛朗带着秀娘出去,路上,秀娘略带激动地道:“禀大郎,圣人赏了奴婢十贯钱哩,奴婢与带我进出宫的内侍一贯,其余全在这里。本打算分与尚食局的女官们,她们都不要。” 薛朗道:“既然是圣人赏你的,你就留着吧。至于尚食局的女官,她们不要你的赏钱是应该的,今天你在尚食局里做的菜,只怕她们已经学会了,她们不与你谢礼就算了,哪里还敢分你的赏钱!” 秀娘大惊失色:“请大郎治罪!” 薛朗摆摆手:“无妨,教司膳女官几道菜,圣人还了我一个京郊的农庄,多合算的买卖!此事你不但无过,还有功。我让人传话叫阿陈上京的时候,特意让他把孩子们也带来,我让荷香教他们识字、算账,等将来长成,我自有事情分派他们。” 秀娘又惊又喜,激动地道:“奴婢多谢大郎恩典,奴婢一家定对大郎忠心耿耿,不负大郎恩典。” 薛朗道:“你有心就好,跟着我,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一家就是,待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会出面找官府给你们销去奴籍,给你们良民身份。” “大郎……” 秀娘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做奴仆的,最大的期望就是有一天被主人恩典,免去奴仆身份。 薛朗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 第180章 赶工 从宫里回到府邸,江临已经从岳丈家回来,护卫们的饭食也已经吃过了,是如圭派来的人给做的,不止护卫们,连那三十个杂役和仪卫们的都给做了。 “大哥,一切顺利否?” 江临见薛朗回来,立即迎上来,关切的问道。 薛朗点点头:“一切顺利,只是,吃完朝食,朝廷有急报,参加了一个朝议,所以现在才回来。怎么样?你岳丈那边怎么说?” 江临道:“岳丈说,后日他衙门里事务少,可告假早回。” 薛朗点头:“也好,那就后日我登门拜访。” 薛朗进屋换下官袍,换上常服,与江临一起坐在正厅里,薛朗道:“今天朝廷收到急报,突厥颉利可汗率兵入雁门关,扰并州、原州。朝廷已决定出兵,秦王为行军总管,迎击颉利。苇泽关地处险要,只怕难有安稳。我打算尽快教会京中之人种植红薯、土豆,然后便回苇泽关去。你呢?” 江临慨然道:“自然是大哥在哪里,小弟就在哪里。” 薛朗严肃道:“阿临,如果苇泽关有战事,只怕不是容易的战事,只怕是苦战,刘黑闼有可能,突厥也有可能,你刚新婚,还是家中独苗,如若参战,万一……” 江临直接打断道:“请大哥恕小弟无礼,难道大哥觉得小弟是那等不忠不义之人?苇泽关有事,小弟何能置身事外?大哥不用多说!” 薛朗一想,也对。江临虽说是他的义弟,但也是公主殿下麾下的人,这种时候如果避而不回,像什么话!于是,薛朗干脆的道:“也好!那我们兄弟俩便一文一武,齐心协力协助公主殿下共渡难关!” 江临满意的笑道:“正该如此!” 闲聊了一阵,秀娘给薛朗煮了一碗面端上来,吃过之后,薛朗翻出纸笔,开始做红薯、土豆的种植流程图—— 他急着赶回苇泽关,实在不想等了,干脆做成图册,简单易懂,一目了然,感觉比口头叙述更好弄明白。 埋头画图一直画到点灯时分,为了保护眼睛,立即停止画图,洗漱睡觉—— 自从穿越到古代,生活习惯都被迫好了许多,越来越规律。一天两餐也越来越习惯,即便不习惯,肚子饿的时候也是晚上,懒得起来吃东西,懒着懒着就习惯了!吃这么少,感觉完全不用担心以后中年发福。 胡思乱想一阵,终于睡去。一夜好睡,起来又继续奋斗红薯、土豆的流程示意图,这个图画起来其实不复杂,复杂了也就起不到示意图的作用,之所以慢是要思考画的内容,力求把方方面面的东西都画出来。 画的差不多,薛朗把江临叫来,让他看看,看是否能看懂。如果完全不懂种田的江临都能看懂,那种田的老庄稼把式们想来就看能看明白。 “大哥,小弟感觉看完之后,对于红薯、土豆该如何种植,心中已然明了。” 看完一遍,江临是这么说的。 “可有什么不明白或是不确定的地方?” “待小弟再看一遍。” “行!” 两兄弟正研究,长俭来报,说是司农寺司农诸屯监来访。薛朗让长俭去把客人迎进来,自己坐在正厅等着。 司农治天下之粟。在古代,就是真正的肥缺部门。即便是政治颇为清明的唐朝,在司农这个位置上因为贪污受贿而倒下的官员,也不知凡几。司农正卿稍微会经营些,结余下来的钱粮都够皇帝翻盖宫室。高宗朝时候,东都洛阳宫室破旧,需要翻盖,用的就是司农正卿俭省出来的钱粮。 诸屯监管着天下的屯田,还管着种子的营收等。亲自上门请薛朗去司农寺仓库教吏目们挑选红薯种子,也算有诚意。 薛朗虽然挂着郡公的爵位,然而在朝中只挂了个朝议大夫的散官,然而,唐承随制,那只是定俸禄、品级的,而非职事官。 “下官见过薛郡公,薛郡公有礼。” “诸屯监免礼,请坐。” “谢座。下官此来,乃是奉司农正卿之命,请薛郡公过去,教我司农门下吏目们挑选红薯种子一事,烦请薛郡公移步。” 准诸屯监恭敬客气的道。薛朗点点头,道:“可以,请稍待,我准备一下就可以出马。” “喏。” 诸屯监耐心的等候薛朗去整理衣冠—— 总不能让司农寺正卿上门请人,那就是薛朗托大,失了礼数。诸屯监上门请人,恰当其实。 如今府里充当车夫的,是随行来护佑薛朗的护卫们。套了马车,随诸屯监一起去司农寺—— 宅邸靠近内城门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去衙门方便,对于不喜欢坐马车的薛朗来说,这真真是再好没有的福利了!感谢圣人同志! “薛郡公有礼!” 薛朗进门刚下马车,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头儿就出来迎接,诸屯监连忙介绍:“薛郡公,此乃我司农正卿杨正卿。” 薛朗抱拳为礼:“杨正卿有礼,劳烦久候,我们这就进去?” “大善。薛郡公请!” 与杨正卿一起进去,来往吏目颇为繁忙,也对,现在已是秋季,各地正是秋收时节,掌管天下农事的司农寺自然十分忙碌。《唐会要》里曾说过,太府、少府、司农、太仆这四个部门,只役就有万数。 挑选种子是很简单的事情,薛朗只说了要点,这些经常跟种子打交道的人就已经掌握要点,动作迅速的开始挑选起来—— 土豆则是薛朗挑选好的,注意保存到明年春耕时节就行。 “杨正卿,我这里有些东西,请杨正卿过目。” “薛郡公有何事需杨某与之探讨?” 薛朗拿出画好的流程图,递给杨正卿。杨正卿接过,起初只是平常神色,越看表情越是严肃,待看完,眉目间一片欢喜之色,赞道:“薛郡公大才!这图画的颇妙,只是寥寥几笔,便把如何种植红薯、土豆说得一清二楚不说,还十分之简单易懂,一目了然,即便是目不识丁之人,只要对照着此图,稍加讲解,想来就能明白。” “杨正卿过奖,一切都是为了能早日赶回苇泽关之故。这几日,劳烦杨正卿多多催促,早日把红薯的事情结束,我也好早日回苇泽关。” “可!薛郡公忠义两全,杨某非无有成人之美者,定会催促手下吏役,加快速度。” 薛朗朝杨正卿抱拳行礼表示感谢。 ------------ 第181章 任务完成度80% 长安来年春耕就要推广红薯,种子挑选出来先保存着,不合格的就现做成粉条,正好就着这个机会,把做粉条的人培训出来。粉条作坊已在筹备,人选自然也是现成的,等不合格的红薯挑出来后,薛朗就开始教他们做粉条。 或许真是受到穿越的影响,种出来的红薯也好,土豆也好,均十分规整,个头儿大的多,小的不多,这样一来, 挑选种子的时候,就十分方便、迅速。 优中择优了大部分做种子,余下的,薛朗开始教人做粉条。薛朗道:“在做之前,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卫生问题!咱们是做吃的,环境和工人必须保持整洁,所谓病从口入。做吃的,必须要为吃的人负责。所以,全体都有,把手伸出来我看看,该剪指甲的去剪指甲,把手多洗几遍!” 杨正卿一怔,想不到薛朗第一个强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看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想来出身极好,故而才能这般讲究。 检查了一遍卫生,还让人把地方打扫一遍,要做粉条的器具也烧开水烫洗过后,薛朗才开始正式教导: “做粉条一共两种方法,一种是先把红薯晒干磨粉,再制作粉条,一种则是直接用新鲜的红薯做粉条。因为时间关系,我今天教你们用新鲜红薯做粉条的方法。等明年红薯收了,你们先把红薯晒干磨成粉,之后我再来教方法。” “喏。 虽然经过挑选后,可以做成粉条的红薯,相比总数不算多,不过,也不是天黑之前可以弄好的。晚上是有宵禁的,为此,杨正卿特意进宫向圣人请了手令,以备后用。 薛朗也不上手,只在一旁指挥,不怕耗费材料,总之就是要让人亲自上手,唯有自己亲自动手,学起来才快。 指挥着人洗红薯,磨红薯,然后就是反复的搓揉、过滤,然后静置,等待淀粉沉淀。等待的过程又让人再做一批。 等第二批开始沉淀淀粉的时候,第一批已然沉淀好。如此这般,轮流着来,就不信三四批做下来还有学不会的。 等漏粉条的时候,第一批是薛朗亲自动手示范的。薛朗一边操作,一边交代要诀:“高度一定要把握好,太低做出来的粉条粗,太高了做出来的又太细。” 薛朗漏了一团,便让一旁看着人来上手,自己在旁边随时纠正。虽说已进入秋季,但燃火的灶旁时间待长了也不禁满头大汗。 薛朗干脆解掉幞头,拿着幞头擦汗,也没避开。一直坚持待在灶火旁边,直到工人们皆已能上手了,才满意的点头。 杨正卿看得暗自点头,一开始看薛朗上来直接要求卫生,还以为他是清贵之人,想来吃不了苦。如今看来,是他武断了,这位薛郡公就如圣人所说一般,乃是心志坚毅之辈,成事之人也。也是,如若不是心志坚毅之辈,也无法熬过旅途之苦。 一直到将近半夜,能做粉条的新鲜红薯,做了一半,院中晾晒着满满的、刚做出来的湿粉条。 薛朗道:“先晾晒几天,晾干就行。剩下的,明天你们自己做,待后日我来检查,如果合格,你们就出师了!” “喏!” 一众工人兴高采烈,也不觉得累。倒是薛朗今天说话太多,嗓子有些哑,一身衣裳也不能看了。朝杨正卿拱手道:“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劳烦杨正卿陪着熬夜,忙碌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人有没有学会,后日就知道了。” 杨正卿道:“我不过是在一旁看着,倒是薛郡公想必累了,快家去好好歇息去,明日我盯着,薛郡公在家好好休息,后日再来就是。” 薛朗确实累,也不客气,拱拱手,跟杨正卿告辞后,叫上在一旁等的打瞌睡的长俭,摸黑回家。 “薛郡公,末将金吾卫巡街使受命护送薛郡公归家。” 出去才发现,有位金吾卫小将领着军士等候在外。金吾卫负责京城治安,夜晚宵禁巡逻的就是金吾卫的人。薛朗怔了一下,拱手道:“有劳专使。” “不敢,薛郡公请上马车。” 薛朗点点头,爬上马车,由金吾卫的人护送回家,倒省了宵禁被查问的麻烦。 回到家中,秀娘给他烧了热水,还在锅里温着,薛朗一进家门,便快手快脚的给他备好热水,荷香看薛朗一身脏污,废话一句不说,直接上来伺候薛朗换洗,既沉默,又利落。 薛朗就喜欢这种仆人,唠叨什么的,那是老婆才有的权利,仆人就尽好仆人的职责就好,废话赁个多作甚!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薛朗瘫坐在木匠新打的太师椅里,裹着薄毯让荷香给他擦头发—— 从初春穿越至今,已有半年功夫,头发的长度还结不成发髻,倒是可以扎个马尾了。薛朗摸摸尚有些水气的发梢,叹道:“以后再不能乱说头发长见识短了!” 站在身后给他擦头发的荷香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完道:“奴婢从未见大郎用此话说过人。” 薛朗笑道:“因为大郎我现在也是长头发了,说话自然要谨慎些,免得把自己套进去了。” 荷香抿唇一笑,笑完,沉默一阵,语带犹豫的问道:“大郎真要把奴婢留在长安?” “对啊,长安这一大滩,没个管事的不行。我手里的人,做事最有章法的就是你,郡公府里的一切,唯有让你看着我才放心。” 荷香道:“大郎不是让二郎娘子进府吗?” 薛朗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一贯寡言的荷香会说这些,回头看她一眼,道:“荷香你跟了我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是怎样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有话就直说吧,不用跟我绕弯子。” “喏。” 荷香想了想,道:“大郎与二郎的情谊,奴婢等都心中有数。只是,二郎娘子是怎样的人,奴婢等从未接触过。奴婢掌着大郎您的府库,留在长安,该是怎样的章程,奴婢心中无底,还请大郎示下。” 薛朗点点头,道:“此事你暂时不用管,在我回苇泽关之前,我会有安排。倒是圣人赏下来的三十个杂役,如今是什么情况?” 荷香道:“正要回大郎,那些人都是做奴仆的,新到一地,未见到主人,便被关了两日,自是惴惴不安,心中无底。” 薛朗点点头,道:“明天再关一天,后日再安排他们。” “喏。” 头发擦干,薛朗才睡下,此时已然是二更。 ------------ 第182章 长安里坊 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薛朗才起床,起来洗漱完毕,直接吃早饭。吃了早饭,拎上荷香给准备好的礼物,叫上已经在府里绕出绕进绕了一早上的江临,出发去他岳丈府上—— 江临的岳丈在国子监任职,乃是国子监里的算学博士。住宅并不在内城,而是在外城的坊里。 长安大,居不易。这句话并不是空话,不是所有做官的都能住得起长安城内的房子,住房困难不止存在现代,古代也有,还是一个普遍现象。 在唐朝,有向单身光棍的官员提供单身宿舍,但是,如果拖家带口,单身宿舍就住不成了。若有御赐的宅邸或是家资丰厚的,可以购置现成的公馆或是购地建房,如果经济条件差,那住陋屋的也不是没有。 玄宗时的宰相姚崇就是这样。经济条件差,只能在城郊买地建房,但是城郊上班不方便,便在内城距离皇城近的客栈里长期包了一间客房。 后来,玄宗知道了,先是给他在专门迎接外宾的四方馆辟一间房,可以让他携妻儿居住。不过,姚崇觉得四方馆的房子“馆局华大,不敢居”为由,没搬进去。之后,玄宗出钱给他在兴化坊造了座宅邸,才有姚崇宅的由来。 江临的岳丈能在外城有宅邸,想来已经是家里经济条件不错的缘故。想想著名的大诗人白居易,在长安干了十年,存的钱也不够在长安买房。最后在长安的卫星城渭南买了一幢房子,休沐日过去住住,上班的时候就在长安长期租房,就跟现代许多在北京买不起房子,只能在周边买房的上班族一样。 不过,就是这么好的条件,那位苏博士也没悔婚,依旧守着婚约等江临上门,算得上真正的人品上佳。如不是除了姓卢的那件事,估计也不会有波折,会让女儿一直等下去。 薛朗命荷香准备礼物的时候,比之常礼,厚了三分。一时代表他与江临的亲厚,二是表达对苏博士的敬佩。 并非他不想准备重礼,而是曾有位阿姨教过他,与亲朋好友往来,送礼不要送太贵重,所谓礼尚往来,送人太贵重的礼,条件好的还罢,如果是条件差的,那是给人增加负担。当然,喜欢占人便宜的排除在外,那般人,你全部家产送他,人家也觉得是应该的。 薛朗、江临都换了身新衣裳,看着时间差不多,让人备好马车,准备出门。江临道:“大哥,可否把包子它们带上?” 薛朗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包子听到有人喊它的名字,已经机灵的跑过来,一边甩尾巴一边围着薛朗打转。江临笑道:“大哥与灵犬的事迹,如今已传遍长安,想见识灵犬风采的不知凡几。小弟之岳母与娘子也听说了,仗着小弟与大哥的亲厚,想一瞻灵犬风采。岳母说,如若能招待灵犬一顿,也是荣光。” 薛朗哈哈大笑:“好!那就带着包子它们去叨扰姻婶一顿。” 包子一听要带它出门玩儿,立即兴高采烈的汪了一声,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都不用人说,自己就去把食盆叼了塞背包里,把狗背包摊在地上,两只前爪套进去,然后冲着主人“汪”了一声,一副着急出门的样子。 薛朗无语,不就是到长安以后,很少带出去撒欢吗?这郡公府也蛮大的,也足够狗狗们撒欢了,怎么包子还是一副被关急了的样子! “汪!” 居然还嫌弃主人动作慢。薛朗简直无语问苍天了,只得走过去:“好了,好了,马上就出发,着急什么!” 给四只狗狗的食盆装进背包,让它们背上,然后一起上马车,向着外城出发—— 薛朗出门,护卫们自然要跟着。江临骑马,薛朗坐马车,除了驾车的护卫,其余皆骑马跟在后面。 一路出了内城,到外城的范围,江临道:“岳丈家资有限,买的房子在怀远坊,大哥且随我来。” 薛朗应了一声,江临策马在前领路。 这时候的长安城,虽然经过历代发展,但其实还是很空旷的,地广人稀,还没有盛唐之时百万常住人口的景象。 甚至在靠近西北城门的升道坊之类的,竟是荒僻之地,渺无人烟。西南边的长寿坊甚至还有记载曾有猛虎出没。 怀远坊就在西市和长寿坊之间,确实算是荒僻之地,不过,一个太学里的算学博士,能买得起长安城内的房子,已经算是不错了。 里坊与里坊之间有着宽阔的街道,里坊则被又高又厚的土夯墙围起来,街道两边都有用做排水的侧沟。坊墙就距离侧沟一米多将近两米的距离。 每个里坊都有坊门,除了靠近皇城的几个坊只开东西向门,不开南北门外,其余的里坊都有东南西北四道坊门。坊门内有门吏值班,日出开门,日落关门,里坊外面的街道是有宵禁的,天黑了敢在外面溜达的,如果被金吾卫抓去打屁股,千万不要喊冤,按律“犯夜者,笞二十。” 里坊里面除了民居,也有商铺。坊外有宵禁,里坊里面则不禁,当然,想过如现代般的夜生活是不可能的,跟古人的作息习惯冲突。 薛朗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市容市貌和车马通行有了保障。古代出行全靠马车和马匹,街道两边要是可以摆摊之类的,影响太大。 说起来,薛朗虽然住在兴道坊,可都没出去逛过。皇城附近的几个坊,王公贵族住的多。王公贵族的宅邸,占据面积都大,除去官宅,自然没有给私人开商铺的位置。例如像平阳公主那般受宠又有功在身的公主,她的府邸整整占据了大半个里坊—— 本来公主的府邸多集中在崇仁坊,平阳公主府邸占地面积太大,圣人就赐住光禄坊。整个光禄坊,除了平阳公主的宅邸,就是萧瑀的宅邸,只这二位,就把整个光禄坊给占了。 “汪呜!” 豆浆突然叫了一声,一边叫一边还回头咬屁股!这个动作—— 薛朗试探的问:“豆浆你想来小的还是大的?” “汪!” 豆浆叫了一声,前身伏低,两只爪爪蒙住脸,这还不好意思了! 薛朗笑起来:“好,好,放你下去方便!” 叫停马车,放豆浆下去。豆浆如今肚子还不算大,跳下马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豆浆似乎有些害羞,自己跑到拐角处薛朗他们一群人看不到的地方去。 薛朗不放心,叮嘱了一句:“豆浆,别跑远了!小心有冒失的冲撞你!” “汪汪!” 豆浆应了一声,似是表示听到了。薛朗不放心,正待下马车,江临道:“大哥不用下来了,小弟过去看看就好。” 说着,就策马过去,薛朗坐在马车里就没下来。 江临过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见临街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有狼!快来人射杀!” ------------ 第183章 奚落 怎么回事!? “阿高,阿冷,快过去看看,可报上身份。” “喏!” 高珏玉与冷耘一边答应一边策马过去,薛朗也催促驾车的护卫跟上—— 豆浆跑到了距离墙角约五六米的地方,薛朗过去,就见江临站在豆浆身前,豆浆嘴里衔着一根箭支。江临手里擎着他的木棍儿,身前落了几只箭,在身后的坊墙上,还插着箭支。 在左前方,有一队人马,一群护卫、家丁打扮的仆从拱卫着三个穿着丝绸猎装的少年郎,看马匹上还挂着猎物,显然这群少年是刚打猎回来。难怪会随身携带弓箭。 三个少年郎中,当中穿着宝蓝猎装的少年郎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口中讥讽道:“江临,这里是长安城,京畿重地,你护着一只可能会伤人的畜生作甚?难道想害命吗?” 竟然还是认识的! 江临双目几欲喷火的盯着对方,咬着牙,也不说话。薛朗直接跳下马车,冷冷盯着对方,拱拱手,几乎一字一顿的说道:“几位郎君请了,我乃长平郡公薛朗,阿临护着的乃是我的灵犬。几位对着我的灵犬,弓箭相向,可是我的灵犬冲撞了几位?或是有意伤人?否则,何以弓箭相向?” 宝蓝猎装少年好整以暇的拱拱手,状似和蔼的道:“这位兄台说什么?你之口音太过怪异,本公子听不懂,请说雅言!” 宝蓝猎装少年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不由哈哈大笑,指着薛朗,放肆的嘲笑着:“土包子!连雅言也不说,竟敢在长安城内游逛?竟不闻羞耻耶?” 所谓雅言,就是长安城的本地方言,算是官方钦定的古代普通话。薛朗是不会说的,但他会听。 异人犁推广的时候,各州来的长史们说的就是雅言。为了薛朗能听懂,自平阳公主起,从上到下,所有人与他说话皆是用雅言。在薛朗看来,说起来颇有些绕口,容易舌头打结,但听习惯了却好听懂。 此次上长安,圣人和朝中诸臣对他说的也是雅言,却不要求他必须会雅言。毕竟,薛朗是从异国远途归化而来的人,不会说雅言情有可原,并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情,何况,圣人都没说什么。 被大唐的君臣们这样的体贴的对待习惯了,想不到今日在街上竟然被三个毛头小子奚落取笑。薛朗直接气乐了:“阿临,你认识这位公子?” 江临气呼呼的道:“大哥,这就是那个姓卢的小子!” 这下薛朗懂了! 朝着那位状似有礼,其实暗自得意洋洋的少年郎笑了笑,不理少年郎脸上越发得意的表情,转头问孙昌:“子茂,这些人能称量得下吗?” 孙昌轻蔑的扫了对面那群人一眼,道:“禀薛咨议,无妨!” “大善!” 脸上的笑容一冷:“围起来!阿高,去找巡街的金吾卫,就说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欲射杀我的灵犬,似想图谋不轨!” “喏!” 高珏玉毫不犹豫的领命而去。江临似是想劝阻:“大哥……” 薛朗直接打断他,道:“阿临,今日大哥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呢,聪明人很多,但自以为聪明其实是蠢材的人更多。如果遇到这种人,你记住,能动手就别吵吵!帮蠢材醒醒脑子也是积德行善!” 说完,朗声下令道:“护卫何在?有人当街朝我和我的灵犬射箭,意图行刺,来呀,把人抓起来!” 众护卫轰然应道:“喏!” 少年面色一变,色厉内荏的高喊:“贼子敢尔!我乃范阳卢氏子弟,贼子安敢欺我!” 薛朗直接无视。护卫们没有薛朗制止的命令,自然是如狼似虎的扑向对面一行人—— 对面的一行人,身手还不错的就两个,直接把江临一人接下,一根棍儿打得俩人毫无招架之力。其余人等,与平阳公主身边经历过铁血战争的护卫们相比,简直就是野狼与哈士奇的差距—— 除了花架子好看,战斗力在孙昌一队人面前,简直就是战五渣。 三个少年郎刚想动作,只听脚边一声警告意味十足的“汪呜”,不知何时,已被四只模样像狼的犬只围住。 一个少年刚想拔腰间带的剑,只觉一道影子飞快的扑来,下意识的松手,待看清时,腰间的剑已经到了一只青灰色的狗嘴里,衣袖也缺了一块,吓得脸色一变,连连后退数步。 薛朗学着少年刚才好整以暇的姿态,道:“馒头,够了!咱们是灵犬,可不做那种伤人的事情,吓唬吓唬就行了!” 馒头甩头,把嘴里叼着的剑甩出老远,似乎颇为嫌弃的样子,眼神十分人性的瞪少年一眼,轻蔑的意味十足。 “末将来迟,薛郡公受惊!可有损伤?”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后,金吾卫终于来了。 那位自称卢氏子弟的少年郎见到巡街使过来,立即高声道:“陈威,你告诉那个野人,我乃是卢氏之卢靖,范阳卢氏子弟,快让这些畜生走开!” 薛朗没动。刚到的金吾卫巡街使却是脸色一变,看那位自称名叫卢靖的少年的眼神,颇有些晦暗不明。 这两人竟然还是认识的。薛朗不为所动,拱手道: “有劳巡街使动问,薛某没事。这位自称范阳卢氏子弟的公子无故欲射杀我的灵犬,我自报身份并好声询问,这位公子却说因为我不会说雅言,听不懂我的话,说我家豆浆是狼,不能在城内行走,欲射杀,为了保护豆浆,不得不命护卫动手。有劳巡街使走一趟。” 巡街使看也不看卢靖,恭敬地对薛朗道:“惊到薛郡公,卑职这就把人带回去衙门讯问。” 卢靖暴怒:“陈威你敢!” 陈威面无表情,直接下令:“当街欲射杀灵犬,冲撞我朝郡公,来呀,带回衙门讯问!” “喏!” 不管卢靖和另外两个少年郎的叫嚣,金吾卫直接抓人。薛朗道:“烦请巡街使先把人带走,我今日与人约好上门拜访,待拜访结束,我再去金吾卫衙门,可能行否?” 巡街使连忙道:“薛郡公客气,您且忙您的事务,待结束再来衙门即可。” “如此,有劳。” 薛朗客气的谢过后,方才开口:“馒头,包子,豆浆,油条,回来吧。” 豆浆走过来,走到巡街使旁边,把一直叼在嘴里的箭支吐出来,“汪”了一声。薛朗道:“巡街使,这就是射向豆浆的箭支,烦请巡街使留作物证。” 巡街使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激动,看豆浆它们的眼神,带着敬畏,命人捡起箭支,还客气的朝豆浆拱手:“请灵犬放心,末将定会秉公办事,细细追究。” “汪!” 豆浆冲他叫了一声,点点头,方才跑回薛朗身边。 这等极有人性,近乎通灵的表现,直接把一群人震傻了,眼神都往四只狗狗身上溜,颇为敬畏,走的时候,不止向薛朗行礼,竟然还向包子它们行礼。 ------------ 第184章 走亲 “好了,大家都整理一下衣冠,上门拜访姻伯,衣冠不整像什么样子。” 待金吾卫把人带人,薛朗淡然提醒,顺便让长俭给他检查、整理衣冠。护卫们佩服的看他一眼,也跟着整理衣冠。 “好!馒头表现不错!待晚上回去,给你加餐!” 趁着别人整理衣冠,薛朗毫不吝啬的表扬馒头,开心的直接把它抱起来,使劲揉它的狗头。馒头的尾巴缓缓地摇着,显然被表扬心情不错。放下馒头,把狗狗们挨个抱起揉脑袋,大肆表扬一番,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江临还有些心中无底,忍不住道:“大哥,不如先去金吾卫衙门?拜访我岳丈可改日再来?” 薛朗颇为平静的看他一眼,道:“既然已经与姻伯约好,岂可改日?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数。男子汉大丈夫,自是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懂吗?” 江临只觉一股豪气自心底而起,重重点头:“多谢大哥教诲,小弟明矣。小弟带路,我岳丈家就在前面,大哥请!” 薛朗满意的颔首,叫上馒头它们上车,队伍重新出发,向怀远坊去—— 说是一坊,其实以占地面积论,小些的里坊约有现代一个普通小区的面积。大一些的里坊,占地面积比之现代的大型小区也不遑多让。按照规定,三品官以上的宅子,才可以向坊外开门,三品以下只准向坊内开门。 怀远坊有四道坊门,连接四道坊门道路,组成宽敞的十字街道。江临的岳丈家,位于怀远坊的东南隅。 十字街把整个里坊分为四个大的片区,大的片区里又有小的十字巷划分成十六个小的片区。 江临的岳丈家就在东南隅紧邻着十字街的地方,门口自然是没有什么石狮子之类的东西的,与后世古装电视剧里看过的官员宅邸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简陋。 江临上前敲门,大门打开,门房是个老头儿,见到江临,满脸的笑与客气:“姑爷来了!老奴见过姑爷,老爷已在家候着,命老奴在此迎接姑爷和贵客。” “有劳安伯。” 江临客气的道:“安伯,这就是我的义兄薛朗。” 安伯连忙行礼:“老奴见过薛郡公。” 薛朗笑道:“安伯免礼,我与阿临乃是兄弟,安伯唤我一声大郎即可。今日叨扰,劳烦安伯通报一声。” 安伯连道不敢,立即命人去通报。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苏家一家全部男丁举家出迎—— 苏家可谓人丁兴旺,苏氏夫妻共有三子二女,阿临的妻子苏染染行四,尚有两兄一姐,下面还有个小弟。然而,就算有这么多子女,苏博士也不过是刚刚踏入不惑之年。 薛朗刚听江临说他岳丈的年龄的时候,感觉是十分复杂的,如果不是江临娶了人家闺女,他完全可以跟苏博士称兄道弟。 才四十岁就有儿有孙,已经快要二十五岁的薛朗居然还是光棍一条,想想都觉得糟心,早婚早育的古代,好阔怕! “下官苏伦恭迎……” 苏博士见薛朗,立即就要行礼。薛朗疾步上前,直接阻止:“姻伯何以如此?今日薛朗上门拜访,只论亲戚关系,何来上下尊卑?如若姻伯看得上薛朗,唤一声大郎就是,快不要如此,折煞晚辈了!诸位姻兄也快快请起。” 苏博士就势起身,道:“既如此,就依大郎之言,儿郎们也起来吧。大郎,请!” “姻伯,请。” 江临这才上前行礼:“小婿见过岳丈大人,诸位舅兄有礼。” “贤婿免礼,走,且先进家。” 薛朗道:“姻伯且慢,我把包子它们叫下来。” 苏博士眼睛一亮:“可是灵犬们?” 第一次!薛朗觉得包子它们的名字跟灵犬联系在一起,似乎有些……然并卵,已经叫习惯了,无法改口了!只能将错就错了!说不定因此而有反差萌呢! 薛朗默默蛋疼,应道:“自家人,叫它们名字就是,不用灵犬灵犬的称呼。” 说着,把包子它们叫下来—— 馒头当下跳下马车,径直走向薛朗,依旧那么沉稳、高冷范儿。紧接着是包子,钻出马车先东张西望一番,看到薛朗才欢快的摇摇尾巴,跳下来跑到身边薛朗,围着主人打转。 然后是豆浆,动作慢条斯理,自有一股优雅的感觉,看要跳下马车,居然没动,娇滴滴的哼一声,冲着主人摇尾巴—— 薛朗失笑:“豆浆,要我抱你下来?” “汪!” 尾巴摇的欢快了一些,满眼的期盼。薛朗失笑,上前把它抱下马车。 刚把豆浆抱下马车,油条自己就冲下来,也不理薛朗这个主人,径直围着豆浆打转,忠犬的姿态十足。 众人看得有趣,苏博士赞道:“如此聪慧,果真是灵犬,故而才有如此灵慧之表现。今日真真长见识矣。” 薛朗笑着拱拱手,落后苏博士一步,与苏家一众男丁一起进家去。苏博士给薛朗做介绍,家中三子—— 大郎苏道真在户部做事,二郎苏道全在少府寺,他俩都是明算科出身的。五郎苏道灵打算考明经科,如今正在国子监上学。 苏博士介绍道:“这是三娘的夫婿庄永。” 一一见礼后,进到正厅,江临的岳母大人带着女眷侯在后厅,见薛朗来了,便带着已婚的女眷们出来见客。 唐朝的风气比之后面的朝代,开放许多。未婚的女眷需要避人,已婚的,见薛朗这种可算亲朋的,倒不需要避忌。 薛朗依礼见过后,各自落座。薛朗的年纪与苏家大郎差不多,然而人家的孩子已经能打酱油了! 依旧是单身狗的薛朗感觉自从穿越到唐朝后,双防简直是成倍的提升,经常受到万点暴击伤害也不需要奶妈了。 薛朗重点关注了一下江临的妻子四娘苏染染。见她明媚娇俏,言行神态间落落大方,眼神灵透,透着一股开朗活泼之态。与丰神俊秀的江临,倒也匹配得上。 薛朗道:“阿临与我,不是亲兄弟,情谊却胜似亲兄弟。阿临与弟妹的婚事,作为兄长,我本应到场,事急从权,是阿临亏了弟妹。只此一点,以后阿临但凡有对不起弟妹的地方,弟妹尽可找我做主。” 苏染染落落大方的起身一福,笑道:“大哥今日之言,我苏家满门可都听见了,以后小妹若是受了委屈找大哥,大哥莫要忘了今日之言才好。” 薛朗笑起来:“自然不会忘记!” 江临在一旁,嘿嘿笑着挠头,也不知道为自己辩驳几句。 ------------ 第185章 苏氏一门 苏家满门虽然不是什么显宦,但每个孩子都有任职,官位不高,日子还算过得下去。不过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院子里,以节俭开支。 闲话过半,苏染染的两个嫂嫂带人准备晚饭去,三娘也去帮忙了。最小的五郎也回转自己院子读书去。正厅里只剩下苏氏老夫妻、苏染染,两位舅兄与江临的连襟庄永。 薛朗道:“今日登门,一是认认亲戚,方便今后往来;二是,想请弟妹过府,在我不在京中时,帮我主持府中事宜。此事阿临可与弟妹说了?” 最后一句是对着苏染染说的。苏染染道:“江郎已与小妹说过。” “那弟妹的意思呢?” 薛朗直接问道。苏染染直接道:“大哥,小妹冒昧问一句,大哥何时娶妻?需要小妹主持府中事宜多少时间?可有协助之人?” 苏母似是被苏染染这般直接的方式吓了一跳,略带怪罪的看了她一眼。薛朗倒是欣赏她这般直来直去的作风,笑道: “娶妻一事,事关终身,目前尚未有打算,也未有合适的对象,所以这个问题无法答复弟妹。至于需要劳烦弟妹帮忙多久……至少要到明年,届时,我可能会进京任职。至于协助之人,我留有贴身女仆一人,名叫荷香,掌着我的府库,让她留下来协助弟妹,可行否?” 苏染染眼珠一转,略一沉吟,爽快的道:“如此就好,小妹答应了。届时,让荷香姑娘与我一起,我做账目,她管府库,将来才好对大哥交代。如若大哥只让我一人主持,小妹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好女子! 至此,薛朗心中才满意的点头。 说好了正事,接下来就是闲叙时间。薛朗也算见闻广博,虽然情商稍有欠缺,但生性宽和,与人说话倒也不至于冷场。 苏家大郎道:“听妹婿言,薛姻兄也精通算学之道?” 薛朗谦虚道:“精通谈不上,不过是略知一二。” 苏家大郎立即兴致勃勃的问道:“不知异国的算学,与我朝之算学,可有什么不同?” 薛朗道:“说起不同,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书写方式。异国的算学为了书写、计算方便,多采用特定的符号,不像我朝还在用汉字书写。” 苏大郎立即拱手道:“请姻兄指点。” 这般直接……不禁让薛朗一愣,苏母一脸没办法的表情,笑道:“姻侄请担待一二,老身这几个孩子,随他们父亲,说起算学就全然不顾其他,于人情世故一道,很是糊涂。” 薛朗被苏母不过年近四十就自称老身的说法弄得有些醉,依此论推,等他活到四十,不是要自称老夫吗? 心塞!! 不过,倒是对苏大郎的作风很有亲切感,笑道:“无妨,大姻兄这是醉心于学问之道,大家都是亲戚,不用太拘泥。” 苏母笑着点点头,道:“姻侄年纪轻轻,却已居高位,才识过人,为人还如此和蔼亲切,难怪四娘夫婿提起之时,敬爱之情,溢于言表。如今老身观之,实不为过。” “姻婶过奖。” 苏母是个热情开朗的……好吧,入乡随俗,老太太!却十分有分寸,并没有冒昧的问薛朗为什么没成亲,想找什么样的对象之类的话。 在现代的时候,薛朗接触不过不少老太太,一般说了三句话,就开始问小伙子有对象没。如果关系亲近些,时不时的还会主动给介绍女朋友。虽然热心,但对于无心找女朋友的薛朗而言,却容易造成困扰。 看苏家满门的性格,苏染染那般直爽的作风,想来是家风如此。对此,薛朗倒是挺开心的,以后大家就算是亲戚,好相处才好来往,如果是一家极品,薛朗会看在江临面上保持来往,但也仅仅是维系面子之情罢了。如今,倒是免了江临的为难。 苏母似是不想苏家父子拉着薛朗讨论算学,主动提起包子它们。自从进门,四只狗狗就乖巧的跟在薛朗身边,薛朗与人叙话的时候,也不捣乱,都乖乖的匍匐在薛朗身旁,乖得让人心疼。 现在见有人提起它们,活泼的包子立即抬起头,吐着舌头,明显可以看出欢愉和期待的狗脸,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快。 苏母看得捂嘴直笑,赞叹道:“果真是灵犬,看这灵慧的,与一般犬只大不相同!” 薛朗笑着拍拍包子的头,道:“好了,可以去院子里玩一会儿,不准搞破坏!” “汪!” 包子叫了一声,立即跑出去院子玩耍去了。馒头慢条斯理的跟上,一点都不见急躁之态。豆浆扭个头,爬着继续睡。可怜的油条最老实,望望外面,又望望豆浆,似是想出去玩,又放不下豆浆。 看得薛朗都帮它纠结了,摸摸它脑袋,笑道:“油条出去跟包子玩吧,豆浆跟我在屋里休息就好。” “汪汪!” 油条这才不纠结了!一张帅脸都高兴得更帅了几分,舔舔豆浆的脖子毛,被豆浆嫌弃的甩了一尾巴,也不生气,欢快的围着豆浆绕了两圈,烦得豆浆都不想理他,直接把脸贴到薛朗身后,油条才摇摇尾巴,跑出去跟包子玩耍去。 这般表现,自然是又得到苏氏一家的赞叹。苏博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原是不信鬼神的。如今观灵犬如此灵慧,方知往日自己的狭隘。天佑大唐,天佑圣人!” 说着,竟虔诚的朝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薛朗心中一动,对公主殿下的做法,又多了几分理解。口中笑道:“天降祥瑞,大唐自有天佑。” 苏家大郎也道:“正是天佑大唐,我听说颉利进犯,原有些担心,四妹婿与姻兄皆要去前线,如今看来,我就宽心留在长安,等你二位归来共饮庆功酒。” 看大家都一副乐观自信的样子,薛朗笑笑,状似好奇的问道:“我于长安城内境况不熟,也无有什么熟人,对于进献祥瑞一事,不知大家观感如何?” 苏二郎道:“自是欣喜不已,对我大唐之国运,信心倍增。圣人诏书里已经把祥瑞一事说得极为清楚,对灵犬的神异之处,虽未详说,却也有赞扬。京中大家对灵犬都颇为好奇,只是姻兄不带它们出来罢了。如果带着去热闹的街市,定会引来百姓围观,说不定还会有人叩拜之。” “这么说,包子它们的形象,想来知道的人应该很多?” “自然如此。那可是灵犬!” 薛朗满意的颔首,道:“多谢姻兄指点。” “唔?” 苏二郎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薛朗在感谢什么。薛朗也没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着岔开话题。 ------------ 第186章 进展 薛朗在苏家愉快做客,南衙金吾卫大将军庞卿恽却因为被带回去的三个少年郎而眉头紧皱,肃容沉声道:“陈威,你再把当时情况说一遍。” “喏!” 单膝跪在下首的陈威道:“卑职今日于城中巡逻,有人持长平郡公信物报称有人于当街欲射杀长平郡公。卑职连忙带人过去查看,冲突双方乃是卢靖、与长平郡公两方人。卢靖等人之随从已被长平郡公之护卫打倒。卢靖三人则被四只灵犬围住,卢靖手中持有弓箭,地上、墙上皆有射出的箭支,据随行保护薛郡公的江校尉称,卢靖欲射杀灵犬,方才导致双方冲突。” 庞卿恽的表情更加严肃,确认道:“如此说来,卢靖确有开弓?” 陈威道:“是。卢靖辩称不认识薛郡公之灵犬,以为是野狼跑出来觅食伤人,方才开弓射杀。” 庞卿恽一声冷哼,道:“胡说!长安城内,也敢胡乱开弓!何人赐予他之权力?卢靖是南衙的卫军还是北衙的禁军?” 陈威头一低,小声道:“卢靖乃是范阳卢氏嫡支四房之三世孙,听说颇受家中祖母喜爱,是故颇有些骄纵。” 庞卿恽嗤道:“骄纵?何至于好歹不分至此?竟敢向长平郡公开弓?何不知圣人对长平郡公眷顾有加,莫说范阳卢氏,即便是宗室子弟,敢对长平郡公开弓者,圣人也不会轻饶!” 陈威答道:“卑职曾听闻,长平郡公有一义弟,名唤江临,与国子监太学算学博士苏伦之四女结亲。卢靖之前曾看上此女,欲聘为滕妾,被苏伦拒之,派人提亲时曾被江临打了一顿。” 庞卿恽问道:“今日那江临可在场?” 陈威道:“回将军,听说江临武艺高强,于平阳公主军中任职校尉,此次长平郡公进京进献祥瑞,奉命带队护佑长平郡公。今日长平郡公就是去苏家拜访,江临自然在场。” 庞卿恽面上露出个讽刺的笑容:“竟是如此!卢氏当真教子有方!不过,此地乃长安,非是范阳,卢氏的威风,何时竟传到长安,到了我金吾卫来了?” 陈威一缩,立即请罪:“卑职有罪,请将军责罚!” “罢了!你出身范阳,久闻卢氏威名,自会对卢氏畏惧。然,此事非金吾卫职权范围之事,当移交长安府才是。本将军许你略尽同乡之谊,向卢氏京城主事之人知会一声。” 陈威立即感激的行礼道:“卑职多谢将军体恤。” 庞卿恽道:“你再派个人去怀远坊坊门外候着,待长平郡公出来,可转告于他,因职权有限,卢靖一干人等,金吾卫已然移交长安府,薛郡公作为苦主,可向长安府尹伸冤。” “喏!” 陈威领命而去。 金吾卫、长安府衙一阵人仰马翻,薛朗呢?还在苏家做客,正与苏家父子讨论阿拉伯数字和数学符号。 一群男人围着一张案几,薛朗掏出笔,苏博士拿出竹筹来,薛朗对照着竹筹上的数字写阿拉伯数字。 中国古代的数学研究是很先进的,《九章算术》一书里,不仅有平面几何面积的算法、分数的计算、开平方、开立方、立体几何的体积计算方法、赋税分摊、一次方程等计算方法,是世界上比较先进的数学著作。 唯一不足的就是计算工具。在明代以前,人们计算的时候,运用的是竹筹,竹筹上刻有数字,所以,又称作筹算。明代以后,算盘出现,珠算的方式渐渐才取代了筹算。 薛朗不会珠算,往日他计算的时候,要么使用计算器,要么直接用纸笔计算。在数学知识上,跟古人比真没什么可自豪的,不过,计算方式上,他的方法占着书写便利,计算的快些。 苏博士以算学博士的眼光评判道:“幼阳的方法的确更简便些,即便不用纸张,写之于地上,也能计算,比之竹筹便利。” 使用竹筹计算,如果是简单的还好,如果是复杂些的计算,单单竹筹就要带好大一包,再对比薛朗的几个数字那么一写,确实繁杂许多。 几个男人讨论了好一会儿,苏母来催用饭都催促了三次,才打算一群男人的谈论。哺食准备的自然比不上公主府和皇宫达内的奢华,只是比之普通饭食略好些,但薛朗却吃得很满意。做客做的就是心意,其他的都不重要。 倒是包子它们,受到了优待。苏母看来是真喜欢它们,极为大方的一只给了一根羊腿,吃得四只狗狗满嘴流油,苏母还欲给它们加鸡腿,被薛朗阻止了—— 狗有一点是跟人一样的,不能太过肥胖,胖了就会生病,不要以为狗不会有高血脂、高血糖之类的病症。爱狗狗就要为狗狗的健康负责。 以包子它们现在的运动量,薛朗一天只给包子它们喂一餐,别的时候,最多就是给点儿水果或是粗粮做的小窝窝头,给的还不多,不过是当零食随便喂几粒。 苏母听了,赞叹的点头道:“原来养狗也有如许多讲究,难怪包子它们如此通人性,灵犬便是灵犬,养育方法也与普通犬只不同。” 薛朗不由笑起来,不过也不解释,任由苏母认为,总不能告诉苏母,包子它们之所以这么聪明是因为穿越的缘故。 用了哺食,薛朗便告辞了。江临不放心,自然也是跟着走人的。苏氏父子对薛朗的告辞,颇有些可惜,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薛朗告辞的时候,苏博士还依依不舍的道:“待幼阳再来长安时,定要再次来做客,我还想再与幼阳探讨一番算学上的学问。” 这话找来苏母的大白眼一双,薛朗倒是笑着答应了。苏染染也跟着出来送客,拉着江临道:“事情完了,莫忘了使人告诉奴家一声。” 江临点点头。薛朗挑眉,待出来后,问江临:“弟妹知道我们待会儿有事了?” 江临不好意思的道:“染染十分了解我,我挂心今日之事,被她看出来,连连逼问,小弟招架不住,便全交代了!” 薛朗哈哈大笑,全然不介意,笑道:“难怪有人说每个女子都是天生的福尔摩斯。看阿临你现在的形状,为兄不得不劝你,在弟妹面前,最好老实些,不要做什么对不起弟妹的事情,不然,你根本瞒不住。” 江临被笑得满脸通红,悻悻然道:“大哥且莫取笑小弟,待来日大哥娶了大嫂,小弟倒要看看大哥如何。” 薛朗道:“定不会像你这般可怜就是。” 江临放话:“小弟拭目以待。” 完了追问道:“对了,大哥,福尔摩斯是何物?” “呃……福尔摩斯嘛,是一位非常擅长探案的……唔,捕快?” 侦探在唐朝叫什么? 薛朗皱眉想了一阵,直到上了马车,行到坊门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敢问可是长平郡公之车驾?” 出得坊门来,一个做金吾卫军士打扮的兵卒恭敬地上前问话。护卫勒住马车,道:“正是。敢问卫军有何事?” 兵卒道:“小的奉金吾卫大将军之命在此候着长平郡公,奉命传话。” “请讲。” 兵卒道:“今日曾有卢氏子弟卢靖冒犯长平郡公一事,因事不在金吾卫权责之内,故卢靖等人已移交长安府衙。长平郡公可去长安府衙陈诉事由经过,以便长安府尹裁夺。” 薛朗在马车里道:“多谢大将军,请卫军带话,转达我之谢意。有劳卫军。” “不敢,小的一定把郡公的话带到。” 说完,兵卒便告退了。薛朗在马车里淡然下令:“走吧,转道长安府衙。” “喏!” 一行人向长安府衙行去。 ------------ 第187章 进府衙 薛朗一行人来到长安府衙,在长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正准备往里走。这时,也来了一辆马车,车边跟着做仆人打扮的几个男仆,领头那个看到薛朗,表情略有些变动,似是认识他。薛朗没管,使人去通报: “原告薛朗携苦主灵犬豆浆求见府尹。” 差役看看薛朗,又看看薛朗身后的四只狗狗,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很有素质的道:“薛郡公请稍待,卑人这就去通报。” 马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一下来,领头的男仆便在他耳边耳语,那男子望了薛朗一眼,点点头,没说话,也使人去通报。 男仆过来请衙役通报,薛朗听男仆报来历:“烦请差役通报一声,国子监太学经学博士卢坚请见长安府尹。” 能在长安府尹当差役的,自然有眼色,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和声道:“请稍待,门口不可无人,待刚才进去通报的兄弟出来后,卑人再去通报。” 男仆倒是和气:“可!有劳差役。” 不一会儿,差役出来:“薛郡公,请进。公堂之上,郡公之灵犬,烦请郡公约束一二。” 薛朗颔首道:“我家的犬只之所以是灵犬,自是与别家的不同,请放心便是。” 说完,也不管等候的、明显是卢靖亲属的男子,当先进衙门去—— 来的路上,孙昌就给薛朗介绍过。长安府属于雍州,最高长官应是雍州牧,时任的雍州牧不是别人,正是秦王殿下。 因长安隶属京兆,其实应当称京兆府。秦王殿下只是挂名长官,真正坐堂理事的是府尹,府尹之下尚有少尹、通判、丞、主薄等官职。时任的长安府尹名唤姜确,唐初名臣姜谟之长子。 薛朗进去,姜确与一众属下立即起身,躬身行礼:“下官见过薛郡公,未曾远迎,失礼了!” 薛朗拱手还礼,道:“姜府尹快快免礼,今日我来此乃是为私事,乃是姜府尹治下之民,姜府尹身为我之父母官,何须多礼?该我给姜府尹行礼才对。” 说着,对姜确就是一礼。姜确连忙让开,连称不敢。 向薛朗行礼完毕,各自坐下,卢坚经通报后进来,他是太学的经学博士,身上也是有功名的,只需拱手向姜确行礼:“卢坚见过姜府尹。” 姜确:“卢博士免礼。卢博士请坐,如今原告苦主与被告亲属皆已到达,本府便开始审案。” “请!” 薛朗是要走亲,卢坚是要上班,所以,大家都是这个时候到府衙。刚见礼完毕,就听外面衙役报称: “秦王到!” 二凤都惊动了! 薛朗倒不觉得惊讶,与众人一起,向风度翩翩的秦王殿下行礼:“见过大王。” “诸位免礼。我下朝后听闻卢氏卢靖于长安城内,当街开弓,欲射杀薛郡公之灵犬,不知是何缘故?便于下朝后,过来看姜府尹升堂,一听究竟。” 卢坚很是惭愧:“劣侄无行,惊扰大王,卢坚惭愧。” 秦王道:“且慢致歉,先听听究竟再说。” “喏。” 姜确让人搬来蒲团,请几人依序坐下后,道:“禀大王,薛郡公,卢博士,在三位未到之前,金吾卫把人移送过来后,下官已一一提审过一众仆役,此是口供。请过目。” 厚厚一摞口供,由差役拿给众人传阅。先给秦王看,秦王飞快的阅看一遍后,交由薛朗。薛朗的文言文阅读水平,进步不咋地,便交由身后站着的江临阅看。众人皆知道他的来历,倒也不觉他无礼。 江临飞快的看了一遍,俯身道:“大哥,经过情形大致属实,只是,言语间颇有避重就轻,装疯卖傻之嫌。” 薛朗点点头,让他把口供传给卢坚看,并不急着说话。卢坚接过,细细看起来,越看脸色越加沉凝,让人把口供递还给姜确,肃容道:“劣侄年幼无知,我兄忙于公务,疏于管教,失礼之处,卢坚在此向薛郡公赔礼。” 说着,起身就欲向薛朗鞠躬行礼致歉。薛朗也起身,直接避开,道:“且慢!薛朗有一事不明,敢问卢博士,令侄今年贵庚?” 卢坚道:“劣侄今年一十七岁,尚未弱冠。” 薛朗一本正经的道:“原来已经十七岁,已然成年了?不过,比之卢博士与我之年岁,确实年幼。至于是否无知……想来以令侄之年纪,当有座师,如若还无知……我在异国曾听过一句话,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卢氏之座师该扣束脩了!” “噗嗤!” 这是围观的秦王忍不住笑出声来! 卢坚羞得脸膛紫红,连道:“惭愧,惭愧!” 薛朗重又跪坐下来,满脸严肃,完全看不出刚才他讽刺人家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就事论事。 姜确咳嗽一声,恢复严肃脸,道:“既然原告苦主薛郡公已到,本府这便开始,升堂!” 站班的差役齐声高喊:“威武!” 之后,姜确转首望着薛朗,道:“原告苦主薛朗,可向本府详述今日卢靖等人冲撞你之经过。” 薛朗道:“禀府尹,严格说来,薛某只是苦主之一,尚有一个苦主是我家豆浆。豆浆,来,见过姜府尹。今日中午想射死你的人已被姜府尹抓了,我们今天就要靠姜府尹主持公道了!” 四只狗狗自从进了公堂,便乖乖跟在薛朗身后,也不吠叫,也不怕人,十分乖巧。豆浆听到薛朗叫它名字,抬头看看姜确,从薛朗身后走出,向前两步,前身伏低,头向姜确的方向点了三点,之后才站直身体。馒头、包子、油条见状,也一并上前,伏低前身,点头向姜确行礼。 秦王情不自禁的喝彩:“好通灵的犬只,果真是灵犬!” 姜确等人也是啧啧称奇,唯有卢坚眼神沉凝,表情晦涩,只觉得口中苦意弥漫。 薛朗道:“ 两日之前,我与我义弟之岳父约好今日登门拜访,途中豆浆想小解,我家豆浆生性文静害羞,故而避到角落,我们在墙角等着。突然听到有人喊,有狼,快射杀!义弟关心豆浆安危,立即上前制止。我也立即上前,报上身份。卢家小郎曰,我之口音太过怪异,听不懂我说什么。随行的两位小郎让我说雅言,笑称我连雅言都不会说,竟然敢在长安城内行走而不惭愧。薛某羞愧,长于异域,这雅言实不会说。待让随从解释,三位小郎却不给解释的机会,卢小郎直接下令射杀豆浆。为保护豆浆,我的护卫不得不对卢小郎一众动手,以至惊动了巡街的金吾卫。事情经过就是如此,在此,我有几个疑问,想请姜府尹问问三位小郎。” 姜确连忙道:“薛郡公请说。” ------------ 第188章 过堂三问 薛朗沉声道: “第一,我曾在里坊门扉之上看见粘贴的圣人敕令,圣人敕令上曾详述过灵犬的外貌,命百姓见之无需惊慌。我也曾带着包子它们去过东市食肆,去过亲朋之家,皆无有人以野狼视之,为何卢小郎仍旧认为豆浆是野狼,执意射杀?圣人敕令难道于卢小郎乃是无物吗?” 姜确点点头,道:“本府过堂之时,定会询问被告卢靖。” 卢坚连忙道:“薛郡公言重!此事我就能解答,因为其中有我的缘故。他只是一直被我禁足,一直未曾有机会出门,昨日方才解禁,故而不知圣人敕令。何敢视圣人敕令如无物!” 薛朗点点头,道:“这个理由倒也算说得过去。那好,第二个疑问,长安城内可以随意拉弓射箭吗?我是异国归化而来的人,不懂我大唐律法对此是怎么规定的,只是想来长安乃是京畿重地,不知卢小郎乃是何等身份,竟能在京畿重地开弓射箭?或是在我朝弓箭不属于管制武器?于京城之内,也可随意开弓?” 薛朗说完,秦王、姜确等人表情都严肃起来,唯有卢坚的表情,简直要苦出胆汁了,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辨无可辨。 姜确满脸严肃的表情,对主薄道:“记下来!” 薛朗接着道:“第三,卢小郎说听不懂我的话,好吧,就算听不懂我的话,但我今日之装扮,虽是常服,但銙带却是符合规制的郡公銙带,常人不可佩戴。卢小郎出身范阳卢氏,即便是我这等初归化的人,也是听过范阳卢氏的盛名。这等出身,想必家学渊源,为何竟不识我之身份,对我的豆浆刀兵相向?” 薛朗不说身份冲撞,也不说其他,只说这三个问题。能把这三个问题圆回来,再说其他也不迟。哥们不以身份压你,哥们就用道理压你。 姜确命人记下。卢坚拱手道:“姜府尹,我这里也有一个疑问,想问原告薛郡公。” 薛朗坦然道:“卢博士请说。” 卢坚道:“劣侄听不懂薛郡公口音,令弟江二郎先去阻止,为何不报身份?” 薛朗没急着答话,而是用一种充满同情神色的眼神看卢坚,看得卢坚莫名其妙:“薛郡公何至如此看我?” 薛朗问道:“卢博士不认识我义弟江临,也不知他的身份?” 卢坚看江临一眼,正色道:“薛郡公之义弟,今日方是初见,之前素不相识。是故,江二郎即便一直满目愤恨之色盯着我,也无用。” 薛朗叹了口气,劝诫道:“想来卢博士定是太过醉心于学问,以至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不得不奉劝卢博士,学问之外尚有别样风光,卢博士莫要辜负了好时光。” 卢坚面现不悦之色:“薛郡公何出此言?” 一直沉默围观的秦王这时插话道:“此事因由我倒是知道几分。江临乃是算学博士苏伦四女之夫婿。” 秦王点到为止,卢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恨不得冲进去府衙的牢里,把卢靖那小子揪出来,揍一顿再说。 姜确见卢坚无言,询问双方可还有疑问,双方皆摇头。姜确道:“带卢靖、崔政、方广三人上堂!” 薛朗这才知道放肆嘲笑他的那俩小子的名字。不过,姓崔……不知是出自清河崔还是博陵崔。 根据历史记载,唐时七大姓只在彼此间通婚联姻,论起亲戚来,都沾亲带故的,连成一系。卢靖是范阳卢氏的子弟,身旁的玩伴有崔氏儿郎也不奇怪。 不过,即便是崔氏子弟,薛朗也不怵他就是。都被人惹到头上了,如果因为区区一个姓氏就畏缩不前,那这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三人小子被人带上堂,身上衣裳整齐洁净,除了精神差点儿,外表到没什么异常。也是,以三人的出身,不管到了哪个衙门,都没人敢为难他们不说,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最多就是限制一下自由罢了。 世情如此,薛朗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唐朝已经算是好的,如果是在两晋南北朝,这三个小子,只凭姓氏就屁事儿没有,反而是薛朗可能获罪。古代就是这么现实,这么阔怕。 差役把三人带上来,三人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待见到旁边坐着的秦王,方才收敛了些,不过,见到薛朗,轻蔑之色一掠而过,不以为意之色颇为明显。 “呜汪!” 馒头突兀的叫了一声,警告意味颇浓。卢靖吓了一跳,面上露出惧怕之色—— 三个小子都吃过馒头的亏,知道他的厉害! 薛朗伸手拍拍馒头:“乖,公堂之上,不要吵!” 馒头看卢靖三人一眼,这才重新爬回薛朗身后,一双眼睛却盯着三个小子不放,看得三个小子一阵心惊肉跳。 秦王目中现出感兴趣的神色,忍不住频频把视线投向馒头。馒头感觉十分灵敏,立即就察觉到了,看了秦王一眼,重又盯回三个小子。 “威武!” 卢靖三人连忙向姜确行礼:“见过姜府尹。” 居然只是弯腰抱拳为礼。差役一声呵斥:“跪下!” 卢靖脸现怒色,没说话。崔政直接跳起来:“好胆!姜确何人,敢受我崔氏子弟跪拜之礼?” 姜确表情一沉,秦王的肩背也挺直了几分,目光沉凝的望着三人。卢坚连忙道:“不过是三个白身小子,又是犯事之人,公堂之上,岂有你等站立之处!” 三人倒也不是全然的草包,闻言,楞了一下,倒也不甘不愿的跪下。 “堂下所跪何人?” “范阳卢靖!” “博陵崔政!” “博陵方广。” 果真是崔氏子弟,却不是清河崔,而是博陵崔。薛朗表情不变,安然坐着,等着姜确问话。 姜确道:“现有薛郡公告你们于长安城内,京畿重地妄动动兵,欲射杀圣人敕令宣诏之灵犬一事,尔等可知罪?” 崔政和方广一愣,没答话。卢靖脸色一变,咬牙道:“不知!学生以为那是野狼,现踪于长安城内,恐野狼伤人性命,出于仁义之心,故而开弓射杀!” 姜确道:“现原主有三问,卢靖,你来回答!” “喏。” 姜确问道:“第一,可知你欲射杀之野狼乃是圣人敕令之灵犬?” ------------ 第189章 书生杀人不用刀 “崔政、方广先答。 姜确直接点名。卢靖抢道:“学生被家叔禁足一月,昨日方才解禁,今日乃是第一次出门……” “啪!”一声—— 姜确一拍惊堂木:“本府可有问话于你?未曾问话,怎能讲话!如此藐视公堂,警告一次,如若再犯,打十大板。” “威武!” 卢靖身子一缩,觊眼看了一旁跪坐的叔叔一眼,看叔叔目中的警告之色,立即老实了。 姜确惊堂木一响:“崔政、方广,答话!” 崔政道:“学生与卢表兄一般,也被禁足,昨日解禁,故而不知圣人有敕令。” 方广答道:“学生亦然。” 姜确让人记录下来,问道:“今日薛郡公上前阻止时,卢靖汝曾言道听不懂薛郡公之话语,然否?答!” 卢靖看薛朗一眼,答道:“学生往日既不识得这位薛郡公,也确实听不懂薛郡公的话语。” “难道连郡公銙带也不认识?” 卢靖道:“长安城内,郡公之多,不知凡几,学生忙于学业,往日与这位薛郡公也不曾相识,又因口音怪异,以为是臣服于我朝之降臣。而降臣最少也被圣人封做国公,封做郡公的……不知是哪里犄角之地归顺的小王。我乃卢氏子弟,数代清贵之家,向这等人低头行礼,岂不是有辱先祖家声?非不为,实不敢为也!” 崔政也道:“正是!学生虽不才,却也是博陵崔氏子弟,无有才干光耀门楣已然羞愧,如若再因学生之故,坠了家声,将来还有何颜面面见九泉之下的先祖?非无礼不为,实不敢为也!” 姜确哑口无言! 秦王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卢坚摸着胡须,对两个小子的答话,状似满意。江临气得双拳紧握,却也无可奈何。唯有薛朗表情不变,既不生气,也不气馁,更不至于产生敬仰之类的情绪。 世情如此,范阳卢氏,博陵崔氏,不管哪一家说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名号。 到了唐朝虽然不再有只听闻姓氏便把家产奉上以求结交、追随的傻子,但五姓七望之名可不是吹出来的。在这些显赫的名声背后,站着的是一个个青史留名的高官显宦。累世显宦,基本可以追溯到两汉时期。 自从两汉起,到魏晋南北朝,历经隋,再到如今的唐。光数数朝代就有这么多,如果论年份,最少也有数百年。在几百年间,从来不缺高官显宦。能做到的家族,方才能称得上累世显宦。 按照这个时代的观念,卢靖、崔政这般说辞,算不得为过。遇上迂腐的,可能还要称赞一声。世情如此。 薛朗一阵大笑,笑得众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卢靖嘴角弯了弯,似乎有些轻蔑,不过旋即消逝,重又恢复一派坚毅。 薛朗道:“我本想与三位论法,论制,想来是我想当然了。既然三位觉得家声家规高于律法之上,那我就且与三位论一论这家声家规。” 姜确满脸通红—— 身为执法、审判的府尹,让原告苦主不论法,去论家规,是他的耻辱。秦王脸上也有火辣辣之感,唯有卢坚不为所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薛朗道:“范阳卢氏,博陵崔氏,五姓七望之名,我这等归化之人也听过。先说范阳卢氏,范阳卢氏起于东汉之时的儒学大家卢植。卢植大儒曾被尊称为‘海内大儒,人之望也’;‘士之楷模,海内祯干’;‘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则卢公之心可知矣’。大儒的品德才学,世人皆赞,如此美誉,千古唯一人尔。有卢公这般先祖,卢氏子孙也以先祖为榜样,世代皆勤学奋进,上忠君王,下抚黎庶,传承家学家规,人格品行皆以先祖为榜样。” 海内大儒卢植,确实当得起这样的称赞与荣光,身后后辈,薛朗是诚心夸赞卢公。不过—— 薛朗望着卢靖,眼神锐利:“卢小郎,且不论才学,卢公那般才学,千古罕有。身为卢氏后代子孙,敢问卢小郎,才学无有继承先祖,人品德行可有以先祖为榜样?如若仗势逼娶良家女为滕妾,以姓氏凌驾于律法之上,以出身嘲笑有功于国之功臣的言行也算是有品德之士的话,那么,范阳卢氏的家声家规到底是如何书写的,我这被视为化外野人的归化之人,也不得不为卢大儒鞠一把同情之泪!家门不幸,竟出这般子孙,竟然借着家声之名来掩饰自己无知无行无德之行为,你这样的行为,你知道叫什么吗?” 卢靖脸色数变,似乎还在想要怎么回话。然而,薛朗并不想要他的辩解,自顾自的往下说:“于国,无有才干尽王事;于家,无有品行固家声不说,还以家声之名遮盖丑行,为自己的丑行辩解,此乃大不孝!你这可谓是于国于家无望,古今不肖第一!”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等人!我不过是记恨江临害我被家中责罚不说,还被小叔禁足,知道你们今天要去苏家,趁机过去羞辱一番,我没有恶意的!小叔救我!小叔救我!” 卢靖直接被骂慌了,六神无主,语无伦次,下意识的向长辈求救。 薛朗好整以暇的摊手,朝姜确道:“姜府尹,你看,我的话他听懂了!” 卢靖脸色又是一变! “噗!” 却是卢坚受不住薛朗的话,直接被气得吐血了! “小叔!” 卢靖急叫一声,正欲起身。姜确已经一声暴喝:“拿下!” 差役立即上前,按住卢靖。 薛朗淡然扫卢靖一眼,转向崔政,崔政一跟薛朗眼神相接,立即吓得一抖,立即道:“禀薛郡公,是学生无礼,但学生都是被卢靖蒙骗的。他说江临抢了他看上的小妾,让我们帮他出口气,羞辱于他,以解心头之气。还说,江临的义兄是个连雅言都不会说的野人,在京中无有根基,已成京中贵族世家口中的笑话,如若我们当面羞辱一番,定能在世家中一扬声名。学生无礼,冲撞薛郡公,学生认罪,请姜府尹依律重重责罚。” 方广也急急道:“学生亦然,也是被卢靖蒙骗,学生认罪,请姜府尹依律责罚,是打是罚,学生都认。只求薛郡公口下留情。” 薛朗满意的颔首,道:“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两位小郎能坦然认错,也算迷途知返。薛某痴长二位几岁,亦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既非主犯,就恳请姜府尹酌情轻罚吧!” ------------ 第190章 评语 真相大白,主犯、从犯皆认罪。 姜确忙着找太医救卢坚,尽人道主义责任, 薛朗道:“既然事情已然真相大白,之后该如何判罚,乃是姜府尹的职责了。作为苦主原告,看到事情水落石出,我的心也定了,冤屈也就了了!时日已晚,恐有宵禁,先走一步。秦王,请;姜府尹,请。” 薛朗倒是干净利落的走了,留下秦王、姜确面面相觑。秦王微一怔愣后,一声低笑,起身道:“卢坚一事,就交由姜府尹处理,我也该回府了!” “恭送大王。” 秦王摆摆手,坐上马车,打道回秦王府。 “恭迎大王回府。” 门口的侍女们恭敬行礼。秦王理也没理,径直进屋,屋内秦王妃长孙氏正看着孩子们玩耍。 没错,就是孩子们。年轻的秦王,未来的二凤陛下,如今与薛朗年岁相差不大,却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与王妃长孙氏恩爱有加,已然育有三个孩子—— 长子承乾四岁、次子泰三岁、长女丽质刚满周岁。此外,还有庶子女若干。如若薛朗薛郡公在此,只怕又要感叹阔怕的古代。 “二郎回来了?” 见夫君归家,长孙氏给他一个美丽的笑容:“今日下朝颇晚,妾这就叫人摆饭?” 秦王道:“不用了,已在宫中用过。回来晚了却是拐道去了一趟长安府衙。” “儿恭迎阿耶归家!” 四岁的承乾,带着三岁的青雀,有模有样的向父亲行礼。秦王满脸欣慰,一把把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揽于怀中,笑问道:“好,承乾今日可学会认新的字?” 承乾奶声奶气的道:“今日新学了十个字!” “好!承乾要好好向先生学习才好。” “喏。” 青雀不甘寂寞的拉拉父亲的袖子,抢着道:“阿耶,阿耶!我今天也很乖哦,阿娘,对不对?” 秦王妃笑着抱过次子,笑着点头:“对,对,青雀今日也很乖,不过,要让大哥把话说完你再说也不迟,你俩一起说话,乱糟糟的,阿耶会听不清楚的。” “是吗?阿耶。” “是啊!” “耶!耶!” 还未学会走路,说话也不利索,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叫人的女儿,挥舞着双手,在仆人的怀中扭动,要刚回家的阿耶抱抱。 秦王看见闺女要抱抱,立即就抱了过来,抱着女儿亲了两口,逗得她咯咯笑,秦王妃笑看着,道:“孩儿已到就寝时间,二郎莫要逗她,否则又该不睡觉了。” 秦王把女儿交还给奶娘,让奶娘带下去哄睡觉。秦王妃柔声道:“好了,孩子们,该洗漱睡觉了,快随各自的奶娘去洗漱吧。” “是,阿娘。” 孩子们跟随各自的奶娘下去。 秦王跪坐着道:“ 观音婢可还记得前些时日阿姐来信托我们关照的薛朗?” 秦王妃道:“自是记得。薛郡公进献祥瑞一事,风头正盛,京中犹在议论。二郎今日晚归与薛郡公有关?” 秦王道:“确与他有关。阿姐心中曾说,薛朗此人为人忠恳,虽是才德兼备之士,然脾性太过宽仁,律己以严,待人以宽,有时说话做事过于心直口快,有德无威,又是异域归化之人,在京中行走,恐被人欺侮,故而叫我们关照一二,必要之时,一伸援手。” 秦王妃道:“正是如此。今日进了长安府衙,可是薛郡公与人有了纠纷?” 秦王点点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向王妃说了一遍。说完,道:“此事金吾卫管了也不算越权,然庞卿恽那厮不想惹麻烦,使人移交到长安府。姜确做事精明,为人颇有成算,却不是推脱之人,此事交由他之手,倒也算人尽其才。” 秦王妃道:“何况二郎乃是雍州牧,受阿姐之托,看顾薛郡公,此事也该过问,移交长安府,倒也方便看顾。” 秦王点头,想起今日公堂之上的情形,不由笑起来,道:“可是我今日到公堂后,看薛朗与卢家那纨绔子对质,称得上雄辩滔滔、言辞犀利,我看今日之后,那卢靖可谓声名尽散,前途断绝!” “噢?不知薛郡公如何说的?” 秦王妃问道。秦王哈哈一笑,把薛朗那直击重点的精彩三问一摆,还有卢家叔侄的辩驳之词和薛朗最后的评述给说了一遍,笑道:“于国于家无望,古今不肖第一!这般评论落于范阳卢氏子身上,羞辱之大,大于青天。卢靖此人,以后焉有前途之说耶?” 秦王妃问道:“与卢靖一起的崔氏子与方氏子呢?薛郡公如何处置的?” 秦王道:“这两人看卢靖之惨状,已吓破了胆,主动认罪认罚,毫无怨言,并当堂向薛朗致歉,薛朗表示二人迷途知返,知错能改,就原谅他们,不再与他们计较,还主动替他们向姜确求情来着。” 秦王妃赞道:“如此看来,这位薛郡公真乃有才有德有智之仁人君子也!” “观音婢何出此言?竟对薛朗评价如此之高?” 秦王追问道。 秦王妃道:“妾身未曾见过薛郡公,只往日二郎曾说过薛郡公的诸般功绩,于圣人处,也有真知灼见之言,二郎常赞叹之,可见薛郡公此人才识过人。圣人留薛郡公于京中任职,以民部侍郎一职诏之,薛郡公也执意推辞,不肯于战时离开苇泽关,如此重情重义,可谓有德。” 秦王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看他待人,不管是居于高位之人,还是普通小吏,似乎都是一样平等,待谁都是有礼客气。阿姐也是因此缘故,觉得他亲和有余,威严不足。” 秦王妃反问道:“何故执着于威严耶?” “呃……” 秦王被问得哑口无言。秦王妃道:“观薛郡公于今日之事上之举措,可谓有理有据有节有度,既严惩了首恶,又对从者以宽仁。范阳卢氏,博陵崔氏,博陵方氏,莫说是薛郡公,即便是我们,如若不论主次,一味严惩,也当思虑后果。招惹众怒,仁人智者不可为也。今日薛郡公,严惩首恶,对从者高抬轻放,既起了警示作用,又免了惹众怒之祸。有可为有可不为,岂不是薛郡公宽仁睿智之表现?” 秦王听得频频点头,道:“观音婢看得分明!我后日就要出征迎战颉利,今日之事,交由观音婢你写信告知阿姐,让阿姐尽可宽心,以薛朗之智,于京中可无忧矣。” “喏。” 秦王妃答应,柔声道:“二郎在外安心杀敌,家中有妾身在。” 秦王道:“就因家中有观音婢,我才能无有后顾之忧,专心征战。我当多谢观音婢才是。” “你我夫妻,二郎何出此言?” 夫妻俩相视一笑,脉脉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191章 功成 秦王府中的对话,薛朗自然不得而知,在公堂上出了心头恶气,念头通达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棒棒哒。 倒是江临很是愧疚,一回到府里,倒头便拜:“大哥,都怪小弟,以致今日让你受此侮辱!” 薛朗道:“你想太多了!这件事,不过是被人借题发挥。即便不是你,以后也会有人笑话我的口音,不奇怪,这是人性使然。这世间的人,不是人人都具备品德这个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修养,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优越感,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也不过如此。不用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江临还待再说:“可是……” 薛朗打断他,道:“不用可是!难道你后悔为了弟妹而惩治卢靖那种人?” 江临昂头道:“从未后悔过!只是,不该牵连大哥。” 薛朗道:“这世间,除非你孤家寡人,一个人过活,不与人产生任何关联,不然,又哪里有麻烦不麻烦的?既然做了兄弟,就不要说这些。难道我有麻烦,你能袖手旁观?” 江临连忙道:“自是不会。” 薛朗摊手:“所以,有什么事情,不要分什么你我,既然是兄弟,就应该同心协力,一起面对才是。 何况,以卢靖那厮今日的言行看,别说我们是兄弟,如果你我的上司不是平阳公主,而是换了个稍微弱一点的,你信不信那厮敢直接对我们的上司施压,打压你我?所以,这是那厮的人品问题,跟你没关系。” 江临张了张嘴,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大哥真会说话,小弟说不过你。大哥待我的好,我会牢牢记在心中,以后即便做牛做马,也会回报大哥。” 薛朗失笑,大力拍了他背一下,道:“谁会让你做牛做马?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我有事我相信你也不会不闻不问,一世人,两兄弟,说这些见外的话干嘛!” “嗯!” 江临重重点头。 薛朗道:“今天那三个小子,我只严惩了卢靖,崔政、方广我饶过了,想来,范阳卢氏应该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吧。以卢氏现在在朝中的势力,明面上根本没能力动我,不过,要堤防卢氏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江临肃容道:“此事我已交代孙昌他们,加强防范,大哥外出,护卫们都会跟上。” 薛朗点点头,冷笑道:“我朝任选官员,既重视才学,又重视名声。卢靖今日被我当着那么多人说了一顿,基本算是名声扫地,再没任何前途可言。世族世家,累代显宦,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几乎每一代都会有出色的子弟做官出仕。今日毁了卢靖的名声,令卢氏蒙羞,以后别人说起卢氏,就会说,哦,是那个出了个‘于国于家无望,古今不肖第一’的纨绔子的卢氏。所以,对待卢氏,今后我们要有心理准备了!” 江临郑重点头,旋即什么似的,问道:“大哥,那崔氏和方氏呢?” 薛朗道:“今天审讯的时候,我看崔政与方广并不是主犯,所以,对他们高抬轻放,还替他们向姜府尹求情轻判,既给两家留了脸面,又给两家留了台阶。如果有心,自然能体会到我的意思,如果自恃身份……也不用怕他们就是。” 江临点头:“小弟明白了!” 薛朗一笑,道:“也不用太过郑重。对于这些人,战略上可轻视之,战术上却要重视他们。” 江临眼睛一亮,嘴里细细咀嚼薛朗的话,道:“小弟省得,大哥放心就是。”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薛朗在宽江临的心,之后,各自洗漱安歇。第二天,薛朗起来就带着人先去了司农寺,查看粉条的制作情况。 那些人可谓用心,自己独立制作的第二批粉条,比薛朗想象的做得好,全都严格按照薛朗的教导去做。 薛朗检查后,满意的点头,对杨正卿道:“这些人可以出师了!剩下的粉条,完全可以放心交给他们制作了!薛某可以功成身退,向圣人复命了!” 杨正卿一脸的喜色,道:“确可以出师矣?” 薛朗认真点头:“的确可以出师了!烦请杨正卿上疏圣人禀明,我这里也会上疏。长安事毕,我终于可以回苇泽关了!” 杨正卿看薛朗一脸真诚的欢喜,似是久已盼望之事,心中暗自点头,心中略一寻思,问道:“听说昨日有卢氏无德小子言词辱骂薛郡公你?” 薛朗惊讶道:“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今天杨正卿就知道了?” 杨正卿道:“不止杨某,已然传遍京中。” 薛朗扶额:“哎哟,丢人了!” 杨正卿讶然:“何出此言?” 薛朗苦着脸道:“身为圣人亲封的长平郡公,刚被晋封没几天,就被三个白身小子当街侮辱。想来有我功劳、德行不足以服众的缘故,我当自省。这等丢人的事情,如今大家都知道了,无颜见人了!我还是赶紧回苇泽关去吧。”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杨正卿哭笑不得,正色道:“薛郡公太过妄自菲薄。郡公之功,圣人心中有数,众臣也有目共睹,卢氏子弟目中无人,教子无方,该觉得丢人的乃是卢氏,薛郡公应对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当自豪才是。” 薛朗苦笑着拱拱手:“多谢杨正卿宽慰,此事还是就此揭过,以后就别再提了,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杨正卿笑着看他一眼,颔首:“也好,既然薛郡公不欲再提,那杨某就此住口不说了。” 事务完毕,薛朗便告辞回府,与苏染染说好明天过来接手郡公府的庶务,薛朗还要回去交代荷香,顺便整顿一下仆役们。还有圣人赐下的五个宫女,晾了人这么多天,也得打发一下。关键的是,杂役好处理,立规矩就行,难处理的是宫女。 李唐的皇帝呢,喜欢给臣子赐美貌宫女。为了给臣子赐美貌宫女,导致人大臣两口子吵架的,不在少数。比如名相房玄龄与他的夫人,喝醋的典故流传千古。 薛朗一个单身狗,圣人李渊给他赐五个美貌宫女,是大大的恩典。只是,这个恩典,薛朗却消受不来! ------------ 第192章 家事安排 “大郎,人都在这里了!” 偌大的院中,男仆女仆分成两队,各自站着。 台阶之上,薛朗负手站着,身后跟着荷香、长俭、秀娘。男仆、女仆们皆低着头,肃手站立,既不敢乱动,更不敢乱说话。 薛朗道:“抬起头来!” 仆人们依言抬头,看薛朗一眼,胆小的立即低头,有那胆大的,便注视着他,或是多扫几眼台阶之上的情形。 胆大也好,胆小也好,薛朗此时都不关心,只冷淡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长平郡公府的人了,我的规矩呢,很简单,多做少说,我不希望在府中听到别人家的是非,更不想在别人口中听到我家里的是非。听明白了吗?” 仆人们齐声答道:“喏!” 薛朗接着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有公务外出,不会在府中。女仆全部听由荷香调派,男仆则由过几日即来的阿陈调派。在我回京之前,所有的仆人,全部一个起点,不分等级,待我回京之后,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来确定待遇、等级。合格的我会留下来,不合格的,发卖!” 众仆人多数都脸色一变,唯有几个年纪略长的,也不知是经历的风浪多了,还是怎么的,倒是神情自若,不悲不喜,不惊不惧。 薛朗暗自留心,把人记住,面上力持平静,道:“府中正需要人手,以后各自做什么,女仆由荷香分派,男仆暂由长俭分派,各自安心做事。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这么多,你们就记住,做事须用心。别的我就不说了。把人带回去。” “喏。” 把人再次带回小院。薛朗把荷香单独留下来,道:“我没上京前,府里的女仆都由你统管,二郎媳妇儿只是在旁监管,但是,府里的庶务,则由二郎媳妇儿做主,你必须全心协助她。在账务上,库房仍由你统管,但是,需要花用的地方须得报给二郎媳妇儿知道,你记好库房支出的账目,她记好府里花销的账目,各自记各自的。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荷香略一思索,试探着问:“大郎的意思是奴婢管仆人,二郎娘子统领府中事务,奴婢从旁协助?” 薛朗点头:“没错。” “喏!奴婢明白矣。” 薛朗道:“男仆我会交由阿陈统管,秀娘留在京中,她只管厨房,别的一概不许插手。” “喏!” 交代了荷香,以荷香的聪明,自然会懂得他的意思。绝对的权力滋生绝对的**。即便这年头几乎没有敢于背主的奴仆,薛朗还是觉得应该让他们互相制衡一下,不要主动制造考验人性的环境。 薛朗连面都没见,只暂时把人关在一个小院中,既然无心,那就根本不用搭理,到时候处理了,也各自心安。 之后,薛朗让荷香把西跨院的院子收出来,留给二郎两口子住。正院必然是他这个郡公府的主人住的,给二郎媳妇儿不合适,恐惹人笑话,说他不懂礼。 江临一大早就出去岳母家接媳妇儿,要在岳母家用了朝食,才会接媳妇儿一块儿过来。趁着这个空档,薛朗写了篇疏奏,奏报教导制作粉条之法的事情已经完毕,请问圣人,他是否可以回苇泽关了! 写完疏奏,送去三省衙门回来,吃了朝食,江临带着苏四娘如约上门—— 苏四娘只带了三个人过来,一个贴身的嬷嬷,两个贴身的、用惯了的侍女,还有些用惯的东西装在箱笼里,一并搬了过来。 看薛朗让人收拾出来的是西跨院,直爽的道:“看大哥行事,如此有章法,小妹也就放心了,这府中,大哥不在京中的时日,就交给小妹罢。不过,大哥找好管账的没?” 薛朗也笑起来,赞道:“弟妹爽快!我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荷香,过来。” 荷香过来,行礼道:“奴婢见过四娘子。” 苏四娘点点头。薛朗道:“荷香是替我掌管库房的婢女,弟妹在府中,但凡有花用的地方,尽可找她从库房支取。” 苏四娘道:“大哥放心,小妹会把账目记明白的。” 薛朗交代道:“在我没回京之前,府中的女仆交由荷香统管,弟妹有事、有用人的地方,尽可吩咐她,我已命她尽全力协助于你。府中的男仆,我派阿陈来统管,弟妹最好也从家中调一个惯用的男仆过来,负责帮你传话给阿陈,以免不便。” 苏四娘点点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嬷嬷,道:“梁嬷嬷,明日便把你家三郎叫来。” “喏。” 薛朗看她已有合适人选,便接着道:“有些事需要让弟妹知晓,我府中的仆役,除了荷香、秀娘、阿陈这三个是在苇泽关就跟着我的,其余皆是圣人新近赐下的。虽说已分男女交由荷香和阿陈统管,然而,因为都是新来的,我并不了解他们的品行能力。所以,在我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考察这些仆人的人品、能力的事情,就只能拜托弟妹了。” 苏四娘面色肃然:“敢问大哥,如何考察?” 薛朗道:“我不在府中,府中以你为主,然则,还是有不便之处。为免麻烦,无事当紧闭门户,深入简出。这一段时间内,弟妹你就负责记录监管仆役的一言一行,有那夸张的,尽可扣下身契,关起来再说。” 二郎两口子以后总是要自立门户的,与这府中的仆役们,并无利害关系。交由苏四娘来监管、记录是最合适的。只有没有利害关系的人,才会如实、客观的记录仆役们的言行。 薛朗不在府中,应当是事情最少的;没有主人在家,也是仆役们最容易放松的时候。如果这个时间段有人不妥当,也最容易暴露出来。换句话说,如果连这段时间都能露出不妥,那这样的仆役也没有留用的必要。 薛朗一样一样的交代给苏四娘,江临只默默在一旁听着,不插一句嘴。这是他信任他的妻子,也信任他的义兄的缘故。 交代好诸般家事,已然是哺食时分,秀娘已经做好饭菜,菜色除了薛朗惯常吃的口味,还做了适宜一般唐人口味的菜色。 薛朗道:“秀娘的手艺还算可以,我让来京的阿陈就是她的丈夫,不好叫人夫妻分隔两地,便让秀娘和阿陈一起留在京中。秀娘只管饭食,其余皆不会插手。以后,弟妹在菜式、口味上有什么不合胃口的地方,尽可吩咐于她,不用客气。” 苏四娘已然尝过秀娘的手艺,笑道:“多谢大哥关怀,秀娘的手艺已然极好,无有什么不合胃口的地方。如此好手艺的厨娘,大哥竟然留在京中,这不是便宜小妹吗?” 薛朗不由大笑,江临也笑,但还是柔声说了妻子一句:“染染,待大哥当敬重,莫要调皮。” 薛朗笑着摆摆手,道:“无妨,都是一家人。如果一家人之间还要掩饰性情,那人生真是没有半分趣味可言。弟妹尽可依着往日的性情来即可,毕竟,我们是要长久相处的一家人。” 苏染染俏皮的瞪江临一眼,道:“喏,小妹遵命。” 一时间,满室皆是笑声,倒也其乐融融。 ------------ 第193章 圣人的亲切关怀 苏四娘在郡公府西跨院安心住下,江临也终于与自己的新婚娇妻得以团聚—— 这么一说感觉二郎有点惨!为他点蜡! 咳咳……言归正传,苏四娘在郡公府安家的第二天早上,秦王奉命率军出征,阻击颉利可汗。 薛朗在朝中无有官职,只是挂了个散官,自然送秦王出征,给秦王壮行的事情,他是参加不上的。倒是在当天下午,圣人诏他入宫议事。 “臣薛朗参见圣人。” 圣人接见薛朗的地方在紫宸殿,一身常服,裹着幞头。见薛朗行礼,微一抬手:“卿家免礼,平身。” “谢圣人。” 薛朗站直身子。李渊道:“我看疏奏,粉条制作之方法已然教会工人?” 薛朗道:“禀圣人,已经让他们自己独立制作了一批,做的还不错。敢问圣人,臣也可以回苇泽关了吧?” 说完,就巴巴的等着圣人回答。圣人莞尔:“卿家似乎归心似箭?” 薛朗老实的道:“禀圣人,还真是如此。” 圣人笑着颔首,道:“朕能留住卿家的人,想来是留不住卿家之心。也罢,苇泽关之事务也十分重要,卿家回去之后,有何进展,奏报朕知。” “喏!” 圣人语带怀念的道:“建瓴去苇泽关已有三年有余,鲜有回长安之时,也不知她如今如何。来信只会说一切安好,卿家回去之后,替我转达,就说阿耶十分想念她,待今年过了,也回长安来吧。” 圣人并没有直接下诏令,而只是让薛朗转达,想来主要还是随女儿意愿,并没有强迫的意思。 薛朗道:“圣人一片慈父之心,微臣定当转达。” 圣人点点头,顺口问道:“说来,薛卿可是尚未婚配?” 薛朗道:“回圣人,微臣尚未娶亲。” 说到这里,略带防备的看圣人一眼,试探着道:“圣人可是要给微臣说亲赐婚?如果是这样,还请圣人收回好意,微臣目前无有心情娶妻,就连圣人赐予的五个宫女,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呢。敢问圣人,如若微臣把圣人赐予的宫女准其归家或是让她们自行婚配,可算违法?” 圣人李渊满脸古怪,看看左右,对上左史、右史面无表情的脸,圣人咳嗽一声:“薛卿借步说话。” 然后,薛朗就一脸懵逼的被圣人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圣人低声问道:“卿家为何要把朕赐予的宫女送人?可是嫌弃宫女不够好?或是……” 怀疑的眼神,若有所指的看看薛朗的某个部位,声音压得更低:“卿家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若需要太医,我可给卿家指派!” 卧槽!这个问题,谁问都不能忍! 薛朗直接跳起来,不过,还记得殿中非止他君臣二人,同样压低声音道:“微臣身体好得很,身强力壮,何来难言之隐!” 圣人疑惑的看着他:“那就是宫女不够貌美乎?” 薛朗被问得好无语!要不是圣人一脸认真的表情,真的好想说,陛下你这么猥琐,你的妃嫔们知道吗? 不过,李渊同志也是一番好意,身为皇帝,还来关心臣下的那什么生活,可不就是好皇帝吗? 于是,薛朗抹抹脸,道:“宫女貌美与否,微臣根本不知道,自圣人赐予的宫女到了府中,我就让人关在院中,没有与之碰面。” 圣人疑惑之色更浓:“既然无有隐疾,又不是宫女相貌丑陋,卿家为何如此?” 薛朗无语的看圣人一眼,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说实话:“臣不是柳下惠,作为一个身体康健的年轻男子,有美人在侧,自然动心,怕自己克制不住,所以圣人赐下的宫女,连面都没去见。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尚未娶妻之故。世间的礼仪规矩,世间的人情道理,都没有尚未娶妻就先纳妾的。将心比己,如若是我的女儿,找的夫婿,正妻还没进门,未婚夫婿已经有了好几个小妾、通房,心里可会舒服?” 圣人也是世家门阀出身,自然知道礼仪规矩。他自己、他的儿子,第一个孩子都是正妻所生,即便当年太穆皇后多年未育,也不曾改变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嫡子的规矩。 这是原则问题! 这时候的世家士族都讲究嫡妻嫡子,妾不过是贱籍。《唐律疏议》里称庶子为庶孽。身为一家之主,必须保证家族传承的正统与延续。就辫子朝乱来,所有皇子还没娶正妃呢,就给赐下宫女,还没嫡子就先生出一堆庶子庶女,简直槽多无口。 圣人一听薛朗竟然是出于这个原因,道:“原来是如此缘故。卿家知礼守礼,所谓有礼有节,卿家做到矣。” “圣人过誉,臣不过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臣在大唐,可说孤家寡人,谁也不希望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也想过夫妻相偕、阖家平顺的日子。我以诚相待,克己守礼,换将来携手共度之和美生活。就是不知可会有好女子看上我,毕竟,微臣年纪已经不小了。” 薛朗语带至诚,说到年纪,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大唐,像他这般年纪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这真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非是他看到美色不动心,而是不想给将来的夫妻关系添疙瘩。本来穿到大唐就只有孤身一人,如果跟妻子也过不到一快儿去,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人一辈子不可能只有事业,也需要朋友,也需要亲人,需要知冷知热的人。 圣人听了薛朗的话,似乎心有所感,略微出神了一阵,复问道:“卿家既有此心,为何却对我说无有娶妻之心?” 薛朗道:“非是臣欺君,而是有好几个给微臣说媒的,对象都不太合适。太小了!” “太小?” 圣人疑问。薛朗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太小了!说了两个都是才十三四岁,跟我成长的种花家不一样。十三四岁,在种花家还算孩子,娶了是犯法的!” 圣人大笑:“竟是如此原因?卿家当安心,在我大唐,此事不犯法!” 薛朗苦着脸道:“臣自是知道现在是在大唐,做了大唐之子民,娶之并不犯法。以臣的年纪,娶妻之后定会要孩子,如若妻子太过年幼,生孩子岂不是太危险吗?” 圣人奇道:“还有这般说法?生孩子于妇人来说,不都是危险吗?” 薛朗道:“也不尽然。如若母体身体康健,则生孩子的时候,孩子、母亲的危险都能降低,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更健康。这是种花家医学大家研究得出的结论。生孩子并非越早越好,而是要在身体康健,身子长成的情况下。圣人请想,十三四岁之女子,即便是长于富裕之家,个头儿、身子也不会太健硕吧?” ------------ 第194章 圣人恩典 以古代的饮食结构和营养水平,即便是长于富裕之家,女孩子的发育情况,也不可能赶得上现代!所以,这时代的女孩子们,十三岁,如果是在贫穷人家,不过是豆芽菜一般干瘪瘦小的孩子,即便长于富裕之家……十三岁,身体发育好了吗? 圣人想了想,颔首道:“确实身体健硕者稀少,瘦弱者多。是故,妇人生子,时有母子双亡之惨事发生?” 薛朗道:“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圣人您想,母亲的身体只有那么一点儿,要孕育一个婴孩儿,生的时候,可不就是闯鬼门关吗?即便成功生下来,婴孩儿身体状况也不会太好吧?所以在普通人家第一个孩子才会夭折的多,长成的少。也有其中的原因。还有就是,母亲身体健康的时候,生下来的婴孩儿,状况是不是要与母体情况不好时所生的不同?” 圣人点点头,叹道:“我与太穆皇后也有一个夭折的孩子,乃是四郎,名曰玄霸。怀玄霸时,太穆皇后身体欠佳,玄霸生下来一直体弱多病。我们一直精心养育,然而还是未能让他活到娶妻生子。想来,其中也有卿家所说的缘故罢。” 薛朗很想拍拍老李的肩膀,但是不敢,不过倒是不妨碍他安慰圣人:“圣人节哀。其实除了臣先前说的原因,与医疗水平发展也有关系。大唐的医疗水平嘛……如若与种花家相比,有长处,也有短处。但是于妇人和小儿这两科上,肯定是种花家更先进就是。” 薛朗在现代的时候,曾在电影频道看过一部电影,讲的是北宋著名儿科医生钱乙的故事。在钱乙以前,大人和小孩儿的病是一样治的,在钱乙以后,钱乙提出小儿“五脏六腑成而未全,全而未壮,脏腑柔弱,易实易虚,易寒易热”,应当采用与成人不同的方剂。 医疗水平发展这个问题,圣人也没招。揭过此事不提,圣人问:“如此说来,卿家也有娶妻之心,只是未有合适之对象?” 薛朗道:“禀圣人,正是。太小了,完全下不去手啊!” 这话说的!圣人咳嗽一声,白他一眼,正容道:“以卿家之人品,当娶好女。只是好女易嫁,卿家又不想要年纪太小的,此事难矣。” 薛朗笑着行礼道:“多谢圣人关心,臣感激不尽。臣也知这要求难了些,不过无法勉强自己,那便顺其自然吧。” 圣人关切的问道:“不能降低要求吗?” 薛朗想了想,回道:“十八岁以上,都能接受。最重要的事还有一点!” “何事?” 薛朗连忙道:“希望能娶个独立坚强,有主见的。起码,臣在外做事之时,能安心把家与孩子交与娘子。如若毫无主见,如何能安心外出?” 圣人认同的颔首:“是这般道理!所谓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所谓家者,有妻有子方为家,便是这般道理!” 薛朗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没错,没错,圣人说的有道理!” 两人压低声音,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这会儿居然达成共识了。李渊扫扫左史、右史跟便秘似的脸,咳嗽一声,朗声道:“既然卿家已经把条件言明,那朕就替卿家留意一番,如若何家有适合卿家之好女,来日,朕与卿家做媒!” 薛朗行礼,诚心道谢:“多谢圣人,如此恩宠,微臣愧不敢当。” 圣人笑道:“当得,卿家家齐之后,方有精力协助朕国治。” 薛朗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再次道谢。圣人哈哈大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左史、右史对望一眼,颇有面面相觑之感—— 刚才圣人与臣下说悄悄话,说的是啥根本没听见,议论的是什么事儿也不知道。请问,这个起居注该怎么写? 薛朗感受到那二位幽怨的目光,还对人腼腆的笑笑,笑得二位更加的蛋疼……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这个词的话。 君臣两个说了半天悄悄话,圣人算是默许了薛朗对宫女的处置。 圣人问薛朗道:“卿家既已准备离开长安,可定了归期?” 薛朗算了算,道:“禀圣人,定于三日之后。” “走陆路还是水路?” 薛朗苦了脸,叹道:“禀圣人,臣对乘马车不太在行,为免回到苇泽关时让殿下看到一个死鱼般的属下,还是走水路吧。” 圣人哈哈大笑,伸指虚虚点了薛朗一下,大有“你又调皮”了的意思。薛朗很无辜,他明明说的是大实话。 之后,圣人又拉着薛朗说了大半个时辰的闲话,也不是说别的,只是让薛朗顺路给他闺女、薛朗的上司平阳公主殿下带东西。 圣人陛下真是一片慈父之心。让薛朗顺路带去的东西,皆是平阳公主合用或是以前喜欢的。有长安城最近时兴的料子和首饰,也有一些上等的皮毛,还有一些外地进上的新制果脯一类的小零嘴,甚至还有一张将作监新近制出来的强弓以及一杆铁枪。 此时的圣人,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就跟天下所有的慈父一般,不过是一个想念女儿,挂念女儿的父亲。 或许是圣人不好意思让薛朗白白的帮忙,这些赏赐的东西,还给他也准备了一份他合用的。圣人说了,眼看冬天将到,苇泽关条件艰苦,希望这些东西,能让薛朗在苇泽关安然过冬。 薛朗自然是感谢了再感谢。话说,薛朗完全想不到高祖陛下、圣人李渊同志是这般和蔼的小老头儿,生就一片慈父心肠。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是这般的慈父,所以才造成在太子建成与秦王世民之间的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一边是英明果决的秦王,一边是身份正统、资质尚可的嫡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兼具帝王与慈父双重身份的李渊会犹豫不决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薛朗不赞同,但也能理解圣人的想法,即便是帝王,也不过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 第195章 逛街购物 “明日便是重阳,卿家归期在即,我便在这里预祝卿家一路顺风。” “臣叩谢圣恩,圣人保重。” 临出宫前,圣人李渊与薛朗做别。后日就走,今天出宫后,薛朗是没事务再进宫面圣了,也不可能走之前还来跟圣人道别。故而,君臣两个便在此时道别了。 告别出宫,薛朗除了感念圣人和蔼可亲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明天可不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么? 薛朗是九月初九的生日,只是,这穿回唐朝来了,这生日该怎么算?这是老了一岁啊还是小了一岁? 感觉好愁人!嘛,这生日以后还是别过了,省得过着闹心。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默然一笑。 回到府中,却见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车上装的无一例外都是菊花。前院,男仆们在长俭指挥下正往里面搬运,后院,苏四娘也指挥着人摆放—— “这些菊花都是买了明天过节的?” “大哥!” 江临两口子跟薛朗打招呼。薛朗点点头。 唐人过重阳,有登高赏菊的习俗。郡公府中一切初创,花园里虽然不是光秃秃的,但花卉都还未长成,明天就过节,菊花只能现买。 谁知苏四娘美目一瞪,道:“大哥此言差矣,何家过节会买如此多的菊花?这些都是别的府给大哥送的。这是东宫送来的,这是秦王府送来的,这是平阳公主府送来的,这是李尚书府送来的,这是司农寺杨正卿送来,这是我阿耶……” “大郎,宫中来人,圣人赐下宫中美酒和菊花,予大郎过节赏菊。” 苏四娘还没说完呢,长俭来报,圣人又给送菊花来了。 薛朗无语,苏四娘倒是一笑,道:“大哥为人臣得力,这过节置办菊花之花费,倒是可俭省矣。” 薛朗一想,还真是,这么多人送菊花,可不就是省了他自己买菊花的钱了么?也不由大笑起来,整整衣冠,接收圣人的圣赐。 来的是圣人身旁的小黄门,与薛朗已有数面之缘。圣人李渊同志也给薛朗赐了一车菊花,花枝招展,花容绰约多姿,花盆都做得极为精致、漂亮。 除了菊花,还有菊花酒,以及官窑出品的精美酒具一套。薛朗谢恩后,小黄门便立即告辞走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串马车,估计还有许多家要送。 送走小黄门,薛朗回后院,直接对苏四娘道:“只要明日秀娘再做些饭菜,过节的家伙事便齐全了!” 这话说的!众人大笑起来。 只能说时人送礼都比较粗犷豪放,量词都是车。每家一车……郡公府就摆满了。礼物收多了,就有个头疼的事儿,就是回礼。 太子东宫、秦王府、圣人宫里自然是不用回礼的,但是,李纲府上、杨正卿府上以及苏家送来的,却是要回礼的。 薛朗一样准备都没有,总不能外面买了随便送吧?感觉好没诚意。 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江临拉来:“阿临啊,你说,我该怎么给李尚书、杨正卿以及你家岳父大人回礼呢?还是买一车菊花送去?” 江临笑道:“大哥何以如此忧愁?大哥府上有何长处是别的府没有的?” 薛朗想了想,重阳节的习俗和过法,除了登高插茱萸赏菊外,貌似还有吃。中国人过节,总是跟吃断不开联系。不管过什么节,变着花样儿的吃吃吃,才是重点啊。 于是,薛朗试探着问:“美食?” “然也!” “多谢阿临。长俭,过来,买东西去。” 叫上长俭出去采购,主要是薛朗想买些上好的黄酒。买酒不亲自去看看,又怎么放心!恰好来长安后,还没怎么逛过街,便叫上江临,把苏四娘也带上,带着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逛街去。 先去东市。大概是要过节了,今天东市人还挺多,一进去,薛朗便对江临道:“难得出来一次,阿临便带着弟妹去转转吧,看看给弟妹买点儿东西。” 江临想了想,道:“如此,我便带着染染去转转,孙昌,你们不用跟着我,继续保护我大哥就是。” “喏。” 一行人分头行动。薛朗先让长俭按照单子去买材料,而他自己则带着一串护卫,一家家的逛酒肆,看看谁家的黄酒更好些。 据说,黄酒的历史足可以追溯到上古商周时期,虽然薛朗对此持怀疑态度,不过,唐朝却是有黄酒卖的。 “幼阳。” 逛街的时候,居然还碰上李纲。薛朗正坐在酒肆里,端着酒杯尝酒。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李纲,老头儿今天打扮的……可谓花枝招展,裹着幞头的头上,已经佩戴了一朵菊花。 薛朗见状,笑道:“见过李公。李公,明日才重阳,今日就戴上菊花,可见兴致颇高。” 李纲笑眯眯的道:“此乃家中重孙女之主意。老夫已然垂垂老矣,不知还能陪小孙女几日,她高兴便随她吧。” 以李纲在古代算得上长寿的年纪……单身狗薛朗小心翼翼的请教道:“敢问李公,您口里的小孙女,是您的几世孙?” 李纲笑答:“乃是老夫之五世孙,今年刚三岁,恰是天真稚趣之龄。” 一世孙是儿子,二世孙是孙子,三世孙是重孙子,四世孙是重重孙子,五世孙……感觉输的好惨!单身狗薛朗收到一万点暴击伤害!求奶求萨满! 大概是薛朗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惹得李纲哈哈大笑,老头儿一边笑还一边拍薛朗肩膀:“我家大郎在你这般年纪,儿子已然开蒙读书,幼阳需得努力才是。” 薛朗……拱拱手,干净利落的道:“李公再见!” 走老远都还能听到李纲得意的大笑。这都什么人!嘲笑单身狗这么不人道的事情,干得这么熟练,谁再说老李耿直,薛朗一定送上一双新鲜出炉的大白眼。 大概是受了李纲的刺激,薛朗购物欲难得的爆发了一次,购置了许多的东西,有些事明日过节要用的,有些是准备带回苇泽关去的。 还好有圣人赏赐的钱和绢,不然,过个节都能把薛朗从小富阶级过成贫下中农去。一气买了许多东西,让店家送到郡公府上。逛完东市还觉得不过瘾,又去西市逛了一圈,遇到有家葡萄酿做的还不错的胡商,薛朗又一气买了两缸葡萄酒。 ------------ 第196章 重阳欢叙 回府后,苏四娘看薛朗买了这多东西,私下还跟江临感叹,大哥是该找个嫂子,帮忙持家。不然以薛朗这种花钱方式,再多的钱也禁不住糟蹋。顺带警告江临不准向他的义兄学习。 江临原想说,他单身的未娶亲的时候,也是一般乱花钱,单身男子没几个能存得住钱财。不过看看娘子的脸色,明智的闭嘴,免得引来娘子的唠叨。 材料备齐,薛朗开始教秀娘做菊花糕、醉蟹。这就是他明天准备送人的菜,这两样倒不怕送的途中冷了,不会因此影响口感。 醉蟹起码要腌制一天,菊花糕倒是很快就出了第一笼。晶莹剔透的外形,清甜的口感立即征服了在场女士的心,苏四娘尝了一口后,立即道:“大哥,这糕点的方子可别再传与旁人,留待将来传与侄子、侄女,也是极好的。” 薛朗点点头,觉得大概在苏四娘心里,他的形象上一定标有败家子三个字。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布置了府邸一番,总算有了几分过节的气氛。 在关城门之前,阿陈到了! 薛朗之所以把归期定于后日,便是为了等阿陈。长俭是要跟着他回苇泽关的,府里没个做事的男仆,总是不便。如今阿陈来了,内有苏四娘坐镇,以苏四娘的精明,这郡公府,薛朗终于可以放心了。 “小的见过大郎,二郎!” “阿陈起来吧。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孩子们可还好?” 阿陈满脸感激,恭敬道:“多谢大郎挂念,孩子们都还好。” “那就好!一路紧赶慢赶,想来你们也累了,今天就不说什么了,先去休息,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恰好是重阳,一起过一个节。” “喏!” 应了之后,阿陈道:“小的上京之前,公主殿下说快到重阳,大郎爱喝酒,让小的把大郎在苇泽关酿造的酒带了些上京。” 薛朗一听,喜道:“真的?都带了什么酒来?” 阿陈道:“大郎酿造的几种酒,都带了些。” 薛朗感激的道:“该多谢公主,明日回礼,总算好看了几分。” 说完,又问了问苇泽关的大家可还好,得到大家都好的消息后,便让阿陈带着孩子去与秀娘一家团聚。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长俭便奉命带着秀娘做好的菊花糕出门送礼去,当然,顺便还有薛朗酿造的桃花酒、梅酒各一小坛。 拜薛朗交际圈狭窄所赐,长俭需要跑的人家也不多。就李纲府上,杨正卿府上,最后薛朗犹豫了一下,又加了秦王府。 吃朝食的时候,长俭就回来了,带回来李纲约薛朗午时一起去长安城外登高的邀约。薛朗自然是答应的,吃了朝食,让秀娘给做了一笼蟹黄包,一笼花馍,并几个小菜,等出门的时候,恰好醉蟹也可以吃了,便一起带上,赴李老头儿的邀约去。 唐朝此时风气开放,并不禁女眷出门。重阳佳节,登高望远,城外青山游人如织。女眷出门,有点家世、地位的,便戴上帷帽,也有平民人家的子女,不戴帷帽,显露相貌于人前,但也不会有人贸然上去责骂无礼什么的。 以李尚书的地位,他们一家所在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打扰。薛朗只孤身一人带着四只狗狗并护卫前去,江临则让他带着媳妇儿去岳丈家过节去了。后日就要离开长安,能多有一时欢聚,便多留一时。 “见过李公!” 薛朗拱手行礼打招呼。 “幼阳来了!快过来坐。” 薛朗过去,让长俭把自己带来的食物送上。 包子它们也都认识李纲,每只汪了一声跟他打招呼,连馒头都十分给面子。逗得李纲笑得嘴都合不拢:“好,好,包子、馒头、豆浆、油条,你们也过节好。小三儿,快把我给灵犬们准备的羊腿拿来。” “喏。” 仆人匆匆而去,端上四只烤羊腿,给包子它们享用。 薛朗觉得,灵犬果然是灵犬,他这混到郡公爵位的,还赶不上包子它们的待遇。他出来赴约登高玩耍,还要自带酒食,包子它们已然混到让人自动给准备饭食的程度。 “阿祖,这便是灵犬吗?” 李纲怀里坐了个三四岁大的小萝莉,想来就是他那小重重孙女,两眼圆溜溜的,跟黑豆子似的,好奇的望着包子它们,拉着李纲的衣袖问道。 “是啊,这就是你薛阿翁家的灵犬。” 李纲笑得和蔼,顺便给薛朗做介绍—— 李纲的老妻已然过世,孩子们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名唤李旭,别的儿子要么早夭,要么已然过世。就是李旭这个儿子,也五十余岁,头发灰白。李旭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安仁,一个叫安静,年岁都比薛朗大。 李纲与薛朗论交,当他做子侄辈,于是,李安仁、李安静兄弟俩就悲催的要叫一个年级比他们还小的人做叔叔。李旭也要跟一个年级跟他孙子差不多的人称兄道弟。 薛朗想想都觉得尴尬。不过,看李家一家子的表情,似乎并不认同。想来在古代这样早婚早育的时代,叔侄年岁差距大,叔幼侄大的情况应该并不少见。 这么一想,薛朗也淡定了,即便被一个三岁的小萝莉喊阿翁也能笑得一脸慈祥。阔怕的古代。 互相见礼后,仆人把薛朗带来的食物端上来,李纲兴致颇高,对儿孙们道:“幼阳府上之膳食,颇有独到之处,堪称美食佳肴,大家都尝尝吧。” 说着,当先夹向醉蟹—— “唔!不错!此蟹鲜香细嫩,酒香中夹杂着螃蟹的鲜味,食后有回甘。幼阳府上之美食,从不让人失望之余,每每尚有惊喜。” “多谢李公称赞。然而就算你这么夸赞,螃蟹也是不能多吃的。倒是蟹黄包可以多尝几个。” 螃蟹寒凉,醉蟹又是生食,自然更加寒凉。李纲已然年老,只分了他两只,李旭依然,倒是年轻人们面前,每人都有一大盘。 众人一阵大笑。 酒过三巡,李纲问薛朗道:“幼阳后日便要离开长安,回苇泽关?” “回李公,是的。突厥颉利可汗入了雁门,外有刘黑闼作乱,苇泽关怕是不会太平。何况,苇泽关还有许多事物等着我,如何放心在长安多留,尽早赶回去才放心。” 李纲颔首道:“幼阳年纪颇轻,却做事沉稳,学识才干过人。论年纪,你们皆长于幼阳,然为人之品行与才学上,却当多多向幼阳请益。” 后面这句却是对他的儿孙们说的。 薛朗自然谦虚一番。 李纲邀约薛朗一起登高,似乎真是为了游玩而来,并没有说什么公事,只与李家一家子谈天论地,又看小萝莉追着包子玩耍,倒也热闹,到把他孤身一人在长安的寂寞打发了不少。 游宴结束,各自归家之时,李纲坐在马车上,对站在车边送行的薛朗道:“圣人已然晋升公主为大将军,为长远计,幼阳当劝公主扩军才是。” 这话算的是肺腑之言。薛朗诚心致谢,道:“多谢李公,此话晚辈定当转告公主。” 太子与秦王相争之局已成,公主殿下与这二位一母同胞,如若不想插手,又不陷于被动之中,唯有增加自己份量一途。除了多立功劳,让身份、地位更超然外,最直接的途径就是扩军募兵。 ------------ 第197章 总有傻子出人意料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种情绪、感受,薛朗并没有。刚穿来的时候,还会经常想起薛晴,为回不去难过。如今已过了大半年,与亲人分别的忧愁已然深深地埋在心底,再不愿显露出来。大多数男人都这样,不愿意让自己的悲伤、难过显露于人前,只会深深地埋藏。 何况,悲伤是最无用的东西。即便他在大唐伤心得肝肠寸断……然并卵,他也再回不去现代了。于他于薛晴来说,各自安好,好好过活便是最大的安慰。亲朋好友即便联系不上,但是只要想着对方还好好地过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 所以,薛晴,我很好,你呢?重阳节快乐,薛晴!还有,祝贺我自己生日快乐! 重阳节的晚上,薛朗只带着包子它们,在后院的院子里,对着月亮,遥敬一杯酒,默默念了一句,之后便怅然睡觉去。 在长安的最后一天,就忙着打理行装。这时候,有个能干的女子的好处就显出来了,相比起来时行李的杂乱,苏四娘给江临兄弟俩打理的行李就十分有序,什么放在哪里,都有明确的说明。 对于又要坐船这件事,馒头显得很忧郁。它忧郁的方式呢,比较纠结,就是眼巴巴望着主人,也不叫唤,就那么安静的看着,眼神十分可怜,看得薛朗颇为揪心,走过去,抱着它的脑袋,问它:“要不我派人从陆路走带你回去?” “汪!” 摇头! “还要与我一起坐船回去?” “汪汪!” 这叫声坚决的,馒头这是要勇于挑战自我吗?薛朗不得不大大的写个服字。 收拾整顿了一天,第二天天还没亮,城门刚开,薛朗便带着人出发上路,与来时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高调进城相比,离开的时候,无比的低调,送行的只有苏四娘和她的兄长苏大郎。 薛朗劝道:“晨露重,姻兄与弟妹快回去吧。” 江临也道:“快回去吧,多多保重身体,至多明年,我们就来长安。大舅哥,娘子就劳烦你们多多照看了。” “放心!” 一再道别,登上离开的马车,直到看不到马车影子,苏四娘兄妹才回城。而薛朗一行人的漫漫回程路,却才刚刚开始。 ++++++++++++++++++++赶路的分割线++++++++++++++++++++++ 苇泽关—— “娘子,京中之书信到。” 平阳公主刚从演武场回到后院,戎装未下,阿蔻递上一封书信。平阳公主接过打开,飞快的扫了一眼,不禁愣住,出神了一阵,面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有些自嘲,似乎又有些开心,复杂至极,低沉的声音,近似喃喃自语:“薛幼阳啊薛幼阳!何以如此……”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竟不像是在问问题,似有无限感叹一般。阿蔻默默的翻起黑黝黝的圆眼睛看主子一眼,旋即低头—— 一个合格的暗卫,只需要忠实的执行主子的命令就好,永远都不需要问主子为什么,主子想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平阳公主朝阿蔻比比手,阿蔻便低调的闪人,屋内恢复安静,就像从没多过一人般。待阿蔻消失,平阳公主微阖双目,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似乎刚才那复杂至极的一叹是梦幻,从来未出现过一般。 换了一身暗色的常服出去,坐到正厅,初雪已然给她在桌上放了一盏雪白的茶盏,揭开盖子,菊花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平阳公主端着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茶?” 初雪回道:“这是奴婢向薛咨议讨教而来的菊花人参茶,用人参花、白菊花、枸杞子冲泡,适宜秋天饮用。娘子练兵辛苦,饮此茶正适宜。” “竟是幼阳给的方子……那便该尝一尝。” 说着,喝了一口,点点头,道:“不错。” 说完,便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再不发一语。此时,太阳已偏西,阳光从窗格间洒入屋内,恰好照射到平阳公主身后,身后仿佛多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在这层光晕的映照之下,平阳公主显得既然美丽端庄,又带着宁静悠远的气息,无比美丽,也无比神秘。 柳女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的公主殿下端坐于光晕之中,美丽得让人不忍惊动,竟给她看呆了。 还是平阳公主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身子一僵,警惕的抬头,待发现是柳女官,才散去防御之姿,淡然勾起嘴角:“阿柳,进来罢。” 再不复刚才的悠然之态。明明什么都不变,却感觉公主殿下似乎威严了几分,也更遥远了几分,刚才那个宁静美丽的公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柳女官下意识的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正正神,道:“殿下的封赏敕令来得早,薛咨议的封赏敕令,今日才收到。无有军功不封侯,封他做郡公,倒也适当。从一文不名到贵为郡公,薛咨议这般晋升速度,真真是古今少有。” 平阳公主摇头道:“非也。依我看,幼阳之功与封赏,尚不足匹配。以幼阳之才干与见识,待来年红薯、土豆推广开,两者丰收之时,便是幼阳晋升国公位之时。” 柳女官讶然问道:“殿下竟如此看好薛朗?” 平阳公主颔首:“难道阿柳觉得幼阳之才干与封赏不匹吗?” 柳女官想了想,道:“非是不匹,而是阿柳想不到薛幼阳竟能升到国公之位。” “为何有此想法?” 平阳公主反问一句。柳女官道:“以薛朗之才干,经世理政之才也,所缺者不过是对我大唐民风民情之了解,假以时日,积累经验后,必能担当重任。然则,做官非只靠才能,为人之道也不可或缺。薛朗乃是仁人君子,然太过木讷,想来以殿下之敏锐,也能看出来,薛朗并不善于经营人际关系。说来,如若不是韩长史说起,我竟不知薛朗自入府中就职,竟从未主动拜访过韩长史,与府中诸官员的交往,竟只熟悉他的邻居,旁人一概不曾交际来往。只一心埋头做事,旁的一概不管不问。这等为人方式,如何在朝中立足?” 竟然是这个缘故。平阳公主笑而不语,不予置评。 柳女官得不到公主殿下的回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殿下说,薛朗这样是不是太过笨拙?男子行走于外,就算不是八面玲珑,也当长袖善舞才是,如今薛朗已然贵为郡公,想来以他的才干,圣人定会委以重任。如若人情方面太过笨拙,天长日久,在朝中如何处事?只怕不长久,难免被贬出京之日。” 平阳公主还是没评价,只淡淡说了一句:“幼阳会回来的!” 柳女官一愣,追问:“殿下说什么?” 平阳公主耐心的重复一遍:“幼阳会回来的!” “回来……回来苇泽关,继续担任殿下的咨议?” 柳女官满脸的不可置信。公主殿下颔首确认,语气状似平常:“我收到京中来信,说圣人以民部侍郎一职许之,被幼阳拒了,幼阳仍回来苇泽关,做我府中的咨议。” “……” 柳女官惊讶的半晌无语,良久,才冒出一句:“薛朗这个傻子!傻子!傻子!重要之事说三遍!” 平阳公主嘴角微弯,喝了一口茶,淡然接话:“可不就是个傻子么。” 两人相顾,一时无语。 良久,公主殿下道:“以幼阳之急性,想来京中之事定然紧赶慢赶,不会超过半月,着人去蒲州等着,探明归期,待幼阳归来之日,我要亲去迎接,为幼阳庆功、洗尘。” “喏。” 柳女官这声应答,真真百转千回,完了忍不住又讽刺了一句:“原以为能省去一笔贺礼,可总有傻子出人意料,竟一点都不怜悯奴家家贫,如今看来,贺礼是省不掉矣。” 说是讽刺,语气却透着欢喜。 想起薛朗对柳女官傲娇的评语, 平阳公主不禁莞尔。 ------------ 第198章 回归苇泽关 晕船的馒头,在回程的时候,竟然神奇的不晕船了! 第一天上船的时候,还有些恹恹的,船走了一个时辰后,似乎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馒头试探着在船上活动了一下,再没有什么那种让它讨厌的感觉。 馒头激动得一声“嗷呜”,跑进薛朗的船舱,迎着薛朗惊愕的脸扑过去,拼命地舔主人的脸。 馒头很少有这种激动的时候,薛朗在惊讶过后,倒是开心得大笑,一边使力的按馒头乱动的脑袋,一边开心的大叫:“好了,好了!这是怎么这么高兴的?” 馒头自然不会回答,不过,一直关注馒头是否难受的薛朗自然也看出来了,馒头不晕船了!它居然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这真是再好没有的消息了!这算是回程顺利的先兆吗?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的关系,行路总觉得去的时候路途无比漫长,等回程的时候,却莫名觉得回程短了,走得快了。 来的时候是逆渭水而上,回程是顺渭水而下,行船速度自然比来时快些。汾水路程短,虽然逆流而上,倒也影响不大。 走完水路,轻车快马,比之来时怕颠坏红薯的慢行相比,自然快了许多。早晚太阳不烈的时候,薛朗骑自行车跟着走,护卫们自然就可以驱马慢跑,来时走了好多天的陆路,竟然三天就跑完了。 路上赶了一小段,待他们到达苇泽县境内的第一个驿站的时候,恰好天黑透。孙昌快马先到达,已然让驿丞准备好热水。今天且在驿站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回到苇泽关。 “大郎!” 薛朗刚进去,门内便迎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是万福和腊梅。万福一脸憨憨地笑,神情颇为激动,腊梅眼里居然还有泪水,显然见到久别的主人,激动地。 薛朗也很惊讶,很自觉地站着让腊梅给他掸尘土,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怎么在这里呢?” 腊梅一边掸尘,一边回答道:“回大郎,是殿下让我们来的。殿下说,大郎身边如今只跟着长俭,大郎旅途劳累,让奴婢过来等候,让大郎好好休息一晚。” “殿下有心了。” 被人照顾习惯了,去的时候有荷香,还不觉得如何。回来的时候只有长俭,长俭一个男的,做事算是谨慎细心,然则有些贴身伺候的活儿,他做的就没荷香、腊梅做的好。 给薛朗掸尘完毕,腊梅又勤手快脚的给江临也弄了一下,然后张罗着让二人去沐浴更衣—— 赶路还不觉得,洗了个热水澡放松肌肉后,才察觉到浑身的酸疼,以及满身的疲惫。 “大郎,奴婢可能进来了?” 敲门声响起,腊梅的声音在外面请示道。薛朗自己已松松的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自然让荷香进来。 荷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壶热茶:“大郎,喝茶。这是殿下赐下的人参菊花茶,大郎多喝些,以解疲劳。” “嗯。阿临那里送去了吗?” “回大郎,奴婢先前已给二郎送了一壶去。” 薛朗点点头,先让腊梅给他整理好衣裳,方才坐到木楼板上,一边喝茶,一边让让腊梅给他擦头发。 腊梅一边擦一边感叹:“大郎离家时,发长盈肩,如今又长了半尺余,待入冬,大郎的头发可梳发髻矣。” 薛朗笑道:“苇泽关如今一切都好吗?” “自是好的。殿下晋封安国平阳公主和大郎晋封郡公的诏令传到苇泽关,大家都很欢喜哩。” 腊梅不是多嘴的人,几乎是薛朗问一句,她答一句,言辞很是空泛,半句不涉及平阳公主。 薛朗暗自点头,腊梅这般有原则,待她先前的主人也不忘本,想来待他这个现在的主人,也会是一般的。 腊梅的到来,简直是薛朗整个归途中最舒服的一天。所有喜欢的、习惯的,全都让腊梅给安排妥当。 或许是热水澡让人放松,这一晚,薛朗住在驿站里,也睡得蛮好的。清晨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天都没亮大家就启程,薛朗坐在万福驱赶的马车里,没再骑自行车,怕弄脏衣裳。许是许久未乘坐过万福驱赶的马车,竟觉得无有往日的颠簸。行到最后,薛朗倒嫌弃起马车的慢来,也或是归心似箭的缘故。 走了大半天,午时过后,终于到达苇泽关附近。前方探路的孙昌,驱马过来:“禀薛咨议,公主殿下带着府中上下于十里处迎接薛咨议荣归。” 薛朗本来在马车里斜靠着眯眼打瞌睡,听到这句禀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孙昌又重复报了一遍。 竟然迎出十里! 这是平阳公主对薛朗的肯定和嘉奖! 这下,薛朗瞌睡全醒了,一激灵翻起来,二话不说赶紧叫腊梅帮他整理衣冠,一边问外面的孙昌:“我们的队伍距离迎接的人群还有多远?” 孙昌道:“不足半里。” 薛朗表示知道了,整理好衣冠,直接跳下马车,步行。转个弯后,就看到旗帜飘扬,人群如织,代表平阳公主的仪仗、旗帜全都立起,平阳公主一身素雅的绸衣,没穿甲胄,身后跟着的官员们,全都穿着长袍大袖的礼服。 隔太远看不清公主殿下脸上的表情,远远看着平阳公主的衣着,薛朗的思路很是清奇,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思恍然大悟—— 平阳公主往日的打扮皆以素雅为主,黑色、白色,或是今日这般穿身银白的绸衣,就没一件亮眼的衣裳。头发的大力也十分简单,要么做男装打扮,要么就是戴些银的或是羊脂玉、白玉的首饰。 原以为公主这样的打扮,是因为喜好和低调,也或许是因为手里多是一群男的,所以打扮低调些。从未想过竟然是因为公主殿下是寡居的缘故! 薛朗不由想起祥林嫂的一句名言—— 我真傻!真的! 府中不谈论公主殿下寡居,那是府中规矩严,仆从哪里有妄议主人的道理,属下为了表示对上司的尊重,自然也不会多加议论。然则公主殿下的装扮已经表明寡居的身份,唯有他这个外来户,不了解唐朝的风俗民情,竟然一无所知。以至今在长安知道时候才觉得被扔了个炸弹! 如果上前去问问公主—— 公主,你的驸马柴绍呢?还有两个不孝子柴令武、柴哲威呢? “薛咨议?” 见薛朗就傻傻的坐在车辕上不动弹,孙昌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薛朗连忙应了一声,收拾心情,道:“许久未见公主与诸位同僚,有些激动。” “薛咨议,请领头先行。” 薛朗点点头,迎着平阳公主一行人,大步而去。 ------------ 第199章 车内叙话 薛朗疾走几步上前,当先行礼: “臣薛朗见过安国平阳公主殿下,属下奉命代殿下进京进献祥瑞,幸不辱命,向殿下复命。“ 平阳公主眼神不动声色的在薛朗身上巡睃一遍,上前三步,扶起薛朗,道:“幼阳免礼,此行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薛朗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有种“小学生被老师夸奖”后的感同身受的激动心情,好想捂脸说够了,简直不忍直视。不过,很开心就是了! 平阳公主唇边绽出个淡淡的笑容,道:“幼阳完美完成任务,荣归故里,我心甚喜,辛苦幼阳!” 薛朗笑着摇头:“不辛苦!” 怎么说也有了一个郡公的爵位,挤进大唐贵族的队伍,再不是平民老百姓了。这对薛朗来说是质的飞跃。 平阳公主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变,眼中的笑意却深了几分,道:“大家也与我一起来迎接幼阳,祝幼阳荣升郡公。” 薛朗连忙抱拳道:“多谢诸位来迎接薛朗,诸位之盛情,薛朗记住了!” 众人笑着抱拳回礼。薛朗在迎接的人群中,看到柳女官,看到叶卿,还看到苏寒……这小子仗着身高努力的往他身后看,这是在寻找秀娘?! 卧槽!要跟他友尽!天天在他家吃喝,回来不说跟他道句辛苦,居然就忙着找秀娘—— 论吃货的人性! 友尽!必须友尽! 薛朗在心里吐着槽,脸上忙着向给他道贺的官员致谢。依旧让人称他薛咨议,郡公身份却不让人提。一如既往的谦虚谨慎。 平阳公主道:“幼阳一路旅途辛苦,且先回府,我已在府中备下饮宴,一是为幼阳接风洗尘,二是庆贺幼阳荣归。请!” “殿下,请!” 平阳公主率先转身,当先上她的车辇,打道回府。柳女官陪着公主一起,上车前,特意看了薛朗一眼,轻轻一哼。 平阳公主看得好笑,问道:“阿柳为何气愤?” 柳女官叹道:“属下并非生气,而是叹气,怒其不争。怎么这薛咨议兼薛郡公,在长安转了一圈,犹未长进呢?” 平阳公主笑出来,道:“这岂不是说明幼阳并非善变之人,即便荣升郡公,也不改本色,不忘本,岂不是优点吗?” 柳女官一噎,叹气:“殿下言之有理。” 十里地,仍旧是军屯的范围,附近军屯村庄的民众,站满路边,脸上带着笑,围观队伍行进。有那胆大的,知道薛朗脾性和蔼的,还大声喊着:“恭喜薛咨议荣归!欢迎薛咨议回来了!” 薛朗笑吟吟的掀开马车的布帘,抱拳向围观的人表示感谢。惹来围观民众更大声的致贺,薛朗只得一直抱拳致谢。 平阳公主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喧闹,想起秦王着人送来的书信,开口道:“我以前也劝过幼阳,幼阳才德兼备,虽不擅交际,然为人谦逊和蔼。然则君子畏德,小人畏威。世间并非尽是君子,我怕幼阳德有余,而威不足,与君子自然无碍,与小人却恐被小人相欺。” 柳女官赞同道:“殿下已给薛朗说过了?属下看薛朗并未听进去,真真是榆木疙瘩!” 平阳公主莞尔,道:“那是我以前之想法。如今,我想法已然改变。” “殿下为何改变?” 柳女官讶然问道。平阳公主道:“幼阳进长安前,我曾修书秦王,让他代为照拂一二,幼阳乃是异国归化之人,长安城内,有人眼高于顶,以幼阳之出身,怕有人欺侮他。前几日,我收到秦王传书,信中说了一事,才让我改变想法。” “何事?” 平阳公主便把薛朗与卢靖的冲突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平阳公主道:“经此一事,我才晓得薛幼阳并非有德无威,而是他为人宽和,不爱与人斤斤计较,如若真惹到他之底线,反击必然猛烈犀利。真真不出手则矣,出手必中!此事一出,卢氏一门虽不至于伤到根本,然必伤筋动骨,名声有损。世家世宦,名望为重。数代人之积累,方有如今之家世。幼阳不出手则矣,出手就是要害之处。这般手段、智慧,还需要担心吗?无须矣!” 柳女官直接听呆了,平阳公主道:“此事即便是我出手,也不见得有幼阳之手段。幼阳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经历、阅历与我等不同,看待事物之眼光,也与常人不同。对待非常之人,必用非常之法。不擅长交际便不擅长罢,又何须执着于去改变他?” 柳女官一叹,道:“殿下胸襟广阔,自然能容得下非常之人。然则阿柳不过是小女子,见薛朗之才,爱惜其才,薛朗已然极好,可忍不住总想让他变得更好。大概是人心不足之故?” 平阳公主深深看她一眼,突然转换话题:“说来,阿柳已然二九年华,如今小郎已长成,韶华易逝,阿柳也该招个夫婿才是。” 柳女官粉脸通红:“殿下如何突然说这些?在阿纪成年,殿下招驸马之前,奴家不会考虑婚姻之事。” 平阳公主问道:“即便对象是薛幼阳这般男子也不考虑?” 柳女官一愣,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忍不住捂住脸:“不考虑!” 平阳公主道:“阿柳可要好好考虑。我很了解我的圣人阿耶,薛幼阳如今已然入圣人眼内,上无父母,下无亲朋,孤苦伶仃,婚配之事,圣人定会为他参详。幼阳不喜年幼之女,然京中淑女众多,找到与幼阳匹配之淑女不难。以薛幼阳之人品相貌,阿柳,如若不趁早下手,错过了可就是别人家之夫婿了!” 柳女官羞恼道:“薛朗既然如此之好,殿下何不招他为驸马,何苦来调笑奴家?” 这话有些冒犯,但平阳公主并未生气,而是淡然道:“就是太好,故而不能招为驸马。” 柳女官一惊,猛然抬头,去看平阳公主的表情。平阳公主面上一派平静安然之色,并无女子说及亲事的羞涩。 柳女官只觉得喉头艰涩:“殿下……” 平阳公主转首,眼神平静的望着她:“阿柳可细细考虑之,如若有意,本宫替你做媒。” “殿下呢?” 平阳公主道:“我嘛,有圣人在,可安心据守苇泽关。如若无圣人……回长安安居公主府,深入简出,紧闭门户便是。以我之功,何人敢薄待于我?” 柳女官坚决道:“那阿柳便陪着殿下。” 平阳公主不由一笑,轻声斥道:“傻瓜!你尚是青春年华,何故陪我蹉跎?” 说完,脸上浮现个戏谑的笑:“本宫即便不招驸马,养上二三美貌面首,愉悦身心,也是当得的,当不至寂寞,阿柳则不同,以你之家教,如若豢养面首,柳公泉下有知,只怕会大骂不肖子孙来着。” 柳女官羞恼娇嗔:“殿下!” 马车里响起平阳公主的笑声。 ------------ 第200章 庆功酒宴 几乎是一路被欢呼着迎到公主府。 下了马车,就见公主殿下站在门口,见薛朗下车,公主殿下道:“ 幼阳过来,今日之宴,乃是为你而设,怎能不先行?来!” 薛朗一边笑着拱手一边快步上前,仍落后公主殿下一步,与公主殿下一起进府—— 今日公主府正门大开,迎薛朗进府。遥想当初,不过是从侧门进的,薛朗有些唏嘘,也有些感叹。哥们总算是混上有身份的人了! 平阳公主于厅中设宴,此时正是战时,自然没有歌舞助兴,但仍让人宰鹅烹羊,且上了酒水。平阳公主依旧高居首位,左手边的位置则让薛朗坐了,韩长史只能屈居次席。 平阳公主举起酒杯,道:“今日设宴,乃是为幼阳庆功,幼阳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大唐,也有功于本宫。首先,当为幼阳荣封郡公庆贺,诸君当与我一起举杯,恭贺幼阳!” “恭贺薛郡公!” 平阳公主与众属下一起向薛朗致贺,薛朗连忙起身,回敬一杯:“谢过诸位,薛某回敬大家一杯,请!” 大家齐齐喝了一杯,平阳公主转首对薛朗道:“我也当敬幼阳一杯,原因自不必说,请!” 薛朗明白平阳公主的意思,也举起杯,跟平阳公主喝了一杯。有平阳公主开头,接下来,董司马、韩长史、柳女官等,一人一杯过来敬酒,薛朗几乎杯来酒干,陪着众人,喝了个尽兴。 往日平阳公主几乎只喝三杯便退席,今日倒是坐了好一会儿,喝了好几杯酒,美丽的面庞之上,两边脸颊一片粉红,似是已不胜酒力。平阳公主道:“本宫已然不胜酒力,先行退席。薛咨议海量,众所皆知,尽可开怀畅饮。明日、后日,幼阳且在家休整,以解旅途劳累。” 这是让大家放开的灌薛朗吗? 众人哄笑,轰然应喏。薛朗苦笑,不敢置信的看着公主殿下,殿下,什么仇什么怨?平阳公主眼中带着笑意,轻飘飘的转身走人,这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吧? 果然,公主殿下刚走,柳女官立即上前,打着敬酒的借口,开始奉命灌酒:“薛咨议,奴家是女子,所谓男女有别,女子之酒量自然不如男子,奴家喝一杯,薛咨议当喝三杯才是。” 薛朗一本正经的道:“柳女官此言差矣,酒场之上无男女,有的只是酒友,要喝就一起喝,哪里有分男女的!” 柳女官一副“薛咨议欺负弱女子”的为难表情,勉为其难的道:“好吧,为表诚意,薛咨议喝三杯,奴家喝三杯!” 说着,咣咣咣喝下去三杯,薛朗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骑虎难下,只得也跟着喝了三杯。 灌了薛朗三杯,柳女官被退席了。席上只剩下一群老爷们儿,那更加完了,各种劝酒理由都出来了!江临与薛朗不是坐在一起的,隔着好几席,即便想帮忙,也只能徒呼奈何。默默决定少喝些,等兄长喝醉了好搀扶他回去。 不过,他不知道他的兄长今天喝酒作假了,打算是要落空了—— 薛朗一边喝一边偷偷地把手帕藏到案几下。一开始还仗着酒量真喝,看大家都有几分酒意后,就半真半假的喝,等醉倒的已经有几个后,逮着空档就拿手帕擦嘴,最后,场中几乎已经没有坐着的人,唯有薛朗巍然不动。 薛朗默默看看案几下,还好今天偷偷带了条毛巾,不然只靠手帕,肯定会被灌倒。正暗自庆幸,抬头猛然看见叶卿的扑克脸,这厮直愣愣的站在薛朗面前,手里还端着酒杯。 薛朗被吓了一跳,应该没看见他刚才藏毛巾的动作吧? “叶都尉,何事?” “某敬薛咨议一杯。” 说着,咣一口灌之一杯!薛朗还没来得及回敬呢,就见叶卿高大的身躯,笔直的向后倒去—— 薛朗来不及多想,赶紧一跳起身,一把拉住叶卿的手,经此缓冲,叶卿没再笔直的倒向后,而是如烂泥一般,软成一团,眼神一片迷茫。 薛朗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叶都尉,这是几?” 叶卿迷茫的看着薛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下,薛朗放心了!叫人来把叶卿送回家。 散席的时候,倒了的都是被小厮背回家的,即便没倒的,走路也有的踉跄,有的开始走s型,唯有薛朗虽然满面通红,还眼神清明,走路稳当。 长俭小心翼翼的过来扶的时候,问了一句:“大郎,可醉了?” 薛朗笑笑,没说话。等回到听风院熟悉的床上,倒头就睡。反而本来打算少喝的江临倒是被人灌得人事不知,直接被抬回来的。 长俭与万福对望一眼,万福问道:“大郎这是……醉了?” 长俭:“怕是到量了吧?然而,人却是清醒的。” 两人再次对望一眼,讳莫如深。 第二天,薛朗的生物钟准时的叫醒他,起床后,只觉神清气爽,没有半分宿醉的样子,长俭和万福对望一眼,觉得昨天肯定看错了。他们的主人依旧是那个酒量如海,千杯不倒的主人。 薛朗才不知道两个仆人心里的想法,而是抚摸着围过来的包子、馒头、豆浆、油条,摸摸这只的狗头,揉揉那只的耳朵,对万福道:“万福,豆浆应该没几天就要生崽了,你做好准备。对了,包子的狗崽们呢?” 万福道:“回大郎,小狗崽们被公主接走了,并不在我们院中。” “这样,待会儿我去接回来就是。” 薛朗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便穿着一身短褐,带着四只狗狗在院中跑步、早锻炼。除了在船上不便的日子,即便是途中,薛朗都会骑上一段自行车,以作锻炼。目标就是锻炼出一个好身体,争取在这个缺医少药的世界做个少生病的健康宝宝。 “薛幼阳,你说话不算话!不守诺言,枉为男子!” 薛朗刚跑了没几圈,就听见苏寒的抱怨声,循声找人—— 那厮居然又爬在墙头上! 薛朗一脑门的黑线:“谁准你又爬墙头的?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下来!” “哦,对!不能爬墙!你等着!” 苏寒居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跳下墙头,大概是去绕大门了。 这个活宝! 薛朗简直哭笑不得! 果然,没一会儿,大门被敲响,万福去开门,苏寒面瘫着脸,肢体语言却再表达“我很生气”的信息。进来就冲着薛朗喊:“说好供我一月美食的,秀娘呢?秀娘不回来,何来的美食?” 原来竟然是为这个! ------------ 第201章 归来初叙 说服吃货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美食! 面对苏寒的控诉,薛朗十分淡定:“着急什么,秀娘的厨艺也是我教的,在没培训出新的厨师前,我做给你便是。 “薛咨议你做?” 苏寒的目光十分怀疑。 薛朗其实是会做饭的,并且,厨艺还不错。在没弄起自己的农庄之前,他是天南地北的到处走,哪里有合适的土地,就在哪里承包种植。 一个人过这样的日子是孤独寂寞的。薛朗有女朋友,也有他的坚持与操守,除了上网、看书学习打发时间,也不像别的人出去乱混,更多的就是研究厨艺去了。 换着花样的给自己做吃的,练好了厨艺,回去的时候就显摆给女友吃,然后换取女朋友的夸赞和亲吻。也是一种孤独寂寞中的慰藉。 不过,这种爱好,在女朋友没了后,就被他丢下了。如今再拿起,其实也没什么心理障碍,只是,略有些惆怅就是。 “我看今天也算吉日良辰,我就露一手,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薛朗准备做的是拉面。这是他向一个一起搞种植的大哥学的。那大哥是纯正的西北人,做得一手好面食,人也淳朴厚道,人品端正。薛朗看他为人不错,两人承包的地块又挨着,便有了交往。薛朗跟他学了不少。 “来,和面。” 苏医生可是练过武艺的人,手劲儿自然比薛朗大,本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观点,抓来和面正适用。 让苏寒和面,薛朗自己派人去大厨房领了两根猪大骨来熬汤,准备来一碗大骨拉面—— 阿临可是酒醉还没起床呢!这样宿醉的早上,吃一碗清爽鲜美的大骨拉面,简直是对肠胃最好的慰藉。 和面、醒面、拉面,当然,薛朗的拉面手艺自然没有专业的厨师那么精彩纷呈,就是普通的拉面手艺,不过也看的苏寒这个吃货一阵阵惊叹,倒是对薛朗真的会做饭的事情表示相信了。 苏寒道:“看来薛咨议并没有骗我,想来以薛咨议的经历,如若无有这一手厨艺,归来的旅途之中,肚皮问题可就无法解决矣!” 无意间又打了一个补丁!薛朗默默给自己点赞,老神在在的点头:“没错!所以,我不仅会做,手艺还不错。” 拉面刚起锅,打上大骨炖煮的汤,撒上一把切好的翠绿葱末,江临终于起床,看他满脸痛苦的样子,显然昨晚醉得不轻。醒来就是一句抱怨:“以后再不能与大哥一起喝酒。” 薛朗不由哈哈大笑,心里暗自吐槽谁让你实诚呢。 苏寒心满意足的吃了两碗拉面,冲着薛朗双手合十,虽然面瘫脸,但语气却十分虔诚:“薛咨议,我哺食想吃馅饼儿!” 薛朗再次黑线,这个姿势……他以为是在拜神许愿吗?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有仆从的好处之一就是,行李从来不用自己收拾! 公主殿下给放了三天假休整,做点儿美食权当放松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薛朗点头,苏寒才欢喜天地的去医寮上班。 江临吃了一碗拉面下肚,终于有点儿精神了,薛朗让人给他烧水洗个热水澡,他自己则去见公主殿下,把小狗崽们接回来,顺便汇报一下这次的长安之行。还有把圣人给公主的礼物送去还有他在长安给大家买的礼物。 今天值守的是暮雪,看到薛朗,暮雪福了福:“奴婢见过薛郡公,恭贺薛郡公。” 薛朗笑着摆摆手:“什么薛郡公,在苇泽关只有薛咨议。” 暮雪嫣然一笑,道:“奴婢见过薛咨议,许久未见,薛咨议似乎清减了?” 薛朗摸摸脸:“有吗?” 暮雪点头。薛朗笑道:“没关系,待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的歇息几天,又能涨回来。对了,殿下回来了吗?” “回矣。” “劳烦暮雪姑娘通报一声。” “喏,烦请薛咨议稍待。” 薛朗点点头,等着暮雪去通报,没一会儿暮雪出来,请薛朗进去。薛朗刚进去,恰好遇上从厅里出来的柳女官,薛朗还笑着跟她打招呼:“柳女官好!” 柳女官看他一眼,然后脸一撇,耳垂有些红,朝着薛朗福了一下算是还礼,一声不吭的就走人了。 薛朗简直莫名其妙—— 这女人昨天还挖坑灌他酒,今天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难道是他昨天喝假酒的事情暴露了?不可能啊!柳女官退场的时候,他还在真喝来着?或是……每个月的那几天?总之,完全搞不明白,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于是,薛朗就是带着一张懵逼脸进去的:“属下见过殿下。” 公主殿下唇角微沟,道:“许久未听见幼阳说这句话,今天听来,竟有几分亲切。如何?旅途劳累可消了些?” “回殿下,前天晚上在驿站歇息时,睡着感觉地面都还在晃动。昨晚上或许是喝多了,竟然睡安稳了,今早起来,真真神清气爽,好过许多。” 平阳公主点点头,秀手朝对面的座位比了比,示意薛朗在她对面坐下。薛朗顺势在公主对面跪坐下来,刚坐下,公主就翻出一个白瓷茶碗,拎着茶壶给他倒了一碗茶,道:“这还是你走之前教初雪的方子,人参菊花茶,饮来确实合宜。” 薛朗笑着端起茶碗,平阳公主也端着一碗喝,两人谁也没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温馨的感觉,真是好久没见了。 喝了一碗茶,平阳公主道:“刚才听暮雪说幼阳清减了,我看确实瘦了,可见旅途劳顿,辛苦幼阳矣。”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旅途其实说不上苦,一切都有人打理,不过是属下愚笨,不惯乘马车罢了。” 平阳公主安然点头,虽然没说什么宽慰的话,不过,莫名的,薛朗却觉得被抚慰了,心情莫名的好。 薛朗道:“此次去长安,除了乘马车辛苦些,其余倒还算顺利。进献祥瑞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圣人很开心,属下幸不辱命。” 把进献当日的盛况说了一遍,道:“粉条制作方法已经教给圣人选出来的工人,育种、播种的方法也已画成手册,交予司农正卿。此次去长安的任务,可算圆满完成!对了,殿下,圣人托我给殿下带来些东西来,谁去点收一下?” ------------ 第202章 长安行报告会 只说喜庆之事,却绝口不提自己在长安被辱一事。 平阳公主看着薛朗,开口打断他:“幼阳!” 薛朗莫名的望着她:“殿下有何示下?” 平阳公主道:“长安之盛况,我尽知。运送之物,也不着急。幼阳为何不说此次去长安受的委屈?” 薛朗一怔,笑道:“殿下待我,信任、照顾有加;圣人待我,亲切和蔼,皇恩浩荡。于我来说,足矣。其余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值一提。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有回家后向上峰告状的道理!再说,我觉得我受的委屈,当时便报了,不用现在再告状一次。” 这话说的,平阳公点点头,不再问这件事,眉目一转,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薛朗,薛朗被看得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平阳公主道:“听说圣人赏赐了幼阳五个美貌宫女,为何竟一个没带来,以解寂寞之苦?” 卧槽!为什么女上司也关注这个问题?! 薛朗内心简直万马奔腾,脸孔不受控制的烧了个通红,平阳公主沉得住气,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旁边的初雪已经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得薛朗的脸孔更加火烧火燎。 平阳公主瞥初雪一眼,初雪告罪的福了福,平阳公主淡然道:“人之情常,幼阳何故如此羞涩?” 你才羞涩!你全家都羞涩!哥们儿这是羞涩吗?哥们儿这是尴尬啊!哼哼哧哧半天,才道:“那五个宫女已被我退回给圣人了。哪里有还未娶妻就先纳妾的道理!” 平阳公主点点头:“好,幼阳知礼守礼,算得上端方君子矣。” 薛朗觉得尴尬加倍,干脆转移话题:“禀殿下,属下有一事禀报,请殿下参详。” 平阳公主一笑,没为难薛朗,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何事?” 薛朗赶紧道:“去的路上,李公曾提点我说,让我劝诫殿下,多多注意此次圣人封赏背后的意义。重阳那天,李公邀我一块儿登高,又说让我转告殿下,既然已晋升大将军衔,便可再多招募些兵卒。我思来想去,李公如此劝诫,莫不是因为太子与秦王之故?只是,为何如此?属下想不明白。” 平阳公主听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个,微微挑眉,倒也不显得惊讶,问道:“李公原话是如何说的?” 薛朗便把当日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前隋之时,李公有位女婿在长安做官。前隋败亡,恰好我在长安经营,救了他全家一次。想来,李公是念及此事,方才出言提点。” 薛朗恍然,还以为李纲是公主殿下的粉丝,原来是承过公主殿下的恩情,难怪会出言提点。果然能成为太子杀手的人,就不是简单的人。 平阳公主道:“圣人封我为安国平阳公主,此乃前所未有之殊荣。本来还要晋我为长公主,然则,长公主位上唯有姑母,我上有长姐未晋位,平阳何德何能敢越过姐姐晋位,与姑母同列?故而,坚辞之。其余晋升大将军衔,增加实食封之类的赏赐,想来已敕告天下。” 薛朗点点头,圣人的诏令里倒是没说晋封长公主的事情。 平阳公主问道:“幼阳此次进京,依你看,太子与秦王尚有和解之可能乎?” 薛朗道:“以属下看,太子与秦王虽不至于势同水火,然太子与秦王性格、为人、处世之方式截然不同,只二位在朝,必然就会产生分歧,长此以往,只怕难以调和。” 平阳公主默然,双目微阖,让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想法,一如既往的养气功夫出众,城府深厚。 沉默了一阵,平阳公主才道:“我阿娘与圣人成亲之时,恰逢阿家身体欠佳。阿娘身为儿媳,一直在侍疾,后来,阿家病亡,圣人守孝,出了孝期方才有了大兄。只是,生大兄之时难产,阿娘伤了身子,多年之后方才又有了我。生我之后两年,方才有了世民。故而,我们兄妹姐弟,与大兄年岁相差甚远。待我和世民懂事之时,大兄早已过了分席而居的年纪,已搬到前院,不再在后院居住,而是在前院读书、学习。故而,与我等算不得亲近。” 难怪太穆皇后小小年纪嫁给李渊,却直到许多年后才生了长子李建成。生了李建成之后许多年,才有平阳公主与李世民等孩子。原来其中竟然是这样的缘故。 公主道:“大兄身为长子,唐王世子,乃是将来继承家业之人,学业繁重。除了每日早晚给阿娘请安之时,竟很少有空闲与我们这些弟妹一起玩耍。” 这就是兄妹年龄相差太大的坏处。等小的这些懂事认人的时候的,大的在忙学业,自然没有什么相处的时间,而人的感情,只靠血脉的维系其实并不够,还需要相处。 也难怪,在李渊刚起事的时候,身在河东的李建成,逃跑的能想起把小妾带走,却想不起带走庶弟李智云。看来在李建成眼里,庶弟还赶不上一个贱籍的小妾重要。 薛朗表示无语! 虽然公主没什么异样的表情,但薛朗觉得公主殿下说这些事情,应该不会开心才是。想了想,道:“殿下,雄性与雄性之间的争端,有些时候,并不是感情、亲情能制止的。男人对事业的重视,远远超过女人所认为的程度,何况,太子与秦王争夺的并不是一般之物。所以,属下觉得,或许太穆皇后在能左右一二,殿下或可影响秦王,却影响不了太子。所以,殿下无需太自责。” 平阳公主没说话,只扭头看薛朗一眼,眼神非常的奇怪,却又让薛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脸懵逼的看着公主。 公主殿下勾勾嘴角,看似在笑,却有些嘲笑的意味:“薛幼阳,在你眼中,本宫可是善人乎?” 薛朗想都不想,直接答道:“回殿下,是的。” 平阳公主只是看薛朗一眼,不置可否,直接转开话题:“我之阿耶,圣人让你带何物予我?” 薛朗看平阳公主不想说了,便顺势转开话题,说起圣人让他带来给公主的东西—— 薛朗记性好,圣人派人送来的清单他都记得,直接背诵给公主知道。公主眯眼听着,神情倒是清晰可见的愉悦,想来她也能感受到圣人的一片慈父之心。 有个好爸爸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和体验,薛朗是明白的,他的爸爸在世时也是少有的好爸爸,自然能明白平阳公主此时的心情。 感觉被秀了一脸! ------------ 第203章 小狗崽的归属 感觉被秀了一脸的薛朗也不好意思提自己也带了手信回来,只想赶紧走人,于是,连忙问道:“殿下,我家的小狗崽劳烦你照顾这么久,属下现在来接它们回去。 公主殿下道:“此事倒让幼阳白跑一趟,阿璐带着狗崽们出去玩耍,明日我使人送来?” 薛朗点头:“成。对了,殿下,现在狗崽们已经两个多月了,可独立了。殿下看中哪只留下,其余的再让我带回去即可。” 平阳公主点点头,问道:“幼阳剩余之狗崽可选好主人?” 薛朗摇头:“阿临要了一只,说要取名叫花卷。其余的,还没选好主人,” “花卷?” 平阳公主莞尔,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两个合适的人选,极其喜欢小狗崽们,如若幼阳无有合适之人选,不如就赠予她们。” 薛朗道:“只要她们能用心照顾小狗崽,能让它们健康成长就行。” “此事我可担保。” 有公主殿下担保,还有什么可忧虑的!薛朗爽快道:“那就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如此,我代阿蔻与阿璐谢过幼阳。明日一早,我让人把花卷送来。对了,花卷是哪只?” 感觉有点不好描述,薛朗干脆道:“殿下叫名字,有反应的那只就是花卷。” 平阳公主不由失笑,调侃道:“幼阳这识别方法颇为别致。” 薛朗无奈道:“如若属下说,尾巴尖颜色淡一点的那只就是花卷,殿下能选出是哪只吗?” 平阳公主无语,薛朗摊手。 平阳公主道:“说来,要了包子的小狗崽,幼阳可想好要找我换取什么?” 薛朗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诚实的摇头,平阳公主扫他一眼,道:“既然幼阳想不出,那便由我做主?” 当初本来就是一句戏言,薛朗自然爽快的点头。说了狗崽的事情,薛朗想起棉花,连忙问道:“殿下,棉花收了吗?” 平阳公主没答,反而反问道:“听说,幼阳便是以试种白叠子为由,拒了圣人之挽留?” 这件事是在朝堂之上公开拒绝的,平阳公主知道不奇怪。薛朗拱手道:“是属下自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幼阳拳拳之心,我尽知,心中只有感动,何来的责罚?长安乃是我朝帝都,以幼阳之才,长安才是久留之地,为何就不听劝呢?” 因为想报答你,帮你度过生死大劫! 当然,这句话是不能说的。薛朗只道:“大概是苇泽关待得比较自在吧。反正属下已经回来了,这件事再纠结也无用!对了,殿下,棉花收了吗?” 平阳公主给他茶碗中添了一碗水,淡然道:“自是收了。不过,花匠不知处理方法,全部堆放在库中。” 薛朗笑道:“殿下还问我为什么回来,看,这不就是需要属下的地方吗?对了,殿下,农庄藕塘里的莲藕,也该采收了;还有,天快冷了,禽舍必须处理一下,不然冬天会把家禽冻死的!” 随便数一数,就有好几件事情要做。薛朗一脸“真是回来对了”的表情,逗得平阳公主唇角露出个笑来,不再问他,只言道:“幼阳今日、明日皆是休整之期,公务上工之后再谈,幼阳快家去歇息罢。” 这是在赶人了! 薛朗趁势告退。平阳公主自是让他好好休息,待薛朗走后,平阳公主才轻轻叹息一声,却没再说什么,而是伏案开始每天的工作。 薛朗走了没一会儿,暮雪来报:“娘子,薛咨议使人送了贽礼来。” 伏案疾书的平阳公主抬头:“贽礼?” “对。长安东市买的糖蟹、乌米饭、绯羊,还有黄酒,葡萄酿。” 竟然给带了贽礼,刚才为何没说? 平阳公主眼珠一转便明白了薛朗的顾虑。喃喃念了一句“这个薛幼阳!,吩咐暮雪:“把糖蟹、乌米饭、绯羊交予厨下,烫上一壶黄酒,我今日哺食便吃这些。” “喏。” 暮雪领命而去。 话说,薛朗回到听风院,根本没事情可做。想了想,把万福叫来:“万福,我不在的这一个多月,苇泽关可有什么人叩关?” 万福道:“回大郎,曾有一次,不过是小股的乱匪,熊罴军都没动用,叶都尉便带人打退了。” “突厥没有来吗?” “没有。” 薛朗点点头。想来平阳公主据守苇泽关已然数年,关外的突厥应该与她打过交道,知道公主殿下不是好相与的,普通突厥部落想来也不敢叩关。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坏处,突厥不来则以,一来定是大部落。也就是说,不打仗则矣,一打必然是大战、硬战。 现在已然进入十月,天气渐冷。根据历史记载,突厥眼看就要发生雪灾,冻死牛羊无数,突厥部落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肯定不会再顾忌守关之人是谁,定然倾全力攻伐,留给薛朗的时间不多了! 这么一想,薛朗的紧迫感骤起,拉过一张纸,把苇泽关目前的布局写了一下—— 最大的变数是熊罴军的建立!也是最大的倚靠! 眼下已是冬天。苇泽关毗邻关外,关外突厥草原上有雪灾,苇泽关这里也不会是暖冬,农庄须得好好经营,保证士兵能吃饱肚子,拥有足够的热量抵抗寒冷。 心里默默做着计划,想起答应苏寒的美食,想了想,决定包饺子。剁馅儿、擀皮儿,只要馅儿薛朗调一下,其余的,可以大家一起做。 正想着要调什么馅儿的,万福一脸震惊的进来报讯:“禀……禀大……大郎,外……外面有……有人送来一只熊!” 万福说话都是哆嗦的! 薛朗一愣,掏掏耳朵:“你刚才说什么?有人送什么来?” “熊……熊啊!” “哈?!” 薛朗满手面粉都来不及洗,直接围着围裙就跑出去,万福连忙跟在后面,匆匆出去侧门口—— 门口,一个一身黑衣,个子娇小,相貌清秀的小少女站着不动,脚边摆着一只黑色的熊,熊的胸口月牙印记的白毛处,有个血洞,血还是新鲜的,显然刚死不久。 薛朗出去,小少女冲薛朗抱拳:“多谢薛咨议赠阿蔻小狗崽,此乃谢礼!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待来年春天时,阿蔻定当再给薛咨议抓一头小鹿来割鹿茸!告辞!” 说完,人就飞快的走了,连个答话的时间都不给薛朗,徒留薛朗摆着个尔康手,“等等”两个字还在喉咙里就没了声息。 ------------ 第204章 穿越“福利” 熊在现代是保护动物,即便有养殖场里的熊可以宰杀,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薛朗基本没什么机会去学习怎么烹饪熊。薛朗会做熊掌豆腐、熊掌小面包,真熊掌怎么处理,却一无所知。 所以,熊要怎么处理? 薛朗望向江临:“阿临,你会吗?” 江临摇头:“大哥,杀一只熊,武器趁手小弟也能做到,只是,料理熊小弟却不得法。” 薛朗环视一圈,叹道:“所以,最后还是只能请殿下帮忙吗?” “嗯哼!” 正说着呢,一声大大的假咳声,很是刻意的响起。薛朗扭头,却是苏寒双手背负于身后,依旧是面瘫脸,但眼内的神色却十分明显,眉头挑了挑,又“嗯哼”一声,缓缓道:“如若是熊的话,某倒是能料理一二。” 这作态!薛朗笑起来:“那请苏医生大显身手一番?” 苏寒还在拿腔拿调的道:“大显身手嘛,未尝不可,只是,料理熊花费功夫颇为繁琐,耽搁时日。医寮事务繁忙,恐抽不出时间。” 薛朗无语,果断的转头对江临道:“阿临,想来是你去长安时日太久,苏医生缺乏锻炼,体力下降的缘故。 江临会意,笑得满脸的不怀好意:“苏医生这是下工矣?正好,许久未活动筋骨,不如切磋一番?” 苏寒直接吓了一跳:“薛咨议,何以如此残忍?” 薛朗摊手,耸肩:“礼尚往来!” 说完,转头对江临道:“阿临,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荒废时间,不如用来锻炼切磋。” 江临一笑,撸衣袖就要上,苏寒已经飞快的道:“虽说天气已开始寒冷,然新鲜的熊更好处理,锻炼切磋可以等,熊却不能等,为了不致浪费,不如就把熊交予我处理?” 薛朗笑道:“苏医生医寮事务繁忙,怎能耽搁苏医生的时间?” “不耽搁!不耽搁!此事我乃是熟手,不过是一只熊,些许小事,不足为虑。” 苏寒只差拍胸口自荐了。薛朗满意的点头:“如此便有劳苏医生。” “应当的,不过是搭把手之小事。” 算你识相! 薛朗满意了,一旁的江临再忍不住,直接爆笑出声。苏寒语气十足委屈:“我一直以为薛咨议乃是真正之仁人君子,如今看来,看错人矣。” 薛朗不为所动:“我是仁人君子啊,不信你出去问问,大家都这么说!” 苏寒无语,默默的转回他的小院,不一会儿,背过来一个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各种刀具俱全,直接开始动手处理熊。 别说, 苏寒人虽然是个逗比二货,但手下功夫就跟他的医术一般值得信任。手中的刀不知是何方匠人所作,看着普通,切割起来却极为锋利,也没感觉他怎么使力,熊掌便被他整齐的切割下来。 薛朗看不出名堂,江临却一眼看出来,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苏医生好刀工!” 苏寒抬头拨冗看兄弟俩一眼,语气十足的骄傲:“我之祖上医圣爷爷可是能开人头颅的,我身为子孙,无缘学到那等医术,开不了人之头颅,然则处理外伤的运刀功夫却是有的。另则,在山中与师父学艺时,我们师徒偶尔也会打个猎物,打打牙祭,已然手熟尔。” 说到医圣华佗的开颅技术,薛朗心中一动,问道:“苏医生,问你个问题,当然,如果涉及到你家祖传绝技,不能外泄之类的,你可以不回答。” “请说。” 苏寒一边答话,一边不耽误手上的活儿。薛朗问道:“你们医生处理外伤要使用到刀具,请问,你们一般怎么消毒?” “消毒?何谓消毒?” 薛朗挠挠头,组织一下语言,道:“种花家的说法就是,自然界存在一种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这种微生物存在于一切物体上,有些是有害的,有些是有益的。有害的会使人患病,比如说,受了外伤,如果使用没有消毒的器具处理,伤口就会感染、溃烂,引起发烧等后果。消毒的作用就是最大限度的消灭这些有害的微生物,尽量避免因为使用器具不当而引发的伤口感染一类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里,薛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把抓住苏寒正在运刀剥皮的手:“苏医生,你这刀不会是以前处理过伤患的吧?” 苏寒白他一眼,道:“放心,此刀乃是新的。” 薛朗这才放心的拍拍胸口。苏寒道:“我是不是从未提过,我曾学过打铁的手艺?” 大家一起摇头。 苏寒道:“刀要用得趁手,找别人是不成的。再者,每次用过之后都换新刀,花费颇巨,我负担不起。家师见状,便教了我打铁的手艺,自此之后,我所用之刀,皆是自己打的。” 薛朗:“……令师真博学!” 苏寒点头:“我也这么认为。这是我最服家师的地方。” 感觉被苏寒毁掉的世外高人形象,又重新光辉万丈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把熊皮剥了,苏寒把熊皮卷起来,道:“待我鞣制之后再予薛咨议。” 薛朗无所谓的摆手:“这个苏医生随意。” 在苏寒的妙手下,一头熊被有条不紊的“骨肉分离”,熊胆给了苏寒炮制药材,肉和熊掌倒是可以吃掉。不过,熊掌处理起来颇为麻烦,想今天吃是不可能的,倒是熊肉今天可以吃到。 苏寒让江临先把熊肉切片,他出去隔壁他的小院里转了一圈,拿了些药材过来,道:“往日常吃薛咨议准备之美食,今日也让薛咨议尝尝我之手艺。我们今日便来个一熊三吃!” 熊肉烹饪得好是十分鲜嫩的,没有一般野味的腥膻之味。苏寒显然真是行家里手,用他带来的调料,烤熊肉、红烧熊肉,清炖熊肉,再加上一个小菜,主食则是熊肉饺子—— 这顿饭高端的……薛朗觉着如果不是穿越,在现代他基本是吃不上的。这算穿越福利?! 一边在心里默默调侃,一边包饺子。 一顿晚饭吃得薛朗、江临两人满嘴流油,毫不犹豫的对着苏医生竖起大拇指,果然会做菜的吃货才是真吃货。 吃了两天,剩余吃不完的,在苏寒的提议下,做成了熏肉,以后想吃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吃。倒是熊掌,薛朗只留了两个,剩余的两只,送了平阳公主。想来以公主府的底蕴,厨房应该有厨师会料理熊掌才是。 ------------ 第205章 上班之后的第一个惊喜 小狗崽最终只送回来一只,就是花卷。另外两只……借着送熊掌的机会,薛朗打听了一下,一只给了公主殿下的贴身暗卫窦蔻,一只则给了叶卿的未婚妻阿璐。而窦蔻就是那个给他送了一只熊的娇小少女。 薛朗想想那只大熊,又想了想窦蔻的体型,默默地遁了—— 虽然不知道公主殿下为何会寡居,但是,显然柴绍玩完了,不然公主殿下也做不了寡妇。不过,唐朝的公主也不是没有寡居的,多数都再嫁了。所以,公主殿下只要度过生死大劫,再嫁几乎是肯定的事情。作为阿耶的圣人李渊,哪里会忍心看着唯一的嫡女孤独寡居呢! 再所以,薛朗默默地开始同情未来的驸马。且不提公主殿下本身的武力值,看看贴身暗卫就觉得前途无亮。万一将来两口子吵个架什么的……万一公主一时气愤连暗卫都派出来帮忙打架什么的……希望可怜的驸马也有足够匹敌的手下,不然就太可怜了! 薛朗一边暗戳戳的脑补八卦,一边等着上班。 在上班的第一天,一大早薛朗刚起床就被公主殿下使人叫去—— 薛朗赶过去的时候,公主殿下一身戎装端坐于马背上,见到薛朗到了,直接道:“幼阳随我到军营去。” 连马车都给薛朗备好了! 薛朗依言上了马车,都没来得及问原因,直接就被载到苇泽关驻军的大营。直接进大营,薛朗下马车的时候,叶卿一身戎装的带着人过来行礼:“末将见过将军,见过薛咨议。” 薛朗还了一个礼。公主殿下直接问道:“子鸣,我前些时日交代之事情,可妥当否?” 叶卿躬身道:“回将军,已然挑选完毕,这些就是有意之人。” 公主殿下略一颔首,扭头喊薛朗:“幼阳,过来!” “喏。” 薛朗以为有什么命令示下,连忙过去,做侧耳倾听状。公主殿下道:“你看这些士卒可还顺眼乎?” 薛朗虽然不解公主殿下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认真观察了一下叶卿带来的士卒—— 年纪虽然参差不齐,但多处于壮年。看精气神也不错,看刚才叶卿下的几个指令,执行起来也干净利落,当然,肯定比不上熊罴军,但在普通驻军里应该也算不错的士卒。 于是,薛朗诚实的道:“属下虽然是外行,不过,这些士卒看着已然不错,显然是经过刀兵的。当然,比不上熊罴军的素质。 “予你做部曲,可还称意?” 公主殿下语气平淡的丢出来这么一句,薛朗直接愣住,最少三秒才反应过来:“殿下大清早把属下叫来,就是为了给属下挑选部曲?” 叶卿插话道:“薛咨议,在您荣封郡公之诏令传到苇泽关之日起,殿下便下令在军中给薛咨议遴选部曲。这些是从有意者中择优录取之人。” 薛朗目前是郡公,部曲人数也是有定数的,孙昌提的时候,薛朗原以为部曲不好招募,毕竟,隋唐时的部曲不过是比奴婢地位略高,比不上良民,想来没有人自甘堕落。 显然,他想太多了! 其实转过来想就知道了。唐朝的军人是世代传承的职业,这些人都来自军户。成为军户,虽然可以免除相当的赋税徭役,然则每户皆需要世代出丁顶上上代边军的缺额。相比起军户,郡公府的部曲则轻松多了。起码,赋税徭役是免了的。难怪从者云集。 薛朗感激的道:“多谢殿下恩典,属下心中的感激,真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平阳公主安然道:“幼阳尽心辅佐于我,我自当待幼阳周全些。这些人多是刀枪剑戟使得好的,幼阳乃是文臣,不用上战场,选这些人做部曲,最为恰当。” 薛朗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心中更为感激,却嘴笨说不出什么感激之词,诚恳的再次行礼:“多谢殿下。” 公主殿下摆摆手,显然不以为意。直接拿马鞭朝着人群中一指,道:“那人名叫何大山,父子皆是刀盾兵出身,擅使横刀、长矛,可选为部曲;尤达,我记得此人弓术不错;曲武……” 平阳公主竟然能认出好几个人,并且把每个人擅长的方向都说的清楚明白。被她点到的人,面上又是激动,又是惭愧,有几个甚至临时反悔,不想再参选部曲—— “将军, 请准许卑职再于您军中效命吧。” 何大山直接单膝跪在地上请求道。平阳公主道:“何以反悔?何大山,本将军知你家中情况,你家男丁虽多,然则,立住成人的却唯你一人,其余弟妹皆年幼。为香火计,尔入幼阳麾下为部曲恰如其分。幼阳乃是我之左膀右臂,你们尽心效忠他,便是对我尽忠矣!” “喏!” 想到家里的情况,何大山只能叹息一声,轰然应喏。 薛朗到不介意这些士卒,先前是效忠平阳公主的,能有忠诚这个品质的人,假以时日,只要薛朗真心对待,总能换到同样的忠诚。人生不过是人心换人心。 挑选好部曲,使人去帮薛朗办一些行政上的手续,公主殿下问道:“幼阳京中可有主事之人?” 薛朗道:“请了阿临的媳妇儿代为照管,荷香留在京里协助。” 平阳公主点头,道:“我知幼阳长于异国,定不知我朝之习俗。部曲遴选出来后,所代表之涵义便是自此以后,这些人家世代皆忠于长平郡公府,相应的,幼阳也要给这些部曲的家人提供土地耕种,负责他们之衣食住行。可把这些人安排到你名下的永业田去。” 薛朗恍然,原来永业田还有这个好处。 其实薛朗名下如今田地不少,除了郡公爵附带的永业田外,还有圣人额外赏赐的田地。这些田地要怎么处理,其实薛朗根本就是一筹莫展,作为一个外来户,他真的不知道名下那么多土地,要怎么找人耕种。 在他看来头疼无比的事情,在唐朝土著们的眼中,却是极好解决的事情。在长安说起时,苏四娘就表示她帮忙解决。 现在有了部曲,倒是把永业田的事情解决了。苏四娘只需要解决御赐土地就行。感觉解决了好大的麻烦! 趁着机会,薛朗又向公主殿下请教了许多他不懂的地方,公主殿下倒是好耐性,挑着关键处给他解说的详细分明。 等薛朗搞懂部曲的事情,已然朝食时分。薛朗今天本来招了手下来议事,临时被公主殿下拖出来,想来手下们当等急了。 急匆匆赶回去,却只见土曹万思明在厅中等着他,仓曹龚善之却没来,原因长俭转告却是告病了。 ------------ 第206章 属下们 薛朗让万思明和龚善之过来,是为了全盘了解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的发展情况,主要还是万思明,叫龚善之来则是了解府中库存数量的变化。 如今龚善之告病来不了,薛朗直接让长俭去龚善之办公的地方,把这段时间按照规定需要做的表格、数据登记等拿来给他看。总不能别人病了还逼着人过来回话。 长俭领命而去,薛朗留着万思明问话。万思明这人虽然没什么大的能力,但是,听从命令办事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薛朗走之前,农庄之事,事无巨细都交待给他,如今薛朗回来,听他一桩桩禀报,倒也做的不错。 农庄的情况一如薛朗的计划般,有条不紊的发展着,目前,不仅负担了熊罴军全部的副食供应,还有多余的向驻军提供了一部分。 农庄自己培育了四头母猪,在秋天发情的时候已然配种完毕,等来年开春,就会有许多小猪仔出来,到时候,连猪仔都不需要向外采购。 而圆白菜的留种问题,此事乃是公主殿下亲自过问,就连采收的种子,都是公主殿下保存,完全不需要担心。 薛朗问了自己最关心的棉花:“白叠子呢?采收了吧?” 万思明道:“回薛咨议,已然采收,去籽的问题,也如薛咨议提前吩咐的一般,直接用人去的,晾晒干之后存在库中,之后要怎么处理,属下等一筹莫展,就等着薛咨议回来指点呢。” 薛朗点点头,道:“趁着池塘还没上冻,把水放了,把剩余的鱼捕了,然后采藕。对了,让人多弄些湿的沙土来,我有用处。” “喏!” 万思明领命。 薛朗看时辰还早,直接吩咐道:“时辰尚早,我们去储存棉花的仓库看看。” “喏。” 薛朗吩咐长俭把龚善之的报表带回来后先放着,等他回来看,便与万思明出去了。 棉花的储存,要求防潮、防霉变、通风等。薛朗去长安前就写好了详细的储存要求,公主殿下也根据这些要求,拨了专门的仓库用来储存棉花。 因为肥力、耕种技术、灌溉技术等的限制,第一次的棉花产量只有两百公斤零了一点儿,换算成现代的斤两数,恰好达到最低亩产数。 按照薛朗的吩咐,皮棉已经成捆捆绑好,一捆捆的存放在仓库里,一捆少说也有五十公斤,区区一亩地的亩产,不过就四捆。 薛朗让人解开一捆,看了一下—— 是几级的棉花,薛朗这种外行当然不知道,不过,棉花已经晾干倒是看出来了。 万思明问道:“薛咨议,之后要如何处理?请您示下。” 薛朗拍拍手,道:“不着急,待会儿我给你画几样工具,你先去给我准备一下。这棉花采收下来还不能用,还需要弹一下。” 说来,薛朗其实不会弹棉花,他只是知道流程,没上过手。而知道流程还是因为看了部电影,电影的名字叫什么,大部分的内容是什么等,现在已然想不起来,但是,里面那首魔性的插曲却一直没忘—— 弹棉花鸭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哟! 这些都是题外话。薛朗的想法很简单,知道流程,知道用什么工具,知道原理,就可以试试了,就算因为缺乏经验一次成功不了,多试验几次自然就懂了。 薛朗笑问:“思明,你冬天有皮裘抗寒吗?” 万思明道:“回薛咨议,皮裘乃是奢侈之物,属下不过是公主府中之小吏,全家勤俭度日,也不过是恰好饱腹,怎有余财换皮裘!冬日抗寒靠的不过是羊皮袄。” 薛朗点点头,道:“白叠子怎么种的,你全程有跟随,待明年,如果有意,可以种上几亩,保证你明年冬天,全家暖烘烘的。” 万思明又惊又喜:“薛咨议此言当真?” 薛朗笑道:“当真,你见我什么时候诓骗过人?” 万思明一想还真是,他这上司虽然年轻,可却从不是夸夸其谈的人。立即道:“属下听薛咨议的,明年拨出三亩水田来种棉花。” “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薛朗神秘的笑着:“此事,不需要多久就能见分晓!” 万思明兴高采烈的道:“属下拭目以待!” 从棉花仓库出来,薛朗让人拎了一捆棉花回听风院。待他们回去,长俭已然从龚善之处取了报表回来。薛朗先给万思明画了弹棉花需要的工具和工具的样式,让他去准备。 待万思明走后,薛朗才拿起龚善之的报表查看—— 薛朗如今虽然职位是咨议,但是,他的上司平阳公主殿下非常的勤俭持家,所以,薛朗还兼着主薄的工作。 自从薛朗就任府中的主薄后,他就推行过一套用表格与数字做登记的制度。特别是仓曹这一块,使用表格登记的数据,能很直观的表达出许多东西不说,还能起到监督的作用。 薛朗只离开了一个多月,大数据来看,能看出的东西不多,薛朗耐心的慢慢翻看每天记录的数据,翻着翻着,突然愣住—— “长俭,所有报表都拿了吗?” “回大郎,小的拿时问过吏员,皆以在此,无有遗漏。” 薛朗的语调,控制不住的往上扬:“那为什么没有八月中旬以后的数据?就连棉花有多少数量入库这些都没登记!岂有此理!龚善之在干什么?” 长俭默默的翻起眼睛看主人一眼,弱弱的道:“关于此事,小的有下情禀报。” 薛朗抬头看他:“说!” 长俭道:“刚才小的去拿报表,龚仓曹也不在衙门,唯有手下的吏员在。吏员对小的道,自八月中旬后,龚善之便没再去衙门理事,一直称病在家,理应仓曹做的报表,也不让再做。” 薛朗扭头,看着长俭:“吏员?长俭你一直跟我在一起,这么说来,是刚才你去取报表的时候,有人向你告状的?” 长俭恭声道:“回大郎,是的。此人还给了小的一些报表,请郎君过目。” 长俭从袖笼中拿出几张纸,薛朗接过一看,正是八月中旬以后的数据。表格做的非常规范,一笔一划可以看出十足的认真,数据记录详实,看来一丝不苟。 ------------ 第207章 消极怠工 薛朗把报表放下,不予置评,只一脸严肃的望着长俭,直接肃然问道:“长俭,你有没有收那个吏员的好处?” 长俭大惊失色:“大郎,小的岂敢!小的哪里有那样的胆子!” 薛朗不为所动:“既然没有,为什么这么帮那位吏员说话?还知道看时机递上吏员所做的报表。你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 长俭吓得“噗通”一声直接跪下,急急道:“禀大郎,小的真的没有收那人任何好处,不过是义愤于龚善之对郎君的命令与规矩置若罔闻。郎君乃是圣人亲封之长平郡公,何人能与郎君一般,如此年纪便晋位郡公者?古今未有也!” 语气倒是十足的自豪。 薛朗不置可否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长俭慨然道:“郎君为人和蔼,地位崇高,即便是京中大员,太子、秦王见到郎君,都以礼相待。龚善之个糟老头儿,竟然如此轻慢郎君,小的出于义愤,才听了那位吏员私下之闲话,犯了郎君忌讳。请郎君责罚!” 薛朗没说话,也没生气,只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静得长俭脸都青了,唯恐薛朗不要他伺候了。 薛朗道:“你的责罚,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暂且记下。现在,你去看看苏医生回来没。” 长俭惊喜的抬头,看薛朗脸上确实没怒气,立即恭敬的磕头:“多谢郎君,小的之后自会向郎君领罚。小的现在就去看苏医生回家否。” 说完,立即快步出去。 薛朗望着长俭出去,长俭机灵他一直知道的。原以为在培育红薯时敲打过后,长俭应该对他的行事风格心中有数了才是,想不到不过是跟着去一趟长安,回来就开始骄傲起来。还好,恰好出了龚善之这件事,不然,以长俭在他面前之乖觉,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长俭看来只能做贴身小厮使用,出去代表他行走,还是需要找个沉稳的来。虽然长俭忠心可嘉,但是,没有足够的踏实能沉住气,迟早也会给他惹出事来。 薛朗心里考虑着,不一会儿,长俭便回来,身后跟着苏寒—— “郎君,苏医生回了。” 薛朗点点头,望向苏寒:“苏医生,有件小事,想请你陪我走一趟。” “何事?” “随我去探一个告病的属下。” “原来是此事,可,我便随薛咨议走一遭。” 苏寒答应的竟无比爽快。薛朗直接愣住:“不谈条件吗?” 苏寒白薛朗一眼:“身为医者,哪里有以出诊为要挟的!那等做法,有损医德,我虽爱好美食佳肴,然则那事却不能做。” 薛朗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觉得苏医生虽然有逗比吃货的属性,然而并没有影响他做一个好医生,医德同样高尚。 “敢问薛咨议,要看的是何种病患?有何症状?请告知我,以便参详需带何种药材出诊。” 苏寒还十分尽职尽责的询问着。薛朗道:“苏医生只需要准备惯常使用的药材、器具就好。” “善。” 苏寒回隔壁去拿药箱。薛朗就一身常服,等苏寒来了后,一起向龚善之家去—— 公主府的功曹们,就住在公主府附近的民居。只是平阳公主品级在那里,苇泽关的宅子即便比不上在长安的大小、豪华,却也不是普通官员宅邸能比得上的。 从侧门出公主府,走了几个街区才到。那片地方住的全是公主府里的功曹和一些吏目。院子不见得有多大,但居住条件比之现代来说,已然可算宽广。 龚善之家就在一条小巷的中间,门扉紧闭。薛朗朝长俭点头,长俭立即上去敲门—— “谁啊?” 一道苍老的男声来应门,打开是个做仆人打扮的老头儿。老头儿显然是认识薛朗的,或许还认识苏寒,总之,一见是两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声音极大的道:“薛咨议,苏医令登门,劳烦二位稍待,老奴去通报一声!” 说着,朝薛朗和苏寒弯腰作了个揖,然后便转身往里跑,看那脚步快的,简直跟他须发苍白的外表毫不匹配。 苏寒走到薛朗身边,低声道:“薛咨议说里面的病患听到这位仆人的声音没?” 也不傻嘛! 薛朗笑看苏寒一眼,拍他肩背一下:“拭目以待便是。” “喏,薛咨议言之有理。” 眼里全是看戏的兴致勃勃,让薛朗好生无语。这算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老仆进去没一会儿便出来了:“薛咨议,苏医令,我家老爷目前不便见客,请二位稍待片刻。” 薛朗挑眉,还没说什么,苏寒已然低声附在他耳边道:“这位老仆身上有酒味,刚才并没有,乃是进去出来后方才有的。” 薛朗点点头,直接肃然道:“我去长安去了一个多月,回来听说龚仓曹一直告病,病了许久也未见好转。我与苏医令尚有几分交情,便请他过来帮忙诊治一番。龚仓曹不方便……可是病情更为沉重了?苏医令,劳烦你去帮忙看看。” 苏寒一本正经的道:“可!病人为重,其余不过是细枝末节,并不重要。请老仆带路。” 老仆满脸苦涩的想去拦阻,薛朗上前一步,仗着人高大,直接把老仆挡在身后,让苏寒朝前走,去后院看病人。 径直去到后院的正厅,进屋就有一股扑鼻的酒味,薛朗扫视一圈,甚至还在案几底下看见一只小酒杯,甚至还有两个鸡骨头! 苏寒状似无意的用肩膀碰了薛朗一眼,意思极为明显。薛朗不为所动,直接道:“为龚仓曹之身体着想,请带路吧。” 老仆叹气一声,只得带路—— 果然!待进到卧室,还没看到人呢,就闻到冲天的酒味儿和震耳欲聋的鼾声。 苏寒道:“只听这中气十足之呼噜声,就知屋中人身体康健。想来除了酒醉之外,身体并无大碍。” 薛朗只笑眯眯的道:“虽然我很相信苏医生你的能力,不过,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进去看一看更为稳妥。” 苏寒点头:“此言有理,那就去看看吧。” 果然,进到屋里,只见龚善之长袍大敞,露出穿着单衣的肚皮,并没有安稳的睡在屋里的地铺上,而是光着脚丫滚到地板上,脸颊通红—— “个薛幼阳,只知重用苇泽关本地人,有功也只会分与他们,完全视我京中老人为无物!何其偏心也!嗝……我没醉,我还要再喝一杯!” ------------ 第208章 天下熙熙 不患寡而患不均。 薛朗脑海里就浮现这么一句话,看着烂醉如泥的龚善之,也不觉得生气。闹了半天,消极怠工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薛朗看着老仆努力地想摇醒龚善之,摆摆手,道:“苏医生,麻烦你看一看。” “喏。” 苏寒不管老仆煞白的脸,领命上前,搭脉一摸,摸完脉,苏寒评价道:“禀薛咨议,我看你这手下,年事虽然已高,然则身体却极为康健,只要莫在如此嗜酒如狂,再活几年也不是难事。” “薛咨议恕罪。” 老仆直接跪下了。薛朗让开,直接道:“既然龚仓曹身体康健,那我便回去了。明日龚仓曹酒醒,劳烦转告让他过来见我。告辞!苏医生,劳烦你陪我走一趟,请。” “请。” 与苏寒一起回府,苏寒扭头看薛朗,看了好几次。薛朗无语:“你老看我干嘛?” 苏寒道:“你手下那么待你,你不生气?” 薛朗摊手:“我为何要生气?做错事的人是他,又不是我!” 苏寒拱手道:“薛咨议好胸襟!” 薛朗理所当然的点头:“那是自然。” 苏寒扭头,明显就是“我不想跟你说话了”的作态。薛朗暗自好笑,不过他倒是有件事想找苏寒打听一下,便主动开口问道:“苏医生,朝廷的封赏敕告是八月中旬才发到苇泽关的吗?” 苏寒还是不说话。薛朗不以为忤,笑道:“如果你告诉我,我待会儿就给你做飞饼吃。” 苏寒立即扭头转身,一副听话小学生的样子,有问必答:“正是。敕告发到苇泽关,公主殿下颇为高兴,论功行赏,从上到下,但凡协助薛咨议种植红薯的人,皆有封赏。封赏乃是当众封赏,且是厚赏。即便是我这般不缺衣食之人看了也是眼热,如若赏我一份,我就全予薛咨议做饭资,每天让你家厨娘不重样的给我做吃的。” 这话说的。薛朗本来还满脸严肃的听他说话,听到后面忍不住又笑了。笑完问道:“厚赏?有多厚?” 苏寒道:“就拿薛咨议手下的土曹万思明来说,公主殿下赏了他百亩良田,百匹绢帛。万思明手下之吏目,少着也有数十贯赏钱,数匹绢帛,无一人遗漏,皆有赏可领。这般厚赏,别说是龚善之这样的功曹,即便是韩进那位长史,我看他也眼红。” 薛朗笑着拍了他一下:“莫要瞎说!韩长史可是我们的上峰,妄议上峰不好。” 苏寒嗤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亡。我不过是如实描述,无有半句添油加醋之言。如有半句虚言,教我再吃不上薛咨议府上之美食佳肴。” 薛朗笑着拍拍他,岔开话题道:“我在长安西市买了些酥油,如果苏医生能找些鲜果来,我给你一种名叫飞饼的美食。” 苏寒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忙不迭的点头:“薛咨议尽可放手做就是。想要鲜果在公主府里有何难?待会儿回府,我直接找公主殿下要去。她院中肯定藏有鲜果就是!” 薛朗叹为观止,毫不犹豫的为苏医生的机智竖起大拇指,这苏寒为了吃的,简直是拼了!薛朗道:“机智如苏医生,服了!” 苏寒眼里带着笑意,认同的点头—— 每次看他这样,薛朗都在心里为他可惜。以苏医生的颜值,如果面部的神经没有损坏,即便有逗逼的性格,也能称美男子。可惜了! 薛朗正待问问他针灸研究得如何了,对治疗他自己的面瘫可有什么心得的时候,马车突然一阵晃动,马匹受惊的长嘶声骤然而起,万福急急地大喝:“吁!” 苏寒反应快,薛朗还在歪歪倒倒的,他已经跳下马车,凭借臂力,一把拉住马匹的笼头,紧紧拽住,万福连忙在一旁安抚。 两人合作才没让马匹受惊人立而起,薛朗也才免去摔出马车的祸事。顾不得已经被碰掉的幞头,薛朗发髻散了,额头上措不及防的时候还被撞了个包,一边揉额头一边问:“怎么回事?” 万福道:“禀郎君,不知是谁突然扔了个石子出来,砸到马身上,故而导致马儿受惊!” 薛朗正待说话,苏寒已经一声暴喝“小贼哪里走!”,动作飞快的追了出去。薛朗连忙钻出马车,道:“我们等苏医生一会儿。” “喏。郎君,让小的给郎君整衣冠。” 薛朗点点头,万福把马车赶到路边,先给薛朗整理衣冠。刚把发髻弄好,理好衣袍,幞头还没裹上,就见苏寒抓着一个小男孩儿过来。 小男孩儿约莫十一二岁,浓眉大眼,肤白貌美,极为可爱,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小男孩儿直接被苏寒拎着衣领抓过来,苏寒怒道:“薛咨议,就是这个小鬼扔的石子!” 小男孩儿抬头看薛朗一眼,哼了一声,又低头不语。苏寒认不得这个小男孩儿是谁,薛朗却认得,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你是柳女官的弟弟吧?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向我的马车投石子?” 小男孩儿又抬头望他一眼,哼了一声,却什么话都不想说。 薛朗没说话,苏寒却忍不住问道:“这是柳女官的弟弟?确实长得挺像。长得倒也仪表堂堂,可惜却不干人事!” 小男孩儿一听,怒道:“你才不干人事!我不过是试试这个家伙,结果……哼哼,一无是处!哼哼!” 苏寒还待理论,薛朗拉拉他,道:“巡逻的军士来了,不要再问了。” “薛咨议,您安好否?” 披着衣甲,执着枪戟的军士跑了过来。薛朗道:“这个小子向我的马车扔石子,导致我的马车受惊,差点出事儿。作为苦主我要求把人带回去,等待家长上门赔礼道歉。” 这些军士显然也是认识小男孩儿的,行了一礼,道:“柳小郎,请吧!” 柳小郎冲薛朗怒目而视:“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不过是开个玩笑,何故如此斤斤计较!” 薛朗本已准备上马车,闻言停住,转身严肃的望着小男孩儿,道:“我听说你与柳女官姐弟俩儿父母双亡,相依为命。我与柳女官不仅是同僚,她对我有恩情,且让我教教你好了。” ------------ 第209章 陪客 “万福,你去柳女官府上走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她。” “喏。” 柳小郎被巡街的校尉带走。万福送薛朗和苏寒到家门口,薛朗直接吩咐他。万福立即领命而去。 让万福去找柳女官,苏寒去找鲜果,薛朗和面,准备擀面皮,做飞饼。飞饼好不好吃,面皮的厚薄程度很关键,自然是越薄越好。苏寒不知有没有去找公主殿下要鲜果,总之,还是弄了些桔子来。 薛朗把桔子的外皮去了,只留里面的果肉,碎碎的掺在飞饼里,吃起来,外酥里软,有夹杂着橘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可口。 主食是飞饼,飞饼油腻,菜式就配的清淡些的素菜,薛朗甚至还煮了一锅酸梅汤。只待江临沐浴好后就能开饭。 江临回来后就自觉自愿的跑到熊罴军中参与训练,,每日练得一身臭汗的回来。苏寒曾调侃他,说幸好苏四娘不在,不然这么臭,只怕晚上不让同榻。 江临的回答就是拉着苏寒好好练了一通,让苏寒同样累得大汗淋漓后,凉凉的取笑苏寒—— 他浑身臭汗会被媳妇儿嫌弃,可怜的苏寒苏医生想找个人嫌弃都没有,夜晚孤家寡人,想来是臭是香都无关紧要。 这话说的,苏寒即便是面瘫脸,也能感觉到他的僵硬,同为单身狗的薛朗觉得简直是万点暴击伤害,简直惨不忍睹。 两个光棍跟一个临时的光棍一起,互相调侃,嘻嘻哈哈的说笑,到飞饼摆上桌,苏寒满意的吸一口香气,正准备开饭,万福来报:“大郎,二郎,苏医生,公主殿下与柳女官到了!” 薛朗与江临连忙起身迎客,唯有苏医生颇为遗憾的看一眼桌上的飞饼,眼神简直是伤心欲绝,一看二看三看,方才慢悠悠的跟在薛朗身后,一起恭迎公主殿下和柳女官莅临。 还好有腊梅,不至于让听风院就跟现代的男生宿舍那么惨不忍睹,薛朗下意识的看一眼,还是很干净、整洁的。逐放心的迎客:“属下见过殿下,柳女官好。” 江临、苏寒跟着行礼。公主殿下秀手虚扶,道:“不用多礼,我是陪阿柳来做说客的,阿柳方是主。” 薛朗对柳女官的来意心知肚明,不过想不到她竟然把公主殿下拉来了,公主殿下也给面子,这等小事也愿意陪柳女官来,显然对柳女官宠信有加。 薛朗道:“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三人正要吃晚饭,殿下与柳女官可吃了?” 公主殿下好奇的问道:“我听说你院里的厨娘留在长安,如今院里何人做饭?”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我做的,腊梅给我打下手。殿下与柳女官可要尝尝我的手艺?今天做了些飞饼,还煮了酸梅汤佐餐。” 平阳公主饶有趣味的看薛朗一眼,道:“竟是薛咨议掌厨,那倒要尝上一尝。阿柳,走罢,谈事也先饱腹之后再说。” 柳女官这才看薛朗一眼,敛衽为礼:“叨扰薛咨议。” “无妨,请。” 因为吃饭的是三个男的,薛朗做饭便会往多的量上做,免得哪个超水平发挥的时候不够吃。今天的飞饼也不例外,和面的时候想事情太出神,不小心放多了面,做出来的飞饼更是超出往日的食量,原想着吃不完可以赏给万福他们,如今看来,万福他们是没口福了,只能便宜公主殿下与柳女官了。 请公主殿下上座,摆上飞饼与小菜,又每人端了一碗酸梅汤。金黄酥脆的飞饼立即引起公主殿下的注意—— 唐人爱吃饼!在唐朝,一切面食皆以饼称之。蒸的叫蒸饼,煮的叫汤饼,烤的叫烤饼等等。馒头、包子皆属于蒸饼之流,刀削面则是汤饼。 公主殿下也跟时下的人一般,热爱面食做主食。当先夹了一块飞饼,吃了一口,立即赞道:“幼阳好手艺!这饼如此之薄,竟然有两层,外层酥脆,里层香软,尚夹杂着一股酸酸甜甜之味道,可是桔子?” 薛朗笑道:“正是桔子。这飞饼需要用到酥油,怕太过油腻,夹上一层桔子,冲淡油腻,也让口感更加鲜美。” “极好,阿柳尝尝。” 公主殿下十分沉得住气,没有一开口就说事儿。柳女官应了一声,依言夹起一块尝了,也道:“确实美味!难怪薛咨议能独行千里而安然无恙,想来这一手厨艺便帮忙不少。” 说一个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说的次数太多了,薛朗自己都快相信了,情真意切的道:“柳女官说的没错,会做饭确实帮了很大的忙。路上虽然辛苦,但有包子它们在,时不时就能弄个猎物回来,蒸煮烤皆随我意,配上干粮,连干粮都美味儿许多。” 柳女官道:“能有幸品尝薛咨议之手艺,本应荣幸,然则,幼弟无有归家,奴家也无心享用美食。薛咨议,我之阿弟多有冲撞,奴家代他向薛咨议赔礼,是打是罚,请薛咨议处置便是。只是,我家阿弟年纪尚幼,今晚请准许其归家,莫让他独自一人关着。求薛咨议宽宏!” 公主殿下看柳女官一眼,似有叹息,不过还是出言道:“阿纪是如何冲撞幼阳的?” 还是公主殿下明白!枉费柳女官与他做了这许久的同僚,竟然还不知道他的行事风格。薛朗怎会是那种与小孩子斤斤计较的人,不过是看在柳女官的面上,柳小郎又太顽劣,想给他个教训,让他明白些事理罢了。 然而,在那个爱弟心切的柳女官看来,却是薛朗有意为难小孩子。薛朗默默叹息,道:“在我出去回来的道上,扔石子砸马匹,惊了马。” “惊马?” 公主殿下皱起眉头,眼神在薛朗身上巡睃,问道:“幼阳额头之肿包也是因此而来的?” 薛朗还没答话,苏寒道:“殿下,柳女官请容苏寒插个嘴。此事发生时我也在马车上。马匹受惊非同小可,轻则受伤,重则丢命的也不是没有。薛咨议不通武艺,猝不及防之下,额头撞到车厢上,幸好我拉了他一把,又及时下车与万福一起合力制服马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柳小郎做下这般事情,已不是顽劣,合该好好教训一番,否则,出了人命,该如何是好?” ------------ 第210章 慈母多败儿 柳女官抬头看薛朗额头的肿包—— 薛朗皮肤白,额头肿起一个包还是挺明显的。不过,柳女官还是忍不住道:“万幸没出事不是吗?阿纪年纪尚幼,此次也没出大事,关了他这许久,也该记住教训了,奴家代阿纪向薛咨议赔礼。” 说着,又是一个礼。 男女有别,薛朗不好扶,只好避让开,满脸诚恳的道:“柳女官,薛朗自来府中,受柳女官颇多帮助,莫说柳女官对我有恩,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出什么大事,我也不会与之计较。此事不好言说,我只请问一句,柳小郎会骑马的吧?” 公主殿下道:“阿纪的骑术还是我教的,所骑的马匹也是我送的。” 薛朗道:“既然柳小郎会骑马,当知道惊马的后果。为何还出手向我所乘马车的马匹扔石子?” 明知道可能会出人命,依旧还出手惊马,严重些说,这已经不是顽劣,而是漠视人命了! 薛朗没再说话,而是望着公主殿下与柳女官。公主殿下满面肃然之色,显然也想到了薛朗没说的意思,而柳女官仍是满面关切之色,道:“阿纪还小,行事莽撞不计后果,此次是他做错了,合该教训一下。然则,阿纪自幼身体就不好,关他一阵,教训教训也该够了,如若关的时间长了,只怕于他身体、精神有碍。” “合着在柳女官眼里,谋害我大哥的行为,只需要关个把时辰便足以惩罚警戒吗?” 江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回来见薛朗额头有伤还询问过,可惜薛朗不想让他担心,只说是不小心的撞到的。现在知道真相,明白兄长的苦心,便强忍着不插嘴,这时却是忍不住了。 薛朗举起手,制止江临继续说,满面诚恳地望着柳女官,朝柳女官拱手:“柳女官是我的恩人,待我之恩义,薛朗常思报答。柳小郎此事我从未想过要计较,只是,柳小郎做错了事,柳女官只一味的替他一力承担,他永远都不会懂得为自己的行为、选择承担后果的道理。人若是没有足够的敬畏之心,如何知道天高地厚?又如何知道轻重缓急?我也是男儿,男儿不该如此娇惯,否则便是害他!薛朗一番肺腑之言,请柳女官三思。” 柳女官一窒,明知道薛朗说的是正理,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可阿纪还小……” 连公主殿下都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我记得阿纪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吧?如若是普通人家,十二岁已然开始视事。我大兄、二郎十二岁也已跟在圣人身边进出。丽娘,幼阳言之有理,你当三思矣。” 柳女官哑然。公主殿下略一寻思,吩咐随身的侍女道:“让人去把柳小郎带来。” “喏。” 侍女出去传令。柳女官面上神色一松,向公主殿下行礼:“多谢殿下。待阿纪带来,我定让他向薛咨议赔礼。 说完,又转向薛朗,道:“薛咨议,你有所不知,我们柳氏原是名门,获罪于隋炀帝,满门男丁,只余妇孺。隋末天下大乱,大兴城内也不安稳。我母貌美,遭贼人窥伺,为保名节,撞柱而亡。我外出卖绣品换银钱度日,阿纪留在家中,亲眼目睹先母惨死。待我回家,阿纪连哭都不会哭。后来, 我们姐弟蒙公主搭救,才免于劫难。如此过了两年,阿纪才恢复如常,言行坐卧如初。如此这般,叫奴家如何忍心待他严格?薛咨议未经历过,又怎么知道我之苦楚!” 薛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只哑着声音道:“我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家满门只有柳小郎一个男丁,还是要好好教育,不然,并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可薛咨议并无大碍不是吗?阿纪不过是一个孩童,遭逢惨事无数,薛咨议如何忍心?” 柳女官的声调有些尖锐,眼神锐利。 “阿柳!” 平阳公主呵斥她一声。恰在此时,侍女来报,柳小郎已被带到。平阳公主转首关切的看薛朗,薛朗微笑着摇摇头,向公主殿下拱手表达谢意。 公主殿下道:“把阿纪带上来。” “喏。” 侍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柳小郎被带上来。柳小郎刚被带上来,柳女官便不顾仪态的冲向前,双目在弟弟身上打量,手摸摸他脸,又摸他肩,急急地问道:“阿纪,可有何不舒服的地方?让阿姐看看。” 薛朗一阵无语,在他看来,这位柳小郎完全没事,最多就是衣袍有些皱。旁人不好开口,平阳公主道:“阿柳,让阿纪过来向幼阳赔礼。” 柳女官恍然,连忙牵着弟弟的手,低声道:“你为何向薛咨议的马车掷石子?幸好没出大事,否则,你让阿姐如何担待?还有何颜面在公主麾下做事?” 柳小郎这才露出懊悔之色,被姐姐牵着到平阳公主面前,礼仪倒是做得像模像样:“阿纪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安好。阿纪顽劣,劳烦公主为阿纪操心,是阿纪的错。” 半句没提薛朗。 平阳公主皱眉:“阿纪,你没看到堂上坐着的薛咨议吗?” 柳小郎抬头看薛朗一眼,道:“回殿下,阿纪看到了!” “既然看到,为何不向苦主道歉?反而向我致歉?阿柳别说话,让阿纪自己说。” 平阳公主制止了一旁欲帮弟弟回话的柳女官,眼神犀利的望向柳小郎。虽然姿势、表情都没变,但通身的气势,却让柳女官不敢再多嘴。 柳小郎在这样的气势压迫下,额头都隐隐有些汗珠。柳女官看得十分心疼,却知道平阳公主的意思,只能强忍着不说话。 平阳公主慢条斯理的道:“本宫要听实话,听你的心底之言。” 柳小郎咬牙道:“这位薛咨议所依仗者不过是公主殿下也,如若不是公主殿下,薛朗何人?阿纪不识得也。” 江临气得“哼”了一声,薛朗反而笑了,笑眯眯的拉他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以公主殿下的城府,自然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与想法,依旧和颜悦色:“所以,薛幼阳的性命,便无关紧要?” 柳小郎昂然道:“然也!” 薛朗一笑:“看来柳小郎信奉弱肉强食之道。” 柳小郎几乎是用下巴在看他,哼了一声算是确认。 “阿纪!” 柳女官骇然望着柳小郎,泫然欲泣,显然想不到弟弟竟然是这种想法,要不是今天公主殿下亲自问出来,只怕这些话她永远都听不到。 “阿姐,你哭什么?我这不是无事吗?薛咨议无事,我没有闯祸,阿姐莫哭!” 刚还狂拽霸酷炫的柳小郎立即手足无措的安慰起柳女官。 公主殿下开口道:“柳纪胆大包天,目无法纪,杖责三十。” “喏!” 左右轰然应喏,立即就上前擒住柳纪的双手,直接带走。 ------------ 第211章 情商缺乏症患者 “殿下开恩!” 柳女官直接跪下哀求道。 薛朗开口:“慢!” 左右望向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做了个手势,左右立即停住。柳纪充满期冀的眼神,巴巴望着平阳公主。 薛朗没说话,直接走过去,从两个侍卫手中,直接一手一边伸到柳小郎腋下,双手用力一举,柳小郎便被举到空中。 “放开我!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柳小郎一边喊叫一边挣扎,双脚乱蹬。薛朗抓着他腋下直接转圈一甩,柳小郎的双脚便踢不到他:“阿临!” 薛朗喊了江临一声,直接松手,柳小郎便不受控制的甩飞出去—— “啊!阿纪!薛朗,你想做甚?” 柳女官一声尖叫,急急扑向弟弟。那边江临已然稳稳踏前两步,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柳小郎已然安稳的被他抱住,十二岁的孩子,在他手里竟像是轻如无物一般,抓着柳小郎的腰带,直接把他上下调转一圈后,方才放在地上,双脚接触到实地的柳小郎,仍有些晕头转向,直接一个屁股蹲儿坐地上去了。 “阿纪!” 柳女官就要扑过去。一直默默旁观的苏寒,顺手拿起旁边江临放着的木棍,轻轻一拦:“柳女官请稍安勿躁,且看着就是。” 柳女官怒道:“大胆!苏寒你敢拦我?” 苏寒翻个白眼:“要不是看你对薛咨议有恩,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出去?” 柳女官一窒,还待说话,平阳公主已然淡然呵斥:“阿柳,坐下!” 柳女官愤怒的看苏寒一眼,只能强抑怒气,重新跪坐好。而那边,薛朗走到还有些茫然,脸上带着恐惧表情的柳小郎旁边,问道:“柳小郎,以你的逻辑,我强便是我有理,你弱你就无理,你看我俩到底谁弱?” 柳小郎先是一愣,旋即怒道:“大人欺负小孩儿,有什么可自豪的!” 薛朗摊手:“你不是信奉弱肉强食吗?为何现在跟我谈起道德问题来了?做人如此双重标准,是哪里的道理?” 柳小郎一愣,哑口无言。薛朗道:“你知道吗?你所谓的强大,其实不堪一击。你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姐姐挣来的。身为柳家唯一的男儿,不仅不能光耀门楣,还依仗着一点儿小聪明闯祸,拖累你的姐姐,你可觉得自豪?” 柳小郎看看柳女官,咬着嘴唇不说话。薛朗问道:“今天你看到苏寒跟我一起出去了吧?苏医生武艺好之事,许多人都知道。你看到苏医生与我一起,方才出手。所凭者不过是认为有苏医生在,想来不会伤到我的性命,对吧?” 柳小郎满面骇然,看看平阳公主与柳女官,平阳公主一脸平静,显然也猜到了这点,唯有柳女官因为相信他,满脸的不敢置信,显然想不到她的弟弟竟然恶劣到这般田地。 薛朗淡然道:“我不用你承认,也不用否认。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来吓唬我,不过,显然,你轻视了我,所以才会陷入现在这般境地。我也不知道你这谜之自信是哪里来的,我是朝廷荣封的郡公,又是公主府里的咨议,你不过是一个白身小子,凭什么觉得这么害了我以后还能安然无恙?或是,所依仗不过是孩童之身?你觉得小孩子犯错能被原谅?” 柳小郎俊美的脸上一片难堪之色,低着头,不发一语。 薛朗直接斩钉截铁的道:“不,你错了!小孩儿犯错也有惩罚,只是这个惩罚被你的长辈、家长顶了!你拖累了你的姐姐!身为柳家唯一的男儿,你不仅没让你姐姐因你增光添彩,反而拖累她的声誉,你可自豪?” 柳小郎急急反驳:“我没有!” 薛朗坦然道:“不,你有!因为今天这件事情,因为你姐姐对你的溺爱,我在心里降低了对你姐姐的评价,这便是影响之一。我原以为柳女官也是如公主殿下一般的女中豪杰,睿智精明,如今看来,你姐姐的睿智和精明需要打上几分折扣。如若你还当自己是孩童,还没有一个男子的担当和勇气,你姐姐也还是这般溺爱你,放纵你继续这么玩弄小聪明,那么,我可以断言,柳家重新崛起无望。” 说着,薛朗朝已经听得呆住的柳女官拱拱手,重新坐回自己的地位。柳小郎愤怒的看着他,表情十足的委屈和不服:“你胡说!我一定会做个有出息的人,成为大将军,让我柳家重新崛起,位列朝堂。” 薛朗平静的道:“然而你并没有做到,你甚至让你姐姐放心嫁人的勇气都没有。柳小郎,与其幻想来日做个大将军,不如先想想你的文武功课可做好了?如果你连眼前之事都做不好,就不要想太遥远的事情。例如,你先做个少让你姐姐操心的懂事孩子?” 柳小郎恍然道:“原来你想娶我姐姐!” “阿纪!” 柳女官羞怒呵斥。 厅中之人,全都望着薛朗。薛朗笑了,摇头道:“这你从哪里听出来的?你说错了!柳女官是好女子,可惜我不是适合她的好男子。” 柳女官适合能保护她又会哄着她的男子,薛朗自觉没那个情商去哄一只傲娇,做朋友可以,如果做夫妻……只怕柳女官气得肝儿疼他都还不明白她为何生气!几乎可以预见,如果他与柳女官做了夫妻,柳女官生气的时候经常要面对他茫然的脸,长此以往,只怕什么感情都会被消磨殆尽。何况,他能理智的想这么多,计较这么多,显然对柳女官并没有什么心动的感情,如若喜欢,又哪里会计较这么多。 “侍卫,把阿纪带下去,先关上几天再说!” 薛朗觉得自己说的很诚恳很婉转,然而,大概柳女官有意见,直接面带羞怒之色的吩咐,接着朝平阳公主福了一福:“多谢殿下帮奴做陪客,有劳殿下。” 平阳公主道:“无妨。我视阿纪如亲弟,他之事,我怎可袖手旁观!” 柳女官又是一礼,然后转向薛朗,刻板的道:“多谢薛咨议用心良苦,帮我教育阿纪,奴家今后一定严加管教,再不溺爱弟弟。” 薛朗觉得她似乎有些生气,有些不开心,然而又有点儿抓不住她不开心的点,所以有些手足无措的道:“不用谢我,柳女官待我有恩,我能有帮上柳女官的地方,我很开心。” 柳女官点点头,道:“天色已晚,奴家先告辞,来日再与薛咨议致歉。” 说完,脊背挺直,步子似乎有些僵硬的走了。 薛朗茫然回头,望着众人,迷茫的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柳女官是不是生气了?” 苏寒很认真的想了想,安慰他:“我觉得没有,薛咨议说得并不错。” 江临一脸的瞠目结舌之情,用怜悯的眼神望着这两个情商缺乏症患者。平阳公主“噗嗤”一声笑出来,状似宽慰的点评:“幼阳与苏医生这般,打光棍也并非无有道理之事。江二郎,你当多多教导你之兄长与朋友才是。” 江临看了两个还一脸茫然的人一眼,赞同的点头:“殿下说得对。然而,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江临才疏学浅,无法可教也。” 公主殿下居然还认同的颔首:“二郎言之有理,是我强人所难了!” “多谢殿下体恤。” 卧槽!这两人真是! 薛朗无语的望着两人,道:“我说您二位是不是避开我和苏医生再讨论这个光棍不光棍的问题?” 江临与平阳公主对望一眼,皆大笑起来。 薛朗再度无语,苏寒拉拉他的衣袖:“薛咨议,公主和阿临在笑什么?” 薛朗怜悯的看他一眼,虽然觉得对着战友这种心态不厚道,但还是有一点微妙的优越感产生肿么破? ------------ 第212章 劝退 “大哥,你吃饱了吗?” 公主殿下走后,江临这么问道。 好吧,他跟苏寒都是大胃王,三个人里就薛朗食量正常,本来略有盈余的飞饼,加入公主殿下后,江临和苏寒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薛朗倒是吃饱了,便给两人一人一碗面打发肚子。一夜无话,心宽的薛朗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早,腊梅给他们熬了小米粥和蒸了馒头,还有咸鸭蛋。 薛朗还没吃完,万福就来报:“禀告大郎,龚善之龚仓曹求见。” 薛朗放下粥碗,道:“把他带到外书房,我吃完就来。” “喏。” 万福去传话。 薛朗慢条斯理的又啃了一个咸鸭蛋,方才放下筷子,收拾一番去外书房—— “属下见过薛咨议。” 薛朗一进去,龚善之便起身行礼,面上之表情,颇有些惴惴不安。薛朗跪坐下来,伸手示意:“龚仓曹也坐罢,昨日大醉,今日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龚善之一张老脸瞬间通红:“属下惭愧,谢薛咨议动问,并无什么难受之处。” 薛朗:“既然没有难受的地方,那我们就说说你这无故称病消极怠工的问题!” 龚善之一缩:“属下有罪,请薛咨议责罚。” 薛朗缓缓道:“责罚不责罚的,稍后再议。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说说吧,反正你连装病不工作的事情都做出来,给你个自辩的机会。” 龚善之抬头打量薛朗一眼,见薛朗面上无有半分怒色,略一沉吟,咬牙道:“属下不平者,薛咨议为上不公,待下偏颇。” 薛朗不由一笑,念道:“为上不公,待下偏颇?好大的罪名!这话怎么来的?还请龚仓曹解惑。” 龚善之大概是已经说了开头,干脆便一吐为快:“殿下府中,属员既有从长安一起随殿下来此赴任之老人,又有在苇泽关本地招募之新人。属下便是从长安随殿下来此赴任之老人。以前韩长史主事时,信重老人,重用我等,有功也分予我等,虽不至于偏颇老人,但侧重老人也是有的。薛咨议上任后,却只信重新人,对我等长安旧人不闻不问,偏颇至此,何以服众?” 薛朗直接气乐了:“合着在龚仓曹眼里,重用长安旧人便是公平公正,用了苇泽关本地招募之新人便是偏心,你这叫双标你知道吗?” 这两天怎么竟遇到双标婊?!薛朗都想怀疑人生了!难道他其实是有光环的,只是光环的名称是“遭遇奇葩几率翻倍”光环?! 龚善之居然还有理了:“所谓萧规陈随,薛咨议一个新人,新官上任,便擅改规矩,属下不服。” 薛朗懒得跟他说,直接道:“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也不用多说了。在我看来,我用人只有一个标准,唯才是举!你有情绪你可以表达,但是你不能影响到本职工作。然而,你居然给我玩消极怠工,那不好意思,我这里不用尸位素餐的闲人,龚仓曹请另谋高就吧!” “你!” 龚善之霍然起身,满面怒色。薛朗平静的迎上他愤怒的眼神,不为所动。 龚善之怒道:“这公主府中,主人乃是公主殿下,非是你薛朗一人可做主的!此事,自有人主持公道。” 说罢,居然拂袖走人。 薛朗也不怒,只安静的坐着喝水。所以,这是红薯、土豆的功劳太大,太让人眼红的缘故了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亡。还真是一语道尽。 薛朗默默坐着喝了一杯水,叫上长俭,直接去仓曹衙门。说是仓曹衙门,其实不过是一间小院子,加上龚善之,整个仓曹不过三个人。如今龚善之不来,只有两个吏目在。 “见过薛咨议。” 两人向薛朗行礼。薛朗点点头,还礼,完后转头问长俭:“是哪一个?” 长俭会意,立即道:“禀大郎,是这位内史。” 长俭指向左边那位,那人立即满脸惊喜,恭敬地行礼:“卑职见过薛咨议。” 薛朗点点头,连名字都不想问,直接道:“免礼。你收拾一下,以后就不用来了,我手下的仓曹不会再用你。” 那人原本还满脸欢喜,听到后面,脸色一变,惊呼出声:“为何?” 薛朗道:“长俭,给他二十贯。” “喏。” 长俭从背着的书箱里拿出二十贯钱。薛朗道:“龚善之消极怠工,不履行本职工作,你替他补上,免去可能因此事而会造成的缺憾与问题,这是我奖赏你的。但是……” 薛朗顿了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色:“但是,你这种私下挖上司墙角,构陷上司的行为,让我很不喜欢!上司有缺漏、错误,你可以补上,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向我反映,我自然会看到你的才能,重用你。然而,你选择了向我的贴身小厮告密这种小人伎俩。我若是留用你,便是告诉我所有的手下,全都可以学习你的作风,以后我的身边将再无光明堂皇的人,全是你这样的人!几乎可以预见,勾心斗角之事,互相告密揭发将会成风!我希望我的手下能团结一致,互相协作。” 那人脸色青白交错,长叹一声,道:“一念之差,卑职惭愧。多谢薛咨议指教,卑职这就收拾东西。” 薛朗点点头:“我让万福留下,如有需要用车的地方,可以找他帮你。” “喏,多谢薛咨议。” 那人一副心服口服之态,规矩的去收拾自己东西。 薛朗把目光投向仅剩的一人:“你叫谢志清?” …… 就在薛朗考校仅剩一人的仓曹内史的时候,公主殿下的正厅里,平阳公主高居首座,长史韩进端坐在下首。公主殿下今日并没有去操演练兵,而是一大早便把韩进叫来,命人燃上韩进最喜欢的香,煮了他喜欢习惯之口味的茶汤,道:“竟许久未与跃先一起饮茶汤也。” 韩进恭敬道:“殿下事务繁忙,属下惭愧,未能替殿下分忧。” 公主殿下淡然一笑,饮了一口茶汤,道:“说来,跃先在我帐下任职有几年了?” 韩进道:“自前隋大业十一年入殿下府中,恰好五年整!” 公主殿下讶然:“竟已有五年整?时光易逝如流水,每日奔波忙碌,竟不觉时间流逝。” 韩进接道:“是呀。不知不觉竟已五年,殿下犹是旧时模样,而属下却已垂垂老矣,近来颇感才略不足,精力不济,面对事物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公主殿下忽然抬头,眼神直直的望入韩进眼内,宁静,却也慑人,韩进竟然不敢与之对视,立即低头垂目,做恭敬状。 平阳公主道:“我初开府时,圣人问我何人可为长史,可需另派人。我对圣人说,我乃妇人,蒙圣人恩典,以妇人之身开府,麾下有韩进者,为人忠直。我之麾下从属,来历繁杂,韩进待人一视同仁,以理服人,以德立身,颇得麾下众人敬服,可托负长史一职。圣人闻言,欣然嘉允。” 韩进闻言,惭愧之极,拜服道:“属下辜负殿下信任,请殿下责罚。” 平阳公主没动,既没叫韩进免礼起身,也没有斥责他,而是和声问道:“跃先可是忧虑我会让幼阳代替你之职位?” ------------ 第213章 寒冬降临 韩进满脸通红,不敢答话,只是低头拱手,一副惭愧至极的样子。 平阳公主安然道:“长史一职,统领府僚,弥合各处,需要圆融手段,和风细雨。幼阳虽才华横溢,博学多能,然则幼阳之长,非长于交际。跃先有跃先之长处,薛朗也有薛朗之短处,跃先可明了?” 平阳公主望着韩进,韩进跪匐于地:“属下惭愧!” 平阳公主一叹,道:“起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望跃先今后还如以往一般,协助本宫好好统领府僚。” “喏。” 韩进重重的应了一声,道:“是属下想差了,请殿下责罚。” 平阳公主道:“把龚善之调回长安。” 韩进看什么都没瞒住公主,神情更加的恭敬:“喏。” 平阳公主摊开一张宣纸,挥毫泼墨,写下八个大字—— 以理服人,以德立身。 平阳公主对韩进道:“跃先乃是本宫之长史,长史统领府僚,跃先所长在此,这八字今日赠与跃先,望跃先身体力行,莫失本心,切记,切记。 韩进几乎感激涕零,激动不已的道:“属下一定把这八字挂于正堂,晨醒坐卧皆读一遍,永志不忘。” 平阳公主颔首,道:“年初之时,幼阳曾言道,突厥今年会有饥荒发生。突厥以放牧牛羊为生,春夏秋三季皆不是难熬之时,我判断唯有冬季最有可能。马上便是十月,寒冬将至,为防突厥有变,我苇泽关当上下一心,共抗突厥才是。” “喏。” 韩进领命,略一沉思,道:“殿下,刘黑闼处不知朝廷如何处置?圣人可有上谕示下?” 平阳公主道:“刘黑闼灭亡之日不远矣!如不是颉利作乱,朝廷以对付颉利为重,怎有刘黑闼张狂之时!待把颉利打退,便是刘黑闼灭亡之时。可虑者……” 平阳公主突然没了声息。韩进疑惑的抬头,平阳公主摇摇头,直接转开话题:“刘黑闼于我苇泽关无碍,我们当秣兵历马,严防冬季突厥南下,严阵以待。” “喏!殿下,兵员招募已然进行多日,现已招募齐整,当加紧训练,早日形成战力才是。” 韩进肃然道。平阳公主点点头:“兵员皆是从府兵中挑选战力强、素质高之士卒补充之,加紧训练一番,也可堪一用。只是,如此一来,幼阳所管之农庄,压力便大矣。且先以边军训之,待我知会幼阳再做定夺。” “喏。” 又说了一些府中之事,平阳公主才让韩进退下,静静望着桌上之茶汤,又拿出一个茶碗,放上茶叶,泡了一碗清茶。 望望左边之茶汤,又看看右边之清茶,神情若有所思,问初雪:“初雪,在你尝来,茶汤好还是清茶好?” 初雪道:“回娘子,奴婢觉得清茶太淡,茶汤太杂,如若两者能平衡一下,或许便完美了。” 平阳公主莞尔:“世间哪有双全之法!在我看来,茶汤有茶汤的好,清茶有清茶之妙,各品其趣,不亦快哉。” 平阳公主神情安然宁静的品了一碗清茶,方才命人去传薛朗来议事。 话说薛朗汇总了仓曹处的各项数据后,便回听风院来,写了封请求补员的文书,让长俭给韩长史送去。然后便伏案整理各方汇总上来的数据—— 整理完却皱起眉头,凝目沉思。正出神,有侍卫来传话,说平阳公主招他议事。请侍卫先行,薛朗让腊梅来给他整理衣冠,准备去见公主。 “阿嚏!” 腊梅一边帮薛朗整理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吓了一跳,立即请罪:“奴婢失礼,请大郎责罚。” 薛朗摆摆手,道:“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起来吧。天冷就多穿衣服,小心风寒。” 腊梅感激道:“多谢大郎。今年不知为何,感觉比往年冷了许多,往年这个时候还不需要穿绒衣,今年奴婢已穿上绒衣,早晚尚觉得冷。大郎要出去,待奴婢去拿披风来。” 把薛朗裹得暖呼呼的方才放人出门,临出门前,薛朗吩咐道:“腊梅,你跟如圭内侍官说一说,我们院中想买女婢,麻烦他帮忙挑选和调教一下。” “喏。” 本来不想给封建社会的人贩子增加生意的,只是,听风院如今只有腊梅一个女仆,整天看她忙得脚后跟都落不了地,薛朗才发觉自己似乎太想当然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女仆简直是刚需,无法可解。 撇开这个小插曲不提,薛朗匆匆赶去公主殿下的办公室,进去才发现,屋内的装扮已然换成了冬天的样子。地上铺了又软又厚的丝绒混纺的地毯,花纹繁复华丽,颜色却极为素雅低调,公主殿下一身暗色的常服端坐其上,有种优雅神秘又端庄肃穆的美感。 公主殿下的品味一如既往地赞! 去了一趟长安,见识了唐朝贵族的审美,各种花纹繁复华丽,色彩艳丽的装扮,简直要戳瞎他的眼睛。虽然美则美矣,但是,薛朗还是喜欢素雅些的颜色。一味地追求流行,反而失了味道,应该像公主殿下这般,拥有自己的审美和品味,这才叫贵族嘛。 心里默默吐槽长安城的贵人们,薛朗面上严肃的行礼:“属下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公主殿下伸手示意:“幼阳无须多礼,且坐下再说。” “喏。” 薛朗在殿下示意下,直接坐到她的下首。平阳公主开门见山的道:“龚善之我已让人调回长安,仓曹那里之属员,你可找韩进给你补齐,有什么要求你可与他说,他会尽全力配合你。” 薛朗只是情商低,但人却聪明,一听就明白了—— 在公主殿下陪着柳女官来处理柳小郎的事情的时候,薛朗就知道龚善之闹别扭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公主殿下,果然不出他所料。公主殿下果然什么都明白! 薛朗笑道:“回殿下,此事我已写具文书,让长俭给韩长史送去,请求他补齐仓曹的人。” 平阳公主点点头,忽然问道:“幼阳可怀疑此事是韩进主使?” 薛朗立即摇头:“那不至于!韩长史能成为殿下府中之长史,必然很得殿下信任。韩长史或老于世故,但应该不是嫉贤妒能之辈。只是,红薯、土豆的功劳太大,圣人封赏丰厚,所谓财帛利禄动人心。一时心态有动摇也是能理解的,在龚善之的事情上,韩长史或有放纵之嫌,但主使应该不至于。应该是龚善对我重用万思明心生不忿,自作主张。” ------------ 第214章 后勤问题 “好,好,好!” 平阳公主秀手轻拍,抚掌赞道:“幼阳心明眼亮,果真没让我失望。只可惜公主府太小,幼阳才大,不能久留也。” 薛朗真诚的道:“只要殿下需要薛朗,就能见到薛朗。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平阳公主一怔,伸手端起茶碗,淡然道:“幼阳慎言,本宫会当真的。” “肺腑之言,出自内心,不会改变。” 薛朗说得平静,神情却颇为坚定。平阳公主抬眼看他一眼,没做评价,看神情也看不出她的想法,不过,薛朗并不介意,他坚定地只是自己的想法。 公主殿下直接转换话题道:“今日招幼阳前来,乃是为募兵之军粮一事。幼阳统领仓曹、土曹,我欲募兵五万,后勤可能跟上?” 薛朗在心里默算一下库存,道:“殿下募兵五万的话,库中存粮缺口约三成左右。另外,有个问题属下想知道,殿下招募的五万士卒,是就地招募还是从异地招募?” 平阳公主道:“自是就地招募,直接从府兵中挑选精兵入列边防驻军。” 薛朗直接把他带来的各种数据摊在案几上,肃容道:“殿下,那么,属下不得不提醒殿下,来年府兵家中有人饿死或出现卖儿鬻女的现象也不奇怪,请殿下做好准备,以防动摇军心。” 平阳公主点点头。 薛朗继续道:“因此,来年耕种之时,请殿下准许边军帮助耕种,以避免府兵家庭因缺乏劳动力而出现饿死人之类的情况。” 唐朝前期之所以府兵占据军队的大部分比例,其实跟人口稀少,生产力低下有关。在这个没有优质高产种子,无有机械化提高生产力的古代,耕种是一件很需要劳动力的事情。 平阳公主招募了五万府兵进驻军队伍,就代表着缺少了五万个男丁,五万个壮劳力。因此而会产生的影响,在薛朗看来,简直不可预估,不过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会有很多家庭因为缺乏壮劳力而减产,可能会发生饥荒等现象。 在看数据汇总的时候,看到公主殿下从府兵中招募五万士卒的时候,薛朗就有这个担心。如果是从各地府兵中抽调,那造成的影响不会这么大,如果是从苇泽关本地的府兵中抽调,薛朗的担心将成为现实。 平阳公主道:“多谢幼阳,幼阳之忧虑,我已预料到。所以,这五万士卒乃是临时招募,待来年春耕之时,依旧发还其家。以解军粮不足以及劳力缺乏之困。” 薛朗不禁变色:“那殿下的兵不是白招了吗?李公的建言……” 平阳公主举起手,制止薛朗继续往下说,而是神情平静的道:“我知幼阳想说之话,然则,是我之权势重要还是百姓存亡重要,幼阳心中可有权衡?” 薛朗急急道:“自是百姓重要!可是,募兵事关……” 薛朗噎住—— 可是募兵事关公主殿下的生死大劫,他只知道历史记载是明年,但是哪月哪日却没有记录。万一是明年呢?公主殿下手中的兵员多些,胜算也更大不是吗? “事关什么?” 公主殿下淡然问道。 薛朗摇摇头,道:“其实所有问题的根本就是劳动力缺乏的问题。士卒要提升战斗力唯有多加训练一途,因此,军粮物资的消耗肯定要增加。花在训练上的时间多了,劳作的时间自然就少了,收获的时候,产量肯定也会有所降低,于是,可能就会发生饥荒。” 平阳公主再次点头:“然也。” 朝廷先有颉利可汗要对付,完了紧接着要对付刘黑闼。想来应该是抽掉不出多余的兵员来扩充平阳公主的军队,所以,平阳公主升任大将军之后,其实手下的人马并没有增加,然则,寒冬来临,突厥来的少还好,如若来得多,靠苇泽关这点人马……那就危险了! 想来公主殿下也是预见到这些问题,无奈之下只得从本地府兵中抽调人员扩增边军。但是,府兵与边军的素质,差距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大。要把府兵练出边军的素质来—— 作为主管后勤的官员,薛朗觉得压力很大。 想了一阵,薛朗灵机一动,问道:“殿下,可否采用轮训制?” 公主殿下凝眉沉思,问道:“轮训制……顾名思义便是轮流训练之制?” 薛朗道:“没错,就是轮流训练。新招募的五万府兵就全力训练,而已经成军的边军,则可以分成两组或是三组,轮流训练。比如说,单日甲军训练,乙军干活儿;双日则反过来。” 平阳公主眼神一凝,点头道:“此法倒也可行。常驻边军皆以训练有成,只要不长期闲置不练,就能保证战力。幼阳此法,可行!只是,如此一来……” 薛朗接话:“军粮就成了问题。” “正是。” 平阳公主道:“在来年秋收之前,朝廷恐无余力支援我军。” 朝廷的力量都朝着对付颉利与刘黑闼使了! 薛朗道:“关于此事,属下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请殿下参详一二。” “幼阳请讲。” 薛朗道:“说起粮食,存粮最多的当属富豪华贵之家,对吧?”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斩钉截铁的道:“我之麾下士卒乃是朝廷之兵,不可为抢劫之事!” 薛朗囧,苦笑道:“殿下你想哪里去了?属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找这些富豪们做个交易,比如,用我们今年全部的新粮去换他们存下的陈粮。一斤新粮换两斤陈粮,可行否?” 公主殿下没答,而是奇怪的看着薛朗,有种古怪的欣慰感。薛朗被看得莫名其妙:“殿下为何如此看属下?” 平阳公主道:“我在庆幸府中有幼阳这般长于异国之人。” “啊?” 薛朗还是一脸不解。 平阳公主道:“时人说起世家贵族,多有敬畏,依附者有之,远避者有之,甚或有那胆大包天、不识礼仪之辈,把主意打到世家头上,行那抢劫之事、然则,我之麾下乃是朝廷之正统,不可行那大不违之事!” 薛朗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这些跟他有毛关系?! 平阳公主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 笑道:“幼阳与时人多有不同,似乎在幼阳眼中,世家也无有什么可敬畏之处,不过稀松平常,需要的时候,甚至可利用一二。” 薛朗大汗,又被公主殿下看穿了!其实在他眼里,对圣人李渊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即便对公主殿下,他敬佩她的为人与才干,感激公主殿下救他性命的想法,更多于对公主殿下权势的敬畏。 不过,这些却是无法对公主殿下言说的。 于是,薛朗也学着公主殿下斩钉截铁的道:“那是因为属下与那些世家们不熟,也没听过他们的辉煌历史,所以,敬畏不起来。”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也不知道有没有信薛朗的话。 ------------ 第215章 解决之道 薛朗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干脆言归正传的道:“殿下,做新粮换陈粮生意的,正好可以请何藩仁出马。他卖了一个夏天的冰块,想来,这地界之内的情况早已经摸熟了,请他出马,正合适。”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此事非何藩仁莫属。只是,只靠何藩仁,能凑够一成便已算多。” 薛朗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此地毗邻边关,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豪门大户,不过是些地方豪强。存粮怎么可能比得上真正的豪门大户。存粮有限,自然能交换的也就不会多。 再者,这里毗邻边关,兵祸难绝,为了预防兵祸可能带来的灾难,边关的豪强们只会对手里的粮食更加着紧。能凑够一成已经算是看在公主殿下的面子上,权当支持边军。 这还是公主殿下自驻兵在此,一直对部队严加约束,没做出什么扰民的事情来,在当地有民心人望的缘故。否则,别说一成,只怕连半粒都换不来。 冬季菜色缺乏,天气寒冷,为了保持士卒的体力和热量,想来粮食消耗只会增,不会减。现在是唐朝,而不是一年四季蔬菜、副食不缺的现代。粮食缺口是个严峻的问题。 薛朗略一沉吟,道:“说来,我倒有一策,或能解决缺粮的局面。”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道:“有何良策?幼阳快说。” 薛朗道:“在说之前,有几个问题请教殿下。” “讲!” 薛朗问道:“第一个问题,这几年是否风调雨顺,有粮食歉收的情况吗?” 平阳公主道:“这几年老天还算开眼,无有灾祸,造成百姓流离失所者,**也!” 薛朗点点头,又问:“殿下在长安可有粮行之类的产业?”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道:“我并没有涉足粮行一类的营生,不过,我之门下倒有几个托庇的商人,其中有一个是粮商,只是,无有让他承担我之军粮的道理。” 薛朗摇头道:“不是让商人直接出粮,而是让商人们搞一波促销,把百姓手里的余粮换出一点来给我们做军粮,我们出钱购买。” 平阳公主皱眉略一思索,便明了其意,问道:“促销……可是促进销售之意?不过,钱从何来?” 薛朗道:“长安承平日久,想来各家各户都会有点儿存粮,与其让它霉变,不如我们出钱购买下来。钱嘛,殿下手中的产业也可以搞一搞促销,换一点急钱出来购粮。我们所缺者不过三成,以长安之富庶,这三成军粮换购不难。等朝廷腾出手来,殿下垫了多少钱财,想来圣人只会多多补偿的。”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薛朗一眼,倒也没否认她家圣人阿耶对子女的疼爱。眉目一转,道:“从长安购粮,也是一策。从汾水、渭水走,在十一月上冻之前倒也可走一趟。只是,幼阳,长安乃京畿重地,虽然我们只购三成军粮,但时日有限,购买急了怕影响到长安城内之粮价,则我之过也。” 薛朗打包票:“殿下放心,用我的办法,绝对不会造成长安粮食涨价。” 平阳公主闻言,好奇的打量薛朗一眼,道:“幼阳究竟有何妙方?速速说来。” 薛朗一笑,详细的给公主殿下介绍他的办法—— 其实,薛朗的办法在现代很普通。就是搞个促销活动而已,这个招数在现代已经玩烂了,现代的商家们,但凡沾到一点儿节日的,都要找个理由做个促销活动。什么开业大酬宾,什么清仓甩卖,什么店铺拆迁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商家们做不到的。薛朗就知道有家服装店,清仓甩卖三年了都还在继续。 公主殿下名下的产业,有绸缎庄,也有绣坊,还有经营珠宝玉器等奢侈品的店铺,走的都是高端路线。 薛朗想了想,道:“殿下名下,既然都是贩卖名贵品的,想来针对的都是不差钱儿的贵人们。那可以根据布料的品种,买个十匹缎子,来个九点五折;二十匹缎子,九折;三十匹就八折。如果一次买上上千匹绸缎……” 公主殿下凑趣的问道:“那便怎样?” 薛朗坦然道:“那便拼了!挥泪跳楼大折扣,五折!整整比平日省了一半的价钱,如此便宜的好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到便是赚到,错过了就是客官您的大损失!” “噗嗤!” 给两人烧茶水的初雪忍俊不禁,平阳公主也不禁莞尔,道:“幼阳此法颇妙。” 初雪给两人续上热茶,笑道:“娘子,如果是奴婢遇上这种所谓的促销,只怕也忍不住要去大肆购买一番。”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绸缎庄可用此法,珠宝店也可用此法。” 薛朗道:“不止啊。除了打折,还可以消费满额赠送礼物。比如说,在绸缎庄消费满一百贯,便送价值三贯的手帕一块;在珠宝店消费满一千贯,便可以赠送价值两百八十八贯的头面一副;还有,在本地消费满一百贯,将成为本店的铜质会员,终身享受在本地购物九折优惠;消费满五百贯,将成为本店的银质会员,终身享受本店购物八折优惠!消费满一万贯,将成为本地的金质会员,终身享受本地消费六折优惠不说……” 薛朗一时兴起,把现代惯常用的促销手段,大致说了个遍,当然,那个带着小姨子跑了的黄鹤就不说了,以免公主殿下三观崩溃,下限被动刷新。 然而,就只薛朗说的这些,已经让在场的人—— 平阳公主、初雪,包括能谈到两人谈话的侍卫们感觉下限被刷新了! 公主殿下简直叹为观止,感叹道:“我竟不知幼阳竟是如此擅长经营之人,如若让幼阳去经商,想来我大唐首富之名非幼阳莫属。” 薛朗一本正经的道:“这些都不是属下我原创的,是异国擅长营销之人根据人性、心理想出来的策略,我不过是照搬之后,灵活运用了一下。” 公主殿下道:“即便是照搬,也是上上之策。劳烦幼阳把这些计策写出来,我好让人快马送进京,依计而行。” “喏。” 薛朗立即翻出钢笔,就着公主殿下递来的纸张,埋头疾书。 ------------ 第216章 新仆人上岗 军粮的问题解决了,平阳公主估计,如果按照薛朗提供的方法筹粮,不仅不会影响到长安城的粮价,所得只怕还会超过预计。不过,这样也好,军粮有充裕,主帅方才好领军。 薛朗还提议,不一定非要用新粮换旧粮,也可以用小麦换栗米,粗粮换细粮。最后,薛朗还叮嘱:“殿下,如果军粮筹措够了,有余力请换些黄豆、大豆回来。天气渐渐寒冷,虽有晒制的干菜,还有地窖里储存的萝卜等等,饮食也太过单调了,换些豆子回来,自己做豆腐、发豆芽吃,给士卒们换换口味,打打牙祭也是可以的。俗话说一斤黄豆五斤豆腐,如此一来也能节省些粮食消耗。” “大善!” 平阳公主欣慰道:“多亏有幼阳,解我于难。” 薛朗拱手道:“这是属下应当做的。” 等薛朗写完所有的促销方法,已然是晚饭时间,公主殿下本来想留饭,薛朗叹道:“多谢殿下好意,然而,我听风院里还有嗷嗷待哺之吃货两枚,如若我不回去……阿临忠厚,倒能随便应付。苏寒苏医生却不好打发了,只怕他会饿坏,万一晚上又半夜翻墙,那麻烦大了!” 公主殿下不由一笑,显然也联想到当日江临从长安赶回来时与苏寒闹出来的误会,调侃薛朗道:“幼阳心苦矣,尚未成亲就提前体验为人父是何等感受,不亦可怜哉!” 卧槽! 薛朗好想向公主殿下扔一只小狗,然后拒绝跟她说话。然而现实是不可以,多么遗憾! 薛朗朝公主殿下讨饶的抱拳拱手,趁势告辞走人,回去给俩大胃王吃货做饭去—— 买个厨娘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 这么想着,第二天,如圭就让人给薛朗送了两个女仆来。一个上了年纪,已经三十多岁,名叫阿土,据说有一手好厨艺,只是娘家、丈夫、孩子皆亡于兵乱,婆家要把她卖给强人为妾,阿土不愿逃出来,为了过活便自卖自身,做了奴婢。 还有一个年纪与腊梅同岁,却是苇泽县本地人,只因家贫,为了养活父母兄弟,被卖做奴婢。没有名字,在家中行四,一直被四娘、四娘的叫着。 这两人皆是公主殿下来苇泽关后买进府中的,就是为了照顾府僚们所购买的,已训练许久。公主殿下自己惯常用的奴婢皆是京中带来的。 经过府中训练的奴婢,规矩方面自然不用操心,出过墨竹的事情,想来如圭选人也会慎重许多。 薛朗拨冗瞧了一下,阿土明显是性格懦弱的人,不然也不会被婆家卖做奴婢。四娘倒是手脚勤快,做事干净利落,可惜者是不识字,协助腊梅做些粗使伙计倒是恰当。 薛朗收了两人的卖身契,道:“阿土直接接管膳食的事情,刚开始来,腊梅带她一下,让她熟悉熟悉环境,顺便也把我的规矩教导一下。四娘……你这个名字要改一下,这样吧,你是冬天来的,以后便叫冬至吧。” “喏。” 冬至领命。 薛朗吩咐腊梅:“腊梅带着她俩好好做事,以后我们院中应该不会再添女仆了。这两人好不好用,就看你教的好不好了。” 腊梅应道:“喏。” 阿土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薛朗的种类丰富,不过只要是做惯了厨上活计的人,又不是追求刀工绝妙、味道妙到毫巅的大厨手艺,学做家常菜的话,上手是很快的。 薛朗教人做菜的办法,历来都简单粗暴,直接让人上灶,他在旁教导。如此两三天的功夫,阿土便能上手了。只是在火候的掌控上,还略有些不够纯熟,不过这个只要给她时间积累,也不是什么问题。 天气越来越冷,冬天的气息已经渐渐浓厚。薛朗让万福出去采买了许多羊毛和羊皮回来,给仆人们做冬衣。冬至也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体弱的原因,居然感冒了。 律法规定,主人是必须负责仆人的衣食和看病问题的。只是,虽然有这样的规定,然则遇到吝啬苛刻的主人,也有不给找医生让人干熬的。 现在的情况,不止贱籍的奴仆,即便是良籍的平民,也多有看不起病,生病只能靠自己干熬的。幸好苏寒就住在隔壁,薛朗找人看病十分方便,苏医生医术精湛,三帖药下去,冬至的感冒就好了。 话说,自从天气越来越冷后,苏寒苏医生便忙碌起来了。只是在忙碌的工作,也抵挡不了吃货对美食的热情。白天去医寮坐诊,朝食苏医生可以随便应付,但晚上的哺食,只要情况允许,苏医生简直是风雨无阻,一定要回来吃的。 在冬天的第一场雪下来之前,池塘里的藕终于采完,算是大大的丰收。薛朗早早让人准备好沙子,新鲜的藕采下来之后,洗干净泥巴之后,便一层沙子一层藕的方式,把莲藕保存起来,这样,冬天又能多一道菜。 挖完莲藕,万思明终于送来让他找人制作的弹棉花的工具。递给薛朗后,便很有眼色的告退了,虽然心中十分想知道,但也知趣的没有留下来看上司如何处理棉花,生怕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其实薛朗也不会弹棉花,只是小时候见人弹过,知道操作方法,拜现在的好记性所赐,倒也能把步骤复制出来,但能不能成还需要亲自上手做。 薛朗让腊梅、冬至给他准备了一个宽敞的空房间,让腊梅给他找了块面巾,捂住口鼻,然后便开始了弹棉花从理论到实践的转变—— 每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空闲的时候,干干净净的进去,满头满身的白色棉絮的出来。弹了三天,居然慢慢的找到手感,棉花在他的手下越来越蓬松,渐渐有了被子的雏形。 棉花弹松软后,取出一堆,让腊梅她们纺成细棉线。纺线对古代女性来说是必备家常技能,然而,腊梅在公主府里居然没学过,反而是平民出身的冬至很快便能上手,看着一团团的棉花在她手中慢慢变成线,薛朗大手一挥:“赏冬至十贯!” ------------ 第217章 棉花的文章 棉花弹出来了,棉线也纺好了,棉被做出来就容易了。为了让棉线更耐用,薛朗让冬至在棉线里混纺上点儿丝线,先弹了一床褥子,一床被子,扛着直接去见平阳公主。 做了一套铺盖,薛朗让长俭、万福扛上,去给公主殿下献宝。重量并不重,不过,体积略大,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进了公主殿下的院子,守门的暮雪见了,不由失笑:“敢问薛咨议,这拿的是什么东西?可是要赠与娘子的?” 薛朗点头道:“这是用棉花做出来的铺盖,重的那个是褥子,轻一些的是被子,麻烦暮雪姑娘收一下,算是新产品试用。” 薛朗并没有让人做褥子和棉被的套子,留着让公主殿下的侍女做。薛朗要是让人给做了,那就太冒昧了。 “幼阳来了?进来罢。” 公主殿下的声音传来,薛朗依言进去:“见过殿下。属下用库中收获的棉花,先做了一套铺盖出来,请殿下试试,看可有羊绒被暖和。” 公主殿下立即就来了兴趣,问道:“棉被已做出来了?暮雪,拿来给我看看。” “喏。” 暮雪几个直接把铺盖卷抬进来。公主殿下直接让人摊开,上手摸了摸:“好生厚实,也十分柔软!” 说着,伸手拉起一床,试了试重量:“比羊绒被重。这些用了多少棉花?” 薛朗道:“这床是褥子,用了六斤左右的棉花,比较厚实,垫在床上软和又暖乎。这床是被子,只用了三斤多棉花,冬天盖也足够了。”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伸手压了压褥子,显然懂了薛朗贪图舒适的心思,微微一笑,倒是没说什么。吩咐道:“暮雪抬进去罢。” “喏。” 暮雪带人把铺盖卷抬后院去。公主殿下在心里默算一下,道:“做一件你说过的棉袄要几斤棉花?” 薛朗道:“做一件棉袄,一般一斤到两斤左右的棉花就够了。” 公主殿下这才面露惊色:“这般说来,一亩地所产之棉花,即便是多口之家,也用之不完?” 薛朗点头:“正是!属下从库中拿了一卷皮棉,如今不过是用掉零头。另外,棉花相比羊绒、羊毛之类的东西,更为经久耐用。棉被只要在每年入冬前拿出来晒一晒,拍打拍打,又能恢复蓬松柔软,也不影响保暖,用上十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 平阳公主双目微垂,双手拢入袖中,似尊美丽的雕像般,一动不动。这等养气功夫,薛朗甘拜下风之余,再次自叹不如。 “好!甚好!” 片刻之后,平阳公主方才轻声道,拢在袖中的秀手紧握成拳,道:“棉袄还需几日才能做出来?” “针线娴熟的人赶一赶,最多两天就可以出来一件。” 薛朗说得胸有成竹,想起此来的目的,顺势请教道:“属下有个问题请教殿下。” 平阳公主聪明睿智,语气近乎肯定的道:“圣人之衣食自有内三省负责,不过,本宫身为女儿,给阿耶进一件衣裳表表孝心也是可以的。” 薛朗的心立即就放到肚子里了,立即拱手道:“殿下见微知著,闻一知十,属下佩服。”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我这便派针线上的人过去,学习如何缝制棉袄。” “喏。那属下这就回去安排一下。” 薛朗立即就想去安排。公主殿下摆手道:“不忙,幼阳且安坐,关于棉花,我尚有些疑问。初雪,拿些白叠布来。” “喏。” 初雪立即回转后院,拿了一卷白叠布来。薛朗接过看了看,这是纯棉布,柔软贴身,透气性好。缺点也很明显,容易缩水,易皱不说,穿着上确实比不上绸缎挺括美观。优缺点一目了然。 平阳公主道:“白叠布在我大唐并不流行,权贵多不喜之,这些还是胡商从高昌国贩来的,数量不多。故而,一直未有人探究过白叠布的织法,白叠子也只做观赏之用,原来是弄错了方向,故而不得其法。” 唐朝的纺织技术其实不错,但这个不错是指桑蚕制品。普通老百姓家多穿的是麻布、葛布织成的布料缝制的衣服。在这时候,织布、缝制衣服简直是女子的必备技能,这是持家必备技能。 说到棉布,薛朗道:“以棉花的产量和用量,比之桑蚕更易在民间推广。棉布的织法嘛,不要用纯棉花去纺织,可适当的加入丝麻混纺,如此一来,就能很大程度上解决和减少棉布的缺点。” 平阳公主来了兴趣,问道:“还能与丝麻混纺?” 薛朗肯定的道:“当然能!殿下如能找些擅长纺织的能工巧匠来,研究一下,应该能成。” 平阳公主当机立断:“可!如圭尚在京中,我让他在京中探访,待冬日过后便把人请来,好好研究这混纺棉布的织法。” 薛朗看看平阳公主,道:“当日我在长安,圣人曾问我,在我看来殿下可有回京的意思。圣人说,苇泽关生活清苦,怕殿下吃苦,伤了身子。圣人叮嘱属下,让我转告殿下,殿下如若想留在苇泽关,便尽可留着;如若想回长安,也会好好安置殿下。一片慈父心肠,即便是我这般的旁人看了也感动。” 平阳公主一怔,似是想不到薛朗会突然说这个,叹了口气,道:“阿耶之心思,我自然懂。只是,目前还不到回长安的时候。” 既然公主殿下不说,薛朗就不问,只点点头,说起自己这几天的打算来—— “既然殿下是这般想法,那属下便好安排接下来的章程。殿下待我,恩重如山,属下万死不足以回报万一。然则,我从长安回来时,看圣人的意思,调我去长安已成定局。属下愚笨,用尽手段,最多也只能拖过明年,到时回长安势在必行。” 平阳公主不动声色:“所以,幼阳想说什么?” 薛朗道:“殿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属下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殿下的,唯有一些学过的知识,或能帮助殿下一二。所以,这混纺棉的织法,恳请殿下不要上报,留在殿下手中吧!” ------------ 第218章 捷报传来 “薛朗,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平阳公主表情冷肃,语调低沉的问道。薛朗坦然道:“回殿下,知道!请殿下稍安勿躁,让属下说完。”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薛朗道:“属下知道混纺棉如何纺,也知道织机是什么样子,只需要找来工匠,花费些时日研究一下,很容易就做出实际的产品。相比起丝绸只能卖给权贵,棉布的客户群更加广大,没有律法限制,权贵也好,平民也罢,都能穿着。其中的利润,将十分丰厚。殿下名下又有绸缎庄,想来也有织造坊,做这门营生正合适。” “本宫并不缺钱。” 平阳公主语气冷淡。薛朗认真的看着平阳公主,道:“殿下,人生在世,谁都缺钱!即便是殿下贵为公主,也会有缺钱的时候,甚至圣人,也会缺钱。殿下不缺小钱,可是却缺买来超然地位的大钱。” 平阳公主眼神突然掠过一丝利光,旋即恢复平静,安然端坐,不言不语。 薛朗见她没出声反对,便继续往下说:“圣人年事已高,弹压不住太子,也弹压不住秦王,以致形成太子、秦王相争之局。殿下军功赫赫,又有进献祥瑞的功劳在,如今再加上进献棉花使用方法的功劳,想来已能安心。只是,我希望殿下能占据主动位置,手中握有的筹码能多些。这混纺棉的织法便是殿下的筹码,如若将来的新圣人能容人,殿下自可安稳过富足的生活,如若遇上新圣人手头紧,还可以捐点儿小钱,换取名声、地位;如果将来的新圣人有想法,未免殿下陷入受人磋磨的境地,可把这棉混纺的织法献上,换个安稳。” 这世间,最珍贵是人心,最丑陋也是人心。平阳公主有功劳在身,性命无忧。然而,人心鬼蜮,要磋磨一个公主,能用的方法也不是没有。谁让这古代,生为女子,天生就站在弱势的位置上。 薛朗感念平阳公主的恩情,不想公主殿下受委屈,才有了这个打算。当然,如若他在朝中,必定会尽全力护公主殿下周全,但并不妨碍公主殿下手中多握一些筹码就是。 薛朗印象中的平阳公主殿下,是睿智端庄,高贵优雅的公主殿下,如果可能,他希望殿下能一辈子都保持着她的尊严与骄傲,不用向谁低头,不用求谁垂怜。骄傲高贵的活一辈子! “薛朗!” 平阳公主几乎一字一顿的叫薛朗的名字,薛朗拱手应道:“属下在。” “为何如此……罢了,本宫不再问。此事,待我想想。” “喏!” “不许抬头!出去,我今日不想再见你。” 语气倒是没有生气的感觉,一如往日公主殿下惯有的语气和语调。 薛朗愣了一下,依言告退:“如此,属下告退。恳请殿下多加思虑,如能采纳属下的建议,属下将不胜欣喜。” “知道了,退下罢。” 听着就像在赶人似的。 薛朗只得告退走人,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虽说在公主殿下度过生死大劫前,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不过,不预先做好打算是不行的。 今天说的有点唐突,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有没有觉得冒犯?不知道生气没? 薛朗有些忐忑,不过,倒是真心希望公主殿下能采纳他的建议。有名望有功劳,再加上有钱,公主殿下将来的小日子……即便不掌权了,也能过得十分滋润。如此一来,薛朗受她恩义一场也就能安心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就算公主殿下生气,这个建议也是要提的。想来以公主殿下的作风,如果生气肯定当场就罚他了。所以,这样的表现其实是没生气吧? 薛朗居然安心了! 到第二天针线上的人如约前来学习如何缝制棉袄的时候,这个安心的感觉就更甚了。薛朗让腊梅和冬至教针线上来的人,先让大家给公主殿下做一件,顺便给他做一件,用来练手。带手熟后,再给圣人缝制一件……哦,对,还要给圣人弹上一套棉花做的铺盖卷,终归是用棉花做借口才能来就在苇泽关的,还是当认真对待才是。 于是,薛朗又继续干起棉花匠的活儿来,顺便还用多余的棉花,给他和江临弹了两床褥子,被子就不用了,有羊毛被呢。 干了一天活儿,累极睡下,感觉也睡不安稳,模模糊糊一直在做梦,梦的是谁,梦的内容是什么,却一点都没记住。直到被召集议事的钟声吵醒,都还有些怔愣—— “大郎,请洁面!” “嗯!” 就着腊梅递过来的手工皂洗手,热水淹过的毛巾贴到脸上,人才感觉清醒些。手脚利落的洗漱完毕,就着长俭端上来的粥喝了一碗,便匆匆赶去正厅议事。 进去正厅,已来了好些人,没来的多是住得远的。像薛朗住这般近还这么迟的,唯有他一个。不好意思的拱拱手,低调的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抬头恰好迎上公主殿下平静安然的目光,公主殿下关切道:“幼阳似是没有休息好?” 完全没有半分异样,所以前天那个让他出去,不准他抬头看的公主其实是他的错觉? 薛朗有些迷茫,不过还是记得答话:“回殿下,昨天一天都在弄棉花,累了些。” “原来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个好消息,想来幼阳听了能恢复几分精神。” “什么消息?” 平阳公主安然道:“待人齐后再说。” 不能提前说你还专门提个……咳咳!薛朗默默吐槽,耐着性子等人来齐。不一会儿的功夫,人便来齐了。平阳公主见人已来齐,朝侍从点点头,侍从从袖笼中翻出一封文书,道:“捷报!” 听到这两个字,薛朗确实精神了,连忙竖起耳朵,听侍从念文书—— “秦王奉命迎击突厥颉利可汗, 射伤颉利,虏敌八千,大胜!秦王命使持露布进京报喜!颉利不敢战之,向我朝求和!” “好!” 董司马一声赞叹,众将也喜气洋洋,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唯有薛朗,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历史改变了! 在原来的历史中,这一战虽然胜了,但并没有大胜,也没有伤到颉利。与颉利对大唐边关所造成的伤害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最后还只能委屈求和,出钱给突厥买平安。 如今不止胜了,还把颉利给伤了,还俘虏了八千突厥兵……变了!突然地,薛朗对帮助公主殿下度过生死大劫,莫名的多了几分信心。 薛朗的心情简直是又惊又喜,连公主殿下叫他都没听见,直到旁边的同僚碰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平阳公主无奈的看他一眼,耐着性子道:“此次大胜,也有幼阳之功!幼阳刚才在想何事?竟连我的贺喜之语都未听见?” ------------ 第219章 蝴蝶的翅膀 在想什么……总不能告诉公主殿下,在想帮你保住小命的事情更有信心这件事吧。薛朗定定神,道:“属下只是在为战果惊喜。不过,属下并未随军参战,何来的功劳?”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幼阳虽未参战,然而幼阳所献之神臂弓与床弩却立了大功!颉利便是被神臂弓所伤,尚有许多突厥兵被床弩、神臂弓射杀!于我军士气,乃是大大之提升,于突厥却是极大的之打击。” 薛朗一听就明白了,难怪战果与历史记载不同。神臂弓与床弩的射程,比之现在所用的弓箭而言,更加的远,威力也更加的大。突厥并不知道唐军增加了这样的利器,出其不意之下,损失增大也说得过去。 于是,薛朗谦虚道:“原来是出其不意之下的成果。属下献上神臂弓与床弩,不过是打造利器之人,真正让利器使出威力的,乃是秦王,属下不敢居功。不过,看颉利还能派人和谈,想来伤的不重,真是遗憾。” 平阳公主闻言,赞同的颔首道:“确实遗憾。不过,此战战败,于颉利之声威来说,定然有损,如若真爆发饥荒,只怕颉利弹压不住手下之部众,突厥历来不守信义,和谈只怕做不得数,我等防御之势依旧不能降。” 众将轰然应道:“喏。” 薛朗道:“有神臂弓与床弩的威慑,一般的小部落也不敢来了,突厥的大部落肯定不多,所以,到时候再来叩关的,可能是几个小部落的联合,也可能是大部落来。一旦叩关,攻势只怕不小,压力增大了!” 平阳公主沉声道:“增大便增大,神臂弓与床弩善守不善攻,不怕他们来攻,就怕他们不来。突厥如今已被秦王打败,坠了声威、攻势,一时间难以再聚攻势。唯刘黑闼却不可不平矣!如若放任他尽复失地,于朝廷之声威大大有损。即便以后收复失地,于民心人望上确是难复,不可再放任刘贼。是故,我等边城须全力把突厥拒于关外,不可让突厥进关一兵一卒,乱了朝廷大事。众将听令——” “喏。” “全力提升防御态势,以战时之态戒严,不可松懈,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喏!” 薛朗恍然,算算时间,如今已是十月,秦王胜了颉利可汗,与颉利的战事平复,朝廷大军回迁,主力回来,朝廷自然要出手把刘黑闼解决了。 薛朗连忙问道:“殿下,征讨刘黑闼,朝廷欲派何人为帅?” 平阳公主道:“太子为帅,领军亲征!” 咦……历史记载上不是齐王李元吉先领兵出征,结果因为畏惧刘黑闼,不敢进击,领着大军看着刘黑闼尽复失地。秦王功名日盛,威及太子地位,太子中允王珪、冼马魏征劝太子领军出征刘黑闼,以立军功,树立威望。太子建成才领军出征刘黑闼。 现在历史居然改变了! 元吉没了领军机会,太子直接领兵了!想来是秦王这次站颉利的胜果太耀眼,刺激到太子,加重了太子的危机感,所以,太子提前请旨领兵了? 薛朗想通,却也暗自叹息。其实,在他这局外人看来,平复刘黑闼最适合的人选还是秦王。一是秦王曾战胜过刘黑闼,有心理上的优势,也熟悉刘黑闼的作战方式,又携战胜颉利之战果,于民心士气上有鼓舞作用;二是秦王确实擅长领兵作战。与战功赫赫的秦王相比,太子的记录其实不算多好看。 当年李渊起兵,太子寓守河东,听闻他爹起兵的消息,逃回太原,记得带李元吉和美婢妾室,却不记得带庶弟李智云。 然而,只怕圣人也觉得秦王功高,太子声望本就弱于秦王,如果再继续让秦王领兵出征,只怕可怜的太子就更弱了。于是有意平衡一下? 薛朗不好猜测圣人的心思,现在出征刘黑闼的已经变成太子,想来,为了最大程度上保证很少领兵作战的太子战胜刘黑闼,圣人定会好好挑选随太子出征的将领。 薛朗在这边开小差,平阳公主已然分派好众将的任务,薛朗就一个任务,最大限度的准备好军粮,分派好辎重。 说来,苇泽关虽然是最先装备神臂弓与床弩的,但所得有限,神臂弓最先保证熊罴军,之后才是守军,床弩倒是直接上了城墙,用于守城。 待任务分派完毕,平阳公主道:“幼阳,且与我走一趟。” “喏!” 平阳公主叫上薛朗,直接奔工坊而去。到得工坊下马车,平阳公主行在前,对跟在后面的薛朗道:“我手下的人找到两块晶莹剔透之水晶,我让工匠打磨做成望远镜,不知效果如何,今日来看看。” 竟然做出来了?不知道镜头打磨的如何? 薛朗立即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跟着平阳公主进去。工坊的人显然早就接到平阳公主要来的命令,齐齐等着门口迎接—— “卑人恭迎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起吧,做好的望远镜在何处?拿来我看看。” “喏。” 工匠师傅立即递上做好的望远镜,一共两副,平阳公主拿了一个,递给薛朗一个。薛朗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这个唐朝版的望远镜,外壳是用木料做的,特意选的轻巧的木材,打磨得十分光滑,拿在手里也轻巧,一点都不费劲。 而最重要的镜头,确实是整块的白水晶雕琢而成,因为镜头的边缘处,还有少少的天然水晶特有的絮状物,但因为是在镜头的边缘处,所以对视物影响不大。 薛朗架起看了看,没有现代望远镜的调整焦距的功能,镜头里显现出的远处景物,也算清晰,失真不大。想来已是目前技术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最惊喜的是,薛朗并没有给他们说过瞳距的概念,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而这些能工巧匠们居然无师自通的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两块镜头间的距离,竟然恰当的符合人体工学的原理,使用望远镜望远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感。 想来这是师傅们把望远镜琢磨透了的缘故! 薛朗欢喜的摩挲着手里的望远镜,平阳公主问道:“幼阳,如何?可能使用?” 薛朗道:“殿下,做的比我想象的出色,很好。对了,师傅,镜头是如何打磨的?竟然如此光滑?” 师傅恭敬地答道:“回薛咨议,镜头的打磨上,用的是玉器打磨的手法,故而才能如此光滑。” 薛朗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壮哉我大种花家的工匠们! 平阳公主莞尔,道:“师傅们有功,本宫当奖赏之。每个师傅赏钱百贯,绢而二十匹,学徒赏钱十贯,绢五匹。” 师傅们又惊又喜,连忙致谢:“谢殿下赏。” ------------ 第220章 下大雪了 下雪了!进入冬天后最大的一场雪终于来了! 薛朗刚让人把进给圣人的棉袄做了送出去,做了两床褥子后,大雪便来了!一夜之间,世界仿佛被刷成了白色。 早晨,薛朗是自己醒的,腊梅、冬至都没来叫他。然而,薛朗并不知道时辰,穿越了这么久,他还是不会看天色算时辰。裹着羊绒被,屋里烧着炭盆,倒不觉得寒冷,想起还没来叫他的腊梅、冬至,薛朗直接跳起来,自己翻出皮裘裹上,跑出去挨个敲门—— 天这么冷,不去叫醒怕出事。 薛朗待下人,只要不犯错,遵守他的规矩,还是极为宽厚的。自从夏天贩冰赚钱后,便出钱购置了许多床羊毛被,还有羊毛毯、羊皮等,也用普通木料让人给下人们打了床,铺上羊皮和羊毛毯,就是不想他院中发生冻死人的事件。 这年头的人,大多营养不良,身体抵抗力差,年年都有冻死人的事件发生。为了过冬,薛朗准备的还满充分的。所以,听风院中,倒没人发生什么意外。 隔壁的苏医生,薛朗正要喊江临去叫他起床,人苏医生已经精神抖擞的来敲门:“万福,万福!下大雪了,快去叫你家主人起床,莫要冻坏了!” 薛朗大声道:“多谢苏医生,我们也正要去喊你起床,你就起来了!” 苏寒道:“我自幼跟随家师在山中长大,已然习惯寒冷,此地之寒冷,比之山中差远了,并不觉得寒冷。” 好吧!省下一床褥子! 大概是练武之人身体都比常人好,江临也不觉得冷,薛朗穿了皮裘都还在里面加了保暖内衣等衣服,江临只穿了件厚的长袍,然后加了件羊皮袄便完事。 苏寒也是同样的打扮,见听风院的都已起床,便道:“既然薛咨议你们无事,那我便先告辞了,到医寮去看看。” 薛朗劝道:“雪下这么大,天气寒冷,我让阿土先下些热汤面,吃一碗再去吧。” 苏寒不假思索的道:“来不及矣,昨日医寮送来一个骑马摔伤之伤患,这么冷的天气,恐病情有变化,我须去看看。” 说完,忍不住舔舔嘴唇,叮嘱道:“阿土之手艺越来越难舍矣,阿土记得给我留哺食。” 叮嘱完,才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朝医寮去了。 薛朗失笑,苏寒这人虽然有些时候有点脱线,但医德却上佳,医术也精湛,是个好医生。 苏医生已经履行本职工作去了,薛朗也不能闲着,吩咐阿土先去厨房烧火,给大家做热汤面吃。然而,江临也等不及了,穿好衣服,拿了棍子便军营去了。最后,热汤面就只有薛朗享受到。 吃完汤面,叫万福牵来马,直接骑马去农庄查看—— 这样的天气,唯有骑马,乘马车却是不行的。好在,穿越了大半年还多的时间,薛朗总算学会骑马了,公主殿下所赠之马匹又极为温顺,薛朗骑着,万福和长俭在后面骑着小毛驴跟着,不骑快倒也不虞出事。 这次下雪,薛朗终于不用再穿他的运动鞋,苏医生会鞣制皮毛,窦蔻送来的鹿,剥皮鞣制后,全部做了皮靴,冬天穿不仅暖和,还不用再担心鞋会被化掉的雪水弄湿。 鹿皮靴做的鞋子,薛朗两双,江临两双,苏医生也分了两双。薛朗院中人少,仆人们走动也多,薛朗买了羊皮,一人也给做了两双,不耽误做事。 农庄在入冬前就已经做好防寒准备,山上割了许多茅草,猪舍、禽舍都铺上。所以,农庄倒没什么大损失,就是鸡冻死了两只,直接给了农庄的人打牙祭。 视察农庄完毕,回府的时候,恰好遇上刚从军营回来的公主殿下,见薛朗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一身雪的回来,问道:“幼阳去农庄了?” 薛朗:“回殿下,刚去农庄跑了一趟,还好,防寒措施到位,就是冻死了两只鸡,其他倒没有大损失。” 公主殿下丝毫不掩饰她的不悦,不赞同的道:“此事使人去跑一趟便是,何须你亲自去?幼阳如此不爱惜身体,叫人好生不快。” 薛朗囧,难道在公主殿下眼中,他的身体很弱?薛朗觉得这个需要好好理论理论。于是道:“殿下,属下虽然不会武艺,但身体并不算差。” 公主殿下直接反驳道:“如若身体不差,为何会晕倒在苇泽关外?” 好吧!说到这个就没理由反驳了,总不能说那是因为穿越的缘故吧! 见薛朗没话说了,公主殿下直接下令:“回府,喝上一碗姜汤驱驱寒气,以免着了风寒。” 薛朗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带回府,听风院都不好回去,只能跟在板着脸的公主殿下身后,去了她的办公室,等着被灌姜汤。 于是,公主殿下去后院换衣服的空挡,薛朗被灌了一肚子的姜汤,辣得他脸都绿了—— 这姜汤没放糖! 薛朗直接问旁边的初雪:“初雪姑娘,殿下刚从外面回来,应当也要喝姜汤吧?” 初雪“噗嗤”一笑,道:“薛咨议尽可放心,娘子之姜汤是放了糖的。” 薛朗一脸的不敢相信:“难道只有我的姜汤没放糖?” 初雪姑娘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薛朗:“……” 遗憾唐朝没工会,没地方告公主虐待员工!说好的礼贤下士呢? 正忧伤,公主殿下出来了,身上穿着棉袄。不过,棉袄的皮是一层暗色的丝绸,十分的好看。一边抬头挺胸的走出来,一边淡然道:“观幼阳之面色,显然已受教训,如若今后再如此不爱惜自身,本宫便让人熬特浓之姜汤予幼阳服用。” 卧槽!哪里有这样明着威胁人的!然而,这个威胁,薛朗还只能受了,谁让刚才那碗姜汤实在让人印象深刻,终生难忘啊!于是,薛朗只能规矩的应道:“喏!” 平阳公主这才满意,转而道:“从长安购粮之队伍,昨日已来到苇泽县,本想连夜运回,受阻于大雪,只得耽搁几日。多亏幼阳之奇谋,不过区区数日,所筹之粮食,便已超过我们所需,虽然皆是陈粮,不过却已超过预计矣,军粮之难,终解矣。” 薛朗道:“本打算去农庄回来之后便来找殿下问问运粮之事,现在能在河水上冻前运回来,属下也就放心了。” 平阳公主抬头望望屋外还在纷扬落下的雪花,道:“关内如此大雪,不知关外如何?关外历来比关内寒冷,想来雪应该下的更大,我军当做好突厥南下之准备矣。” 历史记载,突厥就是受了雪灾才发生饥荒的。公主殿下能根据天时做出自己的判断,总好过薛朗当神棍,不然他还要头疼怎么暗示突厥受的是雪灾。 薛朗肃容道:“饥饿会使人疯狂!即便明知我军有利器守关,在饥饿的驱使下,只怕还是会有人叩关。不想饿死,便只有猛攻,攻破苇泽关,突厥便能长驱直入,必定会被饿死与拼一拼或许能破关相比,定然是后者更让人心存希望。请殿下重视!” 平阳公主肃容道:“我心中有数!” ------------ 第221章 被发好人卡 外面的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薛朗扭头望着外面紛扬的大雪,他长居南方,很少见过这样的大雪,想起谢道韫的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何等贴切。 这样寒冷的天气,初雪给泡的是甜茶,味道在薛朗这穿越客尝来略有些古怪,不过,比之重口味的茶汤,甜茶就是小清新,接受起来完全无压力。 “这甜茶,幼阳喝的惯否?” 说了几句公事,公主殿下突然问了一句。薛朗叹气:“一碗没放糖的姜汤灌下去,这会儿嘴都还是麻的,这是甜茶吗?完全没尝出来。” 公主殿下安然道:“不如此,幼阳何以长记性?” 薛朗瞬间哑火,叹道:“殿下,其实属下还是蛮好规劝的,我是讲道理的人。” 平阳公主颔首道:“本宫亦然。” 薛朗无语,你都本宫了,还怎么讲?以势压人,啧啧! 即便没情商也觉得不能再持续这个话题,薛朗果断的换话题:“苇泽关下了这样的大雪,不知道长安城内如何?给圣人进的棉袄,快马加鞭的过去,应该到了吧?不知道圣人会不会穿着上朝?” 今年所收之棉花,除了薛朗扛回去的那卷皮棉由他处置外,剩余的皆做成了棉袄,留在城墙上,让值岗之守卫轮流穿,这大雪天正适宜。而薛朗扛回去的皮棉,做了褥子和铺盖卷,给公主做了一件棉袄,给圣人做了而铺盖卷和棉袄后,还剩下好多。 公主殿下道:“此事圣人应有安排。说来,幼阳,你那卷皮棉可有还有剩余?” 薛朗道:“一半都没用完,还剩许多。殿下需要吗?” 公主殿下道:“那棉褥子用来颇为舒适,劳烦幼阳再做一床出来,我的嬷嬷年事已高,冬日难熬,若能让她舒适些,也是我的心意。” 薛朗应道:“喏。这几日下雪无事,殿下挑选些人来,我正好教他们怎么弹棉花,学会了明年棉花收获的时候,才有人手。” 平阳公主道:“也好,明日我便派人来。” 说好棉花的事情,平阳公主突然道:“我已让人在国子学给阿纪报名,让他去长安进学念书,学些道理。” 薛朗都快忘记柳小郎这个人了,公主殿下提起来,才想起他被打了三十杖,问道:“柳小郎被杖责三十的伤好了吗?” 公主殿下看他一眼,道:“已然结痂。” “柳女官对她弟弟有些溺爱,分开一段时间也好。男孩子老在庇护之下是长不大的。” 薛朗语气平常,并没有芥蒂的样子。公主殿下赞许的看薛朗一眼,道:“阿柳原担心阿纪冒犯幼阳,会与幼阳生芥蒂,我对她道,幼阳襟怀磊落,不是会与小孩子计较之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薛朗打个哈哈,道:“柳女官不记恨因为我的缘故导致她的宝贝弟弟挨打就好。” 平阳公主断然道:“照幼阳的说法,阿柳虽然傲娇,但为人其实可算睿智,只是,柳家只有阿纪一人继承香火,关心则乱,以致乱了心智、分寸。事后想想,也知幼阳乃是出自一片好心,阿纪去国子学之事,乃是她向我请求之后,我方才出面替阿纪要名额进学。” 薛朗笑道:“如此看来,柳女官也不是溺爱孩子没有原则的家长,还不算十分糊涂。” 平阳公主含笑点头,状似无意的看薛朗一眼,问道:“幼阳可知阿纪为何算计于你?” 薛朗想了想,坦诚的道:“这倒是不知道。我以为我长了一张招人恨的脸,特别怀疑自己,最近老照镜子来着。” 这说法十分风趣,惹得公主殿下展颜一笑,笑容虽然稍绽即逝,但弯弯的眉目,犹能看出平阳公主的好心情。平阳公主道:“其实此事说来我也有几分责任。” “唔?” 薛朗一脸懵逼的看着公主殿下,想不透其中的缘故。公主殿下道:“幼阳可知,柳氏一门,如今唯有阿柳与阿纪两人。为了抚养阿纪,阿柳偌大年纪,一直未有婚配。” 薛朗点点头:“以前不知道,我也是那天才知道。” 平阳公主道:“如今阿纪已然长成,阿柳也可放手矣。是故,幼阳从长安回来之日,我曾问过阿柳,想替她向幼阳保媒。” 薛朗囧,李渊跟平阳公主果真是父女,这给他做媒的心思简直一模一样。突然间,薛朗就懂了现代那些被逼婚的大龄剩男是什么样的感受。明明他过了重阳也才二十六岁,哥们儿还是小鲜肉的年纪啊! 平阳公主不理薛朗脸上复杂至极的表情,接着道:“幼阳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与阿柳当是良配。阿纪自小古灵精怪,此事约莫是阿柳露了行藏,被他看出端倪,便算计幼阳,想给幼阳一个教训。阿柳与阿纪自幼相依为命,互为倚重,大约是觉得幼阳想抢了他的姐姐罢。” 薛朗苦笑:“这算是无妄之灾吗?” 平阳公主失笑,颔首:“约莫是的。” 薛朗无语。平阳公主转首问道:“说来,幼阳对阿柳可有意?如若有意,阿纪那里,我替幼阳解决就好,定当让幼阳如意。” 薛朗忙不迭的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坚决没有!殿下请慎重。” 平阳公主问道:“阿柳非良配?” 薛朗苦笑一声,道:“柳女官是良配,只是不是我的良配。我们两个为人处世的观点相差太大,我为人愚笨,情商又低,要是一起过日子,天长日久,会被柳女官嫌弃到死的。” 平阳公主突然笑起来,笑得薛朗再次懵逼,完全不明白公主殿下的笑点在哪里。 平阳公主笑够了,方才道:“昨日,阿柳也曾对我说,薛咨议虽好,然则,为人木讷,只知埋头做事,既无长袖善舞,又无八面玲珑,如若嫁与薛咨议,以阿柳之急性,只怕不出三天便会吵架,天长日久,吵架只怕会变成打架。阿柳虽是女子,然则也有几分武艺,薛咨议文弱,如若把薛咨议打出个三长两短来,阿柳当如何自处耶。” 卧槽!被发好人卡了!还好,本来也对柳女官无意,这个好人卡领的还是挺心甘情愿的。不过,有个问题需要郑重声明下! 于是,薛朗肃容正色道:“前面都同意,后面说我文弱的话,坚决不同意!丢石锁什么的,肯定不行,但是,扛个百八十斤的,绝对没问题!” “百八十斤?” 公主殿下别有意味的眼神,打量薛朗两眼。 卧槽! 薛朗想对公主殿下扔一只小狗并且拒绝跟她说话!果断的起身,行礼:“外面的雪变小了,属下告退!” 说罢,干净利落的转身,走人。 公主殿下看看门外依旧紛扬,没有半分减弱的大雪,闷声大笑。 ------------ 第222章 豆浆生崽 薛朗回到听风院,去了斗笠、蓑衣,江临还没回来,想来今日应该在军营与士卒们共度,倒是颇有几分为将者的风采了。 想起被柳女官发的好人卡,薛朗想了想,趁着大雪没有工作,围上面巾,接着弹棉花,做棉褥子去。 给公主殿下的嬷嬷做一床,给柳女官姐弟也各自做一床—— 与柳女官以后都要在公主殿下手下共事,柳女官还对他有恩,薛朗不想与她的关系闹僵,给她做套铺盖卷送去,薛朗的本意是试探一下,大家还能愉快地做同事吗? 大雪整整下了两日,薛朗也在家整整猫了两日,不放心农场都是使人去看的,可见公主殿下那碗姜汤的威力! 猫了两日,棉褥子,铺盖卷当然完成了,还教出几个弹棉花的徒弟,扛回来的皮棉,消耗了大半,等雪停了,薛朗便使人把做好的铺盖卷给各处送去。 都说下雪没有化雪冷,果真如此。薛朗本想分给苏寒一床褥子,苏寒表示从小睡惯了硬木板,不习惯褥子的柔软,倒是棉被笑纳了。 化雪了,因为大雪而被堵在苇泽县的运粮队伍终于回来了,薛朗管着仓曹,自然要去看—— 话说,韩进还是蛮有效率的,仓曹缺的人已经给补上来了。新任的仓曹名叫陶辉,是从公主府的吏员中选上来的,上任第一天便来拜会了薛朗这个直属上司,请教仓曹的表格该怎么做,有什么规制等。 陶辉年纪不过三十来岁,为人倒是沉稳,也有些能力,仓曹的事情,薛朗说了一遍,他便学会了,怕记不住,还做了笔记。看来是个严谨的人。 从长安运回来的军粮,多是三四年的陈粮,算不得顶好,但与苇泽关目前储存的军粮掺在一起,也能使用。 粮食的种类,大部分是小米,也有一部分小麦,各种豆类也有一部分。数量比薛朗预计的多了一成,可算超额完成任务,公主殿下很满意,薛朗自己也很满意,总算对得住后勤部长的职责。 清点、登记、入库,储存。 忙了一天一夜方才结束,薛朗身为主管,也跟着帮忙,他主要负责数据的计算汇总。结束后,搓着几乎冻僵的手,道:“多谢大家,事情总算忙完了。已让人煮了热汤面送来,大家热乎乎的吃一碗,回家好好休息。” “多谢薛咨议,此乃属下等之职责。” 陶辉不知是不是听说过前任龚善之的故事,对待薛朗一直毕恭毕敬,做事也认真严谨,不敢有半分马虎。 薛朗并没有去纠正什么,作为一个情商略低的人,薛朗与人相处就一个办法,以诚待人。所谓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大家是什么人便都明白了,并不需要特意去示好。所以说,情商低也是蛮阔怕的。 吃了热汤面,感觉全身暖呼呼的,方才各自回家。今天主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只是,因为路面是土路,故而路面十分泥泞。再被运粮的重车压过,道路上沟壑纵横,十分难行。薛朗没让万福架马车,只是牵了他的马来,骑马回家。 回到家,这几日不太爱动弹的豆浆便围着他打转,不时舔舔屁股。薛朗忙把手炉丢给长俭,默默豆浆的头:“宝贝豆浆啊,你不会是今天要生崽吧?” 豆浆“汪”了一声,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主人。薛朗连忙蹲下身看它的肚子,肚皮动来动去,真是要生了! 薛朗直接跳起来:“宝贝儿啊,你怎么选今天生呢?这么冷的天!万福,万福, 赶紧把我弄好的狗窝拿来!腊梅,把我的药箱拿来!” 说完,直接一把抱起豆浆,冲去犬舍,把豆浆放到茅草上—— 入冬后,薛朗就让万福给犬舍铺上又软又厚的干茅草。茅草每天都换。还用棉花做了个狗窝,就是准备豆浆生了后,可以带着小狗崽睡狗窝,免得天气太冷,冻死小狗崽。 万福和腊梅几乎是用跑的,把薛朗吩咐的东西拿来。豆浆倒是没像包子那么敏感,连看都不让人看,豆浆只是抬头看腊梅、万福自觉站的远远地避开,便没出声。 豆浆直接趴卧在茅草上,没一会儿,屁股一抬,滚出来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崽。 豆浆立即开始舔它的小狗崽,把狗崽的脐带咬断,把狗崽身上的胎膜等东西舔干净,舔完后,薛朗立即拿着干净的白叠布,把小狗崽包裹起来—— 天气太冷了,舔完的小狗崽湿漉漉的,容易出事! 油条那个二货,完全没有馒头的沉稳可靠。当爸爸了都不知道,还在外面院子里刨雪、疯玩。虽然这是许多雄性动物的天性,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馒头能做四只狗狗的老大也是有它的独到之处的。 馒头君板哉,馒头君威武霸气!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着豆浆生崽。豆浆生一只,舔干净了,薛朗就给它包起来一只,都没来得及看公母。 豆浆生产也算顺利,没包子那么能干,只生了四只小狗崽,整个产程耗时约两个时辰。生完狗崽,等它自己清理好,薛朗便把它抱到塞有棉花的狗窝里去。 有包子生崽的经验,在豆浆发动的时候,万福就通知阿土准备好了肉和面汤。豆浆大口大口的吃完,立即躺平,给它的孩子们哺乳。 油条这时候才知道它当爹了,急吼吼的冲过来,不知是想看豆浆还是看小狗崽,不过,还没靠近狗窝,就被豆浆一阵“汪汪”的急吠给赶出去了! “呜呜~” 油条可怜兮兮的冲着薛朗哼唧,薛朗摸摸它头,表示爱莫能助:“谁让你刚才那么笨,只知道傻玩的?天大地大妈妈最大,你自己想想怎么哄你的女王大人吧!主人我是帮不上忙了!” “呜~” 油条尾巴都垂下去了,显然很沮丧。 薛朗拍拍它,权做安慰。完了伸个懒腰,活动一下酸疼的肩颈,吩咐腊梅:“我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先去休息一下,两个时辰以后叫我。” “喏。不过,大郎,请先用碗辣汤面驱寒再睡。” 腊梅直接端上一碗辣椒放得多多的面条。 ------------ 第223章 叶卿的谢仪 没错! 薛朗薛咨议的辣椒收获了!挑出辣椒籽,就剩下红红的辣椒皮。 这时候想吃点儿辣的,用的是茱萸来调味,自然比不上辣椒的香辣。不过,倒是不需要薛朗到处分享本来就少的可怜的辣椒,留着自己吃就好。 军粮入库熬了一天一夜,回来恰遇豆浆生崽,又熬了大半天,睡了两个时辰起来给豆浆喂食一次,查看了下小狗崽们的情况之后,薛朗又再次睡下。 第二天,生物钟都没让他准时醒来,又在床上昏睡了半个多小时方才睡醒。睡醒还有些懵,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感。 “大郎,可醒了?” 腊梅在外间缓声问道。薛朗揉揉眼睛,应道:“醒了。什么事?” “禀告大郎,叶都尉刚才前送来一只大虫。” 腊梅的语气透着不知所措的感觉。薛朗还有些懵的脑子,一时以为听错了:“hat?啊,不对,是你说什么?” 腊梅又重复一遍:“叶都尉送来一只大虫,说是大郎赠送小狗崽的谢仪。” 大虫……大虫……不就是老虎?! 薛朗什么瞌睡都被吓醒了!直接一骨碌爬起来,冷得一激灵,赶紧把衣服拉过来裹上,让腊梅进来服侍他穿衣,一边问道:“你说的大虫是那个山林之王的大虫?” 腊梅老实的点头:“是呀。” 薛朗心情有点复杂,感觉总算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会觉得他文弱了!合着他周围都是武力值高强的货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被这么一群人映衬一下,普通人水准的薛朗不就显得文弱了吗!摔!感觉好坑爹! 不过,经过阿蔻那样的娇小少女送一头熊的冲击,被公主殿下赞赏有加的叶卿送来一只老虎,薛朗也能坦然接受……才不可能! 卧槽!老虎是重点保护动物啊!他想静静,不要问静静是谁!不过,倒是可以泡个虎骨酒,他曾经因为好奇在网络上搜索过虎骨酒的配方。话说,为了避讳,老虎都改叫大虫了,那如果虎骨酒泡出来,该怎么称呼?虫骨酒?大虫酒……又不是香烟! 这思维发散的,也是好醉。 穿好衣服出来,就在院中,一头老虎就那么放在地上—— 跟以前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那些老虎相比,这只老虎显然更加的强壮,额头的王字纹正对着薛朗! 薛朗定定神,对站在廊下围观的仆役们道:“叶都尉好武艺!” 仆役们忙不迭的点头,显然受到的心理冲击也不小。 “苏医生呢?苏医生起来没?” 薛朗想起找人,苏寒的声音由门外传来:“来了!天气寒冷,冻僵了就不好处理了,正好今天我医寮无事,可以料理这只大虫!” 待人进来,看见地上的老虎,不由赞了一句:“叶都尉好弓术,这大虫竟是被射中双目而亡,皮毛完整无损,我也须好好料理,莫要坏了叶都尉的好意才是。” 被苏寒提醒,薛朗才注意查看了下,果然,老虎全身都没有伤口,唯有双目处有血迹,想来是箭支已被叶卿拔去。难怪公主殿下也赞赏有加,这手弓术,确实常人难及。 薛朗果断的把老虎交给苏寒处理。天气比前两日还冷,薛朗不好出门,去犬舍看了下豆浆母子,洗干净手后翻着小狗崽们看,四只狗崽,两公两母。豆浆的狗崽并没预先答应给旁人,只是江临要了一只,要跟他的花卷作伴,名儿都取好了,就叫豆包。 看完狗崽,顺便给豆浆喂食完出来,苏医生已经开始剥老虎皮,动作一丝不苟,下刀干净利落,皮、肉、筋、骨,全都分离出来。 看见虎骨,薛朗想起看过的虎骨酒的配方,问苏寒:“苏医生,你知道虎骨酒怎么泡吗?” 苏寒道:“虎骨可入药这我知道,泡酒……如何泡?有何功效?” 薛朗立即把自己看过的几个虎骨酒的配方背诵出来,苏寒听得目中异彩连连,频频点头,听完后道:“这几个配方颇有独到之处,待苏某试制一番。” 薛朗赶紧道:“泡虎骨最好是用烈酒,这里的酒都太淡了。苏医生会打铁,如果帮我打个器具,我酿些烈酒出来,不止虎骨酒,鹿茸酒、人参酒等等,都可以泡一些出来!” 苏寒立即道:“可!薛咨议把样式说出来,我来帮你打制!” “听说朝廷禁止酿酒。” “我们酿酒乃是为了制药,不在朝廷禁止之列。” 薛朗冲着苏寒竖起大拇指,苏寒竟然还一本正经的拱手表示感谢,惹来薛朗的大笑。 苏寒道:“ 要打铁,需购买些涅石回来,否则,打出来的铁不好。李唐起于太原,手中握有涅石矿,不如薛咨议出面,向公主殿下讨要些?” 薛朗道:“找公主殿下要倒是没问题,不过,涅石是什么?” 苏寒奇道:“薛咨议竟然不知涅石?是一种可燃烧之黑色石块,用来冶铁,十分好用,火力十足。” 可燃烧的黑色石块……薛朗恍然,那不就是煤炭么! 唐朝的军队能横行天下,兵械犀利且充足是一个重大原因。唐朝有边军,还有半兵半农的府兵。府兵只自备军粮,兵械却是要朝廷提供的。 山西自古就是煤产地,蕴藏着丰富的煤矿资源,蕴藏量大,埋藏较浅是山西煤矿的优势特征,甚至有些地方直接是露天矿。 煤炭,又称涅石、石炭。山西作为煤炭产地,煤炭的使用十分广泛。曾有文献记载,唐朝时的太原,普通老百姓家烧饭都是用的煤炭。太原地处山西,李唐握有煤矿也不奇怪,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李唐皇室能有那么多兵械装备军队,也解释了唐朝时的冶铁技术为什么那么发达的一部分原因。 趁着天寒猫冬,薛朗画了蒸酒器具的图纸,让苏医生琢磨。他则去找公主殿下要矿石和煤炭。 “铁矿石?涅石?我名下却有这两种矿藏,幼阳要来做甚?” 公主殿下顺口问了一句。薛朗道:“苏医生会打铁,手艺还不错的样子。属下需要打制一套酿酒器具,酿酒给苏医生泡药酒。” 平阳公主知道薛朗会酿酒,听到是用来打造酿酒器具便没多问,只是给了他个手令,让他直接去库中取来用就是。 公主殿下真是又爽快又大方! 薛朗谢过后,拿着手令叫了苏寒就去取矿石和煤炭。以公主殿下的品级,她府中所用的器具,除了圣人御赐的,多是由自己府中的工匠打造。苇泽关即便再清苦,基本的生活所需还是会满足公主的。 这般好福利,倒是便宜了薛朗这些府僚们!论做权贵的好处! ------------ 第224章 敌袭 大雪过后,天气便越来越冷,已然进入寒冬。 苏寒向公主殿下申请,在工坊那边弄了个打铁工坊,要给薛朗打造酿酒器具。公主殿下自然是答应的,顺手还给添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打下手。 天冷了,农庄里除了牲畜,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薛朗空闲下来,也经常跑过来围观苏医生打铁。 打铁工坊要燃煤炭,温度比较高,工作的时候,苏寒都会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工作,每当这个时候,薛朗就会有种深深的自卑感! 苏医生就跟江临似的,典型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跟他俩一比,薛朗深刻地认识到了他是弱鸡的事实,果然太文弱了! 薛朗打的酿酒器是缩小了比例的小蒸锅,做大了一是浪费,二是也没有那个需要。苏寒每天去医寮坐诊半天,回来便窝在打铁坊。 某天,苏寒对薛朗道:“薛咨议你虽然不通医术,但是似乎知道许多经方,就拿这几个虎骨酒的药方来说,我越琢磨便越觉得精妙,定是医学大家积累经验后所得,十分难得。” 薛朗拍拍额头,道:“我确实知道许多方子,我还记得一本药书,等着我给你写出来。所谓术业有专攻,你研究一下,应该能用得上。” 曾经,薛朗在积攒了一定的资本后,曾想过专门种植中药材。因为对这个市场只是粗略的了解,顺手还买了本《本草纲目》翻看过。又因为搞种植,经常是在偏僻的地方,看病什么的不方便,也研究过一些经方。 现在穿越了,又能背诵出来,无缘认识药王,倒是机缘巧合认识了苏寒这位医圣后人,把这些东西给他,说不定以后中国历史上又多一个名医呢! 这么一想,不禁心潮澎湃。伸手拍拍苏寒汗淋淋的肩膀,道:“我的酿酒器就拜托苏医生了,我回去给你写药书和经方去!” 说完,兴冲冲的便走了! 于是,邻居两个,苏寒忙着打铁,薛朗忙着写药书、经方,两人竟然还忙得马不停蹄的感觉。江临忙于军中训练,早出晚归,一时间,三个经常一块儿混的人,竟然忙得好几天都不见得能见上一面,偶尔见到都有种好久不见的感叹。 早晨就处理一下公事,公事处理完后便抄写医书,虽然忙碌,日子却也过得充实,累得晚上沾着枕头就睡着,竟也不觉得辛苦! “当当当!”—— 这天大清早,薛朗正拿着属下们送来的报表看,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钟声吓了一跳。薛朗连忙问旁边的长俭:“这是什么钟声?” 长俭回道:“回大郎,此乃是敌袭之警报!” “哈?敌袭?!” 薛朗直接站了起来,神情凝重—— 只不知这次的敌袭是乱匪还是突厥! 打仗的时候,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没有公主殿下的手令,是不能乱走的。大家都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便是最好的安排。 公主殿下的军队,军纪严明,周围的百姓都是久居边关之人,知道战时的时候该做什么,不至于到处乱奔。 大早上的,江临应该在军营,苏寒在医寮。苏寒肯定很忙,江临身处一线,薛朗忍不住有些担心。 还有公主殿下! 此时不过是十月过半,应该还不到公主殿下生死大劫的时候!可是,历史记载十分模糊,万一历史记载的日期只是公主殿下的下葬日期呢?历史明文记载的是平阳公主下葬时采用的礼节, 卧槽!敢不敢多写几个字!写个日期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多写两行字也不费纸啊! 薛朗默默蛋疼。又不能去前线,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再度集中精神抄医书。如果让他空等,只怕会越来越焦虑,终归,薛朗也只是普通人。 一直抄到傍晚,江临回来了,已然卸了衣甲,回来搬铺盖卷的。江临一回来,薛朗便拉住他,问道:“阿临,你有没有什么?” 江临笑道:“多谢大哥关心,我无事。” “殿下呢?” “将军……啊,不,殿下也无事,我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护卫于她。” 想来是今天一直称呼公主作将军,一时还有些改不过口来。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重要。 薛朗想起历史记载中,公主殿下领军作战总是亲临战场,身先士卒。立即担心的追问了一句:“殿下亲自上战场没?” 江临满脸佩服的点头道:“我一直以为殿下是智将,想不到武艺竟也十分精湛,一杆长枪使得宛若游龙飞凤,常人难及也。” 薛朗无语,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明显跟他不是一个观点的江临纠缠,赶紧接着问他想知道的:“今天来的是突厥还是乱匪?你现在回来是鸣金收兵还是仗已经打完了?” 江临道:“来的是突厥,不过今日并未真个见真章,将军判断应是试探多过攻伐之意图。将军已然常驻军中,小弟也需过去才是。” 薛朗点点头,郑重的拍拍他肩膀,交代道:“阿临,你要保重好自己,我希望你和殿下都能平安归来 !大哥无能,无法上战场帮你们!” 江临正色道:“错矣!大哥已然做得够多矣,正是因为大哥后勤做得出色,战场之上,我等将士方才无有后顾之忧。” 薛朗摆摆手:“行了,我俩也别互相夸来夸去了!总之你记住,长安城中,还有弟妹在等你!” “嗯,小弟省得!” 男子汉大丈夫,薛朗即便心中再担心,也不会做那种婆婆妈妈之态,两三句话交代完毕,直接让人把江临的铺盖卷打包好,让他扛着直接去军营,不说一句挽留之语。作为兄长,对他最大的支持就是准备好他需要的一切,让他安心的去做事。 战阵之上,刀兵无眼,让将士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去阵仗上拼命,便是最好的支持! 薛朗不懂怎么行军打仗,不懂怎么排兵布阵,不懂怎么料敌先机,但是,他可以做好后勤的物资调派工作。 想了想,薛朗先去犬舍安抚豆浆:“豆浆宝贝儿,主人我有事要做,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回来,你先让万福喂食几天可好?” “呜~” 豆浆有些委屈,对万福的接近,十分抗拒。 “汪汪!” 一直寻找表现机会的油条叫了两声,跑过来叼起豆浆的食盆,放到万福面前,冲着万福“汪”了一声。 薛朗恍然:“万福,快把豆浆的食物倒进去,让油条弄过来!” “喏!” 万福把给豆浆准备好的产妇餐给倒进食盆里。 待万福倒好后,豆浆便跑到食盆旁边,用鼻子一点一点的拱过来,拱到距离狗窝很近的位置,还知道停下,冲着豆浆一阵讨好意味十分明显的摇尾巴。 豆浆直接头一扭,不理塔,不过,倒也没冲油条示威,显然并不拒绝油条的靠近。 这个傲娇的豆浆! 薛朗冲油条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油条的狗眼感觉都亮了几分,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快,低着头继续用鼻子拱食盆,拱到豆浆旁边。 豆浆不理,油条立即死皮赖脸的舔豆浆的背毛,豆浆大概被舔烦了,“汪”了一声,直接把油条吓得退后好几步。 豆浆又“汪”了一声,倒是低头埋头大吃起来! 薛朗看得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少许,拍拍吃食的豆浆,对着油条道:“油条,你的老婆孩子,这几天就交给你照顾了!” “汪!” 油条点了一下狗头,兴奋得转圈。 薛朗看看豆浆,又看看油条,叫长俭扛上铺盖卷,正欲走人,突然觉得袍角被扯住,低头一看,竟然是馒头! ------------ 第225章 入军营 薛朗挠挠下巴,问:“馒头,你想跟我去?” “汪!” 薛朗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馒头跟着我去,油条负责照顾好豆浆,包子!” “汪!” 包子立即跑过来,屁股后面还跟着江临的小花卷,肉嘟嘟的跟在妈妈身后,不过,包子不是溺爱孩子的妈妈,它都不看花卷。 包子是个心宽的狗妈妈,自从狗崽们断奶,它便不再像以前一般那么看顾它的宝宝,让宝宝们独立的意思很明显。小狗崽一只接一只被它们的主人带走后,也不见它难过,依旧那么欢快的撒欢,它只在小狗崽被接走的那天,舔舔孩子,以做告别。 薛朗蹲下身,拍拍包子,顺手还拍了拍花卷:“你们母女俩好好看家,等着我跟馒头回来!” “汪!” 包子叫了一声,花卷也奶声奶气的跟着叫了一声。 薛朗给馒头穿上它的背包,想了想,又把医药包什么的拿上,长俭扛着铺盖卷,直奔军营而去。 到了军营,卫兵进去通报后,薛朗被带进去。军帐内,大家都在,文官却只有韩长史在,一身衣甲,做军士打扮。 “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一身戎装坐在上首,颔首道:“幼阳免礼,我等继续。” 军帐内的诸人,正在议事。薛朗自觉地站到韩进身后,听大家议事—— 在军帐的左边,挂着一幅地图。董司马指着地图,嘴里讲述着哪个地方是哪个部落的地盘。维泽关外并没有太大的部落,有的是几个中小部落。 董司马道:“如若是这些部落各自前来叩关,皆不足为惧。唯一可虑者的是联合。如若这些部落联合出兵,少说也能凑出六万的人马,多则凑出十万之数也不是难事。” 在场众人皆点点头。常年驻守边关,对周围生活的部落,皆有所了解。 马三宝道:“今日来的,看旗帜,不过是两个部落之兵,是否聚集了附近所有部落的兵马,仍是未知之数,不过,需得早做准备方好。” 平阳公主一直没说话,让众将畅所欲言。听众将议论了一番,方才问道:“今日可有抵报送来?” 韩进连忙道:“禀殿下,今日所收之抵报,全部在此。” 平阳公主接过抵报翻看起来,看完表情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唇线抿得比往日直了一些,平阳公主道:“庐江王李瑷弃洺州城西走,刘黑闼尽复旧地不说,还攻下了沧州!” 众将无语。李瑷是宗室之人,跟公主殿下是堂兄妹的关系,众人也不好评价。 董司马问了一句:“不知太子领军,行到何处矣?” 平阳公主道:“按日程计算,不日将到魏州。” 说罢,走到地图前端详一阵,道:“刘黑闼勇猛过人,颇有几分将才。尽复旧地之后,又攻下沧州,值此士气大涨之际,恒州必定会成为他下一个攻伐之目标。恒州与魏州相邻,若太子急行军数日,或可在恒州与刘黑闼对上。如若赶之不及,魏州将是两军对垒之地!距离我们并不远!” 平阳公主顿了一下,道:“且先探明突厥虚实再说。” “喏!” 平阳公主神情安然的给各将分派任务,别人不知道如何,薛朗看着她这作态,莫名的就觉得信心十足。 听着平阳公主分派,薛朗也在心里默默计算需要多少物资,要怎么个科学高效的调派出去,做好军中的后勤补给工作。待最后问到他的时候,薛朗直接把自己想好的腹稿说出来,丝毫没有拖后腿的地方。 待议事完毕,众将各自回营准备明日的战斗。说来,因为时代的限制,大家都有夜盲症,唯一的好处就是大家晚上都不动刀兵,都能得到休息。 公主殿下的熊罴军目前已经没有了夜盲症的毛病,夜晚训练都做了好几回。只是,目前苇泽关处于守势,还不到使用熊罴军的时候。 “幼阳。” “属下在。” “阿临也来。” 平阳公主把兄弟俩叫住,道:“看到馒头跟着幼阳来此,我心里有个腹案,幼阳参详一二,看可行否。” 薛朗连忙道:“殿下请说。” 平阳公主道:“阿临武艺过人,又与馒头熟悉,我欲派阿临携带馒头入山林,充作斥候,为我探一探突厥之虚实。幼阳看可行否?” 薛朗没急着回答,而是低头看馒头:“馒头,你听明白了吗?” 馒头“汪”了一声,走到江临旁边,显然不止听懂了,还挺赞成,愿意跟江临合作。 薛朗见状,倒也不阻止,而是想了想,道:“山林之中,野兽众多,只有馒头一个,只怕有危险,不如把包子也叫来,两只一起,再让阿临把望远镜也带上,哦,对,还有,伪装也要做一下。” “伪装?大哥,如何伪装?” 江临好奇的问道,公主殿下也疑问的望着薛朗。薛朗从带来的背包里,翻出他的迷彩服—— 薛朗有一身荒漠迷彩服,是以前他冬天干活儿的时候穿的,耐脏耐磨,性价比不错。包里这套是新买的,以前的穿坏了。 薛朗道:“这套衣服在山林里穿行,即便用望远镜观看,如果不动,基本是看不出来的。” 公主殿下拿过,一边翻看一边道:“看着这等花俏,却有如此神奇之效果?布料却从未见过,与幼阳来时穿的又不同,染色也奇特。” 薛朗道:“殿下,这是某种化学制品,里面掺杂了特殊的颜料,以我朝目前的工艺,基本不可能做出来。阿临与我身量相差不大,又有武艺,里面穿上厚实的衣服,外面再穿这身迷彩,效果应该不错。” 说完,顿了顿,继续翻背包:“这里是放长刀的地方,这里是匕首。水壶有两个,一个是保温的,两天之内都能保证你喝上温热的水;这个水壶里装的是酒,冷了就喝一口暖身。还有,要烧火煮饭的时候,把水壶拿出来,这个可以当一口小锅使!这是绳子……” 一样样把他的东西教给江临使用,可以说,只要把薛朗的这个背包带上,基本就解决了在野外生存的基本需求。 江临看得爱不释手,却接的小心翼翼。他之出身本也不算差,当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宝贵与难得。 即便是出身世家门阀的平阳公主,也看的目中异彩连连,拿着野战水壶看了又看,道:“此物制作颇为精妙,如用来野外行军,颇有用处。难怪幼阳能行如此之远的路途。” === 卡了我一天,终于卡出来了! ------------ 第226章 斥候江临 把野营装备连带着背包交给江临,薛朗拿出医药箱,把里面已被他弄掉标签的药,各自分了他一些,分门别类的给他装在衣服口袋里,幸好迷彩服口袋多,能装。 薛朗的医药箱,比之常人的要大些,是薛晴给他买的。盖因他某次骑行的时候,曾经出过一次意外。因为出意外的地方略偏僻,救护车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药带的又不多,差点儿危及性命。 为此,还被薛晴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不惨然。骂完后,又默默地给他买了个大药箱,勒令他必须装满药品带上。 趁着天黑,薛朗跑回家一趟,把包子也带了来,叮嘱包子和馒头暂时听从江临命令后,又去叮嘱江临,教他如何使用望远镜,又如何根据镜头上的标尺计算距离。 一切安排好,公主殿下又把江临叫过去,秘密嘱咐,这是军令,薛朗也听不得。一切交代后,夜色已经深沉。 公主殿下道:“且先回去安睡,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夜晚的山林是最危险的,各种猛兽出没,自然不会让江临连夜出发。公主殿下也是满脸的疲倦之色,说完事情,各自回营帐安寝。 包子、馒头要跟着江临去历险,薛朗其实有些不放心,但是,江临确实是比他还合适的人选。别说古代这种猛兽丛生的山林,即便是现代的山林,他也玩不转。 薛朗心中有事睡不实,迷迷糊糊的打了一个盹儿,再醒却是被外面的更鼓吵醒的,听声音长短,已然是五更。 薛朗爬起来,睡在他营帐一角的长俭也立即跟着爬起来:“大郎,有事可吩咐小的,时辰还早,外面寒冷,大郎可再睡。” 薛朗道:“你去吩咐伙夫营,准备膳食,要多放肉,给阿临送一份,包子、馒头各一份。” “喏。” 让薛朗继续裹着被子,长俭跑出去吩咐。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便抬着两碗食物进来,给包子、馒头各自倒好,薛朗招手道:“包子,馒头,快来吃饭!” 薛朗问了长俭,江临的给准备的是面条,包子、馒头的是实惠的栗米饭拌肉。看包子吃得尾巴都翘起来了,显然很合它胃口。 看着包子、馒头的肚子吃得鼓鼓的,薛朗这才放心稍许,摸摸包子和馒头的头,交待道:“包子,馒头,你们协助好阿临,记得听他的话。山林里面野兽多,不要与那些野兽争斗,我希望你们能平安归来。明白吗?” “汪,汪!” 包子摇头晃脑的摇着尾巴,用脑袋蹭薛朗的手。馒头“汪”了一声,依旧是高冷沉稳的范儿。 舍不得得摸了两狗好几次头,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带着出去,江临已然背着背包等着,来送行的,除了薛朗就是一身男子便装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道:“该交待的我已然交待,阿临只需记住,能完成自然好,当以保命第一!” “喏!卑职记住了,将军放心就是。大哥保重,小弟去也!包子,馒头,走咯!” “汪汪!” 包子冲薛朗摇摇尾巴,舔舔他手,以作告别。馒头只抬头看薛朗一眼,便转身跟着江临走了。薛朗站在那里,有些怅然若失。 公主殿下问道:“幼阳可是放心不下?” 薛朗道:“是有些担心,不过,我也相信包子、馒头的能力。” “难为幼阳,以阿临之武艺,有包子、馒头做警戒,避开猛兽之后,当能安然无恙。” 薛朗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公主殿下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卫兵已捧着她的盔甲过来,请她回营更衣。 薛朗拱手道:“殿下军务繁忙,不用担心我,我的担心只是人之常情,我也信任阿临的。” 公主殿下点点头 ,眼神温润的看他一眼,便忙去了。大军行动,薛朗管理后勤,也是事务繁忙。 然而,这一天,突厥并没有来叩关! 第二日,突厥也没来! 第三日,突厥依旧没来,江临也还没回来,却等来了太子建成督军,麾下将领刘弘基于魏州打败刘黑闼,钱九陇率军攻下沧州,刘黑闼退走毛州。太子的帅帐已然到了魏州。 突厥没来,大家的表情并不见轻松,反而有几分凝重,等待的越久,说明突厥准备的越多,聚集的人马只怕也越多。 “将军,可向太子求援乎?” 董司马提议道。平阳公主没动,略一沉吟,否决道:“求援为时尚早,一切尚不分明,如何求援!何况,刘黑闼乃是朝廷之心腹大患,不平刘黑闼,则与颉利议和之用意便白做浪费矣。” “喏。” 董司马只得作罢。平阳公主道:“前些时日我曾秘密派出两队斥候,昨日已然回来,斥候报曰,前些时日关内大雪,关外突厥之境爆发的却是雪灾,冻死老弱、牛羊无数,突厥境内饥荒爆发!幼阳言中矣!”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看向薛朗。薛朗只能努力保持着严肃,心里默默摊手,他只是找借口告之历史记载,其实并不会看天象,大家不用太惊奇。 马三宝一双浓眉几乎拧在一起,道:“如今乃是寒冬,冻死之牛羊,尚可食用。是故,末将认为此次聚集的人数,部落来的应该会多,但人数应不是顶峰之时。然则,待到正旦之后,青黄不接,为了活命,各部落定当倾尽全力来攻伐,届时,方是硬战。” 平阳公主颔首道:“我便是这个意思!如今刚开始,我们且先自己抵挡。另外,我也会上疏朝廷,言明利害关系,请朝廷增援。” “喏!” 众将应道。 正说着,外面卫兵来报:“禀将军,江校尉回来了!” 平阳公主眼睛一亮,道:“快请他进来!” “喏。” 卫兵出去,不一会儿,满面风尘之色的江临,江临身上并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除了面色疲惫之外,倒也没什么异样。不过,包子、馒头竟然没进来! “末将江临见过将军。” 平阳公主关切的问道: “阿临快快免礼,你辛苦矣。一切可还顺利?可有什么损伤?” 薛朗也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心中焦急的等着他的回答。包子呢?馒头呢? ------------ 第227章 江临带回来的消息 江临道:“回将军,末将此行尚算顺利,无有什么大损伤,幸亏有包子、馒头随行,避开了许多危险。” 平阳公主点点头,直接吩咐左右:“来人,来碗热姜汤!” “喏。” 竟是一身戎装的初雪。她也跟着来军营了,就住在公主殿下的帐中。天气寒冷,她的日常工作从煮茶变成了煮姜汤。 江临接过姜汤,一口灌下:“多谢初雪姑娘,身上暖和多了!” 说着,把空碗递还,左边胳膊动作似乎有些迟滞。 薛朗心头一动,他所挂心者,一是江临的安危;二是包子和馒头,最后才是刺探军情的任务。江临此时穿的是皮裘,不是薛朗去时给他的迷彩服。看他进来时步伐稳当,行礼之时,相比右臂,左臂似乎不太好活动。如果不是特意留心,是很难看出来的。 平阳公主问道:“包子、馒头呢?可有损伤?” 江临道:“回将军,它们无事。” 薛朗放心了,注意力集中到公事上。只听平阳公主道:“我一共派出三拨斥候,两队在入冬后便已派过去,刺探的是突厥境内之天气变化。最后一拨唯有江临,请了幼阳的灵犬护行,命他查探突厥军队之规模,如今江临归来,想来已有结果?” 江临道:“禀将军,末将在突厥大营外守了三天,三日内,不时有大部人马到达突厥大营,直至昨日午时,再无人马到达。只见突厥大营之内,营帐越来越多,画有各种图腾之旗帜也多了好几面,末将约莫数了一番,旗帜之上图腾不同者竟有八面之多。” “八面?你可看清楚了?” 董司马急声追问道。江临道:“回董司马,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董司马继续追问道:“你可还记得是哪几种图腾?” 江临答道:“记得!” 平阳公主立即道:“来人,笔墨伺候!” 侍卫迅速的拿来笔墨纸砚,平阳公主没动,董司马亲自给江临磨墨,江临挥毫泼墨,不一会儿就把八面旗帜画了个大概。 众将迅疾的围上去,董司马显然对附近的突厥部落皆十分熟悉,指着旗帜如数家珍,叫什么部落,大概能聚集起多少人马,皆能说个大概。薛朗默默地一算,这八个部落,竟然聚集了差不多七万人马。 董司马面色凝重的道:“突厥果然是在集结。幸亏这些部落中,多是小部落,不然,只怕不止此数。这些小部落,往日惧怕将军之威名,轻易不敢叩关,这次倒是胆大。” 平阳公主淡然道:“因为雪灾!这些小部落乃是为雪灾所迫,不得不叩关。叩关或有一死,不叩关则必死无疑!” 薛朗点头,赞同道:“在灾难面前,小部落的抗灾能力自然比不上大部落。但是,想来这些小部落心里也是惧怕殿下的,所以,不聚集足够的人数,轻易是不敢来的。” 众人点头。 平阳公主道:“突厥刚遭了灾,想来粮草无有多少,为生存计,最迟后日必定叩关!众将听令!” “喏!” 平阳公主开始分派将领们各自的任务。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也不见她面色有一丝的忙乱或凝重,依旧是那副安然淡定的表情,众人原有些忧虑,见身为主帅的平阳公主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心里倒是定了几分,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去。 打仗的任务自然轮不到薛朗,他只在一旁报了下库存的各种兵械大致的数目。然后领命坐镇仓储,以备战时好随时随地的给各营补充物资。 薛朗自然是无有不从,欣然领命。 事情分派完,众将领各自回营安排自己的事务,平阳公主也有事务忙碌,百忙之中,还抽空对薛朗道:“幼阳,你去医帐找苏寒,让他给阿临看看,莫要留下病根。” “喏!” 看来不止薛朗,连平阳公主都看出江临的不对来了。江临为人耿直,不好意思的道:“将军从哪来看出来的?” 平阳公主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淡然道:“从你所言听出来的。幼阳呢?” 薛朗道:“我是看他走路步子不对,看出来的。” 江临不好意思的挠头,低声道:“归途的时候遇到一个小狼群,我的左手被狼叼了一口,幸亏有包子和馒头,不然小弟危矣。” 薛朗看平阳公主一眼,犹豫要不要在她面前看一看江临的手臂。平阳公主已然直接下令:“传苏寒来。” “喏。” 不一会儿,苏寒进来,身上围着个白叠布做的的围裙,围裙上还有些血迹,显然这几日也是忙碌得很。正待见礼,平阳公主直接道:“无须多礼,且先看看阿临之伤势再说。” 苏寒顺势道:“喏。江二郎,哪里伤了?” 江临只得脱去皮裘的一边袖子,露出左边裁去半截衣袖的左臂,裹着纱布的胳膊露出来,苏寒并没有贸然去揭开纱布,而是先看了看周围的皮肤,还伸手按了按,道:“看手部其他地方的情况,想来伤口恢复不错,无有薛咨议所说的感染发炎的情况。二郎动一下手掌看看。” 江临依言活动一下胳膊,灵活自如。苏寒点点头,道:“看来只是皮外伤,无有伤到筋骨。” 说着,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查看伤口—— 伤口几乎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四个血槽,触目惊心!还能看出碘伏消毒的痕迹,撒着云南白药。 看着就好疼! 薛朗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但思维又习惯性的延伸了一下—— 幸好这时候还没有狂犬病毒,不然,到哪里去给阿临找疫苗去! 刚放心……忍不住拍了拍脑袋,这时候还有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思维发散的也是醉了!感觉已经无药可救了! 薛朗唾弃自己。 苏寒“咦”了一声,问道:“江二郎你这伤口有几天了?” 江临道:“今天乃是第三天。” 苏寒又“咦”了一声,语气惊奇的道:“才第三天?!且坐下,让我看看。” 平阳公主道:“苏医令,难道是阿临的伤加重了?” 苏寒道:“禀殿下,阿临的伤并无有加重,反而恢复得极好。我所惊奇者,乃是他所上之药,不知是何种金疮药,竟然如此奇效?不仅伤口无有红肿溃乱,止血、促进愈合也比军中所用之金疮药药效好!” 薛朗默默赞了苏寒一句有见识,插话道:“如果你问药的话,是我给他的!” 一听是薛朗给的药,苏寒似乎放心了,直接道:“既然是薛咨议给的,那待闲暇时,我再向薛咨议讨教也不迟。还有,薛咨议切记把药留些给我看看,待我有空研究一番。” 嘱咐完毕,又交待江临:“你之伤势,有薛咨议的药在,目前看来并无大的问题,注意不要把伤口撕裂,静心恢复即可。” 说完,又嘱咐薛朗一定要给他留药,说了两遍不算,还又说了两遍,听得薛朗头疼道:“放心,这药我还有许多,阿临用不完的。” 苏寒这才作罢,重又给江临把伤口包扎起来,苏寒又忙去了! ------------ 第228章 馒头威武 “阿临且回去听风院好好休息几日,待伤势养好再说。” 平阳公主直接赶人回去休息。江临道:“多谢将军关心,然而大战在即,末将如何放心得下!左手受伤,使不得棍,末将尚有右手完好,还能使刀!请将军收回成命,莫要让末将回听风院,留在大营吧!” “阿临……” 薛朗也待劝。哪知江临无比固执:“大哥,莫要劝小弟!小弟自来苇泽关,一直受将军与大哥多般照顾,除了一身武艺,小弟身无长物,请大哥成全。” 薛朗看他说得诚恳,直接没话再劝,扭头望向公主殿下,希望公主殿下的口才比他好些。公主殿下道:“我有大军在此,难道还需要一个伤患上场?你如若想上战场,唯有好好养伤方是正道,否则,你上了战场,只会拖累战友!” 江临还想反驳,看看公主殿下的脸色,只得暂时屈服:“喏。” 薛朗挂心包子、馒头,拉着江临出来,问道:“阿临,包子和馒头呢?” 江临道:“包子和馒头就在大哥的营帐里。不过,大哥,你须得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薛朗旋即一惊,急急的问:“可是包子、馒头受伤了?” 江临道:“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江临满脸便秘的表情,张了张嘴,叹道:“大哥待会儿自己看就知道了!” 这下,薛朗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直接拖着江临往他的营帐跑,幸好江临伤到的不是腿。 然而,就算是这般心急的样子,薛朗回到营帐,没忙着进去,而是先吩咐营帐外候着的长俭:“去要些热水来给二郎好好梳洗一番,把床铺暖好,让阿临好好休息。” “喏。” 长俭领命而去。薛朗这才快步走进营帐—— “呜~嗷!” 刚进去一声粗嘎的嚎叫便吓了他一跳。不是馒头的声音,也不是包子的声音。 “汪汪!” 警告意味颇为浓重,是包子的声音。 薛朗凝目一看,营帐之中,除了包子、馒头之外,还有一只背毛略黄,头部毛发灰色,肚毛白色,嘴巴比狗狗略尖些的狗狗。刚才发声警告的就是它! “汪~呜!” 包子跑过来,用脑袋蹭着薛朗的腿,叫声又细又低,一副委屈的样子。薛朗伸手抚摸它的狗头,一边奇怪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狗狗?” 江临警惕的看那只一眼,低声提醒道:“大哥,这是野狼,不是狗!” “哦,野狼……啥?野狼?” 薛朗一开始还很平常的语气,待反应过来,直接快吓尿了!难怪他一进来就被恐吓,叫声也不是汪汪的犬吠,而是粗嘎的吼声。 薛朗连忙问道:“为什么会有一只野狼跟着回来了?” 江临又是一脸便秘的表情,扫了高冷的馒头一眼,道:“大哥,那是一只母狼,是馒头的爱慕者!” 薛朗:“……” 看看馒头,又看看包子,恍然大悟,蹲下神,端着包子的下巴,对包子道:“所以,包子,你委屈是因为那只野狼吗?” “呜~” 又是好委屈的叫声,握在薛朗手里的狗头,又往薛朗胸口蹭了蹭,这下,薛朗明白了!感情包子这委屈是因为吃醋啊! 馒头不声不响,一双冷静的狗眼,只静静地望着包子,看着高冷范儿十足,望包子的眼神却十足温柔,理都不理母狼一下。 薛朗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 镇定一下心神,薛朗问江临:“阿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临这才把个中详情向薛朗道来—— 那日,江临带着包子、馒头潜伏于突厥营帐远处,用望远镜观察突厥大营的情况。约莫是腹中饥饿,看了一阵,包子来咬他衣角,江临便退远了些,准备让包子、馒头合力捉两只兔子医肚饿。 不想竟运气不好的遇到一个小狼群。江临道:“一般的狼群都有十多只乃至三四十只。小弟等遇到的这个不过将近十只,这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也。” 薛朗点点头,听江临继续往下说—— 遇到狼群,逃是逃不掉的,唯有硬拼。江临武艺高超,又有包子、馒头配合,倒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大哥,包子、馒头真乃灵犬,它们竟然知道站到我身后,与我背对背,互相护持,彼此配合。馒头勇猛,包子灵活,一开始,我们与狼群竟然能斗个不相上下。我这胳膊乃是被狼群之狼王偷袭所伤,那狼王伤了我,激怒了馒头,馒头狂性大发,直接冲上去把狼王给咬死了!狼王一死,狼群四散,我们方才能安然无恙,否则,要打退狼群,小弟的伤不会仅止于此,包子、馒头可能也会受伤!” 说起那一战,江临的语气仍有些激昂,看馒头的眼神,那是真的佩服,在狼群环伺的情况下,能那么稳准狠的直接咬死狼王,馒头的速度与力量肯定比狼王强就是。 薛朗点点头,朝馒头招招手,馒头慢悠悠的过来,任由薛朗抚摸它的头,眼神却望着包子,不过,包子头一扭,朝主人身边蹭蹭,就是不理它。 馒头沉默的在薛朗的另一边卧倒,爬匐着,静静地望着包子。这范儿,馒头苦大仇深的长相竟然毫不影响它的帅气。果然,馒头是气质“帅哥”,靠气场、气质吃饭的,不靠颜。 薛朗指指眼巴巴望着馒头的母狼道:“那这只母狼是怎么回事儿?” 江临道:“这只母狼是狼群里的一员。馒头咬死狼王后,它跟着其他狼跑远,还以为它应该是去找别的狼群了。谁知完成任务回程的时候,被馒头察觉它一直跟着我们。馒头吼它,它也只是避远些,依旧跟着。因为落单,还被一只豹子追击,如果不是馒头和我出手,只怕已经成为豹子的腹中餐。” 说到这里,江临顿了顿,叹道:“只是这样一来,更加赶不走它,直接追到大营来了!还把包子惹生气了!” 薛朗看看那只母狼,依旧警惕的望着他,不过,眼神里的攻击性倒是少了些,也不呜呜低吼警告他了。但是,这只野狼显然没有包子、馒头的智商,沟通不来! 于是,薛朗转向馒头,一边摸它脑袋一边问:“馒头,你想跟那只野狼生小狗崽吗?” “汪!” 好大声!不乐意的意味十分明显! 薛朗笑起来,把包子拖过来:“所以,包子别生气了,你看,馒头又不想要那只母狼。馒头还是最喜欢你!对不对?馒头?” 馒头不出声,默默望着包子,看包子委屈的哼唧着往薛朗身上蹭,从地上站起身,走过去,低头,用脑袋轻轻地拱了拱包子。 包子……包子个没立场的,馒头一拱它,它居然没避开,只是把头扭一边,等馒头又再拱一下,居然就低头,脑袋挨着馒头的脑袋,互相蹭蹭,舔舐着。 薛朗默默感叹一句包子真好哄,一边笑着摊手道:“好吧!和好了。馒头,接下来就是处理好那只母狼。” 薛朗想了想,试探的问:“馒头,你是不是觉得母狼回山林里会死?” 馒头“汪”了一声。 狼是群居动物,落单的狼在猛兽如林的山林中,通常只有死路一条。薛朗表示明白,想了想,道:“那先这样吧,等大战结束再处理它,不过,馒头你要保证它不会伤人,不然它也会被人处死。” “汪!” 于是,薛朗的营帐里,就多了一只母狼。夜晚江临睡下后,薛朗在营帐的一角,用茅草给它布置了一个窝。 馒头汪了一声后,母狼便走向那个窝,闻了闻,围着窝转了几圈,倒也安然睡下。在它的对面,包子依偎着馒头,睡得四爪伸展,好不香甜。母狼睡得竟然也十分安稳,夜晚也没有起来乱嚎叫,害薛朗白紧张了半晚上,最后撑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鸣鼓的声音—— “突厥来袭!全体都有,集合!各就各位,准备迎击!” ------------ 第229章 惟愿平安 战争! 作为生在现代,长于种花家的薛朗,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临战争。战争距离我大种花家的民众来说,太远! 从铺盖上坐起来的时候,薛朗还有些懵逼!相比起战争,大家觉得更近的、更紧迫的是努力工作,努力挣钱,买房、娶妻、养孩子;或是“世界那么大,想去看看”。不管什么追求,都很和平,而现在,大唐的苇泽关,薛朗所求者不过是战争获得胜利,尽可能多的,活下更多的人,以及,最重要的,平阳公主平安! “阿临!阿临!” 叫了两声,没听到旁边有人回答,倒是把长俭叫醒了:“禀大郎,二郎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 这小子! 就知道他昨天答应好好养伤是应付公主殿下的。薛朗扭头,打量营帐内,不止江临,连馒头也不见了,包括那只母狼也不见了,唯有包子,幸福的酣睡着。 薛朗无语,揉了一把脸,吩咐长俭:“把我的衣甲拿来!” “喏!” 薛朗在长俭协助下,换了衣甲,包子终于醒了,扭头看四周,发现馒头没了,“汪”了一声,直接跟上薛朗,丝毫没有留下的意思。 薛朗看看它,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也来吧,我们同甘共苦!” “汪!” 包子也不知道听懂没,摇摇尾巴,跟上主人。 薛朗没再去仓储—— 这都开始打仗了,仓储的人不会那么不知轻重,也不敢捣乱,肯定都已严正以待,玩儿命的干活儿。 薛朗直奔公主殿下的帅帐去,却被告知公主殿下已然上了城头。想都没想就赶过去,到门口被卫兵拦住,只好等人去通报。 好在公主殿下并没有让人拦阻他,直接放他上了城头:“属下参见殿下!” “幼阳不用多礼,来,你今日之任务便是掌管望远镜,报距离 !” “喏。” 薛朗也不推辞,直接接过望远镜,找了个 视野好的位置,就开始观测—— 此时天刚蒙蒙亮,迎着天边的鱼肚白,隐约可见乌压压的骑兵,驱赶着一群破衣烂衫、衣衫褴褛,做中原百姓打扮的人,缓缓往前推进。 薛朗扭头:“殿下,突厥的骑兵队前方的是……” 薛朗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打断他,冷然道:“那是历次突厥从我边疆掠走之百姓,闲时为奴,给突厥做牛做马,战时便是探路兵!幼阳无须报这些人之距离,只需计算骑兵之距离便可!” 这些畜生!薛朗什么心理障碍在见到这样的一幕后都消失了!这是血淋淋的,你死我活的战争,容不下他那些无用的、多余的仁善之心,他今日对突厥人善,来日便是对大唐子民的恶! “喏!” 薛朗应了一声,专心用望远镜观察前方,心里飞速的记下数据,大脑快速运转,利用心算计算出突厥骑兵的距离,口里大声的报出来。 平阳公主面孔冷凝,一边听着薛朗报出来的数据,一边下令:“床弩,神臂弓准备!” 凝神听薛朗报出数据,平阳公主断然令下:“放!” 薛朗没回头,只听着身后的呼啸声,头顶似乎有风吹过,凝神用望远镜观看,视线内已然有许多突厥骑兵猝不及防的被床弩的巨箭射穿—— “哇!” 生平只见过人杀鸡、杀猪,从未见过杀人的薛朗,忍不住被高倍望远镜里看到的景象给刺激得吐了 ! “幼阳,可有大碍?” 平阳公主关怀了一句,面上表情却看不出异样。薛朗管不了其他,用衣袖一抹嘴,摇摇头,举起望远镜继续看,计算距离。 床弩射了三轮,平阳公主直接下令:“来人,送薛咨议回营!” “殿下!” “此乃军令,违令者斩!” 薛朗咬牙,旋即叹了口气,拱手道:“殿下多多保重,属下备好庆功酒,等待殿下凯旋!” 平阳公主点点头,面色冷凝,目光深沉的望着薛朗下城楼。 薛朗目不斜视的,一步一步的下楼。这种无力感……仿佛又回到了父亲病亡,母亲去世的那段时日,一切都压在肩头,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那么的无力,又那么的悲愤!然而,再多的无力感和悲愤也无济于事,于解决事情并无任何帮助! 冷静!他该冷静才是! 如果只是这样的局面就能让他失去冷静,那么,以后也不用再混了,直接辞官回郡公府,提前安享晚年就好!更不要提什么报答公主殿下,帮助平阳公主度过生死大劫了! 现在只是武德五年十月底,历史记载可是武德六年。乐观点说,还有时间!悲观点说,即便就是这一役……他努力了这么久,终归会有作用才是! “包子,你去找馒头,一起跟着阿临,保护好公主殿下。” “汪!” 包子领命而去。薛朗站在城墙下,抬头望着城楼,却连个卫兵都看不见! 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都已做了,殿下,望你平安! 薛朗谢绝卫兵护送,只带着长俭,回转自己的营帐,临到门口,薛朗道:“长俭,你去仓储看着,不要出什么差错!” “喏。只是,大郎,谁来陪你?” “我想一个人静静。” “喏。” 长俭领命而去。薛朗一个人坐在偌大的营帐里,按捺住所有的心思,只一心冷静,静静地等待着战争结束的消息。 这个营帐是特意划拨给他的,古代又没有水泥,营帐内的地面自然只能是泥土地面,但整理得十分平整。床榻只是一块木板,薛朗带来的棉垫子铺上去,长宽刚刚好。 薛朗的床铺在左边,江临的在右边,在薛朗的床铺旁边,放着馒头和包子的狗窝,左下角的茅草堆就是母狼的窝。 薛朗一个人坐在木板床上,双腿盘膝而坐,手拄着下巴,思绪纷乱,似乎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从日出时分,一直坐到天色擦黑,直到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轻轻吐了口气,觉得这简直是最难熬的一天—— “大哥!大哥!” 江临焦急得近乎变调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 第230章 迎战突厥 平阳公主目送薛朗下城楼,看他在城楼上吐的样子,显然并未习惯这等战争场面,看他那般沮丧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竟然很是愉悦。这种情绪在大战之时,并不恰当。 平阳公主微阖双目,平整心绪,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然恢复冷静。或者说,在遇到薛朗以前,六岁以后,她就再未有过不冷静的时候,即便是新婚之夜…… 罢了!此时又想这些无用之事作甚!她可是圣人御赐亲封的安国平阳公主,千古未有之殊荣,为报圣恩,今日也要把突厥贼子拒在关外! “报,敌人已进入迎接范围!” “传令,命马三宝、叶卿,列阵迎敌!” “喏!” 平阳公主立于城头,手持望远镜,关注着城下叶卿与马三宝迎击敌人的情况。她手下真正能领军作战的也就此二人,可倚重者也唯有此二人! 马三宝家僮出身,带兵全凭经验与天赋;叶卿却颇有章法,进退有度,名家风范。 平阳公主关注着战况,突厥兵弓马娴熟,远战除了床弩、神臂弓,几乎不占什么便宜,近战厮杀正酣—— “传令,熊罴军集结,准备迎敌!” “喏!” 平阳公主走下城楼,纵身上马,率熊罴军迎敌! “杀!” 长枪挥舞,挑飞一个又一个敌人—— 右边斜刺里伸出来一根黑色的木棍,挑飞一个欲偷袭的突厥兵。平阳公主看都不用看,直接呵斥:“江临,汝敢违抗军令?” 江临右手单手持棍,木棍一捅,把敌人从马上挑下,木棍顺手一砸,砸中敌人胸口,敌人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直接毙命! 江临:“待收兵后再向将军请罪,末将无有不服!”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大有“等下找你算账”的意味,此时却也忙不得多说什么!专心的挥动长枪,与江临一左一右的配合,共同杀敌! 女子天生力弱,江临伤了一只手,两人一起配合杀敌,比之单人杀敌,效率自然非同一般,已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突厥兵命丧两人手下! 熊罴军的加入,大大的减轻了叶卿和马三宝的压力。两人都是精通军略的人,齐齐下令全力攻击。 一时间,突厥大军竟被打得节节败退—— “呔!唐人的公主,站住!钦察才柴儿在此!” 乱兵之中,一个人高马大,身材壮硕的突厥男子暴喝一声,策马冲过来。平阳公主面色一凝,急声道:“江临,阿蔻,此人乃是突厥钦察部之勇士,天生神力,你二人助我!” “喏!” 阿蔻一身衣甲,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与江临一左一右的协助平阳公主,迎击突厥勇士。 才柴儿手持一把比普通突厥人所用的弯刀巨大许多的弯刀,一刀砍过来,江临下意识的使用巧劲儿,以棍相挡,辅一接触,一股巨力便兜头撞来,江临本能的抬起左手,两手持棍—— 斜刺里,两杆长枪一左一右的挑出来,是平阳公主与阿蔻,阿蔻竟然也是用枪的。帮江临卸掉许多力道,堪堪架住才柴儿的巨刀。 “好力气!” 江临情不自禁地惊叹一句。才柴儿仰头大笑,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突厥话 ,看表情竟十分的骄傲与自豪,甚是得意。 “呸!再接我一棍试试!” 江临喊了一声,配合着平阳公主与窦蔻一起攻击才柴儿,三人都不与他硬拼,使的都是巧劲儿。 才柴儿浑身都觉得不得劲儿,大吼一声,挥舞着弯刀,直接使用蛮力,拼着受伤,直取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表情未变,想也不想的迎上去—— 江临、窦蔻来不及多想,也各自挥舞兵器迎上! 才柴儿不管江临的木棍,一刀挑飞窦蔻的长枪,一脚踹出,竟直接把马身子生生踹退两步,马手痛长嘶,人立而起,窦蔻避让不及,摔下马去! “嗷!” 江临的木棍命中才柴儿脊背,打得他高壮的身躯都朝前扑了几步。平阳公主的长枪此时也刺到,一枪刺中才柴儿胸口,才柴儿仰天大叫出一串突厥语,竟一手握住胸口的长枪,右手的弯刀抡起,冲着平阳公主头顶就是一刀劈下—— “娘子!” “将军!” 平阳公主御马侧身避让,无奈已避让不及,握着枪尾,抖着枪尾勉强挡了一下,弯刀受长枪阻挡,歪了一些,肩膀一痛,滑过头顶,刀背直接被砍中肩膀。 “咔擦!” 平阳公主听到了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左臂软软的垂下。 “汪!” 馒头、包子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左一右的咬住才柴儿的腿,才柴儿吃痛,又是一声大叫。 江临见状,捡起旁边不知哪个士兵掉落的横刀,直接一刀捅才柴儿后心—— 才柴儿毙命! 平阳公主用完好的右手举起长枪,大喝:“胜矣!擂鼓,进击!” “喏!” 声震如雷,气势如山! 对阵的突厥兵见之,竟不敢力敌,策马转身就跑! 叶卿立即下令:“上马,追击!” 大军上马追击逃窜的突厥兵! 平阳公主身子一软,窦蔻一把扶住她:“娘子,可有大碍?” 平阳公主语调稳稳:“阿蔻,你可伤了?” “奴没事,娘子的伤……” “无妨,应是肩骨断了!把我扶到城头去,我要看着我的军队大胜突厥!江临,跟上!” 竟然没忘记伤口迸裂,左手血淋淋的江临。 窦蔻自幼长于平阳公主身边,自然知道她之性情,也不劝解,扶起人直接上城头。江临无奈的低头跟上。 “阿蔻,去把苏寒叫来。” “喏。” 窦蔻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背着药箱的苏寒上来,看都没看江临的手,直奔平阳公主而去,只顺口吩咐他:“你把你大哥给你的药撒伤口上,重新包扎一下即可。公主,您伤在哪里?卑职看只怕有内伤!” 平阳公主直接下令:“不管是内伤还是外伤,苏寒,务必让我在城头直至战事结束。” ------------ 第231章 供药 薛朗几乎是冲出去:“阿临,我在这儿!你的手……伤口迸裂了?” 江临的左手鲜血淋漓,发髻有些散乱,身上还穿着衣甲,衣甲上还有些血迹,薛朗吓了一跳:“阿临,你哪里受伤了?” 江临道:“大哥不用担心,小弟就是左手伤口迸裂,其余并无伤口,大哥快带上药箱跟我走,公主伤了!” 这下,薛朗什么话都没有了,直接跑回营帐背起药箱,跟着江临,直接用跑的,向公主殿下的帅帐跑去。 帅帐门口,站了许多人,柳女官一身戎装的站在门口,看薛朗来了,直接让人进去。薛朗进去,并没有立即见到公主,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一不是医生,二不是女的。 营帐中放置着一道大屏风,屏风后面,平阳公主的床榻就在那里。营帐内,刘正春刘医令也在,不见苏寒。江临一进来,便被刘医令拉过去处理迸裂的伤口。 薛朗急急问道:“怎么样?伤得重吗?” 屏风后面,苏寒的声音急切的道:“薛咨议,快来!” 薛朗忙不得顾及其他,直接转进屏风后面—— 屏风后,平阳公主面如金纸般躺在榻上,口中含着一段软木,银牙紧咬,秀眉深锁,额头汗如雨下。胸口以下有被子覆盖,胸口以上裸露着,左肩有道不大的伤口,可怖的是整个肩膀淤血红肿不堪,显然是被大力击打所致。 可即便这般剧痛,薛朗进来的时候,公主殿下还看了薛朗一眼。薛朗朝公主殿下拱拱手,直接问苏寒:“苏医生,我能做什么?” 苏寒道:“公主锁骨骨折,骨折部位我已正骨。然则伤及锁骨之力道过大,震伤肺腑,骨折处敷药休养就好,可虑者乃是内伤,淤血淤积,疼痛难忍不说,如若治疗不当,恐有后患。我和刘医令皆无好药,试写了几个方子,皆有优缺,无有完美之方。” 苏寒顿了顿,叹了口气,续道:“用刘医令的方子,公主可活命,但是自此之后恐成废人,风吹草动即可要命!用我的方子,先治骨折,再治内伤,天长日久,恐损伤根本,我所用乃是虎狼之药,今后于子嗣上,恐有妨碍。你给阿临的药,止血效果出众,药效出众。且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药?如若没有,为殿下性命安危计,恐怕只能用我的方子了!” 薛朗瞟了一眼伤处,肃容道:“照我的经验,我有药能治这类伤势。不过苏医生你才是专业人士,我告诉你药理和适用范围,你判断一下!” 苏寒点点头,凝神听薛朗背诵云南白药的使用说明和适用范围。专业的事情还是听专业人士的判断为好。 苏寒一边听一边点头,语调高昂的道:“此药对症,可用!薛咨议这药倒比我们的方子来得合适。只要把内伤治好,骨折慢慢将养便是。待伤愈后,再进些补血益气的良药即可。” 说着,这才松了口气,面瘫脸看不出他的焦急,其实他心里是悬着的! 薛朗连忙点头:“我这个药是疗伤圣药,对跌打损伤,内服外敷皆有奇效。不过,严重的跌打损伤内服,有别的要求。初雪,快让人去取温水来。” “喏。” 初雪去取温水。薛朗连忙让人给找了干净的碗来,把云南白药的药粉倾倒出来,挑出保存在里面的保险子,说道:“这叫保险子,又名救命丹,比之药粉药效强烈,专门专对特别严重之跌打损伤,殿下的伤势,可先外敷内服保险子。” 苏寒喜道:“大善!” 薛朗道:“苏医生,药粉撒到伤口上,止血;这颗保险子用温水化开,涂抹到淤血的位置,既能镇痛,又能化瘀。” 苏寒点点头,让人去拿瓷碗和温水,他则先把药粉撒到伤口处,等温水来了,再把保险子化开,涂抹到淤血红肿的位置。 然后又挑出一颗保险子,用温水冲服一颗进去—— 薛朗这些云南白药是军方用药,是从没做成的大舅哥那儿拿来的,药效比之普通药店里售卖的好一些。云南白药的用途是非常广泛的,薛朗药箱里备的最多的就是云南白药。 内服外敷后,躺着的公主殿下脸色好看了少许,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气息仿佛也平稳了几分。 上了药,薛朗便避出来,独留苏寒这个医生指导初雪包扎伤处。此时,薛朗才知道初雪乃是公主殿下身边之医女,是专门培训出来的贴身女侍,难怪公主殿下很少派她做事,一直带在身边。 薛朗出来,江临的伤口已被刘医令重新包扎好,闻闻气味儿,上的还是薛朗给他的云南白药。 想了想,薛朗从药箱里翻出消炎药,道:“初雪姑娘,这个药是抗感染的,先服一半剂量试试,如果没有什么特异的反应,过三个时辰,再按照正常剂量服用。” 初雪立即过来接药,给公主殿下服下。江临也被薛朗塞了一颗—— 江临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虚弱外,倒是一切如常:“让大哥担心了!” 薛朗道:“一世人,两兄弟,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好好养伤,其他的都不要想!” “嗯。” 江临答应下来。薛朗没看到包子、馒头,问道:“包子和馒头呢?跑哪里去了?它们可伤到了?” 江临道:“大哥放心,包子、馒头动作十分迅速,穿梭在军阵之中,人很难伤到它们。它们只是奔跑一天,毛上沾染了血迹,殿下命人带它们擦洗去了,洗漱干净想来会过来。” 正说着,包子、馒头进来,进来看见薛朗在,馒头意思意思的摇摇尾巴,便一屁股睡倒在薛朗身旁。活泼的包子也显得十分疲惫,跑到馒头旁边,贴着馒头的肚子,直接睡倒。 江临道:“大哥,母狼也去帮忙了,就是不知道跑哪里去清洁自己了。” 薛朗点点头,摸摸馒头和包子,问道:“所以,殿下怎么会受伤的?” 江临便把战场之上的情形经过向薛朗说了一遍。薛朗听得目瞪口呆,竟然是被突厥部落的勇士追杀!以公主殿下的骄傲,被人指名道姓的挑战,就算是为了士气不致受打击,也不会避让,难怪伤得如此之重! 这么重的伤,如果没有薛朗的药,只怕很难痊愈,即便痊愈了,也会落下病根吧?在原本的历史中,肯定没有薛朗的云南白药,但是,会有苏寒吗? 如果只有刘正春,以刘正春的手段,想来公主殿下的伤势想要痊愈,只怕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果还有苏寒,以苏寒的医术,撑到来年应该不难! 所以,这是公主殿下的生死大劫吗?如果是,为什么葬礼要在来年?如果不是,那是不是来年还有一场硬战? 蛋疼的历史记载!对现在的情况,薛朗有些茫然! ------------ 第232章 善后 然而,薛朗的茫然只能压在心底,无法说出口,%. 平阳公主的伤势,在吃药、包扎后,似乎好了许多,眉头虽然还皱着,但已经能睡着。要知道,骨折的伤,刚受伤那会儿不是最疼的,因为已经麻木了,过后才是最疼的,动都动不了不说,伤口那是扯着心脏般的疼,疼得睡不着是常事。 苏寒出去,面瘫着脸朝聚在帐外的众将领宣布:“有薛咨议献上的疗伤圣药,殿下已无大碍,只需静心休养便是。” 韩进眼中还有着眼光,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董司马一脸的凝重:“将军无事,末将之心便放了一半矣。叶都尉,马都尉,值此非常之时,我等更当尽力才是。劳烦两位做好战场清理之事,韩长史、薛咨议、柳文学,我四人当商议一下将军无法理事时之章程才是。” 韩进一愣,似是想不到董司马会这么说,柳女官也是一愣,旋即眼含讥讽的望着董司马,连嘴角的笑纹似乎都含着讥诮。 薛朗直接有些傻眼,指指自己,又指指韩进和柳女官,求证似的问道:“董司马,你是要在下、韩长史、柳女官商议?” 董司马道:“虽说文人不预武事,但值此非常之时,所谓群策群力,大家当齐心协力,襄助将军才是。” 薛朗无语,扭头继续看韩进,韩进面无表情,也不知是赞成还是反对,但韩进终归没出言阻止。 柳女官淡然一笑,问苏寒:“苏医生,殿下何时可醒来?” 苏寒道:“薛咨议的药,疗伤十分出众,殿下的伤,主要是靠休养,今日疲劳过度,想来明日便可醒来,只是,因为伤在锁骨,还是要好好休养,万万不可激动,以免移动到伤处。” 柳女官点点头,转头望着董司马,表情似笑非笑。 薛朗连忙道:“既然殿下明日便醒,我们做下属的,各自做好自己手头之事,让殿下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养伤便行!我建议战场之事仍由马都尉和叶都尉负责,我等便各安其职,各尽其责,做好自己该做之事便足矣。” 柳女官妙目看薛朗一眼,道:“附议!” 韩进肃容点头:“韩某赞同。” 马三宝也道:“柳文学之言,方是正道。” 叶卿沉默的看董司马一眼,亦道:“附议。” 董司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然道:“是董某多事矣,某家也是关心过甚,以至于失了分寸,如此,便大家各自回营,做好善后工作罢。” 说完,敷衍的朝众人一礼,转身便走。脸色已然看不到,不过,从步伐看,脚步踩得十分用力。 韩进平静的望着董司马离开的背影,柳女官脸上又现出讥诮的表情。马三宝圆滑,直接拱手道:“既然如此,叶都尉,我俩商议一下,做个分工可好?” 叶卿也不是傻瓜,自然应道:“可。马都尉,请。” 两人便告辞忙碌去。 薛朗看了一场精彩的戏,默默地翻起眼睛看看韩进和柳女官。韩进道:“柳女官,我与薛咨议皆是男子,殿下帐内之事,只能托付于你也。” 薛朗赞同的点头。同样是替人做主,分派任务,韩进这才叫名正言顺,董司马刚才那出算什么呢!无语! 柳女官敛衽为礼,道:“韩长史信任,自是该下官来。” 韩进点头道:“如此,柳女官负责照看殿下,薛咨议做好善后之事,如有什么不足或是人手不够的地方,尽可向韩某提出来。” “喏!” 于是,大家分头,各自忙碌去—— 薛朗去做战后的后勤整理工作,柳女官负责照看公主殿下,韩长史坐镇中枢,负责总体的调节与调度。 文官这边一片和气,武官那边,叶都尉和马三宝也有商有量的分派好,叶卿负责边军,马三宝负责熊罴军和府兵,有条不紊、忙而不乱,杀敌几何,何人是什么军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董司马那厮,居然直接告病,撒手不管了! 薛朗简直有目瞪口呆之感!争权没争成就告病不管,这跟小孩子打架打输了耍赖皮,说“我不跟你玩了”有什么区别!有种下限被刷新的感觉! 这一晚,大概除了董司马,另外几个人都忙不过,谁也没睡。战场清理之后,薛朗让人运来多多的石灰,撒到战场上—— 这一役,突厥聚集兵马将近十万之数,苇泽关以少胜多,歼敌近三万之数,俘敌三千五百人,大胜! “娘子醒了!” 柳女官刚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初雪便出来告知。柳女官脸上一喜,连忙进去—— 帐内点着油灯,等下看平阳公主的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不过,比之下午被人抬回来之时好了许多。柳女官立即上前:“殿下,你感觉如何?” 平阳公主安然道:“无事,幼阳的药十分好。” 说话大概是牵动到伤处,禁不住皱了下眉头。柳女官连忙道:“殿下快别说话,免得牵动到伤处。奴家说,殿下如若同意便眨眨眼即可。” 平阳公主眨了下眼睛,应允。 柳女官立即道:“叶都尉主管边军,马都尉主管熊罴军和府兵,分头行事,管理军务。韩长史坐镇府中,负责总体协调、调度,薛朗主理一切杂务。奴便负责侍奉殿下。” 平阳公主眨了一下眼睛。 柳女官又道:“此役我方大胜,歼灭来敌约三万之数,俘敌三千五百余人,韩长史建议派人执露布进京报捷!” 平阳公主再次眨眼。 柳女官再道:“关于俘虏的处置,薛咨议有一法,奴觉得尚可。” 平阳公主投去疑问的眼神。柳女官道:“此次抓获之三千五百人,如若突厥来人谈判,可用来交换我朝之子民,如若不来……薛咨议说,突厥贼子肆虐边疆多年,也当对我中原做些贡献赎罪才是。苇泽县水系达,乃是适宜耕种之地,驻军当与当地百姓搞好关系,共建军民鱼水之情,就让突厥人帮忙修修水利吧。” 柳女官竟把薛朗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平阳公主眼中浮现笑意,再次眨眼后,开口问道:“董显作甚了?” 柳女官一笑,道:“就知道瞒不住殿下。” 说罢,便把董司马昨日之言行描述一遍,一个字没多加,如实描述大家的反应。平阳公主只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了,别的并没有多说一字。 ------------ 第233章 姐弟情深 公主殿下在养伤,所有工作只能属僚们各自分担、负责。Ω ┡ .薛朗身兼两职,简直忙到要飞起—— 缴获的战马、兵械;安排抓捕的俘虏们的饭食等等,都需要薛朗过问。常常是走着路脑子都在想事情,好几次差点撞上柱子,要不是长俭眼疾手快,只怕薛朗那高挺的鼻子便保不住了。 “薛咨议,往哪里去?” 正走着,突然被人叫住,听语气算不得友好。薛朗回神一看,竟然是董司马,连忙抱拳为礼:“董司马好,下官刚从仓储回来,正要回营。” 董司马笑起来,笑容看着皮笑肉不笑的道:“薛咨议真乃贵人事忙,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事可多分予旁人些,如许多的功劳,薛咨议一人能承担乎?” 薛朗板起脸来:“董司马此话何解?还请教教薛朗。” 董司马一点都不幽默,也不开心的打了个哈哈,道:“不过是随便说说,薛咨议且忙去吧。” 说罢,转身便走。薛朗静静望着他走远,没说什么,回转自己营帐休息去。 保险子服了两天后,苏寒便让停止服用,改为内服云南白药。比之一开始连稍微呼吸急促一些伤口都痛的情况,现在已然好了许多,只要不大喊大叫,说话是不成问题矣。 伤情有了好转,营帐之内条件实在简陋,便让人把平阳公主移回公主府去,更加利于平阳公主伤势的回复。 而这几日,突厥军队没再来,大约是一战打怕了。倒是等来朝廷的敕令—— 敕令中,圣人对此战的成果进行了大大的褒奖,对于抓捕的三千五百余俘虏,大笔一挥,让羁押进京。 与敕令一起来的,还有秦王李世民,秦王为圣使,代表圣人犒劳苇泽关。平阳公主有伤不便活动,迎接秦王的队伍便由韩进带领:“臣等恭迎圣使,拜见大王。” 秦王笑道:“诸位免礼,圣人听闻苇泽关大捷,龙心大悦,特派我来犒赏诸位。” “谢圣人,臣等不敢居功。” 把人迎入公主府,秦王当众宣读了圣人和政事堂对苇泽关的嘉奖敕令,以及圣人赐下的赏赐。 这些事做完,秦王谢绝了晚宴的邀请,直言道:“此次为圣使,乃是我自荐而来。阿姐自幼教养于我,她立下如此大功,作为弟弟,与有荣焉。只是,我也挂心阿姐之伤势,圣人交代之任务已然做完,就让我姐弟好好叙旧,来日再与诸位痛饮。” 韩进道:“大王言之有理,人之常情,臣等皆能理解,那边改日再宴请秦王。” “可。多谢诸位体谅。” 解释寒暄完毕,秦王便匆匆走人,去看他挂心的阿姐—— 平阳公主如今已然住回后院,虽是寡居,但秦王乃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进去探望受伤不能移动的姐姐,也不用太过避忌。 “阿姐!” 经过婢女进去通报后,李世民疾步入内,看平阳公主平躺于床上,脸色、精神都比想象的好了许多,挂着的心才放下大半:“阿姐,二郎来看你了!苦了阿姐!”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何来辛苦之说?何况,是我自己要求镇守苇泽关,你也是带兵之人,莫要做这般神色,让我看了生气。”平阳公主道:“来人,给秦王看座。” 婢女搬来一个胡登,让秦王坐于床边。秦王看看床铺,道:“这床榻倒也怪异,阿姐躺着可还舒服?” 平阳公主淡然道:“还好,苏医令说受骨伤不可沾染寒气,天气寒冷,幼阳便让人给做了这个床榻送来,倒是比地铺舒服。” 秦王奇道:“这竟然是薛郡公之主意?难怪。阿姐的伤势,如今可好些了?圣人在京中十分挂念,出时命我快马加鞭赶来,如今看阿姐之气色,到有些清减。” 平阳公主道:前些时日,怕骨折之处移位,除了每个时辰翻一下身子外,只能平躺,好在将养几日后,虽然还不能坐起,然则翻身、说话却已无碍。” 秦王问:“我随队带了太医来,阿姐可愿让太医看一看?” 平阳公主断然拒绝道:“多谢二郎好意。我麾下新聘之医令苏寒,乃是医圣华氏之后人,医术精湛。我的伤如果不是他诊治,落下残疾也未可知。我信任苏寒!” 秦王关切的道:“阿姐,并非我不信任苏医令之医术,只是,阿弟如今已然娶妻生子,不便查看阿姐之伤处。然阿弟心切阿姐之伤势,只看阿姐气色,我不放心,不如让我带来的太医诊治一番,要好让阿弟我心中有数。可好?” 平阳公主无奈一笑,道:“我知你性子,如若不让你带来之太医看看,你定不会罢休,也罢,且让太医看看。” 于是,秦王避到外间,让婢女布置一下,好让太医诊看—— 秦王带来之太医是个须皆白的老头儿,倒也不须如年轻男子那般避忌,把被子拉到胸口,露出肩膀的伤处让老太医看。 老太医先看了看伤处,又摸了脉,望闻问切后,方才出去外间,躬身对秦王道:“禀大王,公主之伤势,已然无大碍,如今只需静心休养便好。” 秦王脸上终于露出放心的神色来,不过,兀自追问道:“骨头呢?骨头可有事?” 老太医道:“大王有所不知,诊病需老朽,正骨却要青壮。年轻的正骨医生手上劲道足,只要医术精道,正骨比老朽合适。这位给公主正骨治伤之医生,不仅正骨手法老道,用药之道老臣也是自愧不如。最起码的,如若让老臣出手,以公主殿下之伤势,只这么短短几日,疗效定然做不到如此之好。公主殿下之内伤已然无事,现在只需静心休养,待骨伤痊愈即可。” “真的?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 秦王关切的连连追问。老太医肯定的道:“回大王,不会。只不知是何方神医,如此精道的用药之道,老臣颇想请教请教。” 在里间的平阳公主听到这话,插言道:“苏医令只怕指点不了老太医,我所用之药,乃是我府中咨议薛朗所赠,并非苏医令之方子。” 老太医一听是别人赠送的药,便自觉的闭嘴,不再说什么讨教的话。这么好用的药,想来是别人家的秘传,老太医自然不好多问。 确定了平阳公主的伤情,秦王心中方才落了大半,便问起当日战场之情形来。对秦王,平阳公主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自然把当日情况告知。说完,肃容对秦王道:“我大唐之士卒,二郎也是带兵之人,当知道情况。历来边军第一,府兵战力却是不足。多亏幼阳教我练兵之法,又有叶卿这等能征善战之将来投,否则,如若只靠我一人,我可保苇泽关不失守,然则,必然是惨胜,而不会是如现在这般之大胜。” 说完,平阳公主顿了顿,神情安然的望着秦王,问道:“二郎来时,阿耶可有交代让我回长安?” ------------ 第234章 秦王的致谢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秦王点点头,诚恳的道:“阿姐此次受伤,圣人十分挂心,对我说,阿姐虽身为女子,所立之功业,即便普通男子也难比肩。阿姐贵为帝女,本该安享荣华富贵,却在这边关受风霜之苦,圣人十分痛惜。如此好女,如何忍心阿姐再在边关受苦!圣人说,身为阿耶,圣人不会强迫阿姐,只是希望阿姐能回长安安养身子,如若阿姐愿意,可招个驸马,养育子嗣,以慰膝下空虚。如若阿姐无意,圣人也不会逼迫阿姐,弟愿把青雀过继阿姐为子,奉养阿姐。” 平阳公主目光灼灼的望着秦王,看他脸色不似作伪,道:“二郎有此心,阿姐便足矣。我知道青雀是你之嫡子,哪里有嫡子过继的道理!且让我考虑些时日,或许招个驸马也未可知。明年之后再说罢!” 秦王追问道:“阿姐可是还在忌讳那些长舌妇之语?” 平阳公主不禁嗤笑一声,望着秦王:“你阿姐难道是那等心胸狭窄,只会耿耿于怀之人?” 秦王一想,也是。逐笑道:“是我想岔了。” 平阳公主道:“我任性妄为,自荐镇守苇泽关,阿耶竟然也由着我之性子乱来,把那些腐儒对我之非议,一力承担,一片慈父之心,思之不禁惭愧。阿耶为我做到如此,身为女儿,我有何德何能让阿耶一直如此为我?不过是些小人与长舌妇之议论罢了,于我来说不疼不痒!克夫便克夫,寡居便寡居,于我来说,无有区别。” 秦王双目现出崇敬之色,赞道:“这才是我的阿姐!对,区区流言,根本不需介怀。” 平阳公主不由一笑,道:“我已在苇泽关镇守四年,圣人一直在容忍我之任性妄为。受伤之后,我便在想,也该回京矣。” 秦王笑着点头。姐弟俩叙话叙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姐弟俩儿还一块儿用了哺食。饭后,平阳公主有伤在身,还需要多休息,秦王这才左叮嘱、右交代的出外院去,在那里,有给他准备好的院子可住宿。 这将近一个时辰的叙话,秦王半句没说别人,只是关心平阳公主之伤势,后来,干脆说起要如何把平阳公主的公主府收拾整理一番,好让他的阿姐回长安后,有个舒适的家。甚至还八卦了一下平阳公主的择偶标准,言道即便是要天下最俊美的男子为夫,秦王也会给他阿姐找来,倒是把平阳公主逗得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平阳公主已然答应回长安,然而,苇泽关的事务也不是她一时能丢开的,还得等朝廷选好适宜的人选来接手之后,平阳公主方能回京。另外,平阳公主身上重伤未愈,并不适宜长途出行。所以,即便要回长安,也要等平阳公主伤势大好,可以出行之后。 秦王在长安,开始涉足政务,事务繁忙。这趟犒赏任务是他自心切平阳公主之伤势,向圣人求来的。 在苇泽关待了三天,韩进奉平阳公主之命,设宴款待秦王。薛朗身为咨议,自然也要作陪。 当天,还没到宴席举行的时刻,秦王的贴身小厮持着秦王的名刺来求见薛朗。薛朗派人把人迎进来,他站在外院等着。 “阿莫见过薛郡公。” 相比起平阳公主习惯用内侍,秦王更乐意用小厮,很少见他身边跟着内侍宦官,后来的历史记载上,也没有太宗陛下任用信重太监的记载。唐朝宦官得势是从败家子唐玄宗李隆基宠信高力士开始的。之前的皇帝,就没一个是信重太监的。 薛朗道:“阿莫免礼。不知秦王有何吩咐?” 阿莫客气有礼的道:“我家主上听闻薛郡公处有好酒,盼望一尝,故而派小的前来,恳请郡公于今日饮宴携上美酒,给我家主上一个品尝美酒的机会。” 竟然是这个原因! 薛朗笑道:“此事我答应了,我会着人给东祭酒送酒去的。” “劳烦薛郡公。” “不敢,我所酿造之酒,能得秦王品鉴,乃是我之荣幸。” 转述完主人的交代,阿莫便告辞了。薛朗从地窖里拿出水果产出季节酿造的果酒,让人送去给方大娘,以做饮宴酒水用。 到得饮宴之时,秦王坐于客位首座,举杯道:“今日饮宴所饮之酒,乃是薛咨议亲手所酿。我在长安听李尚书说过,薛咨议所酿之酒,可谓色香味俱全。今日饮宴,厚颜遣人去向薛咨议要酒,诸位一起举杯,感谢薛咨议之慷慨。” 众人笑着举杯:“感谢薛咨议!” 薛朗只好起身还礼,回敬大家一杯。韩进接着举杯,笑道:“我与薛咨议皆在公主府中做官,今日确是首次尝到薛咨议的美酒,想来在场诸位,多是如此,托大王之福,我等该敬大王一杯,以作感谢才是。” 薛朗被说得脸红,众人哄然大笑,都说是该谢谢秦王。薛朗默默检讨,情商太低,不善交际,都忘记跟韩进培养交情了。 这一顿饮宴,大家喝酒也只是浅尝辄止,喝薛朗酿造的杏子酒,恰当其时。方大娘处事周到细心,冬天喝冷酒怕伤身,端上来的果酒都是烫过的,烫之前还知道派人向薛朗讨教,生怕烫坏了薛朗的酒。 秦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在苇泽关待了五天。五天内,看平阳公主的气色和伤势确实在苏寒的治疗下越来越好,坦然朝苏寒行礼道:“多谢苏医令妙手救我阿姐!” 苏寒连忙让开,诚实的道:“不敢受大王礼,苏寒身为医者,此乃分内之事,不敢言谢。何况,此次公主殿下能安然无恙,伤势好转如此迅速,乃是因为薛咨议的药好,是故,如要论谢,薛咨议占七分,苏寒不过是占三分而已。” 秦王道:“薛咨议赠药,于我自是有恩,然则如若无有苏医令之妙手,只怕也是不成的,请苏医令先受世民一礼,薛咨议那里,世民稍后再做致谢。” 无奈之下,苏寒只好受了秦王半礼,然后他回了全礼。秦王交代苏寒:“阿姐此次受伤,不止我挂念 ,圣人也十分挂念,盼阿姐早日回京,烦请苏医令注意,待我阿姐伤势恢复到可远行的时候,记得禀报世民一声。” 苏寒面瘫脸,满眼认真的答应:“喏!” 一旁的平阳公主不禁一笑,薛朗则很是无语,默默在心里骂了好几声二货and情商缺乏症患者苏寒! 谢完苏寒,秦王又谢薛朗,薛朗自然也不会受他礼,道:“大王莫要谢我。公主殿下于荒郊野外搭救我,又信重我,于我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不过是区区一些伤药,与公主殿下于我的恩情来说,微不足道,不敢担大王的谢。如若真要言谢,也该是薛朗先谢公主才是。” 秦王一听,点头道:“薛咨议言之有理,然而,此是你与阿姐之恩义,于世民来说,却只有薛咨议赠药与阿姐之恩情,世民谢的乃是这个。” 薛朗直接被说得哑口无言,憋得脸通红,也不知该怎么反驳秦王,只能受礼。 秦王不厌其烦的交代,让平阳公主伤势大好,可以远行之后便回京,他那里回长安后,会立即提请政事堂商议合适的、可派遣到苇泽关来镇守的将领。 秦王带着满腹的牵挂走了,苏寒与薛朗一起跟着大部队去送行,望着秦王远去的背影,苏寒赞道:“秦王位高权重,然则为人却重情义,为了公主,肯放下架子向我俩致谢,说实在的,我心中略有些激动。” 最后这句 ,语气却是学着薛朗说的,逗得薛朗忍不住拍了他脊背一下。不过,倒是对苏寒的话点头表示认可。 ------------ 第235章 主仆叙话 “小娘子,该服药了!” 公主府中,后院平阳公主的居所内,平阳公主平躺着,右手把玩一个空的药瓶子,若有所思。 嬷嬷端着温水过来,小木勺中盛了些药粉,留待平阳公主服用。自从公主伤后,服侍公主吃药皆由她与初雪来,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平阳公主休养了些时日,已可起身服药,在女仆的小心搀扶下起身服药。服完药重又躺下,右手举起,凝目看着手中的药瓶。 嬷嬷问道:“小娘子何故一直把玩这药瓶?老奴看这药瓶为琉璃所制,小心伤了手。” 平阳公主点点头,手中的药瓶却未放下,依旧一副若有所思之神情。嬷嬷见状,问道:“娘子这几日一直如此,可是在想如何回报薛咨议赠药之情?” 平阳公主摇头道:“非也。” 说完,又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这药瓶瓶身乃是琉璃吹制,瓶盖的材料……幼阳说是一种叫塑料的东西。我曾问过幼阳,可是药粉名贵?故而用琉璃吹制的药瓶盛装。” 嬷嬷接道:“薛咨议怎么说的?” 薛朗怎么说的……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道:“幼阳说,药粉算不得名贵,之所以用琉璃瓶盛装不过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药粉。他说,在他所在之异国,琉璃不算难得,无有我大唐稀少。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宽慰之语。” 嬷嬷和声道:“这等良药,乃是救命之药,薛咨议毫不犹豫就拿出来给娘子治伤,真真称得上识恩重义,人品端方。” 平阳公主点点头:“幼阳的人品,我自是知道的。” 说完,便静默下来,依旧是所有所思的神色。嬷嬷看她不再说话,便拿了把梳子,让人把平阳公主扶了坐起,轻轻地给她梳头。 平阳公主又把玩药瓶许久,举起药瓶,凝视着棕色的瓶身,突然道:“嬷嬷,你说,此次如若没有幼阳的药,我是否能留得性命?” 嬷嬷一惊,拿在手里的梳子都吓掉了,表情严肃起来:“小娘子何出此言?” 平阳公主神情平淡,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说道:“那人曾说我活不过武德六年,刘正春与苏寒皆无有把握能治愈我之伤势。现时已是武德五年年末,久伤不愈而亡也能说得通。” “小娘子慎言。” 嬷嬷急急地去捂平阳公主的嘴,嗔道:“如此晦气之语,小娘子为何竟说得如此坦然!倒叫老奴听得揪心。” 平阳公主道:“这么多年来,嬷嬷尚未习惯吗?然则我已然习惯。” “小娘子!” 嬷嬷不禁热烈盈眶:“这么多年,苦了小娘子!” 平阳公主安慰的拍拍嬷嬷的手,冷静的道:“自受伤以来,我一直在想,如若没有薛幼阳,此一战,我必死无疑!有了幼阳,方才有红薯、土豆之功绩!如若无有幼阳传我练兵之法,以我苇泽关之前之士卒,此战绝不会胜得如此轻松,即便胜之,也当是惨胜。以我一贯之作风与习惯……将军难免阵上亡,想来我也逃脱不了。” 嬷嬷手捂心口,哀声道:“娘子快别说矣,老奴听不了!小娘子镇守边关,职责所在,老奴阻止不了,也不敢阻止。此次幸亏有薛咨议的药,不然老奴真真是有负娘子所托,以死谢罪也不足以赎其罪也,再无面目面见九泉之下的娘子!” 平阳公主拍拍嬷嬷,道:“也罢,事已经如此,再说也无用。只是,经此一事,圣人定不会再让我担任苇泽关守将一职,定会调我入长安。嬷嬷可放心矣。” 嬷嬷重又捡起梳子,给公主梳头,叹道:“怎么可能放心!娘子去时,一直放心不下小娘子,对老奴交待再三,待武德六年过完,老奴这心啊,才能放下一半。”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问道:“为何嬷嬷只放心一半?尚有另一半呢?” 嬷嬷白她一眼,一边动作轻柔的给她梳头发,一边道:“另一半呀,自然是挂心小娘子您的终身大事。圣人诏小娘子回长安后,老奴定然要厚颜求圣人给小娘子招个好驸马才是。” 平阳公主无语,莫名的突然想起每次她催促薛朗娶妻时薛朗的表情,突然就懂了薛朗的无奈,不禁哑然失笑,不知薛朗被她催婚时,是否也是这般无奈之心情。 嬷嬷见状,不由絮叨道:“回长安也好,在这苇泽关,除了在佛前多给小娘子念经,祈求佛祖保佑,祈求娘子在泉下多多护佑小娘子外,老奴也帮不上什么。回了长安,无有刀兵之祸,老奴定要求圣人留小娘子在京中安稳过完武德六年才好。” 平阳公主道:“生死有命,如真有大劫,只靠躲是不成的。” 嬷嬷再度白她一眼,叹道:“老奴何尝不知?然而,长安城内,安稳之日子总比苇泽关这里好些就是。小娘子也当安享些清闲日子才是。” 平阳公主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却不显,不想再让嬷嬷跟着担心,只淡然说道:“其实,如若能一直镇守苇泽关也是好事,苇泽关方是清闲之地,回长安可不见得就有清闲。” 嬷嬷听得不乐意了,嗔道:“小娘子快别如此吓唬老奴!”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只扭头问旁边的侍女:“现在的时辰,二郎应已上路罢?” 侍女恭敬地答道:“禀娘子,秦王殿下定于辰时出发,现在已是辰时三刻,秦王当已上路。” 平阳公主又问道:“今日之抵报送来否?” 正说着,门外侍女来通报,柳女官来了。平阳公主使人传她进来—— “见过殿下。” 柳女官手中还拿着刚收到的抵报:“这是昨晚与今早刚送到之抵报,太子率军平刘黑闼,目前一切顺利,在馆陶打得刘黑闼大军溃散,刘黑闼逃往毛州。” 平阳公主接过抵报,细细看了一遍,面上却无多少开心之色。放下抵报,对柳女官道:“丽娘,准备准备,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回长安也!” 柳女官表情又惊又喜:“殿下要调回长安?”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我此役受伤颇重,圣人定不会再任由我留在此,回长安之日不远矣。如此一来,阿纪与你不用分开了。” 柳女官不好意思的道:“奴定会严加管教阿纪,再不会溺爱于他。” 平阳公主点点头,又与柳女官说了一会儿话,方才让她退下。柳女官走后,平阳公主吩咐道:“扶我起身,且去外间走走。” “喏!” 初雪和暮雪一起把平阳公主扶起来,裹上披风,到外面的屋子活动活动。苏寒也交代,如今要多走动,对伤愈才有好处。 刚出到外间,平阳公主便吩咐:“去传薛朗来。” “喏。” ------------ 第236章 战歇 秦王走了,走的时候,平阳公主让他带上俘虏的三千五百余人,一起押送长安。薛朗颇有些遗憾,他还规划了许多活儿打算让这些俘虏们去做,如今这个打算落空了。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初初成立的大唐帝国来说,反王们其实算不得大威胁,最大的威胁是突厥。 突厥几乎可说全民皆兵,弓马娴熟,对国本初立的唐王朝来说,简直是生死存亡之大敌。特别最近刚被突厥的颉利可汗侵入雁门劫掠了一番。对颉利虽说胜了,最后迫于形势,还是与颉利和谈,无法趁胜追击。 苇泽关这一战,战果辉煌,抓获的俘虏直接押送进京,对提振士望民心,还是有积极作用的。 想来朝廷也需要有个表态—— 并非没有余力对抗突厥,年底对突厥的两场战争,朝廷皆胜利了!朝廷对突厥是占据优势的。 跟朝廷的这个大目标比起来,薛朗想用俘虏做劳力的目的简直是微不足道,虽然遗憾,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战后的事务,这几日已经处理完毕,薛朗打算搬回公主府,说实在的,有点怀念听风院里宽敞的大床。 要带回去的东西不多,就是铺盖卷和公事上的文书一类的。送秦王后,便回到军营让长俭给他收拾铺盖卷,他自己整理文书。 整理了个把小时才整理完,正欲装到木箱子里,让万福来帮他用马车运回去,公主殿下身边的亲兵来传话:“薛咨议,将军请您回府,有事商议。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薛朗答应着,顺口吩咐长俭:“东西我已收拾好,让万福过来搬回去,我先回府去见殿下。” “喏。” 在这个天气骑马赶回府……薛朗觉得自己真是棒棒哒! 迎面而来的嗖嗖小风,仿佛无孔不入一般往衣领内钻,明明已经裹着厚厚的皮裘,还是觉得冷!作为一个长居南方的人,真的好想说一句—— 卧槽!怎么这么冷呢! 拿围巾把脸蒙得只剩下眼睛露出来,头上还带着皮帽,顶着小风回府,还没靠近大门呢,就被守卫呵斥一句:“来者何人?” 薛朗无语,扒拉一下围巾,露出脸孔:“是我。” 守卫一脸想笑不敢笑的表情:“原来是薛咨议,卑职冒昧,职责所在,请薛咨议见谅。” 薛朗重又把脸蒙起来一半,不想说话,直接摆摆手,下马直接进府,不过,不想再出现害守卫紧张的情况,薛朗还是把脸露了出来,其余部分裹得严严实实的。 到后院门口,暮雪已经等在那里,看薛朗裹得像颗毛球似的,不禁一笑:“薛咨议,殿下就在院中等你,请跟奴婢来。 薛朗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拱拱手:“劳烦暮雪姑娘。” 倒是把围巾取了! 一路跟着暮雪进去—— 公主殿下的后院,目前为止,薛朗都没来过,这是第一次。往日,也就苏寒本着医者的身份,能有机会进来给公主殿下看诊。即便秦王殿下来了,也只是进来看望平阳公主,看完了还是要回外院安歇的。 公主殿下规矩这么规整,薛朗自然知道要尊重和遵守,一路目不斜视的跟在暮雪姑娘身后,穿过一道拱门,到达内院。 院内,种着许多株梅花,有红梅,也有白梅。公主殿下裹着滚着银白色毛边的白色斗篷,站在一株红梅树下,点点红梅映衬着公主殿下的一身银白,煞是好看。 一直知道公主殿下好看,但往日她长穿素色的衣服,竟不如今日站在梅下的感觉来得惊艳。 嘛,果然好看的人跟不好看的人,是有本质区别的。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薛朗你要切记,切记。 “幼阳来了?” 薛朗还在思维发散得跟天女散花有得一比,平阳公主已然察觉,转过身来,开口问话。 薛朗一激灵回神,赶紧行礼:“属下见过殿下。殿下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如果受了寒气,以后容易得风湿病。殿下快请进屋,我就站在屋外与殿下叙话。”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整日躺着,身上不舒服,苏医令也说当多走动走动,对我伤愈有好处。” 薛朗不厌其烦的劝道:“那也是在温暖的地方走动,怎么能在天气这么冷的时候出来呢?殿下快进去吧。” 如果不是男女有别,真是恨不得亲自过去把人搀扶进去。 初雪趁机劝道:“娘子,快进屋吧。” 平阳公主道:“罢了,看你们之架势,好像我有多脆弱似的,我且进屋就是。” 说着,终于转身向屋内走去。屋里燃着炭盆,倒是暖和了许多。平阳公主在一张榻上坐下,让人摆上一个皮毛缝制的蒲团,示意道:“幼阳过来坐。” 薛朗本来已经做好吹冷风的心理准备,听到公主殿下的召唤,不禁抬头看看大家,看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便过去坐下:“殿下传我来,有何事吩咐?” 平阳公主道:“无甚大事,只是有一事告知幼阳。” 说到这里,居然顿住。薛朗试探着问道:“殿下是想告诉我,要回长安了吗?” 平阳公主颔首:“正是。幼阳心里需有数,做好准备才是。” 薛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将心比己,如果是他的女儿,领军镇守关隘,抗击敌人受了重伤,即便那个关隘再重要 ,做父亲的也只会想让女儿赶紧回到舒适安全的地方好好休养,绝不会再让女儿置身于危险之境。 薛朗暗自盘算了一下手头的事情,道:“殿下,其他事都好说,熊罴军和农庄,该如何处置?” 平阳公主道:“农庄乃是我名下之物,用的也是我的人,我在何处,自是建在何处,不用留给后来者。至于熊罴军……我乃是开府之公主,我欲把熊罴军全都替换成府中之士卒。” 这是把熊罴军弄成她的私军! 薛朗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公主殿下不是那种为公忘私的人,心中还是有分寸的,薛朗表示跟着这种上司,才好做事,才好过活。 平阳公主对薛朗的大拇指无语,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薛朗道:“既然殿下已然心中有数,那属下也就放心了。对了,我备好的红薯和土豆种子,也要全部带走吗?” 平阳公主略一沉吟,道:“红薯可留下一半,土豆全部带走。” “喏。” 薛朗把自己关心的问题都问了一遍。公主殿下道:“我之伤势虽然已经好转,但还行不了远路,还需休养些时日。幼阳慢慢来即可。只是有一事……事关平阳,一时竟无有主意,请幼阳教我。” ------------ 第237章 何以解忧 薛朗一听,连忙认真的道:“殿下请说,只要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竭尽全力,义不容辞。 公主殿下瞟他一眼,虽然表情不变,但感觉整个头都透着一股愉悦的气息,这是对薛朗的表态感到满意吗?薛朗眨眨眼,刚想确定自己的感觉,平阳公主又恢复往日安然淡定的模样。 平阳公主道:“因我受伤之故,圣人应会令我回长安。回长安之后,大将军之军符必然上缴,我当如何是好?” 言词间犹豫之感颇为明显,显然是真拿不定主意。薛朗有些不明白,以公主殿下的睿智,这个问题应该很好想明白的,为什么会犹豫? 薛朗略作斟酌后,问道:“殿下是怕失去权力后,在长安不好立足吗?” 平阳公主点头,道:“我来年将有一难题,希望准备周全些,实力丰厚些,否则,怕事到临头,无力抵抗。” 薛朗迷惑的看平阳公主一眼,问道:“是何难题?不如说出来让属下参详一二,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或许会有办法解决呢!” 平阳公主微微一叹,道:“此事无人能帮,包括我自己,能做者不过是多做准备罢了。” 薛朗一愣,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灵光闪过,但一时却又悟不透,似乎有什么秘密,眼看就要揭开,可还是隔着薄薄的一层纸,但是,捅破这层纸的主动权却不在他这边。 对于急性子来说,简直是叫人抓心挠肝般难受! 薛朗默默望了平阳公主一眼,强忍着挠头的冲动,道:“其实,权势不一定非要进一步。殿下乃是女子,再进一步反而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不如以退为进,后退一小步,反而能占据有利位置。” 平阳公主眸光一闪:“此话何解?” 薛朗道:“敢问殿下,在长安城中,比兵力,谁敢与圣人相比?比权势,何人不是圣人所赐?” 平阳公主眼神一亮,道:“谁人也比不上圣人!” 薛朗道:“既然已知比不过,何不后退一步?殿下是女子啊,又是圣人的女儿,圣人一片慈父心肠,做儿女的不妨也孝顺些,少让阿耶操心。殿下以女子之身领兵,想来非议者不少吧?” 平阳公主已然明白薛朗的意思,含笑点头:“确实如此。圣人为了我,力排众议,让我以妇人之身掌兵不说,还命我镇守关隘,慈父心肠,身为女儿,我铭感五内,深感无以为报。” 薛朗道:“既然如此,不如就主动上交兵权吧。然后,熊罴军人数也精简一下,精益求精,从五千人中挑选一下,只录取三千人入公主殿下的部曲中 。长安城内,有这三千人,加上我的一千,除非陛下派兵,否则,也足以自保矣。”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我关心则乱,竟不如幼阳看得透彻,多谢幼阳教我。” 薛朗微微一笑,幽了一默:“属下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努力尽到做属下的责任,殿下如果觉得薛朗还好使,记得给我写个优秀的用后感。” 平阳公主莞尔,笑道:“定会让幼阳满意。” 薛朗凑趣的拱手:“多谢殿下仗义。” 平阳公主竟然笑着点头了,半点都不谦虚。 说笑两句,薛朗道:“这上缴兵符,也需要斟酌一下。殿下的部曲,不需要神臂弓和床弩,不如就把殿下训练的能手们交予圣人,顺便,队列训练法也可以奏报圣人,请圣人酌情推广全军。” 薛朗越想越觉得合适。把这个方法奏报圣人推广,就是大大的军功,虽然比不上开疆拓土,但于军功赫赫,又有发掘红薯、土豆功劳在身的平阳公主来说,足以让她立于不败之地,之后地位将更加超然,也必然更加安稳。 旋即兴奋地点点头,自己肯定道:“没错!是该把方法奏报圣人。这个练兵之法,我们已经实践过是确实有效地,不是空口白话,有这次战役的胜果作证,想来圣人应该会采纳。届时,即便殿下卸下军权,但是有三千部曲,加上我的那一千,又简在帝心,今后可无忧矣。” 薛朗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心中默念道,这样一来,马元良这个首先学习过队列训练法的小军官就能出头了。 薛朗想得开心,平阳公主却目光古怪的看着他,看得薛朗满腔的兴奋都没了,只剩下满满的懵逼:“殿下,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平阳公主喝了一口茶,道:“幼阳,你有真正在意之物事吗?” “什么?不太明白,请殿下解惑。” 薛朗一时反应不过来。平阳公主目光定定的望入薛朗眼中,道:“我听幼阳之意,队列训练如此简单实用之练兵之法,幼阳也无有隐藏之心思,竟想也不想就让我奏报圣人,可是要把功劳让与我?” 薛朗道:“不是让给殿下,是殿下英明,采纳我的建议,方才有今日之熊罴军。殿下是有功劳的,又何必自谦?” “是吗?” 平阳公主依旧定定的望着薛朗,直视着他:“我知在幼阳心目中,红薯、土豆是换取立身之阶之事物,颇得幼阳珍视。然而,粉条制作方法也好,队列训练之法也罢,甚至是家传之菜谱,在幼阳心中似乎都不重要,只要旁人想学,尽可学去,无有秘传之想法。如若是旁人,早已珍藏再珍藏,秘不示人。幼阳为何与旁人不同?” 公主殿下果然是那种见微知著、闻一知十的聪明人。薛朗只是不经意间带出来的言辞和习惯,就让她看出这许多的东西。 薛朗叹了口气,道:“因为在我看来,人永远排第一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当以人为本。只要人好好地,其他东西其实都不重要。” 平阳公主凝视着他,听到薛朗的话,目光不禁柔和了几分,点点头:“原来如此,以人为本吗?” 薛朗正色道:“没错!” 平阳公主正色道:“本宫受教矣!” 说着,便向薛朗施礼,薛朗连忙避让开:“殿下快不要这样,这等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平阳公主道:“对幼阳来说是不值一提,对我来说却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欺我 。” 薛朗不想再被夸,干脆的转移话题:“殿下除了此事忧心,想来,还有一事……殿下却要早日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平阳公主没辜负薛朗对她闻一知十的评价,道:“此事虽有遗憾,然则人力有时穷,圣人皆无办法,又何况是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薛朗心头有些酸涩,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如殿下招个驸马吧!” ------------ 第238章 戏言 殿下招个驸马吧! 这句话冲口而出后,以薛朗的情商也知道自己说得冒昧了! 只是来不及多想,话就那么冲口而出。在他看来,平阳公主在苇泽关,虽然清苦,但肯定比在长安自在。回长安后,身为公主,肯定有各种掣肘,且不说礼仪规矩,人言可畏,只她那不省心的兄弟就很让人蛋疼。 太子建成与秦王相争,头疼的不止坐在御座之上的圣人李渊同志,还有李氏皇族的一干亲眷们。大家都是亲戚,眼睁睁看着本该同心协力的两兄弟相争,这是支持谁都不好处理。 平阳公主在这两人之间,太子是她的兄长,秦王是她的弟弟,如若非要让她表态支持谁,那简直是逼迫她在生与死之间做抉择一般。然而,如果回长安,太子与秦王相争就是不可回避之局面。 公主殿下当如何自处……这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所以,薛朗劝道:“殿下已经许多年没有与圣人好好聚聚了吧?太穆皇后早逝,殿下只有圣人这位父亲,做儿女的该好好珍惜才是。别像我,子欲养而亲不待。殿下此次受的伤非同小可,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休养几年,上可孝顺圣人,下嘛,也可为自己打算打算。比如,找个驸马,不至晚年寂寞也是好的。” 平阳公主没说话,薛朗看她一眼,就见她眼神中带着笑意,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望得薛朗满怀的莫名其妙:“殿下?” 平阳公主好整以暇的收回看薛朗的眼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初雪刚续上的茶水,语气十分自然的问道:“让本宫招驸马?” 哦哟,本宫都出来了! 薛朗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平阳公主问道:“所以,幼阳这是在自荐吗?” 咦! 薛朗直接瞪大眼睛,明明他只是在帮公主想办法,公主是怎么听出自荐的意思的?他明明没有!吓得赶紧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平阳公主似是对薛朗的摇头视而不见,反而笑眯眯的道:“如若是幼阳的话,本宫倒是愿考虑一番。” 薛朗只觉得心头被人丢了个大炸弹般,炸的他手忙脚乱,七上八下的,满脸通红,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反驳:“殿下你误会了!” 平阳公主讶然反问:“误会?难道是幼阳看不上本宫吗?也对,本宫寡居,幼阳看不上也是应当的。” “不是,不是!看得上,看得上!” 薛朗不想看公主殿下妄自菲薄,又心急殿下误会了他,一时间话说得乱七八糟的。平阳公主嫣然一笑,追问道:“如此说来,幼阳确是在自荐?想做本宫之驸马?只是,此事只有本宫同意是不成的,幼阳当向圣人提亲才是,直接对我自荐确是太过冒昧,本宫虽常做男子打扮,可也是货真价实之女儿家。” “殿下!” 薛朗直接不敢再说话了,脸上又红又烧,感觉可以煎鸡蛋了! “哈哈哈!” 平阳公主大笑起来,眼中的戏谑之意方才暴露出来。笑得薛朗更加的无语,明明他是男子,公主殿下是女子,该害羞的是公主殿下才对,怎么感觉情况搞反了?该害羞的还有心情调戏他,而他这个不该害羞的,反而满心的不自在。 薛朗满脸通红,哼哼哧哧的道:“殿下身体尚未恢复,还要好好休养才好,属下不该多做打扰,先告退了!对了,殿下,记得赶紧写疏奏,把队列训练之法奏报圣人,我先走了!” 说完立即毫不犹豫的起身,迈开大步就往外跑,平阳公主也不阻拦,只是笑声反而更加明亮了几分。 薛朗简直不敢多听公主殿下清亮的笑声,大步从公主殿下的院子里出来,脸都还是红的,双手摸摸脸,热的! 忽略心底满满的不自在与别扭,伸手摸摸旁边冰冷的柱子,待手凉一些,赶紧覆上滚烫的脸孔—— “大郎,可是身体不舒服?” 长俭关切的话语在耳旁想起。薛朗摇摇头,捂着脸的手倒是没有放下的意思,瓮声瓮气的道:“无事!公主殿下身上有伤,身体虚弱怕冷,摆的炭盆有点多,把我都热得脸红了!” 语气十分正经严肃。 “哦!” 长俭应了一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不过是关怀的随口问问,大郎何必解释这么多!不过,看大郎走得缓慢,可能是这几日在军中累了,与往日行路时风风火火的急性子相比,今天这般慢走,算得上稀奇矣。 看来大郎真是累坏了! 薛朗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感觉脸上的滚烫感没了,方才放下双手,目不斜视的肃然道:“先回去听风院去!” “喏。” 长俭这才跟着薛朗回听风院,虽然到现在他都没明白大郎为何要在院中站这许久。 薛朗走后,暮雪的身影从院门处转出来,面上露出个神秘的笑容,回转后院。平阳公主已然躺卧在床上,盖着暖和的被子,没睡着,闭着眼睛,听初雪念书给她听,念的乃是司马迁的《史记》。 暮雪轻声道:“娘子,薛咨议在院中站了许久,方才才回听风院去。” 平阳公主睁开眼,点点头,想起薛朗近乎落荒而逃的样子,嘴角不由又绽出笑容,坐在一旁的嬷嬷见状,心头一动,道:“薛咨议倒是人品端方。为人虽直率,但对殿下却也是一片忠心。” 平阳公主笑道:“嬷嬷刚才没看见,薛朗居然连耳垂都红了,我身为女子都尚未如此羞涩,他一个堂堂男子,竟然如此害羞!真真有趣!” 嬷嬷含笑,给她掖掖被角,道:“确实有趣,可这也说明薛咨议为人心性纯朴,无有什么城府。可惜出身差了些,为人不擅交际,不然倒是好夫婿人选,也不至孤身一人。不过,待来日回到长安,旁人知道薛咨议之为人品性后,想来提亲的媒婆怕是要踏破郡公府之门槛矣。” 平阳公主闭上眼,面上表情无有什么异样之处,似是在阖目休息。嬷嬷见状便闭口不言,低头继续做自己的针线,上冬了,该给小娘子多做几双袜子暖脚才是。 安静了一会儿,平阳公主突然开口道:“暮雪,你去薛朗处,问他,答应给我做的那个叫动画片的东西可做好了?” “喏。” 暮雪领命而去。嬷嬷抬头看暮雪一眼,复又低头,嘴角却带上一丝笑纹。 ------------ 第239章 意外之客 “嗷呜!” 薛朗刚回到听风院,迎接他的就是一声狼嚎! 薛朗直接被吓了一跳,凝目一看,院子里不仅有包子、馒头、豆浆、油条和小花卷,还多了一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母狼! 没错!那只消失在军营中,他以为已经回山林去的野狼,居然是在他的听风院里!那只母狼尾巴尖是黑色的,很好认,薛朗一眼就认出来了! 母狼本来正在院子里撒欢,看到薛朗来了,才“嗷呜”一声吼,馒头只抬头“汪”了一声,母狼便立即低头,朝薛朗望了一眼,不再搭理,自顾自的玩自己的去了。 小花卷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撒欢的跑过去,围着母狼这里闻闻,那里嗅嗅,间或奶声奶气的叫一声,咬一口母狼的腿儿或是尾巴什么的,被咬疼了,母狼也不生气,只是伸出爪子,扒拉花卷一下,一大一小,一狼一狗,竟然玩得无比和谐。 薛朗觉得,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世界变化快。或许,这只母狼也是狼群里的聪明狼,所以才能跟馒头它们和谐相处?! 薛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包子就围上来了,活泼的围着他转圈,薛朗赶紧弯腰拍拍包子的狗头,包子这才满意的跑去玩耍了,而包子玩耍的对象居然是母狼和小花卷。馒头依旧躺卧在廊檐下,下巴搭在前爪上,安静的看着它的妻儿与母狼玩耍。 看包子也没什么异样情绪,薛朗便去犬舍看豆浆。去军营好些天了,都没空回来看看生崽的豆浆,只一直挂心着,现在回来了,自然是第一时间去看望。 “豆浆!” 睡在狗窝里的豆浆立即跳出来,喉咙里的声音又细又低,充满亲昵,也充满委屈,低着头,身体前倾,用脑袋蹭薛朗的腿。 狗窝里,四只小狗崽圆滚滚的在狗窝里翻滚,眼睛只睁开一半,不过,还看不见东西,腿儿还十分柔软,支撑不起肉嘟嘟的身体,只能四肢用力的爬来爬去,十分可爱。 薛朗蹲下身,双手搂着豆浆的脖子,揉弄着它厚厚的毛,感觉手下的触感也是肉嘟嘟的,看来万福把豆浆照顾的很好。逐柔声道:“出去好些天,一直挂心你们母子,看来万福照顾的还不错,油条也算尽心。油条呢?” “汪汪!” 油条叼着一只兔子跑进来,看兔子脖子处血迹琳琳,看来已经被它咬死了。油条直接把兔子甩给万福,完了还记得抬起嘴巴,让万福给它把嘴巴和牙齿擦干净。擦完嘴巴和牙齿,又举起爪爪,等着万福给它擦爪爪。 一切都打理干净了,方才吐着舌头跑过来,对薛朗这个主人意思意思的摇摇尾巴,然后便一门心思的冲着豆浆疯狂的摇尾巴。豆浆没吼它,反而让开一些,任由油条跑进狗窝,去嗅闻小狗崽们。 薛朗乐了,看来油条已经凭借自己的勤快,让豆浆原谅它了。薛朗直接竖大拇指:“油条,干得不错!” 油条甩甩尾巴,把四只小狗崽都闻了闻,把它们吃饱后刚撒出来的尿液等舔干净,方才从狗窝里跑出来。 豆浆是个尽职的妈妈,天气这么冷,即便它最喜欢的主人回来了,它也不过是过来迎接一下,亲近一下便回狗窝去,重又把四只小狗崽护在它浓密的肚毛之下,温暖它们。 看豆浆一家子都还不错,薛朗这才有心思关注不请自来的母狼,拉过万福问道:“那只……是谁带回来的?” 想了想还是没说穿母狼的身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万福道:“回大郎,是馒头前几日带回来的,刚带回来时,腿上还有一道刀口,休养了几天,伤口也不知好没好,只看它走路再无异样, 想来已经大好了。” 薛朗仔细一看,才发现母狼右后腿的位置,有些异样。薛朗问:“上过药没?” “回大郎,没有。它不让人近身,无法上药。” 薛朗点点头,摸出一瓶云南白药来,朝馒头招手:“馒头,过来。” 馒头爬起身,慢悠悠的走过来。薛朗一把拉过它的头,问道:“你能让你带回来的那个朋友听话吗?我打算看看它的伤口,看需不需要上药。” 馒头歪歪头,似乎在思考,完了倒是长嚎一声。母狼闻声便丢下玩得正开心的花卷,直接跑过来,尾巴夹在两腿之间,耳朵紧紧向后贴,主动地舔舔馒头的爪爪。 这个姿态……薛朗曾在电视上看过,这是狼对狼王表达臣服的姿态。所以,其实这只母狼并不是看上馒头,而是臣服于馒头,把馒头视为王吗? 显然,这个猜测,除非馒头或是母狼会说话,不然是没人给薛朗解答的! 馒头低沉的“汪”了一声,母狼立即躺倒,露出肚皮来,馒头抬起一只爪子,直接扒拉母狼一下,母狼居然很是顺服的顺着馒头爪子用力的方向的翻滚,有伤的右后腿便露出来。 “汪汪!” 馒头冲薛朗叫了一声。薛朗立即试探的上前—— 母狼对薛朗的靠近,似乎有些不安,动了动,想翻起身……馒头一爪子直接按到母狼的身上,似有禁止它动弹的意思。母狼也是乖觉,竟然就真的不动了! 有馒头镇着,薛朗方才有胆子上前,拔来母狼的腿毛,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伤口算不得深,不过却颇长。显然被母狼频繁舔舐过,血迹什么早就没有了,下方的皮子已经被舔舐得翻起。 薛朗这人恩怨分明,这只狼救过公主殿下,便是对他有恩,薛朗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母狼苦熬,便对馒头道:“馒头,你压好它,我给它上药,免得伤口化脓、溃烂。” 馒头“汪”了一声,爪爪似乎用力了几分,母狼更加的乖觉,身体伸长,直接一动都不敢动了。 给母狼上了药,让馒头看好它,不要让它去舔舐伤口,等待药粉吸收。刚忙完,等着冬至端热水来洗手,万福来报:“禀大郎,公主院中的暮雪姑娘来了!” 暮雪姑娘笑吟吟的进来,见礼过后,笑吟吟的道:“奴婢乃是受娘子吩咐而来,娘子问薛咨议,曾答应给她画的那个动画片画了没?如若画了,请转交奴婢,奴婢给薛咨议带去;如果没话,娘子请薛咨议利用空闲时间画一下,以打发养伤之闲暇。” 话说,薛朗都忘记这件事了! 当然,对着暮雪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于是,薛朗连忙道:“还有些没画完,劳烦暮雪姑娘转告殿下,请稍待几日。” “喏,奴婢定会转告。” 暮雪这才回转公主殿下的后院,回话去了。 ------------ 第240章 赠画册 要给公主殿下制作动画书,这件事薛朗已然忘记了。事情太多太繁杂,公主殿下又没催,薛朗就忘记了,答应过人的事情居然忘记了,薛朗觉得他需要反省。 虽然公主殿下不知道,不过,作为补偿,他觉得需要精心制作一个才是,那么,画什么题材呢? 猪八戒吃西瓜……吴承恩都还没生呢,哪里来的猪八戒! 小和尚挑水……感觉略简单了些,也不有趣。 想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咬着笔头想了半天,送给公主殿下的话……不由想起那天一身戎装的公主殿下,持着铁枪,纵马奔驰的样子! 好吧,就画这个! 想到就做,薛朗翻出速写本,16开的速写本,每张纸平分成四等分,一份画一页,大小正合适。 先拿起一张开始画……衣饰铠甲早已刻在心底,想画的时候,自然信手拈来,画到脸的时候,却有点卡壳—— 见过公主殿下安然淡定的样子,见过她飒爽英姿的美态,见过她微笑的样子,也见过她开怀大笑的样子……可以说,各种姿态、表情都见过不少,然而,下笔画的时候,突然全都涌到心头,一时间,真是画哪一个姿态都觉得意犹未尽,哪一面都觉得动人。 好想全都画下来! 所谓心动不如行动!手痒痒的薛朗干脆丢开要画的动画书,先开始画素描! 一张又一张!下笔简直有如神助,几乎一气呵成,画完了,举起来自己欣赏—— 自我感觉画得不错,起码把公主殿下的神韵画出来了!莫不是画技有进步?薛朗暗自高兴!高兴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一个男子,暗戳戳的画女子的画像,似乎有些无礼、唐突……不能让人看到! 把画夹打开,把这些素描夹在画夹里,收藏起来。幸好他是在内书房画的,内书房只有他自己进来,江临不会擅闯,仆役们没他允许也不敢进来。 还是很安全的! 抹抹脸,专心画公主殿下要看的动画书,不过,脸却画成q版的样子……自我感觉也蛮可爱的。 然而,即便是画成q版的脸,画起来也是有如神助般顺畅、迅速,画画没花费多少时间,调整动画的流畅度倒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画完自己翻阅一下,自我感觉还是蛮流畅的。 “腊梅,腊梅!” “奴婢在,大郎有何吩咐?” “去给我找粗的线来,不用丝线那么好,或者用剩下的细布条都行。” “喏。” 腊梅转出去,不一会儿端着簸箩进来,簸箩里全是用剩下的布条,布料都不错,都是用剩下的边角料,扔了又可惜,腊梅用了拼接一些,做成蒲团的皮。 薛朗顺手把腊梅的锥子也拿了,把纸张整理好,正准备装订,想了想,又加了两张封面……封面要画什么呢? 想了想,忍不住手痒的在封面画了一张平阳公主戎装骑马的速写。封底则画了包子吐舌头的头像。 画完端详一阵,自觉还算满意,才持着锥子装订成册。此时天色已然擦黑,北方天黑的比南方早,天儿又冷。江临还在军营,苏寒也在忙战后伤病员的治疗工作,偌大的听风院里,只有他一人。 薛朗吃了一碗面条,便上床睡了,平阳公主要调回长安了,有些准备工作要提前做起来,等接任者来交接的时候,才好快速、方便的交接。 难得睡了个好觉,清早起来,刚钻出被窝就打了个喷嚏。冬至在外面道:“大郎,奴婢进来给您送衣服。” 天儿太冷,薛朗身上都穿着保暖内衣睡的,不怕走光。便出声道:“进来吧。” 冬至拿着薛朗的衣服进来,都是烘暖和了的,穿在身上没冷衣服那么冻人,挺舒适的。在冬至的协助下穿好皮裘衣裳,梳好发髻……话说,薛朗的头发已然披肩,他头发多,长得又快,这会儿梳个发髻是没问题的。 把昨天画好的动画书拿出来,先给腊梅示范,看得腊梅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脸的稀奇:“大郎,这……这画儿会动!” 薛朗笑起来:“我画的,厉害吧?” “嗯嗯!” 腊梅满脸崇拜的看着她的主人,大大的满足了薛朗的虚荣心,闷骚的在心里默默地竖起剪刀手,自己给自己点赞,这个逼装的……必须给九分,留一分免得他骄傲。 薛朗用个木盒子把画册装起来,先教给腊梅看,教会后,吩咐她:“给公主殿下送去,记得把看的方法教给她。” “喏。” 腊梅领命而去,薛朗则吃了早餐就干活儿去了—— 主要是吩咐手下早做准备,还有农庄里的物资,该收尾的也要提前做下准备,他的上司大人、平阳公主殿下显然不想把农庄给继任者。 话说,腊梅顶着寒风,大清早的把主人吩咐的东西送去公主殿下的院子里,经通报后进去,公主殿下显然刚起床没多大一会儿,正梳妆,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着,任由初雪给她梳发—— 腊梅连忙恭敬的行礼:“奴婢腊梅见过公主殿下,奉我家主人之命,给殿下送东西来,请殿下过目。” 平阳公主眼睛弯了弯,虽然没笑,但显然心情不错,直接道:“拿过来。” 暮雪连忙过去,从腊梅手里接过来:“娘子。” 平阳公主把木盒子放在镜匣边,打开,就看见里面放着的动画书,封面是一张她的脸部画像,竟然上了色彩,与大唐的画家画的画像明显不同,仿佛是活的一般,十分生动、真实,但又不是白描的画法。 平阳公主出身富贵,家学渊源,自然懂得鉴赏书画,双目一亮,拿起来细细观之,看了又看,举起手里的画册,问给她梳头的初雪:“初雪,你看这画的可像我?” 初雪凝目一看,惊“咦”一声,道:“娘子,这是何种技法?奴婢竟从未见过,虽止寥寥数笔,然则娘子之神态却已跃然纸上。” 平阳公主举着画册端详,点点头,问旁边还没走的腊梅:“你家主人可有话让你交待的?” 腊梅连忙把薛朗教的方法告之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一听,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的卯窍,拿起画册,依言翻动起来—— “哎呀,娘子,动了!动了!这画册里的画儿居然会动!” 平阳公主还没咋地,初雪先惊呼起来! 即便脸是q版的,只铠甲熟悉的样式,平阳公主自然看得出薛朗画的是她,表情不变,只嘴角微微勾了勾,旋即平复,把画册放回木盒子里,对腊梅道:“你且回去,转告你的主人,就说这个动画书我很喜欢,多谢他。” “喏。奴婢告退。” 腊梅恭敬的告退。其实心里有些遗憾,如果殿下现时多多把玩,她就还能欣赏一番,如今,只怕被殿下深藏矣,再想看到却是难了! ------------ 第241章 冬月到 江临回来了! 突厥大概是被一战打怕了 ,也或许是天越来越冷了,竟再没来叩关。大冷天的,热量消耗快,因为没有足够的热量供给,军营里的训练也减了量。 农庄里存栏的肥猪,加训备战的时候杀了许多,如今只剩下五头,其中两头还是母猪,准备留着开春下崽的。所以,严格算下来只剩下三头了! 因为战时加班加点的干活儿,其实现在来盘点也没多少事情,天气寒冷,薛朗便清闲下来,就是可怜的苏医生,还需要继续忙碌,不止是兵员要照顾,附近军屯的军属们,有个伤风感冒的,也喜欢来找苏寒看病。苏寒在这苇泽关,已然是个有口碑的年轻名医。 薛朗闲下来,江临也闲,江临道:“过不了几天便是仲冬时节,届时将有冬狩,围猎几天,所猎之获能很好地补足军粮。” 太好了!三头肥猪可以省下来了! 薛朗拍拍江临的肩膀,道:“我们家能收获多少猎物,就看你和包子它们了,大哥我是指望不上的。” 江临舔舔嘴唇 ,道:“大哥尽可放心,一切交给小弟就是。待小弟去山中转一转,捉只过冬的黑熊回来。衡宇烹饪之熊掌,可真是令人回味。” 薛朗赞同的点头:“苏衡宇的熊肉做的也不错,打一只回来,趁着气候寒冷,冰着慢慢吃也是蛮好的。” 兄弟两个想起苏寒烹饪的熊肉大餐,均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冬天闲着没事,薛朗看裁剪的纸张还有剩的,忍不住又画了两册动画书,一册画的是包子追兔子;一册画的却是公主殿下站在梨树下看花的样子。 花瓣随着威风轻轻落下,公主殿下一身春装站在树下,姿态美不胜收。薛朗还闲极无聊的给上了色。 画完让腊梅给公主殿下送去,得到的回话,依旧如上次一般,只说很喜欢,多谢薛朗。虽然只是寥寥数字,且话语大同小异,但薛朗自己却画得挺开心的。 “薛咨议!” 腊梅刚回来没一会儿,公主殿下身边的暮雪姑娘便来了,怀里报了一束新鲜的梅花,暮雪道:“薛咨议,我们娘子说,冬日寒冷,万物枯萎,唯有院中的梅花开的正艳。听风院中无有梅花,娘子身为女子,不便邀薛咨议入院中赏梅,特命奴婢剪下数枝,赠予薛咨议插瓶,与薛咨议同赏这美艳红梅。” 薛朗连忙道:“薛朗谢过殿下。” 谢完,暮雪竟把怀中的梅花全数给了上来接的腊梅,然后空身便走了。 薛朗直接吩咐腊梅:“我记得库中有个白玉的花瓶,用来插红梅正合适,腊梅你去取来。” “喏。 腊梅取来白玉花瓶,薛朗拿着剪刀,自己剪花枝,自己插瓶。虽然没学过插花,但身为学画出身的人,简单的插个花还是难不倒他的。 插好正端详,一身热气的江临进来:“大哥,这是哪里来的红梅?开得真漂亮!” 薛朗一边端详一边答道:“公主殿下赏的。” “原来是将军所赠,大哥,不如分一枝与我,置于房中可好?” 江临凑上来闻了一下,要求道。薛朗想也不想的拒绝:“只有这么几枝,分开插就不好看了!再说,我准备放书房,不打算放卧室,卧室里有熏香,混了梅花的香气就不好了。” 江临一想也是,点头道:“也好,那小弟就不要了。” 薛朗满意的点头,问江临:“你看大哥这花插得如何?” 江临略作端详,点头赞道:“不错,真真好看!” 薛朗心满意足的笑了,也不吩咐腊梅、冬至,自己抱起花瓶,直接放内书房去了!江临眨眨眼,还以为大哥是要放外书房,结果居然搬内书房去了。 时间就在这般悠闲中进入十一月,仲冬时节。一场飘飘洒洒的大雪落下,一夜之间,世界仿佛全都变成了白色。 在这样的天气下,也有好消息传来!太子建成征伐刘黑闼,大胜之,刘黑闼率领数百残兵北逃,逃至饶阳时,被他之部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拘捕,刘黑闼平! 在太子大胜刘黑闼的抵报传来的这天,平阳公主撑着病体,裹着厚厚的皮裘,于正厅召集属僚议事。 大约是病体未复,精力难继,此次议事平阳公主只召集了韩进、薛朗、柳女官、叶卿、马三宝和董司马。 平阳公主道:“太子大胜刘黑闼,冬日不好行军,战时能与此事结束也是好事。只是,打仗不止是打败敌军,我方身为朝廷正统,还需负责安抚各地,想来太子还需在外一些时日,安抚各地士族民心。我们苇泽关只需做好防御突厥进军之任务即可。” “喏。” 众人应了一声。平阳公主又道:“进入仲冬,冬狩在即,奈何我如今重伤未愈,不能领军,是故,叶卿,此次冬狩由你主持。” 叶卿还是一脸酷帅,应了一声:“喏。” 唯有董司马脸色变了变,看看平阳公主却不敢说什么。平阳公主只当没看见董司马的脸色变化,淡然道:“此次冬狩,因我有伤之故,公主府便不再参与。” 董司马这下忍不住了:“殿下,那末将呢?” 平阳公主淡然道:“你乃是我府中之司马,统率府中士卒,自是听从我之命令,放弃此次冬狩。怎么?董司马不舍得吗?” 说着,深邃冷静得仿佛深海般的眼神直直的望着董显,董显一惊,连忙恭敬地道:“末将不敢,自是殿下养伤为重,末将定会严加约束部署。” 平阳公主淡淡颔首,转而说起其他事来:“因我在此役受伤之故,圣人恐要调我回长安矣,汝等需早作准备,待继任者来便可交接,随我入京。” “喏!” 众人应了一声,这里面事务最多、最繁杂的韩进直接问道:“敢问殿下,不知继任者何时会来?” 平阳公主道:“此事朝廷尚未有明文通知,然则,以圣人之慈父心肠计,应该在除夕之前。” 做爹的自然是想在春节与女儿团圆一下的。众人表示理解。 此次议事,主要是安排冬狩的事情。冬狩在古代是一桩很重要的活动。唐朝以武立天下,一年四时的狩猎更是被当成一桩重要事项进行。 安排完冬狩,平阳公主方才道:“大家且先准备准备,太子平刘黑闼后,想来应会赴鲁地安抚当地之士望民心,在去鲁地之前,应会来我苇泽关一趟,大家准备准备,且迎接太子莅临。” “太子要来?” 韩进显然有些吃惊。平阳公主安然道:“我在这里,太子乃是我之兄长,自是会来。” “喏!” 韩进应了一声。 ------------ 第242章 蒸酒论水 雪依旧在下,苏寒从医寮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就直奔听风院而来: “阿土呢?快做点好吃的来,慰劳我之辛苦。 薛朗扫他一眼,确实瘦了!笑道:“苏医生辛苦,闲着也是闲着,想吃什么?我和阿土给你做。” 苏寒眼睛都亮了:“当真?” 薛朗笑着点头:“当真!” 苏寒立即不客气开始数手指头:“烧鹅、红烧肉、白斩鸡……” 只这么一数,居然数了十多个菜名出来,无一例外都是肉菜,一边数还一边吸口水,直接把薛朗听得喷笑,调侃道:“苏医生,你多久没吃肉了?这么想吃肉?” 苏寒道:“医寮的厨娘只会做两类肉菜,蒸、炖,连闷都不会,连吃半月,薛咨议,快莫让阿土做这两类菜矣。” 原来如此,难怪数的十多个菜名,就没一个蒸菜,也没一个炖菜。对一个吃货来说,确实挺难忍受,不过,大吃货苏寒为了职责,居然生生忍到能回家为止,不得不说医德高尚,薛朗直接竖起大拇指,大大的说了一个“服”字。 所以,苏寒苏医生人虽然逗比,但薛朗心里其实很是欣赏他。易地而处,如果是他,他觉得不一定能坚持住。 于是,薛朗道:“为了慰劳苏医生辛苦,不如我让人出去买上一头肥猪和一只肥羊,换着花样儿的做吃的,可好?” 苏寒忙不迭的点头:“还有鸡鸭鹅都买些,我做梦都在想薛咨议做的烧鹅。” “哈哈哈哈!” 薛朗大笑起来,自是答应:“没问题!” 把万福叫来,予他钱财,让他出去买。如今已到年尾,想来卖肥猪的人会多起来。买头猪,买只羊,应该不难。 熊罴军已然开始挑选人入公主殿下的部曲,江临也清闲下来,三个人聚在听风院里,听风院里才算热闹起来。 每天早上,苏寒和江临打拳、扔石锁,薛朗就慢跑几圈活动一下身体,然后三人排成排,在正厅的地上一起做俯卧撑—— 这个运动,薛朗早就教给两人,熊罴军中也用这个运动方法来惩罚人,可以说,在苇泽关的军中,俯卧撑已经传开了。 薛朗如今一次能做二十个,比之以前,简直是大大的进步。只是,跟江临和苏寒这两个习武之人相比,简直就是不够看!他俩能做的更多。每次,薛朗都安慰自己,咱是文雅的人,不要跟那两个莽夫比武力! “薛咨议,你所说的蒸酒器,我已打好,最近如此清闲,不如我们试试?” 吃好早饭,苏寒提议道。薛朗点头:“闲着也是闲着,可以。” 在苏寒打制蒸酒器的时候,薛朗就在他的工坊那里,砌了一眼灶。后来突厥来袭,酿酒的事情便搁置下来,如今空闲倒是可以继续了。 为了节省粮食,朝廷是禁酒的。虽说以制药为借口,不过,薛朗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然不可能酿麦酒,只叫人买了高粱回来,准备酿高粱酒。 薛朗爱喝酒,也会酿酒。其实酿酒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农村里许多人都会酿,不一定要用蒸酒器,薛朗甚至见过一位老大爷,只用汽油桶改装一下,三个石头架个土灶,就能酿酒。酿酒不难,难的是酿好酒。这需要技术与经验。 薛父在世时就好钻研这个,大酒鬼养出个小酒鬼,天天带着儿子摆弄这些。后来薛父去世,薛朗自己也钻研了许多。技术怎么样且不说,他酿的酒在亲朋好友中却是挺受欢迎的。 酒曲薛朗从来不去买现成的,都是自己调制。苏寒、江临挺自觉,在薛朗调制酒曲的时候都回避了。这是他俩的好意和尊重,薛朗便顺其自然。 调制好酒曲,这两人才兴致勃勃的围过来,苏寒问道:“薛咨议,可要开始了?” 薛朗笑道:“着急什么,还早呢。要酿好酒,除了粮要好,水也要好!河水最好,井水次之,必须甘甜清澈,如果水有咸味……即便是用最好的粮,也是酿不出好酒的。苇泽关河水这么多,自然首先河水,不过,你们知道哪条河的水好吗?必须清澈甘甜,不然还不如选井水。” 江临道:“大哥,我知道,有条河的水清澈可见底,喝着也甘甜,熊罴军拉练的时候,我曾喝过。” “是吗?等下告诉万福位置,让他运水去。还有,野外的生水最好不要喝,最好是喝煮沸过的水,会得寄生虫病的。平时多吃点南瓜籽,那个杀虫的。” 薛朗一边答应一边劝诫江临。江临自是点头,倒是苏寒问道:“薛咨议,你说的寄生虫病是?” 薛朗拍拍头,道:“没煮沸过的水和没洗干净的食物表面,会附着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细菌、虫卵什么的,吃下肚子,在人体内孵化,附着在人体内,就会导致生病。比如吸血虫病、猪肉绦虫病等,所以,为了健康,少吃生食,多吃熟食。” 苏寒点点头,道“病从口入,果然如此。只是,此类病症不知如何确诊?” 这个就没法回答了!即便回答了,以现在的科技发展水平,也做不出那些仪器来。于是,薛朗只能道:“我不是专业人士,我也不懂 ,不过,预防却是能做到的,多吃熟的,少吃生的。还有就是南瓜籽有杀虫的作用,平时多吃些。” 苏寒点点头,不过,看他有些迷茫的眼神,显然心里还在想事情。薛朗道:“等我去找工匠师傅们要两块打磨好的透镜,给你做个显微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寒立即点头。 在万福买到合适的肥猪和肥羊回来之后,薛朗的第一锅酒也酿出来了,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熟门熟路的找人来杀猪,这次,猪血没再浪费,也没做血豆腐,薛朗准备灌血肠—— 春天的时候,薛朗命人采集了不少的野菜,做成酸菜。野菜腌制的酸菜不能久存,腌制得有酸味后,便晒成干腌菜。要吃的时候直接放汤里煮,酸香的味道比之刚出罐的时候还浓。 酸菜炖血肠,酸菜煮粉条,还有酸菜鱼。做了好大一盆,让人给隔壁邻居送了些,又给公主殿下送了一份,剩下的便三人享用了,吃得苏寒头都不抬,话都忙不得说,只伸手竖了个大拇指便不再言语。 日子便在三人的吃吃喝喝中过去,吃完半头猪,薛朗的体重终于涨回来了,大雪也停了,冬狩开始之前,太子建成来了! ------------ 第243章 节 太子到来 太子应是在前往山东的途中顺道过来的,只带了护卫,轻车从简的过来。人还没到,先派了随从过来,告知平阳公主重伤尚未痊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平阳公主不用前去迎接。 平阳公主内伤已然养好,现在就是在休养骨折的锁骨,天寒地冻的,轻易不能受寒气,否则,以后最是容易得风湿病。 见太子特意派随从先来告知,平阳公主便没亲去迎接,派了韩进率领公主府所有的属僚,迎出十里。薛朗身为咨议,自然也在迎接的官员行列。 道上因前几日下雪,雪化后泥泞的路面,昨天连夜安排了人铺了一层干土。大冷的天,太子建成也不是那等浮夸之辈,自然没有军民跪迎的场面,公主府来的人,也没让跪地相迎,只是按照礼仪,弯腰躬身抱拳行礼。 “臣韩进代我主安国平阳公主恭迎太子殿下,因我主有伤不便前来,特遣臣下代为迎接太子,太子旅途劳顿,辛苦矣。” 韩进带领大家行礼,恭声道。 太子一身皮裘,没穿戎装,穿的是便服,面上带着笑容,笑得如和煦的春风,温声道:“诸位免礼,请起。建瓴有伤在身,受不得寒气,不便前来情有可原。天气寒冷,寒风刺骨,有话大家屋里说,就不要再在此受冻矣,走罢。” “喏,请太子移驾。” 太子上了马车,行在队伍前头,向公主府进发。薛朗低调的混在府僚中,行礼的时候跟着行礼,回去的时候就爬上自己的马车,一起回府。 看太子殿下待人接物,与秦王又是不同,史载太子建成为人仁厚,想来也是有依据的。 一行人到达公主府,老远就看见平阳公主带人站在府门口,跟在太子车驾旁的随从立即低声向车内的太子禀报。太子掀开布帘,没让随从搀扶,直接跳下马车,语带责怪:“阿妹,大冷的天,为何出来了?当爱惜身体才是。” 平阳公主躬身行礼:“臣妹恭迎太子,太子莅临,不能亲往迎接,已是臣妹之不该,太子体恤,然臣妹也不该失礼才是。” 太子道:“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外面天冷,快些进去吧,莫要着了寒气。” “喏。请太子进府。” 太子抬头望望公主府的大门,又扭头看看四周之环境,满脸的怜惜,叹道:“苇泽关如此清苦,辛苦阿妹矣。”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道:“不辛苦,能为圣人与太子分忧,也是臣妹之福气,何来辛苦之说?” 太子点点头,与平阳公主一起进府。 进了府中,正厅之上,太子高举首座,即便身为主人,平阳公主也只能安坐次席,其余人等分主客坐下。 太子此次过来不过是探望妹妹,大军并没有随性,随军的将领刘弘基与钱九陇皆留在军中,唯有随军的太子冼马魏征跟了过来。 太子介绍的时候,薛朗特意多看了这位未来的名臣几眼,此时的魏征年已四旬,是个中年人了,跟时下所有的中年人一般,留着一把胡须,人长得清瘦,相貌平凡,如果不介绍说这个是魏征,薛朗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太子建成关心了平阳公主的伤情几句后,又与韩进寒暄,寒暄完,笑看着薛朗道:“薛郡公,长安一别,薛郡公可还安好?” 薛朗连忙行礼答道:“多谢太子动问,下臣一切安好,能吃能喝能睡,最近冬歇,事务少,眼见着都长胖了。” 这回答耿直的! 太子略作端详,笑道:“是比长安时丰润了些,不过薛郡公身形硕长高挑,仪表堂堂,丰润些更好。” 薛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笑着拱拱手。 慰问完文臣,太子又转首望向武臣,当先搭理的却不是叶卿和马三宝,而是董司马,太子笑问:“长安一别,已有经年,董司马风采依旧,我见了心中甚是欢喜。” 董司马一脸激动,与有荣焉的表情,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太子贵人事忙,竟然还记得卑职,此乃卑职之荣幸也。卑职已然老矣,难堪将军大用,太子却英姿勃发,风采更胜往昔。” 这话说的,薛朗连忙看公主殿下一眼,公主殿下端着杯盏的手,连顿都没顿一下,眉毛都没动半分,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手中之杯盏,似乎里面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似的。 自己的属下当着她的面拐弯抹角的给太子告歪状,说阴阳怪气的话,公主殿下都能不动如山……好吧,薛朗承认自己输了,太大惊小怪了,要淡定。 太子看平阳公主一眼,笑道:“董司马过誉也,我也即将步入不惑之年,哪里还有更胜往昔之说。” 董司马谦卑的道:“卑职所言皆属实,不信太子问问韩长史,可是如此。” 躺枪的韩进只得笑道:“董司马所言皆实,太子确实风采更胜往昔。” 说完便闭口不言,唯有太子与董司马还在笑谈长安往事,颇为相得的样子。 待太子慰问完董司马,方才转首望向叶卿,问道:“这位便是率领边军抗击突厥之猛将叶卿叶子鸣否?” 叶卿行礼应道:“禀太子,正是末将,末将叶卿见过太子。” 太子道:“叶都尉快快免礼,叶都尉此战之风采,即便我领军在外也有耳闻,盼望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卿被太子这么夸赞,仍保持着恭敬地扑克脸,一板一眼,偏又满复诚恳的道:“太子过誉,此役之所以能大胜,乃是将军统领有方,叶卿不过是听命行事。” “叶都尉过谦也。” 太子几乎把公主的府僚都夸赞了一遍,遇到认识的,还跟人叙旧一下。然则这么多人中,除了董司马略显激动,其余人等都保持着恭敬有礼、不卑不亢的姿态。 平阳公主也不多言,就那么淡定的看着太子殿下长袖善舞,既不惊讶,也不难过,冷静安然一如往日。 太子今日刚到,舟车劳顿,需略作安顿,欢迎的饮宴明日才举行。欢迎会过后,府僚们便散了,独留下太子与平阳公主兄妹叙话。 ------------ 第244章 苦心劝慰 待公主府的属僚们都散了后,太子对魏征道:“玄成陪我一路疾行,旅途劳顿,且先下去安顿歇息吧,我与阿妹共叙兄妹情谊,不用玄成作陪。” “喏。下臣告退。” 魏征恭敬的应着,施礼告退。 两人的属僚皆告退,只留贴身的仆役在旁伺候。平阳公主吩咐初雪:“给太子泡盏人参茶,去去疲乏。” “喏。” 初雪从斗柜中拿出人参来,现时切片冲泡。 太子安坐首座,转头对平阳公主和声道:“阿妹与去年在长安相见之时相比清减许多,苇泽关清苦,待伤势再好些,且回长安去吧,圣人一直挂念阿妹,如阿妹能归家,圣人定然心下欢喜。” 言词间倒是颇有关怀之意,只是神态间还有着长兄的威严之态,不自觉的带着些命令的意味。 平阳公主道:“前些时日二郎为圣使,已告知圣人望我归京之意,我已经通令属下做好回长安之准备,待接任者一到,便启程回长安,有望在长安陪圣人过个团圆年。” “如此甚好。” 太子嘉许道:“阿妹年纪尚轻,待回长安后,可让圣人为你择婿,招上一个好驸马,夫妻相偕,共叙天伦,于你将来也好。” 平阳公主低着头,既不言语,也不反对。太子见她没反应,讶然反问道:“阿妹可是还不愿招驸马?” 平阳公主神情一顿,道:“大兄之好意,小妹心领,然则克夫之言,犹在耳侧,何敢成亲招驸马!又有何人敢为我之驸马?” 太子神情一滞,道:“不过是愚夫愚妇之妄言,阿妹为何还记挂于心耶?无事,你贵为圣人嫡女,金尊玉贵,何言愁嫁?有阿耶与为兄在,你想要谁做驸马,尽可明言,我与阿耶定会为你做主。” 平阳公主一福,道:“多谢大兄,且等回长安之后再说。” 太子点点头,满眼复杂之色,叹道:“已有多年未听弟妹们唤我一声大兄矣。” “是臣妹失言,请太子恕罪。” 平阳公主连忙请罪。太子摇摇头,叹道:“你我乃是一母同胞之兄妹,何故如此生分?难道你与二郎也是如此?” 平阳公主道:“大兄乃是太子,是为储君,臣妹不敢逾越失礼。二郎乃是秦王,与我一般,故可以以名字相称。” 太子闻言一窒,静默片刻,方才道:“这几年你虽然 不在长安,然则你自有聪敏,行事颇有章程,想必京中之情势,必然瞒不过你。我与二郎之事,你知否?” 说罢,眼神锐利的盯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不避让,坦然道:“小妹知道。” 太子立即迅疾的问道:“然则,你支持谁?” 平阳公主抬头,直视太子,直接反问道:“太子乃是我之大兄,二郎乃是我之弟弟,太子、二郎与我皆是阿娘亲生,一母同胞,手心手背皆是肉,太子如此责问臣妹,要臣妹如何回答?” 太子直接厉声道:“心里如何想便如何回答!” 平阳公主不说话了。 太子气得站起身,一脚踹翻面前案几,怒道:“你不回答可是心里其实是支持世民的?世民乃是你一手带大,亲授书字,情份自与旁人不同,李建瓴,你心里支持世民,对否?” “太子慎言!” 平阳公主也站了起来,施礼冷静的道:“储位一事,事关国家社稷,自有圣人与朝臣们商议定夺,何有臣妹一个妇人置喙之余地!太子如此说,乃是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 太子满目失望之色,怒道:“我乃圣人之嫡长子,无有失德失礼之处,监国施政也无有错漏,礼制规矩之上,我乃是圣人天生之继任者,我坐储位,乃是正统,于礼相符,天经地义。你乃我之嫡亲之妹,出身大家,当知礼仪规矩,为何不说一句嫡长子继承方是正统之语?” 平阳公主不说话,只躬身行礼,沉默以对。 太子失望道:“建瓴,在你心里,是否对为兄与世民有亲疏之分?你可知,即便你不明言支持世民,只站中立,于为兄来说,也是支持世民,否认为兄这嫡长子天然之继承权。” 说完,太子一顿,哀叹道:“建瓴,这么多年,你是否真把为兄视为嫡亲兄长?” “大兄慎言!” 平阳公主抬头,直视太子。太子怒极反笑:“被为兄言中否?我知你与世民,这么多年一直有来往,以你之聪慧,别告诉我说你其实看不出他有争储之心?” 平阳公之迎着太子又悲又怒之目光,不避不让,直接道:“臣妹是看出来了,也多有弹压,也常劝诫二郎,大兄乃是我们一母同胞之嫡亲兄长,当有长幼尊卑之心。然则二郎已不是稚龄之子,有自己所思所想,哪里还能事事听我之言!太子所言,皆是强人所难,恕臣妹难以做到!再者,太子为何不自省自身,反而把责任推与旁人?” 太子怒道:“我有何责任?二郎为弟,目无兄长,无视长幼尊卑,觊觎储君之位,当视为不忠不义!” 平阳公主直视太子,冷静的问道:“然则,二郎天赋过人,历来颇具才干,勤敏好学,做事颇有章法,这些乃是今日才有之事吗?二郎自幼不是一直如此吗?” 太子一窒,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词穷,无法反驳。 平阳公主继续道:“太子贵为我大唐之储君,乃是一国之根本,将来是要继任皇位,治理天下的。然则,普天之下,天赋出众,才能过人者虽说不是过江之鲫,然也不算稀有。太子为君,当胸襟广阔,为何面对世民之出色,失了底气、分寸,以致进退失据?” “我……” 太子一时竟无话反驳,只能沉默以对。 平阳公主不管太子的沉默,续道:“太子为君,世民为臣。君之道,再于知人善用。臣下出色,为君的只有欢喜并加以任用,哪里有惧怕的道理?太子为何对世民失却为君者之底气与自信?且以此次征讨刘黑闼论,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之金尊玉贵,岂是千金子可比拟?太子却为何轻言亲征?如此冒失,在臣妹看来,不当为也!” 太子失语,长叹一声,道:“阿妹言之有理,然则,你不在朝堂,不知为兄之压力,世民不仅是天赋出众,他之才能太过出色,为兄与他一比,有如皓月与微星,天差地别。我身为太子,却事事不如自己的亲弟,阿妹,你让为兄如何安坐?如何面对臣工们之眼光?” 平阳公主轻轻一叹,语气终软了些,语重心长的劝道:“大兄你是太子啊,是圣人与阿娘之嫡长子,我大唐王朝天然之继承者,既无失德之处,又无错漏,为何不敢安坐朝堂?世民再出色,也是次子,所谓长幼有序,太子既然才德兼备,又是嫡长子,便可理直气壮的安坐朝堂,为何惧怕二郎之出色?太子当拿出为君者之气度来!如若太子自己都心虚气短,你让朝臣们如何想?” 太子脸色一变—— 是啊,如果他自己对上世民都觉得心虚害怕,那他的臣下们对上秦王,自然也心虚。而他这般心虚之态,放在有识之士眼里,可不就是无有为君之态么? 平阳公主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已经明白,叹道:“大兄,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你这边,你为何惧怕世民之才干?只有一人是成不了储君的!” 太子脸色再变,满脸的悔色。平阳公主叹道:“臣妹言尽于此,望太子三思而后行。臣妹还有伤在身,精力难继,无法奉陪太子,请太子至别院歇息。” 太子点点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摆摆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带着亲随往别院去。 平阳公主看着他茫然的样子,黯然一叹,希望他能把她今日之言真的听进去,想明白,端正己身。骨肉相残的惨剧,不仅是她,想必九泉之下的阿娘也不想看到。 ------------ 第245章 太子的贽礼 薛朗参加完欢迎会,便一刻也没多耽搁的返回听风院—— 昨天江临闲着无事做,出去山上溜达了一圈,扛了一头鹿回来。鹿肉最是鲜嫩,用来烧烤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儿。薛朗昨天特意调制了些调料,把肉腌了一晚上,今天打算烤着吃。 就薛朗、江临、苏寒三个人吃,人少无需多复杂,点上一个炭盆,阿土在一旁烤给三人吃。薛朗特意拿了一坛酿的果酒出来,白酒还没酿好呢。三人一口酒一口肉的吃,小日子别提多美! “酒好肉香,神仙的日子也不过不如此吧?” 苏寒酒量浅,且酒会上脸,喝一口酒,面瘫脸就粉红粉红的,喝三杯眼睛就有些迷瞪。这几日常与薛朗、江临喝酒,酒量差得江临这么耿直的少年都忍不住好笑了。 苏寒倒是振振有词:“吾乃学医之人,要使针、使刀的,烈酒饮多了手抖,于医术不利,不可贪杯也!” 听得江临满腹的钦佩,忍不住举起酒杯:“苏医生果然是仁心仁术仁医,江临佩服,敬苏医生一杯!” 苏寒一听,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指着江临问道:“明知我酒量差还敬酒,你确定你这是佩服?莫不是借机灌酒?” 江临一愣,摸摸头,不好意思的道:“还真是佩服,苏医生喝水,我干了!” 说完,咕咚一杯灌下肚去。旁边围观的薛朗看得哈哈大笑。 三个真假光棍乐淘淘的吃肉喝酒,正热闹呢,万福来报:“禀大郎,门外有自称太子殿下家仆的人持着信物,给大郎送礼!” “谁?” 薛朗连忙把嘴里的肉咽下去,问道。万福又报了一遍,递上信物。 薛朗看了看,是一块玉佩,他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建成的,不过,想来在苇泽关能打着他旗号送礼的,也没谁了,应该是真的。 “且去看看。” 放下酒杯、筷子,抹抹嘴出去侧门处看—— 只见门外一个做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人侯在门外,身旁停了一辆宽大的马车,比专门拉重货的四轮马车小,不过也比一般乘坐的马车宽大些。 男子显然是认识薛朗的,见薛朗出来,立即躬身行礼:“老奴见过薛郡公。我家主人钦慕薛郡公之人品风采,特命我送来书信一封及稍许贽礼,请薛郡公过目。” 薛朗看看用布匹盖着的马车,接过书信一看—— 不知是不是太子建成亲书,书信中的一手毛笔字却跌宕遒丽、力透纸背。薛朗虽然没练过毛笔字,不过也有几分欣赏水平,忍不住在心底喝彩一声好字。 说来生成古代的贵胄公子也挺不容易的,君子六艺那是都要学,特别是书,更是从小就练起。现代的孩子们说负担重,学得多,跟古代的贵族子弟一比,其实功课真不算多。可见,要培养人才,自古以来都如此。 在现代的时候,薛朗也参观过太子的弟弟未来的太宗陛下的字,确实称得上书法大家。太子的字与他弟弟不同,另有风格,不过也是一笔好字。 李唐皇族在历史记载中,善书的子弟就有许多个,想来是家学渊源的缘故,或许也与时下风俗习惯有关? “薛郡公?” 看薛朗拿着书信出身,半天没反应,太子的家仆忍不住出声喊了他一下。薛朗连忙回神,细细的观看书信—— 然而,其实看得十分懵懂!太子殿下高估了薛朗的文言文阅读水平,用词太过文雅,薛朗看了三遍都还是一知半解,一半是猜的。 于是,薛朗一脸诚实的望着来人,装都不用装,满满的的不好意思,道:“说来惭愧,薛某才疏学浅,太子书信用词太过文雅,我完全看不懂。劳烦贵仆转达,惭愧惭愧。” 来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满面尴尬的接过薛朗退回的书信,干巴巴的道:“老奴定会转告主人,然则这车贽礼乃是我家主人之心意,还请薛郡公收下。” 说完,朝车旁的人点点头,那人便一把掀开遮盖的布匹—— 满满一车的金银器物! 今天难得的有点儿不暖和但还算明亮的太阳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光芒直刺双目,薛朗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刺眼的光芒如故!不是做梦! “嘶!” 身后的江临和苏寒,也被刺激得倒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大的,薛朗在前面都听得一清二楚。苏寒还在小声的念叨着:“如此一车金银,可安享数代矣。” 薛朗心说,以长安城的物价,这么一车金银如果换成钱财,“长安居,大不易”就是笑话了! 来人显然把一切看在眼内,略带得意地道:“这些器物皆是我家主人赠与薛郡公的,上面并无敕造之标记,尽可随薛郡公之意处置。我家主人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愿与薛郡公结布衣之交,叙兄弟情谊。” 薛朗面色严肃起来—— 在这个名声气节关乎性命的时代,事关操守德行,不得不严肃。 薛朗正容道:“多谢太子看重,然则,薛朗长于异国,出身卑陋,差点儿冻死在荒郊野外,是平阳公主殿下救了我,又蒙殿下不弃,任用我做府僚,信任于我,委以重任。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薛朗虽出身卑陋,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公主之恩大过天,我当肝脑涂地以报之。且我对太子殿下来说,无有半分功劳可言,如若我见利忘义,弃公主大恩于不顾,转投太子,便是二心之人,这样的人,太子还敢用我吗?所以,这礼物只能原物奉还,劳烦贵仆转达!” 说完,也不管来人的反应,直接吩咐万福:“万福,送客!” “喏。” 万福立即代为送客。 来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冷哼一声,转身走人,当然,没忘记带走那一车光芒刺眼的所谓的贽礼。 “你俩儿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薛朗刚转身进去就迎上两双崇拜的眼睛,不禁吓了一跳。江临毫不犹豫的竖大拇指:“大哥好德行,小弟当向大哥多多学习才是。” 苏寒赞同的点头道:“苏寒亦然,如若换成我,恐难做到薛咨议这般干脆。” 薛朗捂着胸口,叹道:“你们高看我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银一起出现在我眼前,好震撼!只是不能要的东西,再心痛也没办法!话说,原先觉得我也算有钱了,如今一看,感觉好穷!” 苏寒一双眼几乎化作铜钱的模样,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我亦然。从未觉得自己贫穷,今日之后,方知苏某之贫寒。” 薛朗长叹:“然而,再穷也不能要那些东西啊!”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一声叹。苏寒道:“薛咨议之心伤,唯有美食、美酒可治愈。不如我们努力把鹿肉吃完吧!” 薛朗正色道:“这个建议实在,我确实需要美食来慰劳我被刺伤的双目。” 三人捂着还有疼痛未消的心口,嘻嘻哈哈的又围拢到桌子边,继续吃他们的烧烤。 ------------ 第246章 泥人也有三分性 “你俩儿继续吃着,我出去一趟。” 说是说要把整头鹿吃完,然而,三人里薛朗食量最小,他吃饱,那俩儿大胃王还让阿土再给烤肉来。 薛朗看看天色尚早,还不到公主殿下安歇的时候,想了想,这事儿得告诉公主殿下一声,便交待两人一句,准备出门。 江临和苏寒知道他有事,也不阻拦,江临道:“大哥自去,小弟和阿寒尚未吃饱。” 薛朗点点头,下意识的抹抹嘴,想了想,还是去刷了个牙,刷完还问腊梅:“我身上酒味儿重么?闻着刺鼻吗?” 腊梅闻言,略靠近闻了一下,道:“大郎今日喝的乃是果酒,闻来并不刺鼻。” 薛朗点点头,让腊梅给他整理一下衣冠,整理完才出门。 一路过去,被值守的侍卫告知公主殿下还在正厅,还没有回后院。薛朗心头奇怪之余,也往正厅去,到得门口,请暮雪通报,暮雪道:“请薛咨议稍待,叶都尉正在面见殿下禀报事务。” 薛朗点点头,安心等着,刚站了没多大一会儿,初雪出来:“薛咨议,殿下请您进去,天气寒冷,莫要因此受寒才好。” “多谢初雪姑娘。” 薛朗这才举步进屋—— 平阳公主高居上位,膝上盖着个羊绒毯,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张信纸。叶卿一身常服坐在下首。薛朗当先行礼:“属下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摆摆手:“幼阳且坐。你可是也收到太子馈赠之礼?” 刚坐下,公主殿下就未卜先知的问道。 也?! 薛朗略略一愣,看看叶卿,旋即明白过来:“叶都尉也是为此而来?” 叶卿道:“正是。今日迎罢太子,我去了一趟军营,从营中归家时,亲卫告知太子派人给我送了一想金银珠宝,并留下意欲交好之书信。” 薛朗叹了口气,苦笑道:“那说来我应该感谢太子,承蒙太子看得起,今天回家后,我正与阿临、苏医生一块儿吃烧烤呢,太子派人给我送来一车金银器皿,说是贽礼。然而我无任何功劳于太子,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便拒绝了!想想觉得不妥,所以过来禀报殿下。” 平阳公主面目清冷,淡然问道:“无有书信?” 薛朗诚实的道:“有的,不过,写得太文雅,属下看不懂,直接退还给来人了!” 谁也料不到居然是这个缘故! 平阳公主不禁莞尔,浑身清冷之感顿散,安然道:“你二人很好,此事我已知,自有安排,无需介怀。今后如往日一般便是。” “喏。” 叶卿行礼告退,薛朗正要跟着走,平阳公主道:“幼阳且留步。” 薛朗重又坐下,叶卿则见机告退了。 平阳公主一双妙目望着薛朗,声音倒是弱了几分,道:“且坐过来,今日疲累,精神不复往日。” 薛朗有些踌躇,不好意思的道:“禀殿下,昨日阿临打了一头鹿回来,今日在院中吃烧烤,喝了点儿酒,怕失礼于殿下。” “无妨。说来,你可知太子给几人送礼否?” 声息确实比不上往日那么有精神,低弱许多。薛朗看她说话似乎都费劲,面上犹有疲色,默默的挪动位子,直接坐到公主殿下左下首。薛朗道:“属下不知。” 平阳公主道:“唯有你和叶卿二人。” 薛朗还记得平阳公主曾经说过,她麾下的人,最信任的也就是他、叶卿、马三宝,他们三人才是平阳公主的左膀右臂。 马三宝是家僮出身,对平阳公主忠心耿耿,太子自然知道收买不了。唯有他和叶卿,两人都是刚来平阳公主麾下,时间还不长,所以,太子觉得还有收买的可能?所以,从侧面来说,太子也挺有识人之明?不过,薛朗忍不住吐槽一句:“太子这般行事欠妥!” 其实薛朗是想说太子建成这种行事,简直没把平阳公主放在眼里。不过,平阳公主与太子建成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薛朗就算再没情商,也知道这件事上,没有他置喙评价的余地。不管说什么,都可能会是错! 平阳公主道:“我快回长安矣,到长安之后,兵权定要卸下,以幼阳之才与叶都尉之能,再留在我麾下,也是浪费你们之才能。我为妇人之身,无法给予你们无量之前途,故而,太子才会如此不避忌我,明目张胆的对你与叶卿示好。在他看来,此乃是对我,对你二人施恩。” 平阳公主的语气颇为淡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薛朗与叶卿都出自平阳公主门下,今后不管任什么职位,身上都有平阳公主的影子。太子任用他们,旁人只会觉得他知人善用,不会觉得这他从自己妹妹手上抢来的人才,谁让公主殿下是个女子! 在这个古代,即便再有才华,再有才干,只要是女子,天生便局限了可施展的舞台,生为女子,便要受到诸般限制。所以,性别是原罪么? 薛朗不禁有些心酸,诚挚道:“旁人我无法管,也不知道,于我来说,如果我想要钱财,有的是办法做到。整整一车金银器皿或许很多,但于我来说要来也无用。” 这倒是薛朗的大实话,以他所掌握的知识,以他现在的地位,想赚钱自然不用再像初来之时那么艰难。只是,这个时代的生活生产水平就这样,再多的钱也不可能给他买来现代的一切。再高的享受能有现代便利么?起码在现代,他不用畏惧出远门。 平阳公主道:“我自是知道幼阳之为人。不过,幼阳可是在可怜本宫?” 卧槽!本宫都出来了,所以,公主殿下这是不高兴了吗? 薛朗赶紧摇头,诚实的道:“不是,殿下这等奇女子,何须人可怜!我只是可惜,殿下值得最好的!” 顿了顿,薛朗忍不住问道:“殿下,当初……圣人进长安,殿下手中之人马,可是也如今天这般……” 薛朗没再说,忍下未尽之语—— 可是也如今天这般,被人以施恩般的姿态夺走?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看薛朗的眼神却宁静柔和:“非矣。圣人是个好父亲,一片慈父心肠,彼时收走我之军权,对我来说,乃是保护之举。当初的人马交予圣人与二郎,乃是我心甘情愿。只是,今日大兄如此作为,胸中不平之气难消,幼阳,随我到花园走走吧。” ------------ 第247章 花园散心 今天难得的有太阳,虽然依旧寒冷,但也比下雪时暖和了几分。公主殿下穿着棉袍,棉袍被缝上了一层暗色的绸缎做外皮,衣领处还滚上了毛边,穿得十分暖和。 只在花园走一走,活动一下的话,穿得这般暖和也足够了。薛朗便起身,随着平阳公主走出室外,向花园去。 苇泽关的公主府虽然比不得长安城内的公主府华丽宽广,但也比一般的宅子好些,建有一个花园。 平阳公主走在前头,薛朗跟在后面,穿越拱门,进到花园—— 这还是薛朗第一次来平阳公主的花园。 相比在长安宅邸的园林,这个花园真的只能算小花园。平阳公主在长安的府邸,几乎占了一座里坊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是才是她的邻居萧瑀的宅邸。而在苇泽关的府邸,还没薛朗在长安的郡公府大。 宅邸不大,花园自然也就小了。亭台楼阁建的不多,只池塘边有个凉亭,道路是鹅卵石铺就的。 刚进门,平阳公主便在在一颗树叶已然落光的细致木前驻足,道:“这颗海棠花,乃是我初入苇泽关时亲手所种,第二年便结出果实,酸甜可口,十分好吃。” 说着,停住脚步,扭头问薛朗:“我十分喜欢种植花木,幼阳可喜欢?” 薛朗笑道:“我也喜欢,特别喜欢自己摆弄盆栽,不过就是自己私下玩玩,没有系统的学过,水平十分业余。” 薛朗玩盆栽,只是兴趣使然,没系统学过,就自己找书看过,后来就是网上看各种教程和资料,自己摆弄。水平有限。 平阳公主微微颔首,眼神比之刚才的清冷,柔和了许多。显然是真喜欢这些花草树木的。指着院中的花草树木,哪一棵是哪里移栽来的,种了几年,皆能一一道来。 这么一番数下来,这小花园内,多数植物居然都是平阳公主亲手栽种的。与时人多爱牡丹不同,平阳公主院中,牡丹只有少少的两丛,倒是梅花种了好大一片。 平阳公主虽然没笑,但眉目飞扬,语气十分轻快:“我在南山有个庄园,院内全数种植梅花,待到冬日之时,于梅花树下喝酒赏雪,不亦快哉。” 薛朗嘴笨,不会接话,多数时间都是面带笑容的听着,偶尔应一声。平阳公主似是兴致颇高,话语比往日多了不少,听着她娓娓道来,说的内容是什么,都已不重要,只那飞扬的眉目便已让薛朗看花了眼。 “幼阳在想何事?” 薛朗回神,迎上公主殿下似笑非笑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是在想,殿下就快回长安了,等殿下回到长安,殿下的别业中梅花应正当花期,恰是赏梅时节。我于青梅时节曾酿了青梅酒,冬日饮来最是养身,待殿下赏梅时,赠与殿下一坛,请殿下品鉴。” 平阳公主笑道:“如此我便等着品尝幼阳的青梅酒。我记得你曾说过,有人取梅花上之积雪煮茶,可对?” 薛朗点头:“泡茶的水,山泉水、井水皆可,即便是雨天之雨水与雪水,也是可以的。不过呢,雨水也是要分季节的,秋季天高气爽,尘埃较少,雨水清泅,用来泡茶,滋味爽口回甘,是最适宜的。梅雨时节的雨水,和风细雨,滋润万物,如用来泡茶,比之秋雨略次。夏雨则不成,雷声阵阵,飞沙走石,水质不净,不能用来泡茶汤。” 当然,。这个雨水只能是古代的雨水,现代的雨水,因为环境污染严重,已经不干净了,不能用来泡茶。 薛朗顿了顿,又道:“雪水的话,采集梅花之上的积雪,茶香之中伴有若有似无之梅香,既雅又香,深受文人雅士喜爱。” 平阳公主笑问:“幼阳也喜欢吗?” 薛朗不好意思的摇头,道:“喝茶虽然喜欢,但如果让我品尝,井水、泉水还是雨水、雪水,我其实是分辨不出来的。喝茶虽然喜欢,不过水平不高。”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幼阳倒也诚实。” 薛朗无奈的摊手,道:“不诚实也没办法,不具备的东西,强装也无用。万一殿下哪天兴致起来,让我猜测泡茶的水是哪一种,我答不出来怎么办?” 平阳公主调侃道:“确有可能。所以今日之诚实,乃是为了来日不出丑之故?” 薛朗点头:“正解!” 平阳公主失笑,又走了几步,道:“花园中走一走,胸中之郁气倒散了,多谢幼阳陪我。” 薛朗拱手道:“能为殿下分忧解劳,是我之荣幸,不用谢。” 平阳公主展颜一笑,看他一眼,点点头,抬头望望天色,道:“天色已晚,且回去吧。” “喏。” 一起走出花园,薛朗躬身行礼,待平阳公主进了内院的大门,他才转身回听风院去。平阳公主那边,刚进屋子,侍女们便围上来,嬷嬷急急的问道:“天寒地冻的,小娘子这个时辰才回来,可受寒否?来人,给娘子上姜汤。” 平阳公主道:“嬷嬷过滤矣,我今日穿得暖和,一直抱着手炉,手一直都是暖的,怎会受寒!” 嬷嬷闻言,伸手碰了碰平阳公主的手,果然十分温暖,这才放心,不过,姜汤却是不可少的。 平阳公主喝了姜汤,也没睡意,斜靠在软枕上休息,闭目养神。安静了一会儿,平阳公主忽然问道:“嬷嬷,我记得今年有井州刺史曾送了我几个盆栽,可还在?” 嬷嬷道:“回小娘子,这几个盆栽做得精巧,一直放在您的书房之中。” 平阳公主道:“初雪,你且取了,给薛咨议送去。” “喏。” 初雪立即领命而去。平阳公主接着吩咐道:“暮雪,你去我库中把我正常的强弓取一张来给叶都尉送去,另外,再取一副红宝石的首饰,给阿璐送去。” “喏。” 暮雪也领命而去。 嬷嬷见状,小心翼翼的劝道:“小娘子,老奴本不该多言,但是,您给叶都尉如此厚赏,而薛咨议处却只有几个盆栽,会不会太过厚此薄彼?” 平阳公主道:“嬷嬷尽可放心,幼阳自会明白我之用意。” 嬷嬷一听,便不再多言。 ------------ 第248章 与太子饮宴 第二天,是太子殿下的欢迎宴,公主府上下都要出席。平阳公主早早的在门口候着太子前来—— “臣妹见过太子,昨日歇息的可好?” 太子刚下马车,平阳公主便致以问候。太子道:“多谢阿妹关心,不过,因着两桩心事未达成,歇息得并不算好。” 平阳公主表情不变,只唇线微微抿直了几分,不发一言。太子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平阳公主:“阿妹为何不言不语?” 平阳公主道:“臣妹无话可说。” 太子道:“阿妹昨日对我说,我乃圣人之嫡长子,为太子天经地义,我以为阿妹是支持我的!” 平阳公主不避不让,直接与太子对视,道:“所以,太子才毫不顾忌的使人收买我之手下!收买不成,还欲当面要人?” 太子略有些不自在的避开平阳公主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道:“阿妹就要回长安矣,如若真看重叶卿与薛朗,当早日为他们做打算才是。” 平阳公主也不恼,只眼神清冷的看着对方:“士,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 太子一窒,赧然道:“是为兄爱才心切,考虑不周,阿妹见谅。” 平阳公主只淡淡说了一句:“不敢!府中已备好宴席,太子请。” 太子走在前面,平阳公主落后两步,一起进公主府中去。 这场宴席,不止薛朗,江临也是要出席的。宴席在下午举行,临走前,薛朗交代腊梅:“再过一刻就把我卧室的窗户关上,关窗户的时候要小心,不要碰到我的盆栽。” “喏,奴婢省得,请大郎放心。” 薛朗点点头,这才整理衣冠去参加饮宴。 薛朗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他到达的时候,太子与公主都还没来,方大娘正指挥仆役们摆酒—— 这是府里珍藏的酒,不是薛朗酿造的。太子既然没提起,薛朗也没自荐的打算。 不一会儿,人陆续到来,方大娘也指挥人做好饮宴需要做的准备。文武官员分左右站好,一起等着恭迎太子与公主。 “太子携安国平阳公主到!” “臣等见过太子,见过安国平阳公主。” 韩进带头,众人一起向太子与平阳公主行礼。太子面上含笑,当仁不让的抬手:“诸位免礼,今日能与诸位一起饮宴,我心中甚是高兴,来,大家都坐下,望诸位莫要拘束,开怀畅饮,共叙欢乐。” 众人施礼:“谢殿下。” 平阳公主就那么清冷的站着,不言不语。跟太子一比,好像太子才是主人一般。薛朗悄悄抬头看看平阳公主,看她眉目清冷,又看看满面笑容的太子,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薛朗这才收敛心思,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太子位高,自然是坐首席,次席坐了平阳公主,然后是太子带来的各位部属,接着才是公主府的各府僚们,这么一排,薛朗直接退后了好几个席位。 太子见状道:“幼阳过来,你贵为郡公,席位当位于平阳之下才对!” 这话一出,不止公主府的一众属僚,就连平阳公主也看着薛朗。薛朗心里大大的叫了一声卧槽,躬身行礼道:“多谢太子看重,然则在苇泽关只有公主府之咨议,无有郡公,那里才是我该坐的地方。太子看重下臣的心意,下臣心领,然而事有公私之分,又有先来之说,薛朗岂敢逾越,无礼至此!” 太子道:“我自是知道幼阳公私分明,乃才德兼备之士,不过,今日乃是私宴,且随意些便好。听闻幼阳善饮,幼阳且坐过来,与孤王畅饮几杯。” 薛朗心中不乐意,还待拒绝。平阳公主:“幼阳,既然太子相邀,便不用再执礼,且过来坐罢。” 薛朗见平阳公主开口,这才移动脚步,把座位换到魏征下首。座位竟比韩进这位长史都还靠前。 待薛朗换好座位,太子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之饮宴,即是孤王之欢迎宴,也是送别宴,因事务繁忙,孤王明日便要离开苇泽关,今日能与诸位共饮,我心甚喜,来,大家满饮此杯!” 众人齐声道:“太子请!” 大家干了一杯,太子又道:“在座诸位皆是平阳公主府中之臣属,平阳乃是我一母同胞之阿妹,往日承蒙诸位尽心辅佐,我这做大兄的,理该对诸位致谢才是,来,再饮一杯!” 韩进恭声道:“不敢,此乃臣等应尽之责,太子请!” 众人立即跟着道:“太子请。” “请!” 一连饮了两杯,平阳公主伤势未愈,饮不得酒,只端着茶盏,以茶代酒,应付了两杯。 太子与众人连饮两杯后,方才笑着道:“水酒已然连饮两杯,也该进些菜食才对,如此才不伤身,诸位,请。” “太子请。” 薛朗悄悄觊眼看看平阳公主,看她表情平静,再看看满面笑容,长袖善舞的太子,藏在案几之下的双拳,不禁握紧—— 太子建成是平阳公主的兄长,贵为太子,品级却是比平阳公主高。饮宴确实当坐首位,但是,自饮宴开始,便仗着既是太子,又是兄长的名目,以主人自居,这样不把平阳公主放在眼里……薛朗心中好生不舒服! 他敬爱的公主,他尽心辅助的上司,以诚相待的朋友,竟然被人这么对待—— 薛朗眼神晦暗不明的看太子一眼,脸上没了笑容,只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眼神在人群中一扫,正与太子喝酒说话的董司马依旧是满脸的恭敬地笑,韩进如他一般板着脸,江临亦然;马三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叶卿还是扑克脸,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幼阳。” 太子唤了他一声。薛朗一板一眼的道:“下臣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一笑,状似开玩笑的道:“幼阳你太过固执矣,阿妹不出声,你连换个座位都要坚持原则,真真无趣。今日饮宴,乃是私宴,幼阳何以如此严肃?听闻幼阳善饮,既是私宴,当开怀畅饮才是,无须如此拘束。我今日欲与幼阳畅饮,可需要阿妹下令乎?” 此言一出,平阳公主直接看了太子一眼,正欲说话,就见薛朗抱拳行礼道:“回太子,薛朗虽不才,然也知道忠义二字。薛朗在公主府任职,安国平阳公主便是我主,听从主上之命令,乃是臣属之本分,不敢不遵。” 太子击掌赞道:“幼阳果然是德才兼备之士,平阳果然没有看错人。然则这般人才,却只限于公主府,太过可惜矣,好在平阳就要回长安了,待幼阳回长安后,我定要求得圣人把幼阳调到我东宫任职。” 平阳公主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面上表情不变,安静的坐着,仿佛就是一尊美丽的布娃娃,不言不语。 薛朗心中十分腻歪,只淡然道:“多谢太子看重,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今日事今日毕,来日之事……来日再说。平阳公主于我有大恩,薛朗虽不才,却不敢忘恩义二字!” 太子干笑两声:“幼阳好品行,为此当浮一大白才是!” “不敢,多谢太子,下臣先干为敬!” 薛朗举起酒杯,咣一口就干了一杯,太子抿了一口,笑道:“好酒量,幼阳善饮果然名不虚传。” 薛朗道:“太子过奖,不过是嗜好杯中物罢了,难登大雅之堂。下臣嘴拙,不会说话,一切皆在杯中,下臣再敬太子一杯!” “好!此杯当饮。” 太子也跟着喝了一杯。 “太子殿下!” 太子刚放下酒杯,就迎上董司马笑得十分谄媚的脸。董司马恭敬地道:“太子率军平定刘黑闼,统兵有方,卑职心中敬服,无以言表,唯有水酒一杯,恭贺太子为我大唐立下大功,卑职先干为敬。” 太子建成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似是被董司马说中得意处,与董司马喝了一杯,便与他畅谈起来。 薛朗心中骂了句卧槽,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 第249章 共议未来 “下臣恭贺太子旗开得胜,威震四方,下臣敬太子一杯。太子殿下请!” 太子刚与董司马喝完,薛朗便见缝插针的敬酒。太子看薛朗主动给他敬酒,脸上的笑容都盛了几分,举杯道:“好,幼阳,请!” 太子又与薛朗喝了一杯。太子刚喝完吃了口菜,叶卿站起身,扑克脸透着诚恳:“末将不才,承蒙太子看重,一直无有机会向太子致谢。末将嘴拙,今日饮宴,机会难得,水酒一杯,聊表末将对太子之感激,末将先干为敬!请!” 于是,太子又与叶卿干了一杯。 紧接着,韩进也起身,恭声道:“禀太子,下臣韩进添为安国平阳公主府之长史,公主有伤不能饮酒,身为臣下,当为主上分忧,请允许韩进代公主敬太子一杯酒,太子,请!” 平阳公主颔首,一双眼睛一瞬不顺的望着太子,太子只得又喝一杯。加上前面几杯喝的,太子已然连续喝了许多杯,脸颊通红不说,连眼眶都是红的。 太子立即停止不再喝酒,朗声道:“诸位盛情我心领矣,然明日还需赶路,今日已然尽兴,饮酒且打住,来日诸位随平阳回长安,我再与诸位痛饮。” 太子都说不喝了,旁人能如何? 薛朗这一声“喏”应的真是万分不甘心。不过,倒也能理解,李建成能成为太子,如果这点儿自控力都没有,那也不用成什么事儿了。 酒水撤下后,吃了个半饱便散席了,平阳公主一直坐到席散,然后带领着公主府的属僚们,一起恭送太子回别院。 薛朗作为咨议,自然也是要跟着去送的。跟在平阳公主身后,把太子送到府门口—— “恭送太子。” 太子颔首,在仆役的搀扶下登上马车,正欲进马车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低声对平阳公主道:“阿妹,我听说二郎来时,住的是你的府邸,为何为兄来了,却是住别院?莫非在阿妹心中,我与二郎是不同的?” 薛朗心中一紧,抬头望着平阳公主消瘦了许多的脊背—— 站在后面看不到平阳公主的表情,只听见公主道:“二郎自是与太子不同,太子乃是储君,臣妹待之自然更恭谨,二郎不能比之。 太子哈哈笑道:“为兄不过是与阿妹开个玩笑,何故如此郑重?阿妹今日坐了一天,且回去安歇罢。” “多谢太子体恤。” 送完太子,平阳公主转身,就见薛朗呆呆的望着她,心头一动,嘴角微微一弯,低声道:“幼阳也回去休息吧,有话明日送了太子再说可好?” 薛朗点点头,道:“殿下好好休息,伤处如有不适,记得让苏医生看看。” 平阳公主颔首,转身回府。 薛朗叫上江临:“阿临,我们也回去吧。” 江临点点头,与薛朗一起回听风院,刚回到听风院关上大门,进到正厅,江临的表情便垮了下来:“今日真真令人生气!” 薛朗板着脸点点头,接话道:“更气的是,还不能把脾气发出来!” 两兄弟对望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江临问道:“大哥,回长安后,你不会真去太子东宫任职罢?” 薛朗直接反问:“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江临想了想,道:“也对,大哥当然不会去,可是我,万一太子主动向圣人提出来呢?” 薛朗道:“不怕,我手头还有许多紧要的事儿,与这些事儿相比,把我调去东宫简直是大材小用,浪费人才。” 薛朗难得有这般不谦虚的时候,江临不由被逗笑,笑完,叹了口气:“太子今日言行好生叫人失望,此地乃苇泽关,饮宴之处乃是公主府,我等皆是公主殿下之部属,当着我等之面,如此轻慢公主岂不是看不起我等?” 薛朗也叹:“可惜没灌醉他!” 两兄弟皆露出遗憾的表情。 江临道:“虽然冒昧,但是,前有秦王,再有今日太子之表现……” 江临顿了顿,续道:“太子、秦王与公主乃是一母同胞,秦王重情重义,太子……啧啧!” 江临没再说,薛朗自然懂他未尽之语,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不爽—— 平阳公主是他们的主上,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反而为人周到细致,薛朗和江临在她府中出仕,从没有什么被慢待的地方。两人对这位睿智英明的公主殿下,心中皆敬佩已极。 但就是他们敬佩的主上,今日竟然被太子这般慢待……真正的忠直之士,对这种情况都不可能视而不见,心里不可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想来大家都对太子的言行感到失望和生气! 江临挠挠头:“大哥,我们就要跟着个公主回长安也,今后……当如何自处?” 薛朗想也不想的道:“当然是跟着公主!公主如何,我们便如何!阿临,我们是从平阳公主府出来的, 做人当不忘本。” 江临道:“小弟当然知道做人不能忘本,然则,公主回长安后不知还会不会领兵?如小弟这般,不知会如何安排?实话告知大哥,如果公主不再领兵,小弟也不会再在军中,还不如给大哥做个护卫!” 薛朗略作沉吟后,道:“此事确实需要考虑,你如今已是有妻室的人,需要做些长远的打算,再不能像孤身一人时那般随性,如今你也是有家庭负担的人了!” 江临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薛朗想了想,道:“太子、秦王、齐王与公主,皆是太穆皇后所生,乃是圣人之嫡子女,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与脾性皆不相同。今日只有我们兄弟俩儿,说给你听一听,再做决断也不迟。” 江临点点头。 薛朗想了想,道:“各人行事、性情如何,我不好说,且以一事举例吧。如果有一天,有人向主上告发,说你有不臣之心。太子、秦王、齐王、公主,四人的处置方法,也会各不相同。” “有何不同之处?” 江临好奇的望着薛朗。 薛朗道:“如若是平阳公主,她定会不动声色的稳住你,然后再派人细细调查求证,如若确有其事,肯定不动则已,动则一击必中,不让让你有反击、复起之机会,不会冤枉一人,也不会放过一人。” +++这几日在忙着搬家,更新少,不好意思,欠更会在后半月补!++ ------------ 第250章 继任人选 江临想了想平日接触平阳公主时对她行事作风的所闻所见,赞同的点点头。『┡ん.薛朗续道:“如若是太子,则会先把你抓起来,不管是否冤枉,真假与否,先抓了再说,但是呢,太子宽仁,小命不一定会丢,但肯定会被贬斥。如果是冤枉的,你还不能有怨言,否则就是大不敬。” 薛朗顿了顿,道:“如果是秦王,他会把你和告你的人分别叫过来,询问缘由,给你自辩的机会,让你证明自己的清白,让诬告你的小人无所遁形!” 江临听得眼睛一亮,追问道:“那齐王呢?” 薛朗一笑,淡然道:“如果主上是齐王,如果你对他忠贞,便要陪他做一些无下限与原则的事情,比如,打猎弄坏百姓的田地,让你手下的士卒分成两队,互相厮杀;如果事情是真的,或许会直接把你绑到箭靶上,直接活生生射死你!” 不用怀疑,齐王李元吉就是这般“不同凡响、不入俗流”的人! 江临听得倒抽一口:“齐王是此等样人?” 薛朗点头:“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如果是你,你想选谁做主上?” 江临想了想,脸现烦恼之色,道:“公主和秦王都想选!在公主麾下,安心;在秦王手下做事,放心!奈何二者不可兼得也!” 薛朗笑着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在平阳公主手下做事,安全感十足,好像跟着公主,即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公主就像一颗定海神针,稳住大家的心。 而在秦王手下做事,却可以放心。这个世界上拥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小人,也有君子。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会得罪人,都在皇帝手下做事,如果哪天得罪了小人,被人诬告……还是秦王这般行事让人放心。 薛朗道:“公主殿下回长安后,定会上交领兵之权,手中只留保护自己的部曲,阿临,如果你有志建功立业,可去秦王军中。” 江临想了想,道:“待小弟考虑考虑。”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回长安后,薛朗自己好安排,就是江临与苏寒,该早做打算。江临已经在考虑,唯有苏寒……薛朗也不知公主的生死大劫是不是这一次,也不知是否过了,但如果有个神医在身边,安全感总会好些。毕竟,药王太远,苏寒很近。 天色已晚,两人都喝了酒,洗漱过后,便各自歇息。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爬起来,去送太子。 平阳公主并没有来,还是由韩进做代表,恭送太子。太子先去的公主府,已与平阳公主告别。一众人等直接送出十里地,目送太子车辇走远,方才回府。 别人不知道,薛朗却是空腹去给太子送行的,送完太子回来才回家吃早餐—— 天寒地冻的,热量消耗的快。今早,吃的是羊肉泡馍,薛朗吃完一碗就饱了,看江临和苏寒还在吃,手头也没什么事情,便静坐待两人吃完。 “苏医生。” 看苏寒放下碗筷,薛朗方才开口。 “薛咨议有何吩咐?” 苏寒眼里还带着美食饱腹后的满足神情。薛朗不由一笑,道:“我和阿临就快要回长安了,苏医生你有何打算?是要留在苇泽关做医令还是要跟我们一块儿去长安?” 苏寒神情一肃,连忙问道:“薛咨议的意思是以后都不来苇泽关了?阿土也要带回长安去?” 薛朗道:“没错。” 苏寒想也没想,直接道:“自然是薛咨议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薛咨议府中可缺供奉,苏寒不才,愿入府中任职,包衣食就行!” 薛朗无语,其实苏寒想说的是“美食在哪里,他就去哪里”罢?不过,苏寒愿意跟着去长安,倒是解决了他的一大难题。 没办法,这年头,没个医术过硬的医生跟着,安全感与幸福感都要降低一半,谁让这是一个伤风感冒都能要人命的年代! 于是,薛朗认真的问道:“苏医生说的可是真的?不要等去了长安才后悔,以你的医术,名扬四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苏寒不在意的挥挥手:“无妨,名扬四海这等事情,苏寒从未想过。行医与品尝美食乃是我人生之追求,同薛咨议去长安,不过是换个行医的地方,同是治病救人,无有区别。” “行!那就说好了,等继任者一到,公主殿下的伤势能上路了,我们便一起去长安。不过,届时一起吃饭的只怕就只有我和苏医生你了,阿临可是有妻室的人了!” 薛朗有些感叹,本来是三个光棍,等回长安,江临就要脱团了,而他和苏寒依旧是光棍,还是被衬托的无比凄凉的光棍,想想就觉得虐心。 江临还笑嘻嘻的拱手道:“小弟不过是先行一步,趁着无有孩儿,大哥和阿寒努力追赶还是有望的。” 薛朗看看江临笑嘻嘻的脸,转向苏寒:“好想打他怎么办?” 苏寒一本正经的道:“虽然我也想揍阿临,不过,薛咨议,我们两个加一起都打不过他。” 薛朗再度无语。江临依旧笑嘻嘻的拱手:“过奖,过奖,承让承让!” 薛朗和苏寒:“……” 时间过去三天,朝廷的抵报终于来到,同抵报一起来的,还有继任者出就快要到苇泽关的消息。 薛朗还是去看望公主的时候听说的—— 如今已然进入十一月,天气寒冷,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平阳公主不过半月左右,距离一百天还早。在收到继任者已然出的抵报后,平阳公主便把薛朗召去议事。 公主殿下已然开始视事,但不再在原来的正厅,而是选择了右边一间略狭窄些的房间,燃上炭盆,避开风口开一扇窗户透气,比在正厅暖和许多。 “幼阳来了,且坐罢。” 薛朗进去,刚行礼完毕,就被平阳公主招待到她下的蒲团上跪坐好,然后,平阳公主便递过来抵报:“苇泽关驻守之人选已遴选出来,乃是李弘节。” 薛朗眨眼,再眨眼,实诚的道:“不认识!殿下觉得这人合适吗?”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此人为官清廉,为人谨慎,做苇泽关守将也能胜任。苇泽关外的突厥,经此一役后,想来也不敢轻易叩关矣,李弘节来驻守,倒也恰当。” 公主都说恰当了,薛朗这不认识人的,自然更没意见:“殿下觉得可以就行,这事儿属下没意见。”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你有意见的乃是太子,对否?” ------------ 第251章 暴露了? 薛朗直白的道:“Ω.” 平阳公主抬头,看着他,不紧不慢的问道:“哪些观念?有何不同?” 薛朗也不回避,而是认真的道:“我从来不会把别人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也不会把别人的给予视作理所当然!即便是亲姐弟也一样!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而太子却把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 平阳公主冰雪聪明,自然能听明白薛朗话里的意思,微微一顿,问道:“幼阳家族之中,不会把女子的牺牲视作当然吗?” 薛朗摇头,正色道:“从来没有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兄弟姊妹守望相助是有的,但让另外一个人完全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成全另外一个,绝对没有!殿下,属下认为,这不是习俗的问题,而是品性的问题!用习俗做借口不过是掩饰自己的自私!” 平阳公主一怔,望着薛朗的目光,灼灼有光,话中似有咀嚼之意:“品性……” 薛朗道:“就是品性!别的且不说,只说一点,所谓功必赏,过必罚。圣人待殿下,一片慈父之心后也有功赏,圣人都如此,为何到了太子那里就变样了?没错,太子是殿下的兄长,可是,这也不是把殿下所有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的理由!” 说白了,薛朗就是看不惯太子到了苇泽关后的那一副主人做派,把平阳公主置于何地?又把他们这些公主的下属置于何地? 平阳公主一听就懂了薛朗的意思,却看着薛朗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薛朗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今天干脆一吐为快:“圣人作为父亲都没有把殿下做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太子凭什么呢?苇泽关的守将是殿下,不是太子,这里是公主府,而不是太子的东宫!对太子,我只有一句话奉送!” 平阳公主好奇的问了一句:“何话?” 薛朗一吐胸口憋闷之气,直接道:“我去年买了很多个表!” “嗯?” 平阳公主一顿,面上神情不变,只是气息似乎凝重了几分,薛朗正待细看,觉得似乎感觉错了,平阳公主依旧是那副沉静的表情,只听她问道:“此话何意?” 薛朗怎么敢解释,只是糊弄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句牢骚!” 本以为平阳公主会就此揭过不提,谁知她居然追问道:“与‘我去年买了表’是否大同小异?” 薛朗讶然:“殿下怎么知道?” 难道要对暗号——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还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或是孙悟空跑得快,后面跟着个猪八戒…… 薛朗正思维散的胡思乱想,没注意到对面的平阳公主正以一种冷静且犀利异常的眼神打量他,脸上早没了笑的模样儿,轻启朱唇:“阿蔻!” 薛朗一怔回神,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阿蔻是谁?” 话音未落,平阳公主身边就多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娇小少女,正是那日给他送老虎的少女。想起苏寒按照方子泡上的虎骨酒,薛朗笑着拱手道:“姑娘好,多谢你当日送的老……咳,大虫!” 阿蔻一动不动,连眼神都吝于给薛朗,只沉默的站在平阳公主身后,腰间挂着一把横刀。薛朗一愣,就听平阳公主问道:“幼阳,为何把老虎叫做大虫?可曾有人告诉过你避讳的问题?”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薛朗心中一紧,道:“避讳是礼仪,属下虽然出身卑陋,但也是知道的。” 平阳公主不动,只眼睛紧紧盯着他:“避何人之讳?” 似乎有些不对劲! 薛朗简直莫名其妙:“自然是避殿下祖上之讳。殿下为什么这样问属下?” 平阳公主冷冷的看着薛朗,不紧不慢的道:“我自是知道幼阳之为人与品性的,然则……有些事不可不察!阿蔻,带人围住听风院,许进不许出!” “喏!” 黑衣少女领命而去,留下满心满脑莫名其妙的薛朗和冷然看着他的平阳公主——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朗没动,比起武力值,他根本不是平阳公主的对手,想反抗也无从反抗起,干脆坦然面对!何况,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让平阳公主这样对他?明明先前还一副欣赏他,待他与旁人不同的样子,怎么转眼就变了? 卧槽!这画风说变就变,叫人怎么适应得来! 平阳公主安静的看着薛朗,一双眼是从未有过的犀利与打量,似乎要把薛朗整个人看穿一般。这样犀利的模样儿,薛朗从未见过!不过,真真是御姐味儿十足,气势过人,也美丽逼人。 啊呸!现在不是看美女的时候! 薛朗在心里扇自己一巴掌,莫名其妙的看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只问了一句:“薛朗,你究竟从何而来?” 薛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哪里露了形藏? “回答!有何可犹豫之处?难道是因为你骗了本宫?” 平阳公主厉喝。薛朗心底一股气突然冒出来,梗着脖子道:“我来自哪里,在初来的时候就告诉过殿下,今天突然又问,是什么意思?薛朗自问没有对不起公主殿下的地方,殿下今日突然这样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平阳公主眼神更加锐利了几分,斥道:“本宫问你,究竟自何处来?说!” 薛朗一怒,也不跪坐了,直接站起,刚站起,就觉得颈边一凉,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匕,持匕的却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初雪。 薛朗看向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不动如山,竟没有出声制止! 卧槽! 薛朗再没什么想法,只有满腹的委屈与不甘,化作满腔的怒火,直冲胸襟,冷笑道:“好,真好!往日说什么待我以诚,感谢我的帮助之类的话,原来都是假的!说什么情谊,敢情是骗我玩儿的,对吧?既然殿下怀疑,尽可拿了我去严刑逼供或是杀了我就是,不用搞什么花样儿,只怪我眼瞎,把别人的假话当成真话,把假情假意当成真心真意,我傻我认了!动手吧!” 薛朗直接把头上的冠摘了扔到地上,直接一屁股坐下,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 第252章 黯然神伤 平阳公主高坐上首,望着薛朗的眼神极其复杂,见薛朗闭目而坐,面上犹带着气愤之色,根本不搭理初雪手里的匕首,只无声的举起手,朝初雪比了比,初雪立即收起匕首,退后,重又坐到一旁,仿佛还是那个文弱秀气的侍女。 平阳公主也没叫人把薛朗抓起来,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定定的看了薛朗一会儿,双目微垂,闭上,睁开,如此往复三次,刚才仿佛刀尖般锐利的眼神方才收敛了几分锋芒,开口道:“薛朗,老虎为大虫,乃是避我祖上之名讳一事,何人向你提及的?” 薛朗睁开眼,心气犹自难平,冷笑:“殿下既然怀疑,又何必再问?反正你也不信,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薛朗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公主的地方,公主今日何以如此待我?” 平阳公主平静的眼神略有些慌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才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我的死期?” 薛朗心中咯噔一下,只是,这点不用说谎!面上依旧冷笑:“我若是知道,还用这么担心吗?还用想方设法的请公主你注意吗?” 说完,还自嘲的笑了笑,语气难掩失望和伤心:“薛朗自到苇泽关,红薯、土豆我是存了换取立身之阶的打算,其他的,何曾有半分私心?待殿下不敢说赤胆忠心,但也说得上一片赤诚,想不到今天居然莫名其妙的落到这个下场……呵呵,公主果然是公主,也罢,是我自己傻,怪不得别人!殿下想怎样便怎样吧,我也无所谓了!” 神情、语气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平阳公主搭在案几上的手突然一紧,眼中涌上怒色:“你口口声声待我赤诚一片,为何却避而不答我的问题?这就是你的赤诚吗?薛朗!” 薛朗睁开眼,抬头迎上平阳公主犹带怒色的眼神,不避不让:“我说了殿下就会信吗?殿下这样的人,旁人的话,无论说什么,无论说得多真诚,不都是十分最多只信七分吗?” 平阳公主面色不变,只突兀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似有些不自在。 薛朗苦笑:“我虽然没什么情商,做不到公主的面面俱到,可是,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别人待我是不是真心,心底自然清楚。原以为各人有各人的习惯与作风,殿下即便不是十分信我,但就算只有七分,我也觉得足矣。如今看来,是我高估自己了!” 平阳公主眼神望向地面,似乎地面有什么东西吸引她一般,然而气势却没有半分减弱,依旧那么的迫人。 薛朗惨然一笑,叹道:“我告诉过公主,我来自种花家,这句并没有任何欺骗,然而,公主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说完,又是一阵笑,笑声听入耳中,却有种莫名的心碎感! 明明是笑,为何如此的叫人断肠! 平阳公主闭目深吸一口气,直接起身,转身不再看薛朗,直接吩咐:“今日,薛朗就留在此地,不许擅离!” “喏!” 说完,微微扭头看薛朗,薛朗只闭着双目,安然端坐,不言不语。平阳公主拢在袖中的手掌忍不住握紧,转身决然走回后院去。 听着平阳公主的脚步声远离,薛朗方才睁开眼,望着门口苦笑—— 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生气、伤心、失望、莫名其妙……各种情绪,不一而足,兼而有之。薛朗也说不上哪种感觉占比重多,但是,伤心却是知道的! 除了无法说清楚来历,待这位平阳公主,他真的已经是掏心掏肺,耗尽心思。特别是临近年底,更是殚心竭虑的想办法,日夜担忧平阳公主是否能度过来年的生死大劫!然并卵,现在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就是“女人心,海底针”的真实写照? 心底抑制不住的难过!又莫名的为自己感到可笑!薛朗你就是一个大傻瓜!傻瓜!傻瓜!傻瓜!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门外的脚步声又响起,看住他这种不通武艺的人也派这么多人,平阳公主真是看得起他!或许,这也是一种另类的看重? 这种时候 还能这么自我安慰,薛朗其实是个乐观的人……狗屁!明明是个大傻瓜!傻瓜! 薛朗把脸深深地埋入手掌中,寂静无言! +++++ “娘子小心!” 平阳公主板着脸,莲步移动,往后院去,跨过拱门的时候,不知在想什么,被门槛绊了一下,如不是初雪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只怕要摔倒。 “无事!” 在初雪的搀扶下站稳身子,平阳公主顿住脚步,没再往前走,静默片刻,突然转身又往前厅去。 初雪默默看主子一眼,不敢问为什么又回转,只快步跟上去。 靠近前厅的时候,平阳公主特意放缓了步子,放轻了脚步声,与往日的脚步颇有些不同。走到开着的窗户处,突然停住脚步,往里看一眼,却看到薛朗脸孔埋入手掌的一幕—— 平阳公主立即转身,快步离开! 初雪微微一愣,旋即跟上。 平阳公主走了一段,突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这次,初雪没来得及扶住她! 初雪吓了一跳:“娘子,可摔到?” “无事,不过是先前扭到脚,此时剧痛钻心,忍耐不住矣。” 竟是先前就把脚扭伤了!刚才又回转前院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娘子刚才还走得那么稳当迅疾……初雪吓了一跳,不敢再想,连忙喊人来搀扶平阳公主回后院,顺便请医令来看。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平阳公主回到后院的时候,把嬷嬷直接吓了一跳。 平阳公主面色苍白,额际隐隐有些汗珠:“无事,扭了一下,初雪已让人去请医令,想来并无大碍,歇息几日便好。” “好好地怎么扭到脚了?小娘子快不可再用力,来人,快把小娘子扶上床去。” 嬷嬷连忙张罗着,平阳公主被人搀扶着入了帷帐,待看到木床,不由得停住脚步—— “小娘子?” 嬷嬷莫名的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深吸一口气,道:“无事。” 任由侍女扶着她躺倒床上。 没一会儿,侍女便来报:“禀娘子,苏寒苏医令到!” 平阳公主睁开眼:“怎么是苏寒来了?从哪里请来的?” 侍女道:“回娘子,苏医令是直接从医寮请来的。”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颔首:“让他进来吧。” ------------ 第253章 莫名收场 “见过殿下。殿下哪里不舒服?” 苏寒一直都这样,言简意赅,每次都直奔主题。用薛朗的话说就是缺乏情商……想起薛朗,平阳公主忍不住抿了下唇。 苏寒莫名的觉得有些冷,狐疑的抬头看看四周,明明很温暖。不过,感觉今天的公主殿下特别慑人,明明表情什么的一如往常,是错觉吧? 苏寒有些不确定。 平阳公主的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有些严重,脚踝红肿得厉害。苏寒只看一眼就不赞同的道:“殿下定是扭伤后没有注意,又强自用脚,导致伤势更重了。还好,薛咨议给的药还有,用温水调化敷在伤处,安心休养便是。” 平阳公主问道:“薛朗把他的药都给了你?” 苏寒点头:“回殿下,正是。这可是救命的良药,薛咨议说,他在后方,十分安全,这些药留着也用不上,不如给前方的将士们用,或许能多救回几条人命。保险子已经用完,唯有这药粉还有些。” 平阳公主神色莫名,似有些叹息,又似肯定:“薛朗倒是心善。” 苏寒笑道:“薛咨议的人品德行,大家都知道的。” 平阳公主点点头,似是认可,并没有说话。苏寒看没什么事儿了,交待道:“殿下且安心休养,医寮尚有病人,卑职先回去了,有什么不适再派人传属下便是。” 平阳公主淡淡的鼓励了一句:“苏医令辛苦。” 苏寒笑道:“既为医者,照顾病患乃是分内之事,不辛苦。” 平阳公主问道““尽职尽责吗?” “自当如此。” 平阳公主神情若有所思:“苏医令且去吧。” 苏寒行礼告退。 在苏寒走后,平阳公主望着帐顶出了一会儿神,开口唤人:“初雪!” ++++++++++++++++ 薛朗静静地坐在屋内,屋内的炭盆烧得还挺旺,可却温暖不了他寒冷的心,是什么地方引起平阳公主的疑心的?平阳公主什么突然动怒,以至失去一贯的冷静自持,直接对他动手? 这些问题,薛朗想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想明白。 如果是因为他对太子又意见……不!不会是这个问题!平阳公主往日也曾对他说过太子与秦王的争端与他俩各自的优劣,定不会为这个问题动怒! 那么,是为了什么? 想不出所以然来,薛朗干脆倒过来想—— 平阳公主动怒后,一再追问他的来历,所以,让她介意的是他的来历? 根据平阳公主往日的用人经历,盗匪用过,亡命之徒用过,追问他的来历!他的来历从来逻辑上路来说,应该能说得通。何况,以平阳公主的胸襟与行事,应该不是拘泥于出身来历的人,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不拘泥这些东西的人突然介意起来,以至失了冷静,直接对他动手? 谜!全都是谜题! 掌握的资料太少,薛朗根本推测不出原因来!不禁有些颓然,他以为他与平阳公主最少也是朋友,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吗?还是往日的错觉? 薛朗禁不住叹气。倒不是不担心小命不保,自古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然而,即便担心也无用,如今的境况,是生是死,全然在平阳公主一念之间,他再担心也无用!只是,就算死,也想明明白白的死,这么稀里糊涂的,算什么事儿! 想到自己屋里藏着的手机等物,如果被处死,这些随身物品,还有机会陪葬吗的?还好,银行卡、身份证什么的都已经烧了,不然如果被翻到,大概会让公主殿下觉得信错了人!如此一想,会落到如今的田地,倒也不冤! 如果被处死,大概不会被好好安葬,不知道平阳公主会不会看在他还算尽心的份上,给他砌个简陋的坟头,可别直接扔乱葬岗就完事!还想让手机被后世考古发掘呢,如果被扔乱葬岗,那就没戏了! 这会儿都还有空想这些,这神经也是蛮大条的!以前被平阳公主夸过襟怀磊落,其实这是没心没肺,傻的! 想起平阳公主,心中不禁有些难过,当年父母双亡、女朋友意外去世也不过如此吧?平阳公主你好,你很好! “薛咨议。” 正胡思乱想,屋门突然被打开,初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几时来的,薛朗却没听到脚步声,想来是刚才胡思乱想得太入神了! 薛朗眯眼看着初雪,也不答话,也不起身,既不慌乱,也不欢喜,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初雪。 初雪敛衽为礼,深深一福:“薛咨议,您可以回去了!殿下说,今日怒气攻心,乱了本心,以至对薛咨议如此。薛咨议人品德行,殿下是知道的,即便薛咨议无法说清楚来历,然殿下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望薛咨议今后也以德行为重,始终如一。” 这是警告他以后也要加紧尾巴做人吗?是告诉他以后如果有什么不妥,小命就要不保吗? 薛朗不气,只觉得心头一片寒凉,笑了起来:“多谢平阳公主明察秋毫,饶我小命!大恩大德,薛朗永志不忘!” 说罢,就要站起身,却因为坐得太久,腿有些麻而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薛咨议小心!快去把薛咨议扶起来!” 初雪惊呼一声,连忙命令身边的侍卫们。薛朗直接道:“不敢劳烦,我自己起来就是。” 爬起身,揉揉腿,径直走出去,也不管丢在地上的帽子。初雪望着薛朗,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什么也没说就回后院去。 “大郎!” 薛朗刚出去,长俭便迎了上来,面上有些紧张的神色:“小的刚才被几个侍卫看住,不许进出,大郎可是出事了?” 薛朗抬眼扫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对这些出身公主府的人,心里有些别扭,淡然道:“我触怒了公主,被罚了!走吧,去听风院。” 竟然不再说回去…… 长俭跟在薛朗身后,悄悄抬眼看他一眼,心中一紧,却什么也不敢问。 “大哥!” 薛朗刚进听风院的大门,江临便迎上来,他今日并没有去军中,一直在家。看薛朗满面萧索的回来,立即把薛朗拉入后院,低声问:“大哥,可是出事了?为何刚才会有公主的暗卫来围困听风院?” 薛朗抬头,直直望入江临眼中,实话实说:“我触怒公主,阿临,这公主府只怕待不成了!” 江临毫不思索的道:“公主府留不成便留不成,不做这官,以大哥的本事,难道还会饿肚子不成?无论如何,小弟定是支持兄长的!” 竟然不问缘由便直言支持! 薛朗寒凉的心,稍微有了丝暖意。 ------------ 第254章 暗伤 江临看薛朗满面的疲色,便道:“我记得大哥曾对我说过,心绪不稳的时候,莫要下决断。小弟今日也以此话劝大哥,我看大哥满面疲色,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再说?” 薛朗真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逐点点头,叫人端了热水上来,泡脚后便去睡了,也不管天没黑。 还以为会睡不着,只想着在床上躺一会儿,养养神,结果一沾枕头竟然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中,好像江临进来叫他吃饭,薛朗眼睛都睁不开,只梦呓似的说了一句:“不想吃,想睡!” 后来,似乎还有苏寒进来,好像被摸了脉,不过,这些薛朗都没管,只埋头睡自己的。睡啊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江临并苏寒叫醒—— “什么时辰了?” 揉着睡得有些疼的脑袋,薛朗兀自有些昏沉。 “大哥,已经午时矣,起来喝碗粥吧?” “嗯。” 薛朗捏捏眉心,从床上起身,迎面就对上苏寒的面瘫脸,不禁吓了一跳:“苏衡宇苏医生,你凑这么近干嘛?心脏病都快给你吓出来了!” 苏寒并没有避让开,而是严肃的望着薛朗:“薛咨议!” “啊?啥事儿?” “你风邪入侵,记得喝药!” 说着,就叫人拿纸笔,他要写药方。 想起中药那**的味道,薛朗什么心思都被吓跑了,毫不犹豫的一把拉住苏寒的手:“苏医生,我觉得我还是健康宝宝一枚,并没有生病,我只是睡太久了,精神有些差,缓一下就好了!喝药就不用了吧?” 苏寒毫不犹豫的 摇头:“不行!风邪入侵,看似小事儿,然则影响却大,药是必须喝的,作为医者,恕苏某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说着,把薛朗的手推开,径自写药方。薛朗简直欲哭无泪了:“苏医生,我昨日只是有些情绪低落,我这是老毛病,每次情绪低落后,都要长长的睡一觉,完了才能恢复精神和冷静,不是什么毛病吧?你看我连普通的伤风都没有!” 苏寒眼神依旧严肃,连带的面瘫脸看着都肃穆了几分:“吾乃医者,阿临,你说,该听谁的?” 江临毫不犹豫:“听你的!” 苏寒满意的点头,写方子。薛朗无奈,只得努力补救,扭头看苏寒的药方,可惜苏寒的字就跟大多数医生一样,写出来看着就像天书一般。薛朗只得虚心请教:“苏医生,药方里会用到甘草吗?” 苏寒头也不抬:“甘草能调和诸药,又能泻火解毒,自是要用的。” 薛朗立即道:“记得多放些,最好能把药的苦味儿压过。” 苏寒不赞同的看他一眼,直接拒绝:“不行!须得按药理病症来,对症下药!” 薛朗一听,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焉儿了! 江临想起当日与薛朗初相识,在医寮看顾他养伤时的情景,那些时日,为了不喝药,薛朗简直是使尽浑身解数,不停地与刘医令和甘草斗智斗勇,烦的刘医令直接放话,如果薛朗再不好好喝药,就叫人来灌他。当时薛朗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想及当日,简直忍俊不禁,江临笑道:“阿寒,可莫要开太苦的药,免得还需劳烦你帮我一起摁住人灌药!” 卧槽! 薛朗瞬间无语,苏寒眼中闪过笑意,上下打量薛朗一番,道:“如若薛咨议再矮些,我二人随便一人便能摁住,薛咨议如此高大……确实需两人!” 江临失笑! 薛朗……薛朗难得老脸一红,不过,经两人这么一闹,心绪倒是开朗了许多。 苏寒道:“有几味药,唯有医寮才有,我还有事先走,待配好药材,我让人送来。” “麻烦就不用送过来了!” 薛朗还想垂死挣扎下。苏寒直接道:“不行,今天必须喝药!” 说完,居然转身走了,直接把薛朗所有的希望都破灭—— 啊,又要喝苦药了! 薛朗十分郁卒。 ++++++++++ 话说,苏寒出了听风院,便直接去给平阳公主复诊—— 先号脉,再察看扭伤的脚,苏寒道:“殿下的内伤,已然痊愈,如今就剩下外伤矣,这个需要时间恢复,不可太急,慢慢来便是。至于扭伤……还需休养,不过,薛咨议给的药是无须再用矣,用了也是浪费,属下这里开个方子,给殿下敷伤处便是。” 平阳公主点点头,没有露出什么喜色。倒是伺候她的婢女和她的嬷嬷,齐齐露出笑脸。 苏寒写了个药方,交待道:“按方抓药便是,拿回来记得打磨成粉,然后用温水调和,敷在伤处,三日之后再换药即可 。” 交代完毕,苏寒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不小心,把放在药箱里、先前给薛朗开的方子掉了出来,恰好掉在平阳公主手旁。 平阳公主顺手拾起来,扫了一眼:“这是补心健脾的方子?” 苏寒眼睛一亮:“殿下也通医理?” 平阳公主道:“不过是年少守寡时看过几本医书,以打发时间,略通几分药理,不通医理。” 苏寒道:“原来如此。这是给薛咨议开的药方,也不知他经历过什么,或许是旅途辛苦的缘故,明明尚是壮年却一副心血耗损之态。趁着尚是壮年补一补,或许能补回来。” 平阳公主目中闪过异样之色,问道:“薛朗有心血耗损之症?” 苏寒点头:“回殿下,属下正午时分刚给薛咨议号过脉,确有心血耗损之态。不过,薛咨议年轻,只要胸襟放宽些,想来应该能调理回来。” 平阳公主点点头,到苏寒告退都没再多说,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嬷嬷慈和的看她一眼,就坐在床边看顾着。 良久,平阳公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挣扎着想从床上做起来,嬷嬷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哎哟,我的小祖宗,小娘子,你腿伤未好,莫要乱动才是,小心扯到伤口。” 平阳公主摇摇头:“嬷嬷,我无事,不过是想起一些旧事,以致有些出神。” 正说着,突有侍女来报—— “禀殿下,薛咨议派人送来书信,请殿下过目。” 平阳公主略一沉吟,道:“拿过来。” “喏。”+ 侍女把书信呈上,平阳公主接过,刚看了眼信封的封面便变了颜色—— 信封十分普通,上面的字迹也是薛朗惯有的笔迹,上书“辞表”二字! ------------ 第255章 告病 薛朗觉得自己很健康,不过,江临和苏寒显然不这么觉得。 苏寒说,幸好他那心血耗损之症发现得早,不然任由病症发展,要么就是变成心疾,要么就是垮了身体。于是,薛朗被勒令休息。 本来就天冷,休息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卧床休息无法理事,薛朗也没什么心情理事,干脆拿现成的借口去辞职。 可是,长俭领命去送辞职信,什么吩咐都没有的就被赶回来了! “你是说,公主什么吩咐都没有就让人把你打发出来了?” “回大郎,正是。” 薛朗挥挥手,让长俭出去,自己坐在书房里出神—— 公主……这是有点儿不好处理他的缘故吧? 薛朗身上有功,还是大功,莫说是平阳公主,便是圣人李渊来处理,如果查无实据,只怕也不好处理。 然而,薛朗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触怒了公主殿下!因为他那莫须有的来历?可是,不那么说,难道直接告诉公主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无法宣诸于口,便只有编造。终归,他是骗了平阳公主的。 这么一想,薛朗心头的悲愤倒是散了许多。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薛朗自嘲一笑,既然无法再得到平阳公主的信任,那他便自觉交出手里的权力和事务。于公主来说,顺势接下便是,连借口都是现成,薛朗要养病无法理事,不会惹来什么非议。 捉摸不透平阳公主的心思,薛朗便干脆的丢开不想,反正面对平阳公主这样的人,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要杀要剐,要搓圆还是捏扁,还不是任由平阳公主决定! 倒不是不担心小命不保,而是,薛朗本能的觉得,以平阳公主的脾性,当时都没要他的命,想来过后应该也看不上取走了吧? 莫名的,薛朗就是有这种笃定。 问有没有伤心,有没有难过,自然是有的。只是,薛朗就跟大多数男人一样,再难过也不喜欢言说,只喜欢自己一人默默沉在心底,剩余的便是交给时间,让时间慢慢的淡化他的忧伤。时间就是最好的遗忘药,只要时间流逝,无论什么情绪,在时间的酝酿下,终有一天会散去。 对外公布了身体不好,要休养身体的事情后,薛朗便彻底清闲下来,基本不出门,就在听风院里,逗逗狗崽们,顺便把曾经应承过苏寒的医书什么的写出来,顺便,还有答应了要给公主的丝棉混纺技术。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答应了要给公主,薛朗也不想变卦。于是,薛朗养身体的日子,便是伏案疾书,写写画画。 “禀大郎,马小郎来访。” 告病三天后,马元良来探病,薛朗在外院正厅见他。马元良一如过去一般的满脸淳朴的笑容,行礼一丝不苟:“小侄见过叔父,听闻叔父身体欠佳,家父本欲与小侄一同前来,无奈因为要准备冬狩一事无法分身,特命小侄前来探视。叔父可好些了?” 薛朗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苏医令让多休养便歇着罢了。你父亲事务繁忙就不用过来,免得误事。” 马元良关切的问道:“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小侄是何病症?” 薛朗道:“苏医令说是心血耗损之症,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喝药、休养,少思少虑吧。” 马元良点头:“原来是这个病症,家父命小侄带了些药材过来,叔父请苏医令看看,是否有合用的。” 薛朗点点头:“多谢你父子挂记。” 马元良道:“这是我们父子应该做的。” 马元良陪着薛朗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才走,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薛朗:“叔父,有什么想吃的野味,万望使人告知小侄一声,小侄定会给叔父弄来。” 薛朗心头感动,笑着点头道:“你的孝心我知道的,放心,有什么缺的我会使人告知的。” 马元良叮嘱了好几遍方才走人。薛朗把他从侧门送走,又回内院写写画画去。 马元良刚骑马要走,恰好碰上从军中回来的熊郎将和易参军。有马三宝的关系,马元良见到这两人,既是上峰,又是长辈,只得乖乖下马行礼。 熊郎将笑得和蔼:“元良这是来看望薛咨议?” 马元良笑道:“回熊叔,正是。听闻我薛叔父身体欠佳,小侄来看看。” 熊郎将笑得越发和蔼,赞道:“好孩子,是该来看看。薛咨议一人在此,无有什么亲属,你身为子侄,是该多来看看他。” “小侄也是如此想的。” 寒暄两句,马元良尚有事务缠身,打了招呼后便骑马走了。易参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道:“马家父子倒是胆大。” 熊郎将莫名看他一眼:“此话何出?” 易参军看看周围,低声道:“听说薛朗触怒公主,已然辞去咨议一职,如今已不在理事,之前所领的咨议与主薄之事务,已然转交韩长史,今后,薛朗再非公主府属僚矣,我等当避嫌才是。” 熊郎将一听,追问道:“此话当真?我近日都在军中准备冬狩一事,并没有听说此事。” 易参军神秘的指指公主府,低声道:“这消息是里面传出来的,还能有假?哎,熊兄,你说,马家父子知道这个消息没?” 熊郎将看易参军一眼,淡然道:“你易参军都能知道的消息,以马三宝的能耐,马家父子会不知道吗?” 语气之中,颇有些不屑。易参军皱眉:“熊郎将此言何意?” 熊郎将嗤笑道:“马家父子知道,犹自上门探病。你易参军吃了薛朗多少美食佳肴,听闻后却只想着避嫌,真真令人齿冷!” 易参军一窒,满脸通红:“你何尝不是如此?有何资格笑话某?” 熊郎将也不辩解,只冷冷一笑,直接冲进家门,扯着嗓门就吼:“熊壮你个小崽子,人呢?死哪里去了?走,跟你爹打猎去!” 熊壮正在调教他的狗崽,闻声连忙出来:“阿耶,今日非休沐,如何打猎?” “你知道什么!” 熊郎将斥责一声,道:“隔壁薛咨议病了,我们父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薛咨议打几只补身子的野鸡,聊表心意。拿上弓箭跟我走!” “喏。” 熊壮转身去拿弓箭,走了没几步,突然回来:“阿耶,孩儿听说薛咨议触怒公主,已被公主弃用,我们不需要避嫌吗?” “啪”一声!后脑勺直接被他爹熊郎将扇了重重一巴掌,扇得熊壮眼冒金星:“阿耶,你打我干甚?” 熊郎将双目圆睁,怒道:“何止打你,我还要踹你!老子往日便是这般教你的?教你做个不识恩义、厚颜无耻的薄情小人?” 熊壮一听,吓得连忙跪下:“阿耶莫气,是孩儿错了!” 熊郎将气得连踹了他好几脚,踹得熊壮直接滚地上去了,方才训道:“往日受了薛咨议诸多照顾,如何能因他一时落魄便疏远?何况,薛咨议是那等一直落魄之人吗?笨蛋!快去拿老子的弓箭来!” 熊壮眼睛一转,跪在地上磕头:“谢阿耶,孩儿受教矣!” 磕完头才爬起来,飞快的跑进去拿弓箭,与父亲一起去打猎。两父子加上亲兵一起,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已拿了六七只山鸡。 熊郎将直接让人拿了麻绳儿来,六只山鸡直接拴在一起,拎着就给薛朗送去。由于天色已晚,熊郎将只在门口把山鸡拿给应门的万福:“听闻薛咨议身体欠佳,临时匆忙去打了几只野鸡,用来炖汤最适宜补身子,望薛咨议不要嫌弃,待熊某休沐,再给薛咨议送个大家伙来。” 说完,甩下野鸡就走人了! 万福傻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待致谢,熊郎将已经回家去了,只得把野鸡拿进去。 ------------ 第256章 为何介怀 薛朗见到那一串儿野鸡的时候,不禁失笑,倒是吩咐阿土把鸡处理好放着,一天一只的炖。野鸡肉炖不烂,早上起来便炖上,肉给豆浆吃,汤留给薛朗喝,确实滋补,反正第二天,薛朗喝着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大哥!” 江临匆匆从外面回来,身上的盔甲还带着冰霜—— 江临本想与薛朗共进退,辞去军职,只是,辞呈递上去,就跟薛朗的一般,石沉大海不说,还被马三宝以冬狩的名义拉了壮丁。 冬狩是十分浩大与正式的活动,各军会有个比试,看谁猎获最多。叶卿的弓术有目共睹,马三宝麾下无法可匹敌,想来想去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江临,直接求到薛朗门上,想把江临借走。 薛朗不是喜欢勉强人的人,也不是一定要让身边的人跟他一般辞职,自然是任由江临自己决定。 江临早就想与叶卿一决高下,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哪里还会放过,见大哥真的是不在乎,便答应下来,加入马三宝那边,待冬狩之时与叶卿一决高下。 江临这几日都在马三宝的营中,与一众士卒练习配合。今日匆匆回来—— 薛朗一边让人给他倒一碗鸡汤,一边问道:“阿临,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江临把头盔扔到一边,直接到薛朗身边坐下,接过汤碗,一口灌下后,道:“大哥,小弟在外面听到一个流言。” “什么流言?能让你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想来是跟我有关的?说来听听。” 薛朗好奇的问道。江临满脸严肃:“大哥,外面都在传,说你触怒公主,已被弃用,不日将被遣返长安。” “你回来是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正是。” 薛朗笑起来,拍拍他胳膊:“多谢阿临关心,不过,如果是这个问题,由他们说便是,无关紧要。不过,我俩一向交际狭窄,比不上别人长袖善舞,想来,我们现在才知道,别人应该早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薛朗顿了顿,恍然续道:“这几日来探病的,元良和熊郎将……想来应该瞒不住他们。” 兄弟俩对望一眼,心头皆了然了。薛朗道:“所谓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阿临你回营去吧,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了。” 江临点点头,吃了一碗鸡汤面便回营去了。薛朗裹着个毯子,缩在榻上—— 马三宝父子待他倒是真不错,在这样的时刻,不仅没有避开他,反而派马元良上门来探视不说,还直接把江临拉到他军中去,马三宝这是毫不避忌的在显示他的态度。 还有熊郎将!想想同是隔壁邻居的易参军,这么多天了,连人影都没见到过!对熊郎将,真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了。 薛朗正出神,长俭来报:“禀大郎,柳文学柳女官来访。” 薛朗回神:“快快有请。” 说着,从榻上起身,去外院见客。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还是因为大家都事务繁忙的缘故,除了迎太子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后竟再没见过柳女官。这许多天不见,柳女官似乎瘦了些,但气色却极好,眉宇间神采飞扬。 一进来,刚见完礼还没坐下呢,就见柳女官蹙眉,秀气的下巴微微抬起,睨目看着薛朗。薛朗不禁一愣,提醒道:“柳女官,我记得长俭通报的时候说你是来探病的,我看你这表情倒像是来找我吵架的!” 柳女官嗤笑一声,道:“找你薛幼阳吵架,奴家可不敢!万一你薛幼阳一个生气,直接跟奴断交,奴家当如何自处呢?”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还是那个柳女官! 薛朗不禁失笑道:“几日不见,柳女官风采依旧。不过,我以为是柳女官想与我断交,应该轮不上我与柳女官断交。” 柳女官“哼”了一声,道:“怎么会轮不上!你薛朗薛幼阳可是连公主殿下都不忍的人,阿柳不过是区区一个孤女,岂敢让你薛朗忍耐!” 原来是来帮公主骂人的。 提起平阳公主,薛朗脸上便没了笑颜,叹了口气,道:“柳女官,个中原由,我无法言说。我只能说,此事我也不好过。” 柳女官见状,正色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何以如此作态?奴家不再苛责便是。不过,薛郎君,奴家视你为友,有句话想问问薛郎君。” 薛朗点点头,道:“我也视柳女官为朋友,柳女官有话尽管说便是。” 柳女官抬起头,不再避忌,直视薛朗,问道:“我听说,你触怒了殿下,可有其事?” 薛朗苦笑点头:“确有其事。” 柳女官追问道:“你为此向殿下递了辞表?” 薛朗再度点头:“没错。” 柳女官又露出那种讥诮的表情来:“薛郎君果然脾气不小!” 薛朗苦笑:“脾气不小……我觉得被这么说十分冤枉。” 柳女官眼神锐利的直视着他,直言道:“哪里冤枉?即便当日触怒殿下,令殿下生气,可是,殿下无有罚你,也对你递上之辞表不置可否,可对?” 薛朗想了想,除了当日命人把他囚禁于厅中,确实没动他一根毫毛,逐点点头。 柳女官面色现出怒色,道:“啊,气死奴也!” 薛朗懵逼脸,完全不明白她生气的点在哪里。柳女官毫不客气的白他一眼,道:“薛咨议有时候真真是……说榆木疙瘩也是抬举呢!” 卧槽!这算是人身攻击了吧? 薛朗无语的望着柳女官。柳女官兀自感叹:“幸亏当日没答应公主殿下的保媒,不然若是找了薛郎君这样的夫君,奴家只怕会早逝。” 薛朗确定这是人身攻击了! 大概是无语的表情太明显,柳女官居然笑起来:“往日看着薛咨议才思敏捷,博学多闻,虽然某些地方笨得气人,不过也算是个胸襟广阔、敢作敢为的伟丈夫。这样一个人,今日为何竟与公主殿下怄上气呢?不过是争执几句,殿下既然无有罚你,无有治罪,想来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为何薛咨议反而介意至极,以致递上辞表呢?” 薛朗张了张嘴,却又无法言说,想了想,问柳女官:“柳女官,你知道当日之情形吗?” 柳女官摇头:“奴不知,也无需知。奴只知为下者,与为上者有争执是正常之事,莫说公主府中,即便是朝堂之上,也常有御史直言相谏,说得圣人面红耳赤、颜面无光。殿下既然无有罚你,想来并无有怪罪之意。殿下都不怪罪,薛咨议为何反而介怀了?连辞表都递了,何故?” ------------ 第257章 奚落 为什么递辞表? 为什么介怀? 薛朗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叹了口气,起身对着柳女官一礼,道:“薛朗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我知道柳女官虽然是在质问我,其实是劝诫我。ΩΔ .*可是这件事情,我已下决定,不想再更改,柳女官的好意,只好辜负。” 柳女官见状,叹了口气,道:“榆木疙瘩便是榆木疙瘩,奴家是枉费口舌。也罢,该说的奴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奴家也无法。只望幼阳不后悔便是。 薛朗点点头,拱手道:“多谢柳女官,或许来日会有后悔,也或许不会有,但是,今日如果不能离开,我只怕会更难受。我也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 语气说得平常,内容却让柳女官再不忍苛责,长叹一声:“何苦呢?” 薛朗苦笑点头:“对啊,何苦呢!所以,我该走了!” 柳女官又是一叹,转而问道:“奴找苏医令打听过,幼阳得的是心血耗损之症,此病症正需要少思少虑。去长安也罢,望幼阳放开胸怀,安心休养,终归身体康健才是要务。” 薛朗笑着点点头:“身体第一,工作第二,对不对?” 柳女官不禁一笑,颔:“确是如此。” 闲叙一阵,柳女官方才告辞,临走前道:“不日便是冬狩,幼阳会参加吗?” 薛朗道:“如果公主一直没有示下,只怕要一直等下去,所以,冬狩应该会参加,也没几日了,不是吗?” 柳女官笑道:“正好,冬狩并不禁酒,届时幼阳莫忘了带上酒水,也莫忘了分奴一些。” 原来竟然是为这个!薛朗直接道:“我正愁酿的酒要怎么搬长安去,柳女官愿意帮忙消灭一些,正好不过。万福!” 把万福叫来,让他装了一坛桃花酒,一坛果酒带走。柳女官致谢后,方才欢喜的走了。 送走柳女官,薛朗重又缩回榻上,裹着毯子写写画画。下午的时候,叶卿使人送了一张弓来,说是他亲手所作,给薛朗冬狩时使用。 苏寒和江临试过后,告诉薛朗,这弓算不得强弓,约莫二石左右,正适合薛朗。苏寒拿在手里翻看一番后,道:“这叶都尉手艺倒是不错,这弓虽然不强,但却是特意为薛咨议量身定做的。如若是我们用,定会嫌长,薛咨议用来却恰合适。” 薛朗一听,接过弓拉开试试,确实感觉使力比较方便,手臂舒展的也非常舒服,点头道:“确实用着比较舒展,叶都尉倒是有心,好吧,为了不浪费叶都尉的好意,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练练弓箭吧。” 一听薛朗要练弓箭,江临倒是很积极,当天便在外院给薛朗立了个练习射箭的标靶,跟苏寒两个一起指点薛朗怎么练习弓箭。 看大家都为了冬狩积极准备,苏寒一时意动,提议道:“薛咨议,眼看冬狩即将到来,你的部曲参加吗?” 薛朗道:“应该会参加吧,想来大家都很期盼。” 苏寒道:“那薛咨议你看我怎么样?” “啊?” 薛朗有些不明白。苏寒道:“不如让我与你的部曲一起参加冬狩吧!” 薛朗笑起来:“行啊,冬狩的时候,我的部曲们便交由衡宇你统领吧!” 苏寒摩拳擦掌,十分积极的道:“领兵作战我是不成,不过打猎却是拿手的,薛咨议你尽可放心交予我便是。” 冬狩定在下月月初,距离开始的时间已没几天。薛朗借着养病不理事的功夫,每天都在外院练半个小时射箭,不指望冬狩的时候能亲手打到猎物,能在冬狩前有个射箭的底子就好。 在薛朗终于能于十五步外十箭有六七箭能射中标靶的时候,时间已然临近月底,召集议事的钟声响彻耳际。 “大郎,可要去参加议事?” 迎着长俭小心翼翼的眼神,薛朗沉默一阵,道:“去吧。” 长俭面上一喜,立即道:“喏,小的这就去准备!” 长俭背上书箱,仔细的检查书箱内装着的东西,薛朗从内院出来,手里拿着一摞纸,让他装上。一切妥当,薛朗也没穿官袍,只一身普通的圆领袍,外罩皮裘,去参加议事。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正厅,薛朗是听到钟声一会儿后才来的,到达的时候,厅内已坐满了人,除了主事的平阳公主未到,就他一人晚来。 “薛咨议!” 薛朗刚进去,就被韩进叫住,看他的眼神十分和蔼,带着关切:“听闻薛咨议身体欠佳,奈何事务缠身,无暇分身,一直没有去探望,可好些否?” 韩进又要整理事务,以备新人到来后能快有效的交接事务,还要协助准备冬狩事宜,事务繁忙之语倒不是推托之词。 薛朗行礼致谢:“多谢韩长史关心,已然好了许多。” 韩进凝目打量他两眼,道:“看着气色倒比往日好了许多,想来应是不错,甚好,甚好。薛咨议且坐。” 薛朗正要过去位子上坐下,突然有一人喊道:“且慢!” 薛朗转头一看,却是董司马。只见董司马冲着他讥诮一笑。薛朗板着脸,默默吐槽,同样是讥诮的表情,柳女官就比董司马的好看多了!果然,颜值是很严肃的问题! 只听董司马道:“韩长史,诸位,请恕某家多嘴,听闻薛朗已然辞去府中咨议一职,再来参加议事,恐不合适了吧?薛朗,你当避嫌才是!” 薛朗一怔,他只想着有事,倒没想到会被人落井下石!抬眼看董司马一眼,只见他脸上的得意洋洋之色,简直不要太明显。 薛朗道:“我的辞表,公主并未有示下。再者,董司马,你是武职,薛某是文职,从什么时候开始,武职也可以管文职的闲事了?” 董司马不掩得意之色,道:“并非某家武职干预文事,某家不过是尽下属本分,替殿下甄别不轨之徒,以免泄露府中机密。” 薛朗无语,正要反驳—— “董司马真真是一片忠心义胆,感人肺腑。” 平阳公主的声音从后间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后,平阳公主一身暗色裙装从屏风后走出来,步履从容,依旧端庄美丽,气势迫人。 似乎公主又瘦了些。 薛朗默默低头,与众人一起见礼。 平阳公主秀手虚抬:“诸位免礼,请坐。” 眼神在场中扫视一圈,不知是否薛朗的错觉,感觉平阳公主的眼神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 第258章 谜底 “董显!” 平阳公主直接叫董司马的名字:“薛朗辞去咨议一职,不可再入议事厅一事,本宫可有传下手书?” 董司马面色一变,连忙应道:“回公主,未曾!不过,卑职听闻,薛朗已然向公主递上辞表不说,近些时日也未曾理事,想来已不再是府中咨议也。” “好个听闻,好个想来!好一片赤胆忠心呐!” 听着像赞扬,语气、表情却并不是,平阳公主眼神冷冽的望着董司马,断然道:“着解去董显司马一职,勒令你于三日内收拾好行装,折返长安,等待录用!” 董显大惊:“公主,末将……” 平阳公主举起手掌,直接道:“来人,赶出去!” “喏!” 左右的侍卫立即上前,一人一边把董司马架出去。平阳公主面色如常,淡然道:“议事开始。” 说罢,眼神向旁边一扫,柳女官立即拿出一份邸报来宣读—— 朝廷定下的接任苇泽关守将一职的李弘节已经快到苇泽县城,三天后便到苇泽关。平阳公主特意召集大家告知此事,让各部门都做好交接的准备。 韩进估算一下时间,道:“还有五天便是冬狩,当如何安排子?请殿下示下。” 平阳公主似早已成竹在胸:“我会留下来参加冬狩,待冬狩之后,便启程回长安。” “喏。” 之后,大家又各自汇报了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薛朗已将近十来天没理事,他手下的人,全都自己去找韩进汇报,主薄的事情又重新归到韩进手头,由他一块儿汇报。 平阳公主表情沉静,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在韩进汇报主薄事务的时候,眼神一转,扫了薛朗一眼,不过薛朗正低头不知道想什么,并没有看见。 除了李弘节到任和冬狩,寒冷的冬日便没什么大的事情了,议了一个时辰,便已结束。薛朗从头至尾都没参与,也没发言,就安静地听着,待议事结束,方才朝平阳公主行礼:“请殿下留步,薛朗有事禀报。” 平阳公主点点头,望着薛朗道:“也好,我也有事需与幼阳分说。阿蔻,清场!” 那个让薛朗印象深刻的黑衣少女再次出现,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也依旧是往日的打扮,领了命,就连初雪,也连同侍从们一起退出去。 平阳公主坐到案几旁,接过初雪的工作,翻出两个雪白的茶盏,拎起水壶,倒出两盏来,秀手一比:“幼阳过来坐吧。” 薛朗应了一声:“喏。” 平阳公主手顿了顿,表情深沉的看着薛朗在她对面坐下。薛朗端起茶盏,是当日教过初雪的那个人参花茶,同样的茶水,同样的人,但截然不同的心境,一时间 ,薛朗不禁有些伤感。 平阳公主似乎也有些别扭,道:“这茶的方子,还是当日幼阳教初雪的。” 薛朗只笑笑,却没说话。平阳公主喝了一口茶,沉默了一阵,方才问道:“幼阳有何事需禀报?” 薛朗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放到案几上,道:“这是我写的关于丝棉混纺的要点,还有我画的织机的样式。待回长安后,殿下找善于织布的师傅来,应该不难研制出来。” 平阳公主唇线抿得笔直,即便面色平静,可也让薛朗察觉到她的不悦:“幼阳此乃何意?” 薛朗正色道:“当日我曾承诺要帮殿下把丝棉混纺的技术研究出来,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写在这里,但因为不是专业人员,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这些改进,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劳烦殿下自己找人研究了。” 平阳公主猛地转过头来,眼神直直的望入薛朗眼中,眼神似是悲愤,似是失望,又似乎藏着伤感,万般情绪,十分复杂。 薛朗被看得心头一震,不禁喃喃的问道:“殿下可是伤心了?为什么?” 平阳公主望着薛朗,不避不让:“幼阳可是要与我分道扬镳?” 薛朗被问得心口一疼,也傻呆呆的望着平阳公主,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与公主保持距离,我会很危险,好像会失去什么东西一般。” 平阳公主追问:“失去什么?” 薛朗皱眉沉思,片刻之后才摇头:“不知道!” 平阳公主冷哼一声,问道:“你是怕我杀了你吗?” 薛朗蹙眉,叹了口气:“那天公主都没杀我,想来我的小命是安全的。” “你知道就好!” 两人沉默下来。 平阳公主叹息一声,深深望薛朗一眼,看他目光似乎有些呆滞,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禁再次叹了口气,扭开头:“幼阳是该仔细想想,害怕什么,想要什么!” 薛朗听得一脸迷茫,只应了一声,便再无言语。平阳公主默默喝了一盏茶,突然开口道:“那天是我心神慌乱,以至乱了分寸,处理失当。我对不住幼阳。” 薛朗不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平阳公主也不看他,眼睛望着手中的白瓷茶盏,续道:“我六岁时,与阿娘去城外道观上香,被一个自称长春子的道人拦住,那道人对我阿娘说,我活不过武德六年。” “噗!” 薛朗刚喝进口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平阳公主见状,递上一块素白的手绢,绢帕上绣着一株红梅。 薛朗不及多想,接过擦擦嘴角,心头默算片刻,道:“殿下六岁之时……应该还是前朝文帝年间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眼神望着前方某点,似是回忆:“我阿娘从未听说过所谓的武德六年是何意,故并未多理会。谁知那人竟口出狂言,不仅说出文帝驾崩之日,还狂言我李家将来定会反隋立唐,立下不世基业。” 薛朗直接听傻了!心头跳动剧烈如擂鼓,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平阳公主道:“事关家族生死,如何能放任此人在外胡言乱语!阿娘被着人绑了拿回府,严加看管、审问。那人被捉拿回府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去年买个表’。” “咳咳咳咳!” 薛朗剧烈的咳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 平阳公主抬头,眼睛直接望着他:“据查,那人本是太原城外土生土长之农家子弟,因家中人口众多,家人无力抚养,自小舍入道观出家。是故,薛朗,你告诉我,为何你与那人所说之语,竟然一般无二?本宫质疑你之来历,可算错误?” ------------ 第259章 榆木疙瘩的觉醒 原来,在他之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过这样一个人!仿佛被揭开了蒙面的面纱,以前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这刻也真相大白。 薛朗苦笑一声,平心静气的道:“殿下的质疑,合情合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会与我说一样的话,我解释不清楚。” 那个自称长春子的人的身世,早已被平阳公主母女查清楚。以太穆皇后的英明,薛朗相信这个身世不会有假。 但是,正因为没有假,薛朗更加无法说清楚—— 他无法解释他一个所谓异国归来的人,为什么会与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并且中间还间隔这么多年,说的话却差不多? 或许,两人都是穿越客,只是,一个是魂穿,一个是身穿。这样,叫他如何说清楚?难道告诉平阳公主,他们都是从现代穿过来的? 拉倒吧!这样的坦白等于是送死! 穿越到底是怎么一个原理,薛朗到现在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是冥冥之中神仙的安排,还是意外的时空风暴,薛朗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此时此刻,真实的在这个时空存在着,也只能安慰自己,存在即合理。 薛朗不想说谎,以他的心理素质,以两人现在的相熟程度,在平阳公主面前说谎,被看穿的可能性很大,还不如不说。所以,薛朗坦然承认自己说不清楚。 可是,明明原因已经清楚,为什么还是有种伤心难受的感觉?为什么平阳公主对他动手这件事,在真相大白后,还这么的让他难以释怀?为什么这么介意? 薛朗若有所思,看平阳公主的眼神,带着迷茫之色。 平阳公主看薛朗如此,不避不让,也不狡辩,眼神不禁软了几分,近乎叹息的道:“既然知道说不清楚,既已知道我会疑心,为何还如此坦然?可是认为我不会取你性命?” 薛朗摇摇头:“不是,我知道以殿下的性情,是否取我的性命,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与殿下之间的交情,是否足够让殿下对我手下留情。我只知道,我不想骗殿下,即便骗了,也会被看穿的吧?” 平阳公主面上现出怒色,嗔道:“薛朗,在你心中,本宫就是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或是,在你眼中,唯有你重情重义,别人都是冷血无情之人?” 薛朗有些疑惑,不太明白平阳公主生气的点在哪里!忍不住挠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殿下应该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并不是说殿下无情无义,也不是说只有我重情重义……哎呀,我也不太会说,我只是不知道我的分量是否足够让殿下对我网开一面……不对,这么说好像不太准确……” 薛朗说得乱七八糟的,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绕晕了,就是不知道平阳公主明白没。抬眼看平阳公主,不知何时,她脸上的怒色已然消散,看薛朗的目光重又变得柔和。 不知为什么,薛朗被平阳公主这样看着,脸上有点发烫的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有点儿羞涩。 卧槽!羞涩什么啊! 薛朗在心里默默咆哮着,脸上却控制不住的慢慢爬上一层红色—— 人太白就是这点不好,脸红藏不住。 平阳公主道:“当日我一时冲动,忍不住让人囚禁了幼阳,后来,静下心来,细细想想自认识幼阳之后的桩桩件件,幼阳待我,从无一丝恶意,反而盛意拳拳,我惊愕冲动之下,竟然如此对待幼阳……实感惭愧,此事,幼阳无有对不住我之处,是平阳对不住幼阳!” 这话说的—— 薛朗心头有些酸涩,又有些欣慰,脸红什么的,通通丢到一边:“殿下无需如此,薛朗不敢当。”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当得,如何当不得?这些话如若不说与幼阳听,幼阳就会与我分道扬镳而去。我们把话说清楚,把误会解开,然后……幼阳,莫要辞官,好不好?” 迎着平阳公主殷殷的目光,薛朗怔住,忽视心头莫名涌起的疼痛,坚定的摇头:“殿下的好意,薛朗心领,但是,辞表……我是不会收回的。” “为何?” 平阳公主不甘追问。 薛朗道:“殿下,扪心自问,你心里真的不在乎我与那个长春子所说的话一样的问题吗?你……真的不会再对我有疑虑吗?” 平阳公主沉默,无言以对。 虽然不知道那个自称长春子的魂穿客到底与平阳公主母女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内容,但是,对当时不过六岁,人生尚算不得开头年纪的平阳公主而言,人生却已经被人预告了结束之期—— 可能当时她还懵懂,但随着时间流逝,年纪渐长,那个长春子的所谓的预言一一应验后,她心里的压力只会涨不会降。 薛朗无法想象计算着自己的死亡日期过日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想来不会是什么令人乐意的体验。不然,当日薛朗无意间的一句话,也不至于让平阳公主那么大反应!也难怪平阳公主年纪轻轻,确有那样的养气功夫与城府…… 薛朗突然想起往日,他与柳女官为红薯、土豆的天大功劳欢欣鼓舞时,平阳公主的欢喜也显得克制与平淡,笑容与欢喜也是淡淡地—— 想来,那时平阳公主心头压着的就是越来越近的死亡预言!被预言活不过武德六年的平阳公主,这一年……武德五年这一年,终究是以怎样的心境与毅力过来的…… 薛朗心若绞痛,突然不敢想了! 扭头看着平阳公主美丽的容颜,薛朗心底后知后觉的突然浮上一个明悟—— 他大概是对这位公主动心了! 突来的意识,让薛朗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都不敢去数心跳涨到一分钟几次,只知道脑海里大大的回荡着几个字—— 喜欢!喜欢!喜欢平阳公主!没错,是的,他喜欢上平阳公主了! 正因为喜欢……所以才分外介意平阳公主囚禁他的事情! 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心疼平阳公主! 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本能的想避开平阳公主! 自女朋友去世,薛朗便再没谈过感情。如今想来,并非是放不下,而是对感情感到畏惧。畏惧爱一个人的感觉,畏惧那种强烈的感情,畏惧再失去,畏惧可能会受到伤害。 因为本能的畏惧,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感觉这么迟钝,所以才会一直无知无觉,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想明白! 薛朗……被柳女官称作榆木疙瘩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笨蛋!笨蛋!笨蛋! 傻瓜!傻瓜!傻瓜! 榆木疙瘩!榆木疙瘩!榆木疙瘩! ------------ 第260章 言和 真是太迟钝了,竟然现在才察觉! 薛朗自己都唾弃自己,唾弃完了,竟有点儿淡淡地心酸,又有点儿欢喜—— 时隔三年……不对,加上穿越后的这将近一年时光,可算是时隔四年,竟然又喜欢上一个人! 初见时虽然惊艳,但薛朗确定不是一见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呢? 薛朗自己也想不明白,大概真如文艺青年们喜欢说的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时间,不禁思绪万千,千头万绪,真不知该从何说起。薛朗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平阳公主,再无言语。 平阳公主低着头,静默一阵,突然咳嗽一声,手中茶盏重重的放在案几上,声音直接把薛朗惊回神,不过,他竟然呆呆的依旧望着她,还傻乎乎的问了一句:“殿下怎么咳嗽了?” 平阳公主再忍耐不住,抬头,斥他一句:“无礼!还不转头?” “哦哦!” 薛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把直杠杠望着人的眼神收回来,转而看向案几上放着的茶盏,心头颇为不好意思—— 竟然看着人发呆!被斥责无礼也是活该!笨蛋!笨蛋!笨蛋! 平阳公主开口问道:“幼阳依旧执意要辞去咨议一职吗?” 薛朗坚定的道:“请殿下成全!” 平阳公主再度陷入静默,良久,突然长叹一声,道:“也罢,本宫便成全你。平阳虽有留人之心,然则,生死未卜,前途不明之下,也不敢耽误幼阳。” 这话说的……薛朗听得简直心如刀割,忍不住冲口而出道:“我不会让殿下死的!我保证!即便倾尽所有,包括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平阳公主怒道:“谁要你不惜的?薛朗,你要记住,你的命不止是你一人所有,不仅要珍惜,还要好好珍惜,如若乱来……本宫定不饶你!” 薛朗被骂得低头,不过,心里却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呆了一阵,忍不住道:“殿下,薛朗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殿下答应!” 平阳公主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便莫要再说。如今武德五年都尚未过完,武德六年会如何,我也不知。” 薛朗道:“殿下,薛朗恳请殿下,试着去相信我,好不好?我愿对天发誓,今后如若我有一丝对殿下的恶意,叫我不得好死!” 平阳公主猛然转头,直直望着薛朗:“何以发誓?你可知誓言之意?” 薛朗诚恳的点头道:“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发誓。我不想殿下对我有疑虑,我希望殿下知道,殿下的信任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薛朗你……” 平阳公主顿住,不禁一叹,叹息声百转千回,好不复杂,望着薛朗的目光,极为复杂,复杂得薛朗来不及看清里面蕴含的情绪便已转瞬即逝。 薛朗认真的道:“殿下,恐怕穷极一生我都无法说清楚为什么会与那个长春子说一样的话,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雷同,我恳请殿下正视我,看清楚,你面前这个人叫薛朗,不叫长春子,请殿下信任我!” 平阳公主一窒,旋即突兀的唤了一声:“薛朗!” “在。” “低头,转身,不许再看本宫!” “喏。” 薛朗老实的转身,背对着平阳公主,转身完了还不忘记追问:“殿下,我的恳求,您答应吗?” 平阳公主道:“我考虑考虑,之后再说。” “咦?还要考虑啊?” 薛朗颇为惊讶。平阳公主嗔道:“你可知长春子对我人生影响之大,你与他所说之话一般,以我的性情,如何能轻易放下疑虑?” 薛朗一想也是,竟然诚恳的答道:“殿下说得没错。不过,也不用多,只要殿下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就成,唔……比可以信赖的下属多一些,可好?” 问着,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平阳公主的表情,猜度一下她的心思,结果直接被斥了一句:“不许回头!” “哦!” 又老实的转回脑袋,背对着平阳公主,忍了忍,忍不住道:“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啊,只要殿下不要动辄就让你的护卫囚禁我,别轻易对我喊打喊杀就行!” 一副“你看,我要求真的不高”的语气。平阳公主语气莫名:“男子汉大丈夫,一直提那日之事作甚?” 薛朗老实道:“因为那天莫名其妙被关,看殿下你的架势,随时可能丢掉小命,我一个人被关在厅里,感觉特别无助,也特别伤心,还特别想不通,莫名其妙的,为什么那样对我!想十天都想不通!” “那现在想通否?” 语气似乎莫名的软了几分。 薛朗心痒痒的,想回头又怕被平阳公主责怪,只能强行抑制住转头的冲动,道:“想通了!所以,也不介意了!” “那为何还要执意辞官?” 平阳公主问了一句,薛朗哼哧哼哧答不上来!总不能说,因为先前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思,现在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和感觉,更不想继续再公主府做官了! 薛朗暗戳戳的在心里鄙视自己—— 人心都是贪婪的,薛朗也不意外。 时隔数年再次对一个女子动心,除了满心的感叹与欢喜,薛朗忍不住想得到更多。薛朗并不是一个容易动心的人,活到二十五岁,也就对两个女子动过心。一个是他的前女友,一个就是平阳公主。 对待感情,薛朗总是特别的执拗。不喜欢的时候还好,喜欢了就忍不住的想得到更多,如果能两情相悦,琴瑟相和,那自然更好。 可是,他一个异国归化的人,面对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安国平阳公主,要如何匹配?何况,平阳公主是否对他有心,是否会接受他的感情,还是个未知数! 薛朗又想骂自己笨蛋了!难得心动,对象竟然是平阳公主这个攻克难度不亚于攀登珠穆朗玛峰这等壮举的女子,薛朗颇有点儿“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薛朗不禁有些蛋疼!这真是的没有一点点防备! “薛朗,你在想何事?” 大概是薛朗想得太入神,平阳公主问道。 薛朗摁下自己纷乱的心思,道:“在想殿下是否答应我的恳求。” 厅中突然静默下来。良久,平阳公主才长叹一声,道:“我且试试。” 薛朗欢喜至极:“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道:“要谢我便回长安之后再辞官罢。反正回长安后,圣人也会对你另作任用,在苇泽关的日子,幼阳便善始善终,继续担任咨议一职吧。” 薛朗转身:“喏。” 平阳公主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笑颜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薛朗竟觉得今日公主的笑颜,分外的好看些。 ------------ 第261章 如初 “此物且拿回去。” 平阳公主从袖笼中拿出来一封书信,正是薛朗当日递上的辞表,看封口的蜡还好好地,显然没看过。 “呃……” 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薛朗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收回书信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心虚,倒把平阳公主逗笑了,道:“以后再莫如此气我,辞表一类之事物,再不想看到!” 薛朗老实的应着:“喏!” 应完了看看完好的封口,忍不住问道:“殿下没看过吧?” 平阳公主嗔道:“只辞表两字已足够气人,哪里还想再看里面的内容。” 薛朗立即乖觉的举起手,双手合十:“我错了!求殿下放过!”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再有下次,定不再饶!” “保证没有下次。” 薛朗诚恳保证,心底默默说,也舍不得再有下次。 平阳公主凝视着他,看他深情恳切,这才放过他。把置于案几之上的,薛朗刚才拿过来的丝棉混纺的资料拿起来,大致看了一眼,写得也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一如薛朗往日的文书那般,毫无文采可言,却胜在通俗易懂。 大致翻看了一下,平阳公主道:“此事须得明年棉花出来后才能试行,倒是这织机……颇有独到之处。” 唐朝的纺织技术是很发达的,相应的,织机发展的也不错,常用的花楼织机等都已经有了,后世元明清的织机发展,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花楼织机太复杂,操作需要的人也多,薛朗画不出来,他画的是宋朝时候发明出来的水力织机。与欧洲的珍妮机不同,珍妮机是纺纱的,中国古代的织机是织布机。 薛朗道:“这个织机效率比之人工来说,可以提升好几十倍,唯一的缺点就是,因为采用的是水力推动的方式,需要建造在水边不说,如果河水因为季节的缘故断流,也会影响运作。” 平阳公主颔首,略作沉吟,道:“如此只需在选择建造地点上下工夫便成。” 平阳公主顿了顿,道:“先前你已要与我分道扬镳,如此情状之下,还给我这样的织机……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 薛朗笑笑,没说话。面上颇有些唏嘘之色,原以为已经不可能再这样与平阳公主议事,想不到还能好好地说话,薛朗心中,颇有些百感交集。 平阳公主看出薛朗的感慨,看他的眼神颇为温润,珍而重之的把资料收起,道:“三日后,李弘节便能来到,冬狩之后,我便启程回长安,届时,定让如圭寻找一些技艺高超的工匠来,好好研习幼阳所写之手稿。” 薛朗笑道:“殿下放在心上就好。” 平阳公主点头,转而说起别的:“说来,冬狩幼阳参加否?” “自然要参加。虽然我的弓术不过关,但是我有包子、馒头它们,想来应该不至于颗粒无收,一无所获。” 言词间,竟然还颇为得意。 练了多日的弓术,固定的箭靶薛朗都不能保证命中率,更何况是会跑动的猎物,没有金手指,没有主角系统的加成,短短几天就想练出打猎的弓术—— 薛朗觉得做梦还比较快。 不过呢,打猎大家都会带猎犬,相比起别人家的猎犬,他家的馒头、包子、豆浆、油条肯定更酷炫,薛朗只需要把做烤肉的家伙事儿带起就成。 薛朗道:“同样是打猎,同样要带猎犬,别人家的猎犬只会帮主人追赶猎物,我家的猎犬直接打猎给我这个主人享用。想来应该能把我弓术拙劣的事情掩盖一二吧。” 平阳公主忍俊不禁,抚掌笑赞道:“妙!妙!妙!幼阳看待事物,总是如此不入俗流,平阳佩服。”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手:“殿下过奖,这不过是没有办法之下的自我安慰。” 平阳公主失笑。 闲聊了几句,薛朗才告辞出来,站在廊檐下,心境颇有点儿再世为人那等级别的感叹—— 进去的时候还抱着一刀两断的决绝,出来后就换了一种心境,想想也是蛮醉的。只是,莫名的,对这个古代,对这个初唐,薛朗突然多了一种归属感,心底莫名的充实了许多。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他薛朗有了一个心上人。 孤单了太久,沉寂了太久,再次为一个女子心动,虽然前途未卜,但,这种暌违已久的心动感觉,让薛朗心中充满愉悦。 虽然一直积极努力的生活,但,不可否认,心里有块地方一直都空荡荡的,就像无根的浮萍。现在,也有了牵挂的人,就像风筝有了线,也有了着落。 心是欢喜的。不过,这份心意,平阳公主会接受吗? 平生不知第几次,薛朗有些懊恼自己的低情商。如果在现代,还可以主动追求喜欢的女孩子,但这是封建社会的古代,如果真喜欢一个女子,就当为她的闺誉着想。在古代大张旗鼓的追求女子,那不是爱她,那是害她。 薛朗忍不住幻想,如果他是个高情商、高智商的人,会不会就更能看透平阳公主一些呢?会不会就能有足够的手段去暗示自己的心意,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呢? 然并卵,一切都是幻想,与现实无关。 #在古代怎么追求女孩儿?并让她接受心意?在线等!急!# ++++++++++++++ “小娘子。” 待薛朗走后,嬷嬷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轻轻叫了一声怔怔出神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回神:“嬷嬷,我当如何?” 语气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慌张,还夹杂着一丝软弱。嬷嬷一声长叹,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像抱孩子般把她揽于怀内,低声道:“老奴从未想过薛咨议竟然是这样的人。小娘子当如何,不如扪心自问,莫要将来后悔才是。” 平阳公主沉默不语,只往嬷嬷怀里靠了靠,良久方才道:“不论如何,如今也不过是武德五年。” “小娘子!” 嬷嬷不禁哽咽难言。平阳公主竟然展颜一笑,宽慰她道:“嬷嬷莫要难过,我们就快回长安了,回长安后,我便上缴兵符,深居简出,如若如此还命断,只能说天命如此,人力不可违也。” 嬷嬷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哽咽道:“如真有那日,还请小娘子莫要忘了把老奴一起带走,让老奴给小娘子做个照应。” ------------ 第262章 关怀 三天后,李弘节到达苇泽关! 韩进率领吏员相迎,公主府的属官,如柳女官、薛朗都没去—— 公主府的吏员中,从苇泽县本地聘用的,都留下并入苇泽关,从京城追随平阳公主而来的,自然是跟随她回长安。 薛朗虽然是刚聘用的,但已在圣人那里挂了号,身上又有郡公爵位,李弘节也不敢用他,自然也是要去长安的。 李弘节还算规矩,到苇泽关后,便着人递上名刺,请求拜见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把名刺放下,道:“告诉李弘节,让他今日好好安顿,待明日我再见他。” “喏。” 侍从出去传话。平阳公主略沉吟一阵,道:“传苏寒过来,我有话问他。” 过了一会儿,苏寒被传来—— “见过殿下。” “苏医令免礼,请坐。” 苏寒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眼巴巴望着平阳公主,完全不懂为什么会被传来。平阳公主道:“今日传苏医令来,乃是为了薛咨议之病情。心血耗损之症,我也曾听过,严重者可影响寿数。幼阳之病症已到何种程度?” 原来竟然是为这个。 苏寒道:“若是问薛咨议之病情,请殿下放心,薛咨议病情算不得严重,且人尚处于壮年,底子好,只需精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好。”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开春之时,薛朗来到苇泽关,晕倒于荒郊野外,刘正春诊断说薛朗应是伤了元气,虽然休养数日便康复,苏医令你看,此事可有影响?” 苏寒道:“回殿下,此事我也听说过,还曾找刘医令问过当时之脉案,就属下观之,此事虽有影响,但薛咨议正值壮年,来苇泽关后,少有劳累之时,影响不大。属下推测,病因应是陈年旧事。往年薛咨议应是经历过一些大悲之事,肝气郁结,影响到脾脏,以致有心血耗损之症。近日略有征兆,应是受了什么刺激,调理一番便无事,毕竟,薛咨议还年轻,身强体壮,不至于有大碍。” “竟是这样……” 平阳公主默然无语,想起薛朗曾经说过的只言片语,他父母之事,以及那天她对他动怒,所以,这些便是病因么? 平阳公主沉默一阵,又问:“以苏医令看,幼阳今后当如何调养?” 苏寒想了想,道:“回殿下,依属下看,薛咨议的病症算不得严重,因为发现得早,且人尚年轻,所谓是药三分毒,服食太多并非好事。所谓心血耗损之症,根本上来说还是气血耗损,平日注意强身健体,偶尔可服食些补气益脾之物便可。薛咨议年轻体健,补益之物多阳气重,服食太多,并不适宜。”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多谢苏医令解惑。不过,今日之问,本宫希望只你知我知便好,苏医令可明白?” 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人。即便心性单纯如苏寒,也本能的领会到威胁之意,赶紧点头:“苏寒明白。” 平阳公主满意的颔首:“劳烦苏医令跑一趟,初雪,把我库中新得之药材,分一份与苏医令,赠与苏医令,望苏医令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如能用上,也是平阳的一番善意。” 苏寒在心里偷偷擦擦汗,恭敬道:“多谢殿下,苏寒便厚颜收下也。” 之后,苏寒便退出来,看时辰已晚,便没再回医寮,而是直接回自己的小院。回去没一会儿,就收到公主使人送来的药材,看着那些上等的人参、黄芪、何首乌等药,苏寒暗自道,被公主威胁一次如果有这种好处,其实也是值得的。 不过,往日只觉得平阳公主高贵清冷,虽不可亲,但胜在端庄持重。今日才体验到公主殿下的迫人之处,薛幼阳还经常跟公主殿下议事,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莫名的,苏寒苏医令突然有些同情薛朗。在这样的上峰手下做事,薛朗真是辛苦了! 江临这几日一直住在军营,仨光棍就剩下俩儿。到晚饭时分,苏寒过去用餐,顺便给薛朗把脉,看薛朗的目光都带着一股怜悯之意。薛朗被看得莫名其妙,忙不跌的收手,小心翼翼的问道:“衡宇,你为啥这样看我?我告诉你,我只喜欢女的,对男的没有兴趣!” 苏寒白他一眼,怒道:“本医令也只喜欢女子!薛幼阳,你想到哪里去了?” 薛朗大笑:“谁让你那样看我,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本来就喝药喝得没有胃口,再被你这么看着,简直生无可恋了好吗?” 公主殿下的警告犹在眼前,苏寒自然不能告知他真相,只得白他一眼出出气,倒是不忘交代:“从明日起,药汁可以停矣。今日从公主处得到上等的黄芪和何首乌,正好拿来给你服用,待会儿我去交代阿土,让她备好鸡,每日炖鸡给你吃,慢慢将养即可。” 听到不用再服药,薛朗简直觉得“整个世界天都亮了”,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苏寒,不敢置信的确认:“真的不用再喝了?” 苏寒眼里带着笑意,点头:“多喝鸡汤,每日最少一碗。” 薛朗忙不迭的点头:“鸡汤好,即便是放了药材的鸡汤也比药汁好,我乐意喝鸡汤!” 不用喝药了,薛朗欢喜得走路几乎都是飘的,一高兴,吃饭的时候,还把苏寒喜欢吃的菜全给了他,自己只吃了两碗汤泡饭也觉得满足之极。 吃了饭,苏寒去炮制新得的药材,教导阿土怎么炖汤才能把药性炖出来。薛朗几乎是飘回内院,冬日天黑的早,暂时也睡不着,薛朗想起公主,想起自己暗戳戳画的那些画像…… 晚上画画伤眼,不过不妨碍把画像拿出来看看。 撩妹技能几乎为零的薛朗,想不到该如何让公主殿下接受他的心意,对以后的打算,目前还无有头绪,所以,可怜的薛朗目前只能暗戳戳的暗恋人! 进了书房,拿出画夹—— 咦!公主的画像呢?怎么不见了?! “腊梅!” 薛朗直接喊人。 腊梅连忙赶过来:“来了!大郎有何吩咐?” “有人进过我的书房吗?” 腊梅连忙摇头:“回大郎,无有人进过哩。” 薛朗一愣—— 他相信腊梅的话,腊梅历来知道分寸,应该不至于骗他。挥挥手让腊梅出去,薛朗检查画夹,这几日闲暇时画的都还在,甚至他画的弓弩的图样都在,唯有那几张公主殿下的画像不见了。 以公主府守卫的森严程度以及江临的警觉心,外人应该进不来……那么,就是府里的人拿走的。而在公主府中,有这种能力的人—— 薛朗的脸腾的红起来! 完蛋了!暗戳戳的偷画别人,还被抓包了! 肿么办?在线等,急! ------------ 第263章 李弘节到任 “薛咨议,今日新任苇泽关守将李弘节进府拜见,殿下请您作陪,请薛咨议届时前往。” 第二天一大早,平阳公主的人便来传话。在床上烙烧饼般翻腾了一晚上的薛朗,精神有些差,点点头:“知道了,我待会儿便过来。” “喏。” 来人传完话便走了。薛朗望着人的背影欲言又止,好想追上去,请来人给平阳公主传话,问她究竟有没有使人拿走他的画儿。可一想到他暗戳戳的画别人的画像,万一被当成登徒子打了怎么办? 想到自己可怜的武力值,薛朗又歇了心思。希望殿下能明白他也有一颗画家的心,见到美好的人事物就忍不住画下来,这是艺术,不是猥琐! 艺术!艺术!艺术! 薛朗默念了三遍,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趁着早饭没好,又爬上床睡了一觉补眠,居然睡着了,也是心大的。 睡醒吃了早饭,精神终于恢复,换了官袍,这才往正厅去—— 给公主殿下接见李弘节作陪。 到了正厅,平阳公主还没来,韩进、柳女官、叶卿、马三宝已然在座,薛朗进去,朝几人拱手行礼打招呼。 叶卿、马三宝身上都有军功,又没有留在苇泽关的意思,平阳公主便做主,把两人调入十六卫任职,随她进京。 薛朗刚坐下没一会儿,平阳公主便来了,神情一如往日般安然淡定,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搞得薛朗想私底下问画像的事儿,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纠结了一阵,罢了,他也假装不知道吧。 “传李弘节进府。” 平阳公主坐下后,便命人去传话。 不一会儿,李弘节便进来,虽没穿铠甲,却也是一身戎装,依礼拜见:“臣李弘节拜见安国平阳公主殿下,请殿下安。” 平阳公主道:“李将军免礼,请坐。” 李弘节起身,平阳公主给他介绍今日作陪之人。李弘节一派谦谨,朝在座的众人抱拳行礼:“诸位有礼。” 众人也忙起身还礼。 互相见礼完毕,平阳公主问道:“李将军远道而来,可安顿好否?官衙可还住得下?” 李弘节连忙道:“回公主,臣只带了长子一同来赴任,官衙便已足够,多谢殿下关怀。” “如此便好。我赴任时,随从众多,官衙住不下,便另辟居所,故一直在府中办公。跃先,交接可开始否?” 平阳公主问韩进。韩答道:“回殿下,今日便开始交接事宜,昨日属下便已把吏员们引荐给李将军之手下。” “甚好。李将军,为你我方便之故,在我离开苇泽关之前,有何不明之事,你可找跃先他们询问,我会着人予你方便。” 平阳公主一如往日,行事颇为大气,无有为难李弘节的意思。李弘节满面感激之色的行礼道:“多谢殿下好意,臣感激不尽。”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还有三日便是冬狩,我欲于冬狩之后启程回长安,为准备启程事宜,此次冬狩,便交由李将军主事,望李将军早作准备。” 李弘节这下更是感激,他知道这是平阳公主给他立威以及熟悉士卒的机会。平阳公主在苇泽关在了将近四年,积威颇重,这里的军队,几乎已经打上了平阳公主的影子,李弘节初来咋到,想让这样一只军队听命于他,需费些手脚。 如今平阳公主把冬狩的事情交给他主理,对他接任苇泽关守将一职来说,是大大的帮助。李弘节真心实意的感激不已,对着平阳公主谢了又谢。 接见了李弘节后,两边的交接便正式开始。韩进毫不客气的把薛朗主理的事务扔了过来,让他监督手下吏员与之交接。 薛朗知道韩进事务繁忙,便接手过来,他手里多数还是公主府的事宜,与苇泽关有关的多是仓储方面的,交接起来倒也不忙。 且,手头有事务忙着也好,省得他总忍不住纠结拿走画像的究竟是不是公主殿下的人。每次见到公主殿下他都想问问,可每次接触到平阳公主安然淡定的眼神,他就没勇气开口不说,还会暗自怀疑难道他猜错了! #论养气功夫太好的好处与坏处!# 薛朗默默捂脸,反正公主殿下也没追究的表示,想来并没有怪罪之意吧? 这是艺术行为!这是艺术行为!这是艺术行为! 纠结与忙碌中,冬狩终于到来! 冬狩那日,寒风猎猎,旌旗招展,帅旗依旧是李字,可颜色、图腾却已换了样式,还少了代表平阳公主皇族身份的朱雀旗。 薛朗望着飘扬的旗帜,心头颇有些感慨—— 从今往后,苇泽关便不再是公主殿下的苇泽关了,而是新任守将李弘节的苇泽关了。文艺点儿的说法叫做“旧的时代已经结束,苇泽关进入了新的时代”。薛朗想想这将近一年来在苇泽关的所作所为,心头颇为感慨。 平阳公主虽然已经伤愈,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未被苏寒允许可以动刀弓,便只在盛大的开场的时候露面—— “拜见将军!” 平阳公主刚露面,全体将士一起跪伏于地,神色恭敬至诚的向她行礼。数万人整齐划一的恭敬行礼声,无比震撼。 养气功夫出色如平阳公主,面上也不禁现出激动之色:“众将士免礼,请起!” 令旗把平阳公主的话语打出去,然而,跪伏于地的将士们,没有一人起身,依旧跪在地上! 平阳公主眼眸中现出激动、伤感之色,又喊了一声:“将士们免礼,请起!” 将士们依旧没有起来,有人哽咽着大喊了一句:“将军保重!” 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喊:“将军保重!将军保重!”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响亮。 平阳公主不禁湿了眼眶,站起身,弯腰鞠躬,一连三次,朗声道:“平阳来此三年余,承蒙诸位帮助,总算不负圣人重托。冬狩之后,平阳离任,望诸位一如帮助平阳般,协助李将军,守好苇泽关,不让贼人踏入关内一步,以护中原安宁为己任。拜托诸位!” 说完,又深深的弯下腰去。 将士们多红了眼眶,近乎嘶吼着:“喏!” 平阳公主直起身子,朝众将士抱拳为礼,行完礼,克制着激动地心情,转身对李弘节道:“请李将军主持冬狩仪式。” 李弘节恭敬的道:“将士们对殿下如此爱戴敬重,殿下离任在即,不如这次冬狩便由殿下主持吧?也算善始善终。” ------------ 第264章 冬狩开始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平阳公主却坚定的摇头,道:“我已卸任,如今苇泽关之守将乃是李将军,非是平阳。我如何能越俎代庖?冬狩还需李将军主持,平阳身体欠佳,先回府。李将军请!” 说罢,便带着人回府去了。 平阳公主一走,士卒们略有些躁动:“将军!” 语气颇为依依不舍。 李弘节走上主位,面容一肃,下令道:“鸣鼓!向公主致敬!” 咚咚的鼓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平阳公主离开的步伐不禁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看了阵型严整的将士们一眼—— “将军保重!” 平阳公主没说话,扭头离开,再不回头。 薛朗看得心潮澎湃,领兵领到平阳公主这般,也算圆满了吧? “上马!” 随着李弘节发出命令,今年的冬狩正式开始。 薛朗骑上他那匹温顺的小母马,徐徐行走在队伍中。冬狩的猎场就是附近的群山,因为怕有不长眼的猛兽闯进来,狩猎的队伍是以营为单位活动的。 苏寒苏医生穿着皮甲,混在薛朗的部曲中,跟在薛朗身后,参加冬狩。到得山脚,各营分开,薛朗站在自己的部曲队伍前,做动员:“这是我们第一次集体活动,我的弓术呢,基本指望不上,今天能不能吃上野味,就看大家的表现了!我已让家中厨娘调配好香喷喷的调料,还准备了足够的酒水,今天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家吃好、喝好、玩好!话就这么多,各位努力!” 这动员做的,真是乱七八糟。部曲们先是哄笑,完了才轰然应道:“喏!” 薛朗也跟着笑,举手示意安静,队伍便安静下来,薛朗又道:“留下一队帮助我生火的,其余人等,进山狩猎!记得多打好吃的,山鸡什么的就别要了!” 部曲们哈哈大笑,纷纷应着:“明白!” 动员完部曲,薛朗低头对包子、馒头道:“你们也跟着苏寒去吧,记得莫要伤了自己。” 包子“汪”了一声,摇摇尾巴,便跑到苏寒身边。馒头见状,低头迈步,走到包子旁边,护卫的姿态摆的十足。被取名红太郎的母狼见状,连忙跟过去,颇有一起行动的意思。 油条没跟上去,而是看着豆浆,妻管严的范儿足足的。豆浆蹭蹭薛朗的腿,摇着尾巴,薛朗伸手拍拍它的脑袋,道:“豆浆想去就去吧,不要受伤。” 豆浆又摇了摇尾巴,步履从容的跑去与包子它们汇合。油条立即跟上,似乎是想去蹭蹭豆浆,直接被豆浆一屁股拱开,一点儿面子都没有。 薛朗比比手,让苏寒带着人进山。让万福把马车上的烤炉、木炭卸下来,让留下的一队人马架炉子、生火。 相比起薛朗这边的松散,军队那边狩猎就比较规范,也严整许多。毕竟,这是一年一次的大活动,旨在锻炼队伍,储备过冬的肉食。 在古代,每年四季都会有大型的狩猎活动,春天叫春蒐,夏天叫夏苗,秋天叫秋狝,冬天叫冬狩。唐人尚武,尤为喜欢田猎。 唐代帝王的狩猎活动,有规模盛大的四季田猎,也有随意灵活、不拘形式的小型打猎。冬狩被作为国家的一项重要活动,被列入军礼之中。 唐代帝王的田猎声势颇为浩大。从事先的准备到具体的实施过程,以及狩猎结束后的分配、赏赐都有一套复杂的礼仪。一场狩猎组织下来,几乎就是一场计划周密、组织措施得当的战事准备。既能强身健体,振奋士气,又能向周边国家示威,彰显武力。狩猎被唐代的帝王们当成一件国家大事。 四季田猎,最隆重的便是秋狝与冬狩。苇泽关地处关隘,乃是兵家重地。每年除了冬狩,其余三季皆不组织田猎。所以这一年一次的冬狩便显得极为郑重。 薛朗就是来凑热闹的,军队领头的也不是平阳公主了,他更没兴趣与军队一块儿,只在山脚下,安心的等着自家部曲,顺便举着望远镜围观军队狩猎。 唐人狩猎,方式方法灵活多样,有火攻、围猎、网捕、套索、骑马射箭等,端看地形地貌而定,可谓灵活多样。 军队狩猎自然与旁人不同,配合更加的紧密,行动也更加的严整。在开始之前,便各自分配了狩猎的地盘。看各营行进有度的各自带着家伙事去各自划好的地盘狩猎,薛朗这才收放下望远镜,收回围观的目光,等着自家部曲狩猎归来。 像这样人数众多的狩猎,像野兔这种机警胆小的小动物,早就吓得不敢出洞了。薛朗带了许多调料,准备等猎物送来,就让人洗剥干净,用调料腌制起来,待狩猎的队伍回来再一起上火烤制。 等了半个多小时,远远便见一队人马下山来,行在前头的居然是馒头、油条,两只狗狗中间似乎有只鹿—— 鹿?! 薛朗连忙举起望远镜一看,馒头、油条行在前面,一只一边,嘴里咬着一只鹿角,拖着一只公鹿过来,看公鹿脖子处狰狞的伤口,显然这是馒头它们的战利品! 忙不得多想,薛朗连忙迎上去,护送的队正立即向薛朗行礼:“卑职见过主上。” “免礼,不用如此多礼。这只鹿是?” 薛朗急切的询问着。队正立即道:“回主上,这只鹿乃是五只灵犬们的猎获。” 薛朗一听,不禁大喜,开心的挨个拍四只狗狗的脑袋:“馒头、油条、包子、豆浆,还有红太郎,这是你们猎到的?” “汪!汪!” 包子蹿出来,大声的叫着,亢奋的转圈;豆浆也跑过来,用脑袋蹭薛朗的手,求抚摸的意图很明显。 薛朗不禁大喜,挨个虎摸、搓揉狗头:“好样的!干得不错!来,抱抱!” 挨个又拍又抱的夸奖了四只狗狗一番,待轮到红太郎时,薛朗咯噔一下,看着它白森森的犬牙,还是打消了抱抱的念头—— 那是狼,不是狗啊! 薛朗喜不自禁,当即让人把鹿洗剥干净,先分了一半给四只狗狗和红太郎,一只一大块肉连骨带肉的奖励。剩余的才让人腌制起来。 ++++ “禀娘子,薛咨议使人送了腌制好的鹿肉来,说是灵犬们的猎获,赠与殿下品尝。” 暮雪进来通报。平阳公主在自己的院中,依着熏笼持卷看书,闻言饶有趣味的挑眉,道:“灵犬们的猎获?” 暮雪道:“回娘子,正是。送来的人说,灵犬们合力猎了一只公鹿。” 平阳公主颔首:“真是好狗儿!好,着人于院中架上炭火、炉子,灵犬们的猎获,薛咨议腌制的鹿肉,定要尝上一尝。” “喏。” 暮雪下去传话。不一会儿,院中便架起炉子,开始烤肉—— “好香的味道!” 肉还没烤好端上来呢,香味儿就已经飘进来,嬷嬷赞了一句。平阳公主一笑,放下书卷,道:“香味诱人,如何能静心读书!也罢,先满足口腹之欲再读也不迟。初雪,烫上一壶幼阳所送之白酒,美酒配佳肴,一享冬狩之乐也。” “喏!” ------------ 第265章 真猛士当惺惺相惜 唐人冬狩,根据猎场路途的远近,少则一天,多则五六天,断然不会有清朝皇帝那些动辄一两个月的围猎。苇泽关冬狩的猎场就在附近,自然只有一天。 临近傍晚,狩猎的队伍陆续归来。薛朗的部曲们收获也不错,脸上都挂着愉悦的笑容—— 薛朗说过,今天的猎获,除了毛皮要上交外,肉大部分都会分给大家。眼看启程回长安在即,薛朗不会留太多肉,吃个新鲜即可,免得路上不好搬运。 军队冬狩当然不会像部曲这般随意,行进、围猎皆有章法。到鸣金收兵的时候,各营归队,回到演兵场,各自的猎获堆放在队伍前头,不乏狼之类的凶兽。 “好!” 大大的喝彩声,把薛朗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 原来是李弘节巡视到叶卿的队伍处,一堆猎获前,一只五彩斑斓的猛虎无比显眼。又是双目被射中而死。 李弘节忍不住爆出一声喝彩!叶卿身后的士卒们,一脸的与有荣焉,满脸自豪之色。叶卿弯腰躬身行礼,依旧一张严肃的扑克脸。 李弘节赞道:“好弓术,好猛士!此大虫不知是何人所猎?” 叶卿手下的士卒们高声道:“将军,此乃我们叶都尉所猎!” 叶卿谦虚的道:“李将军过奖。” 唐人尚武。李弘节也是行伍之人,弓马娴熟,自然知道要猎获一头大虫,还不伤皮毛,只射中双目便射死大虫是何等难度。 不过,李弘节是知道叶卿的,知道他已经因军功升值,要随平阳公主回京,调入十六卫任职。叹道:“叶都尉好弓术!此等弓术,当称绝世矣。” 叶卿态度更加谦谨:“将军过誉,末将愧不敢当。” 李弘节是真遗憾,如果是别的人调叶卿入京,那他说什么也要拦下来。奈何调叶卿入长安的却是平阳公主。李弘节再求才若渴,在平阳公主面前也只能止步。 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叶卿好几句,李弘节方才接着巡视。巡完叶卿的队伍,李弘节巡到马三宝处,还没来得及看堆放在地上的猎获,已被地上的放着的一头熊吸引住目光—— 那是一头壮硕的棕熊!整头熊皮毛完整,连个伤口都没有,就脑袋处清晰可见的凹下去,竟是被人硬生生砸碎颅骨而亡。 李弘节直接倒吸一口气,骇然问道:“不知这是何人手笔?如此神力,真乃稀世少有之猛将也!快快出来让某见见!” 江临腼腆的笑着出列:“禀将军,这头熊乃是我所猎。” 李弘节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把江临从头到脚打量三遍,满脸的喜色,问道:“这头人熊乃是你所猎获?你叫何名?” 江临做足礼数,回答道:“卑职江临,见过李将军。” 李弘节点点头,赞叹道:“冬眠之熊,最是暴躁,攻击力十足,你能降伏,可见乃是真猛士也!” “将军过奖,不过是有几分蛮力,算不得什么。” 有叶卿的老虎和江临的熊专美于前,后面的猎获,只数量上占优,质量上就没哪个队伍能赶得上叶卿和江临的。 李弘节一边欢喜一边可惜,这两人都是因军功升职,他留不住,也留不得。明知眼前事宝玉,却要放过,李弘节很是纠结,惜乎猛士乃是平阳公主之手下。 巡视一圈,李弘节重新回到点兵台上,朗声道:“众营之猎获,当以叶卿叶都尉和江临江校尉为先,只是,大虫与熊,当以谁为第一啊?” 台下士卒议论纷纷,有支持大虫的,也有支持熊的。江临道:“叶都尉的弓术,江临不及也,当以叶都尉所猎之大虫为第一!” 叶卿道:“非也!当以江校尉之人熊为第一!现在乃是仲冬时节,人熊应已冬眠,极难猎获,即便运气凑巧寻到人熊冬眠之穴,面对于冬眠中被吵醒而暴躁之人熊,论勇论武,皆当以江校尉为第一!” 一时间,两人竟然推来让去。你夸我的灵巧,我夸你的神力,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李弘节哈哈大笑道:“好!你们皆是好儿郎!在我看来,你二人,一人弓术绝世以巧决胜,一人神力盖世以猛慑人,都可论第一也!本将军宣布,今年冬狩的第一者乃是叶都尉与江校尉并列,皆是第一!众将士可服气?” “服气!心服口服!” “好!伙夫营何在?燃上篝火,烹饪野物,上酒水,今日,某要与将士们同乐,不醉不归!” “喏!” 伙夫营的忙碌起来,洗剥猎物的洗剥猎物,烧火的烧火,抬酒水的抬酒水,忙得不亦乐乎。 围观至此,薛朗便没再围观,而是加入到自己的部曲中,也让人摆上酒水—— 酒水是新酿的白酒,度数不高,四十度左右。薛朗喝着觉得淡,在部曲们喝来,却是难得的烈酒。 薛朗兴致颇高,就着烤肉,端着酒杯,先大家一起喝了三杯。之后,几乎来者不拒,杯来酒干。上千部曲自然不可能全都敬他酒,只领头的几个来敬酒,就这样,也有十来杯下肚。 薛朗自从穿越来古代后,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养得更加的白净,看着细皮嫩肉的。数杯酒下肚,脸颊飘起两团晕红,脸上笑眯眯的。 李弘节新来,不知他底细,还以为他将将酒醉了,暗戳戳的跑来敬酒,颇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薛朗笑眯眯的跟他喝,喝了一杯不算,拉着李弘节道:“今日开心,我已喝过李将军的酒,所谓礼尚往来,李将军不如试试我的酒如何?” 李弘节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不瞒薛咨议说,某家早已闻到你的酒香,然则不好开口讨要。薛咨议让我喝,可不就是正中下怀乎?” 薛朗也笑起来,二话不说,拎起酒壶给李弘节的酒杯倒酒,一连跟他喝了三杯才罢休。喝得李弘节本来就就红的脸孔,更是红的发紫了! 薛朗也没数到底喝了多少杯,等他察觉到醉意的时候,主位的李弘节已然醉眼迷蒙,不胜酒力。 薛朗笑笑,交代了部曲们几句,方才爬上万福的马车,回听风院去—— 趁着没下雪,平阳公主上下也该启程回长安矣! 薛朗的东西算不得多,在苇泽关打制的家具也不打算搬去长安。长安城内的郡公府里,想来家具什么的,苏四娘已然按照薛朗给的图纸安置好。 大唐都城长安,薛朗终于要去了! ++++++++++++++ 今天、明天忙房屋质量评估,之后就可以加快更新了! ------------ 第266章 万民送行 天刚蒙蒙亮,薛朗便已起床,今天是出发去长安的日子。等薛朗洗漱完毕,腊梅、冬至便已快手快脚的把剩余的东西打包好,放到马车上上,距离昨日定好的出发时间尚有一会儿,正好吃个早餐。 吃完早餐,上了马车,准备出发—— 薛朗他们是跟随公主一块儿走的,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平阳公主的仪卫们,之后便是薛朗的,然后才是公主府的其他属官。 李弘节率领麾下所有官员、将领来送行。行在前头探路的斥候便来禀告:“禀殿下,苇泽关附近的百姓听闻殿下要回长安,自发聚集来给殿下送行。” 平阳公主略怔了一下,道:“且去看看。” “喏。” 平阳公主疾步前行,韩进、薛朗等也跟着去。 果然,官道旁,聚满了黑压压的百姓,百姓们手里或端着簸箕,或拎着篮子,兀自热气腾腾。人群的前头,是被百姓们推举出来的德高望重的长者,已然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平阳公主即便位再高,面对这样的长者,也赶紧快走几步,迎上去:“平阳何德何能,劳烦长者们来送行?冬日寒冷,快家去吧,免得受了寒气,伤及身体。” 长者道:“多谢将军,然则,将军要回长安,老朽岂能不来!将军自三年多前来苇泽关,平盗匪,抑豪强,使我等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自将军来后,再无突厥崽子敢来劫掠!将军之德政,我等感激不尽。将军贵为公主,身份尊贵,我苇泽关能得将军护佑三年余,已是福气,老朽等不敢留将军,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来给将军送行,盼将军一路顺风,清吉平安。将军保重!” 老者弯腰行礼,身后的百姓们也跟着行礼,高呼:“将军保重!” 平阳公主连上前两步,扶起长者:“如何敢受长者礼!长者请起!乡亲们,平阳因缘际会,在苇泽关领兵驻守,这三年多的日子,多谢乡亲们支持与厚爱。诸位之隆情厚意,平阳心领,冬日寒冷,快家去吧!” 长者擦擦眼眶,道:“将军,我们舍不得将军离开,就让我们送送吧。” “对,就让我等送送将军。” 一旁的李弘节道:“殿下,既然乡亲们盛意拳拳,就且让大家送上一程吧。” 平阳公主目光沉凝的扫视四周,微微一叹,道:“也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聚,平阳谢过大家,多谢!” 说罢,朝着人群就是一礼。长者连忙道:“不敢当将军礼。将军重伤初愈,马虎不得,请将军上车,就让我等跟着将军的车马送上一程,聊表心意。还有,将军,请把这篮子蒸饼与鸡蛋带上吧。这饼乃是一家一把面,集合起来所蒸制,这鸡蛋,也是大家凑的,聊表大家对将军的送别之情,请将军收下。” “请将军收下!” 一片诚挚,感人肺腑。 平阳公主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知道冬日寒冷,鸡蛋难寻。大家能给她凑够一篮子鸡蛋也不容易,也不多推辞,直接道:“诸位之心意,平阳收下。初雪。” 初雪立即上前,把长者手里的馒头和鸡蛋接下来,然后拿了十贯铜钱予长者。长者自然不要,平阳公主道:“长者应知平阳为人,自我来苇泽关,我麾下之将士,不可擅取百姓一针一线,如有违者,军法处置。所谓善始善终,平阳今日便要离开苇泽关,长者何以忍心让平阳带头违令?请收下!” 长者略作踌躇,方才道:“也罢,将军军令如山,老朽也是知道的。这铜钱老朽便收下,今日来送行的,家中有孩子的,可来领一枚铜钱,让将军之威严,护佑孩子们平安长大。” 这是个好主意。平阳公主也满意点头。 长者道:“请将军上车。” 百姓们也跟着喊:“请将军上车!” 盛情难却,平阳公主庄重的向着人群一礼,这才上了马车,临上车前,把韩进与薛朗叫过去:“跃先,幼阳,且代我谢谢乡亲们。” 韩进、薛朗连忙应道:“喏。” 两人领命,韩进在左,薛朗在右,陪着前来送行的乡亲们,走了整整一里路。至此,韩进才道:“韩某代主上谢过乡亲们之浓情厚意,路途遥远,天气寒冷,长者年高,请回吧。” 长者垂泪道:“只走一里路,便已不成,老朽太不中用了。也罢,老朽便送到这里,儿郎们,代我再送送将军。” “喏。” 长者听劝告留下,韩进和薛朗这才上了马车。但送行的百姓们却不肯回去,随着李弘节一起,整整送出十里地。 薛朗看得心潮起伏,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平阳公主虽然不是主政的官员,但因为有她在,苇泽县乃至整个州郡,无有官员敢于贪赃枉法,即便是地方士望之族,也大多循规蹈矩,不敢乱来。百姓们知道,所以才有今日扶老携幼相送十里的情谊。 薛朗希望来日如果他有机会主政一方,不求会有这样的盛况,只求他日他离任的时候,百姓不是放鞭炮庆祝,而是说起他的时候,评价一句,薛朗这个官做的还算合格便行。 到十里亭,平阳公主再次下马车,请送行的李弘节回去,也请一路随着队伍来送行的百姓们回去。平阳公主朗声道:“大家之情谊,平阳感激不尽,请回吧!” “将军!我们舍不得将军!” “将军!真的不能再留了吗?” “将军……” 真正到分别的时候,有人再压制不住感情,哭起来,有一个人哭,其他人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平阳公主也红了眼眶,默然不成语。 “将军!” 一个年轻的女子挤上前来,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哽咽道:“三年前,是将军为奴做主,帮助奴之先父平反冤情,奴家贫,无有什么报答将军,今日将军便要离开苇泽关,就让奴给将军磕个头吧!” 旁人见状,凡是受过平阳公主恩惠的,都争着上来磕头。平阳公主红着眼眶,除了让众人起来,一时竟有些拙于言辞之感。 略平静情绪后,平阳公主道:“大家请起,往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大家如此重礼。今日一别,望大家还如往日一般安居乐业,那平阳远在长安也安心矣。平阳告辞,诸位莫再送了,再送我便生气了!” 说完,又是一礼,之后便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也不再掀开布帘往外看。百姓们见状,才不敢再送,只站在原地,看着平阳公主的车驾,慢慢走远。 +++++++++++ 好了,忙完了!对不起大家,从今天开始,努力补更!恩,晚上还有更新! ------------ 第267章 质朴的马车 “幼阳!” 傍晚到达驿站,在驿站门口下了车,平阳公主唤住薛朗。 “殿下有何吩咐?” 平阳公主没停下脚步,径直走过来,走到薛朗的马车旁才停住,打量的目光,巡睃着薛朗的马车—— 没错!薛朗的四轮马车终于造出来了!经过他的重新改造设计,在一溜儿的二轮马车中,这辆比之运货的四轮马车小些的马车,就跟鹤立鸡群一样显眼。平阳公主这会儿才来打量,已经是被杂事缠住身,能沉得住气了。 薛朗默默看平阳公主一眼,小声的问道:“殿下,我的新马车……可有违制之处?” 平阳公主道:“无有!不过,幼阳这马车倒是别致。”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内里的来龙去脉,却不好意思说清楚—— 话说,自从薛朗知道要回长安了,又因为冬天怕河水上冻不利于航行,所以要走陆路,不能走水路。 走陆路就代表着要乘坐好些天的马车,想起官道的路面情况,薛朗就觉得用脚走也是蛮好的。奈何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夏天还能骑一下自行车,冬天……嗖嗖的小风,就算是裹着皮裘也无法抵挡,别说骑自行车,就是起骑马也是一桩很酸爽的事情。 所谓人都是逼出来的。为了回长安的路途能得到最大的舒适性,薛朗可谓绞尽脑汁,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想起曾在博物馆见过的罗马四轮马车的复原实物。 在四轮马车舒适性方面,罗马是走在东方前头的。古罗马的四轮马车是带有转向和减震装置的。如果不是穿越的时候被强化了记忆力,薛朗还真的不一定能复制出来,当然,其中有苏寒不少功劳,作为一名医生,苏寒苏医生简直是个个手工达人,不禁会打铁,还会做简单的木工活儿。 对此,苏医生显得十分平淡,表示在山里找不到工匠,于是,在生活的逼迫下,他们师徒什么活儿都会做一些。薛朗还记得苏医生当时特别平淡的数手头—— 打铁、木工、泥瓦匠、石匠、烧陶、裁缝针线,苏寒都会做。当然,除了打铁的手艺比较精道外,其他的手艺,苏医生的风格都比较粗犷,人是走实用路线的。 在薛朗设计图画出来后,薛朗与苏寒闷头研究了几天,就做出了一辆实物,马车厢没有什么困难,难的是转向装置与减震的选材。古罗马人用牵拉的牛皮做减震,唐朝不能杀牛,薛朗便暴殄天物的用了熊皮。 平阳公主围着这辆十分质朴的马车转了一圈,道:“幼阳这辆马车……” 似乎在搜寻比较恰当的形容词。 薛朗默默翻起眼睛看公主殿下一眼,小声的接话:“比较朴实无华。” 苏医生虽然会做木工,但是,实用主义之上的苏医生,雕花什么的是不成的。导致的结果就是这辆出自苏医生之手的马车厢,比较的朴实无华。 只上了漆,其余什么装饰都没有。 平阳公主莞尔,赞同的颔首:“确实朴实无华。不知是哪位师傅所作?” 薛朗很老实的坦白:“是我、苏医生、阿临我们三个人合力做的。不会雕花,见笑,见笑。” “原来如此。”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一路之上,我观幼阳所乘之马车,转向灵活,行驶平稳,看幼阳脸色,想来行驶应十分平稳,乘坐起来颇为舒适,与别的四轮马车大不相同。对否?” 薛朗点点头,给公主殿下解惑道:“殿下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优劣来。其实秘密都藏在两个地方,殿下请看。” 薛朗让万福把马匹拉走去吃草,他则弯腰给平阳公主讲解这辆马车异于唐人马车地方:“主要是前轮轴多了一个转向装置,还有就是一个减震装置,有这两个装置,马车行驶起来便平稳许多,颠簸影响不如两轮马车那么大。其实属下自我感觉设计最好的还是内部。” 说着,薛朗打开车厢的后门—— 在马车门的设置上,薛朗跟随唐人的潮流,开在后面,而不是像欧洲马车那般开侧门。侧面的车厢,并没有把马车轮露出来,而是用木板直接把马车轮罩进去,这样一来,车轮中间的空隙,便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小柜子,可以用来装东西。 薛朗打开车门后,平阳公主看看里面,又立即缩回身子看外面,疑惑的轻咦一声后,直接下令:“除幼阳外,所有人尽皆退后,不许靠近!” “喏!” 随公主而来的贴身侍从们便直接退开数步。薛朗有些不解:“殿下?” 平阳公主没回答,而是跳上马车,直接伸手在车厢四周拍摸起来,又拍又摸的摸了一阵,方才下了马车,看看外面又看看里面,满脸的奇妙之色。 薛朗恍然,原来公主殿下竟然发现了他在马车车厢内部设置的一个恶趣味:“殿下,这是一种绘画技巧,利用绘画技术达到欺骗人眼视觉的目的,叫做空间视觉欺骗。其实,空间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眼受到绘画技术的欺骗,觉得空间变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低声问道:“所以,这是幼阳摆弄的?” 薛朗点点头:“回殿下,是的。不过是一时兴起,原想捉弄衡宇和阿临的,殿下记得帮我保密。” 平阳公主扭头看他,眼神带着深意:“确实应当保密。” “唔?” 薛朗先是一愣,旋即恍然:“殿下是觉得这个技术应该保密?”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道:“此等秘技幼阳想要示之以众?幼阳可知,如果把此项技术应用于建筑,会有何事发生?不管阳宅还是阴宅!” 薛朗恍然,连忙道:“属下明白了!那属下处理一下好了!” 迎着平阳公主疑问的眼光,薛朗上马车,伸手在前头摸索一阵,直接把做了视觉欺骗的板子取下来,放到车顶上去,原本圆弧的车顶,直接变成了平顶。车厢也恢复了应该有的样子,再没有刚才看着诡异的宽敞的感觉。 平阳公主感觉颇为奇妙,看看马车里面,又看看马车外面,如果不是薛朗在马车里面,只怕又要上去伸手拍拍摸摸了。不过,就算是看,也看出些名堂来,平阳公主问道:“幼阳把车轮包起来了?” 薛朗点头,笑道:“殿下知道的,我坐不来马车,所以才自己设计了这辆四轮马车。我把车厢的底盘设计成凹字,车厢就是凹下去的部分,两对车轮便在凸起的两边。用板子把这两边隔起来,可以做成两个储物的小柜子,殿下请看!” 薛朗转动左边车上的一个木质的插销,转成横的后,便能放下一块木板,放平便是一张小桌子,恰好在马车的中间。 右边则是一个推拉门的小柜子,里面有隔断,放着薛朗的保温壶、酒壶、茶叶、小点心什么的。 两对轮子中间的位置,还可以放上一些小玩意儿。比如薛朗便放了象棋、跳棋和扑克,准备路途漫漫中找好基友们来马车上玩耍,以打发时间。 平阳公主简直看得叹为观止,笑道:“幼阳的奇思妙想真真是连绵不绝,令人佩服。” 薛朗还不好意思的笑着谦虚:“殿下过奖,过奖。” ------------ 第268章 来吧,互相伤害! 看完薛朗的马车,平阳公主便带着人进驿站休息去了。薛朗原以为这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谁知第二日起床准备出发,看着公主殿下上了车辇,薛朗刚想爬上他自己的马车,就被人拦住:“薛咨议,请止步。” 薛朗疑惑的抬头打量对方—— 一身男装也难掩丽色!薛朗恍然:“初……” 还没把名字喊出来就被打断,对方老神在在的接话:“小的正是初明。小的主上略感不适,今日便在薛咨议的马车上休息,请薛咨议另辟别车吧。” 卧槽!卧槽!卧槽! 薛朗心里瞬间有一群羊驼驼奔驰而过,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初明小兄弟,你刚才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 初明表情不变,笑吟吟的又说一遍。 薛朗……薛朗……薛朗还能咋滴?只能苦笑着让位,表情十分悲伤:“贵主上何以如此残忍?” 车内传来一阵轻笑,对方好整以暇的低声道:“薛咨议想上车与我同乘,也并非不可。只是,薛咨议准备好做驸马都尉否?” 卧槽! 薛朗是真想答“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然后爬上马车与公主殿下同乘,但是……但是……好吧,他怂了!薛朗抹抹脸,默默地挤上苏寒的马车—— 苏寒的马车虽然没薛朗的宽敞,但也是四轮马车。只是比薛朗的又小了一圈。苏寒只是医令,按制拉马车的马匹自然赶不上身为郡公的薛朗,所以,马车便做得小了些,自然也就做得简陋些。空间也不如薛朗的马车宽敞,两个人乘坐,略挤。 “薛幼阳,你上我车上来作甚?” 面对苏寒惊讶的问题。薛朗还得保持微笑:“旅途漫漫,甚是无聊。衡宇,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以打发旅途寂寞吧!” “是何游戏?” 苏寒好奇地问道。薛朗没说话,默默摸出一副象棋来:“来吧,互相伤害!” “啊?” 迎着苏寒疑问的目光,薛朗抹把脸:“我说错了,是来吧,我们开战吧!” 于是,苏寒苏医令又学会一项新技能—— 下象棋! 苏寒也是聪明人,下了一盘便明白规则,下得有模有样起来,连着下了三盘,忍不住点评道:“观幼阳往日为人,颇为平和淳厚,为何棋盘之上,竟有杀气腾腾之感?” 那是因为马车被某人抢了,还不能抢回来! 当然,这个原因是不能说的,所以,薛朗只是扯着嘴角,假笑一声:“呵呵,多谢衡宇对我人品的肯定,不过,即便你再夸我,也改变不了我们要继续互相伤害的事实,来吧!再来一盘!” 而薛朗的马车上,某强占的人悠闲地喝着茶水,喝完一盏后,拨冗问道:“初明,薛咨议上何处去了?” 初明含笑道:“回主上,薛咨议上了苏医令之马车。” “他二人倒能合得来。” 某主上吩咐:“给薛咨议和苏医令送些点心去,就说多谢薛咨议高风亮节。” 初明:“喏!” 过了一会儿,初明回来了:“禀主上,薛咨议说,气冲霄汉,吃不下。” 主上失笑,问道:“点心被退回来否?” 初明笑答:“回禀主上,薛咨议吃不下,不过苏医令表示腹中恰好有些饥饿,主上赠的点心恰当其时,他代薛咨议收下了!” 马车上传出一阵低笑声。 而苏寒的马车上,薛朗正怒冲冲的瞪着某吃货—— “苏衡宇,你说,你这是朋友应有之义吗?” 苏寒理直气壮地提醒:“薛幼阳,你别忘了现在是谁人在收留你!这些点心,不应该当做谢仪吗?” 你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了! 薛朗无语,心头默默内牛,再也不想跟吃货当基友了!明天!等明天那位主上回自己马车后,再也不要来蹭苏寒的马车了,简直伤心! 打算是这么打算的,然而,到了第二天,薛朗又来了!苏寒讶然:“那位主上身体还没康复?” 薛朗板着脸点头,木然答道:“不仅没有康复,还霸占了我新做的跳棋和扑克。衡宇,我们是不是朋友?” 苏寒眼珠一转:“如果不与我挤一辆马车,那我们便是朋友。” “……你的人性呢?” 苏寒无辜的眨眼:“人人都夸我医德高尚。” 薛朗看看苏寒,果断的朝外面喊了一句:“阿土,我明天想吃肉包子,晚上达到驿站时,记得给我蒸!” 苏寒:“幼阳光临,蓬荜生辉,快请上车,两个人坐还热闹些。” 薛朗:“……” 论吃货的人性! 可惜,江临在骑马,不乘马车。江临觉得骑马比乘马车受颠簸之苦好些,所以,每天都很积极地骑马,兴致来时,还纵马沿着官道跑一阵,完全不知道他的兄长被人霸占了爱车,想跟基友挤一辆马车还要用美食贿赂,十分的惨。 薛朗觉得,他虽然贵为郡公,又在公主府做咨议,但待遇还比不上包子它们。包子和馒头一起,带着小花卷、红太狼一起乘一辆四轮马车;油条、豆浆也是带着自己的孩子们霸占了一辆。唯有主人薛朗混得十分惨,被人“霸占”了马车不说,为了能挤上吃货基友的马车,还要赔上美食,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不惨然。 于是,这一路上,薛朗薛咨议花重金打造的马车,竟然只可怜地享受了一天便被人“霸占”去。有时候想狠狠心真的爬上马车,可想想车里坐的人,又情不自禁地怂了。 晚上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天气晴朗的日子,薛朗望着惨白惨白的月亮,忍不住想问穿越大神—— 他薛朗这辈子还有希望摆脱光棍的身份吗?请问,这么怂,怎么撩妹?在线等,急! 在阿土把肉包子、馅饼儿、肉夹馍、蒸饺、煎饺等轮着做了一圈后,终于要到长安了!而这一日,那位体弱的主上,终于舍得把马车还给它原来的主人。 薛朗爬上马车,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沧桑感,心里默默后悔—— 他怎么就怂了呢?如果当时趁势上了马车……算了,这种做不到的白日梦还是不要想了!男子汉大丈夫……喝杯热水压压惊! 打开小柜子,想拿保温壶和杯子出来,手刚要碰到隔断便缩了回来—— 在他原来摆放着一套土陶烧制的茶具的地方,如今已换成一套白瓷的茶具。瓷质细腻,色泽雪白,是最上等的官窑出品。在茶壶上还贴了一张纸条,上书“谢仪”二字。 薛朗看了一阵,竟然傻乎乎的笑着挠头,把纸条收起来,低声说了一句:“不用谢!” ------------ 第269章 一家之主不好当 薄暮时分,归京的队伍终于到达长安城—— “阿姐!” 与上次来长安相比,场面清静了许多。唯有秦王夫妇等候在城门外,迎接平阳公主一行回京。薛朗作为公主府属员,自然要跟着公主去拜见秦王夫妇—— “臣等拜见秦王、秦王妃。” “免礼,请起。” 未来的千古一后,现在的秦王妃戴着一顶帷帽,匆匆一瞥,面容也看不真切。薛朗一个男的,再好奇也不能盯着人看,自然是跟着低头行礼。 平阳公主道:“天气寒冷,你我皆是一家人,何用出城相迎?快家去吧。” 秦王妃道:“阿姐许久不曾回长安,甚是思念,来迎一迎阿姐,聊表我们心中的思念之情罢了。且阿姐回京,岂可不迎?阿姐,请。” 寒暄了几句,各自上马车。待进了城门,平阳公主便命人传下话来,命属僚们不用拘礼,尽可各自归家。 苏寒无处可去,又不想跟着去公主府,便只能跟着好基友薛朗和江临一起去郡公府。郡公府早已接到薛朗、江临回京的消息。 郡公府正门大开,苏四娘一身盛装打扮,早早带着人等候在大门口,等着迎接薛朗以及她的夫郎。 “禀娘子,大郎、二郎的车队已然过了朱雀大街,快到家矣!” “好,再去探。” 苏四娘让阿陈撒了好几个小厮出去,过一个里坊就来报一回,她则带着人等着。随着小厮们一个接一个的来回话,远远已经能看到薛朗的仪仗—— 自从有了部曲后,薛朗便把卫尉寺的人给退了回去,所有仪卫都从他自己的部曲里挑选。平时在苇泽关从未用过,也就是来到长安才让仪卫打开仪仗。 “小妹恭迎兄长回府,欢迎夫郎归家。多日不见,兄长和夫郎一切安好否?” 待到大门,薛朗跳下马车,苏染染立即带着仆役们上前行礼。江临一双眼恨不得直接黏在自家媳妇儿身上,脸上的笑容,甜的腻人。 薛朗道:“弟妹免礼,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外面冷,大家快回去吧。对了,这位是苏寒苏衡宇,是我和阿临的好朋友,也一起住在府中,麻烦弟妹安排。” “喏。” 苏四娘朝苏寒福了福,苏寒连忙还礼:“小弟见过嫂子,今后要麻烦嫂子了!” 没错!三人序过年龄,不用说薛朗最大,然后是江临,苏寒比江临小一岁,所以,只能称呼嫂子。 一行人进府,带的东西自然有仆役收拾,这就是在封建社会做官的好处,杂事根本不需要操心,自有仆役整理妥当。 薛朗打量着自己的家—— 比之他上次离开长安时,这个家看着有人气多了。庭院、走廊,该摆设的都摆上了,再不复往日冷清的模样儿。 薛朗满意的点头。 苏染染已让人备下晚饭,都是些清新爽口的菜,并没有什么太过油腻的。赶了这许多天的路,还真没胃口吃什么大油的菜,倒是清粥小菜更可口。 吃了饭,薛朗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大家都累了。阿临与弟妹分别许久,想来也有别情要诉,所以,今天就什么事儿都不说了,大家各自洗漱安歇吧。” 江临很是赞同的猛点头,惹笑了薛朗,惹来苏寒羡慕嫉妒恨的白眼一双,惹红了苏染染的娇颜! 各自回房,房中已备好热水,薛朗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察觉到肌肉的酸痛,躺着都恍惚觉得床在晃动,这是马车坐多了的后遗症。 路上走了半个多月,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再过不了几天便要过年了。想来就算圣人对他另有安排,也要等除夕复朝后再做安排。 与公主殿下误会解开,薛朗倒也不急着辞职了。以前急着辞职那是生气,现在他对人有了不可明说的心思,倒有些矛盾。薛朗暗戳戳的想,继续担任咨议,便是跟公主殿下有联系,才方便往来。不然,如若没了这层关系,他一个大男人要怎么去寡居的公主府里拜访?难道自荐做面首么! 真是够了!薛朗觉得他这思维偏的也是没谁了!也难为他会跑偏,实在是在古代想追求自己的心上人,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不小心便是私相授受,搞不好会毁了两人。 薛朗自己倒是没什么,但是,他是真心喜欢公主,自然不想因为他的冒失,伤害到公主的闺誉。在薛朗看来,如若真喜欢她,便要尊重对方的人格与情感,这其实是任何关系开展的基础。 胡思乱想了一阵,几时睡着的都不知道,待睡醒,已然日上三竿。虽然因为品阶摆着,且是跟随平阳公主同行来长安的,沿途的驿站皆是捧出最好的条件招待,但驿站终归条件有限,自然比不得家中舒服。也难怪睡得沉,起得晚。 待薛朗起来,腊梅、冬至在荷香的指点下,已然把从苇泽关带回来的东西安置好。薛朗起床后,立即快手快脚的来伺候他洗漱。 洗漱好直接用的早饭,用完了,苏四娘在江临的陪同下,来找他说事。先是把薛朗不在府中这段时日的账目理给薛朗。 薛朗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道:“辛苦弟妹,我府中虽然人口简单,但是,所谓家事,历来繁杂。劳烦弟妹帮我照看府中许久,辛苦了!” 苏四娘道:“大哥客气矣,只是小妹能力有限,尽力也只能做到如今这样。只盼大哥早日觅得良配,娶个嫂子进来,小妹才好脱身。” 才回长安第一天就被催婚……这种感觉也是醉了! 薛朗打个哈哈,赶紧转移话题:“弟妹,我那些部曲的家人,可安排好了?” 苏四娘面色一肃,道:“小妹正要与兄长说此事。” 薛朗也跟着正色道:“弟妹请讲。” 苏四娘道:“大哥,部曲之家人,小妹已然听从兄长的安排,全部安排到永业田。这些人归拢的日子乃是秋冬时节,住房在安国平阳公主府的协助下,已然大致安排好,衣食也已紧急购入一批。但是,在明年粮食收获之前,这些新来之人皆无有收成可饱腹,府中需得提供衣食。另外,来年开春还需要提供粮种与农具,耕田的畜力等。这些乃是来年最大比的花销!加上府中的仆役,恕小妹直言,只靠大哥的俸禄,只怕难以支撑。当如何解决?还请大哥示下。” ------------ 第270章 钱啊钱 这倒是个问题! 来时的路上,薛朗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千部曲,并不代表郡公府增加的只是一千人的负担,大致算下来,应该是增加了千户人家。 私人的部曲,自然只能私人自己负责。这些人投到薛朗名下,在长安城无有任何根基,第一年没有任何收成的时候,只能靠薛朗负责。 等第二年有了收成,情况才能好些。到时候,田中的产出,薛朗可以按照比例,一部分分给部曲们,一部分收上来自家享用,这样才是良性循环的开始,不然,单只这一千部曲就能吃光薛朗所有的库存。 大部分压力在第一年。归根结底,还是薛朗的根基太过薄弱,骤然多这一千户,才会导致他压力大增。 薛朗刚才看账簿,为了安顿这些人,府中的钱和绢,已经花去大半,剩得不多了。这还是苏四娘计算着,钱和绢一起花用,如果只靠钱,只怕早就告急了。然而,要养部曲,这些都是必要的花销。 田地最早有产出,起码也要到夏收。在夏收以前,薛朗需要负责这些人的衣食。还有来年春耕的种子,耕田的农具,耕牛也要准备。这么一通算下来,薛朗瞬间觉得好穷。 苏四娘道:“大哥刚回来,尚未安顿休息好,本不该拿这些事来烦大哥,只是,作为一家之主,大哥当心中有数才是。” 薛朗点头:“多谢弟妹。此事让我想一想。” “大哥心中有数才好。” 把情况和问题都告诉薛朗知道后,江临两口子便相携离开,回自己屋里去,留下薛朗自己一个人扒着手指头在算进账—— 目前而言,薛朗最稳定的收入是食邑。用来支应府中的一切倒是绰绰有余,但是用来养部曲却稍显不足。 而薛朗大笔的额外收入,起码也要等到夏天。等到夏天,贩冰的生意应该可以做一做,到时候应该会有一笔进账,其余的,屈指一算,竟然再没有任何收入。 薛朗觉得蛋疼了! “荷香!” “奴婢在。” 荷香连忙进来,薛朗吩咐道:“把总账本拿给我看看。” “喏。” 荷香立即把账本拿来,薛朗翻看一下—— 固定资产蛮多的,但都是不能变现的。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实隔数月,赚钱的难题再次摆在薛朗的案头。 眼睛在资产薄上来回的巡睃,待看到骊山温泉山庄,薛朗恍然,自从圣人赏赐给他,他还一次都没去过呢!距离过年还有些日子,等安顿好,倒是可以带上江临夫妇和苏寒一起去温泉山庄享受下。 挣钱的事情急不来,府里目前还能支应,缺的是长期的、稳定的收入大项。这个薛朗须得好好地想一想。 薛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第二日,刚起床,门房上的人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禀大郎,宫……宫里有赏赐下来。” “赏赐?!什么赏赐?” 薛朗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门房恭敬地道:“小的不知,说是圣人和宫里的贵妃皆有赏赐予大郎。” 贵妃……贵妃……唐高祖李渊的贵妃貌似只有一个,姓万,乃是在太原府做唐公时便跟着他的老人,短命的李智云的母亲万贵妃万氏。根据新旧唐书的记载,这个万贵妃性恭顺,为李渊看中,宫中事一一咨决。 圣人赏赐,薛朗还能想得通,这万贵妃赏赐……薛朗就不明白了!然而,不明白归不明白,赏赐却是要去领的,不然就是他大不敬了。 连忙换了衣裳,整理好衣冠,出去领赏—— 来的是李渊身边的大太监,薛朗进宫时候曾经见过。对方笑眯眯的对薛朗道:“薛郡公,杂家奉圣命来此,请薛郡公领赏!领赏之后,劳烦薛郡公随杂家进宫一行。” “臣薛朗听旨。” 薛朗依礼而行。 来人立即拿出一封敕令,开始宣读—— 然而,薛朗除了赏赐的东西听明白了,其他的还是有听没有懂,还不能露出懵逼脸,还得恭敬地谢恩。 圣人赐的东西很实在,赏钱与绢帛自然不用说,圣人这次很大方,直接赏了薛朗两千匹绢,以及其他的名贵丝织品若干。除此之外,柴米油盐居然都有赏赐,特别是粮食,直接赏了薛朗三百石粮食,加上府中购买的,让他的那些部曲家属们撑到夏收是没问题了! 万贵妃的赏赐自然比不上圣人,只赏了钱和布匹,还有些上等的皮毛、药材。 “薛郡公,请领赏!” “臣薛朗领赏,谢过圣人和贵妃。” 领了赏赐,薛朗整理一下衣冠,便跟着大太监入宫—— “臣薛朗参见圣人,祝圣人万福金安。” “薛卿家免礼,平身,赐座。” 薛朗这才起身,到一旁宫女搬来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坐好后才抬头飞快的扫一眼殿内的情况—— 圣人李渊自然高坐上首,在他身旁,还陪坐着一个明显上了年纪,衣饰华贵的妇人。在妇人下首,才是秦王与平阳公主。 “数月不见,薛卿家清减矣,我的平阳在苇泽关数年,归来也如卿家一般清减不少,看来真真是边关风霜磨人。” 圣人的语气颇有些感叹。 薛朗道:“多谢圣人关怀。” 圣人道:“薛卿家初来我大唐,一切皆是从头开始,缺什么,有什么困难,尽可明言,如果不好对我说,也可找秦王。” 薛朗再次情不自禁地露出懵逼脸,完全不明白圣人这话是从哪里说起来的。倒是对薛朗颇为了解的平阳公主一眼就看穿他的疑惑,插言道:“启禀阿耶,阿耶刚才使人去宣的圣谕,只怕幼阳并未听懂,此时如何明白阿耶之意!” 薛朗不好意思的朝平阳公主拱拱手,腼腆的笑道:“多谢殿下,为臣惭愧。” 圣人这才想起薛朗那拙劣的文言文水平,不禁大笑起来。万贵妃却听得心中一动,看看平阳公主,又看看薛朗,若有所思。 圣人竟毫无所觉,语气和蔼的对薛朗道:“难为薛卿家矣。我与贵妃派人赐下薄赏,所为者乃是感谢卿家赠药予我女平阳治伤一事。” 原来竟然是这个! 薛朗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圣人道:“我与元妻只平阳一女,爱若珍宝。此次她伤于突厥人之手,命悬一线,多亏卿家赠药救她性命。救命之恩,区区薄赏并不足以表达我与贵妃对卿家之感激。你还有何要求?尽可明言。” 薛朗连忙道:“不敢当圣人此言。如果要论,也该是公主对臣有救命之恩才是。如若没有公主搭救,臣只怕已经变成孤魂野鬼,何来如此安逸之生活!臣出身虽鄙陋,然知恩图报却也是知道的。所以,还请圣人莫要再如此说,臣担当不起!” ------------ 第271章 贵妃万氏 圣人道:“我知薛卿家之品性为人,也罢,此事且放在心里就是。对了,贵妃,除夕日各家女眷应会进宫吧?” 圣人的后宫没皇后,位份最高的就是万贵妃,年初一各家女眷进宫觐见,出面主持的就是万贵妃。 万贵妃道:“禀圣人,按制各家女眷初一都会进宫觐见。” 圣人点点头,笑呵呵的道:“你看薛卿家如何?” 万贵妃眼神一闪,状似无意的瞟了平阳公主一眼,平阳公主眉目恬淡,神情自若,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万贵妃道:“这位薛郡公仪表堂堂,眉目俊朗,是位俏郎君。” 圣人笑问:“贵妃也觉得好?” 万贵妃点头:“极好。” 圣人摸着胡须道:“可惜这样的俏郎君却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无有婚配。薛朗我是看重的,才华横溢,博学多能,待初一各家女眷进宫,贵妃可多多留意,看谁家的小娘子可与薛卿家匹配。” 万贵妃笑着应道:“喏,臣妾记下矣,自会留意。” 圣人自己说得热闹,薛朗却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这代表着圣人对他的圣眷,但是,刚来长安就被催婚两次,也是醉醉哒。 哥们儿是有心上人的人啊!就算是好意,也请问问本人好么? 薛朗控制不住的看平阳公主一眼,平阳公主神情安然的坐着,也没说反对,也没说赞同。薛朗在心里暗自挠头,这事儿公主殿下也不好插嘴,如果不想被拉郎配,薛朗只能自力救济。 #怎么才能把心仪的公主划拉到自己碗里来?在线等,挺急的!# 在宫里吃了一顿晚饭,薛朗才被放回家,出宫的时候,是与秦王一起的,平阳公主被留在宫里。不过,秦王是乘坐肩辇的,薛朗……薛朗年轻力壮,靠双腿自己走。 两人一块儿走出来殿内,秦王笑道:“不瞒幼阳你说,我早就盼着幼阳来长安,如今,总算等到矣。” 薛朗一脸的疑惑。秦王解惑道:“自从在苇泽关喝过幼阳所酿之酒,我便念念不忘,意欲再尝,奈何相隔路远,如今幼阳到了长安,岂不是要心想事成矣?” 说着,还笑得一脸开心。薛朗笑道:“下臣所酿之酒能得大王欣赏,是下臣的荣幸,待下臣安顿好,再请大王尝一尝新酿的白酒。” “好!一言为定!” 与秦王几句话的功夫,已然走出大殿,宫人抬着肩辇过来,秦王上肩辇出宫。薛朗苦逼的抹抹脸,裹紧皮裘,哼哧哼吃的走出宫。 吃饭的时候,圣人已经告诉薛朗,让他安心在长安过年,他的差使要等过完年圣人才会安排。没过年前的这几日,便权当放假。就这点来说,圣人还蛮体贴的。 于是,薛朗回到家,第一个宣布的决定就是—— 收拾一下东西,大家一起到骊山的温泉山庄过冬去! 这个决定得到所有人的欢迎!就算是刚回京还没跟媳妇儿腻歪够的江临也积极响应。这年头,能在骊山有温泉山中的非富即贵,普通人家别说骊山的温泉山庄,在别的地儿能有一座温泉山庄也是极为难得事情。 于是,一场刚来长安的人,又收拾收拾行李,直接奔赴骊山而去。薛朗还特意告诉苏四娘,如果苏父、苏母有空,也可以一起去。想来能被圣人拿来赏赐的园子,应该不会太小,即便苏家一门全去也不会拥挤。 这边薛朗欢快的带着小伙伴儿们去骊山泡温泉。那边的皇宫之内,万贵妃殿内点着炭盆,下手坐着长沙公主与襄阳公主。 万贵妃道:“你们在宫外可听说过薛朗其人?” 姐妹俩儿对望一眼,襄阳公主道:“回阿娘,倒是听过,听说是三妹府中的咨议,进献祥瑞的功臣,封了郡公。其余的,并不曾听说过。阿娘问此人作甚?” 万贵妃道:“不知为何,此人颇得圣人青眼。前两日,圣人诏他入宫,说起他尚未婚配之事,命我多关注各家小娘子,看是否有可与之匹配之人。” 比之年长的襄阳公主,年轻的长沙公主快嘴快舌的道:“此事难矣。薛朗虽然获封郡公,然则出身摆在那里,好人家的小娘子,只怕看他不上呢。” “噤声!” 话说的太直白,襄阳公主听不下去了,直接斥了她一句。长沙公主扁扁嘴,倒也不再妄言。 襄阳公主道:“阿娘所虑者,不知是何事?” 万贵妃欲言又止,忍了忍,方才压低声音道:“我看着三娘似是对他略有不同。” “此话当真?” 姐妹俩儿齐齐一惊,问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待看到对方跟自己一致的惊讶模样,襄阳公主沉默不语,长沙公主道:“那个对谁都冷冷清清,既不热情,也算不得失礼冷淡的三姐,看上个异国归化之人?阿娘,您没看错?三姐那么骄傲的人……”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然一览无余。 万贵妃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知三娘性情,那孩子自小便能沉得住气,除了夫人还能猜出她一二心思,为娘对她是一筹莫展,所以也不敢确定。” “难怪阿娘如此为难。” 襄阳公主感叹了一句。在这宫中,若论尊贵,谁能比得上圣人嫡女的三姐!阿娘如今虽然贵为贵妃,主理宫务。然则阿娘在圣人未登大宝前,也不过是小妾。依礼依规,对上三娘那位嫡女,阿娘的气势自然要矮一截。三娘又是那样的性情,旁人无法猜度她的心思。 如若三娘真看上那个薛朗……阿娘若真的给薛朗挑选了淑女,只怕会被她记恨!三娘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襄阳公主想了想,问道:“阿娘,此事可向圣人提过?” “未曾。此事不好开口,恐有碍三娘清誉。” 母女三人齐齐沉默。万贵妃揉揉眉心,道:“也罢,距过年还有些日子,我且再想想便是。” 这事儿牵扯到圣人唯一的嫡女,也只能如此。 母女仨儿对望一眼,又是一叹。 长沙公主眼珠一转,道:“听说,进献祥瑞之后,圣人欲晋三娘为长公主,被三娘以上有姑母、姐姐,她不能逾越为由婉拒了圣人晋位之意。故而,圣人才会赐她安国这等亘古未有之封号。” 万贵妃白她一眼,正色道:“慎言!三娘之功,理当如此,这些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出去之后不许多说一个字!” 长沙公主见母亲怒了,连忙认错:“喏。阿娘息怒,儿晓得。” 万贵妃这才点头,心头还是忍不住的发愁,这帮薛朗选媳妇儿的事儿,到底做还是不做?好愁人! ------------ 第272章 头绪 因为圣人和贵妃的赏赐,支应一千户人家到夏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何况,等开春后,就可以种蔬菜。蔬菜多了,主食便消耗的少些。到时候,贩冰的生意正好进入销售旺季,有了进项,想来压力会小些。也是薛朗初来咋到,在唐朝根基薄弱,所以,养一千人的部曲都觉得压力大。 宫中万贵妃母女三人的纠结,宫外的人自然不会知道。比如薛朗,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另外,要给府里增加进项这个问题,急不来,薛朗一时没有头绪,便暂时丢开不想。悠闲地约了人,奔赴圣人赐给他的温泉山庄。 薛朗在长安城内除了苏氏一门可算是亲朋。不用上朝,不用上班做事的假期,自然就毫无负担的玩耍去。 苏氏父子还要当差上班,倒是女眷们没什么事情,由苏四娘出面,叫上她的母亲、嫂嫂们,带上孩子,全都去骊山温泉玩耍去。 说起骊山温泉,最有名的当是华清池。只是呢,华清池是败家子李隆基修建的,这会儿,李隆基他爷爷都还没影儿呢,自然也就没有华清池。 只是,虽然没有华清池,但骊山之上,并不缺屋舍。骊山自商周起,便有人在此地修建屋舍,至秦汉年间,皆有皇帝在此修建离宫。前朝隋文帝也曾在此修建宫殿。及至现在的大唐武德,大唐国本初立,李渊父子自然没有修建行宫的打算,依旧沿用前朝文帝修建的离宫。 骊山温泉素有天下第一汤的美誉。位置最好,泉水最大的,自然是皇家享用。除了皇家在此修建离宫,各权贵世家有那财力和权力的,也会置上一座别院,供闲暇时候泡汤用。 圣人赏赐薛朗的温泉山庄,位置倒是挺好的,就挨着圣人的离宫,几乎与世家们并列。唯一缺憾的就是比之各大世家的山庄小了些,但小的也有限。反正薛朗觉得如果在现代,他挣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大的山庄就是。 温泉山庄是有管事和杂役的,圣人把温泉山庄赐给薛朗,连带的管事、仆役一应的都给了薛朗。 山庄的管事昨日已经收到主人要来山庄的消息,早早地就带着人迎在山庄大门处,待薛朗的车驾到后,立即迎上去:“小的高山,添为温泉山庄之管事,拜见大郎,请大郎安。” 薛朗没急着喊人起来,仍由他那么跪着,径自打量着着高山,约莫四十出头,神态颇为恭敬,见薛朗没叫他起来,越发的恭敬小心。 薛朗打量他一会儿后才道:“起来吧,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高山恭敬的道:“回大郎,庄里的一切都已收拾妥当。大郎今日第一次来,便由小的带大郎逛逛自己的山庄,熟悉熟悉可好?” “行,那大家都先进去吧。” “喏。” 一行人进了山庄。把收拾安置行李的事情交给仆人,一行人先去看温泉—— 山庄只有一个泉眼,并没有建露天温泉,而是专门建了两间大大的屋子,把温泉池覆盖于屋舍内。分男女隔开。 温泉在屋里,薛朗表示这真是再好没有了。如果是建在外面的露天温泉,冬天天气寒冷的时日,会有山中下来的野兽来跟你争温泉池子。万一再来点儿排泄物什么的,那就更酸爽了。 这两个温泉池子很大,别说泡,就是在里面游泳都没有问题。池子的底和四周,皆用大小一致的青条石砌起来。 这山庄虽然是木质结构的屋子,但建得极为精致,规划的十分合理,甚至还有利用温泉栽培反季节蔬菜的地方。只是因为现在许多蔬菜都还没传到中国,种植的种类有限,韭黄、葱蒜、菠菜和茄子,别的再没有。但是,薛朗觉得有得吃就行了,做人要知足,不能太挑剔。 从菜地出来,在院子的东南角向阳处,薛朗惊奇的发现一丛甘蔗!直接扭头问管事:“骊山能种甘蔗?” 高山先是疑惑了一下,待看到薛朗指着的是院角的甘蔗,明白过来,道:“原来大郎说的是咀咋。” “这个叫咀咋?怎么写” 薛朗好奇的追问了一句。一旁的苏寒道:“也有人叫它柘。” 说着,用脚在地上写下字。薛朗恍然道:“种花家管它叫甘蔗。” 也把字写在地上。 薛朗问道:“长安也能种植甘蔗吗?” 高山连忙道:“禀大郎,能种,不过,种植的人少。” 薛朗点点头。关中是产粮区,土地肥沃,而甘蔗并不顶肚子饿,自然种植的人也不会多。甘蔗在这时候除了压汁水喝外,主要用途是用来春冬祭祀用。大户人家多会种植上一些,但并不多。 薛朗觉得他找到赚钱的门路了!不过,要有产出最快也要明年,所以,此时先不急。 说起来,也就是在今年,武德五年,以后的广东地区,现在称作岭南的地区,已然归附唐朝。现在薛朗手头也没多余的钱财,不然,倒是可以去买上大片的土地,专门种植热带作物,特别是甘蔗。别的且不说,在唐朝做个糖业大王是没问题的。 若说繁华,整个大唐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长安。糖在古代是有钱人才能消费的东西。甘蔗易于保存运输,在长安开个制糖作坊,不说成为大唐首富,起码,薛朗以后再不用为养部曲发愁就是。 薛朗放下心来,把整个山庄逛了一遍,差不多便到早饭时间。这次出来,在苏寒的强烈要求下,阿土有跟来。要吃饭了,自然是阿土去做,正好摘些新鲜的蔬菜。想到今天有新鲜的蔬菜吃,不止苏寒,就是薛朗也忍不住咽口水。 等阿土做饭的功夫,薛朗吩咐荷香:“荷香,你派人去把阿陈叫来。” “喏。” 荷香领命而去。 待荷香领命而去后,薛朗道:“衡宇,你可有在长安置产的想法?” 苏寒道:“我本是孤家寡人,在哪里置产都可以。不过,在幼阳附近最好,方便我用膳。” 薛朗听得哭笑不得,伸手虚点他一下,道:“既然你也愿意在长安置产,那么,我这里倒是有一桩甜蜜的事业,衡宇和阿临如果有意,可一起做一做。” “甜蜜的事业?此话怎讲?” 苏寒好奇的追问道。江临也好奇的望向兄长。 “制糖!” 薛朗笑道:“我知道一门用甘蔗制糖的法门。趁着还没到种植季节,你们可多去买些田地,不用上等的两天,中等、下等田即可。 ----------- 昨天有亲戚长辈突发脑溢血,我帮忙送医院,熬了一宿。回家睡了一天,叹气,人的生命好脆弱。 ------------ 第273章 梅花开矣 “制糖?” 苏寒很郑重的似是在求证。 薛朗点点头:“制糖。我看我朝现在用的糖多是麦芽糖,且做出来的多是片糖,用的时候还要磨碎。我知道的制糖方法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就可以做出来散如砂砾的糖来。” 江临也问道:“敢问大哥欲让我和衡宇作甚?” 薛朗道:“我们一起开个制糖的作坊,我出配方和产地占六成,阿临和衡宇每人两成。大家一起好好做个事情,起码,以后不用再为银钱发愁就是。” 苏寒、江临并没有露出欢喜的神情来,而是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苏寒长出一口气,起身,郑重的朝薛朗施礼:“幼阳待我的心意,我已知矣。然而,正因已然知矣,更不能接受。幼阳待我肝胆相照,我如何能占幼阳的便宜?制糖这等秘方,幼阳一人享用即可,心意我领,但是,我不会加入制糖作坊。” 江临郑重道:“大哥,小弟亦如此。小弟已受大哥颇多恩惠,如若再参与此事,小弟良心不安。” 这两人都是聪明人,在长安开制糖作坊,肯定会赚钱,而且还是赚大钱。薛朗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让二人加入,待二人的这份情谊……如何不让两人动容!但是,正因为薛朗这样待他们,他们更不愿意去加入。 江临道:“大哥,你的郡公府初立门户,手下又有一帮人要养活,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此事大哥要听我和衡宇的,尽可当成郡公府的独门营生来做。” 江临与苏寒……两人的人品都很过硬。 薛朗叹道:“我的本意是想让大家一起挣钱,改善生活。” 苏寒道:“幼阳你的心意,我和阿临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更加不能依你。” 江临也跟着正色道:“没错,大哥,小弟与衡宇一般想法。” 薛朗想了想,道:“既然你们不同意,那么,这样好了,你们多买些田地种甘蔗,我来收购你们种出来的甘蔗。只靠我一人种植甘蔗来制糖,只怕不够,如果你们能加入进来,成规模的种植,也能降低我的成本,产量也能大些。可好?” 江临、苏寒想了一阵,方才点头:“可!” 说好后,三人便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考虑到三人的资金并不算雄厚,根基薄弱,长安城附近的田地有多紧俏,三人都心知肚明。薛朗提议不要在长安城附近买,而是直接去长安城附近的县购买。反正靠近长安,交通颇为方便,甘蔗又不是什么精贵的玩意儿,随便用车拉过来就行。 “禀大郎,饭已好,可要摆饭?” 下人来请问。薛朗还没回话呢,苏寒已然搓着手道:“此事稍后再议,且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薛朗、江临直接被他逗得笑喷,薛朗直接命人摆饭—— 今天有新鲜的蔬菜吃,薛朗其实也蛮期待的。想来苏寒应当有同感,这不,菜还没上来呢,他已经脖子伸老长,频频往外观望,等着美食入腹。 在三人的期盼下,菜一一上来—— 韭黄炒鸡蛋、千层肉馅茄子、萝卜炖排骨,还有一碟凉拌的萝卜丝。吃得三人无比满足。 吃完饭后,阿陈终于赶来。薛朗把事情吩咐下去,完了特意交代:“买卖田地必须依法依规的来,我不希望听到有人骂我强占民田。阿陈,你可明白?” 阿陈连忙道:“小的明白,请大郎放心。” 把事情交代给阿陈去跑,薛朗便把事情暂时丢开,开心的在温泉山庄享受起度假的时光—— 泡温泉以及打猎! 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红太郎,全都被薛朗带了过来。第一天就在山庄里面玩耍,第二日,薛朗也像模像样的背上弓箭,与江临、苏寒一起到附近山上打猎。打回猎物,就在山庄的园中,架起炉子,一起开个古代的烤肉趴体。 日子过得无比悠闲自在。而在长安的平阳公主就没这么悠闲的日子了,即便她是一个寡妇,少有主动出门交际的时候,但架不住上门拜访的人多。 平阳公主在苇泽关任职多年,很少回长安。如今回来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的那些亲朋好友们都要表示一下!或主动上门拜访,或在家中设宴,邀请平阳公主参加,一时间,平阳公主府门口都热闹了许多。 恰好平阳公主的梅园开得正盛,平阳公主便发出请柬,邀一干姐妹们一起赏梅—— “三娘!” 连太子妃都来了! 平阳公主行礼道:“平阳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疾走两步上前,扶起平阳公主:“三娘何以如此多礼?大家皆是一家人。” 平阳公主道:“礼不可废,太子妃请进。” 把客人迎到梅园。扑鼻的清香,不浓不淡,或红或白的梅花,迎风开放。距离膳食时间还早,大家便相约在园中走走。 所有来客中,最尊贵者非太子妃莫属。平阳公主便陪在太子妃身边。太子妃出身世家,礼仪规矩十分不凡,一言一行皆十分雅致,自进了梅园,就梅花这个主题,便与平阳公主说了好多。 说着说着,突然闻起来:“三娘,长平郡公可还在你府中担任属僚?” 平阳公主道:“禀太子妃,薛朗仍是我府中之咨议。待年后圣人有新差事派下,薛朗才会辞去咨议到朝中任职。” 太子妃道:“前两日进宫,听贵妃言道,长平郡公尚未婚配,圣人命择一淑女以配之。贵妃命我等也多多留意。我这里倒有一个好人选,只不知长平郡公是否愿意,劳烦三娘问问可好?” 平阳公主微微抿了一下嘴唇,表情不变,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不知是何家之女子?” 太子妃道:“太常卿窦诞之庶妹七娘。” 平阳公主突然停住脚步:“舅家是庶女?” 太子妃点头道:“正是。听闻薛郡公不想娶年纪相差太多之女为妻。七娘因守孝误了年岁,待翻年后便已十八,与薛郡公相差不了几岁,可为良配。只不知薛郡公是否有意。” 平阳公主平静地道:“此事我也不好亲自过问,不过,我会让府中长史问一问幼阳的意思。” 太子妃满意的点头,注意力这才回转到赏梅上。 ------------ 第274章 各有内情两不知 “薛朗尚未从骊山回来么?” 赏梅宴后,平阳公主回到内院,挥退侍女,只留了嬷嬷,突然开口问了一句。阿蔻的身影现出来,低声答道:“禀主子,薛咨议仍在骊山,尚未归京。” “他倒逍遥!” 平阳公主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嗔,又似乎有些咬牙切齿,挥挥手,阿蔻又如来时般迅速消失不见。 嬷嬷就像没看见阿蔻一般,未有任何异样,反而关切的问道:“小娘子何故如此?莫不是与薛咨议有关?” 平阳公主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太子妃今日托我与薛朗做媒。” 嬷嬷神情一滞,通透如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话了。平阳公主又哼了一声,道:“不止如此,今日赏梅宴上,魏国公夫人所携之女乃是她族中新寡之女,年纪与薛朗相当;又有新兴郡夫人把她那与夫婿和离之孙女带了来,此女刚双十年华。” 嬷嬷闻言,表情瞬间严肃了许多,低声问道:“小娘子是说,她们皆是冲着薛咨议来的?” 平阳公主冷声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何目的?难道带来与我同病相怜么?” “咳咳!” 嬷嬷直接被呛得直咳嗽,咳完问道:“那小娘子欲如何处置?” 平阳公主略作沉吟,眼珠一转,道:“我能如何处置?自然是据实相告!来人,明日传韩进来。” “喏。” 随从领命下去传话。嬷嬷望望离去的随从,又望望平阳公主,欲言又止。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嬷嬷莫要开口,我也不想听。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对薛朗如何,定然瞒不过嬷嬷。然则,正因为我知薛朗之好,我更不能做什么,嬷嬷可明白?” 说完,双目殷殷的望着嬷嬷,如诉如泣。嬷嬷顿觉心痛莫名,可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娘子可知薛咨议……” 平阳公主直接出声打断道:“嬷嬷莫说,我不想知晓,也不愿知晓。若是知晓……” 平阳公主突然顿住,一声长叹,百转千回,涵义万千。最后才道:“嬷嬷,我觉得好生心痛,可又好生痛快!我当如何……我也不知矣!” 嬷嬷忍不住潸然泪下,道:“小娘子的用心,老奴知矣。” 平阳公主扑到嬷嬷怀中,默然不语。 “贼老天啊!” 嬷嬷就像儿时一般把平阳公主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口中哼着儿歌,装作没发现怀内渐渐湿透的衣裳。 ++++++++++++++ 骊山—— “汪!” 馒头一声吠叫,包子、豆浆、油条、红太郎一起闪电般朝屁股上中了一箭的鹿扑去,馒头勇猛的一口咬住鹿的脖子,包子几个一口叼住鹿腿,硬生生的把鹿拖倒。 “居然射中猎物了?!” 苏寒大声喊了一句,与江临一起奔过来。江临满脸惊喜的望着兀自发愣的薛朗,笑道:“这是大哥的首次猎获!” 没错! 在骊山玩了几天,打猎都打了好几次,但这还是薛朗第一次射中猎物!所以,他现在都还有些懵逼! 这几天三人经常上山打猎,苏寒无意间发现这附近的泥土有动物啃吃的痕迹。今天三人组便带了弓箭什么的过来,躲在下风处,准备来个“守株待兔”。恰好有群鹿过来,薛朗拉满弓箭,胡乱射出一箭,居然射中了一只鹿—— 薛朗拍了苏寒脊背一巴掌:“乱说什么大实话!” 鹿群已经被惊散,只剩下可怜的小鹿被馒头它们压在地上再爬不起来。江临笑道:“趁着血腥味没散开,快拿上猎获走吧。” 薛朗连忙点头,把馒头、包子它们叫回来,挨个拍脑袋,当然,依旧漏掉红太郎没去拍脑袋。 江临上去一把拎起鹿,薛朗叫上包子它们,三人组迅速下山回山庄。刚进门,苏四娘便迎上来:“大哥,临郎,苏兄弟,今日回来为何回来的如此之早?” 江临举起手里拎着的鹿,笑道:“大哥射中了一头鹿,可谓开门红,大家心中欢喜,便早早回来。” 薛朗看看鹿屁股上的箭伤,十分不好意思:“运气!运气!我的弓术还不行。” 苏寒居然还认同的在一边点头。点得薛朗脸上真是一阵红,一阵白,要不是武力值有差距,真的好想揍苏寒一顿。 苏四娘妙目在三人间流转,一看就明白其中内情,不禁笑起来,煞有介事的道:“竟是大哥的首次猎获,定要好好摆弄一番。小妹这就叫人去剥洗,让阿土做个鹿宴,再把大哥带来的美酒开上一坛,可好?” 薛朗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道:“弟妹去操办就好。” 苏四娘便笑着出去了。待苏四娘出去,薛朗立即看了苏寒一眼,直接吩咐道:“冬至,去告诉阿土,苏医生最近野味吃多了上火,今天就给他准备清粥小菜即可,鹿肉什么的, 他不想吃。” “咦!?” 苏寒眼睛瞪得老大,抖着手指指着薛朗,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幼阳,何以如此待寒?冬至,不许去!” 冬至为难的看着薛朗。薛朗好整以暇的道:“这叫乱说大实话的代价,不吃点儿教训你记不住!” 苏寒立即沉痛的道:“寒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薛朗朝他龇牙,摊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苏寒……苏寒立即拱手抱拳:“薛郡公弓术无双,箭不虚发,真乃神射手也!” 卧槽!这转变快的! 薛朗再绷不住表情,直接笑倒:“苏寒,你的节操呢?” 苏寒翻个白眼:“节操乃是何物?能吃吗?” 好吧,被吃货打败了! 让江临和苏寒赶紧回房换衣服,薛朗也要去把猎装换下来。待江临和苏寒离开,薛朗叫过冬至,低声吩咐道:“我猎的那头鹿,把后腿砍下来一只,收拾一下给平阳公主府送去。就说这是我第一次射中的猎物,请公主同喜。” “喏。” 冬至领命而去。 薛朗摸摸自己火烧火燎的脸,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希望首次射中猎物的喜悦,能与心上人一起品尝。回长安后就是不方便,如果还在苇泽关,那他就可以自己送去。 好遗憾! ------------ 第275章 决心 对大多数男人来说,没有肉的饭食是不完美的。薛朗也是这大多数里面的一员,特别是寒冷的冬季,没有肉食就代表着没有足够的热量,没有足够的热量就熬不过严寒。 《本草纲目》记载,鹿肉味甘,温,无毒,补虚赢,益力气,强五脏,养血生容。苏寒苏医令认为薛朗适宜多吃。不过,苏医令还告诫,作为一个光棍,鹿尾巴、鹿茸什么的就不要吃了。 对此,薛朗毫不犹豫的送他一双大白眼! 今早庄上的人在山下的村子里买了一筐冬笋,用来炖鹿肉,真是再好不过。为了不至于浪费这筐冬笋,薛朗直接奔厨房去,在一旁只会阿土做菜。 看阿土把鹿肉下锅,大火等着烧开,万福来报:“禀大郎,韩长史来访!” 韩进?他来干什么? 薛朗转头吩咐阿土:“大火烧开后,转成小火,慢炖半个时辰,然后就可以把冬笋切了加进去,煮上一刻便可以起锅了!记好顺序,我先出去一下。” “喏!请大郎放心,奴婢晓得。” 见阿土答应了,薛朗这才跟着万福回转正厅去见客—— 正厅里,江临作陪,韩进韩长史悠然端坐,品着红枣茶,等着主人的到来。待看见薛朗进来,连忙起身,拱手为礼:“韩进见过长平……” 话还没说完,便被薛朗打断道:“韩长史,快请不要多礼,我如今可还是公主府中的咨议,如果看得起薛朗,叫一声幼阳便是!” 韩进一想也是,不过还是坚持行完礼,道:“如此,那韩某便僭越了,叨扰幼阳。” “不妨事,请坐。” 分宾主坐下—— 山庄的方子是木质结构,屋里铺着一层木板,距离地面约几公分。在木地板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和兽皮,跪坐在上面,既柔软,又不会觉得寒冷,双腿反而暖呼呼的。 韩进笑问:“幼阳这甜茶是用红枣泡的?喝着别具风味。” 薛朗笑答:“确实是红枣茶,红枣茶喝了能产生大量的热量,冬日饮来御寒最合适。” “还有这等好处?那我倒是要喝几盏才是。” 薛朗笑起来,着人又给他添了一盏。待喝了两杯茶水,薛朗才问道:“最近天气寒冷,这大冷天的让韩长史特意到骊山来找我,不知有何事?烦请指教。” 韩进放下茶盏,笑道:“韩某所来,乃是大大的好事。在说之前,应该先向幼阳道贺才是!恭喜幼阳!” 薛朗直接被恭喜的一脸懵逼,问韩进:“不知喜从何来?还请韩长史解惑。” 韩进戏谑道:“幼阳早晨起床未有喜鹊于窗外枝头鸣叫吗?” 没情商的薛朗完全体会不到韩进的调侃之意,诚实的道:“冬天太冷,窗户没开,也没听到有喜鹊叫。” 所以,韩长史你到底是为啥来的? 薛朗的脸上就写着这么一句。韩进嘴角抽了抽,略顿了顿,道:“好吧,那韩某便明说罢。昨日殿下于府中举行赏梅宴,太子妃莅临参加。” 薛朗满脸惊讶:“殿下居然举行赏梅宴了?说好要邀请我的,殿下难道忘记了?” 韩进……韩进似乎有些牙疼,嘴角又抽了一下,勉强道:“昨日府中请的皆是女眷,想来不方便请幼阳。” 薛朗点头,表示理解了。 韩进重整精神,续道:“昨日太子妃请殿下保媒,言道太常卿窦诞窦正卿有一妹,想许与幼阳为妻。此事难道不是喜事?” 完全不是!这是惊吓啊! 薛朗心里简直是在咆哮,努力的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求证:“这位窦小娘子不知道芳龄几何?” 韩进满脸“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的表情,笑道:“晓得幼阳不想娶年岁相差过大之女子,这位窦小娘子刚过二九之年,家中祖父、祖母相继过世,去年刚出孝期,不幸左武侯大将军窦公又不幸亡故,明年才能出孝。窦正卿唯恐误了妹妹佳期,听闻圣人正在为幼阳你择妻,便托到太子妃面前,请太子妃私下问问,如若幼阳有意,除夕过后便可上门提亲。” 薛朗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追问道:“太子妃问到殿下那里,殿下让韩长史来问我?” 韩进点头:“正是。所以,幼阳你的意思呢?” 薛朗……薛朗简直感觉心如刀割,居然是平阳公主让韩进来的,所以,这是公主对他没有半点想法的意思吗?他的暗恋……这是要夭折了吗? 勉强平定一下心神,薛朗问道:“如此说来,窦小娘子如今仍在孝期,孝期议亲,只怕不妥。” 韩进道:“幼阳多虑矣。今日韩某来此,不过是询问幼阳是否有意,正式议亲需等开春之后,届时,窦家便出了孝期。” 翻年过去,想来窦家的小娘子就十九岁了。在这个女子普遍十三四岁成亲的年纪,这个岁数可就是大龄剩女了,虽说是因为守孝的缘故,但年纪相当的男子可就不好找了。也难怪窦诞会着急。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在孝期正式议亲,想来御史们也不会抓着他不放。毕竟,窦家可是太穆皇后的娘家。 薛朗虽然能想透其中曲折,也明白以他的出身,窦家女都能看上他,其实他算是高攀的。但是,仍旧不想娶窦氏女怎么办? 薛朗感觉自己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叫做理智,一半叫做感情。理智冷酷的告诫着,公主让人来保媒,明显是对你没意思,放弃吧,不要妄想了!另一半叫做感情的东西,默默的坚持着,如果不是最喜欢的那个人,娶来又有什么意思!穿越一次,如果连最喜欢的女子也娶不到,那这人生真是再无半分趣味! 妻子啊,是相伴一生的伴侣。薛朗不想将就,也不肯将就!如若想娶的不是心头上的人,于他来说是可悲,于窦氏女来说是可怜。 如若要娶,也只想娶那个喜欢的人! 薛朗下定决心,眉宇间透着一股决绝,起身,拱手对韩进道:“多谢韩长史特意跑一趟,然而,窦氏女虽好,却不是我钟爱之人,薛朗此生,如若不能娶到钟爱之人,则宁愿独身一人,孤独一世,再不提娶亲之事!” “幼阳你……” 韩进不禁愣住。薛朗躬身行礼:“薛朗此意已决,请韩长史不用再劝。差不多到吃饭时间,韩长史留下来用饭?” ------------ 第276章 撩妹技能为零的阔怕 韩长史最后没留下来吃饭,而是匆匆又回长安去了。如果留着用晚饭,回长安就进不了城门,所以,薛朗也没多留他。 今天的晚饭很是丰盛,一只鹿,送了公主一只后腿,剩余的,爆炒鹿肝,烤鹿肉,冬笋焖鹿肉做了一大锅,还有一锅面疙瘩汤,撒上新摘的葱末,简直是美味。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美味儿,薛朗也吃得心不在焉的,端着一碗疙瘩汤,苏寒、江临都喝了两碗了,他一碗都没磨叽完,桌上的肉却没碰几筷子,一直若有所思。 待喝了一碗疙瘩汤后,似乎再没心思继续吃饭,干脆撂下筷子,径自出神起来。苏寒把自己桌上的消灭完,看薛朗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肉,连忙道:“幼阳,你不吃吗?” 薛朗被惊回神,看看苏寒殷殷的眼神,再看看自己桌上几乎未动过的菜,连忙道:“吃!怎么不吃!这可是我第一次打到的猎物,意义重大,必须尝一尝。” 说完,收敛心神,努力的吃起来。虽然比不上苏寒、江临的食量,不过,端到他桌上的菜,总算吃了三分之二。 待吃完饭,三人一块儿在院子里走动,以做消食之用。江临关切的问道:“看大哥刚才用膳皆不专心,可是有心事?” 闻言,苏寒也望着薛朗,等待着薛朗的下文。 薛朗也确实有事想请教,想了想,道:“我的事不急。姻婶及两位姻嫂,今晚上的饭食可还用的习惯?野味其实不太好克化,我们年轻人倒是可以活动一下帮助消化,上了年纪的人却是要小心。” 江临道:“此事无需大哥操心,自有你弟妹照应就是。” 苏寒道:“正是,再不济有我呢,如有不适,可让伯母使人来找我便是。” 薛朗一想也是,有苏寒这个医生在呢,他瞎操心啥!于是,放心的不再多问,顺便琢磨自己的话要 怎么开口—— 迎着两双兴致勃勃的眼睛,确实有点儿不好开口。但是,再不好开口也要开,不然,他实在找不到比江临、苏寒更合适的人选来打听。 踌躇一阵,薛朗终于问道:“阿临,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女子,有了心上人,该如何向对方表明心意,并成功娶上对方呢?” “幼阳你有心上人了?” 江临还没回答呢,苏寒直接惊呼出声,面瘫脸都情不自禁的有些抖动,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之色。 倒是江临沉稳,并没有如苏寒般大惊失色,而是认真的看薛朗一眼,想了想道:“大哥,若是小弟,会想办法打听出心仪之小娘子是何家之女,然后请媒婆上门提亲。” 江临说得无比诚恳,薛朗却听得有些蛋疼:“就这样?” 江临道:“应该就是这样吧,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人家的女子,历来如此。无媒无聘,是娶不到好女子的!” 薛朗点点头,自己试想一下—— 他喜欢平阳公主,想求娶公主。按照江临说的,直接请媒人上门提亲……卧槽!公主她爹是圣人啊,媒人怎么进宫!感觉完全没什么操作性! 果然问江临没用! 薛朗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 苏寒在一旁追问道:“幼阳幼阳,你有心上人了吗?是何家女子?若与幼阳相配成婚,可能把阿土赠予我?如若可以,那真真是最好不过的女主人!” 所以,苏医生你到底是关心基友的个人问题还是关心你的吃饭问题呢? 薛朗毫不客气的白了苏寒一眼,直接道:“这件事情,同为大龄单身男青年的衡宇就不要问了,免得触景伤情。” “啊呀呀!” 苏寒怒瞪着薛朗。薛朗满脸无辜:“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没娶妻,没对象是事实吧?” 苏寒怒道:“有幼阳珠玉在前,我不过十八,如何敢自称大龄!” 卧槽! 薛朗对苏寒怒目而视,气哼哼丢出两个字:“友尽!” 苏寒眼中满是得意之色的看薛朗一眼,完了才正经的提议道:“此事,我们三个大男人参详不出什么,应该问妇人才是。” 薛朗恍然大悟,眼巴巴的望着江临。江临笑道:“大哥稍等,我这就使人去喊你弟妹过来。” 三人也不散步了,直接回正厅去,等着人把苏四娘叫来。 没一会儿,苏四娘便来了,朝着薛朗和苏寒施礼:“小妹见过兄长,苏兄弟好。” 苏寒规矩的行礼:“江嫂子好。” 苏四娘问:“不知兄长唤小妹来有何事?” 迎着苏四娘疑问的目光,薛朗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脸上感觉火辣辣的,脸红着说不出来。 苏四娘直接笑喷,笑得薛朗脸上的红色越发的深起来,江临不赞同的叫了一声:“染染!” 苏四娘咳嗽一声,努力的抑制住想笑得冲动,端正表情,道:“说来小妹也不是外人,大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大哥不说,小妹如何能帮上大哥呢?” “咳!” 薛朗镇定心神,努力的忽略脸上的火辣,低声道:“弟妹啊,你是女子,劳烦你帮我参详一下。除了正式遣媒婆上门提亲之外,可还有什么办法让女子知晓男方的爱慕之情?” 苏四娘直接惊呼道:“这话好生无礼!自古女子之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遣媒婆上门提亲如何能使得?” 薛朗直接被苏四娘一脸“原来兄长是登徒子”的表情给看得蛋疼了!挠挠头,道:“不是不上门提亲,而是想尊重一下女方,万一对方不喜欢男方,也好有个缓冲的余地。对吧?” 苏四娘看薛朗一眼,问道:“这是大哥成长之种花家之习俗吗?” 薛朗 点点头:“没错。我来的种花家,女子也如男子一般,可以出来做事、工作,基本上大多数男子能做的工作,女子也能做。在婚姻问题,更加讲究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之后,谈婚论嫁了才到双方家庭介入的时候,即便有媒人,也只是作为双方家庭沟通的桥梁。” “竟是这样之风俗……” 苏四娘震惊了:“难怪大哥所思所想皆与我等不同。只是,大哥,所谓入乡随俗,如若大哥想在大唐娶到好女子,却不能照着种花家的习俗来,不然,别说娶到心仪之小娘子,只怕会被当成登徒子打出来。” 薛朗受教的点头:“多谢弟妹指点,我知道了!那么,在不能直接遣媒人上门的情况,在大唐,该如何才能让女方知晓男方的心意还不会被当成登徒子呢?以及,如何让男方知晓女方的想法呢?咳……我这么说,可能有些绕口。意思就是说,婚事唯有女子点头,方才有希望,才能请媒人上门。呃……我这么说,弟妹听明白了吗?” ------------ 第277章 点歪的技能点 不知道苏四娘听明白没,反正薛朗觉得自己都绕晕了,便眼巴巴望着苏四娘,眼神殷切,表情有些可怜。 “小妹已然听明白。不过……” 苏四娘为人灵透,略作思索,便道:“我不知大哥为何会有这诸多顾忌,但是,小妹从女子之想法出发,世间礼法如此,大抵也是有道理的。女子要在这世间生存,名声总是要顾忌的。如若真心爱慕一个女子,在大唐,对她最为尊重的方式便是知礼、守礼、依礼而行。如此,方才是对双方最好的方式。” 薛朗点点头,诚心诚意的向苏四娘道谢:“多谢弟妹指点。” “大哥客气。天色已晚,我与临郎便不打扰大哥休息,先回房了。” 苏四娘看看薛朗的脸色,提议道。薛朗点点头,苏四娘便与江临一块儿回房去了,路上,想起薛朗若有所思的郁结表情,忍不住问江临:“临郎,你说大哥的心上人会是何人?大哥的想法如此怪异,是因为人选还是因为他自幼熟知的习俗与大唐不同?” 江临默默拉起自己媳妇儿的小手,四娘的娇颜瞬间染上红晕,娇羞的低头,哪里还有空去八卦兄长的心上人是谁。 江临微微勾起嘴角,低声道:“今天出去打猎,衣袖似乎被树枝挂破了,娘子我们快回房检查一下,可好?” 苏四娘也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小两口浓情蜜意的回房,正厅里,就剩下薛朗与苏寒大眼瞪小眼。苏寒眨眨眼,突然道:“幼阳你看上谁家女子了?要不我帮你翻墙进去看看?” 薛朗无语,直接送他一双大白眼,苏寒也叹气:“登徒子之行,不可为也!” “知道你还说?” 苏寒道:“看幼阳你束手无策,我不得已突发奇想。” “停!你的心意我领了,想就不用想了,还是我自己想吧。” 总有种淡淡地情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把苏寒打发去睡觉,薛朗洗漱一下也爬上床,默默的回想—— 当年,为了追求女朋友,他找好基友给他出主意。结果就是基友搬来一摞书,书名从《追求女孩子的十个有效方法》到《告白108式》,《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等等都有。基友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他能脱团都是这些书的功劳。 当时年幼无知的薛朗,居然真的相信了,还把那些书给看了一遍。然后,默默地观察许久,发现当时还不属于他的女朋友喜欢吃,于是,他就哼哧哼哧的去学厨艺,先把她的朋友攻略好,每天带一份小点心去。硬生生把体重48kg的小美女喂成体重60kg的女壮士,喂着喂着,女壮士也成了他的女朋友,他也成功脱团。 如果这么投喂公主—— 感觉完全不可能!不经征召,他根本进不去后院。公主殿下的仆役也不是他能攻略的,能到公主殿下当差的,想来都是对她忠心耿耿的! 所以,美食投喂攻略,行不通! 写情书—— 薛朗默默衡量一下自己的文笔,还是不要挑战这种自己不具备的技能了,免得弄巧成拙!以薛朗的经验,写情书这种技能,如果没有声情并茂的文笔,很容易写成干巴巴的思想汇报,如果没有点这个技能,还是不要轻易挑战。 送礼物—— 作为一个学美术的艺术生,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灵性,但是,薛朗的动手能力一直棒棒哒。只是,给公主送礼物,算私相授受么? 阔怕的古代,规矩太多,本来就没什么撩妹技能,再被规矩限制一下,感觉更没办法了!薛朗感觉他的娶妻路真是曲折漫长。 爱情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容不得轻慢对待。薛朗心里只确定一件事情,他喜欢平阳公主,其余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在山庄里,每天悠闲度日,打猎、泡温泉,不因为目前无有任何头绪的爱情而黯然神伤,毕竟,生活里不止有爱情。 如果因为得不到就把自己的生活、工作都搞得一团糟,满心念得只是情情爱爱,把爱情当成生命似的,这样的人是十分没有出息的。如果薛朗是那样的人,怕是连喜欢平阳公主的资格都没有。 在山庄的悠闲日子,也只待了六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回长安。苏母身为主妇,要忙着回去准备与亲朋来往的节礼,薛朗则忙着回去参加朝廷的集体活动。 古代的皇帝跟现代的首长们也一样,越是过年过节越是忙碌。要过年了,圣人的印玺要封存,要举行封宝仪式,政事堂、钦天监、礼部等的官员要参加;举行完封宝仪式,圣人还要祭祖、祭天,完了宫中举行饮宴,邀请在京的大臣们参加等等,反正不清闲 。 薛朗目前还是平阳公主府的咨议,在朝廷无有官职,但是,他有长平郡公的爵位,正经的正二品。封宝仪式什么的,他是不用参加,但是,皇帝祭天,他就必须要去了。 回到郡公府,苏四娘便来请问:“大哥,但逢年节,多要准备节礼,送与上峰。府中要备什么节礼,大哥可有主意?” 薛朗抓抓头,问道:“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唐过年,也不知道大唐习惯送什么。还请弟妹指点。” 苏四娘道:“多是送些点心盒子,糖果之类的。我看府中新酿的白酒与别家不同,不如就买些点心盒子,搭配上白酒做节礼,大哥看如何?” 本着能省一笔是一笔的精神,薛朗道:“ “行!就这个,对了,还可以加上南瓜籽,点心的话,我让阿土和秀娘做便是,不要从外面买了,弟妹你使人多准备几个空盒子就行。” “喏。” 苏四娘使人出去采购。 薛朗则带着阿土、秀娘一起,在厨房准备做点心—— 没有奶油、黄油,没有牛奶,西式点心自然是做不成的,要做只能做中式的点心。有把女朋友从48kg喂到60kg的壮举,薛朗其实是很擅长点心手艺的。 曾经还和女朋友一起畅想过,等将来薛朗不想再干农庄了,便在女朋友的工作单位附近盘个铺子,开个私房菜馆,就卖中式的炒菜和点心,顺便还可以继续投喂工作辛苦的女朋友。可惜,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除了手艺,什么都没给薛朗留下。 要做了送人,自然是要选冷吃也不影响口感的点心。看苏四娘使人送来的点心盒子,估量了大小容量,薛朗选定要做的点心—— 萝卜糕、马蹄糕、桂花糕,还有一样是红糖蒸年糕。凑齐四样,刚好放满一个点心盒子。然后再做绿豆冬瓜冻、杞子菊花糕、芸豆卷、豌豆黄,八个花样,两盒点心,足够了! ------------ 第278章 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薛咨议,您来是……” 门房望着马车边站着的薛朗,恭敬的行礼问道。薛朗露出个明朗的笑容,道:“快过年了,我来给殿下送点儿我府上自制的点心,刚出锅的,趁着热乎,劳烦通报一声。” “喏,请薛咨议稍等。” 不一会儿,门房就出来,恭敬的请薛朗进去—— 这还是薛朗第一次来平阳公主长安的府邸,跟着带路的人,七曲八拐的走了好一阵,也不知是外院还是后院,直接把他领到一个种满花草的院子里,只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花草树木都枯萎的枯萎,落叶的落叶,看着有几分清冷。 “薛咨议请稍待,待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恩,麻烦姑娘。” 刚到门口,大约是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声响,还没进去通报呢,暮雪从就里面出来,满面含笑道:“娘子知是薛咨议来了,命奴婢带薛咨议进去,不用禀报了。” “有劳暮雪姑娘。” 跟着暮雪进去—— 这是间不大不小的小厅,周围放着几个大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纸质的有,竹卷也有。平阳公主就坐在小厅的正中,背后有个屏风,图案繁复华丽,应是最上等的绣品。 脚上铺着颜色淡雅,花纹华丽的地毯,厅内燃着香,味道闻起来十分淡雅,不是檀香,也不是花香,只不知是太穆皇后家族传承的还是李家传承的。这年头,但凡累世门阀,调香的手法和配方都是家传的,每家都不一样。 “幼阳来了 ,坐吧。” 薛朗进来的时候,平阳公主应是在伏案看书,薛朗进来,她便丢开手中的书卷,眼睛望向薛朗,虽然没笑,不过眉梢眼角却一片安详。 薛朗把自己提着的点心盒子奉上:“见过殿下。快过年了,这是我做的点心,请殿下品尝,祝贺殿下新春快乐,吉祥如意。” 平阳公主身边的暮雪立即过来把点心盒子接过去,平阳公主笑道:“这是幼阳做的?” 薛朗笑着点头:“是我做,特意少放了糖,吃起来应该不腻,请殿下尝尝。” 平阳公主眉头一扬,没说什么,只让侍从去打了热水过来净手,然后便打开点心盒子,很给面子的每样都尝了。 薛朗眼巴巴望着—— 平阳公主估计从小教养很严格,吃东西的时候,那是真的是食不言,动作也是一贯的端庄优雅。不过,看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讨厌的表情,吃的时候也不觉勉强,想来应该是合她口味的。 果然,平阳公主吃了一轮后,方才停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笑道:“幼阳的手艺从未让人失望过,确实美味,谢谢幼阳。” “殿下客气了,这不值当什么。” 平阳公主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个淡淡地笑容,问道:“不过,幼阳居然能想起来给我送节礼,真真令人意外呢。” 这下薛朗是真不好意思了,果断的双手合十求饶:“我知道我情商低,求殿下别提!” 平阳公主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得薛朗心里跟有只小猫在挠似的,一不注意,嘴就自己老实的交代:“其实是有下属先给我送礼节,我才想起来要给殿下送节礼来着。” “你啊你!” 平阳公主不禁开怀大笑,薛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跟着傻笑,笑着笑着,想起出门前摸着白瓷茶具时下的决心,忍不住开口:“殿下,前些日子,我在骊山度假,韩长史上门,说奉殿下之命,给我做媒。可真是殿下授意?” 平阳公主脸上淡淡地笑容一敛,点头道:“确是我授意,太子妃问到我这里,幼阳为男,我为女,故而让韩长史上门询问幼阳。窦七娘乃是我之表妹,近些年因我驻外,来往少些,不过,前些年常有来往,好女子也。” 薛朗……薛朗没说话,只一双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没动,甚至都没出声斥责薛朗无礼,就那么坐着,看似安然的端茶盏喝水。 薛朗突然笑了,苦笑,无奈道:“我从未看明白过殿下的心思,也不敢妄想能看懂殿下的心思,情商低,猜测不来人心。既然看不透殿下的心思,那我就不猜了,让殿下明白我的心思,可好?” “哗啦!”一声—— 平阳公主手中端着的茶盏,突然掉了,平阳公主没动,初雪连忙起身,帮她把洒出来的茶水擦了,还好,身上并没有湿,只裙角沾了一点水迹,影响并不大。平阳公主满面肃然:“薛朗当慎言!” 薛朗认真道:“我知道的,阿临媳妇儿提醒过我,为人当知礼、守礼、依礼。我虽然是异国归化的,但我也不是浮浪无行之辈,殿下,我不是登徒子!” 语气间只有满腔满怀的诚挚与认真。平阳公主扭头不再看薛朗,薛朗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就听到她语气镇静的道:“我只望你三思而后行,莫要冲动,以免将来后悔。” 薛朗不答,专心致志的望着公主殿下的后脑勺,认真得近乎一丝不苟:“禀殿下,我叫薛朗,现年二十六岁,重阳节生日,家庭成员有父母和双胞胎姐姐,目前只剩下我一个,可以说孤家寡人。以前有过一个未婚妻,但因意外去世了,之后再没议过亲事。琴棋书画,除了对音律一窍不通外,其他三样都马马虎虎能拿得出手。还有什么呢……” 平阳公主不发一语,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薛朗也没什么自我推荐的惊艳,挠挠头,居然问道:“殿下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问我作甚!” 听语气似乎有些羞怒,可惜看不到脸。薛朗挠挠头,决定换个方式问问题:“那殿下,你对未来驸马有什么要求或者标准吗?要不要说出来,大家参详讨论一下呢?” “无礼!” 直接惹来平阳公主的一声斥责。薛朗缩缩脖子,语气透着股心虚:“我这不是怕殿下又想给我保媒么!婚姻是人生大事,感情也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包子发情我都还给它选择权呢,殿下都不问问我就给我保媒,多可怜!” 说着说着,居然还委屈上了! 平阳公主猛然转身,表情似笑非笑的瞪着薛朗,薛朗赶紧傻笑讨饶,连连作揖,样子竟然颇有几分可爱讨喜。 平阳公主眼中清冷之色莫名一散,叹了口气,道:“薛朗,武德五年尚有数天,除夕过后才是武德六年,你忘了我曾你说过的话否?” 薛朗表情郑重的摇头:“没忘!殿下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 平阳公主又是一叹,眼中是再不掩饰的伤感之色:“既然记得,何故对一个将死之人胡言乱语?” ------------ 第279章 不听话的嘴巴 薛朗没立马回答,而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几乎从不上妆……准确的说法是,薛朗从未见过她上妆的样子,就连首饰也很少戴,就算戴,也是很素雅的颜色和花式。衣服也一样! 就算穿越快一年了,薛朗也说不出哪件衣服叫什么,袄、襦都分不清楚。平阳公主穿衣多是冷色系为主,即便是穿男子的圆领袍,颜色也十分素淡。与时下唐人喜欢艳丽颜色的习惯大为不同。如果薛朗穿咨议的官袍,与平阳公主站一块儿,如果让人来评选谁更鲜艳,估计都是薛朗获胜。 公主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开心也好,愤怒也好,都透着一股克制与隐忍。如果非要形容,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看不清湖底有多少,看不见湖水里有什么,只能看见平滑如镜的表面。似乎,公主已经把一切的情绪与想法,都掩藏在深幽的湖水下面,看不到,也猜不到。 可就是喜欢这样的平阳公主! 薛朗从未像此刻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意,真的好喜欢,看见她会觉得安心,没了她,感觉心里空落落地,没有任何着落。 “殿下。” 薛朗叫了她一声,平阳公主没说话,只是抬眉,眼带疑问的看着他。薛朗鬼使神差的忍不住问出一句:“您的闺名是什么?” 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砰”地拍了一下案几,眉目晕红,带着薄怒:“薛朗!” 被叱了一声,薛朗才反映过了自己问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低头。低了一阵,没发现平阳公主有什么举动或斥责,忍不住又抬头,望着平阳公主傻笑—— 笑得眉目飞扬,笑得流光溢彩,窗外的阳光都比不上他的笑! 平阳公主不知怎么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近乎循循善诱的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记住否?” 薛朗先点头,后又摇头,想了想,诚挚而又认真的道:“殿下,我会一直都在!武德五年在,六年在,七年也在。” 平阳公主一窒,直接扭开头,手忍不住去摸案几上的书,嘴上倒是不客气:“傻子!” 薛朗笑嘻嘻地,被说傻子居然还开心,脸上的笑容其蠢无比,一旁努力装作不在的初雪,悄悄地觊眼看了一眼,大概觉得有些伤眼,赶紧扭开头,大有不忍直视的样子。 薛朗笑道:“殿下你喜欢看书吗?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我也喜欢看书,不过你们唐朝的书太少,经不住看。” “你们?” 公主殿下的重点一向如此的不入俗流。薛朗也知道说错话了,赶紧改口:“现在是我们。大唐的书籍太少了,全都是学术著作,也没什么有趣的志怪或是游记之类的看。像我这种文言水平有限的,完全看不懂。” 平阳公主淡然道:“雕版不易,即便是最熟练的雕版师傅,刻一块雕版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费时费力,极为不易。何况,著书立说,非同小可,自当慎重。” 薛朗点点头,问道:“既然雕版不易,为什么不用别的办法印刷书籍呢?比如说活字印刷。” “何谓活字印刷?” 平阳公主问道。 此时才感觉有些歪楼的薛朗,默默地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嘴巴,不过,公主殿下的疑问还是要回答的。 于是,薛朗解释道:“就是把常用的字,用泥塑雕成阳文的反字字模,等要印刷的时候,用特制的板把字模排列整齐,刷上墨,就可以开始印刷了。原理类似于印章,不过,印章只有一个,活字印刷则是把字模按照文章的内容排列好印刷,比之雕版印刷,省时省力,还省钱,字模铸一次就能使用很多年。” 平阳公主是聪明人,自然一听就明白了,眼睛不禁一亮:“幼阳懂得此术?” 薛朗笑着点头:“这个简单,只要懂得原理就能做。就是字模的材料选择上,如果能用金属最然最好,牢固耐用。还有就是字模的大小,书本的纸张就那么大,要想印刷的好,字模就要做得好。另外,就是排版的问题,这个也要手艺高超的师傅,我建议用卡槽的方式,设计好尺寸,直接把字模卡进去,这样印刷的时候就因为字模固定不牢而造成印刷错误。” 平阳公主是果断的人,略一沉吟,便直接道:“我名下便有书坊,工匠府中也不缺。这几日,快到除夕矣,且等除夕过后,我再安排人试制,幼阳莫要忘记常过来指导。” 薛朗心里暗戳戳的举起剪刀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看公主殿下这么重视,显然她也会亲自参与。薛朗要经常过来指点,那就能经常见到她了!good job! 虽然平阳公主没笑,但眉梢眼角的神采皆昂扬了几分,这般神采飞扬的样子,薛朗看得心里烫呼呼的,笑得晕陶陶的,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冒出来一句:“殿下,我喜欢你!” “无礼!” 平阳公主直接站了起来,猛然转身,看也不看薛朗:“阿蔻!” “喏!” 神秘的黑衣少女从屏风后转出来,恭敬的跪在平阳公主身前,平阳公主纤纤玉指朝薛朗一指:“把这个登徒子赶出去!” 哎哟,不好!太直接了,公主殿下再沉得住气,那也是古代人,他一个情不自禁的告白,吓到平阳公主了么?或许,是有些害羞? 薛朗还想再看看平阳公主,黑衣少女已然站到他身前:“薛咨议,请!” 薛朗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脸红得跟块红布似的,刚才没忍住,话就情不自禁的自己冲出口了。现在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说的话,也十分不好意思。 悄悄看平阳公主的背影一眼,竟然规矩的顶着一张番茄脸跟着阿蔻出去了。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平阳公主一眼,还是没转身! 完蛋了!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薛朗心中颇为忐忑。奉命赶他出府的阿蔻冷声催促道:“薛咨议,请走快些!” “哦哦!” 薛朗回头抱歉的朝阿蔻笑笑,不过,阿蔻眼里怎么感觉有着笑意呢?明明他惹了她的主人生气,为什么她还笑呢?薛朗抱着某种期望,忍不住问了一句:“阿蔻姑娘,你笑什么?” 阿蔻毫不客气的送他一双大白眼,道:“笑傻子!” 薛朗也不是真笨,闻言,恍然大悟:“殿下没生气?” 阿蔻默默地扭开脸,心底只有一个疑惑—— 这么蠢,主子究竟是怎么给出博学多才的评语的? ------------ 第280章 年来了 “阿临!阿临!” 江临去岳丈家送完节礼回来,刚进门,就见苏寒鬼鬼祟祟的半个身子藏在墙后,探个头来,一边低声叫江临,一边朝他挥手。 鬼鬼祟祟的样子,搭配一张面瘫脸!江临觉得有些牙疼,大哥怎么说的来着?习惯就好! 镇定一下心神,江临走过去:“衡宇有何事?” 苏寒拉拉江临的衣角,拉着他在墙角蹲下,低声道:“阿临,你有无有察觉幼阳最近似乎有些怪异?” 江临挑眉,没有惊讶的样子,问道:“此话怎讲?” 苏寒道:“我看幼阳这两日,有事做的时候还好,无事之时,总是一副出神的样子,一忽儿笑,一忽儿叹气,好生古怪!莫不是有心事?” 江临笑起来,拍拍苏寒的肩膀:“我家娘子说了,此事旁人无法插手,如若大哥开口还可说上一二,大哥若不说,我们便当做没看见可好?” 苏寒眼睛瞪老大:“如此便行?” 江临气定神闲的点头:“如此即可。我回来还没告诉娘子,我先回房了!衡宇且放心,大哥无事。” 苏寒懵懂的点点头,点头的动作略有些迟疑,显然还没明白过来。江临笑笑,也没解释的意思,转身先回他的院子向娘子报道去。 被苏寒关心的薛朗在做什么呢? 他在反省、总结—— 女人心,海底针! 这句不知是哪位先贤说的话,此时此刻,薛朗觉得是蛮有道理的!猜不透平阳公主的心思,也看不穿阿蔻的意思,所以—— 平阳公主到底生气没? 感觉没生气,但是,他的告白确实唐突了佳人。好愁人! 又不能找人问,平阳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喜欢她,如果泄露,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公主殿下一个女子,在这样的事情上,终归是女方吃亏。 或许,应该哄一下?不过,怎么哄是个问题! 情商令人捉急是一种很严重的病症,目前来看,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种无药可治的绝症。 先想想要怎么哄人吧!公主殿下喜欢什么呢? 花草…… 这个就不用想了,把他郡公府加上温泉山庄的花草加起来,也没有平阳公主府里栽种得多,更不用提品种。这个没得比! 投喂美食…… 回想认识公主殿下以来的日子,除了那次促狭抢过他的小土豆外,几乎就没见公主殿下对什么美食痴迷,平阳公主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 …… “幼阳!”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苏寒走了过来。薛朗收回四处奔腾的思绪:“衡宇,有什么事?” 苏寒眼中带着关切,问道:“幼阳近来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如说出来,我帮幼阳参详一二?或能减轻幼阳之愁苦。” 原来竟是为这个,基友的关怀让薛朗颇为感动,自己也确实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听听别人的意见,或许能打开思路也说不定!于是,拍拍苏寒的肩膀,道:“多谢衡宇。也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说也好。衡宇啊,如果你不小心惹人生气了,但是又没有赔礼道歉的机会,有什么办法能哄得人开心呢?” “此事幼阳算问对人也!” 苏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薛朗狐疑的看他一眼,莫不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赶紧问问:“请衡宇指教!” 苏寒道:“很简单,去城中最好的酒楼订上一桌最上等的席面送去便可以。” “啥?” 薛朗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寒眼睛发亮的道:“我以前在山上时,隔壁山头有座道观,观主道长脾气有些暴躁,莫名其妙的经常找我师父告状,说我气他。每次观主告状,师父便让我去山上食肆订素席。” 薛朗试探着问道:“如果一桌素席不行呢?” 苏寒斩钉截铁的道:“那就两桌!没有什么是美食佳肴无法解决之事!如果一桌不够,那就来两桌!” 薛朗……薛朗有气无力地拍拍苏寒的肩膀,叹道:“多谢衡宇为我操心,不知道厨房今日买了什么菜,衡宇可要去看看?如果有想吃的,也可以交代厨房采买回来。” “喏。我这就去看看。” 如果论整个郡公府苏寒最喜欢哪里,排第一的肯定是厨房……吃货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过,跟苏寒闲扯一下,薛朗倒是有了灵感,希望殿下看了能不再生他的气。 薛朗决定花费点儿心思,画一个q版的画册。画上两个q版的小人,画一男一女两个q版的小人。女的小人端坐着,男的小人……翻动的时候就是不停地弯腰作揖,赔礼道歉—— 殿下貌似蛮喜欢在苇泽关时送她的那两本画册的!再画一本,希望殿下看在画册的份上,能原谅薛朗的唐突。 别人家快春节的时候很忙,到薛朗这里,因为是第一年在长安过年,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人过来叨扰他。给苏家、李纲家送了节礼后,薛朗便清闲下来,就等着宫中举行宫宴以及跟着圣人去祭天。 有事情忙碌的时候,时间过得似乎都快了些。薛朗紧赶慢赶,终于在除夕前把画册画了出来,命长俭把东西送去,倒是没被拒绝,公主府的人收了。东西收了,薛朗悬着的心才落地,也有了过节的心思。 苏四娘真的很能干,早早的就指挥着仆役把郡公府打扫得干干净净,过年该准备的吃食也早早的准备起来。 宫中圣人已经举行了封宝仪式,圣人的各种御宝全部封存,有什么事儿都要过年后再说了。 随着除夕的脚步临近,薛朗把郡公府的一切丢给江临两口子照应,又拜托苏寒帮衬两人,薛朗便一头扎进公务活动的海洋里出不来了—— 先参加圣人领衔的各种祭祀活动,这才是每年最苦的时候。每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发,等回家已经是天黑透。这些都不算苦,最苦的是吃喝上的节制。 跟着圣人去祭天,礼仪要求十分严格不说,还没厕所可以上。一场祭祀做下来,花费的时间很长,旁边又有御史虎视眈眈的盯着官员们。礼仪规矩要遵守,吃喝拉撒也不敢肆意。 为了减少排泄,参加祭祀的官员们便只能少喝水少吃饭,早上起来一个馒头打底便匆匆进宫,又跪又站的忙活大半天。 好在,每年这样的日子只有一天,熬过一天,回家好好休息,醒来又是一条好汉,然后,就是安排在春节头一天举行的宫宴。 ------------ 第281章 过年福利 祭天仪式在冬至那天就祭祀过了,过年的时候,祭祀的别的神仙—— 《左传》云,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在汉以前,什么神该什么人祭祀,并没有太严格的标准。除了天地只有皇帝可以祭祀外,其他神并没有规定的太严格。 汉以后,至唐朝,在祭祀方面的规定越发的严格起来,有许多神只有皇家可以祭祀。最多就是祭祀的时候,把文武百官拖上,一起来一次集体的祭祀。 参加完集体活动,朝廷发的福利便下来了!小到柴米油盐酱醋,大到各种肉食,居然都有发放。 刚把朝廷的福利领回家,平阳公主府也使人送来了薛朗作为咨议的福利—— 衣服鞋袜以及过节费!然后还有一头肥猪、一头羊,以及一筐鱼虾。 这样一来,只需要从温泉山庄拿些新鲜的蔬菜过来,其他的居然一样都不用买。 苏寒双眼发亮的望着肥猪和羊,搓着手掌问:“幼阳,该如何料理?你尽管吩咐,交给我就行!” 薛朗也不客气,指给苏寒几个男仆做助手,先把猪和羊宰了,在宰鸡鸭鱼。烧起炉子架起锅,烧鹅、烧鸭、叉烧放进炉子,猪头洗刮干净,开始做卤味。 等薛朗从祭祀活动中脱身出来,这些肉食便做好了。趁着热放入食盒,使人骑马给公主府、马三宝家、苏家送去,其余人……感觉没到春节互相送吃食的交情。 剩下的菜,分量做的都不多。府里算得上主人阶层的也就四个人,如果做多了,即便有江临和苏寒两个大胃王,基本也吃不完。为了让花样儿多些,薛朗特意交代分量可以少些,但种类须得多些。 到除夕那天,四人围成一桌吃饭,大大的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了二十来个菜。酒是烫过的,男人们都喝白酒,唯一的女士苏四娘喝得是薛朗酿的果酒。 薛朗举起杯,诚挚的道:“今天过节,过完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不瞒你们,近几年我都不太喜欢过节,但是今年,我又有过节的兴致了。谢谢阿临,谢谢衡宇,谢谢弟妹,我先干为敬!” 江临直接红了眼眶,道:“大哥,过节本应高兴,何故说这惹人心酸之语!” 苏寒也道:“阿临说得对,幼阳说错话,当自罚三杯才是!” 薛朗看大家都有些伤感,笑道:“行,是我说错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三杯就三杯!喝!” “大哥,我陪你!” 江临实诚。苏寒无奈的道:“阿临,幼阳的酒量人尽皆知,你现在就陪着喝,之后当如何?难道让幼阳喝倒我们两个吗?” 江临无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薛朗笑得爽朗:“今天开心,喝酒大家随意就好。今年只有我们四个,希望来年,一起过节的人能多些,特别是如果有个孩子一起过年,那就更加热闹了!” 在座的人都知道薛朗说的是什么意思,江临嘿嘿傻笑,苏四娘则红了脸庞,直接用袖子遮脸,羞不自胜。 边吃边和边聊,听江临讲他以前是怎么过年的,听苏寒讲他在山上与师父过年,吃的都是自己打的野味,拉拉杂杂的,说到哪里算哪里,竟也十分开心。 吃完年夜饭,当然没有春节晚会看。薛朗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开始发压岁钱—— 先给江临两口子:“拿着,这是兄长给的压岁钱!” 江临一愣,道:“大哥,小弟已然成年,且成了亲,不该再领压岁钱!” 薛朗道:“今年是我们一起第一次过年,压岁钱意义重大,必须要收!衡宇也有,先给阿临和弟妹发。好好努力,争取明年给我添个侄儿!” 江临一听,便爽快的接过红包,接了还笑着点头:“定当努力!” “哎呀,你们真真是……!” 话没说完,苏四娘直接满脸的羞红的跑走了。薛朗哈哈大笑,江临嘿嘿笑着摸摸头,这俩儿真是的。 发完江临两口子,薛朗又摸出一个递给苏寒:“这是衡宇的!” 苏寒眼神闪烁,虽然面瘫脸,但也能看出不自在:“我已成年,不该再领矣。” 薛朗笑着点头:“我为长,你是幼,又是未婚,自然要给红包。希望在新的一年,你能摆脱光棍这个身份。” 苏寒忍不住摸摸头,还是接了,认真诚挚的道:“承幼阳吉言,我当与幼阳共勉!” 卧槽!感觉膝盖好疼! 薛朗无奈的白他一眼,倒是逗笑了一旁的江临。 三人说说笑笑,一直到子时—— 薛朗揉揉眼睛,道:“新年到了,阿临,衡宇,新年快乐!” “大哥(幼阳)新年快乐!” 然后,熬不下去的三人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薛朗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大年初一,宫中要举行饮宴,大宴群臣,薛朗要参加。 起来洗漱完毕,随意的垫了一碗小米粥,在荷香和腊梅的共同努力下,换上长袍大袖的礼服,戴上进贤冠,进宫参加圣人举行的新春饮宴。 “大郎,已到下马桥,请大郎下车。” 长俭在外面恭声提醒。薛朗跳下马车,让两人等着,他自己步行进宫—— 等等!这些参加饮宴的官员怎么都带着女眷?! 薛朗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现在告病回去还来得及吗? “幼阳!”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及时的阻止了薛朗拔腿就跑的冲动,转身行礼:“见过李公!” 出声叫住薛朗的正是李纲。薛朗想起李纲的老妻已然去世,想来应该没女眷陪着他来,正满脸欣喜的转身,刚要开口—— “薛阿翁新年好!” 萌萌脆脆的萝莉音。薛朗低头,果然,李纲手上牵着一只小萝莉,正是重阳时见过的他的小重重孙女。 虽然小,可人也是女孩子,也是李纲的女眷。更想回去了肿么办? 薛朗心里已经开始画圈圈,面上还得笑着跟小萝莉打招呼:“阿宝新年好!” 跟小萝莉问完好,薛朗低声向李纲请教:“敢问李公,新春饮宴要携女眷参加吗?” 李纲笑眯眯的道:“新春饮宴,乃是圣人与群臣同乐,宫中的贵妃、德妃也会参加,群臣自可携带女眷。” 完蛋了!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丧妻的李纲都带着小重孙女前来,在一群带着女眷的官员中,年轻力壮还孤身一人参加饮宴的薛朗,简直跟早晨的启明星一样显眼! 再问一次,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 白天小区这里修线路,停电!所以今天更新晚了! ------------ 第282章 宫宴 “阿翁,你为何叹气?是因为跟阿宝一样,小肚肚饿了想吃饼饼吗?” 小萝莉睁着一双黑漆漆的豆豆眼,仰头望着薛朗。薛朗蹲下身子,叹了口气:“不是,阿翁只是害怕。” 小萝莉很仗义,伸出小短手,踮起脚尖,努力的拍拍薛朗的肩膀,问他:“阿翁怕什么呢?” 薛朗叹道:“阿翁怕待会儿太显眼,又被人保媒说亲。” “哈哈哈!” 这是李纲不厚道的笑了。薛朗抬头哀怨的看笑得欢乐的老头儿一眼,深深地感觉到来自世界的恶意。 唯有小萝莉才是真.朋友,拉拉薛朗的衣袍:“阿翁,什么叫保媒说亲?阿翁别怕,宝宝保护你!” “真的?” “真的!” 小萝莉的表情很认真,虽然这个认真的表情在圆嘟嘟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显得十分可爱,不过,薛朗还是趁机道:“李公听见没?阿宝说要帮我,让阿宝陪我参加饮宴吧!” 李纲还没说话呢,小萝莉一听要离开她的阿祖,立即不乐意了:“宝宝要和阿祖一起!” 薛朗……薛朗觉得他的心受到伤害,刚刚还说保护他呢,转眼就变卦了,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呢? 李纲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笑得十分欢乐,没啥诚意的拍拍薛朗,道:“幼阳珍重,老夫和阿宝先走。” 薛朗苦哈哈的请求:“李公请留步,就让我跟你们一起进去吧。” 李纲眼神带着深意的上下打量一番薛朗,半晌儿,薛朗都以为老头儿要见死不救了,李纲方才点头:“也罢,幼阳跟上吧。” 薛朗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跟上,不忘感激李纲:“多谢李公!” 李纲笑道:“可算日行一善?” 薛朗……薛朗憋得脸孔通红,颇有些“槽多无口”的感慨。 从下马桥到举行宫宴的麟德殿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小萝莉人小腿短,走不了多大一会儿便喊要抱抱。薛朗看看须发皆白的李纲,主动承担起抱孩子的任务。 老李纲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我家阿宝就借予幼阳抱抱,待来日幼阳有了孩子,才不至手忙脚乱。” 薛朗强忍着给老头儿一个大白眼的冲动,叹道:“李公,有句话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听说过没?” “哈哈哈哈!” 李纲仰首大笑,丝毫不见惭愧,脸皮也是杠杠的,看来是久经考验。 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初抱的时候不觉得沉,一路抱到麟德殿的时候,薛朗觉得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软。赶紧把孩子还回去,休息一下手臂,免得待会儿筷子都拿不起来。 “长平郡公,您的位子在这边,请跟奴婢来。” 刚进麟德殿,便有内侍上来领路—— 薛朗是因爵位才能来参加饮宴,李纲则是因为官职,两人的位置并不在一块。在内侍的引领下,薛朗在自己的座位就坐,旁边坐的官员,一个都不认识。 薛朗到得不早不晚,殿内的座位多已有人就坐,就排在前头的尚有空位,看在座的人,圣人的公主们也会参加宫宴。薛朗往上头扫了一眼,平阳公主还没来。 薛朗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不认识人便安静地坐着,倒是旁边的女眷们,似乎多认识他,扫来好几道打量的目光。 对上打量他的眼光,薛朗都微笑,微微低头,抱拳为礼。受礼的人,品级比他高的,多还以点头微笑,品级比他低的,也会躬身抱拳还礼。 坐了没一会儿,平阳公主便来了,看她袅娜从门口进来,薛朗起身,在平阳公主经过他的时候,躬身行礼。 平阳公主停住脚步,眼神轻轻一瞟,似是暖阳扫过全身,薛朗只觉身心都极舒坦:“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点点头:“幼阳免礼,且坐吧。” 薛朗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元旦,应该算武德六年的第一天吧?” 平阳公主眼神闪了闪,点点头,却没说话,径直向自己的位子走去。薛朗嘴角情不自禁的勾出一个笑容,坐下,克制着不去看平阳公主。 “圣人到!” 在诸王到了后,圣人终于带着万贵妃和尹德妃来了,群臣施礼拜见。 在唐朝,冬至、元旦都是很盛大的节日。在元旦这一天,按照礼法,要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圣人穿衮冕,皇后、太子、诸王及群臣都要穿朝服,殿上陈设礼乐,仪仗庄严,接受太子与群臣献礼,中书令上奏地方刺史们的贺表,黄门侍郎奏祥瑞吉兆,民部尚书奏各州的献礼,礼部尚书奏各藩的贡献等。然后会见各国的使节,接受万国的朝贺等。 薛朗在朝中无有官职,又不是皇亲国戚,这样的大朝会当然是参加不到的。他只能参加大朝会完后的宫宴。 就跟所有的国宴一般,宴会开始前是圣人的新年致辞,是篇辞藻华丽的骈文。薛朗听得一知半解的,努力克制着才没露出茫然的表情来。 这将近一年来,他也学了不少古文,《说文解字》简直是倒背如流,普通的文书能看懂了,但是,这种涉及到用典的骈文,还是一知半解。对用典的理解,除了需要大量的知识积累,还需要对古代的民俗风情见闻的积累,然而,薛朗就缺乏这些,所以一直没什么进展。 圣人致辞完毕,众臣坐下,尚食局的菜流水般上来。大臣们饮宴的案几分布左右,中间空着,在角落里还坐着带着各种乐器的乐工们。 圣人朗声道:“今日三元,朕于宫中举行宫宴,愿与诸卿共享新春之乐,来呀,上歌舞助兴。” “喏!” 舞姬们上场,乐工奏乐,开始歌舞表演—— 薛朗虽然对音乐不在行,不过,却不妨碍他的欣赏水平。而且,这些能在朝廷的宫宴上表演的舞姬还是蛮赏心悦目的,无聊的时候,养养眼也是蛮好的。 圣人含笑端坐御座之上,眼神扫到正在看歌舞的薛朗,似是突然想起来,转头问身边的万贵妃:“阿万,关于薛朗婚配对象一事,可有合适之人选否?” 万贵妃低声道 :“禀圣人,关于此事,太子妃曾推荐一人,乃是太常卿之妹,舅家之七娘,因守孝耽误了年岁,恰与薛郡公相配。” “哦,既有人选,可使人问过薛朗否?” 圣人追问道。万贵妃道:“此事,太子妃曾婉转问过平阳,平阳答应使人去问薛郡公,薛郡公如何答复,妾尚未知。” 圣人一听,转而问平阳公主:“建瓴,此事薛朗可有回复?如何回复的?” ------------ 第283章 天下酒友是一家 平阳公主置于桌下的手顿了顿,面上不显,恭声答道:“回圣人,女儿曾派府中长史韩进去问过幼阳,婚事被幼阳拒了。” “拒了?” 圣人满面奇怪之色:“何故?” 何故……想起韩进回禀的话,平阳公主略顿了顿,毫不犹豫的答道:“女儿不知。” 圣人道:“这就奇了。也罢,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如果薛卿家不愿,也不能勉强之,待过几日,我诏他入宫问问也不迟。” 说完,顿了一下,圣人突然道:“说来,今日开始便是武德六年矣,你阿娘临终之前曾嘱咐我,明年方可为你招婿,但不凡今年就且相看着,婚礼明年再举行便是。你们兄弟经常外出行走,可多看看,看何家有好二郎,适合建瓴的,皆可报到阿耶之案头,一起为建瓴选一佳婿。” 平阳公主叫了一声“阿耶”便低头不语。秦王笑看姐姐一眼,朗声应道:“喏。” 平阳公主不满的瞪他一眼,嗔道:“二郎也来取笑为姐。” 秦王眼中带着笑意,脸上故作严肃的道:“圣人金口玉言,阿弟自该听旨。” 天家言笑晏晏,一派和谐。 公主群中,长沙公主与襄阳公主坐在一起,拉拉姐姐的衣袖,低声问道:“阿姐,在座哪位是长平郡公?” 襄阳公主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道:“应是左边柱子旁的那位。” 长沙公主凝目看了两眼,低声道:“竟是个风姿俊朗的美郎君,莫怪阿娘发愁,三娘自小便喜欢好看的,就连婢女、内侍都选清秀之人,难怪……” “慎言!” 话还没说完就被襄阳公主打断,长沙公主惊觉场合不对,连忙住嘴不再说,不过,眼中却是一派明悟之色。 姐妹俩的私语,薛朗自然不知道,他刚吃了个半饱,便再没机会继续吃,因为正有人向他敬酒—— 一个又黑又壮的武将找上门来,自我介绍道:“薛郡公,末将尉迟恭,表字敬德,听闻薛郡公习过大海无量神功,酒量如海,千杯不醉,敬德慕薛郡公神功威名,特来请教!” 薛朗:“……” #论乱开玩笑的坏处!# #我吹出去一个酒量很好的牛,现在别人找上门喝酒,要怎么推脱?在线等,急!# …… 薛朗默默忽视心里密密麻麻的吐槽弹幕,笑得跟牙疼似的端着酒杯道:“尉迟将军过奖,所谓的大海无量不过是一句戏言,当不得真!听说将军乃是秦王麾下之猛将,缘悭一面,今日有幸相识将军,可浮一大白!将军请!” 尉迟敬德黑脸笑得颇为自豪,道:“如此说来,敬德与郡公当是神交已久?甚好,是当饮一杯。不过,今日饮的乃是岁酒,实当年少者先饮,请薛郡公先干!” 所谓岁酒就是屠苏酒。每年春节的时候,按照古代的习俗,都要饮屠苏酒,所以,屠苏酒又被称作岁酒。一般饮酒,总是从年长者开始,屠苏酒则相反,年少者先饮,年长者最后饮。 薛朗先喝了一杯,尉迟敬德才喝—— 这屠苏酒度数并不高,只是喝着有一股中药味儿。 薛朗与尉迟敬德连喝了三杯,尉迟敬德看薛朗脸不红,气不喘的,竖起大拇指:“薛郡公好酒量!果然名不虚传!” 薛朗嘴角抽了抽,干笑道:“尉迟将军过奖。” 唐朝时的宫宴,自然赶不上辫子朝规矩那么多。此时讲究的是君臣同乐,共享盛宴。辫子朝的那不叫大臣,那是皇帝的奴才,自然得不到什么尊重。这是两个王朝骨子里的区别。 大臣们或走动敬酒,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酒,也没有人会扫兴的斥责没有规矩。有那喝多了想方便的,也有内侍相引去更衣。 什么?会不会有大臣喝醉了闯进后宫去或是冲撞参加宴会的女眷—— 亲,你当值守的宫中禁卫是死人吗?你当宫内值守的内侍是死人吗?何况,参加宫宴,再嗜好杯中之物的大臣,喝酒也会下意识的节制。如果不小心喝醉了,也会有内侍送出去交给跟随而来的侍从送回府邸。 薛朗也不知他那个善饮的名声是谁传出去的,大概在京中流传的挺广的,除了尉迟敬德,连赵郡王李孝恭居然也跑过来跟他喝酒—— 又是薛朗年少,赵郡王年长,于是,薛朗先喝,喝完了赵郡王才美滋滋的喝了一杯屠苏酒,笑眯眯的道:“薛郡公好酒量!” 薛朗心中画着个大大的问号,谦虚道:“赵郡王过奖。” 赵郡王笑眯眯的摇头:“无有过奖,薛郡公已连喝数杯,依旧面不改色,如斯酒量,足以自夸矣。” 薛朗实话实说:“真不是自谦,而是我以前喝惯了烈酒,我朝的酒淡了些,故而便显得我酒量好。” 赵郡王眯着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状似好奇的问道:“如此说来,薛郡公往日所喝之酒,与我大唐不同?” “是的。” “不知某是否有幸品尝一二呢?” 咦?!感觉似乎有什么谜底被解开了! 薛朗讶然看着赵郡王。赵郡王笑道:“某家平生只好两物,一者是这杯中之物,二者乃是歌舞美姬。听秦王说过薛郡公不止善饮,还擅长酿酒,所酿之酒,颇有独到之处,可称美酒也。某听说后便一直渴盼一尝,无奈一直无有认识薛郡公之机会,今日饮宴,听闻薛郡公列席,便厚颜来与薛郡公相识,所谓相识便是朋友,朋友之间,想来应能尝尝薛郡公所酿之美酒吧?” 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竟然是为了这个! 想起这位赵郡王的历史记载,他的为人还真是如他自己所说的一般,历史上说他性豪奢,家中后房收拢的歌姬舞女达一百多人,就爱美酒、美人。不过,为人性情确实极好的,待人宽恕谦让,从无骄矜之色。 想明白后,薛朗爽朗的笑道:“同为酒中之友,赵郡王愿品尝我的手艺,我自然是愿意的。待出宫后,明日我遣人给赵郡王送酒可好?” 赵郡王笑得眼睛都眯了,小鸡啄米般点头:“甚好!甚好!那某便等着薛郡公的美酒。” 为了能尝到美酒,素不相识的赵郡王居然能厚着脸皮主动来相交,可见是真爱酒的。难得有个同好,薛朗自然是愿意与他分享一二的。 不过,自从穿越到唐朝,薛朗也喝过同僚送的酒和公主府中藏的酒,就没一种是超过二十度的,就他喝来还赶不上啤酒。所以,其实不是他酒量好,实在是唐朝的酒太淡,要不是考虑上厕所麻烦,别说喝两坛,喝上五坛也没事儿。 每次喝酒,薛朗想起诗仙的“李白斗酒诗百篇”就有种淡淡地忧伤,感觉有什么东西破灭了! ------------ 第284章 叮!圣人好感! 场中舞姬舞姿曼妙,座上君臣酒兴正酣—— “剑南烧春、绿蚁酒、鲁酒、胡人葡萄酒,薛郡公喜好哪个?” 大概是薛朗跟他连喝三杯对了赵郡王的胃口,居然不走了,直接跟薛朗坐到一起攀谈起来。 薛朗听他说的酒名,具体的从来没喝过,只知道是唐朝的各地名酒。唐朝的酒呢,因为做酒曲的环境和手法比较粗糙,做出来的酒曲,微生物含量太多,又没有蒸馏技术,酿出来的酒,酒液浑浊,带有颜色不说,酒的味道也会带着一股酸味,还会有一些像小蚂蚁似的漂浮物,这样的酒,被文人雅士们称作绿蚁酒。 而所谓的剑南烧春,跟后世的剑南春除了都是一个地方产的以外,基本没啥关系。所谓剑南烧春就是剑南出的酒,因为度数低,水分含量多,所以,喝的时候就用微火加温,慢慢地把酒加热到一定的温度,既能杀菌,又能把酒里面多余的水分蒸发掉,酒液的度数也会提高。剑南烧春在唐朝算是名酒,作为贡酒向朝廷进贡,据历史记载,每年剑南都要向朝廷进贡10斛剑南烧春酒。一斛约为十斗,十斗约合一石。十斛酒,就是十石。 薛朗笑道:“郡王所说的酒,我应该都没喝过,我不太习惯这些酒的口感,更喜欢自己酿的。” 李孝恭笑眯眯的问:“薛郡公自己酿的?可是白酒?” 薛朗讶然问道:“郡王尝过?” 李孝恭笑道:“在秦王府上有幸尝过。好烈的酒,我与秦王不过一人喝了三杯就已不胜酒力。如此烈酒,喝后却满口醇香,真真是好酒。” 薛朗谦虚道:“郡王过奖。 李孝恭道:“非是过奖,此乃事实。说起来,听说薛郡公尚未婚配?” 薛朗心中咯噔一下,不过还是答道:“是的。郡王问这个的意思是?” 李孝恭道:“我夫人娘家之小阿妹,年纪与薛郡公相当,只因夫婿病故,一直守寡至今,如果薛郡公不弃,愿与薛郡公结成连襟,以后,大家一起喝酒观美人,岂不快哉?” 卧槽!还以为是来交朋友的,原来还是说亲的!不过,赵郡王,你这么帮你小姨子说亲,你小姨子知道吗? 不过,想来圣人要为他选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已经是第二起说亲的人。原以为以他的年龄,应该没什么好家世的人家会选他做女婿,毕竟,二十六岁的薛朗在古代可以算是大龄剩男了,想不到还是蛮抢手的! 薛朗下意识的想去看平阳公主,不过最后还是努力的克制住了,拱手向赵郡王道:“多谢郡王的好意,不过,我已有属意之人,今生只想娶她为妻,对旁人别无他想。” “是吗?如此真真可惜矣。” 李孝恭一脸痛惜之色:“不能与薛郡公做连襟,真乃人生一大憾事矣。原想如若薛郡公做了我之妹婿,今后美酒当不缺矣,可惜,可惜!”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你小姨子的终身大事还是为了美酒才来说亲的?让这么不靠谱的人来说亲,确定是认真的?莫名的,薛朗对这位郡王的小姨子有些同情。 李孝恭道:“不能与薛郡公做连襟,某家心痛难耐,须得多饮美酒才能治愈,来来,薛郡公,干!” 薛朗失笑,举起酒杯与李孝恭碰了一下,干了一杯。 也不知是这位赵郡王酒瘾发作,还是要验证薛朗海量的名声,借着机会,居然似真似假的与薛朗拼起酒来—— 屠苏酒乃是药酒,不可多饮。两人各自喝完一壶后,李孝恭直接让内侍给他换成温过的酒。酒液倒出来,近乎琥珀色,在唐朝,这个颜色的酒算得上好酒。不过,比起薛朗习惯的五六十度的烈酒,还是太淡了。 薛朗不想再被人找上门来说亲,干脆也配合赵郡王,跟他拼起酒来。两个酒壶,两人各自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完了,直接让内侍重新端两壶来—— “嗝儿!” 连喝了六壶酒,李孝恭打了个酒嗝儿,薛朗面如傅粉,神情自若,眼神清明,笑嘻嘻地问李孝恭:“郡王,尚能来一壶否?” 李孝恭苦笑着拱手认输:“薛郡公海量,名不虚传,某家服矣!” 薛朗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微笑:“郡王过奖。” 李孝恭道:“某已不胜酒力,甘拜下风,来人,扶我回府!” 立即有内侍上前,扶起浑身绵软的李孝恭退席。 薛朗刚喝出点儿兴致来,酒虫蠢动,为了安抚肚中酒虫,只能拿宫宴的酒充数,对内侍道:“劳烦再给我来壶酒!” “嘶!” 周围一片倒吸气的声音,薛朗不好意思的朝周围拱拱手,安然等着内侍上酒来。刚才与薛朗喝过酒的尉迟恭嘿嘿笑着过来,搓着手问道:“薛郡公缺酒友否?” “尉迟将军自荐吗?” “自荐不敢,不过看薛郡公酒兴正酣,某家也来了兴致,不如,我与郡公再喝一轮?” 尉迟恭兴致勃勃的望着薛朗,薛朗笑着点头:“行!” “爽快!劳烦也给我上壶酒!” 于是,薛朗与尉迟恭开始拼酒。 周围的人看这俩又拼上了,本着爱看热闹的天性,兴致勃勃的围观起来—— 一壶,两壶,三壶……整整四壶酒! 薛朗依旧是脸孔粉红,眼神清明,神情自若的样子,尉迟恭已然眼神迷蒙,酒嗝儿一个接着一个。 薛朗笑着放下酒杯,笑道:“尉迟将军,承让!” “好!” 旁人情不自禁的喝彩一声。 这喝彩声连上座的圣人都听到了,招招手叫了内侍,问道:“去看看有何事。” “喏!” 内侍立即领命去看,正好看到薛朗大发神威,又喝倒一个不说,居然笑眯眯的环视四周,装逼范儿捏得十足的问—— 还有谁? 内侍不禁低笑一声,回转去向圣人复命道:“禀圣人,是长平郡公在与人赌酒,已连败赵郡王与尉迟将军。” 圣人感兴趣的看了一眼薛朗所坐的位置,道:“孝恭之酒量我深知,尉迟也是善饮之人,薛朗竟然连败此二人?” “禀圣人,正是。” 圣人大感惊奇。秦王笑道:“圣人,薛幼阳善饮之名,非是今日才有,在苇泽关时就曾大发神威,连败数人,戏言练有家传神功,可千杯不醉。” “家传神功?” 这下,不止圣人有兴趣,就连在座的妃嫔们也露出 好奇的神色来。秦王神秘的笑道:“此事当请阿姐解惑才是。” 圣人催促道:“建瓴速速讲来。” 平阳公主放下酒杯,绘声绘色的说起当日薛朗戏耍那些不尊重她的长史们的情形来。讲完,平阳公主淡然道:“当日,幼阳不过是出于忠心之故,方才口出戏言,戏称自己练有神功,故而海量。过后曾更正此事,不过名声已然传开,也莫可奈何也,并非幼阳有意欺骗。” “即便是戏言,薛卿家也可称海量。好酒量,好人品!” 圣人毫不吝惜的赞道,言词间多薛朗颇多褒奖。而正“独孤求败”的薛朗自然不知道秦王和平阳公主联手,有意无意的帮他在圣人面前刷了一回好感。 万贵妃看了一眼不远处笑嘻嘻还在与人喝酒的薛朗一眼,状似无意的扫平阳公主一眼,看她神情一如往日般平静淡然,心里默默地撇嘴,顺便下决定—— 为薛朗选妻一事,看来可以作罢矣! ------------ 第285章 蠢蠢欲动 在宫门下钥之前宫宴终于结束,天色已然黑透,薛朗带着未尽兴的遗憾出宫—— 喝倒赵郡王和尉迟恭后,居然就没人跟他拼酒了,只零星一两杯的来跟他喝,顺便笑谈两句。Δ Ω『. 虽然没结下多深厚的交情,不过,倒是混了个脸熟。 出得麟德殿,有个内侍迎上来:“奴婢给薛郡公请安,奴婢奉命在此等候薛郡公,送薛郡公出宫。” 薛朗虽然喝酒喝得脸红,但并没有醉,心神十分清明,闻言打量来人一眼—— 身高体壮,倒是与一般身体单薄瘦弱的内侍不同,看他年纪已然三十出头,正是力气最大的阶段。 这是怕他酒醉,所以派个人来候着他? 薛朗人虽然看着瘦,但身量高,分量算不得轻,让这么一个内侍来送他出宫,显然是有心人。于是,薛朗问道:“多谢,不知如何称呼?奉何人之命?可以告诉我吗?” 内侍道:“奴婢名唤明诚,至于是奉何人之命,郡公以后自会知道。天色已晚,宫门下钥之时将近,薛郡公请。” 薛朗见问不出来,便干脆的道:“多谢,不过我并未酒醉,自己出宫就行。” 明诚笑道:“还是让奴婢送上一程吧!” 明诚一直把薛朗送到承天门,方才折转回去。从承天门到下马桥还有一段距离,薛朗需要继续步行,到了承天门,便有军士打着灯笼引路。 刚出承天门,就见旁边有一队人马打着灯笼过来,看样子是从长乐门出来的,待来到近前,才看清是平阳公主的仪仗。 平阳公主并没有乘坐肩辇,而是如薛朗一般步行。薛朗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目光在薛朗身上巡睃一眼,道:“这不是大海无量,千杯不醉的长平郡公吗?薛郡公海量,本宫坐在上方也能听到薛郡公的威名。” 咳……这是不高兴?为什么…… 薛朗缩缩脖子,想到某种可能,心里暗戳戳的有点小高兴,不过,还是先把这位殿下安抚下来再说,不然,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于是,薛朗老实的道:“不是我想多喝酒,而是坐在我周围的人,我都不认识。殿下知道的,我人笨,不擅长交际,除了会喝酒,能喝酒之外,没有什么与人主动交往的本事。以前的经验,有人找我喝酒,一次两次或许没什么交情,喝的次数多了,喝开了,慢慢的就能熟悉起来,交情也就慢慢的有了,说不定就能交到性情相投的朋友。这是个笨办法,殿下莫要取笑我。” 平阳公主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倒是周身清冷的气息似乎淡了几分。薛朗没什么情商,不过直觉倒是敏锐,立即察觉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个笑容,紧走几步,慢慢的跟在平阳公主身后。 一路无语,快到下马桥时,平阳公主突然道:“赵郡王此人为人行事虽有几分可取之处,然则私帷不修,浮浪无行,你尚未娶亲,莫要学他。” 薛朗先是一愣,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干脆的保证:“殿下放心,我绝不学他!” 平阳公主迅疾扭头,不再看薛朗,语气淡漠的道:“我有何不放心的!不过是身为上峰,提醒你莫要忘了修私德罢了。” 说完,竟然不再搭理薛朗,直接上了车辇,径直出宫去。 薛朗摸摸后脑勺,嘿嘿傻笑两声, 觉得似乎看透了某种关隘,心情爽得简直是想要飞起! 是时候下决定了! 而上了车辇的平阳公主却忍不住微微一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盘起双腿,摆出打坐的姿势来。与她一起坐在车辇上的嬷嬷和初雪对望一眼,嬷嬷一声轻叹,相对黯然无语。 平阳公主突然睁开眼睛,眼神纷乱,似有不安:“嬷嬷,我又没管住自己!” 嬷嬷看平阳公主一眼,咬咬牙,忍不住道:“小娘子为君,薛朗为臣。小娘子若能垂青于他,也是薛朗之荣幸。即便将来小娘子渡劫不顺,也是他命该如此!小娘子何以如此自苦!” 平阳公主脸孔一板,沉声呵斥:“妄言!” 嬷嬷连忙请罪:“老奴僭越,请小娘子责罚!” 平阳公主眼神清冷的直视着跪在车上的嬷嬷一眼,双目微阖:“嬷嬷起来吧,嬷嬷乃是我之奶嬷,嬷嬷的忠心我知道,不过,薛朗是不同的!” “喏。” 嬷嬷恭敬的应着。 平阳公主闭上眼睛,沉默打坐,平心静气,再不言语。 薛朗回到家,腊梅、冬至给他烧好了热水等他。就着热水洗漱、烫脚后,薛朗才上床睡觉。 冬至、元旦在古代算是很大的节日,都有七天的假期,除了各部值守的年轻官员外,所有的大臣们都放假了。 第二天起来,一大早便使人从酒窖里拎了三坛酒,一坛果酒,一坛桃花酒,还有一坛白酒,让长俭持着他的名刺,给赵郡王送去。 然后便是去厨房,监督阿土和秀娘联手做饭,因为今日他要大宴部曲,与部曲们共贺春节。 薛朗的部曲共有一千人,部曲们暂由江临统领。郡公府中只驻扎了区区三百人,其余人等皆驻扎在他在城外的庄子里。三百人每十天轮换一次。 为了宴请部曲,薛朗在春节前就使人买好了肥猪和肥羊,又买了许多萝卜—— 酸菜炖血肠、回锅肉、爆炒肥肠,炖猪心肺汤,然后就是大锅的羊肉炖萝卜,烤羊腿和烤羊排,都是实惠的肉菜,素菜就一个清炒萝卜丝。 这年头,普通人家肚里都缺油水儿,特别是这些当兵的。薛朗订出这样的菜单,受欢迎程度简直无法形容,连连直夸薛朗这主人厚道实在。 在现代,当兵的被称作最可爱的人。而在古代,却有着好男不当兵的俗语,除了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伤亡率高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普通士卒的待遇并不高。 为将者掌握了士卒的生杀大权,虐待士卒在军中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远的比如张飞张翼德,便有着虐待士卒的毛病,对士卒动辄打骂,几乎不把士卒当人看,最后死于小卒之手。 近的,例如薛举的儿子薛仁杲,这一朵鲜艳的奇葩,不仅虐待俘虏,连对待自己手下的士卒都残暴不仁。 薛朗不虐待他们,虽然让江临训练他们训练得颇为刻苦,但能吃饱穿暖,不至于挨饿受冻,对他们的家属也尽心照顾,竟然让这些部曲对他额外的忠心,训练也肯下力气去苦练。 这些在薛朗看来只是尽到基本责任的事情,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典范。薛朗当然不会傻得去反对就是。 ------------ 第286章 安排 平阳公主府—— “娘子,叶都尉携阿璐来了。ΩΔ .*” 暮雪进来禀报。平阳公主点点头:“让他们进来罢。” “喏。” 暮雪出去传话,没一会儿,叶卿带着他的小未婚妻进来—— “属下(阿璐)拜见殿下。” 小俩口一进来便先行礼,平阳公主抬抬手,道:“免礼,坐吧,如此寒冷之天气唤你二人过来,受累了!” 叶卿躬身道:“不敢,这是属下的本分。” 他那小未婚妻笑眯眯的道:“殿下让过来,阿璐只有高兴,阿璐都想殿下了!” 语气间一派娇俏,平阳公主极喜欢阿璐,闻言不禁露出个笑容来,朝阿璐招招手,让阿璐过来。 阿璐笑嘻嘻地走过去,直接坐到平阳公主身旁,仰着小脸,笑问:“殿下看阿璐可长大了些?” 平阳公主面上含笑,故作端详:“唔……是长大了些,不过尚未长成,尚不能成亲。” 这话说出来,一旁沉默不语的叶卿,扑克脸默默地涌上一层鲜红,倒是没有责备自己那小未婚妻的意思,阿璐天真浪漫,如此正可爱。 阿璐嘟嘟嘴 ,似是有些气闷,看叶卿一眼,叹道:“阿璐好想快快长大,嫁给叶郎。” 平阳公主扫叶卿一眼,叶卿立即挺直脊梁,闷声闷气的道:“我会等阿璐长大的。” 平阳公主这才满意,让初雪给阿璐拿宫里赐下的蜜桔来吃,转头对叶卿道:“待上元节后,圣人便复朝,届时,子鸣之任命应该就能下来。子鸣想来也知道,自回长安后,我便缴了兵符,卸下将军之职。马三宝与你的职务,在我放手之前,会做好安排。你自己有想做的军职无有?” 叶卿想了想,道:“禀殿下,属下还是想上战场!” “不怕死?” “怕!” 平阳公主问道:“既然怕,为何还做如此选择?” 叶卿看了眼巴巴望着他的小未婚妻一眼,严肃的面容竟然绽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来:“因为属下想让阿璐过更好的生活。属下除了这一身武艺,能领兵作战外,连种地都不会。先前带着阿璐打猎为生,苦了阿璐,累得她小小年纪却要想尽办法的养家,实非大丈夫所为也!我要阿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来日诰命加身,方不负嫁我一场!” 平阳公主点点头,肃容道:“你所虑者,我尽知矣。只是战场之上,刀兵无眼,你可想好否?” 阿璐大大的圆眼睛望着叶卿,叶卿冲她一笑,笑得宠溺:“想好矣!阿璐还小,尚不能成亲,趁着她还小,属下愿意好好地干一番事业!” 平阳公主颔,转望着阿璐:“阿璐你的意思呢?” 阿璐冲着平阳公主羞涩一笑,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得似乎可见底:“禀殿下,叶郎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叶郎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唯有做大将军他才痛快,才不辜负一身所学。若是叶郎想去,阿璐便留在家里等着他。叶郎,阿璐只有你,也唯有你矣!” 最后一句却是对叶卿说的。叶卿郑重点头,道:“我知道!阿璐放心,我也只有你矣!” 平阳公主望着这一双璧人,叹道:“只望你二人来日不后悔今日之决定!” 两人对视一笑,齐齐摇头。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天气寒冷,且回去吧。待过完上元节,子鸣你的认命就会下来,趁这几日好好陪陪阿璐吧。以后,阿璐还可寄在我处。” “多谢殿下!” 小俩口拜别平阳公主:“属下(阿璐)告退!” 平阳公主点点头,使人送两人出去。 平阳公主双目微阖,默然沉思。一旁的初雪把她冷了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上新茶,续完后,轻轻地放到平阳公主面前,再脚步轻巧的退后,努力的不出一丝声响来。 大年初三刚过完,竟然下雪了,下的还颇大。在这个伤风感冒都能要人命的时代,下雪后,大家就都不愿意出门了。 薛朗窝在家里,或抄写东西,或画画儿,间或与苏寒、江临一起打一局扑克,又或是叫上苏四娘一起,搓几圈麻将,倒也挺乐呵的。 大雪连续下了三天都没停止的意思,苏四娘颇为遗憾:“不知这雪还要下几日,莫要影响到上元灯节才好。” 薛朗好奇地问道:“弟妹,长安过上元节很隆重吗?” 苏四娘雀跃的道:“很是隆重。正月十五便是上元节,之后的十六、十七,并三日朝廷不禁宵禁,所有寺观、街巷灯火通明如白昼,人流如织,很是热闹。” “是吗?那到要去看看。” 薛朗笑起来,话说自从穿越来古代后,还没参加过这么热闹的节日呢。苏四娘道:“大哥,我们府上的灯要如何做?大哥有章程无有?” “我们府上也要做灯?” “自是要做的。届时全城家家户户皆会挂灯,若只有我们府上无有,岂不怪哉?并且,灯还需做得精巧些。” 要做灯笼……说实在的,薛朗只会做小桔灯,其他的都没试过。在现代除了手工艺者,灯笼都买现成的。以他的动手能力,有材料的话,自己糊弄一个圆灯笼是没问题的,如果要样式复杂精巧些的,那就爱莫能助了。 于是,薛朗望向江临:“阿临你会做灯笼吗?” 江临道:“只会做简单的,太复杂的不会做。” “衡宇呢?” 苏寒道:“山上用不到灯笼,不会做,风灯倒是会做。” 薛朗朝苏四娘无奈的摊手:“所以,弟妹,我们还是买现成的吧。买空白的,图案回来我画都成,做就算了。” 三个男人都不会做灯笼,最后只能用买的。 苏四娘毫不客气的给了三个男人一双鄙视的白眼球,叹道:“还以为能省事呢,结果还是需要买,也不知能否买到了,且试试吧。” 三个男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膝盖有些疼。江临讪笑道:“娘子受累了!” 苏四娘道:“谁让大哥不娶亲呢!大哥,请正视您府上缺女主人一事吧,总让小妹代理,名不正言不顺,恐招人闲话呢。” 啊呀,又被逼婚了!总不能说我看上的对象是平阳公主,目前还没有迎娶的希望……如果这么说了,会被苏四娘鄙视吧? 薛朗打个哈哈,顺手拽过纸笔,随手就开始画简笔画,问道:“弟妹,你看灯笼上画这个图案行吗?” 苏四娘看了一眼,凝眉问道:“大哥画的这是兔子?” 薛朗点头,笑道:“灯笼我不会做,我给你做个纸糊的小兔子,黏在灯笼上,兔子抱灯怎么样?” 苏四娘眼睛一亮:“可!劳烦大哥!” 薛朗默默吁了一口气:“没什么,很简单的,不劳烦。” 太好了!终于糊弄过去了! ------------ 第287章 上元佳节 做一个兔子灯并不麻烦,用竹篾做圆圈连接起来,再用纸糊便是,主要是画。┡ 』』Δ%. 灯笼则做成圆柱形的那种,兔子肚子部位的竹篾略用火烤一下,就能凹进去紧紧的贴着灯笼,把纸糊上,画好,一个兔子抱灯便完成! 圆圆胖胖的兔子,四只爪爪一上一下的把灯笼抱在怀里,既可爱,又新奇。作为一个软妹纸,苏四娘自然对这个灯笼爱不释手。 薛朗摸着下巴,突奇想:“弟妹,我看灯笼不用再去买了,我们自己做吧!” 苏四娘看看手中的兔子抱灯:“可!” 苏寒默默地举手:“如果是做这样的灯笼,片竹篾的活计,我应能胜任!” 于是,负责采买的阿陈从买灯笼变成买竹子—— 阿陈买了一马车竹子回来,顺便,十五文钱一天,请了五个人过来帮忙片竹篾。片竹篾本身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区别就是熟手能片得快些,不会划破手;而生手一不小心就能把手拉一道口子。 趁着请来的人片竹篾的功夫,薛朗设计灯笼,灯笼的基础样式就两种,椭圆形和圆柱形,花活儿在于灯笼黏在一起的造型上—— 十二生肖!胖娃娃!各种小动物!画起来十分简单。 大门口就一左一右的挂两个胖娃娃拎着圆灯笼样式的,可以做得大一些,走廊就挂生肖和小动物的。其实薛朗还想画个变形金刚,不过,估计古代也没人懂什么是变形金刚,穿越的人生啊,就是这么寂寞如雪。 苏寒苏医生有一双巧手,看薛朗画的样子他就知道怎么用竹篾编出大致的形状,然后糊上纸,画上图案—— 江临、苏寒都是文武兼通的人物,画灯笼这种简单地活儿自然手到擒来。不过,三个人最后画出来的竟然是三种风格,苏四娘望着眼前明显画风不同的灯笼,也是无语。 苏寒是典型的白描手法,偏写实;江临倒是有点儿后世年画画法儿的意思,若要仔细甄别,倒是有些雕版的风格;而薛朗画得则多是圆滚滚的Q萌画风。 “娘子,这些灯笼如何挂?请娘子示下。” 仆役们小心的等着苏四娘示下。苏四娘无力的挥挥手,道:“最大的两个挂大门口!唔……为了保持风格一致,大哥画的就挂外院,阿寒与临郎画的挂后院吧。” “喏。” 仆役们忙忙碌碌的去安排。 薛朗原以为上元节的准备就这些,想着上元节又叫元宵节,没有元宵还能叫元宵节吗!收获的花生因为少的缘故,薛朗并没有拿去榨油,而是打算留着做种子,不过,少少的拿一些出来炒制一下,磨碎了包元宵也是蛮好的。对了,还可以包一些芝麻的。 芝麻、胡椒,在唐朝居然是贵重物品。开元年间有个大官,抄家的时候抄出来的居然全是胡椒。可见,胡椒的价格一直很坚挺,算是变相的硬通货。 包元宵是不需要胡椒的,只需要芝麻,还有糯米面。都是需要花很多钱的东西,不过,为了吃,这点儿钱薛朗也是很乐意花的。 在元宵节前两天,大雪终于停了。苏四娘很开心,雪停了,上元节的街市将会更热闹。雪一停,便组织府里的仆役们拿上扫帚,出去扫雪。 薛朗、江临、苏寒三个却被留在府里,苏四娘一早就使人来传话,让他们三人不要出去,有事安排。等苏四娘进来,却是让府里针线房的人来量尺寸,说是为上元节准备的。 薛朗还以为要做新衣服,府里的库房存了许多布匹,也就随她去。然而,等到上元节那天,薛朗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到上元节这天,天竟然晴了。作为翻年后第一个能看见月亮的晚上,长安城内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挂上或自制,或购买的灯笼。城中也有做百戏的匠人6续到来,对于经常宵禁的长安城,这样的热闹是很少有的。不过,在此之前,有个问题要解决! “……所以,弟妹你刚才在说什么?” 薛朗不敢置信的掏掏耳朵,对自己刚才听的话表示怀疑。 苏四娘一身银白色的男装打扮,秀盘成男子样式的髻,看着颇为清秀俊美,不过,现在,这个伪美少年正在催促薛朗:“大哥快把衣服换了,小妹先出去看看,已是点灯时分,我们府上的灯也要点上才是。” 说完,苏四娘便出去了,留下薛朗和腊梅、冬至大眼瞪小眼,还有她们手上捧着的女装和面具! 没错,就是女装!苏四娘说,上元节这天,男子可以穿女装,打扮成女子出去游玩,戴上野兽面具,参加上元节的狂欢。 薛朗以为听错了,才会一再追问确认—— 薛朗印象里的上元节就是吃吃元宵,看会儿电视。猜测里的古代上元节,就是看灯、猜灯谜。这一天,女眷们多会在家中男子的陪同下,出来看灯,人流如织,车马如龙。可是,这个穿女装是什么鬼?古代版的化妆舞会? 妈蛋!古人们玩的好开! 薛朗的身量不管在现代、古代都算得上高,虽然谈不上壮,但明显一看就是男人的身板儿。这样一幅身板儿去穿女装……吓到出来逛灯会的男同胞们就不好了!万一给人留下心理阴影……那真真是大罪过了! 也就是到这时,薛朗才知道,在上元节这一天,除了灯会,猜灯谜,各种把戏表演外,不管男女都要戴野兽面具,男人们可以穿女装出游,女子们也可以穿男装。大家脸上都戴着面具,所以,丢脸也不怕? 感觉真是羞耻感满满! “幼阳!” 薛朗还在别扭不想穿,苏寒已经从外面进来,身上穿着一身蓝色的襦裙,头也被梳成女子的样式,进来看薛朗还没换好,催促道:“幼阳且快些,灯会就要开始了。听说,长安城内的灯会十分热闹,还有许多卖吃食的小贩会来,我已经迫不及待也!” 所以,为了出去吃好吃的,你就这么毫无障碍的换女装了?果然,苏寒的节操已经被他吃了! “大哥,是否好了?” 江临也进来催促了!好嘛,同样一身银白色的女装,同样的女子髻,小俩口穿的还是情侣装—— 该说苏弟妹好品味么?江临带兵多,人晒黑了,穿银白色好看些,苏寒与薛朗皮肤较白,选的襦裙颜色就鲜亮些,给薛朗的是一身湖水绿的衣裙。 薛朗看看苏寒,再看看江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不出去看灯会了,你们去吧!” 果断的打退堂鼓。 江临、苏寒对望一眼,苏寒直接道:“幼阳不舒服吗?且让我看看!唔……脉象正常,十分健康,可以外出看灯!” 忘记苏寒是医生了!薛朗立即转变策略:“我头晕!头晕号脉号不出来吧?” 江临立即跟上道:“大哥头晕啊?正好,出去走走,活动活动就好了!上元节一年才有一次,大哥缺席岂不遗憾!就让小弟帮帮大哥吧!” 然后,响起了薛朗的惨叫声:“卧槽!你俩想干嘛?不准脱我的衣裳!不要!我才不穿女装!啊……” 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伴随着苏四娘清脆的笑声,响彻郡公府上空! 真是热闹的上元节啊! ------------ 第288章 花市灯如昼 如何隐藏一个人的与众不同? 那就是把他丢到同样与众不同的一群人之中,让与众不同变得不再独一无二。上面这句话,用江临的话翻译就是—— 大哥,外面有许多男子与我们一般穿着打扮。 要不是这句话,薛朗是绝对没有勇气跨出府门一步的。虽然不可避免的把脸罩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面容,不过,能有勇气穿着女装出府门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 “临郎、阿寒,步伐要小些。大哥,你顺拐了!” 江临、苏寒恍然大悟,赶紧调整步伐,薛朗……薛朗面具下的脸,整个就是生无可恋。 三个大男人第一次穿女装的过程并不美好,也不顺利。 看女孩子穿觉得袅袅娜娜,十分好看。换成男的穿……哈哈,步伐太大,苏寒差点被裙摆绊一跤,薛朗纯粹是心里别扭,步伐走的特别没有自信,小心翼翼的,感觉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于是就顺拐了。 好不容易适应了,从府门出来,迎面就遇上一群人,与他们一般,男子穿着女装,女子穿着男装,裹着幞头,没有像薛朗一样把面罩罩得严严实实的,面罩戴在头上,说说笑笑,一片欢快的就这么走过去。 薛朗觉得安心了几分,不过,他还是决定低调些,面具就不要取下来了。 长安城是很大的,上元节人流最多的并不是东西两市,而是朱雀大道。这一天,表演百戏的匠人们会在朱雀大街搭台子表演,也会有人家设灯谜,准备一些有意思的小礼品,送给猜出灯谜的人,还有一些是卖各种吃的和玩的等小玩意儿的小贩。 往日长安城里宵禁严,但宵禁并没有禁到里坊里,关上坊门,里坊里的夜晚还是挺热闹的,这些小贩往日就在里坊里做生意。今天上元节,不禁宵禁,人流又多,自然贩卖的地点就改到了更热闹的地方。 有人乘马车出行,也有更多的人步行。薛朗一行人乘马车到达朱雀大道,便下了马车步行,让万福在马车上等着,他们则一边走一边逛。 朱雀大道上,艺人们都在街道两边占位子做表演,表演各种把戏的,耍猴戏的都有。行人们则大多像薛朗他们一般,男的穿着女装,女的穿着男装,有戴面具的,也有把面具掀起来露出面容的,薛朗无意间看见一个满脸胡髯却梳着女子发髻,穿着女装,还把脸涂得白白的—— 有点儿恶心,有点儿想吐,然而并不想吃酸的! 薛朗突然就有自信了,比起满脸胡髯还穿女装的,他简直就是人世间的一股清流,没必要觉得羞耻。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感觉人生又有希望了! 当然,有穿女装的男子,也有做正常打扮的男子。薛朗震惊了!直接扭头问苏四娘:“弟妹,你看,那边有穿着男装的男子,他们并没有穿女装!” 所以,说好的要按照风俗来呢? 苏四娘面具下一声充满狡黠意味儿的笑,脆声答道:“回大哥,上元佳节,自然是怎么有趣怎么来,对否?大过节的,大哥就不要和我这般小女子计较了!” 所以,他们是被苏四娘给戏弄了吗? 感觉他先前所有的纠结都成了笑话,啊,生无可恋脸! “临郎,那边有耍猴戏的,你陪我去看看吧!” 苏四娘娇声央求着。苏寒道:“我看前面有不少卖小食点心的,欲去品尝,不如我们分开走,约好时间在马车处汇合,如何?” 江临带着他的小媳妇儿去看百戏,苏寒忙着去品尝美食,薛朗既不想去看江临两口子秀恩爱,也不想跟着苏寒去吃东西,倒是想走走看看,体验一番古代的风土人情。出门都带着护卫,分开也没什么。 薛朗带着护卫漫步在人群中,遇到有趣的百戏表演,便停下来看一下。在现代的时候,薛晴要参加高考的那一年,寒假的时候,他拿着攒了几个月的奖金,兄妹两个坐火车,去伟大的首都逛了一圈,去逛首都著名的各大学府,还去逛过天坛的庙会。 庙会上会有一些传统手工艺的展示,薛朗曾看过,与唐朝时的上元灯节自然不同。有些手工艺传到后世早就失传了,所以,薛朗逛的倒是颇有兴致,走着走着,倒忘了身上穿的是女装,腰也挺直了,再没了刚才的窘迫状,就连脸上的面具,因为遮挡视线,也被掀开戴在头顶上。 “好个俊俏的小娘子,不知是哪家的闺女?” 旁边突然想起一道戏谑的话语,薛朗身子一僵,像个机器人似的“咔咔”扭头—— 年轻英俊的脸孔,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 是秦王! 他身旁还站着戴着帷帽的秦王妃。秦王手里还牵着一个小正太,身后跟着的随从怀里,抱着一个略小些的男孩子。 秦王妃为帷帽下若隐若现的面容,隐约可见笑容满面,不用猜都知道,这是在笑薛朗呢! 薛朗的脸,瞬间通红满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却不能立马就逃,还得顶着一张番茄脸行礼:“臣见过秦王、秦王妃。” “噗嗤!” 大概是薛朗的番茄脸太滑稽,秦王妃直接被逗笑了!秦王也是满脸的笑,调侃道:“薛郡公今日之打扮,颇得入境随俗之妙趣!” 薛朗嘴角一抽,果断的抱拳行礼道:“难得佳节,臣就不打扰秦王享天伦之乐了,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走人,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只是,番茄脸弱了他几分气势。秦王带着“我已看穿一切的”的表情,哈哈大笑,倒也不拦薛朗。 薛朗快步走了几步,直到再听不到秦王的笑声才停下脚步,拍拍胸口,摸摸烫呼呼的脸,颇为不好意思,居然撞上秦王,你说你大晚上的,不在家看歌舞,或者跟秦王妃努力多生几个孩子,你出来凑什么热闹呢!这是浪费大好生命啊! 薛朗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秦王不干正事—— 身后又是一道戏谑的声音:“这位女壮士好身手,脚步如此匆匆,欲往何处去呢?” ------------ 第289章 无题 这道声音是…… 薛朗也忙不得害羞了,猛然转身,果然—— 黛眉秀目,身姿聘婷,一双男装打扮,黑色的幞头裹住一头如云的秀发,往日清冷无波的美目中带着笑意,面具掀起戴在头上,含笑看着薛朗。 薛朗脸上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殿……” 来人出声打断他:“殿什么?女壮士认识在下?” 好吧,不想被叫破身份就算了,不过,女壮士什么鬼! “好吧,见过这么瘦的壮士吗?” 来人上下打量他两眼,笑道:“虽则高,确实瘦,眉目清朗,原是一佳公子!” 薛朗笑着竖起大拇指,凑趣道:“阁下好眼光!” 来人笑容更盛了几分,笑道:“玩笑且住,幼阳孤身一人来逛灯市?” 薛朗答道:“跟阿临、衡宇一起来的,阿临带着他娘子去看百戏,衡宇找美食去了,我第一次参加大唐的灯会,想转一转,就自己一个人逛逛。您呢?” 来人道:“已有数年未曾逛过长安的灯市,静极思动,出来看看。不过,倒是未料到能看到如此奇景,倒也称得上赏心悦目。” 说着,秀目望薛朗身上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薛朗苦笑:“所以,我应该对您的夸奖致谢吗?” 来人妙目一转:“并无不可。” “好吧,我输了!” 薛朗认栽! 来人不禁又是一笑。两人一边逛一边走,来人道:“长安在前朝时被叫做大兴城,每年上元节时,城中之男女,也如幼阳今日一般,男子扮女装,女子着男装,于城中嬉戏游玩。我的阿耶当时为国公,每年新春都要入京拜见前朝皇帝,向皇帝致贺,上元节后才归家,阿娘也会随行。有一年,阿娘带了我和二郎,把二郎扮作女子,阿娘和我则扮作男子,带着我们在大兴城过上元节。一晃许多年过去,然当日之情景,竟似历历在目。” 语气间颇为怀念。 薛朗也不插嘴,安静地面带微笑的听着。来人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向天空:“今日月明星稀,分外晴朗,今年应当是好年。” 薛朗好奇地问道:“难道里面有什么寓意吗?” “相传,如若上元节这一日,月明星稀,则谕示着今年会是一个好年,如若天阴无月则是一个坏年。” 薛朗奇道:“原来是这样的说法,应该就是求一个口彩和兆头吧!” “幼阳不信吗?” 薛朗答得斩钉截铁:“不信!” 来人被他这斩钉截铁的说法给震了一下,目光深远的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幼阳信什么?” “人自助者天助,人不自助天难助!殿下,我从来不信命的!” 薛朗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眼里全是认真之色。 来人正是出来逛灯市的平阳公主,被他情不自禁的叫破身份,也没苛责他,而是默默望着他,一时竟无言语。 薛朗认真的盯着平阳公主的眼睛,郑重的道:“命运无迹可寻,如果什么都是上天注定的,那大概什么都不用干,直接坐家里等着就好。但是,世事并非如此,天道酬勤,我始终相信这句话!即便有时不顺,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但也比我什么都不做收获来得大。殿下,如果我相信所谓的命运,那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薛朗便不是今日之薛朗,殿下也就不是今日之殿下!” “薛朗你……” 平阳公主似是心旌摇动,难以成语,眼睛看似看着薛朗,其实毫无焦距,心神不宁。 薛朗诚挚的看着平阳公主:“殿下,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我能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所以,殿下,请看看我好吗?” 说完,眼巴巴望着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回神,却没说话,而是伸手直接把薛朗的面具拉下来,罩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 “为何哭了?” “没哭!灯市的灯光太刺眼,晃得我淌眼泪了!” “傻子!” 平阳公主转过身,举步往前走,薛朗拉开面具胡乱抹了一把脸,又把面具罩上,快步跟上。 平阳公主问道:“幼阳可知你目前处境如何?” 薛朗想了想,道:“应该还行吧,有了爵位,等圣人复朝,应该也会有新任命下来,虽然不是节节高升,但应该也算稳扎稳打吧!” “不是这个!” “那殿下问什么?” 平阳公主没答,而是问道:“最近应有许多人找幼阳你提亲吧?” 薛朗连忙道:“殿下,我都没答应,连犹豫都没有,一听明白意思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平阳公主突然停住脚步,虽然没回头,但语气难掩羞怒:“谁问你这个!” “哦哦!那殿下问什么?” 薛朗一脸懵懂。 平阳公主道:“我朝男子多在十六七岁时成亲,似幼阳这般二十六岁仍无妻室者甚少,如幼阳这般年纪,多已妻儿俱全。” 薛朗赶紧道:“殿下,我觉得我还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哎哟!” 竟然被踩了一下! 薛朗赶紧住嘴,他明明说的是真话,如果在现代,他还是正当年的小鲜肉好吗!如果脸皮厚点儿,不要脸一些,还可以自称青少年。不过,显然身为唐朝人的平阳公主是不会懂的。 平阳公主若无其事的道:“以幼阳之年纪,如若亲事不顺,恐再难有好亲事矣。莫要辜负好时机,如此……你可明白?” 说着,回头望向薛朗,目光之中,殷殷之意,似悲似喜,复杂难明。 这算是被拒绝了还是什么别的意思啊?! 薛朗心口就像被人用刀割来割去般疼痛不已,情不自禁的道:“若能如意,则就算只有一天也甘愿;若不能如意,则天天有人相伴也觉孤独寂寞。” 平阳公主静静望着薛朗,良久,才幽幽一叹:“傻子!再不想与你说话了,回吧!” 说完,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人,薛朗还待追上去,平阳公主立即一声断呵:“止步!不许跟来!” 薛朗只得停住脚步,眼巴巴望着对方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今日上元佳节,薛朗,我祝愿你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说完,脚步不停,疾步离开。 薛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想追上却又不能,怔忪站了半晌儿,方才喃喃道:“可是如果没有你,又怎么可能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突然没了逛灯市的兴致,薛朗长叹一声,转身准备去约定地点等江临两口子和苏寒他们,刚准身,就见一个小老头儿笑眯眯的望着他—— “所以,卿家不能没有谁?” ------------ 第290章 蒙在鼓里的圣人 卧槽!圣人什么时候来的? 薛朗一脸懵逼,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圣人看到多少? 甭管看到多少,先行礼再说:“臣拜见……” “薛郡公,圣人微服出行,与民同乐,还望掩饰一二。” 还没拜下去呢,圣人身边的侍卫就立即过来扶,圣人笑道:“免了吧!不用那么多礼。且过来,跟我说说,不能没有谁来着?” 笑容和蔼中透着八卦,不说他是圣人,就跟个平常的小老头儿一般,笑容里透着亲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据说这是这个时代的路数,刚跟人家闺女告白完,薛朗有些心虚,动作就有些迟缓、犹豫。 圣人哈哈大笑,道:“莫不是害羞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过来,过来,说一说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薛朗只想说,圣人这是你说的,以后不要忘记! 不过,没敢说,哼哧哼哧过去,低声问道:“圣人怎么出宫来了?” 算算今天,你们李家的人,就遇上仨儿了!合着全都不干正事,自己给自己放假呢!薛朗看看圣人的随行人员,身边跟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看体态,应该还是个年轻女子,莫不是传说中极为受宠的尹德妃或是张美人? 薛朗心中还在猜测,不过本着臣子本分,还是躬身抱拳冲着女子行了个礼。女子容貌罩在帷帽里看不清楚,点头还了薛朗一个礼。 圣人笑道:“上元佳节,长安城中难得如此热闹,出来看看。许你们过节,难道我就不能过节么?”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拱手:“是臣说错话了,请圣人责罚。” 圣人笑着摆摆手,上下打量薛朗两眼,调侃道:“卿家今日之打扮,倒是颇为赏心悦目,若是身量再矮上几分,以卿家之容貌,粗粗一看,倒像是出来观灯之小娘子,说来,薛卿,可有收到小郎之花灯啊?” 薛朗……薛朗闹了个大红脸,毫不犹豫的把面具拉下来,直接把脸遮起来,抱拳向圣人讨饶。 这下,不止圣人,就连跟着一起来逛灯的、不知是圣人后宫哪位夫人的女子也笑得花枝乱颤。 圣人毫不客气的拍了薛朗一下:“薛卿如此老实,让我不忍调侃也!说来,卿家今日可放灯否?” 薛朗这才掀开面具,露出红色还没退完的脸,力持平静的道:“臣府中有做灯笼悬挂,放灯却不曾。” 圣人道:“传说在上元节这一天,长辈为子女放灯,祈求上天保佑子女婚姻顺利,早生麟儿。说来卿家也未成婚,汝上无高堂,不如让我也替你放一盏灯,祈求上天保佑薛卿你婚姻顺利,早生麟儿吧。广禄,再拿一盏灯来。” “喏。” 刚才拦阻薛朗不要施礼的侍卫应了一声,道:“禀老爷,男子与女子之灯不同,待小的去找找。” 圣人摆摆手:“速去。” 他在这里肖想人家的女儿,结果圣人居然还要帮他放祈求婚姻顺利的花灯—— 薛朗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心底很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忍再骗他,想了想,直接道:“多谢圣人。不瞒您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想与她喜结连理,祸福与共,喜乐同享。” 圣人一听,脸上笑容更盛,问道:“当真?” 想起平阳公主,薛朗不禁红了脸庞,顶着一张番茄脸,坚定地答道:“当真!” “好!” 圣人笑道:“我还让阿万给你看婚事,如今倒是可休矣。好!好!” 薛朗诚心诚意的致谢:“多谢圣人关照。臣历来嘴笨,心中的感激,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我只能保证从今往后,一定尽竭尽全力的去做事,用心报答圣人的恩情。” 圣人笑道:“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第一,可见,不齐家何来心力治国?对否?” 薛朗腼腆的笑笑,赞同的点头。圣人显然心情不错,又是一笑,道:“我知卿家有大才,在我大唐孤苦伶仃,上无父母,下无亲朋,我自然要多关照几分,如此,方能让卿家把我大唐当做家,无有后顾之忧的尽展其才!” 薛朗道:“圣人如此待我,敢不用心!” 何况,还想着娶你闺女呢!薛朗心里暗戳戳的补充着。 圣人满意的点头,点完头,朝薛朗招招手,让他过来。薛朗不明所以的靠过去,下意识的低声问道:“圣人有何吩咐?” 圣人也跟着低声问道:“卿家,你看上的是谁家的小娘子?可要我与你保媒?” 啊呀!这就尴尬了! 薛朗心里情不自禁的想起某个表情包,脸上的表情,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说话都吞吞吐吐的:“那个……这个……” 圣人和蔼可亲的笑容,隐约带着几分亲切的猥琐,笑道:“莫要害羞,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害羞是说不成的!” 薛朗傻笑一下,哼哼哧哧半天,才挤出一句:“现在还不能说,过几天圣人就知道了!” 圣人奇道:“还须保密?” 薛朗赶紧点头,实话实说:“圣人知道的,我在大唐可谓是孤家寡人,父母亲朋都没有,出身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像我这样的人,好人家的闺女要许配给我,做父母的都要思量一二。我希望好好准备一番,恳请对方父母看在我的诚意上,把女儿许配于我。” 圣人颔首,赞同道:“所谓见微知著,卿家之人品性情,此事便能看出一二。一家有好女,自然百家求。当年,我求娶皇后也非一帆风顺,也是与一群儿郎比试箭术,方才能雀屏中选,娶得皇后。” 薛朗笑道:“圣人雀屏中选的故事,臣也曾听过。” 圣人朗声大笑,君臣两个,一老一少,竟然意外的说得来。 “老爷,灯来矣!” 去找灯的广禄终于回来。圣人笑道:“走,放灯去也!”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河边去放灯。薛朗心说,苏寒也是光棍儿,连个心上人都没有,早知道有这个习俗,应该请苏姻婶也替他放一盏才是,祈求上天保佑苏寒早日脱团。 薛朗在这边记挂苏寒,苏寒正一家接一家的品尝美食? 错了!他就是得罪人去的! ------------ 第291章 认真的苏寒 话说苏寒与薛朗、江临分开后,便独自一人在灯市闲逛,别人是看灯、看美人,他是看贩卖小吃、点心的摊位。 情形是这样的—— “店家,你这个蒸饼包的是何种馅料?” “小郎君,我家的蒸饼包的是羊肉和藠头。小郎君要哪种?” 苏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店家,其实是在想要吃哪种馅儿的,不过,面瘫脸的缘故,看得店家后脊梁一冷,脸上的笑容一滞后,情不自禁的谄媚了几分—— 倒不是要刻意讨好他,只是苏寒的面瘫脸意外的有威慑力,店家只是做生意,不想惹麻烦。 “请给我一个羊肉的!” “喏,郎君拿好。” 苏寒接过,迫不及待的咬一口,然后,目光幽幽的望着店家:“饼太厚,不够酥软,馅料虽不算少,然则蒸老了,已然发硬,不好吃!” 店家脸上的笑容一滞,嘴角一抽。本来围拢过来,想买饼的,听了苏寒的评价,直接转身掉头走了。 店家:“……” 而苏寒眼带控诉的看店家一眼,看得店家身子一僵,然后把没吃完的蒸饼直接扔给后面跟着的随从二三。 从卖蒸饼的摊点败走,苏寒继续逛,卖千层糕的,枣泥糕的,寒巨、米锦等等。苏寒都有话说—— “这千层糕蒸太硬,不好吃!” “枣泥糕馅料里放过蔗浆吧?酸了!” “寒巨不够酥软,口感太硬!用幼阳的话说,差评!” “米锦太软,甜味太差,差评!” …… 这么六七家吃下来,苏寒不禁一声长叹:“这些店家的手艺,无有一人能比得上秀娘或是阿土!这等水平也敢出来行商贩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矣!二三,你说对不对?” 这语气,似乎有些愤怒。 随从二三一脸的“生无可恋”,还得干笑着应对:“苏医令说的是!” 咦,怎么感觉周围小贩看他的眼神凶了许多!二三赶紧追了几步,跟紧苏医令一些。不过,二三看看自己瘦小的身板,忍不住琢磨—— 如果让苏医令继续这么吃下去,应该会被灯市上的小贩们围殴吧?小贩们那么多,而他二三只有一人……安全起见,还是多叫几个伙伴过来护卫吧! 二三朝一身便服混迹于人群中的护卫们比了个手势,护卫点点头,折身召集人手去。见护卫回去求援了,二三放心的拍拍胸口,赶紧追上苏医令:“苏医令,这些都是普通的小贩,手艺有限,自然赶不上府中的厨娘,苏医令既然无有胃口,不如莫在买饼,换买他物可好?” 苏寒静默不语,二三看不出他面瘫脸在想什么,只得安静地等待着。过了片刻,苏寒才点头:“可!” 除了贩卖各种饼的摊点,灯市上还有卖面条和馄炖的摊点。苏寒喜欢美食但不挑食,只要好吃的,什么都愿意吃。 二三看看,卖面条的距离他们比卖馄炖的近,不能再让苏医令得罪更多小贩,选近的。于是,二三道:“苏医令,夜晚天气寒冷,不如吃上一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苏寒没回答,而是先看卖面的,扫了一眼:“这家的汤面,面都煮烂了,汤里连丝油星都无有,换一家!” 本来笑脸相迎的店家:“……” 二三看看店家的脸色,觉得手心有些潮,也不管是不是冒犯了,赶紧拉起苏医令的衣袖:“苏医令,小的看那家的馄炖大小均匀,高汤香浓,不如去吃馄炖?” 苏寒点头:“可!” 于是,苏寒昂头挺胸,二三近乎落荒而逃的离开卖面条的摊点,直奔卖馄炖的而去。卖馄炖的大概是听到了先前苏寒对汤面的评价,表情有些紧张:“这……这位郎君,可要吃馄炖?我这馄炖里包了山里的蘑菇,还有羊肉,可……可要来一碗?” 苏寒闭眼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你的高汤用的是猪大骨熬制的?” 卖馄炖的更紧张了:“是!郎君可是不吃猪肉?我家还有羊骨熬的高汤……” 苏寒摇摇头:“不用,就用猪大骨汤就好!店家,四碗馄炖!二三,你也吃一碗!” 劳心劳力、担惊受怕的二三简直受宠若惊:“小的也有?” 苏寒点头道:“累你担惊受怕一晚,一碗馄炖,算是谢仪。” 二三震惊了:“苏医令您知道啊?” 苏寒道:“我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 “那您……” 还那么说!后面这几个字,二三没说出来。苏寒认真的道:“既然出来贩售吃食,就当有底气和手艺,没有也当有诚意,不该糊弄人,否则,如何对得起出钱购买的客人?” 二三……二三有气无力地提醒:“……苏医令,那些店家只是普通的小贩。” 苏寒点头:“我知道,所以,对他们的要求并不高。看这位卖馄炖的店家,就十分有诚意,虽然熬制高汤的手艺不到家,但也算诚意十足,货真价实,可以尝上一尝!” 居然被夸了!店家满脸的不敢置信,感激的朝苏寒拱手:“多谢郎君夸奖,不敢当,不敢当,您的馄炖马上就好!” 苏寒点点头—— “噗嗤!” 这忍俊不禁的笑声……是女子发出来的,人就在他的身后! 苏寒扭头,眉目透着防备:“何人窥伺于我?” “呸!奴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何来窥伺之说?” 在苏寒身后,一个穿着粉蓝男装,脸戴狐狸面具的女子站在那里,戴着面具看不见容貌,不过,从宽大的圆领袍也掩饰不了的丰满身姿和露出的洁白如玉的手掌看,或许还是个美女。 苏寒皱眉:“你是何人?” 女子轻笑一声,道:“看戏之人。奴原想着最多三家,应该就会有店家揍你,结果居然没有,店家们真是好脾性,白费我一片期待之心。” 苏寒昂然道:“我所说皆是实话,无有半句虚言,那些店家被我说中,心虚自然不敢动手。” 苏医令你真敢说! 二三擦擦额头的冷汗。 女子显然也是心有戚戚,脆笑声连连:“今日真真大开眼界矣,想不到世家还有这等人,有趣,有趣!” 苏寒没理,反而鼻头一动,朝女子靠近一步,嗅了嗅,问道:“小娘子身有药香,是否也是杏林中人?” “苏……苏医令!” 二三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双手捂脸,简直不敢看了! 果然,女子怒叱一声:“登徒子!看打!” 苏寒只觉得有物件冲脸而来,下意识的接住—— 竟是一枚砭石! 不禁得意的挑眉:“被我说中了!” 说完,再看人,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还待再找,店家已然招呼道:“郎君,馄炖好矣!” 听到有好吃的,苏寒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寻人,干脆的拿起筷子,闷头大吃起来。 ------------ 第292章 招待圣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了上元节这一天,其余时间长安城里是有宵禁的,上元节这一天是长安城内唯一的夜市。其余时间最多只能在里坊内转悠。因为一年仅有一天,所以,薛朗才能接二连三的巧遇李唐皇室成员。 河边放灯的多是妇人们,幸好还夹杂着几个男人,不然放灯的圣人就太显眼了。广禄恭敬的道:“大家,河边人多,不如让卑职把人驱离?” 圣人摆摆手:“不可!上元佳节,我与天下为人父母者之心情皆是一般,驱离他们,岂不是坏了别人家的姻缘?” 广禄:“是卑职思虑不周。天寒地冻,恐河边湿滑,大家小心。” 圣人点点头,在内侍和广禄的搀扶下,去河边把灯放了。 薛朗看得感动,却插不上手,只能诚心诚意的向圣人致谢:“臣谢过圣人。” 圣人笑道:“若要谢我,便早日娶妻生子吧。” 那您让您闺女早点儿答应嫁给我就行了嘛! 以上这句话当然不能说,所以,薛朗只能干笑着说不出话来。 “夜色已深,我也该回宫了,卿家呢?” “回圣人,臣与义弟约好了地点汇合,一起回府。” 说完,略犹豫了一下,想着圣人刚帮他放的灯,恭声问道:“敢问圣人,臣府上做了元宵,如若圣人不嫌弃,请圣人到臣家里吃上一碗元宵,暖暖龙体如何?” 圣人爽朗一笑,道:“卿家府上的吃食,自是要去尝尝。阿尹也一道去吧。” 阿尹……那这位就是尹德妃?! 薛朗克制着好奇心,应了一声:“圣人请。” 然后,薛朗使人去跟江临和苏寒说,他先带着圣人回府里—— 圣人居然是骑马来的,马车是给尹德妃坐的。 如果说现代人追求的是豪车,那唐人追求的就是宝马,家里有一匹好马,就跟现代人有一辆豪车一样,往往暗示着身份、地位与财富。所以,喜欢收集宝马的未来的太宗陛下,其实就跟后世喜欢收集豪车的男人们是一个类型? 这个脑补也是醉醉的。 不过,甭管是骑马还是乘马车,这时候都只能艰难行进,因为来观灯的人实在太多了。有护卫在前面开道,马车也只能缓慢而行。 薛朗骑的是广禄的马,长俭在前头帮他牵马,广禄在给圣人牵马,免得灯市人多惊了马匹出现意外。等回到郡公府,居然走了快半个时辰,圣人笑道:“往薛卿家府上吃一顿点心,真真不容易也。”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把人迎入府里,一进门长俭就机灵的跑去厨房,让秀娘赶紧把元宵煮上。 薛朗把圣人迎到正厅—— 圣人刚到门口,看厅里摆着的太师椅,顿感新奇:“卿家这家具样式倒是新奇!” 初唐是没椅子的,大多是在客厅铺上木板,席地而坐。富贵人家则会摆上矮榻,充当椅子,大家一起跪坐。 薛朗道:“回圣人,臣长于他国,家具样式与坐卧方式皆与我大唐不同。不瞒圣人说,自从到大唐后,不太适应跪坐之方式,逐画了样式请木匠做了往日习惯的家具。请圣人试试。” 圣人点点头,一屁股坐到左边的椅子上,习惯性的想盘起双腿,发现就这么坐着也比盘腿坐矮榻舒适。不禁眼睛一亮,朝尹德妃招手:“阿尹也来试试。” “喏。” 一直不言不语的尹德妃袅娜走过去,在右边的椅子上坐下,试了试,笑道:“大家,果然比坐榻舒适。” 薛朗福至心灵:“如果圣人和夫人不嫌弃,臣可把图纸附上。” 圣人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此乃卿家之独有,我岂能要之?不可,不可!” 薛朗连忙道:“不过是几件家具样式,不值当什么,圣人替臣放灯求姻缘,把臣当做子侄晚辈,那臣孝敬圣人几件家具,又如何使不得?恳请圣人收下!” 圣人笑起来:“好,好,既然幼阳如此说,那我便收下矣!” 刚才还卿家呢,立马儿就变成幼阳了!果然每一个皇帝都不简单吗? 薛朗心里默默吐槽,说好明日进宫把图纸奉上,长俭来报,元宵煮好了。 薛朗立即命人把元宵端上来—— 并没有包太大,约莫婴儿拳头大小,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十分有食欲。圣人看着碗里圆圆胖胖的元宵,道:“幼阳,这便是元宵?看着倒是与面茧相若。” 唐人过元宵节,吃的叫面茧,也是圆圆的,只是包的馅料与今人不同。元宵这个名字要到明朝时才出现。 薛朗连忙道:“回圣人,这便是元宵。有两种馅料,一种是臣从异国带回来的花生,一种是芝麻,请圣人品尝。” 圣人点点头,瓷勺盛起一个,表皮上没粘上芝麻,应该是花生的—— 果然,圣人才咬开,一股花生的香味儿便扑鼻而来,圣人点点头:“不错!阿尹也尝尝。” 薛朗连忙命人搬来一道屏风,请尹德妃入屏风后脱了帷帽吃元宵。不用问,元宵自然得到圣人与尹德妃的好评。 圣人吃了一碗不说,还毫不客气的接过薛朗命人装的食盒,连吃带拿的拿了好几个元宵回宫去。 圣人前脚刚走,江临、苏寒便回来了。江临悄声问道:“大哥,刚才是谁来了?我看府门戒备森严,便拉着衡宇等了一会儿,及至门口的侍卫散了才敢回来。” 薛朗一边让人给他俩端元宵,一边道:“刚才圣人来了,所以才加强了护卫。” “竟是圣人莅临?那大哥……” 江临话说一半突然住口,面色古怪的望着薛朗。薛朗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我怎么?” 江临果断摇头:“没什么。这元宵不错!” 苏寒在一旁认同的点头:“正是,幼阳的点心从未让人失望,幸好我留有肚子,只吃了四万馄炖,不然就错过美味矣!” 只……只吃了四碗馄饨! 薛朗看看苏寒已经吃空的碗,默默地认输—— 四碗馄饨,两碗元宵…… 作为一个吃货,苏医生的胃容量从没让他的胃口失望过!薛朗表示他输了! 心里吐槽着苏寒,薛朗还不忘记把长俭叫来,命他给平阳公主送元宵—— 希望这个能刷她爹好感的美食,能顺便把平阳公主的好感也刷一下,等过几日知道他的某个行为的时候,看在美食的份上,不要生气才好! ------------ 第293章 薛朗的生意经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还有两日假期,朝廷各部门才正式上班。天儿冷,薛朗也不想外出,琢磨着昨天打定的主意,不过,在此之前,先把家具图纸给圣人画出来。 薛朗仔细回想一下以前看过的古代家居摆设,斟酌了好一下才开始画图。功能种类上参考明清时期的,在样式、花纹上却参考两宋时期。 明清时期的家具,因为经济的发展,在家具装饰上求满、求多,样式、花纹上追求富贵华丽。相比之下,两宋时期的家具就古朴简雅的多。考虑到现时人们的审美和一个接受度的问题,薛朗选择样式也以古朴典雅的两宋家具为主。 画着画着,薛朗突然想起—— 如果太极宫里也开始用他画的家具样式,那大唐的达官贵人们肯定也会跟随,说不定能引领起一股潮流。虽然大唐权贵阶层们什么都喜欢自己做,越是富贵的,家里养的工匠越多。但是,一开始流行的时候,达官贵人们肯定缺乏图样,又不可能去皇宫里抄,倒是可以赚一笔快钱。 想靠卖家具做长久营生是不成的,这时候可没有产权知识保护。刚出来这会儿还能打个时间差赚钱,等大家都熟悉了款式和制造工艺,那基本就没啥指望了。毕竟,这是一个“越是富豪之家越不习惯在外买东西”的年代。 想到自家空荡荡的库房,薛朗觉得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唯一的问题是,郡公府底子薄,没什么手艺好的工匠,既然要做达官贵人们的生意,手艺就得好,不然,太粗制滥造了,估计也没人买账,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先画出图样再说! 薛朗埋头哼哧哼哧的开始画图—— 薛朗的画艺吧,让他画个作品出来去参加什么画展、书画大赛之类的,那肯定没戏。但让他画设计图什么的……不仅没有问题,相反,画图的速度还挺快。盖因他喜欢,钻研设计钻研了好几年,给薛晴买的房子,就是他做的设计。 这一天,薛朗就搁家里画了大半天图,幸好只是画样式,不用画尺寸什么的。家具这东西吧,尺寸比较灵活,有那手艺精湛的师傅,只要看了样式,再看一眼房屋大小,就能估摸着做出大小来。 圣人的房间有多大,薛朗自然不知道,他只需要提供样式,其他的自然有圣人那里的工匠们操心。 画了大半天,终于把图纸画好,想了想,每张图纸又都注上家具的名称、用途等 。自我感觉还算满意,看看时间还早,把长俭叫来,让他去公主府那边,问问公主殿下是否有空见他—— 想来想去,要赚卖家具的钱,还得公主殿下府里的工匠们帮忙。 一边等长俭来回话,一边继续埋头画图—— 这些图是给公主殿下看的,就不用注明物件的名称和用途了。也不知平阳公主在不在家,有没有空见他……如果是在苇泽关,那需要这么费事。可见,事情的发展呢,就是这样,有所得就有所失,不过,如果问薛朗喜欢哪里,那毫无疑问是长安。别的且不说,远离战争威胁,公主殿下也能安全些。 眼瞅着武德六年已经翻过来小半个月,虽说回长安后,对公主殿下的威胁少了,但历史记载上,平阳公主的死期是这一年,这事儿公主殿下自己必然也心知肚明的—— 等等! 以幼阳之年纪,如若亲事不顺,恐再难有好亲事矣,莫要辜负好时机…… 这是公主殿下昨晚上说的话,当时薛朗以为公主殿下是劝他早点成亲,让他不要对她妄动心思,公主对他并无属意。现在想来,公主莫不是在说她寿命的问题? 薛朗把画笔丢开,掰着手指头算算—— 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在大唐,普通男子这时候多已妻儿俱全。他出身本来就不高,父母亲朋俱亡,年岁又大,加上他的择偶要求,本来就婚事艰难。如果娶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再有个万一,名声上什么的,只怕就更难听了!到时候,估计说他克亲克妻都不奇怪! 所以,公主殿下所忧虑的是这些?不是没看上他?这样一想,那公主殿下对他……哎呀,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就好! “呵呵呵呵!” 薛朗不禁欢乐的笑起来! 还好书房里只有薛朗一个人,他也没有让仆从进书房的习惯,不然,自己一个傻乎乎的傻笑,只怕会吓到人。 摸摸烫呼呼的脸,薛朗又把铅笔捞回来,拽出一张空白的纸,傻笑两声,又开始画—— 画什么呢?拔步床。 如果能如愿……嘿嘿! “大郎!” 薛朗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丢了铅笔,整个扑到图纸上:“什……什么?” 待看清来人是长俭,这才松了口气,接着期冀的望着他:“如何?” “回大郎,公主在府中,传你过去。” “恩,行,准备一下,我要出去去见公主。” “喏。” 长俭去准备,薛朗起身正待离开,突然想起丢失的画稿,连忙把只画了个开头的拔步床图纸收到柜子里,用锁锁上。然后才把图纸拿上,抬脚出书房,换身衣裳,准备见上司and他亲爱的心上人去。 兴匆匆的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什么的收拾整齐,薛朗才乘上马车出门见公主去—— 看地图薛朗的郡公府所在的兴道坊与公主府并不远,但是,真实距离如果不坐马车能走个把小时,就是乘马车,也要走上好一会儿才能到公主府。 想来公主殿下对度过死劫应该是没信心,如果让公主殿下对度过死劫多些信心,她是否会回应他的心意呢? 薛朗忍不住浮想联翩。 “大郎,公主府到了!” 坐在车辕上的长俭在外面恭声提醒。 薛朗应了一声,在长俭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自己把图纸拿上,顺便问长俭:“长俭,你看我衣冠可还整洁?” 长俭莫名,完全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问这个,不过,还是认真地检查了一下,道:“回大郎,大郎的仪态无有半分失礼之处。” 薛朗满意的点头:“行,那就进去吧。” ------------ 第294章 尽心尽力 “薛郡公请。ΩΩ.*” 门房显然已经收到薛朗要来拜访的信息,直接有人在门房处等着他。跟着接引的人一路向里走,又是上次那间不算大,但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的院子。 薛朗进去,就见平阳公主手持书卷,面前摆着个矮几,矮几上放着个棋盘,不知道是在打谱还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丢下手中的棋子和书卷:“来了?坐。” 虽然没笑,但眉目间却一片温和之色。薛朗冲人笑了一下,倒也没客气,径直在平阳公主对面坐下,顺手把自己带来的图纸放到矮几。 平阳公主伸手把图纸拿过去,看了看:“这是家具图纸?” 薛朗答道:“是啊。昨天与殿下分开后……” 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平阳公主一眼, 平阳公主表情如常,看他抬眼望她,不禁一笑:“看我作甚?接着说!” “哦哦!” 人家女的没什么不自在,他一个男的倒先害羞了,这怂的,没出息! 默默在心里吐槽自己,嘴上接着道:“巧遇圣人,和圣人逛了一会儿灯市,后来,看天气冷,就请圣人到我府上用了些点心,圣人看我家的家具样式新奇,比矮榻舒服,我就答应画图纸赠与圣人。就是殿下看的这些。” 平阳公主没说话,而是仔细又看了看图纸,薛朗在图纸上都有标明,哪种家具一般摆放哪里,名字是什么,基本上一目了然。 薛朗道:“劳烦殿下进宫的时候,帮我把图纸带进去。另外就是……” 感觉有点难以启齿。 平阳公主从图纸中抬头:“何事?” 薛朗想想瘪瘪的荷包,还是觉得坦率些,于是,腼腆的笑着道:“殿下,您府上的工匠师傅们有空吗?” 平阳公主挑挑眉,虽然没说话,但疑问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薛朗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我想说,这些家具如果圣人先用,想来达官贵人们也会用吧?想做一些出来贩卖,不过,我在长安城内没什么熟悉的人,也不知道哪家的工匠手艺好,怕找的师傅手艺不行,功亏一篑。所以,厚颜向殿下借几个工匠。” 平阳公主恍然问道:“可是手头钱财不够?因部曲之故?” 薛朗老实的点头:“我在京中的没什么产业,永业田这些都还没什么收成,手头确实有些紧,所以……” 不好意思的笑笑。平阳公主道:“我府上最近都不会打制家具,工匠幼阳尽可带去。” 薛朗连忙道谢:“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略作沉吟,道:“幼阳也知好兵皆是钱财堆砌所出,部曲事关幼阳身家性命,马虎不得。养兵历来花费不菲,幼阳这般情状……长此以往恐非正途。” 薛朗道:“多谢殿下提醒,我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这样。不过你知道我的,赚钱的营生我是有的,只是需要时间,最少也要明年才能出成效,熬过今年便好。所以,才会在家具上动脑筋。” 平阳公主知他做事历来稳妥,便不再追问,而是略作沉吟后道:“如此这般……我知幼阳乃是踏实之人,不过,如有不凑手的地方,莫要学那些死撑面子之辈,尽可向我开口,可好?” 薛朗笑着点点头。虽然情商低,但他知道平阳公主这样是知道他在京中人事陌生的情况,真想帮助他,并没有什么看不起他的地方,单纯就是只想帮他。薛朗也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也不是不识好歹,自然答应的也干脆。 平阳公主不禁一笑,神情间颇为满意,道:“我就知幼阳与别的男子不同,不会做那强撑之事,浪费我之好意。” 薛朗笑笑,倒也没否认,挠挠头,没话找话:“对了,殿下,那个丝棉混纺的事儿,找到人研究了吗?”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点点头:“我已交代如圭去办,恐需花费时日。” 薛朗道:“既然有内侍官去办,那我们就先研究那个活字印刷的事情。保险起见,先用泥烧一炉字模再说,等尺寸大小这些确定,再烧制金属字模,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造成太大的浪费。” “可。” 平阳公主沉吟道:“此事我亲自选人去做。” 薛朗凝目看着平阳公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道:“殿下,可否借我纸张一用?” 平阳公主疑惑的看着他,不过还是让初雪给他拿来纸来。薛朗不会用毛笔,自然不用拿笔,只是拿了钢笔出来,随手就开始画—— “这是何物?” 平阳公主看着薛朗两笔画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薛朗答道:“这是马蹄铁,又叫马掌!” 公主殿下聪明过人,闻一知十:“与马有关之事物?” 薛朗看看周围,平阳公主会意,淡然吩咐道:“全都出去,无我召唤,不许靠近!” “喏。” 侍从们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初雪给两人端上一盏热的红枣茶,然后也起身出去,没走远,就站在门口。 薛朗道:“殿下,这个叫马蹄铁,就是钉在马掌上的,能减轻马掌与地面的磨损,既能保护马蹄子,又能使马蹄能更牢固的抓牢地面,增加骑马和马车的安全性!” 平阳公主一怔,猛地扭头,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不过,薛朗正满心认真的忙着给平阳公主讲解他画的马蹄铁:“殿下,我观察了好久,现平时闲暇的时候,马匹的蹄子上并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只有在打战的时候,才会在马蹄上套上一层皮革。虽说皮革也能保护马蹄少受损伤,但我觉得就安全性来说,皮革并不是最好的。种花家的马匹都是给马蹄子上马蹄铁,经过广泛和长时间的实践,对马和骑马的人来说,都有好处。” 在明以前,马蹄铁并没有出现,一匹战马培养不易,为了保护马的蹄子,减少战马的磨损,最常用的方法是给马蹄上套上一个皮革制成的、马蹄子形状的皮套子,俗称革鞮。 薛朗想了一天,现在公主殿下不领军作战,自然就不会上战场,来自战场的威胁自然就没了。但是呢,公主殿下身为贵族,想来马匹是出行必不可少之物。薛朗想做的就是为所有可能出现的威胁找出应对的办法来。于是,马蹄铁应运而生。 ------------ 第295章 袒露心迹 “唔……殿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一般来说,马蹄铁这个东西是很容易打制的,%.” 说完,薛朗才抬头,一抬头就迎上平阳公主灼灼直视他的目光。 “殿下……” 薛朗望着平阳公主,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一张脸慢慢的红起来,红成一颗番茄,不过,还是硬撑着不肯低头,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其实好想去拉平阳公主放在桌面上的手,可是,他不敢啊!怂透了! “为何如此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平阳公主才开口,近似叹息般,又似喃喃自语,声音太低,薛朗没听明白,还待仔细听听,平阳公主已然闭口不语,就那么看着薛朗。 薛朗也就这么任由她看,未了还顶着颗番茄脸朝人灿烂而又略带腼腆的一笑。 “你可知骑兵在军中占据何等地位?” 平阳公主沉声问道。薛朗点点头:“知道!” 冷兵器时代,得骑兵者得天下。这点常识薛朗还是知道的。远的不说,只说说丢了燕云十六州的两宋,没养马场自然也就培养不出骑兵,被草原的游牧民族打的那个惨。再远些就是汉朝,有了战马跟没战马,那简直是质的区别。 薛朗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又可知马蹄铁对战马的意义?对骑兵的意义?” 薛朗挠挠头,坦然答道:“知道!” “砰”一声—— 平阳公主拍着桌子,面现怒色:“既然知道,为何竟拿如此重要之物来讨好一个妇人?” 从未见过平阳公主如此明显的怒色,即便是当日怀疑他的来历,平阳公主也是不动声色,像今日这般满面怒颜,这是第一次! 玉颜微红,柳眉倒竖! 可是,薛朗心里却觉得十分好看,哪里好看一时间有些说不上来,就觉得似乎比起往日平静安然的表情,多了几份鲜活的气息,不再是一潭死寂的湖水,而是会有波澜泛起的活水。 薛朗就这么望着人,脸上挂着傻笑出神。平阳公主低低的长叹一声,放在桌面上的手,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似是再克制不住,抖着手,缓缓抬起,轻轻地抚上薛朗的面庞:“傻子!” 薛朗本来红色退了些的脸孔,迅的又用上一层红色,脸上却克制不住的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 平阳公主不答,直接抽手,面上又恢复那种安然淡定的表情。 薛朗:“……” 如果有后悔药卖,他一定会说给我来十颗!好想自pIa三巴掌,然后骂自己—— 叫你乱说!笨蛋!笨蛋!笨蛋!不过,被公主摸脸了,好开心! 薛朗心底有个小人在自pIa三巴掌后,像个神经病似的在心底欢腾的撒花跳舞! “噗嗤!”—— 平阳公主再忍不住一声笑出来,微微扭头望着薛朗:“薛幼阳,你这养气功夫看来需多多修炼才是,心中作何想脸上简直一目了然!” “咳咳!” 薛朗直接被口水给呛得咳起来!哥们儿只是普通人啊,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似的,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何况,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心防就不自觉的降低了,自然也就想不起掩藏自己的心思。 平阳公主看薛朗无语的样子,又是一笑,笑容虽然淡淡地,却别有风情,看得薛朗又是一阵呆愣。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为何一再的破坏我的决心呢?” “决心?什么决心?” “不要你做驸马的决心!” 薛朗先是一喜,后又一惊:“殿下……” 平阳公主摆摆手,示意薛朗别说话,径自道:“平阳公主,太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绍,武德六年薨,谥曰昭。” “咳咳咳咳!” 薛朗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努力的平复咳嗽后问道:“这是殿下六岁那年遇到的那个混蛋告诉你的?” 平阳公主点点头,目光不避不让的望着薛朗,道:“那人所说之事,几乎都已兑现,武德六年,武德六年,今已武德六年,我如何敢赌?幼阳如此待我,我又如何忍心害了幼阳!” 这么说,殿下也是喜欢他的? 薛朗激动得身子都有些抖,认真道:“若是如愿,一天也欢喜!” 平阳公主叱了一句:“傻子!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又哪里会如此简单!” 薛朗莫名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眼神一软,叹了口气,提醒道:“你忘了卢氏否?” 卢氏? 薛朗恍然。平阳公主看薛朗似乎想起来了,这才说道:“你一番言辞犀利,断了卢靖前程不说,还污了卢氏声誉。然则世家士族,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又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瓦解!五姓七家同气连枝,你可知在朝中,五姓七家有多少人为官?如今你圣眷正隆,声势正盛,又有卢靖前车之鉴,世家士族爱惜羽毛,无有把握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薛朗点点头,平阳公主扫他一眼,叹道:“可是,如若你有了弱点,那些人便会如饿狼一般扑上来,把你打落尘埃,一报先前被你所辱之仇。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因我之故陷入如此境地!” 薛朗挠挠头,脱口道:“那殿下就更要招我做驸马,殿下知道我笨,既然我的处境这么危险,殿下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庇护我,好不好?” 竟然还满脸期待的望着人! 平阳公主忍不住直接瞅他一眼:“本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啊呀!这句话好耳熟,貌似跟某个表情图十分吻合! 薛朗不禁满头黑线,咳嗽一声,笑道:“殿下的苦心,薛朗知道,谢过殿下。但是,人之所以为人,自然会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如果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以利害关系来决定,那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喜欢殿下,想与殿下做夫妻。这个决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这是我意志与心意的集合!卢氏也好,所谓的天命也好,我都不在乎!说了这么多……殿下,我可以去找圣人提亲吗?” ------------ 第296章 新官上任 “阿蔻姑娘!” 薛朗欲哭无泪的望着神兵天降的阿蔻—— 殿下怎么每次都这样!重点问题不回答就算了,还都让阿蔻来赶他,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殿下,你这样以后都不敢跟你说心里话了!” 薛朗朝背对着他的平阳公主抗议了一声。平阳公主肩膀动了一下,不过,并未回头,也未出声。 阿蔻眼里带着笑意,努力的克制着表情与语气:“咳……薛郡公,请!” 今天倒是没骂他登徒子,不过,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然后又被阿蔻赶出来。薛朗简直要郁卒了! 不过,今天被摸脸了,想来……公主殿下对他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殿下历来能沉得住气,理性重于感性,所以也没什么异样的表示。 只要公主对他有意思就行,其他的,他才不在乎!哪怕以后公主真的过不了生死关,薛朗也认了!终归一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过不了呢! 喜欢她,想娶她!这个心愿不会变,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要给自己的名字前面挂上平阳公主驸马的名义。 薛朗暗地里偷偷的下决心,心不甘情不愿的随着阿蔻出府—— 待薛朗和阿蔻出去,平阳公主才转过身来,眉目晕红,一片羞色,好不动人。望着薛朗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而薛朗呢,不甘不愿的出了公主府后便回自己家去了。剩下的假期,哪儿也没去,就搁家里整天窝在书房,满脸严肃的写写画画,力求简单明了。 上元节三天假期,就在这样的忙碌中过去。正月十八,圣人复朝,薛朗不需要一大早起来去上朝,他的任命还没下来,所以不需要一大早去就上朝。 只在家里等了一天,任命就下来了,调任民部,任民部右侍郎,正四品的官儿,升官了,权利也变大了,自然责任也加重了! 民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户部。在高宗朝,为避太宗讳改为户部。不过,这时候,未来的太宗陛下二凤君还是秦王呢,自然也就不存在避讳改名的问题,所以还是民部。 民部隶属尚书省,民部的长官就是民部尚书,尚书下面两个副官称为侍郎,其属有四:户部、度支、金部、仓部。民部主管国家户籍、天下田亩、货币、赋税、官员俸禄等,权力很大。 任命第二天一早就送来了,一同送来的还有官袍、印绶等。同时送来的,还有江临的任命。 也不知平阳公主是否在其中起了作用,也或是江临凭军功得的,朝廷诏令上,任命江临为右骁卫中郎将,还封了个宁远将军散职。既有实职军权的封赏,又有散勋职位。 封赏不可谓不厚! 苏四娘很高兴,丈夫升官了,自然要开心。苏寒也开心,语气振奋的提议道:“幼阳与阿临都已升官,合该庆贺一番才是。让秀娘和阿土一起动手,整治一桌?” 眼里满是憧憬之色,把薛朗看得不禁一笑,笑完了拍拍苏寒肩膀, 问道:“我和阿临都有着落了,你呢?有什么打算?” 苏寒道:“前几日平阳公主使人来问我,有否去太医署之意愿,我婉拒了,不过答应继续担任公主府里的供奉,想多些空余时间研习你给我的药方和药典。” 薛朗点点头:“也好,行医不同别的,那是做到老学到老的。《本草纲目》是一本好书,多读读,读透了也好。以前听说过一句话,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苏寒细细咀嚼一遍,朗声道:“多谢幼阳,我懂了!” 江临与苏寒都有了归处,薛朗自然也就放心了。年纪轻轻的,总不能都搁家里歇着,那再好的人才也会歇废的。薛朗自觉比两人都年长,阅历也比两人多些,倒是自觉自愿的扛起长兄的职责来,督促两人上进。好在两人也没让他失望就是。 有了实职,又要跟新的同事打交道,想了想后,薛朗正想使长俭出去打听一下民部尚书是谁,窗户突然被敲响,薛朗伸头出去看,就看见阿蔻面无表情的脸。 阿蔻右手拉着房檐,身子仿若轻如无物般挂在房檐下,看薛朗出来,从怀里掏出一物,朝着薛朗扔来。 薛朗下意识的接住,却是一封书信,正待说什么,阿蔻已经身子轻轻一晃,灵巧的翻上屋顶,转眼便没了踪影。 薛朗苦笑着摇摇头,打开信封,看书信的内容—— 大约书写者考虑过他的阅读水平,写得十分的通俗易懂,是关于现任民部尚书的资料。 薛朗没急着看书信,而是轻轻地抚摸着信纸,望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字出神。这是平阳公主的字迹,薛朗见过许多次,自然认识。 ++++++++++++ 第二天,除了苏寒在家研究医书外,薛朗和江临都起了个大早,随意的吃了点儿早饭打底,便各自去各自的衙门报道。 六部的衙门都在皇城里头,从朱雀门进去到承天门的范围,都是各政府部门的办公地点。靠近朱雀门的是太常寺,户部所在的尚书省就在太常寺后面。 薛朗是乘马车去的,进去找人问了问,另一位侍郎出来,笑着朝薛朗拱手问道:“敢问可是薛侍郎?某家王显,忝为民部左侍郎。” 自古以来,以左为尊。听完他的自我介绍,薛朗就知道这人就是他以后的同僚。民部尚书下面有两个侍郎,薛朗是右侍郎,这个王显是左侍郎,位比他尊。 于是,薛朗行礼道:“王侍郎有礼,在下正是薛朗,今日特来报到。” 互相见礼后,王显道:“裴尚书上朝前曾交代过,今日薛侍郎要来报到,命我接待于你,待他下朝后,再做分派。” 薛朗致谢:“喏。多谢王侍郎。” 王显摆摆手,脸上挂着个矜贵的笑容,道:“某手头还有事务,请薛侍郎安坐,待裴尚书下朝即可,某先做事去。” 这个王显似乎对他并没有好感? 薛朗挑挑眉,不置可否,淡然道:“不敢劳烦王侍郎,王侍郎尽可去忙便是。” 王显点点头,居然就真的走了。 薛朗也不是坐不住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个王显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不过,在民部尚书裴矩回来之前,他必须等着。 ------------ 第297章 工作划分 空荡荡的大厅里,连个杂役都没有,就薛朗一个人枯坐着。他也不急,也不恼,就那么安然盘膝而坐,思想早就飘飘荡荡,神游天际去了。 “劳烦薛侍郎久候,某手头之事务总算忙完。不如让某家带薛侍郎转一转民部衙门?”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王显才出来,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笑容。薛朗点点头:“劳烦王侍郎。” 王显便带着薛朗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民部辖下四司,分别是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司共计两百零七人。其中,户部……” 王显带着薛朗在民部衙门转了转,四个司都去看了看,办公场地倒是宽敞,每天中午还管一顿饭,福利待遇倒是挺好的。 正中是个大大的议事厅,尚书的办公室就在议事厅后面,王显的办公室在议事厅的左边偏厅,薛朗的则在议事厅的右边偏厅。 转了没一会儿,王显便带着薛朗朝议事厅来,刚到没一会儿,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被人搀扶着走进来。老头儿一进来,看见薛朗,立即展颜一笑,主动开口道:“薛侍郎来了?” 想来这就是现任的民部尚书裴矩,薛朗上前行礼:“属下薛朗见过裴尚书。” 老头儿笑眯眯的道:“无需多礼,且跟老夫来。王侍郎,且忙去吧。” 说完,看向王显,王显笑眯眯的道:“既然尚书回来了,那属下便告退了。” 裴矩领着薛朗进了他的办公室,面色和蔼,倒也不拿架子:“请坐,坐下方才好说话。” 说着,自己当先在一张矮榻上坐下。薛朗谢过后,也在矮榻上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裴矩见状,心里暗自点头,笑道:“老夫与幼阳虽是第一次共事,然则已不是陌生人,且不用如此拘礼,松散些便是。” 薛朗暗地里松了口气,要是让他一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等谈完话,腿也基本不能要了,实心实意的致谢道:“多谢裴尚书。” 以前在平阳公主府中做事,平阳公主虽然不是和蔼可亲的人,但对属下礼数上的要求并不高。每次议事的时候,都一开始跪坐,等坐下后,大家都一起默契的改为盘膝跌坐,平阳公主为此也不曾说过什么。 薛朗已经习惯了这般松散的坐姿,在郡公府里又有椅子,自然就更不需要。还是苏四娘看他和江临都是这样,昨日抓着兄弟两个耳提面命,很是唠叨了几句,给兄弟两个补习了一下坐姿的礼仪。 也是经过这一次补习,薛朗才知道原来跟尊长面前,跪坐才是正经的礼仪,所谓正襟危坐就是指的跪坐。不过呢,跪坐过的人都知道,跪坐一小会儿还好,若是跪坐的时间长了,腿麻是最基本的问题,血液流通不畅,跪坐的时间长了,还真能把不习惯的人跪晕过去。 一般和蔼些的尊长,大家见礼后,都会说大家松散些,改成跌坐。如果遇到心怀恶意想要收拾你的上司或是长辈,就不说这句话,让你一直正襟危坐……想想就觉得好惨。 裴矩裴尚书显然是个很有涵养的老头儿,不会那么恶意的拿捏下属,直接让薛朗跌坐,笑眯眯的道:“圣人已下诏令,今年红薯、土豆、白叠子的试种交由司农寺与民部负责,主导还是民部。这几桩事务乃是重中之重,幼阳是个中熟手,自是要交予幼阳。此外,民部辖下四司,因幼阳要统管新作物试种之事,老夫便把金部交予幼阳管理,其余三司则让王侍郎继续管辖。” 民部辖下四司,户部的工作比较繁杂,管着天下的户口、土田、赋役、贡献、婚姻、蠲免、贡献、优复、继嗣等;度支则管着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以及岁计所出而计调支。是民部衙门里两个权责比较重的部门。 金部则管着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百官、军镇、蕃客之赐,及给宫人、官奴婢衣服;仓部顾名思义就是管仓储出纳的,天下军储,官员们的禄米,仓廪之事等,还有义仓、常平仓的储粮量,如果遇到收成不好的年份,还要负责调集粮食平抑粮价。 这些资料,昨日平阳公主给他的书信里都有写,不然薛朗也无法知道的如此详细,他对古代各行政部门的职权,只知道大概,太详细的则没了解过。 平阳公主昨日在书信中曾言道,薛朗初来,无有任职州郡的经历,又是异国长成之人,对大唐的风土民情算不得熟悉。裴矩乃是老练明达之人,断不会予薛朗太多权职,户部、度支、仓部这三个部门,薛朗是不用想了,如若分派,也只会把金部分与薛朗。 果然被公主殿下言中了! 薛朗也不是不理解裴矩的分派。 说实在的,就算裴矩把其他司分给他,他也会有点儿发憷,说白了,他就是个普通人,没经过什么正规、正统的教育,所学的一切都是野路子。再加上对大唐的社会民情又不了解,于封建礼法其实了解的也不多,让他去管与社会民俗礼法息息相关的户部,他底气不足。 度支跟仓部就更阔怕了,一个管着全国的财政划拨,一个管着粮食、粮价,都是很重要的部门,一个不好,影响简直无法预估。薛朗自觉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胜任,还是先做自己熟悉的、懂的事务才是正经。 相比其余三部,金部的工作,薛朗更容易上手些。于是,薛朗安安稳稳的应道:“喏。红薯、土豆、白叠子的试种,都要等开春之后。如今还是正月,属下想着趁着这段空闲时间,看一看部里的各项资料,学习一下,不知裴尚书是否准允?” 裴矩看他这般务实,悬着的心总算放了几分,笑道:“自是不无不可,幼阳想看哪些资料,尽可去看。” “多谢裴尚书。” 薛朗爽快致谢。 裴矩道:“幼阳可去看一看今后办公之所,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可添置,安顿好之后,便可办公矣。” “喏。” 与裴矩叙了一阵话,薛朗便告辞出来,把长俭叫来,主仆两人一起去办公室—— 薛朗想让长俭带人把他习惯用的书桌、座椅什么的搬过来。只是用普通木头打制的,又不是名贵木料,想来御史应该不会多嘴。 ------------ 第298章 新的工作环境 “敢问可是薛侍郎?” 薛朗刚带着长俭进去,就有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迎出来:“属下章安之,忝为金部郎中,见过薛侍郎。” 薛朗点点头,道:“原来是章郎中,初次见面,不用多礼。” 章安之恭敬的道:“不敢。属下等听说薛侍郎今日来报道,特意候着薛侍郎,不知薛侍郎是否能拨冗见一见诸位同僚?” 薛朗道:“自是该见一见的,劳烦章郎中去请大家过来,可好?” “喏。请薛侍郎稍待。” 章安之出去喊人,不一会儿,鱼贯而入五个人。最年轻的也看着三十出头,年长者头发已然灰白,都是薛朗的手下。 “属下等见过薛侍郎。” 众人齐齐行礼。薛朗面带微笑,和声道:“诸位请起,无需多礼。初次见面,不如诸位都介绍一下自己?” “喏。” 众人开始自我介绍—— 金部的属员恰好五十人,郎中一个,员外郎一个,主事三个。此次来拜见薛朗的就这五人,其余人等品级太低,自然不敢贸贸然来拜见。 章安之是金部郎中,员外郎叫凌浩初,就是那个年纪最大、须发灰白的小老头儿,三个主事乔秉德、施俊诚、金子兴,俱都是三十出头。年纪都比薛朗大,看举止神情,一个还比一个稳重。 听完大家的自我介绍,薛朗道:“如此,大家就算认识了,以后必定要共事一段时间,希望大家能合作愉快。” “薛侍郎,公事上,可有话要交代大家的?” 章安之恭声请问道。薛朗略作沉吟,道:“公事上嘛,萧规曹随,大家以前如何,今后也如何即可。” 几人互相望望,看薛朗不是开玩笑,这才露出个放心的表情来,齐声应了声喏。薛朗道:“想来大家手头都有一堆事情要做,大家都去忙吧,劳烦章郎中留一下就行。” “喏。” 众人这才告退,章安之留了下来,恭声请问道:“不知薛侍郎有何吩咐?” “章郎中请坐,我初来上任,一切都不熟悉,劳烦你给我介绍一下金部的情况。” 章安之:“不敢,这是属下的本分。不知薛侍郎想听何事?” “你先给我说说金部的日常事务。” “喏。” 章安之大概听说过他这上司没什么文言文水平,说话倒是不咬文爵字,尽量的通俗易懂,娓娓把金部的情况道来,薛朗一听就明白了。 民部辖下的四个司,户部总揽一切,度支负责调度,仓部管着粮,金部管着钱。总体看下来,仓部跟金部就于民部来说就相当于是两个出纳,只是仓部专管着粮,金部专门管着钱。 这么一听,合着金部就是一群出纳。难怪这些下属一个还比一个严肃,一个还比一个看着稳重,天天与金钱打交道的人,可不都是这样么! 薛朗感觉悟了! 听章安之大概说了一下,薛朗便让他带自己去金部的典籍室,然后谢过章安之后,便让他做事去,薛朗一个人留在典籍室里,翻阅历年的记录与资料。 薛朗是一个很擅长自学的人。不然以他才高中毕业的文凭,也不会有现在的知识积累量,他现在所具有的知识,虽然不成体系,有些杂乱无章,但都是他自己刻苦自学、钻研来的。 尚书省六部,吏部、兵部为上,户部、刑部居中,礼部、工部最末。构成国家的整个行政体系,说实在的,薛朗完全没有当官的经验,圣人一下把他支到户部来,他心里是有些虚的。 在其位谋其政,薛朗不想因为自己的错误,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闷下头,狠心刻苦的学习。 他有学习能力,也有变态的记忆力,还有自己的分析理解能力,初来咋到,多看多想少说便是最恰当的方式。为人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好为人师,外行指挥内行那只会坏事。 薛朗打算先把金部的图册、资料通盘了解一下,然后再去其余三部看看,做到对民部的全盘了解。不是他有野心,而是要做好工作,必须对民部有个了解,只知道金部的工作是不行的。 闷头在典籍室看书,长俭和万福带着府里的小厮们哼哧哼哧的往主人的办公室里搬家具。椅子还好说,一个人就可以搬一个,桌子、博物架却需要人手。 这阵仗挺大的,自然惊动了衙门里办公的人。不时有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看完还回头跟同事议论两句—— “那是新来的薛侍郎在搬东西?” “应该是。” “不过,那是何物?作甚用处?” “我也不知,且看看再说。” …… 在全院议论纷纷中,长俭、万福总算搬好了,按照主人的交代安置好后,长俭便勤手快脚的去打水来,擦桌子。 长俭埋头擦桌子,不时有人从门口路过,听到脚步声,迎上别人往里打量的目光,还会笑着点点头,致意一下。倒是把那些偷偷摸摸打量的给吓了一跳,不好意思的笑笑或是赶紧收回窥探的目光,假装目不转睛的路过。 到吃饭的点儿,整个民部大院里全是各家来送饭的小厮。薛朗府里来送饭的是万福,拎着个食盒过来,长俭立即去典籍室叫人。 为了更好的保存书册,典籍室里是禁烟火的,更不用提在那里吃饭。薛朗放下书册回自己办公室吃,在桌前坐定,等着长俭给他摆饭—— “都冷了!” 打开食盒,薛朗不禁一叹,给他带的羊排汤上已经飘着一层冷后凝结起来的油花儿,主食的包子也是冷冰冰的,只差没冷得发硬了。万福还拿皮子把食盒包了一层又一层,还是不管用。 万福一看,直接请罪:“小的无能,请大郎罚。” 薛朗摆摆手,叹道:“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从府里拿过来这里,路程不算短,饭菜冷掉也不奇怪。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自从穿来古代,薛朗便对自己的身体上心起来,养生习惯一下子好了许多,简直可以称为模范。一是对古代的医疗条件不放心,二是怕了中药的味道,前些时日在苇泽关喝药的日子想起来都一脸的生无可恋。 “算了,长俭你出去看看,有没有热水,给我要一点儿热水来。” “喏。” 好在饮水是充足供应的,长俭总算给薛朗要了热水来,把热水分成两碗,一碗烫馒头,一碗烫羊肉,没什么味儿,但总算马马虎虎解决五脏庙。 这阔怕的工作环境!谁说京官福利好的?拖出去打半死再说话! 薛朗忍不住有些怀念在苇泽关的日子,起码,公主殿下从没让他吃过冷饭冷菜! ------------ 第299章 被人坑了 俗话说得好,穷则变,变则通。用大白话说就是人都是逼出来的!为了自己的胃着想,也为了对自己的健康负责,薛朗也是蛮拼的。 还没从衙门口下班回家,就把万福支使出去,让他直接去府里账房拿钱,二话不用说,先去西市给买两个红泥小炉子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薛朗来上班的时候,是骑马来的,马车拿去运东西了。红泥小炉子,搭配小炉子使用的烧水壶、锅等,还有一袋子炭。 不过,等长俭把东西搬进去的时候,章安之脸色有些古怪,小心的看薛朗一眼,直接躬身行礼:“属下向薛侍郎请罚!” 薛朗心中一动,问道:“章郎中为什么要请罚?请解惑!” 章安之低着头,恭敬而又严肃的道:“薛侍郎初到任,于民部各处皆不熟悉,昨日属下应当带着薛侍郎四处看看,熟悉一番。是属下疏忽!” 说完,还看了薛朗让长俭、万福搬进来的红泥小炉和炭一眼。薛朗一看就明白了,问道:“衙门有炉子?” 章安之腰弯得更低了:“回薛侍郎,在最北边的廊坊置有火炉,供民部同僚们热饭菜之用,也可提供热水。” 没人告诉过他这件事情!难怪刚才让人搬东西进来的时候,周围的人眼神、表情都比较怪异。所以,这是第一天来就被下马威了? 薛朗没说话,望向章安之,章安之的腰又更低了些,再弯下去就成九十度的大礼参拜了,这种大礼显然薛朗受不起。 薛朗起身,扶起章安之:“此事我知道了,与章郎中无关,自然也不用请什么罚。说来,我还应该感谢章郎中的指点。” 章安之明显松了一口气,语气表情依旧保持着恭敬:“不敢,是属下做事不周。” 薛朗道:“说了与章郎中无关便是无关,我为人历来爽快,这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章安之一听,自然是允的:“喏。” 薛朗点点头,道:“不如章郎中把诸如此类的事情,与我说说如何?对了,中午就不用让家里人送饭了,如果不嫌弃,就与我一起吃可好?” 章安之立即道:“多谢薛侍郎,那属下便叨扰了!” “无妨。” 说完,薛朗让一脸不知所措的长俭把带来的东西安置好,完全没有让人送回去的意思。章安之看了也没说什么,在一旁也没走,而是事无巨细的把民部的事情细细地向薛朗介绍了一遍。 在何处生火热饭菜,在哪里取炭,应该找谁,水房的开水一般什么时候好等等,全都是一些生活方面的细节,全都向薛朗介绍了一遍。 说完后,章安之恭声问道:“薛侍郎可还有何不明之处?” 薛朗摇摇头,笑道:“章郎中说的如此详细,我哪里还有不明了的。以后都在一起做事,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再向章郎中请教便是。” “不敢,不敢,有何吩咐或是不明之处,薛侍郎尽可使人来问属下便是。此外,侍郎可称属下安之。” 薛朗爽快的道:“行,以后便称你安之吧。” “喏。” 说完,章安之便欲出去做自己的事情去,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薛侍郎,属下这里还有一事禀报。” “什么事?” 章安之似乎有些犹豫,咬咬牙方才低声道:“左侍郎出身于太原王氏一族。” 太原王氏?!那不就是号称“不王而王”、“五姓七望”里的王氏! 薛朗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多谢安之。” “不敢,属下只是尽到本分而已。属下先出去做事了。” “去吧。” 章安之一出去,薛朗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径自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手掌轻轻抚摸着桌面,默默出神—— 他昨天应该是被王显坑了吧? 在这种小事上坑他,最多薛朗就是丢点儿面子,于他本身来说,无有任何损伤。所以,王显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奚落他一下? 或者往深里说,这是在向裴矩侧面暗示他工作能力不行吗?作为一个主管天下钱粮与赋税的部门的副官,薛朗连自己的工作环境都没仔细查看,一来就栽了个跟头,丢了面子,显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并不胜任这份工作…… 或许王显是这个意思。 薛朗沉吟着,不急着下决断,看看再说就是。薛朗做事从来都不是急性子的人,他的经历与经验告诉他,急躁从来都不是好习惯。 薛朗出神一阵,想不明白便暂时把事情放下,收拾心神,继续去典籍室看书去—— 说什么都是虚的,手头有本事才是实际的!他必须尽快上手新工作! 又看了一早上的书册,到吃饭的时候,万福准时送来饭菜,薛朗已然让长俭生好炉子,燃起炭火。章安之也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土坛子。 “安之来了,快过来坐,准备开饭。” “喏。薛侍郎,这是属下家里老母腌制的绯羊,若不嫌弃,请薛侍郎尝尝家母的手艺。” 章安之递上小坛子。薛朗命长俭收下,笑道:“多谢安之,我挺喜欢吃绯羊的,不过,我府里无人会腌制,如今倒是可以一饱口福,可惜这里没刀具,不然倒是可以切一盘出来尝一尝,现在只能我带回府里吃了!” 章安之严肃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恭声答道:“薛侍郎不嫌弃便好,若能吃得惯,尽可告知属下,属下请家母再做便是。” 薛朗爽朗的笑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长俭从书柜旁边拿过来一张折叠桌拉开,又搬来两把椅子,恭声道:“请章郎中入席。” 薛朗已然先坐下,朝章安之道:“安之请坐。因为今日吃的菜比较特殊,所以就不分席了。我俩一桌吃吧。” “喏。” 章安之神色恭敬,面容严肃,动作却小心翼翼地,在薛朗下手坐下,试了试椅子,面色奇色,道:“薛侍郎这胡凳倒是精巧,比之坐榻方便、舒适许多。” 薛朗笑起来,顺便打个广告:“这是在城中一家具店中订购的,安之如若喜欢,待我介绍你去订购。” “多谢薛侍郎。” 两人随意的说着,长俭把燃好的炭炉放到桌上,然后端来一口小锅,小锅内香味儿扑鼻,无比勾人—— 薛朗笑着介绍道:“这道菜叫做干锅鸭,主料是鸭子,搭配有素菜,可以边煮边吃,越煮越香。请动筷吧!” 章安之被香味儿勾得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谢过薛朗后,拿起筷子,准备开吃。主食是小米粥和馒头,长俭已经去北廊坊热好端来。 干锅鸭比较油腻,搭配上清淡的小米粥和馒头,恰恰合适。章安之这第一次吃薛府菜式的人,吃得满嘴流油,频频夸奖。 两人正吃得热火朝天—— “幼阳屋中香味勾人,不知在享用何种美食佳肴?为何不叫上老夫一起?” 突兀的声音贸然响起,薛朗抬头,却是裴矩站在门口,双目闭着,下巴微抬,正在闻干锅鸭飘出的香味儿,还闻得无比陶醉。 ------------ 第300章 化解与广告 想不到第一个被香味儿勾来的竟然是裴矩!也好,也算意外之喜! 薛朗起身相迎:“属下见过裴尚书,如不嫌弃,进来一起吃可好?不过,粥和馒头恐怕不够了,需要裴尚书自己带主食,菜倒是尽够。” 裴矩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说完,拔腿就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厮,小厮拎着食盒跟着进来。薛朗和章安之都起身让客,薛朗道:“裴尚书,请坐这边。” 饭桌摆在右厅的右下角处,对着一道窗户,光线比较亮,背风。桌子不算大,本来只是薛朗一个人用,自然也不会准备太大的。 桌子搭配着四个凳子,都是普通的小方凳,做工简单,结实耐用,还赶不上现代红木家具店里卖的仿古家具华丽。凳子是搭配桌子高度的木凳子,因为经过严格的比例计算,看着虽然又矮又小,然则坐着也不会觉得局促。 桌子是中空的,中间空的位置恰好放红泥小炉子,炉子底下垫上一个底座,使炉子的边缘高出桌面一截,架上小锅,吃干锅鸭正好合适。不用问,这个是吃货苏寒的作品,设计者是薛朗。 冬天来了,这样的桌子和小炉子的搭配,吃饭简直不要太爽,吃火锅也好,吃干锅类的菜式也好,简直是绝妙的组合,深受郡公府上下的喜爱。 这个搭配组合看得裴矩眼前一亮,赞道:“幼阳这个桌子做得倒是巧妙,点上一个小火炉,冬日用膳再无食冷菜之忧矣。” 薛朗笑道:“裴尚书好眼光,一语中的!昨日看北廊坊虽然设有炉子热菜,但天气寒冷,加之用的人也多,还是稍嫌不足。属下或是一路风霜,伤了肠胃,受不得这冷食,无奈只好从家中拿来,惭愧惭愧。” 这话一出,长俭悄悄的松了口气,章安之默默看上司一眼,复又低头,恭敬的静立一旁。裴矩布满皱纹的脸孔,露出个关切的神情来:“原来如此,人之肠胃最是娇弱,须得精心调养才是。说来这菜色是幼阳府中私家菜?” 薛朗笑着点头:“是的,这种做法除了我府上,别处是吃不到的。裴尚书请入席。” 裴矩不再推辞,在上首坐下,轻轻地移动凳子,调整坐姿、距离,试完后道:“比之坐榻,这胡凳到底略小了些。” 薛朗也不急着解释,而是笑道:“小虽然小,但其中的好处,裴尚书时间坐得长一些便知道了。” 裴矩饶有趣味的道:“是吗?如此倒要试试。” 薛朗神秘的笑道:“裴尚书且安坐就是。闲话不多说,锅中肉香已然扑鼻,我等就动筷吧?” 裴矩拿起筷子,很是赞同的点头:“快动筷,老夫腹中馋虫已蠢蠢欲动,再无法忍耐矣。” 这话惹得薛朗和章安之都笑起来。说说笑笑中,各自安坐。薛朗和章安之都守着礼数,等裴矩先尝。裴矩也不客气,率先夹了一筷子—— 这鸭子选得肥嫩,在家中已然焖过一阵,肉几乎一碰就化,十分好入口。即便是裴矩这已经七十多的老头儿吃起来也毫不费劲。 因为已经交代过家里,是与章安之一起吃的,所以,辣椒放的并不多,只是随便放了两个干辣椒爆锅,吃着香,但是一点儿都不辣。 搭配有泡发的蘑菇,还有从温泉山庄割来的韭菜,加上莲藕焖了一锅,再经炭火这么一烘,肉香扑鼻而来。 冬日来本来热量消耗就快,到饭点的时候,大家都饿了,肚子饿的时候被这么香的味道勾引——简直就像饿得能吞下一条牛好吗!看裴矩毫不迟疑的第一筷子就奔着肉多的鸭腿去,就知道他老人家肚子到底有多饿。 岁月不仅给裴矩凝聚出智慧与皱纹,还有老练的筷子使用技术,一块鸭腿肉半点儿咯噔都不打的就被他夹到碗里,咬了一口,油花儿蹦出,与肉香一起充斥霸占着味蕾—— 裴矩立即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好!” 薛朗露出满意的笑容:“裴尚书吃得惯就好。安之,我们也动筷吧!” 章安之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点头:“喏!” 于是,空旷的右厅里,就只有三人吃饭的声音,说话……知道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吗?吃饭时候说话多浪费时间,有那功夫当然要努力的多吃些。 以上这句是薛朗自己在心里吐槽的,显然是因为化解了王显给他挖的坑,心情太好乱入的。 一锅干锅鸭,阿土下了两只鸭子,三个人吃绰绰有余。薛朗还是往日的食量,发挥正常,章安之与裴矩也不知是谁超水平发挥了,总之,等放筷子的时候,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锅底的油被裴矩蘸着馒头吃了,就连姜片也被章安之裹在馒头里吃了,整口锅干净得就跟洗过一样的,看得薛朗一愣一愣的,在心里默默汗一个后,干巴巴的道:“看来这菜式还算合胃口!裴尚书,安之,吃饱了没?” 裴矩神情自若的拍拍鼓起的肚皮,神情万分满意:“饱矣!好久未曾吃得这般饱足矣,多谢幼阳款待。” 章安之脸皮没他的**oss厚,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诚恳的低声道谢:“多谢薛侍郎款待,属下也已饱足。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式,今日有幸得试,实是属下的荣幸。” 薛朗笑着摇摇头:“安之客气矣!” 吃完饭,裴矩便起身,老头儿已经七十出头,在这个多数人只能活四五十岁的年代,这个年龄算得上老寿星,想来也跟他养身有道有关。 不过,起身的时候,裴矩“咦”了一声,奇道:“坐了顿饭时光,竟然不觉得腿麻?幼阳,这边是胡凳的好处么?” 薛朗笑着点头:“尚书好眼光,这确实就是凳子比坐榻好的地方。” “这玩意好,是哪里的工匠打的?给老夫介绍介绍,老夫年老不耐久坐,若是有这胡登,就不用再受那血脉不通腿麻之苦也!” 薛朗咳嗽一声,趁机打广告:“在东市有一家专门订做这类家具的店铺,名唤宜家,裴尚书可使人去看看。” 说完,靠近裴矩,在他耳边低声道:“裴尚书常在宫中行走,想来不需要几日,圣人宫里就会有新式家具出现,那些家具,宜家也是尽有的。裴尚书可多看看样式,方便去店里挑选。” ------------ 第301章 圣人召见 “好你个薛幼阳!圣人说你长于经营,老夫今日算是见识到矣,到民部任职倒也合适,不算辱没人才。年轻人多多努力,老夫期待你一展所长之日。” 裴矩哈哈大笑道,声若洪钟,一点儿都没有压制音量的意思。 薛朗自然知道裴矩人老成精,一切都瞒不过他,也没想着瞒他,看历史记载就知道,这老头儿可不是古板的人。 薛朗谦虚的道:“裴尚书过奖,属下还年轻,还需要多多学习才是。” 裴矩笑着抬起手掌,拍拍薛朗的肩膀,道:“今日多谢幼阳款待,可惜只尝了幼阳一道私家菜,不知何时有机会能多尝几道?” 薛朗再笨也知道他的意思了,连忙道:“容属下准备几日,待到休沐日就使人给尚书您下帖子,还望尚书赏脸才是。” 裴矩笑道:“好!一言为定,老夫便在府中等着。听说,幼阳还擅长酿酒,老夫虽然年老,但美酒还是能喝上几杯的。” 薛朗应道:“属下一定用心准备,扫席以待。” “好,那老夫便等着。” 说完,再次拍拍薛朗肩膀,在小厮的搀扶下,腆着肚子出去了。薛朗微笑着,神情恭谨的送老尚书出门—— “裴尚书慢走。” “且忙去吧,早日上手,早日为老夫分忧解难。” “喏。” 薛朗躬身应着,直起身子恰好迎上远处王显矜傲审视的目光。薛朗心里微微一哂,面上神情淡然,按照礼数朝王显抱拳微微躬身一礼—— 王显没做回应,扫了薛朗一眼便转身昂首挺胸的回屋里去了。 薛朗微微挑眉,只淡然一笑,自顾自的去典籍室继续看书册去。一直在典籍室看到下班时分,薛朗才回家。 看了两天,关于金部的书册已经看完并记住,对于金部的工作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接下来要看的就是户部的。户部工作范围比金部繁杂,书册也多,需要花费的时间更多些,不过,并不妨碍薛朗先对金部工作上手就是。 现在对金部的工作已有初步的心得,接下来就是抓紧时间把户部、度支、仓部的书册看完,度支、仓部书册不多,最多的是户部的。 这三司的书册倒是不需要看得太细致,只需要初略了解一下就行。薛朗计划五天内全部看完。此外,答应了休沐日宴请裴矩,但是,唐人是怎么宴请宾客的,有什么礼仪,薛朗完全不知道,这个回去就要去打听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闹出问题来。 回途的马车上,薛朗把近日要做的事情大致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做到心中有数。 回到家,下人便立即摆饭,饭厅里,只有薛朗和苏寒,江临住在军营,只有休沐日才能回来。丈夫不在家,家里只有薛朗和苏寒两个光棍,苏四娘一个女眷自然不方便,昨日便回娘家去了。 身为小姑子还经常回娘家,不知道苏家兄弟俩儿的媳妇儿会不会有意见? 身为江临的兄长,薛朗知道这样不是长久的办法。所谓远香近臭,作为出嫁女,苏四娘如果常回娘家住,只怕会与兄嫂产生矛盾……必须在产生矛盾前找到解决办法! 办法也不是没有!薛朗看看闷头吃饭的苏寒,问道:“衡宇,你有想成亲的想法没?” “幼阳何出此言?” 薛朗道:“我短时间内想成亲基本不可能,倒是你希望比较大。不如说说想娶什么样的女子,我请官媒帮你说去。不然,阿临一住军营,弟妹就回家,这样也不是常事,不好。” 苏寒挠挠头,赞同道:“幼阳说的是,不过,我从未想过娶亲的问题,一时间也无有头绪。与其指望我,不如幼阳试试?” 薛朗:“……” 感觉被将了一军! 然并卵,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事儿也就是说说,婚姻大事,自然是急不来的。比起这个,薛朗更头疼的是找不到人请教宴客的礼仪,苏四娘不在,连个问话的对象都没有。难道又要去问公主殿下? 每天下班回家吃了饭就差不多是宵禁时间,根本没时间过去公主府请教。难道要早退一天? 薛朗有些为难。还没拿定主意,第二天中午,宫里就来人,传圣人口谕,让薛朗进宫,圣人要召见他。 来传话的人正是上元节那天随侍在圣人身边,那个叫广禄的侍卫。薛朗忙不得多想,整理了一下仪容,便随广禄进宫。 进了宫,直接被内侍引到紫宸殿,进去也不好乱看,先躬身行礼:“臣薛朗拜见圣人。” “卿家免礼,请起。” 听声音,圣人的心情应该不错,圣人喜滋滋的道:“卿家可抬头看看。” 薛朗依言抬头,一眼就看明白圣人为何叫他进宫了—— 紫宸殿内的家具,大部分都换了,换成了薛朗图纸上的样式。圣人高坐龙椅之上,满面笑容的看着他,夸赞道:“依照卿家所提供之图纸,将作监的匠人试制出这些家具,听说,我所坐的椅子,乃是卿家特意注明的龙椅?” 薛朗道:“回圣人,是的。圣人政务繁忙,坐的时间也长,若是坐得舒适些,想来对龙体康健也有好处,于是,臣便设计了这龙椅。敢问圣人坐来可还称意?” 圣人李渊欣慰的颔首道:“卿家有心矣,我看了图纸便让匠人们先做这龙椅和御案出来,一试之下,果然比坐榻、案几舒适,再不用受血脉不通,腿麻之苦。” 薛朗诚恳的道:“圣人喜欢便好。” 这老实巴交的样子,倒是取悦了李渊,笑着道:“卿家有功,有功当赏,来,卿家与我说说,可有想要的赏赐?不拘是庄子还是园子都可以!” 薛朗一喜:“圣人此话当真?” 李渊笑道:“金口玉言,自是当真!” 薛朗傻笑着,情不自禁的挠挠头,挠完才惊觉不对,赶紧收回手,朝圣人歉意的笑笑,笑完了,又抬眼看圣人,似是有些犹豫。 圣人自然看出来了,奇道:“卿家为何犹豫?尽可说来便是。” 薛朗犹豫了一下,看看圣人,咬咬牙,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圣人当真觉得微臣有功?” “当真!男子汉大丈夫当爽快些,何来如此多之犹豫!” 圣人催促了一句。薛朗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狠狠心,干脆的道:“若圣人真觉得微臣有功,微臣想恳请圣人给臣一个机会!” ------------ 第302章 三策 “机会?卿家想要何种机会?” 李渊饶有兴味的问了一句,看薛朗的眼神还带着笑意。薛朗走到圣人对面,郑重的躬身作揖行大礼:“臣近些日子费尽精力写了一点儿东西,装在一个木盒子里,放在随我进宫的贴身小厮长俭处,请圣人拨冗一阅!劳烦圣人派人去取来,臣恳请圣人给的机会,请圣人看完再说可好?” 圣人上下打量了薛朗一眼,颔首:“可!” 应允后,朝身旁的内侍看了一眼,内侍立即会意,脚步飞快的出去。 内侍出去后,圣人也不急着问话,耐心十足的等待着,只眼神时不时打量薛朗一下。薛朗一下子把话说出去后,反而冷静下来,颇有点儿泼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来,该说不该说都说了,竟然不紧张了。这样子,倒把圣人惹起几分趣味,对薛朗请他要看的东西,多了几分好奇。 等了没一会儿,内侍便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恭敬的问薛朗:“薛郡公,敢问可是这个?” 薛朗点点头:“是的,多谢。” 亲自从内侍手里把木盒子拿过来,打开,拿出一摞纸张—— 纸张已被他根据内容分成三份,各自简单的装订了一下。 薛朗:“请恕臣放肆!” 说完,上前把三份东西分开,并排摆放在圣人新做的御案上。放好后,退后几步,躬身拱手:“请圣人御览。” 圣人脸上带着笑容,随手拿起左边那份,刚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看薛朗一眼,薛朗神情湛然,眼神清朗,迎着圣人惊讶的目光弯腰躬身抱拳作揖。 圣人表情凝重起来,神情肃然,重又低下头,也不急着看手上的稿纸,而是抓起第二份、第三份都看了一下,只看题目,圣人的表情便越来越凝重,越来越严肃:“薛朗,你可知欺君乃是大罪?” 薛朗正色道:“回圣人,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纸上所写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叫薛朗不得好死!” 圣人深深看他一眼,低头拿起稿纸,细细读起来。偌大的紫宸殿内,一时间竟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薛朗眼巴巴的望着圣人,这会儿倒是有些紧张起来,这个紧张更多的是怕圣人看不明白他写的东西—— 他的遣词造句近乎白话,圣人应该没有什么阅读障碍吧? 薛朗有些忐忑。 第一份、第二份,圣人只是大致的看了一遍,倒是第三份,圣人细细的读了一遍,看得很细,看一下,还会停下来凝目沉思一下,待通读一遍后,还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放下稿纸,凝目望着薛朗,眼神似有些赞叹,又似乎有些欣慰,望着薛朗,道:“《制盐术》、《竹造纸法》、《请造鱼鳞图册与黄册之疏》,卿家这三策,一策比一策惊人,即便是朕,看了也不禁心旌摇动,不可自己。卿家何以上此三策?请细细道来。” “喏!” 薛朗朗声道:“第一份写的是制盐之术。臣在苇泽关时,因协助平阳公主练兵之故,曾大致了解过我朝的盐业现状,知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大家都缺盐。盐业关系天下赋税,国计民生等,乃是重中之重。薛朗不才,特向圣人献上制盐之术,望圣人国库丰盈,我朝不再缺盐。” 圣人点点头。薛朗接着道:“第二份是以竹子为原料的制纸之术。据臣观察,我朝所用之纸张乃是以麻为原料制成。但是,麻的产量有限,既要织布,又要造纸,纸张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臣以为,原材料的紧张乃是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使用竹子做原料制纸,可大大节省制纸的成本。纸张便宜了,想来读书的普通人便会增多,读书的人增多了,想来人才也就会变多,圣人选拔人才的范围也就广了。” 薛朗顿了顿,继续解释:“第三份,请圣人建鱼鳞图册、黄册。前朝炀帝暴政,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如今天下,土地有多少亩,民众有多少户,想来并没有确切的数据。数据不准确,在征徭役赋税方面,就有大漏洞。有那不遵守王法的人,就会钻漏洞,隐田隐户,偷逃赋税,给朝廷造成的损失,无法估计。若是建了鱼鳞图册和黄册,便有了依据和确切的数据。如今我朝初立,百废待兴,兼并土地,乱占耕地的事情还少,农民失地的情况几乎没有,于此时建造鱼鳞图册和黄册,花费的金钱、精力都不会太过庞大。最重要的是,在国朝初立之时建册,以后如有那藐视王法之辈玩隐田隐户的勾当时也当三思,即便狗胆包天真做了,朝廷也不是无据可依。” 有些话,薛朗没有说得太透,不过想来圣人应该听明白了。建鱼鳞图册和黄册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就是世家士族阶层,最喜欢玩隐田隐户勾当的就是他们。 鱼鳞图册与黄册最大的作用就是把农民固定在土地上,减少土地兼并,减少为了偷逃赋税而成为世家大族隐户的几率,能加强中央集权。 其中的好处圣人应该能看明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重视第三份稿纸,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圣人听得连连点头,道:“此策虽好,然则要做成恐花费颇靡。外有突厥侵扰,内有乱匪未平……前朝亡亡于横征暴敛,不恤民情,我朝当引以为戒才是,难!难!难!” 一连三个难字,道尽圣人手头的局促。薛朗胸有成竹的道:“所以,臣所献三策,制盐之术排第一!” 要论这古代最赚钱的、缴税最多的行当肯定是盐税!盐在古代的地位相当于后世现代的石油,那是谁也离不开,与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 薛朗续道:“据臣所知,目前各盐井所产之盐,完全无法满足民众的需求。矿盐、海盐因为制盐之术不得法,利用程度也不高。禀告圣人,若是用了臣所献的新法,多的不敢说,目前的盐产量翻一番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届时,所产生之盐税用来支撑朝廷的各项开支,应可缓解朝廷财政上的压力。何况……” 薛朗顿了顿,圣人催促道:“何况什么?卿家速速道来。” “喏。” 薛朗道:“何况,还有以竹造纸之术,鱼鳞图册和黄册的建立肯定需要大量的纸张,竹纸造出来,恰当其时,还能节省许多成本。有朝廷率先采用,对于竹纸的推广来说是再好不过。所谓上有行,下必效之。竹纸取代麻纸应该不难也不远了!” ------------ 第303章 以才为聘 “好!好!好!” 圣人语气中是难掩的激动与欢喜,激动得直接从龙椅上站起身,几步跨过来,用力的拍着薛朗的肩膀,笑道:“平阳我儿向我举荐卿家时曾言道,薛朗其人,虽不通诗赋,却有大才。朕以为已知卿家之才,然今日方知不过是十窥一二,管中窥豹也!” 薛朗笑得腼腆:“圣人过誉,不敢当。” 圣人摇摇头,道:“如何不敢当?卿家尽可当得!若卿家这三策能顺利施行,我大唐当可无忧矣!其影响之深远,可保我大唐数代昌盛也!” 薛朗笑笑,抬头看圣人似乎心情很好地样子,低声问道:“那……敢问圣人,此三策可还合意?” 圣人李渊爽快道:“自是万般合意,卿家献策有功,如此大功,当有重赏。” 听到圣人满意,薛朗脸上的笑容都情不自禁的大了几分,忍不住的小声提醒:“禀圣人,臣不要圣人的赏赐。既然圣人合意,那臣就放肆提一提先前圣人应允的机会。” 圣人想起先前之语,大笑道:“好!卿家快快道来,朕会尽量满足卿家之意愿!” 薛朗一听,哪里还忍得住,赶紧确认道:“圣人这是您说的?微臣年幼,您是长者,可不能欺骗小孩子!” 圣人被逗得笑声不绝,点头道:“朕金口玉言,何用欺你?” 薛朗这才放心的拍拍胸口,脸孔不自禁的涌起一层红晕,觊眼看看圣人,看圣人笑吟吟的—— 都已经来到这里,退堂鼓是打不了了,如果连向公主殿下的父亲提亲的勇气都没有,他又怎么有资格站在公主殿下身旁! 薛朗偷偷握拳下决心,不过因为略有些紧张,竟然朝圣人一笑,笑容显得傻乎乎地,运了运气方才问道:“敢问圣人,您家里可缺女婿?像我这种长得英俊,为人有原则、道德,将来肯定会疼爱妻子的?” 圣人满脸的笑容一凝,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卿家问的是女婿?” “恩!” 薛朗重重点头。 圣人上下打量薛朗两眼,问道:“卿家想尚我的哪位公主?” 薛朗大步走到圣人正面,直接躬身九十度,大礼参拜,满面肃容:“臣薛朗心慕安国平阳公主,以三策为聘,求娶安国平阳公主!” “咳咳咳咳!” 圣人直接被惊了一跳,没注意被口水呛到,近侍太监连忙上前,轻轻地帮圣人拍背抚胸,帮圣人平息下来。圣人待咳嗽平息后,直接追问道:“卿家想娶我的平阳?” 薛朗一直没起身,保持着大礼参拜的姿势,认真的道:“回禀圣人,臣自知出身卑陋,实不该肖想公主,然则倾慕暗生,不由自己,若不能与公主婚配成夫妻,臣这一生宁愿孤家寡人,孤独终老。请圣人成全!” 圣人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眼神闪烁,表情深沉的望着薛朗:“你一直不娶妻,是因为平阳?” 这个锅可不能背! 薛朗连忙诚恳的道:“不敢欺瞒圣人,臣先前在苇泽关时拒绝别人的说媒,是因为没有成亲的心思,未婚妻意外亡故一事,伤我至深,怕再经历失去的痛苦,所以不敢娶妻。后来快回长安时,才察觉对公主的倾慕之情,不怕圣人笑话,臣鼓了许多次勇气,方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思,如果是公主,臣愿鼓起所有勇气,想尽办法求圣人赐一个提亲的机会。请圣人明鉴!” 圣人点点头,道:“我还记得你去年进宫献祥瑞时心灰意冷,无心婚姻之态,如此看来,是最近才起的心思?” 这话说的,薛朗脸孔不禁更红了,赶紧把腰再弯下去一些,姿态、神情无比老实,也无比真挚诚恳。 圣人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起来吧。” “谢圣人。”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这种话薛朗打死也不会说的,他不屑这么去逼迫圣人,也不愿用那般幼稚轻慢的态度对公主,他希望以郑重与诚恳的姿态让圣人看到他对公主的一片心,答允他的提亲。 圣人重又回到龙椅上坐下,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望着薛朗,神情晦暗不明,良久方才一叹道:“卿家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薛朗连忙道:“是臣僭越,只是,情之所往,无法控制,不瞒圣人说,这三策我已经写好多日,一直让小厮带着,不敢进宫求见圣人。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圣人看着又太过和蔼可亲,只怕还要犹豫些时日。” “荒唐!” 圣人叱责一句:“这三策无一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老成谋国之策,竟被你拿来求亲,态度何其轻慢,实不该也!”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实话实说:“回圣人,非是微臣态度轻慢,不以国事为重,而是臣初来大唐,身无长物,根基薄弱,所依仗者唯有这满腹才华。求圣人看在臣还有几分浅薄之才的份上,怜我用心,解我相思,求圣人成全!” 圣人:“……” 圣人没说话,而是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打量之色,薛朗坦然站着,任由圣人打量,眼神也不避让,就那么诚恳的望着圣人,眼巴巴的等着圣人回复。 盯了薛朗好久,盯得薛朗都要怀疑人生了,圣人方才开口道:“卿家可知平阳乃是我与穆皇后唯一的嫡女,她之婚事,我当慎重。卿家之请,待朕斟酌后再说。” “啊?” 居然还要斟酌!不过,薛朗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以唐人的标准来说,他的出身和身份实在太低了,平阳公主身份摆在那里,若是嫁给他,确实有些委屈。 薛朗十分可怜的抬头望圣人一眼,有气无力地应道:“喏!” 那焉达达的样子,直接逗得圣人一乐:“何以做出这般姿态,我已然说拒绝么?” 薛朗一瞬间感觉整个天空天都亮了,眼巴巴的望着圣人:“那圣人是答应了?” 圣人板着脸 ,老神在在,表情深沉的道:“考虑考虑!” 薛朗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又焉儿了! 圣人直接气乐了:“出去,出去!莫要让朕看到你这般样子,刚才谏言时的器宇轩昂呢?” 薛朗老实的答道:“回圣人,被您吓没了!” “……” 圣人被他这老实巴交的语气 和样子直接弄得无语了,赶紧喊内侍把薛朗赶出去—— 臭小子居然还一脸委屈的样子! 待薛朗出去后,圣人笑着摇摇头,坐在龙椅上,怔怔然出起神来,良久,方才对身边的内侍道:“宣太子、秦王进宫!” “喏!” 内侍小跑着出去。 ------------ 第304章 为人父者的骄傲 “传平阳公主进宫。” 内侍出去后,圣人略作沉吟,又吩咐了一句。立即有人出去传圣人的口谕。等人来的功夫,圣人又拿起薛朗的三策细细看起来—— “儿见过父亲。” 太子前两天刚从外地回长安,东宫就是太极宫隔壁,自然来的比秦王快些。 圣人放下东西,抬头:“建成来了?坐吧。” 太子建成正要找矮榻坐下,抬头才发现紫宸殿内已经没矮榻了,摆着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家具,不禁一愣。 圣人一看,不禁笑起来,从龙椅上起身,走过来道:“这是使人新做的家具,是薛朗送我的图纸,坐着比坐榻舒适,我儿也试试?” “喏。” 建成试着在左边第一个椅子上坐下:“不用盘腿,不用跪坐,确比坐榻方便些。” 说完,看看圣人的御案,眼睛一亮,道:“这书案倒是大气、宽敞!” 圣人摸着胡须笑道:“书写也十足方便。” 父子俩就这么一边讨论新家具一边等着秦王和平阳公主入宫—— 秦王与平阳公主是一起来的,两人几乎前后脚一起进的皇城。 “见过父亲。” 姐弟俩儿进来先行礼,圣人正给太子介绍他的新家具,见平阳公主和秦王来了,这才止住,笑道:“世民和建瓴也坐吧。” “喏。” 平阳公主坐到右边的座椅上,秦王则直接去太子下首的座椅上坐下,看他坐姿和神情一派从容,完全没有如太子般的陌生新奇之色。 圣人笑问:“世民坐过这椅子?” 秦王答道:“父亲,阿姐府里也有这些家具,我和王妃去阿姐府上拜访时曾坐过,确实比坐榻舒适,央阿姐使人给做了一套。” 圣人点点头,眼角瞥了太子一眼,太子安然坐着,无有半点反应。圣人心中微微一叹,道:“你姐弟二人处得倒好,不错,你等乃是一母同胞之姐弟,当多多往来才对。” “请父亲放心,儿知道的。” 秦王和平阳公主齐声应着。太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问:“多日不见阿妹,上次一别,阿妹的伤势犹未痊愈,如今可好否?” 平阳公主道:“多谢大兄关心,伤势已然安好。” 问完公主,太子笑吟吟的望着秦王,道:“二郎的气色看着倒比我离京时好些,可见歇一歇也是有好处的。” 秦王抬头看太子建成一眼,答道:“多谢太子关心。” 一家人闲叙几句,圣人重又坐回御案后的龙椅上,道:“今日让你们三人过来,乃是有一要事,只能与你们三人议一议。此事出得我口,入得汝耳 ,不许外泄一字!” 三兄妹面容一肃,齐声应道:“喏。” 殿内并没有多少内侍,圣人看薛朗献上的三策后,便把内侍赶了出去,只留了自己最信任的。 见三人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圣人向身旁的内侍看了一眼,内侍立即上前,拿起那三份稿纸,分发到三人手中。 圣人道:“第一份和第二份,只需初略看看便好,今日宣你三人来便是为了第三份!” 太子手里拿到的就是第三份,第一份在秦王手里,第二份在平阳公主手里。三人各自低头细看手中之稿纸。 平阳公主才拿到手里,拿稿纸的手便顿了顿,抬头看圣人一眼,复又低头看,凝目细细读手中的稿纸。 秦王和平阳公主手里拿的,涉及专业知识的地方太多,两人只是通读一遍即可,不需详细阅读,自是比太子先看完。 看太子还没看完,两人还交换着互相看了对方接到的那份。待两人把交换后的稿纸也看完,太子方才看完。不过,脸色阴沉得可怕:“儿恳请父亲诛杀薛朗!此策居心叵测,祸国殃民,实不该留也!” 不用说大家都已看出这疏奏乃是薛朗所写。纵观全朝甚至全国,会用大白话写疏奏,字写得笔画纤细的唯有薛朗。 秦王一怔,平阳公主捏着稿纸的手微微一紧,出声道:“大兄可否让小妹看看?” 太子冷哼一声,道:“阿妹竟然收这样的人进府,有失察之责也!” 说着,直接把稿纸丢给内侍,让他拿过去给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不急着辩解,而是接过内侍拿过来的稿纸,飞快的读了一遍后,之后便交给一旁等着的秦王。而太子也把先前秦王与平阳公主所看的那两份一起看完,但脸色依旧阴沉,怒色未减。 圣人道:“我宫里的家具乃是薛朗提供的图纸所制,我今日召他入宫,问他想要何等赏赐,他献上此三策。一策增天下盐税,以丰国库;二策造纸,以增民智;三策……你们也看过矣,有何想法?尽可说来。” 太子当先道:“父亲,此策不可取也!此策直指世家根本,若是用此策,则天下士族必乱!士乃国家之根本,我朝初立,外有突厥侵扰,内有乱匪未平,此时若与世家士族对立,则国本不保矣!以今时今日而论,与世家当以和为贵,倚重士族,而非对峙。此策大逆不道,实锅国乱民之策也!” 圣人点点头,不置可否,转向秦王问道:“二郎,你的想法呢?” 秦王道:“父亲,我的想法与大哥不同。薛朗大才,凭此三策,可见一斑也!” 圣人饶有趣味的看他一眼:“哦?细细说来。” “喏。” 秦王神采奕奕的道:“儿闲暇之时,曾读过许多史书,纵观前朝数代,亡国因由看似各有不同,究其根本,皆有士族势力大于皇族之势。人心趋利,士族也不例外。或有那真国士肯呕心沥血,为国为民,然也有那家大于国之辈。这类人,在历史之中比比皆是。” 在座诸人皆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能听懂秦王话里的意思。秦王接着道:“父亲,我以为,士与民当如何平衡、如何处理,方是立国之根本。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士的势力过于庞大,则民必失其田,必有民不聊生之况,民不聊生则天下大乱矣!” “好!好一个‘君如舟,民如水’!我儿读史能读出这般心得,阿耶甚是欣慰。想必你阿娘在天之灵看了也足以告慰。” 圣人满脸皆是为父者的骄傲与自豪,秦王立即谦辞了几句,父子之间,颇为相得。 太子微微抿嘴,略低下头,没说话。 ------------ 第305章 紫宸殿密议 “世民接着说。” 圣人笑吟吟的道。 “喏。” 秦王接着道:“薛朗此策若是能顺利施行,则于国于民皆有利也。然则,最大的问题也是施行,是否能顺利施行方是考验!” 圣人点点头,表示认同。 太子道:“我所虑者便是施行!一个不好,国破家亡便在眼前。” 父子几个脸色都些凝重,明知道是好策略,但是,如何施行确实是个大问题。 “父亲!” 竟是秦王与平阳公主一起开口。秦王一笑,道:“阿姐为长,阿姐先说!” 平阳公主也不推让,点头向弟弟示意后,开口道:“父亲,薛朗所献三策,顺序可是制盐术在前,造纸居中,建册最后?” 秦王笑道:“阿姐,弟与你想到一处也。” 看来秦王想说的与平阳公主的话差不多。 圣人李渊隐晦的看太子一眼,脸上表情倒是看不出异样,道:“薛朗献策时也说此三策需先行前面两策,最后方是建册。” 太子目光闪了闪,暗自咬牙,坚持道:“即便先行施行新制盐术与造纸,于建册来说,也无多少益处,并不足以动摇士族根本,建册仍是危险之事。” 秦王道:“薛朗奏疏上所写的制盐之法,我等皆是外行,不知是否能成功。但是,若要成功,首先,须得挑选适合的场地,之后方是试制,若是此法成,直至增多的盐税入国库,我估算最快也要三年,慢则四年、五年也不一定。而造纸之法,若是先试制出纸张,应比制盐快些,一年足矣。但若要加大规模,需要花费的时日,想来也不短。若是有此时日做缓冲,届时天下局势应有变化,或能施行也未可知。” 太子抢白道:“原来二郎也无有能施行的把握。且不说别的,需要等这许多时日,若是此策能保密还好,若是泄露被世家士族知道……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王还没说话,御座之上的圣人李渊已然沉声道:“左史、右史已被朕严厉叮嘱过,如今唯有我等父子知之。” 太子一凛,连忙道:“儿等定会严加保密,守口如瓶。” 圣人点点头,道:“即便建册最后无有时机施行,只凭这三策,也可看出薛朗此人目光深远,真国士也!” 这个评价很高! 太子默默觊眼看圣人父亲一眼,不发一语。秦王满面思索之色,道:“父亲,我朝初立,天下未平,应施行轻徭薄赋之策,否则,恐动摇国本。然则因连年征战,国库不丰,若是制盐之术能成,可不动摇轻徭薄赋之策便能丰盈国库。此乃上策也!” 圣人含笑抚须道:“对!此策最优之处在此!若是能成,何愁国库不丰?” 若是国库真能增收…… 太子脸上也现出笑容来:“制盐之术用意在此,那造纸之术又有何用意?” 李渊不答,而是看向秦王:“二郎与建瓴可想透否?” 秦王摇头:“儿也想不透。” 倒是一直寡言少语的平阳公主答道:“若是问造纸之术的用意,女儿倒是略知一二。” 圣人道:“建瓴既然想透了,便给阿耶与你的兄弟分说一番。” “喏。” 平阳公主道:“薛朗初在我府中出仕时,我看他博学多能不似常人,好奇之下曾询问过他,他曾对我说,在他所成长之异国,不论男女,自幼进学念书,所学科目也与我大唐不同。闲谈之时,他曾说到一个知识普及率的问题,进而论及世家士族为何能世代显宦、经久不衰。” 太子追问道:“知识普及率是何意?” 平阳公主便把当日薛朗解释给她的话复述了一遍,竟然一字不走,分毫不差,显然平阳公主也是博闻强记之人。 圣人、太子、秦王一听便明白过来,秦王赞道:“此词颇妙。” 圣人道:“薛朗如何论世家士族世代显宦一事?” 平阳公主道:“回禀父亲,薛朗曾说,知识的普及,民智的开启,除了依靠先生传授,最基本的乃是书籍的传播。而书籍与知识,从汉至晋,历经南北前隋数朝,绝大多数仍旧掌握在世家士族手中,与世家士族诸多读书之人相比,贫寒士子有几何?即便有幸能进学,笔墨纸砚之花费,于贫寒之家,也是大负担。” 这番话听得父子仨儿齐齐眼睛一亮,秦王道:“父亲,儿天策府中便有寒门士子,他们曾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读书若要有成,便要不事生产这许多年,贫寒之家供不起。” 平阳公主赞同道:“薛朗也是这般说,长此以往,书籍、知识便越来越多的集中于世家士族手中,寒门子弟无有求学途径自然只能代代如此。而治国理政自然不可能找一群目不识丁之人,官员自然只能从士族中挑选,一代代官员积累下来,自然便有了累世显宦之家,朝政便难免被世家左右。” 说到这里,平阳公主顿了顿,突然笑道:“说来,对此情况,薛朗有个妙喻。他把家国权力比作一张饼,薛朗说,饼子便那般大,人人都想吃,自然是分的人越少越好,人多了,分到的便少了。” 父子仨儿听得几乎倒吸一口气,圣人满面肃容的道:“此喻颇妙,闻之有豁然开朗之感!” 太子皱着眉,表情沉郁:“即便已知世家士族对朝政的把持,然则朝廷需用人,寒门无人才,也唯有世家士族方有人才可用。徒呼奈何!” 秦王满面沉思之色,疑问道:“阿姐,薛朗可说有何策可解此局?” 平阳公主道:“薛朗说,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加大书籍、知识的流通,降低书籍刊印成本,予民间更多求学之途径。如此一来,时日一长,寒门出身之士子必然增多,可一改朝政被世家左右之局!” 说到这里,父子仨儿齐齐露出恍然之色,秦王佩服道:“原来薛朗献上造纸术的用意在此!薛朗真国士也!” 即便是太子,此时也不禁心服口服,颔首表示赞同秦王的话,只是,眼神却有些晦暗不明—— 此等人才,为何竟不能为我所用! ------------ 第306章 慈父心怀 “我看薛朗献上此三策,用意不止于此。” 平阳公主胸有成竹的道:“薛朗此人看待人事物,眼光颇为独到、精妙,与我等颇有不同。父亲,薛朗献策时,可有详论予父亲?” 圣人目带深意的望着平阳公主,答非所问的道:“建瓴看来颇为欣赏薛朗?” 平阳公主坦然道:“薛朗多才,此等人才,儿自然欣赏,否则,也不会荐与父亲!” 圣人大笑起来,眼带欣慰,慈祥的道:“说来建瓴推荐给阿耶如此奇才,阿耶还未奖励建瓴。我儿可有何想要的?尽可说来!” 平阳公主笑道:“阿耶且慢。若说有功,女儿这里还有一物献与父亲。” “哦?何物?” 不止圣人,就连太子、秦王也一起好奇的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安然道:“取代革鞮之物!” “取代革鞮之物?” “正是。此物名唤马蹄铁,又唤马掌,乃是铁制之物,钉于马掌之上,可增强马蹄抓地能力,保护马蹄不受损伤,延长战马服役年限,比之革鞮简便易制,上佳之物也!” 圣人望着平阳公主,竟然没露出什么惊喜的神色,反而目光似乎带着深意。倒是秦王惊喜问道:“阿姐可带来此物?” 平阳公主摇头道:“无有。不过,我今日所乘车辇的马匹,已打上马掌,效用却比革鞮优越。” 圣人道:“建成,世民,你二人出去看看,试骑一番,看是否真有奇效,比之革鞮如何优越。” “喏。” 太子与秦王应了一声,太子立即起身向外走去,秦王看看平阳公主,眼神略带担忧。平阳公主眼神平静,并无异样。秦王见状,只好压下心中所想,举步出去。 偌大的紫宸殿,便只剩下圣人李渊与平阳公主父女。 圣人问道:“这马蹄铁建瓴从何而得?” 平阳公主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心思电转间,坦诚道:“乃是薛朗所给。” 圣人追问道:“如此紧要之物,为何予你?” 平阳公主没答,而是转头,娇嗔:“阿耶为何如此问?” 圣人不禁笑起来,笑骂道:“你这狡猾的孩子!你应是不知,你阿娘曾对我抱怨过,说建瓴我儿敏慧狡黠,从幼及长,每当问到你不想回答之事,惯于撒娇装痴,糊弄耶娘。” 平阳公主眼珠一转,娇嗔:“女儿哪有!” 圣人仰头哈哈大笑,手指虚点了平阳公主两下,笑完了方才道:“建瓴方才问薛朗献策之时可有详论?” 平阳公主道:“是,往日薛朗献策与我时,一般皆会说透。他为人率直,不是喜欢拐弯抹角、故作高深之辈。” “是吗?” 圣人目中深意渐浓,凝目望着平阳公主,似是要把她看透一般,淡然道:“想来是薛朗献策于我时,心神不宁,意动神摇之故。” 平阳公主一怔,眼中掠过疑问之色,道:“这倒是奇怪矣!薛朗此人行事踏实稳重,竟然也有心神不宁之时?不知所为何事……” 圣人没答,而是走下御座,拉起平阳公主,父女俩一人一把椅子,坐成一排,圣人转头,与平阳公主面对面,慈爱的眼神细细的打量着爱女,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我儿为阿耶奔波受苦,辛苦你矣!”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为阿耶何来辛苦之说!” 圣人道:“你们兄妹,若要论功,太子也不及你,世民多年功勋积累方可比肩于你。惜乎你身为女子!” 平阳公主笑道:“阿耶莫要如此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女儿如何敢比!太子之功,功莫大焉,岂能不如女儿?何况,阿耶予女儿的,已是女儿不敢想之重赏。纵观古今,试问可有镇守要塞之公主乎?亘古未有之事也!阿耶护持女儿至此,女儿心中唯有感激与惭愧!” 圣人点点头,道:“往日忙忙碌碌,今日细看我儿,已是韶华消逝。说来,柴绍暴亡已然多年,初时我儿为流言所累,后来又为阿耶奔波,年华蹉跎,阿耶对不住你呀!” “阿耶!” 平阳公主提着裙角站起来,直接屈膝跪于地上:“阿耶如此说,女儿如何担待得起?阿耶对女儿有父母之恩,女儿所作不足以报答阿耶恩情十之一二!让阿耶为女儿操心至此,应是女儿对不住阿耶才是,女儿不孝!” 李渊眼中隐现泪光,如幼时一般摸摸平阳公主头顶,伸手扶起她:“起来吧,阿耶不再说那般话,你也不许再说,朕的女儿孝顺与否,朕岂能不知?” “喏。” 平阳公主这才起身,被父亲拉着重又坐到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圣人道:“阿耶知你们兄妹姐弟皆是好孩儿,你阿娘把你们教得极好。或许真是老矣,近些年来,阿耶时常想起你们阿娘,惜乎走得太早,太早!” “阿耶!” 提起母亲,平阳公主人也不禁湿了眼眶。圣人道:“前几日阿耶还梦到你们阿娘,你阿娘问我,为何尚让我们的爱女孤身守寡,无人关怀饥寒饱暖?你阿娘责我为人父何其失职也!阿耶思之,不禁愧从中来。你的兄长与兄弟皆已为人父,唯你一人孤身守寡,实是阿耶失职也,那怪你们阿娘入梦责问。” 平阳公主连忙道:“此事怎能怪阿耶!是女儿命该如此……” 李渊举起手掌,制止平阳公主继续往下说,慈蔼笑道:“阿耶知当初你阿娘找人为你批命之事,知你明年方能成婚。此事好办,先定亲,明年再成婚便是。” 平阳公主神情一紧,追问道:“莫不是阿耶已有属意之人?” 圣人笑眯眯的点头,道:“你可知薛朗献策之时为何心神不宁、意动神摇?” 平阳公主心中一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面上的表情,不动声色的问道:“女儿不知,且等阿耶解惑。” 圣人面上的笑容,竟现出骄傲自豪之色,朗声笑道:“薛朗那般乃是因为我儿之故!” “啊?” 平阳公主满脸异色,再掩饰不住。 圣人笑眯眯的道:“薛朗心慕我儿,以三策为聘,向阿耶提亲!哈哈哈……往日看薛朗,品性敦厚,淳朴实诚,今日方知内秀面薄之处,不过,倒也不失勇敢!竟然胆大包天到向朕提亲,求聘公主!” 圣人似乎觉得十分好笑,笑声愉悦,满脸的笑容,倒不像是有芥蒂的样子。 平阳公主沉默一阵,问道:“那……阿耶可答允否?” ------------ 第307章 神秘访客 圣人到底会不会答应啊? 薛朗心头挂记着这个问题,根本无法静下心去看枯燥的资料,如果在民部典籍室里心神不宁那就不好了,干脆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叫上长俭回家。 回到家,家里就他跟苏寒,俩儿光棍,苏寒……莫名有种淡淡地忧伤,苏寒明显不是说心事的好对象啊。 算了,画画吧! 学了这么多年画,薛朗养成了一个心情好可以画,心情不好也可以画的习惯。还没想明白要画什么,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似的就勾勒出线条来,等画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怎么又偷画公主殿下了?!话说自从以前画的那些“莫名”不见后,薛朗都不敢再画了!今天居然又画了……有些心虚的望望四周,大白天的,阿蔻姑娘应该不会造访吧? 管他呢,男子汉大丈夫,说画就画,大不了你偷走了,哥们儿重新画!会画画就是这么任性!哈哈! 在心里干巴巴的一笑,薛朗顺从自己的心意,平心静气,慢慢地画起来,不是速写,是一幅完整的人物肖像画,薛朗打算上色的。 背包里还有没用完的染料,薛朗一直保管的很精心,几乎不舍得用。在这古代,用完可没地方买。 先画脸,再画头发,然后是衣饰。头上裹的是幞头,穿的是圆领袍……对了,头顶上还戴着一个面具……是狐狸面具。 画啊画……画好之后还仔细端详,看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端详一阵,略修改了几处小细节,然后便是上色。 这大概是他学画以来画的最用心的一幅画了! “薛郡公!” 屋中突兀的响起一道女声,薛朗吓了一跳,几乎是用蹦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下意识的直接扭头:“阿……阿蔻,你什么时候来的?” 问完,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把手上的画稿往身后一藏,完了还冲人干巴巴的笑笑。 阿蔻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我家主子随后即到,不想惊动旁人,请薛郡公做好安排。” 薛朗:“……阿蔻姑娘,以后通知这种事情,可否先敲门?” 阿蔻淡然道:“刚才敲窗敲了十一声,薛郡公不应,阿蔻方才冒昧进来。” 刚才…… 薛朗掩饰的咳嗽一声:“咳……我知道了,这就叫人去准备。从后院小花园的小门进来可好?” “喏。奴告退!” 然后,阿蔻就跟来的时候一样,轻巧的走人了,留下薛朗一人风中凌乱,赶紧手忙脚乱的把藏在身后的画拿出来,检查看可有因为颜料还没干糊掉的地方—— 等等!阿蔻的主子要来……那不就是平阳公主?她来干嘛? 薛朗倒吸一口气,赶紧把刚画好的画松松的卷起来,放书桌后的博物架上,然后匆匆出去安排。 郡公府的仆役们,大致被苏四娘和荷香调教过一下。但是,薛朗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除了必要的护卫,仆役只负责洒扫,近身服侍,用的还是在苇泽关时的老人。 小花园里种着薛朗玩盆栽的材料,小门留着是用来给送材料来的人进出的。后院的小花园紧邻着的不是正街,从那里进来比较低调。附近居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谁也不会可以窥私,那里并没有什么人。 薛朗找了个要去采集弄盆栽材料的借口,把小花园里的仆人们打发走,便一个人等在门口。不一会儿响起敲门声,拉开门,门口站了个裹着黑色旧幞头,圆领袍打扮的俊美男子—— 殿下竟然是穿着男装来的! “快进来!” 薛朗笑着把人迎进来:“外面冷,进去坐坐?” 公主殿下点点头。 迎着人一起进了书房,请人在椅子上坐下,薛朗翻出茶具,亲手给她斟茶倒水,道:“书房一般不会有人来,殿下有何事?尽可在此说便是。”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问道:“你不知我的来意?” 薛朗很实诚的摇头,看看公主殿下的表情,还想了一阵,表情有些茫然:“难道我应该知道?” 看看平阳公主,似乎在磨牙!薛朗赶紧认真的想想,根据以前的经验,人笨情商低不怕,就怕态度不端正。只要态度端正了,人笨情商低也能变成呆萌,要事态度不端正,就会被人原则问题! “砰”一声,公主殿下的秀手直接拍到桌子上,压低声音怒道:“薛朗!早晨刚做过的事情,下午便忘了吗?” 早晨刚做过的……薛朗猛然反应过来,刚明白,脸上就红起来,但是,看人的眼神却亮晶晶地,不闪不必,紧紧盯着人,哼哧哼哧的问道:“圣人竟然告诉殿下了?那……那殿下您的意思呢?” 平阳公主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不说话,只避开眼睛,不与薛朗直视,羞怒道:“无礼!哪有这般问人的!” 薛朗傻呵呵的笑着摸摸后脑勺,竟然傻乎乎的赞同道:“也对,也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事情应该问圣人,不应该问殿下。殿下放心,我这次已经抓对重点!” 平阳公主一声娇叱:“胡说!我哪里需要放心!” 薛朗早被平阳公主这少见的娇俏给看花了眼,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好脾气的笑着,从善如流的道:“好好,殿下不需要放心。” 平阳公主直接气乐了,娇嗔:“傻子!” 薛朗直愣愣的望着人,笑道:“确实傻,喜欢殿下那么久我都没察觉,好在为时未晚,一切还来得及补救。就是不知道圣人答应没有……殿下既然知道了,想来是刚从宫里出来,那圣人的意思呢?有没有嫌弃我的出身?这个我没办法可想,不过,我会努力多帮助圣人的,让圣人看到我的诚心,努力弥补出身的不足,求圣人答应把殿下嫁给我!” 平阳公主目中本还带着羞怒,听薛朗说着说着,眼神慢慢软下来,最后叹了口气,朝薛朗招手:“坐到我身边来!” “哎!” 薛朗赶紧走到平阳公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脸红红的,满脸满眼满心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平阳公主被他看得再无法板起脸来,叹了口气,柔声问道:“就这般的欢喜我?” “嗯!” 薛朗重重点头,即便心头觉得不好意思,但也不避不让,鼓起勇气,直视着平阳公主的眼睛,道:“殿下知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心里对殿下的喜欢,我只知道只要想起殿下,我心里便觉得暖暖地,心里不会空落落的,好像我在这大唐便有了家,有了牵挂,而不再是孤单一人,想到殿下我便心安。” ------------ 第308章 坦然相告 话说完,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略带忐忑的问道:“呃……殿下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说的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我……” “我知道的。” 平阳公主轻轻颔首,眼神柔和的望着薛朗:“我都知道的,只是你不知道。” 望着薛朗的眼神,似悲似喜,似怨似诉,看得薛朗心中百折千回,就像被一只手捏着心脏捏巴一般,有点儿疼,又有些纠结和曲折。 “我不知道的,你就说给我听好不好?我虽然笨,但理解能力应该还是不错的,只要你说了,我就会努力的去理解,用心的去听。好不好?” 薛朗诚挚的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望着他,良久,幽幽一叹,道:“世上为何有你此等样人?看你行事做派扎实稳重,走一步想三步,踏实周全,机智过人。为何于情之一字上却又如此的单纯热烈?我……却是有些招架不住矣。” 薛朗一听,脸上的笑容简直收都收不住,也没想过收就是了。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亮蹭蹭的望着人,似是想把人看入心底一般。 平阳公主想也不想的抬起手,一把遮住他的眼睛:“不许如此看我!” 薛朗道:“我……我高兴!克制不住!” “傻子!” 平阳公主娇嗔了一句,薛朗居然还抗议:“你刚才才夸了我机智过人来着!” 平阳公主“噗嗤”一声笑出来,把遮住薛朗眼睛的手放下,眼睛细细的在他脸上巡睃,薛朗满脸笑得跟朵牵牛花儿似的,还主动把脸扬起来些,笑嘻嘻地道:“多看看,其实我还是蛮帅的,将来有小宝宝应该也会很漂亮!” 平阳公主无语,又是那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薛朗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道歉:“我错了!”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旋即叹了一声,道:“你这人呐,让人生气也生不起来。你对待情感若是如你行事一般,而非现在这般单纯热烈,我定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境地。” 这句话薛朗听懂了! 平阳公主的性格,城府颇深。这样的人,一般心防都重,对人不见得有恶意,但戒备之心却是有的。这样的人太冷静,极难被人打动。 薛朗呢,人是聪明的,做事喜欢周全稳妥,但对待感情,却几乎只凭本能行动,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笨拙不会表达,只懂得把自己的真心坦露出来。 谁知这样的笨拙与直率却打动了城府深重的平阳公主!就跟她自己说的一样,如果薛朗心机多些,在感情上多对她使些手段,她肯定不会有半分意动,以她的手段自然能应付自如。 只是,薛朗却不按照牌理出牌。要么就是傻乎乎的对自己的心意一无所觉,要么就是直愣愣的把真心坦露于平阳公主面前,让她对他所有的心思与想法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避无可避,费力招架却情不自禁的越陷越深。 薛朗想透了,不禁笑起来:“这是不是就叫傻人有傻福?” 平阳公主露出个清淡的笑容来,不置可否,只伸手摸摸薛朗的脸,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问道:“你还记得否?我曾问过你,在你眼中,是否觉得我是一个好人?” 薛朗虽然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儿,不过还是点头道:“是的,是问过。我记得我当时说,不管殿下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好人。” 平阳公主依旧不置可否,而是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我是守寡之身?之前有过夫婿,名唤柴绍,前隋太子东宫千牛。” 薛朗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问这些,不过,想来应该有深意,也认真的回答道:“知道的。” 平阳公主又问:“你又可知柴绍死于何时?死因为何?” 薛朗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 平阳公主眼神直直望入薛朗眼中:“不许回避,诚实的答我!” 薛朗不懂平阳公主为何如此,也不懂她眼里除了冷静,为何还有一丝苍凉决绝之色,不过还是认真的道:“想!但是,如果告诉我殿下会为难,那我便不知道也没什么,我不想殿下难过。” 平阳公主眼神软了一下,旋即恢复冷静,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薛朗心中直觉平阳公主应该不太喜欢提起柴绍这个人,但是,她现在却固执的坚持着要告诉他—— 为什么? 薛朗心中有疑问,但还是强忍着,静静地等着平阳公主述说。 平阳公主道:“柴绍死于我与他的新婚之夜,暴病而亡。” 薛朗瞬间睁大眼,震惊于自己听到的。平阳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看似语气平静的往下说:“这是对外的说法,柴绍真正的死因乃是死于我之手!” “哈?” 这下不止震惊,简直是震傻了! 平阳公主道:“我曾对你说过,我六岁时遇到过一个预言我一生生死荣辱的人。” 薛朗点点头。 平阳公主道:“那人自称天师,说自己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当着所有仆从便高喊亡隋者李唐也!当着众人之面便说我李家将来要问鼎天下。自称天师,却看不出我李家已见疑于杨广,阿耶阿娘处境艰难,处处小心。竟当着仆从的面如此高喊,如有消息泄露,岂不是要亡我李氏满门?阿娘当机立断,命人先稳住他,寻机把他引到一处别院,秘密看管起来。此事,连阿耶也不知道。” #论选择装逼时机的重要性!# 薛朗默默地为穿越前辈尴尬,你说你要装逼装神棍,提前预言李唐要当皇帝你也不挑选个好地方、好时机。竟然学演义就这么在人多口杂的地方喊出来……穿越的时候忘记把脑子带着一起穿过来了吧? 就算你知道杨广是亡国之君,李唐最后还是要当皇帝建立威名赫赫的唐朝的,你也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说嘛,好歹杨广还是皇帝啊,大权在握,李渊当时都要夹着尾巴做人的,你就这么喊出来了……这哪里是要辅助人的贤者,这果断是要害人满门的仇人吧? 别说太穆皇后那样睿智精明的女人,就算是薛朗……设身处地的想,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先把人拿下,搞好善后工作,自然是以保命为先。 平阳公主冷声道:“那人知我是阿娘的女儿,便说要为我批命,竟莽撞的向阿娘开口索要我的生辰八字。阿娘借词婉拒,那人竟然说,只看面相已知晓我一生,不过是怜我有早逝之相,方才想用生辰八字推算一番。那人虽故作高深,然眼神却无半分规矩,不止无礼窥视我阿娘的婢女,竟然连我阿娘也敢窥探!” “咳咳咳咳咳!” 薛朗直接被惊得让口水呛到,咳得脸都红了—— 同为穿越客,有种迷之尴尬! ------------ 第309章 预知的人生 “后……后来呢?” 好不容易平息下咳嗽,薛朗追问道。平阳公主冷冷的道:“阿娘赠那人两个美婢,金银珠宝,倒是套出些东西来,只是,问及具体时间,却又语焉不详,避而不答不说,还一直找各种借口,向我阿娘索要金银珠宝与美婢。阿娘怕事情泄露,又恼怒那人言行无礼,阿娘看他不过是一酒色之徒,为家族存亡计,使人把他关押,秘密审问!” 说道这里,平阳公主嘴角翘了翘,勾出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来:“那人枉自称高人,不过是略动刑法便招了,自称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时代,还说他所说的预言皆是从史书和什么电石网罗上看来的,疯言疯语,煞是难懂。可是,我阿娘派人查过,那人不过是附近山上道观观主的徒孙,孤儿,被观中道士捡回抚养,身世一清二楚!” 电石是什么鬼?难道是电视?! 薛朗心里默默擦汗,时代的代沟是无法可解的,想来那位哥们儿是说了实话的,可是,他高估了古人的接受能力,估计那时候他就来不及考虑这茬儿,只想着坦白从宽,全部交代,结果,明明说了大实话,还没人相信。 说起来,不得不说那人有些可怜。薛朗接着追问:“那人如何处置的?” “并未处置。” “啊?” 平阳公主道:“那人于狱中受了风寒,药石无效去了!” 薛朗:“……” 连柴绍是死在她手中这种话都跟他说了,薛朗相信平阳公主不会骗他,想来那位哥们儿应该真是病死的。 从平阳公主的话里不难推测出,那人应该是魂穿,穿的是普通道观里的小道士。想来寺观生活清苦,那人的体质应该不算好。从平阳公主的言词间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装神棍惊了太穆皇后后,太穆皇后并没有立即对他动手,还投其所好的用美婢麻痹过那人一段时间。 本来体质就差,还纵情声色—— 被关押条件肯定不好,在这个感冒都能死人的年代,体质差可不就交代了么?白白的穿越一遭! 薛朗有些唏嘘。 平阳公主仿若未见,喝了口水,道:“我阿娘本不把他的话当真,但之后数年间,炀帝之敕令竟被那人言中,敕令施行的后果,也一般无二。阿娘只我一女,担忧我之寿数,自那时起一边遍寻高人欲为我改命,一边对我严格督促,学文习武,苦练不缀。” 薛朗心中有些酸疼,为平阳公主,也为太穆皇后,有时候,提前预知将来的命运并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这个预知还是模模糊糊的:“那人没有告诉殿下所谓大限的具体日期吧?” 平阳公主摇摇头:“不曾。此事无论如何拷问,那人都答不知。” 薛朗一叹:“皇后殿下一片爱女之心,叫人钦佩,苦了殿下,也苦了皇后。” 平阳公主一叹,神情有些黯然,道:“确实苦,然而,我等又能如何?我那时候年纪尚幼,心性不稳,一面刻苦,一面不禁心生怨愤。就在那时,阿耶为我选了柴绍为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耶认为柴绍是人才,却不知我因心性失常,怨恨所有被言中的一切。” 薛朗道:“以圣人与皇后对殿下的疼爱,殿下若是不想嫁,想来应该不会逼迫殿下。” 平阳公主苦笑一声,道:“若我明说不愿嫁,阿耶或许会恼怒,但有阿娘居中调解,想来也不会逼迫于我,只是,我当时也不知如何想的,执拗的认为我若是嫁与柴绍,阿娘便能少操心一些。故而我允了这门亲事。其实我心中十分抗拒柴绍此人,无关人品,只因他是柴绍,便是不成!” 所谓不在沉默中变坏,便在沉默中变态。公主这是黑化了啊!加上那时年纪肯定小,十三四岁的年纪,心性不稳,会走极端也不奇怪。 薛朗嘴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用诚挚的眼神望着她,低声道:“我知道!我们别说了好不好?” 平阳公主转头看着薛朗,抬手摸摸他脸,漾出个极淡的笑容来:“不成呢,若是不对你说清楚,我不知以后如何与你相处。你听我说可好?” 薛朗重重点头:“好!” 平阳公主看他的眼神带着欣慰,整整心神,续道:“我也知我当时心绪不对,想必阿娘也看出矣,郑重警告我,选了柴绍便不能更改。我答应了。而柴绍因守孝误了年岁,亲事说定后便急着成婚,婚前我也从未与他见过。我原想着在新婚当夜与柴绍商议,先不圆房,待我调整好心绪再说。可是……” 薛朗神情一紧,忍不住直接握住公主的手:“他……难道他……不答应?” 平阳公主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自嘲:“原是我想得过于简单罢。柴绍年纪长我十岁,又是家中独子,急需血脉支撑,哪里能容我蹉跎时日。见哄不住我便欲……我一怒之下,失手杀了他!” “殿下!” 薛朗急急地唤她一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知道握着她的手,痴痴地望着她。平阳公主并未把手抽走,抬头看薛朗,不禁怔住:“怎么哭了?” “有吗?” 薛朗竟然没察觉。平阳公主没说话,而是抽出手,拿出手绢,给薛朗擦去脸上的水迹:“傻子!” 嗔完,叹了口气,续道:“柴绍死于我手,我也知大事不好,便连夜点了亲兵,待城门开便扮作男子,领着亲兵出了大兴城,藏于我秘密设置于郊外的别院,再使人告知阿娘,请阿娘为我斡旋。柴氏也是将门世家,柴绍乃是大房嫡子,家主人选,死于我手,此事非同小可。我知闯了大祸,便带兵驻防于别院,不敢轻举妄动,直至阿娘带着人找上门来。” 说到这里,平阳公主神情颇显惭愧,道:“阿娘直接把我带回太原,关于祖祠之内,整整关了我一年。一年后我方知柴家宣布柴绍于新婚之夜暴亡,我成了守寡之女,落下克夫之名。” 说道这里,平阳公主再无法保持冷静,声音不禁有些抖:“此事唯有阿耶与阿娘知道内情,大兄、二郎皆不知情。柴氏大房自此断了香火,换了二房做家主,避居他处。如此……亲手弑杀夫君的我,薛朗,你还想娶否?” ------------ 第310章 两情相悦 平阳公主的神情,竟是少见的咄咄逼人,气势迫人。 薛朗望着她,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已然预知自己命数的少女,已然预知死亡时间,想改变却又无从谈起! 怨愤、无助、痛苦、颓然……薛朗无有切身体会,只设想一番便觉得痛苦,何况是身处其中的人! 薛朗拉起她的手,神情坚定,语气郑重:“想!此生只想娶平阳公主为妻,这个想法现在更加的清晰明白。” 平阳公主望着他,不置可否,表情一如刚才,便连迫人的气势也半分未减:“自柴绍死后,阿娘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直至因心血耗损之症病逝,阿娘放心不下的唯有我!阿耶因我杀了柴绍,气得整整一年不曾理会我。如我这般不孝之女,你还想娶否?” 薛朗重重的点头,没有半分犹豫:“想娶!” 平阳公主一叱:“莫要妄言,深思熟虑后再答我!” 说完,竟然想起身离开,薛朗想也不想,连忙伸手一把拉住平阳公主,急急道:“殿下,这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是真的知道,我喜欢的平阳公主,并不是现在独立存在的平阳公主,而是由过去、现在、未来构成的一个完整的平阳公主!殿下,我虽然嘴笨,让我一起……请允许我一起,跟你一起承担好不好?” 平阳公主没挣脱被他抓着的胳膊,眼神犀利刺人的望着他,直问道:“你想与我承担什么?” 薛朗道:“一起承担殿下对太穆皇后、圣人、柴家的愧疚,对太穆皇后与圣人的懊悔,以及想好好孝顺双亲的心愿。还有殿下对杀死柴绍的害怕与无助!殿下,让我陪着你可好?不要再独自一人撑着好不好?从今天起,让我陪你一起撑,好不好?” “薛朗!你……你……” 平阳公主全身颤抖,如不是有薛朗扶着她,站都站不稳,眼泪扑簌簌顺腮而落,没有任何哭声,甚至连哭的表情都没有,眼泪便那么落下,不由自己,情不自禁。 薛朗心疼若死,再忍不住直接把人揽到怀里,自己也跟着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哽咽着:“我是真的知道的!不要丢下我,跟我一起好不好?我知道我笨,但是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殿下,相信我好不好?” 平阳公主不语,只扑簌簌掉眼泪。薛朗抱着人,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伤心,哭着哭着竟然哭得打起嗝儿来。 平阳公主被吓了一跳,抬头,望着哭得满脸眼泪,眼圈红,鼻子也红,模样狼狈的薛朗,眼泪竟然渐渐止住了:“薛朗,你哭什么?” 薛朗傻乎乎地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我……呜……我也不知道,呜呜……我……只知道我心里……嗝儿……难过!见……见殿下哭,呜……我就……克制……克制不住的想哭。我不哭了,殿下也不要哭了!我妈说我打小眼泪就比薛晴多,肯定是投胎的时候跟薛晴投反了!” “傻子!” 平阳公主嘴上说他,眼里却像是带着暖阳,看得薛朗全身都舒坦,还不忘记说服平阳公主:“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第一时间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所谓的深思熟虑反而是权衡利弊,综合全局后的考量。所以,我说想好了,真的想娶殿下不是假话,是最真没有的大实话!” 竟然还惦记着这个! 平阳公主不禁莞尔……待察觉自身的状态,笑容不禁一僵,脸孔涌上一层羞怒:“薛朗,还不放手!” “哦哦,对不起,殿下,我一时激动,失礼了!” 薛朗连忙放开手,怀里软软的触感立即没了,看看空落落的怀抱,薛朗咂咂嘴,颇为失落,果然就是要把人娶回来,到时候,还不是想抱多长时间就抱多长时间。 “在想何事?” “没有!啥也没想!” “登徒子!” 竟然不好意思的一笑,老实的点头承认:“是有点儿。” 平阳公主直接被气乐了,倒是把她刚才因回忆过往而来的悲郁给驱散了,望着薛朗看了一阵,幽幽一叹,道:“真想好了?真要娶我?” 薛朗拿出少先队员宣誓的郑重与真挚:“真的!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辅佐圣人,孝顺圣人。若是将来有机会,也会帮补柴家,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愿意一起承担,绝不叫苦叫累。” “出自真心?” “绝对真心!如有一句假话,叫我出门就……”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不要乱发誓!” 薛朗心中一甜,伸手把捂他嘴的玉手拉下来,握在手里:“不是乱发的,是很郑重的。所以,殿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平阳公主眉目晕红,娇嗔:“问我阿耶去,问我作甚!” 薛朗笑嘻嘻地点头:“确实应该问圣人,是我无礼。” 平阳公主嗔他一眼,旋即淡淡地笑了,笑容里带着淡淡地欢喜,也带着暖意,伸手又去抚摸薛朗的脸,叹道:“你这傻子,偏会招我眼泪,自阿娘去后,我便再没掉过眼泪,今日,倒是把数年积攒的眼泪全流了!” 薛朗揉揉哭红的眼睛,安慰道:“书上说了,偶尔哭一次,给情绪提供一个发泄的渠道,有助于心理健康,对身体是有益处的。” 平阳公主失笑:“薛朗,你看的是何乱七八糟之书?” 薛朗不好意思的坦白:“那我不是情商低,不会与人交往吗?便想了个笨办法,看了许多分析人心理、情绪和教人交际往来的书。” 平阳公主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人际往来是否有改善?” 薛朗一叹,道:“改善微乎其微,倒是装了一肚子的鸡汤,随便都能灌几段出来。” “鸡汤?似有别意?” 平阳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劳烦薛朗又解释了一下鸡汤的别意—— 看来是刚才情绪波动太大,平阳公主也被薛朗带着不知不觉的歪楼了。待反应过来后,不禁白了薛朗一眼,眼珠一转,道:“你刚才对我无礼,是否应该赔礼致歉?” 薛朗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赔礼?”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还不把刚才我来之前所画之画拿出来!” “咦!” 薛朗一惊,扭头就朝外面喊:“阿蔻姑娘,你出卖我!” 坐在外面房顶上抱着手炉等主子的阿蔻,抬头望望太阳都没有的天空,暗自感叹—— 今天天气真好! ------------ 第311章 求技能点! 最后的最后,画儿当然是保不住了,落到了想要它的人手里—— 平阳公主把画摊开,细细端详,端详一阵,突然绽出一个微笑来,也没说什么,只把画卷起来,道:“我也该走了。” 薛朗心里万分不舍,脱口道:“要不留下把饭吃了再回去?我去做!” 平阳公主笑着摇摇头,道:“再留该宵禁了,虽然不怕,不过到底不方便。薛朗!” “在。” 跟小学生似的,一副规矩的样子。平阳公主看他一眼,突然转身快走两步过来,凝目看他一阵,抬手摸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神,轻柔如水,脉脉生波。 卧槽!这么勾人是想干啥?犯规啊犯规! 薛朗好像听到了自己心底咚咚咚的心跳声,脸孔无法抑制的红起来:“殿……殿下!”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就见她朱唇轻启:“我不禁有些期待来日与你成婚的日子。” “殿下!” 薛朗刚想伸手,人已经快退两步,避开他的拥抱,笑嗔:“又想对我无礼?” 薛朗赶紧摇头:“不是。殿下,我只要想到你要回去了,我就忍不住开始想你。” 平阳公主眉目晕红:“无礼。” “没有,是心里话。” 薛朗急急的解释。平阳公主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笑,也没说相不相信的话,只说:“送我出去罢。” 虽然不舍,但也只能答应:“好。” 陪着人重又向进来时的小门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却不觉得冷落与尴尬,反而有种脉脉不语的温馨与感动。 “且回吧,我走也。” 到了门口,平阳公主制止薛朗再送,说着走,脚步却没动。薛朗心头一热:“殿下!”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道:“不知为何,我竟也有不舍思念之感。可是,该回家矣。” 薛朗一听,脸上瞬间笑得跟朵破碗碗花儿似的,喜滋滋的道:“这是两情相悦的后遗症啊!” “……”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不言不语。 薛朗嘿嘿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却没有收回刚才的话的意思。平阳公主轻叹一声:“你呀!罢了,回吧。” 薛朗连忙追问:“殿下,我明天可以去府上拜访吗?” 平阳公主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的望着他:“我何时说过不许你拜访的?” 薛朗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没有!”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回吧。” “喏。” 薛朗答应了,却没有动。平阳公主看他一眼,不再犹豫,转身走人。神秘少女阿蔻如猫儿一般轻巧的从墙头翻下来,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护卫着她。 从今天起,哥们儿在大唐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很快,就会有一个家,有一个牵挂他的人,也会有人等他回家,开心一起分享,痛苦也一起承担,真好!这种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薛朗默默地站在门口,自己出一阵神,无声的笑笑,这才开开心心的回去。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着,吃饭的时候,情商低如苏寒者也察觉了:“幼阳,何事如此开心?面上的笑容就未停过。” 薛朗嘻嘻一笑,拍拍苏寒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苏医生,苏衡宇,苏小寒,哥们儿我要脱团了!你要努力了!” 苏寒两眼迷茫:“脱团?何谓脱团?” 薛朗笑道:“现在不能告诉你,等时机到再说。” 苏寒:“……” 心情好是没错,不过,也不能耽误事情。薛朗想起他想请现在的新手下们来家饮宴的事情,顺口问苏寒:“衡宇,我打算休沐日请民部的同事们过来家里饮宴,不过,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有什么风俗礼仪,你知道吗?能否指点我一下?” 听到要饮宴,苏寒眼睛立即一亮:“菜单妥当否?要不要我帮着参详一下?” 薛朗……我就默默看着,我不说话! 苏寒打了个哈哈,咳嗽一声,言归正传:“长安的风俗我也不知,不过,以前在异地也被人招待过,饮宴不外乎就是行酒令、唱歌、跳舞。不知长安是否有区别,不过,想来应该大同小异才是。” 薛朗听得有些傻眼—— 行酒令能理解,不过,唱歌、跳舞是什么鬼? 薛朗小心翼翼的问:“唱歌?唱什么歌?跳舞?怎么跳?与男的跳还是女的跳?……不许笑!我不是外地来的吗?不知道情有可原!” 苏寒眼里满是笑意,点点头,解释道:“幼阳要宴客,身为主人家,总要向客人劝酒,总不能一直行酒令,唱歌、作诗,兴头高了一起跳舞娱乐方是宾至如归之感。” 薛朗:“……” 他此时只有一个感想——完蛋了! 作为一个唱歌永远不在调上,被音乐老师戏称乐感从投胎就忘记带来的人,唱歌不只是一个技术活儿,而是完全就没点过那个技能! 而跳舞……会跳小苹果和感恩的心算不算?行酒令、作诗那就更不用说了,他连文言文都不行,作诗……会不会要求太高了?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些! 薛朗满脸希冀的望着苏寒:“那衡宇你这些吗?” 苏寒抱歉的道:“我也不会,只是以前行医时,被患者家属招待过,故而略知一二。阿临应该会。” 薛朗苦笑:“但是,他在军营,暂时帮不上忙。算了,我明日找人问问。” 宴客的事情暂时放下,薛朗心宽,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吃完饭就去进行每天都要做的饭后散步—— 以前薛朗就有要锻炼身体,提高体质的觉悟,今天从平阳公主口中知道那位穿越前辈的悲惨死法后,薛朗更加的引以为戒。有一个好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想起公主,不禁又想起圣人,不知道圣人什么时候才会给他答复,下诏令让他尚公主。对了!聘礼啊!那三策显然是不能拿出来的,只能圣人收藏,但还要有过明处的聘礼才对。 想想有什么可以做聘礼的—— 对了!那对做工精美的玻璃苹果,还有那一盒彩色玻璃的十二生肖! 貌似他身上最值钱的就这些,其他就再没有了!这个聘礼能拿的出手么? 薛朗有些忐忑。身为外来户,也不知道本地聘礼是个什么水准,总不能明天去问平阳公主本人!就算情商低,薛朗也知道如果去问平阳公主本人,大概又会被阿蔻赶出府来吧? 已经被赶了两次,再被赶第三次就太惨了! ==================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今天只有一更,作者君要出去浪一下!喝酒去! ------------ 第312章 圣人翘班打猎去 早晨起来,用了早点,精神抖擞的去上班—— 想提前一会儿下班去拜访平阳公主一下,就要抓紧时间赶紧把资料看完。唐时还没有线装书,所有的书都是卷轴式的,所以,典籍室里的资料看着挺多,其实看起来挺快。看了这么几天,薛朗已经基本看完。 到民部看了一会儿书,还没吃饭呢,宫里就来人,是圣人宫里的近侍,薛朗见过,记得圣人好像叫他沈信。沈信来传圣人口谕,让薛朗陪着去田猎。 薛朗摸摸脸,不太肯定的问道:“圣人宣臣陪同田猎?” 沈信笑眯眯的道:“正是。请薛侍郎准备准备,圣人下了朝便来。” 宣完圣人的口谕,沈信便走了。薛朗还有些懵逼—— 他一个武力值战五渣的人,圣人田猎居然宣他作陪?这就跟太宗赏花喊尉迟恭一起一样无厘头。难道是……薛朗心中一动,叫来万福备车准备回家。 所谓圣人张张嘴,臣下跑断腿。薛朗还能咋地,回家准备狩猎呗! 这段时间以来,薛朗每天都抽空在家里练习射箭,设固定靶已经能十中六七,当然,距离不超过五十米,射程超过五十米的弓,他的臂力拉不开。 薛朗还没回到家,长俭就先回去传话,让家里把他的猎装准备好。等回到家,下人们把打猎的装备往马车上装,薛朗则回府里找包子它们—— 自从来了长安,大大的郡公府就成了包子它们的乐园。馒头大概知道这里将是今后生活的家园,刚来便带着包子它们,把家里好好地查探了一番,老鼠、冬眠的蛇都被它们找出来,倒是把薛朗吓一跳之余,很是夸了狗狗们一番。 既然要陪着圣人去打猎,猎犬总是要带的。薛朗弓术拙劣,为了给圣人老丈人留个好印象,十分有必要带上包子它们。不过,要不要带红太狼呢? “馒头,你能管住红太狼么?” “汪!” 馒头叫了一声,红太狼立即跑过来躺倒,露出毛茸茸的肚皮。馒头抬起一只前爪,在红太狼的肚皮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朝着薛朗叫了一声。 薛朗恍然:“馒头,你的意思是让我摸红太狼的肚皮吗?” 馒头当然不会说话,不过,一双圆溜溜的狗眼就那么看着薛朗,意思很明显。薛朗悄悄咽口水,由不得他不紧张,那是野生的狼,不是狗。不过,本着相信馒头不会害他的念头,薛朗强行压制着心虚和害怕,手稳稳地伸出去—— 跟动物打交道,就不能露出心虚、害怕的神情来。一旦有害怕的苗头,即便是最温顺的贵宾也能把你给折腾得底朝天。欺软怕硬不只是人,动物也有。 薛朗的手碰触到红太狼的肚皮,暂时没动,就那么轻柔的碰触着,红太狼肚皮动了一下,姿态更加的舒展,服从的姿态也摆得更足。 薛朗慢慢地、有节奏的顺摸红太狼的肚毛,红太狼都没什么抗拒的表现,反而在薛朗的抚摸下抖了抖耳朵,似乎很惬意。 薛朗也慢慢的放松下来,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大力的夸馒头:“干的漂亮,馒头!” 馒头静静地给主人抚摸狗头,尾巴缓缓地摆动了两下,依旧高冷范儿十足。 薛朗笑起来,叫人拿来项圈,试探着给红太狼戴上。红太狼好好的站着没动,不过,待项圈接触到脖子时,似有些躁动,馒头“呜”了一声后,立即不动了,乖乖地给套上项圈,栓上链子,跟在馒头后面,准备跟着薛朗出府打猎去。 点了仪仗、护卫,轻车从简,到约定好的城门口等圣人—— 薛朗怕冷,乘了马车。马匹则让长俭在后面牵了跟着。等了没一会儿,老远便看见圣人的仪仗过来,薛朗一眼便看到飘扬的旗帜中最熟悉的那面,平阳公主也随行!还有秦王、齐王,太子没来,圣人不在宫里,太子要留守的。 薛朗的人马就避在路边,薛朗从马车里出来,恭敬的站在路边,先让圣人车驾通过。圣人的车驾经过薛朗身前的时候,竟然停下,侧边的布帘被拉开,露出圣人的面容来:“让卿家久候。卿家这马车倒是别致!” 薛朗道:“回圣人,臣骑术不好,骑不来马,乘车反而多些。只是,马车颠簸,臣不太习惯,坐下来常有头晕目眩之感。为解不适,便仿照运货之四轮马车,重新设计了一辆小的,倒是比之两轮的马车平稳了许多,减了几分颠簸之苦。” 圣人饶有兴趣的打量薛朗的马车一眼,道:“如此说来,我倒要试试。卿家,吾与你同车。” 薛朗笑道:“多谢圣人赏脸,圣人请上车。” 沈信扶着圣人下了马车,又搀扶圣人上了薛朗的马车之后,薛朗才上去,在圣人下首坐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城。 薛朗看看裹着皮裘的圣人,低声道:“圣人,臣 这里有热水,给您冲一杯甜茶暖暖身子?” “可。” 圣人颔首,好奇的看着薛朗。薛朗打开侧边的小柜子,翻出保温壶和茶具—— 自然不是平阳公主送的那套,而是他命人重新买了备上的。从保温壶里倒了热水出来,给圣人泡了一杯甜茶:“圣人请用茶。” 圣人接过,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置于一旁的保温壶,直接伸手拿过来。薛朗吓了一跳:“圣人小心,里面装的都是开水,小心烫伤!” 圣人摆摆手,拿着保温壶打量:“此物颇为精巧!材质……” 敲了敲保温壶的外壳,问道:“铁制之物?” 薛朗道:“回圣人,此物名唤保温壶,有里外两层,两层中间乃是真空,两天之内,壶内的热水可保温。内外皆是钢铁制成,壶盖是一种叫塑料的材料。” 圣人啧啧称奇:“竟能保温?好生精巧!不过,何谓真空?” 薛朗挠挠头,一时间竟有点儿不好解释的感觉,想了想,道:“禀圣人,要理解何谓真空,首先要理解气得概念。人生存必须要有空气,空气摸不着,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比如,吸气吸进去的便是空气,有了空气,人才能存活。而所谓真空,便是把一个空间内的气抽掉,形成一个真空的空间,以达到保温的目的。” 说完,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因臣不是专业学物理的,学艺不精,若有解释不清楚的,还请圣人担待。” 圣人点点头,道:“我曾听平阳说过你所来之异国之学业情况,今日还有事,待事毕后,卿家进宫给朕详细解说一番。” 薛朗自然答应道:“喏。圣人有空使人来传臣便是。” ------------ 第313章 闪亮登场 “启禀大家,到城外矣。” 马车外传来略有些尖细阴柔的话音。圣人道:“让世民与元吉开始罢!” “喏。” 内侍去传话。 一阵马蹄声后,秦王、齐王骑着马,跑到队伍前面。圣人掀开马车厢正前方的布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便没再多关注,喝了一口温热的甜茶,振奋道:“突厥善骑射,不论男女老少,自幼长于马背之上。而我中原,善骑射者不足十之一二。要对抗突厥,须有熟练的骑兵。”、 薛朗猜中了!今天果然就是出来试验马蹄铁的。平阳公主会把马蹄铁上报,薛朗一点儿都不意外,也不反对,只要公主自己的马匹打好马掌就行。 这样想着,掀开帘子看了看—— 主要是看马匹的蹄子。似是分成了两队,一队马匹马蹄上裹着革鞮,一队马匹马蹄上没有裹任何东西,应该是钉了马掌。 薛朗道:“启禀圣人,去年突厥早了雪灾,损失惨重。今年不知如何,不过,这一两年之内,想来边防的压力都会极大,只要能防御住,便是对突厥实力的消耗,待时机成熟,一次把突厥打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圣人点点头,道:“此事朝廷诸公皆已心中有数,各地边防从去年便开始屯田,待今年长安试种之红薯丰收后,籽种当以边军为先,充盈各地粮库,为防备突厥做准备。” “喏。” 薛朗应了一声,君臣俩儿又就今年种植红薯和土豆的事情讨论了一会儿,说说谈谈,圣人突然道:“卿家这马车……乘坐中颠簸较之我等往日惯用之马车少,十分之舒适,确有独到之处,就是外形拙了些。” 圣人说的还真婉转含蓄。 薛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臣知道做的丑了些,是与朋友自己做的,手艺粗糙,圣人见笑,见笑。” 圣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眼珠一转,道:“既然如此……若是卿家替吾设计一辆这般少颠簸的马车,朕就让将作监的工匠们替卿家雕琢一番如何?” 这时候的道路,即便是长安城内的官道,也只是压得比较结实的土路,若论平稳,自然是比不上后世的水泥柏油路。马车走在这样的路上,自然是有颠簸的。所以,有一辆能减震的马车,简直是不要太舒服,难怪圣人也心动。 薛朗居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圣人一眼,哼哧道:“若……若是圣人把公主嫁我,自当孝敬圣人,何须圣人言谢!” 圣人一愣,旋即失笑:“你这小子!”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着抓后脑勺。圣人笑道:“你昨日才求聘,今日便想知道朕答允与否,何其心急也!” 薛朗道:“圣人家中有好女,自然求者云集。臣自知出身卑微,不敢与旁人相比。怕圣人忘了臣,故而只能厚颜追紧些,提高存在感。咳咳!” “……” 圣人大概也对他很无语,伸指虚点薛朗两下,倒是没生气,道:“自古嫁娶,三媒六聘,着什么急!” 这是应允了吧? 薛朗立即眉开眼笑:“多谢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人一笑:“你呀你!” 说说笑笑中,内侍来报:“大家,猎场到矣!” 圣人道:“下车罢!” 这是一个临时围起来的行营,在圣人下马车前,禁军已然把一切准备好—— 这是未来的老岳父啊!薛朗立即搀扶着圣人下马车。待圣人在地面上站定,薛朗便放开手,退到一旁,把圣人跟前的位置让还给圣人的内侍。 薛朗偷偷扭头关注后面,平阳公主恰好从车驾上下来,一身猎装,英姿飒爽,好不迷人。薛朗不禁偷偷的咧嘴一笑,这么美丽的人是他的心上人,这么一想,不禁默默地有点儿得意。 “恭迎圣人。” “免礼!” 圣人当先向营帐内走去,在坐榻上坐下,挥退无关人员,直接喊人传来秦王、齐王:“你二人试后如何?” 秦王振奋道:“回父亲,确比革鞮好用,且不易损伤,马匹也无任何不适之处,骑着感觉蹬地也稳固有力许多。” 齐王道:“父亲,儿也如此认为。此物可在军中大力推广之。” 圣人点点头,欣慰道:“好!好!好!” 圣人一连说了三声好,想来也很高兴,极有气势的一挥手:“既然事成,孩子们便行猎去吧!” “喏。” 李唐皇室是狩猎的真爱粉,从李渊开始,父子几个有事没事就爱出来打个猎。今天虽然是来试马蹄铁的,但正事完了,也不妨碍享受一下打猎便是。 薛朗行了个礼,去自己的马车上拿弓箭,顺便把包子它们放出来—— “停!不许乱跑!” 刚下马车,包子有些兴奋,摇头摆尾的就欲扑上来舔主人的脸,薛朗连忙制止它:“排队!” “汪!” 馒头叫了一声,当头蹲坐着,包子、油条、豆浆立即过去排排蹲坐好,然后是一溜儿豆浆的小狗崽们,有样学样的排排坐,最后才是红太狼。齐齐等着薛朗的命令—— 这是来长安后没班上的闲暇日子里训练出来的新成果! 薛朗满意的点头,挨个摸头表示夸奖,摸完了才吩咐道:“等着,没有命令不许乱动!” “汪!” 馒头又叫了一声。 薛朗吩咐完扭头看其余队伍,才发现他这里已经成为全场的焦点—— 貌似玩大了! 圣人踱步过来,饶有趣味的问道:“这便是保护卿家一路平安归来之灵犬么?” 薛朗道:“回圣人,是的。这叫馒头,是狗儿们的头儿,这是包子,这是豆浆,这是油条。这几只是豆浆和油条的孩子们,还没长成,带它们出来见见世面。这只叫红太狼,是仰慕馒头而归顺的狼。” 圣人挑眉:“竟然连狼也能收服?果真是灵犬也!不过,馒头?包子?豆浆?油条?皆是吃食之名?” 圣人挑眉的动作竟然与平阳公主挑眉时有几分神似之处,薛朗心中颇为亲切,笑着道:“是的。” 圣人仰头大笑起来,秦王也是满脸的笑,唯有齐王隐约的撇撇嘴,似有鄙夷之态。薛朗笑笑,不以为意。 =============== 昨天我爹发高烧到40.3,兄弟姐妹只有我在父亲身边,所以侍候老爹去了!今天病情稳定了,恢复更新,对不起大家! ------------ 第314章 与秦王论政 大唐贵族打猎,自然与军队围猎不同。飞鹰走狗只是平常,大唐的贵族们玩的更高端一些,除了有细狗在地上跑着,鹞鹰在天上飞着,还有专门为打猎驯养的猞猁与花豹。 薛朗看看自己只有狗的阵容,默默安慰自己—— 哥们儿是以内涵取胜!这叫低调啊! 圣人笑道:“开始罢!” 大家便各自散开,径自寻找猎物去—— 当然,贵族打猎自然与普通老百姓还要看野兽的脚印、粪便之类的痕迹去寻找不同,在圣人传下要出来行猎的命令后,自然便有人专门把猎物驱赶到猎场附近,等待着圣人来猎取。 薛朗看大家都已各自带着人马出动,也跨上弓,吩咐道:“馒头、油条,还有红太郎,你们三个去打猎,豆浆和包子照顾小狗崽们,带着打兔子便好,不准招惹大的猎物!” 也不知狗狗们听懂没,馒头叫了一声,油条和红太郎便跟着去了。豆浆叫了一声,它的小狗崽们便一串儿的跟在它身后,包子断后,向林中跑去。 薛朗转头吩咐随从:“钱六,带人跟上包子它们。” “喏!” 护卫带着人跟上去。馒头它们薛朗没让人跟,也不需要人跟。 待队伍分散开后,便有护卫主动朝前探路,顺便驱赶猎物到薛朗跟前,想来 护卫也是知道自家主人的水平,驱赶过来的猎物都是小型的、没什么危险的猎物。不过,薛朗看着又射空的箭,咂咂嘴,道:“算了,我不射了,你们打吧!再让我射箭,大家今天该饿肚子了!今天会不会饿肚子便看你们的了!” 护卫们轰然喏,留了保护主人的人手后,便有组织的四散开来去山林中狩猎。薛朗在山林中随意的走着,这几日都没下雪,林中的地面并没有多难走,偶尔也弯弓射上一箭,不过,没有死耗子来让他开张便是了。 “主上,秦王的队伍在前面,我等是否避开?” 走着走着,在前面探路的护卫来回报。薛朗道:“避开吧,省得扰了秦王的兴致。我们的猎物够了吗?” 跟在身后的陶振道:“回主上,还差一些。” “换个方向,再打一些。” “喏。” 正待走人,远处已有人高声问道:“可是薛郡公?请留步。” 是秦王的声音。 薛朗抬头,秦王已快步走来,连忙行礼:“臣见过大王。 秦王提议道:“郡公何须如此多礼?请起。” 薛朗顺势起身。秦王笑道:“既然巧合遇上,便一道走如何?” 薛朗苦笑道:“能有大王一道走自然好。大王神威,想来猎获无数。臣弓术有限,怕是要拖大王后腿的。” 秦王笑起来:“薛郡公志不在此,又有灵犬相伴,坐享其成便是,何虚介怀?” 薛朗笑道:“大王言之有理,那臣便顺势藏拙吧。” 秦王听得大笑起来,也不打猎了,而是与薛朗一起,在山林中踱步,走着走着,秦王问道:“薛郡公在民部可还顺遂?” 秦王身为尚书令,正好是薛朗的顶头上司,关怀一下下属也是应有之义。薛朗直爽的道:“回大王,履新已有数日,然则民部管着天下钱粮,一举一动皆牵涉国务,臣刚履新,不敢妄动,今日刚看完民部典籍室内的资料,对全盘做了初略的了解,顺遂与否尚不敢说,言之过早。” 秦王道:“此话颇具实干风采。郡公为人老成,调入民部,恰如其分也。” 薛朗谦虚道:“大王过奖。” 秦王摆摆手,道:“郡公既然已看完典籍室内之书卷,想来对民部现状已有了解。如此,到能与郡公好好论一论矣。” 薛朗面容整肃,拱手道:“大王请讲。” 秦王道:“我朝国本初立,内有匪患,外有突厥之忧。连年征战,导致国库不丰。然各处用钱之处甚多,国库已然捉襟见肘矣。对此现状,郡公可有良策?” 薛朗想了想,道:“若是要丰盈国库,臣这里倒是有两策。一策可短时间内见到银钱,一策则需要确立为长期坚持的国策。” 秦王面容也严肃起来,转身朝薛朗拱手道:“世民请郡公指点。” 薛朗连忙避开:“指点不敢,不过是私下与大王议上一议。” 谦虚完,薛朗整理一下脑海里的思路,道:“臣这两策,短期之内可见到钱财的便是增加盐产量,扩大盐税收入。长期之策也没有什么新奇之处,还是一句老话,劝农兴学。” 秦王道:“扩大盐税收入确实是一件好事,不过,世民判断,三年之内难以成行。” 薛朗严肃道:“禀大王,这几日臣在典籍室内看资料,就一直在想,前隋何以二代而亡!略有心得,且与大王论一论?” “郡公请讲。” 薛朗道:“臣看典籍记载,前朝文帝之时,人口暴增,税赋收入大涨。何故?” 薛朗顿了顿,看秦王满脸认真的侧耳倾听,继续道:“其一,与文帝倡导节俭分不开。皇帝都已带头节俭,臣下自然不敢奢靡,节俭了,开支自然就少了,积存在手里的钱财自然就多了!” 秦王点头,表示赞同。于是,薛朗继续道:“其二,均田制的实行!纵观历朝历代,国家的问题,根本上还是农民的问题!农民的问题解决了,则国家安矣,国运昌盛,若是农民问题没解决好,则国乱家亡便在眼前。均田制的实行,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土地兼并的剧烈程度。所以,我朝继续实行均田制是很好地政策。关键在于,要监督政策施行是否到位!” 我大中国发展了几千年,即便是到了后世的现代,也还是一个以农业为本的农耕大国。农民问题是悬在历朝历代政府头上的一柄利剑! 纵观史书,凡是农民问题解决好的朝代,大多国运昌盛。解决不好的,则多数国破家亡。这个问题,即便到了后世兔子当政的时代,也是大兔子们重点考虑的问题。如何解决好农民问题,是国治久安的根本问题。 秦王听得连连点头,喃喃道:“农民问题,农民问题,郡公大才,一语切中要害矣!” 薛朗被夸得有些脸红,他这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放嘴炮,这个大才的夸奖可担不起,连忙谦虚道:“大王过奖,且不忙着夸臣,请待臣说完。” 秦王连连点头,道:“郡公请说。” 薛朗继续道:“其三,减轻徭役。前隋的徭役比之南北朝时期,时日减短减轻,徭役的时间少了,民众花在生产上的时间便多了,一减一增之下,自然物产比之过去也就增多,带来最直观的后果便是人口的增加,人口增加了,自然国库的收入就会增加。” ------------ 第315章 结个善缘 薛朗肃容道:“其四,输籍法的施行!此法的施行,搜刮出许多游民以及隐户,户数增多,则赋税增多,同时,户数增多,因为均田制,开垦的田地自然增多,国库的收入自然大涨,经济也自然比之过去繁荣。” 隋唐时期,征税赋是以户为单位,并不是以人口数为单位。前朝开皇五年,隋文帝杨坚时期,曾施行输籍法,命人“大索貌阅”,搞了一次全国性的户口清查,政府按照户籍上等级的资料,核对年龄、相貌是否与本人相符,检验是否有以壮丁充老小的事情,同时还强行命令堂兄弟分户立籍。 在古代,人口便是财富。一下子便搜刮出来许多的隐户及游民,全国的户数自然增加,隋朝的财政收入一下子暴增许多。 薛朗道:“臣以为,前隋亡国,与输籍法有关系。” 秦王面现惊容,连忙问道:“输籍法增加国库收入,为何还与亡国之因有关?” 薛朗道:“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一个危机承受能力的东西。” “危机承受能力?” 秦王细细咀嚼这个词,眼睛一亮道:“此话易懂,不过,何处此言?世民愿闻其详。” 薛朗道:“前朝文帝时期,国库丰盈,国力强盛。除了前面臣所说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输籍法。输籍法的实行,确实让前朝的户数与税赋收入增加,但是,这个增加是虚增,并不是实增。导致的后果就是看似前朝财政经济繁荣增长的背后,其实蕴藏着大大的危机!” “危机?” “对,就是危机。” 薛朗道:“以现如今的农业生产水平,许多农民连饱腹都做不到,赋税的高低直接关系到农民的生存问题。也就是说,民众手里并没有什么积蓄,没有积蓄,最直观的后果便是没有危机承受能力,说白了便是民众的家底变薄了!” “家底变薄?” 秦王若有所思。 薛朗严肃的道:“对,就是家底变薄了。原本一大家子,分成了好几户,分家就要分产。产业分开了,劳动力自然也要分。到隋炀帝时期,开凿各种水渠要征徭役,开凿京杭大运河要用徭役,自然,劳动力便短缺。没有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的人自然就不够,自然饿肚子的人就增多了,所谓民以食为天。饿肚子是要死人的!” 死的人多了,问题自然就变大了! 事实求是地说,隋炀帝的政策是好的,但是,施行的时机不对,错估了天下经济的繁荣程度和承受能力,于是,果断就玩脱了,悲剧了! 秦王想了一阵,脱口道:“那薛郡公为何还提出三策予圣人?” 薛朗故作讶然的问道:“大王如何得知?” 秦王坦荡道:“昨日圣人召我与太子、平阳阿姐入宫秘议。薛郡公放心,此事圣人已下严令不许外传。世民昨日听闻,惊为天人,昨天一天都在想此三策,越想越感莫测高深,故今日忍不住拦住郡公,一解其惑。” 薛朗道:“原来如此。还是那句话,解决好农民问题是国家最根本的问题,如何处理好农民问题,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问题。而如何解决农民问题,土地是关键。如今国本处理,百废待兴,经过历年战乱,人口户数、土地的增减,朝廷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数据。筹建鱼鳞册与黄册,能从根本上解决一部分问题。这是我提出的原因,但是呢,臣也在疏奏上写明,这两策施行需要时机,也要慎重,不然,好事就容易变成坏事。” 说到这里,薛朗顿了顿,面带沉思之色的道:“大王既然看过臣的疏奏,应知鱼鳞册与黄册的建立是最后一策。如今天下未平,并不是建立这两册的好时机,一切且等天下平定,我朝军威强盛后再说。臣所提三策,皆是着眼于长远,唯有扩增盐税算是短期的。” 秦王恍然:“原来如此。薛郡公之高瞻远瞩,世民今日方才领教,世民佩服!” 被夸高瞻远瞩,薛朗有些心虚的脸红,他这是站在历朝历代的大贤们的肩膀上说话,实际算不得高瞻远瞩,心虚啊。连忙道:“大王过奖 ,臣愧不敢当。” 秦王笑着摆摆手,叹道:“眼见有好策却不能施行,憾事矣。” 薛朗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急不得,也慢不得。其中的道理,想来大王比臣有体会。” 秦王摇摇头,道:“非也。说来也不怕郡公笑话,自太原起事,世民担的便是军职,行军打仗世民敢自称一句经验丰富,但于政事上来说,世民还是新手,经验浅薄,还需学习积累。” 难怪秦王能成为未来的太宗天可汗陛下!想来他这虚心向学、虚怀若谷的态度也是关键! 细想秦王的领兵经历,并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秦王一开始领兵的时候,也是吃过亏,打过败仗的。此刻想来,或许是因为他有着积极向学,虚怀若谷的学习态度,为人心性应当极为坚韧,于失败中学习、积累,于是才有军事上的天才李世民。 现在,太子与圣人因忌讳他的军功,把他调回来处理政事。于此时的秦王来说,在政事上他还是一个新手,虽有一颗积极向学的心,虚怀若谷的态度,但学习积累需要一个过程。也难怪对薛朗的三策,想不透。所以,今日才借故请教。 以前对未来的太宗陛下,现如今的二凤君所谓的人格魅力,薛朗的感受并不深,但今天,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聪明有天赋的人很多,但聪明有天赋还勤奋的人却不多,显然,二凤君就是这不多中的一个。 薛朗表示服了! 也难怪不算差的太子建成会输给秦王。若他是朝中的大臣,在太子与这样的二凤君之间,表面上态度自然是一碗水端平,但心底里,可能会忍不住的倾向于秦王。不是太子不努力,而是秦王的风采,太子根本挡不住。 平阳公主心底对太子与秦王之争的态度如何,薛朗觉得可以以后再议,但知晓日后发展的薛朗,却有责任保证两人的平安,今日也有借机与秦王结个善缘的意思。 比起太子与秦王,薛朗更关心他的公主殿下。只愿公主殿下安康长寿,如此,则此生足矣。 ========= 三更!睡觉,明天……不对,应该说今天了,等睡起来继续努力补更! ------------ 第316章 小狗崽们 “嗷呜!” 不远处传来一声嚎叫,薛朗抬头却见一只猞猁嘴里叼着一只肥兔子跑过来,径直把猎物丢到秦王脚下,然后便蹲坐在地上,像只大猫咪一般,搔搔头,挠挠脖子。 薛朗笑起来:“臣并不擅长打猎,今日难得清闲,便不打扰大王兴致,就此分道扬镳吧!” 秦王一边抚摸猞猁的脑袋表示对它的夸奖,一边笑道:“也好!与薛郡公一番话,收获甚多,然则猎获却还不够,为免部署饿肚子,确该打猎去也!世民告辞!” “恭送大王。” 两队人马,一队向西,一队向南,就此分开。 薛朗看天色已然不早,他弓术不佳,即便部曲把猎物赶到他面前来,他也射不中,现实就是这样的悲惨,指望练上几天就能在猎场上英姿飒爽、百发百中基本是不可能的。 于是,薛朗满脸郑重的跟护卫领头的方宇道:“待会儿会不会饿肚子,就靠你们了!快去,多打肉多的,别打肉少的!” “喏!” 方宇立即带着人,如狼似虎般冲入山林。薛朗笑起来,把他的弓箭丢给跟在后面的长俭,从长俭背的小背篓里摸出一把小锄头,低头看可有适合的小树苗挖回去弄个盆栽什么的,虽然现在树苗们落叶后还没长出叶子来,不过,薛朗是打算自己挖几棵回去培植。 于是,郡公府的狩猎队伍就变成打猎的都是部曲,真正应该享受打猎的人却低着头在丛林里埋头挖树苗。 薛朗只需要挖看中的小树或是小树苗,至于怎么弄回去……仆人是干嘛吃的?当然交由仆人搬运。感谢封建社会的**! “主上,时辰已差不多,猎获也已足够,可回营矣。” “行,那就回营。” 薛朗站起身,圆领袍的下摆别在腰带上,鞋子上不可避免的沾上许多泥土,双手也是,站起身让长俭给他整理,赶紧恢复仪态。 回到营地,各队人马都还没回来,薛朗居然是第一个回来的。使人去把猎物洗剥干净,先用调料腌上。 刚腌上,圣人与平阳公主便回来了,两人身后是跟着的队伍,抬着猎获,看样子“收成”不错。 “见过圣人,见过公主殿下。” “卿家竟然是第一个回来的?猎获如何?” 圣人爽朗笑问。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答:“臣弓术有限,都是部曲猎获的,臣坐享其成,应该能饱腹吧。” 说的没什么自信,惹来圣人一阵笑。平阳公主妙目扫他一眼,转身吩咐道:“把我刚才猎获的鹿,割下一条腿给幼阳送去。” 薛朗脸上的笑容,简直连止都止不住:“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目中带着笑意,道:“幼阳无须客气,本宫今日之饭食便拜托幼阳矣。” 薛朗自然一口答应:“喏,请殿下稍待。” 圣人目光在两人之间巡睃,笑吟吟的抚着胡须,问道:“薛卿家也擅长烤肉么?” 薛朗道:“回圣人,烤肉……臣的手艺一般,还是要手艺好的师傅烤,不过,臣有独门调料,腌制之后,烤肉滋味儿更加鲜香。” “如此……吾倒要尝上一尝!” 正说笑,秦王、齐王的队伍陆续回来,都带着多多的猎获。齐王扫秦王的队伍一眼,看明显少于他的猎获,下巴一抬,似有些得意。 秦王并不理会齐王略显幼稚的举动,而是上前向圣人道:“父亲,儿在打猎时已反复试过,革鞮不如马蹄铁甚多也!” 圣人欣慰的颔首,道:“好,二郎有心也。元吉,你呢?” 齐王连忙道:“儿也试过,甚好,甚好。” 连薛朗都看穿他在说假话,何况圣人。圣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他一眼,骂道:“整日便只知道玩闹,多学学你大兄与二哥,凡事当多留心才是。” 齐王一脸的晦气,应了一声:“喏。” “汪汪汪!”—— 正说着,一阵奶声奶气的犬吠声传来,薛朗扭头就见小狗崽们由远及近的奔跑过来,领头两只跑得小耳朵都有些飞扬,看着就是一副兴高采烈、活泼可爱的模样儿,后面两只,一只一边分别咬着一只兔子的耳朵,拖着一只兔子跑过来。在狗崽们的身后,豆浆、包子不远不近的跟着,一派悠闲的样子。 “汪汪汪!” 跑到跟前,欢快的围着薛朗摇头甩尾,小嘴巴咧着,吐着舌头,又萌又可爱。薛朗笑着蹲下身,拍拍先跑到身前的两只:“绿豆,红豆,你们怎么不帮红豆和白豆拖兔子?” 没错!四只狗崽的名字都是豆子系列,从大到小分别是白豆、黑豆、绿豆、红豆。绿豆听了,歪着头似在思考,“汪”了一声,又折返回去,红豆有样学样,也跟着跑过去,小尾巴高高的翘着,一边一只咬住兔子的后腿,想要帮忙拖兔子。 结果,红豆、绿豆在后面一用力往前拖,兔子直接翻了个个儿,跑在前面的白豆和黑豆就失去了平衡,一时间,四只小狗崽和一只兔子直接滚做一团,白豆直接滚了两圈才停下,看它甩头四处张望的样子,似是摔得有些懵逼。 黑豆只是被拉扯倒了,爬起来,毫不犹豫的就冲着红豆、绿豆去,直接把红豆、绿豆也撞得满地翻滚,嘴里还“汪汪汪”的叫着,也不知道是在抗议还是在生气—— 这小家伙居然还会记仇! 薛朗看得满脸的笑,快步过去,直接把兔子拎起来—— 白豆见主人过来,甩甩头,立即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叫着,蹭蹭主人的裤腿,吐着舌头蹲坐在主人面前,一副“快来表扬我”的样子 。 黑豆很有脾气的冲着绿豆和红豆“汪”了一声,见主人过来了这才停下,立即跑过来,跟白豆排排坐。 绿豆和红豆被黑豆汪了也不当回事儿,爬起来就跑过来,绿豆刚把屁股蹲儿坐下,见红豆直接跑到主人脚边,撕咬主人的裤腿,也跟着跑过来,两只一起,你追我逐,一边一只裤腿的咬得欢。 如果是挑选警犬,绿豆、红豆大概会落选,白豆服从性很好,是最适合的。黑豆脾气很虎,训练一下能做猎犬。不过,现在是唐朝,也没有什么警犬之类的说法,以四只小狗崽的智商,训练一下,让它们知道规矩就好,其余的,薛朗并不强求。 ------------ 第317章 黑豆有主 把被咬得有点凄惨的兔子交给部曲,命人去剥皮切碎后给狗崽们吃。薛朗朝包子、豆浆招手,挨个抚摸狗头后,不禁抬手眺望—— 馒头它们还没回来。圣人已在挥手叫薛朗过去,原来老头儿亲自给他烤了一个梨来吃。 没错!唐朝的梨,都是熟着吃的。要么烤,要么炖,生吃是一种极不讲究的方式,会被笑话乡巴佬的。 虽然薛朗完全不觉得烤熟的梨好吃,不过,这是圣人的心意,诚心诚意的致谢后,接过来吃掉就好。 圣人不止给他烤了,还给平阳公主也烤了一个,平阳公主笑道:“谢谢阿耶,许多年未吃过阿耶的烤梨,甚是怀念,如此,女儿便不客气矣。” 圣人笑眯眯的点点头,把烤梨给她。眼神在平阳公主与薛朗身上来回巡睃,神情透出一股满意之色来。 “汪汪!” 是油条的声音!它们回来了! 薛朗告个罪去看,果然是馒头它们回来了,没打什么大型的猎物,竟然每只叼着一只火红的狐狸回来! 薛朗大喜,直接跑过去,大力的抚摸三只的脑袋,连红太狼是只狼都忘了—— 如果能集齐做一件披风的火狐狸皮就好了,到时候给公主殿下做一件……只用想的就觉得美如画。薛朗暗戳戳的决定闲暇时要经常出来打猎,争取早日达成这个目标。 “不知薛郡公的灵犬猎了何种猎物?” 馒头它们回来了,薛朗自然也就放心了,回去营帐内坐下,刚坐下,齐王就问道。薛朗抬头望着齐王,平静的道:“回齐王,不过是猎了几只红狐。” 秦王赞叹道:“猎犬竟然能猎到狐狸,果真是灵犬。看得我也不禁意动,薛郡公处的幼犬可曾许人?” 薛朗看看在座的人,模棱两可的道:“尚有剩余。” 秦王道:“可能分一只与我?承乾向我讨要了许多次,薛郡公家的猎犬灵慧,想来小孩子养来应很安全。” 薛朗爽快的道:“行,待明日大王命人来抱一只便好,若是可以,最好主人来亲自带走,认一认人,方便以后驯养。” “可!” 说定后,秦王向薛朗遥敬一杯,薛朗爽快的一饮而尽。坐在他上首的齐王见状,也说道:“若是还有盈余,我也想向薛郡公讨两只。” 薛朗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道:“只能跟大王说抱歉了,这次豆浆只生了四只狗崽,仅剩一只,刚被秦王要走,已没有剩余的。” 齐王一听不乐意了,横眼瞪着薛朗:“薛郡公好没道理!为何秦王讨要就有,轮到本王便无有?” 薛朗才不怕他,坦然道:“凡事皆有先来后到,在大王开口之前已许诺出去,事不凑巧,唯有对不住大王了。” “哼!” 齐王冷哼一声,冷冷看薛朗一眼,不悦之色十分明显。 薛朗才不怕他,本就是怕他开口讨要,才提前打好埋伏。合着齐王以为他是没脾气的人吗?明明已经被齐王一脸嫌弃,还要上赶着去讨好,薛朗才没有那么贱的脾气。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薛朗并没有放在心上,开开心心的开始用餐—— 薛府的烤肉口味,得到了圣人的好评,圣人好胃口的吃了许多。还是一旁照顾着他的平阳公主制止才停了,毕竟上了年纪的人,烤肉这东西还是少吃为妙,不利养生。 及至天擦黑,狩猎的队伍才回城,薛朗打算去平阳公主府上拜访的打算落空。今日有她的父兄在场,自然没有什么机会与平阳公主说话。薛朗隐隐有些遗憾,不过,礼法如此,倒也没什么异议。 回到府中,想起与秦王约好明日抱狗崽的日子,薛朗移步狗舍,随着豆浆一起把小狗崽们都带回去—— 与包子对待狗崽们独立的方式不同,豆浆一如它的脾气般温柔,虽然早就断了母乳,但对狗崽们一直照顾得很精心,就是这样,薛朗才一直没有把狗崽许人。 今天秦王开口,默默掐指一算,狗崽们已然两月余,是该独立了,所以,薛朗才答应秦王,这会儿,自然要来做豆浆的工作。 “豆浆,过来!” 豆浆立即跑过来,脚步轻盈,姿态比之包子多了一股优雅的味道。薛朗蹲着,搂住豆浆,柔声道:“明天,有人要来抱走黑豆,我答应了。” “呜!” 豆浆叫了一声,也不知道它听懂没,低头把脑袋在薛朗怀里蹭了蹭,模样儿看着有些可怜。 薛朗不禁有些心软,道:“放心,四个孩子,我会留一个在家里,让它一直陪着你。” “呜呜!” 又细又娇的叫声,豆浆舔舔主人的脸,圆圆的眼睛望着薛朗,薛朗看了有些心酸,伸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它的背,安抚它。 每一只狗崽,薛朗都喜欢,但是,喜欢最好的方式并不谁把所有狗崽都留在身边,而是要让它们独立起来,薛朗觉得这才是爱的方式,而一直留在母亲豆浆身边,小狗崽们是学不会独当一面的。 所以,即便知道豆浆不舍,薛朗也硬起心肠答应让秦王来带走狗崽,不过,最后还是心软的同意留下一只。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薛朗照常起来去上班,早晨把昨日积累的和今天要做的事儿做完,因为约好秦王府的恒山王李承乾要过来抱狗崽,薛朗告了个假,回府里等着。 刚吃了饭没一会儿,门房就来报,秦王府恒山王李承乾来了,陪同来的是秦王的亲随阿莫,薛朗认识。 薛朗出去迎接—— 此时的恒山王李承乾还是一个五岁的小正太,穿着一身小小的圆领袍,梳着童子髻,面容遗传了他爹娘的好基因,唇红齿白,玉雪可爱。 薛朗行礼道:“薛朗见过恒山王。” 承乾快步朝前几步,扶起薛朗,落落大方的道:“薛郡公快不可多礼,承乾不敢当。冒昧来访,叨扰郡公,该是承乾行礼才是。今日劳烦薛郡公,来时阿娘与父亲皆交代承乾,须得好好向薛郡公致谢才是。” 小小年纪,口齿清晰,仪态从容,秦王的这位长子,目前看来还不错。薛朗笑道:“秦王与王妃客气矣,大王请进。” 随李承乾一起来的是秦王的亲随阿莫,薛朗认识。薛朗与阿莫打过招呼后,问承乾:“恒山王喜欢什么样的狗崽?” 说到狗崽,恒山王终于露出一点儿小孩儿该有的样子来,欢喜的道:“阿耶说薛郡公家的猎犬与众不同,能得一只已是运气。不过,承乾想要凶猛一些的!” 哟呵,还是个有虎气的孩子! 薛朗笑道:“四只狗崽,性情都不相同,大王过去看看,亲自挑选一只吧。” 承乾眼睛一亮,道:“好!” 寒暄两句后,薛朗也不多耽搁,直接带人往狗舍去。到了狗舍,豆浆并不在,也不知是不是躲了起来,四只小狗狗在院子里玩一个万福给做的实心皮球,追逐推搡,好不热闹。 承乾忍不住拉薛朗衣袍:“薛郡公,那四只便是吗?” 薛朗蹲下身子,与承乾平视,道:“就是那四只。来,我给大王介绍一下。毛色比较黑的那只是老大,名叫黑豆;尾巴尖上有一个小白点的是白豆;胸口毛色较黄的是绿豆;最小的红豆与它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承乾一边点头一边盯着狗崽们看。 薛朗道:“白豆已有主人和红豆已有主人,黑豆和绿豆,大王可挑选一只。” 白豆是四只狗狗里自制力、服从性最好的,薛朗打算赠与苏四娘。红豆是苏寒要的,挑选的理由是红豆糕较绿豆糕好吃……这理由也是没谁了! 承乾盯着黑豆和绿豆看。小黑豆服从性有的,就是脾气有点儿大,跟兄弟姐妹们一起玩的时候,不乐意还会吠叫两声,这虎里虎气的样子,似是极得承乾的心,观看一阵后便毫不犹豫的选了黑豆。 “决定了?” “是!” “成!黑豆,过来!” 黑豆服从性还是有的,就是脾气虎,立即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薛朗默默它小脑袋,道:“喏,这就是你以后的主人,认识一下吧,来,黑豆,握手!” 黑豆举起右前爪,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承乾,承乾不明所以的看向薛朗,薛朗一笑,道:“请大王伸出手握一下黑豆的爪子便好。” 承乾恍然,立即伸出右手与黑豆举起的右前爪握了一下。握完手,黑豆倾身闻了闻承乾的气味,然后立即跑到承乾身前蹲坐着,似是在等承乾的吩咐。 承乾一看,喜得跟什么似的,一把抱起黑豆,高兴地向薛朗致谢:“多谢薛郡公!” 薛朗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对了,这是我写好的饲养手册和注意事项,因为黑豆还小,所以饲养要精心一些,待它长大就没事儿了。” “喏。” 承乾小心的接过,郑重其事的收起来,再次向薛朗致谢,不过,并没有放下黑豆,显然十分喜欢黑豆。 选完狗崽,阿莫道:“大郎,为免王妃担心,挑好便回去吧?” “好!薛郡公,为免父母担心,承乾便先回去了,今日多谢薛郡公!” 小小的人儿,一板一眼的行礼告辞。薛朗笑着摆摆手,把人送出去。待把人送走,薛朗也没回衙门,而是换了身衣裳,低调的往平阳公主府去。 ------------ 第318章 再次无题 依旧是那个小厅,厅内的家具却换了一遍,换成了薛朗设计的座椅。就连初雪的小炉子,也用一个小凳子架起来,放得高了一些,以衬她臀下的座椅。 听到薛朗的脚步声,平阳公主抬起头,迎着进来的人展颜淡淡一笑,温声道:“过来坐。” 平阳公主指着她对面的座椅。薛朗应了一声过去坐下:“又在下棋?” 平阳公主道:“天气寒冷,还是家里舒适……不许如此看我!” 平阳公主脸撇向一边,不再正对着薛朗。薛朗摸摸脸,有些莫名:“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呐!” 平阳公主瞥他一眼,轻嗔:“呆子!” 薛朗无语,道:“我数一数,已经被殿下傻子说过,呆子说过,机智过人也说过,所以,我在殿下心目中的形象,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呢?” 说完,顿了顿,还不等平阳公主回答就自问自答道:“傻子、呆子比机智过人多,想来应该是觉得我笨多些。”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白他一眼,颇有点儿风情万种,风姿万千之感。薛朗情不自禁的捂住胸口,暗戳戳的在心里竖起剪刀手—— 赚到了啊!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那被你骗到的我,岂不是更笨么?” 薛朗胸口一热:“殿下!” 就想伸手去拉人小手,结果不规矩的手被在手背上拍了一下,不疼,却也吓退了色胆,规矩的收回来。 平阳公主一笑,道:“你那三策……圣人留中不发,只让太子、秦王与我见过,太子反对第三策,却对一策、二策无异议,圣人与二郎颇有些意动,不过也知不是施行的时候,故而,第三策驳回。” 薛朗点点头,表示明白。现在天下都还没平定,突厥的问题也没解决,如果再去触碰到世家利益,只怕会危及国本。国本初立的大唐可经不起这些波折。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经隋末乱世后,能熬过来的都是久经考验、根基深厚的大世家,朝廷与之相比虽然算不得势弱,但若是与之对立,也是危机重重。是故,第三策虽好,却还不到火候,且等等再说。” 薛朗道:“殿下放心,我知道的。所以,这一策我才放在最后。目前来说,天下大势,朝廷当以稳为要,其余的,都不重要。” 平阳公主赞许的看他一眼,道:“你倒是眼光犀利独到,其实父亲心里对世家也颇为忌惮,所以,立国之后,对李氏宗族多有重用,对世家士族多持审慎态度。父亲的用意,太子与二郎皆知,然而,太子却与世家士族交好,颇为倚重,以抗二郎声威。如此这般只顾眼前,不计长远……” 平阳公主没说完,不过话语间对太子的行事大不赞同。薛朗点点头,道:“如果太子不改变行事方法,说再多也没用啊。” 平阳公主一脸无奈,太子也不是小孩子了,对她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如此,她也莫可奈何:“只盼阿耶能多多指点太子。” 薛朗觉得很难,不过还是点头表示赞同,双眼关切的望着平阳公主,柔声劝慰道:“此事我觉得关键还看圣人,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也对。” 平阳公主叹了一声,转而道:“罢了,此事休提。昨日行猎见你心不在焉,可是有何疑难之事?” 薛朗道:“不是心不在焉,而是弓术不行,又没死耗子让我这瞎猫去射,可不就兴致不高了么?” 这话太实诚,平阳公主又被他逗笑。薛朗看平阳公主笑,自己也跟着笑,想起公主殿下昨日的低调,心头突然有个猜想,忍不住问道:“殿下昨日可曾开弓?” 平阳公主眼神一柔,颔首:“只射了一头鹿便作罢。” 薛朗脸上情不自禁的绽出又大又灿烂的笑容来,满脸满心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起身躬身行礼:“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脸上带着笑,白他一眼:“谢我作甚?” 薛朗喜滋滋的笑道:“殿下不参与打猎,想来是珍重自身安危的缘故,我……我好开心!” “傻子!” 平阳公主娇嗔一句,微微一叹道:“你如此待我,平阳敢不惜身!” 所以,危险的活动都不积极参与了;所以才整天闷在家里,宁愿自己跟自己下棋打谱,也不出去走动了—— 薛朗只觉得胸口热热的,心中的感动与感情,几乎要喷涌而出,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知道紧紧拉着人小手,望着人笑,最后只憋出一句:“殿下,我好开心!” 平阳公主眉目晕红的低着头,闻言抬眼看他一眼,却没挣开小手,低声道:“建瓴!” 薛朗没反应过来:“什么?” 平阳公主道:“我闺字建瓴,以后莫要再称我殿下。” 薛朗一喜,嘴里喃喃重复两遍,问道:“怎么写?”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从书桌上拿过纸张,写下名字,薛朗专注的看着,似是要把这两个字印入心底一般。 平阳公主唇角含笑的看着他,神情欢喜,伸手摸摸他脸,道:“莫要傻看着,今日便在我府里用了哺食再回去可好?” “恩!” 薛朗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平阳公主却狡黠的一笑,调侃道:“竟不嫌我府上饭食不可口了?” 薛朗笑着摸摸后脑勺,哼哧道:“那不是有句话叫秀色可餐么!” “……登徒子!” 平阳公主嗔他一句,不过,却没叫人把他赶出去,也不知是不是不舍得的缘故。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薛朗看她一个人在府里也是无聊寂寞,连忙道:“我那里有几种新做的玩意儿,我这就使人去拿来,简单易学,你一个人在府里时,也可以打发无聊寂寞。” “好。” “规则挺简单的,极易学懂,把你的侍女们都教会,让她们陪你一块儿玩也好。还有,我把秀娘调过来可好?她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许多菜谱我已经传授她,让她过来给你做饭好不好?” …… 薛朗絮絮叨叨的交代,平阳公主眼中含笑,目光温润的看着他,不时点头答允,心中想起父亲的话—— 我儿乃是世间少有之奇女子,阿耶看薛朗此人,虽出身差些,然胜在胸襟广阔,为人宽厚,若是他……定能包容我儿一切,不畏你才,不惧你势,以诚待你,恩爱不疑。 ------------ 第319章 来,学才艺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说,薛朗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平阳公主竟然也不嫌他烦,耐心地听着,面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不时点头或是应一声,看他的目光,温和柔软。 “唔……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其他的等想起来再说。” 说完,竟然还腼腆的笑笑,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人,手上还不忘抓着人小手不放—— 平阳公主是有武艺的人,她的手掌并不柔软,掌心甚至还有常年练习留下的茧子,与一般女子手掌的柔软细腻不同,但因为是公主殿下的手,薛朗也是抓得满心欢喜。 平阳公主看他满脸欢喜的样子,抿唇一笑,抽回手掌,问道:“阿临在右骁卫可还适应?” 薛朗还在遗憾小手没了,听到问话,道:“自从去了右骁卫大营,阿临还没回过家呢,也不知道他适不适应,想使人去问问,也不给进军营。”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前线传来战报,吐谷浑似有异动,朝廷怕是 ……要对吐谷浑用兵矣,然从哪里调兵,何人掌帅印,尚未有定论,是故,近期各大营都管理得十分严格。” 薛朗不傻,一听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 平阳公主没说话,定定的望着他,看得薛朗莫名其妙,挠挠头,试探着问:“建瓴?” 平阳公主脸色稍霁。 薛朗心里忍不住有些荡漾,这么傲娇可爱,哦哟,好戳萌点!咳咳,淡定! 平阳公主道:“前几日叶卿过府来,告诉我他想上战场,建功立业,阿临呢?可有此意?” 薛朗沉吟一阵,道:“战场之上,刀兵无眼,此事,我不能替阿临做主,待我问过他之后再说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倒是薛朗想起前两天的困扰来,请教道:“殿……咳,建瓴,不知长安宴客有什么风俗?我想请同僚到家里聚一聚,衡宇说要唱歌、跳舞,还要作诗,这是真的吗?” 薛朗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在确认一个噩耗似的,带点儿期冀,又带着点儿忐忑,直接把平阳公主逗笑了,点头:“确实如此,一般待客饮宴,击鼓传花行酒令,劝酒总须诗歌,与宾客同乐,莫过于共舞。” 薛朗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再求证:“男的跟男的跳舞?” 平阳公主不明他哪里来的小心翼翼,微微一笑,细细把长安人民喜闻乐见的宴客习惯说了说。 首先,玩击鼓传花和行酒令也是需要技术的,要能活跃气氛的,一般都是去平康坊请艺妓来主持,好的艺妓,特别能活跃气氛的那种,出口成章,又能作诗的,是很抢手很贵的。请这样的艺妓来主持,是潮流。 然后,一般家里都会养歌舞伎,饮宴的时候,负责演奏和表演歌舞。因为宵禁的缘故,客人通常要在主人家留宿一晚,留宿的时候,还要家妓侍奉—— “噗……” 听到这里,薛朗一口甜茶直接喷出来,还好及时用手挡了一下,不然对面的平阳公主即便不中招,也会被溅上几点。薛朗连忙致谢:“不好意思,我这是太惊讶了!为什么要养家妓?又不是开妓院的!不干!” 平阳公主很淡定,还吩咐初雪去拿热水和手巾来给薛朗擦手,道:“幼阳且稍安勿躁,习俗如此。” 薛朗没再说话,表情有些郁闷,家里还要养家妓招待客人……那他成什么了?龟公还是老鸨?扯淡!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继续往下说—— 除了上面这些花样儿,主人也必须能歌善舞。作为主人,来了客人,总要劝酒吧?现代的人是划拳什么的,在唐朝,就是唱歌,如果能作诗自己唱,那就更牛了。可惜,这些技能薛朗都不具备。在这古代做个贵族,其实也蛮难的,需求的才艺太多了! 而跳舞,在这时候的社会风俗来看,贵族高官当众歌舞是一件很风雅高贵的活动,主人以舞相属,邀请客人共舞,这代表着主人的好客,有那热情些的,一般都会把所有在场的宾客都邀请下来一起跳舞。而客人呢一般都不能拒绝,拒绝了就是对主人家的侮辱。 薛朗听得一脸的生无可恋。平阳公主莞尔一笑,宽慰道:“也不是每场饮宴主人都必须载歌载舞,也可不跳便是。” 薛朗放心的拍拍胸口,笑道:“幸好请教了建瓴你,不然,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至于薛朗关心的是否有男女混舞,基本上没有,除非是一群小孩子给长辈贺寿什么的,那叫彩衣娱亲,不用避嫌。不然,也就是女的跟女的跳,男的跟男的跳,想男女共舞基本不可能。 “难道种花家可以男女共舞?” 公主好奇的问了一句。薛朗点头:“可以啊,舞蹈的种类还挺多的,不过,我也只会跳最简单的两种。还是为了做我妈妈的舞伴跟她学的。” 薛朗会跳慢三、慢四,其他都不会。 平阳公主点点头,又问道:“那唱歌呢?” 薛朗摇头:“完全不会,我唱歌永远不在调上,当年上学的时候,上音乐课,老师还是看我其他课程学的还不错,照顾我面子,勉强给了个及格的分数,不然,一首歌唱出三种调的人就是我。” 这话太过实诚,一旁假装不在的初雪都不禁抿嘴忍笑,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饶有趣味的打量薛朗两眼,吐出一句话:“当真?” 薛朗满脸郑重:“当真!” 平阳公主道:“不如唱一曲来听听。” “呃……” 薛朗还有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似的看看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满面含笑,点点头。薛朗满脸坚决:“不要!我以后就做一个矜持的主人,不请宾客歌舞。” “噗嗤”—— 平阳公主忍俊不禁,道:“若是来日,圣人请你歌舞,你当如何?” “不……不会吧?” 平阳公主微笑不语。 薛朗摸摸胸口,猛然想起来,他貌似看过一段记载—— 李靖平东突厥,当时已是太上皇与皇帝的李渊、李世民父子,就在宫中摆宴庆贺,李渊弹琵琶伴奏,李世民当众跳舞,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敬酒跳舞。 所以,公主殿下说的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肿么办?作为一个唱歌永远不在调上,只会小苹果与感恩的心的人,总不能上去跳小苹果吧? 于是,薛朗满脸沉痛的道:“请殿下给我找个师傅学跳舞吧!” 平阳公主眼中带笑,问道:“唱歌呢?” 薛朗一脸生无可恋:“如果能有师傅教得会,也学吧。” 平阳公主满面的笑,颔首:“此事便交与本宫罢!” 本宫都出来了啊! 薛朗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 更新时间调整通知:以后晚上超过十二点不更新,调整为白天和晚上,不超过十二点! ------------ 第320章 准备宴客 “幼阳何故一脸悲壮?” 薛朗回府,迎面遇上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苏寒。薛朗有气无力地拍拍他肩膀,叹道:“没事!衡宇出去干嘛?” “买了些药材,想试试幼阳你给的方子。” “恩!好好努力,我回去休息一下,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了,我想静静。” “唔?” 苏寒不明所以,薛朗也没解释的意思。他已经不想提起平阳公主让人教他歌舞时,与初雪一起主仆俩儿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简直不堪回首。都说他走调了,居然还那么笑他,说好关爱“残疾”人呢?累感不爱。 想到他的悲惨经历,薛朗望向苏寒:“衡宇啊我今天特意找人请教了一下,以后去别人家做客,歌舞是必备技能,你会了吗?” 苏寒面瘫着一张脸,扭头问他:“真的?” 薛朗一脸正气:“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所以,你要一起学吗?我找了俩儿师傅回来教。” 苏寒想了想:“学吧!” 薛朗打个响指,微笑:“很好!我们一起!” 然后,薛朗拉起苏寒,一起去宽敞的偏厅那里,跟薛朗带回来的两个师傅学习歌舞———— 这两个师傅是平阳公主府里养的伎人,教薛朗和苏寒跳舞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不记得在哪里听过还是有人说过,觉得羞耻的时候,找人陪着一起,据说耻度会降低。薛朗觉得还是蛮有道理的。 师傅教他的第一支舞蹈叫拍张舞,据师傅说是最简单的一种。跳的时候可以把长袍上衣脱了,头上细根红布带子,然后数着拍子,开始拍肩膀、胸口、胳膊、腿儿,依次拍下来。 师傅跳的时候,还能往空中丢几把匕首,一边拍一边接,从容不迫,舞姿还雄姿矫健。薛朗和苏寒看得“啪啪啪”鼓掌,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师傅谦虚了两句,道:“此舞十分简单,只需要记住拍的顺序和拍子,跳起来不难。” 薛朗有些为难:“那个……难处在往空中扔匕首?” 师傅笑道:“郎君只为娱乐,无需练这个,会跳便成。” 薛朗安心了。凭着过人的记忆力,记住这么简单的动作倒水不难,他唱歌不行,但是跳舞却不成问题,跳舞关系身体协调性,这个他没问题。 苏寒常年练舞,于记忆动作一事上,也别有天分,两人都是聪明人,师傅跳一遍后便能跟着跳了,不过就是动作没师傅好看、从容,多练习练习就好。 不过,拉上苏寒一起学的目的却是达到了。如果让薛朗一个人学,他会有羞耻感,有人陪伴就好多了,特别苏寒还是面瘫脸,莫名的就让气氛严肃好多。 对着那么严肃的面瘫脸,突然就不害羞了,还学出了兴致。苏寒那个开挂的,竟然才跳两边,就能拿着两三个梨代替刀子,一边跳一边扔,竟然没有一个落地的。 学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唱歌。曲牌就那么几个,不同的是唱词,师傅秉持平阳公主的交待,教两人常用的就成。 薛朗一开口—— 苏寒一手捂脸,一手“砰砰砰”的拍着地板,嘴里是一串压抑不住的“哈哈哈哈哈”。 唱歌师傅可怜巴巴的望着薛朗:“郡……郡公,这里应该是宫调。” 薛朗表情凶狠,一把拉过捂着脸笑得不能自己的苏寒,暴呵:“你来!” 苏寒抹抹脸,努力的平复笑意,张口就来—— 竟然唱的字正腔圆,音调音准丝毫不错不说,嗓音还挺好听。 薛朗……薛朗察觉到来自世界的恶意,朝着苏寒一指:“去吧皮卡丘,就决定是你了!” 苏寒笑得眼睛弯弯的,好奇地问道:“此话何意?” 薛朗:“以后唱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是组织对你的重视,不要推辞,不要骄傲,要谦虚,要追求进步。” 苏寒眼睛弯了弯,凑趣道:“喏!” 两人嘻嘻哈哈的跟着两位师傅学歌舞。舞蹈嘛,师傅对两人都很满意,唱歌嘛,唱歌师傅如果是后世穿越来的,对着两人的时候,心情大概是这样的—— 对上苏寒那就是“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对上薛朗那就是“小白菜呀,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那表情苦的,都快滴出苦胆汁儿了。 唱歌师傅很发愁,不知回公主府后要怎么跟公主交代,不是他没用心教,实在是……师傅看薛朗一眼,叹了口气。 最后,薛朗也干脆,让苏寒去学唱歌,他就学跳舞,唱歌就交给苏寒了,他就旁听一下,知道哪首歌是什么意思,在什么场景下用是什么意思就行。 于是,两人开始了为期五天的歌舞培训。两位师傅就宿在郡公府里,每天教两人一个时辰,倒也能把宴会应付过去了。 歌舞有人教了,薛朗便把秀娘、阿土叫来,列了单子,让阿陈出府去采购,准备于五天后的休沐日举行饮宴。他去给同僚下帖子。 薛朗在家写好帖子,准备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发给同僚们,也不多请,就请直属的上司裴矩,左侍郎与民部辖下四司的郎中们,他主管的金部多请了主事。 第二天,薛朗到民部衙门。裴矩今天不用上朝,早早的就来了民部衙门。薛朗过去,先请杂役进去通报,裴矩让他直接进去,老头儿笑得和煦:“幼阳所来何事?” 薛朗躬身行礼,道:“叨扰裴公,属下休沐日于府中举行饮宴,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得裴公莅临?” 说着,递上帖子,裴矩接过帖子一看,笑着应道:“听圣人赞过幼阳府上之菜式,又听秦王说过幼阳府上的美酒,老夫早欲一尝,幼阳相请,自当到场。” “多谢裴公。另外,因自幼成长之环境与规矩,我府中并未豢养家妓,所以,如有需要,可自行携带,食宿我府上会备好。” 薛朗说得坦然,全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他就是恶心这个家妓的习俗,那是家,又不是妓院,养什么家妓。 裴矩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薛朗坦然以对:“对不住届时到场的宾客,请裴公见谅。” 裴矩点点头,道:“无妨,老夫已然年老,修身养性,不需家妓,客随主便,幼阳无需抱歉。” “多谢裴公。您忙,属下去别处送帖子。” 裴矩摆摆手,饶有趣味的望着薛朗离去的身影,面上的笑容颇有深意。 ------------ 第321章 筹谋前程 除了裴矩的帖子是薛朗亲自送的,其余人的帖子,薛朗是使长俭送的,包括那位王侍郎。至于来不来 ,那是别人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嗯,情商低的人一般都这么想。 典籍室的资料看完了,薛朗对于全盘的工作也有了大概的印象,做起来虽然算不得得心应手,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就是。 整个金部就像是民部的出纳,管着所有的钱粮往来。看这几日的钱粮调集,朝廷确实在为打战做准备。想来,平阳公主应是想让江临上战场建功立业的。 这个想法不难理解。唐朝尚武,江临一身好武艺,如果只在京中蹉跎,这一生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他那样的人,若真是重视他,还是要派他上战场,这才是给予重用的待遇。 下午下班,薛朗没急着回家,而是让万福直接赶着马车送他去右骁卫的大营,到了大营门口,让万福上去跟受营的兵丁说话,请江临出来。 大概是万福上去就先报了家门,对方并没有为难他,只让他在营门口等着,转身去大营内找人。 没过一会儿,江临急匆匆的从里面出来,见到停在大营门口的马车,大步走过来:“大哥!可是家中有事?” 薛朗招手让他上马车,给他倒了杯热水,道:“家中没事,放心。叫你出来是有件事要问你的意思,你我兄弟,我也就直说吧。昨天,公主告诉我,朝廷欲对吐谷浑用兵,如果你想去可以加入,如果不想去,就继续在右骁卫里待着。” 顿了顿,薛朗又道:“我近几日在民部看,朝廷已在调集粮草,等粮草筹集的差不多,应该就会决定领兵的将领,听公主的意思,这一次,叶卿和马三宝也会去。” 江临坐在马车里,目露沉思之色。薛朗也不催他,只安静地喝着水。就跟他之前对平阳公主说的一样,战场之上,刀兵无眼,那里诞生过许多英雄,但死过更多的人。 江临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需要他自己选择。上战场以命相搏,建功立业,只能靠他自己;若是留在长安,则薛朗会护着他,让他安逸生活。 过了一会儿,江临方才沉声道:“大哥,这几日在军营里,小弟时常在想,若不是当初巧遇大哥,我将如何!或许早已不知身死何处,更不用提现在与染染结成连理,位居军职。” 薛朗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我最多就是给你提供了一个展现才华的平台,并没有做什么,一世人两兄弟,说这些干嘛?说正事!” 江临憨厚的笑笑,道:“小弟决定去!” “真的?不改变了?” “不变!” “罢了,弟妹那里,你也去说一声,我等下就使人把你的决定告知公主,请她帮你活动一下。阿临,我压了你整整一年,现在你也是要领兵作战的人了,我只有一句话,常怀敬畏之心,行事当谨慎!你的一个命令,背后是你麾下所有兵士的性命,虽说打战没有不死人的,但希望他们的牺牲能有意义。你懂吗?” 江临认真道:“小弟谨记大哥教诲!” 薛朗拍拍他肩膀:“回吧,军营之内,规矩森严,出来太久不好。” “喏,大哥多保重。” “你也是。” 兄弟两个短暂的议事后便分开,江临回军营,薛朗回郡公府。 江临的决定并没有让他意外,但凡心中有点志气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不想着建功立业呢?他想去便去罢,作为兄弟,不需要多说,给予支持就好。 回到府里,薛朗也不忙着去吃饭,而是叫来荷香:“叫阿陈去买些生丝回来,让冬至用这些生丝,细细密密的织一身衣服来,款式我待会儿画出来,先去买生丝。” “喏。” 荷香匆匆而去。这丫头年纪渐长,性情却是越来越沉稳,特别是被薛朗留在京城的好几个月里,成长更加的迅速,没有辜负薛朗的期望,隐隐有内院仆役以她为头的架势,很能担起事来。 薛朗又使长俭过去公主府,把江临的决定告诉公主殿下,然后便在府中为江临的出征做准备。苏寒看薛朗忙忙碌碌的,顺口问了一句原因,知道是为江临出征做准备,也加入进来—— 给江临熬防冻伤的药膏。 府里忙忙碌碌的,第二天从衙门下班回来,进了内院准备去换身衣裳,刚进门就被突兀出现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阿蔻姑娘?你属猫的,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 说着还拍拍胸口。阿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若是仔细甄别,还能从她的眼里辨出一丝笑意……卧槽,她一定是故意的! 薛朗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阿蔻淡然道:“主子在书房等你。” “什么?” 薛朗来不及换衣服了,赶紧往书房跑—— 书房里有他这两日闲暇时默写的话本,摊开摆书桌上,还没收拾呢。进去一看,公主殿下一身男装,坐在他的椅子上,捧着稿纸正在看。 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微笑:“回来了?” 薛朗心中一暖,点头:“哎,回来了。今日怎么过来了?那个话本……还没写完,想说写完了给你送过去,打发时间用。” 平阳公主眼中涌上暖意,也不看手中的稿纸了,放回桌上,起身向薛朗走过来,站到他对面,抬手摸他眉眼:“你这般……叫我如何是好?” 薛朗不明,眼带疑问的看着她。平阳公主只是笑着摇摇头,拉着他手在椅子上面对面坐下,道:“吐谷浑近期兵力调动频繁,似有异动。未免伏允动时措不及手,准备应已开始。” 薛朗点点头,他就在民部,朝廷要备战,自然瞒不过他。有句话叫战争就是打后勤。别说是现代,就是古代也是如此。 大军出征,粮草兵马武器都要准备,这些恰好都是六部主管,自然六部的官员就忙碌起来了。近几日从薛朗手下出去的钱粮已是一个颇为庞大的数据。 “你把阿临叫来,我交代他几句。” “行。” 薛朗出去,命人去喊江临来。 ------------ 第322章 后顾之忧 “唤阿临来有何事?” 一边等人,薛朗一边在平阳公主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问了一句。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道:“如若我此时便插手你府中之事,你可会介意?” 薛朗想也不想的摇头:“不会!连我都给你管了,更何况我府上的事情,随便管,绝对没意见。” 平阳公主的段位显然比他想得高,也不见羞涩,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言不语。薛朗有些忐忑,旋即反应过来,不会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果然,平阳公主嫣然一笑,眉目间仿若春花绽放一般:“此话当真?” 卧槽!突然笑这么好看干嘛!犯规啊! 话都说出去了,也只能当真了,薛朗打肿脸充胖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自然当真!” “好!这话我可记下矣。” 看吧,果然把自己埋了!不过,心里倒是乐滋滋的,以平阳公主的为人,不是把他当自己人,哪里可能会插手他府上的事情,平阳公主可不是那般没分寸的人,她现在这般做法,正是因为把薛朗视作自己人,才会插手理事。 平阳公主道:“在苇泽关时我便看出来你,你这人把仆役当下属一般管,彼时听风院人口简单,这般管理自是无有问题。若要把郡公府管起来,还如过去一般管理却是不成。” 薛朗认同的点头。他知道方法不对,但是,现代社会也没奴仆啊,他也没有管理奴仆的经验,只能把奴仆也当下属管理。 另外,一间有爵位的府邸,需要有什么东西,如何搭建班底,其实薛朗一点概念都没有,一切都是自己摸索。现在,平阳公主愿意插手修正,薛朗心中只有感激,哪里会有嫌她管太多的想法—— 两人终归是要成一家人的,理顺了,方才好过日子。 正说着,长俭来报,江临来了。薛朗朝平阳公主点点头,直接出去。江临本来皱着眉头,满腹心事,见薛朗竟然亲自迎出来了,不禁一怔,连忙道:“大哥,小弟怎么敢如此有劳大哥……”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薛朗打断:“这些话我们两个之间不用说了,叫你来是有人想见你,待会儿不要太惊讶!” 江临莫名,但还是点头答应。跟着薛朗进书房,看到椅子上坐着的平阳公主,脸上一愣,第一反应就是看看薛朗,又看看平阳公主,旋即露出恍然之色,显然已明白过来。 薛朗笑嘻嘻地拱手,神情颇为得意。平阳公主眉目晕红,不过还是落落大方的道:“阿临来了?过来坐。” 江临脸上泛出笑容,恭声应道:“见过殿下。” “不用多礼,坐。” “喏。” 江临走到平阳公主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薛朗径直坐回平阳公主身旁。平阳公主刚才的羞涩似是风吹过般了无痕迹,面上表情安然淡定,道:“幼阳说,你想到吐谷浑的战场上闯一闯,此事可有定论否?” 江临肃声道:“回殿下,此事我决心已定,今日也与娘子说好,只待朝廷诏令下来便整装出。” 平阳公主点点头,问道:“阿临你尚未行冠礼,无有取字吧?” 薛朗一怔,这个问题他都没想到。他毕竟是外来的,对古人的风俗习惯,都不甚了了。转头看江临,江临目现感动,苦笑道:“我家中长辈已亡,与族人也不亲厚,冠礼……我原打算等我生辰便请大哥为我取字。” 平阳公主道:“阿临若能信得过我,可把生辰八字予我,我与你操办 。趁着伏允尚未有异动,把冠礼行了,方才好让苏娘子当家做主。” 江临一听,眼睛竟有些泛红,起身对着平阳公主一个大礼:“殿下如此待我……大恩大德,江临不知如何报答!” 薛朗也惭愧的道:“如果不是公主今日提起,我真的想不到这些。” 平阳公主眼神温润的看他一眼,道:“阿临何须如此多礼!我知你与阿临兄弟情深,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无奈……” 无奈什么,公主没说,只风情万种的白了薛朗一眼,道:“这般下去,你兄弟二人是无事,只是苦了苏娘子。” 江临苦笑道:“殿下料事如神,我往日不在家中,今日得空回家,去岳丈家接娘子方知左邻右舍有不少风言风语,出嫁女还常居娘家,实乃我之过也。” 平阳公主劝慰道:“男子理事不如妇人心细,难免会有疏失,无妨。” 说着,从袖笼中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江临,道:“右骁卫大营的军职,你暂且挂着,这几日不用去点卯,且好好把门户立起来,安置好苏娘子。” 江临接过去才现是一张房契,不禁一怔:“殿下……” 平阳公主道:“如今的长安城,乃是过去之大兴城,我在城中经营日久,这间屋子应无人知晓,就当是我送的冠礼贺仪。” “这……” 江临拿不定注意,望向薛朗,薛朗心中感动,却也明白平阳公主的用意—— 如果江临也是光棍,那与他一起在郡公府居住并没有什么,但是,江临已经成婚,与他继续住一起,多有不便。何况,江临总是要自立门户的,若一直与他住一起,只怕会被某些小人笑话。 薛朗道:“收下吧。” 江临想了想,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道谢后干脆的收下。 平阳公主道:“这所院子,我有雇人照看,你待会儿可去看看,看是否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喏。” 那是一张务本坊的房契,就在薛朗所住的里坊的旁边,附近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完全不用担心治安问题之类的东西,江临只需要带着媳妇儿去添置一些常用的东西便好。 “弟妹可跟着你回来了?若是跟着你回来了,就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安置家宅还是女子更细心些。” 江临点点头,施了个礼后便出去了。 江临一出去,薛朗便在克制不住的一把抓住公主的小手,眼中全是感动:“建瓴!” 公主殿下嫣然一笑:“何事?” 薛朗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句:“我好喜欢你!” 平阳公主眉目晕红,迎着薛朗热情的目光,不避不让,安然颔:“我知道呢。” ------------ 第323章 变化 平阳公主又与薛朗说了一阵话,方才带着阿蔻从小门走了,当然,走的时候没忘记带走薛朗抄写的话本。 薛朗摸摸怅然若失的胸口,也不知圣人什么时候才会诏令,若是了诏令就方便往来了。想着心事,心情一下高兴,一下失落,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公主走后没多大一会儿,江临便陪着苏四娘来致谢,看苏四娘言词间并没有提到公主,显然江临并没有告诉她,并非是不信任她,而是在诏令未下之下,说多了怕有损平阳公主的闺誉,且也是对公主的不尊重。 短短半年的时间,阿临成熟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再不复当日那年少青涩之模样,也对,毕竟是成了家的男人。男人成家跟没成家是有本质的区别的,状态也会不同。 勉励了小两口两句,打断他们的致谢,薛朗道:“把万福带着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赶紧添置了,家具我这里倒是有现成的,直接使人从店里搬过去摆上就好。” 说着,叫来荷香,要让她去库里取钱给小两口,苏四娘直接拒绝了:“多谢大哥的好意,不过,大哥府中花费的地方甚多,无须操心我们,安家的钱财,我们还是有的,若是不够,再向大哥开口也不迟。” “真的?” “真的!小妹知大哥为人,定不会与大哥客气就是。” 江临在一旁赞同的点头,薛朗爽快道:“也好,你们先安顿着,不够一定要跟我说。” “喏。” 右骁卫大营那边应是平阳公主使了力,直接放了江临大假,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安置新家。对于江临要搬出去,苏寒一开始是很惆怅的,那样子看得薛朗还宽慰他,住的近,就在隔壁的务本坊,来往也方便。 结果,苏寒惆怅的叹了口气,道:“有阿临一起吃饭,我二人皆能吃,饭食都香上几分,与幼阳一起吃……幼阳所食甚少,影响我之胃口!” 薛朗:“……” 他为什么会想要安慰一个逗比呢?你走!赶紧走!立刻走! 薛朗和苏寒一起忙着学歌舞,江临两口子忙着搬家。平阳公主十分的有效率,第二天就使人送来消息,请了钦天监的人按照江临的生辰八字选了个吉日,可替江临行冠礼。吉日就在休沐日后一天。 所谓的冠礼,在商周时代比较隆重,到了隋唐,礼仪已没有以前那般复杂。就是选个吉日,一家人吃顿饭,家中长辈给取个字完事,并不宴请宾朋。 江临没有长辈,薛朗也没有长辈,若要论起来,江临的长辈也就是薛朗,等公主殿下与他成亲后,勉强可称为长嫂如母,长兄如父。至于他的岳丈大人……总不能让岳父给取字,该是男方家属这边的长辈才是。 不过,薛朗于古文上没有足够的才学,让他给人取字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于是,薛朗便把这个任务交给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倒是没推辞,欣然接受了。显然,她知道薛朗重视江临,自然也会尊重薛朗的意愿,尽力帮忙。 这做法,极得薛朗赞赏与欢心。夫妻相处之道,贵在包容与尊重。两方的亲属,你尊重我的,我也尊重你的,如此,家庭才能和谐。若只想你想孝顺我的爹妈,不把你的爹妈当回事儿,那是会闹矛盾的,再好的感情也会被这些事情消磨殆尽。 这些东西,薛朗都是从父母身上学来的,不然,以他的情商和阅历,还真没这方面的意识。 处理完工作休息的间隙,薛朗出了会儿神,突然听到外面似有人生嘈杂,叫来长俭:“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喏。” 长俭快步出去,没一会儿,满脸笑容的回来:“大郎,是家具店送家具来,裴公采购了桌子与好几把椅子,正安置呢。” 长俭天天跟在薛朗身边,自然知道那家具店是薛朗开的,有人买就代表着有钱赚,自然替主人感到开心,笑容满面。 薛朗刚把下面人交上来的账目核了一遍,坐的屁股疼,脖子僵硬,本着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凑趣道:“出去看看。” 薛朗出去一看,却是裴矩买了一套书桌椅子回来,安置在他的办公室里,方便他办公,会客的椅子等并没有买。 裴矩笑吟吟的摸着胡须道:“老夫年迈,跪坐、跌坐阅读书卷皆感吃力,有这书桌座椅倒是方便许多。民部衙门内,若有人想添置,可上报,老夫使人添置。” 众人窃窃私语,王侍郎面无表情,冷眼旁观,并没有添置的意思。这里是衙门,看热闹也不会太久,不一会儿人就散了,各自做自己的事儿去。 薛朗看得挺开心的,现在连民部衙门都有了。附近全是政府机构,或许有人看了也会想购买呢?想到美好的前景,囊中颇为羞涩的薛朗压力才减了些。 送家具造成的小骚动,很快便恢复平静,薛朗也没放在心上,走了两步,继续回去核账—— 朝廷在做打战准备,进出的钱粮多,自然账目也多,薛朗又是初到任的,对工作更是多了三分认真与严谨,力求不出一丝差错。 干一天活儿下班,摸着脖子都是僵硬的,可见这几日工作量之大。刚从民部衙门出来,行在皇城的主道上,薛朗也没上马车,而是步行—— 坐了一天,走两步活动活动,马车便在身后跟着。 “前面可是长平郡公?”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道挺熟悉的声音叫他。薛朗回头,正好看到李孝恭的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停下脚步,施礼道:“薛朗见过赵郡王。” 李孝恭看到薛朗便满脸的笑,让人停下马车,与薛朗说话:“薛郡公这是刚从衙门出来,欲回府去?” “正是。赵郡王呢?” “刚从宫里出来。为何不乘马车?” 李孝恭好奇的问着,薛朗道:“在衙门理事坐了一天,身子都做僵了,走几步活动一下,有助于气血流通。” “原来如此。那某便与薛郡公一起走两步。” 说着,竟然从马车上跳下来,坚持要与薛朗一块儿散步,丝毫不顾身上衣饰的华贵。赵郡王笑眯眯的道:“说来一直未有机会好好谢过薛郡公,喝过薛郡公酿的酒,以往所喝只觉都是马尿,不可及也!” 李孝恭一边说还一边咽口水,大概是想起那些酒的滋味儿。薛朗笑道:“赵郡王过奖。” 李孝恭问道:“听说薛郡公欲宴客?” 薛朗讶然道:“竟然连郡王都知道了?” 李孝恭哈哈笑道:“只为你家美酒,贵府宴客的消息自然会关注。”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薛朗拱拱手表示感谢,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扭头看看赵郡王,说道:“说来,薛某这里倒是有一事想请教赵郡王。还请赵郡王不吝指点。” ------------ 第324章 赵郡王的礼物 李孝恭笑容满面,好奇问道:“不知某有何可指点的?薛郡公尽可道来。 ” 薛朗:“咳……不知赵郡王是否知道平康坊哪家的都知才艺较好?我想请一位来做席纠。” “都知?席纠?” 李孝恭满脸的笑容,看着不知为何透出一股猥琐来,语气带着自得:“此事薛郡公算是问对人也!平康坊东坊三曲哪家的都知才艺最好,某最是清楚不过。” 唐时最顶尖的名妓叫做都知,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妓女这个行业的最高职称。有名的都知,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不在话下,反正文化水平比薛朗高就是。 席纠就是酒席上行酒令判断惩罚的裁判,做的好的席纠,能帮忙把酒宴的气氛炒热,让场面不至于冷场,且对胜负惩罚烂熟于心。 这时的文人雅士都比较追捧有名的都知,酒席上都喜欢找这么一位都知去主持,这是一桩雅事。 薛朗初来乍到,别说认识哪家的都知了,连平康坊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他再没情商也知道不可能拿这件事情去问公主殿下,所以,只问了江临。都知和席纠这些东西,就是江临告诉他的。 向李孝恭打听也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想不到居然还问对人了。不过,那么猥琐的笑容……本来李孝恭也是气质大叔一枚,这么一笑,啧啧,形象啊! 李孝恭明显被薛朗的请教搔到了痒处,也不急着乘马车了,直接拉着薛朗,一边走就一边侃了起来:“北曲住的都是些色艺普通的,不值一提。佳物在南曲、中曲,好的都知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两曲……” 李孝恭果然不负盛名,说起平康坊里的都知,哪家的都知才艺好,哪家的都知做席纠好,哪家的都知作诗好,说起来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简直跟自己家后院一般熟悉。在他的介绍和建议下,薛朗确定好人选,明天让阿陈去约好就行。 定了席纠,薛朗顺口问了一句:“平康坊可有歌舞跳的好的?” “你府上无有歌舞伎人?” 赵郡王讶然反问。薛朗摇头:“我初来乍到,家里人口冷清,如果不是要宴请同僚,我也想不起置办这些,也没这个心思,管着也麻烦,想说需要的时候直接请平康坊的来表情就成。一事不烦二主,请赵郡王帮忙推荐些吧。” 赵郡王笑道:“此事不值一提,薛郡公尽可放心,此事交由某解决便是,权当收了你美酒的谢仪。” 然后,薛朗就被打回家了。回家刚吃了饭,还在院子里溜达消食,长俭就脚步匆匆的进来:“禀大郎,赵郡王府上的管家来了,说是奉赵郡王命令给大郎送礼。” 说着,递上一摞纸张,薛朗结果一看,全是身契,微微一愣,决定去见见赵郡王府的管家。 赵郡王的管家是个老头儿,见到薛朗便连忙行礼,言词间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老奴见过长平郡公,奉我家主人令,特来给长平郡公送几个玩物。我家主人说,这几个玩物歌舞技艺还算马虎,虽当不得大用,不过娱乐宾客却已足够。” 没错!赵郡王给薛朗送的是一队歌舞伎,薛朗拿着身契有些无语—— 这就是赵郡王的谢仪?!这就是赵郡王的放心?说好的名将李孝恭呢? 虽然知道以李孝恭的爱美人的风流性子,对平康坊的都知熟悉也不奇怪,不过,直接把他家里的歌舞伎拿来送人,也是醉醉的。 薛朗笑得跟牙疼似的:“劳烦老管家回去转告,就说我谢谢赵郡王的美意。” “喏,老奴告辞。” 送完礼,老管家便回去了,薛朗还能咋地?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总不能就那么扔着不管,只好让荷香去安排她们的住宿吃喝。 好在,郡公府房间多,人口少,就是杂役也挺少的。赵郡王直接送了他十个歌舞伎,看身契上写的年龄,俱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都是小姑娘,好安排。 顺便让荷香去问了问,这些小姑娘舞技都不错,显然是跟着师傅刻苦练过的,《九部乐》都会跳,只是,有些大的燕乐,因为人数不够,显然跳不成。 薛朗挺满意,燕乐那是宫廷里表演的,他不过是举行个家宴,不需要那么复杂,十人的小队伍,足够了,让她们先练着,等着家宴那天要给宾客表演歌舞。 至于演奏的艺人,薛朗打算先从公主府借几个。不是他想去麻烦公主,而是,管乐工的是太常寺,太常寺卿窦诞可是刚被薛朗婉拒过结亲之意。 自从到长安后,长安人事繁杂,薛朗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认识了新的人,就在记事本上写下来。对照着脑海里的后世的历史记载看,往往能于不经意现许多东西,加深对对方的了解。 太子妃为窦诞的小女儿向薛朗保媒没保成,不知太常卿窦诞会如何想。薛朗却不得不注意,以做到心中有数。若是只有他一人,他自然无所畏惧,但,现在他有了公主,行事自然多了几分谨慎与小心。 何况,太子与秦王之争,虽然还没到水深火热的地步,然则薛朗站在局外观看,已然无法可解!除非圣人狠心,直接把秦王或者太子弄倒一个,全力撑另一个。 可是,以薛朗这段时间接触来看,圣人是个好父亲,但作为皇帝却还不够狠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都是优秀的儿子,若圣人还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则玄武门外的惨剧将无可避免。 秦王与太子他都不担心,两人都已经为人父,理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所担心者,唯有平阳公主!届时,她受到的冲击,当如何缓和与宽慰? 这是横在薛朗心头最大的难题。还有就是,现在不过是武德六年的第一个月,平阳公主的死劫,究竟过了没……薛朗心中也没把握! 做最周全的准备,坦然面对。若人力真的无法改变,薛朗陪着便是。 心里暗自下决定,叫来长俭,拿着他写好的书信去平阳公主,向平阳公主借几个技艺熟练的乐工来,以备明天的酒宴。 ------------ 第325章 饮宴 正月是个好季节,过年要放假,上元节也要放假,休沐日也正常,比别的月份平白多出好几天的假。 早晨起来,赵郡王帮他找的都知便来了。因为薛朗府上没个主事的女主人,他又不太通长安当地的风俗,平阳公主特意从府里方大娘的手下中挑了一个来帮忙。请来的都知这些便交由她安排。不过,有了这位方大娘的手下,一个名叫白梅的女子来帮忙,感觉府里的事情一下子就顺畅多了,也灵活多了。 薛朗对家里的管理,就跟平阳公主说的似的,跟管理公司似的。暂时是理顺了,但郡公府是家,不能这么管。 确实是时候培养两个管家出来了。 薛朗心里这么捉摸着,让荷香去查看厨房是否已经准备好,等待着宴请开席。 约好的时间是早饭也就是朝食过后,时间到后,同事们便陆续来了。先来的是金部的人,凡是接到帖子的,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薛朗刚把人迎进去,就听门房来报,裴矩来了。 “裴公莅临,蓬荜生辉,欢迎欢迎。” 裴矩笑道:“可备好酒菜?老夫今日可等着享用!” 薛朗笑起来:“当然备妥,就等着裴公来享用。 裴矩笑着点点头,大步向府内走去,把他引到席间坐下,薛朗继续迎客,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客人便来齐,最后来的却是王侍郎,脸上的笑容,假的薛朗都看出来了,状似客气的道:“叨扰薛侍郎,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身后的仆人立即把礼单送上。薛朗自然是交给跟在身边的长俭,把客人迎进去。王侍郎笑眯眯的进去,待看到已高居首位的裴矩,眼神闪了闪,不过还是做足本份对裴矩行礼。 裴矩摆摆手,没说什么。 请的也不多,不过十来人—— 郡公府的规制与造型,自然留有专门摆宴的厅堂,宽敞,明亮。若是夏日炎炎的时候,就可以摆在户外,不过,现在还是正月,天气还冷,自然只能摆在屋内。 今日准备的菜单,这个季节也没什么蔬菜,最多的就是大萝卜,薛朗就准备了五道菜,香酥小羊排、红烧狮子头、清蒸鱼、葱爆羊肉、炒豆芽!主食是包子,酸菜馅儿的包子,三鲜包子,外加萝卜丝包子。分席制下,一个人吃这几个菜,已经足够。 坐下后,请来的都知便鱼贯而入—— 请来后,薛朗身为男子,也没去见过,只让白梅帮着把关,选了一个叫辛五娘的都知做席纠,直接坐到薛朗身旁。 话说,这些都知就没哪个漂亮些,大多相貌清秀,面目平凡,就没一个长得漂亮的,但身上的气质却是真好,不同于平阳公主那般属于大家闺秀的气场与气质。 这时候的人追捧名妓,追捧的不是相貌,而是才艺。谁家的都知席纠做得好,谁家的都知作诗做得好等等,相貌反而成了其次,只要不是丑的惊天动地的,一般还是先看才艺,再看相貌。 “奴见过薛郡公。” “坐吧,今日麻烦辛都知。” “不敢!” 请来的都知各自落座,裴矩、王侍郎之流还好,其余的官员,在这个长安城内,想结识最顶级的都知,基本机会很少,即便是章安之也一样。唐人追捧名妓或是有名的乐工,就跟后世追捧明星似的,这是一个重视文化经济的时代。 等都知们落座后,下人们鱼贯而入,开始上菜、上酒。裴矩竟然是个老酒鬼,酒才刚端上来,便自己拎起酒壶,揭开盖子闻了闻,陶醉的道:“这才是好酒!只这一壶酒便不枉此行矣。” 薛朗谦虚道:“裴公过奖。” 谦虚完,站起身,举起酒杯:“感谢诸位今日莅临寒舍,丝乐齐备,上歌舞!” 伴随着声声丝竹,歌舞技能鱼贯而入,开始表演舞蹈—— 跳的就是《九部乐》。 都知们陪着各自的客人,虽不时娇笑两声,但举止竟然还算大方,也没有哪个不识相的在别人家的酒席上非礼都知,大家都挺规矩。 “好!” 裴矩赞了一句:“幼阳这歌舞伎从哪里买来的?技艺不错,跳得好!” “劳裴公动问,这是赵郡王送的。” 裴矩先是一怔,旋即笑起来:“能让赵郡王忍痛割爱,送你技艺如此之好的歌舞伎,幼阳非常人也!” 薛朗:“……” 裴矩都率先鼓掌了,其余人也纷纷赞美起来。裴矩举起筷子,看着长椭圆盘子里装着的红烧鱼,举筷子夹了一筷头,送入口中:“好香!幼阳,这是鱼吧?” 薛朗道:“回裴公,这道菜确实是鱼做的。可还能入口?” 裴矩又吃了一筷头,赞道:“好!好菜!好鱼!早便听说幼阳府上家传菜式口味独特,今日一尝方知独特在何处!好!好!好!” 连说了三声好,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道:“菜已如此美味,不知这让秦王念念不忘的酒又如何?” 薛朗笑道:“裴公尝尝便知,给裴公倒酒。” 因天气冷,酒一直温着,有专门的仆人照看守温酒的酒樽。裴矩要尝酒,自然只能从温酒器皿中拎一壶出来—— 考虑到今日宾客对酒精的耐受度,今日喝得乃是最后一批桃花酒。粉红的颜色,倒入白瓷的酒具中,端是美丽好看。 薛朗笑道:“这就名叫桃花酒,乃是我采三月之桃花,酿造而成。请诸位品尝!” 裴矩出身大家,端起酒杯端详道:“尚未品酒,只看这白瓷的酒具与粉红的酒液,便觉赏心悦目。这般美丽的酒,便是要用这样的酒具方才能匹配。” 薛朗心中一动,笑道:“裴公一看便是酒道中人,还是位雅人!饮酒先观其色,后闻其味,然后再选择合适的酒具,如此方不负一杯美酒。” 裴矩点点头,眯着眼嘬了一口酒:“好酒!唇齿留香,甘甜可口,喝过这杯酒,老夫总算明白为何秦王会对贵府的酒念念不忘也!若是老夫,也定当如此!” “裴公过奖!” 裴矩笑道:“过奖与否,问问王氏出身的明桥!” 明桥是王侍郎的字。王侍郎道:“这天下美酒,不敢说尽皆品尝,十之七八我也是尝过的。薛侍郎府上这桃花酒,比之剑南烧春、绿蚁新酒等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完顿了顿,眼神瞥薛朗一眼,又续道:“不过,酒具则差了些!若是用琉璃杯或是羊脂白玉杯来盛之,则将更美矣!” ------------ 第326章 论好席纠的必要性 薛朗刚说过饮酒要讲究酒与酒具的搭配,转眼就被王显打了脸! 人生啊! 薛朗坦然鼓掌道:“王侍郎见多识广,薛朗佩服!” 王显矜持的笑笑,自谦道:“不敢,不敢。不过是家学渊源罢了。” 那语气,那表情,让人好想把鞋子扔他脸上去!世家出身便这般值得自傲?或是,这骄傲只针对他? 薛朗的表情有些玩味。 赏了歌舞,看桌上的菜式已经消灭了一些,薛朗低声对辛都知道:“该敬酒了!劳烦辛都知替我唱曲,我不擅唱曲!” 没错! 唐人饮宴,敬酒是要作诗唱歌的。作诗薛朗完全不会,唱歌……还是不要吓人了,只能劳烦陪着的都知捉刀。辛都知便是做这行的,所谓的干一行爱一行,人从小就学这些,自然比薛朗强,含笑恭敬的应下,自觉地跟在薛朗身后,端着酒壶,帮忙一边倒酒一边唱曲儿。 辛都知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婉转。与她略显平凡普通的外表相比,完全对得起都知的地位。在辛都知的歌声陪伴下敬了一圈酒,薛朗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坐下扫视一圈,所有请来的宾客跟作陪的都知都聊得挺和谐,就他一人默默的坐着,与辛都知几乎不言不语,有点儿尴尬。 薛朗挠挠头,望着辛都知眨眼,再眨眼。辛都知“噗嗤”一笑,笑完了看薛朗红云上脸才觉不妥,连忙告罪。 薛朗摆摆手,道:“我不善言辞,烦请辛都知多帮衬。” “郡公客气,这都是奴该做的。不如行个令?” “行!” 着人拿来令旗,请裴公当明府,辛都知往案几旁一站,向裴矩请令。裴矩摸着胡须,笑吟吟的道:“薛郡公府上可有酒筹?” 薛朗点头:“自是有的,我这就让人端上来。” 把酒筹端上来,席纠辛都知笑着宣令道:“先来抛打令!” 所谓抛打令,就是击鼓传花!最能活跃气氛的一种玩法儿。使人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绢花和小鼓上来—— “咚咚咚……” 鼓声响起。 席位摆得挺近的,轻轻一抛便能抛到下一个人手中去。一开始,大家的动作虽然看着匆忙,但还算斯文,不显慌乱。 “咚!” 鼓声一停,薛朗看看左右,再看看手里的绢花,迎着辛都知笑眯眯的脸庞,认命的端起酒杯,一干而尽。章安之笑道:“辛都知,酒全让主人家喝了,宾客会有意见的。” 辛都知凑趣的笑道:“奴知道了,当让宾客多喝,方是宾至如归之法也!” 众人笑起来,气氛比之刚才热烈了许多。即便是一脸骄矜之色的王侍郎,这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玩得十分投入。 玩到最后,坐榻上也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几乎是蹦跳着在传绢花,唯恐轮到自己的时候绢花听了—— 话说,这酒喝着虽然甜,但度数比之唐人平时喝的酒高了许多,且桃花酒这样的甜酒,后劲儿足,都有些不胜酒力!唯有薛朗,白皙的脸盘上,面目略有些粉红,然眼神清明,不见一丝醉意。 辛都知眼珠一转,宣令道:“上酒筹!” 等候在一旁的仆役立即把酒筹端上来,主人先抽,辛都知接过看了一眼,笑着朗声道:“乘肥马,衣轻裘——衣服鲜好,处十分!” 薛朗懵逼脸,众人齐齐望向座中的王侍郎。薛朗暗自打量,王侍郎穿着衣着华贵,颜色鲜艳,于是懂了,这是在座诸人,穿衣打扮最好看的喝一杯! 王侍郎喝了一杯,抽了一根筹片,望着薛朗笑,薛朗被笑得一脸莫名。席纠接过王侍郎抽出的筹片,念道:“择其善者而从之,大器四十分!” 众人齐刷刷的望着薛朗。辛都知笑道:“在座酒量最佳者,请饮四杯!” 薛朗看看左右,默默地端起酒杯,连干四杯。众人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好酒量!” 薛朗笑眯眯的拱手:“过奖,过奖!” “请薛郡公抽筹!” 薛朗笑着抽了一片,辛都知一看,乐了:“学而不及,犹恐失也,自饮七分。薛郡公,请再饮!” 众人哄堂大笑! 卧槽! 薛朗刚拿起筷子欲吃口菜垫垫的手只得又放回去,端起刚添满的酒,喝了一半多。裴矩调侃道:“幼阳啊,你莫不是舍不得美酒乎?” 薛朗无辜的眨眨眼:“裴公,我冤枉啊!手气霉起来,那也无法可解啊!” 众人再次大笑。待仆人把筹片端来的时候,薛朗立即叫道:“等等,给我上个手巾擦擦手再抽!” 不拘男女,席上众人都是笑声连连,薛朗居然还真的擦擦手,擦完了才就着仆人端上来的酒筹,满脸郑重与严肃的抽出一片,递给席纠辛都知。 辛都知一看,笑得眼睛都弯了:“出门如今大宾,主人自饮五分!” 众人看看齐齐望向薛朗。薛朗满脸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又是我?” 裴矩笑着裁定:“然也!看来薛府的酒,今日我等是喝不上矣!” 薛朗都无语了,默默端起酒杯喝了半杯,完了满脸严肃的道:“裴公,来,我们握个手,裴公一次都没抽中,请把你的好运气传我一点!” 裴矩哈哈大笑,还真伸手与薛朗握了一下。握完手,薛朗才重新抽筹片,眼巴巴的递给辛都知,辛都知看他的样子,不禁抿唇一笑,接过看了一眼,大声念道:“君子不重则不威,高官处十分!” 这句薛朗听懂了,直接望向裴矩,在座官位最高便是他。裴矩爽快的端起酒杯,道:“早知如此,不该与幼阳握手才对!” 薛朗笑道:“我这不是怕裴公你说我小气,不让您喝够么?” 裴矩仰头大笑:“此话有理!” 爽快的喝了一杯,抽了一根筹片,递给辛都知。辛都知接过:“后生可畏也,年少者饮七分!大家快报年龄,谁最年少?” 报了一通年龄,却是陪坐在章安之身旁的都知,娇笑一声,端起酒杯喝了大半杯。 薛朗笑眯眯的看着,也没心思去追究他连中三次究竟是辛都知搞的鬼还是他手气真那么臭,刚跟裴矩握了手结果裴矩就抽中这么巧的事情是真是假,只觉得赵郡王推荐的没错,这位辛都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请对了! 唐人饮宴通常可以通宵达旦,不过,明天要上班,自然不可能到那个时候,连天都没黑,在座的除了薛朗以及刻意控制了饮酒量的都知,都醉了! 命人把人扶去客房,都知们跟着去伺候侍奉,薛府是坚决不提供家妓的。不过,薛朗看大家烂醉如泥的样子,应该也没那个能力了。 命厨房把剩下的包子温上,熬了一锅小米粥,告知陪着侍奉的都知们,如果晚上这些宾客酒醒,可使人叫吃食。 完了,对等候在一旁的辛都知道:“今日多谢辛都知,天还未黑,我让人送你回去可好?” 辛都知恭顺的道:“有劳郡公,奴家多谢郡公。” 薛朗让人在说好的酬劳上多送了她一匹绢,使人把她送回去。 ------------ 第327章 基础建设 所有人都喝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早起来上班的时候,都有些萎靡不振,但顽强的生物钟还是把大家叫醒了! 坐在席上等着吃薛朗给提供的早点,看薛朗神清气爽的样子,裴矩苦笑,王侍郎有些磨牙,就是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一个小人在大叫不公平! 嘛,感觉这个想象有点儿中二! 笑眯眯的喝粥,配上咸鸭蛋和腌好的咸菜,薛朗好胃口的喝了两碗,其他人只勉强喝了一碗。 各家的小厮已早早的候着,等着吃好,伺候各自的主人换衣服,然后大家一起出门去上班。裴矩去上朝,薛朗他们则去民部衙门。 到了衙门,要回各自办公室的时候,王侍郎突然停住脚步,步履有些踌躇,似乎是思之再三,转头问走在后面的薛朗:“昨日多谢薛侍郎款待,美酒佳肴,昨日王某贪杯,可有何失态之处?” 这是……喝断片儿了? 薛朗狐疑的望着王侍郎,心头一动,表情故作迟疑,欲言又止。王侍郎本来宿醉有点儿苍白的脸,这会儿更白了,失声问道:“可是王某言行失当?” “唉!” 薛朗叹了口气,拍拍王侍郎的肩膀:“没事,王侍郎请不要多想,且安心办公便是。薛某手头还有事务,先去忙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王侍郎脸色变来变去,犹疑不定—— 昨晚可是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不要找人问问? 薛朗忍着笑往自己的办公室去,想不到王侍郎居然喝断片儿了,促狭心起,捉弄他一下,实际上什么都没说,最后追究起来也不怕。让他再装逼打脸,先让他慌一下再说。 高高兴兴的办完酒宴,得到的回馈颇好。 薛朗呢也借此机会把民部叫得上号的人认全了,刚在办公室做了没一会儿,宫里来人,传他与王侍郎进宫议事。 待进了宣政殿,六部官员都在。行礼过后,果然,还是为了吐谷浑异动的事情,着六部官员来汇报粮草筹备情况。 “伏允此人,狼子野心,前些年,趁着天下大乱,尽复往年失地 ,今年看我朝与突厥交兵,境内又有匪患,想是怀着捡便宜的心思而来?” “来便来,来了就把它打痛,打一次便要让他安分数年。” “此战须打!” “然则,怎么打?派何人为将?打到什么程度?这些都须细细推敲。” 政事堂的大臣们达成共识,逐宣召六部官员上朝,询问粮草筹集情况。薛朗上前,朗朗开口回答,大军开拔,行军每日需花费钱粮多少,开战后每日需花费钱粮多少,总数预计需要多少,全都算得一清二楚。 需要的钱粮、盐等物资,什么从哪里调集,薛朗全都回答的一清二楚。圣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后道:“好!甚好!” 在宣政殿议完事,圣人把薛朗留下,君臣一块儿往紫宸殿去。一边走,圣人一边问:“薛卿家在民部可还顺利?” 薛朗道:“回圣人,目前来说,一切还好。” 圣人道:“前两天,平阳进宫,献上一种名为队列训练的练兵之法,她说是出自你的手笔?” 原来是说这个。薛朗道:“回圣人,此法确实出自臣手,但是,因臣不通兵事,只懂皮毛,真正完善此法,让队列之法变得能适用于大唐军制,还是公主功劳。” 圣人点点头,道:“薛卿无需推让,你与平阳都是好孩子,为我分忧解劳,从不惜力。把你调去民部,此时想来,却是可惜矣。” 薛朗反而宽慰圣人道:“臣却觉得民部也好。臣于我朝的规制、风土民情等,其实不甚了了,民部是职事部门,在民部能学到许多东西。” 圣人突然停住脚步,回转身来,对着落后他三步远的薛朗道:“只让你掌管金部,说来是朕的意思。可知为何?” 薛朗想了想,道:“想来是臣今年还要管红薯、土豆、棉花的种植与推广,还有制盐术的试验,竹纸制造也应提上日程,还需兼领金部,若是再多兼领其他部门,只怕分身乏术,毕竟精力有限。” 圣人赞许的点头:“你能想明白便好,今年,你肩上之担子很重。” “臣定会尽心尽力,不辜负圣人恩典。” 说着,已然到了紫宸殿,圣人高举龙椅之上,让薛朗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君臣两个各自坐定,圣人道:“我今日早晨已发敕令,敕命平阳为少府监少监,制盐术与竹纸制造,暂由少府监监管,待试验成功,再行分派。” “喏!” 薛朗答得响亮,这下就有借口去公主殿下府上拜访了,也不用公主再偷偷摸摸的来他府上,自可光明正大的来。 那乐滋滋的样子,让圣人不禁抚须轻笑,道:“制盐术我已选派人手奔赴沿海各处,挑选合适地点晒盐。你在京中与平阳一起,先把纸造出来。” “喏。” 又说了一阵公事上的事情,圣人对薛朗多加勉励,之后才放薛朗出宫。薛朗出宫,都没来得及回府,直接就跑平阳公主府上去。 侍女把他引到那个常去的偏厅,平阳公主盖着块毯子,靠着熏笼正在看书,见薛朗来了,才把书放下,抬头给他一个淡淡地笑容:“来了?” 薛朗点点头:“我刚从宫里出来,听圣人说,诏令已下,让建瓴你去少府监?”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圣人让我领少府少监,不过,现如今在位的少府监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已告病多日,实则去了便是我主事。” 薛朗笑道:“那便好办多了!可以把制纸、活字印刷术,丝棉混纺一起进行。” 隶属于国家的工匠,与武器、屋宇建造有关的在将作监,裁缝、绣工等等由少府监统管。如今少府监归到公主殿下手下,确实很方便两人做事。 平阳公主颔首:“可!我明日便安排工匠,开始试制。” 薛朗笑道:“说完公事,说点儿私事。” 平阳公主饶有趣味的看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像是再问“什么私事儿”,幸好薛朗没什么龌蹉心思,不然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真的会觉得羞愧。 “咳……听说朝廷已收复岭南一带?交州呢?可在我朝控制范围之内?” 平阳公主奇怪的看他一眼:“交州一直在我朝统管之下。你问此事作甚?” ------------ 第328章 相知 交州便是后世的广西到越南那一带,气候湿热,种植甘蔗非常适宜。薛朗想建一个制糖作坊,必须有足够的原料供给地,长安城附近显然不行。 长安在前朝就是都城,及至唐朝,依旧是都城,附近的土地多已有主人。薛朗新来,虽然获封郡公,但在这长安城,仍嫌根基浅薄,无有在长安圈地的实力。 交州此时地处荒芜,人烟稀少,若是去交州圈地,基本上没有什么难题。唯一的麻烦就是运输,以现在的运输水平,怎么控制运输成本是一个大大的问题。 薛朗心中已把平阳公主视为妻子,自然不会向她隐瞒心中的打算与计划。薛朗道:“我有一个秘方,可熬出当初在苇泽关时我送你的那种霜糖,原料便是甘蔗。但是,在哪里建蔗园,却是个大问题!甘蔗喜热不喜阴,只能向南寻找,不能向北,所以才想起交州。” 平阳公主见微知著,冰雪聪明,一听便明白,略作沉吟道:“交州太远,用你的话来说,不可控之因素太多。一开始不如先在距离长安稍远一些的州郡建上两个蔗园,且先做着,待我寻人探探海运之航线再说可好?” 这是老成之言,薛朗自然是万分赞同,笑道:“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我手下没什么可用的人,这件事还是要劳烦建瓴你使人去选择合适的地块建蔗园。对了,顺便再圈几个山头种果树,跟蔗园一起,我有用。” 平阳公主颔首,既不多问,也不多说,不过,看薛朗的眼神却软了几分,看得薛朗莫名其妙之余,心头却情不自禁的软软地,伸手拉住人一只小手,笑得傻兮兮地。 平阳公主任由他握着手,空闲的一只手,轻轻覆上薛朗的手,神情若有所思,道:“丝棉混纺的技术或是活字印刷术,每一样都比制糖容易,你全给了我……” 薛朗打断她,道:“现在又不是在苇泽关,是在长安,你身为公主,在长安比在苇泽关掣肘多,且你手里又有工匠,技术上有优势,方便你掌控。制糖作坊呢,我打算分给阿临和衡宇些,一来可以支应我府中开销 ,二来,能让三家日子都松快些,毕竟,我们都是根基薄弱的人,长安居大不易,没钱支撑不行。”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我知你与阿临、苏寒脾性相投,你在大唐也无有什么亲朋,难得遇上相投的,自当亲近些。此事,我着人与你去办,你只需把制糖的方法试出来即可。” “建瓴!” 人的一生,能找到一个懂你、理解你的伴侣,其实很难。如果幸运遇到了,那就要珍惜,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薛朗心中感动,语气近乎叹息:“你能如此的理解我,我好开心!好欢喜!” 平阳公主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他脸庞,道:“你尽心待我,我自当报还。你视我之亲朋为亲朋,我自也如此。你不负我,我自也不会负你!” 薛朗心里一叹,他的公主殿下果然不是傻白甜。想来是她的经历造就了如今的性情,她不是只懂得傻傻付出的人,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心里十分的清醒,明白自己要什么和不要什么,成熟、理性,但是,一旦决定什么,出手却十分果决。比如,与薛朗的感情! 薛朗心里这么想着,口里不禁诚实的道:“能得殿下垂青,我定然是十分的幸运和荣幸,真好!” “傻子!” 平阳公主似假似真的嗔了他一句,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十足的欢喜,拉着薛朗的手,舍不得放开。 薛朗一直在公主府逗留到用了晚饭才回家。回家后,在腊梅的协助下换衣服,洗漱,顺口问道:“衡宇用了饭没?” 腊梅道:“苏郎君出去买药,尚未归家。” 薛朗一怔:“怎么还没回来?有人跟着吗?” “回大郎,二三跟着,还有府中的侍卫。” “那就好!” 换完衣服出去,正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苏寒,手里拎着一包药,虽然依旧是面瘫脸,不过,从眼神和动作却可以看出,他心情不错,更不用说,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衡宇心情不错?” 薛朗探究的看着苏寒,想看出他为啥这么高兴。苏寒点头道:“还好。今日出去买药,巧遇一人,先前与我有些误会,今日解开,故而心情颇为愉悦。” 薛朗点点头,不置可否,而是继续问道:“不知道这个巧遇的人,是男是女?年轻还是年长?能让你心情愉悦的,显然是好事,不如与好朋友分享一下?” 薛朗一问,苏寒的面瘫脸居然可疑的飘上两朵红晕,他抬头看看薛朗,竟然扭头:“咳……时辰不早,我尚未用饭,肚子好饿,幼阳辛苦一天,快去休息吧,我先去用些饭食!” 说完,居然转身就走了,留下薛朗风中凌乱—— 卧槽!那个面瘫的情商缺乏症患者苏寒居然学会转移话题了!薛朗感觉灵魂受到冲击,忍不住一把拉过跟在身旁伺候的长俭:“今天早上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长俭莫名:“回大郎,太阳自然是从东边出来的!” 薛朗无语的看看长俭,直接把长俭推开,这么笨的小厮,居然是他的,感觉好悲伤! “二三!” 刚想喊跟苏寒一块儿出去的二三来问话。苏寒居然折返回来:“二三也没用饭,随我一起去用哺食吧!” 居然聪明得连二三都拉走了! 薛朗失笑,好吧,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问了,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薛朗并不是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为人也不够八卦。 时间已进入二月,薛朗手头事情多,要负责红薯、土豆在长安的试种,要负责规划棉花的种植问题,还要与工匠们一起试制竹纸,禀明裴矩后,薛朗便不再固定的蹲民部办公,而是改为隔两天去一次,若是有紧急公务,再做定夺。 裴矩知道薛朗手中事务多,自然应允。 安排好金部的事情,薛朗先是跟踪了一下试种地块的安排,先安排人翻晒田地,撒石灰粉消毒等等,先把准备工作做好。主要精力还是花在竹纸的试制与活字印刷术的试验上。 薛朗根据唐人平常习惯使用的纸张大小,计算出了字模的大小尺寸。平阳公主则找工匠雕刻出来—— 选来选去,字模的选材用的是青铜,墨则是用的雕版印刷的那种墨。铸模已经刻好,就等着开炉把字模铸出来,便可以试验。 于是,竹纸还没试制成功,活字字模便铸好了! ------------ 第329章 感情从互相信任开始 字模铸好还不能用,要让精于雕刻的师傅打磨一下,让字体刚加的深刻、立体,以求印到纸上的时候,字迹能清晰、整洁。 这是一个精细的活儿,急不得。不过,平阳公主貌似很满意,拿着尚未雕琢的字模,若有所思:“幼阳,待字模雕琢完毕,第一本印哪一本?” 虽然面上的表情无有变化,但眼神却明亮了许多。平阳公主是惯于情绪内敛的人,会有这样的神情出现,想来已是对薛朗完全信任的表现。 薛朗心中了然,脸上自然也就带了开心的笑容,想了想,道:“第一本就印《千字文》怎么样?” 《千字文》是一本启蒙书籍! 平阳公主一听便明白薛朗的深意,脸上带出笑容:“是极,应从启蒙书籍开始。” 字模已经铸出来,但是,如果不把纸张的价格降下来,书籍的推广还是一个难度很大的事情。 薛朗道:“要加紧研究竹纸的制作了!” 薛朗学画的时候,跟老师参观过纸张制作的过程,以他的记忆力,能完整流畅的把这个过程复制出来,难点在于材料的比例! 参观的时候,没有人会告诉你什么材料要用多少。所以,造纸作坊目前的研究重点就是材料的比例,花费时间最多的也是这个。 印刷作坊和造纸作坊在一起,在一条小河边上,不是灞河,是一条不知名的支流。这里是平阳公主的产业,是一个农庄,庄里住着她的部曲们。作坊选在这里,十分安全,方便保密。 两人一块儿从印刷作坊出来,薛朗看看旁边的造纸作坊,问道:“造纸目前还没什么进展吗?” 平阳公主点头:“目前师傅们只能按照以往之经验来调整材料之用量,尚未有成品出来。” 薛朗:“不着急。活字印刷弄出来了,纸张先用着麻纸也没关系,比起用雕版印刷已经节省了很多成本,比起其他印刷坊的书籍,我们这个印出来便能打一打价格大战了!” “价格大战?” 平阳公主略作思索便明白其中含义,妙目看薛朗一眼,道:“确实可打一打矣!” 薛朗迎着平阳公主的眼神灿烂一笑,道:“我有个想法,等我回去完善一下,写出来给圣人看看,希望圣人看了能合意。圣人要是合意了,不知道会不会早点儿发下成亲的诏书。” 神情带着神往和期待。平阳公主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方才移步。薛朗嘻嘻一笑,紧走两步,追上平阳公主,追问道:“难道建瓴你不期待吗?”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嗔道:“哪有这般问女儿家的?无礼,慎言!” 薛朗笑笑,对她的嗔怪不以为意,想起自己想要培养管家的事情,岔开话题问道:“建瓴你手上那么多得用的管事,都是怎么培养的?我感觉我府里缺乏这样的人手,在管理上很不顺畅。” 平阳公主道:“多是世代老仆,家族积累。我家中的仆人,七岁便开始学规矩,跟着父母做事,历练数年,若有那机灵能成事的,自然便能练出来。” 这年头,识字的平民都不多,更何况是仆役!所以,世家士族都讲究世家世仆,且不说别的,人才不会断代就是最大的好处。 在苇泽关时,薛朗还不觉得,到了京城,要经营自己的产业了,薛朗才觉得手里的人才困乏得可怕,左支右拙,事倍功半。终归一句话,薛朗还是底子太薄。 薛朗想了想,灵机一动:“能否请你府上得用的管事来帮忙做个培训?教教我府上的仆役呢?” “培训?可是培养训练之意?” 平阳公主的表情有些古怪。薛朗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可以吗?” 平阳公主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视着薛朗:“你确定?” 薛朗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也会有利益冲突。平阳公主的仆从,天然便是她的利益同盟,只会忠心于她。 有利益就会有争斗。《红楼梦》里,贾母的陪嫁仆人和王氏的陪嫁都只跟各自的主子一条心,从来没有说都是一家人就齐心合力的。里面各种人事繁杂,利益冲突,可见一斑。 普通的古代仕宦家庭,男主人和女主人的仆人都不是一路,各忠于各自的主子,各维护各自主子的利益。这是这时的社会现实,也是人性利益的体现。 薛朗现在这个提议,简直就是直接把整个薛府赤果果的摆在平阳公主面前。即便是精明睿智的平阳公主,身为唐代土著的局限性,所以有以上的疑问并不奇怪。 而薛朗做为现代人,接受的是夫妻一体的观念。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便只有夫妻最亲密,薛朗的观点是夫妻要互相信任,完全就没有防备心一说。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反应过来后,反而笑了,忘了此时身处的环境,拉起平阳公主的小手,诚挚的道:“建瓴,在我来说,我不介意身边的仆人都是你训练出来的,关于我的所有事情,只要你想知道,我都愿意让你知道。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不需要独立的空间,以我们两个的性格,彼此都需要独立的精神空间,希望在亲密无间的同时,又能彼此尊重和包容,好不好?” 平阳公主没动,目露奇光,看着薛朗,形容透着一股肃然:“你可知这些话,我听后会如何想?” 薛朗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想让你明白我的想法。我们两个成长背景、经历完全不同,自然,生活习惯、为人处世也会有区别,但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原则上的矛盾,所以,可以慢慢的磨合、调整。但是,即便要磨合、调整,也要在让你了解我的基础上,我希望,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好好沟通、协商,好不好?” 薛朗从不相信恋人可以天生就心有灵犀,那只能说是一种传说最完美的状态。所谓的默契、心心相印,都是磨合调整出来的。他就这般务实不浪漫的人。 平阳公主没说话,只是双目神光湛湛的望着薛朗,似是要把他看透一般,凝视他半晌儿,方才近似叹息般:“你呀你!叫我如何说才好,让我如何办才好?” 薛朗灿烂一笑,道:“我知道你习惯了内敛,不怕,我耐性还算不错,你一开始不习惯,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向我表露的一天。” 喜欢只是所有感情的基础,想要有更深入的发展和感情上的升华,还需要很多很多东西。具体是什么,薛朗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是有心更进一步的。他愿意拿出更多的时间来,给予对方更多的耐心,这是他笨拙的喜欢方式。 “傻子!” 平阳公主再克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情不自禁的上前一小步,反手紧紧握住薛朗的手:“薛朗,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想与你成为夫妻。” 薛朗:“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脉脉无语。 ------------ 第330章 被打断的献礼 历时三天,活字字模终于雕琢完成!史上第一套活字字模建成! 收到这个消息,平阳公主和薛朗一前一后的赶到作坊,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直接从田里赶来的?” 刚跳下马车,便看到平阳公主等在门口,一双妙目在薛朗身上巡睃一遍,低声问道。 薛朗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些尘土。保持衣着整洁是礼仪,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在田里查看土地翻晒的情况,来得及,没回家换衣服。” 平阳公主朝他招招手,待薛朗过去,便弯腰给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安然道:“我们进去吧。” 薛朗笑得眼都眯了,点点头,跟平阳公主一起进去。 “见过殿下,见过薛郡公。” 一脸喜色的工匠们见二人进来,恭敬的行礼。平阳公主摆摆手,道:“不用拘礼,先看字模。” “喏。” 在师傅们的引领下,到摆放字模的地方,薛朗拿起一个字模看了看—— 因为限制于纸张大小,字模也做得十分精巧。这是第一批字模,等以后还会铸造更大一些的,各种型号都有设计,只是先铸造印刷书籍的。 平阳公主沉声下令:“先印《千字文》!” “喏。” 负责印刷的工匠,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排版,把字模安装好,刷墨,固定好纸张,把字模往下一按—— 字迹清晰工整!接连印了好几张,全都一个质量,既工整,又迅捷! 平阳公主拿起印刷好的纸张 看了看,一字一顿的说了两个字:“成矣!” 薛朗道:“把整本《千字文》印出来!” “喏。” 印刷的工匠,有条不紊的安装字模,刷墨,开印。薛朗和平阳公主站在一旁看着,薛朗道:“建瓴,记得让人多铸几套字模。” 平阳公主道:“此事我已经吩咐下去,命再开一炉,多铸造几套。” 薛朗笑着点头,神采飞扬:“等字模多了,可以几套一起开印,那效率和产量便上来了。到时候,除了基础的启蒙读物,还可以开印一些珍藏的孤本什么的。还可以向当代的大家们约稿,替他们出书,让大唐的书籍种类丰富起来。对了,农书也要多印一些。” 薛朗开始畅想未来了! 平阳公主凝目看他,颔首:“可,此事我会着手筹备。 “我会提请圣人成立公立国家图书馆!” 薛朗目光炯炯,一派胸有成竹之态。平阳公主追问:“图书馆?” 薛朗连忙把什么是图书馆解说一下,然后道:“目前,受资金和识字人群基数的限制,适宜建立图书馆的地方只有两个,就是长安和洛阳。其他的州府,受限于书籍数量和资金,需要慢慢来。不过,有一条,必须规定除了朝廷,不许任何私人设立图书馆!” 平阳公主目光沉凝,颔首:“不过……” “不过,这样一来,活字印刷术恐怕就保不住了!” 薛朗有些叹气,这本是他送给平阳公主的东西。平阳公主却没半分不舍,反而目光灼灼的道:“不,非是保不住,而是我二人几经辛苦,反复试验终做成,特向圣人献礼!” 薛朗……薛朗已经说不出话了,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平阳公主微微一笑,似乎只是说了件很普通的事情,神情并无半分得意,依旧那般从容淡定。 这就是我的心上人,我的公主殿下啊! 薛朗心里浓浓的自豪感简直要把他淹没,嘿嘿的傻笑两声,搓搓手,道:“我这就写疏奏!” 让长俭把随身带着的纸笔拿出来,薛朗先列了个提纲,与平阳公主商议了一下,便动笔开始写。写好后,把底稿拿给平阳公主看了一遍,修改了一些有瑕疵的地方,重新字体工整的抄写一遍。 在薛朗写疏奏的这段时间,印刷作坊内已然印刷好十本《千字文》,按照薛朗之前教导的,用鞣制过的羊皮切成的皮线装订起来,封皮就用厚一些的皮纸,然后,在裁好的纸条上,平阳公主亲手写上“千字文”三字,用面糊贴在封皮上,一本书籍便算完成。 待把十本《千字文》装订好,薛朗也差不多写好了疏奏。检查一下,平阳公主命人找来一个精致的漆盒,把书装入盒内,二人相携入宫。 时间已经是下午,圣人早就完了早朝,人在紫宸殿。递了平阳公主和薛朗的牌子入宫,不一会儿,内侍便来宣他们进去。 “拜见圣人。” 两人一起行礼,圣人笑道:“平身,免礼,你二人怎么来了?” 按照先前商议好的,薛朗道:“禀圣人,臣与公主有一物献与圣人,请圣人御览。” 圣人饶有趣味的看两人一眼,道:“若是你二人所献,确要好好看看,呈上来。” “喏。” 平阳公主把手里拿着的漆盒呈上。内侍过来接过,给圣人拿去放在桌上,打开—— 圣人:“《千字文》……这是书籍?” 薛朗正色道:“回圣人,正是!” 唐朝是没有装订的书籍的,唐朝的书籍都是卷轴式的,还没有发展出装订这种类型的书籍,所以,圣人一开始拿不准也不奇怪。 圣人细细的摩挲打量着书的封皮,正欲翻看,突然一声哽咽的娇呼从后面传来:“大家!” 随着哽咽的娇呼,急促的脚步声中,一个相貌艳丽,娇艳动人的年轻女子从后面跑出来,目标直指坐在御座之上的圣人。佳人丰满动人的娇躯直直的扑到圣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悲不自禁:“大家,请大家赐奴一死吧!” 这突来的一幕,直接把薛朗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扭头看平阳公主,却见平阳公主面目平淡,虽不见异样,不过,薛朗觉得他的公主殿下应该是不高兴了! 薛朗倒是理解平阳公主的不悦,这是紫宸殿,还算前朝的范围,并不是后宫。能扑到圣人怀里的肯定是他的嫔妃,当着外臣的面就这么跑出来—— 就算圣人是未来岳父,薛朗也想吐槽一句太不讲究了! 御座上的圣人先是一震,旋即扶住扑到怀里的娇躯,柔声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美人何故啼哭?可是受了委屈?且慢慢说来,自有我为你做主!” 圣人这是忘记身处何地了吧? 薛朗看看平阳公主越发平静的脸,趁着圣人忙着哄他的小美人儿的功夫,悄悄挪动脚步,用仅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问道:“这谁啊?” 平阳公主回以同样低的音量,语气越发的平静:“张婕妤!” ------------ 第331章 著名历史事件 这就是张婕妤?!历史上那个著名的圣人李渊的内宠张婕妤? 薛朗好奇的打量了两眼,确实是个美女,年轻娇美,带着逼人的青春气息。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到全貌,然而只看侧脸就知道是个眉目精致的美女,唔……似乎身材也很棒。 感觉袍角被人拉了一下,薛朗立即收回好奇打量的目光,自觉地低头。就听上首张婕妤哭哭啼啼的道:“与其来日惨死他人之手,备受屈辱,不如大家赐妾一死,好过他日受辱。” 说完,又嘤嘤哭上了。 “此话怎讲?何出此言耶?” 圣人颇为惊奇,连连追问着:“莫哭,莫哭,一切自有我在。” 张婕妤只嘤嘤嘤的哭个不停,圣人连连柔声哄她。薛朗听得浑身不自在,看看面无表情的平阳公主,直接伸手一拉,把人拉着出去—— 薛朗的疏奏还没禀报完,还不能出宫,只是在里面看圣人哄小老婆这种事情实在太尴尬,感觉眼都要瞎了,才想着避出来。 不过,刚避出来外殿,就被平阳公主一拉,停住脚步。这里还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只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了。 薛朗疑惑的抬头看平阳公主一眼,平阳公主摇摇头,低声道:“且听听看,不知是何天大之委屈,让一个婕妤擅闯前宫!” 这语气,平静中似乎带着一点儿别样的东西,平阳公主应该很介意吧?薛朗拍拍她的胳膊,倒是没再坚持要出去了,而是跟她并排站在一起,默默不语。 就听内殿连连被李渊哄了好一会儿的张婕妤终于止住哭声,哽咽道:“大家,年前您答应赐妾父山东之田产数十顷,妾父持大家手敕前去领赏,方知那些田产已被秦王夺之,教与李神通。秦王之教令竟大于大家之手敕令耶?妾惶恐,求大家赐妾一死!” 张婕妤闯前宫竟然是为这件事?! 薛朗以前看历史记载,还以为这件事是平洛阳时候的事情,也就是武德四年底及至五年中的事情。想不到赏赐给张婕妤父亲的居然是山东的田地。 去年刘黑闼复起,祸乱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山东。平定已经是年底的事情,太子建成连年都没在长安过,便是去安抚山东的士族豪门们。 仔细算算,山东刚平定,要赏赐给张婕妤她爹山东的田地,确实应该是平定山东之后的事情。 “此话当真?” “妾若有一句虚言,叫妾不得好死!” “岂有此理!” 圣人拍了一下桌子,语气中怒气满满:“来人,传秦王和裴寂来!” “喏。” 内侍连忙领命飞奔而去。平阳公主双目微阖,复又睁开,拍拍薛朗的手,对他摇摇头,然后,脚步轻移,转身向内而去。 薛朗手掌握成拳又放开,强忍着内心的担忧,遵从平阳公主的意思,默默地站在外殿等着,打算如果事有不对就冲进去救场—— 太穆皇后已逝,作为一个死了老婆的小老头儿,别说李渊还是皇帝,天下之主,就是普通的小老头儿,也甚少有明事理的。在现代,薛朗见多了为了小老婆苛待与前妻的子女的人。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妈,便有后爹。 原以为李渊作为开国帝王,应该还算开明睿智,结果,李渊的开明睿智是有条件的,一遇上他的小老婆,李渊就像遭到弱智光环的笼罩,智商就唰唰的下降。感觉心目中那个开明和蔼的小老头儿圣人的形象,有点蒙尘。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种事情,李渊也避不开吗?薛朗感觉有些复杂。 按下心里纷乱的心思,薛朗侧耳倾听,专心的关注平阳公主入内后的情形—— “阿耶!” 平阳公主叫了圣人一声,行了一礼后起身,目光灼灼的望着张婕妤:“这便是张婕妤吧?平阳久不在长安,人事已然陌生,竟不知阿耶何时下诏改了宫规?” 圣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张婕妤面上现出惊容,乖觉的认错道:“妾惶恐之下,失了分寸,请大家责罚。” 圣人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虽然情有可原,然行为失当,罚张婕妤抄宫规二十遍,待朕查阅,退下吧!” “喏。” 张婕妤乖巧的应着,朝平阳公主福了福,赶紧撤退走人。 对圣人轻飘飘近似于无的责罚,平阳公主不置可否,只那么平静的看着圣人,淡然提醒道:“阿耶,儿与薛朗今日进宫之事,尚未与阿耶议完。” 圣人:“对对,刚才还在跟薛卿家议事,薛朗人呢?疏奏呢?” 说着,竟然在御案上翻找起来。平阳公主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便又恢复平静,提醒道:“刚才之事,薛朗刚说了开头,疏奏尚未来得及拿出呈上。薛朗还在外面等候。” “是吗?国事为重,我儿且坐,传薛朗进来,继续议事。” 圣人打了个哈哈,语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平阳公主面容平静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着薛朗进来。 没一会儿,薛朗跟着内侍进来,重新行礼,还没开口呢,圣人就摆摆手道:“不用拘礼,且坐吧,薛卿,刚才我们说到何处了?” 薛朗默默觊眼看一旁面容平静,然气场却给人一种压迫感的平阳公主,默默的在心里捂脸,吐槽圣人—— 叫你作吧!无原则的宠小老婆就偷偷宠嘛,居然宠到嫡女面前来!圣人肯定不了解他的宝贝女儿,不知道他女儿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的用气场压人,用沉默来增加别人的心理压力。犯错的时候对着平阳公主平静的面容,心理压力简直不要太大,薛朗深有体会。 心里疯狂的吐槽圣人,薛朗面上倒是严肃的道:“禀圣人,刚才臣等正请圣人御览所献的书籍。” 圣人点头:“对,对,我正要查看卿家所献之书籍。” 说着,重又拿起漆盒里拜访整齐的《千字文》,随手翻看着,翻着翻着,面上的表情倒是严肃了几分,道:“比之书卷,这书籍更为方便阅览!咦……这印刷书页字体比之书卷更为工整清秀,书页连着书页……竟不是雕版印刷所得么?” 还好,圣人的节操虽然被小老婆吃了,脑子倒是换回来了。顺手翻看一下便看出书籍与书卷的优劣来,也看出其中关键卯窍。 薛朗心里吐着槽,脸上严肃的道:“圣人明察秋毫,一语中的,这书籍与书卷的不同之处,确实是印刷方式不同造成的。臣与公主合力,苦研多日,召集能工巧匠反复试验,终得一较之雕版印刷更为经济便捷的印刷方法,名唤活字印刷术!” ------------ 第332章 谏臣薛朗 “活字印刷术?何谓活字印刷术?” 圣人追问道。 薛朗便把活字印刷这种方式向圣人解说了一遍。圣人也不草包,一听便明白其中的好处。比之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只需要做好字模,简直可以一劳永逸。 “……与雕版相比,活字印刷最大的缺点便是无法印刷图画,需要印刷图画的,只能继续使用雕版。” 薛朗补充道。圣人点点头,望着手中的《千字文》,心思电转。薛朗悄悄抬头看看,拿出自己的疏奏,递上去:“请圣人御览!” 圣人接过,凝眉平抑心中的怒气,刚开个开头,内侍来报:“禀大家,秦王与裴公到!” 一听秦王到了,圣人面上现出怒色,疏奏也不看了,直接道:“让秦王和裴寂进来!” 薛朗和平阳公主对望一眼,平阳公主红唇抿紧了几分,薛朗心里有些遗憾,对圣人也有几分失望。 “儿见过父亲。” 秦王行礼尚未起身,只觉有东西向自己撞来,下意识的扭头避让,一只茶杯砸到肩膀上,落地。秦王不敢起身,再次拜倒:“父亲息怒。” 平阳公主与薛朗、裴寂也跟着躬身:“父亲(圣人)息怒!” 圣人怒斥:“息怒?世民,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秦王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恭声道:“儿不知哪里惹怒父亲?是儿不孝,请父亲息怒,以免损伤龙体。” 李渊不理,怒问道:“张婕妤之父持我手敕索要田产,已被你许与他人,我之诏令竟不如你之王教耶?” 这话重了! “阿耶!” 平阳公主直接叫了圣人一声,似是想提醒圣人。秦王不发一语,直接跪倒,梗着脖子道:“此事非是父亲诏令不如儿之王教。田产当赐予有功之臣,张婕妤之父可有微薄功劳?何以赐赏?又有何资格与功臣争田产!” 圣人面上怒色更浓,斥道:“我为天下主,贵为帝王,难道赏赐亲近之人田产也不行么?” 秦王跪着,不发一语,竟是用沉默表达抗议。 平阳公主眉头一紧,正待说话,薛朗伸手拉了她一下,迎着她不明所以的目光摇摇头,指指自己,没出声,只做出口型—— 让我来! 平阳公主收回脚步,静待薛朗处置。 薛朗也不说话,只上前两步,躬身朝圣人一揖,然后,也没等圣人让他免礼的话语,直起身子,站得笔直,不急不躁,不忙不乱的解下头上戴着的进贤冠,恭敬的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然后,又退后,解开腰间銙带,圆领袍,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放到进贤冠旁边。 “薛卿家,此乃何意?” 圣人被惊得一愣,也顾不得生秦王的气,连忙问道。进来便几乎把自己当隐形人的裴寂默默看薛朗一眼,眼里闪过诧异之色。 薛朗满面肃容,躬身拱手行礼:“请圣人准臣乞骸骨!” “啥?” 圣人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裴寂惊得嘴巴张老大,都能看见后槽牙了。跪着的秦王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薛朗一眼,满脸的惊异。唯有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心中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果断的保持沉默。 薛朗道:“贤圣之君,不以禄私其亲,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随其爱,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 说完,薛朗抬头,看了圣人一眼,圣人脸上火辣辣的,一时竟无言语。薛朗继续道:“臣不才,除了一肚子的学识,家中无有姊妹献予圣人,即便有些微薄的功劳,凭功领赏,来日若是对上圣人的私宠,只怕功劳也做不得数,领到手的赏赐说不定也要让于他人。” 说完,顿了顿,也不管圣人火辣辣的脸,续道:“既然为国为民立功劳,出生入死为圣人开疆拓土也比不上生个美丽招人疼的女儿,那还不如辞官回家做个安乐富翁,享享清福。请圣人准臣乞骸骨!” “薛朗!你……你个……田舍郎!竟敢恃宠生娇,恃功自大么?” 圣人大怒,脸上火辣辣的同时,颇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骂了薛朗一句。田舍郎,在唐朝,就等于是骂人乡巴佬,从出身上攻击人,是一句很重的骂词了!薛朗面容整肃道:“圣人语,臣不敢当。臣不过是居安思危,预先筹谋,有备无患!” “你……!平阳!这等目中无君之徒,便是你举荐之人!这是想气死朕么?” 这绝对是迁怒! 薛朗毫不掩饰这个意思,望着圣人不说话。平阳公主面容安详,神情从容不迫,动作优雅自如的跪下:“儿幼时读书,阿娘曾让儿度过《荀子》一书,荀子曰,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阿耶身为天子当如是也。我的幼阳,国宝也,儿举荐与阿耶,于臣是为忠心耿耿之故,于子女是为孝顺之因,阿耶何来责备耶?” 公主殿下这话说的—— 圣人哑口无言。薛朗面上严肃的表情直接保持不住了,笑容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秦王显然也受到不小的惊吓,望着他的阿姐,吓得合不拢嘴。 裴寂……裴寂这个老滑头,看看圣人,又看看跪了一地的秦王、平阳公主和薛朗,细细琢磨平阳公主刚才的话,果断的不再装壁花了,上前一步,大礼参拜:“臣恭喜圣人,贺喜圣人!” 圣人神色不愉的看他一眼:“我喜从何来?” 裴寂笑呵呵的道:“圣人有佳儿好女,又有忠臣,将有贤婿,难道不是大喜事?难道不该贺喜么?” 圣人傲娇的“哼”了一声,气道:“什么佳儿好女,只会气我!” 却没反驳裴寂忠臣贤婿之说!满脸笑容跪着的薛朗,情不自禁的脸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嘴咧得都快到耳朵根了! 圣人嫌弃的看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裴寂笑眯眯的道:“圣人有子秦王,为臣者忠,为子者孝。岂不是一喜?圣人有女平阳公主,为圣人开疆拓土,守土固边,举荐良才,辅佐圣人,岂不是又一喜?又有良臣,能犯颜直谏,不因圣人之威而避之,圣人岂不闻明君方有谏臣,难道不又是一喜么?” ------------ 第333章 公主殿下威武 薛朗看看圣人,莫名的觉得他有点可怜,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薛朗把先前要呈上的疏奏拿出来,呈给圣人:“启禀圣人,臣有疏奏呈上!” 突兀的一句话,把众人都惊了一下,平阳公主似是看透了他的用心,瞟了薛朗一眼,倒是没再揪着圣人不放,默默后退一步。 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看薛朗的眼神,那是要多慈祥就有慈祥,神情和蔼:“国事为要,吾便先看卿家之疏奏。另外,裴卿家,平阳之事便拜托你矣!” 裴寂笑眯眯的道:“请圣人放心,臣定当尽心尽力。臣先告退。” 裴寂先走人了。紫宸殿里,便只剩下李渊父子仨儿和薛朗。李渊接过薛朗的疏奏,凝目看了一遍,本来平常的神情立即一肃,又看了一遍,扭头把疏奏递给秦王:“二郎,你来看看。” “喏。” 秦王上前接过疏奏,低头看了起来。圣人端坐御座之上,阖目沉思。 “好策!好策!薛侍郎大才,世民服矣!” 秦王看完,便毫不吝啬的对薛朗大夸特夸。薛朗谦虚的拱拱手,笑着没说话。 秦王兴高采烈的道:“父亲,薛侍郎此策,施行容易,唯一可虑者便是书籍数量。若无有足够的藏书数量,这图书馆只怕建不起来。此外,若要吸引广大士子去图书馆读书,经学大家、儒学大家的著作必不可少!” 圣人点点头。薛朗已然胸有成竹的道:“大王所虑者,已有解决之法。大王请看圣人御案之上的那几本书!” “本?” 秦王略有些疑惑,看向圣人。圣人把桌上放着的《千字文》递给他一本,道:“薛卿家与你阿姐进宫便是向我进献活字印刷术,此书便是活字印刷成之。” 说着,还给秦王解释乐意了一下什么叫活字印刷术。秦王翻阅起来,一眼便看出其中好处来:“字体工整清秀,印刷成本低廉,如此这般装订成册,既方便保存,又方便运输,既有此术,则图书馆成矣。” 圣人兴致勃勃的道:“是极。大内藏有许多典籍孤本,用活字印刷重新印刷之后,可充入图书馆,丰富馆藏。” 薛朗补充道:“还可向当世大家约稿,比如给论语、四书作注之类的。若是有足够的银钱,还可悬赏向民间征集典籍孤本,借来走样品,重新排版印刷!” 李渊、李世民父子一听,脸上的表情都隐约带着兴奋,秦王道:“父亲,若此事能成,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也!” 李渊点点头,目光闪烁,吩咐内侍道:“传太子来!” “喏。” 内侍领命而去。 秦王隐约有点儿遗憾,却也莫可奈何。 不一会儿,太子建成疾步而来,进了紫宸殿,见平阳公主、秦王、薛朗都在,眼睛微微一缩,不过还是从容不迫的上前,行礼道:“儿见过父亲。阿妹,二郎。” 平阳公主与秦王一起行礼:“见过大兄。” 薛朗也行礼:“臣见过太子。” 各自见礼完毕,圣人道:“建成过来,且先看了再说。” “喏。” 太子建成上前一步,接过圣人递来的疏奏,低头细细看了一遍,眼睛一亮,急忙道:“恳请父亲把此事交予儿办理。” 秦王也道:“儿愿为父分忧,自荐主理筹备图书馆一事。” 这两人竟然争上了! 不过,这也是能理解的事情。筹建图书馆,无疑是一件能刷声望的好事。即便是累世官宦的世家,也不敢说自家藏书天下无人可比。但有了图书馆则不一样。 薛朗的疏奏里,提出筹建国家公立图书馆的疏议后,又写了许多的细则来完善,目标只有一个!以向当世大家约稿,以征集奖励的方式,向民间广泛的征集典籍孤本,借用做印刷的样品,假以时日,建成最大、最全的书库,不是问题。 这样的一座书库,可以想象对读书人的吸引力。今后的图书馆,必然是读书人云集的地方。读书人代表着人才,人才,不管是对圣人还是太子,或是秦王,都至关重要。 圣人高居首位,看着座下的两个儿子,不置可否,反而问薛朗:“此策乃是薛卿家所奏,对于主事之人选,卿家可有腹案?” 卧槽!圣人不想夹在两个儿子间为难,居然把难题丢给薛朗!还好哥们儿有准备—— 在写疏奏的时候,薛朗就顺便考虑过这个问题,心中已然有了准备,心里吐槽完圣人,面上肃容道:“既然圣人动问,那臣便举贤不避亲,此事……臣举荐平阳公主主理!” 太子一听,连忙道:“阿妹身为女子,不参朝政,此事如何能让阿妹主理!儿反对!” 秦王看薛朗举荐的人是平阳公主,便没再说话。 薛朗道:“回太子,臣之所以举荐平阳公主主理,正因为公主乃是女子之身,主理此事,比之太子与秦王任何一人都方便。” 太子皱眉问道:“此话何出?请薛侍郎解惑。” 薛朗道:“敢问太子,天下间藏书最丰者除了大内,其余皆是世家吧?” 太子想了想,颔首:“确实如此。” 薛朗道:“我朝的人才选拨制度循前朝实行的是科举制。此制选才,论才论德,不论血统出身,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世家士族以天然的优势,把持着大多数的书籍知识。太子请试想,同样是两个士子,一人出自世家,一人出自寒门,两人科举,谁考中的胜算大些?” 太子道:“自然是世家子。” 薛朗道:“对,就是世家子。世家子家中长辈,代代读书,世代为官,在科举上,这些长辈便是名师,若是考中为官,这些长辈既可为奥援,又可为参谋指点一二。这些优势,寒门士子都没有,久而久之,朝堂之上,放眼望去,皆是世家士族之人,寒门士子几乎没有。敢问如此局面之下,圣人政令如何施行?” 不止太子,李渊父子皆悚然一惊。 薛朗这才道:“图书馆的建立,正是打破和避免这种局面形成的第一步!让垄断在世家士族手中的知识,面向广大民众,广开民智之举!但是,世家之中,人才济济,智者云集,不会看不出此举所带来的后果,未免世家反弹,此事,臣以为交由平阳公主为好。” 平阳公主是女的,又不可能继承皇位,声望再大也不会对皇位造成威胁,还免得你们兄弟两个抢来抢去,让圣人为难。 这句话薛朗没说出口,想来以圣人的明智,自然能想到。 果然,圣人道:“此议朕准了!此事便交由平阳主理。” 平阳公主这才出声:“喏。” 薛朗悄悄的松了口气,还好,活字印刷术带来的好处,最后还是在平阳公主手里,不枉费他耗尽心思筹划。 ------------ 第334章 筹谋功成 平阳公主是女子,声望高了,确实于皇位来说,没什么威胁,但是,能增加自身的筹码就行。 薛朗希望他的公主殿下,既有钱,又有名,那么,地位就能无比的稳固。不论是谁,想动她都要考虑一下。这也是薛朗的目的所在。所以才想着把公主殿下的声望往高了堆。 事情议定,圣人让薛朗写个详细的计划书给他老人家过目,眼看天下将晚,怕再说下去,宫门下钥出不去,圣人便让大家散了。 “薛侍郎!” 刚出紫宸殿,薛朗被太子叫住:“见过太子,不知太子叫住臣有何吩咐?” 太子面目沉凝的看着薛朗,道:“前些日子,听到一个传闻。据说,薛侍郎之义弟江临与卢氏的卢靖有仇怨,为此曾惊动过薛侍郎,闹上公堂?” 薛朗心中一动,坦然道:“确有此事。” 太子目带深意的望着薛朗,道:“世家士族,枝繁叶茂,家族庞大,人口繁杂,其中有那么一两个败类,也情有可原。世家士族,家学渊源,根基厚重,多是一州一郡之望,郡望之家,乃是当地民心所向。我先前途经苇泽关时,为的便是去安抚因刘黑闼作乱而造祸的山东豪门士族。” 说到这里,顿了顿,问薛朗道:“说了如此多,你可明白?” 薛朗面容整肃:“多谢太子指点,臣明白。” 太子欣慰的点头,道:“幼阳,你之才干,圣人赞赏,我也赞赏,然则,有些政策,在我看来却过于激进。治国之道,不该如此,望你三思,切记,切记。” “喏。” 见薛朗应了,太子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回他的东宫去。薛朗默默叹气—— 太子建成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他的优点。刚才那些话,他其实是在点薛朗。应该是太子觉得薛朗提出的政策、疏奏,太过针对世家,他觉得策略虽好,但是,太子认为并不是合适。显然,太子的施政理念是与世家合作,而不是与世家对抗。可是,以薛朗从后世穿越过来的眼光来看,世家士族的势力是必须打压的,乡贤郡望的存在就是分薄中央的权力,阻碍中央政令的施行。明显与太子联合世家的施政理念不合。 太子刚才说得不算明确,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点明了。显然,太子是顾忌到紫宸殿外的人,怕人多口杂,把薛朗的理念泄露出去,若是让世家知道……以薛朗现在的势力,简直毫无抵挡之力。 太子仁厚……果然如此!可是,施政理念不合,这是个大问题!即便不知道将来的皇帝是二凤君,薛朗果断也跟太子混不到一块儿去。所以,太子的情,薛朗领了,但很遗憾他做不了太子的臣子。 出了紫宸门就看到平阳公主窈窕的身姿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在门口等他。秦王是匆匆被传进宫的,手头还有事,已经先走了。 薛朗连忙过去:“建瓴!” 平阳公主回头,夕阳西下,夕阳的光晕照在公主身后,让她的面目有些模糊、朦胧,透着一股神秘的美。 平阳公主展颜一笑,没说话,待薛朗走进,细细打量他神情,似乎才放下心来,道:“宫门快下钥了,我们快回吧!” “恩!” 薛朗开心的点点头,与平阳公主一起走出宫廷。 跟平阳公主一起,薛朗哪里还有空去想太子的想法什么的,想起今天在紫宸殿内,公主殿下光明正大的把他叫做“我的幼阳”,薛朗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平阳公主当时可能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才公然如此宣称,但是,公开了就是公开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薛朗尚公主的事情应该可以提上日程了,也就是说,该准备大婚的东西了。 新婚礼服什么的,尚的是公主,自然有礼部承办。不过,聘礼却没人能代给,而薛朗恰好今年最穷!咋办?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啊! “在想何事?一忽儿开心,一忽儿难过的?” 大概是薛朗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让平阳公主看得好奇心起,逐开口问道。薛朗打了个哈哈,又不想骗她,便婉转道:“在想挣钱的事情,圣人连媒人都找好了,我该准备聘礼才是!” 平阳公主也不见羞涩,叹道:“我今日原只想着保你,免得你太过冒昧触怒圣人,谁知竟把自己也套进去也!” 薛朗笑得开心:“我知道!过程不重要,结果让我欢喜便好!” 平阳公主睨他一眼,却没说话。薛朗福至心灵,问道:“建瓴还在担心预言之事?” 平阳公主眉宇含忧,道:“武德六年尚未过完,我如何能安心!” “我不怕!不过,我也知道,这件事说再多也没用,你心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放心,我能做的便是一直陪着你,准备好婚娶之事,等着你。” 薛朗说的坦诚。平阳公主幽幽一叹,嗔怪一句“傻子”却没再多说其他。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快到宫门时,平阳公主方才开口问道:“这些时日一直在读书么?” 薛朗答道:“读的,不过,文言文水平有限,经常读得一知半解的,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平阳公主道:“此事不急,可慢慢来,毕竟你自幼便是用的白话文,读不惯、写不来文言实属正常。只要坚持多看多听多写即可。” 两人随意的聊着,到得宫门口,平阳公主上了肩辇,先行出宫。薛朗眯着眼,慢慢的往下马桥去,对于如何赚钱,心里倒是有了点儿想法,只待回去便命人去办。 心里这么想着,回家的步伐也变得急促起来。回家便翻箱倒柜的算账,总和资产。待算出总账,留了一个月的花用后,把阿陈也招了回来,细细交代一番,方才让他外出采买。 紧接着找来荷香,也是细细吩咐一番。然后便在府里的东南角空闲的院子里忙碌起来。 薛朗府里忙得热火朝天,他本人却还需要去民部上班。三日后,圣人下诏,薛朗还在民部衙门上班,就有传诏的礼部官员来拜访,当着众人的面宣诏,招薛朗尚安国平阳公主。 ------------ 第335章 太子仁厚 平阳公主是女子,声望高了,确实于皇位来说,没什么威胁,但是,能增加自身的筹码就行。 薛朗希望他的公主殿下,既有钱,又有名,那么,地位就能无比的稳固。不论是谁,想动她都要考虑一下。这也是薛朗的目的所在。所以才想着把公主殿下的声望往高了堆。 事情议定,圣人让薛朗写个详细的计划书给他老人家过目,眼看天下将晚,怕再说下去,宫门下钥出不去,圣人便让大家散了。 “薛侍郎!” 刚出紫宸殿,薛朗被太子叫住:“见过太子,不知太子叫住臣有何吩咐?” 太子面目沉凝的看着薛朗,道:“前些日子,听到一个传闻。据说,薛侍郎之义弟江临与卢氏的卢靖有仇怨,为此曾惊动过薛侍郎,闹上公堂?” 薛朗心中一动,坦然道:“确有此事。” 太子目带深意的望着薛朗,道:“世家士族,枝繁叶茂,家族庞大,人口繁杂,其中有那么一两个败类,也情有可原。世家士族,家学渊源,根基厚重,多是一州一郡之望,郡望之家,乃是当地民心所向。我先前途经苇泽关时,为的便是去安抚因刘黑闼作乱而造祸的山东豪门士族。” 说到这里,顿了顿,问薛朗道:“说了如此多,你可明白?” 薛朗面容整肃:“多谢太子指点,臣明白。” 太子欣慰的点头,道:“幼阳,你之才干,圣人赞赏,我也赞赏,然则,有些政策,在我看来却过于激进。治国之道,不该如此,望你三思,切记,切记。” “喏。” 见薛朗应了,太子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回他的东宫去。薛朗默默叹气—— 太子建成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他的优点。刚才那些话,他其实是在点薛朗。应该是太子觉得薛朗提出的政策、疏奏,太过针对世家,他觉得策略虽好,但是,太子认为并不是合适。显然,太子的施政理念是与世家合作,而不是与世家对抗。可是,以薛朗从后世穿越过来的眼光来看,世家士族的势力是必须打压的,乡贤郡望的存在就是分薄中央的权力,阻碍中央政令的施行。明显与太子联合世家的施政理念不合。 太子刚才说得不算明确,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点明了。显然,太子是顾忌到紫宸殿外的人,怕人多口杂,把薛朗的理念泄露出去,若是让世家知道……以薛朗现在的势力,简直毫无抵挡之力。 太子仁厚……果然如此!可是,施政理念不合,这是个大问题!即便不知道将来的皇帝是二凤君,薛朗果断也跟太子混不到一块儿去。所以,太子的情,薛朗领了,但很遗憾他做不了太子的臣子。 出了紫宸门就看到平阳公主窈窕的身姿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在门口等他。秦王是匆匆被传进宫的,手头还有事,已经先走了。 薛朗连忙过去:“建瓴!” 平阳公主回头,夕阳西下,夕阳的光晕照在公主身后,让她的面目有些模糊、朦胧,透着一股神秘的美。 平阳公主展颜一笑,没说话,待薛朗走进,细细打量他神情,似乎才放下心来,道:“宫门快下钥了,我们快回吧!” “恩!” 薛朗开心的点点头,与平阳公主一起走出宫廷。 跟平阳公主一起,薛朗哪里还有空去想太子的想法什么的,想起今天在紫宸殿内,公主殿下光明正大的把他叫做“我的幼阳”,薛朗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平阳公主当时可能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才公然如此宣称,但是,公开了就是公开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薛朗尚公主的事情应该可以提上日程了,也就是说,该准备大婚的东西了。 新婚礼服什么的,尚的是公主,自然有礼部承办。不过,聘礼却没人能代给,而薛朗恰好今年最穷!咋办?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啊! “在想何事?一忽儿开心,一忽儿难过的?” 大概是薛朗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让平阳公主看得好奇心起,逐开口问道。薛朗打了个哈哈,又不想骗她,便婉转道:“在想挣钱的事情,圣人连媒人都找好了,我该准备聘礼才是!” 平阳公主也不见羞涩,叹道:“我今日原只想着保你,免得你太过冒昧触怒圣人,谁知竟把自己也套进去也!” 薛朗笑得开心:“我知道!过程不重要,结果让我欢喜便好!” 平阳公主睨他一眼,却没说话。薛朗福至心灵,问道:“建瓴还在担心预言之事?” 平阳公主眉宇含忧,道:“武德六年尚未过完,我如何能安心!” “我不怕!不过,我也知道,这件事说再多也没用,你心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的放心,我能做的便是一直陪着你,准备好婚娶之事,等着你。” 薛朗说的坦诚。平阳公主幽幽一叹,嗔怪一句“傻子”却没再多说其他。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快到宫门时,平阳公主方才开口问道:“这些时日一直在读书么?” 薛朗答道:“读的,不过,文言文水平有限,经常读得一知半解的,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平阳公主道:“此事不急,可慢慢来,毕竟你自幼便是用的白话文,读不惯、写不来文言实属正常。只要坚持多看多听多写即可。” 两人随意的聊着,到得宫门口,平阳公主上了肩辇,先行出宫。薛朗眯着眼,慢慢的往下马桥去,对于如何赚钱,心里倒是有了点儿想法,只待回去便命人去办。 心里这么想着,回家的步伐也变得急促起来。回家便翻箱倒柜的算账,总和资产。待算出总账,留了一个月的花用后,把阿陈也招了回来,细细交代一番,方才让他外出采买。 紧接着找来荷香,也是细细吩咐一番。然后便在府里的东南角空闲的院子里忙碌起来。 薛朗府里忙得热火朝天,他本人却还需要去民部上班。三日后,圣人下诏,薛朗还在民部衙门上班,就有传诏的礼部官员来拜访,当着众人的面宣诏,招薛朗尚安国平阳公主。 ------------ 第336章 同心协力 “大哥!” “幼阳!” 薛朗刚回到府里,江临和苏寒就迎了出来,苏寒急急的拉住薛朗,问道:“圣人下诏让幼阳你尚平阳公主,可是真的?” 相比苏寒的激动,江临就平静许多:“衡宇,圣人已下诏,此事自然是真的。小弟恭喜大哥得偿所愿。” 就知道瞒不过江临。薛朗笑着摆摆手,笑得像个二傻子。苏寒看看江临,又看看薛朗,惊叫道:“阿临怎么知道的?” 江临笑眯眯的道:“自然是看出来的。” 苏寒惊呼:“我为何没看出来?” 江临意味深长的笑笑,没说话,苏寒只觉面皮发热,莫名的有点儿心虚,果断的转移话题:“幼阳,婚期可定了?有何事我能做的,尽可直言!” 江临也道:“衡宇说得对,大哥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便是。” 薛朗心中一暖,也不掩饰,道:“最大的困难就是聘礼!我手头的东西感觉薄了些,拿不出手,这一年要努力挣钱才行!” 说到挣钱的事情,江临和苏寒都不禁一滞。想了想,江临道:“我空闲的时候多去打猎,试着多猎些猛兽。” 苏寒也道:“我出去找个医馆坐诊!” 这便是好朋友、好兄弟。薛朗心头感动,道:“你们两个的好意,我心领了,挣钱的办法我已经有了,不过,没有人手,所以,我也不跟你俩客气,今天正好我们仨儿商量一下。” “嗯!” 江临和苏寒齐齐点头,等着薛朗的下文。薛朗想了想,道:“我的办法还是年前和你们说的那件事,熬糖!” 江临道:“大哥,我们没有蔗园,恐原料跟不上。” 薛朗道:“所以,我们就去买!比起自己建蔗园,去采买肯定成本要涨一些,利润变薄,但目前的情况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部曲们等着,聘礼也等着!” 江临和苏寒想了想,也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苏寒立即道:“幼阳,我能做甚?尽管直言!” 薛朗想了想,道:“明天休沐日,要办阿临的加冠礼,等办完,阿临就要去大营,为上战场做准备,所以,阿临的任务就是好好的训练,我还等你回来喝我的喜酒。明白吗?” 江临郑重的点点头:“大哥放心,小弟省得轻重!” 江临这一年来,成长了许多,比之当初的淳朴青涩,成熟了许多,也稳重可靠了许多,薛朗对他很放心。 然后,薛朗对苏寒道:“阿临不在家,我又走不开,所以有些事只能落到衡宇身上。我们现在没有蔗园,手头的本钱也不算丰厚,但是,本钱厚有本钱厚的做法,本钱薄有本钱薄的做法!” 薛朗把自己的打算细细向苏寒说—— 薛朗打算让苏寒去买现成的糖。这时候的糖,都是块糖,片糖,砂糖的做法还没有传入中国。并且,糖的颜色比较杂,即便是最好的糖,也带着黄色,并没有后世糖那样的晶莹剔透,这是因为糖里面的杂质并没有去干净的缘故。而要把糖里的杂质去除,办法很简单,用黄泥。 薛朗临时想出来的办法便是去收购别家熬好的糖,自己回来在加工一遍,做成晶莹剔透的霜糖,加价卖出去。等水果出来,还可以在糖里加入水果,做成水果味的糖。 即便糖不是每个人生活都必备的,但糖是奢侈品,这么卖一年,攒的钱用来准备聘礼什么的,应该够了! 薛朗笑道:“所以,这一年,我们仨儿的目标就是这样!顺便让衡宇多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会碰到心仪的姑娘,到时候,我帮你去提亲,省得我和阿临都有着落了,就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提到找对象,苏寒兴致不高,语气里带着自嘲:“成亲与否,其实我已不奢求。我的脸如今这般模样,哪里会有姑娘愿意嫁我。” 薛朗认真道:“会有的!不是每个人都只看外表,总会有个姑娘能看到你的好,包容你的不好,愿意接受你的全部,为你生儿育女。” “希望吧。我的事且不提,先把幼阳的聘礼准备妥才是,公主殿下那样的好女子,不该薄待。” 薛朗郑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人敲定大致的方向,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的地方,说到很晚。因为宵禁,江临赶不及回去,干脆三人睡一张床,继续说。 有时候,薛朗会感叹,人的一生,能遇到投缘又肝胆相照的朋友,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薛朗不是一个容易交到好友的人,在现代,他最好的两个基友,一个是他高中时期的同学卫螭,一个是他的发小。 即便后来他退学,他们继续升学,几年不见,交情也从未褪色。想不到穿越到古代后,虽然没了家人,但他幸运地又遇到了肝胆相照的朋友。上天其实待他不薄,薛朗很满足。 第二天便是休沐日,江临举行冠礼的日子。按照现时的风俗,冠礼一般只请家中长辈参加。江临这边,家中已无长辈,只能有薛朗这个兄长,代行父职。 不过,薛朗对自己的学问没信心,给自己取字的过程还历历在目,这事儿便只能交由公主殿下代劳。好在,现在两人名分已定,所谓长嫂如母,也算适宜。 因为要举行冠礼,江临一大早起来,早点都来不及吃便匆匆赶回他在隔壁坊里的家去准备,苏寒也跟着去帮忙,薛朗还得去公主府请公主殿下。 距离选好的吉时还早,薛朗吃了早饭才过去,到了公主府,平阳公主已然准备好—— 今日,平阳公主难得的穿了一身亮色的衣服,水蓝的衣裙,衬得公主殿下肤白貌美,风华绝代。 薛朗看到的时候,都不禁看傻了!惹得初雪不禁“噗嗤”一笑,笑得薛朗老脸一红,赶紧低头。 初雪笑着福了福:“奴婢见过驸马。” 对哦,现在是驸马了! 薛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嘿嘿笑着摸摸后脑勺,应下来:“初雪姑娘不用多礼。” 平阳公主不理初雪的打趣,问薛朗道:“是否该出发矣?” 薛朗点点头,两人相偕而去,一边走薛朗一边问道:“给阿临取什么字,建瓴你可想好了?” 平阳公主颔首:“已然想好,放心,我已让人准备好一切。” “嗯。” ------------ 第337章 长安的春耕 “臣拜见安国平阳公主!” 苏博士刚要拜下去,平阳公主眼睛往身旁一瞥,如圭已然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没让他继续往下拜—— 这是江临的岳父。江临与薛朗是兄弟,说起来也是平阳公主的长辈,虽说以她的身份受这一礼无碍,不过,平阳公主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 薛朗只是情商低,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平阳公主的用心,心中全是感动的暖意。互相见礼后,平阳公主被迎上上座。江临府上的家具是搬家的时候薛朗送的。 本来冠礼应该请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来加冠。但是,加冠应该在婚前。江临年轻,于礼俗上懵懵懂懂地,薛朗又是外来户,更加的不懂。如果不是平阳公主提起,江临的打算是等岁数到了请薛朗帮忙取个字就成。所以,今天的冠礼便只有自家人参加,没有外请。丢脸犯错自家人知道便好。 取字的是平阳公主,戴冠的长者是江临的岳父苏博士。到了吉时,江临穿着采衣进来,立于席下。 平阳公主温和的望着他,道:“阿临,我今日为你取字浩歌。出自《楚辞》,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望你做个潇洒磊落之伟岸男儿!” 《楚辞》薛朗读过,浩歌便是纵情放歌的意思!江临,字浩歌……江浩歌,听来确实有股潇洒倜傥的感觉。公主殿下果然比他有学问! 江临脸上略过一丝喜色,旋即满脸郑重的向平阳公主行礼,响亮的应了一声:“喏!” “戴冠!” 苏博士上前,为他戴上发冠。 “礼成!” 加冠之礼便算完成。唐朝时的冠礼比较简单,行的人也少,不像宋朝,司马光专门写了一套礼仪流程。唐朝的冠礼,一般都是由自己家族的人决定,也有许多人根本就不行冠礼,年纪到了,成亲之前取字加冠便行。江临今天是补的。 但凡中国人行事,总是跟吃分不开关系,行完冠礼,自然便是吃吃喝喝庆祝一番,江临府上早已备妥。正待开席,平阳公主道:“今日之宴,大家一起即可,不用避嫌。”唐朝虽说民风开放,但是,宴饮之时,女眷与男的是要分席避嫌的,越是身份高贵的越是讲究。当然,也有不避嫌,男女同桌,那一般只发生在不见外的亲朋之间,分与不分,全由人自己拿捏。 于是,江临行冠礼的这一日,在屋里摆了两桌,中间无有屏风隔开,女眷们坐一桌,男的坐一桌,桌上还行了几轮酒令,气氛十分愉快。 薛朗笑眯眯的坐着,心中明白,今日公主殿下主动提出不分席,显然是因为与薛朗名分已定,知在场的全是薛朗的亲朋好友,是公主不与大家见外的意思,公主殿下这是给薛朗面子。薛朗简直要感动死了,满脸满眼的笑,满脸满眼的自豪,胸口烫呼呼的地—— 这便是他爱的公主殿下! 行了冠礼,江临便要回军营去了。薛朗原想从部曲中挑选人手跟着江临去,被平阳公主阻止,平阳公主道:“阿临之亲兵,当从军中选,无须从家中带去。” 兄弟两个都不是笨人,先前也是没想到,被平阳公主点了一下,倒是都明白平阳公主的用意,自然也就不再坚持。 江临取了字,苏寒便开始准备出门去收购糖块回来。要论奢侈品市场,自然是长安最大,消费者最多。 薛朗熬出的糖,主要面对的市场便是长安。为了不给市场造成动荡和警觉,收购糖块的行动只能去周边,长安城内只打算少少的收购一些,毕竟,长安城内,达官贵人多,薛朗只打算低调的进行,并不打算给长安的糖类市场造成太多震荡,唐朝的御史可不是吃素的。 恰好家具店的头期利润已经到手,薛朗从部曲里挑选了一队人马护卫苏寒,开始挣钱之旅。 长安周边,哪里有制糖的作坊,哪里有蔗园,诸如此类的消息,薛朗已拜托平阳公主收集好,一并交给苏寒—— 薛朗不是迂腐的人,也不避讳让平阳公主知道他的局促之处,何况也无从避讳起,他缺钱是平阳公主早就知道的事情。 身为男子,如果连给媳妇儿的聘礼都要女方填补,那他也没脸见人了。薛朗不介意借用平阳公主的力量去收集需要的信息,只介意平阳公主插手聘礼的准备。好在,目前双方沟通良好,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分歧。 把苏寒送出长安,薛朗便专心忙碌起红薯和土豆的种植来。除了朝廷方面试种的,他和平阳公主庄上的红薯种植,也要一同进行。 从苇泽关带过来的红薯藤很多,红薯又是高产的东西,平阳公主听从他的建议,两人的庄子只各自种了三亩红薯。土豆则是能种多少便种多少。 种红薯和土豆都是做惯的活儿,有了经验,再次种植自然更加顺捷。薛朗的精力,除了公事,便是花在农庄的规划上。 在苇泽关时,为了军粮,采用的莲池养鱼,兼得鱼、藕的方式。到了长安,这个方式便不适合了,两人的府里都有莲池,每年采收的莲子、莲藕只有多的,没有不够的。 所以,在长安的农庄,薛朗便不采用莲池养鱼的模式了,而是采用桑基鱼塘的立体养殖模式。就是鱼塘边栽种桑树,加上养蚕,多余的桑叶,蚕的粪便可以喂鱼,鱼塘里的塘泥可以做肥料,循环利用,生态环保。 薛朗初来,根基薄弱,农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公主殿下送的。自己的两个庄子,薛朗特意去逛了一圈,因地制宜的设计了养殖模式。然后便忙着帮公主殿下设计。 平阳公主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在长安经营日久,根基深厚。且不提里坊里有多少宅子,只东西两市的店面便有好些。 这些容易隐藏的,平阳公主有许多,农庄明面倒是只有三座,但是,规模很大。薛朗特意抽空去实际看了看,因地制宜的帮她设计农庄的经营模式。 忙完这些,苏寒采买的第一批糖块也运到长安。熬糖的作坊便建在薛朗的农庄里,庄子上居住的都是部曲,不虞泄露机密。府里东南角那里只是他的实验室,做不了大规模生产。 待制出第一批霜糖,给平阳公主送了十斤,其余的便悄悄在长安城东市内的铺子里上市,还没等市场反应出来,秦王府的人来给薛朗送帖子,秦王请他饮宴。 ------------ 第338章 地理知识普及 薛朗应该是不熟悉大唐的,所以,并没有画具体的地点、城市,而是画大概的位置—— “这一块地方应该就是我大唐大概的位置……这一块应该是高句丽,然后这里便是海洋,跨过海洋,就是琉球,琉球过去便是东瀛扶桑,东瀛扶桑是个岛国,再过去便是些小岛国,最大的陆地是这里!据西方的探险家们查探,这块陆地目前尚无国家,只有一些土著居民,可谓无主之地。” 说到这里,薛朗颇有深意的看秦王一眼,语带遗憾的道:“可惜,我朝目前的航海技术以及船舶制造技术应该还没有可用于远洋航行的船舶。不然,倒是可以建个远航的船队,戴上我朝的瓷器、丝绸、茶叶去这些小岛国上交易,换香料、黄金、宝石回来!” 说完,遗憾的咂咂嘴,笔端往上走,道:“东南方向囿于船舶制造技术不够的问题,无法再拓展,且往西展望!吐谷浑应该是这一块,在过去便是吐蕃,翻过险峻高大的喜马拉雅山脉,又有许多小国家。天竺、宝象国等等,具体位置因为我也没去过,所以画不出来。西南地区山高路险,多毒虫猛兽,虽物产富饶,但是运不出来也是白搭!然后是北方!这里有着广阔的草原,牛羊马成群,也是我中原大地今后数百年威胁所在。” 秦王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突厥!突厥!” 薛朗把世界地图大致画了一遍,画完,把简略的地图铺于地面之上,任由秦王观看。秦王看着地上的地图,眼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挑拣着说出来,画出这个地图的目的不过是出于启发与警示。薛朗希望让这位未来的帝王明白,大唐是大,但比之世界,又太小。作为一个皇帝,需要奋斗的地方太多了,当兢兢业业才是。 于是,最后的最后,好好地一场家宴,被薛朗弄成了地理知识普及课。秦王也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筋,拉着薛朗一直说个不停,到了掌灯时分也不罢休,大有拉着薛朗秉烛夜谈的打算。 平阳公主看看他晒黑的脸膛上难掩的疲色,开口道:“天时已晚,来日方长,且先安歇,来日再叙如何?” 口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时不时关切的看薛朗一眼。秦王恍然大悟,笑道:“对,怪我,说得兴起,忘了时辰,大家都去安歇罢,明日再叙。” 秦王妃立即起身,低声对平阳公主道:“阿姐,请随我来。” 平阳公主点点头,与秦王妃一起向客院去。薛朗也在秦王陪同下往客院去,阿莫拎着个灯笼在前面引路,昏黄的灯火光里,秦王英俊的脸容上,神情若有所思,走着走着,突然感慨道:“当日在苇泽关,与幼阳初相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幼阳成为郎舅,结成姻亲。” 薛朗腼腆的笑笑,道:“不瞒世民你说,我也从未想过,我那时还抱着孤身一人的打算,从未想过其他。” 秦王点点头,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神情郑重,眼神认真的望着薛朗,道:“虽与幼阳来往不多,然幼阳之为人,世民已知矣,我阿姐乃是世间少有之奇女子,如今嫁了你,只望你好好待她,如此也不枉我们相识相交一场。” 说完,目光殷切的望着薛朗,等着他的答复。薛朗还以同样的郑重与真挚,道:“我在这世间,本是孤家寡人,有了公主我才有家,才有牵挂,过日子才算有了奔头。公主于我,意义非凡……我口舌笨拙,心里的感觉和想法也表达不来,这么说,世民你可明白?” 秦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眼里带着笑意,道:“阿姐为何选你做驸马,我已明矣。幼阳今晚好好休息,世民明日再与幼阳畅饮!” 说完,哈哈笑着走了,留下薛朗满头雾水—— 所以,秦王这是听明白他的话了还是没听明白啊?跟聪明人说话不止考验情商,还考验智商啊! 到了给他准备好的客院,竟然还有烧好的热水给他沐浴。薛朗从后世带来的习惯,只要条件允许,每天晚上都要泡个热水澡,这个习惯,跟着他的人都知道,想不到今日来秦王府做客,也能享受到,难道是公主殿下特意交代的? 薛朗开开心心的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乏,方才心满意足的睡去。一夜无话,在坚挺的生物钟作用下,薛朗早晨一如既往的醒来,在别人家也不方便去院子里跑步,便在房中做了热身,坚持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待运动完毕,全身热乎乎的,大汗淋漓中,叫人端来热水洗漱,洗漱完毕,整好衣袍出去—— 秦王宿醉还没起来。他昨晚上送完薛朗回去,不知为什么似乎心情不错,把薛朗带来的白酒喝两杯,结果醉到现在都还没起来。 秦王居然只经得住两杯,这小酒量……啧啧!由子及父,想来圣人同志的酒量也不咋地,这么一算,薛朗一个人喝翻李氏一家子也不是问题嘛!唉!无敌啊!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笑眯眯的出去,在阿莫的引领下到得厅堂,还没打量室内的情况呢,便听到平阳公主的声音笑问道:“何事如此高兴?看你满脸笑意。” 薛朗当然不敢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打了个哈哈,径自过去平阳公主身旁坐下,道:“没什么。” 平阳公主见他不说,也不再问,关切道:“昨日看你满脸疲色,今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如此便好。” 薛朗笑道:“这几日春耕,所以忙碌些。建瓴放心,等大婚的时候,我肯定能白回来。” 平阳公主被他调戏一句,竟然不见羞色,反而眼神上下打量他一圈,慢条斯理的道:“即便白不回来,本宫也不会嫌弃于你,顶多让人多给薛郡公你打上两层香粉。” “……” 薛朗无语,这就是想调戏人结果被反调戏的实例,他的公主殿下果然不能以常理评判啊!平阳公主看他无语的样子,不禁失笑:“叫你嘴坏!” “我错了!” 薛朗果断认输! ------------ 第339章 给秦王的“大礼” 薛朗应该是不熟悉大唐的,所以,并没有画具体的地点、城市,而是画大概的位置—— “这一块地方应该就是我大唐大概的位置……这一块应该是高句丽,然后这里便是海洋,跨过海洋,就是琉球,琉球过去便是东瀛扶桑,东瀛扶桑是个岛国,再过去便是些小岛国,最大的陆地是这里!据西方的探险家们查探,这块陆地目前尚无国家,只有一些土著居民,可谓无主之地。” 说到这里,薛朗颇有深意的看秦王一眼,语带遗憾的道:“可惜,我朝目前的航海技术以及船舶制造技术应该还没有可用于远洋航行的船舶。不然,倒是可以建个远航的船队,戴上我朝的瓷器、丝绸、茶叶去这些小岛国上交易,换香料、黄金、宝石回来!” 说完,遗憾的咂咂嘴,笔端往上走,道:“东南方向囿于船舶制造技术不够的问题,无法再拓展,且往西展望!吐谷浑应该是这一块,在过去便是吐蕃,翻过险峻高大的喜马拉雅山脉,又有许多小国家。天竺、宝象国等等,具体位置因为我也没去过,所以画不出来。西南地区山高路险,多毒虫猛兽,虽物产富饶,但是运不出来也是白搭!然后是北方!这里有着广阔的草原,牛羊马成群,也是我中原大地今后数百年威胁所在。” 秦王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突厥!突厥!” 薛朗把世界地图大致画了一遍,画完,把简略的地图铺于地面之上,任由秦王观看。秦王看着地上的地图,眼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挑拣着说出来,画出这个地图的目的不过是出于启发与警示。薛朗希望让这位未来的帝王明白,大唐是大,但比之世界,又太小。作为一个皇帝,需要奋斗的地方太多了,当兢兢业业才是。 于是,最后的最后,好好地一场家宴,被薛朗弄成了地理知识普及课。秦王也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筋,拉着薛朗一直说个不停,到了掌灯时分也不罢休,大有拉着薛朗秉烛夜谈的打算。 平阳公主看看他晒黑的脸膛上难掩的疲色,开口道:“天时已晚,来日方长,且先安歇,来日再叙如何?” 口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时不时关切的看薛朗一眼。秦王恍然大悟,笑道:“对,怪我,说得兴起,忘了时辰,大家都去安歇罢,明日再叙。” 秦王妃立即起身,低声对平阳公主道:“阿姐,请随我来。” 平阳公主点点头,与秦王妃一起向客院去。薛朗也在秦王陪同下往客院去,阿莫拎着个灯笼在前面引路,昏黄的灯火光里,秦王英俊的脸容上,神情若有所思,走着走着,突然感慨道:“当日在苇泽关,与幼阳初相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幼阳成为郎舅,结成姻亲。” 薛朗腼腆的笑笑,道:“不瞒世民你说,我也从未想过,我那时还抱着孤身一人的打算,从未想过其他。” 秦王点点头,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神情郑重,眼神认真的望着薛朗,道:“虽与幼阳来往不多,然幼阳之为人,世民已知矣,我阿姐乃是世间少有之奇女子,如今嫁了你,只望你好好待她,如此也不枉我们相识相交一场。” 说完,目光殷切的望着薛朗,等着他的答复。薛朗还以同样的郑重与真挚,道:“我在这世间,本是孤家寡人,有了公主我才有家,才有牵挂,过日子才算有了奔头。公主于我,意义非凡……我口舌笨拙,心里的感觉和想法也表达不来,这么说,世民你可明白?” 秦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眼里带着笑意,道:“阿姐为何选你做驸马,我已明矣。幼阳今晚好好休息,世民明日再与幼阳畅饮!” 说完,哈哈笑着走了,留下薛朗满头雾水—— 所以,秦王这是听明白他的话了还是没听明白啊?跟聪明人说话不止考验情商,还考验智商啊! 到了给他准备好的客院,竟然还有烧好的热水给他沐浴。薛朗从后世带来的习惯,只要条件允许,每天晚上都要泡个热水澡,这个习惯,跟着他的人都知道,想不到今日来秦王府做客,也能享受到,难道是公主殿下特意交代的? 薛朗开开心心的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乏,方才心满意足的睡去。一夜无话,在坚挺的生物钟作用下,薛朗早晨一如既往的醒来,在别人家也不方便去院子里跑步,便在房中做了热身,坚持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待运动完毕,全身热乎乎的,大汗淋漓中,叫人端来热水洗漱,洗漱完毕,整好衣袍出去—— 秦王宿醉还没起来。他昨晚上送完薛朗回去,不知为什么似乎心情不错,把薛朗带来的白酒喝两杯,结果醉到现在都还没起来。 秦王居然只经得住两杯,这小酒量……啧啧!由子及父,想来圣人同志的酒量也不咋地,这么一算,薛朗一个人喝翻李氏一家子也不是问题嘛!唉!无敌啊!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笑眯眯的出去,在阿莫的引领下到得厅堂,还没打量室内的情况呢,便听到平阳公主的声音笑问道:“何事如此高兴?看你满脸笑意。” 薛朗当然不敢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打了个哈哈,径自过去平阳公主身旁坐下,道:“没什么。” 平阳公主见他不说,也不再问,关切道:“昨日看你满脸疲色,今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如此便好。” 薛朗笑道:“这几日春耕,所以忙碌些。建瓴放心,等大婚的时候,我肯定能白回来。” 平阳公主被他调戏一句,竟然不见羞色,反而眼神上下打量他一圈,慢条斯理的道:“即便白不回来,本宫也不会嫌弃于你,顶多让人多给薛郡公你打上两层香粉。” “……” 薛朗无语,这就是想调戏人结果被反调戏的实例,他的公主殿下果然不能以常理评判啊!平阳公主看他无语的样子,不禁失笑:“叫你嘴坏!” “我错了!” 薛朗果断认输! ------------ 第340章 农历三月三 薛朗连续忙碌了数日,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一天,秦王宿醉未醒,只秦王妃一个女眷主事,薛朗也不好意思多逗留,便告辞回去。平阳公主似是有事,还需在秦王府逗留一下。 趁着休沐,薛朗又去自己的庄子上查看了一番。在这个没有化肥,没有农药,甚至连高产高抗病种子都没有的古代,亩产可怜得薛朗直发愁,唯有在耕种环节多花些心思,希望有个好收成。 待薛朗从农庄回来,刚进家门,荷香便递上来一堆请帖,低声回禀:“大郎,这是三月三邀请大郎赴宴的请帖,请大郎过目。” 薛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可不是快三月三了么!农历三月三是上巳节,诗圣杜甫曾有诗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在唐朝,上巳节也是一个全民狂欢,不分男女老幼的日子。这一天,被称作袚禊,也就是除恶之祭,说白了就是驱邪。不分男女老幼,贫穷富贵,大家都要到水边去洗洗手,冲冲脚,祛除捂了一冬的邪气,希望接下来的一年,疫病不生,身体健康。 在这一天,城南的芙蓉园、曲江池简直就跟菜市场一样热闹,权贵之家或在芙蓉园里的曲江池畔占据风景好临水的位置,置起行障,开个全家男女老幼都参与的野餐会。或是在曲江池放舟,饮酒作乐。 薛朗府上没有得力的管家,也没人提醒他这些长安的风俗。临近上巳节的日子,估计芙蓉园里已经没什么好位置了,全被人占了。 薛朗交游不广,也没什么兴趣去搞野餐会,看看这一堆请柬,薛朗翻了翻,李孝恭、尉迟恭、李纲等,这些是他认识的,也有那不熟悉、只听过名字,知道人长啥样,从未来往过的。 薛朗道:“荷香,你去帮我准备纸笔,我回帖子。” 要说三月三宴席摆得最大的,那肯定就是李唐皇室。薛朗虽然还未与平阳公主大婚,但已经担着驸马的名义,也算是李唐皇室的亲戚,有参与皇家野餐会的资格。 薛朗写了书信,向给他发帖子的人家致谢,婉拒了邀请后,便等着参加皇家宴会。不过,听说三月三的时候。长安城内的人家,家里有娘子的,不管已婚、未婚都会出来游玩。 薛朗摸着下巴,平日小娘子们多养在深闺人未识,三月三倒是好机会,把苏寒带出去逛一圈,说不定会有哪家的小娘子看中他,选他为婿呢! 这么想着,也不忙着写婉拒宴请的回信了,而是先给苏寒写信,让他先回来。而接到书信的苏寒,终于在上巳节头天赶回来。 “幼阳唤我回来何事?” 风尘仆仆的苏寒,满面尘土,但精神头还不错。薛朗笑道:“两件事!第一,辛苦了大半个月,也该休息休息,劳逸结合方是正道,我让阿土准备了好吃的,犒劳你一番!” 苏寒眯眯眼,郑重点头:“大善!” 薛朗戏谑道:“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听说三月三日,家里有未婚小娘子的都会带出来玩耍,多去看看,说不定能遇上心上人,把你的光棍问题解决!” 苏寒一听,连忙问道:“所有未婚的小娘子皆会来么?” 薛朗心中一动,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苏寒两眼,不过,面瘫脸真是天然的保护色,完全看不出来。只得答道:“听说是这样,这是你脱单的好机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苏寒郑重点头。 点得薛朗满脸的诧异:“衡宇,难道你已经有目标?打算在三月三去巧遇?” 苏寒的面瘫脸一红,居然没吭声,来了个默认,不过,大约是脸皮太薄,不好意思,看看薛朗,板着面瘫脸,一本正经的道:“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我先下去洗漱一番再说。” 说完,也不待薛朗说话转身便走,留下薛朗闷声大笑—— 这小子,居然还害羞了!不过,吃货加逗比的苏寒都有心上人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好想知道啊! 薛朗打趣了苏寒两句便放过了他,叫荷香把家里的仆役都集中起来,做个大扫除!在这个没有任何疫苗的古代,防疫手段也比较落后,这时候的长安城可以是疟疾的。著名的房谋杜断里的杜如晦便是死于疟疾。 只是,这时候的达官贵人家里,水池人工湖几乎家家必备,有水的地方蚊子就多,薛朗为了驱蚊,特意向苏寒请教了一番,在水边使人种了许多驱蚊的花草,居住的院子里也是如此布置,就连室内的盆栽,也亲自培植了许多驱蚊的花草摆放,用尽一切办法驱蚊。 上上下下的忙碌了一天,第二天便是三月三日。这一天,长安城内的主干道都被洒上了水,用来抑尘土,街道两边张灯结彩。 大清早宫里便来人,薛朗果然是要去参加皇家野餐会的。苏寒不方便跟着去,便归到苏家姻伯那边,可怜的江临今天也不得空闲,还在军中集训呢。 临分开前,薛朗还啰嗦的叮嘱苏寒:“衡宇啊,如果看上哪家小娘子,记得机灵点儿,把人身份打听清楚,我好请人帮你说亲!” 苏寒红着脸郑重点头,一身威武雄壮的风姿,雄赳赳、气昂昂的在二三陪同下去跟苏家汇合。 薛朗看得目瞪口呆之余,不禁失笑—— 这哪里是去看美女,这根本就是出征打仗的架势嘛! 笑着摇摇头,薛朗上了马车,朝芙蓉园去。刚到芙蓉园便看见如圭等在门口,见薛朗的马车,立即迎上来:“奴见过驸马,奉公主之命特意在此等候驸马大驾,请驸马随奴来。” 薛朗笑着点点头,道:“烦请朝前带路。” 今天芙蓉园内人太多了,马车根本进不去,只能在门口下车。薛朗带着人随着如圭一起往里走。只见芙蓉园内,曲江池畔,位置好的地方,都是搭建好的行障,也有女子以外裙做帷幕,搭在树枝上做遮挡,而唐人又多喜欢艳丽的颜色,树丛中,花花绿绿的裙子,伴随着阵阵清脆的欢歌笑语,好一幅热闹景象。 如圭把薛朗带到一座行障前,低声道:“驸马,公主便在里面,驸马进去便是。” 薛朗点点头,从长俭手上接过带来的食盒,举步走进去。行障内摆着一座屏风,屏风前,平阳公主一身水蓝的衣裙,跌坐在坐榻之上,面前摆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些点心、吃食。 “建瓴!” 听到薛朗的声音,平阳公主回头,给他一个淡淡地笑容,道:“来了?且先座,圣人出宫时辰尚早,我们先自己歇歇再说。” ------------ 第341章 长安水边多丽人 薛朗笑道:“我想圣人也不会这么早来,所以也带了些吃食,给我们两个做早饭。” 把食盒拿出来打开,一只烧鹅,一碟肉皮冻,加上两三样素菜,外加一叠醋花生,主食则是馒头。 平阳公主微笑道:“我料想幼阳定会带吃食来,果然如此。包子它们为何无有带来?” 薛朗道:“今天芙蓉园里人多,怕带来冲撞了哪家小姐。” 城里养狗自然跟在乡下养狗不同。乡下人少,狗狗随便放,到处跑也没事儿,不会吓到人。城里则不同,城里多的是养在深闺的小娘子,就算薛朗有信心包子它们不会咬人,也有那只是见到狗就腿软的,若是冲撞了谁,那就不美了。与其让包子它们受委屈,还不如自由自在的在家里宽敞的院子疯跑玩耍的好。 两人对坐着用餐,吃完早饭,平阳公主朝旁边随侍的初雪看了一眼,初雪立即转身出了行障,不一会儿端进来一盆清水,水中泡着桑叶、荠菜花、香草、柳枝等。 水盆被放到薛朗脚边,薛朗一脸莫名的望着,看着平阳公主从袖笼中拿出一块手巾,放入盆中,然后,抬头望着薛朗,微微一笑。 薛朗被笑得心旌动摇,也跟着傻笑:“建瓴,你真好看!”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笑道:“这是刚从水边端来的清水,郎君,该袚禊也!” 说着,拎起水中潮湿的手巾,先帮他洗脸,然后拉着他双手放入盆中,拿着水中泡着的枝叶,轻轻地在他手上擦洗着,和声道:“愿我的郎君百病不侵,疫病不起,身体康健!” 薛朗心头一热,忍不住转手就握住平阳公主在水里的手,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临到要说出口却一字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望着傻笑。 平阳公主嗔他一眼,轻轻把手挣脱出来,道:“别动!” 薛朗老实的应了一声,看着她给他洗手,拿着潮湿的柳枝、桑叶在他身上轻轻掸着,待要去脱他靴子的时候,被薛朗一把按住:“不要!脚我自己来!” “郎君……”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朗打断:“我舍不得!” 平阳公主凝目看他,看他面色坚定,毫无商量的可能,只得妥协起身,待要让侍女去给他洗,结果薛朗直接拒绝了,自己拿着水里泡着的枝条洗得不亦乐乎,满脸开心。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凝视他一会儿,从矮几的下面拿出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双崭新的黑色靴子,白色的新足衣等。待薛朗洗好后,命人拿来干的布巾给他擦拭脚上的水,换上新袜子、新靴。 薛朗穿上新靴子,站起身走了两步,感觉十分合脚,笑着道:“谢谢。” “你与我,何须言谢!”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薛朗笑嘻嘻地举起手:“好,我错了,以后不说了!” 平阳公主这才回嗔作喜,对暮雪道:“传进来。” 薛朗正一脸不解,就见两个做仆役打扮的中年男女走了进来,恭敬的行礼:“奴婢拜见主子!” 平阳公主神色平淡,似有一股威严平地而生,道:“免礼。来见过你的主子!” 中年男女恭敬的向薛朗行礼:“老奴拜见主子!” 薛朗不解的望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递过来两张身契,道:“前朝炀帝末年,我隐居于长安,趁机收拢了不少人才。此二人乃是前朝大臣郭荣之家仆,机缘巧合被我搭救,约莫有几分才干,帮你管家理事应能胜任。给他们取个名字吧!” 作为取名苦手,听到取名字,薛朗就蛋疼,想了想,问道:“你们原本叫什么?” 男仆道:“回主子,老奴以前名叫郭偲,这是老奴的浑家容氏。” 薛朗道:“既然以前有名字,名就不用改了,把姓氏改为薛变成。” 男仆面上一喜,恭敬的应道:“喏,多谢主子赐名。” 平阳公主道:“薛偲为人扎实稳重,行事颇有章法,容氏行事作风干净利落,内宅外院之管家足以胜任!” 薛朗半点儿咯噔都没打,干脆的答应:“行!听你的!” 阿陈为人是干练的,但于行事章法和周全上却有不足,缺乏主动性,胆子太小。以前薛朗没回长安的时候还罢,现在薛朗回了长安,阿陈的才干不足以撑起薛府外管事的职务来。 平阳公主推荐来的人,薛朗自然是相信的。以平阳公主识人用人的眼光,她说能胜任,自然没问题。薛朗信任她! 让长俭把万福叫来,先把薛偲夫妇送回府去,薛朗留在平阳公主的行障里,与她叙话聊天。 薛朗好奇的问道:“建瓴你还在长安隐居过?” 平阳公主道:“我毕竟是出嫁女,哪有长居娘家之理!为宗族中姊妹的名声计,我不能留在太原,便隐居长安城内。机缘巧合,倒也收拢了不少人才。” 薛朗点点头,被告知的死期就像是悬在平阳公主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没有谁能坦然面对死亡,何况平阳公主当时青春年少,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间,她又不是被动等死的脾性,又怎能甘心赴死! 有意无意之下,收拢各种人才,积攒抵抗命运的资本这样的事情应该会做。将心比己,如果是薛朗,他也会拼尽全力的经营自己的势力。 两人正说着话,暮雪进来报:“禀娘子,长沙公主、襄阳公主到!” “有请!” 不一会儿,两位公主进来。长沙公主一眼看到薛朗在,捂嘴笑道:“看见三娘在这里,想说过来叙叙,不想竟然坏了三娘的好事,阿姐,要不我们还是回转吧?” 长沙公主青春年少,性情活泼,口舌略有些刁钻,进来看薛朗在就开口打趣。薛朗直接被闹了个大红脸。 襄阳公主带笑的眼神在红着脸的薛朗和落落大方的平阳公主身上转,伸手拍了妹妹一下,笑道:“就你话多。这位便是薛侍郎吧?” 薛朗躬身行礼:“臣薛朗见过公主!” 襄阳公主笑道:“何以如此见外?虽说你与平阳尚未成亲,不过,名分已定,跟着平阳唤一声阿姐便是。” 平阳公主道:“这是我二姐襄阳公主,五妹长沙公主。阿姐、五妹唤他大郎便是。” 各自见礼。人家三姐妹叙话,薛朗也不好意思在留着,寻了个借口便逃遁出来,实在是长沙公主那打趣的眼神让人受不了,薛朗脸皮其实挺薄的。 不过,不愧是三月三啊,女眷们都出来了。杜甫杜子美在三月三上巳节有幸围观著名的杨氏姐妹,他薛朗没有杨氏姐妹看,却被李氏皇族的公主们围观,只能说“长安水边多丽人”果然诚不欺我。 “前面可是薛朗薛侍郎?” 薛朗从平阳公主的行障跑出来,带着长俭信步逛着,才走了几步路,就被人叫住,回头却是个做妇人打扮的美貌少妇,看她打扮,应该是大唐的贵族,身边仆从如云,前呼后拥。 薛朗守礼的低头,道:“在下便是薛朗,不知娘子是?” 美貌少妇笑道:“我乃齐王妃,说来,应唤薛侍郎一声姐夫才对。” ------------ 第342章 新科士子 这就是齐王妃?!那个在历史记载中二凤君杀了齐王后夺进后宫的美人?!就刚才看到的相貌而言,确实是个美女。 历史记载上,这位美女跟二凤君的情感关系简直可以用扑朔迷离来形容。有人说两人在齐王死之前就勾勾搭搭了,也有人说是二凤君后来强抢她入宫的!真相到底如何,总不能拉着二凤君或是齐王妃问就是。历史的秘密只能掩藏在不为人知的真相中。 薛朗心里发散一下思维,依礼见过齐王妃。齐王妃相貌秀美,神情恬淡,有股斯文淡泊的气质,虽则笑着,也不见热情。想一想脾性暴躁的李元吉……这俩儿人压根就不是一路人,难怪过不到一块儿去。当然,这个猜测只能留在心里,不可能去问就是。 齐王妃道:“我看平阳阿姐的行障已在前面,薛驸马,就此别过。” “齐王妃走好。” 只有齐王妃,并没有见到齐王李元吉,想来齐王应该是进宫与太子一起了,太子肯定要与圣人一道来,还有时间可以逛一下! 薛朗带着长俭略走远些,护卫散于人群中,跟的并不算紧,长俭背着箱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薛朗看今日的芙蓉园,不止有许多女子,便是年轻的男子也有不少,就是不知道苏寒他们在哪里,不然在圣人到来前,倒是可以去凑个热闹,或许能一窥苏寒心上人的相貌。话说,他还挺好奇的。 略走远了些,行人与行障所用的布料就比不上设置在水边的行障布料用的好,普通了许多,这里多是普通的官宦贵族的行障。再走远些有许多裹着幞头的年轻人,身上还穿着麻布衣,然神情俱都兴高采烈,意气飞扬。 再往前走就是小树林了,花花绿绿的裙子挂了许多,显然有许多女子在那里。薛朗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便在附近的一处空闲的草地上坐下,打算围观一下唐朝的平民是怎么过上巳节的。 “……周兄,不知试前行卷,你投了几处?” “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官人皆投过。许兄你呢?” 薛朗不远处围坐了几个男子,年长者年近三旬,年轻的二十来岁,应该是今科取中的士子。唐朝的科举在二月份举行,三月初是放榜的时候。 薛朗才学有限,科举的事情自然跟他没关系。他又是新来的,虽然有爵位,但功劳、才干没显于人前,也没参加科举的士子给他行卷。这时听这些士子谈论,倒是有种新鲜感—— 天天跟一群年纪比他大的人打交道,都快忘记他其实还是小鲜肉的年纪啊!薛朗在心里默默叹气。 “大郎,可是要喝水?” 薛朗点点头。长俭从书箱子里拿出保温壶,拧开盖子,给薛朗倒了一盖子热水。薛朗接过,慢慢的喝着,耳朵则听着身旁那些士子的议论。 “听说周兄的诗文颇得太子中允赞赏,如此际遇,好不叫人羡慕。” “许兄何须羡慕?听说你投到民部尚书裴矩裴尚书府上的行卷,也有收获好评!何须羡慕于我?” 两个志得意满的年轻人,皆笑起来,互相恭维。倒是一旁坐着只顾吃喝的人,开口插了一句:“听说周兄出身普通士绅之家?” 被叫做周兄的年轻男子面容上的欢喜之色一收,道:“周某出身不高,林兄有何意见?” 被叫做林兄的男子,放下筷子,正色道:“在下并无意见,只是,有些浅薄的经验想说与周兄知。” 周兄冷眼瞥他一眼,语带讽刺的道:“不知林兄有何意见?周某候教!” 林兄被讽刺也不恼,道:“刚才听说周兄的行卷深受太子中允赏识,此乃喜事,然限于周兄之出身,某以为周兄难免空欢喜一场。” 周兄瞪林兄一眼,冷声道:“林兄,男子汉大丈夫当心胸宽广才是,嫉恨这等小人之心,非君子可为!” 林兄道:“周兄误会某矣!某不才,钦慕周兄才华,又历经数次科举,于长安城内之情形,比之周兄熟知几分,交浅言深,冒昧说两句。以周兄之出身,这东宫还是莫去的为好!” “林兄何出此言?” “太子身边尽是世家子弟,哪里有我等寒门士子立身之地!十年寒窗苦,某也是不想周兄蹉跎年华,浪费光阴。” 周兄皱起眉头,想了想,迟疑的道:“林兄有所不知,我有位表兄乃是河东人氏,太子寓守河东时,礼贤下士之名响彻河东,但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府中,任侠之名,响彻河东。如此礼贤下士之贤者……也会计较出身?” 林兄笑了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太子当年寓守河东时仍非太子,周兄可明否?” 周兄一时没了言语。林兄长叹一声,道:“林某冒昧,交浅言深,望周兄三思。且罢,时辰已然不早,某近日接了不少帖子,该赴宴去也。告辞!后会有期!” 林姓士子起身,带着贴身的书童赴宴去了—— 这些在榜上有名的士子,多的是人家邀请,有那行卷时评价好的,更是家家争着邀请,有名的士子在上巳节这一天,受到的请帖能有一大摞儿,只奔赴宴席赶场就能让这些士子们忙得晕头转向。 特别是单身尚未娶妻的士子,长安城中家有未婚嫁小娘子的,更愿意邀请他们,好给家中的小娘子选婿。也因为这个,上巳节又被人戏称相亲节,简直就是古代的脱单日。 说起来,也不知道孟郊写的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句里,这个长安花指的是人还是植物呢? 薛朗被自己这个脑洞惹得暗自发笑。而几位士子被那位林姓士子这么一说,都没了聊天互相吹捧的兴致,齐齐起身,各自拿着收到的请帖赴宴去。 薛朗喝完杯盖里的热水,把盖子交给长俭收好,眼神望着几个远去士子的背影出神—— 这几位士子还有空聊天互相吹捧,显然,在这次的科举中算不得出色,不然,赴宴都能忙死,哪里还有空装逼。 不过,那位林姓士子倒是个人才,才学如何且不说,只这眼光便不错。薛朗默默记住他的相貌。 “大郎,小的看见圣人的仪仗来矣。” 长俭低声提醒。薛朗站起身:“走吧,赴圣人的宴席去!” ------------ 第343章 唐朝的气质 “拜见圣人!” 薛朗刚过去没一会儿,圣人便到了,陪同的有太子夫妇,秦王夫妇、齐王夫妇;大臣则只有政事堂的几位。陪同的公主,大公主早亡,存世的最年长的便是襄阳公主,六公主还是小萝莉,年龄相差很大。一同来的皇子也一样,李元吉以下,最大的是李元景,还是个小正太。 这些萝莉公主、正太王子都是圣人李渊五十多岁以后才生的。薛朗默默地计算一下他那圣人老丈人的年纪,又算了算萝莉、正太们的数量,在心里暗戳戳的给老丈人竖大拇指—— 岳父大人老当益壮,火力凶猛! 因为尚未成婚,平阳公主不能像其他公主与驸马一般可以同席而坐。薛朗被安排坐在五公主驸马的旁边。 圣人眼睛往公主和皇子们的席位处一扫,看看平阳公主,又看看薛朗,神情颇有些志得意满,对着政事堂的大臣们笑道:“上巳佳节,然我家已无适龄未婚之女儿,六娘年纪尚幼。诸位卿家家中可还有未婚之子女耶?” 裴寂表情一僵,苦笑道:“臣家中尚有幼女十六娘未婚配。臣为平阳公主保媒,圣人也当为臣保一媒才是。” 薛朗暗戳戳的看看裴寂皱纹漫布的脸孔,在心里默默计算一下十六娘的年纪……这果断是老来女。这群老头儿……简直了!亚米豆腐! 难得过节,政事堂的老头儿们都没与圣人说政事,圣人手下也没魏征那样的见不得皇帝享乐的谏臣,这个节自然过得愉快无比。 一群老头儿不动声色的拍圣人老头儿的马屁,逗得圣人哈哈大笑,心情十分美丽。薛朗默默地竖起耳朵听,打算学习一下。 大唐君臣之间的规矩并不像后面几个朝代那么森严,饮宴的规矩也没那么上下分明。圣人老头儿被政事堂的老头儿们哄得开心,年轻的凑做一堆,女眷凑做一堆,各聊各的。 薛朗上首坐着襄阳公主的驸马,下首坐着高密公主的驸马。襄阳公主的驸马看年纪与太子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高密公主的驸马则与薛朗差不多。 大概是年纪差距太大,襄阳公主的驸马朝薛朗点头致意后,也没搭话,半眯着眼睛,专心欣赏歌曲。 倒是高密公主的驸马,笑嘻嘻地主动跟薛朗打招呼:“三姐夫有礼,小弟段纶,见过三姐夫。小弟对三姐夫可是神交已久,然缘悭一面,今日总算见到矣。”这段纶竟是个热情主动的人,颇有些自来熟的意味。这样的做派,让薛朗不禁想到他那好基友卫螭,那厮也是极擅长与人交往的人。 薛朗回礼,他虽然不是主动热情的人,但有个自来熟的好基友,对热情主动地人,倒是颇有好感,笑问:“我是不是应该从善如流的唤你一声妹夫?” 段纶哈哈大笑道:“这也未尝不可,我们本就是连襟的关系。” 薛朗笑着点点头,端起酒杯:“我为人嘴笨,先喝一杯如何?” “小弟敬三姐夫。” 有段纶在,倒是消了薛朗的尴尬,段纶是个热情的人,有意思的是他居然还是包子、馒头的粉丝,喝了三杯酒后,便拉着薛朗打听起包子它们的情况来。 段纶道:“可惜小弟上巳节后便要回益州,不然,若能与三姐夫一起狩猎,当能一赏灵犬之风采。” 两人说话的功夫,圣人也不知是不是喝大了,竟叫上太子、秦王、齐王一起,父子四个各自从乐工手里拿过一个乐器,同演太平乐曲。 裴寂那个奸猾的老头儿,在乐曲声响起后便接着酒意,从席位上站起来,跑到场中跳起舞来。那笨拙的舞姿,逗得弹琵琶的圣人哈哈大笑。 薛朗看得目瞪口呆,旋即忍不住跟着笑出来—— 大概再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像唐朝这样了!不论天子还是大臣,或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俱都是一副豪爽开朗的模样,还非常的喜欢热闹。不管过什么节日,都是吃喝玩乐,娱乐歌舞,几乎可算是抓紧一切可以享受的机会在享受生活。给人一种豁达乐观,热情开朗的感觉。 就说薛朗来长安后度过的上元节、上巳节来说,在唐朝以前的朝代,大多跟追思、纪念挂上关系,到了唐朝,甭管什么节日,都跟吃吃喝喝有关,载歌载舞,全变成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享受美景美食美人的时光。 这样独特的气质,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真的可以算得上绝无仅有。这是独属于唐朝的气质。 薛朗看得满脸笑,随着节拍轻轻地拍手,段纶也不忙着与薛朗聊天了,满脸笑的望着场中跳舞的大臣们,扭头怂恿薛朗:“三姐夫可要上去舞一曲?” 薛朗坚定地摇头:“不要!” 段纶笑道:“小弟可要去也!三姐夫且安坐。” 说完,这小子就手舞足蹈的出去了! 一曲奏完,场中跳舞的人也好,场外演奏的人也好,齐齐哈哈大笑,一副快乐非常的样子。薛朗虽未参与其中,但也觉得这样蛮好的。 圣人与他的三个儿子演奏了一场,跳舞的人也各自归席。教坊司的歌舞伎们重又上场,就着美人歌舞,宴席再开。 薛朗笑着端起酒杯,感觉略带着酸味的酒液也可口了许多。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如圭。如圭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驸马,可去外面走走,散散酒意。” 薛朗点点头,起身在如圭的引领下,悄悄地退出殿外,曲江池边,平阳公主窈窕的身姿亭亭玉立。 “殿下!” 因有外人在场,薛朗自觉地没叫她闺名。平阳公主闻声回头,面上浮现一个恬淡的笑容,道:“刚才喝了一场,我们在池边走走散散酒罢。” 薛朗点点头,陪着平阳公主在曲江池边散步。曲江池很大,专门划出一块景致、地点、方位皆好的地方,供皇家游玩。池边栽着垂柳,阳春三月,柳枝新发,伴着轻柔的春风,正是怡人的时节。 薛朗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笑道:“我从未想过上巳节饮宴会是这样的!” 平阳公主道:“今日圣人兴致好,方有这等场面。” 说完,古怪的看薛朗一眼,眼神似乎带着嗔意。薛朗不解,摸摸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殿下何以如此看我?” “幼阳知今日是何节日?” “上巳节啊!” 平阳公主不说话了,只脉脉看着他。 薛朗眨眼,再眨眼,突然想起等着巧遇心上人的苏寒,反应过来—— 虽说他跟平阳公主名分已定,但他们也是未婚男女!上巳节,确实该约会一下。难怪公主殿下会让如圭把他叫出来。 薛朗歉然的朝平阳公主拱拱手,拍拍自己脑门,这样的节日,居然拉着公主讨论宴会气氛,难怪平阳公主嫌弃!咳……换话题,赶紧换话题!不过,该换什么话题呢? 不善言谈的薛朗有些傻眼,想起也想在今日“巧遇”心上人的苏寒,同为低情商的好基友,话说,苏寒苏医生能找到他的心上人吗? 薛朗表示很担心! ======= 笨蛋作者君骑电动车摔跤摔到胳膊,疼!今天只一更!泪目! ------------ 第344章 无言的插曲 “我以前在种花家时,从未过过上巳节,与大唐全然不同。要说三月份的节日,那就是三八妇女节,跟我们男的没多大关系。” “妇女节?顾名思义,这是女子的节日?” “对啊!这是一个专门为向妇女在经济、政治和社会领域所取得的成就表达庆贺和尊重、纪念的节日。所以这一天,所有妇女能休假一天。” 两人也不知怎么聊到了这里,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所以,幼阳所在的种花家,女子也能出门做工、做官吗?” 薛朗答道:“是的。在我所成长的种花家,重男轻女被称作陋习,已被大多数地方摒弃,女子享有跟男子同等的受教育权、财产继承权等等,提倡的是男女平等。各个领域都有杰出的女性,并不是所有的职业、官位都只有男子。” 城府深重如平阳公主者,也不禁被薛朗所说的这种情况所震惊,怡然自得的脚步不禁停下,望着薛朗的目光现出恍然大悟之色,道:“难怪幼阳与别的男子不同,根由原来在此。” 薛朗冲平阳公主笑笑,点头道:“我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杰出的女性,女子可能天生在体力上输给男子,但是,并不是说女子便不如男子,女子一样拥有过人的才智与才华。我折服于才华,并非性别……殿下?” 说着说着,感觉平阳公主没跟上来,薛朗顿住回头,却见平阳公主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落后了他一段距离,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薛朗微微一笑,折返回去,伸手在平阳公主眼前晃了晃:“殿下?在想什么?” 平阳公主一把握住薛朗的手,叹道:“惜乎不能去种花家看看。” 语气中,颇有些遗憾。薛朗反手拉住她的手,道:“我也想让你去看看,我很好奇以殿下的能力,若是生在种花家……事业不知道会做到什么程度!” 只怕会是让他难以企及的高度!薛朗顿了顿,自嘲道:“届时,只怕殿下便看不上我了!世上比我杰出的人多很多!” “胡说!” 平阳公主嗔怪了一句:“何以如此妄自菲薄?若我选夫只看杰出与否,不管是在大唐还是种花家,恕我直言,幼阳都不在备选之列。可是呢……”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转身脉脉望着薛朗,左手轻轻抚着胸口,微笑着道:“幼阳确实才华出众,才智过人,然则,那是选属僚之标准,非是我选夫之标准。于我而言,应允幼阳做驸马与幼阳的才华无关!我的郎君当更加自信才是!” 卧槽!卧槽!卧槽! 这就是被光屁股的丘比特持箭射中胸口的感觉吗?薛朗脸涨得通红,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知道紧紧拉着平阳公主的手,望着人傻笑—— 与金手指无关,与因穿越而造成的两个时代的文化知识差异无关,只因薛朗是薛朗,所以,才被选中做平阳公主的驸马吗? 怎么办?好开心!感觉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殿……殿下,建瓴!我……我……” 薛朗激动得不能成语,平阳公主微笑着,手掌缓慢但有力的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莫急,有何话想说与我听?” “阿姐!” 薛朗正努力的鼓足勇气,绞尽脑汁的想词儿表白自己的心意,突然被一声大喝惊住,拉着平阳公主的手下意识的立即松开—— 扭头却见齐王大步而来,虬髯满脸的面孔,看不出脸色如何,但是一双眼睛却尽皆通红,眼珠瞪得老大,显然已经喝高了! “薛朗!你与我阿姐在此作甚?” 齐王大步走过来,刚到面前,一股酒臭味儿便扑面而来,薛朗跨前一步,挡在平阳公主身前,道:“我们出来散步醒酒,齐王呢?” 齐王眼神凶狠的瞪平阳公主一眼,怒视着薛朗:“散步醒酒?我看不对吧!薛朗,尔尚未与我阿姐成亲,做人当规矩才是。这里是大唐,不是你那化外蛮荒之地,我看,当请父亲派人教你识礼仪,教化一番才是。” 刚才确实有抓过平阳公主的小手,薛朗被说得脸孔通红,正要反驳,被他护于身后的平阳公主已然跨前两步,二话不说,挥手一巴掌扇在齐王脸上,面目平静,眼神冷峻的看着齐王。 齐王被打了一巴掌,脸上涌出怒色,正欲说什么,对上平阳公主冷峻至极的目光,不禁一缩,旋即反应过来,胸膛一挺,怒视着平阳公主:“你……你打我!” 平阳公主不语,换了一只手,又一巴掌呼在齐王脸上,一下又一下,接连三巴掌,一下比一下用力。齐王的脸膛,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打完了,平阳公主气定神闲、仪态从容的收回手,语气淡然:“汝刚才之言,再说一遍与为姐听听。” 齐王捂着脸,表情狰狞:“说便说!曲江池畔人多口杂,阿姐请自重!” “啪!”一声,平阳公主又抽了齐王一巴掌!齐王表情狰狞的怒瞪着平阳公主,却不敢反抗。 平阳公主好整以暇的收回手,从容优雅的整理着衣袖:“三胡真真是长大成人矣,不过喝了几杯马尿,竟敢对着阿姐胡庆?三胡长进矣,为姐小看你也!” “你……你……” 齐王捂着脸,目光又怒又怕的看着平阳公主,囫囵话都不敢吐一句出来,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开,最后憋出一句:“你们都欺负我!我找太子大兄去!”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就往殿内冲去,走到大殿门口,粗壮的柱子后面,闪出一个盛妆打扮的美丽少妇,少妇躬身行礼:“大王……” 话还没说完,齐王已然快走两步迎上去,挥手便是势大力沉的一巴掌打上去:“贱婢!你来做甚?起开!” 美少妇身形消瘦,身娇力弱,直接被齐王一巴掌打翻在地,嘴角淌下一缕血丝,匍匐于地,半天没有动弹,起不来身。 薛朗看得目瞪口呆,失声道:“那……是齐王妃吧?齐王怎么……” 平阳公主伸手拍拍他胳膊,面目冷峻:“稍安勿躁,这事交由我处理,你且先进去!” 薛朗点点头,齐王妃一个女眷,他一个男子确实不好处理。平阳公主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回头交代:“若是齐王找你麻烦,不用理会他,且等我进来。” “嗯。” 见薛朗答应,平阳公主才快步向齐王妃走去,低头附在齐王妃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齐王妃才在平阳公主搀扶下起身,步履蹒跚的靠着柱子,秀美的面容,平静淡然,无有半分哀容,也无有半分异色,似是已习以为常。 ------------ 第345章 暗潮涌动 薛朗目不斜视,刻意绕开平阳公主与齐王妃所在的位置,回大殿里去—— 还记得今天早些时候初见齐王妃时的惊艳,那般斯文淡泊的气质,语笑嫣然时的风姿楚楚,如斯美人儿竟被这样薄待……薛朗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是多情的人,并不是对齐王妃有什么异想,只是单纯的对美的事物的赞赏与怜惜。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就在他眼前被理该是最亲近的人伤害,薛朗颇为感慨。 叹了口气,收拾一下心思,薛朗重新回到饮宴的大殿,目光扫了场中一眼,齐王挤到太子那一席,嘴巴动着,不知在说什么。 见薛朗进来,太子、齐王一起投过来一束目光,太子的目光带着打量,齐王的目光带着怒意与恶意,似乎还有些咬牙。 薛朗淡定自若的到自己位子上坐下,襄阳公主的驸马已不在席上,隔壁的段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端正的坐着,腰背挺直,不过,眼神看着终归觉得有几分茫然。 薛朗失笑,专心对付席上的饭菜,打算填饱肚子完事,至于喝酒……唐朝的酒,即便是剑南烧春这样的高级货,也不太对他口味,能不喝便不喝,省得虐待味觉。 薛朗埋头大吃,自然看不到不远处齐王看他时就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太子刚与敬他酒的人喝了一口,看也不看齐王,手在桌下拍了他一记:“平心静气,收敛目光!偌大年纪,仍不长进!” 齐王收回瞪薛朗的目光,咕哝着:“我不服气!” “那又如何?” 太子瞪着齐王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低声念叨道:“愚兄说过无数次,戒急用忍,莫要冲动,遇事当三思而后行,汝可听了?” 齐王悻悻的低头不答。太子叹了口气,道:“你自小便跟在愚兄身边,你之脾性我尽知。我也不问你为何与薛朗冲突,更不想过问建瓴为何打你,你已为人夫人父,再非幼童矣,岂能任性行事?此事你须自己解决,愚兄只在旁照应,绝不插手!” 齐王不驯的扭头,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大兄,三姐她打我!” “何故打你?” “这……” 齐王说不出话来,这会儿他酒醒了,知道刚才的言行极为不妥,身为亲姐弟,他不维护姐姐就算了,还说出那般说辞,平阳公主打他都是轻的, 莫说若是让圣人知道,便是告知太子,他也少不了一顿罚。 太子对齐王知之甚深,看他表情便知他心里所想,问道:“想清楚否?” 齐王闷闷的点点头,满脸的气闷,却苦于无处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太子拍拍他,道:“既已想通,便去向你三姐和薛朗赔个不是罢。” 齐王豁然起身,满脸的不敢置信:“大兄,是小弟被打,我能忍下此事已是大量,大兄还让我去赔不是……恕小弟碍难从命!” 说完,居然气哼哼的回自己座位去了,再不愿与太子一席。太子神情颇为无奈,一边应付前来敬酒的大臣和亲朋,一边在心里翻着内库的库藏,元吉也好,建瓴也罢,一个二个的都不如幼时可爱矣,特别是建瓴,及长之后,更让人看不透她之心思,就连要从内库寻个她喜爱的玩意儿代元吉赔礼,也因为不知她的喜好而一筹莫展。 “四郎又在闹甚?” 李元吉拂袖离去,惊动了坐在上的圣人,使人问了太子一句。太子连忙道:“儿说了他几句,惹他不悦罢。” 圣人皱起眉头,太子连忙道:“三胡脾性爽直,虽则不悦,然儿的教训应已听进去矣。” 圣人点点头,道:“建成你是长兄,又是太子,四郎虽性情顽劣,然你的话尚能听几句,你当尽长兄之责,好好管教。” “喏,儿省得,父亲请放心便是。” 父子两个说着话,圣人含笑看着场中歌舞伎的表演,待看到舞姬跳出个精彩的动作时,还不吝的鼓掌表示赞赏。 看太子恭顺的样子,道:“你是个好的,为父心中尽知,你们兄弟姊妹几个,我最放心的便是你,有你看着弟妹们,为父也就放心也。” 太子表情难抑激动之色,恭声道:“请父亲放心,儿一定做好长兄之责。” 薛朗一边吃东西一边注意看着场中,自然也看到齐王怒气冲冲的从太子身边走开,拿着筷子的手顿住—— 齐王与薛朗坐在一排,齐王要出大殿,须从他旁边经过。薛朗安静地坐着,淡定的看着齐王大步过来,不惊不惧,不急不躁。 “薛朗!” 齐王在薛朗面前停住脚步,咬牙切齿看着薛朗,一字一句的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这大殿中,有圣人、太子在场,齐王还是有顾忌的,并没有骄横跋扈到肆意妄为的地方。有顾忌就好!薛朗微微一笑,起身,弯腰拱手:“大王有何吩咐?” 齐王倒吸一口气,胸膛急剧起伏,满脸的怒色,龇牙欲裂,然而就算这么愤怒,他的声音也不敢扬起,压低音量道:“本王记住你了!” 薛朗有礼的回道:“多谢大王挂念。” 齐王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就喷出,胸膛起伏的更加剧烈,喘气声都粗了许多,双拳捏得死紧,怒道:“尔最好****祈愿阿姐能时刻护住你!” 薛朗正色道:“大王的话,臣记住了!若是我的人身出现问题,我会第一个向公主与圣人提出对大王的怀疑,定不负大王期望!” “你……!” 齐王的脸色,直接从怒极转到无语,看着薛朗的目光恨得牙痒痒地,却又因为环境对薛朗无可奈何,恨恨地瞪薛朗半晌儿,僵着身子果断的转身往殿外去,脚步声又急又重,还好大殿内的地板不是土质的,铺了一层青砖,不然只怕会踩起一片灰尘。 薛朗面容保持着严肃,心底暗戳戳的竖起剪刀手—— 不是他非要去做意气之争,而是身为平阳公主的伴侣,即便身份赶不上齐王高贵,但也不能输了气势,他代表着平阳公主,可不能因他而坠了平阳公主的气势,帮不上就算了,拖后腿的事情可不能干! 公主殿下刚才打齐王的时候,声威那般大,薛朗可不能漏气! ------------ 第346章 病友的春天 宴席一直吃到下午日落时分方才散去,而平阳公主再没进来,也不知是被事情羁绊住还是提前回去了,薛朗一直到散席才回府,顺便把长俭派去公主府问问,得到公主已然回府的消息。 天色将黑,已然快到宵禁时分,以平阳公主的能力,就算被事务羁绊住,也不会有什么能难住她,薛朗并不担心,只是对象是平阳公主,忍不住有些挂心。不过,即便是挂心,快宵禁了也不能做什么,只得回府邸去。回到府里,想起苏寒,问下人:“衡宇回来了吗?” “禀大郎,苏医令已然回来。” “是吗?我去看看他。” 薛朗兴冲冲的跑去看苏寒,一进去苏寒的院子,却见他拿着纸笔,正专心致志的画着什么。薛朗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 苏寒画的是一张普通的人脸。苏寒捏着毛笔,不时在这张脸上点上一点,眉头皱得死紧,不知在想什么。 薛朗进来,苏寒看着薛朗,眼神还有些茫然,显然还没从思绪里出来,茫然看了薛朗一会儿,眼神才恢复焦距:“啊,是幼阳啊,才回来么?” 薛朗点点头,打量着桌上的人脸,问道:“衡宇你这画的是脸部的穴位图?” 苏寒点头,凝视着桌上的穴位图,道:“今日巧遇太医署的针学博士,就我的面瘫问题请教了一番,有所启,回来苦思,却又一时不得其法,现在竟有无处下手之感。” 原来是为了这个!薛朗心中默默一叹,劝解道:“我建议想不通的就暂时不想,先丢开,且不说越想越纠结,就说一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些时日,对不对?现在想不通就先别想了,不如我们来说说你那心上人的问题,毕竟今天是三月三啊,最适合谈这个话题。” 薛朗笑嘻嘻地望着苏寒,苏寒先是一阵茫然,然后突然跳起来:“啊!我今日忙于与孔博士研讨治疗面瘫应如何下针,竟把孔小姐忘了!” 薛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绝对是注孤生的精神!忙起医学问题的时候,居然把心上人忘在一边—— 薛朗怜悯的看着苏寒,沉痛的拍拍苏寒僵硬的肩膀,没啥诚意的宽慰:“好歹知道对方姓名身世了不是?是姓孔对吗?哪家的小姐?” 苏寒欲哭无泪,哀痛道:“就是太医署针学博士孔博士家的小姐!” “所以,你今天本来运气很好的遇到了心上人,但是,竟然弄错重点,忙着去跟心上人的父亲研讨医术,却把你的心上人丢在一边不管?” 薛朗简直不敢相信。苏寒沮丧的点头:“正是!” “哈哈哈哈哈!” 薛朗实在忍不住了,一边用力拍苏寒的肩膀,一边忍不住的大笑着道:“这真是一件悲伤地事情!哈哈哈!” 苏寒面瘫着脸望着薛朗,怒道:“既然悲伤,何以如此大笑?薛朗,你真以苏寒为友乎?” 薛朗笑着点头:“就是因为是好朋友,才要这样毫不留情的嘲笑。” 苏寒……苏寒怒视着薛朗,瞪了一会儿,双肩一塌,沮丧得一塌糊涂。薛朗笑够了,方才没什么诚意的安慰他:“总归知道了是哪家的小姐不是?这也是进步,这点儿就值得开心和安慰了!” 苏寒怒道:“名字、身世我早已知晓,不然,你以为我今日何来的好运去巧遇!” 薛朗一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苏衡宇,你竟然藏这么深?说好的好朋友呢?” 苏寒翻白眼:“你与公主早已暗通款曲,还不是一直瞒着我?薛幼阳,我二人不过彼此彼此!” 薛朗一窒,认输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苏寒得意的哼了一声,不过,得意还没有维持三秒,又沮丧起来,塌着肩膀,低着头,就像斗败的公鸡一般,没有半分精神。 薛朗看他确实是真的感到沮丧,同为情商缺乏症患者,出于对病友的关爱,问道:“你俩儿怎么认识的?要不我们直接找媒婆上门提亲?” 苏寒眼里略过一阵惊喜,旋即黯然摇头:“她不会同意嫁我的!” “为什么?” “孔小姐对我印象甚差,觉得我是登徒子来着。” “哈?登徒子?!你?!” 苏寒的五官生得十分俊美。薛朗、江临、苏寒三人中,五官最俊美的便是苏寒,江临的俊朗是属于阳刚气十足的英武,浓眉大眼,阳刚气十足。薛朗本人则白皙清秀,脸上常常挂着微笑,看着倒是斯文清俊,不知他底细的,会觉得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苏寒则不同,五官十分精致,却不会给人女气的感觉,纯粹的俊俏。若说俊美,苏寒当属第一。只是,因面瘫的缘故,给人一种严肃刻板的感觉,用后世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禁欲系的美男子。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被人当登徒子—— 薛朗简直不敢相信:“你做了什么?让人产生这种印象?” 苏寒叹了口气,从上元节的初遇开始说,出于职业病冒昧说了一句人家姑娘浑身药香,被人用砭石砸,骂成登徒子。 “……再次遇上却是半个月之前,恰巧,我下乡去收甘蔗!” 半个月前,苏寒听说长安下面附属的一个小镇,因地势原因,种植甘蔗的人挺多,便前去收购甘蔗。为了收购方便,便住在里正家里。说来也巧,前去收购草药的孔娘子也住在里正家。 苏寒收购甘蔗只需要蹲点收购就好,孔娘子收购草药却需要四处行走收购,所以,两人虽然都住在里正家里,却一直没能碰面。只知还有人住在里正家里,却不知彼此是谁。 有一日,村里有人突疾病,本着医者仁心的道理,苏寒自承医者身份,出手为村民诊病。 苏寒叹道:“那人之病,来得汹涌急促,手头药材有限,我只能用虎狼之法,以毒攻毒,为他诊治。恰巧孔小姐回来,见我用此法,大不赞同不说,还说我草菅人命,有违医德!” 孔娘子经常来往于附近的那些村庄,与村民十分熟悉,苏寒却是初次去。相比之下,村民自然更信任孔娘子! 孔娘子骂苏寒的话,本是两人私下争论,不想被里正的小儿媳听到,那位小儿媳有些嘴碎,又因事关本地人的性命,听到孔娘子说苏寒误诊,草菅人命,便把听来的消息告之里正。病人能里正的族人,一听之下,便命人直接把苏寒围了起来,若是治好了便罢,若是没治好,便欲拿苏寒偿命。 ------------ 第347章 相遇是缘 “说来惭愧,我竟是眼拙之人,竟然无有看出孔娘子的身份,轻易信了她乃是孔四之语,只觉得她面熟,我竟还上前问话,问她家中是否还有姊妹与她相貌相似。” “那她怎么回答你的?” “她说,家中确有姊妹。我未有多想,还以为我上元节那日所遇的乃是她的姊妹。现在想来,她并没有承认,也没有说她家中的姊妹相貌与她相似。” 苏寒颇为感叹,薛朗却听出了兴趣。只这么短短的几句,便能看出孔娘子是个聪敏沉稳的人。遇到苏寒这个另类的熟人,居然还能镇定的与之周旋,想来能糊弄住苏寒,孔娘子的表情肯定无有一丝漏洞,肯定是孔娘子一派言之凿凿的样子,才轻易取信苏寒。 基友的心上人居然是这样腹黑的女子……薛朗默默地给苏寒点了根儿蜡!苏小寒是个聪明人,却不是个腹黑的聪明人,若是这两人成了……预祝基友万受无疆。 薛朗沉默的同情,苏寒显然没收到,这人还现在当日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事情出后,那日,孔娘子的表情、神态,苏寒觉得犹在眼前—— 那时,苏寒还傻傻得相信孔四是个男子,相信孔四家中有个与他相貌相似的姊妹,就是上元节那日用砭石砸他的美娇娘。 然而,两人无意间关于学术上的争论,却无意间把苏寒推入了危机中!苏寒叹道:“我相信孔娘子并无有害我之心,她与我之争,非是意气之争,乃是学术之争,只是,忘了隔墙有耳,方才有后来的危局。” 苏寒被围困在里正家的老宅! 那村子的里正,去年盖了新房,旧宅便空置。孔娘子经常来往于周围的村庄,下乡的时候,会赁里正家的旧宅来堆放药材和居住。往年只有孔娘子一人,今年机缘巧合,便多了一个苏寒。两人都带着随从,便请了里正的小儿媳来做饭。不想两人的争论竟因此而泄露。 苏寒是半夜的时候被围困的,他乃练武之人,虽然警醒,不过,从窗户悄悄看了一眼后,便打消了突围的心思—— 苏寒下乡只带了十来个人,外面围困他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人之众,为安全计,时机不到的时候,苏寒也不敢轻举妄动。 被惊动的孔娘子,与苏寒一般的心思,待问明村民的来意后,孔娘子歉然的对苏寒道:“苏医生,即便到了现在,我也对你所开之方子持异议,然则,苏医生确实因为我之缘故身陷险境。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机事不密则害成。此事是我失了谨慎,忘了所处之环境,害了苏医生,但请苏医生放心,今日,孔四定会保苏医生周全。” 虽是轻声低语,但俊美的面孔竟透出一股慑人的风采,凛然、威严,让苏寒越看越是眼熟,越看越觉得与上元节时所遇的那个小娘子十分相像。那位小娘子骂他登徒子,也是这般凛然威严。 苏寒心中疑惑,一时竟无了言语。 自称孔四的孔娘子看也未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这些围困的村民是大张旗鼓而来的,举着火把,把小小的旧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孔娘子就那么走出去,面上的表情,凛然威严:“汝等意欲何为?” 里正领头站在门口,刚才叫骂的人里,并没有他。见出来的是孔娘子,脸上现出错愕的表情,道:“孔医生,某等并不想惊动你,某等所为只针对那位苏郎君!某等还要多谢孔医生点出苏郎君草菅人命之事,不然,五叔的命只怕就没了!” 说着,向孔娘子行了一个礼。孔娘子未动分毫,眼神清明,神色肃穆的望着里正:“所以,你们围困此地,意欲何为?” 里正被问得一愣,想了想,道:“某等只是想抓住这个草菅人命的庸医!” “赵里正,你可是医者?可懂医术?病患可有断气?” 一连串的发问丢出来,问得里正脑袋直发晕,连忙答道:“小老儿不是医者,也不懂医术,五叔在屋中尚昏迷不醒。孔郎君问话何意?” 孔娘子:“里正既然不懂医术,更非医者,病患也未有异常,何以得出苏医生草菅人命之语?莫不是里正以为这天下间之医生,但凡遇到病患,都必须诊治好方可出手,否则就是草菅人命么?恕我直言,若是如此,天下间之医者只怕再无人敢出手诊治你村中之人!” 里正脸色一变,连忙道:“可……可说苏郎君草菅人命不是孔医生你吗?” 孔娘子道:“此语却是我所说,然则这是我与苏医生之间的医道之争,汝一外人,难道懂得?” “可……可五叔确实昏迷未醒!” “若无有苏医生施以援手,令五叔定已魂归天外,哪里还有现在昏迷不醒之症状!药医不死病,苏医生挺身而出于你等来讲便是恩情!苏医生并未收你任何诊金,本是出于善意出手,药医不死病,苏医生挺身而出于你等来讲便是恩情!何况,如今患者境况未明之情况下,你们便围困医生,恩将仇报,意欲何为?” 里正的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可……可那不是孔医生你说苏医生草菅人命吗?小老儿只是……” “只是如何?只是凭借着偷听到的三言两语便来围困恩人,恩将仇报,欲对医者动私刑,如此行事,当为人耶?闻者皆耻也!赵里正,望三思而后行耶!” 说完,不再搭理赵里正,直接转身就往里走,刚转身走了两步—— “臭小娘敢对我四叔无礼!找打!” “十七郎,住手!” 两声暴喝几乎同时在身后响起,孔娘子还来不及转身查看,只觉手掌被人一拉,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两步跳到身前,一声痛哼后,手便被放开,耳边响起一道略有些紧张的声音:“孔兄可有事?” 孔娘子定定神,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苏寒俊美的面瘫脸,略怔了怔,道:“无事,多谢苏兄,刚才……” “无事!些许小事,不值一提,无需孔兄言谢。剩下之事,交由我自己处理可好?” 孔娘子点点头:“自然无不可!” 苏寒朝她颔首致意,转身面对里正等众人,看也不看那个被他一脚踹飞的鲁莽男子,朗声道:“赵里正,若是苏某预料不差,令五叔此刻定然已经苏醒,汝等不回去看病人,留在此地作甚?” “苏郎君此话当真?” “苏某虽不才,然对于此事之把握不说有十分,也有七分。苏某在此地不走,赵里正尽可使人去看。” 赵里正看着苏寒,脸色数变,最后咬咬牙,使人跑去查看,没一会儿,被派出去的人果然一脸喜色的回来:“四叔,五叔公果然醒了!还嚷嚷着饿,想吃馍!” 赵里正脸色大变,先是一白,瞬间满脸通红,羞愧的看着苏寒。苏寒道:“病人年老体衰,病后体虚,最好莫要吃馍,吃些汤面为要。” 里正满脸的羞愧更甚:“苏……苏医生,您看此事闹的……请苏医生受小老儿一拜!” ------------ 第348章 江临调职 “后来如何?” 薛朗问道。 苏寒道:“后来,自然是安然无事,皆大欢喜,我本想询问孔娘子是否便是上元节那日的小娘子,谁知我还没去问呢,孔娘子便落落大方的承认了。至于孔娘子的身份会泄露,也是因为那位十七郎便是里正的小儿子,他的妻子便是给我等做饭的那位,无意间看到孔娘子的耳朵上有耳洞,才识破孔娘子的身份。” 薛朗点点头,又问道:“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苏寒眼睛亮晶晶地道:“我自懂事开始便想娶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能听得懂我所说之话,夫唱妇随,孔娘子便是那样的女子。若是有可能,我希望能娶她为妻。” 这个理由如此清奇,薛朗已经无话可说了。作为基友,只是拍拍苏寒肩膀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苏寒点点头。薛朗又问道:“你画这个干嘛?” 苏寒道:“孔娘子的父亲乃是太医署针学博士,当代针灸大家,于针灸一途,造诣颇深,颇有独到之处,今日机缘巧合当面请教之后,颇为受教,似有启发,还需想想。” 薛朗点点头。太医署在唐朝也管着医学教育的任务,下设医科、针灸、按摩、咒禁四科,各科都有相应的博士教授,任职者皆是一时之选。 作为朋友,不能太过插手朋友的事情,即便是善意,也会讨人厌,伤害到友情。薛朗想做的只是了解朋友的状况,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和倾听,他是朋友,不是父母。今天看来烦恼的事情,来日或许会变成甜蜜的回忆,他插手反而不美了。 上元节后上班的第一天,薛朗刚到衙门就被圣人传入宫中开朝会—— 政事堂的大老爷们都在,太子、秦王也在,还有六部的官员们。薛朗刚进去,就被殿中的大臣们来了个注目礼。 薛朗被看得一怔,行礼道:“臣拜见圣人。” 圣人:“卿家平身。” 各大臣按座次坐好,圣人朝旁边的小黄门看了一眼,小黄门立即端着手里的托盘向大臣们走去,托盘里装着绢帛。薛朗手里也被发了一份,拿起自己的那份看—— 自从穿越后,薛朗一直在学习文言文,让他用文言文写作会有些困难,因为思维方式的限制,很是费劲,但是,阅读在穿越一年多后,已然进步太多,起码,这种公文的遣词用句,他已经大致能看懂。 这份公文里写的是关于赋税的政策,今日朝会的议题便是这个。公文上说,奏议定天下户为上中下三等,以此定天下赋税。与这个赋税政策一起朝议的,还有薛朗提议的赋役黄册。 圣人道:“定天下户一事,政事堂已然议了多次,前些时日,薛朗薛卿家给我奏疏,奏请建立赋役黄册,恰逢要定户,今日合在一起议一议,诸位卿家有何高见,尽可道来!” “喏!” 众大臣低头看手中的公文,并不急着发言。薛朗默默看了两遍,一边细细思索,一边注意倾听各大臣的建议—— 唐朝的赋税政策是在均田制和租庸调制的基础上建立的,基本沿袭隋制,是按户征收。所以,为了避税,这时候的民众并不习惯分家,一户几十人口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上百人口一户的也不是没有。 经历过隋末群雄并起、天下大乱局面的民众,已然经不起重赋税的折腾,所以,初唐一直施行的是轻傜薄赋的政策。 薛朗知道,唐朝定天下户的政策经过历史证明是适宜的。在安史之乱以前,这个政策实行的还算不错。安史之乱以后,普通民众的田地多被豪强趁机夺取和霸占,租庸调制是以均田制为基础的,失了田地,均田制就沦为空谈,初唐的赋税政策自然也就不适用了。 薛朗默默思索着,听着大臣们的讨论。建鱼鳞册的时机还未到,不过,赋役黄册却是可以建立了,毕竟,这是开国之初,一切都刚刚建立,破而后立,恰到时机。 朝会接连开了好几天,作为民部的官员,薛朗都需要列席。以他的记忆力,各种数据信手拈来,倒是在朝会上显了一回风采。 议了几日,朝廷终于发了诏令,定天下户为上中下三等,建赋役黄册。民部因此而忙碌起来,薛朗职在民部,自然也要跟着忙碌,就算挂心着平阳公主的事情,也只能使人送信。 平阳公主把齐王妃接到了公主府中,这几日都在府中,与齐王妃一块儿,两人游山玩水,不亦快哉。齐王上门要了两次,都被平阳公主挡了回去。 对上的是平阳公主,这事儿她管也合适,太子暂时不方便出面,齐王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在圣人那里,他可不如平阳公主受宠信。 趁着建立赋役黄册的任务,薛朗开始在金部推行阿拉伯数字,亲手编写了一份基础的数学书籍,命手下人各自抄写回去学习,限定时间内,要把金部关于数字的计算全部改成阿拉伯数字,此外,还着重培训了各种表格的使用方法,这么一套组合拳实行下来,金部的工作效率明显提升了许多。 这一日,薛朗还在衙门里埋头苦干,长俭匆匆进来,在他耳旁低声禀报道:“禀大郎,刚圣人发诏令,着叶卿为歧州刺史,二郎为司马,不日到任,即刻奔赴歧州!” 奔赴歧州……这是吐谷浑的战争要开始了?! 仔细算一算日期,上元节后连续忙碌多日,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像快了许多似的,此时已是三月中旬。历史记载中,吐谷浑是四月侵扰芳州的。 朝里定策的诸公自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不过,视局势提前做好应对的本领却是有的。此时定下叶卿和江临一块儿去歧州赴任也在情理之中。 薛朗略作沉吟,便道:“命万福备好车马,待我散职后直接去阿临府上看看。” “喏。” 诏令已然下来,想来江临应该从十六卫的军营归家准备调任了,薛朗直接过去便行。 按下各种心思,专心把今日的事情提前做完,告知属下们一声,薛朗便提前往江临府邸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马蹄声,还有人的呼喝声:“来呀,围起来!” 却是齐王的声音。 ------------ 第349章 以人换人 薛朗的马车刚出内城城门,距离城门口的位置并不远。在这样的地方……坐在马车里的薛朗皱起眉头,掀开布帘看了一眼—— 车外,一队军士团团把他的马车围住,齐王骑在马上,一马当先,高声道:“阿姐藏了我的王妃,我便把阿姐的驸马带走,以人换人,薛侍郎,请跟我走一趟罢!” 薛朗掀开门帘,从马车上跳下来,没有半分畏惧,只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齐王:“大王,薛某乃是朝廷命官,大王即便是皇子,行事也需三思而后行方好。” 这里距离内城门口很近,可以说就在城门的范围内,朝廷各部大臣上下班都要从这里过,在这个地方对他动手,齐王这是脑残了吧? 薛朗非常无语的看着齐王:“有句话不知大王是否听过?士可杀不可辱!薛朗虽出身卑微,然则也不是任由大王喊打喊杀的奴才!” 齐王虽然骄横,腹内也不全是莽草,一听便知道不好,不仅没吓住薛朗,现在反而被他词锋所制,然而事已至此……齐王咬牙道:“早就听说薛侍郎词锋犀利,今日总算见识到矣,不过,就算你再如何巧舌如簧,今日,我也要拿了你换我的王妃!来人,带走!” 竟是打算把事情往耍浑的方向引导! “放肆!我看谁敢!” 薛朗一声暴喝,面容严肃,脚下不动分毫,就那么站立着,目光逼视着欲围上来的军士,大声道:“吾薛朗,御封开国郡公,尚书省民部右侍郎,圣人御笔亲封,朝廷命官,无罪无凭,我倒要看看,何人敢动我?” 军士们被吓住,面面相觑,互相看看,又看向主事的齐王。齐王暴怒,手中马鞭劈头盖脸、不管不顾的就往手下头脸身上抽去,骂道:“我往日如何教你们的?令行禁止,我有下令住手吗?啊?” 军士们齐齐一阵瑟缩,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来,连忙应道:“喏!” 薛朗上下班时候,除了长俭和赶车的万福,一般不带护卫。大家都这样,上班只带贴身服侍的小厮,没有人会带着护卫一块儿出行,毕竟,他们上班的地方是在内城里,这里只有国家公务员,作为朝廷命官,在内城里,除了圣人,没有人能危及到他们的安全,也就没人想起要带护卫。 薛朗也一样,入乡随俗,压根儿就没想起要带护卫。加上长俭、万福三个人就被齐王带来的一队人马团团围住,薛朗没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看着齐王,不言不语,不避不让。 长俭和万福两个对望一眼,二话不说就往薛朗身前挡,万福手里拿着马鞭,长俭把背上的书箱当成武器,挡在身前:“大郎请放心,小的一定会拼死保护好大郎的!” 长俭一边咽口水一边说着,如果腿肚子不发抖,那说服力会更强。万福倒是没抖,只是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僵:“大郎,小的也是。” 薛朗拍拍他俩:“着什么急!我的安危你俩儿负责不了,闪开!” “恕小的碍难从命!” 虽然害怕,但长俭和万福并没有后退一步。薛朗默默地叹息,看着渐渐围拢的军士,心头夷然不惧,只是眼带深意的看着齐王,叹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即便是大王你也无法例外!” 齐王冷哼一声,正待说话,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随着蹄声,一道薛朗颇为熟悉的声音怒道:“尔等想对我兄长作甚!” 是江临!他居然来了! 薛朗的紧张立即就消散了,挥舞着左手,大声道:“阿临快来,这些人要绑架我!” “谁敢!” 江临骑着马疾驰而来,骏马奔跑着靠近,也不见江临减速,只见他马鞭连连抽着马屁股,马匹受痛,急嘶一声,四蹄迈得飞快—— “啊!快避开!” 飞奔而来的快马惊得围住薛朗的人马一阵阵的乱,人群慌乱的避让着,再无法保持包围的阵型! 也不见江临减速,就见他手撑着马鞍,凭借着武艺和极其出色的身体素质,在马上把双腿一收,一个回旋便身手矫健、身轻如燕般从马上跃下,右掌顺手拍了马匹脖颈一下,奔跑的马匹在他一掌之下,竟然被这一掌拍得直接痛嘶一声,四蹄状似仓惶的摔倒在地! 这身手,这力气,看得齐王眼泛异彩,看得包围薛朗的军士齐齐变了脸色,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江临,又畏又怕,竟不敢再近前来。 江临就像突降的天神一般,强大无匹,威风天生,一字一句的道:“若想带走我的兄长,须得先过江某这一关!” 说着,江临环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纷纷避让着,最后,江临的目光定在齐王身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犀利直接,不见畏惧,不见威胁,似乎就像在看空气一般,齐王在他眼里与别人无有半分不同! 齐王在这样平静的目光注视下,脸上的神色,颇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意味,状似高傲的问道:“你便是江临?那个与卢靖争媳妇儿的小子?” 江临肃然道:“大王此言差矣,内子与下臣青梅竹马,自幼定亲,何来争抢之说?还请大王明鉴,下臣乃鲁男子,名声于我无所谓,然内子乃是女子,女子之声名,贵若千金,轻易不敢伤损,望大王慎重!” 齐王嗤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就如本王往日想不到薛侍郎的义弟江临竟是这般勇猛之大力士!好,极好!本王欣赏你,可愿到本王府中效力?” 江临抱拳道:“多谢大王赏识,然则圣人已下诏令,敕命下臣为歧州司马,统管歧州兵事,大王的厚爱,下臣只能辜负!” 齐王似是对江临十分欣赏,闻言劝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马,做来有甚趣味可言!还不如做我王府之司马,本王所有的人马皆交由你统帅,不比那小小的歧州司马来得有趣?” 江临不为所动:“多谢大王厚爱,只是下臣志不在此,大王的厚爱只能辜负矣!” 齐王还待再劝说两句,城门内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随着马蹄声一起的,还有马车的声音,人未到声先到:“元吉,你在作甚?” ------------ 第350章 好男儿志在四方 马车停稳,随着声到,人亦从马车上跳下来,是太子建成! 薛朗拍拍挡在身前的长俭和万福,叫上江临一起,向太子行礼:“臣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还没叫二人免礼,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众人抬头一起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墨紫色襦裙的女子骑在马上,飞驰而来,身后跟随着一队军容齐整,队形整齐的队伍,皆是骑马。 是平阳公主来了! 平阳公主一拉缰绳,勒住马匹,胯下马匹兴奋地喷了个响鼻,在原地绕了两圈方才停住,平阳公主骑在马上控制着马匹,从容不迫的下马,向太子行礼:“臣妹拜见太子。” 太子笑得颇为无奈:“阿妹怎还带了护卫过来?” 平阳公主淡然道:“幼阳身为朝廷命官在城内行走也会被危及人身安全,我虽贵为公主,只怕也不见得安稳,为安危计带些护卫为好。” 太子的嘴角抽了抽,眼带责备的瞥齐王一眼,齐王咬牙,怒道:“阿姐,何时放回我的王妃?府中孩子们找不到娘,都乱套了!” 平阳公主眼皮都不撩一下,安然道:“此事有何难!把孩子一起送来我府上便好!” 着,步伐笔直的走到薛朗身前,抬眼在他身上巡睃,似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薛朗和江临一起拱手:“殿下!” 平阳公主点点头,待看到一旁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马匹,想也不想的望向江临,问道:“这是阿临的手笔?” 江临道:“回殿下,是的,刚才太着急,马跑得太快,来不及勒住马,便只能用蛮力把它击伤,臣惭愧。” 平阳公主道:“你知恩识义,以一人之力护住幼阳,论来当有功,何来惭愧之?前些日子,圣人赐我一匹大挽马,待明日我让人牵来与你。” 江临一愣,旋即连忙道:“保护兄长的安危乃是我的责任,不该领赏。” 平阳公主道:“这不是赏,而是谢仪,我给的,你拿着便是。” 江临看看薛朗,又看看平阳公主,方才应道:“喏。” 平阳公主满意的颔首:“甚好!” 太子见状,怒瞪齐王一眼,齐王悻悻地低头,太子怒道:“还不向幼阳赔礼道歉,请幼阳原谅你今日犯浑之鲁莽!” 这是打着大事化事化了的打算了? 薛朗不话,只望着太子与齐王,看着这兄弟俩儿的表演。看齐王满脸的不情愿,但在太子逼视下只得开口:“元吉鲁莽,冲撞了薛侍郎,请薛侍郎看在阿姐的面上,原谅则个。” 薛朗还没话,平阳公主已然插言:“我的面子,幼阳自然是要给的,然则,你借我之面子压人,问过我无有?” 齐王一窒,怒了:“阿姐!” 平阳公主肃然道:“阿娘去得早,阿耶事务繁忙,对你疏于管教,大兄对你溺爱放纵,以至你长成今日之模样,也罢,既然阿耶与大兄皆忙,便让我管上一管也好!就从你这骄纵任性,殴打王妃的坏习惯开始吧!” “阿妹!” “阿姐!” 太子和齐王的声音同时响起,太子是震惊,齐王是震怒。太子扭头不敢置信的望着齐王:“你打了杨氏?” 齐王一滞,梗着脖子道:“大兄,是那贱婢气人!我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下,无有打她,谁知她竟那般娇弱,倒地装死,害我被阿姐责骂!” 太子脸色都变了,却强忍下怒气,对薛朗和平阳公主道:“阿妹,幼阳,今日之事,我定会让元吉与你二人一个交代,今日就此为止,万事且等来日再可好?”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他都这样替齐王话了,薛朗和平阳公主自然也只能暂且作罢。平阳公主恳切的道:“大兄,妹问过杨氏,诸如此类之事,元吉已不是首次,不论何时何地,当着何人之面,脾气上来元吉便动手,上元节那日在大殿之外,平日在家中,即便是当着孩子们的面,想动手便动手,从不给杨氏留脸面,这般作为,可是大丈夫所为耶?妹恳请大兄重视,大兄的话,元吉还能听进一二。” 太子满脸严肃的点头,瞪了齐王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板着脸把齐王带来的人遣散,直接拎着齐王回东宫去了。 太子带着齐王走后,平阳公主望着薛朗和江临,道:“阿临调任在即,想来你兄弟二人应有话要,且先回去叙话就是。今日之事,且看圣人如何处置。” 完,朝薛朗招招手,待薛朗靠近后,低声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回府等我!” 薛朗点点头。平阳公主翻身上马,如来时一般,气势万钧,仪态万千的带着护卫走人。这般风姿,纵观千古,纵观大唐,只此一人尔! “大哥,公主已然走远,快回头也!” 薛朗正看得心驰神往呢,江临调侃道。薛朗不禁脸红,咳嗽一声,收回目光,望向江临,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江临道:“接到圣人调任的敕令,想与大哥商讨一番,等不及大哥散职,便先过来,也幸好我先来,不然大哥若是让齐王带走……后果难料矣!” 薛朗笑起来,胸有成竹的道:“有什么难料的?在我不过是坚毅不屈,据理力争。可是,因为是公主的兄弟,我会额外包容些。” 江临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透着理解,道:“大哥的心思,弟明白了!大哥,到家之前的这段距离,我们走一走如何?” 薛朗答应道:“好。” 刚才被江临打伤的马匹已被平阳公主使人带走,薛朗弃了马车,兄弟两个一路走着回去。江临目视远方,神情若有所思,道:“因军情紧急,圣人只给了五日准备时间,五日后,弟便要到歧州赴任,我一人去,不带染染。” 江临调任是为吐谷浑可能会有的战争做准备的,自然不方便带妻。薛朗道:“弟妹留在京中,你尽可放心,我会请公主多多留意,请她出面照应一二。” 江临道:“若能得公主照应,自是万般皆好。另外,尚有一事要麻烦殿下。” “何事?” “弟于京中人事陌生,我岳家在京中势单力薄,想请公主给找一二经验丰富之稳婆和善于照顾孕妇之嬷嬷,不知是否方便?” 江临期期艾艾的着。薛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弟妹有身孕了?” 江临红着脸点头,薛朗开心的大笑起来,用力拍江临的肩膀:“好!好子,本事不错嘛!竟然是你这做弟弟的先当爹!很好!” 这话的,江临仿佛又变成初识时那个憨厚的少年,傻笑着摸后脑勺。薛朗笑道:“这件事,我亲自去请公主帮忙,你放心便是!也好,你已经是要当爹的人了,在战场也该谨慎些,常听人勇者无敌,然而我想对你的是,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在战场之上,尤其如此!打战的事情我不懂,但是,万事想想家中的妻儿,我从来不推崇无所畏惧!阿临,好好地活着回来!” “嗯!大哥放心,弟省得。” 两人一路走一路。男人之间,自然没太多离情别绪要诉,两个大男人也诉不起来,除了家事,得更多的是薛朗从后世看来的关于吐谷浑的情况。 男儿志在四方,江临是个人才,总不能一直在他羽翼之下,男人就该自己立起来。所以,薛朗虽然担心,但并不愿意阻拦江临上战场。事业之余男人的重要性,同是男人的薛朗自然能懂,自然也就拦阻不来。 一个男人真正成熟的标志,便是能独立承担起事业、家庭的责任,与年龄无关。若真要对江临好,就应该扶持他独立起来。薛朗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 第351章 世间万象 马车停稳,随着声到,人亦从马车上跳下来,是太子建成! 薛朗拍拍挡在身前的长俭和万福,叫上江临一起,向太子行礼:“臣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还没叫二人免礼,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众人抬头一起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墨紫色襦裙的女子骑在马上,飞驰而来,身后跟随着一队军容齐整,队形整齐的队伍,皆是骑马。 是平阳公主来了! 平阳公主一拉缰绳,勒住马匹,胯下马匹兴奋地喷了个响鼻,在原地绕了两圈方才停住,平阳公主骑在马上控制着马匹,从容不迫的下马,向太子行礼:“臣妹拜见太子。” 太子笑得颇为无奈:“阿妹怎还带了护卫过来?” 平阳公主淡然道:“幼阳身为朝廷命官在城内行走也会被危及人身安全,我虽贵为公主,只怕也不见得安稳,为安危计带些护卫为好。” 太子的嘴角抽了抽,眼带责备的瞥齐王一眼,齐王咬牙,怒道:“阿姐,何时放回我的王妃?府中孩子们找不到娘,都乱套了!” 平阳公主眼皮都不撩一下,安然道:“此事有何难!把孩子一起送来我府上便好!” 着,步伐笔直的走到薛朗身前,抬眼在他身上巡睃,似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薛朗和江临一起拱手:“殿下!” 平阳公主点点头,待看到一旁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马匹,想也不想的望向江临,问道:“这是阿临的手笔?” 江临道:“回殿下,是的,刚才太着急,马跑得太快,来不及勒住马,便只能用蛮力把它击伤,臣惭愧。” 平阳公主道:“你知恩识义,以一人之力护住幼阳,论来当有功,何来惭愧之?前些日子,圣人赐我一匹大挽马,待明日我让人牵来与你。” 江临一愣,旋即连忙道:“保护兄长的安危乃是我的责任,不该领赏。” 平阳公主道:“这不是赏,而是谢仪,我给的,你拿着便是。” 江临看看薛朗,又看看平阳公主,方才应道:“喏。” 平阳公主满意的颔首:“甚好!” 太子见状,怒瞪齐王一眼,齐王悻悻地低头,太子怒道:“还不向幼阳赔礼道歉,请幼阳原谅你今日犯浑之鲁莽!” 这是打着大事化事化了的打算了? 薛朗不话,只望着太子与齐王,看着这兄弟俩儿的表演。看齐王满脸的不情愿,但在太子逼视下只得开口:“元吉鲁莽,冲撞了薛侍郎,请薛侍郎看在阿姐的面上,原谅则个。” 薛朗还没话,平阳公主已然插言:“我的面子,幼阳自然是要给的,然则,你借我之面子压人,问过我无有?” 齐王一窒,怒了:“阿姐!” 平阳公主肃然道:“阿娘去得早,阿耶事务繁忙,对你疏于管教,大兄对你溺爱放纵,以至你长成今日之模样,也罢,既然阿耶与大兄皆忙,便让我管上一管也好!就从你这骄纵任性,殴打王妃的坏习惯开始吧!” “阿妹!” “阿姐!” 太子和齐王的声音同时响起,太子是震惊,齐王是震怒。太子扭头不敢置信的望着齐王:“你打了杨氏?” 齐王一滞,梗着脖子道:“大兄,是那贱婢气人!我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下,无有打她,谁知她竟那般娇弱,倒地装死,害我被阿姐责骂!” 太子脸色都变了,却强忍下怒气,对薛朗和平阳公主道:“阿妹,幼阳,今日之事,我定会让元吉与你二人一个交代,今日就此为止,万事且等来日再可好?”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他都这样替齐王话了,薛朗和平阳公主自然也只能暂且作罢。平阳公主恳切的道:“大兄,妹问过杨氏,诸如此类之事,元吉已不是首次,不论何时何地,当着何人之面,脾气上来元吉便动手,上元节那日在大殿之外,平日在家中,即便是当着孩子们的面,想动手便动手,从不给杨氏留脸面,这般作为,可是大丈夫所为耶?妹恳请大兄重视,大兄的话,元吉还能听进一二。” 太子满脸严肃的点头,瞪了齐王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板着脸把齐王带来的人遣散,直接拎着齐王回东宫去了。 太子带着齐王走后,平阳公主望着薛朗和江临,道:“阿临调任在即,想来你兄弟二人应有话要,且先回去叙话就是。今日之事,且看圣人如何处置。” 完,朝薛朗招招手,待薛朗靠近后,低声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回府等我!” 薛朗点点头。平阳公主翻身上马,如来时一般,气势万钧,仪态万千的带着护卫走人。这般风姿,纵观千古,纵观大唐,只此一人尔! “大哥,公主已然走远,快回头也!” 薛朗正看得心驰神往呢,江临调侃道。薛朗不禁脸红,咳嗽一声,收回目光,望向江临,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江临道:“接到圣人调任的敕令,想与大哥商讨一番,等不及大哥散职,便先过来,也幸好我先来,不然大哥若是让齐王带走……后果难料矣!” 薛朗笑起来,胸有成竹的道:“有什么难料的?在我不过是坚毅不屈,据理力争。可是,因为是公主的兄弟,我会额外包容些。” 江临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透着理解,道:“大哥的心思,弟明白了!大哥,到家之前的这段距离,我们走一走如何?” 薛朗答应道:“好。” 刚才被江临打伤的马匹已被平阳公主使人带走,薛朗弃了马车,兄弟两个一路走着回去。江临目视远方,神情若有所思,道:“因军情紧急,圣人只给了五日准备时间,五日后,弟便要到歧州赴任,我一人去,不带染染。” 江临调任是为吐谷浑可能会有的战争做准备的,自然不方便带妻。薛朗道:“弟妹留在京中,你尽可放心,我会请公主多多留意,请她出面照应一二。” 江临道:“若能得公主照应,自是万般皆好。另外,尚有一事要麻烦殿下。” “何事?” “弟于京中人事陌生,我岳家在京中势单力薄,想请公主给找一二经验丰富之稳婆和善于照顾孕妇之嬷嬷,不知是否方便?” 江临期期艾艾的着。薛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弟妹有身孕了?” 江临红着脸点头,薛朗开心的大笑起来,用力拍江临的肩膀:“好!好子,本事不错嘛!竟然是你这做弟弟的先当爹!很好!” 这话的,江临仿佛又变成初识时那个憨厚的少年,傻笑着摸后脑勺。薛朗笑道:“这件事,我亲自去请公主帮忙,你放心便是!也好,你已经是要当爹的人了,在战场也该谨慎些,常听人勇者无敌,然而我想对你的是,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在战场之上,尤其如此!打战的事情我不懂,但是,万事想想家中的妻儿,我从来不推崇无所畏惧!阿临,好好地活着回来!” “嗯!大哥放心,弟省得。” 两人一路走一路。男人之间,自然没太多离情别绪要诉,两个大男人也诉不起来,除了家事,得更多的是薛朗从后世看来的关于吐谷浑的情况。 男儿志在四方,江临是个人才,总不能一直在他羽翼之下,男人就该自己立起来。所以,薛朗虽然担心,但并不愿意阻拦江临上战场。事业之余男人的重要性,同是男人的薛朗自然能懂,自然也就拦阻不来。 一个男人真正成熟的标志,便是能独立承担起事业、家庭的责任,与年龄无关。若真要对江临好,就应该扶持他独立起来。薛朗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 第352章 薛公惩奸 () 所有的一切,看守城门的城卫就像没看见一般,x无人主持公道,无人伸张正义!一切不过是因为那家丁是**妃父家的,这人世间,贫贱者还不如权贵家的一条狗! 薛朗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哀,若是有朝一日,他落到那般田地,是否有人敢站出来吼一声呢? “拦下来!” “喏。” 护卫应声而动,迅速拦住家丁—— 薛府的护卫皆是平阳公主挑选出来的精兵组成,行动间纪律严明?,自有一股威势在。家丁被突兀的拦住,吓了一跳:“何人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尹国丈家的人!” “国丈?哪里的国丈?薛某虽然官职卑微,但也好歹算是朝廷命官,从未听说过我朝圣人自太穆皇后之后又立新后,何来国丈一说?” 薛朗从马车上下来,坦坦道。 不过,那家丁只是一个小小的仆役,哪里懂得薛朗话里的机锋,兀自得意洋洋的道:“好个无知的官人!好叫你知晓,我家娘子便是圣人宫中的尹夫人,如何不是国丈?” 薛朗上下打量他两眼,神情肃穆,故作惊奇的道:“原来是尹夫人的娘家人!” 家丁一脸“知道怕了”的表情。薛朗肃然道:“然从周公定礼至今,依礼唯有皇后之父可称国丈,不知尹夫人何时成了皇后殿下,圣人可有诏令广发天下?微臣日日在长安,竟不知有此诏令?” “误会!误会!” 一个做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斜刺里插进来,口里连连说着,过来后,一脚踢在家丁屁股上,喝骂道:“此乃长平郡公,安国平阳公主尚未成婚的驸马,驸马当前,也有你说话的份?” 家丁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小的有眼无珠,冒犯郡公,请郡公饶命!” 管事讨饶的笑道:“这龟孙子不懂事,胡说八道,既不识字,也不懂法,为了讨好主人,擅自妄称国丈,罪过,罪过!来人,带下去?,掌嘴五十!” “啊!” 家丁惊叫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薛朗眼带审视的望着那管事,缓缓道:“管事果然是明白人,希望府上如管事这般明白的人多一些才好,如此才不至误了宫中夫人之声名,对不对?” 那管事眼珠一转,立即答道:“是极,是极,多谢郡公忠言相告。来呀,给那位大嫂五贯钱,赔偿大嫂菜款,剩下的让大嫂去城中看个医生,万不可因我府中之人莽撞而落下疾病。薛郡公看,如此处置可好?” 那位被撞掉了菜篮子的妇人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薛朗看也不看她一眼,也不说话,等有人把钱给那妇人后,方才淡然道:“此事乃是长安府尹职权之内的事情,与我何干?我下车不过是看看何人竟胆大包天冒充国丈,这等大罪,可是要杀头的!” 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陪笑着应道:“是极,是极,都怪手下人不懂事,多谢薛郡公提醒,大恩大德,小的一定回报主人知晓。” 薛朗心中冷笑,你那主人到现在都不露面,架子倒是端得大。口中道:“是该让尹老爷知晓,此事与礼法不合,如有必要,我进宫面圣时,也会向圣人提及,顺便我也会转告公主,请她进宫时提醒一下尹夫人。” 管事脸色一变,抬头看看薛朗笑容冷淡的面容,抖了一下,道:“不敢,不敢,些许小事,便不用惊动圣人和公主了?从今往后,府中定会严加约束下人们,断不敢再犯就是。” “是吗?若真能如此,那便好了。” “一定,一定。” 管事陪笑着。薛朗点点头,道:“如此,望今后言行如一才是。长俭,走,我们回城去。” “喏。” 薛朗重又上了马车,也不再排队,长俭直接向城卫出示身份铭牌,利用特权插队回城。尹府管事望着薛朗的马车进城,眼神闪烁,哼了一声,直接带着人追上主人的马车,低声把刚才的情况向车内的主人汇报一番。 车内之人一听大怒:“竖子也敢欺我!立即派人去东宫,请太子为我主持公道。” 管事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劝解道:“禀老爷,此事万万不可让太子知晓。” “为何?” “老爷您难道忘了太子之母乃是已故的太穆皇后窦氏。” 若要称国丈,也该窦氏,怎么论也轮不到尹氏便是。这话管事当然不敢直接说出口,只能从侧面提醒尹阿鼠。 车内一阵沉默。管事见机道:“禀老爷,此事那位长平郡公占了大义,不好请太子主持公道,此事,唯有禀告夫人方成。” 车内之人静默一会儿,悻悻道:“待今日回府后,我会让太太递牌子入宫,待下次朝见之时禀明夫人,请夫人为老父伸冤。” “老爷英明。” 管事吹捧了一句,恭敬的道:“老爷,今日天色如此之好,莫要为不相干之人误了老爷打猎的兴致才好,请老爷动身!” “唔……确实不该,走。” 一行人再次向田猎场出发而去,而那位得了五贯钱财的小妇人,再无人提及,早已趁着无人管她,捡起地上的篮子悄悄家去了。 只是,若干年后的新旧唐书上,再再若干年后的百度上,多了一则《薛公惩奸》的小故事,千古名臣薛公薛朗不惧权贵,智斗奸患。也成了彰显薛朗名臣风范的小故事之一。当然,这都是后话我们还是说回现在—— 薛朗回城后便直入民部衙门而去,手头的事务还有很多没做完,金部管着现金出纳,有大量的计算工作要做。虽说薛朗已把阿拉伯数字和计算公式等教给手下们,但也还有大量的计算归纳工作要做,这几天离不开人。 忙了一早上,中午准备吃饭的时候,顶头上司裴矩来拼桌,老头儿十分自觉地就带了几个羊肉包子来,腆着老脸蹭薛朗的菜吃。 一老一少各自端坐用饭,裴矩道:“原以为建赋役黄册之事不论如何也要花费数月时间,想不到幼阳于计算、统计之事如此擅长,大大节省了花在计算、统计之上的时间,如今看来,时间可节省一大半矣。” 薛朗秉持着谦虚的美德,道:“裴公过奖,不过是正好学过数算之学,又因下官长于异国,两地有所差异的缘故。” 裴矩笑着摇摇头,摸着颚下胡须道:“幼阳初入民部时,秦王曾对老夫言道,薛幼阳此人学识广博,既有远见,又通细务,乃是难得之人才。所缺者不过是对我朝民情风俗之认识,调入民部,恰当其实,若论对我朝民情之体现,民部再无别处可比,幼阳安心待在民部,好好做事,假以时日,必能补你之短。” 薛朗想不到里面还有这种曲折,心里有些惭愧,所谓的远见不过是因为他是站在历史巨人肩上的穿越者,细务倒是他自己的学识。逐抱拳道:“多谢秦王与裴公夸奖,薛朗定当认真向学,用心做事。” 说着,抓抓脑袋,劝食道:“裴公,今天的清蒸鱼还不错,用的酱油乃是我府上秘制的,请裴公多尝尝。” 这实在的表达感谢的方法,逗得裴矩哈哈大笑:“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也。” ------------ 第353章 专注和稀泥的圣人 () “殿下!” 太子刚下朝回东宫,便有手下叫住他,待太子站定,立即上前,x太子眉头一皱:“尹阿鼠真自称国丈?” 手下人偷偷打量太子脸色,低声禀报道:“未有收到尹阿鼠自称国丈之消息,不过,他府中的奴仆为讨好他,以国丈称之也或有之。” 太子怒道:“混账!孤之外家,也敢冒称!来人,传孤口令,令他谨言慎行,莫要妄自尊大。” “喏。” “回来!” 手下人刚出去又被太子叫回来,太子面色数变,良久后,方才道:“看在宫中尹夫人之面上,言辞缓和些,掌握好分寸!” “喏。” 手下领命而去。 太子坐到书桌前,提着笔,写下薛朗二字,凝视了一阵,问身边的人:“平阳可有把齐王妃交回给齐王?” “禀殿下,无有。公主说,齐王何时改了打人的毛病,何时让王妃回去。若是孩子们想王妃,便让齐王把孩子送到公主府上去。” 太子拧着的眉头,又深了几分,略作沉吟后,吩咐道:“备辇,我要进宫。” “喏。” ++++++++++++++++++++ 水光潋滟晴方好。 薛朗接到圣人口诏进宫的时候,圣人带着太子、平阳公主在太液池边悠闲的垂钓,旁边还等着做鱼脍的师傅,就等着钓上鱼来就开工。 “臣拜见圣人,拜见太子,见过公主殿下!” 薛朗一边先行礼一边想,如果圣人没钓上鱼来怎么办?这么想着,抬眼望三人旁边的桶里看了看,圣人、太子桶里空无一物,只有平阳公主桶里有巴掌大的一条可怜的鲤鱼。薛朗觉得,?以三人的钓鱼技术,今天可能吃不上鱼脍了。 “免礼,平身,来人,给薛卿来一根钓竿。” 圣人笑吟吟的招呼薛朗过去,如几人一般,搬来个胡凳,坐在太液池边,手执钓竿,开始钓鱼。 薛朗不知圣人有什么打算,心中虽有疑问,不过见钓竿递来,还是干脆的接过钓竿,接过内侍递过来的鱼食看了看,又闻了一下,点点头,不置可否,跟圣人告罪一声,也不忙着下竿,而是先在岸边走了一段,然后方才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安心钓鱼。 薛朗的父亲很喜欢钓鱼,一度出任钓鱼协会的会长,薛朗跟着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会钓鱼的,只是,往常忙着为生活打拼,哪里有那等闲心坐下来钓鱼,今天机会难得,倒是可以享受一番钓鱼的乐趣。 或许真是运气,也或许薛朗还真有几分技术,坐下没一会儿,便有鱼儿咬钩,感觉手中传来的力量感,还是个大家伙! 圣人一怔:“真有鱼儿上钩也?” 太子同样一脸的懵逼,点点头,父子俩儿也不管手里的鱼竿了,倒是关注起薛朗来。薛朗慢慢的放线、收线,耐性十足的遛鱼儿?,遛了一会儿,看准时机,眼疾手快的一拉钓竿,一条大鱼飞出水面,落到一旁的地面上—— 立即有内侍跑过去,十分有技巧的用网兜套住拎了起来,喜道:“禀驸马,是条草鱼!” 薛朗看了看,约莫有手臂长,背上鳞片青黑如墨,在网兜里都还十分有力的扭动挣扎着,看起来野性十足。 圣人过来,笑道:“想不到薛卿家后来却先开张,总算无有让鱼脍师傅平白等候。” 太子也笑道:“可惜是草鱼,若是条鲤鱼,则鱼脍更美味。幼阳再接再励,再来一条!” 薛朗笑着拱手道:“承太子吉言,微臣再碰运气试试。” 平阳公主扬眉展颜冲薛朗一笑,没说什么,不过却命人把椅子搬到薛朗旁边,之后才道:“我也沾沾幼阳的运气,看今日能否钓上一条鲤鱼来。” 圣人和太子见状,也跟着把椅子搬过来,四根钓竿重又入水,等待着鱼儿咬钩—— “听说前几日元吉冒犯了你?” 圣人就坐在薛朗旁边,状似平常的突兀开口。薛朗正专心望着鱼漂,听到问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禀圣人,算不得冒犯,不过是些许误会而已。” 圣人颔首道:“你是个脾性宽厚的,胸襟广阔,自不会与元吉计较,不过,他对你失礼也是不该,我昨日已传元吉进宫训斥了他一番,他已认识到自己之错处,我也罚了他。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圣人竟然和稀泥! 薛朗内心默默扶额,不过他从未想过要与齐王计较,也就再无异议,答应下来。圣人见薛朗答应了,转头望向另一旁的平阳公主:“三儿啊,元吉既已认识到错处,薛卿家也不与元吉计较,不如让他王妃归家罢?” 搞了半天,圣人竟然是打着先把薛朗摆平,再去安抚平阳公主的打算。薛朗顿时有种圣人套路好深的感慨。 平阳公主看圣人一眼,眼神带着娇嗔之色:“阿耶既已如此说,女儿自然照办,何故拉幼阳做引?” 圣人打了个哈哈,笑道:“为父的也是希望你们兄弟姊妹和睦。只是为父也知你们的性情,拉上薛卿,乃是因为薛卿也是当事之人嘛。哎……三儿,有鱼咬钩了!抓稳!阿耶来帮你!” 平阳公主的鱼竿有鱼儿上钩了! 圣人快步走过去,直接把女儿圈在怀里,两手把着她的鱼竿,耐心的带着平阳公主一块儿遛鱼儿,太子笑看着,不时喊上几句,唯有薛朗有些气闷—— 好想跟圣人换位置!其实他钓鱼的技术也蛮好的! 不过,圣人真是个慈父。话说,一个家庭里,双亲之中,若有一个比较慈和,另外一个就必得严格些,不然容易惯坏孩子。看圣人的架势,肯定是慈父无疑,如此说来,已故的太穆皇后其实是严母?! 薛朗心头不由浮上一个面目严肃的美妇人形象……打住!这思维发散的也是没谁了!偷偷说句大不敬的话,幸好太穆皇后去得早,不然,若是她老人家还活着,薛朗只怕日子要过得更艰难些,实在是作为毛脚女婿,丈母娘若是严肃又厉害,大多数做女婿的只怕都会有些情不自禁的心虚,底气不足。 薛朗发散一阵思维,平阳公主钓到的鱼儿已经拉出水面,是一条大鲤鱼,长度自然比不上刚才薛朗钓上来的草鱼,不过在鲤鱼里面也算体型巨大的。 圣人哈哈笑道:“好!今日可食鱼脍也!来人,把我这佳女佳婿钓到的鱼儿拿下去,切成鱼脍,与我享用。” “喏!” 立即有内侍上来,把鱼儿带下去,交给鱼脍师傅处理,不一会儿,几盘切得又薄又细的鱼脍被端上来,就着酱汁,慢慢尝—— 野生的鱼儿的鱼脍,确实美味儿,宫里的调料也有独到之处,可以给五星好评! 圣人这样的性子与处置方式,若是在一般的家庭中,不会有太多问题,但李唐皇室乃是大唐第一家庭,这种处理方式,其实算不得好,或许会有隐患也说不一定。薛朗心里持保留意见,不过,这件事他根本插不上嘴,即便有意见也只能保留在心里。 ------------ 第354章 家宅安 () “殿下!” 太子刚下朝回东宫,便有手下叫住他,待太子站定,立即上前,x太子眉头一皱:“尹阿鼠真自称国丈?” 手下人偷偷打量太子脸色,低声禀报道:“未有收到尹阿鼠自称国丈之消息,不过,他府中的奴仆为讨好他,以国丈称之也或有之。” 太子怒道:“混账!孤之外家,也敢冒称!来人,传孤口令,令他谨言慎行,莫要妄自尊大。” “喏。” “回来!” 手下人刚出去又被太子叫回来,太子面色数变,良久后,方才道:“看在宫中尹夫人之面上,言辞缓和些,掌握好分寸!” “喏。” 手下领命而去。 太子坐到书桌前,提着笔,写下薛朗二字,凝视了一阵,问身边的人:“平阳可有把齐王妃交回给齐王?” “禀殿下,无有。公主说,齐王何时改了打人的毛病,何时让王妃回去。若是孩子们想王妃,便让齐王把孩子送到公主府上去。” 太子拧着的眉头,又深了几分,略作沉吟后,吩咐道:“备辇,我要进宫。” “喏。” ++++++++++++++++++++ 水光潋滟晴方好。 薛朗接到圣人口诏进宫的时候,圣人带着太子、平阳公主在太液池边悠闲的垂钓,旁边还等着做鱼脍的师傅,就等着钓上鱼来就开工。 “臣拜见圣人,拜见太子,见过公主殿下!” 薛朗一边先行礼一边想,如果圣人没钓上鱼来怎么办?这么想着,抬眼望三人旁边的桶里看了看,圣人、太子桶里空无一物,只有平阳公主桶里有巴掌大的一条可怜的鲤鱼。薛朗觉得,?以三人的钓鱼技术,今天可能吃不上鱼脍了。 “免礼,平身,来人,给薛卿来一根钓竿。” 圣人笑吟吟的招呼薛朗过去,如几人一般,搬来个胡凳,坐在太液池边,手执钓竿,开始钓鱼。 薛朗不知圣人有什么打算,心中虽有疑问,不过见钓竿递来,还是干脆的接过钓竿,接过内侍递过来的鱼食看了看,又闻了一下,点点头,不置可否,跟圣人告罪一声,也不忙着下竿,而是先在岸边走了一段,然后方才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安心钓鱼。 薛朗的父亲很喜欢钓鱼,一度出任钓鱼协会的会长,薛朗跟着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会钓鱼的,只是,往常忙着为生活打拼,哪里有那等闲心坐下来钓鱼,今天机会难得,倒是可以享受一番钓鱼的乐趣。 或许真是运气,也或许薛朗还真有几分技术,坐下没一会儿,便有鱼儿咬钩,感觉手中传来的力量感,还是个大家伙! 圣人一怔:“真有鱼儿上钩也?” 太子同样一脸的懵逼,点点头,父子俩儿也不管手里的鱼竿了,倒是关注起薛朗来。薛朗慢慢的放线、收线,耐性十足的遛鱼儿?,遛了一会儿,看准时机,眼疾手快的一拉钓竿,一条大鱼飞出水面,落到一旁的地面上—— 立即有内侍跑过去,十分有技巧的用网兜套住拎了起来,喜道:“禀驸马,是条草鱼!” 薛朗看了看,约莫有手臂长,背上鳞片青黑如墨,在网兜里都还十分有力的扭动挣扎着,看起来野性十足。 圣人过来,笑道:“想不到薛卿家后来却先开张,总算无有让鱼脍师傅平白等候。” 太子也笑道:“可惜是草鱼,若是条鲤鱼,则鱼脍更美味。幼阳再接再励,再来一条!” 薛朗笑着拱手道:“承太子吉言,微臣再碰运气试试。” 平阳公主扬眉展颜冲薛朗一笑,没说什么,不过却命人把椅子搬到薛朗旁边,之后才道:“我也沾沾幼阳的运气,看今日能否钓上一条鲤鱼来。” 圣人和太子见状,也跟着把椅子搬过来,四根钓竿重又入水,等待着鱼儿咬钩—— “听说前几日元吉冒犯了你?” 圣人就坐在薛朗旁边,状似平常的突兀开口。薛朗正专心望着鱼漂,听到问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禀圣人,算不得冒犯,不过是些许误会而已。” 圣人颔首道:“你是个脾性宽厚的,胸襟广阔,自不会与元吉计较,不过,他对你失礼也是不该,我昨日已传元吉进宫训斥了他一番,他已认识到自己之错处,我也罚了他。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圣人竟然和稀泥! 薛朗内心默默扶额,不过他从未想过要与齐王计较,也就再无异议,答应下来。圣人见薛朗答应了,转头望向另一旁的平阳公主:“三儿啊,元吉既已认识到错处,薛卿家也不与元吉计较,不如让他王妃归家罢?” 搞了半天,圣人竟然是打着先把薛朗摆平,再去安抚平阳公主的打算。薛朗顿时有种圣人套路好深的感慨。 平阳公主看圣人一眼,眼神带着娇嗔之色:“阿耶既已如此说,女儿自然照办,何故拉幼阳做引?” 圣人打了个哈哈,笑道:“为父的也是希望你们兄弟姊妹和睦。只是为父也知你们的性情,拉上薛卿,乃是因为薛卿也是当事之人嘛。哎……三儿,有鱼咬钩了!抓稳!阿耶来帮你!” 平阳公主的鱼竿有鱼儿上钩了! 圣人快步走过去,直接把女儿圈在怀里,两手把着她的鱼竿,耐心的带着平阳公主一块儿遛鱼儿,太子笑看着,不时喊上几句,唯有薛朗有些气闷—— 好想跟圣人换位置!其实他钓鱼的技术也蛮好的! 不过,圣人真是个慈父。话说,一个家庭里,双亲之中,若有一个比较慈和,另外一个就必得严格些,不然容易惯坏孩子。看圣人的架势,肯定是慈父无疑,如此说来,已故的太穆皇后其实是严母?! 薛朗心头不由浮上一个面目严肃的美妇人形象……打住!这思维发散的也是没谁了!偷偷说句大不敬的话,幸好太穆皇后去得早,不然,若是她老人家还活着,薛朗只怕日子要过得更艰难些,实在是作为毛脚女婿,丈母娘若是严肃又厉害,大多数做女婿的只怕都会有些情不自禁的心虚,底气不足。 薛朗发散一阵思维,平阳公主钓到的鱼儿已经拉出水面,是一条大鲤鱼,长度自然比不上刚才薛朗钓上来的草鱼,不过在鲤鱼里面也算体型巨大的。 圣人哈哈笑道:“好!今日可食鱼脍也!来人,把我这佳女佳婿钓到的鱼儿拿下去,切成鱼脍,与我享用。” “喏!” 立即有内侍上来,把鱼儿带下去,交给鱼脍师傅处理,不一会儿,几盘切得又薄又细的鱼脍被端上来,就着酱汁,慢慢尝—— 野生的鱼儿的鱼脍,确实美味儿,宫里的调料也有独到之处,可以给五星好评! 圣人这样的性子与处置方式,若是在一般的家庭中,不会有太多问题,但李唐皇室乃是大唐第一家庭,这种处理方式,其实算不得好,或许会有隐患也说不一定。薛朗心里持保留意见,不过,这件事他根本插不上嘴,即便有意见也只能保留在心里。 ------------ 第355章 樱桃熟了 “昨日钦天监选了日子让我遴选,我选了第一个,来年的正月初七,开年第一个好日子,婚期便定在正月初七罢。?6810ggggggggggd” 圣人笑吟吟的看看薛朗,又看看平阳公主,宣布道。薛朗高兴坏了,望着平阳公主傻笑两声,居然还记得向圣人致谢:“臣拜谢圣人!” 圣人笑道:“贤婿无须多礼,只望你今后好好待我的孩儿。” 薛朗郑重答应着:“臣一定待公主比待我自己好!” 圣人含笑抚须点头。平阳公主面上似有羞色,低头不语—— 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薛朗心头浮上这句诗,心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开口,只觉得若是有了公主,这古代也不是那么的让人不习惯,为了公主,所有的不习惯也愿意去克服。 定下了婚期,然而薛朗的聘礼还没有头绪。这些日子贩白糖的钱财,按照协议,分了江临和苏寒后,他那份都留着,加上贩家具的钱财,在这个时代,也不知算多还是算少?有没有迈入富裕阶层?总之一句话,还是要继续努力地赚钱,定要攒下一份厚厚的聘礼,迎娶公主。 “禀大郎,前些时日大郎交代之事,老奴已然办好,请大郎拨冗让老奴回禀。” 刚回家,管事薛偲就便低声禀报道。薛朗点点头,去正厅坐下等着—— 新来的管家薛偲夫妇入住薛府已然一月余,薛偲主理外院,他的老婆容氏主管女仆的事情。容氏十分擅长训练女仆,府里的女仆经她的手一管一练,变化简直是脱胎换骨一般,感觉好了许多,各种事情交代下去,效率高了,做出来的成果也更好了,起居坐卧的舒适度也有所增加。 为此,薛朗还把他贴身服侍的女仆荷香、腊梅、冬至三个交给容氏训练了一番。薛朗的三个贴身女仆,荷香最是聪明,还是不外露的聪明,虽小小年纪,但做事沉稳可靠,像个锯嘴葫芦,话不多,但肚里有货儿,事情交给她最是让人放心。 冬至手很巧,房里的活儿,不管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特别是一手针线,缝出来的**,穿着舒适度薛朗直接给五星好评,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相比之下,腊梅就是典型大智若愚的人,心里都清楚,却又没有荷香机变聪敏,做事一板一眼的,胜在踏实、本分。 三个女仆算是各有各的特色。薛朗目前用来还算满意。他不喜欢身边的人自作主张与多嘴,荷香、腊梅、冬至都不是嘴碎的人,正合他心意。 内院理顺了,但外面却有些问题。苏寒的主业毕竟是医生,不可能一直把他困于生意上,须得找人把事情接过去,让苏寒从俗务中脱身出来。 所以,半月前,薛朗曾让薛偲寻摸一些善于经营的管事和人才来。 薛偲当年的主人郭荣也算隋朝有数的大臣。薛偲作为郭荣府里有数的管事,于长安城的人事,比薛朗这个穿越青年熟悉百倍不止,问明主人的要求后,郭偲便心中有数,答应去寻摸往日的故旧来薛府做事。今日薛偲来回禀的便是这件事。 薛偲回禀道:“老奴往年也有几分薄面,长安城内,故交还有余留。经多方寻访,寻得故旧五人,报予主人。” 薛朗点点头,等着薛偲汇报—— 薛偲寻来的五个故旧,一女四男,两个男仆是从别家赎买回来的,女仆则是从教坊司赎买出来的,另外两人不在贱籍,是郭府从前的商事管事,郭家破败后便一直居于长安城里,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薛偲道:“老奴在府中已有月余,老奴观之,府中无有训练歌舞伎之管事,因此老奴特意从教坊司赎回辛武娘,此人曾是大兴城中有名的都知,乐舞之道颇为擅长,赎买回来,可让她做个管训歌舞伎之管事。” 薛朗点头,表示认同,他不喜欢豢养家妓,不过,歌舞伎确是有必要养上一些,前些时日,李孝恭送的那些歌舞伎还关在院子里,也没个人管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若能有个擅长此道的人来管理、训练,也是极好的。 两个男仆,一个极擅训练小厮、男仆,一个擅长管理田庄,都是拖家带口的,旧名已经弃用,若薛朗看得上,赐下新名字,这两人便带着家眷来投。 又要取名……薛朗沉吟一阵,突发奇想:“名字就叫华硕和宏基吧。” 都是电脑名字,方便! 薛偲自然不懂其中的卯窍,满脸严肃的应着:“喏。老奴这边让这两人过来。还有一人,任用与否还请主人斟酌。此人名叫卜用,乃是以前大兴城内有名的商事总管,战乱期间,被人折了胳膊,残了,空有一身才华却无人任用,穷困潦倒。若主人不介意,以此人之才华,诸事交付此人,主人之担忧尽皆可去也!” “这人如此厉害?” 薛偲郑重道:“若不是残了,以此人之才干,断然轮不到老奴去寻访。” “好!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公主,公主举荐你做我府中的管家,我便相信你,你举荐的人,我也愿意相信,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薛朗答应得十分爽快。薛偲木然的脸孔终有几分动容,沉声应道:“喏!” 竟不多言几句,极为实在。之后,薛偲继续汇报:“另一人名叫朱宝财,为人能说会道,主人缺一外出行走之管事,若是此人来,定能胜任。” 薛朗笑着点点头,道:“偲叔,我给你人事权,你看中的人,挑中的人,尽可寻来,适合什么位置,也可先安排,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是不是适合你安排的位置,是否有足够的才干,便能看出来。当然,除了才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人品性,若是品性有问题,再有才干我也不会要,若是品性好,才干弱些也不怕,慢慢教便是,我的意思偲叔你懂了吗?” “喏,老奴明白。” “如此,这些事务便交给你了!” 若是在现代,这样大放权的行为自然行不通,但现在是古代,薛朗贵为开国郡公,又即将是平阳公主的驸马,这些人都是他的奴仆,不仅有身契在手,加上他天然处于有利位置的权势,这样的放权行为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了薛朗的放权,薛偲很快就把府里欠缺的各处管事和人才补上,有从府外寻来的故交,也有从府里仆役中挑选出来的人才。 作为享受成果的人,薛朗不得不对薛偲表示一个服字,但凡薛偲提拔或是赎买来的人才,在各自的岗位上都做得十分出色,且多是安分守己,知道进退分寸的人,没有那种嚣张跋扈的人。 这算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吗? 薛朗表示应该向举荐薛偲夫妇给他的平阳公主致谢才是。 ------------ 第356章 拦路喊冤 () 这是条可算中等的河流,看河面水流不算急,但河湾处的水草等迹象看来,水深不算浅,淹死人不算难,更何况,这人还是主动寻死! “水性好的多过去几个,把人直接拉上来!” “喏!” 苇泽关所处地理位置水系发达,这些护卫跟着平阳公主在苇泽关待了许多年,久而久之,x 人在水里的力量比在陆地上还大,何况,那人还是一心寻死。人多些,施救的时候更好操作。 下水了三个护卫,也不废话,三人合作,直接把人拉出水面来,也不管那人的挣扎哭喊,拉到河岸边,等在岸边的护卫接力,把人制住直接拖上岸。 平阳公主和薛朗此时也走到河湾处,平阳公主淡然瞟那人一眼,直接道:“把人倒立起来,吐水!” 这是不高兴了啊! 薛朗默默看平阳公主一眼,其实因为搭救及时,那人根本没喝多少水,即便喝了一点儿,也是施救的时候挣扎所致,量根本不大,无伤大雅。不过,公主说要吐水,那就吐! 那人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看穿衣打扮就能看出是很普通的农民,哪里是练过武艺的护卫的对手,加上刚才在水里呛了一下,正是气虚的时候,直接被护卫放倒,拎着双脚就倒立过来,哇哇乱叫,好不可怜?。 平阳公主冷眼看着,冷淡的道:“大好年华,竟然寻死!真真令人不快!” 原来是这个缘故。 薛朗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发疼—— 平阳公主这是推己及人了?她因为预言的短命的事情伤感,想尽办法的只想度过死劫,而这人却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想要投死自杀。自己苦求的东西,却是别人弃如敝履的,放谁看了也会火大。 薛朗悄悄地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在她扭头的时候,对她灿烂一笑。平阳公主一怔,面孔爬上一层淡淡地红晕,袖笼下的手反手握住薛朗,刚才突来的怒气竟消散不见。倒立了一会儿,那人也不再大喊大叫,情绪平静了许多,薛朗才出声:“放下他!让他过来回话。” “喏。” 护卫把人放下,那人便一屁股瘫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赤红的脸孔慢慢的恢复,看着薛朗和平阳公主的眼神,透着畏缩和害怕。 薛朗想了想,露出个自认很和蔼可亲的笑容,和声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村民?为什么要跳河啊?” 那人抖了一下,别说回答,唯一的反应就是把身子再往后缩了缩,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薛朗。 薛朗不敢置信的回头问平阳公主:“我长得很吓人吗?” 说着,还不敢相信的摸摸自己的脸。平阳公主“噗嗤”一笑,故作端详,在薛朗脸上打量了两眼,低声以仅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笑道:“非也,在我看来,郎君美如画。” 卧槽!被**了!还好别人听不见! 薛朗直接闹了个大红脸,咳嗽一声,故作一本正经又做贼心虚的看看四周……唔,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应该没人听到他俩的话儿。 护卫问了好几句,那人都不答话,反而胆小的缩成一团,护卫无奈了,只得来回禀:“禀殿下,大郎,此人对问话一直避而不答,该如何处置,请大郎示下。” 那人听到护卫的话,抖个不停的身子,抖索得更加厉害,眼睛悄悄地往这边看了两眼。那胆小如鼠的样子,让平阳公主完全没有说话的兴趣,薛朗只好道:“先带着,待会儿交给村里的村长。” “喏。” 护卫领命,过去刚要拎起地上缩成一团的人,那人已迅速的跪下,一边向平阳公主和薛朗跪着爬过来,一边哭喊:“冤枉啊!冤枉啊!求殿下为小民做主!” 初雪和长俭立即挡到平阳公主与薛朗身前,警惕的望着那人,生怕他冲撞了主子。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止住爬行的速度,恭敬得近乎卑微的跪伏于地,哭喊:“殿下,小民吴狗剩有奇冤,求助无门,求殿下为小民做主,则小民便是为殿下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求求殿下!求求殿下!” 一边哭喊一边“砰砰”的磕头,额头结结实实的触到地面,只两下便破皮见血。平阳公主不言不动,直接避让开,不受他的礼。 薛朗有点不忍心,挥手示意护卫阻止他,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好好说,这样哭哭啼啼的,既说不清楚,又无甚用处!哭有用的话,你的事情早就解决了,对不对?” 护卫过去,一人一边直接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一人辖制着他一条胳膊,不再让他跪下去。唐朝的礼仪不同后世,跪拜大礼只对天地、父母,拜见圣人都不需要下跪。这人一来就跪拜,即便是平阳公主贵为公主也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平阳公主冷淡的道:“有冤情可到长安府尹处伸告,若觉得长安府尹处置不公,长安城内也有登闻鼓,何以拦我告之?本宫非府尹,更非大理寺丞,亦非刑部中人,找我伸冤,可谓错投矣!” 吴狗剩哭道:“若能有别的方法,小民也断然不敢拦殿下告状,小民已被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全家数口人,如今只剩草民一人,莫说去长安城告状,便是离开这小小的山村也做不到!殿下,求殿下可怜可怜小民罢!” 平阳公主皱起眉头,冷眼看着吴狗剩,不置可否。薛朗倒是理解平阳公主不愿插手的想法,她回长安后,已然缴了兵权,圣人给她的是少府监的财权。这人所求,明显是法政内的范围,平阳公主当避嫌,不好贸然插手。 其实,平阳公主刚才的话语虽然冷淡,但实际已给那人指点了门路。只要那人按程序来,平阳公主自然不会见死不救,自会使法子让他告状顺利。只是,显然这人没明白。 吴狗剩求了半天,见平阳公主不为所动,不禁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苍天无眼,不怜贫弱!前有国丈强占良田,逼死良民,现有殿下见死不救!苍天啊,你睁睁眼!贼老天,你为何不给贫苦之人活路啊!呜呜呜……” ------------ 第357章 薛朗式劝慰 “国丈?!” 平阳公主冷淡的表情一敛,眯起眼睛喃喃一句。不过,吴狗剩似是悲愤攻心,只知道捶地呜呜大哭,对平阳公主的话语,无暇顾及。 平阳公主向旁边的初雪看了一眼,初雪立即会意,转身低声对平阳公主的护卫说了两句,护卫应喏,两人一起上前,拉着吴狗剩开始询问内情。 平阳公主对薛朗道:“我们先走,莫要耽误酿酒。” 薛朗默默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既然平阳公主不想他插手,他就权当不知吧。其实,平阳公主的心理也不难理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里是长安,能在长安地界以国丈名义行事的,肯定是圣人后宫那些小美人们的父亲。然而,圣人立国之后,只有一个皇后,那便是追封的太穆皇后窦氏,圣人李渊明媒正娶的嫡妻,之后,再没立过皇后。 周公定礼天下,以嫡庶分,以长幼序。这一套礼仪规矩广为世人接受,甚至在历朝历代颁发天下,广而实行的律法中,皆有重点阐述。 即便是宫中现在份位最高的万氏万贵妃的娘家,也不敢以圣人的国亲自居。即便升到贵妃,妾依旧是妾,圣人的妻族唯有窦家。说白了,按照现行律法和礼俗,能与圣人论亲的只有窦家,余者皆不够格。 平阳公主身为窦皇后的女儿,圣人李渊与窦皇后正儿八经的嫡女,对平阳公主的骄傲和自尊来说,这些人不过是父亲小妾的亲属,冒认国亲等于是在侮辱她。 所以,前几日在城门口与尹阿鼠的冲突,薛朗便没告诉她因由,便是不想让她生气。 平阳公主这人啊,养气功夫极为出色,越是生气面上反而越发平静,渊渟岳峙,不动声色。薛朗读史记的时候,太史公写颛顼帝时,曾写道 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 这句话,若用在平阳公主身上,也是极为合适的。他的心上人呐,便是这样的女子,说她女王吧,平阳公主从不以霸道凌人,说她御姐似乎又太单薄,不足以形容出她的特色来。唉,作为对象,薛朗只想说一句 我喜欢! 这般想着,薛朗紧走两步,跟上平阳公主的步伐,一起回到准备用作酿酒场地的小院子,把樱桃放下后,也不急着开始,而是拉起平阳公主的手,凝视着她:“建瓴!” 平阳公主抬头,没说话,只是眼带疑问的看着薛朗。薛朗道:“圣人年事已高,你行事时,且多想想,莫要太过直接、犀利,可委婉些。好不好?” 平阳公主眼神蓦地犀利起来,直视着薛朗,似是有些不悦。薛朗也不避让,继续劝道:“与圣人日日相对的,是后宫中人,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便你日日进宫,也抵不上后宫中人与圣人日日相对,所以,莫急莫慌莫气,就如你往日一般便好,此事是我们占理,行事便先拿住了势。既然时势在我,那么,惩奸除恶,惩前毖后,不过是时间问题,若是太后在,想必也不想因这等事情失了分寸,伤了父女和气,对不对?” 平阳公主默默看着薛朗,不言不语。薛朗温柔的看着平阳公主,给她时间思考,低声道:“越是面对亲近的人,遇事的时候,越要冷静,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放任情绪,做下日后后悔的事情,人心是个复杂的东西,面对外人会坚强,面对自己亲近的人,可能会坚强,可能会脆弱,谁也说不清楚。所以,我希望建瓴能记得,那是你亲近的人,下任何决定,说任何话语之前,且想一想。好不好?” 平阳公主还是没说话,只是,刚才平静得有些压抑的神情,微微有了些波动,走近两步,抬头看着薛朗,眼神深刻得似乎要把他刻印到心灵深处,良久,方才又轻又长的吐出一口气息,仿佛悠长的叹息似的:“我的幼阳,何以如此的……” 话没说话,语音渐落,眼神迸发着强烈的情意,脉脉看着薛朗。薛朗不明:“怎么了?” 平阳公主又是一叹,退后一步,在两人之间拉开一些距离,抬手摸摸他的脸,道:“天壤之下,竟有薛郎!为何呢?” 薛朗一听,不由笑了:“才女谢道韫说她家郎君王凝之的话,我还是知道的。幸好这院里现在也没外人,不然以后后人看史书,看到安国平阳公主也这么说她的驸马,那我的乐子可就大了!” 平阳公主挑眉:“你也在乎身后名吗?” 薛朗耸耸肩,答道:“本来是不太在乎的,不过,想到以后你我的子孙,出去的时候别人问他,你祖上哪里。子孙一报我的名讳,别人一听,哦,原来是那个天壤之下,竟有薛郎的那个薛郎的后人啊!万一子孙觉得羞愧,回来对着我的牌位碎碎念埋怨我就不好了。” 这想法也是奇葩!平阳公主笑骂一声:“胡说!” 薛朗笑道:“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所以,今天这句话要记得不能外传,我们要做对子孙负责的祖先。” 平阳公主失笑,拉着薛朗过去一旁的胡凳上坐下,以手托腮,笑看着薛朗,眼神若有所思:“我一直觉得惊奇,天下何以有幼阳这般人?” 薛朗上下看看自己,摸摸脸,好奇地问道:“我哪里奇怪?” 平阳公主道:“看幼阳行事,非是不通世故、目下无尘的人,观刚才幼阳劝我之语,于世俗人情也算通透,可看幼阳待我,却又純挚热烈,一片赤诚,几让我毫无招架之力。何以如此呢?” 原来是说这个。薛朗想了想,道:“大概是家学渊源吧。” “家学渊源?” 薛朗面带追忆的点点头:“对!我母亲呢,是个不太靠谱的人,即便我是亲儿子,说起我母亲来,我也要说,母亲她优点比起缺点,简直少得可怜,说起来,即便是薛晴十岁的时候都比她靠谱许多。家里家外几乎都是我父亲一个人撑起来的,母亲呢,能把自己照顾好便是帮了大忙了。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差不多是十三四岁吧,看父亲太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喜欢母亲什么。” “公公大人如何说的?” 薛朗满脸怀念之色的笑道:“父亲先以我不敬母亲的理由揍了我一顿。” 平阳公主一怔,追问道:“然后呢?” 薛朗道:“揍完了父亲才告诉我,因为那是他喜欢的人,他选的妻子。若是喜欢一个人,不仅要喜欢她的优点,还要包容她的缺点,若只喜欢优点,不肯接受缺点,那不论多么相爱的伴侣,日子也是过不下去的,人无完人。父亲说,不管是伴侣还是朋友,待人要多看别人的长处,少看别人的短处。只要不是什么不可调和、触及原则底线的东西,那么,不妨胸襟放宽广些,包容些,日子才能过的轻松愉快。若整天只盯着不足看,那世间再无可陪伴之人,人生该多么的孤独寂寞啊。” 平阳公主赞道:“公公大人是位值得尊敬的睿智长者!” 说起父亲,薛朗神情戴上怀念和崇拜,点头道:“是啊,父亲虽然没有什么大成就,但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个好父亲、好丈夫,是个了不起的人,是我人生的榜样!” 平阳公主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有人妄称国丈之事,我会慎重待之。” 薛朗开心的点头 可怜以他的情商,想要劝解平阳公主对他来说,简直是史诗级的任务,困难不是一点半点儿。 他只能对照后世那些中老年的年纪才再婚的事例来揣摩圣人的心理,然后绞尽脑汁的从自己的事例中提醒、劝慰平阳公主。实在是在后世见多了父母再婚后与子女的矛盾冲突。何况,圣人可不是普通的父母,在父母的身份之上,他还是大唐皇帝,对待这样的父亲,考虑的问题当然更多,思虑也需要更全面,冷静理性总比冲动强! 冷静与理性,于大唐第一家庭来说,其实是一种保全,对父女亲情的保全。 然而,薛朗忘记了,他在这里劝住了平阳公主,但是,圣人与太穆皇后并不止平阳公主这么一个孩子,该来的总会来! ------------ 第358章 秦王妃的谋略 x “砰”一声巨响传来—— 秦王妃怀里刚睡着的女儿吓得哇哇哭泣起来,秦王妃抬头看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温柔的轻哄着女儿:“乖,乖,不哭,不哭,阿娘在。” 手掌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小女孩儿皱着眉头哭了几声,方才又哼哼唧唧的睡去,不过,睡得不是十分安稳,小眉头还皱着。 秦王妃已然是好几个孩子的娘,自然有经验,轻轻地继续拍着,直到怀里的女儿皱着的眉头散开才把孩子交给一旁候着的乳母。 “二郎,何以生如此大之气?” 秦王妃走进来,走到丈夫旁边,手熟练的爬上他的额头,轻轻地按揉着。秦王冷峻紧绷的表情,经这一按,渐渐舒缓,顺手拉过身旁的妻子,与他四目相对,强忍着气道:“圣人后宫妃嫔之亲眷,常有不法之事,府尹、御史具本上奏,圣人竟留中不发,纵得那些人胆子愈发之大,行事肆无忌惮,真真气煞人也!” 秦王妃道:“原来是为这些事,以致大王如此生气!” 秦王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朝初立,天下未平,百废待兴。前朝二世而亡,我朝当引以为戒。圣人者,天下臣民之望也,圣人不秉公执法,竟带头徇私,让天下臣民如何想?手下大臣当如何行事?所颁之律法威严何在?长此以往,还有何人把律法当真?圣人此举,后患无穷也!” 秦王妃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愚妇,相反,她还是一个极为睿智的人,自然明白秦王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这件事涉及的是圣人,秦王的父亲,她的公爹。若是一般的事情,秦王自然可以谏言,但这涉及到后宫。 秦王身为人字,当避嫌才是。何况,圣人的后宫里众多的嫔妃,与秦王的关系……秦王妃神情温婉,语气十足的镇定:“此事二郎虽是好意,然因着身份,却当避嫌才是,此事交由我处理可好?” 秦王一怔,旋即欢喜道:“若是观音婢愿意插手,自然是百般皆好不过也。” 圣人后宫之中,除了万贵妃,余者皆是青春貌美之女子,秦王乃是成年的儿子,面对这样的后宫,依礼当避嫌才是。 因此,往日与后宫中人来往不多,更有因圣人对那些后宫眷属无条件的溺,还驳过圣人的手敕,与圣人后宫里的内,关系实在谈不上和谐。前些日子,与张婕妤的冲突,若不是有薛朗与平阳公主周旋,以秦王的性子肯定要吃大亏。 然秦王妃却不同。在圣人面前与在后宫多数嫔妃中,待秦王妃都要比待秦王亲切许多,特别是圣人,看到秦王可能还会吹胡子瞪眼睛,看见秦王妃,却只有慈祥、和蔼,对这位儿媳妇儿极为满意。 秦王与秦王妃如今已育有多个孩子,夫妻情深,默契十足,自然对自己妻子的能力心中有数,听闻她要插手,自然是连咯噔都不打,犹豫都不带犹豫的,把事情全然交给她。不过,正因为深深地了解妻子的为人,所以,不禁对她的手段带上几分好奇?:“观音婢,你待如何处置?” 秦王妃淡淡一笑,也没正面回答秦王的疑问,只是眼尾微微一挑,宜喜宜嗔的美丽面容上,竟带上三分明媚之色,笑道:“既已交予我,那二郎便要听我安排,可好?” 秦王妃明媚的笑容看得秦王心头痒痒的,把人拉到怀里拥住,爽朗的笑道:“观音婢但有差遣,为夫的定欣然前往,莫敢不从!” 秦王妃知今日是劝住秦王了,心头暗自松口气,轻轻瞟他一眼,软声道:“君子一言?” 秦王大笑起来:“快马一鞭!请爱妻与为夫解惑,此事爱妻待如何解决呢?” 秦王妃抿唇一笑,道:“为妻愚笨,所想之法也笨拙。说来,此事还需二郎出面才是。” 秦王不解的望着他的王妃。秦王妃轻轻一笑,解惑道:“圣人为父,大王为子,子女孝顺父亲,天经地义之事也。事情既然已发生,在父亲无暇顾及时,做子女的有责任为父亲查缺补漏,此乃孝道也。” 秦王妃才这么一说,秦王便明白了,眼神闪烁,表情略有些复杂,询问道:“观音婢的意思是让我出面安抚苦主?” 秦王妃点头:“然也,辛苦大王。” 秦王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情愿,不过,想到方才秦王妃之语,即便再不情愿,只能如此,总不能让他这做儿子因为这些事情而去指责父亲,那于理不合。 也就是观音婢是女子,方才能想出这般?解决方法来,若是依他的性子……秦王想起上次因张婕妤之事而暴怒的父亲,点头应承道:“可!我即刻便让人去查苦主,若是后果不严重的,便使人上门赔钱道歉,若是严重,我亲自登门拜访致歉、安抚。” 秦王妃柔声道:“我与二郎一起。” 秦王摇头正待拒绝,秦王妃已道:“你我乃是夫妻,夫妻一体?。” 秦王叹道:“委屈爱妻陪我抛头露面。” 秦王妃摇头,伸手捂住他嘴:“夫妻之间,何出此言?” 秦王点点头,拉着她双手,置于胸口,情意绵绵的道:“能得观音婢为妻,世民此生无憾矣!” 两夫妻说了一会儿话,交流了一阵感情,秦王想了想,亲自去长安府尹处拜访—— 长安乃是京畿,天子脚下。圣人有好几个受的嫔妃的亲眷皆已迁居来此。疏奏所记载之事件,便属长安最多,民怨也以长安最重。 长安府尹统管长安城内的治安,若有苦主,首先便要告到他那里。秦王找长安府尹调查,圣人留中不发的疏奏,除了御史监的,便是长安府尹上疏的。 “下臣拜见大王。” “姜府尹免礼。” “不知大王莅临,有何吩咐?” 秦王道:“我今日所来乃是为了姜府尹一再上疏而又被圣人留中不发之事。” 姜府尹心中咯噔一下,面容更加肃穆:“按制按律,府中卷宗,非刑部、大理寺不可调,大王所请……下臣恐难协助矣。” 秦王自然知道朝廷制度,道:“我并不带出府外,今日只是借阅,不为其他,只为苦主身份,希望能把苦主安置妥当,莫要再生事端扰到父亲。” 姜府尹一怔,赞道:“大王仁孝,下臣佩服。既然如此,大王便请进!” “冤枉啊!” 两人正要进去,一声凄厉的长嚎突然响起来! ================ 我要说这章写了四遍,有没有人相信?蛋疼了!感觉总算写出来了! (); ------------ 第359章 仓惶无声 () 长嚎从街口,语调又急又惨,似是十分急迫,又是夹杂着悲愤,x秦王疑惑的看了一眼,不过没有看到人,正要举步继续走—— “救命啊!救……啊!” 还是那道声音,突然喊叫起来,才喊了一声,声音便戛然而止,又突兀,又古怪。 秦王沉声换了一句:“阿莫,去看看。” “喏。” 阿莫快步而去。姜府尹眉头一凝,道:“许捕头,你也去看看。” “喏。” 两方人马快步奔过去—— 街口处的拐角,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的扶持着一个衣衫褴褛、补丁压补丁的人往城门方向走。前后还各走着一个壮汉,看打扮,颇像街上的游侠儿。 “前面的人,站住!” 阿莫示意许捕头先开口,就算他是秦王的亲随,许捕头只是一介小吏,由他出面也比他合适,阿莫知道分寸。 那几人互相对望一眼,扭头看了一眼,见有衙役围过来,突然把扶着的人往墙便一扔,撒腿就跑。 这下,傻子都知道有鬼了!阿莫连忙道:“我留下查看,劳烦许捕头去追人!” 阿莫说得客气,许捕头哪里敢拒绝,应了一声后,面容一肃,下令:“追!” “喏!” 衙役们四散开,两人一个方向,十分有经验追出去。许捕头没跟上,而是留下,叫来两个人,把那个被推向墙角的人带过来—— 此时才看到正面,那人还是年轻人,看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皮肤黝黑,人长得精瘦,看手脚应是惯于劳作的人,被带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抖成一团。 “草民见过官爷,敢问官爷是哪个衙门的官爷?” 虽则发抖,声音也透着一股虚,但还是坚持又敬又惧的把话问完。他问的是许捕头,许捕头穿着官服,阿莫穿着便服,自然是先问官服的。 许捕头看阿莫一眼,阿莫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许捕头连忙道:“吾乃长安府尹驭下捕头,你是何人?刚才为何被人挟持?速速道来!” 习惯性的吓了那人一句,那人被吓得一抖,直接瘫坐到地上去了,先是一惊,旋即欢喜的爬过来跪倒磕头,一声长嚎:“求求官爷,草民要告状!请官爷为草民做主啊!” 许捕头皱起眉头:“哭甚子哭!想告状,可有诉状?若有诉状,自可带你过去府尹处告状。” 哭得凄凄惨惨的年轻人哭声立即戛然而止,抽噎着问道:“还……还要诉状?” 许捕头都气乐了:“当然要诉状,无有诉状,你告甚子状?” 年轻人傻眼,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脸,满脸的仓惶之色,又扑倒在地:“草民不知……告状还需要诉状,草民所告之人势大,草民已是家破人亡,草民是偷跑出来的,刚才若不是官爷来得及时,只怕又要被仇家带走,哪里……哪里找诉状去!呜呜呜……” 说到悲伤处,呜呜咽咽的又哭起来。许捕头见多了这样的苦主,心中虽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指点道:“告状便需有诉状,此乃律法所定,无有诉状,府尹怎生接你的告诉?速去找人代写去!” 年轻人眼含希冀,小声问道:“官爷,找人代写,可要收钱财?” “自是要收。” “啊!” 年轻人一声痛叫,竟直接晕过去了! 许捕头傻眼,正要喊衙役扶人,阿莫机警,直接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按在年轻人人中上,年轻人一痛,缓缓睁眼醒过来,然眼神却无半分生趣,满眼绝望之色。 阿莫看他醒来,直接吩咐左右:“去找个医生来。“ “喏!” 听到要去找医生,年轻人昏暗的神情微微一动,眼含感激的看阿莫一眼,低声道:“多谢恩人,无须为吴三破费,吴三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孤苦鬼,请医生也无用,我……我也不想活了,莫不如让我死了好!” 说着,竟抱头痛哭起来。阿莫和声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再有天大的难事,也不该如此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损伤,对否?我在这长安城内,尚有几分薄面,小兄弟有何难事,不如说与我听听如何?所谓路不平有人踩,小兄弟若是有冤屈,我尚有几分家财,资助小兄弟请人写诉状是足够的。” “真……真的??恩人要资助我请人写诉状?” 年轻人绝望之色稍减,满怀期望的看着阿莫,阿莫郑重的点头,年轻人又跪下,阿莫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把他扶起来。阿莫道:“我们过去那边说如何?” “嗯嗯!听恩人的。” 绝望之下乍然有人相助,年轻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也顾不得辨别真假,只想紧紧地抓住,不用阿莫问便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 这年轻人看面相便知是个憨厚老实的后生,来长安府衙告状怕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有勇气的事情,绝望之下,仓惶失了主张,这下被阿莫温言安慰几句,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再不肯放开,内心的惶恐和压力早已压得他快承受不住,他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可因为老实憨厚的性情,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有人想听他诉说,哪里还能忍得住! 阿莫能做秦王的亲随,自然是个人精,即便年轻人因表达能力有限,说得颠三倒四的,他也用十足的耐心,引导着少年把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小兄弟,你所说之事,我已尽知,放心,此事我会找人帮你,诉状一事也无需担心,我找人帮你写。小兄弟想必又饥又乏,且去我们府中用些膳食,明日,我便使人来替小兄弟写诉状!” “这……这如何使得?” 年轻人即便再没有社会经验,此时也有些不安。阿莫温声道:“使得,如何使不得?路不平有人踩,这天下乃是圣人的天下,圣人英明,定不会让人平白蒙冤。” “哎!” 年轻人被人扶走,阿莫刚才还算和蔼的表情立即一沉,朝许捕头点点头,转身便向长安府衙去—— 此时,薛朗正在果园里与平阳公主摘樱桃。 ------------ 第360章 父子冲突 “大家,再吃一颗!这是奴亲去园中摘来的,还有这酥酪,也是奴亲手所作,x” “好,好,美人之手艺,确该好好享受一番。” 美人娇滴滴的发嗲,哄得圣人李渊一张脸皱纹都笑出来了,张着嘴享受着小美人喂食。 “禀大家,秦王求见。” “他来做甚?” 圣人跟小美人正玩得开心,听到禀报,脸上的笑容立即淡了几分,挥挥手,让小美人避嫌,让人把秦王宣进来—— “儿拜见父亲。” 秦王一张俊脸,表情实在算不得好看,作为从小看着他长到大的父亲,李渊更是一眼就看出这儿子此刻心里在不高兴,压制着怒气。于是,圣人关切的问了一句:“这是做甚子?何人惹你如此生气?” 秦王抬起头来,眼神沉凝的看圣人一眼,沉声问道:“父亲,敢问您可还记得阿娘?” 圣人前一刻还在这里跟后宫的美人调笑,后一刻被儿子这么问,想及发妻,心里不禁有些虚,又有些羞恼,条件反射的便是一声呵斥:“放肆!” 秦王低头跪下,却忍不住沉声道:“儿请父亲息怒。然父亲尚未回答儿之疑问,父亲可还记得阿娘?还是父亲此刻心中只记得宫中之阿尹、阿张之流,已忘了九泉之下的阿娘?父亲信阿尹、阿张之父时,可还记得我阿娘姓窦?” 看似认错,然语调却悲愤沉郁,隐含不忿。李渊贵为天子,哪里守得住亲生儿子这般语气与自己说话,所说的内容还是那般大逆不道,直接怒斥:“混账!你在与何人说话?” 秦王猛地抬头,一双俊目中,隐现泪水,压着声音,近乎低吼:“儿在与父亲,在与我阿娘之夫郎说话!” “无礼!放肆!谁许你与为父这般说话?汝之孝道呢?学到何处去也?” 圣人斥骂道。 秦王压着嗓子道:“我阿娘早逝,当问阿耶才是。” “混账!” 提到早起的元妻,李渊欲骂出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直气得怒瞪着儿子。父子俩,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乌眼鸡似的对望着。 “启禀圣人,安国平阳公主求见。” 内侍恭敬的低声禀报道。李渊没动,瞪着次子,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回到御座之上,道:“宣进来。” “喏。” 不一会儿,平阳公主进来,一张如花的玉颜,颜色沉凝,显然也不怎么高兴。进来一看跪着的秦王,眼睛红红的,隐有泪痕,觊眼看圣人一眼,圣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怒气难抑,微微一怔,想到某种可能,心头不禁一凛,面上不动分毫,行礼道:“女儿拜见父亲。” “我儿平身。” 平阳公主没起,而是跪下恭敬的请问道:“女儿请父亲息怒,女儿有下情禀报,事关皇室体统与尊严,请父亲暂息雷霆之怒,容女儿禀报。” 李渊一听,略镇定一下心神,沉声道:“且起来说话,有何事尽可告知为父。” “喏。” 平阳公主在内侍搀扶下,顺势起身,不过,并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躬身禀报道:“女儿今日驸马去城外果园摘果子酿酒,救下一意欲跳河自杀之人。女儿想,我大唐治下,京畿附近,百姓不说安居乐业,日子也不应如此艰难才是,何以竟有自杀之人,所为何故?女儿使人救下此人,一问之下……即便是女儿,也不禁大惊。” 平阳公主顿了顿,不仅圣人,就连跪着的秦王,注意力也转移到平阳公主处。圣人问道:“何事让我儿如此震惊?” 平阳公主躬着的身子,更低了几分,语气郑重的禀报道:“女儿问那人为何自杀,那人言道,只因家中田产与国丈家毗邻,国丈欲圈地,强买强,仗势欺人,巧取豪夺。那人被逼得家破人亡,求告无门,只得一死了之。” “什么?” 圣人一惊,直接从御座上站起身来,怒道:“何人如此大胆?胆敢冒充国丈?我儿可查探清楚是何人否?” 平阳公主还没回话,秦王已冷冷道:“父亲何须多问?左不过是父亲后宫中那群美人亲眷之一便是!区区强占良田算甚子,在长安府衙门口把使人殴打苦主致伤,拦阻诉讼,被抓后还敢叫嚣身后有国丈,看何人敢抓!自阿娘逝后至今,儿身为皇子,竟不知?父亲何时又立了皇后,何时给儿新认了外家?什么腌臜货……” “二郎!” 秦王话还没说完,就被平阳公主打断,她能理解秦王被辱的心情,若不是被薛朗拦了一下,劝解过,只怕她也是如二郎这般,忍不住进宫质问父亲。只是,就如薛朗说的一般,父亲如今不止是父亲,在父亲之上,他还是圣人,大唐天下之主人,若是阿娘还在,还可护着他们,阿娘不在,这后宫之内,还有何人会在圣人面前为他们说项转圜? 圣人脸上火辣辣地,近乎恼羞成怒的呵斥:“混账东西!” 圣人大步下来,抬脚就向跪着的秦王踹去—— 再无人矣!枕边风之威力,历朝历代,皆有记载,无须怀疑,当谨言慎行,慎重以待!父亲已非昔日之父亲,二郎却还是昔日之二郎,也该改弦易辙矣!平阳公主心头有些冰凉—— “阿耶!” 平阳公主一个飞扑,扑在弟弟身上,圣人一脚,踹到她肩头—— “啊!” 平阳公主不禁一声闷哼,只觉喉头一甜,嘴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味道,抬头,对上的是秦王大惊失色以致有些惨白和难掩慌张之色的面孔:“阿姐!耶耶,阿姐吐血了!” 情急之下,不禁叫出幼时对父亲的称呼。李渊一愣,旋即醒过神来,大声疾呼:“传太医!” “阿耶莫气,阿弟莫急,我无事。不用传太医,去太医署把苏寒叫来便是。” 说完,平阳公主转向抱扶着她的秦王,道:?“二郎,是那些人不识好歹,辜负皇恩。你岂能如此不识好歹,与父亲怄气?还不跪下向父亲请罪!” 秦王张了张嘴,却在平阳公主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忍了下来,跪下请罪:“儿有罪,请父亲责罚!” =========== 今天不去看灯,留在家里码字!晚上还有! (); ------------ 第361章 殷殷嘱咐 平阳公主挣扎着起身,跟着跪下:“请父亲责罚!” 圣人吓了一跳:“建瓴快别动!尔等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公主扶起来!” x “喏!” 内侍连忙上前扶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不理,只执着的望着圣人:“阿弟今日行事鲁莽,虽情有可原,然错了便是错了,请阿耶责罚!” 圣人看看平阳公主嘴角的血迹,又看看直挺挺跪着的秦王那通红的双眼,长叹一声,道:“儿女皆是债!罢了,二郎,建瓴,都起来!” “谢阿耶!” 平阳公主略有些激动欢喜的在宫女搀扶下起身。秦王没起,而是拱手,双手高举过头顶,沉声道:“儿今日行事莽撞,冲撞父亲,是儿的不是,父亲不责罚,是父亲对儿的宽容,然儿不能如此不识好歹,自请彻查有人冒认国丈,蔑视皇家尊严一事,请父亲恩准!” 李渊眼角抽了一下,看秦王的眼神,颇为复杂。 好个二郎! 平阳公主心中淡淡一笑,忍着肩头的疼痛,起身附和:“启禀阿耶,冒认国丈一事,非同小可,事关皇室尊严、皇家体统,若不能彻查,则让天下臣民如何看?阿耶,若此事尚未传开,早日完结,则皇室尊严、体统可幸免,若是已传开,更须彻查严惩才是!” “请父亲恩准!” 秦王再请。 这姐弟俩儿一唱一和的,配合的竟十分默契。圣人面容一整,肃然道:“准了!此事关系重大,我儿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喏!” 秦王领命。 在父子仨儿说话的当口,殿后帷帐轻轻地动了一下,没过一会儿,有个内侍拿着腰牌出宫而去。 宫里每天进出的内侍那么多,自然不会有人多想,也不会严查。圣人处,苏寒被人从太医署紧急叫了来,急匆匆入宫—— “臣苏寒拜见圣人。” 苏寒刚行礼,圣人便摆手道:“平身,事急从权,无需多礼,快过来看看平阳之伤势!” 苏寒一板一眼的应道:“喏!” 然后,便疾步上前,朝平阳公主拱拱手,道:“殿下,请恕属下无礼。” 平阳公主伸出手腕,道:“劳烦苏医生跑一趟,我之伤势一直皆是你在诊治,内种情形等唯有你最清楚,便请圣人宣了你来。” 苏寒一边搭脉,一边道:“此是属下应尽之责。” 说完,不再言语,听完脉,苏寒低声问道:“殿下,敢问伤在何处?” 平阳公主道:“肩膀,之前旧伤处。” 秦王嘴唇一抿,圣人眼中掠过懊恼之色,显然,父子俩儿对误伤平阳公主都十分后悔。圣人见苏寒不说话,连声追问道:“苏寒,公主伤势可有大碍?可触到旧伤?” 苏寒看平阳公主一眼,平阳公主平静如昔,苏寒道:“回圣人,公主殿下之所以吐血,便是触动旧伤。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然之前殿下之伤势,内外皆有,粗看似已复原,实则还需精心休养,今日意外触动,导致旧伤复发。因是旧伤复发,比之新伤,杏林之中有个说法,宁治新伤十次,莫碰旧伤一次。旧伤历来便比新伤难治,对人体影响也复杂。是故,殿下的伤,目前来看,且先服药,先看复原情况再说。” 圣人急急道:“能治好否?” 苏寒道:“回圣人,目前来看,不好说,一切须等淤血排尽之后再说。” 圣人听得直抽嘴角,秦王忍不住道:“父亲,既然苏医生拿不准,不如把太医署、尚药局之皆召来一起会诊如何?” 圣人颔首:“速去宣太医署与尚药局之医令来!” “喏。” 内侍领命而去。秦王把苏寒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苏医生,上次阿姐受伤所用之药,可还有否?如若还有,还请与阿姐一些,世民必有重谢!” 苏寒道:“回大王,上次所用之药,乃是薛朗薛驸马所赠,乃是救命之良药,为了救治公主殿下,驸马已然倾尽所有,如今又到何处寻去?” 秦王叹了口气,眼神晦涩不明。 不一会儿,宣召的太医便进来,皆已是头发灰白的老头儿,苏寒与之一比,说年幼都行。主动把位子让出来,让老太医们会诊。把脉之后,结果与苏寒所说大同小异,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 一边服药一边观察,目前情形不明,不好判断。 圣人一看,也只能如此,然而父子俩看平阳公主的眼神皆有些内疚。苏寒见状,灵机一动,道:“启禀圣人,若要促进公主殿下伤势痊愈,有一味名叫三七的药,应有奇效。” 圣人问道?:“库中可有?速让人去拿来!” 苏寒答道:“回圣人,圣人库中应无有。此药长于南诏境内高山之上,拥有活血化瘀之奇效,圣人若能使人寻来,则殿下伤势痊愈有望也!” 圣人一听,哪里还管那许多,让苏寒把药的样子画出来,立即便派人出宫寻药去。平阳公主见状,便向圣人请求回公主府养伤,圣人本欲把她留在宫中休养,奈何几位太医与苏寒都说,这个伤恢复起来漫长,若只留在宫里三两日还好,天长日久的,确实不太方便,圣人只好使人送平阳公主回去,让苏寒一起,沿途好照看。 秦王见状,自请护送他的阿姐回府,圣人不放心,便准了秦王所请。姐弟俩儿一起乘坐肩辇出宫,见平阳公主近乎仰躺于肩辇之上,秦王满面愧疚:“都怪我连累了阿姐!”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今日之事,非是莽撞,不过是为人子女之本分。阿娘生养我们一场,身为儿女,若不能护阿娘尊严与名声,要我等何用?不瞒二郎你说,若不是幼阳劝阻我,只怕我今日也会如二郎一般,闹得父亲天翻地覆!” 秦王一怔,奇怪的问道:“竟是幼阳劝阻阿姐的?” 平阳公主点点头,眼神难掩温柔:“便是他劝我。” 秦王没再说话,而是默默想着心事。到得下马桥,从肩辇上下来,秦王扶着平阳公主上马车,平阳公主靠在初雪身上,望着站在外面满脸关切望着她的弟弟,平阳公主低声道:“二郎,今日之教训,可谓深刻,望你今后行事当三思,父亲已是天下之主,再非昔日太原唐国公矣!” 秦王先是一黯,旋即神情坚毅的道:“小弟知矣,阿姐放心,今后,小弟再不会如今日般。” 平阳公主颔首,想起秦王要去查处冒认国丈一事,忍不住叮嘱道:“彻查冒认国丈当慎之又慎,以免触怒父亲,好事办成坏事,其中分寸,你需多加拿捏。” 秦王表情凝重:“阿姐,无须多虑,小弟有分寸。” 平阳公主叹道:“为姐就怕你气性上头,误了自己,望你多加珍重。” “喏,阿姐也是,好好休养。” 平阳公主点点头,姐弟俩儿互相嘱咐几句后,各自回家。平阳公主斜依在初雪身上,撩起马车的布帘,望着秦王纵马而去的背影,眉目中尽是担忧—— 只望二郎方才真把她的话听入耳中,查处的时候,三思而行。否则,只怕今后的后宫之中,再无一人说二郎好话矣! (); ------------ 第362章 平阳公主的旧伤 马车行进中,刚拐出内城门口,突然停住,马车布帘被人撩开,一身普通麻布衣,裹着黑色幞头的薛朗钻进马车:“建瓴!” 平阳公主皱着的眉头,在见到薛朗的一刻,倏然舒展:“幼阳!” 这一声叫的,似有千般情绪,万般委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叫的薛朗心都软了,拉住她递过来的手,连忙问道:“怎么样?伤在哪儿了?进宫怎么会受伤呢?” 苏寒在太医署,接到圣人宣召进宫给平阳公主看诊伤势,一边急匆匆收拾准备进宫,x 薛朗接到二三的禀报的时候,刚把酒装入罐中,身上的围裙都没脱,一听二三禀报,扔了围裙就出来了,身上穿的还是酿酒时穿的麻布衣,袍角还有不小心沾上的樱桃果汁。 平阳公主从未见过薛朗如此不修边幅的时候,除了那日把他从荒郊野外捡回来时,他出于昏迷不醒中,其余时候无不是衣容整洁,不见得穿的华贵,却一定是干净整洁的。从未像今日这般,衣服还沾着污迹便来了。可此刻,这污迹却看着这般暖人。 平阳公主紧紧抓住薛朗的手,摇头:“我无事,无须担心。” 薛朗看她不说,凝目细细打量—— 脸色有些发白,神情却没有什么痛苦之色。不过,想到平阳公主的养气功夫,她要是不想表现出来,以薛朗的眼里也看不出来。干脆道:“我自己问衡宇好了!” 正要起身下马车,被平阳公主拉住:“不用,我真的觉得很好,不用担心,陪我坐坐可好?” 薛朗一愣,熄了下车去问苏寒的想法,坐到平阳公主对面,与她对望着,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心头思索着平阳公主的想法。 这马车是找工匠仿薛朗的马车重新的,比之二轮的马车平稳,少颠簸。中间的小桌子放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今日,我进宫的时候,恰逢二郎与父亲在争执,父亲气急,伸脚踹他,我挡了一下,不小心正好踢到肩部。衡宇说,应是牵动了旧伤,然则无有说是否严重。” 平阳公主气定神闲:“衡宇此人,你应比我了解,若是严重,他定不会拖延。今日在宫中,我看他说了许多,却无有一字肯定之语,想来并不严重,是故,你无须担心。随我回府去,我今日只想与你说话。” 薛朗一听,想想苏寒的为人,还真是这样的。苏寒虽然为人逗比,但于医术一事上却从不敷衍、马虎,是有医德的好医生。于是,颔首道:“我陪你!” 说话的功夫,马车到了公主府,马车直接进府里,把人挥退,只留下贴身服侍的,平阳公主欲起身下车,薛朗已然率先跳下马车,低声说了一句“建瓴,请原谅我失礼”,说着,直接把人抱起来,顾虑到她的伤,特意把人抱得散一些,让她舒展的靠在他怀里—— 平阳公主的身量不算低,薛朗目测少说也有一六五以上,一米七应该不到,抱在手上有些份量。薛朗心说,幸好哥们儿自从穿越后,一直坚持锻炼身体,除了慢跑,每天晚上在屋里,俯卧撑从来没间断过,腹肌感觉都紧实了许多。 平阳公主怔了一下,面庞迅速的爬上晕红,却没反对,安然靠在薛朗怀里,让初雪在前面引路—— “娘子!” 迎面遇上嬷嬷,看到平阳公主在薛朗怀里,不禁一怔,眉头便是一皱,似是有些不悦。薛朗自然知道对古人女子来说,自己这举动显得太过冒昧,不过,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了,天知道他心里已经心疼得快受不了了。 把人抱进闺房安置好,薛朗便自觉的退出来,与一同跟进来的苏寒一起站在房门外,低声问苏寒:“公主的伤势真的不严重?” 苏寒点头道:“便知道以公主之精明,定然瞒不过她,放心,随便吃两剂药,休养一段时日便好。其实,今日圣人这一脚,在我看来,反而是好事。” “哈?好事?挨打还挨出好处来了?” 薛朗难掩惊讶。苏寒道:“你这么说也算不得错。在苇泽关时,公主受伤那次,我听脉就听出来,殿下肝气郁结,心头定有郁结难舒,心头气血淤结,并且时日还不短,如不是殿下一直练武,只怕早已伤及根本。所以,当日下药之时,我下的略重了些,便是想顺势把她淤结的心头之血化开。” “那化开了吗?” 薛朗连忙追问道。苏寒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化了六成,尚有四成无有。如能用针灸针一下,这四成算不得大问题。然则,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又怎能让我下针?是故,有机会我就会给她下活血化瘀的药,然则,作用终究有限,无有化干净。今日让圣人踹了这么一脚,无意间,反而把郁积之淤血给吐了出来。你不知道,那些淤血如果化不掉,只怕会影响到寿数,如今化开后,今后再无碍矣!虽说触到旧伤,不过是略有些麻烦,把淤血吐出来才是最大之幸事!只要淤血排除,则殿下便性命无忧矣!” “看来还因祸得福了?” “正是!” “我去告诉公主!” 薛朗立即进去向平阳公主转述苏寒的诊断。苏寒摇摇头,径直往公主给他在府里留的药房去,给公主殿下配药疗伤。 薛朗知道,所谓的心头淤积之血,应该是她自从知道预言后压力所导致的,没被压出心脏病,只是有些淤血,已经是平阳公主刚强。 这般大的压力,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已崩溃了!而公主不仅顶住了压力,甚至还做出了一番千古难有的伟业来,也是非同一般之奇女子了! 薛朗站在帷帐外,帷帐有好几层,平阳公主的卧榻还在里面些,虽然挨了嬷嬷好几个冷眼,但看他眼神规规矩矩的放低,不乱看,还算守礼,总算颜色稍霁。 把苏寒的话转述给公主听,里面的公主安静了一会儿,道:“原来如此,难怪衡宇无有凝重之色,不过,我竟不知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 “衡宇说,现在淤血已经化掉,不用再担心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薛朗又问:“秦王怎么会与圣人争执呢?还把圣人气到动手的地步?” 平阳公主微微一叹,道:“说来话长,然则起因却是与冒认国丈一事有关……” =============== 我更新太慢了,所以连发书评的人都没有了吗?伤心! (); ------------ 第363章 一定是开门方式不对 “……事情经过便是这般,当时为情势所迫,无暇问二郎从何而知,只能顺势利导,我本欲婉转些,可看二郎与父亲冲突,便改变主意,以诚为基,郑重其事,开门见山直禀父亲,变私为公,父亲便只能秉公而行。” 薛朗听得直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听到此事时的悲愤与屈辱,但若是放任你就那么进宫,只怕会触怒圣人,所以我才拦你一下。二郎那边……怕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身边没有拦阻的人,所以激动之下行事才会莽撞了一些。可是,圣人是父亲,也是圣人,如秦王那般行事,反而伤了父子和气。莫说圣人是圣人,即便是普通的父子,如二郎那般行事,也会伤了父亲的面子与自尊。所以,家人之间,不凡坦诚些,多沟通,只是呢,因着圣人的身份,沟通还要讲究方式方法,如此反而更能维系父子亲情。你觉得呢?” 平阳公主应着:“对。” 顿了顿,突然道:“二郎奉圣人敕令彻查此事,我要养伤不方便,幼阳,此事交由你处理、跟进可好?” 平阳公主这是要向外界表明自己的态度吧? 薛朗已经是平阳公主诏令天下的驸马,所谓夫妻一体,平阳公主不方便出面的时候,由薛朗这个未来驸马跟进,天然就代表着平阳公主的意见和她对秦王的支持,这是平阳公主让薛朗代表她表态。 薛朗毫不犹豫的答应:“行,这件事便交给我,你好好养伤便行!” 两人 正说着,暮雪来报:“禀娘子,秦王来了!” 薛朗一听,起身正要回避,平阳公主听到有响动,一想便明白,道:“你且坐着,不用回避,我二人乎情,止乎礼,不用如此避讳 。” 薛朗点点头,便安然坐着。不一会儿,秦王进来,见薛朗也在,皱着的眉头,不禁拧得更紧,再看到放下的帷帐,旋即明白过来:“幼阳也在?我阿姐的伤势如何?” 薛朗道:“衡宇……哦,就是苏医令,我已问过他,没有大碍,服药静养便好。” 秦王皱着的眉头才稍微松了一些,不过还是满脸愧疚之色,朗声道:“阿姐,今日对不住你,都是阿弟连累了你!不然……” “不然如何?” 躺在床上的平阳公主截住他的话,道:“你我姐弟之间,何须说这些!事情既已生,便该坦然勇敢面对。你若真觉得内疚,便好好把那些胆敢冒充国丈的人好好惩治一番,如此方能解我心头之愤!” 一听这个,秦王立即道:“阿姐放心,阿弟省得!” 平阳公主一叹,道:“望你真真省得!今日我进宫之前,幼阳曾劝我一句,让我从愤怒之中清醒过来,现在,此话我也转赠于你,你且记好!” 秦王立即躬身道:“小弟领阿姐训示!” 平阳公主道:“父亲不止是父亲,父亲还是圣人,天下之主,帝王之尊!望你行事之时,谨记此语,则事可成矣!” “喏!” 秦王若有所思的应着。 这时,苏寒熬好药送了来,服了药,苏寒让静养,薛朗和秦王便只能一起退出来,出来后,想起那个要跳河的吴狗剩,薛朗道:“二郎你要彻查有人冒认国丈一事,正好,今晨遇到的那个吴狗剩,正好一起交给你,望二郎好好审查,看看那个在背后冒认国丈,败坏皇室尊严与名声的人是谁!” 秦王眼中杀意翻腾,语气森冷的道:“多谢幼阳,我定会严加审查,查个水落石出,绝不浪费阿姐营造之势。” 把吴狗剩交给秦王,薛朗向平阳公主打个招呼,此时天已经黑透,已是宵禁时分,秦王有圣人口诏,自可安然回府,薛朗却不太好办,但又不能留宿公主府,嬷嬷可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建瓴,我告辞了,明日再来看你。” 语气有些可怜,平阳公主不禁莞尔,想也知道定是嬷嬷给他看了许多冷眼,笑道:“我让阿蔻送你,她耳目灵敏,可助你避开巡逻之吾卫。” “嗯,建瓴你好好休息啊!” “好,路上小心。” 薛朗摆摆手,忘记了平阳公主根本看不到,带着万分不舍的走人。那背影看着似有无限的可怜与颓丧,看得嬷嬷眉头不禁一抖,嬷嬷看看笑容满面的平阳公主,不禁抱怨道:“小娘子,你与驸马尚未成婚,怎可引他到内院之中?稍有不慎,毁的便是你二人!” 平阳公主脸上的笑容一敛,叹道:“多谢嬷嬷提醒,然则今日便只想幼阳陪着,有他陪伴,我心里因父亲而起的失落之情便能少些,嬷嬷,我好想念阿娘,然则我今日有多想念阿娘,心中便有成倍于此之愤怒与屈辱,若不是幼阳拦阻,只怕我今日进宫,行事只怕要比二郎来得激烈。” 嬷嬷叹了口气,恨声道:“老奴心中之气愤,并不比小娘子少!” “可是,父亲已不止是父亲,还是圣人。在我这里,阿娘离开之日仿佛还是昨日,而在父亲处,已是数年之久矣。” 主仆俩儿齐齐一叹,心中惆怅莫名。 而薛朗,在暮雪引领下,从一道小门离开,出了小门,看着黑漆漆的夜,不禁有些懵逼,说好的阿蔻呢? 站着傻等了一阵,等眼睛适应黑暗后,辨别一下方向,突兀的现在右前方似乎有个黑乎乎的影子—— 漆黑又安静地夜里,为了不引起巡逻的卫兵注意,薛朗连个灯笼都没有,古代又没路灯,薛朗没吓尿都是心理素质好!想都不想就直接退到墙边,背部紧靠着墙壁:“谁?谁在那儿?“ 一道女声应道:“奴拜见驸马,奉主子命,护送驸马回府!” 突然有人说话,声音听确实是公主殿下那个贴身的暗卫阿蔻。薛朗暗自松了口气:“阿蔻?” “喏。” 薛朗凝目看了一下,黑暗中依稀可看出前面站着的应该是一个女子,身材娇小,正躬身给他行礼,而他一时没现,则是因为阿蔻还是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衣! 卧槽!卧槽!卧槽! “阿蔻,大晚上的,你还穿着黑衣服出来,你是想吓死人吗?” 薛朗的内心是崩溃的! 阿蔻道:“奴奉命在此等候,是驸马未注意到奴罢了,再说,若不是有奴在,暮雪怎会关门回去?” 语气虽然力持平淡,不过,薛朗觉得他听出了阿蔻怀疑他智商的意思,啊,心好累!他深深地认为,阿蔻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薛朗一直以为阿蔻是个又酷又帅,武艺高强、沉默寡言的少女暗卫!薛朗觉得他往日眼睛肯定是被屎糊住了,不然好好地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少女,到底是怎么被他看成冷酷少女的呢? 一定是今晚上暮雪开门的方式不对!薛朗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挥手道:“好吧,劳烦你久候。我觉得外面很危险,我还是赶快回家吧!” “喏!” 黑漆漆的夜晚,无有一点儿光线,薛朗自然也看不到阿蔻眼中浓郁的笑意以及些许的赞赏—— 她家娘子挑选的这位驸马,虽然文弱了些,但胆子还算可以,马虎算他过关吧!主子喜欢,身为暗卫,也不能太挑剔! ------------ 第364章 不作不死夫斯基 对某些人而言,京中的情势骤然紧张起来! 秦王在大理寺坐堂,大张旗鼓的开始彻查有人冒认国丈一事,抽调刑部、大理寺精于查案的官员,直接从金吾卫抽调人手,气势昂然的开始了! 然而,事情一开始……却开始得也不知该说顺利,还是说不顺利。薛朗代表平阳公主跟进事态,当时也在场。 秦王刚把队伍集结起来,正在做战前动员:“惊闻京中有人罔顾法纪,冒充国丈招摇过市,败坏皇家声誉,无视皇室尊严,圣人闻之,大为震怒。世民身为皇子,维护圣人尊严与声名责无旁贷,奉圣人敕令,彻查此事,定不负圣人期望!请诸位协助!” “臣等定当全力协助大王!” 正群情激昂,一个突兀的声音插入:“大王,草民主动来投案了!” 来人是个身上撒着香粉,穿着一身粉蓝袍子的大叔,看五官长得很是周正,只是,颚下胡须稀疏,一把山羊胡,看着就莫名的多了几分猥琐。明明看五官也是一个帅大叔,只是气质……太让人相顾无言了。 论气质的重要性! 秦王看到来人,眉头一扬,旋即皱了起来,没说话,但厌恶之情却溢于言表—— 薛朗现年轻的秦王其实是个感情比较浓烈的人,有城府,有担当,也有能力,踌躇满志,斗志昂扬,很多时候多是智珠在握的自信模样,偶尔对上某些比较喜欢或是讨厌的人时,情不自禁的,表现会比较明显。 来人虽然极力掩饰,但在表面的痛心疾之下,暗暗得意的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大王,草民惭愧,今晨更衣的时候,才现家中仆人竟然大胆妄为,为了讨好草民,私下对草民以国丈相称,甚至还狗仗人势的在外面也如此称之,因无有在草民面前如此称呼过,草民以前竟然一直不知道,幸好今日无意间现了,不然,草民至死都不会知道。草民御下不严,特意来投案,请大王惩处!” 薛朗看看这位明是愧疚,暗里全是得意的猥琐男,又看看他拖来的四人。四人皆躺在板车上,昏迷不醒,嘴巴子血肉模糊,脸颊、嘴巴都被打烂了,因为闭着嘴巴,看不到嘴里的牙齿还在不在,模样极为凄惨。 秦王看都不看板车上被拖来投案的仆人,就那么看着来人,面上的怒色突然消失不见,面色平静如水,近乎一字一句的道:“张员外也是被蒙蔽,然则此事事关圣人,非同小可,世民不敢轻率行事,待世民审过之后,若是与张员外无关,自会还张员外清白!今日,张员外可归家,不过,近日最好不要离开长安。” 被秦王称作张员外的男子眼中得意之色更浓,偏面上还要故作认真恭敬状:“喏。请大王放心,草民定会随传随到,绝不会逃避,草民告辞,预祝大王能查个水落石出,把所有罪人绳之于法!” 说完,竟然哈哈一笑,扬长而去!莫说当事人的秦王,便是薛朗这个吃瓜群众,都在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挪动脚步,悄悄站到阿莫旁边,低声问道:“这人是谁?好生张狂!” 阿莫面沉如水,恭声答道:“宫中张婕妤之父,圣人荣宠,敕封员外郎!” 卧槽! 除了这两个字,薛朗没什么想说的了!这哪里是主动投案自,这是主动上门来打秦王的脸!还有更重要的是—— 薛朗挪动脚步,走到秦王身旁,附耳低声道:“大王,消息走漏了!还请大王莫要迟疑,当战决才是,否则,只怕要白费功夫了!” 秦王点头,雷厉风行,直接开始调兵遣将,分别开赴各处,阿莫在一旁,给不熟悉京中人事的薛朗科普,哪一家都哪里,是宫中谁谁的父亲。圣人后宫之中,美人众多。看秦王行事,应是早已盯上那些人,但为何昨日才爆出来? 阿莫似是看出薛朗所想,低声道:“禀驸马,这些人家往日在城中便行事轻狂,常有触法违纪之事,长安府衙、御史台皆有疏奏呈报,昨日大王进宫前命人整理,昨日连夜审阅各卷宗,是故,方有今日之周全。” 原来是昨日熬夜工作的结果!不过,经过刚才这么一出,薛朗对这件事的结果,莫名的悲观起来—— 若消息没走漏,措不及防之下,那些人总会有些纰漏或是马脚被抓住,杀鸡儆猴,也足够了。但现在消息走漏了,以唐朝现行的司法制度,这件事最后只怕要落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结局。 唐律中,所谓罪从供定,判决的主要依据居然是口供。又有众证定罪原则,所谓“三人证实,二人证虚”,规定必须有三人以上的口供方才可以定罪。但是,唐律还有一条,奴告主为大逆不道的重罪! 若是所有人都像张婕妤父亲似的,把罪推到仆人身上—— 薛朗表情严肃起来,这件事比想象的还难办!做好了,对长安城中那些仗着圣人宠溺便恃宠生娇,仗势胡为的人是震慑;做不好,便是一个笑话,反而助涨那些人的嚣张气焰! 延伸思考一下,若这件事没做好,今后,秦王也好,平阳公主也罢,包括他薛朗在内,在长安城中,在某些人的眼里将再无半点威严与名声。 此事只许胜,不许败! 看秦王满脸若有所思之色,想来也是明白其中关键。薛朗略镇定一下心神,思索一阵后,道:“大王,我有一个想法。” “幼阳请说!” 薛朗道:“既然消息已经走漏,此刻去追溯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已然毫无意义。本来我们是想打个时间差,想在敌人的措不及防之下抓住漏出的破绽和马脚,现在看来,这个手段已然行不通,既然如此,那不如慢慢来好了!人除了会在慌乱之下露出马脚,在得意忘形之下,同样也会放松戒备,战决有战决的做法,慢也有慢的好处,谋而后动好些。” 秦王道:“我也是这般想的!顾及父亲,我本只想借此事出口气,震慑宵小之辈,如今看来,我竟让人看轻矣,宵小之徒,竟敢猖狂若斯,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谋划一番吧!” 薛朗点点头,低声与秦王商议起来—— 冒认国丈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端看圣人的态度。以圣人对他那些小美人宠爱心软的毛病,这事儿的结局几乎已可预见。但是,某些人的做法实在太嚣张,竟敢上门打秦王的脸,张狂若斯,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no zuo no die,真真是千古至理! ------------ 第365章 真火 消息传递的比想象的快,到下午的时候,卫兵们抓回来的多是各府里的仆役们,鲜少有身上不带伤的,大多伤痕累累,丝毫不用怀疑,肯定连律法规定的一天不得过三次的刑讯都熬不过。 这些痛苦呻吟的仆役,就像一下下响亮的巴掌,扇在秦王脸上,秦王不言不语,不喜不怒,面沉如水的坐在大理寺的大堂里:“今日且收队,明日再查!” “喏!” 秦王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把人手暂时撤了回来,对薛朗道:“今日便到此,明日再续。我回府中找我天策府之属僚议上一议,幼阳,可愿列席我天策府议事?” 秦王这是在向他抛橄榄枝,做试探呢?还是只是单纯的邀约?不过,不管是试探还是单纯的邀约, 都不容薛朗回避! 薛朗这人啊,从来都不是心怀天下的人,算不得好人,也算不上坏人,他是个独善其身,在其位便谋其政的人。能力有限,从未想过要做什么伟大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生存而已。 薛朗没有某些里的穿越主角那样的胸怀大志,没想过要去改变大唐什么,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名臣,名垂青史之类的。他的目标很小,只想好好的活下去,适应这个陌生的时空,与平阳公主的感情,纯属意外,虽然,他喜欢这个意外。 于是,薛朗微笑着拱手,道:“多谢二郎,早就听闻二郎的天策府,才智之士齐聚,猛将如云,对此,我心中神交已久,渴盼一见,然今日我身上负有公主所托,既然今日之事已毕,还得去禀告公主一声,只能辜负二郎的邀约了!” 如若只是薛朗一人,那他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秦王,但,他身后还有平阳公主。作为与太子、秦王一母同胞的公主,她的立场十分微妙。夫妻一体,薛朗得顾及她的想法和感受,与她保持一致的立场。 秦王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之色,道:“既然如此,趁着天色尚早,幼阳快些去阿姐府上吧,别像昨日一般才好。” 说到最后这句,什么遗憾的表情都没有了,反而略有些不爽的扫了薛朗一眼。 这是小舅子的怨念啊!薛朗打了个哈哈,拱拱手,告辞而去。 从大理寺出来,薛朗便直奔公主府去。平阳公主曾在长安城内经营日久,消息自然比薛朗灵通,在薛朗到来之前,已然收到事情有变的消息。 “二郎只怕杀机已动!” 平阳公主躺在一张软榻上,腋下依着一个柔软的大枕头,修长的身体,舒展于软榻之上,隔着一层帷帐,与薛朗说话,虽然看不真切,却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彼此。 薛朗点点头,道:“以二郎的性情,那些人这样做,等于是在挑衅他,自己找死,旁人也没办法。” 平阳公主道:“恃宠生娇,仗势欺人,人之患也。圣人宠纵日久,这些人怕是已忘了分寸二字矣,也罢,让二郎碰一碰也好,不过是些腌臜货色,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行,我明白了!” 薛朗答应着,顿了顿,略一沉吟后,决定还是告知平阳公主一下为好,于是,薛朗道:“刚才二郎邀请我列席天策府议事,我以要回来告诉你情形进展为由,婉拒了!” 平阳公主一听,猛然从榻上起身,一不小心扯到肩膀,不禁痛得闷哼一声,薛朗吓了一跳:“快躺好,怎么可以起身这么猛!找衡宇过来看看好不好?” 平阳公主复又躺下,摆摆手:“无妨,只是不小心扯到一下,无有大碍。二郎竟然邀请你列席天策府议事?” “对。” 平阳公主凝眉沉思,想了一阵,问薛朗:“你如何看此事?” 薛朗道:“以我的身份和与建瓴你的关系,我觉得二郎此举,试探多过招揽吧。二郎敬你,自然知道我们立场一致,断不会招揽我来为难你,所以,应该只是试探一下我的态度之类的。” 平阳公主沉吟着颔:“我亦如此认为。唉,圣人敕命设天策府真真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虽然话没说尽,不过,用脚趾头想都是吐槽圣人的话。对此,薛朗也有同感—— 造成今日兄弟相争的局面,圣人必须要负一半的责任。圣人根本就没在皇帝与父亲这两个身份中找到平衡点,一直在犹豫不决。正是因为圣人的犹豫不决,才导致现如今这样的兄弟相争的局面。 平阳公主沉吟一阵,道:“自古储位之争,便没有便宜之事。不管是二郎还是大兄,他们如有异动,你皆可推到我身上,看在我的面上,大兄也好,二郎也罢 ,应该不会过于为难你。” 薛朗道:“还不到那样的程度。” 薛朗没说出口的话是,太子与秦王还没到撕破脸的程度。所以,他中立应该是安全的。至于等两个人撕破脸—— 今年已经是武德六年,有些事该提前谋划了! 薛朗打定主意。平阳公主叹了口气,干脆的转移话题:“二郎的天策府中,真真是人才云集,文臣武将皆不缺,文有杜如晦、房乔、于志宁、虞世南等人,武有尉迟、秦琼那样的猛将。今日之事,放在天策府诸人眼中,易事尔!难者在于如何平息圣人之怨怒。” 平阳公主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出神。薛朗道:“建瓴,我觉得,这件事我们且先看看再说。事肯定是要平的,但是,怎么平却需要方式方法,我随行跟进,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建言。” 平阳公主抬眼看 薛朗一眼,展颜一笑,问道:“你已有腹案?” 薛朗也笑:“受建瓴你往日行事方法启,略有头绪。” 平阳公主眼珠一转,赞道:“既然你已有头绪,那我便好好静养吧!” “早就该这样了!” 说着话,初雪脚步匆匆的进来,朝薛朗一礼后,进入帷帐内,递上一块小小的绢帛。平阳公主接过绢帛扫了一眼,笑了起来,道:“刚收到之消息,秦王妃以秦王之名义,安抚、赔偿受宫中夫人们之后家亲眷迫害之苦主,闻者皆称秦王忠孝也!” 薛朗一怔,平阳公主笑着赞许道:“秦王妃真乃名副其实之贤内助也,二郎有好妻啊!” ------------ 第366章 意外的宴请 平阳公主道:“二郎那里,我会派人继续跟进,互通有无,幼阳且去忙你之事务就好。” 第一日薛朗列席,是为了表明平阳公主对此事支持的态度。现在,态度已经表达清楚,薛朗自然可以暂时退出,毕竟,他民部也有许多事务要忙。 秦王那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各人的口供和各种证据坐实,巩固已有的成果,看是否还有可继续挖掘的东西和可能。这些都是细致活儿,不需要薛朗在场,默默关注就好。 薛朗答应下来,又与平阳公主说了一会儿话,不想再体验阿蔻姑娘诡异的送人方式,薛朗自觉地在天黑前告辞。 接下来的数天里,秦王并没有因为那些人的自首而消停,反而气势汹汹,声势浩大的到处去抓人,或是传唤人到大理寺过堂,丝毫没有因为前期的不顺利而气馁,一切事情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京中的气氛却因为秦王的声势浩大而诡秘了几分,在以往的春日总能见到各家子弟呼朋唤友,飞鹰走狗,各家女眷踏春游玩,今年的春天,长安城外的,灞桥边上行障都少了许多,再无往日的热闹。 圣人不发话,秦王有圣人敕令,又是按照律法行事,御史自然也找不到什么说的。似乎大家都在关注,又似乎没人关注。 薛朗每日有条不紊的上班,不受半分影响,在目前情势未明的情况,又是事不关己,也没人不识趣的往他身前凑,来找他打听什么的。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直到这一日,薛朗还在衙门上班,平阳公主身边的内侍官如圭找上门来:“禀驸马,太子于东宫设宴,邀请公主、驸马列席,然公主有伤需静养,公主特命老奴来告知驸马,请驸马赴宴。” 太子?! 薛朗满怀的惊诧,怎么会是太子先跳出来?难道是与秦王所查之事无关?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太子第一个站出来才对,毕竟,太子与秦王、平阳公主是一母同胞,在维护母亲这个立场上,他们天然应该是一致的。难道是为了别的? 薛朗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查看自身也没有什么仪容不整的地方,向裴矩打了个招呼后,便跟着如圭一起向东宫去。 在宫人的引领下,到太子设宴的大殿,太子一身常服的坐在上首,身旁坐着太子妃阎氏,齐王也在,身旁坐着美丽知性的齐王妃。 “臣薛朗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齐王、齐王妃。平阳公主因身体抱恙,无法前来,特让我向太子与太子妃表达她之歉意,待身体康复,定会亲自前来,今日,便只能由臣暂代。” 太子点点头,并没有问平阳公主为何身体抱恙,显然,当日于宫中秦王与圣人的冲突,以及平阳公主受伤之始末,太子已然知晓,太子关切的问道:“阿妹之伤势,可好些否?太子妃与我前几日遣人去问,尚不能下地,今日呢?可有好转?” 薛朗自觉地代平阳公主致谢道:“回太子,昨日去看时,已能下地,只是行动间须小心,不能震动到伤处,还需服药静养。” 太子点点头,转头对太子妃道:“你去我库中看看,可否有合适的药材,遣人再给阿妹送些去。” 太子妃应道:“喏,大郎放心,待明日我便出宫去看看三娘。” 太子点点头,摆手道:“光顾着说话,幼阳快就坐,秦王尚未到,且等等他,待秦王一到,便能开宴。” “喏,谢太子。” 薛朗在宫人引领下到自己位子上就坐,齐王冷眼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过,可能是因为有太子在,齐王也不敢为难薛朗,只是径自喝自己的酒。 薛朗就坐后,太子笑着道:“听说,幼阳在民部做得极为出色,极得裴尚书赞誉?” 裴矩在太子的东宫还兼任太子詹事一职,两人会有交流也不奇怪。不过,薛朗秉持着谦虚的美德,道:“臣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萧规陈随,在此基础上,于统计、记录略作了些改进,让办公效率略有提升。” 太子问了效率的意思,听完赞道:“由此可见,幼阳行事比之先前已沉稳许多,且不说公务之上之进展,便说这性情上之改进,便是可喜可贺之收获。” 太子先前总嫌薛朗的政见不够稳妥,略嫌激进,见他在民部做得稳扎稳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显然,太子对薛朗是惜才的,只是不喜欢他在对待世家上的激进态度。 薛朗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反驳太子,他只是情商低,不是智商低,所以,朝太子拱拱手,微笑道:“太子说的是,进民部后,学了许多的知识,对我朝的了解也多了许多,不过,还不够,还需要努力就是。” 太子笑着颔首,赞道:“大善!幼阳有此进取之心,万事皆可成矣。” 这是大力的称赞啊! 薛朗腼腆的笑着朝太子拱手。太子笑着伸手虚点他一下,又道:“听裴尚书说,幼阳颇为精通数算之学,所学与我大唐似有不同?” 薛朗答道:“回太子,臣所学的数算之学与我朝的数算之学,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国情形势不同,教学方法上有不同。臣曾借阅过《九章算术》等数算之学类的书籍,比之自幼所学,两地书籍记载方式大为不同。《九章算术》之类的书籍重实例,臣自有所学的重理,对比起来,《九章算术》必须有数学基础才能看懂,不适合初学者;而臣自幼所学的,则相对比较容易,特别是初学之时,更为适合。” “不过是些奇技淫巧,也当得如此长篇大论?言过其实罢?” 一直冷眼旁观,独自喝酒的齐王,忍不住讥笑了一句。薛朗并没有什么不悦,古人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比之后世的宋明清,唐朝对数学已经算是开明的。 薛朗正色道:“齐王此言差矣。臣自幼便听过一句话,数学是科学之王。大到盖房建屋,建城领兵,小到买菜,都需要应用到数学。” 齐王嗤之以鼻,正要说话,外面宫人的通报声传来:“秦王到!” 薛朗趁势收了言语,压根就没给齐王科普和纠正观念的想法,跟齐王谈数学,薛朗觉得那跟对牛弹琴差不多,简直是白费力气。 ===== 昨天跟爱人有点分歧,两人吵了一架,气得啥都不想干,自己灌了一瓶酒!摊手,还有一更! ------------ 第367章 差异 “见过大兄,大嫂!四郎,弟妹。” 秦王带着秦王妃来的,只是,脸色却不太美妙,看似平静,却像是暴风雨前的景象一般,宁静的表面下似乎潜藏着暴风骤雨。 兄弟妯娌见礼过后,大家分主宾坐下,薛朗给秦王和秦王妃见礼后,秦王问道:“幼阳,阿姐可好些了?” 薛朗又把平阳公主的伤势恢复情况说了一遍,寒暄几句,太子朗声道:“今日把大家叫来,乃是家宴,且松散些便是。开宴吧!” 随着太子一声令下,从后殿鱼贯走出一群乐工和歌舞伎人,开始唐朝所有宴席都必不可少的歌舞表演! 薛朗搞不懂太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便淡定的跟着看歌舞,能在太子东宫里表演的,技艺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如果在现代,完全称得上艺术家,即便薛朗这种乐感不好的,也看得十分开心—— 感觉穿越一遭,艺术欣赏水平biubiu提升啊! 一边欣赏歌舞,太子与秦王在一边说话。今日也不知是否是特意安排的,席与席之间挨的挺近的。太子妃与秦王妃说了几句,两人相携向后殿去,留下太子和秦王不知道在说啥。 席间,薛朗隐约听到秦王:“大兄,阿弟有一事请教,请大兄撤了歌舞。” 太子点点头,朝旁边的侍从看了一眼,侍从立即击掌三下,歌舞伎人、乐工一起停下,刚才还歌舞喧天的场景立即静默下来,显然训练有素。 正沉醉歌舞的齐王一怔,放下酒杯,朝太子和秦王看去,薛朗自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就见秦王沉声问道:“敢问大兄,父亲后宫亲眷妄称国丈一事,大兄可知?” 太子沉吟着,不置可否。秦王见状,脸色更沉,语气中怒意十分明显,怒道:“尹阿鼠府上有个叫何三的管事,大兄可识得?” 太子还是不答,齐王已跳出来道:“二哥,你在与何人说话?兄友弟恭,莫不是还让阿弟教你?” 秦王回头:“你又是再与何人说话?我也是你阿兄!” “好了!” 见秦王和齐王争执起来,太子出声打断道,面上并没有怒容,反而有些无奈的道:“二郎,四郎,都坐下,谈谈皇子,王爷之尊,如此成何体统!坐下!” 秦王沉着脸坐回自己的位子,齐王还哼了一声,方才坐回去。太子叹了口气,道:“我听闻你彻查后宫亲眷冒认国丈一事便知道此事你迟早会知,今日请二郎你来赴宴,便是想把此事告知于你,然则事涉阿娘,倒叫我难开口。” 秦王道:“事涉阿娘之尊严,身为人子,自当孝顺第一。大兄有何不好开口的?” 这下,薛朗听明白了! 他曾在城门口见识过尹阿鼠的威风,他府上的仆役皆以国丈称呼他。秦王彻查冒认国丈一事会查到他头上一点儿都不奇怪。 不过,听秦王的意思,似乎查着查着竟然查出来这件事太子居然早就知道了!太子身为圣人李渊与太穆皇后的嫡长子,天然便应该维护母亲的尊严与地位,以前便知道有人冒充国丈居然没彻查惩处……若是太穆皇后泉下有知,只怕肝儿都气疼了!也难怪秦王这么气愤,情绪外露的如此明显。 太子再次一叹,道:“若此事涉及父亲呢?” 秦王一滞,顿时没了言语。 太子道:“父亲后宫之亲眷,荣宠以尹夫人与张婕妤为最,父亲有她二人陪伴,方有人慰藉寂寞,不然,阿娘去得早,你我子女皆已成家,何人还能侍奉于父亲面前,承欢膝下?尹夫人侍奉父亲,让父亲少烦忧便是有功于国,尹阿鼠身为尹夫人之父,父亲爱屋及乌之下,难免荣宠过盛。那尹阿鼠是个浑人,圣人荣宠,难免有些骄纵,御史监各处参奏之疏奏难免多些。我有次进宫,恰逢父亲动怒,言道尹夫人侍奉圣人有功,多赏赐尹阿鼠实乃正常,即便荣宠盛些,有何不可!” 太子顿了顿,看看秦王的表情,秦王沉着脸,看不出喜怒,太子复道:“身为人子,当为父分忧。我见父亲动怒,便自荐帮父亲规劝尹阿鼠。我使人传了尹阿鼠来东宫,谁知那厮竟蛮浑至斯,居然连我的话也不听,碍于父亲,我也不好惩处于他,只得使个迂回的法子,悄悄送了个机灵的管事到他身边去,有机会便规劝他,使他少做错事,如此方才消停少许。” 说到这里,太子苦笑道:“二郎,冒认国丈一事,为兄也是近日方知,已使人劝诫于他,无奈遇上浑人,真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秦王不语,只目光深沉的望着太子。薛朗心里暗道,在他看来,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决断不足,魄力不够,太过于求全了!想在圣人与尹德妃面前都做好人,求好求全,以期望讨好圣人父亲,却忘了这样的选择会坏了秦王与平阳公主心目中关于他的形象。 太子这样的行事作风,难怪史料上的记载会那么矛盾,如果太子行事能果决些,狠心些,玄武门事件根本就不会有。若是秦王与太子调换,秦王肯定会下手,不会像太子犹豫不决。太子的性情,说好听点儿叫宽仁,说难听点儿,就是妇人之仁,决断不足,说白了就是狠不下心。有时候,事情遇上了,根本容不得你思虑周全,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果然,秦王躬身抱拳道:“大兄,我等既是父亲之子,又是父亲之臣,为子当孝,为臣当忠,且此事又事关阿娘之尊严,依礼法论,尹阿鼠何人耶?不过是一区区卑贱之人,有何资格敢称皇亲国戚,自认国丈?不论大兄如何,阿弟定会秉公处置!今日天色已晚,阿弟告辞!观音婢,我们走罢!” 秦王带着秦王妃走人,太子看着弟弟夫妻离开,张了张嘴,面庞神情苦涩,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开口。 薛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拱手行礼道:“禀太子,于此事上,平阳公主与秦王态度并无二致,太子的为难之处,臣定会转告公主,晚了怕宫门下钥不好出宫,臣告退!” 太子叹了口气,望着薛朗:“幼阳也觉得我做错了?大局为重不好吗?” 薛朗沉默着把腰弯的更低了些,肃容道:“太子位高,自然掣肘、顾虑就多,若是臣遇上这类事情,行事怕是与秦王差不多。” 太子苦笑起来:“你倒是实诚,不说假话骗我,好,很好!三娘看人果真有眼光,选了你也是极好的!回吧,望你今后好好待我家三娘。” 薛朗心中的感觉颇为复杂,不过还是认真地、一如既往的保证着:“喏。我会待她比待我自己都好!臣告退!” 太子挥挥手,让薛朗告退,自己坐于席位上,神情落寞。齐王挠挠头,走过去:“大兄,小四我是支持大兄的,大兄如此做自然有大兄的道理,二郎与薛朗不支持,那是他们不懂大兄的艰难。” 太子笑起来:“难得三胡也会宽慰人了,也罢,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且先把事平了再说吧!” 见太子郁色稍减,齐王也跟着露出笑容,道:“这才是我的大兄!” 太子大笑不语,拍拍他的肩膀,使人送齐王夫妇出宫。 ------------ 第368章 失望而生的隔阂 “安国平阳公主到!” 东宫,齐王夫妇离开后,太子一直独自一人端坐于正殿内,自斟自饮。听到通报,吐了口气,道:“终是来了,请公主进来。” “喏。” 平阳公主谁也没带,孤身一人走入大殿,躬身行礼:“见过大兄,因有伤无法躬身,礼数不周之处,请大兄见谅!” 太子起身,走过去,扶起平阳公主,道:“你我兄妹,何须如此,无需如此多礼。” 平阳公主顺势起身,抬头,眼神沉郁幽深—— “大兄维护尹阿鼠?” 平阳公主差点从榻上滚下来,还是旁边的初雪眼疾手快的连忙抱扶住她。但即便隔着帷帐看不清楚表情,可也能听到语气中掩饰不了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如此做,大兄把阿娘置于何地?” 平阳公主对太穆皇后的感情,薛朗心中清楚,正因为清楚,今日在东宫,看到太子的言行,才会毫不犹豫,连问都不问平阳公主便对太子说她与秦王立场一致的话。身为亲子,维护亲娘的尊严与声名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这是说遍天下也能说得通的道理,太子的选择才是奇葩。 “岂有此理!大兄怎可如此!” 平阳公主怒得一拳捶在榻上,来回踱步数次后,直接从帷帐里走出来,追问道:“二郎如何说?” 薛朗把秦王当时说的话,一字不改的转述出来,又把自己对太子的回答也一并说了,平阳公主咬牙道:“大兄糊涂!父亲虽是长,却也是君,太子身为人子,又是储君,此事当犯颜直谏才是,竟然顺着父亲之意胡为,如此行事,叫天下臣民如何看,如何想?糊涂至此,难堪大任!” 连这话都说出来了,以平阳公主的内敛与城府,可见她心中对父兄的失望。薛朗能理解平阳公主心中的郁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碰触的人和事,显然,平阳公主心中,母亲太穆皇后便是心底不能触碰之痛。从她以往的言辞中便能看出她有多么敬爱她的母亲,秦王开始彻查冒认国丈一事,平阳公主显然从未想过太子会与他们立场不同,在她眼里,同为阿娘与父亲亲子的太子,天然立场与选择就是与他们一致的,她从未想过太子竟然没站出来维护母亲。所以,刚才知道的时候,才会震惊得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建瓴!” 薛朗叫了她一声,拉住她捏得紧紧地拳头:“来,跟我一起,吸气,呼气,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与你一起!来,我们把手松开,我想握你的手。” 平阳公主望着薛朗,眼中的郁愤之色渐渐淡去,松开手掌,掌心已然留下几个深深地指甲印。薛朗伸手握住她的手掌,眼神专注的望着她,认真的道:“我希望你明白,我经历过失去双亲,失去爱人的日子,一个人活下来的日子,耗去我全部的勇气,我再没勇气再去过一个人的生活,所以,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陪着你。” 平阳公主望着薛朗的眼神一暖,唇角微勾:“想来从古至今,千百年来,生死相许许得如薛驸马这般无情趣的,应再无人矣!” “咳咳咳!” 薛朗本来很认真的,被这句犀利的吐槽给惊得直接被呛到,深情款款直接变成无语凝噎,扶额叹道:“我是认真的!”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摸摸他脸,轻声道:“我知道,我亦如是,又怎生舍得去死!放心,我虽失望、气愤,却并未失去理智,我那父亲与大兄,性情一贯如此,只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一无长进。” 说完,叹了口气,复道:“你不知道,大兄身为家中长子,身负阿耶与阿娘之厚望,阿娘在他身上花费许多心血,只望他能支撑门户,延续家族之荣光。阿娘如此待他,他却这般待阿娘,我真想知道大兄的心究竟是何物所作,竟忘恩负义至此!” 薛朗理解她的感情与想法,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点点头,道:“好!我还是那句话,越是气怒越是要忍一句,三思而后行!” 平阳公主点点头,突然靠近薛朗,在薛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嘴唇似被什么温软的东西碰了一下,稍触即逝,还没等他伸手抱人,眼前的佳人已快步离开,只留下一句“放心,快家去吧!”。 想起薛朗的一再嘱咐,平阳公主把心中郁愤稍稍压了压。两兄妹分宾主坐下,太子苦笑道:“我知阿妹今日定会来我处,已然等候阿妹多时。” 平阳公主:“大兄既已知我之来意,那小妹便直言了,如有冒犯大兄之处,请大兄见谅。” 太子脸上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满满都是苦涩:“阿妹待我,礼数周全,何来冒犯之说?阿妹有何话对我说?” 平阳公主抬头,直视太子眼睛:“为何?” 虽然没头没尾,但太子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即便刚才独坐时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在阿妹仿佛洞彻一切的目光之下,也不禁满心的难堪:“身为人子,当为父分忧,愚兄也是……” 在平阳公主的目光注视下,太子竟有无以为继之感。平阳公主就那么看着太子,继续问道:“小妹不问大兄原由,只问大兄,为何如此待阿娘?莫不是大兄已忘了阿娘,忘了阿娘之教诲?大兄把阿娘置于何地?” 太子面孔一沉,就那么沉默的坐着。平阳公主与他相对而坐,虽不言语,却气势迫人。 太子猛地抬头看平阳公主一眼,突兀的一掌拍在案几上,压着声音低吼道:“置于何地……置于何地……阿妹竟问我把阿娘置于何地,阿娘也是我之亲娘,还能置于何处!如若不是情势所迫,我何必如此!我何尝不想孝顺阿娘,可二郎步步紧逼,父亲游移不定,我储位不稳,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阿妹只知一味责怪于我,可有为我想过?可有想过我之难处?” 太子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来回的疾走,面色怒极,嘴里口不择言:“阿妹数年不在京中,你可知二郎于军民中声威如何?你又可知我的举步维艰?你是否知道,二郎于军民中的声威,即便是父亲也要忌惮三分!还有父亲,本应该最支持我的父亲,竟然敕命建造天策府,敕封二郎为天策上将,想要二郎与我于长安、洛阳分地而治,你可知敕令下时,朝中诸公是如何看我的?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嘲笑我!嘲笑我的无能,暗地里都在猜测父亲何时会废掉我,立二郎为太子!” 平阳公主只目光沉静的看着他,看着她的大哥英俊的脸孔布满癫狂之情。太子怒骂道:“这些阿妹皆不知,阿妹在苇泽关逍遥,哪里还会挂记愚兄的处境,阿妹只会责怪我,责怪我持身不正,责怪我自乱阵脚,责怪我对阿娘不孝!同为兄弟,阿妹为何不责怪二郎?为何只一味指责于我,阿妹何其偏心也!” 平阳公主不语,还是那般沉静的看着太子,不想解释她日日看着自己死期渐渐临近的煎熬;不想解释她以女子之身领军的艰难;更不想解释苇泽关的清苦;更不想解释二郎并无失礼失德之处,反而功勋赫赫,二郎今日一切,皆以功勋获取,名正言顺,理所应当。这样的二郎,即便是身为圣人的父亲,也无法斥责,更何况她一个公主! 然而,这些大兄皆看不见,他只看见他自身的艰难,旁人处境如何,于他何干!大兄,何其软弱自私! 回京后看太子行事,还以为当日在苇泽关劝他的话,他已经听进去。想不到,改观的只是表面,本质上,大兄依旧毫无长进。 平阳公主默默起身,不顾肩膀痛疼,身子端正,就像礼仪标准一般,朝太子行礼,然后,不等太子喊她免礼起身,径自站直身体,身姿笔直的转身,向外走去。 太子怒呵:“阿妹去哪里?为何不说话?可是心虚?” 平阳公主顿住脚步,回头:“大兄之斥责,小妹无话可说,能说的当日于苇泽关早已对大兄说过,大兄珍重!” 太子一慌,急急喊道:“阿妹也要弃愚兄而去么?或是,阿妹也要去支持二郎?也是,你与二郎更好些,支持他也不稀奇!” 说到后面,竟似在自暴自弃。 平阳公主不言语,只是行礼,然后转身,毫不迟疑的离开。 第二天,安国平阳公主宣布因伤需要静养,闭门谢客,并向圣人请辞少府少监一职。圣人不允,许公主静养,待伤愈后再履职。 ------------- 铺垫这么多,就是要写这章。不然,平阳公主无缘无故的不支持太子了,那大家看着多突兀啊!还有一章! - ------------ 第369章 “空放一枪” 在平阳公主宣布闭门谢客后三日,秦王于朝会时参奏后宫嫔妃之亲眷,行不法之事,侵占良田,买良为奴。然而,宫中尹德妃之父尹阿鼠并不在此列。 朝会之上,圣人震怒,敕令秦王依法处置,敕令后宫亲眷清缴良田;又道尹阿鼠遵纪守法,堪为后宫亲眷典范,当赏。 朝会薛朗也参加了,当时看看秦王的脸色,当场就简直黑得跟锅底一样。薛朗也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 他想到了秦王的调查方向,却没想到骄横跋扈如尹阿鼠,居然没干这两桩犯忌讳的事情。 唐朝征税赋是以户为单位,均田制和租庸调制便是实行的基础。赋税事关天下,不管是谁触犯,没查出来还罢,秦王已掌握证据,还在朝会上当众参奏的情况下,圣人唯有查办。 这是阳谋! 圣人即便知道,也无法反对,只能顺势而行。不过,想来圣人心中是有些不爽的,不然也不会紧接着赏赐尹阿鼠。 赏赐并不重,不过是几匹绢帛,只是,却十足的恶心人,还恶心得连说都说不出来。难怪秦王全程黑面,薛朗反正也笑不出来。 下了朝,两人相顾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薛朗板着一张脸,秦王暗自咬牙,低声道:“这局是我输,劳幼阳转告阿姐,二郎无能,让阿姐失望了!” 薛朗叹气:“不是我军不努力,而是敌人太狡猾,非战之罪!” 薛朗看圣人并非没有惩处的心思,毕竟,他还是皇帝,不可能对这种违法乱纪,可能败坏国本的事情视而不见,只是,心中只怕还记着查处也是被秦王和平阳公主逼得骑虎难下时的窘迫与不爽,所以,最后才会赏赐尹阿鼠,警告一下秦王。 秦王朝薛朗点点头,转身出宫而去。薛朗回头看了巍峨的皇宫一眼,摇头叹了口气,也出宫去—— 这事儿,以平阳公主在长安城内的经营,应该很快就能传到她耳中去,不知她会不会生气,还是去看看吧。 出了城门薛朗转道去公主府。平阳公主的伤势,在苏寒的精心调养下,恢复的很快,休养了几天后,便不需要再卧床静养了,毕竟,没伤到骨头。 薛朗到平阳公主府的时候,初雪从花园里剪了一大束海棠花回来,平阳公主手持剪刀,正在修剪花枝,准备插花瓶,表情平静而专注,不见半分异色。 薛朗有点儿迟疑—— 这是还没收到朝会上的消息? “怎么不过来?干站着做什么?” 与薛朗说话说多了,平阳公主说话都白话了许多。把花枝插入花瓶,头都没抬,出声道。薛朗摸摸头,走过去坐下,看平阳公主插花。平阳公主把最后一枝花插入瓶中,略作端详后,抬头问薛朗:“如何?” 脸上还挂了个恬淡的笑容。薛朗笑笑,端详一下平阳公主的作品,点头:“我觉得挺好看的。”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把手中的剪刀交给旁边的侍女收下去,让人把插好的花瓶拿去放好,就着侍女端来的温水洗了手,一边接过干布巾擦拭手上的水,一边道:“为何不说话?” 薛朗忍了忍,干脆直接的道:“二郎的调查结束了,虽然揪出一些违法犯纪的,但是,尹阿鼠并不在此列。圣人当庭震怒,命秦王彻查,并当庭赏赐尹阿鼠,奖励他遵纪守法。” 薛朗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平阳公主的神色,怕她是生气愤怒,结果,人什么异样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看薛朗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居然笑了,道:“原来你是担心此事,放心罢,我没生气。我阿耶的性情我尽知,在二郎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我便知道阿耶会赏赐尹阿鼠,无妨,不过是先失一子,来日方长,无需着急。” 薛朗知平阳公主的性情,养气功夫是好的,断然不会委屈因为这样的事情委屈自己,见她一如以往的从容自如,也放下心来。因为今日没从小门进来,薛朗也不好逗留,陪着平阳公主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走人。 平阳公主点点头,让人送薛朗出去。待薛朗走后,看看一旁放着刚查好的花瓶,吩咐道:“叫如圭来,把我刚才插好的海棠给秦王送去。” “喏!” 不一会儿,如圭进来,命人捧着花瓶,无有半分避人耳目的意思,虽不至于大张旗鼓,却也是光明正大的把花瓶送到秦王府上。 然而,京中的情势并没有因为秦王大张旗鼓的查案结束而恢复平静,情势反而更加紧张起来,一切只因刚接获的战报—— 吐谷浑派兵侵扰大唐境内芳州、洮州、岷州等地,来势汹汹,声势浩大。芳州刺史房当树奔逃到松州。 知道这个战报的时候,薛朗心中既有种终于来了的感叹,又不禁有些担心。政事堂对吐谷浑的异动,早有准备,现在吐谷浑最终选择了出兵,想来,先前的安排也会一一分派下去! 江临和叶卿……要上战场了!果然,朝会的时候,圣人宣布敕令,敕令歧州刺史叶卿率部救援岷州。 朝廷这个大机器,迅速的运转起来。下了朝会,薛朗使人去给江临媳妇儿报讯,坐镇金部,连夜加班加点,从各地粮仓调派粮饷,做好后勤工作。 接连在民部吃住了三天,先期工作才算做完,薛朗的工作才算暂时告一段落,才落得回家休息的机会。 裴矩看看薛朗青黑的眼底,道:“辛苦幼阳,快家去吧,明日补休沐,正好歇一歇。” 薛朗也不矫情,朝裴矩拱拱手便回家了。回家坚持着泡了个热水澡,坚硬的肩膀方才有些松软的迹象,拖着一身的疲惫把自己摔到床上,睡了个人事不知。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才醒,才睡醒便被苏寒拉过去把脉,把完脉,直接给薛朗灌了一碗参茶,又饱饱的吃了一顿早饭,疲乏过后,薛朗一般胃口都不咋好,苏寒一如以往的大胃王食量,吃完后,对薛朗道:“难得的休沐日,看你萎顿的,不如趁着天气晴好,出去踏青,寻幽访胜一番可好?” 薛朗伸了个懒腰,点头:“也好,好久没带包子它们出去走走了,趁着休沐,去我城外的庄子上松散一下,过去的时候还顺路去看看红薯、土豆、棉花的长势。” 休沐日都还要工作,薛朗觉得自己也是十分苦逼的。打定主意,吩咐下去,男人出行,麻烦事儿少,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上了马车,把包子、馒头它们也带上。 ------------ 第370章 好基友的悠闲假期 虽然薛府挺宽敞,但许久没出门玩耍,包子显得很兴奋,也不愿进马车,而是跟着主人的马车跑来跑去,跑前跑后。馒头没下马车,只是时不时的把头伸出来看看。 豆浆那个最粘人的,竟然直接钻到薛朗的马车里,头一歪一躺,直接把脑袋放到主人腿上,求抚摸求抱。 薛朗笑着摸摸它,看油条在外面领着小狗崽们奔跑、玩耍,红太狼乖乖地卧在马车里,眼神时不时的投在跟着油条奔跑的狗崽们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居然很温柔。 红太狼明明是狼!薛朗心里默默扶额。 出了城门,顺路先去田里看了一圈,因有专人细致的照顾,红薯、土豆又是比较好耕种的农作物,长势还算不错。 棉花刚刚种下去,管理耕种的工人挑选的都是长安城内种植棉花种的最好的花匠,再搭配几个农夫,薛朗从旁指点,倒比苇泽关时好了许多。 在田里转了一圈,重又上马车往农庄去。薛偲早已把薛朗今日要去农庄的消息传到农庄的庄头那里,薛朗和苏寒刚进屋子,马上就有人准备好一切,吃喝玩乐都有,哪里还像以前那么苦逼。 庄头恭敬地问道:“敢问主子,可要上朝食?” “有什么吃的?” 薛朗随意的问了一句,庄头答道:“有今晨刚摘回来的鲜菜,还有河中钓起来的鲜鱼,鸡鸭羊肉皆有,都是新鲜的。” 薛朗点点头,看向苏寒:“衡宇想吃什么?” 苏寒果断道:“烤肉!” 薛朗笑起来,让人把肉准备好,他去马车上拿调料,腌制一下就可以开始烤肉吃。苏寒两只手上分别拿着竹签子,语气颇为感怀:“看别家郊游,欢歌笑语,好不热闹,我们却只有我二人,即便有美食,也让人觉得寥落。” 薛朗眉头一抖,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苏寒,求证道:“你想要我唱歌给你听还是你想跳舞给我看?” “咳咳咳咳!”苏寒被烤肉呛到,指着薛朗,咳得脸孔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薛朗无辜的看他一眼,耸耸肩,苏寒真是太不淡定了,白瞎了他那张英俊的面瘫脸。 “也不知阿临现在如何。” 吃着吃着,苏寒叹了口气。薛朗顿住,道:“应该是整军准备出发,和叶子鸣一起去救援芳州,击退入侵的吐谷浑人。我们预祝阿临旗开得胜吧!” 薛朗举起酒杯,跟苏寒两人一起向远在歧州的江临遥祝一杯。中午喝酒自然不会喝太烈的,就是薛朗今春桃花开时新酿的桃花酒,浅酌两杯,解解薛朗连日来的疲乏。 吃吃聊聊,吃饱肚子,叫上狗狗们出去玩耍,薛朗还特意扛了钓竿过来,准备去钓鱼—— 这个庄子很大,有个人工挖掘而得的鱼塘。薛朗前几天累狠了,加上好久没练弓术,也没打猎的心思,就想安静地坐一会儿,闲散一下。 苏寒无事的时候都憋在太医署看书学习,今天出来倒是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好动的不得了,拿了弓箭,带上狗狗们,去附近的山林里玩打猎去了。 馒头没去,安静地卧倒在主人身边,闭着双眼,看似假寐,实际上有点儿异样的响动就会睁开眼睛看一下,十分警觉。 薛朗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时不时的摸摸脚边馒头的脑袋,或是顺一下它的背毛,摸着摸着,馒头居然爬起来,走到距离薛朗两步开外,重新卧倒,闭眼。 薛朗不敢相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馒头,虎躯巨震—— 啊,这是被嫌弃了吧?居然被自己养的狗嫌弃了,薛朗感觉到满满的恶意,薛朗陷入这个恶意中,无法自拔!而不专心的结果就是有大鱼咬钩的时候没留意,手里的鱼竿直接被拖到水里去了。 野生的鱼,力气就是大! 薛朗看看空空的木桶,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叹了口气,拍拍馒头的脑袋:“走吧,回去吧!” 等晚饭时候,吃着苏寒打的野味,听苏寒问钓了几条鱼的时候,薛朗严肃着一张脸,看看苏寒,直接问道:“说起来,衡宇,你与那位针学博士家的孔小姐,如何了?” 苏寒一滞,面瘫脸与薛朗面面相觑:“这个烤肉十分美味,幼阳当多用些,补补身子。” 俩儿男人出来玩果然不是什么英明的决定! 两人一个看看一个,相顾无语,心中只觉得滑稽,不禁相视大笑起来—— 好吧,谁也不用怼谁,谁也不用嫌弃谁了! 悠闲的在庄子上待了一天,下午看着时辰乘马车回府。大概天气不错,出门游玩的人还挺多,薛朗让万福绕了一下,避开回城的马车流,略绕了一个里坊。 “禀大郎,宫中尹夫人之父尹阿鼠便是住这个里坊。” 长俭在薛偲的调/教下,长进了许多,知道主动收集主人可能用得上讯息和资料了,碰上的时候还知道主动给薛朗报告了。 薛朗点点头,掀开马车的布帘,准备看看这当朝第一宠妃的后家究竟如何—— 唐律规定,除非王公贵族,否则,府邸大门不准对着街面,平民百姓的大门都对着里坊里面,就没有临街开门的。 圣人对尹德妃真真是宠爱,尹阿鼠一个狗屁不通的人,府邸的大门居然是临街而建的,虽然因为规制问题,大门建的简陋,不过,也是极大的荣宠。 薛朗乘坐的马车刚转过墙角,就见尹阿鼠府上的大门打开,一群青衣小帽打扮的仆役鱼贯而出,走在前头那人,正是尹阿鼠。尹阿鼠带着人守在大门口,眼睛望着南边过往的人车,似是在等什么。 薛朗心中一动:“等一下!” 喊停马车,凝目看远处,远远地,看见一人骑着马匹而来,身后连个小厮都没跟。那人黑须黑发,因为有段距离,看不清容貌,判断不出年纪来。 那人显然并不赶时间,骑马也只是任由马匹自己踱步,也不催促,只安然端坐于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节奏,轻轻晃动着,样子极为悠闲。 ------------ 第371章 骄狂小人 马匹走近,马上人的轮廓渐渐可以看清楚了,黑须黑发,文士打扮,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你们想干什么?” 马匹驮着中年文士行到大门口时候,候在大门口的家丁们突然一涌而上,拦住中年文士的去路,尹阿鼠腆着肚子,迈着八字步踱出来:“汝是何人?打我从府门口过,竟然不下马?” 说着,家丁们如狼似虎一般冲上去,直接把中年文士拉下马。中年文士一边挣扎一边高呼:“我乃秦王府属僚杜如晦,你们想干什么?” 尹阿鼠叫嚣着:“秦王府的人又如何!从我府门过而不下马,该打!” “唉哟!” 家丁七手八脚的开始动手!马匹受惊,立即跑开了! 围观的薛朗一惊,一边让人把马匹拉住,一边吩咐护卫:“去把杜如晦救回来!” “喏!” 狗仗人势的家丁如何能比得上薛朗这些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部曲,护卫过去便如虎入狼群,三下五除二的,一群家丁就被掀开,抢出被揍了个够呛的杜如晦。 “汝等是何人?知道我是谁吗?敢来管我的闲事!” 尹阿鼠见有人横插一杠,立即怒声呵斥道。薛朗从马车上下来,一边走过去一边朗声道:“敕封长平郡公,授正议大夫,尚书省民部右侍郎薛朗,尹员外好大的威风!” 尹阿鼠一抬下巴:“谁?没听说过!” 看来名声太小了啊! 薛朗嘴角抽了一下。一直站在尹阿鼠身旁的管事,也就是上次在城门口与薛朗说话的那位,闻言脸色一变,赶紧上前,低声在尹阿鼠耳旁说着什么。 薛朗懒得再搭理尹阿鼠,上前查看杜如晦的情况—— 可怜的杜如晦,未来也是名垂千古的一代名臣。但即便是薛朗救人及时,眼圈也黑了一个,嘴角、鼻子都被打出血了,身上除了依稀有几个脚印外,倒是没什么大碍,就脸上凄惨了些。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尹阿鼠还真是骄狂,一点儿都不顾忌秦王,怕是早就暗自吩咐下人冲着杜如晦面门去的。打脸的意图,昭然若揭! 杜如晦显然是认识薛朗的,挣扎着起来,向薛朗行礼:“多谢薛郡公搭救,今日如不是薛郡公,只怕不止这皮肉之苦。” 薛朗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正好衡宇与我一道,让他帮你看看可有大碍吧。衡宇,麻烦你过来看看。” 苏寒已经围观了半天,这会儿见薛朗叫他,便走过来,凝目端详杜如晦的脸一阵,让他伸手搭脉,片刻之后,道:“无妨,皆是皮肉伤,药都无需服,花时日恢复便是,就是颜色难看些。” 杜如晦拱手道谢:“多谢苏医令。幸好如晦已年近四旬,非是苏医令这般的年轻郎君,颜色难看些便难看吧,少见人便好!” 杜如晦才高,秦王任重,未来的一代名臣,今日竟见辱于尹阿鼠这等小人之手,真真令人叹息。如果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也不会如杜如晦现在这般坦然。 薛朗喜欢跟胸襟广阔的人打交道,这样的人好相处,只要不是主观对他有恶意,即便因一时疏忽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也不会过于斤斤计较,适合情商低的人啊。 薛朗赞赏的看杜如晦一眼,压低声音道:“阿杜且先回去,秦王那里我会使人去禀报,定不会让阿杜你今日白受屈辱。” 杜如晦感激的朝薛朗拱拱手,薛朗让人牵来他的马,护送他回家。完了冷淡地看尹阿鼠一眼—— 尹阿鼠似是已在管事的解说下知道了薛朗的身份,看薛朗的眼神,透着一股愤恨之情,却因为被身后的管事死死拉住才没动手。薛朗相信,如果不是他带着护卫,尹阿鼠十分可能让他那些家丁冲上来揍他一顿。 薛朗直视着尹阿鼠,意思意思的拱拱手,然后,沉声下令:“列队,上马!” “喏!” 训练有素的护卫当即列队整齐,动作整齐划一的上马,薛朗双手负于背后,也没上马车,昂头挺胸的当先从尹阿鼠府门口走过。 “好个田舍郎!” 尹阿鼠气得几欲发狂,却慑于薛朗护卫的威势,不敢妄动:“气煞我也!真真是气煞我也!何三,你可有办法替老爷我出气?” 管事压低声音道:“老爷息怒,您忘了夫人曾说过的?莫要招惹有功的大臣!那薛朗虽出身卑微,然有大功于朝廷,又是圣人给安国平阳公主钦点的驸马,老爷三思啊!” 尹阿鼠要是能沉的住气的人,也不会前脚才领了圣人赏赐,后脚就打秦王府的属僚出气了。听到何三这么说,骄横的瞪他一眼,昂首道:“秦王的属僚我都打得,区区一个郡公,有何可惧怕的?待我明日便进宫去求见夫人,定要请夫人为我出气!” 两人的对话,薛朗自然不知,于他来说,尹阿鼠这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之流,倒是苏寒很是遗憾的向后看了一眼,道:“这人是谁?欺软怕硬,令人不齿!” 薛朗道:“尹阿鼠,宫中尹德妃的父亲。” 苏寒恍然:“原来是他,难怪这般骄横,又如此欺软怕硬,狗仗人势,不是自己的,难怪会心虚。” 这话说的,薛朗直接笑起来。回到府里,苏寒自己去休息,薛朗则连衣裳都没换就先修书一封,让人秦王送去,然后便是等待。 大军出征,所有后勤工作都是六部合作完成的。先期的工作做完,事务便没有先前那么多,持续跟进就好。 再没几天便是五月端午,过完端午,便到了约好下聘的日子,薛朗暗自扒拉一下自己积攒的东西,感觉还是单薄了些,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平阳公主面前,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还是要努力赚钱啊! 薛朗在宫外头疼聘礼,宫内,圣人从朝会上下来,直赴德妃宫中:“今日天色晴好,波光潋滟,招个鱼脍师进来,于是太液池上泛舟,享鱼脍美味如何……阿尹,何故哭泣?” 圣人笑吟吟的大步走入大殿,尹德妃匐于软榻之上,肩膀一耸一耸地,虽没一丝声音,但显然是在哭泣,听见圣人进来,面现惊色,胡乱的擦了擦眼泪,连忙行礼:“妾拜见圣人!” 尹德妃姿容艳丽,平日也是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好女子,此时哭得梨花带雨,真真让人好不心疼。圣人就觉得十分心疼,快步走过去,一把搂住:“阿尹,何以如此?快莫哭了,让我心疼。” 尹德妃擦擦眼泪,无奈眼中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口中故作坚强的道:“劳大家过问,妾无事。大家方才说要去作甚?妾未听真切,烦请大家稍待,妾去洗洗脸。” 说着,就要起身,李渊哪里会让她离开,伸手按住她欲起的身子,皱着眉:“我的爱妾哭得如此伤心,我哪里还有泛舟作乐的心思!我知阿尹为人,定是受了天大之委屈才会如此,还不快与我说说!” ------------ 第372章 所谓的两相印证 宫里的小黄门来传圣人口诏的时候,薛朗正在民部的办公室里开小差,默默在心里拟聘礼单子。听了传召,理了理官袍,便跟着小黄门进宫了。 “禀圣人,薛朗到了。” “让他进来。” 薛朗进去,一丝不苟的行礼:“臣薛朗拜见圣人。” 圣人脸上没了往日常见的笑容,倒也不见生气,就是板着个脸:“平身。可知我为何召你进宫?” 居然没赐座。 薛朗不慌不忙的答道:“回圣人,不知。” 圣人一滞,本来还算平静的神色,隐隐有点儿波动,瞪着薛朗道,不阴不阳的讽刺一句:“薛爱卿真真贵人事忙,不过是昨日之事,今日便忘了?” 薛朗依旧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抬头看了圣人一眼,拱手道:“臣不知圣人在说什么,臣为人愚笨,还请圣人明示。” 表情很认真严肃,圣人隐隐觉得有些牙疼,但看薛朗的神色,竟是真不知他到底为何不悦,圣人大概有些无语,静默片刻,方才道:“吾听说昨日秦王的属僚仗势欺侮德妃之父尹阿鼠,你恰好路过,竟不问青红皂白,不问对错便支使护卫帮助秦王的属僚,殴打尹家家僮?” 知道圣人宠尹德妃和张婕妤,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宠爱,这明显逻辑都说不通的话,圣人居然信了!? 薛朗感觉三观、下限都被刷新了一遍,懵逼脸对着圣人,不太确定的问道:“敢问圣人,您所说的,与我昨日的经历,确定是一件事?” 圣人还以为他这么说了,不管对错,身为臣子的薛朗理该先认错请罪才是,结果,这小子居然不按牌理出牌!不过,薛朗这丝毫不心虚气短,也不急着辩驳的样子,倒是让他心里有了几分疑虑,莫不是……圣人略顿了顿,倒也不气恼了,表情莫测的望着薛朗,淡然道:“你昨日是何经历?说来听听。” “喏!” 薛朗立即把昨日的事情复述一遍,说完后,道:“……情况就是这样,若是圣人不信,可使人去调查,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皆属实,如有一字不实,圣人可治臣欺君之罪。” 圣人颔首,神情若有所思。 薛朗又道:“另外,臣对圣人方才所言,有几点想不通。其一,圣人说,是秦王府的属僚仗势欺人!臣昨日让护卫救人后,曾询问过对方姓名,名叫杜如晦,杜如晦当日孤身一人,连个小厮都没带,而尹府的家仆,目测少说也有六七人。杜如晦在秦王府上担当何职位,想必圣人一查便知。请圣人试想,杜如晦一个文官,非是尉迟将军那样的猛将,如何以一人之力欺负六七个家僮呢?” 圣人目光闪烁,答道:“据说是杜如晦为人张狂,路过之时,竟唾骂尹阿鼠,尹阿鼠受辱不过,才使家僮殴打于他!” 这个说法好! 居然大致把逻辑圆回来了,薛朗表示佩服,坦然道:“然而臣看到的情况是,人杜如晦好好地骑着马回家,从尹员外家门口路过,那些家僮二话不说便上前把人拽下马,直接拳脚相加。尹员外当时还高喊,汝是何人?打从我府门口过,为何不下马。” 最后一句,完全是模仿尹阿鼠的语气说的。薛朗叹道:“臣是异乡归化的人,对我大唐的礼法规制并不精通,一听臣就奇怪了,除了下马桥,不知道哪里还有需要下马步行表示恭敬的地方?也未听说过圣人曾下敕令说,路过尹府的时候,不准骑马乘车啊!臣以为士可杀不可辱,眼见杜如晦要辱于家僮之手,臣才使护卫救人。” 圣人看薛朗一眼,道:“杜如晦辱尹阿鼠乃是多日前之事,非是昨日。你不解其中内情,贸然救人……我看来,你也有错!” 薛朗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尹阿鼠殴打杜如晦的事,史书上也曾有记载。看的时候,薛朗就疑惑了—— 尹阿鼠带着家僮殴打杜如晦,把杜如晦都打伤了,还敢明目张胆的让尹德妃告状。李渊就算再宠尹德妃,也不至于这种逻辑上完全说不通的事情都相信啊!敢情尹德妃告状的时候,把所有的漏洞都补了! 而这会儿,薛朗也明白过来,尹德妃告状的时候,使了个巧,并没有刻意针对他,真正针对的是秦王,而恰巧参与了此事的薛朗,则被尹德妃往误会上引了。 该怎么说呢? 使这些小巧阴损的手段,尹德妃真是一把好手,尹德妃也是个精明人。她知道圣人对薛朗还是有信任的,也知道薛朗一贯“公私分明,沉稳踏实”的形象,明白这件事上,若是把薛朗牵扯的太大太深,有些事儿便不好圆了。 所以,尹德妃告状的时候,应是有意降低薛朗的存在和作用,重点往秦王身上引了。既不用太得罪薛朗,又能重点针对秦王。毕竟,比起薛朗,秦王才是尹德妃重点打击的对象。这种主次分明的决断和手段,薛朗表示以前还真是看轻了尹德妃,人不是花瓶啊。 薛朗忍了忍,诚恳的道:“圣人,臣建议,此事可把双方当事人叫来问话,定能水落石出,届时,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圣人道:“吾昨日已召见尹阿鼠,今日才召见你,两相印证,何须再召杜如晦!如不是这些读书汉教唆,二郎又怎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薛朗板着脸,心中浮上一个明悟,圣人这是对秦王生疑了,枕头风的威力,名不虚传。只是,这事儿还真不好辩驳,圣人不喜欢亲王府里的文官,对杜如晦的话便会打折扣,而现在又没手机可以拍个视频做证据,全都是凭嘴巴说。 圣人因为心里对秦王和秦王府的文官有意见,自然更倾向尹德妃一方。这个亏,秦王还只能生受了。 薛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诚恳的道:“圣人,秦王乃是圣人亲子,秦王的为人如何,圣人从小看着他长大,心里难道没有数儿吗?而当事人杜如晦,臣建议圣人可使人去调查他的为人品性,一切自可见分晓。另外,圣人与秦王乃是父子,圣人管教秦王天经地义,如果圣人觉得秦王做的不好,作为父亲,打骂皆可由您,何以父子相疑?臣恳请圣人三思,莫要伤了父子间的和气与亲情。” ------------ 第373章 豁然开朗 圣人不语,定定看了薛朗数秒,神情和蔼了许多,道:“满朝文武还会如此向我劝谏的,不过区区数人,无一不是从晋阳时便跟随在我身边的老臣,唯有你最年少。薛朗,甚好!” 薛朗道:“圣人过奖。” 竟不知道趁机表下忠心和自夸一下,就这么简单说了一句,有种“一切都是应该的,完全不需要表扬”的淡定与实诚。圣人见多了人精,突然见到个画风这么清奇的,感觉很是新鲜。 圣人和蔼的道:“此事到此为止,尹阿鼠也有做得不周之处,你不用理会他。” 薛朗一怔,问道:“圣人不召秦王来问话吗?” 圣人一哼,道:“此事何须再问?左右不过是秦王府属僚仗势欺人罢!” 竟然这样!薛朗面容一整,拱手道:“禀圣人,臣有言要谏!” 圣人扫他一眼:“讲!” 薛朗肃容道:“臣近日读书,读到《论语》时,曾看到一则,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请圣人三思!” 圣人断然道:“何用三思!秦王属僚竟敢凌我左右,不是仗着秦王声势,又是倚仗何人?此事休再劝谏。不日便是下聘之日,卿家且好好回去准备,出去罢!” 薛朗张了张嘴,只得咽下未出口的话,行礼告退。出了皇宫,回头看看宫墙,想了想,转道便去平阳公主府里。 到平阳公主府的时候,公主正在演武场练习弓术,没骑马,就手持弓箭,射固定靶。薛朗看看远处箭靶红心处插着的箭支,又估算一下距离,默默地接受自己是个弱鸡的事实,他是走脑力劳动路线的,不讲究武力值,淡定,淡定! 平阳公主见薛朗来,便命人收了弓箭,走了过来:“怎地这般早便来了?应该还未到散职时辰才是。” 薛朗道:“圣人宣召我进宫问话,完了便出来了。” “为昨日与尹阿鼠的事?” 果然没瞒过平阳公主,薛朗点点头,把进宫的情况说了一下,道:“我劝圣人召三方对质,圣人拒了。都怪我嘴笨!” 平阳公主回,摇头道:“此事又怎能怪幼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父亲与二郎有今日,罪在小人。往年我不在长安,又因担忧死劫一事,长安的暗卫多被我抽调走,即便有留下的,也奉我名蛰伏,今年回来后,京中情势,方才有深入了解。” 薛朗点点头,表示理解。平阳公主心头压着预言的事情,精力自然放在自己这边,加上京中做主的人是她的父亲,以李渊的能力,自然不需要借重平阳公主手头的力量,且为了避嫌,也该收缩一下才是。 平阳公主续道:“回长安后,我方知太子、齐王府上,侍奉的人多是圣人后宫嫔妃之亲戚。而秦王府上,秦王常年领兵在外,不在长安,秦王妃一个女眷,自然只能紧闭门户。” 人与人的交情不是一天处出来的,与长安城内人事陌生的秦王与在京中太子、齐王比,自然没什么交情可言。这世间,能帮理不帮亲的人,很少。 建成又是太子,名正言顺,看建成往日行事便知此人出手十分大方,为了内结高祖妃嫔,肯定给了妃嫔的族人许多好处。太子内结高祖妃嫔,外交高祖近臣,宫内外朝都会给他说好话,李渊又是个心软的人,太子的好话听得多了,秦王时不时的反对他一下,太子却一直顺着他,讨好他,有意无意间总会偏向太子多一些。 而秦王,想起前些时日张婕妤闯前宫告秦王黑状的事情,薛朗叹了口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人是趋利性的,建成跟秦王一对比,嫔妃们更倾向谁简直问都不用问。 平阳公主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恨声道:“大兄……堂堂太子,阿娘与阿耶之嫡长子,居然讨好后宫嫔妃……置阿娘于何地?” 语气间,颇为看不上太子的手段。想来平阳公主跟秦王是一样的,两人都是言行谦恭,却内心骄傲的人,他们的母亲是太穆皇后窦氏,父亲是圣人李渊,这天下,论尊贵,除了圣人,还有何人可比得上他们的尊贵! 而太子,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金尊玉贵。这样的地位与出身,却采用内结嫔妃的手段,平阳公主内心对他有意见也不奇怪。 “幼阳……” 平阳公主顿住脚步,回若有所思的望着薛朗,道:“我这两日一直在想,我们回长安后,是否太过被动,以致被朝中局势所迷,失却先机与主动,为局势所迷?” 被平阳公主这么一说,薛朗不禁皱眉沉思—— 从苇泽关回长安后,他行事常有束手束脚之感,归根结底,是不想掺和太子与秦王之争,不想得罪未来的太宗陛下,又不想引起太子太多的注意力,两边求全的情况下,搞得疲惫不堪。 薛朗缓缓点头,道:“不该如此,也不需如此!”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伸手握住薛朗的手,手掌微微用力,安然道:“幼阳曾对我说,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我这两日细细一想,我们回京之后,做人低调,行事莫说高调,连低调都勉强,可说毫无作为。以你我二人之力,不该如此,也不需如此!” 薛朗回握平阳公主的手,眉目飞扬:“没错!先前老想着有的没的,却忘了只要自身强大,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只要我们忠于大唐,忠于圣人,持身端正,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先前是想岔了,老纠结于不要在太子与秦王之间选边站,并且不能得罪秦王。却忘了以平阳公主的声望与地位,完全可以更加然。 薛朗虽不才,但也是民部右侍郎,加上外有叶卿、江临,还有留在京中大营任职的马三宝,这三个武将。他们几个在朝中都被默认出身于平阳公主门下。而平阳公主自己,虽然卸了兵权,却被圣人敕封了少府少监一职,掌管着圣人的钱财。 不用管平阳公主以往的属下,只他们这几个人,在朝中就是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不会引起太子忌讳,也不至于太过弱小,若是…… 薛朗心中已有主意,笑看着平阳公主,问道:“竹纸和丝棉布,哪边成功了?” 平阳公主粲然一笑,夸赞道:“好幼阳,便知道瞒不过你!” 薛朗笑着摇头:“是建瓴你一再暗示,我才想明白的。” 平阳公主道:“昨日,制纸作坊来报,竹纸已成!今早,织布坊也来报,丝棉布也成矣!” ------------ 第374章 共商大计 竟是双喜临门! 若不是天色已晚,现在出城,等下天黑了进不了城,薛朗真想去看看。平阳公主看他表情,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思,笑道:“两处均有样品送来,幼阳且与我去一观!” “好,我们快去!” 两人兴致勃勃的去书房—— 其实兴致勃勃的是薛朗,平阳公主依旧是那般优雅从容,只是看薛朗那样子,唇边的笑便没收过。 跟着平阳公主去她的书房,在她的书桌旁,放着数张尚未裁剪过的纸张,很大。只看颜色便知道是竹纸,在这个没有漂白剂的年代,竹纸天然的便泛黄。 薛朗几步过去,拿起纸张看了看,送来的一共五张,可能是因为材料配比不同,每张纸的质感都不一样。 薛朗学了十多年画,对纸十分了解,上手便知道哪种纸适合什么。哗哗把五张纸一翻,挑出一张:“这张最软,看其他纸都与这张不同,师傅们应该已经找的原因了,让他们再做软一些。” 平阳公主不解:“这张既不能书写,也不能作画,最最无用便是它,为何还要再做软一些?” 薛朗被问得老脸一红,对着一个如花似玉、仪态万千的美女,叫他怎么说出口这是用来做厕纸的话来呢?只能故作神秘地道:“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平阳公主挑眉,看薛朗也没说的意思,也不再追问,只叫人记下来。薛朗暗自松了口气,自从携带的卫生纸用完以后,他又舍不得用布,便买最便宜的那种纸,用的时候,淋上一点点水,使纸张变柔软。夏天还好,冬天用起来,那感觉简直酸爽得无法形容。 剩下的四张,挑了挑,薛朗抽出一张:“建瓴你试试!” 平阳公主点点头,暮雪立即上前接过纸张,翻出裁纸刀,快手快脚的马上就纸裁出来,纸裁出来,初雪已然磨好墨,平阳公主取过一支毛笔,略一沉吟,沾沾墨汁,开始在纸上写字——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 人归落雁后,思在花前。 平阳公主的字是很好的,既有女子字体特有的清秀,又不失筋骨,丰神俊秀,放到现代肯定是书法大家。 诗前几日读书时看过,是薛道衡的诗。薛朗学画的,自然懂字,看得双眼直冒精光,忙不迭的道:“这字送我吧!写的真好!” 平阳公主无语,初雪“噗嗤”一笑,也是这一笑,薛朗才反应过来—— 急着赏什么字,要先看纸张是否有散墨等情况,被笑得不好意思,待墨晾干,拿起来端详道:“还行,书画自然是宣纸最好,宣纸要用檀皮和稻草做才是最好的,竹子不行,这些竹纸用来平常书写和印刷却是足够了!” 平阳公主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那便按照这配方来制纸。” 薛朗点点头,掏出自己的钢笔来,又拿了一张纸,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试了试,道:“这种纸写钢笔字也可以,挺好,就按照这个来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看向初雪,初雪立即记下来。选好纸,平阳公主又让人拿来丝棉布。整整给她送了三匹来,蓝的、粉红的、暗红的,俱都有花纹,染得很是好看。 薛朗接过来看了看,伸手摸摸。平阳公主道:“混纺有你的指点,其实不难,难者在染色。要染色均匀、好看,着实难矣,好在钻研多日,终于成了!” 薛朗点点头,染色这个问题,他也不懂,去织布坊的时候,曾有师傅问过他,对此,薛朗爱莫能助,师傅们只能自己摸索,不然,也不需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幼阳觉得,哪个颜色好看?” 平阳公主问道。薛朗看看平阳公主,又看看布匹,毫不犹豫的指向暗红色那匹:“这个好看!等端午节时,圣人宫中定会设宴,建瓴你做一身裙子穿着去,肯定惊艳,也是大大的广告,等布匹推出时,肯定好卖!” “咳咳咳!” 初雪似是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看得薛朗莫名其妙,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哪里说错了?” 平阳公主睨他一眼,淡然道:“无有!挺好。” 薛朗放心的点头,道:“我回去写个销售计划来给你,正好快到端午节了,可以搞一波促销,打开销路以后就不怕了!” “大善!如此便拜托幼阳。” “恩,尽管交给我吧!” 说着,颇为踌躇满志的拍拍胸膛。平阳公主莞尔,竟莫名的觉得薛朗有几分可爱,倒也不再计较他的低情商和没情趣。 略作沉吟后,平阳公主突然道:“幼阳,可否写上一本算学书?” “唔?” 薛朗愣了愣,指指自己鼻子,不太确定的问道:“我写?” 平阳公主点头:“正是!” 薛朗略显迟疑,不太自信。这些时日,自从穿越后,闲暇之时常常读书,平阳公主也常找书给他送去,知他精通算学,便寻了《算学十经》给他送去。 唐朝国子监设有算学科,学的便是《算学十经》。《算学十经》包括最早的《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五曹算经》、《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邱建算经》、《五经算经》、《缉古算经》、《缀术》十本 。 《算学十经》对数学、几何的研究已经颇为高深,领衔着同时代的世界其他地方许多时间,里面涉及到分子、分母、开平方、开立方、正负数、方程等计算方式,所涉及的概念和数学名称也一直沿用到后世。 薛朗又不是专门学数学的,学习的程度……自己估摸一下,也就跟《算学十经》差不多,总不能去写微积分什么的,那个他只是略通皮毛,并不精通。自己都学不明白,去写书……算不算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薛朗没有自信! 待他把这些顾虑说出来后,平阳公主却嗔道:“糊涂!幼阳往日颇有远见,为何在此事上却如此短视?” 难道写本算学书,还有什么重大的意义不成? 薛朗表示脑回路不同,完全想不明白,干脆的拱手:“请殿下指点!” ------------ 第375章 著书立传 “著书立传,名垂青史!” 平阳公主说得淡定,神情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薛朗先前是没想到,被平阳公主这么一点,倒是明白了,不过,更加的没自信了,迟疑的问:“可是,历朝历代对算学都不算重视吧?相比起经学类的,算学只是细枝末节,那个……写本算学书就算著书立传,就能名垂青史了?” 薛朗觉得无法相信。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竟然伸手摸了摸他脸,道:“别的算学书或引不起重视,但,我欲让你写的,乃是用作启蒙之用的。” 薛朗眼睛一亮:“写启蒙书籍?”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你所用的那个阿拉伯数字,易于书写,易于计算,这便是最大的优势,用来启蒙可谓最佳。历朝历代,高深的算学书,已有数本,历朝历代,除了算学科之学生,很少有人钻研。然可用作启蒙者,几乎没有。幼阳写一本,恰好可填补这项空白。再者,我朝初立,在初立国本便能写出一本可传承千年之著作,于圣人文治武功上,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平阳公主笑看着薛朗,眼中带着深意。这下,薛朗也转过来弯儿来了!该怎么说呢?这是政治素养,眼界、格局上的差距,非智商可以弥补!啊,有个这样的老婆……有点儿骄傲,有点儿自豪,肿么破? 这世间,不管哪朝哪代,有什么书籍是人人都必须读的? 启蒙书籍! 比如唐朝,孩子们启蒙都要读的是《千字文》。若薛朗能写一本用作启蒙的算学书,一者可推广阿拉伯数字,二者可不就是著书立传、名垂青史么! 这是第一个好处!第二个好处,于圣人来说,这也是功绩一件。当然,圣人作为开国皇帝,功绩已经很大了,但是,在他刚立国的时间里,便有这样的一本书产生,于圣人来说,代表着他的文治,代表着他的英明神武。 薛朗忍不住畅想,等后世语数英史地都要学的时代,说起数学成就,他的名字肯定会名列其中,想想就觉得激动!反正,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是一桩大大的好事!简直是有利无弊! 于是,薛朗双掌一拍:“这件事做得!”平阳公主见他想明白了,嫣然一笑,道:“如此,幼阳回去便可开始!不过,在此之前,这数字的叫法须得改一改,不能再叫做阿拉伯数字。” 薛朗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太不要脸了些?” 平阳公主大笑,笑完对薛朗眨眨眼:“不过是嫌弃叫法拗口,改作中原叫法,翻译一下罢了!” 薛朗懂了,翻译也是进行再创作!默默竖起大拇指,坚定地道:“你说的好有道理!” 平阳公主再笑,提议道:“莫若改作薛氏数可好?” “不行!坚决不行!” 这个坚决拉不下脸来!叫法可以改一下,但名称坚决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姓氏冠上去,薛朗说什么都不同意。 平阳公主似有些遗憾,沉吟着,似乎还想说服薛朗。薛朗灵机一动,赶紧道:“这个数字的书写和计算,比之汉字简便了许多,不如就叫简数吧,简单的简。” 平阳公主略作沉吟,颔首:“可!便叫简数。” 薛朗这才放心的拍拍胸口,平阳公主嗔他一眼,道:“你这样倒像是本宫在逼良为娼似的。” 哦哟,本宫都出来了! 薛朗苦笑一声,正色道:“我自是知道这是建瓴你的一片好意,希望借此让我声望更高,你的好意我是知道的。但是呢,我确实不是创造人,我也是从别处学来的,不好意思占为己有,我过不了自己那关,是我迂腐,辜负了建瓴你的一片心!” 平阳公主凝目看了薛朗一阵,看薛朗笑容带着歉疚之情,叹了口气,道:“我便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也知你定不会同意,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试试,薛朗,你很好,你可知,对你这些所谓的迂腐,我心底有多么欢喜?” 薛朗被夸得眼睛一亮,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吗?不是嫌弃?” 平阳公主笑看着他,伸手拍拍他手背,道:“我幼时心性过于阴狠,阿娘曾教导我说,为人行事当心地光明,行光明堂皇之道,君子畏德,小人畏威;小人行事只为自己,君子则利人利己。如要成事,还需君子。所以,凡事当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阿娘说,世间聪明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凡事皆想着取巧走捷径,终难成大器。” 薛朗点点头,虽然与太穆皇后无缘面见,但只从平阳公主的言词间便能听出来,这是一位睿智、有远见的女性。 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时代,为上者自然是品行好的的最佳,这便是君子。这样的人行事有底线,行事的时候,即便是沽名钓誉也好,都会有点儿顾忌。得民心者得天下,皇帝的政策再好,也要好官来施行。 平阳公主道:“然则我自家知自家事,在阿娘教导之下,我虽学会依势而行,走阳谋之道,但心底其实谈不上光明,我始终无法做到阿娘的教导。可是,若是幼阳能做到,我也无限欢喜。” 因为夫妻一体的缘故吗? 对薛朗来说,这简直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了!就跟入队宣誓的少先队员一样,表情虔诚而又慎重的保证:“我会努力达到岳母大人的要求的,建瓴你记得监督我!” 说完,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也做不到真正的心地光明,我只是有原则和底线。我可以把所学写出来,但是,让我全部算作我自己发明创作的,去当创始人,实在拉不下脸来!大概和‘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差不多吧!” 平阳公主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扑簌簌坠落,望着薛朗的眼神,看得薛朗心都疼了,忍不住手臂一伸把人搂入怀里,低声道:“我说过的,我始终与你一起,你做不到的,我去做!你有什么压力和担子,我都和你一起扛,一个人觉得沉,两个人或许能让你减轻些。我比较笨,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嗯!” 平阳公主眼中还带着泪,从他怀里抬头,挂着泪珠的脸上,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郎君这般叫做取舍皆有道,取舍二字,说来容易,然世间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如此便好!我好开心,好欢喜!” 薛朗点头,笑道:“我也是!” 薛朗知道,平阳公主心中怕是对太穆皇后抱着极大的歉疚感,这个歉疚感一直压着她,但是,子欲养而亲已不在,这个歉疚变成了她心中最大的遗憾。薛朗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也想不出该怎么做,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她,一直陪着她。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的时候,肩上的担子和心头的压力能轻些。 ------------ 第376章 下聘 在平阳公主府里用了晚饭,天还没黑呢,薛朗就在嬷嬷极具压迫力的目光逼视下,自觉地告辞。 不是他不想继续待下去,而是嬷嬷的眼神太阔怕了,简直跟眼里有针一样,薛朗怀疑如果他再继续待下去,嬷嬷肯定会拿扫帚来赶他。 这还不是最心塞的,最让他心塞的是,看到他这么被嬷嬷用眼神恐吓,平阳公主居然还笑,虽然笑容挺好看的,但是,难道不是应该表达依依不舍之情吗?笑成这样……说好的爱呢? 薛朗捂着“受伤”的心脏回府,勉励自己要做坚强的男人,拍拍胸口,再次勇敢的满血复活。换身干净的衣服,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丝棉布目前只有三匹成品,原材料不足的情况下,促销什么的还早,起码要等今年棉花下来以后,做出足够的成品,也需要明年。这还是后来平阳公主提醒的,他一开始太兴奋搞忘了。不过,促销计划倒是可以先做出来,提前准备。 促销计划倒是不着急,首先要着手做的是写本数学启蒙书来,这个可以参考他的小学课本,写起来倒是不难。不过,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先写个初稿出来,慢慢修改得适合这个时代才行。 薛朗与平阳公主达成不掺和太子与秦王之争,努力壮大自身后,薛朗便每天按时上下班,一边配合礼部对于婚礼的准备,一边写自己的数学书,比起以前更加的低调起来。 就连端午节,圣人在宫里大宴群臣,平阳公主称病没去,薛朗就去混了个人数,全程低调又沉默,只顾低头吃喝,若有人找他说话聊天什么的,行,先喝酒!喝完一坛在说话!这么一来,吓得人都不敢来找他了,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倒也颇为愉快。 过完端午,便是夏收。公事上,民部各地仓库有新粮入库,私事上,家里的农庄终于开始第一次收获,加上时不时的还要被叫去礼部试试新婚礼服什么的,薛朗忙得恨不得能学个影子分身术,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数据出来没有?” 秋收最忙的便是金部,有大量的统计和计算工作要做。然而,人手就只有那么几个,堆积到一起的工作却有很多,即便大家加班加点的干,算筹这等计算方式也显得太慢,在薛朗看来完全没有效率可言。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采用更有效率的计算方法,长俭,你去找人做两块木板来!” 薛朗果断分派下去,把需要的尺寸大小交代长俭,让长俭去办。长俭办事还算可以,下午就给薛朗送来两块大板,都是用颜色浅的原木推平了一块块定起来的,又找来一堆炭条,把涉及到数额巨大的计算汇总到他这里,由他计算。 薛朗有金手指加成,数字报一遍他便能记住,在木板上书写计算,算出结果再报给记录的人,如此一来,效率一下提升了许多。 薛朗一人便做了数人的活儿,原本预计一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在部下们学会薛朗的计算方法后,只短短半个月便完成了,把最后的统计结果报上去后,裴矩被吓了一跳:“竟如此之快?可核对过否?” 薛朗肃容道:“回裴公,这些数据,金部上下核对了三次,全然无误后方才上报。” 裴矩点点头,低头把数据都看了一遍,然后赞道:“历年金部的公务,完成得最慢,除了需要其余三部的数据汇总外,还需要做大量的统计、计算,想不到今年竟然如此之快,幼阳之功啊!” 薛朗道:“不过是转变一下计算方式而已,当不得裴公夸奖。金部的吏员们,我已教会他们计算方法,后续各地的赋税交上来,也能保证快速的完成工作,请裴公放心!” “好!看来,今年拜幼阳所赐,可轻松许多!” “裴公过奖。” 工作安排好,薛朗便被礼部拉过去试新婚礼服去了。公主大婚,特别这个公主还是圣人唯一的嫡女,礼部不能不严正以待。 这就苦了薛朗这个驸马,前些时日以公务繁忙为借口,躲了些几日。礼部尚书也不敢上门来催,就派了个吏员来,每天守在民部大门口,看薛朗经过便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逼得薛朗拼死拼活的赶紧做完工作便去礼部报道。 裴矩身为民部的尚书,自然知道薛朗的苦处,见他已经安排好工作,便大手一挥让他忙婚礼的事情去。皇帝嫁女,即便是裴矩,民部再忙也要大开方便之门。 眼瞧着过聘的日子越来越近,薛朗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孤家寡人一个,连个长辈都没有,过聘总要有长辈的,总不能他自己一人去。 正着急的时候,门房来报,李纲来访。薛朗按下所有焦急的情绪,出去迎客。须发皆白的李纲,看见薛朗便抱拳笑道:“恭喜薛驸马!” 薛朗苦笑:“承李公吉言,然而,此次此刻,晚辈心里只有焦急,没有欣喜。” 李纲笑问:“是吗?说来,老夫今日不请自来,实是来解驸马爷燃眉之急的!” 薛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果断躬身抱拳作揖道:“李公大恩大德,薛朗没齿难忘,先在此叩谢!” 李纲大笑,上前一步扶起薛朗道:“能有幼阳这般侄儿辈,老夫欢喜不禁,不胜荣幸。” 薛朗被夸得不好意思,不过机灵的没忘记顺杆儿爬:“伯父过奖。” 李纲笑看他一眼:“你倒是机灵!罢了,聘礼准备得如何?单子拿来老夫一观。” “哎!” 薛朗小跑着去书房拿拟好的聘礼单子—— 玻璃水晶苹果一对! 彩色玻璃十二生肖一套! 这是最值钱的!其他的丝帛、礼饼都是按照现时的风俗来,财礼给了一万零一贯,大雁是苏寒出手帮忙打来的。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小侄刚来大唐,家资浅薄,伯父看可还行?还需要添置什么?” 李纲道:“如此厚的聘礼,还需要添置什么?幼阳可知,你这份聘礼,娶三个都够了!” 薛朗傻眼:“娶公主也行?” 李纲大笑,笑完了才道:“比财富,天下何人可比得上皇家?历朝历代但凡尚公主者,聘礼表之以诚便好,无需如此之多。两套琉璃物件……是幼阳的传家之宝吧?” ------------ 第377章 送礼需谨慎 这么问其实有些冒昧,李纲也不像是这般冒失的人! 薛朗略想了想,恍然道:“这两样东西很值钱?” 李纲颔首:“价值连城!老夫年已古稀,也算见多识广,这般品相与工艺的琉璃物件,也是平生仅见。” 薛朗笑起来:“我知道值钱,只是想不到这么值钱,也好,我的聘礼终归是薄了些,我也不懂古董字画什么的,幸好还有这两件值钱的。” 李纲道:“幼阳倒是痴情种!也罢,既然你已拿定主意,老夫唯一想劝的便是,这两套物件你直接派人给公主送去吧,所谓财不露白,这般价值连城的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的,多谢伯父指点。” 薛朗选择听本地人的意见,把这两样从礼单上划去。李纲道:“礼单上虽然不写,但私下里,老夫会向圣人说清楚。” “有劳伯父。” 下聘的日子便在后日,两人说好后日一大早,李纲便过来,代表男方长辈,送聘礼入宫。心头最大的顾虑解除,薛朗特意留了李纲在家里用饭,待用完饭才让人回去。 待李纲走后,把已经用精致的漆盒包好的玻璃工艺品装好,让万福驾车送长俭去平阳公主府上,亲手交给平阳公主。 然后,薛朗连兴奋紧张的情绪都还没来及体验,第二天一早起来,只在衙门忙了半天被少府寺的人找上门,他们是来量尺寸的。 “时间紧迫,请驸马多担待。” 少府寺掌管皇家衣饰,薛朗的新婚礼服也是交由他们做。来人是少府寺的侍中带队,态度毕恭毕敬,动作却十分利落,一共来了五个人,全围着薛朗打转。 薛朗伸直双臂,任由他们量,顺口问道:“时间还有大半年吧?” 侍中脸皮抖了一下,道:“驸马说笑了,裁剪礼服虽然不难,但绣起来却颇为费时,就今天量了尺寸回去,明日便要开始加紧绣花色,还需好几个绣娘一起来才能赶上。” 薛朗恍然明白过来,这时候可全都是人工缝制、绣花,绣的针法又十分的繁复,这是真正的手工艺品。跟现代一切都用机器替代不一样,更别提现代的十字绣,那完全没有可比性。 如此想着,薛朗拱拱手道:“辛苦诸位了!” 侍中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道:“下官不敢当,这一切都是我等应该做的,驸马万不可如此说。” 薛朗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在民部量尺寸,还要被各种过路的同事用别有意味的眼神打量,章安之进来请示的时候,看有少府寺的人在,公事都没说,直接拱手道贺,弄得薛朗哭笑不得,只得先让少府寺的人停一下,两人出去把公事说了,回来才有继续。 被少府寺的人折腾了一天,回到家,什么紧张啊、兴奋啊,全都没了,只有满身的疲惫,直接洗了个热水澡,倒在床上就睡了个人事不知。 等第二天醒来望着屋顶发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今天要去下聘了! 为了这件事,裴矩还特意放他一天假!还好管家得力,早就把聘礼理好了,李纲来了,待早朝完毕,叫了人抬了跟上,带进宫去。 薛朗自然是不用去的,下聘是长辈的事情。在家里来回踱步走了好几次,想了想,干脆把纸笔翻出来,开始写他的数学书—— 情商也是没救了。管家薛偲看薛朗表情十分微妙,想了想,交代下人们不要随意进来,以免打扰到主人。 然而,薛偲的一片苦心,完全白费了。薛朗根本静不下心写,写了两行便丢开笔,毫无坐相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屋顶发了一阵呆,干脆翻出画笔,画起画来,这样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 画了一阵,看看时辰,薛朗再也静不下心画画,丢开画笔,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干脆蹲城门口等着去—— 虽说圣人肯定不会反悔,不过,不听到准确的消息,就是完全无法放心啊。 等李纲从宫里出来,所乘的马车被人拦住的时候,就看见薛朗倚靠着城墙,差点儿变成壁花的样子,不禁莞尔,调侃道:“幼阳何其性急耶?” 薛朗被笑得脸通红,拱手道:“第一次,第一次没经验,伯父见笑,见笑!” “噗嗤!” 这是李纲的亲随茂叔忍不住笑出来了。被这么一笑,薛朗才反应过来,脸孔更红,惹来李纲一阵大笑,笑完了拍着他肩膀道:“让幼阳久候,老夫幸不辱命!” 薛朗也不管脸上的红还没褪完,直接笑眯了眼,想也不想的行礼就要拜谢李纲:“多谢伯父!” 李纲大笑道:“若要谢老夫,多搬几坛好酒来老夫府上便是。” 薛朗干脆的应道:“没问题!” “哈哈哈!” 李纲又笑,谢绝了薛朗留饭的话,带着人先回去了。薛朗开开心心的回府,回府直接把今年新酿的各种果酒,还有白酒也搬了两坛,加上一大包糖,总共装了一车给李纲送去。送完了回来想了想,又装了一车,使人给裴寂送去,算是谢媒礼。 薛朗本事一番好意,想用这些礼品聊表自己的感激之情,谁知这一送却送出“问题”来了。第二天,薛朗去上班,到中午热饭的时候,就见王侍郎站在廊檐下,板着脸看着他。 薛朗知道王侍郎对自己有意见,如非必要,也不与他打交道,一切都是公事公办,既然碰上了,也就拱拱手,正要过去,王侍郎突然开口:“薛侍郎好,不对,应该改口矣,改叫薛驸马才对,恭喜薛驸马。” 虽然王侍郎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勉强,不过,薛朗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还礼道:“多谢王侍郎。” 王侍郎脸皮抽了一下,正要说话,圣人身边的小黄门急匆匆进来,快步走到薛朗身边,急急道:“薛驸马,圣人选您即刻进宫!” 薛朗一怔,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倒是正好避开王侍郎。朝王侍郎拱了拱手,薛朗整理一下衣冠,便跟着小黄门进宫。 圣人已下了朝,正在紫宸殿中办公。薛朗进去,见李纲和裴寂都在座,看两人表情皆十分轻松,心便放了下来:“臣薛朗拜见圣人。” 弯腰拜下去,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圣人“免礼平身”的话,倒是听到一声冷哼,只听圣人问道:“只是圣人,无有其他吗?” “呃……” 这是卖的哪一出? 薛朗一怔,完全不明白。一旁的裴寂笑道:“薛驸马,既已下聘,也该改口喊岳丈大人矣!” 薛朗恍然,从善如流的改口:“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圣人又哼了一声,语调不冷了,不过,有些傲娇:“起来吧,我问你,听说你今年新酿了樱桃酒?” 薛朗老实的回答:“回岳丈大人,有的。” 圣人嗔道:“竟然有新酒,为何只送外人,忘了老夫耶?” 薛朗一愣,扭头看李纲和裴寂—— 今年新酿的樱桃酒出来,除了他自己尝了一坛,别人都还没送过,就只送了这两个老头儿。圣人若要知晓,也只能是这两人走漏了消息。 李纲满脸肃容,裴寂笑眯眯的,薛朗看不出到底谁走漏的。就听圣人气道:“今天下了朝,裴寂那老头儿一直在我耳旁叨叨,述说你所赠之樱桃酒何其美味香甜!老夫乃是你之岳丈,送酒竟忘了老夫,何其不该也!” 薛朗好生无语!收礼就收低调点儿嘛,居然还跑来跟老丈人炫耀,裴寂你个坑货!但是—— “禀岳丈大人,小婿一共酿了三批樱桃酒,第一批所酿的,全部赠予李公和裴公了,第二批、第三批还不到能喝的时候。” 薛朗脸苦得都要滴苦胆汁儿了,看这事儿闹的! 圣人:“……” 裴寂直接“哈哈哈哈”笑出声,李纲也是满脸的笑。李纲还好,人是斯文人,最过分的是裴寂,一边笑还一边擦眼角—— 这老头儿居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 第378章 毛脚女婿 反正,最后的最后,薛朗在宫里被李渊狂批了一顿,中心重点就是只想着别人,不想着自己的老丈人,太不应该了! 薛朗还能干啥?苦着脸,态度很端正的,翻来覆去就几句话轮换着说—— 恩,您说的都对! 恩,小婿的错! 太不应该了! 我一定改正! 围观的李纲和裴寂,全程笑脸,完全没有要主动避嫌的意思,裴寂那个老头儿还笑得频频拭泪。薛朗心里苦笑,面上还得一副恭敬的样子,谁让他想娶人家的闺女呢!所以,被老丈人怼也只能受着。 如果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其实也是薛朗赚到,然而,第二天,面对管家的面瘫脸,薛朗也情不自禁的摆出个面瘫的表情来—— 圣人和平阳公主一人给他送了一车樱桃! 面对着两车樱桃,薛朗简直风中凌乱了!说好的樱桃是名贵水果的,这父女俩随随便便就两车出手,考虑过平民薛朗的心情吗? 不过,并没有给他太多沉浸于复杂感觉中的时间,薛偲还等着呢。就见他面瘫着脸,请示道:“大郎,樱桃不耐久放,如何处置?还需大郎给个准话。” 薛朗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处理?看着好的挑拣一下,给二郎府上送些去,还有苏博士家,李府……” 薛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突然想起:“对了,太医署针学博士孔博士家也送些去,就说是苏寒送的。” “喏。敢问大郎,裴司空府上呢?” 薛偲提醒着。薛朗默默磨牙,想起老头儿笑得流眼泪的事情,叹了口气,无力的挥手道:“也送一份去吧!送完了剩下的再用来酿酒。” “喏。” 薛偲领命而去。薛朗则出门上班去。打算上半天,把公事处理一下,留半天回来把剩余的樱桃用作酿酒。 尽心尽力的做完公事,薛朗去找裴矩请假提前早退,刚进去还没开口呢,裴矩就笑眯眯的问他:“幼阳可是要提前回去酿酒?”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属下惭愧,不过,公事我已经做完,已交代好章安之,如果有临时公务便使人送到我府上就行。对了,裴公如何知道属下请假是要回去酿酒?”裴矩脸上的笑容带着深意,笑吟吟的道:“今日朝会,政事议完后,圣人曾对裴司空说,使人给你送了樱桃。” 意思就是参加小朝会的重臣们,已经人尽皆知了吗?圣人真是坑起女婿来毫不手软啊!薛朗的表情十分复杂,苦哈哈的道:“既然裴公已然知晓原由,还请裴公可怜可怜我这毛脚女婿,准我请假!” 裴矩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眼带深意的对薛朗道:“这假准了!不过,幼阳这般可怜之待遇,想来是其他驸马渴求而不可得的。薛驸马,你这般若是让其他驸马看见,可是会妒忌如狂啊!” 薛朗嘿嘿笑笑,拱拱手,便愉快的闪人回去干活儿去,丝毫没注意,在廊檐下的柱子后面站了一个人,那人看着薛朗欢快的背影,冷哼一声。 等薛朗回到家,送完人剩余的樱桃,薛偲已然使人洗好晾着,薛朗回去洗干净手,准备好工具直接就可以开始酿酒。一直忙活到大半夜,腰酸背痛的才算做完。 就这样还不算完,第二天规规矩矩的上了疏奏,要给圣人进酒,聊表孝心,在圣人准后,使人把自己做好窖藏的酒,每种进了五坛,这样才哄得老岳父喜笑颜开,不再逮住机会就怼他。 做人女婿其实也蛮难的! 薛朗心里情不自禁的两行宽面条泪,但是也只能忍着。时不时的还要开动脑筋,不止动脑,多数时候还是动脑,时不时的给圣人进献一点儿自己府上的特色糕点或是吃食。 结果就是,宫里圣人的那些还处于正太、萝莉期的皇子皇女们,见到薛朗那叫一个亲热,一口一个姐夫好,虽然一般紧接着下一句就问有没有好吃的,但薛朗在宫里居然混了个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人缘儿。 日子忙忙碌碌的过着,江临不在家,苏四娘一个女眷在家里,薛朗也不好上门,就拜托平阳公主时不时的给她送点儿东西过去,或是让苏寒以诊脉的名义上门,给做个检查什么的。 时间慢慢的滑入六月,天儿越来越热。为了防蚊虫,帷帐不能撤,只是换成了薄纱的,屋里也开始上冰。 习惯了现代空调的薛朗,觉得冰块效果不怎么样,干脆让腊梅给他做了几身短袖、短裤,回家洗漱过后就把圆领袍给换下来,换身一身短袖,回家就坐在冰盆边乘凉看书。 木质结构的房子,因为结构的关系,特别通风,冬天待着有些冷,夏天却比水泥房还阴凉。天热了,包子它们也不跟以前一样的到处撒欢了,跟主人一样窝屋子里,肚皮贴着地面散热。 薛朗盘腿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本书看,伸手摸着豆浆光滑的背毛,摸着摸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一般来说,狗一年要发情两次,一年两窝小狗。但他家的包子,似乎从第一窝生了以后,就再没发情的迹象。 “包子!” “汪!” 包子叫了一声,连头都没抬,意思意思的摇摇尾巴,除了尾巴,其他地方动都没动一下,眼睛都还是闭着的。 “过来抱抱!” 包子这下连叫都不叫了,摇摇尾巴,丝毫不想动弹。倒是豆浆很是可爱的抬起头,把下巴搭在薛朗手上,求抱的意思十分明显。 把薛朗逗得一笑,意思意思的抱抱它,抱完了继续撸狗毛,默默思索—— 包子这种明显违反犬类繁殖本能的体质,也不知是否受穿越影响的!生下的小狗崽们都那么聪明,先前薛朗还想着,一年两窝,要是每只小狗崽都遗传了稳定的聪明基因,那可不得了,小狗崽要怎么安置就得谨慎的想想。结果到现在,包子也没有发情的迹象……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担心小狗崽的安置问题。 不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影响? 低头看看不可言说的部位,默默地想也不能找别人试试……他要是这么干了,平阳公主绝对手起刀落!别说付诸行动,想都不能想! 想起平阳公主,薛朗不禁满脸的笑,书也看不进去了!若是要有孩子,自然只想与心爱的女人生,别人就算了吧!仔细想想,包子它们都能生,他应该也没受影响才是。 在这个时代,别人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这是真正的晚婚晚育。公主年纪跟他差不多,想来也是,等两人成亲,要宝宝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也不知平阳公主身体调养的如何! 这明显不能问啊!要是问了,会被赶出公主府的吧? 想起阿蔻的扑克脸,薛朗默默一叹,没有武力值真是一件悲伤地事情! ------------ 第379章 离京避暑 “汪!” 趴在包子旁边乘凉睡觉的馒头突然抬起头,叫了一声,眼睛望着窗户外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背毛都倒竖起来。 薛朗心中一惊,喝问道:“谁在那里?” 窗户外面突兀的响起一道女声:“阿蔻拜见驸马!” 原来是阿蔻!中国的地面,不论古今都邪啊!这刚腹诽人家,结果腹诽的人就来了! 薛朗的心情十分复杂,看看身上的短袖、短裤,一边扯过一边的长衫穿在身上,一边拍拍馒头的狗头安抚它,看馒头重又爬下去,背毛也不再倒竖,才走到窗户边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主子有书信,命阿蔻亲手交予驸马。” “好的。” 薛朗打开窗户,外面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到阿蔻在哪里,一只雪白的手突然伸出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 薛朗吓了一跳,原来阿蔻竟然一只手抓着斗拱,身形轻盈的藏在屋檐下。接过书信,阿蔻朝薛朗点点头,手臂微微使力,看着就像毫不费力的样子,轻轻一翻,人已翻上屋顶,消失于黑暗中。 薛朗拆开书信,看笔迹便知道是平阳公主亲手所写。书信上说,近期圣人将到仁智宫避暑,圣人有意点平阳公主与薛朗随行,让薛朗准备一下。 果然,才收了书信,第二天,圣人跟前的小黄门便来传敕令———— 五日后,圣人巡幸仁智宫避暑,秦王、齐王、平阳公主、薛朗随行。 能被圣人点了随行,是极大的荣宠,长安那么多驸马,也就薛朗被点中了。再说,还能跟着去避暑,总比在长安好些。 薛朗把章安之叫进来:“圣人召我随行避暑仁智宫。部里的工作,各种规章制度已经完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便交由你督导,我就一个要求,严格执行我定下的所有规章制度,哪个有意见,让他自己来仁智宫找我,否则,你都不用理会。其余的,我会与裴尚书协调好,如果有人为难你,你也不用怕,全部推到我身上。” “喏!”章安之应了一声,抬眼看看薛朗,欲言又止。薛朗自然把他的神情看入眼里,道:“有什么想说?说吧。” 章安之心中默默了犹豫了一会儿,决断道:“近日,属下听到些不好的话语,如今侍郎又要随圣人出城避暑,只怕……” 章安之没说完。薛朗坦然道:“怕什么?有句话叫不遭人嫉是庸才!本官行得正,坐得直,区区几句非议,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再说,能用别的手段对付我,还用非议?那不过是软弱无能者的发泄,无需放在心上。等哪天那些小人能有种当着我的面说,那才算个事儿!我不希望金部有人参与,毕竟我们才是自家人,如果自家人都这么拖我后腿,那笑话就闹大了!” 章安之脊梁一挺:“喏!” “有什么无法决断的事情,那便只能劳烦你辛苦些,使人去我府上告知管家,管家会派人快马禀报于我。” “喏。” 交待了章安之几句,又让人把金部的人员集中起来,薛朗再次强调规章制度的重要性—— 自他熟悉了金部的业务后,便结合现代财务制度把金部的规章制度理了一下,重新制订补充了一些,之后按章执行后,各方面调理、安全等都有所提升。 “必须严格按照我所订下的规章制度执行,谁违反就追究谁的责任,这个没得商量!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安之主管,希望大家一起齐心合力的协助他,等我回来,给大家记功!如果谁不给他面子,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不好意思,我回来也会算后账!京官职位有限,想来大家都会珍惜!” 薛朗说得很直白,众人悄悄看他一眼,看他表情肃然,不似在开玩笑,心中一凛,齐齐应喏。 训好属下,薛朗又去找裴矩。裴矩自然也知道他要随圣人出宫避暑,圣人敕令下,民部上下只能配合。 “事务安排好否?” “回裴公,已然安排好,一切暂时交由章安之。” “章安之此人,老成持重,是可托付之人。说来,幼阳来民部已快半年时光了吧?” 裴矩问道。薛朗屈指一算,从正月来民部,到现在六月,可不是快半年了么!不知不觉就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回裴公,是快半年了。” 裴矩沉吟道:“自幼阳接手后,金部事务起色颇大,老夫想着,待幼阳随圣人避暑回来,便把仓部也划拨给幼阳管理。如此,我民部才算步入正轨。” 薛朗想了想,道:“一切听从裴公安排。” 裴矩满意的点头,比比手,让他把公务安排好便可回去准备出行的事宜。 得了裴矩首肯,薛朗自然行事方便许多,安排好公务,回家准备出行的东西。苏寒在平阳公主的随行人员名单里,薛朗不用管,他只是额外交代管家薛偲,在他不在长安的日子,不要疏忽了江临府上的事情,要时常派人过去看看。 处理好杂务,到出行的那天,一大早起来,便随着圣人的队伍出发。圣人出行,自是与旁人不同,就算是轻车从简,队伍还是排了老长老长。 仁智宫距离长安约三百里左右,大队伍出行,车速自然快不了,少说也要走大半天。这时候又没有柏油路,全程都是土路,一阵风吹来,漫天的尘土,十分的**。 薛朗很有先见之明的准备了一方素帕子把口鼻蒙住,出了城让人把苏寒叫来他车上,两人下象棋打发时间,苏寒看到薛朗的打扮,不禁满眼的笑意,揶揄道:“幼阳这般打扮,可是要去做贼?” 薛朗翻白眼:“这是防尘土的,不想吃一嘴尘土。” 苏寒见状,也学着薛朗的样子,脸上蒙上一方素帕,确实好过了许多,这样一来,谁也不用笑谁,只是,长俭看着他两个蒙着面,面对面的坐着下象棋的情景,牙疼之余,机警了许多—— 两个蒙面大汉对坐下象棋这种情景,若给外人看去,那笑话就闹大了! 显然,长俭的祈祷老天显然没听到。圣人宣召! 薛朗只得丢下苏寒,叫人牵他那匹温柔的小母马来,骑着马,跑去见圣人。不过,他忘了扯下蒙面的手帕。 ------------ 第380章 随行仁智宫 “来者何人?” 忘记扯下蒙面巾的后果就是,跑了一段就被侍卫拦下来。 薛朗无语的扯下面巾,刚张口要说话,一阵风刮来,下意识的赶紧闭眼、闭嘴,但是,头上、脸上、身上已经落了一身灰尘,这对一个爱干净的人来说,真是凄惨至极。 薛朗欲哭无泪的望着拦住他的侍卫,就看着,不说话。侍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挤出一个笑脸,道:“原来是薛驸马,圣人等着您呢,快去吧!” 薛朗叹了口气,面巾也不蒙了,就这么顶着灰尘过去,行礼登上圣人的车辇,圣人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惊奇的问道:“贤婿何以如此狼狈?” 薛朗一脸“圣人你在逗我吗”的表情,一板一眼的回答:“刚才路上吹的灰尘。请圣人恕微臣失礼!” 说着,解下头上的幞头,重新从怀里抽出一块备用,正想自己胡乱裹一裹,看不下去他笨拙的平阳公主伸手帮忙:“让我来罢。” 安然坐着让平阳公主给他裹幞头,圣人笑眯眯的摸着胡须道:“老夫的平阳,是不是很好?” 薛朗郑重点头,认真道:“不是很好,是非常好!” 这话说的,惹来平阳公主的一瞥,圣人却听得十分满意,摸着胡须笑得十分得意。 马车上就三人,圣人、平阳公主、薛朗,待薛朗整理好仪容,擦了擦手,平阳公主摸出一副扑克,然后三人一块儿—— 斗地主! 当然,名儿不叫这个了,改了,薛朗这取名苦手,给改了个斗牌的叫法,十分的马虎了事。 洗牌! 牌! 代表地主身份的明牌到圣人手上,圣人满脸肃穆:“叫牌!” 平阳公主看看手里的牌:“不叫!” 薛朗看看自己的牌:“圣人,如果您不要,那底牌就我要了!” …… 到下午到达仁智宫时,薛朗面前已经堆了一堆铜钱,他还满脸笑的朝圣人和平阳公主拱手:“承让,承让!” 这情商也是没谁了! 平阳公主看看父亲,用看似低声,其实圣人也能听到的声音对薛朗道:“你不会让着父亲些?” 薛朗道:“圣人刚学,输了不奇怪啊,打假牌,圣人练不出技术的!” 理由好充分,平阳公主十分无语。 倒是圣人眼里有了笑意,道:“罢了,我的平阳果真是有驸马的人了!” “阿耶!” 平阳公主不依的叫了一声,眼里隐隐有着笑意。 圣人大笑,还叫人给薛朗拿来个木盒子,让他把所有铜钱都装了,留待下次再玩。薛朗笑嘻嘻地致谢后,捧着装满铜钱的木盒子,笑道:“一般来说,赢家要请客的,今日旅途劳累,圣人请安心歇息,待有机会再补上吧。” “好!那老夫便等着额。” 圣人笑着进宫去。 像仁智宫这种一般用来避暑之用的行宫,一般称作夏宫,多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绿树成荫,碧水环绕,比之长安清凉了许多。 薛朗被分到一个名叫又春苑的偏殿。在他旁边就是秦王居住的永宁殿,算是外宫的范围,平阳公主自然是随着圣人住内宫去了。 太子建成被留在长安监国,圣人外出避暑,除非是重要的或是紧急的疏奏,会有人骑快马从长安送来,否则,便是太子与众留京大臣们处理。 这样一来,圣人的日子便闲适了许多。薛朗早晨起来锻炼完毕,便被圣人叫过去,去了刚行礼完毕,就听圣人道:“幼阳来了,路月生,说吧,今日有什么菜色,说与我那贤婿听听。” 居然是找他来参详菜单的! 薛朗一脑门的黑线,听着被叫圣人叫做路月生仁智宫总管禀报:“禀驸马,今日宫中厨房备下的菜有时鲜蔬菜,山里找来的蘑菇,鸡鸭鹅鱼羊,还有从山里猎来的野味。” 薛朗又问:“野味都有什么?” “回驸马,野兔、山鸡、野猪,还有一头鹿。” 薛朗略作沉吟,对圣人道:“圣人,朝食便用路总管准备的可好?待哺食再由小婿安排?” 圣人点头:“可!” 薛朗觊眼看路月生悄悄松了口气,心中默默同情,果然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吃饱喝足,自然便是开始游山玩水。李唐皇室是个十分不讲究的皇室,平时家人之间,行的都是家礼,大家长李渊同志是个和蔼的人,对这些礼节并不看重,吃了饭,便带着大家去马球场,并不是他老人家要亲自下场打球,而是看护卫们打。 圣人、秦王、齐王、平阳公主,每个人手下都有一支马球队。这是真正的贵族运动,在大唐,一匹好马的价值就跟现代一辆名车差不多。 一支马球队组织下来,除了上场的选手外,还需要有替补的人和马。全部一套弄下来,要花不少钱,薛朗目前是没这个底蕴组织的。 秦王和齐王都是一身猎装打扮,显然也有下场的打算,不过,这才刚是开始,大家又刚吃完饭,还不到他们下场的时候。 圣人笑问:“第一场,谁和谁打?” 秦王率先道:“儿的队伍愿先上场!” 齐王也道:“父亲,儿子的队伍也愿意!” 平阳公主安然笑笑,道:“父亲,既然二郎与四郎奋勇争先,那女儿的队伍便退后出场好了!” 圣人点点头,第一场便是秦王对齐王。 薛朗对马球规则一窍不通,看得一头雾水,平阳公主见状,招招手,把他叫到身旁,低声给他解说马球的规则。 规则弄懂后,薛朗才算看出味道来—— 秦王与齐王的队伍,马匹仅用肉眼看便能看出神骏。马上的骑士们操纵胯下的马匹,技术十分精湛。 平阳公主应该也挺喜欢打马球的,眼睛注视着场中,选手有精彩表现的时候,还会鼓掌表示赞赏,闲暇还会告诉薛朗哪个选手打的不错之类的,对此十分的精通。 薛朗听得心中一动———— 古代的娱乐活动其实不算太多。薛朗也参加过几次饮宴,娱乐活动玩来玩去就那几样,马球算是比较大型的剧烈活动了。 不过,平阳公主如今还在以休养身体为借口不想涉入天子与秦王之争,因此,多在府中闭门不出,社交活动也少,虽然公主是耐得住寂静的人,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忒无聊了些。 于是,薛朗问道:“建瓴你喜欢打马球和看马球比赛吗?” 平阳公主一边给刚才表现十分精彩的一球鼓掌,一边道:“十分喜欢谈不上,不过尚可,。” 薛朗笑道:“尚可也行啊,我有个主意。” ------------ 第381章 灵光一闪 “幼阳的主意,历来不同寻常,倒要细细听之,请讲。” 平阳公主收回看比赛的注意力,一双妙目带着笑意看着薛朗。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就是……如果你有精力,可在长安城内组织一个马球赛事!” “赛事?” “对!” 薛朗点头,细细解说起来:“视参加队伍的数目,队伍少就来个循环赛,以最后的积分计算冠军;如果队伍的数目足够,就分成小组赛,最后再在小组的胜者中决出冠军。当然,为了比赛好看些,可以适当的设置一笔奖金……” 薛朗在后世各种比赛的基础上,有选择的说了说,从比赛的组织形式,决胜方式,经营方式说开去,等他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完,才现不止平阳公主,就连秦王、圣人、齐王都在侧耳倾听。 等薛朗说完,圣人微笑着轻轻鼓掌,道:“幼阳此法,颇有可行之处。” 秦王接口道:“如若组织得当,经营得法,定不会亏本,想来盈利是无有问题的。” 齐王没说话,只目光灼灼的看着薛朗。薛朗赶紧道:“圣人,二郎,这是我给公主想的办法。” 意思就是你们不能动,只能我的公主来操作! 众人一顿,平阳公主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看到微红的耳朵和弯弯的嘴角;圣人大笑,秦王也是满脸的笑;齐王默默哼了一声,扭开头。 圣人一锤定音道:“既然是幼阳给平阳出的主意,那我等便等着平阳把赛事组织起来,派队伍去参赛吧!” 平阳公主低着头,坚定地应了一声:“喏!” 秦王微笑不语,齐王眼珠一转,道:“父亲,阿姐身体欠佳,如何能操劳!依儿看,这桩赛事该交由大兄组织才是。” 薛朗一怔,圣人、秦王一起看向齐王,秦王似有些磨牙,圣人目光闪烁,眼神意味不明。唯有平阳公主不为所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元吉还这般关心为姐的身体,我竟不知!如此倒要多谢元吉。” 齐王还要说话,圣人已然一声呵斥:“住嘴!此事何有你置喙之处?” 被圣人呵斥,齐王立即躬身弯腰领训,也不敢再说什么要把赛事交给太子组织的话。 薛朗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本意是给平阳公主打时间的提议,只怕已经被这父子仨儿给想远了。 京中有马球队的都是权贵之家。组织一场这样专由权贵之家参与的赛事,代表着大量的人际往来和人脉经营机会。难怪齐王想帮太子争取! 想来秦王也像要这个机会,只是,薛朗一开始便说了这是给平阳公主出的主意,以秦王的心胸和骄傲,自然不会强求。 想明白了,薛朗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生在皇家也好,也不好,不过是简单的一项娱乐活动,都能被脑补出无数的东西来。 说了这么半天,马球场上,秦王的队伍已经打进好几个球,齐王的队伍也不甘示弱,积极反击,比赛正激烈,圣人的注意力似乎又回到比赛上,秦王也一副看得入神的样子,齐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朗正感叹,感觉脚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是坐在他旁边的平阳公主。扭头一看,平阳公主眼神温润的看着他,低声道:“无需多想。” 薛朗心中一暖,点点头,扭头继续看比赛—— 反正事情已经摆着,想再多也无用。不过,他坚持要平阳公主主理的想法,倒是歪打正着,让一个公主拥有广阔的人脉资源,总好过一个皇子。不过,这样一来,平阳公主的优势将更加明显,太子与秦王将会更重视她……有利有弊!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正出神,突然听秦王道:“幼阳,今日有四支队伍,可能举行比赛?” 薛朗回神,道:“可以啊!搞循环赛就好了,以积分最高者为胜。” 秦王点点头,朝圣人道:“父亲,不如就让我们四支队伍来一次比赛可好?” 圣人略作沉吟,赞道:“二郎这提议好!若是比赛,当有彩头,前些时日,下面进了一套上等的羊脂白玉杯,谁若胜了,这套白玉杯便与他!” 说着,圣人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子女,道:“那套玉杯,工匠手艺极为精湛,宫中阿尹向我讨要,我都无有允她,今日便拿出来做彩头吧!” “多谢父亲!” 有了彩头,秦王、齐王都积极了许多,平阳公主不知怎么想的,似乎态度也郑重了许多,薛朗有些挠头,平阳公主不像是那么喜欢这些身外物的人,不过。她高兴就好。 大概是有了彩头的缘故,秦王与齐王齐齐起身,亲自下场,叫了个暂停,鼓舞一番士气后,竟然干脆的亲自下场了。 秦王下场后,明显队伍便听他指挥,组织进攻明显强了许多。齐王也不甘示弱,接过指挥权,不止亲自上场,也亲自指挥起来。比赛瞬间精彩了许多。 薛朗骑术不咋地,亲自上场是没指望了,不过,看比赛倒是渐渐看出味道来,进球时候会跟着鼓掌喝彩,球没进也有些遗憾。不过,他是两头加油,谁表现的精彩就给谁鼓掌,倒也一视同仁,惹得圣人哈哈大笑,说他十分没有立场。 最后的最后,齐王的队伍以两球的微弱差距输给秦王的队伍,秦王在马上举着球杆一挥,满脸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神情十足的开心。 薛朗掏出纸笔,开始记录比分,顺便宣布规则:“胜一场积三分,平局则积一分。如果积分相同,则以净胜球多的取胜。” 看完一场马球,太阳越来越大,这样的天气自然不适合再继续比赛,约好等下午太阳小些后,平阳公主的队伍再与圣人的队伍赛一场。 暑气正盛,圣人年纪大了,要回去做个短短的午休。秦王与齐王打了一场马球,挥洒汗水,自然也累,都回去休息。 薛朗就只是围观,自然体力充沛,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便转去找行宫的总管路月生,一起拟下下午的菜单—— 本来这些事不该他来管,怎么说薛朗也是个文臣。不过,圣人苦夏,吃不进去东西,平阳公主方才举荐了他,让他帮着出出主意,给圣人做点儿爽口的饭食吃吃。 ------------ 第382章 臣干吏薛幼阳 若说到夏天的吃食,作为一个长期在南方生活的人,薛朗第一个想到的是稀饭,一碗凉稀饭,配上酸酸辣辣的凉菜,简直不要太开胃。不过,他那老岳父圣人李渊同志有个惯于吃面食的肠胃,稀粥估计不受他待见。 薛朗去厨房转了一圈,看到野味中有野猪的存在,心中已然有菜谱,对路月生道:“路总管,我带有厨娘,既然圣人有意,厨房便交由我府上的厨娘主持了罢?” 路月生先是一怔,旋即看似恭敬的问道:“若是圣人问起来……” 薛朗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淡然道:“自然是由我担待。” 路月生谄笑着道:“如此,卑职便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出去。薛朗没说什么,只叫人去把秀娘叫来。秀娘已经给圣人做过好几次饭菜,这次淡定多了。洗干净手问道:“敢问大郎,要做什么菜?” 薛朗早就胸有成竹,道:“主食做两种摊饼,黄瓜鸡蛋饼和荞麦菠菜鸡蛋饼,菜嘛,做六个就行,分量做多一点儿。清蒸鱼、肉末豆腐、蒜蓉茄子、红烧冬瓜、烤肋排,最后再来一道开水菘菜。” 秀娘用心的记下,应道:“喏,奴婢记住了,这就开始准备!” “肉用那头猎来的野猪,不要用羊肉。” “喏。” 秀娘领命,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来的时候,她从厨房带了两个小丫头来做助手,三个人一起足够了。 都要走出去了,薛朗突然想起来,交代道:“先熬一锅酸梅汤出来,用冰镇一下。” “喏。” 等圣人午休起来的时候,就用各种新鲜水果切好拌上酥酪,也算是唐朝版的水果沙拉,搭配酸梅汤,虽然奇怪些,但足够开胃,起码,圣人吃的很开心。 做了午休,下午天儿太热,没安排什么户外活动,昨天赶了一天路,虽说马车改装过,但其实挺累的,薛朗也懒得出去,便窝在住处看书,待太阳小了些,才又去马球场看圣人的马球队与平阳公主的马球队比赛。 平阳公主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剧烈运动苏寒还不主张,所以,即便重视这场比赛,平阳公主也只是坐镇场边指挥,圣人好兴致的亲自下场打了一场,看那矫健的身姿,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五十多的小老头儿! 薛朗突然懂了圣人宫中那群正太萝莉是怎么来的了! 要向圣人学习养生之道! 薛朗默默地树立宏伟的目标和坚定地决心! 比赛打得很精彩,薛朗也就是在圣人上场的时候思维发散了一下,之后便被精彩的比赛把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不用问,这次当然是全心支持平阳公主的马队!这是原则问题,不能马虎! “哎呀呀,建瓴那丫头,是把我当成敌人对待吗?” 圣人没打完全场,打了差不多半场的时间便下来了。 观战的秦王道:“阿姐典兵久矣,于兵法之道颇有独到之处,看阿姐的气势,想是把比赛当战事对待了!” 圣人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是又骄傲又无语,用薛朗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说不出的蛋疼。 齐王不语,看着场边的平阳公主,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看气势不太足就是,难道是被他的阿姐吓到了? 就算只打了半场,薛朗也对老丈人的体力表示拜服,不过,对圣人随口的抱怨,他就没话可回了,只默默地招手,喊人给圣人端上放凉后的白开水,劝道:“禀圣人,剧烈的运动之后,补充一些水分,对身体比较有好处,请圣人饮水。” 圣人一顿,旋即笑起来,接过薛朗递上的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了一碗,嫌不够又喝了一碗才罢休,喝完有些嫌弃的问道:“怎么是白水?为何不是酸梅汤没?” 薛朗道:“根据医学研究表明,剧烈运动之后,因为出汗造成人体内大量水分的流失,喝凉白开是最能补充水分和解乏的,酸梅汤没这个效果,反而可能加重肠胃负担。” 当然,如果是跑马拉松之类的既消耗体力又消耗耐力的运动,喝淡盐水会好些,运动饮料啊,果汁之类的糖分太高,不适宜运动后饮用。 “养身之道你也知?平阳说过你所学颇为广博,今日算是略窥一二矣。” “圣人过奖。” 圣人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比赛场上,而是主动找话题与薛朗聊起来。薛朗不是特别活络的人,不会找话题,但如果有人找好话题来与他说,他倒是能说个头头是道。 这是读书杂,论坛混多了的后遗症。什么都能扯几句,但是又不够专业,但是,用来跟圣人闲聊却是足够了。并且,薛朗足够坦诚,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坦然说不知道,倒是博得圣人不少好感。 这场马球赛的最终结果,平阳公主的队伍以五个净胜球的优势取得胜利,与秦王的队伍一样,都积三分。 薛朗记好积分,道:“那明日早上,秦王的队伍先与公主的队伍比一场?下午则由圣人的队伍与齐王的队伍比?” “可!” 看大家都没意见,一块儿回宫去。圣人兴致颇高,直接让薛朗留下,一块儿在他那里用膳。 待上菜完毕,路月生恭声禀报道:“启禀圣人,今日之膳食乃是薛驸马府中厨娘所做,驸马亲拟的菜单,一片拳拳之心,请圣人享用。” 圣人没多想,哈哈笑道:“幼阳之心意,不可辜负,待我尝来!今日乃是家宴,不用讲究太多规矩,大家一起动筷吧!” “喏!” 平阳公主淡淡地扫路月生一眼,对他的某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心知肚明,眼神有些森冷。薛朗倒没放在心上,这不过是小人物出于自保的言行罢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难理解。 圣人当先夹向红烧冬瓜,筷子夹起一块,轻咦一声,待吃进嘴里才尝出冬瓜的味道来,鲜美的口感,充满口腔,一边吃一边不禁点头,赞道:“我原以是这一道肉菜,吃到口中方知是素食,幼阳,这是冬瓜否?” 薛朗笑道:“回圣人,这道菜叫红烧冬瓜,下面铺了一层香菇,红烧过后,味道极其鲜美,明明是素菜吃着却有一股鲜美的肉香,算是素菜荤吃的典型。夏季天热,吃太多肉食容易上火,还败胃口,所以,今天的菜,多以清爽开胃的为主。” 圣人满意的点点头,伸着筷子夹向其他菜,一边吃一边点头,显然极为满意。众人见状,也纷纷动筷,看神情和动筷子的速度,显然都挺满意。 齐王上首吃的满意的圣人和对面埋头吃饭的秦王,又看了薛朗一眼,眼珠一转,笑道:“往日见识过薛侍郎于政事上之才干,原以为薛侍郎乃是能臣,今日方知见识浅薄,薛侍郎于厨事上也非同一般,果真博学多能,世间男子稀有可比肩者也!” ------------ 第383章 嘴炮技能发动 平阳公主举着筷子的手一顿,淡淡瞟了齐王一眼。 “啪”的一声,圣人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放在桌面上,不悦的看着齐王:“元吉!吃尚不能堵你口耶?” 齐王面现悻悻然之色,不甘的辩解道:“父亲,儿只是与薛侍郎说个玩笑话。” 平阳公主放下手中小碗的声音,神情淡然:“向驸马致歉!” 齐王一惊,霍然起身,胸膛不住起伏,满脸的不敢置信:“阿姐!我可是圣人嫡子,阿姐之亲弟,你竟叫我向一个臣子致歉?” 平阳公主不为所动,神情不见一丝变化,依旧那么平淡,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幼阳乃是我之驸马!” 齐王哼了一声,傲然道:“尚未成亲,做不得数!” “混账!” 圣人一声暴喝,手中筷子直接向齐王砸去:“你之礼仪规矩学到何处去也?尊长孝悌一无所知,视你阿姐的闺誉为何物?视朕之诏令为无物么?” 齐王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跪下:“父亲息怒,儿并无此意!” “然你之言行便是此意!” 圣人满脸的怒色,瞪着齐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稚子六郎尚知尊长爱幼,你堂堂须眉,竟不知礼为何物么?” 这话骂的有些重。齐王脸孔涨得通红,想反驳似又不敢,只得低头领训。薛朗即便情商再低也知道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不然,好事一件就会变成坏事。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齐王得不了好,但他这位当事人,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毕竟,圣人与齐王才是亲父子,他终究隔了一层。 不是薛朗以小人之心度之,而是天下间能真正做到帮理不帮亲的其实十分稀少。本心来说,他就做不到。 于是,薛朗理了下衣冠,从席位上起身,走到正厅中央,一个大礼,朗声道:“请圣人息怒!此事说来也是因我而起,虽然臣为人愚笨,不知齐王的玩笑话儿笑点在哪里,不过,看圣与公主之语,可是觉得齐王之语对臣下有侮辱之意?” 圣人面上浮现尴尬之色,没有立即开口,似在斟酌词句。倒是平阳公主对他了解颇深,知他这么说,必定事出有因,默契十足的接话:“我知幼阳胸襟广阔,自不会把元吉的冒失之语放在心上,然错便是错,岂能因是圣人之子便可肆无忌惮,肆意妄为?如此让天下如何看待我李唐?父亲之清誉何在!” 公主殿下又开始了!她这些话,明着是在替齐王道歉,实则是站在道理的一边,挤压圣人想高抬轻放,饶过齐王的空间。 薛朗心中一边为平阳公主的护持暖心,一边又忍不住想替圣人点根儿蜡。这些儿女们,一个二个都不省心,圣人做爹也蛮不容易的。如果他将来的儿女也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累! 薛朗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苦笑道:“多谢公主,不过,在我看来,齐王的话却是对我的夸奖,而非侮辱。” 平阳公主即便知道薛朗想要把事情平掉,但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说,不禁奇怪的看他一眼,圣人一脸茫然,就连刚刚还一肚子气的齐王,都忍不住讶异的看他一眼,一脸“你是傻逼吗”的表情。秦王专心打酱油,眼神带着好奇与期待的望着薛朗。 圣人道:“幼阳啊,吾已知你心胸广阔,不与元吉计较之心思,然也无需自贬。” 薛朗苦笑起来,道:“启禀圣人,真不是臣自贬,而是臣成长之环境与大唐不同。在臣成长之种花家,有位才德之士说过,技近乎道,艺可通神。在种花家,厨艺是一门十分受欢迎的技艺,不论男女,皆可学习。特别是男士,如若会厨艺,在婚娶中,还是一项加分项,颇受女子青睐。” 这话一出来,在座诸人皆表示惊了!平阳公主眼带深意的瞟薛朗一眼,然而,薛朗完全没明白公主这一眼的含义,还冲人笑得灿烂。 秦王左右看看,没说话,眼里却带着笑意。齐王惊讶的望着薛朗,目光闪烁。圣人讶然追问道:“还有这等习俗?” 薛朗道:“不敢欺瞒圣人,说来不好意思,臣幼时相貌看着极为普通,臣之先母一直担忧臣将来打光棍,找不到婚配对象,便一直积极教导臣厨艺。所以……” 薛朗顿了顿,大胆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圣人,一双眼睛明亮真诚:“在臣看来,夸臣善厨不是侮辱,反而是称赞。臣的心中,一直庆幸并感激着,幸好臣是会厨艺的,不然,即便在归国途中没有累死、苦死,也会饿死。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没有厨艺就没有臣的今日。所以,多谢齐王夸奖,下臣愧不敢当!” 坦坦荡荡、标标准准的向齐王行礼致谢,齐王直接被弄了个手足无措,什么气怒都消失了不说,还颇有些不自在,避开薛朗礼,略有些心虚的道:“可是,有人曾对我说,君子远庖厨。薛侍郎既已归化我大唐,还当入境随俗才是。” 薛朗正色道:“多谢齐王的好意,但是,厨艺于我来说有恩,曾救我于危难之时。若连对自己有恩之技都不敢承认,那我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若是因旁人的眼光与议论就不敢承认心中真正的想法,那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何趣味与勇气可言?臣虽不才,然也想坦荡做人!” “好!” 秦王当先喝彩,看薛朗的眼神颇为欣赏。圣人也笑容满脸的轻轻鼓掌,表示对薛朗的赞赏。平阳公主眼中含笑的望着薛朗,虽不言不语,但喜悦之意从眉梢眼角便能轻易看出来。 薛朗拱手致谢,然后转向齐王,继续道:“再者,君子远庖厨这句……若臣没有记错,当是先出自《礼记》,然后亚圣劝谏齐宣王时,曾引用过,对否?” 齐王还没答话呢,秦王已然道:“正是。” 曾经混论坛的时代,为了这句“君子远庖厨”跟人嘴炮,薛朗曾详细的查阅过相关的资料,所以,其中的出处、典故,薛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薛朗微微一笑,道:“《礼记》之中写道,君子远庖厨,凡有气血之类弗身践也。亚圣面见齐宣王时,曾引用此句,劝谏齐宣王施行仁术。对于此句之解读,汉代的贾太傅也说过一句,故远庖厨,仁之至也。所以,在我看来,这一句代表的是仁义之心和态度,并不是说但凡君子都不要靠近厨房,也不要沾染厨事。” “善哉斯言!” 圣人当先鼓掌,笑道:“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幼阳这辩词极好!”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半真半假的道:“多谢圣人夸奖,咳……不敢隐瞒圣人,其实之所以记得这样牢固,说得如此流畅,其中是有缘故的。” ------------ 第384章 刷一波好感 “哦?是何缘故?” 圣人满眼笑的好奇问道。薛朗咳嗽一声,面上不好意思之色更浓,道:“臣年少时不懂事,对厨艺这等细碎之事没有耐心,老想偷懒,有次被母亲揪去厨房,便用这句糊弄母亲。被父亲听到后,父亲便是这般引经据典的说了我一通,辩的我哑口无言。然后,父亲才批评我说,治学当严谨,哪能为了自己需要,不敬先贤,断章取义,曲解先贤文章?这般功利与无礼,枉为读书人!臣受教,坦诚是自己想偷懒的缘故。自此之后,再不敢胡言乱语。” 圣人哈哈大笑,手指指着薛朗,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笑道:“原来幼阳年少之时也是个顽皮小子!”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大有讨饶之意。平阳公主和秦王面上都带着微笑,秦王所有所思的看薛朗一眼,眼神若有所指的撇向齐王—— 齐王脸孔再次涨得通红,不过,这次不是气怒,而是羞愧的。 经过这么一笑,先前的尴尬自然消失,圣人愉快的用完膳,笑道:“今日多亏幼阳,让我吃到这般爽口之膳食,幼阳的用心与孝心,朕已知矣。为奖励幼阳的向学之心,治学严谨……来人,把我案头的镇纸拿来,赏赐予幼阳!” 看薛朗还懵懂,平阳公主连忙道:“父亲,那是您最喜欢的镇纸……” 薛朗反应过来,正待说话,圣人已举起手掌,制止平阳公主说下去,欣慰的看着薛朗,笑道:“正因为是我喜爱之物,所以 才要赐予幼阳。” 圣人都这般说了,旁人自然再无置喙的余地,秦王不无羡慕的道:“那方镇纸,乃是碧玉雕成,雕工极为精美,我向父亲求了数次,父亲都不曾舍得赐我,想不到今日竟赐给幼阳……好生让人羡慕。” 薛朗知道,以秦王的权势,哪里会缺一方镇纸,看重的不过因为那是圣人之物。也明白这是秦王在婉转的点自己,于是,躬身行礼道:“臣多谢圣人之赐,今后定当把镇纸置于书房,多多使用,不负圣人今日之赐。” 众人一顿,齐王很无语的望着薛朗,忍不住出声道:“薛侍郎,圣人御赐之物当爱惜才是。” 薛朗一怔—— 他的观念里,别人赠送的东西,如果真的喜欢和重视,不是应该发挥它的用途,常常使用才对吗? 这耿直的表现,直接逗乐的在场的人,圣人笑道:“无妨,幼阳为人耿直坦诚,对朕御赐之物,不以束之高阁待之,方是待朕至诚之心。极好!” 薛朗一喜,笑着拱手行礼道:“圣人一语中的,臣便是这般想的。” 齐王:“……” 如果齐王知道什么叫情商 ,大概会为薛朗那近似于无的情商掬一把同情之泪。这么低,也是没谁了! 不过,如果薛朗知道齐王的心里活动,肯定不服气!齐王这么想,把比他情商还低的苏寒放在哪里? 是的,没错!基友就是用来垫背的! 圣人高高兴兴的回后宫去。齐王看样子也不生气了,对薛朗似乎没那么不顺眼了,秦王满脸笑的朝薛朗拱拱手,也回自己住处去了。 仁智宫内,人多口杂,平阳公主也不方便对薛朗说什么,只对着薛朗嫣然一笑,虽未曾有机会说什么,但神情间的欢喜却不曾隐藏。薛朗心里大乐—— 这是他今日表现还不错的意思吗? 薛朗笑眯眯、美滋滋的回住处去。 圣人一脸笑容的回后宫,走到岔路口,脚步突然顿住—— 圣人后宫中,张婕妤因擅闯前宫,还在关禁闭,罚抄宫规。此次圣人来夏宫避暑,带了尹德妃和宇文昭仪。圣人本来想去尹德妃处,临到岔路口,突然改了心思,转道去宇文昭仪处。 “妾拜见大家。” “儿拜见父亲。” 宇文昭仪带着她与圣人的儿子十一郎,母子俩人似乎也是刚用完膳食。见圣人进来,立即行礼。 圣人摆摆手,笑得慈祥:“刚用完哺食么?十一郎今日可有好好用膳?” 宇文昭仪笑道:“今日菜式颇为爽口,十一郎用了许多,胃口比之在长安时好了不少。想不到夏宫内的厨子竟有这般出色的手艺。” 圣人笑道:“哪里是夏宫的厨子。今日之菜色,乃是薛朗所拟,下厨的是他府中之厨娘。” 宇文昭仪面现惊讶之色:“薛朗?可是圣人为平阳钦点之驸马,那位长平郡公、民部右侍郎的薛朗薛幼阳?” 十一郎也奶声奶气的问道:“父亲所说便是平阳阿姐的驸马,那位给十一郎糖糖吃的姐夫吗?” 圣人点头,慈祥的道:“便是他。十一郎也记得他吗?” 十一郎点头,诚实的道:“因为姐夫有给十一郎好吃的糖糖。” 圣人仰头大笑,点点幼子鼓鼓的小肚子,笑道:“竟是因为糖才记住他!唔……十一郎吃得这般多,带他下去走走,消消食。” “喏!” 乳母上来把十一郎带出去消食,十一郎向父母行礼后,也乖乖的跟着乳母走了。待小孩子出去了,圣人的手顺势一拉,把宇文昭仪拉到怀里。 宇文昭仪顺势依偎到圣人怀中, 笑问:“大家今日心情何以这般愉悦?有何高兴之事,可否说与妾身听听,让妾身也与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想起先前的事情,圣人嘴角的笑容就没停过,见昭仪动问,便缓缓把刚才的事情讲出来。听完,宇文昭仪不禁赞道:“如此看来,这位未来的薛驸马,倒是位坦荡至诚的君子,才德兼备,殊为难得。” 圣人点点头,忍不住自得的道:“我挑选薛朗为建瓴的驸马,如今看来,我识人、看人之眼光依旧不俗啊!将来,也有颜面见皇后了!” 宇文昭仪心思流转,笑道:“圣人英明。” 李渊笑笑,搂着美人起身,意思意思的走几步算是饭后消食,心情颇为愉快。圣人的避暑生活,有美人作伴,过得颇为惬意。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早晨,圣人的马队先与齐王的队伍战了一场,圣人的队伍以四个净胜球取得胜利。 待圣人去午休的时候,薛朗只带了长俭,在阿蔻的引领下,向行宫外去—— 平阳公主约了他一起出去寻幽访胜。 ------------ 第385章 寻幽访胜 “好了,过来,可以解开链子了!” 薛朗带着长俭,手里牵着拴着链子的四只狗狗,除了仁智宫,往仁智宫后的山区行去,待到山脚,才解开链子,让狗狗们跟着走。 这山居然有一条布满岁月痕迹的石梯蜿蜒向上。狗狗们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自由的撒欢。在仁智宫里,除了薛朗居住的那个小院子,怕吓到人,根本不敢让它们出来。 阿蔻在前面领路,走了一段山路,可见旁边有个歇息的亭子,搭建的简单,看木头已经有些老旧,显然是有些年岁了。 平阳公主只随身带着两个侍女,一个是初雪,一个是暮雪,一身简单的衣裙,静静地伫立在亭下。 阿蔻道:“主子便在那里,驸马快去吧。” 说完,快步走到平阳公主跟前,朝平阳公主行了个礼后,人便闪进树林中,不知隐藏到那里去了。 平阳公主秀目一扫,看薛朗只带了长俭,秀眉微皱:“怎么不带护卫?” 薛朗笑道:“有包子它们在,不需要护卫。” 平阳公主一想也是,没再说什么。两人顺着石阶拾级而上,虽太阳越来越大,但因山里的绿树成荫,一点儿都不觉得热,反而因为在户外,比宫里凉快些。 薛朗眯眼享受着拂面而来的山风,笑道:“这风好舒服,我曾去过一种叫热带雨林的山林里,那林子虽然树木高可参天,但是,各种藤类植物十分多,密密麻麻的,林子里密不透风,十分闷热,反而不如林子外凉快。” 平阳公主轻“咦”一声,问道:“竟还有这样的林子?幼阳走过许多地方?” 薛朗笑着点头:“是啊,很多地方。来大唐后,倒是懒了,不太愿意出门了,宁愿搁家里看看书什么的。”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上走,走的不算快,慢慢悠悠地,包子它们很快就跑到前面去了,即便是最文静的豆浆,也跑着撒欢去了。显然是这两日关在小院里关急了。 比较尴尬的是,走着走着,薛朗发现,他居然比平阳公主气喘的还剧烈。情不自禁的扭头看看气息依旧平稳的平阳公主,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结果走了没几步,又开始喘起来,薛朗也是无语了! 大概是他那蛋疼的表情太明显了,平阳公主忍不住“噗嗤”一笑,主动伸手拉住他的手,牵着他的手拾级而上,笑道:“我在军伍之中数年,武艺勤练不辍,幼阳体力不如我并不奇怪,否则,我那****不辍的勤练岂不是白费功夫?幼阳乃是文臣而非武将,本不以体力见长,无需介怀。” 薛朗很是无语的看着平阳公主,叹道:“然而,我并不感觉被建瓴你安慰到了,反而更尴尬了好不好!” 平阳公主一顿,不禁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中,十分的悦耳,笑得眉眼弯弯。拉着薛朗的手,配合着他的节奏,慢慢的往上走,看他累了,还会主动停下来,陪他休息一会儿。 休息了数次,薛朗的脸皮也渐渐厚起来,从一开始的害羞到后来的坦然待之,也只需要三次而已。 啊!生无可恋脸! 爬啊爬,一路上,平阳公主想拉他,薛朗都拒绝了—— 虽然拉小手让人开心,但是,这种受气十足的拉手,完全不想要有木有!回去一定要加大运动量!薛朗在心底默默握拳,奋斗脸! 平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看薛朗的样子,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抿唇一笑,道:“这个弯走过去,有个凉亭,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然后再走一段便到山顶了。” “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要努力!走!” 薛朗不服输。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轻松地跟上,依旧一副轻松地样子,看来这个运动量于她来说不算什么,想来每日勤练不辍的话并没有夸大之处。 “馒头!” 转过一个弯,果然有个凉亭,只是,凉亭内有人,光头,长衫,脚上蹬着一双芒鞋,竟是个僧人。馒头站在凉亭的进口,静静地望着亭内的人,一动不动,既不是警惕的姿态,也不是放松的姿态,馒头很平静。 薛朗吓了一跳,连忙叫了馒头一声。他知道馒头不会攻击人,但陌生人不知道,有那胆小的,还会惊慌大叫“狼来了”。 薛朗也顾不得疲累,连忙快步跑过去,待跑近后才发现,那僧人虽眉目普通,但皮肤光滑,十分秀气,明显是个小尼姑,不是和尚。小尼姑与馒头对视着,神情不见异样,平静安然,不惊不慌,不急不躁,虽身材瘦小,但气质卓然。 薛朗心头暗暗喝彩,为这小尼姑的气度。即便是家中的仆役们,怕馒头它们几个的,也不在少数。这个小尼姑看面相如此年轻,却已有了这等气度,好生叫人佩服。 “馒头,回来!” 馒头听话的回来。薛朗上前两步,双手合十:“小师傅好,这只狗儿是我的,不知有没有吓到小师傅?” 小尼姑双手合十还了一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无妨,此犬灵性十足,非是那等狂躁凶猛的犬只,自然不会无故威吓人。” 薛朗笑起来,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笑着竖起大拇指:“小师傅好眼光!” 小尼姑依旧宝相庄严,薛朗夸她也只是颔首致意,没有多说。后面的平阳公主跟上来,看到小尼姑,竟展颜一笑,笑容带着几分面见晚辈时会有的温和、慈爱:“如静!” 小尼姑转向平阳公主,行礼:“如静见过殿下,奉师父之命,特来迎接殿下。” 平阳公主道:“令师多事,我来还须人迎?” “师父说……” 如静抬头,顿了顿,平静的面容突然漾出一个戏谑的表情来:“若是殿下说我多事,那边告诉她,若是公主一人前来,自然是不须迎的,然则公主带了未来的驸马,看在驸马的面上,也须迎上一迎。” 转述完她师父的话,脸上的表情立即一收,重又恢复平静安然的样子,甚至还有些肃穆:“殿下,敢问您的驸马是哪一位?” 薛朗在旁边听到如静复述她师父的话,顾不得吐槽这种复述方式,下意识的整理一下衣冠,等着去见如静的师父—— 平阳公主特意带他来见面,想来是特意与他引见的,应该是有交情的人。希望给心上人的朋友留下个好印象。结果,刚整理完就听到如静这么问……他这么大个人站在旁边,在小尼姑眼里就跟没看见他一般,合着他在小尼姑眼里不是人吧? 薛朗克制不住的虎躯巨震,一震,二震,三震……震得风中凌乱了! ------------ 第386章 旧友 这是一座相当普通的山林,因为紧靠着行宫,山上几乎渺无人烟。在如静迎接的凉亭往上走一段后,是一座很普通的佛寺,寺门口站着个满脸络腮胡的光头和尚,穿着粗麻的僧袍,芒鞋,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见平阳公主一行到来,立即大步走过来,双手合十:“贫僧见过殿下,经年未见,殿下一切安好?” 平阳公主显然心情不错,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里带着喜悦,颔首道:“多谢虚云法师问候,建瓴一切安好。法师你呢?” 和尚一脸的络腮胡,既看不出年纪,也看不清相貌,鼻梁挺直,眼睛炯炯有神,腰杆就像根标枪似的,挺得笔直,气质卓然。和尚笑道:“托殿下的福,在这山上清净自在,哪里会不好呢?” 平阳公主面上布满欣慰之色,语带怀念的道:“三年前,我上山时,法师也如今日这般候在门口,致以问候,经年不见,故人一切安好,我心中好生欢喜。” 虚云法师笑着合十,道:“妙初法师想来已等候殿下多时,殿下快上山去罢,莫让法师空等才是。” 平阳公主笑起来,道:“也是,妙初的性子,若是我走得太慢,只怕会有不耐,若是被拒之门外,那就闹笑话矣!” 这话说的,两人都笑起来。薛朗就站在旁边,也不打扰,就看着平阳公主与人叙旧,他能看得出来,平阳公主浑身放松的姿态,心情是真的很好。 所以,即便这是他不知道的公主殿下的过去,他也不着急,只为了她此刻这般放松自在的姿态,一切便值得了! “幼阳,我们走吧!” 平阳公主招呼薛朗,薛朗极有风度的微笑着朝板着脸看着他的虚云法师拱拱手,虚云法师行了个佛礼做还礼,也不挽留,看着平阳公主一行继续往上走。 如静小尼姑一直都保持着安静,见到虚云法师只默默地合十打招呼,走的时候也是一样,神情从容平静,无有一丝一毫急躁或是不耐的神情。 平阳公主看她一眼,笑道:“如静修行长进不少,看来令师教徒弟的本事,比之别的,实为不错。” 这句话,似是戳到了小尼姑的槽点,平静的表情一垮,叹道:“子不言父过,徒弟也不好说师父,粗茶淡饭不为苦,然师父的性子……阿弥陀佛!” 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平阳公主又是一笑,似是十分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宽慰道:“辛苦如静。” 如静长出一层毛茸茸短发的脑袋微微一偏,认真道:“有我这样的徒弟,师父也辛苦。我与师父,彼此,彼此!人贵自知呐!” 平阳公主莞尔,忍不住笑着伸手摸摸如静的光头。小尼姑人长得瘦小,平阳公主的身量,摸起来完全不费劲。 一行人继续往上走,如静虽然话不多,但却心细,走一段还知道停一下,让薛朗休息一下。 薛朗一边喘气一边看,一行人除了他和长俭主仆俩儿气喘吁吁,其他人,包括初雪和如静,呼吸如常,丝毫没有费力的样子—— 薛朗和长俭对视一眼,主仆俩儿都有点儿心有戚戚的自卑感。 平阳公主也不避讳,伸手就拉了薛朗的手,拉着他一块儿往上走,薛朗被拉习惯了,也不觉得害羞了,咬牙努力的挪动酸疼的腿,努力的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在心里暗自决定,回去一定要加大运动量。 又爬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长俭已经气喘如牛,薛朗略好些的状态下,终于爬到山顶,山顶建有一座庙宇,名字牌匾也没有,没有雕梁画柱,也没有红墙绿瓦,就是普通的土墙青瓦,就是围墙高些,其余则十分普通,占地面积也不大, 大门是关着的,如静上前一推,大门便被推开,薛朗脚步略顿了顿,问道:“我一个男子,方便进去吗?” 如静回头看薛朗:“驸马多虑矣,在佛的眼中,男女皆是众生,何来性别之分?此乃佛堂,当为众生大开方便之门。当然,此乃因你与公主一同前来的缘故,若是单独一人,本寺不接待男信众。”喂!你前一句刚说了“男女都是众生的”! 薛朗好想吐槽,最后还是忍了,不过,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平阳公主“噗嗤”一声,拉着薛朗的手当先走了进去,不过,回头交代仆役:“幼阳与我进去便好,你们留在此处等着。” “喏!” 初雪与长俭一起应答。 薛朗与平阳公主相携进去—— 这座小庙宇,就如它的外表一般,很小。进门就是一间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两棵果树,看树上挂的果子,一棵是梨树,一棵是枣树。小院子正对着的就是大殿,大殿左边有两间厢房,厢房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小菜园。大殿内,供着一个女性菩萨的佛像,看质地,应该是石雕刻而成。 作为一个美术生,真正的唐朝石刻佛像就在眼前,薛朗自然看得目不转睛—— 看那细条真是典型的唐朝石雕,好美! “建瓴!” 一道十分婉转动听的女声响起,薛朗才发现佛像下面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位女尼。那女尼长得十分貌美,声音也十分好听,看年岁,比平阳公主应该大上几岁。 “妙初!” 平阳公主放开薛朗的手,转头给他做介绍:“这是我的好友妙初法师,今日上山便是想带来你见见她。” 薛朗点点头,微微弓身,抱拳向妙初行礼。妙初起身双手合十为礼,道:“建瓴,这位便是你选的驸马?” 平阳公主颔首,拉着薛朗进去,进去先拜佛,接过妙初递来的三炷香,给菩萨上香,姿态十分虔诚。 薛朗往日是不信这些的,自从莫名其妙的穿越后,对神佛之事,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敬畏,但若是让他把自己的穿越归结于神佛上,他也是不信的。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他愿意尊重别人的信仰,包容不同的宗教习俗。所以,薛朗只是弯腰躬身作揖,上了三柱清香,却没磕头。 妙初淡淡扫他一眼,问道:“薛驸马不信佛吗?” ------------ 第387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我对一切神佛皆保持着敬畏之心,但是无法作为精神信仰,我对来世如何,没有任何兴趣,只想过好当下。” 薛朗十分坦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不因她是平阳公主的朋友便避讳什么。妙初微微一笑,道:“看你进来时,只看佛像不看人,贫尼便以为驸马是有慧根的人,谁知竟是连佛也不信之人!稀奇,真真稀奇!” 说完,也不待薛朗说什么,突然妩媚至极的一笑,问道:“驸马觉得贫尼这皮囊如何?” 薛朗一听,居然还认真的看了一眼,道:“有头发会更好看些,没头发总觉得怪怪的。” 妙初一愣,一旁静默围观的平阳公主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拉着薛朗的手,在妙初对面的两个蒲团上坐下,笑道:“叫你捉弄人,我的幼阳,自与一般男子不同。” 妙初笑起来,少了刚才的妩媚,笑得极为恬淡,道:“罢,罢,你平阳公主识人的本事,贫尼自愧不如。薛驸马,贫尼妙初有礼,初次见面,请坐。” 薛朗拱拱手,在平阳公主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妙初一双秀目细细的打量着平阳公主,道:“三年多未见,建瓴心头郁气似已消散?上次见面,我便劝你招个驸马,如今,可不是被我说中?” 说着,还意有所指的,揶揄的看了薛朗一眼,薛朗腼腆的笑笑,在一边努力的暗示“我是老实人”。 平阳公主笑看薛朗一眼,耳根似乎有点发红,不答话。妙初眼珠一转,道:“驸马” 妙初刚开口,薛朗就自觉站起身:“建瓴你与法师聊,我出去转转。” 人家闺蜜聚会,他一个男朋友就不在这碍眼了! 包子它们在外面的山林里疯玩,作为一个刚从山脚爬到山顶的文臣,薛朗表示他还没休息够,暂时还没力气去陪狗疯玩。扭头看看,妙初的那个徒弟如静似乎在厨房那边,看她的样子似乎正在煮茶汤。果然,不一会儿,便见如静把茶汤盛到一个瓦罐里,用托盘端着往佛堂去。 薛朗对茶汤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闲着没事干,等如静上茶回来,笑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如静怔了一下,有些迷茫:“帮忙?” 薛朗笑着点头:“对!你和你师父两个女子在山上,有些重活儿是干不了的吧?虽然我爬山是不如你,不过,干重活儿的力气还是有的。” 如静这才明白过来,道:“若是说到重活,也有一些,请驸马跟小尼来。” 然后,薛朗便帮着干活儿去了。这些动静自然瞒不过佛堂里的两人,平阳公主唇角含笑,并没有什么觉得惊讶的地方。倒是妙初美丽的眼睛眨了眨,讶然道:“建瓴,你这驸马” 话没接着往下说,似是在斟酌合适的词句。平阳公主恬淡一笑,道:“颇为与众不同对否?” 妙初点点头,道:“能做你的驸马,出身想来不俗,然则居然去帮如静做事,即便是普通寒门子弟,也无有这等热心助人?” 平阳公主颔首:“你眼光倒是犀利,说来,我这驸马我也不知他出身寒门还是世家大族。” “连你也看不出来?” 妙初更加的好奇了。平阳公主若有所思的道:“这薛幼阳不论寒暑,只要条件允许,日日皆要沐浴,于吃食上,若要论饮食精致,全大唐无一人可比视钱财如无物,眼界极广。但是,却又不惯使用仆役,把家仆当做属下管,竟像是从未使用过仆役一般。你说,如何判断他的出身?” 妙初道:“自相矛盾,不好判断。” 平阳公主道:“正是,无法判断。不过,于我来说,出身并不重要。” 妙初也赞同道:“出身是否显贵,于真正的伟男子来说,确实不重要。男儿重要的是品性,以及与你是否能和谐。” 平阳公主抿唇一笑,道:“若说品性,他待人至诚,德才兼备却不迂腐,也不会像某些男子视女儿家为附庸,认为女儿家就要不如男子,心有傲骨却无傲气,待人以礼若说他的优点,似乎总是说不尽。” 妙初打量平阳公主两眼,揶揄道:“莫不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平阳公主莞尔,也不避讳,直言道:“说不定是这样。” 两人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笑罢,妙初道:“你如今能这般开怀,我便放心了、你上次来时,看似平静,平静之下,实则暗流涌动,满含郁愤。今日一见,见你这般笑颜,我便放心矣!” 平阳公主面上的笑容稍敛,叹道:“大概是因为有人相陪了罢,再不是一人孤独前行,自然也有了喘息之机。你知我的,在我这里,反抗比屈服易!” 妙初点点头:“你确实是这样的性子,遇强愈强。不过” 平阳公主眼带疑问的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妙初眼珠一转,语带戏谑的道:“你在一位出家人面前这么说你的驸马,合适乎?” 平阳公主先是一怔,旋即大笑起来,“你呀你,还是这般促狭。” 两个好闺蜜,说说笑笑,颇为愉快,声音一下高一下低的,薛朗埋头帮忙干活儿,偶尔飘入耳朵里一句,也听不清楚说什么,不过,看平阳公主那般愉快的笑颜,便觉得今日来得值了! 难得看平阳公主这般开怀,情绪外露的样子,薛朗帮忙能干完活儿,干脆把晚饭也做了,扯着脖子对平阳公主喊了一句:“建瓴,你们可以继续聊,我做饭,等吃完晚饭再回去就行!” “可!” 平阳公主应了一声,妙初好奇的看看,问道:“你的驸马还做饭?” 平阳公主道:“他自幼成长于异国,环境与我们不同,极善烹饪。有他在,你今日有口福矣。” 妙初看看薛朗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的情形,又看看平阳公主唇角的笑容,道:“看来贫尼今日有福矣。” 说完,顿了顿,道:“或许有些扫兴,前些时日,虚云去了一趟江南,带回来两个消息,虽有些扫兴,却还要说与你知。” 平阳公主微笑道:“尽管说来就是。这么多年过来,你觉得还有何消息可动我心绪?” 妙初叹了口气,道:“你从苇泽关回长安息,以及圣人敕诏薛朗为你驸马一事,已然传遍天下。虚云到江南的时候,柴氏似有意进京。” 平阳公主表情不变,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顿了顿,道:“来便来罢,与柴氏终归要有一个了断,否则,我如何能安心嫁与幼阳为妻!” 妙初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表情,道:“我知你乃是心志坚定之人,此事你心里有数便好。” 平阳公主淡然笑笑,问道:“还有一个消息,一并说与我听便是。” 妙初叹了一声,道:“川人袁天罡不日将去长安。” 不卡了,努力补更! ------------ 第388章 悠闲假期 “袁天罡?” 平阳公主眼睛微微眯起,拢在袖中的手掌不禁一握,旋即松开,神情若有所思:“袁守城的侄子?” 妙初颔首:“正是!袁氏叔侄于术数一道,声名卓著。我知你耿耿于怀幼时相士批命之语,无有开心颜。袁天罡相面称骨颇有道行,趁他进京,不若……” 平阳公主摆摆手,打断妙初的话,缓慢但坚定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多年之前,我阿娘还在时,曾找袁守城为我批命,所言与幼时所遇之术士之言,无有区别。袁天罡……袁天罡……罢了,此事我再斟酌斟酌。” 妙初没再劝,岔开话题。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薛朗在那厨房叫:“法师,建瓴,可以开饭了!” 因地方简陋,自然也就没有分席的条件,里面就四个人,长俭他们回宫吃。刚才初雪还送了一包菜,全是蔬菜、蘑菇之类的东西。 薛朗就着材料做了四个菜,主食做了萝卜素包子,就端到院里的一张小石桌上,摆上碗筷,就开吃。因是素斋的缘故,薛朗做的挺简单,不过,味道摆在那里,他自个儿是吃得挺爽口的。扭头看看三个女士,用餐动作都挺优雅,明明动筷子频率还挺高。 待用完膳,如静突然道:“薛施主,贫尼观你有宿世慧根,不如放下凡尘,在隔壁寺里剃度出家吧!” 薛朗一愣,平阳公主顿住,眯眼看着如静。妙初想也不想果断伸手,轻轻拍了徒弟的光脑袋一下:“说什么傻话!你不能因为薛驸马斋菜做的好吃就度人出家,不怕公主带人烧了我们庵堂吗?” 如静想了想,居然一脸认真地看平阳公主:“殿下会吗?” 平阳公主状似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极有可能!” “阿弥陀佛!如此看来,薛施主尘缘未了,难以度化。不过,若是有朝一日薛施主看破尘世,请务必到隔壁来剃度。” 语气有些遗憾。 妙初无语的扶额,苦笑:“贫尼教徒无方,这孩子有时候就是这般缺根筋,请殿下与驸马多担待!” 平阳公主含笑不语,薛朗只想说,这哪里是缺根筋啊,这简直就是逗比!如果把苏寒拉来,他俩儿会成为知己吗? 吃了饭,薛朗便与平阳公主回山下行宫去。下山倒是比上山的时候快多了,一边走平阳公主一边笑道:“妙初和她那宝贝徒弟,两人皆不善厨,以往来从不留饭。” 薛朗听闻笑道:“那今天看来我还要感谢公主给面子。” “正是。”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下山去。回到仁智宫,正好赶上马球赛的下半场,平阳公主队对上齐王队,上半场过去,平阳公主队便以三球领先。看场边齐王正在热身,这是准备亲自上场?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把初雪叫来,低声附耳对她说了两句,初雪立即领命而去。然后,到齐王下场的时候,薛朗就看懂了—— 公主队收缩了防守,齐王的球根本打不过半场!看齐王脸上的表情,那是憋屈至极,但是又顾忌着平阳公主,有气也不敢撒!最终,平阳公主队以大比分战胜齐王队! 除了这一天,平阳公主有带着薛朗去访友外,在仁智宫避暑的时间里,平阳公主再没去过山上。仁智宫建在一座山谷里,依山伴水,十分凉快,风景也好。 只有四只队伍,打循环赛也用不了几天,没几天功夫,胜者就决出,平阳公主的马球队,以积分第一夺得冠军,圣人用作彩头的羊脂白玉杯被她收入囊中。不过,刚拿到手,转手就送给了薛朗:“父亲的这套酒具,我曾见过,晶莹剔透,通体洁白,无有一丝杂色,如用来喝桃花酒或是你新酿之樱桃酒,真真是再好无有。” 薛朗好酒。好酒的人大都喜欢酒具,薛朗也不例外,被平阳公主这么一说,自己脑补一下,用这样的白玉杯喝酒,确实挺美的,也不客气,直接就收下了。 马球赛打完了,避暑的日子还在继续。天太热,圣人也无有打猎的兴致,便在行宫中修建的人工湖上泛舟,歌舞娱乐,日子好不快活。 薛朗偶尔会被叫去,不被叫去的日子,便与平阳公主一起,散步遛狗,谈天说地,自我感觉与平阳公主的默契更深了许多,感情也日益深厚。 偶尔,也会与秦王一块,讲讲异国见闻之类的。齐王……两人的性子完全合不来,基本处于谁也不招惹谁的状态。 闲暇时,薛朗还会闭门写自己的数学书第一册,这个简单,在长安薛朗就写好了一版,在仁智宫写的这一版,是调整过后的。 从头到尾翻一遍,自觉已经可以出版,薛朗兴冲冲的跑去找平阳公主,一进去,就见圣人、秦王、平阳公主三人在打牌,玩的是斗地主。 一瞬间,薛朗有种微妙的分裂感和愧疚感,面庞情不自禁的严肃起来,脑袋里在思考一个深沉的问题—— 以后史书上写唐朝人的娱乐活动,会有斗牌和麻将的身影么?平阳公主把秦王都拉来了,万一将来二凤成为太宗陛下后,找大臣玩就玩斗地主……感觉崩了! 薛朗忍不住扶额,宽慰自己,秦王的斗地主明显是李渊父女俩儿教会的,与他无关!他薛朗只教会了平阳公主,只对平阳公主负责!亚米豆腐! “幼阳快来,帮吾参谋。” 薛朗正发散思维,圣人开口叫他,只得收回思绪过去,过去帮圣人当参谋。话说,薛朗斗地主是很厉害的,特别是记忆力变强后。一副牌就那么多张,出过什么,剩下什么,薛朗一清二楚,再根据出牌,很容易就推算出对家手里还有什么牌。 于是,自从薛朗坐到圣人身后,圣人不仅赢回了先前输掉的钱,还赢回来了一堆,圣人看看自己面前的铜钱,幽幽道:“先前多谢贤婿手下留情。” 薛朗被说得一阵尴尬,浑身不自在。平阳公主不禁一笑,秦王好奇的询问原因,圣人才说起来时在马车上与平阳公主和薛朗斗地主的事情来。 闲聊几句,看薛朗手上拿着一摞纸张,秦王好奇地问道:“幼阳手中拿着的是?” “哦,这个啊,这是我写好的算学书,自己写的自己看,可能不客观,过来想请公主品评一番。” 薛朗解释着。秦王眼睛一亮,道:“幼阳在民部做得有声有色,听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幼阳精通算学。久闻其名,是故,幼阳所写的算学书却是要看上一看。可方便借阅?” 自然没有什么不方便,薛朗立即递上书稿。 ------------ 第389章 论教育 这个数学书,薛朗是打算写成一个系列的。第一册很简单,就是参照小学数学第一册写的,主要是普及基础知识。所以,在已经有数学基础的成年人看来,这书十分简单,翻阅起来自然也快。 秦王飞快的翻阅了一遍,手里拿着薛朗写的“前言”,默默思索。平阳公主接过剩余的稿纸,翻阅一遍,之后,圣人、齐王都看了。齐王道:“姐……姐夫写这书的目的为何?似乎过于简单?” 齐王别别扭扭的叫薛朗,叫完还看看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淡然一笑,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示,薛朗发现齐王似乎悄悄地松了口气……咳咳,可怜的孩子! 心中为齐王点蜡,面上薛朗笑道:“因为这本书是用作启蒙的,自然不能太难。” “原来如此。” 齐王不再问了。秦王看完手中的前言书稿,递给圣人,问道:“幼阳书中所写的,数学乃是一切学科的基础,不知何解?” 薛朗道:“若要解释这句话,就要从学科的划分说起。在种花家,学科可划分为两个大科目,文科、理科。在这两个大科目下面,又细分出小的学科……” 薛朗从学科划分说开去,先解释清楚大致有那几科,数学又能起到什么促进作用。说完,薛朗道:“……可以说,人的一生,从嗷嗷坠地开始,一直到耋耄之年,都在与数学打交道。出生时候的日期、体重等,都是用数学计算出来的,到年老高寿年岁,也是数学计算出来的。数学与人的一生息息相关。” 众人齐齐点头,表示认同。薛朗道:“这是生活方面。在其他事务上,上到国家赋税,造桥铺路,下到官员军士的俸禄、军饷,都需要用到数学计算。天文历法、地理、格物致知,都可以用数学来计算。所以才说,数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础。” 顿了顿,薛朗续道:“其实,若说算学研究,算学十经已经做得很好,研究的深度、广度都已足够,可以说,领先同时代世界上其他地方许多。我朝又专门开设有算学科的考试选拔,研习算学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虽然算学十经重实例轻理论,但比之先人的智慧,我所学的算学知识不敢称优,我所依仗着的,不过是计算方式更加的简便罢了。所以,我才想写这么一本启蒙用的数学书,弥补现有算学类书籍的不足。” 薛朗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圣人和秦王听得齐齐点头。秦王问道:“今年金部计算、统计完成得比预期快,就是因为幼阳采用数字计算的方法吗?” “是的。我叫人做了两块大木板,用烧剩下的炭条做笔,在木板上计算,比之算筹,简便快捷,所以,计算效率才能提升。” 圣人奇怪的问道:“今年民部的公务完成如往年一般,有提前吗?” 秦王道:“回父亲,往年夏收的时候,民部总要通宵达旦的辛苦几日,今年却没有,想来其中定有幼阳的功劳。” 至于完成日期如往年一般,这就更不奇怪了。上面的人要求只会越来越高,上头动动嘴,下头跑断腿。裴矩老于世故,年纪也大了,自然不是那种急于表现捞功劳为难下属的人,做事留有余地。圣人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此乃人之常情,摆摆手便略过不提。 说起数学,圣人道:“我曾听平阳说过,幼阳你之所以如此博学,乃是与种花家的学制有关,对否?” 薛朗道:“圣人所说博学之语,臣愧不敢当。不过,若是说到种花家的学制,倒是有可取之处。种花家的学制,从三岁开始,上幼儿园,六岁开始小学,小学要上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然后是大学四年。大学以前,大家学的课程都一样,大学以后,才开始分科,进行更专业、更深入的学习。” 圣人屈指一算,道:“那岂不是要一直上学到弱冠之年?” 薛朗道:“回圣人,是的。所以,臣就没上过大学,所学多是从书本上或是专门请老师教的,学的比较驳杂,无有专业大学的精深。不过,这个学制虽好,但大唐并不适用。” 秦王道:“幼阳所言甚是,我朝初立,赋税有限,天下又尚未太平,军饷乃是第一大开支。是故,此策虽好,然无有实行的资本。” 薛朗点点头,道:“就如二郎所说,教育这件事,只能由国家牵头。但是,一者受限于钱财,二者受限于师资力量。要发展教育,这两者缺一不可。” 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唯有中国一直流传下来,跟中华民族重视教育、重视传承的传统分不开。因为有这样的习俗,才有文明一代代的传承和延续。后世中国在一穷二白的时候,教育之所以能发展起来,有一个政策功不可没,那便是师范生免费政策,这才培养出许多义务教育需要的老师来。 其实,就这样培养出的老师也是不够的,在许多偏远地区,高中毕业、初中毕业考不上大学的,有许多人成了代课老师。 人人都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但是,奈何条件有限。唐朝此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施行这样的政策。 在座的都不是草包,即便是齐王,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弊。圣人一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千头万绪,朕虽有雄心,然条件有限,并非所有利国利民的好政策都能施行,真乃人生一大憾矣!创业难守业更难,如今国本已立下,今后如何,还要看子孙后代。” “儿领训!” 除了薛朗,秦王、齐王、平阳公主都跪下了。薛朗左右看看,也跟着跪下,倒把圣人逗笑了,才起的郁气,瞬间消散,笑问道:“幼阳,你因何而跪啊?” 薛朗在心里默默挠头,嘴上道:“臣也会努力,尽心辅佐圣人。” 圣人大笑,起身把他拉了起来,表扬道:“你有此心便好。” 接下来,众人一起就薛朗的数学书讨论了一番,皆认为可以定稿了。平阳公主见状,便使人接了书稿,拿回长安去,让她名下的印刷坊开印。 ------------ 第390章 度假结束 作序?! 薛朗的提议一出来,众人皆一愣,圣人大笑道:“说了半天,原来幼阳在这里等着吾。” 薛朗解释道:“回圣人,臣也是为了推广,历朝历代都算不得重视算学,臣又想尽快把简数推广开来,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圣人作序来得快呢?总不能请圣人在大臣们上朝的时候,人手发一本吧?” 圣人仰头大笑,笑完了说道:“若是今年平阳经营有道,让吾私库丰盈,也未尝不可。” 意思是只要有钱,圣人就订许多本,给大臣们人手一本的发么?薛朗立即满眼殷殷的望向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嫣然一笑,道:“幼阳看看我作甚?此事不是应该有劳你吗?” 薛朗无语。秦王调笑道:“阿姐与幼阳,不论有劳谁,想来父亲都不介意。” 圣人大笑着道:“对,对!” 一群人谈笑无忌,其乐融融。 定下数学第一册的稿子后,薛朗的假期也过了大半,他只能在仁智宫待到六月底,之后便要回长安,去看红薯的收成,这是长安第一年试种,多少人在等着结果出来,等着分发种子。去年,除了献与圣人的种子,便只有薛朗和平阳公主处留了些,其余人家都没有分到。 另外,红薯收获完,没几天便可以收土豆,土豆收了,就轮到棉花。每一样的事情都不算少,都离不开薛朗,他自然无法在仁智宫里久留。 仁智宫依山傍水,附近还有皇家猎场。作为打猎爱好者,李家父子仨儿时不时的顶着大太阳就去围场打猎去。 薛朗弓马技术差,去了也是拖后腿的角色,与其逞能,还不如藏拙,于打猎就不太上心。跟他一块儿来的苏寒,倒是兴致勃勃的带着包子它们进围场去了,薛朗只交代他不要打大家伙,弄点儿兔子啊什么的来打牙祭。 平阳公主也没去,留在宫里,把薛朗叫过去,两人下跳棋 平阳公主说了,天气太热,精神不佳,玩点儿不费脑子的。下了几盘,有来有往,有输有赢,倒也颇为开心。 “娘子,酥酪好了,用一些可好?” 暮雪进来请示道。平阳公主神情恹恹地道:“可放冰了?” 暮雪低声道:“嬷嬷交代,让娘子少吃冰,这也是为了娘子的身体。” 平阳公主摆摆手:“那便不吃了,不用给我上,给幼阳上一碗吧。” 所谓酥酪,就是用羊奶做的奶酪。薛朗吃不惯,也不要。暮雪有些踌躇,劝道:“娘子朝食便用的少,不用酥酪,用些点心可好?厨下有做好的绿豆糕,奴婢给娘子拿些来?”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不用,吃不下,看有什么水果,给我那些果子来。” 薛朗见状,直接问暮雪道:“暮雪,你们娘子胃口不好吗?” 暮雪道:“回驸马,娘子苦夏,每年的这些时日,娘子便苦夏,吃不下膳食,倒是果子用得多些。” 薛朗点点头,让暮雪下去给平阳公主拿水果。想了想,道:“宫里有新鲜的羊奶,我让秀娘做了些双皮奶,拿来给你尝尝,好吗?” “双皮奶?何物?” “一种羊奶做的点心,试试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顺口道:“若有多余的,给宇文昭仪处、尹夫人处也送些,八郎和十一郎也在。” 薛朗点头,使人去传话。没一会儿,长俭便拎了食盒来,薛朗和平阳公主一人一碗。薛朗不太喜欢吃甜食,秀娘做的时候,顾及他口味,糖便放得少,所以,奶香味儿更重些,甜味儿淡。 平阳公主本有些恹恹,闻着奶香味儿,倒是动了几分食欲,执勺吃了一口,点头道:“好!甜度适中,不腻人,我为何未想到把阿土带来呢!” 薛朗看她一勺接一勺的吃了,满意的笑道:“阿土做菜的手艺好些,做这些点心,还是秀娘手更巧些,当然,她俩都是我教的,等我们成亲后,慢慢研究,我多做一些给你尝尝。” 平阳公主也不害羞,落落大方的道:“如此,我便等着享用郎君的手艺。” 说笑两句,看平阳公主吃完一碗,薛朗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去湖边钓鱼吧!若能钓上大鱼来,我今天给你做一道开胃的鱼汤!” “好!” 两人相携去湖边,太阳太大,寻了个树荫茂密的地方,搬来小马扎坐下,准备钓鱼。平阳公主看看马扎,不禁笑了:“为了钓鱼,幼阳准备的倒是周全。” 薛朗笑笑:“那是。” 下饵,放钩! 这湖水估计自从仁智宫建成后,还未放干过,湖里的鱼儿,大鱼不少,估计也没人钓鱼,这些鱼都傻乎乎的,不一会儿便有鱼儿咬钩。 估摸着钓了三条胳膊长的鱼儿,薛朗便收钩不钓了,让长俭拎着鱼,送到厨房去,让秀娘先杀好,待会儿他去做。 薛朗打算做酸萝卜煮鱼,放点儿辣椒,酸酸辣辣的。然后再下一碗干挂面,盛上鱼汤,吃起来肯定十分开胃,只是想就让人流口水。 夏天的饭食,其实不用太复杂,本来就没胃口,太复杂的吃不下也是浪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碗鱼汤泡上煮好的面条就足够了。 待鱼汤差不多可以出锅的时候,苏寒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窝不知道是什么鸟的鸟蛋。想了想,薛朗叫人烧热水,泡了些干香菇,再做了一个香菇酿。 就两个菜,等哺食的时候端上去,还没吃呢,便闻到面条的酸香味儿,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平阳公主就着酸辣的鱼汤,吃了一大碗面条不说,香菇酿也吃了两个,算是恢复正常食量。 看她吃得还算愉快,接下来的日子,薛朗便承包了平阳公主的伙食,早晚饭加中午一顿点心,皆让秀娘做了送去,偶尔两人还能一块儿用个膳。 度假是愉快的,然而,时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感觉还没玩多长时间呢,时间便哗哗来到六月底,薛朗要回去了。 圣人十分不舍:“幼阳竟要回去了?岂不是今后又吃不上薛府的美食了?” 这些时日,给平阳公主做饭和点心的时候,也会照顾圣人一下,圣人跟着享用了不少,吃得极为开心。 薛朗一脑门的黑线,默默地翻眼睛看看圣人,满面肃容:“臣当以公务为重!” 圣人无奈的摆摆手:“罢了,是当以公务为重,路上小心。” 完了,薛朗便在圣人的不舍中,薛朗踏上回长安的路程。 这是昨天的!今天的吃了饭再写! ------------ 第391章 红薯再获丰收 与来时的喧嚣不同,薛朗回长安回得特别低调,打早出发,没有大队伍的冗长,就他带着护卫、仆从回京,苏寒还要留着,等平阳公主一起回长安。 话说,苏寒听说薛朗要回长安,而他不能跟着一起回的时候,那眼神简直叫人终身难忘。后来听说薛朗不带秀娘一块儿回的时候,才又满血满状态复活,把薛朗乐的,吃货做到这份儿上,也是本事! 经过一天的马车颠簸,回到长安的薛朗,略作休息后,第二日特意到民部点了个卯,告知上司裴矩和他的下属们,他回来了。然后,便一头扎进红薯地里,准备收红薯。 首先,挑选要留作种子的植株,这个必须要薛朗亲自来;其次就是挖红薯,称重,给圣人一个准确的产量。 去年进献祥瑞搞得有声有色,但一个新的作物,推广不是简单的事情。一者去年种子有限,二者大家多处于观望状态。毕竟,这年头,粮食减产那是会死人的。 但凡大家族,主子加上仆役,一两百口人是很平常的事情,贸然引种新作物,若是成了还好,若是失败……历史上,农民起义几乎都有一个原因,肚子吃不饱,活不下去!饿肚子能把人逼疯,逼反!谁家都不敢冒这个险,所以,在长安的产量没出来之前,大多持观望态度。 薛朗用脚趾头想都可以知道,等红薯、土豆的产量一出来,京中各大家族,甚至是天下能排的上号的郡望之族,只怕到时候都坐不住了。这些传承数百年的家族,比普通百姓更知道手中有粮心不慌的感受,到时候,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不过,这些政治上的事情,薛朗不打算掺和,到时候全部上交给圣人,他就两手一拍,做别的事情去。 薛朗做事喜欢有计划、成算,在采挖之前,先把人集中在一起,就蹲在地头,教他们怎么挑选适合留种的植株,又应该如何保存等等,把事情都说清楚后,才开始动手采挖。 司农寺的杨正卿也参与此事。听到薛朗说红薯可以采挖了,还大张旗鼓的使人备了许多的柳条筐,赶了长长一队四轮马车来,完了问薛朗:“薛侍郎看,这些可够了?” 薛朗去年进献的红薯,圣人直接让人种了五十亩。红薯亩产两千到三千公斤(鉴于作者君拙劣的数学水平,就不换算了,大家自己脑补)左右,五十亩的红薯采挖出来,简直能堆起来一座红薯山。 所以,薛朗看看杨正卿准备的东西,坚定地摇头:“肯定不够!不过,多来两趟好了!” 杨正卿有些嘀咕,等堆在他面前的红薯越来越多,他下巴也距离嘴巴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薛朗真乃实诚人也,半句都没虚的,相比起采收的红薯,那些柳条筐和马车,真的太少了。到最后,为了称重方便,干脆用麻袋装了直接称,称完了记下数据,紧接着下一袋。 薛朗本着看热闹不事大的原则,还特意让运红薯的队伍去长安城内绕一圈,再把红薯运到粉条作坊去。于是,京城人民这几天的日子可热闹了,每天都能看到长长的,运红薯的队伍。 看着一车又一车红薯从城里经过,很容易就唤起大家关于去年的记忆,京城之内,四处打听红薯消息的人,渐渐多起来,有那精明且注意留心的,大致数了下运输的车次,自己估摸一下产量,自己都把自己吓一跳。长安城内,一时间,暗流涌动。 不过,这些不在薛朗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目的就一个,造势,声势越浩大越好,把大家的兴趣都勾起来,让大家都紧迫起来,才方便圣人回来做交换,把红薯的利益最大化。 五十亩红薯,几天功夫也就挖完了,薛朗把每日称重的数字一汇总,满意的点头,对杨正卿道:“五十亩红薯,共计收获一万两千多公斤,平均一下,亩产与比之苇泽关时多了少许,不过,出入不大。充分证明红薯是一种高产稳产还易种的作物,明年可以推广了!” “嘶!” 杨正卿倒吸一口气,声音都情不自禁的抖起来:“方才未听清,幼阳说合计多少?” 薛朗又把数字报了一遍,精确到个位数。薛朗道:“数据出来,可以奏报圣人了吧?” “对,是该奏报圣人……唉哟!” 杨正卿也不知是惊讶的还是欢喜的,居然掉田埂下去了,问题是,从田里坐起来,脸上都还挂着傻笑。 薛朗吓了一跳,连忙和他的贴身小厮一起,把杨正卿扶起来,不过,一身官袍就不能看了,半个身子全是泥土:“杨正卿,您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杨正卿也不管身上的泥土,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神情激动莫名:“有生之年啊,想不到杨某有生之年也能见到五十亩地种出上万斤粮的日子!不枉此生,不枉此生!” 薛朗笑道:“杨正卿,还有土豆没收呢,土豆的产量只会比红薯高,不会比红薯低!您现在便这般激动,收土豆的时候怎么办呢?” 杨正卿一愣,旋即大笑起来,爽朗的道:“幼阳此言有理,看来我的养气功夫还需修炼。” 说笑两句,在杨正卿的提议下,两人一块儿合本上奏,向圣人报丰收之喜。 且不提圣人李渊在仁智宫收到这份喜报会有多么的欢喜,长安城内,经过薛朗那么大张旗鼓的一番操作,酒肆饭店,各家客厅、案头,不论权贵还是百姓,皆在议论红薯的丰收,猜测圣人何时会正式推广。 东宫—— 太子李建成盘坐于坐榻上,望着案几上一摞儿帖子,目光深沉。政事堂的老爷们,也在座,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皆有些复杂。 太子:“这个薛幼阳,弄出这般大的阵仗,倒叫我等头疼!” 裴寂往常笑眯眯的脸孔,今日也是愁容满面,叹道:“不瞒太子殿下,我府上的拜帖,邀请赴宴的帖子,已然排到一月后。” “臣等亦然。” 一群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语。太子静默一阵,方才道:“此事,事关重大,薛朗又弄得人尽皆知,一切还需父亲定夺,且等父亲之敕令吧!” “喏。” ------------ 第392章 流言 长安城第一次试种红薯,喜获一万二千余公斤红薯!这是丰收,大大的丰收!圣人刚收到奏报的第二天,便着门下省发诏,把这一喜讯广发天下! 随着诏书发出,薛朗也升官了!爵位没变,实职官也没变,升的是散职的品阶,升任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随着升官,还有大批赏赐赐下。 这样的官阶,在朝中算不上位高权重,但是,薛朗今年才二十六岁,以他的年纪,配上他的官职和爵位,可谓真正的青年才俊。 然而,这位青年才俊却已经成了平阳公主的未来驸马,府上连个主事的女主人也没有,想往来,一时间也没什么借口,总不能主动上门拜访,无缘无故的,师出无名啊! 薛朗自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忙得很,忙着指挥人储存红薯,安排粉条作坊的人,开工做粉条。同时,他还要把他自己农庄里种的红薯挖出来,做成粉条。 薛朗自己田里种植的红薯,留了两百来斤藏在地窖里,其余的,一半留着做粉条,一半分给了部曲家里,加上秋粮的收获,基本上,部曲们的日子就算过起来了,以后不到大灾大难的时候,应该不需要他补贴了。 薛朗这样的做法,竟让部曲们对他感激不已,但凡他去田里,庄上的人,不管男女老幼,见到他都会诚心诚意、毕恭毕敬的行礼,感激他的仁善。 薛朗很无奈,却也不好分说。他府上人口简单,开销本来就不大。这些部曲跟了他,为他以命相搏,照顾好他们的家人,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是他的责任。如果连手下的家人都照顾不好,哪里会有人真的愿意为他卖命。做这一切,所为的不过是不想自己良心不安罢了。 薛朗忙完自己府上的,平阳公主也从仁智宫回来了,她庄上的红薯也挖了,并没有让薛朗帮她制成粉条,而是直接去如今隶属于少府监的粉条作坊,等着粉条作坊给她做。 薛朗明白她的用心,她这是在为今后立规矩,逐也不说什么。从田里回城,还不到饭点,薛朗却有些饿了,问长俭:“城中哪家食肆好些?先去吃一点儿垫垫底吧。” “喏。” 薛朗今天出来是骑马的,长俭牵着马,两人一块儿去西市。若说长安城内好吃的饭食,还要是西市,这里胡人多,胡人的饼做得好,唐人爱吃胡饼的不在少数,所以,喜欢在西市吃饭的人不少。于是,但凡有点儿本事的食肆,多开在西市。薛朗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长俭自然要带着去出名的、口碑好的地方。 长俭带着薛朗去了西市最好的一家食肆。这食肆居然设有雅座,装修的还不错。薛朗就穿着一身普通的麻布圆领袍,裹着黑色的幞头,天儿热,粗麻布吸汗比绸布好,穿着舒服。点了三个招牌菜和饼,在小二的引领下进入雅座等着上菜,长俭低声问道:“大郎,可要酒?” 没错,这年头的食肆就只卖吃的,想要酒只能自己去隔壁的酒肆买。这俩儿是分开的。薛朗摆摆手:“不用了。” 外头的酒,怎么可能比得上他家的酒,所以,如非必要,他一般不在外面喝酒。那不是享受,那是虐待味蕾。 隔壁雅座似乎也有人在吃饭,推杯换盏的声音不时传来。今天是休沐日,食肆的生意还不错,薛朗想在雅座吃饭,刚才还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有座。 “唉!” “王兄何故叹气?” “喝过长平郡公府上的酒,再来喝这些,真真败兴!” 听声音就知道是两个年轻的男子。听到说到自己,薛朗特意侧耳听了听,声音并不熟悉,以他的记忆力,显然这俩儿不认识。 “噢?听说那位薛郡公深居简出,不喜与人交往,王兄竟能上门做客?” 那位被称作王兄的男子道:“柳贤弟不知,不是我,是我的叔父。我家叔父在民部任职,前些时日,圣人下敕,招薛朗为安国平阳公主驸马,薛朗曾在民部赠酒作贺。我叔父分到一小坛,我去叔父家做客时,有幸尝过,一尝之后,才知以前喝的那都叫什么!哪里能称美酒,不过是酸水!” “真有那般好喝?” “如有半句虚言,叫我一个月都上不了辛都知的榻。” “竟拿辛都知发誓,小弟信你了!” 那位柳贤弟的声音,颇为郑重的样子。薛朗听得不禁闷笑连连,两个纨绔子弟,这发誓发的也是别具一格了! 就听柳贤弟道:“王兄,说到那位未来的薛驸马与安国平阳公主,城中最新的话头,听说过否?” 王兄连忙问道:“小弟今日皆被叔父压在家中,不曾出来游玩,城中有何新鲜话头?柳贤弟快给愚兄道来才是。” 柳贤弟的声音压低了些,颇有几分神秘的意味,薛朗如果不是凝神倾听,都要听不到了 “前些时日,圣人招长平郡公做安国平阳公主驸马的诏书下发后,便有人戏称这俩人之婚姻,真乃绝配。” “安国平阳公主以女子之身统兵,战功赫赫,薛朗虽有些才华,但也算不上天作之合吧?薛朗出身太差,配不上公主。” 那位王兄颇为耿直。柳贤弟嗤笑一声:“谁与你说这些!这绝配乃是另有所指!” “还请贤弟解惑。” 王兄虚心请教。柳贤弟得意一笑,低声道:“平阳公主年少之时,曾嫁与前朝东宫千牛柴绍为妻,新婚之夜,夫婿暴毙,克夫之名,可谓响亮一时,你听过吧?” “此事愚兄听过,我阿娘还说曾拿此事教育家中姊妹。” “那薛朗的身世来历,你听过否?” “曾听叔父说过,说长平郡公乃是从异国归化而来,家中亲族皆已被迫害,仅余他一人。” 那柳贤弟谑笑道:“此二人,女方克夫年少守寡,男方六亲断绝,全族仅余一人,天绝地灭,可不就是绝配么?” “噗” 王兄喷了:“这这谁这么损?如此如此” 柳贤弟笑言:“虽则损,然则却不能不说贴切,对否?” 王兄喷笑连连:“确实贴切!这这是谁说出来的?” “不知!小弟也是前些时日春游时听人说的。” “哎哟,看来以后愚兄也当多出来走动走动,否则,将错过京中多少趣闻!” “正是,无有王兄,出去玩耍都无趣许多。” 接下来,两人便转了话题,嘻嘻哈哈的讨论起平康坊里哪家的都知曲儿唱得好,哪家的都知在榻上滋味儿更加动人,言辞颇为不堪。 薛朗静静地坐着,店家把菜端来,也安静地吃完,吃完了也不急着走,等着听到旁边的两个小子也要走时,方才起身走出雅座,也不走,就站在雅座门口,看隔壁那俩儿小子出来了,才冲人微微一笑,还特意拱了拱手,之后才转身走人。 两个小子里,有一人显然是认识他的,迎面遇上他,脸都给吓白了,本来有些微醺,直接给吓醒了。另一人醉眼朦胧,看他不走了,不解的问道:“王兄,何事如此惊慌?” 那被叫做王兄的少年,哭丧着脸,指着柳贤弟:“今日被你害惨了!你可知刚才从隔壁雅座出来的是谁?” 那柳贤弟扭头看看薛朗的背影,笑嘻嘻地道:“不知!难道王兄认识?那是何家的郎君,好生俊朗,风采仪态叫人心折,王兄如认识,不如给小弟引见引见?” 王兄脸上的表情更加的苦,连嘴里都泛着苦味:“刚才那位就是长平郡公。” “长平郡公?!谁噗!” 柳贤弟终于反应过来了,酒也醒了:“刚刚才便是天绝地灭里的一位?” “砰” 王兄终于忍不住动手,给了柳贤弟脑袋上一下,苦笑道:“今日被你害惨了!背后议论人,还被人听到!唉,贤弟保重,为兄要回去领罚去也!” “哎王兄,王兄,等等我!” 两人相继下楼而去。 ------------ 第393章 临门 天绝地灭……竟然有人取这样的诨号! 即便不热衷交际,薛朗也知道,在长安城内,关于自己的流言会很多。薛朗不敢说功勋赫赫,但在长安城内,若说个圣眷正隆,只怕没人有意见。 他那圣人老丈人,确实待他很好。而薛朗又是凭空出来的,如果他热衷交际还好,那旁人总会了解他,然而他一点都不热衷交际。 对他这样的人物感到好奇,一点都不奇怪。会有这样、那样的流言传出来,薛朗也不觉得奇怪,人性如此。所以,薛朗一点儿都不生气。 在他爸妈相继亡故,他和薛晴懵懂不知世事的那一两年,他可谓看遍了人间冷暖,见识了许多种在“为你好”、“我们是亲戚”等等甜美糖衣包裹下的恶意,也见识到了人为了利益,可以丑恶到什么程度。 天绝地灭……这样的诨号,跟他所经历的那些比起来,太小儿科了!如果下次再有人当着他面说,他一定会凑上去,认真的表达一下意见—— 这诨号取得太难听了!一点儿都不贴切! 今天居然忘记当面吐槽了,真是太失策了!薛朗不无遗憾的想着。 不过,薛朗的遗憾不会停留太久,因为,总有事情会忙得让他忘掉这件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是的,刚骑着马回到家,还没进家门呢,就被礼部的官员拦在家门口—— “薛郡公请留步!” 来的还是那个礼部的员外郎,姓周:“下官见过薛郡公。” “周员外郎有礼。叫住我不知有何事?” 周员外郎苦笑道:“不瞒郡公,下官已在郡公府外候了多日,今天是第一次遇上郡公,郡公真真贵人事忙。” 听到别人等了自己这么多天,薛朗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不好意思,这几日太忙,早出晚归的,劳员外郎久候了。不知员外郎有什么事?为何不让我家的门房通知一声呢?我也好等你一下。” 周员外郎道:“下官知道郡公近日事务繁忙,此事又不好经过门房询问,上官有交代,需亲自告知郡公才行。”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已到家门口,那先进去坐坐,不瞒员外郎说,我在外忙了一天,十分疲累,我们进去坐着说吧。” 把人迎到府内,也忙不得去换一身尘土的衣服,两人就坐在客厅里。刚一落座,立即有下人端上来煮好的绿豆汤,薛朗笑道:“夏日暑气重,喝碗绿豆汤清凉解渴去暑气。员外郎请!” “多谢郡公。” 两人一边喝汤,一边说话。周员外郎这才说明来意—— 薛朗与平阳公主的大婚就定在来年开春,礼部的人来问薛朗,什么时候有时间练一练大婚的礼仪流程。 薛朗一怔,道:“如今不过刚进七月,时间还早吧?” 周员外郎道:“郡公此言差矣,时日看着虽然还长,但郡公手头并非只有这一桩事物,对否?郡公身在民部,秋收定是要忙一忙的。扣去这些忙碌的时日,留给郡公的日子就不多了,还请郡公体恤下官等,务必拨冗练上一练你,以保大婚之时不出错。” 一副苦哈哈的语气。薛朗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红薯虽然收获了,但还要制粉条,他要去看一看;再过一段时间,又要挖土豆;然后还有棉花—— 这俩儿可不像红薯这么简单。红薯的留种可以用植株,也可以用块茎,选择余地大,而土豆只能用块茎,到时候,种子的分配是一个问题;然后是棉花,棉花收回来还要再加工,安排人手,培养技工又是一桩事务……粗略的算一算,时间还真是不多,难怪礼部的人着急上火呢。 薛朗也不想婚礼的时候出错,答应道:“我知道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劳烦礼部派个教习来,常驻我府里,吃住我包也行,在我有空的时候,就指点我一番,可好?当然,我也知道这有点儿为难人,但我忙完红薯的事情,还有土豆要处理,之后还有白叠子,这些事务交给别人都不行,只能我来,分身乏术,只能有劳礼部的诸位了!” 周员外郎有些为难,干脆的道:“此事下官无法做主,且等回去禀明主官后再与郡公答复可好?” “行,那便劳烦周员外郎了。” “不敢,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说完事情,周员外郎便识趣的告辞。薛朗才得以去洗澡换衣服—— 不是他爱干净,实在是这古代的道路状况比较坑爹!城里城外全都是土路,晴天灰尘,雨天泥泞,不是脏衣就是脏头,出门一趟回家不换衣服,简直没法儿待。 薛朗好不容易早回家一日,得以好好休息。平阳公主府,平阳公主正拿着春雪刚刚递进来的拜帖默然不语,似乎有些出神。 屋里静悄悄地,几乎落针可闻。侍女们各司其职,谁也不敢发出声响,似是怕扰了主人的思绪。良久,平阳公主道:“请他们进来罢,我稍后便到。” “喏。” 春雪领命而去,平阳公主静坐一会儿,方才开口吩咐:“更衣!” 初雪和暮雪两个立即上前,扶着她去屏风后面更衣。 府门外面,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在门口等着。年长者看着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少者约莫二十左右,两人的五官有几分相像之处,应是父子。 等了一会儿,见进去通报的人还没出来,儿子低声问道:“父亲,公主真会见我们吗?这般冒昧上门……” 父亲倒是老神在在,瞥儿子一眼,同样低声道:“噤声,且放心就是,公主一定会见我们的。年前她在苇泽关领兵之时,我们从不曾去打扰过,如今她回长安,又有了婚配对象,正是安享荣华富贵之时,我们于此时上门,时机正好。公主是聪明人,我们如此识趣,又怎会不见我们!” “可是……” 儿子还想说什么,就见朱红的大门打开,刚才的门房出来通报:“劳客人久候,公主有请!” 父亲意有所指的看儿子一眼,朝门房点点头,当下向着大门走去。儿子一愣,旋即跟上,神情动作隐隐有几分忐忑。 ------------ 第394章 两处忙 平阳公主府,客厅正堂内,说得上空旷的厅堂内,父子俩儿被仆人引进来,在客位坐下后,仆人客气地道:“公主稍后便来,请客人稍待!” “可,劳烦贵仆。” “不敢。” 仆人有礼的告退,不一会儿,端上来两盏酸梅汤,仆人道:“暑气盛,天气炎热,请客人饮酸梅汤祛暑气。” “多谢。” “请慢用。” 宽大的厅堂内,摆设并不豪华,相反,与平阳公主的身份相比,可谓简单,但十分典雅别致。父子俩儿慢慢的喝着酸梅汤,刚喝了没两口,就听外面仆人唱喏:“公主到!” 父子俩儿连忙起身,就见一个穿着暗红衣裙的年轻女子从右边走出来,坐到主位上。父子俩儿连忙行礼:“草民柴广拜见安国平阳公主殿下。” “大伯免礼,请坐罢。” “喏。” 各自坐下,柴氏父子正襟危坐。平阳公主淡然道:“且松散些便是。” “多谢殿下。” 各自安坐后,平阳公主道:“多年未见,大伯一切安好否?这是阿统?” 柴统听到平阳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喊他大伯,并没有因为成了公主就自恃身份,心中一安,神情也愈发的笃定,道:“劳殿下过问,这些年虽偶有病痛,但终是熬过来了。听闻殿下回长安,不日即将大婚,特带着阿统前来问候。” 平阳公主:“多谢大伯。” 随着拜帖而来的,还有礼单,平阳公主看过,心中沉吟,面上不动声色,望向跟最柴家大伯而来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修长的眉,狭长的凤目……平阳公主顿了顿,这眉眼与柴绍颇为相似。柴家男人多长了这样一对眉毛和眼睛。 平阳公主道:“阿统戴冠否?可婚配否?” 柴统连忙起身,恭敬的向平阳公主行礼,脸孔涨得通红,却嗫喏不成语。柴大伯连忙道:“劳殿下动问,犬子已然戴冠、婚配,膝下已有一子。” 平阳公主面上漾出个笑容:“阿统无需拘束,坐。真好!家庭和美,真真再好无有。” 柴大伯笑道:“圣人已为殿下招婿,草民预祝殿下与驸马家庭和美。”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道:“多谢大伯。说来,大伯此次进京,有何打算?” 柴大伯哀叹一声,道:“劳殿下动问,不瞒殿下说,此次进京,也有落叶归根之意。想是人老了,午夜梦回,不禁常常想起幼时居于大兴城之岁月。江南水乡,湿气重,年老挨不住矣!” 神情恭敬,静静地等待平阳公主的下文。平阳公主语气一如刚才,平淡得无有一丝情绪外泄:“大伯是举族迁回还是……?” 柴大伯连忙道:“大郎、二郎、三郎仍留在江南,只我与老妻带着阿统来长安。” 说完,静静地等待着平阳公主的反应,近乎屏气凝息。高居上位的平阳公主不言不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柴大伯,看得他额头汗珠隐隐,显然心头压力很大。 就在柴大伯心头忐忑,以为平阳公主不会答允的时候,从容开口:“善。长安日渐繁华,又是大伯祖居之地,回来也好。” 柴大伯大喜,连忙行礼:“多谢殿下照拂。” 平阳公主道:“平阳仍叫您一声大伯,照拂一二也是应该的。长安居,大不易。待大伯回长安后,如有什么,可到府上来找我便是。” 柴大伯感激的道:“多谢殿下好意,不敢劳烦殿下,阿统乃是男子,我柴氏也是将门世家,阿统自幼习练弓马,家中有意让他参加参军入伍,谋个出路。” 平阳公主看柴统一眼,确实生得精壮魁梧,道:“柴氏家学渊源,入伍从军确能一展其才。” 说着,竟然当场就考校起柴统来。柴统虽然被平阳公主的气场压得心虚气短,但说到自己的所长,还是能侃侃而谈,越说越顺畅,再没有刚才的腼腆脸红之态。 问了一阵,平阳公主点点头,略作沉吟后道:“阿统不愧是将门之子,于军伍之事颇为娴熟,也有独到之处。我虽是女子之身,也曾领军作战,如阿统愿意,本宫可举荐他去南衙十六卫中。” 柴统激动得满脸通红,哪里有不愿意的。柴大伯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多谢殿下,孽障,还不谢过殿下。” 柴统连忙行礼:“草民谢过殿下,多谢殿下举荐之恩。” 平阳公主笑道:“无须致谢,我也是看颇有才干,不忍人才空置浪费。望你到军中,踏实肯干,莫要辜负我的期望。” “喏!” 柴统答得响亮。 来拜访的两大目的皆已达到,又说了几句,柴氏父子便趁机告辞。平阳公主朝身旁的初雪看了一眼,道:“初雪,代我送送大伯。” “喏。” 初雪立即下来,客气的朝柴大伯道:“柴老爷,请。” 柴大伯看初雪一直跟在平阳公主身边,知道这是平阳公主跟前的人,哪里敢拿大,也客客气气的谢过,行礼告退后,跟着初雪出府。 平阳公主静静地坐着,也不急着回后院去,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阿蔻!” “奴在!” 阿蔻从屏风后闪出。平阳公主道:“柴氏进京后,且看着些。” “喏!” 阿蔻领命。平阳公主点点头,在暮雪的搀扶下起身回后院去。 平阳公主府上的动静,薛朗自然不知,他府上也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民部左侍郎,他的同事王显,携侄儿登门致歉。 薛朗的表情有些古怪,心情也有些复杂:“王侍郎登门,蓬荜生辉,不过,致歉一说,不知从何谈起?” 在薛朗看来,流言这种东西,只要不认真对待,不回应,时间长了,自然会散去。所以当日他也只是吓吓那俩小子,并没有认真对待,心中也不怎么计较。但现在王显直接带着人登门致歉,这就有意思了!薛朗探究的看着这不请自来的叔侄俩儿,这俩儿是来砸场子还是真来道歉的? 王显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道:“前两天,我这不成器的侄儿,在言语上冒犯了公主与薛侍郎,还被薛侍郎当面撞见,背后非议,实非君子所为。我家教子不严,让薛侍郎看笑话了!某虽不才,但我王氏赫赫数百年之声名,岂能因一子而坏之!是故,我才得知便带着劣侄前来致歉,逆子,还不向向薛侍郎请罪!” 小王公子立即起身,满面羞愧的向薛朗赔礼致歉:“小侄识人不明,轻信其他之言,妄议他人,实非君子所为,实是不该,今日特来向薛侍郎请罪,请薛侍郎发落!” =========== 今天本来想补更,无奈白天停电,所以,只此一更!惭愧! ------------ 第395章 风云涌动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薛朗不生气,也没有假惺惺地装大度故意做出原谅,而是面带不解之色,疑惑的看着王侍郎,表情十分的认真:“在我到民部任职之前,我与王侍郎是素不相识的,往日应该没有仇怨才对,但我第一天到民部,你就看我不顺眼,今天,更是带着侄子明为道歉,实则看笑话的上门,我就不明白了,总该有个原因的吧?为什么?” 王侍郎一怔,似是想不到薛朗竟然这般直率,直接就问出来了,愣了一下后,眼中掠过一丝嘲讽之色,似笑非笑的望着薛朗,道:“王某与薛侍郎做了大半年同僚,竟不知薛侍郎是这般直率之人。” 薛朗认真点头,坦然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擅长猜谜,也不喜欢猜谜!” 王侍郎大笑起来,笑完朝薛朗拱拱手,道:“歉意已然带到,王某告辞。六郎,走罢!” 王六郎显然已被二人的对话吓傻了,反应有些迟钝,叔父叫了两声,方才站起身来,走之前还朝薛朗行礼,居然还记得尊卑。 薛朗就那么坐着,也没有起身送客,只是朝长俭看了一眼,道:“让管家送送王侍郎。” “喏。” 长俭领命而去。 王侍郎叔侄在薛管家的送行下,出了郡公府,才出郡公府大门,王六郎便连忙追上自己的叔父,连连追问:“叔父,叔父,我们不是来致歉的吗?为何您竟与薛郡公吵起来?” “噤声!” 王侍郎的表情十分不妙,脸孔铁青,显然心情不怎么愉快,回头看了薛府的大门一眼,冷声道:“我竟看错了薛朗!” 顿了顿,恍然道:“也是我识人不明,早该知道的,如不是有几分脾气的人,当日也不会那般言语如刀,致卢郎身败名裂!” 说完,叹了口气,道:“回去!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回家去,闭门好好读书,不许再在这长安城内瞎逛。” “啊?” 王六郎就像被霜打的花儿,瞬间焉儿了:“叔父,您不教导小侄了?” 王侍郎脚步顿住,回头望着侄儿:“教导?今日失策,错估形势,看错薛朗,叔父在京中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你先回去,以免我顾此失彼,照顾不到你!” 王六郎还想说什么,被叔父瞪了一眼,便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薛府内,送走客人,薛朗回到后院,舒舒服服的泡在澡桶里,舒服的叹了口气,沉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脖子以下全泡在水中,享受着泡澡的乐趣。除了游泳池,薛朗是一年四季都是热水澡的人。即便是这样炎热的季节,他也喜欢泡热水澡,即便泡出来一身汗也乐此不疲。 依旧想不明白王侍郎究竟是为什么要交恶于他。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误的恨,他现在想不明白,想来应该是于某种关键的信息点没有掌握,这便是外来人的缺点,于本地的人情、世故乃至人际关系不熟,信息的不对称导致的遇事不明不白。 不过,薛朗并不着急,看王侍郎的手段,也就是恶心他,其他的手段,他根本就施展不出来,显然,他也有顾忌。 今天薛朗这么直言不讳的怼了他一次后,应该会有些收敛,若是不收敛……薛朗也不怕,所谓危机便是危险中还有机会,同理,王侍郎跟他针锋相对越多,露出的东西只会越多,而他了解的也会越多。薛朗从来都不是缺乏耐心的人。 红薯收上来后,薛朗还要监管制成粉条的事情,去民部的机会也不多,之后,再遇到王侍郎,薛朗一如既往的打招呼,每次都用坦然的目光看王侍郎,毫不避讳自己的探究与不解,倒是搞得王侍郎颇有些蛋疼的感觉,每次看到他,笑容都隐隐有几分牙疼的样子,颇有点儿“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每次看到王侍郎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薛朗便莫名的有点儿爽,同时心里也明白,王侍郎这是顾虑比他多,所以才会有这般缩手缩脚的感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薛朗并不执着于与王侍郎的较劲,更多的注意力,还是专注在他手头的事务上。把红薯的事务安排好,第一批粉条制作出来后,差不多就到了挖土豆的时间。 与红薯的种植面积相比,土豆因为种子数量少,种植面积少得可怜,堪堪种了四亩地。因为稀少,又因为留种方式不同,在管理耕作的时候,薛朗对土豆比红薯上心。采收的时候,依旧是一亩一亩的来,挖出来就称重,好计算亩产。 种土豆选的是好地,肥料也给的足,不止蚯蚓肥,牲畜粪便也加了好几回,管理的十分细致。这样细致的管理,在采收的时候,得到了丰厚的收获,四亩地收完,初略的计算一下,平均亩产已上了三千公斤,四亩地轻轻松松的收获一万多公斤土豆。 大概是经过红薯收了十多万斤的震撼,杨正卿的表现比收红薯的时候好多了,在薛朗报出亩产后,杨正卿还能在心中粗略计算,若是能像红薯一般种上几十亩,那收获…… 杨正卿克制不住的倒吸一口气,抖着声音道:“来人,备马,此事我要亲自奏报圣人!” 然后便当场写了疏奏,快马加鞭,直奔仁智宫,向圣人报喜去了! 薛朗淡定的让长俭给平阳公主送了个消息,然后便是开始挑选,把最适合留中的土豆选出来,留待来年做种。 平阳公主比圣人来得快。采收当天薛朗回家,便见到在书房等他的平阳公主,刚见到公主的面儿,薛朗脸上便不自知的挂上笑容,问道:“建瓴你吃饭没?” 平阳公主含笑道:“不曾,特意留着肚子,等待幼阳你。” 薛朗笑着点头:“看来我俩还是心有灵犀的,今天挖土豆,称重的时候,特意留了一袋小土豆,刚才回家便交给厨房了,待会儿我俩儿一块儿吃。” “心有灵犀?似是有典故?何意?” 平阳公主疑惑的问了一句。薛朗在心里默默扶额 李商隐都还没生出来呢,怎么解释! 不想抄诗,薛朗干巴巴的解释:“意思就是我俩心意相通,非常有默契。是往常用习惯的一个词语!”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点点头,没再追问,凝目打量薛朗,道:“辛苦郎君矣,几日不见,晒黑了许多。成亲之前,须得白回来。” 薛朗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道:“短时间之内怕是不行,还有棉花没收呢。”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平阳公主道:“刚才长俭来报,说四亩地的土豆,收获竟比 说到这个,薛朗就有些惭愧,想了想,干脆的坦白道:“有几个原因。首先,土豆本来就是比红薯高产的作物。然后,在土豆的产量上,其实一开始我是有所保留的,留了增长的余地。在苇泽关种植时,因为少,不好管理、施肥,在长安种的时候,因为种植面积大了,施肥、管理方便多了,又因为地块选得适宜,产量自然就增加了!” 平阳公主心思剔透,薛朗一说便明白他当初的想法,温和的看着薛朗,眼神带有安抚之意,显然并没有因此而对薛朗有什么想法,薛朗之所以那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平阳公主略作沉吟后道:“去年进献祥瑞之时,只有红薯的产量,土豆产量却是粗略估计的。前些时日,幼阳采收红薯时,京中虽有暗潮涌动,但有些根底的多在观望,现在,土豆的产量也出来……圣人应该要回宫了!” ------------ 第396章 定策 在这个产量低下的年代,但凡有点儿身份的,家家几乎都有上千亩田地,精粮产量有限,少不得要补充些粗粮。现在有红薯和土豆这两种如此高产的作物出来,又可以制作成粉条来提高保存时间,对于习惯积存粮食的权贵之家来说,土豆和红薯的诱惑不算小。 不论古今,粮食安全都关系到战略安全,这个道理,于国于家都能说得通。圣人有这两桩东西握在手里,推广的时候,可以做的文章很多。特别这两年,朝廷被动或主动打了不少战,军粮永远都是一个让朝廷头疼的问题。 高产易种的红薯、土豆,若是能作为军粮的补充,定能大大缓解筹集军粮给朝廷带来的压力。只这一个好处,圣人就会重视。 薛朗道:“等圣人回来,我打算上一个疏奏,建议圣人在河南、河北、山东等地,圈地建皇庄,专用来种植土豆。在民部的时候我特意查过这些地区的气候,以这些地区的地理位置和气候,完全可以一年种植两季土豆,第二季即便比不上第一季的产量,一半的产量应该能达到。” 平阳公主一震,旋即追问道:“此话当真?” 薛朗认真保证:“十拿九稳!” 平阳公主在心中默算片刻,欢喜道:“若真能种两季,亩产不需多,每亩地一年如果能收四千公斤以上便足够!” 说到这里,顿了顿,瞟薛朗一眼,道:“若真如此,明日我便要使人去这些地方买地建农庄了!” 薛朗一笑,问道:“为什么要积粮?” 平阳公主被问得一怔,反问道:“不是幼阳提议壮大我们的力量,超然于太子与秦王之外吗?” 薛朗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的道:“所以,更不应该积粮。” 平阳公主目光一闪,问道:“此话怎讲?” 薛朗道:“既然建瓴你已卸了兵权,那就不要再去碰,与其积粮让人忌讳,不如做别的。我的建议是,粮食嘛,不需要多积存,一般化就行。要大面积种植便种棉花,不要种粮食。我看,红薯种个两三亩足够了,土豆亦然。” “白叠子……”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薛朗点头,道:“棉花的用途很广泛的,制作被服,纺布,不论什么,目前来说,都是我们独门的技术。既然是独门的,那主动权便在我们这边。即便将来棉花的种植技术公开推广,我们占据先行者和技术优势,市场占有率别人肯定也比不上,也握有主动权,可操作的余地更大,行事也将更加超然。” 平阳公主恍然,眼睛一亮,看薛朗的眼神带着笑意,缓缓颔首:“幼阳说得对,先前是我想岔了。于棉花的种植……幼阳有何良策?” 薛朗搓搓手,开心的道:“这个在民部的时候我也研究过资料,哪个地区适合种植棉花,我已经心里有数,来,我告诉你!” 薛朗把适合种植棉花的地区圈了出来,完了,薛朗不无遗憾的道:“其实最适合的地区是陇右一代,不过,现在还不是我朝的疆域,等打败突厥,把地划进来,到时候记得多去圈一点,建上一个大大的棉花种植园,争取做唐朝第一大棉产品掌控者!” 薛朗这言之凿凿的样子,把平阳公主逗笑了,道:“幼阳竟如此轻视突厥?你便如此坚信我朝定能灭了突厥?” 薛朗点头道:“这是天下大势!肯定能灭的,只是早晚!” 平阳公主笑看着他,不置可否,只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说了一阵棉花的事情,薛朗想起一件事,问道:“图书馆筹建的如何了?” 平阳公主道:“馆舍已然建好,如今只等筹集够足够的书籍,便可以开馆。” 薛朗点点头,以现在的印刷水平,要筹够开一个图书馆的书籍,确实需要一点儿时间。两人说了一阵,长俭来报,饭食已好,可以开饭了! 薛朗亲自跑去把饭菜端了进来,就摆在书桌上,与平阳公主一人一边,围着书桌吃饭。当然,怕平阳公主不习惯,饭菜还是分开的,只是一个桌儿。 今天主菜就是大盘鸡,主食是馒头,又搭配了三个小菜,两个人吃绰绰有余。平阳公主一筷子夹起大盘鸡里的青椒:“这是幼阳之前种过的辣椒?” 薛朗:“是啊,去年种子少,青椒都不敢吃,只吃了晒干后的辣椒,今年留种够了,倒是可以吃了,这个品种的青椒,不算太辣,你试试。” 平阳公主点点头,吃了一口,才吃下去,脸孔便红了,捂着嘴巴朝薛朗招手,薛朗赶紧递上一杯水,笑看着她:“第一次吃,可能不习惯,是不是太辣了?” 平阳公主咽下水,道:“是有些许不适,与茱萸味道不同,辣味更纯些。今年留种记得分我些。” “行!”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话不算多,但并没有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倒也其乐融融。 就着大盘鸡的底汤,薛朗吃了仨馒头,还吃了许多鸡肉、土豆,平阳公主不遑多让,看她吃得慢条斯理,满前盘子里堆的鸡骨头也不比薛朗少。 薛朗笑嘻嘻地看着她,笑道:“等我们成亲以后,不如做一张大桌子,以后也这么吃饭吧,好不好?”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点头:“可!” 点头答应后,又道:“幼阳可有想过家居摆设要如何摆放?可有什么建议否?不如趁着时日还早,画成图,让工匠们打制,免得将来还要自己改制。”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人,并不避讳谈这些。薛朗当下便道:“行,我这几天有空的时候画一下,然后我们商量一下,选一个我俩儿都喜欢的款式出来。” 说说家常,直到天要擦黑,平阳公主才从小门离开回去了。薛朗送完人回来,想起她的的一颦一笑,还忍不住嘴角弯弯,兴致来时,掏出画纸和画笔,简单的勾勒了许多张家居摆设的图出来。 在薛朗开开心心的画家居图的时候,圣人也宣布提前结束避暑,从仁智宫回长安,才回来第二日,便把薛朗宣进宫,参与政事堂议事。 ------------ 第397章 推广之策 薛朗特意提前进宫,怀里揣着早起写好的疏奏去觐见圣人。圣人刚下朝,回到紫宸殿,屁股都还没坐热,薛朗就来了! “臣有本奏,请圣人御览。” 进去行礼完毕就递上自己的疏奏。圣人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薛朗写疏奏,基本不写废话,从来都是平铺直叙,先提出观点,然后就是举各种例子论政,说服看疏奏的人,完全没有什么文采可言。但逻辑却一直都很清晰,说服力很强。 圣人看了个开头,表情便凝重起来,越看表情越严肃,最后看完,还闭目沉思了一阵,整整看了三遍,方才放下薛朗的疏奏,开口问道:“你疏奏上所言,全部属实?” 薛朗道:“回禀圣人,疏奏所写全都是臣反复论证过的,绝对没有问题!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圣人可从今年管理土豆种植的人中挑选几人,奔赴各地去圈地试种即可。” 圣人略作沉吟后,当机立断:“传司农卿来!” “喏。” 小黄门领命出宫去宣人进宫。圣人笑看薛朗,问道:“幼阳可用过朝食否?” 薛朗诚实的道:“早晨起来吃了一碗面,略垫了下肚子,朝食还没用。” 圣人道:“既然没用,那便与我一起吧。莫要嫌我宫中膳食不合口味才好。” 薛朗笑道:“饿的时候有的吃就行,嫌弃也等吃饱再说。” 圣人大笑起来,伸指虚点了薛朗一下,显然心情不错。之后,命人摆饭,翁婿两个一块吃饭。这会儿是饭点,所谓皇帝不拆饿兵,即便要议事,也要等吃完饭再说。 吃了饭,圣人想继续议事,薛朗忍不住开口:“启禀圣人,刚吃完饭,不如出去走走消消食?饭后适当的活动一下,对身体有好处。” 圣人一怔,旋即点头,与薛朗一起走出紫宸殿,也没走远,就在紫宸殿的廊檐下走走,毕竟,外面太阳太大,太热! 圣人一边走一边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这般劝朕的人。”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大概朝中诸位公卿皆以政事为重,为了公事,废寝忘食。臣的观点是劳逸结合,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能有更好的工作。” 圣人笑起来,赞道:“这观点极好!” 薛朗一本正经的道:“圣人认可便好!” 这样子又把圣人逗笑了,也不知到底笑什么,薛朗觉得圣人的笑点简直谜一般的存在,他完全get不到! 两人一块儿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便回紫宸殿去,圣人回到紫宸殿,小黄门便立即去宣了政事堂的大臣们进来,太子、秦王、齐王皆在列,议事开始。 在议事之前,圣人直接把薛朗刚才递上来的疏奏发下去让大臣们传阅。待大臣们都看了一遍,圣人道:“今日召集众卿家前来,乃是为了红薯、土豆丰收之事。于此事,诸位卿家有何看法?尽可道来。” 裴寂率先道:“恭喜圣人,贺喜圣人,长安头年试种便如此丰产,如此高的产量,亘古未闻之奇事也,此乃天命在唐之佐证也,臣以为,此事当发诏,广告于天下,普天同庆,共贺大唐!” “臣附议!” 裴寂才说完,便有好几个大臣表示赞同。圣人笑得颇为志得意满,赞赏的看裴寂一眼,摸着胡须笑道:“卿家此言大善,这等喜事,是该与民同乐,普天同庆,让我大唐之子民都知道,知晓我大唐蒙上天眷顾,得此神物,提振我大唐军民之士气、民望,见证我大唐国运之昌隆!” “喏!臣等这就拟诏!” 门下省的官员立即出来领命。秦王道:“红薯、土豆虽好,然如何快速、有效的推广开来,却需要一个切实可行章程,莫要好事办成坏事,那便不美了!” 大臣们齐齐点头,治大国如烹小鲜,在座的人都不是拍拍脑袋就决出政策的人,事关粮食,谁也不敢不慎重。 薛朗默默看大家一圈,想了想,忍不住道:“启禀圣人,若是说推广红薯,臣有点儿不太成熟的愚见,想说出来请诸位参详参详。” 圣人和蔼的道:“贤婿有何想法,尽可道来!” 居然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喊贤婿,这是毫不掩饰对薛朗的喜爱了!薛朗暗戳戳的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面上力持严肃的道:“若说到推广,自然是从国家政策层面上给予鼓励来的最快。去年曾粗略的议过推广红薯、土豆的问题,但因为种子有限而未能成行。臣熟知红薯、土豆的种植要素,这一年常常思考推广的问题,略有心得,请诸公参考。” 众人点头,去年确实曾粗议过。薛朗续道:“去年曾说过,为了推广,建议由朝廷出资建粉条作坊,臣回去后细细想了,只有这一点是不够的。我朝疆域广大,各地情况不同,有些地方适合种红薯、土豆,有些地方就不见得适宜,到时候产量肯定会有残差不齐。臣以为,制定政策不能搞一刀切,地区不同,政策应该有些执行上的细微区别。比如,建粉条作坊的事,暂时就在长安和洛阳两地实行就行,其余地区嘛,不由朝廷出资建了,改为拍卖技术使用权和独家经营权。” 众人一怔,太子问道:“幼阳,这……何谓技术使用权和独家经营权?” 薛朗解释道:“就是一个地区,只教授一家粉条制作的技术,并准许这一家经营粉条作坊,其余人等没有朝廷的允许,皆不许涉足。这独家权利嘛,要设定一个期限,最多三年,不能再多!” 秦王脑子转得快,立即就听明白了,追问道:“那人选如何确定?” 薛朗答道:“拍卖!红薯、土豆丰产的消息,圣人广发天下之后,还可于京中设下奖金,举行一个诗赋大赛,来歌咏红薯、土豆,总之,尽全力把红薯、土豆的名声往大的宣传造势,吸引各地豪商巨贾来参加,于京中举行一个拍卖大会,把每个地区三年内的度独家技术使用权和经营权拍卖出去,价高者得!” 薛朗是越说思路越顺畅,诸位大臣里,却又几个人越听表情越是古怪—— 这薛朗提出的办法虽好,但怎么越听越感觉好好地雅事,被他一说,感觉咋那么市侩呢?咳,这一定是错觉! ------------ 第398章 未雨绸缪 “……拍卖的时候,每个地区的独家经营权和技术使用权,要根据地区不同,设定一个底价,每次最少加价多少等等也要有个章程,毕竟,有些地区适合种植红薯和土豆,有些地区不一定适合。具体的细则,稍后臣会写一个细则陈条上来,请圣人和诸公阅览。” 薛朗三言两语把拍卖的事情说清楚后,顿了顿,续道:“除了以上这些措施,还需要一个政策的支持,那边是把粉条纳入赋税里!但是,怎么纳入赋税,比例是多少,还是一个原则,按地区不同要有所区别,不能搞一刀切!” 薛朗才说完,就响起一阵击笏板的声音,显然,大家都觉得薛朗的提议不错,薛朗谦虚的起身,朝在座的诸位大臣们拱手致谢后,道:“启禀圣人,因臣缺乏地方施政经验,于各地的人口情况等等,并不熟悉,所以,各地粉条的产出,纳入赋税的比例,就只能有劳诸位臣工核算了。” 圣人点点头,转首问下面的其他大臣们:“诸卿以为薛朗这两策可行否?” 太子当先道:“父亲,幼阳这两策,臣以为是极好的,结合他先前之疏奏,可在能进行土豆秋种的地方先施行,可为明年之春播积累推广经验,以备来年,也给朝廷留下腾挪、调配的余地。只是,想在全国推广,只怕人手不足!” 秦王忍不住道:“太子此言多虑矣。长安已试种一年,在幼阳的指点下,想来已培养出一批会耕种红薯、土豆的农夫,正好紧接着就是秋种,把这些农夫拍下去,指点秋种。待来年春播时,想来会耕种的农夫更多,届时,人手更多矣!” 薛朗想了想,补充道:“太子,秦王,若是忧虑人手的问题,可于长安城内举行红薯、土播种技术培训讲座,专门挑选一个口才便给的团队出来,于全国各地举行巡回讲座,免费授课,只要愿意学的,都可以来听。至于巡回的费用,可以从拍卖所得中出,想来应该绰绰有余。” “啪啪!” 又有人击笏板了!秦王还笑眯眯的给了一声喝彩。 定下大致的方向,接下来就是细则方面的讨论。圣人直接把筹划拍卖会的事情交给薛朗,直接让他主管、筹划。 大家重点讨论的是粉条要纳入赋税的比例。这个薛朗没什么发言权,毕竟,他是外来客,对本地的情况算不得熟悉,所以,这些涉及细则的政策,他一般只围观,很少发言,即便是有建议,也只是替大方向上的建议,从来不涉及细则。 毕竟,一条政策下去,涉及的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特别是广大的农民,家无恒产,几乎没什么抗风险能力。因为穷,因为没有足够度过风险的存粮,所以,稍微一点儿天灾**,百姓就容易流离失所,天下就容易大乱。 唐朝的赋税,特别是唐初,施行的是轻徭薄赋的政策,比之前朝隋朝时期,赋税是轻的,但比之后世的宋明清,又是重的。 唐初在均田制的保障下,租庸调制的税法,这个税法是适宜的。及至安史之乱后,因战乱、土地兼并等破坏了均田制,租庸调制自然也没有了施行的基础,才改革税法,采用两税法。 所以,租庸调制与均田制是经过历史证明的,是适用于唐朝初期的,在这点上,薛朗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只是希望能在赋税结构中,加入粉条,适当的减去一些粮食的缴纳比例,让民众的生活更好些,目的仅此而已。 赋税关系国本,只一次朝会是议不完的。朝廷的诸公们,还有得讨论。薛朗只是提供大方向上的建议,细则他是不管的,于是,就只参加了这一次的朝会,之后几天的朝会,他一次都没参加。 之后,薛朗把关于拍卖会的筹划写了个细则出来,呈给圣人,圣人看后极为满意,全权交给他去筹办。 于是,薛朗找上平阳公主,先印刷了一摞儿公告出来,长安每个里坊的公告栏处都贴上,东西两市贴的更多,争取先在长安把拍卖会的事情宣传开。 然后,薛朗还把培训教授红薯、土豆播种技术演讲团的事情也揽了过来,由他亲自培训,成员自然是要从熟悉农事的人员中选取,所以,薛朗直接拿着圣人的手敕去找司农寺的杨正卿,请他挑选人员出来。 杨正卿自是知道他挑选人员是要干啥,讶然问道:“幼阳与公主大婚在即,这巡回演讲团,难道是幼阳带队?” 薛朗笑着摇头:“我只需培训好他们就行,带队的人选,另有其人,既知农事,又懂得如何播种红薯、土豆,让他去,比我合适。” “哦?还有这样的人才?不知在哪里任职,我可认识?” 杨正卿追问了一句。薛朗笑道:“不瞒正卿,此人名叫万思明,乃是平阳公主府中职事,当初我在苇泽关试种红薯、土豆,便是他做我的副手,协助于我哦,为人踏实肯干,又能吃苦,让他来带队,再适合不过。” 薛朗对万思明印象挺好的,在苇泽关的时候,与他配合的还算满意,建议筹建这个演讲团的时候,薛朗便想起了他,也不枉两人当初合作一场。 薛朗有圣人手敕,杨正卿自然不会对他提议的人选有异议,想了想,转而问别的:“不知这个培训如何做?幼阳可有章程否?” 薛朗笑眯眯的道:“很简单,圣人已挑选好人手,我也选好了种子,即日起便要开赴中原各地,进行土豆秋种的试种,这些挑选出来的人员,正好跟着一块去,实地学习一下,有什么疑问,待回京后再来找我,届时,学得必定十分深刻,不至于纸上谈兵!” 杨正卿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赞道:“幼阳好盘算!此策极好!” 薛朗谦虚的拱拱手,把演讲团的事情定了下来。 告别杨正卿,薛朗下班回家,心中默默盘算—— 他要与平阳公主经营自己的势力,武事上,有叶卿、江临、马三宝三人足矣,再多恐引起忌讳;文事上,目前只有薛朗一个,略弱了些。 所以,从现在起,有合适的位置,他都会把平阳公主府出身的人推出来任职。不争高官,就任职做事的官职,不求高官厚禄,不求权力,就是有机会的时候,就在各职事部门安排人。 平阳公主又不可能去争皇位,所以,这样安排她府里的人,既不太过引人注目,又不至于让平阳公主因为隐退而对朝政一无所知。这些职事官的存在,就是平阳公主的眼睛,以公主殿下的能力,只要这些人的存在,就足够她了解时局了。 ------------ 第399章 忙碌的秋天 打定主意,薛朗第二日便寻了个空,去平阳公主府上要人。要征用她府上的人,总要跟她打声招呼。 薛朗过去的时候,正是中午,太阳老高,火辣辣的挂天上,此时正值秋老虎,太阳虽然比不上夏日的晒人,但也余威犹存。 薛朗直接被引到平阳公主的小院中,平阳公主斜依在一张软榻之上,身后春雪在给她打扇子,屋里却一个冰盆都没放。 薛朗不禁奇怪的问了一句:“怎么不放两个冰盆?” 平阳公主面上似有羞赧之色,薛朗正待细看,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神情,所以,果断是他看错了吧? 心中这么怀疑着,就听平阳公主道:“嬷嬷不让放,渐近秋日,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热,不算什么。” 嬷嬷不给放的?平阳公主也答应了,想来是认同嬷嬷的观点的。难道是古人什么奇怪的习俗?! 薛朗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的丢开,自己跑到平阳公主旁边,搬了个胡凳过去坐下,道:“圣人敕命我负责筹建培训红薯、土豆播种技术的演讲团,人员已经挑选得差不多了,还差一个领头的,我想把万思明调过去,殿下愿意放人吗?” 平阳公主没多想,答允道:“可!若你需要人手,尽可把人调去。” 公主叫人给他上了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薛朗端起灌下后,忙不得多待一会儿,急匆匆就要走人。平阳公主见状问道:“何以如此忙碌?竟连少坐片刻也不成?” 薛朗苦笑,颇有些一言难尽:“礼部的官员在家里等着我。” 薛朗一说,平阳公主便明白了,嫣然一笑:“辛苦驸马!” 薛朗被平阳公主的笑容晃花了眼,想想公主如花的笑颜,竟不再觉得练习礼仪流程什么的是苦楚了,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嘴巴十分诚实:“想到公主就不辛苦了!” “噗嗤”—— 这是初雪几个忍不住笑喷了!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波流转,颇有几分妩媚动人之态,薛朗情不自禁的捂着胸口,暗地里叫了声“我滴乖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平阳公主被看得玉面泛红,轻轻一拍桌子:“还不走!” “哦哦,对!我先走了!再不去礼部的人又要找我哭了,等忙完再来看你。” 说完,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平阳公主看他那样子,不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见主子笑了,初雪几个憋得辛苦的,总算不用忍了,也跟着笑出来,春雪促狭,端起薛朗刚才喝过的装酸梅汤的碗,一边走一边学薛朗刚才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平阳公主闹了个大红脸,屋里的侍女们笑作一团,眉宇间尽皆喜气洋洋。 薛朗苦哈哈的回府接受礼部的礼仪训练。薛朗的仪态是好的,腰板儿从来都是挺得笔直,只是,这些在礼部的眼里,还不够完美,为了来年的大婚仪式完美,礼部的人恨不得薛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拿出来训练,不厌其烦,务必一丝差错都没有。这就苦了薛朗了,也难怪他提起礼仪训练,脸就跟苦瓜似的,只要轻轻一捏,那都是苦到心底的汁水啊! “大郎,万思明求见。” 薛朗被礼部的人操练得心里的吐槽都能疯狂刷屏了,下人来报万思明求见。大概是万思明接到朝廷的调职文书过来致谢的。 薛朗趁机赶紧停止训练,礼部的官员也不敢说“驸马别管公事了,专心训练”的话,只能欲哭无泪的看着薛朗就跟后面追着只恶狗似的跑人。 “下官见过薛郡公,郡公许久未见,风采更胜往昔。” 薛朗在客厅接见万思明,万思明一上来就恭敬地行礼。薛朗摆摆手:“行了,我俩也不是陌生人,不用来这些虚礼,调令接到了吗?” 万思明连忙道:“回薛郡公,刚接到调令,下官刚从公主府中出来。” 意思是平阳公主也交代过他了!薛朗点点头,道:“我在苇泽关时,我俩合作过,你的根底和能力我是知道的,在苇泽关试种红薯、土豆的时候,你也跟着,大致的东西你是懂的,于农事也不算陌生,所以,这次筹建演讲团,领队人选我举荐了你,希望你好好干,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万思明有些激动:“下官定当尽心尽力!” 薛朗点点头,想了想,把自己提议筹建这个演讲团的用意和目的细细说给他听,说完了,叮嘱他道:“圣人很是重视红薯、土豆的推广种植,这次你带人跟着土豆秋种的人去,你们是去学习的,当虚心,不要指手画脚,不分主次。不懂的可以问,觉得那些人回答不清楚的,可以把问题记下,回来问我。总之,把技术琢磨透了,学踏实了,这才是根本,懂吗?” 万思明郑重应道:“懂!请郡公放心,下官定当认真向学。” 叮嘱了万思明几句,让他把送来的礼提回去。薛朗现在的经济水平已不再是刚进长安时的窘迫了。夏天贩冰块的收入,还有源源不断的卖糖的利润,都已经入账,夏收后,也不用再补贴部曲,他府上开销又不大,日子一下子便过得宽裕多了,再不复初来时的窘迫。 确定好巡回演讲团的人选,薛朗一脚把万思明踢出京,让他押着土豆种奔赴各地,监管土豆秋种的情况,顺便培训人员。距离收棉花还有段时间,薛朗每天就是去看看粉条制作情况,民部的工作,被礼部的官员训练大婚礼仪,居然还有些小忙碌的感觉。 朝廷的大臣们还是比较有效率的,经过数天的讨论,粉条纳入赋税的比例终于出来了。朝议的结果是最高不超过三成,不设下限,具体的比例,端看各地土地情况制定。 比例出来了,接下来就是根据各地的情况,确定各地缴纳赋税时粉条所占的比例。这个多是按照民部的资料记载来核定,首先确定的就是划定为秋种土豆的地区,可以播种两季土豆,这些地区,粉条纳入赋税的比例,最高三成,最低两成,看各地情况而定。 这个比例一出来,薛朗便命人下发文书,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达各地,要求各地官府大力宣传拍卖会的事情,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拍卖会宣传造势。 民部的工作,差不多要秋收了,自然不能从民部划拉人手,薛朗想了想,向圣人递了个疏奏,请求圣人调拨翰林院的进士们来帮忙。就在这忙得飞起的档口,裴矩宣布议事,宣布把仓部划入薛朗手下,着他调管。 ------------ 第400章 各有算计 “便是这里?” “回阿娘,就是此处。” 柴统掀开马车的布帘,他媳妇儿柴娘子扶着柴母,站在挂着马府牌匾的大门口,朱红的大门,门口威武的石雕,还有,可以里坊外开的大门,都在显示着主人赫赫的身份。 下人送上拜帖。柴母让儿子扶着下车,看着府门口的景象,神色晦暗不明,默然不语。柴娘子神色带着羡慕的看着,低声道:“好生气派!” 柴母一听,立即瞪她一眼,这个儿媳乃是在江南娶的,那地方出身的人,自然比不上世家贵族,更不要说名门仕女,若柴家没有败落,即便是七姓女也娶得!委屈了她的孩儿!柴母一直对这个儿媳不待见,冷声斥道:“噤声!你小门小户出身,无见识便不要胡乱开口!” 柴娘子被婆婆斥得一缩,再不敢说话了。柴统悄悄碰碰她肩膀,权当安慰,立即惹来娘子又委屈又欢喜的娇俏眼神。 柴母懒得搭理小俩口私下的动作,神情复杂的望着朱红大门,神情一肃,冷声道:“马三宝不过是我柴家昔日家僮,这般出身便能做个开国县男,统儿定要把这爵位高才行!” 柴统脸上一苦,小声反驳道:“阿娘,马将军的爵位乃是靠军功累积而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娘打断:“小儿之言!如果没有安国平阳公主在背后撑腰,他一个家僮出身之人,能到如此高位?” 柴统语塞,想反驳又不知如何说,干脆沉默不语。柴母道:“我儿尽可放心,以我儿之能,莫说开国县男,便是开国县伯也做得,你乃堂堂柴家子弟,公主如何忍心看你比不上家僮出身之人!” 柴统眼睛一亮,旋即一怔,嘟哝道:“安国平阳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如何会帮我?” 柴母神秘一笑,淡然道:“此中别有内情,以后你便知矣!” 正说着,马府的侧门打开,穿得一身花团锦簇的绫罗绸缎的马三宝的原妻便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二儿子和三个儿媳,前呼后拥,好不热闹。 柴母见开的是侧门,眼神微微一冷,不过想起来时家中老爷说的话,强自忍下不快,在儿媳的搀扶下,正欲施礼,中年妇女已然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下仆如何敢受太太的礼!太太莫要折煞下仆!” 柴母满意的一笑,顺势起身,没坚持施礼,口中状似谦恭的道:“如何受不得?如今你已是正五品的县君,我不过是普通百姓,当受礼才是。” 马三宝获封开国县男,家中老母已然逝世,县君封号便落到原配嫡妻身上。马妻笑得谦卑:“我家老爷常说,为人不可忘本。当着太太的面,哪里有下仆受礼的地方,这位便是阿统少爷吧?二郎,快些过来行礼!” 马二郎上前行礼:“下仆见过老太太,统少爷!” 母子俩竟然坦然受礼。柴母让儿子扶起马二郎,和蔼的问道:“这是二郎?我听说一共有三子二女,为何只有二郎在此?” 马妻恭敬答道:“大郎随夫君出征,三娘、五娘已然出嫁,四郎在军中当值,今日不知太太莅临,否则,敢不来迎太太?” 柴母脸上挂着个矜持的笑容,颔首:“原来如此。男儿志在四方,趁着年轻,是该立些功业才是。四郎是在北衙禁军中当值吧?” 马妻道:“确是在北衙,至于哪个军,太太知我的,男主外,女主内,我也不知。太太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外面日头大,不如进去说话?” “看我,尽顾着叙旧了!这是多年未见,太过挂念之缘故。” “谢太太挂记,能让太太挂记是下仆的福分。” 寒暄推让几句,终于迎客入门—— 所谓穷文富武。马三宝随平阳公主南征北战,平阳公主又不是苛待下属的人,虽军纪严明,但也赏罚分明,马三宝军功赫赫,得到的赏赐自然也不少。这马府虽说不是金碧辉煌,但也颇见豪华。 柴母看得眼角一抽,搭在儿媳胳膊上的手掌不禁用力一握,柴统媳妇儿江南人氏,小巧可人,白皙俊秀,被婆母这么一捏,强忍着没出声,悄悄看了看被捏的地方,红肿一圈。 柴统被马二郎迎着留在前院,柴母婆媳俩儿被马府的一干女眷迎入后院,言笑晏晏,似乎一团和气。 叙旧一番后,马府设下宴席,也不避忌柴统,全府男女一起于池边饮宴。马府特意请了个鱼脍师来,现杀鲜鱼,献上鱼脍,又让厨房宰羊杀鹅,做了浑羊殁忽,把大鹅直接端到柴母面前,直让柴母笑眯了眼。 马四郎马元良当值不能回来,也遣人送来一坛长平郡公、安国平阳公主的未来驸马薛朗所赠送的美酒一坛,以致不能到场之歉意。 载歌载舞,饮酒作乐,柴氏母子三人一直在马府逗留了两日方才归家。临走前,马府又是阖府出来送行,虽地位尊于柴氏之人,但一直谦恭的执仆人礼,以示不忘本。 柴母满意的颔首,临走前才矜持的赞道:“汝等富贵不忘本,知恩识义,甚好!甚好!” 马妻忙道:“如无柴氏当日之仁善待之,我老爷如何能有今日!这都是下仆等该进之意!” 柴母笑眯眯的道:“你夫妇之为人,我尽知矣,今后柴氏阿统也将在京中任职,我两家可多走动走动。” 马妻笑着应道:“自该如此。” 柴统也对马二郎道:“今后我便在长安城中定居也,二郎有空来找我玩耍。” 马二郎憨厚的笑着点头:“喏!” 母子俩儿各得其所,皆感满意,相携归家。上了马车,柴统看母亲神情间满意之色颇浓,笑道:“这马家母子,为人还不错,不忘本,也识得恩义。” 柴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儿子一眼,道:“短视!马家那般景象,你只看出来这些么?” 柴统被骂得一缩头,连忙道:“请阿娘指点!” 柴母哼了一声,满脸的喜色压都压不住,喜滋滋的道:“马三宝不过是奴仆出身,些许功劳便能有这般享受,可见公主殿下也是念旧之人,我儿出身、才学好过马三宝百倍,想来公主定不会薄待于你,我儿前途可期,我柴氏复起有望矣!” “阿家此话当真?” 柴娘子又惊又喜。柴母嫌弃的瞪她一眼,冷哼一声,道:“我骗你作甚!” 虽则语气不怎么好,但柴娘子受气惯了,也不介意,眼珠不禁又羞又喜的瞟夫郎一眼,柴统摸摸后脑勺,憨笑连连,竟不再反驳母亲之言。 ------------ 第401章 纷纷扰扰 “阿家辛苦,奴已厨下炖了燕窝,阿家用些可好?” 待看着柴氏母子的马车走远,马府一家才回府,马母脸上的疲惫之色尽显—— 她乃是马三宝的原配,出身不好,年轻时颇受了些苦楚,老来身体欠佳,这两日哄着柴氏母子饮宴做客,颇为劳累。 马母摆摆手,道:“大家都用些罢,这两日委屈你们,陪着我讨好人,辛苦了!” 长媳张氏连忙道:“不辛苦,这些都是奴等应该做的。” 马母点点头,道:“我家出身不好,如今这些都是你们公爹与夫郎于战场上用命换来的,长安城内多的是世家大族出身之人,我们底子薄,唯有谨言慎行,安守本分,方是兴家之道。你们须谨记!” “喏,奴领训。” 三个儿媳皆恭敬应着。马母摆摆手,道:“等四郎回来,让他和二郎一起来见我。” “喏!” 到得傍晚,****良从北衙散职回家,刚回到家,衣服都还没换,就被母亲叫了去—— “阿娘,二哥!柴家人走了?” ****良进去当先问道。马母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过去坐下,马母看他满面尘土之色,关切的道:“看我儿满面疲色,一身尘土,叫你媳妇儿多让厨下给你炖些补品,莫要亏了身子。” ****良道:“多谢阿娘,儿知道。儿不怕辛苦,幸亏有薛叔提携,儿才能有今日,多用心些方才不负薛叔的提携。” “你知道这些就好,今后做事当多用心才是。” “喏。” 母子俩互相关怀了一番。马母方才道:“今日叫你们兄弟二人过来,乃是为了柴氏之事。” “阿娘请说。” 马氏兄弟严正以待。马母神情隐含忧色,道:“为娘看着柴氏上门,似有别意。二郎是否探问过阿统少爷?” 马二郎道:“儿隐晦的问过,得知柴氏父子已拜访过公主,殿下已答应为阿统少爷谋前程。” 马母面上忧虑更浓,****良见母亲神情,不解的问道:“阿娘何事忧虑?” 马母叹了口气,道:“这两日柴太太来做客,我听她言谈间,所谋者大。然柴氏已非前朝之柴氏,前隋灭亡,唐应运而生,昔日大兴城已成今日之长安,所谓人走茶凉,这长安城内,还有几人买柴氏之账?柴氏所依凭者,不过是公主一人!” 马氏兄弟表情凝重,马二郎道:“阿娘是觉得柴氏恐会人心不足,得寸进尺?” 马母颔:“你们阿耶曾说过,柴氏两房,家族依仗者唯有大房,二房才干有限,二老爷虽谨慎本分,然惧妻,二太太有眼高手低之嫌,若是偏居江南一隅,耐心培养子弟,柴氏复起有望。若是添了非分之想……只会磨灭公主心中的念旧之情,所谋落空!” 马氏兄弟资质有限,想不到他们父亲那么远,也看不了那么透彻,但这兄弟俩儿有一个好处,自知平庸,愿意听话。 马二郎立即问道:“那阿娘的意思是?” 马氏当机立断:“来人,备车,为娘这便去公主府求见公主,禀明情况。” ****良一怔:“阿娘,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 马氏道:“此时不去,明日再去还有何用!四郎,为娘刚才才说过,为人当谨言慎行 ,紧守本分,我马家出身家僮,能凭仗者不过是一个忠字,既然选择对公主尽忠,当时刻谨记,事有变化,为下者当立即报与主人知晓,哪里还能等到明日的!万一事情有变,如何对得起主人?” “喏,儿子记住了!” 当下,立即命人备车,已然养尊处优的马母乘上马车,直奔公主府而去。 马府的动静,薛朗自然不知,他正忙着与王显做交接。当日,裴矩宣布把仓部划给他管的时候,王显面上并无惊讶之色,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交接的时候,竟没有对薛朗做任何为难,一板一眼,不多做也不少做,看薛朗又要忙交接,又要忙拍卖会的筹备等等,颇有冷眼旁观之嫌。 薛朗也不想他插手,充分利用统筹调配,把自己的时间划分的仅仅有条,忙而不乱,竟意外的让裴矩夸了他一顿,说他管理才能竟不比其他才能弱,这也算是意外地收获。 薛朗主要坐镇交接一事,拍卖会只给出统筹方案和大体的步骤、措施,细节交由从翰林院调来的两位编修处理。 两位编修正好是一对兄弟,今科刚取中的进士,姓李。因兄弟俩儿都是一年考中的进士,在三省六部都有些名气,知道他俩儿的人还挺多的。哥哥人称大李郎,名叫李义琛,弟弟被人叫做小李郎,名叫李义琰。 刚考中的进士,多是在翰林院做编修,做些清闲的职位和工作,很少有实务分到头上。所以,薛朗去翰林院调人,选中李氏兄弟的时候,这两兄弟都挺开心。因为有事做才能立功,两人有进士出身,只要有机会做事立功,升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这年头,能读书考中进士的,代表的都是长年累月的刻苦攻读,能读出来的,多是心性坚忍刻苦之辈。同年的其他进士还在翰林院熬资历,李氏兄弟已被薛朗选中来协助他筹备拍卖会,两人都很珍惜这个机会,做事十分用心,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因薛朗忙着交接,李氏兄弟有关于拍卖会的事情来请问的时候,只能跑到民部来。薛朗满意兄弟俩儿的办事能力,又对劳烦别人跑来跑去有些不好意思,想请兄弟两人到家里吃顿饭,聊表感谢。这般想着,便起身追了出去,想找刚才才离开的小李郎说一声,让他们休沐日过来—— “小李郎请留步!” 薛朗刚追出办公室,走到拐角处,突然听到有人叫住李义琰。就听李义琰恭声道:“下官见过王侍郎,王侍郎有礼!” “小李郎无须多礼!本官近日常见你兄弟二人来往民部,不知所为何事?” 李义琰答道:“回王侍郎,下官兄弟二人被薛侍郎选中,协助他筹备拍卖会一事,薛侍郎身负数职,分身乏术,所以,下官兄弟便常于民部来,求教薛侍郎。” 叫住李义琰的就是王显!想起那日王显叔侄名为道歉,实为嘲讽的行为,薛朗的步伐不禁一停,无意识的放轻呼吸,默默地听着。 ------------ 第402章 登徒子未遂 两日后,圣人下诏,昭告天下,一是贺红薯、土豆丰收之喜;二是宣告朝廷将大力推广红薯、土豆的种植,于长安、洛阳两地开设粉条作坊,不许私人设立,其余地州将允许私人设立粉条作坊;三是红薯、土豆所制之粉条将纳入赋税之中。八?一?中文 ㈠??.㈧8?1㈧Z㈧?.COM 之后,短短两天之内,又下诏,详解各地把粉条纳入赋税的比例,以及朝廷的各种推广种植措施;复又下诏昭告天下,拍卖会即将举行的消息和各项详细的政策措施。不过数日,连下数诏,可见朝廷的重视。 作为主事者,薛朗不禁心潮澎湃,有种微妙的历史事件参与感,另外就是,朝廷这般重视,对薛朗肯定会有奖赏,于他的名望地位有大大的好处,简单地说,他又立功了! 别的且不说,出去上班、参加朝会,跟他打招呼攀谈的人,都多了许多,薛朗并不是什么高冷的人,别人以礼相待,他也微笑以对,无意间居然把朝中众臣对他的风评刷了一波,稍改以前的木讷寡言的形象。 拍卖会还有一个氛围的酝酿时间,棉花却可以收了。协助薛朗耕种棉花和采收的,都是从苇泽关调来的老人,司农寺并没有参与,比之红薯、土豆的采收,薛朗反而清闲了许多,分拨出更多精力来管理自己的农庄。 薛朗庄上,红薯、土豆种的不算多,棉花却种了不少。等棉花收了,差不多就是秋收,好在薛偲得力,薛朗今年居然没有往日忙碌,反而得了空闲。 临到休沐日,平阳公主使人送来一封书信,约他一起于休沐日去城外红叶山赏枫。长安城外有一座山遍植枫树,到了夏天,漫山遍野的火红枫叶,时人称作红叶山,常去此处游玩观赏枫叶美景,权贵之家多在附近设有别院,平阳公主在那里也有产业。临近大婚,两人不方便明着往来,只能这么悄悄相约。 这些时日薛朗太忙,加上快大婚了要避嫌,平阳公主便见得少了,心中十分思念,有约自然是欣然赴约,当然,没忘记带吃的。 清早起来喝了碗粥便出城,到得红叶山,已差不多是朝食时间。薛朗只带了护卫和长俭,到得山下,拾阶而上,走了没一会儿,阿蔻一身彩衣现身,把薛朗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阿蔻,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穿得这么的……唔……喜庆?” 阿蔻很是无语的看着他,板着脸:“难道在驸马眼中,奴只能穿黑衣吗?” 薛朗笑起来,心中想说,并不是阿蔻只能穿黑衣,而是作为一名暗卫,穿彩衣不觉得太鲜艳了吗? 不过,看阿蔻在前头引领的步伐十分轻快,薛朗就忍下吐槽没说,免得伤了阿蔻的少女心。 平阳公主的别院建在半山处,是座楼阁,恰好对着山谷中的枫叶,视野极佳。薛朗被引领着进去的时候,看得眼睛一亮,手不禁有些痒,这景色美得让人想画下来。 等到上了楼阁,平阳公主就坐在二楼宽敞的阳台上,让人设了行障,遮挡秋日略有些**的阳光,面前放了一张矮几,矮几上燃着香,膝上放了一张琴,时不时的拨弄两下,眼神眺望着远方,却没有什么焦距,显然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薛朗来了也没现。直到薛朗在她对面跌坐下来才回过神,微笑着道:“幼阳来了。” 薛朗点点头,让长俭把他带来的东西抬上来—— 他带来了煲汤用的红泥小炉子和自制的烧烤架。红泥小炉子上炭火还燃着,把昨晚上炖了一晚上的汤锅重又放上,继续小火慢慢炖,一时间,香味儿扑鼻而来。 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幼阳带来什么吃食,香味好生诱人。” 薛朗道:“橄榄萝卜炖猪肺,秋日干燥,要多喝些滋补的汤水,昨晚上叫人炖了一晚上了,应该已经入味,等热好了,喝上几碗。” 平阳公主欣然点头,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揭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几碟菜来—— “这叫凉拌猪耳,凉拌海带……也就是你们说的昆布,盐水虾,炒菠菜,再加上一道汤水,主食馒头。待会儿让人烤上一只鸡,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平阳公主笑着摇头,道:“这些便已足够。” 说完,顿了顿,复又道:“我今日于别院约了人,只是,此人十分特殊,想让幼阳陪着我一起见客。” 语气竟难得有几分不确定和迟疑,似是对见这个客人有些犹疑不定。薛朗深知平阳公主的性情,觉得奇怪,但还是坚定的道:“可以,没问题。我可以问问你见的是谁吗?” 平阳公主道:“川人袁天罡。” 薛朗一愣,平阳公主继续道:“天下闻名的术士,善于相面之术。幼阳应该没听过吧?” 一个谎话要用无数的谎话来圆!薛朗果断的点头,心中暗道难怪淡定从容如平阳公主者,会有这般失神的时刻,原来是要见袁天罡。 薛朗忍不住拉起平阳公主的手,问道:“殿下还在介意预言之事?” 平阳公主眼神脉脉,目含情意的看着他,玉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叹道:“如何能不介意!世间有幼阳,叫人怎生舍得!” 哎呀!公主殿下的情话好动人! 薛朗心跳如鼓,脸上不禁笑开了花,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人,似乎想把人刻入心底一般,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化为一句:“我陪着你!” 平阳公主知他口拙,微笑着反握住他的手,重重点头,面上浮现果决之色,道:“听闻袁氏叔侄善于相面之术,铁口直断,预测后事奇准无比。当年阿娘原想请袁守城为我相面,无奈一直无有机缘,只能作罢。前些时日我们去拜访妙初时,妙初告诉我,袁守城之侄袁天罡,近日将来长安。” 平阳公主顿了顿,道:“我犹豫了数日,近日终下了决心,相请他来相面。不论结果如何,我如今别无所求,只想与幼阳你相知相守。” 平阳公主的神情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定,似有些不安,握着薛朗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捏得薛朗手掌生疼。 薛朗知道,平阳公主幼时的预言,让她一直饱受煎熬,她心头的压力肯定很大,如果不是平阳公主心志坚定,换了弱一些的人,只怕早就压垮了。 今年又是武德六年,预言中她亡故的年份,平日靠着坚韧的心志,一直未曾表露于外。现在有了薛朗,她心中有了牵挂,有了软肋,自然也没了往日的坚韧,因为在乎,因为不舍,所以才会犹豫彷徨,所以才会不安。 薛朗心中又疼又感动,回握住她的手,坚定地道:“所谓面由心生,事在人为。我从来不信命,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要见袁天罡便见,不见也没什么,我相信我们定能安然大婚,组建家庭,你会给我生可爱的宝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俩儿都白苍苍,我变成一个小老头儿,而你也变成一个小老太婆,每天早晚我都会牵着你在我们自己打理的花园内散步,中午呢,一块儿下下棋,钓钓鱼,下午呢……” 薛朗忍不住开始畅想两人将来的日子,平阳公主听得眉眼柔和了几分,望着薛朗的目光,脉脉生辉,眼中似有波光粼粼,唇角微微弯起,脑内不禁开始浮现薛朗描述的画面—— “我们真能有那么一天吗?” “当然!难道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平阳公主微笑着摇头:“我从未怀疑过!” “那就好!不许有怀疑,知道吗?” 平阳公主微笑着点点头,笑容柔美,看得薛朗心头乱跳,望着人红唇愣,好想亲上去尝尝味道,大概是甜的吧—— “禀娘子,袁天罡到!” 平阳公主笑容一敛:“快快有请!” 薛朗扼腕:“这人怎么不看时候呢!再晚片刻也好啊!”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轻轻拍了他手一下,微嗔:“登徒子!” 薛朗叹气:“明明未遂,怎么是登徒子呢,白担了个虚名,我不服啊!” 平阳公主又是一笑,心头的重压,竟奇迹的轻了几分,看薛朗的眼神,不禁绵软了几分,握住他的手:“幼阳陪我一起!” 薛朗收了玩笑之色,认真坚定地答应:“好!” ------------ 第403章 机锋 “贫道袁天罡拜见安国平阳公主殿下!” 在下人的引领下,一个留着黑色长须,扎着发髻,戴着道冠的男道士走了进来,道士面如满月,精神矍铄,看不出年龄,气质飘逸潇洒……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十分的有范儿。 “袁道长免礼,请坐。” “谢坐!” 袁天罡在坐榻上盘膝坐下,神情从容。平阳公主道:“袁道长一家,善于术数,名传天下,本宫早有耳闻,无奈缘悭一面,今日终请到袁道长过府,平阳不胜荣幸之!” 袁天罡自谦道:“殿下过誉,贫道不敢当。” 平阳公主又道:“道长过谦矣,令尊与令叔之名声,我于幼时便听说过。前朝时,我阿娘曾欲请令叔袁守城为我相面,然则无有机缘,无缘相请。后来,天下大乱,忙于俗事,就更无机缘。想不到时至今日,竟然有幸能请到道长,请问道长,这是否平阳之机缘?” 袁天罡道:“回殿下,缘之一字,虚无缥缈,若隐若现,又何必究其根本?相见便是有缘。” 袁天罡神情从容淡定,语气不徐不疾,跌坐于坐榻之上,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位公主,而只是一位普通的信众一般,不卑不亢,语调温和。 平阳公主顿了顿,道:“即是有缘,烦请道长为平阳观相。” “殿下有命,莫敢不从,恕贫道失礼。” 袁天罡抬起头,望着平阳公主的面容,沉吟不语。平阳公主淡淡一笑,正色道:“道长但说无妨,我李氏尚未有因言获罪之先例,平阳也不准备首开先例!” 袁天罡微微点头,然而神情却讳莫如深,待看到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薛朗时,一直沉静如水的面容,突然现出一抹惊疑之色,沉吟少许,方才问道:“敢问这位郎君是何许人也?” 薛朗答道:“在下薛朗,袁道长有礼。” 袁天罡打了稽首,道:“原是薛郡公当前,见过郡公,贫道这厢有礼。” 薛朗回了个礼,道:“道长客气,请不用多礼,我今日乃是陪客。” 袁天罡颔首,眼睛在薛朗脸上打了好几个转,又看看平阳公主,略作犹豫后,问道:“薛郡公,贫道冒昧,可否看看郡公手相?” 汗,明明请他看的是平阳公主,为什么扯上自己了? 薛朗有些不解,不过,他对相术并不迷信,也不抗拒,应允道:“可以。” 说着,主动站起来,示意仆人把他的坐榻搬到袁天罡旁边,竟直接跟袁天罡坐一起去了。伸出手,微笑着望着袁天罡:“请道长一观。” 袁天罡看了薛朗的左手,又让伸出右手看了看,脸上惊色越发明显,眼神在平阳公主与薛朗之间流转,沉吟不语。 平阳公主与薛朗对望一眼,开口问道:“道长为何不语?” 袁天罡眼皮低垂,眼眸似睁似闭,道:“贫道观殿下相,女中豪杰,贵且利夫,余者……贫道才疏学浅,再看不出。倒是薛郡公,虽双亲缘薄,然却生来便福禄双全,少年有些波折,之后便是坦途大道,贵人之相也!再好不过的是,薛郡公的贵,利己旺人,余者贫道再看不出来!” 薛朗听得目瞪口呆,也不知这个历史著名的大相士说的是真还是假,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好听话终归不嫌多就是,不管真假,也无关他是否相信,希望平阳公主听了这些话,心里的压力能松一些,如此,他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眼见着心爱的人重压在肩,自己却无能为力,有力无处使,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薛朗专注的看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眼神闪烁,望着薛朗不知道在想什么,袁天罡也望着他,喃喃道:“如薛郡公这般面相,贫道竟从未见过,今日可谓大开眼界矣!” 平阳公主恍然道:“道长言下之意,薛朗也是本宫的贵人乎?” 袁天罡不置可否,只坦然道:“殿下之面相,若是数年之前,贫道应能看出,及至今日,殿下的面相,时有变化,涉及寿数、富贵、亲缘却看不出来。再以望气之术观之,殿下之气机,时断时续,紫中泛黑,又似有红光闪烁,变化万端,无从断起!” 平阳公主听得沉默不语,薛朗忍不住惊讶的道:“这么复杂?为什么会如此?” 袁天罡道:“贫道不知,看不出,也无从答起。” 这神棍不说,薛朗也不可能去逼问,无奈的看着他,又看看平阳公主,想起平阳公主关心的问题,斟酌再三后,问道:“袁道长,在你看来,殿下今年顺遂否?可有……”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可有性命之危?” 袁天罡神目如电,断然道:“看将不出!不过,贫道以为劫生缘起,缘起劫灭,是缘是劫,端看造化。造化之道,莫可语之!” 薛朗听得满眼的迷茫,平阳公主神情一动,缓缓道:“多谢道长指点。” 袁天罡低头道:“不敢当殿下谢,贫道惭愧,学艺不精。” 平阳公主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眉目舒展,和声道:“今日劳烦道长过来,理该致谢才是,我已让人备下素席,请道长入席。” “谢过殿下,如此贫道便厚颜入座。” 平阳公主命人备下素席,留袁天罡在院中用了一餐。因为有袁天罡在,薛朗备下的吃食,为表尊重之意,自然也不能吃,只能随着袁天罡吃了一顿素席,他带来的食物留着晚饭再吃。 席间,平阳公主似已放下心事,不再问相面之事,反而与袁天罡讨论起道经周易来,两人你来我往,说得颇为热闹。 薛朗于道家典籍上,只浅读过道德经与庄子,周易更是看都没看过,研习不深,未免班门弄斧,极少发言,多是用心倾听二人的讨论。 用了素席,袁天罡便告辞而去,出得大门,谢过相送的仆役,回头看了隐藏在满山枫红中的别院一眼,不禁一叹,心中暗道 天地造物,莫衷一是!这安国平阳公主与她那异国归化的驸马……真真奇人也!天下相士,断无人可断他二人命数! ------------ 第404章 生活 “……所以,这位袁道长到底说了什么?” 送走袁天罡,薛朗与平阳公主面面相觑,感觉有些懵逼,只是,看平阳公主的样子,一扫眉间郁色,似有豁然开朗之感! 啊,感觉更加懵逼了!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投向薛朗的眼神不禁软了几分,道:“无妨,此事已无关紧要。” 薛朗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解的看着她。平阳公主嫣然一笑,道:“红枫遍野,美不胜收,我这别院在红叶山上,位置极好,若是观景当为一绝,我们出去走走吧。” 薛朗压下心头的疑问,点点头,两人出了客厅,沿着一条石子路往前走,路上偶有火红的枫叶掉落,平阳公主停住脚步,捡起一片枫叶,执于掌心,转头望薛朗 平阳公主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衫,身后就是火红的枫林,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的样子,简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建瓴……” 薛朗叫了她一声,看着她脚步轻快地样子,心头似有所悟:“你……是不是不在介意那个什么预言了?” 平阳公主放下手里的枫叶,折返两步,走到薛朗面前来,笑问:“此话何出?” 薛朗诚实的道:“就是……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有这个感觉,感觉你的压力好像变没了!” 平阳公主没答话,而是美目凝视着他,神情淡然安宁中夹杂淡淡地欢喜,细细的看他的眉,他的眼,良久,方才道:“郎君感觉没错。” 说完,轻笑一声,转身又步伐轻快的继续往前走,以她的性情当然不至于蹦蹦跳跳的,只是,偶尔会弯腰捡起几片好看的枫叶,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小把,不过仍不满足,仍继续往前,继续捡,表情明快,显然心情不错。 薛朗看了一阵,不由失笑,心里对她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突然不介意了!不管她怎么想的,能想开,卸去心头的压力,就是最好的结果,至于为什么想开的……在这样的平阳公主面前,已然不重要了! 如果说以前的平阳公主是一面湖水,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幽深难测,那么,现在她就像是一棵大树,根深叶茂,坚挺、强大,但也会有树叶沙沙作响,而不是像一潭深湖不见回响。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或许有一天公主殿下会想对他说说,或许不会说,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殿下开心就好!薛朗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自己不改初心,不论如何,他会一直陪着她就是。 心里这么想着,也就不再追问,拿下刚才随着风落到头上的叶子,小小的一片,红得十分好看,笑了笑,追了上去:“若是喜欢红叶的话,这片怎么样?” 平阳公主一笑,眉目飞扬:“好!” …… 两人在别院开开心心的玩了一天,兴致来时,公主殿下还弹了一段古琴,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是,听了感觉十分舒服。 薛朗第二天还要上班,在天黑前便依依不舍的回城了,平阳公主还不想回城,还想在别院里留几日,不过,薛朗临走前倒是叮嘱他,让他把马球赛和丝棉布的策划书写出来,平阳公主已然联系好球队,就等着运作模式。 丝棉布方面,棉花已然采收得差不多了,今年,平阳公主的庄子,薛朗的庄子里,都种了不少棉花,再没了原料不足的顾虑,自然可以大干一场了! 收了棉花,眼看着又到了秋收,民部又开始忙碌了。薛朗把策划书交给平阳公主后就没管她那边的事儿,全心投入到民部的工作中去。 薛朗忙,家里的事儿就没太多精力管,制糖作坊这摊事儿,不得不又把苏寒拉回来。这小子自从进了太医署,简直都乐不思蜀了。 这年头能进太医署的,都是医术高超之辈,苏寒医术不错,但也不是全能,里面各科的博士,都是当科中的翘楚,苏寒进去,就跟海绵似的,贪婪的吸收着里面的知识。这小子虽然情商比较低,但于医术一道,却十分方正,在太医署居然还混了个不错的口碑。 薛朗喊他看着点儿制糖作坊的时候,这厮还不乐意了:“幼阳啊,我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你让一个医生去管商贾之事,合适否?” 薛朗老神在在:“如果里面没你的股份,那就不合适!但是,里面有你的股份,所以,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苏寒哑口无言,默默竖起大拇指,干脆认输。薛朗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完了突然想起苏寒的那位孔小姐,顺口问道:“话说,衡宇啊,你都在太医署混了好几个月了,想好什么时候去孔家提亲没?” “嘶” 苏寒直接卡住了! 没错,就是卡住了!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简直是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就跟卡住了似的! 薛朗摸摸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极度怀疑的问道:“你……不会是太医署待得太愉快,忘了这回事儿了吧?” 苏寒默默地转头,眼神极其悲惨的看着他,静静地、缓缓地点头 “噗哈哈哈!” 薛朗直接不客气的大笑出声,一边笑还一边拍桌子。 苏寒……苏寒就默默地看着他,越看眼神越渗人,结果薛朗那厮居然越笑越大声,直到苏寒忍不住开始掰手指才勉强忍住:“咳……你忘了孔小姐,那孔博士呢?与他交情如何?” 苏寒语气萧索:“我曾向孔博士学过针灸,待他如师,他待我也不错。” 薛朗摊手:“那就成了!” “唔?” 苏寒不解。薛朗道:“孔小姐人在后院深闺,你能翻我家的墙头,可不能翻孔家的墙头,那就成登徒子了!所以,你想做人女婿,可不就得努力的刷老丈人的好感!你得让你未来的老丈人觉得你是个人才,等提亲的时候,就能顺利些。” “有道理!” 苏寒恍然大悟,郑重道:“多谢幼阳指点!” 薛朗笑眯眯的摆手:“不用客气,谁让我们是朋友呢,是吧?” 苏寒望着他笑眯眯的样子,点点头,完了突然幽幽来了一句:“所以,幼阳便是这般娶到公主的吗?” 卧槽! 薛朗不想说话了! 苏寒眼里闪过笑意,语气洋洋得意:“你方才那般笑我,寒不过是礼尚往来!” “友尽!” ------------ 第405章 又到重阳 进入九月,没过几天又到重阳节,同时,也是薛朗的生日。 去年的九月,他到长安进献祥瑞,虽热闹,却寂寞,连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都没有。今年,不仅在长安城里有了自己的宅邸,到长安做官,也有了朋友。 生活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也有进步不是,薛朗自觉挺满意。当然,更满意的是,重阳节要放假啊,朝廷还要给京官发福利啊! 今年的福利挺有意思,除了往年会发的油盐酱醋,今年的过节福利多了一匹丝棉布和两床棉被。 不用怀疑,这招儿又是薛朗想的,特意在策划书里点出来,再没有什么促销手段和推广途径比得上朝廷的力量。平阳公主身为帝女,有着天然的优势,不利用一下那就太浪费了。 然后,重阳节当天,薛朗也不能留在家里,以他如今的品级和身份,他要进宫,跟圣人一起登高望远。然后,还要参加射礼。 而射礼,说白了就是皇帝在宫里选一块场地,君臣一块儿秀一下弓术,射中的人有奖赏,没射中的人,是会被人嘲笑的。 这个就有点让人忐忑,因为,练到现在,薛朗的箭术还是不怎么样!九十步的距离,前面五支箭都射到箭靶的位置,至于中不中,全看运气后面五支箭,因为臂力不足,一支还比一支近。总之,弓术水平完全见不得人。虽然,平阳公主为了射礼,特意着人给他送来一把适合他的弓,让他练习弓术。然而,某人的水平实在臭,白白浪费了公主的好意。 去年,薛朗不够格参加,完全不知道,今年知道要参加这个活动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唐初,朝里的官员们,不管文武,骑马拉弓大都可以,像薛朗水平这么差的,才是奇葩! 反正正史里也不会记载哪位大臣在重阳射礼的时候一箭不中这种事情,所以,丢脸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吧?只是可惜了公主殿下送的弓! 早晨从家里出发进宫的时候,薛朗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每年的射礼,都会挑选宫里适宜的地方作为射场供大臣们比赛,并没有固定的地方,今年,圣人选了麟德殿前的广场,很宽敞。昨日已布置好场地 射礼的箭靶距离就是九十步,箭靶两边垒有临时搭建起来的墙,避免发生射歪了误伤观众的事件发生,在靶场外一个安全的距离,还设置有乐队,没错,射箭是按照乐队奏的乐曲节奏来的。 按规制,整个长安城内,最高的建筑就是皇宫,登高望远最好的去处,自然也在宫里。人直接在麟德殿接受众臣的朝拜,但凡宫中过节,参与的皆是大臣,然后就是各位王子、公主们。薛朗到得不早不晚,李唐皇室的人还没到,早到的都是大臣们,在这些人中,薛朗是最年轻的一个,彬彬有礼的跟人行礼、打招呼 “李公,过节好!” “幼阳来了?多谢你昨日送来的蟹,比之去年尝过的,更觉美味儿。” “去年醉的时辰不如今年长,味道不够入味,今年腌制的时间比较长,已然入味,自然尝起来就比去年的好些。” 先跟他说话的还是李纲。裴矩就站在旁边,听闻后笑道:“李公去年便尝过?老夫今年才有幸得尝,想不到螃蟹还能这么做,奇思妙想,美味非常。” “裴公过奖,能合您胃口就好。” 今年薛朗提前就做了许多醉蟹,除了送给他相熟的人家,还让苏寒也给太医署的人送了些。薛朗虽然情商低,但他深刻的知道一个道理,交情都是处出来的,来往多了,别人自然就会知道他是何等样人,合得来的自然也就能变成朋友,合不来的,也不觉得遗憾。 “咦?听二位之言,薛驸马似乎赠二位美食了?薛驸马为何忘了老夫?” 旁边的裴寂也过来凑趣,似真似假的责问薛朗,脸上却笑眯眯的。薛朗拱手道:“裴公过节好!不过是自制的螃蟹,如裴公不弃,稍后我就使人给裴公送去?” 裴寂笑道:“早该如此!竟还要老夫厚颜索要,这新人尚未娶进房,薛驸马便要把老夫这媒人抛过墙否?” 在场的老头儿们皆哈哈大笑,薛朗直接被笑红了脸,赶紧拱手讨饶:“再加一坛下官自酿的酒,求裴公放过!” 裴寂一脸“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满意的点头。说笑几句,圣人终于携王子、公主们到,平阳公主自然也在其中。 薛朗跟着群臣一起拜见圣人,虽然不好抬头,但他就感觉平阳公主在看着他,低着头偷偷地笑,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殿下,节日快乐! 拜见完圣人,便是如往常一般的赐宴、饮酒、赋诗、赏菊花。薛朗不会赋诗,除了喝酒,只好跳了一支舞,权当彩衣娱亲。 吃饱喝足,便是射礼。第一个射的是圣人,踩着乐队的节奏,圣人射了四支箭,射完后,千牛卫的将军把射中的箭支拿来 这时候的人,还是比较有节操的,不会弄虚作假以讨好皇帝,射中几支便捧给圣人几支。李渊陛下弓术不错,四支全中。 接下来是太子、秦王、齐王,公主们也上去射了一轮,王子们水平都不错,公主们也还成,很少有脱靶的。 之后,便是大臣们逐一登场。圣人高居首位,高兴地笑道:“今年,吾已选好奖励,第一名奖宝马一匹,其次赏赐绫罗绸缎,若是脱靶没射中……那朕也备有茱萸酒,卿家便自觉去领罚吧!哈哈……” “臣便提前谢圣人赏!” 大臣们也凑趣,大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圣人开心的抚须大笑。 薛朗苦着一张脸 茱萸酒可不好喝,茱萸那东西,它辣啊!加上酿酒技术,酒水有些泛酸,喝着那口感是真正的酸爽啊! “此箭获!” 这是射中靶心! “此箭留!” 这是射的离靶心偏下扬是偏上,左右不用说了。 初唐的大臣,那是真正的上马可行军,下马能治国。即便是裴矩、李纲那样的老头儿们,也大多都射中了,只是年老力衰,正中靶心的不多。 轮到薛朗,薛朗站到线前,拉弓,瞄准 平阳公主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旁边的襄阳公主笑着评价道:“架势不错,薛侍郎这般高大,想来弓术不错?” 最后问的是旁边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斟酌道:“从某方面来说,常人难及也!” 襄阳公主一怔:“竟然这般厉害?那倒要细细观之。” 然后,看着薛朗松开手,“咻”的一下,箭支射出 第一支,擦着箭靶上头飞过去了,射高了! 第二支,直接射到箭靶下面去了,射低了! 第三支,射到旁边的乏墙上第四支……射到殿前摆着的菊花盆里! 襄阳公主目瞪口呆,平阳公主轻笑:“阿姐看吧,这一支不中的准头,是否常人难及?” 原来阿妹的常人难及是这个意思! 襄阳公主“噗嗤”一笑,轻轻拍了平阳公主的秀手一下:“就你促狭!这般埋汰自己未来的驸马,也不怕薛侍郎伤心。” 平阳公主笑看着薛朗四支箭全没中后不好意思的摸后脑勺的样子,笑答:“幼阳之长处非在弓术,许会羞愧,绝不会伤心,幼阳才不是那般脆弱之人。” “哟,阿妹竟对他这般了解?” 襄阳公主调侃道,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面容泛上一丝淡淡的红晕,口中却大方承认道:“我与他早已相识,此乃当然。” 襄阳公主看着往日深沉的阿妹笑得这么好看,言词间与薛朗颇为默契,不知为何,心头的感觉却有些复杂 阿妹这般深沉内敛之人,不意竟招了个如此投契的驸马……想起她与自己驸马婚后磨合时的艰辛,竟有些羡慕。阿妹真真好福气也! ------------ 第406章 薛朗生日快乐! 射礼最后的结果,就薛朗和萧瑀两人四支全没中! 别人是英雄惜英雄,他俩儿是笨蛋怜笨蛋。一块儿走到圣人存放茱萸酒的地方,彼此望望,相对拱手,颇有点儿互为感谢的意思。两个人一起丢脸总好过一个人丢脸的孤独感! 宫人给两人倒了酒,萧瑀还笑眯眯的朝薛朗致意道:“往年只有我,喝酒之时,颇为尴尬心酸,今年有薛侍郎为伴,不胜感激,请!” 卧槽! 薛朗感觉有群羊驼驼状的物体从心头奔腾呼啸而过,忍不住道:“我虽然也是四支全不中,但射出的距离却比萧内史你远!” 萧瑀看着薛朗,薛朗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与他刚才一致的心理活动,两个男人瞪视着彼此。旁边的宫人弱弱的提醒:“薛郡公,萧内史,酒已倒好,请!” 因为射礼表现不好的惩罚,酒具是一只扁大的陶碗,目测里面装的酒液能有平日的一壶。而薛朗和萧瑀需要喝上三碗。 薛朗很淡定,萧瑀脸上隐现凝重之色。两人一人接过一碗,薛朗一口就喝完了,萧瑀分三次才喝完,喝完一碗,宫人又倒上一碗,薛朗看看酒碗,又看看萧瑀凝重的表情,不由好笑起来,笑完叹道:“都是天涯沦落人,男人就不要为难男人了!” 萧瑀一怔,问道:“都是天涯沦落人……此句颇为精妙,有何出处?” 薛朗心中暗叫糟糕,居然习惯性的就说出来了,连忙补救一下:“就是往常习惯的一个说法,至于出处却想不起来了!” 萧瑀点点头,笑道:“想是俗语。说来全朝就我二人四支皆不中,也是难得之缘分,往年就我一人,十分窘迫,今年有薛侍郎作伴,当浮一大白!” 薛朗也笑起来,端起酒碗,与萧瑀碰了一下。众人在旁边坐着,听不到他二人说什么,但看他二人先前脸色都不太好,后来居然有说有笑,圣人不禁好奇地问道:“幼阳,你二人在互相宽慰否?” 薛朗在心里默默捂脸,选择了诚实:“萧内史感谢今天有臣作伴,我告诉他,我虽然也没射中,但射出的距离比他远,我俩儿是不同的。萧内史不同意,就分歧我二人争执了两句,后来我二人都认为同是四支不中的男人,就不要彼此伤害,握手言和,惺惺相惜吧!毕竟满朝文武,四支皆不中也就我二人!” “噗哈哈哈哈哈!” 圣人口里的酒笑喷,在场的人,如圣人这般反应的,也不再少数。特别薛朗说的时候还板着张脸,一脸严肃状,更添笑果。 看着满朝文武都哈哈哈哈,薛朗很是无奈,他明明说的是真话,不是幽默啊!很是无语的看萧瑀一眼,萧瑀投给他一个理解安慰的眼神,两人再次举杯互相致意! 群臣见状,又是一阵哈哈,完全没有半分同情心。一旁的平阳公主也笑眯了眼,襄阳公主笑得厉害,差点倒在她的身上:“三娘这驸马真真有趣!” 平阳公主淡然道:“幼阳只是为人耿直。” “好吧,耿直得有趣?” 姐妹俩儿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叫人蛋疼的射礼结束,吊车尾的薛朗和萧瑀被罚了三大碗酒,萧瑀已现醉意。薛朗除了表情皱了一下表示对口感的嫌弃外,眼神清明,不受半分影响。 待饮宴结束,时辰也还早,难得的节日,圣人也不会把大家拘在宫里一天,早早的结束,留点儿陪伴家人的时间。 薛朗出宫回到家,苏寒跟太医署的同僚登高望远去了。太医署里也有许多外地来的太医和医生,重阳节假期短不能回家,便相约合得来的同僚、朋友一块儿出行。 难得的假期,又是生日,薛朗回家换了衣服,便直奔厨房去,准备亲自动手做点儿美食犒劳自己。薛朗闲暇之时喜欢烹饪和阅读,阅读让精神愉悦,烹饪则是身心都愉悦,自己亲自动手,不管是做给别人吃,还是自己吃,成就感都叫人愉悦。 为了做饭方便,薛朗特意在自己住的后院建了间厨房,还有做烧腊的焖炉和烤箱,用砖砌的,用泥糊了,各种炊具、厨具齐全,有些还是特意订做的,有些是薛朗画了图,苏寒给打制的。 薛朗走过很多地方,国内国外,国内是为了讨生活,国外则是经济宽裕后,带薛晴出去见世面旅游的。 烤炉便是出国游玩的时候见过复制出来的。这个并不难,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材料齐全,薛朗自己都能砌一个,简单的泥水匠活计,薛朗不成问题。 “腊梅,去大厨房给我拿些东西来!” 把需要的东西说了一遍,让腊梅去取,荷香看薛朗要做吃的,喊了个粗使丫鬟进来烧火—— 薛朗院中,贴身服侍的丫鬟依旧只有荷香和腊梅,冬至被薛朗派去府里的针织房。这丫头人看着朴拙,手却十分的巧,学东西又肯下功夫,于纺织上居然挺有天分,纺棉线、织棉布、弹棉花皆能上手。薛朗看她于手艺上有天分,便把她调去主管棉花织品的纺织来,倒也恰当。 冬至调走了,后院便又只剩下荷香和腊梅,内管事要调人进来,被薛朗拒绝了,他只一个人,并没有多少事儿,只答应添了四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把荷香和腊梅从粗活儿里解放出来,专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倒也能支应开。 烤了三只烧鹅,顺带做了些叉烧,然后便开始做蛋糕。没有牛奶,便让人准备了些羊奶;没有黄油,就用豆油,试验着做。 用羊奶做的蛋糕,味道好**,羊奶的味道比之牛奶,实在太重口了些,放弃!只用鸡蛋、面粉做海绵蛋糕—— 第一炉没经验,火候掌握不好,烤的略有些焦黄;第二炉火候不够,没烤透;第三炉才算摸到点儿门道,做成了! 烤出来的蛋糕松软可口,略有些甜,不过,等着抹上一层自制的果酱,再切上一层水果片铺上,水果的酸味儿和蛋糕的甜度中和一下,口感应该正合适。最后再用不同色的果酱,在蛋糕上写上一句—— 祝薛朗同学生日快乐……唔,繁体字写习惯了,用果酱写的也是繁体字! 最后,薛朗拍拍手上的面粉,吩咐道:“腊梅,给我找根儿小的蜡烛来!” “喏!” 然后,腊梅找来一根婴儿手腕粗的蜡烛!薛朗吸了口气:“我说小的!” 腊梅很是无辜:“禀大郎,这已经是最小的。” 好吧,看来两人对大小的认识不一致! 薛朗无力的摆摆手,端着刚出炉的蛋糕回房,去书房找刻刀准备自己加工一下,吃生日蛋糕总要吹个蜡烛应应景,然后—— 薛朗,生日快乐! ------------ 第407章 新贵 “卧槽!” 薛朗削好蜡烛抬起头,一个穿着青灰色衣服的人影突兀的映入眼帘,手上的刻刀和蜡烛都吓掉了,然后又手忙假乱的抢救。 “阿蔻拜见驸马,奉主子命,恭贺驸马生辰快乐!此乃贺仪!” 来人一板一眼的行礼,一张俏脸冷如寒霜,双手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包袱里方方正正的,似乎是个盒子,双手呈上。 薛朗不禁笑道:“阿蔻,你这表情,我看着可不像祝贺生日快乐的样子!” “……” 阿蔻面无表情。 好吧,果真是冷若冰霜啊!薛朗也不调侃面瘫少女,放下手里的刻刀和蜡烛,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木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套玉质的酒具,酒壶状似鸳鸯,酒盅是四个玉质的酒杯。 薛朗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忍不住拿起鸳鸯状的酒壶细细看了看,看完又小心放下,问道:“阿蔻,这是……鸳鸯转心壶?” 作为酒中豪客,薛朗对酒具也有些研究。所谓的鸳鸯转心壶,就是传说中的一壶可以装两种酒,想喝哪个倒哪个的酒具。在演义里出场的时候,多是装着毒酒和无毒酒,用来害人的。 在现实生活中,从古代流传下来的鸳鸯转心壶每一件皆是国宝,被称作国宝级酒具。薛朗曾在博物馆里见过。有闲钱后,还曾买过现代玉雕大师仿制的,所以,才能一眼认出来。 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能真正拥有一件鸳鸯转心壶,而不是仿制的现代工艺品,薛朗很是开心,几乎是爱不释手,笑着对阿蔻道:“替我谢谢你的主子,就说礼物我很喜欢!” “喏!” 阿蔻一本正经的应着,应完了,抬头望着薛朗,蹦出一句:“恭贺驸马生辰快乐!” 前面那句是代公主传话,这句诗她自己的? 薛朗心头明悟,笑了:“谢谢阿蔻姑娘的祝福。” 说着,想起书桌上昨日做的水果软糖,用纸包了一袋,递给阿蔻:“这是我昨日做的糖果,阿蔻姑娘如果不嫌弃就拿去吃吧,算是我的谢仪!” 阿蔻默默看他一眼,倒是没推辞,接过放到怀里,拱拱手,闪身退出门外,想是向平阳公主复命去了。 刚送走阿蔻,在书房内把玩新得的酒具,外面腊梅来报:“禀大郎,宫里来人,传圣人手敕。” 这大过节的,圣人居然还有空给他下手敕?! 薛朗整理一下衣冠,连忙出门迎人,来的是圣人身边常见的小黄门,两人也算熟识。薛朗行礼后,小黄门朗声道:“听闻卿家生于九月重阳,今日乃卿家之生辰,特赐寿面一担,寿桃一担……” 竟是赐下东西祝贺薛朗生辰的!赐的都是寻常之物,寿面、寿桃、绢帛布匹,都是能用之物。 关键是里面的蕴含的情谊,让薛朗十分感动,诚心诚意的行礼:“臣领敕,叩谢圣人恩典!” 待行完礼,小黄门机灵的把薛朗扶起来,笑眯眯的道:“奴婢在这里也恭祝驸马生辰快乐!祝驸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你吉言!” “驸马客气,奴婢怎敢当得!圣人还在宫里等着,奴婢还赶着回宫复命,先告辞了!” 小黄门恭敬的说道。 “请留步!” 薛朗叫住他,也赠了小黄门一包糖果,方才放人回去。小黄门走后,就跟约好了似的,太子使人送来一本书法字帖;秦王送了一匹好马;齐王送了一只飞鹰,附赠鹰奴一个。 这是未来的大小舅子们的礼物。未来的大小姨子们,也使人送了礼物来,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除了李唐皇室中人,朝中与薛朗有交情的大臣们也使人送了礼,还有些薛朗只是与他们点头之交的人,他的属下们,也都使人送礼来。 江临媳妇儿苏四娘给他送了两套新做的圆领袍,衣服鞋袜全都包括在内,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胜在心意。薛朗特意使了腊梅过去江临家致谢。 最让薛朗蛋疼的是李孝恭的礼物,这厮直接送了两个美人来—— 天可怜见,如果打算打一辈子光棍,薛朗或许会收,但他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这果断不能收啊,这不是祝贺生日,这是看他礼物收的太舒坦,给添乱来的! 薛朗坐在书房里翻着礼单,有些人只是听过名字,有些连名字都没听过,若不是礼单附带着名刺,他根本就不认识。 其实还有很多薛朗不认识的人送来的礼品,不过,薛偲为人老辣,除了薛朗那未来的大小舅子和大小姨子们送的礼物,其余人的礼物,请示薛朗后,贵重物品一律没接,全都退了回去,接的最多的就是些寿面、寿桃之类的平常物。 薛朗拿着礼单,若有所思———— 这长安城内,聪明人多啊!若不是圣人先下手敕,派人送来赏赐,与他致贺,今日怕是收不到这么多礼单。朝中官员那么多,能让圣人下敕令致贺的,又有几人? 薛朗本身又有才能,如今又表明简在帝心,圣眷正隆,总结起来不就是一个词语,前途无量么! 但是,薛朗如今只是民部的侍郎,完全算不得朝廷的重臣。若是他已到了三公九卿的位置,那过个简单的、不是整寿的生日,有这般动静,他就不奇怪了!但他现在只是小小的侍郎……这就想不通了! 难道是因为平阳公主? 这也说不通!平阳公主如今已经卸了军权,手中虽然掌着一点儿权力,但明显也不是让朝中众人来找他拉关系的理由! 有些职位低于他的,送礼或许是怕被他惦记,便跟风送一些。但那些职位高于他的……除了有交情的那几位,其余人等,几乎没什么往来,没有送礼的理由啊! 薛朗相信,人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区别只是目的的意义不同,有些目的利己,有些目的利他。世上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这送礼也一样! 无缘无故的,谁会来送礼? 总会有所求的,只是,这个所求……他现在看不明白! ------------ 第408章 重大发现 薛朗有个好习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丢在一边,从来不钻牛角尖!简而言之,心大! 过完重阳,天气便渐渐凉下来,长安城内却多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赶来参加即将开始的拍卖会的商人们。 随着圣人的诏书广发天下,长安城内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红薯、土豆虽然是新作物,但是产量高,成品的粉条,还能纳入赋税,让大家都知道朝廷的推广支持力度,自然,想种的人也就多了。 而商人们算账的方式就更简单,每个地区拍卖得主都是独门生意,但凡会算账的都知道,这年头,独门生意是最赚钱的。长安城内,一时间,人流如织。 按照流程规定,每个有志于参加拍卖会的商人一到长安都必须先去指定的部门报道,否则,便没有参加拍卖的资格。而报道的时候,必须说清楚籍贯、身份,如发现弄虚作假,则拍卖所得便自动失效,朝廷并不退还。 不过,这一登记,倒是看出个问题来 大名鼎鼎的关西六大姓都来了,除此之外,薛朗还看到了七宗五姓的身影! 薛朗没学过谱系,对古代那些著名的郡望之族,也就知道七宗五姓,外加因为本身姓氏的缘故,关西六大姓也是知道的。登记的名单上,这些家族,皆榜上有名! 这就是个问题了! 坐着想了一阵,薛朗决定找平阳公主问问,看里面有多少郡望之族,确定一下才好决定接下来的策略。 薛朗到公主府的时候,公主正在见客,暮雪把他引到平阳公主往常经常待的那个小厅里,给他泡了碗清茶,等着平阳公主过来。 这间小厅,哪里都显示着平阳公主活动的痕迹,书桌上的笔格上,还放着蘸了墨的毛笔,砚台里还有磨好但干了的墨,摊开的纸,有打开痕迹的书卷。 只看着这些就能看出平阳公主往日的活动轨迹来,这是一个精神世界很充实的人,即便一个人待着,她也不会觉得寂寞,反而很享受这种清静。平阳公主啊,是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能的安然自处的人,简而言之,心理精神很强大。 薛朗就最喜欢她这一点!当然,事实求是地说,外貌也是加分项,但相比起外貌,最喜欢的还是内在,那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薛朗径自出神的想着,面上不知不觉带了笑意,出于尊重,没去动平阳公主的物品,只是拉了张纸过来,摸出钢笔随手画版的小人儿,大眼睛、小圆脸,但一眼就看出平阳公主的特质来,萌萌的小人儿,或板着脸,或微笑,还有骑马的,端坐看书的,笔画不算复杂,寥寥几笔,颇有跃然纸上之感。 薛朗画了好几个,完了自己端详一阵,自觉画技有长进,起码,在抓人物特质这方面,进步不小……或者应该说,平阳公主留在他心上的印记太过深刻,所以,轻易的就抓住了?! 这么想着,薛朗不禁又是一笑 “幼阳在笑什么?” 平阳公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欺身上前,拿起薛朗放在书桌上的画稿,待看到纸上的版画时,不禁一笑,调侃道:“还怕幼阳等得不耐,如今看来,是我庸人自扰矣!”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顺口问道:“我画的可爱吗?” 平阳公主笑道:“幼阳这是要让我厚颜自夸吗?有些为难呢。” 薛朗无语,好想吐槽 你这么说就是在自夸了好伐! “最近有人走你的门路吗?” 两人一块儿过去茶桌处坐下,面对面席地而坐,一张小方桌,搭配着两张矮凳,品茶最适宜。不用问,薛朗给的建议。 “门路?” 薛朗不解,平阳公主道:“不是快要到拍卖会了吗?我门下有几个商人,也想参与,便走门路走到我这里,央我说情。” 薛朗想起来的目的,从怀里掏出名单,递过去道:“说到这个,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份名单上,有多少是郡望之族。” 平阳公主眉头略凝,却没问为什么,而是接过名单便看了起来。只看了一遍,便把名单摊在桌上,用手指着名单,一个一个的给薛朗点出来,甚至,他们之中大致有什么姻亲关系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听得薛朗好生佩服 要不是如今他有着作弊的记忆力,这些东西他是绝对记不住的。然而平阳公主却信手拈来,张口就来,显然一切都是烂熟于胸的。 大概是薛朗佩服的表情太明显,平阳公主不禁一笑,道:“我从九岁开始学谱系,整整学了三年,这不过是基本的功课。” 好吧,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做有点儿底蕴的人家的小孩儿,都不怎么容易就是。薛朗按下心里的感叹,正色道:“所以,殿下,从这份名单看出来了吗?” 好久没被薛朗这么正经的称呼过殿下,平阳公主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名单,点头:“名单之上,多是郡望世家,鲜少商贾,更遑论平民。” 薛朗颔首,严肃的道:“没错!就是这个问题!经历过前朝造成的乱局,现在有实力来拍粉条制作技术的多是这些实力积累深厚的郡望世家。” 平阳公主:“郡望世家,历代积累非同小可,自然更经得起风霜巨变。然而,正因为经历过风霜巨变,更能明白粮食的重要性,所以,会积极参与拍卖也不奇怪。” 薛朗叹了口气,道:“只怕还不止如此。这些世家,大多有姻亲关系,来参与拍卖就罢了,就怕到时候同气连枝,提前做了约定,导致拍卖达不到预期效果不说,还变相的垄断了粉条制作技术,三年啊,足够这些世家做许多事情,增加许多实力了!不行,不能这样!我要进宫一趟,面见圣人,请示这件事情。”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与你一起进宫罢。” 两人说完,当下便决定进宫面圣 李家也是从世家门阀发展起来的,自己走过的路程,想来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来李渊也不想看到是世家门阀在自己手中壮大,否则,他也不会重用李氏族人,而非世家士族的人。 ------------ 第409章 分明 进了皇宫,圣人正在宫里打马球,这几天的天气运动起来最是舒服,不冷也不热,不至于像夏天那样大汗淋漓,又不至于像冬天那般容易受凉生病。 圣人、太子、秦王、齐王一队,与侍卫对阵。看平阳公主与薛朗来了,圣人还兴致勃勃的道:“平阳可要参队?” 平阳公主今日穿了裙装,宽袍大袖的那种,便婉拒了。秦王道:“幼阳进宫,可是有事?父亲,不若待幼阳禀完事务之后再继续如何?” 太子直接问薛朗:“幼阳之事务可急切?如若不急,且等比赛打完再议也不迟。父亲难得有时间打一场马球,还是莫要让父亲败兴为好。” 薛朗有些蛋疼,不过还是诚实的说道:“回太子,不怎么急。” 秦王明显不怎么赞同,还待说什么,圣人已经笑道:“既然不急,那就再打片刻,幼阳且等等,正好学上一学,堂堂男儿,不会打马球可不成!” 薛朗苦着脸道:“禀圣人,马球简单,但骑马难,学打马球还不如好好练习射箭,省得来年射礼又是倒数第一!” 圣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完说道:“此话言之有理,幼阳的弓术确实该好好练练!孩儿们,走吧,打完这场便散了吧!” “喏!” 父子四个又驱马驰入球场,继续刚才的球赛。薛朗和平阳公主坐在球场边的凉亭下,待她的父兄们都跑远了,平阳公主才道:“幼阳可知,大兄的太子妃乃是出自荥阳郑氏女?” 薛朗点点头,表示知道。他确实知道,史书上有写嘛,荥阳郑氏偌大的名声,世人尝以能娶五姓七宗女为荣,唐朝有个宰相就曾说过,人生最大的遗憾是没娶上五姓女。 不过,荥阳郑氏女不仅不好娶,脾气也不咋滴。近的太子建成兄娶的也是郑氏女,结果成亲第一晚就被新婚妻子一脚踹出房门。 远的就是前朝的杨素,历史上有名的能臣,娶的也是郑氏女。只是这个郑氏女脾气却不怎么好,气得杨素直接放话,如果他当皇帝,肯定不会立郑氏为后。 郑氏一听,很是彪悍的直接把杨素告到隋文帝面前去,结果呢,杨素被隋文帝贬斥了,郑氏却屁事儿都没有。 平阳公主道:“幼阳知道就好。” 薛朗点点头,没兴趣看场中的马球赛,脑洞忍不住歪到李建成与李世民这两人的老婆上 建成娶了荥阳郑氏女,李世民娶了长孙氏。若以清贵论,世间能比得上郑氏女的屈指可数。按照后世的心理学论著来推断,太子妃郑氏女的出身,以郑氏在天下的名望,郑氏女当然会为之自豪,会自矜于身份,为人处世不见得高傲无礼,但于李渊后宫中的那些宠妃们,想来是放不下身段去讨好的,历来只有旁人讨好郑氏,哪里有郑氏讨好旁人的道理。所以,堂堂的太子李建成,为了巩固储位,选择讨好父亲的后宫,走后宫路线的时候就只能亲自来。 以古代的礼节论,李建成作为已经成年的儿子,对于父亲的后宫,其实是要避嫌的。为了巩固储位,选择走后宫路线的李建成,最适合的操作人选其实是他的老婆、太子妃郑氏。 但是,郑氏出身于天下赫赫有名的显贵之家,如何肯放下身段与骄傲,去讨好那些嫔妃,能和颜悦色以待就是守礼了。 所以,苦逼的太子建成只能亲自上阵,于是,也就有了祸yin乱后宫的论调产生。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太子自己持身不正,才给了人说的机会。 反观李世民的王妃长孙氏,却是与太子妃郑氏截然不同的人,比之太子妃的矜贵,长孙氏更能放得下架子,为人谦忍。明知李世民与李渊的后宫嫔妃们关系不好,长孙氏也能“孝事高祖,恭顺嫔妃,尽力弥缝,以寸内助”。及至玄武门事变的时候,李世民引甲士入宫,长孙亲临前线,慰勉将士,将士莫不感激。 且不论李建成与李世民两人的才能如何,若论妻子,薛朗还是更欣赏长孙氏一些。所谓夫妻一体,还是李世民与长孙氏更贴合些。太子与太子妃……有所得便有所失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圣人也从球场上下来,转去后宫沐浴更衣后,齐王则先出宫去了,太子与秦王留了下来。等圣人沐浴回来,大家一块儿去紫宸殿,圣人道:“幼阳久等,进宫所为何事啊?” 薛朗忍下心中快要满屏的吐槽,肃容道:“回圣人,随着拍卖会日期临近,有意参与拍卖者皆陆续来长安,臣让人登记了有意参与拍卖的人的来历、身份,名单在此,请圣人御览!” 小黄门拿走薛朗呈上的名单,呈给圣人,圣人接过一看,笑道:“竟然这么多,比我先前设想踊跃许多,幼阳之功也,待事毕,我定会与幼阳赏赐与嘉奖。” 薛朗严肃的道:“多谢圣人,些许小事,不敢居功,臣请圣人再看。” 圣人微微一怔,复又看了一遍,轻咦一声,终于看出了门道来,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表情颇有几分凝重之色,转首对太子道:“建成也看看。” “喏!” 太子接过看了一遍,表情有些疑惑。圣人道:“二郎也看看。” 秦王接过,也跟着看了一遍。圣人待两兄弟看完了,问道:“大郎、二郎,以为这名单如何?” 太子略有些迟疑,道:“儿看着意欲参与之人,多是世家士族,各地郡望!” 圣人点点头,问秦王:“二郎看呢?” 秦王道:“世家士族,郡望之家,根深蒂固,若不采取措施加以钳制,必成心腹大患!” 太子听秦王这么一说,瞬间反应过来,拿过名单再看一遍,表情也凝重起来,道:“然这些世家士族,数代积累,财势非同小可,只要拍卖会一开,想来鲜少有人能比拟。” 薛朗心中微微一叹,太子与秦王……高下立分啊! 看这二人的发言就能看出来两人性格上的区别 纵观太子与秦王争储以来的措施,就可以看出两人在战略眼光上的差别来。李世民是个居安思危、深谋远虑的人,而太子李建成呢,纵观他与李世民争斗时期的各项策略,完全谈不上深谋远虑,比之行事坚韧决绝的李世民,太子显得过于仁厚,而过于仁厚的人,往往决断不足,优柔寡断。 ------------ 第410章 补救措施 薛朗正容道:“禀圣人,下面的人今晨把名单送来,臣在其中看到五姓七宗,关西六大姓,心中便有所觉,但臣于谱系并不精通,故而,去公主府请教了平阳公主,经公主辨别,这名单之上,十有**皆是郡望世家,故此,特进宫禀报圣人。” 薛朗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平阳公主自进宫后便不怎么说话,先前因为冒认国丈一事与太子有冲突后,平阳公主便跟薛朗通过气,她不再参与议政。 薛朗理解她,自然愿意尊重他的选择,今天若不是事关重大,又不好向别人讨教谱系的知识,以免消息走漏,不然,也不用把平阳公主牵扯进来。 不过,显然圣人不了解其中曲折,居然询问她:“平阳以为呢?” 平阳公主道:“父亲,幼阳既已发现问题,不如先问问他。” 圣人颔首:“我儿言之有理,幼阳,有何解决之策?尽可道来!” 薛朗略皱了皱眉,显然也颇为苦恼,道:“禀圣人,若说解决之策嘛,仓促之间,加之客观条件所限,臣只有一个下下之策。” 圣人一怔,问道:“何谓客观条件?” 薛朗只好先解释了一下什么是主观,什么是客观,然后道:“世家郡望,数代积累,若论实力,一般的豪商巨贾也不见得比得上,在拍卖会这样的流程上,天然就占据优势。何况,如今天下初定,也没几个比得上这些数代积累之家。另者,郡望世家多有姻亲关系,若是大家都能遵守规则,以财力来竞拍,那还有些操作的余地。若是有人不顾操守,提前就联络好,刻意打压拍卖,那这个拍卖就流于形式,打不成目的不说,还会有许多麻烦。” 众人点头,对薛朗的话表示赞同。薛朗续道:“但是,拍卖会是已经昭告天下的事情,不可能因为这些原因就取消,否则,于朝廷的公信力来说,损失太大,得不偿失!所以,臣有一策,请圣人定夺。” “速速禀来!” “喏!” 薛朗道:“不若把这次拍卖定为暗拍!” 李氏父子几个听得一头雾水,圣人问道:“何谓暗拍?” 薛朗:“圣人容禀。当初臣定下拍卖这个办法时,怕有人提前约定好,刻意压价,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所以,拍卖的流程,并没有对外公布过,甚至连手下的人也未曾详细的告知他们,只是让他们做好各种筹备。” 拍卖会在唐朝是一个新生事物,除了薛朗,没人听说,也没人见过。薛朗给圣人的疏奏,也只是写了大致的流程,详细的却未曾写过,只是口头给圣人解说过拍卖会的形式和流程,在具体操作上,薛朗改了许多细节方面的东西。 如今,这些措施倒是歪打正着。薛朗道:“本来拍卖是大家一起竞价,造成竞争的态势,以达到抬高价格的目的。但是,鉴于现在的情况,臣建议把大家一起竞价的形式,改为暗拍。就是我们给出最低价格,然后让大家把心理价位都写在纸上,全部递上来后由朝廷挑选,操作起来也方便些。” 太子立即道:“若是这般,等结束后这些人一对价格,不是就露馅了吗?” 薛朗道:“所以,事急从权,也管不了君子还是小人了!臣建议临时增设一个条件,除了价格外,还要听各家的运营计划,增加运营粉条作坊的细则,并且,一切解释权归朝廷所有,若有违反,一律取消资格!” “……” 李家父子仨儿面面相觑,显然已经听懂了薛朗话里未说明的意思,看薛朗的表情都颇有些古怪 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薛朗是个耿直的人,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懂权谋,只是不怎么喜欢用权谋,这会儿定是被逼急了! 平阳公主微微一叹,道:“这样一来,有违幼阳做人处事之原则!” 薛朗道:“此时也顾不得太多了,先把问题解决再说。为国家安危计,世家郡望的必须削弱,若任由他们做大,非国家之福!” 纵观两汉至今,但凡中央集权比较高的时候,老百姓的日子才会好过些。两晋是世家门阀势力最盛的时期,普通老百姓简直可以说民不聊生,所以,各种暴乱才是那么频繁,那是因为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而士族们却醉生梦死、荒唐无稽。那是一个会做事不如会投胎管用的年代。 到了初唐,五姓七宗显赫天下,陇西李氏出身的李唐皇族在面对五姓七宗的时候,都嫌底气不足。 薛朗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待定下计策,太子望了薛朗一眼,道:“父亲,儿有一语容禀。” “我儿尽可道来。” 太子道:“父亲,幼阳所说削弱世家,势在必行,这话儿也认同,但是,我朝初立,根基薄弱,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四海尚未归心,正是要倚重世家之时,若于此时恶了与世家的关系,恐会动摇国本,危及大业!” 秦王见状,连忙道:“父亲,儿以为大兄此言差矣!我们是要倚重、借重世家,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忽视世家权柄过大所带来的危害。居安当思危,预先做好准备,方才是成事之道,否则,若任由世家做大,长此以往,尾大不掉,定会影响到朝廷与家国!”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一时间,圣人颇有点儿难以抉择的感觉,望向薛朗:“大郎与二郎之语,幼阳以为如何?” 薛朗道:“太子与秦王所言……臣觉得都有道理!但是,居安思危当时刻不忘,不能因为事物好的一面就容忍、忽视它坏的一面。朝廷施政,当以引导为主,引导出好的一面,用手段加以限制、破坏坏的一面。世家与朝廷,若真想长久相处,还是当加以限制才是。动用这些手段,并不是要消灭世家,世家根深蒂固,影响巨大,我朝初立,正是安抚四海的时候,手段宜缓不宜急,所以,不若把太子与秦王的观点综合一下再定策,想来应该更为合适。” 治大国如烹小鲜,对待别的势力,不是一下子全部消灭才是对的。世家士族在大唐根深叶茂,掌握着许多的社会资源,直接灭了他们……且不说其中的花费与需要消耗的战力,以唐朝现如今的积累,敢这么做基本上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薛朗并不是要消灭世家,只是希望朝廷能从政策上限制世家,加强中央集权,这其实也是针对世家的保全之道。 所以,薛朗道:“禀圣人,我大唐如今刚立下国本,此时并不是削弱世家的好时机,臣建议耐心等上一等,待天下平定,四海归心,方才恰当其时!” 补一更! ------------ 第411章 预热 发现问题不怕,怕的是发现不了问题。看李家父子几个脸上沉凝的表情,估计父子仨儿都会好好考虑世家郡望这个问题了! 几人都是经过事儿的人,也不至于因为发现这么一个问题就惊慌失色之类的、世家与王权如何平衡,一直是中国几千年都存在的问题,阶级固化更是世界性难题,每个国家都要面对,不止大唐一朝一家就是了。 只要意识到问题,徐徐图之,占据着王权在握的优势,李唐皇室又不是那种软弱无力的皇室,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筹谋。 说回拍卖会的问题,薛朗有些遗憾:“臣这一策,因为不够光明正大,所以,只能算下下之策,所以,若要采用这一策,我还会增加一些细节的东西来完善。” 圣人道:“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务必把对朝廷的影响与损失降到最低。世家郡望存在这么多年,非一朝一夕可改,望你尽力而为。” “喏!臣定当努力。” 禀报了关于拍卖会的事情,薛朗便出宫去了,平阳公主留了下来,陪着她的圣人阿耶说说话。 拍卖会改成了略相似于投标的行事,有些细节方面的东西就需要修改一下,薛朗也忙不得回府,直接去办公室,让人把李氏兄弟叫了来,直接着手拍卖会事务的改进,赶在报名截止前把事情定下来,才方便手下人操作。 六天后,报名截止的第二天,薛朗着人组织了一个品尝粉条的露天宴席,把所有参与拍卖的人邀约到一起,品尝粉条这个新事物。 炒土豆丝、大骨炖粉条土豆、炒薯粉、烘烤的土豆片、凉拌粉条,主食是烤红薯。食材全部取自红薯和土豆,整治了一桌,请所有人品尝。 新生的事物须得给人一个接受的过程,作为食物,而最直观的办法莫过于亲自品尝。土豆被一般的家庭主妇誉为当家菜,几乎家家桌上都有。红薯比土豆吃的少些,但红薯的制成品粉条几乎人人都吃过,这真是两个可粮可菜的作物。 味道不差,又有高产稳产的特点,在这个粮食产量低下的时代,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该作如何选择。 虽说为了保证新作物的推广利益不全被世家占去,这件事需要进行暗箱操作。不过,薛朗还是打算增加一些细节,增强说服力,比如这个本来不需要的品尝宴。 这个宴席是薛朗主持的,开席前,薛朗起身,朗声道:“今日举行这样一个宴饮,就是想请大家尝一尝红薯、土豆这两种新作物制出来的成品,试一试味道可还合口味。毕竟,说到底,红薯、土豆还是食物,如果难以下咽,那所谓的推广就是在为难大家。待大家尝过之后,心中想来就会有个底。请!” 估计这些人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性质的宴席,都有些拘束,整个吃饭过程静悄悄地,把“食不言”的精髓发挥到最高,不过,桌上的菜式,消耗的并不慢。 薛朗心中默默地竖了个剪刀手,看来大家并不排斥,那接下来就好操作了。待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薛朗才道:“今日把大家聚在一起,一者是品尝二者,是要把拍卖会的流程说一下。除了先期公布的举措外,请大家于三日内提交一个针对红薯、土豆的在当地推广计划来,交由朝廷品评。还有,趁着机会,关于红薯、土豆有什么疑问,大家可现在提出来,我将会尽量回答大家!” “敢问薛侍郎,何谓推广计划?” 红薯、土豆大家刚才都尝了,味道如何,已然心中有数,再加上那亮眼到吓人的产量,各家都十分上心,这会儿听到薛朗说关于拍卖的事情,气氛都骤然严肃起来。 薛朗微微一笑,道:“红薯与土豆是两种新生的作物,在我大唐,无有人种植过,但是,它们的产量确实是高,此乃上天对我大唐之眷顾,圣人十分重视。然我朝初立,国库有限,除长安、洛阳两地之外,其余地州的推广,大多还需要大家去运作。怎么运作,如何推广,便是推广计划需要体现的内容,这个推广计划做的好坏与否,执行性是否高,关系到拍卖的得失,望大家用心做!” 采用暗拍这种便于暗箱操作的模式,失于光明正大,于国家政府的操作来说,其实并不恰当,国家政府需要的是公信力,也就是现代所说的阳光施政。但条件有限,所以,薛朗又想出这个运营计划来做补充,一者更方便操作,二者,也算是一个限制监督和补救措施 就算最后真被郡望世家拍得,有这么个计划摆着,若不按照计划操作,就有了借口收回,也有了评判的标准。 因此,薛朗继续道:“除此之外,推广计划也算是大家的一个承诺书,有了这个推广计划,拍卖得主须得严格按照计划施行,若是违背,朝廷有权收回拍得的技术,并限制再进入该行业。所以,我必须强调,希望大家慎重对待此事!” “喏,多谢薛侍郎提点!” “不用客气,我希望能让大家多了解红薯和土豆这两种新生的作物,全力推广,争取明年让红薯、土豆都能上各家各户的餐桌。” 大概是看薛朗说话和气,虽坐在首位,态度却十分平易近人,渐渐地,问问题的人多了起来 “请问薛侍郎,红薯、土豆之产量,圣人诏书所公布之产量,在长安之外的地界,也能达到否?” 薛朗道:“这两种作物都是高产、稳产的作物,一般来说,只要土质没有太大的问题,红薯的产量不会降太多土豆与耕种技术和水土有关,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潮,是故,土豆的产量可能会有些变化,但比一般的作物丰产确是一定的!如若拍得,朝廷会安排人手教导大家如何耕种这两种作物,定不会撒手不管!另外,还可以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薛朗顿了顿,看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方才道:“土豆在某些气候适宜的地区,是能一年两季播种的,春种、秋种,即便产量有所降低,但两季加起来,产量便十分惊人了!这些地区,拍卖的价格会高一些,具体是哪些地区,价目如何,请大家关注朝廷的公告!” 听到可以播种两季,一时间,下面议论纷纷。薛朗耐心的等着,等着大家安静下来。在短暂的议论声后,场中再次安静下来,提问的人倒是踊跃了许多 “敢问薛侍郎,多少斤红薯、土豆可做一斤粉条?” “一般是五斤能得一斤。” “请问薛侍郎,红薯、土豆这般好,我等出钱出人出力拍得技术,是否要免费教与他人?” 这个问题是关键,一问出来,场中都突然安静了,显然大家都很关心。薛朗道:“第一年种植的种子,将由朝廷根据各地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来分发给大家,给拍卖得主培训耕种需要的技术和粉条制作的技术。粉条制作的技术,可以给大家三年的独家经营权,但耕种技术却需要大家免费推广,毕竟,种的人越多,粉条作坊的营收才能越好!这个帐怎么算,想必大家都比我清楚!” “那三年之后呢?” “这三年是对大家拍卖花费投入的返利,三年之后,朝廷将放开粉条制作技术的限制,不再限制独家经营权。” …… 林林总总的,只回答问题薛朗就说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说哑了,但也把朝廷的政策和推广支持力度等,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这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方式,倒是让进京参与拍卖的人家吃了一个定心丸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大多保持着警惕心。如今薛朗说得这般清楚了,众人心里便有底了,对于红薯与土豆的想法,也坚定了许多。 拍卖会还有几天,氛围竟因着这一顿饮宴,慢慢地紧张起来! ------------ 第412章 遴选 “禀薛侍郎,这两日出去东西两市走动,关于红薯、土豆,关于拍卖会,谈论与关心的人,皆多了许多,无论去到哪家食肆、酒肆都有人在议论。大家皆十分关注,便是家中左邻右舍也常有人打听、议论,大家都十分关心!” 民部管着长安城内东西两市的贸易等,仗着这个便利,薛朗便着人外出两市走动的时候,留意一下,如果讨论的不热烈,他是打算悄悄派人引导一下舆论的。 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根本不需要什么引导,长安城内,关于即将举行的拍卖会的讨论便自发的热闹起来。 薛朗惊讶之余,转念一想倒是明白过来。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之一,即便是首都的长安城,能凑的热闹并不多。这不是现代娱乐生活精彩纷呈的时代,这时候大家的娱乐还比较少,能有这样的一个大事,自然关注的人就多。 吏员悄悄觑眼看薛朗一眼,道:“薛侍郎,除此之外,大家还在议论您那日所主持之品尝宴。” 这个吏员名叫柳五,是从民部里挑选的,为人比较机灵,打听小道消息之类的,这类人最适合。听到他这么说,薛朗不禁一笑,问道:“都怎么议论的?说来听听。” 张三笑嘻嘻地,略带讨好的道:“都在夸薛侍郎您,从未有官人如薛侍郎这般,说话人能听明白,说的也清楚,听了薛侍郎说的,心里就有底,叫人相信呢!” 薛朗大笑起来,道:“是吗?若下次再有人这么说,记得帮我转达一下感谢。” 这是成长背景造成的差异! 薛朗习惯了后世的行事作风,在拍卖会这档事儿上,走的是阳光施政的路子,自然与唐朝的土著官员们有区别。这时候的人,还习惯官府说什么照着做就是,解释……那是讲给圣人听的,小老百姓听话就好。 薛朗本来只是因为要暗箱操作有些心虚,尽力的想办法补救,结果居然补救出这样的结果来,这也算歪打正着吧? 不过,这些只是小节,无关紧要,薛朗真正关心的是,各方的运营计划要递上来了!这个就需要好好挑选了。 在薛朗看来,这相当于一份带着承诺性质的计划书,宴席当日,在薛朗的一再强调下,各家都郑重对待了,不过,比较蛋疼的是,薛朗的文言文阅读水平,阅读起来还是有些苦逼 并非一字不懂,字全认识,连在一起就一知半解的,加上没标点符号,还要断句,看起来就更费劲儿了!感觉这个措施真是自己把自己坑了! 如果文言文都跟现代那些似的,断好句,分好段,那薛朗有信心靠自学就看懂,甚至还能写出几篇粗浅的文章来,但是,这时候的文章都是没标点符号的。为了节省纸张,连段落都不分,全靠自己。 这个问题落到薛朗头上就苦逼了!不会断句真是一个蛋疼的问题! 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又悄悄摸上平阳公主的门,请求公主殿下帮忙……啧,在门口遇上平阳公主的嬷嬷,那张脸真是黑得跟锅底似的。薛朗有些惭愧,其实在成亲前这一段时间,按照习俗,他俩是不能见面的,但是……公务为重对吧?这绝对不是借口! 薛朗这么跟平阳公主说的时候,惹来公主殿下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美目瞥他一眼,感觉什么心思都被看穿了 论找个厉害女朋友的坏处! 这计划书挺多,一天是看不完的,平阳公主先粗略的挑选一遍,挑出写的好,再从中精选。这是好几天的活儿! “距离拍卖还有几天?” “唔……还有十天!” 平阳公主略作沉吟道:“也好,留下我替你选吧,不过,这么多份,我一人十天之内看不完,让初雪和阿柳来帮忙。” 阿柳?! 薛朗反应过来:“是柳女官吗?回京后便再没见过,她还好吗?” 平阳公主道:“阿纪去国子监上学,她仍担任着我的女官一职,近日嬷嬷在给她挑选夫婿。” 薛朗还惊讶了一下:“居然要成亲了?也好,等选好了日子,你告诉我一声,我也给送份贺礼。” 平阳公主没答,而是眼带探究的看着他,看得薛朗莫名其妙:“这样看我做什么?” 平阳公主问道:“阿柳就要嫁人了,难道不觉遗憾吗?” 原来竟然是这种想法! 薛朗不禁失笑:“建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对柳女官可从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真的?” “比真金还真!要说对女子有想法的,整个大唐也就你一个!” 薛朗说得无比认真,这是他的心里话来着。或许看见别的美貌的女子会多看两眼,但绝不会有什么异样的心思,纯粹只是对美的欣赏。 “算你会说话。” 公主殿下笑容恬淡。闲扯了两句,平阳公主问起他对计划书的挑选标准来,薛朗就这个问题,与她讨论了一番 红薯、土豆的推广,关系到国计民生。挑选推广计划书的时候,就必须要挑选有切实措施和步骤的,且这些措施和步骤不能太过伤害平民百姓的利益,否则,一件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来长安参加拍卖,这些人出钱出人出力,花费颇靡,不可能让他们一点利益都不占,那不符合人性,也不符合情理。薛朗允许这些人谋利,但这个利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把所有问题沟通完,平阳公主目光柔和的看着薛朗,还未说话呢,嬷嬷从外面走进来,板着个脸,语气十分恭敬:“公事既已说完,驸马还请早些回去吧,以免天黑误了时辰。” 薛朗打了个哈哈,苦笑一下,朝平阳公主耸耸肩,道:“建瓴,那我走了?”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点头:“路上小心。” 只用了五天功夫,平阳公主便使人来找薛朗,说是已经挑选出来,让薛朗过去看看,看是否合格。 以平阳公主的施政经验,事前两人又沟通过,遴选出来的,自然合乎标准。之后,两人再从这些合乎标准的里面,结合地域、来历、势力分布等客观条件,又选了一遍,才算大致选好,只等最后的暗拍,然后就可以两相结合,确定人选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等拍卖! ------------ 第413章 大势所趋 拍卖在宫里举行,下马桥到光范门的距离,右金吾仗院旁边的大块空地,属于皇城,一者显得庄重严肃二者表达朝廷的重视三者,直接从右金吾卫调集人手,警戒站岗。 偌大的广场之上,两个蒲团加一张小案几,便是一个座位,每个座位皆标了号数。座位与座位之间间隔五米左右,左右两边皆有金吾卫站岗。 薛朗天还没亮就来了,检查场地的布置,核对流程,待时辰一到,参加拍卖的人鱼贯而入,寂静无声,井然有序。 每个有资格参与拍卖的,都给发了一块木牌,进出皆有金吾卫验证身份 “禁随意走动,禁大声喧哗,禁交头接耳!听明白否?” “明白!” “请进!” 也没有高音喇叭、无线话筒什么的,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举行这样大型的活动,只能靠人工通知,按照地域划分了片区,不同片区,起拍价不一样。每个片区皆安排了人手,专门告知拍卖的规则和底价 “各位早上好,欢迎各位参加此次红薯兼土豆粉条作坊独家经营权的拍卖活动!此次拍卖模式为暗拍,一共三轮,以出价高低和运营计划二者综合为考量,取中者将拥有该地区三年的粉条作坊独家经营权,此经营权受朝廷保护,为该地区的独家,余者皆不许经营,违者罚没所得,并处于所得百倍的罚款!” “啪啪啪!” 薛朗的话音刚落,李氏兄弟带头开始哗哗鼓掌,参加拍卖的人听到自己的权益受到保障,自然也是热烈欢迎的。一时间,掌声居然颇为热烈!别说,还真让薛朗有种在现代发言演讲的感觉。 薛朗感觉有些囧,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严肃道:“凡是参与此次拍卖的人,拍得者种子和耕种技术、粉条制作技术皆有朝廷免费提供并跟进指导,没有拍到的,将获得购买种子的资格,当然,耕种技术朝廷也会提供指导。” 又是一阵掌声,不过,气氛比之刚才的热烈,却莫名紧张了许多。薛朗比比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道:“因为地域、气候不同,各地耕种情况不一样,有些地方能种两季土豆,有些地方只能种一季,根据地区不同,底价也不同!拍卖期间的纪律,刚才大家进来的时候,卫兵已跟大家说过,希望大家严格遵守,违反者将取消资格,驱离出去!大家面前的案几上皆放有笔墨纸砚,一刻钟之内,请大家写好第一轮的出价,一刻之后会有金吾卫来收取!” 每家最多只许进来两人,又不准交头接耳,金吾卫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一时间,场中挤眉弄眼的人满天飞,却无一人开口。 一刻的时间,一会儿就到,很快就有金吾卫上前,从一号桌开始,按照区域划分的不同,一摞儿一摞儿的收上来! 待收上来后,金吾卫站回自己的位置,又宣布第二轮开始,中间只稍停片刻。三轮写完,并不在当时公布结果,结果将于三天后在各驿站、各里坊的布告栏处、东西两市门口张贴公布。 三轮完毕后,所有参与拍卖的人,在金吾卫监督护送下出皇城。皇城门口,等了一溜儿的马车。出来的人多表情凝重,略带忐忑,也不知是否能拍中!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上 “三郎!” “父亲,您怎么来了?” 父亲表情严肃,问道:“结果如何?” 三郎摇摇头:“今日并不公布结果,那位薛侍郎说,衡量结果的标准要出价与推广营运计划相结合,结果将于三天后公示。” 父亲面沉如水:“在你们进去之后,朝廷发了诏令,昭告天下,红薯、土豆将由此次参与拍卖者推广,朝廷让利三年,着参与者推广,请百姓监督,如有推广不力者,可向朝廷举报,朝廷将严加惩处!” 三郎一怔,道:“好个薛异人,原来做的是这个盘算!我等出钱出人出力,岂不是白忙一场,皆是为朝廷做嫁?” 父亲颔首:“如此一来,百姓皆知主力推广者乃是朝廷,也只会感激朝廷,哪里还会记得我们这些出力者!经此一事,李唐皇室定将声势裕隆。” 父子俩儿面面相觑,随着马车晃动,却无一人说话。良久,三郎才道:“如此一来,也有个好处,朝廷声望高了,天下归心,天下便能长治久安。越是长治久安越需要我等,父亲,儿建议自此之后,当严格督促族中子弟专心向学,若能多出几科进士,则家族昌盛可期矣!” 父亲满意的看他一眼,颔首道:“我儿这才是老成之言。不仅如此,此次新粮种的推广,我们家当好好做,争取做到最好,好好配合朝廷才是。” “喏。儿晓得该如何做,父亲放心。” “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父子俩达成一致,也为今后家族的动向有了成算。马车吱呀吱呀的行在长安城内的道路上,三郎掀开马车的布帘,默默地看着外面 “父亲,您说,此次所谓的拍卖会,是否是哪位异国归化的薛异人所为?” 父亲道:“李唐皇室近期颇多动向,皆是在薛异人归化后发生,以往历朝历代,从未有过这诸多举措,想来应该就是薛异人之功劳!这薛异人出身虽差,然却颇多才能,否则,圣人也不会把他那嫡出的守寡女嫁与他!” 三郎点点头,道:“这两日看那薛异人行事,仪表堂堂,颇有大家风范,言行皆能服众,如斯风度,叫人心折。这样的人,竟归了李唐……天时地利人和,莫不是天数真站在李唐这边?” “慎言!” 父亲呵斥一声,三郎连忙噤声不语。过了一会儿,父亲才沉声道:“去岁薛异人进京进献祥瑞,为父身在长安,有幸目睹。百姓山呼万岁,天命在唐,方有此报,回去多督促子弟读书向学吧!” “喏!” 父子俩在马车内的密语,旁人自然无从知晓。然则,在一辆辆从皇城门口归途的车上,这样的对话发生了不知凡几。 虽然大家都未明说,但此次参与拍卖的人,但凡有识之士,心头都已有了一个明悟 李唐大势已成,天下世家郡望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督促子弟专心读书,争取多有子弟入朝为官,方能延续家族荣光,保持话语权。 ------------ 第414章 秋雨连绵 三天之后,拍卖结果如期公布!拍中迅速安排人手跟进朝廷的一切培训,没拍中者收拾行囊,在下元节来临之前回归各地,当然,走的时候,都没忘记买些种子回去—— 因种子有限,朝廷有限购,红薯每人可购买十亩地的种子,土豆则不超过两亩。实在是因为要推广的地区多,怕种子不够。 因为不到季节,所以,首先做的是粉条制作的工艺培训。待学会后,可各自归家,待到播种季节,朝廷的指导人员会奔赴各地进行技术指导。 至此,拍卖会圆满结束。被薛朗称作拍卖委员会的临时团队,上至薛朗,下至吏员,全都领到了圣人从自己私库中发下的赏赐,忙活了一场,这是大家应得的奖赏。 领完赏赐,薛朗特意站在门口等大家,看着所有人都一副开心的样子,笑着做例行感谢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感谢大家的帮助,拍卖圆满结束,从明日起,放假三天,大家好好休息,之后,大家仍回原来的部门上职。谢谢诸位,与大家合作非常愉快,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次合作,后会有期,再见!” 所有人,包括李氏兄弟,大概是第一次被上峰致谢,皆有些手脚无措,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推举口才最好的小李郎出来,躬身抱拳,向薛朗行礼道:“薛侍郎,下官受大家所托,代表大家向薛侍郎致谢,跟随薛侍郎这几日,大家皆学到许多书中无有的知识,我等也当向薛侍郎致谢!谢薛侍郎指点!” “谢薛侍郎指点!” 薛朗摆摆手,又寒暄了几句,方才各自散去。说实在的,薛朗连续忙碌了好几天,身上确实有疲乏的感觉,散伙后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喝了一盏腊梅给泡的参茶后,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起来精神还有些温吞,裹着个毯子,听薛偲请问事情:“大郎,下元节快到了,府中该如何过,请大郎示下?” “下元节?这是什么节日?我从未过过,有什么讲究没?”薛偲答道:“下元节乃是水官生辰,道家要做道场,祭奠水官大帝,民间则多是祭拜先人,工匠则要于下元节祭拜炉神。” 说到祭拜先人,薛朗就想到他刚来时编造的谎言,快要跟平阳公主大婚了,祖宗牌位、祭祀什么的,确实应该重视起来。 他刚建府的时候,按照习俗是要请祖宗牌位的,那时弄了个简单的仪式,每天早上起来燃上三柱清香,遇到清明寒食就烧些纸钱。等以后成亲了,这些都是主妇做的事情,他需要重视起来!果然,一个谎话就要用摆个谎话来圆! 薛朗想了想,问薛偲:“现在联系一个道观做个道场还来得及否?” 薛偲道:“长安城内,道观、佛寺众多,自然来得及。” 薛朗略作沉吟后,道:“你持我的名帖,去联系一家口碑好些的道观,来做一个道场,然后看着需要什么东西,你也准备一下。” “喏!只是,大郎欲做何种道场?还请示下,老奴方好找法师来!” 薛朗怔了怔,想起某种不好的回忆,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波动,道:“做个冥阳两利道场,为生人祈福,为亡者荐拔。” “喏!老奴这就去办!” 薛偲领命而去。 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薛朗其实是不信这些的,世上能拯救自己的唯有自己,其他的,神仙帝王,谁也依靠不了!他相信自助者,天才助之,自弃者天必弃之! 当初父母双亡的时候,他还年少,对这些不懂,只想着一切按照丧葬习俗来,某亲戚欺他年轻不懂行,找了俩儿假和尚,骗了他两万多块钱。还被他无意间撞见分赃的情景,自那以后,宗教在他这里就成了哲学,再没有其他的意义。 如今穿越了,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神,他愿以诚心,祈求父母在天之灵安息,祈求在现代的薛晴和心爱的公主安康,余者别无所求。 薛偲办事十分具有效率,当天下午就联系好城中清虚观的道长,于下元节前一天开始,举行三天的冥阳两利道场。 下元节朝廷只放一天,薛朗不得不请假两天,好在,手头的公务都已忙得差不多,该安排的也已经安排好。且过完下元节没几日便是冬至,冬至朝廷也要放假的,是年底难得的清闲日子。 薛朗在家忙着做法事。早朝的朝会上,御史正慷慨陈词,圣人面沉如水,盯着宣读奏本的御史,恨不得把人盯出个洞来! 御史不为所动,满面正气,语调十分的铿锵有力:“……关于白叠子的新发现和利用,利国利民,安国平阳公主身为帝女,安享荣华富贵之余,不思报效家国,与民争利,敝帚自珍,误国误民,实不该也!” 圣人面上看不出喜怒,问道:“那据潘御史看来,平阳当如何做才是?” 潘御史立即道:“启禀圣人,眼见寒冬将至,请圣人本着体恤之心,仁义之道,着安国平阳公主交出今年所采收之全部白叠子花绵,尽数制成圣人所说之棉袄,发放到北地边军手中,以抵御严寒。并请圣人下敕,请民部、司农寺诸司协作,大力推广白叠子种植!!” 圣人道:“卿家真真一片拳拳之心,皆是为民为公。” 潘御史严正道:“此乃臣之本分,不当圣人夸赞。” 圣人不置可否,眼睛望向殿中的大臣们,朗声问道:“在座诸公,还有谁赞同潘御史之言?来,拍个笏板与朕听听!” 今日乃是大朝会,三省六部加上在长安的职事官皆在朝,唯有薛朗因家中要做法事,请假没到。 圣人话语落下,还真响起三三两两的击笏板声,秦王扭头,想看看是谁在击笏板。圣人高坐御座之上,视野更广,看得也更清楚,心头梗着一口气,想吐又吐不出来! 朝会之所以说到这里,一切皆因圣人上朝时的一个显摆—— 结果,这一显摆竟出了问题,御史台居然蹦出来个二百五,当着朝廷诸公,在朝堂之上,直接就参平阳公主与民争利! ------------ 第415章 “巨坑” 圣人显摆了什么呢?话需从昨日说起! 临近换季,天气忽阴忽晴,大风呼呼的刮,昨日天便有些阴沉,到得晚上,还下起了小雨。 睡着柔软温暖的棉垫和棉被,一夜都未觉寒冷,心中不禁想起女儿来,这叫做棉被的寝具,确实比羊毛软和、舒服。 到得上朝的大殿,看有几位老臣身上穿着的也是薄棉袄,心中不禁更为高兴,行礼完毕后,忍不住道:“昨夜下雨,颇为寒冷,众卿家可取用棉被否?吾早已换上,昨夜睡意沉沉,颇为安适,众卿呢?” 说话间,神情语气颇为自豪—— 白叠子种了这么多年,只知高昌国用它织布,却不知可用来取暖。平阳巧思,竟发掘出这般好处来,此乃有大功于家国社稷,为人父者,骄傲! 至于是不是有薛朗提点什么的……圣人的想法很简单,一看就知道这白叠子的用途,肯定是薛朗那小子提出来讨好他宝贝女儿的,夫妻一体,他俩一人愿打,一人愿挨,既然是平阳出面,那便是平阳的!这些享乐棉织品好处的人,便应该感激平阳! 圣人的动机十分单纯,就是想显摆下女儿的孝心与出息,他的女儿,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持家,少有之佳妇也!兀那长舌妇、腌臜货竟然乱嚼舌头,污蔑他的爱女克夫,岂有此理! 圣人是个慈祥的好父亲,对于前些年那些针对平阳公主的流言,又怎会不介意!只是,流言这种东西,辩驳是没用的,回应了反而让流言传得更广更猛。 但是,不回应不代表不介意!但凡疼女儿的,又怎么可能看着女儿被人伤害而无动于衷!圣人就不是那样的人,面上虽然没说,然则心底却已记恨了许久。 而他的女儿也没让他失望,以妇人之身于前朝腹地长安,拉起一支能打的军队不说,还能经略长安,于他的大业立下功绩。一个女子,有这等功绩,亘古未有也! 即便这般出色,那些腐儒也有话说!朕的女儿能文能武,岂是一般男子可比拟的!于是,圣人力排众议,让平阳以女子之身领军,镇守一方。平阳也未让他失望,不仅守住了山西门户,更发掘了薛朗那般出色的人才,为大唐带来红薯、土豆那般近似于神迹的高产粮种。这等功绩,这般出色,作为父亲,自然要多说多讲,为女儿扬名,看谁以后还她不敬! 圣人的动机其实就是这般的单纯,纯粹就是显摆女儿的功绩,想为女儿争点儿名望。朝中老臣,裴寂最知圣人心,当即便顺着圣人的话,很是诚恳的夸起来:“不瞒圣人说,前些时日刚发下来,臣便换了寝具,这棉被又软和又舒适,真真是个好物!臣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想着,等朝会后定要请问圣人,待冬至时,可否再发两条呢?” 圣人被夸得满脸的笑,完全不介意笑出一脸的褶子:“你这老倌儿,倒会占便宜!我的平阳说了,今年收获有限,朝廷给众卿家发一次,便耗去许多库存,可不能再发了!不过,今年试种成功后,明年众卿家家中若是想种,可自去寻种子,平阳会派人予以指点。” 裴寂立即笑眯眯的行礼道:“公主仁义,白叠子如此之好,老臣家中明年定要种上一些,到时就要麻烦公主指点了!” “老臣也有此意!” 一群老臣十分有默契的拍圣人马屁,顺便表态,拐弯抹角的捧一捧平阳公主,满足圣人为人父的心情。 本来一切都很和谐美好,大家互相吹捧一下,一起混点儿好处,说不定把圣人哄高兴了,圣人还会让平阳公主把棉被的织法上缴朝廷,大家一起利益均沾。结果,御史台就有个二百五跳了出来,一番慷慨陈词,直接参平阳公主与民争利! 这里哪里跳出来的愣头青?! 满朝文武都克制不住的震了一下,然后,齐齐目视御史监,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问一句,你这手下从何处提拔而来? 御史监板着个脸,心里比黄连还苦,但是,有苦说不出! 偌大的宣政殿,除了那位愣头青御史的声音,再无一丝异响,听着他先参平阳公主与民争利,之后竟然谏言让平阳公主主动把棉被的织法献出来,为此,居然扯到了仁义爱民的大义上去—— 御史监倒吸一口气,很想干脆的晕过去,来个不闻不见,装死了事,无奈平日身体太好,装不了昏迷。不用看圣人脸色,只看一旁虎视眈眈的太子与秦王,御史监就很想去死一死! 就听御座之上的圣人,语气平静的问道:“潘德庆,按你之意,我儿平阳若是不交出织法,便是误国误民,毫无仁爱之心否,罪大恶极否?” 潘御史慨然道:“公主身为皇女,享天下之尊荣,自当有爱民之心,行仁义之事。白叠子的织法,于国于民皆有利,请圣人试想,若是平民百姓皆能种植,人人家中皆有棉被,寒冬腊月之时,岂不是再无冻死之人?如此德政,亘古未有之事也,历朝历代,皆无有可做到之帝王,圣人当朝若能达成,岂不是名垂千古,功耀千秋!” 说到后来,声音竟然激动得发抖。 朝堂之上,更加鸦雀无声!几个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有深意,却无一人想谏言,只默默等着圣人发话! 圣人端坐御座之上,默然不语。太子看着那位潘御史,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秦王眯着眼,手握住腰上挂着的仪刀,轻轻摩挲。 圣人望着潘御史,良久,方才语气淡然的道:“潘御史一番公心,公忠体国,实叫人惊讶,往日朕竟未看出来,想来是朕眼拙之故?” 潘御史满面红光,身体似有些抖,激动的道:“回圣人,非是圣人不识英才,而是臣往日驽钝,未立寸功,今日实忍不住一颗忠心,直谏圣人!” 圣人的嘴角,不禁抽了抽,未置可否,直接道:“散朝!” 说完,不管殿内大臣的反应,直接从御座上起身,回转后宫去,脚步似有些急躁。 潘御史保持着进谏言的姿态,结果等了半天,并未听到圣人的夸奖与让他平身的声音,反而等到圣人散朝的话,不禁一脸懵逼—— 圣人何以这般出乎意料,薄待功臣?! -------------------- -欠一更,睡醒补! ------------ 第416章 怼他! 等薛朗做完法事,知晓平阳公主被参一事时,此事,长安城已然传遍,近乎人尽皆知。 卧槽!卧槽!卧槽! 连说三遍也无法表达薛朗心中复杂的情绪,长安城内,朝堂之上,某些人真真是其心可诛! 那位参人的潘御史用道德仁义绑架人,意图用大义的名分逼迫平阳公主,但能让这件事短短两天之内就传得整个长安城都是的,绝对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是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如果没有人纵容加推动,流言传得再快,也不会这么快。 参人的潘德庆可恶,这些推波助澜的人更加可恶!人性之恶,可见一斑!棉花种植需要技术,初唐的疆域内i,适合种植的地方其实不算广。这些客观条件限制了棉花的种植与推广,注定了棉花不可能像红薯、土豆一般全国推广。加上品种的限制,产量算不得高。 这些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特别是潘德庆,眼见着棉制品的好用,看朝臣有人穿了棉袄保暖,就想当然的以为是平阳公主想以此谋利—— 这般居心,简直是小人之心!只是,这事儿还真不好说,被人用大义名分扣住,简直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从一开始,薛朗和平阳公主就没想过要用棉花谋利,两人的目标一直都是丝棉布,所获利益不算特别显眼,但足够细水长流。不过,这事儿现在闹出来总比晚闹出来好。 薛朗默默在书房里坐着想了一阵,摸过纸笔,埋头写东西,先列提纲,然后才边想边写,修修改改写了三版,最后才用楷书字迹端正的抄写了一遍,标题大大的三个字—— 《论棉花》! 第二天早上打早起来便直接入宫上朝—— “诸公可有本奏?” 小黄门才代圣人问了一句,薛朗立即出列,朗声道:“启禀圣人,臣薛朗有奏!” 圣人问道:“幼阳欲奏何事?” 薛朗:“回圣人,下元节臣于家中办道场,请假并未上朝,昨日道场完毕,才听到城中流传潘御史参奏安国平阳公主一事,关于白叠子的事情,乃是由臣提出,经手者也是臣,内中因由公主也不见得比臣明了,针对潘御史的奏本,臣请求当庭辩论!” 圣人道:“白叠子种植,确实利国利民,然怎么种,怎么织,确实无有人能比幼阳清楚,你之请求,朕准了!” “谢圣人!” 向圣人拜谢后,薛朗转身望向潘德庆,拱手:“潘御史请了!不知潘御史是否知道我,不论知道与否,还是向潘御史自我介绍一番吧。本人薛朗,祖籍建康,长于异国,于武德五年春到达大唐,于安国平阳公主府出仕,初入府时,任职主薄,后历任府中咨议,辗转入长安,承蒙圣人赏识,今在民部任职右侍郎一职!如今正大力推广之红薯、土豆,便是公主发掘于我手;棉织品的开发与利用,也是由我提出来的!可以说,一切都与我息息相关,有资格与潘御史辩论否?” 明着是问话,实则语气无比肯定。潘德庆连忙道:“薛侍郎熟知农事,行家里手之声名,下官也曾听说,请薛侍郎指教!” 两人行了礼,相对跪坐下来。满朝文武,包括圣人,全都安静地听着两人说话。薛朗毫不客气的道:“若是旁的,薛某不敢说指教,若是关于白叠子,放眼大唐,薛某说一声指教,应无人有异议!” “啪啪!” 竟是秦王拍了几下笏板,朗声道:“薛侍郎此言属实!” 薛朗朝秦王拱拱手,谢过他的支持,接着道:“去岁的时候,公主仍镇守苇泽关,我于公主府中任主薄,去年初春时有倒春寒,下了一场大雪。我因长于异国,异国气候温暖,不太适应苇泽关之苦寒,又不惯燃炭,闲谈之时便问起殿下,大唐除了皮裘可还有什么御寒的衣物,公主答曰无有。于是,我便说起异国种植的一种叫棉花的作物,公主听后,问我可是白叠子,因叫法不同,我也不确定。还是公主使人从长安寻了种子与我,我才辨认出来,我所说的棉花便是公主所说的白叠子。彼时,仍是权贵之家花园之中的奇花异草,对否?” 薛朗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老臣频频点头,道:“老夫花园中仍有种植,彼时确实当做奇花异草种植。” 薛朗直视着潘德庆:“棉花就是白叠子,公主听我说过棉花的用途后,使人从长安搜罗了种子去,交由我在苇泽关试种。然受限于品种和耕种技术,收成并不高……” 薛朗直接把产量的数字报出来,道:“去年所收之皮棉,除了一捆用作试制棉织品外,其余的,在棉袄试制成功后,全都做成棉袄,交给苇泽关之边军,站岗守卫时换穿!” 说到这里,薛朗顿了顿,续道:“棉花种植不像红薯、土豆那么简单!需要特定的气候条件和耕种条件,喜温喜光,怕阴雨渍涝,怕病虫害;需要特定的温度和湿度,气候太干,棉果会炸裂,太湿又易遭病虫害!受限于这些条件,纵观我大唐,适宜种植的地方并不多,又怎么在天下推广?” 薛朗顿了顿:“其二,受限于种子数量与质量!棉花并非我大唐原产,种子多是从高昌国流入,所存有限。今年能种这么十来亩的棉花,已是安国平阳公主利用身份,穷尽方法搜罗而得!然比之边军的数量,收获的棉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敢问如何推广?” 薛朗面容严肃,冷眼看着潘德庆:“别的且不论,只这两点,敢问潘御史,棉花当如何推广?不一步步来,一口就想吃成一个胖子,会不会噎死还两说,薛朗能力有限,还请潘御史教我!” 潘德庆被问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自撑着道:“既然受限于耕种面积和种子,更应当上交朝廷,由朝廷出面统一调配,全力支持,当以国为重,仁义为先!” “荒唐!” “一派胡言!” …… 薛朗都还没说话呢,朝中列班的大臣们便跳了出来,集体不约而同的开始怼潘德庆,特别是出身世家那些—— 这个年头,家国,家国,时人多以家族为重,特别是这些传承了数百上千年的世家们。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对世家们来说,皇帝可以换,家族却不能倒!但凡历史悠久些的家族,谁家没有一点儿珍藏的秘方之类的东西。 若是让潘德庆的这番歪理邪说成了,那以后大家是不是有点儿什么好东西都要先上交给国家! 这绝对不行! ------------ 第417章 朝辩 “妖言惑众!” 圣人一声暴喝,老帅哥脸上一片暴怒的表情,指着潘德庆,怒不可遏:“一派胡言!如何治国施政都未明白,尔何德何能敢位列朝堂之上!” 圣人暴怒,刚才还在斥责潘德庆的大臣们齐齐躬身:“圣人请息怒!” 圣人胸膛急剧起伏,怒视着跪伏于地、瑟瑟发抖的潘德庆,斥道:“前两日尔参平阳,朕原想着平阳身为帝女,虽身有功勋赫赫,然则身为帝女,就要承受诸多委屈!今日薛朗在朝堂之上,与你细说分明,你竟然出此妖言惑众之语!可是欺我大唐无人?或是以为朕眼瞎不能识人?治国若如你所说这般,要朕、要朝堂诸公何用?” 圣人虽然不是什么天生帝王之才的人,于家事也有些糊涂,但于国事上,脑子却十分清醒。明着是在斥骂潘德庆,实则却是在表明态度。 圣人道:“朕自登基以来,深知创业难守业更难之道理,治国理政不敢说兢兢业业,却也谨小慎微,与朝堂诸公但凡施政,利国不利民不可行,利民不利国不可行,利国利民方才敢为!一番心血之下方有如今之局面,尔这小人,如何敢挟所谓仁义来坏我江山,毁我社稷?” 潘德庆吓得脸都白了,颤抖着跪伏于地,颤声辩解道:“陛下息怒,臣不敢有此心,也不敢有此意!臣不过是出于仁义之心,体恤边关苦寒,方才有此谏言,请圣人明鉴!” 这厮居然还在嘴硬!薛朗听不下去了,直接出列道:“圣人,既然潘御史一再说到仁义,关于仁义二字,我这里有一点浅见,请圣人与诸公听了!” “幼阳尽可道来!” “喏!” 薛朗直视前方,腰杆挺得笔直,道:“薛朗不才,然也读过几天圣贤书,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圣曾言道,克己复礼是为仁,一言已道尽个中真意!臣以为,为君者,勤政爱民是为仁;施政治国挑选利国利民之策是为仁;亲贤臣远小人是为仁;勤俭节约,体恤下情是为仁;平定天下,国泰民安,强国富民,也是为仁!简而言之一句话,做一个好皇帝也是仁!” “啪啪啪啪” 一阵拍笏板的声音,圣人也连连颔首,表示对薛朗的赞同。 薛朗继续道:“以上乃是为君者的仁义之道!为臣者……臣这里借用种花家一位先贤的话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也是仁,与为君者的仁,当视为大仁,大道也!” “啪啪啪啪!” 薛朗的话,直接被热烈的拍笏板声给打断,只得停下朝四周拱手致意,待声响平息后,方才道:“潘御史所言,也是仁,然与之相比,只是小仁小道!臣虽不通军务,然也知行军打仗须军心稳定,军心者,志也!军法之中,妄动军心者斩之!我朝边军少说也有数十万之中,以今年棉花的产量,连一个军都无法装备,难道要先紧着军官来吗?那岂不是我三军之心吗?” 潘德庆一听,哪还敢让他继续说下去,连忙道:“薛侍郎,何以如此误我?下官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自古以来,无心杀人却要人命者最可恨,在薛某看来,潘御史便是这样的人!口口声声无心,口口声声无意,口口声声好心,岂不闻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么?平阳公主殿下在苇泽关镇守时,不分寒暑,每日卯时点兵,日日操练,无有一日断绝!殿下曾说,只有苦练的精兵,无有养尊处优的勇士!朝中带兵之将不少,想来皆是这样过来的!正是这些将士们的日日苦练,方才有潘御史在长安安享太平之余,尚能用小仁胁大仁,大放厥词之语!敢问潘御史,羞也不羞?” “好!” 朝中武将们纷纷喝彩。潘德庆脸色苍白,嗫喏道:“下官乃是文臣,自该留在后方!” 薛朗肃然望着他,道:“确实,文武各安其职,方才有太平天下,但是,没叫你在后方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该当何罪!”潘德庆吓得又跪伏到地上,连连讨饶:“圣人,臣没有,没有啊!” 圣人冷哼一声,没搭理他,转而对朝臣道:“白叠子……也就是幼阳所说之棉花,去年由幼阳提出时,平阳便曾写过疏奏,政事堂应曾阅过?” 政事堂的大臣们纷纷点头,表示确实看过。圣人道:“当时朕写信与她,让她且试之。后来虽试种成功,然受限于幼阳先前所说之诸多条件,无法如红薯、土豆般大面积推广。今年种植的这些种子,也是多方筹措而来,西苑从去年就在积攒种子,今年一棵未种,种子全予平阳试种。关于今年的收获,平阳曾数次进宫向朕禀报,与朕商榷。朕与平阳一致认为,因无法大量种植,今年仍以积攒种子为主,所得棉花用于研发棉织技术。” 除政事堂的大臣外,其余大臣面面相觑,想不到内中还有这等因由,以棉花如今展现出的用途来看,关乎国计民生,在圣人未下敕,门下未拟诏书公布之前,知情的大臣予以保密,是默认成俗的规矩。 薛朗作为经手人,自然也知道,所以,今天朝堂之上,只说客观条件限制,半句不提朝廷决议。 圣人复道:“我儿平阳,以女子之身立下偌大功劳,却从不曾夸耀于人,有功于江山社稷,白叠子之耕种、织法之研发,从头到尾皆是她一人打理,朕把今年之收获交由她处理,何错之有?竟让无耻小人以仁义之名,无端构陷,简直岂有此理!” “圣人恕罪,微臣不知其中内情,然微臣也是出自好意!” 潘德庆连连磕头求饶。 圣人冷哼一声,肃然道:“朕不管你出自何意,然此例不可开!朕今日若饶了你,岂不是告诉天下与后人,以后行事可以小仁压大仁,可以小善杀大善吗?天下间无有此等道理!来呀,拿下潘德庆!” “喏!” 殿中卫兵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拿住潘德庆。 “且慢!” ------------ 第418章 万万没想到 薛朗出声,拱手道:“圣人,臣闻御史行监察之责,上谏君王,下察臣民,有风闻奏事之权。潘德庆身为御史,参奏乃是行使监的职责,所言所行却是没有做到察的本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圣人罚他是为了警戒后人,非是开‘以言获罪,因言杀人’的先例,请圣人三思!” 并非薛朗既打击了人又想做圣父玩宽恕那一套,杀潘德庆一人事小,但杀了的后果,很可能导致以后的监察御史再没人敢犯颜直谏,言路闭塞的后果,那他薛朗就成了千古罪人。薛朗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薛朗话落,众人不禁一怔,李纲也反应过来,直接道:“臣附议!” 圣人摆摆手,示意卫兵放开潘德庆,转首问薛朗:“幼阳言之有理,那你以为当如何处置潘德庆为好?” 薛朗道:“臣以为,监察御史,监察二字当奉行如一,只监不察不可取,只察不监也不行。所以,为警示后来者,臣建议对潘德庆去职,罚他失察之错;但是,鉴于他连功勋赫赫,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封号前加安国二字的公主也敢参的胆量和勇气,可赏赐他一年俸禄,以资奖励。再者,参公主没错,错的是不察内情不说,妄图以小仁压大仁,妖言惑众,为了警戒后人,对潘德庆应该罚永不录用。综上所述,数罪并罚,功过相抵,潘德庆罢官去职,不再录用!” “哗哗哗!”—— 是圣人鼓掌的声音还有群臣拍笏板的声音! 圣人道:“明断是非、因公忘私这八字,薛朗今日能当之!朕今日怒极,原想杀了潘德庆,警戒后人!不过,汝所言极是,不能为了一个潘德庆就让言路闭塞,得不及失,岂不是本末倒置耶!好,就依幼阳所言,着即日起潘德庆罢官去职,遣返回乡,不再录用!至于赏一年俸禄……多矣,赏两月俸禄足矣!门下拟诏,把此事公告天下,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唐帝王非是不能纳谏之君,只要你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于国于民有利,朕都能虚心纳之!”“吾皇圣明!” 群臣齐齐行礼致意。 圣人板了一天的脸孔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看看跟着群臣一块儿行礼的薛朗,道:“薛朗不以私怨为重,能以公心行事,谏言有功,着赏赐玉璧一对,玉如意一对,绢帛婉匹!另有我儿平阳一心为国,无端遭人构陷,实属无辜,也赏玉璧一对,金如意一对,绢千匹!” “喏!” 礼部官员立即记下。薛朗行礼谢恩:“臣薛朗谢圣人赏赐!” 圣人笑道:“吾今日见你与潘德庆当庭朝辩,还以为你欲为平阳伸冤,为她主持公道,谁知你最后竟然请向朕谏言放过他,以德报怨,殊为难得!” 薛朗道:“回圣人,非是臣以德报怨,孔圣曾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于私,不怕圣人与诸公笑话,我与公主即将结为夫妻,护着公主,为公主伸冤,主持公道,乃是为夫者的本分与责任,所以,臣才会当朝驳斥潘德庆,还公主清白名声!于公来说,不能首开因言杀人的先例,若是此例一开,杀一个人容易,若是言路闭塞,再想广开言路却是难矣!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臣心里并非不怨恨潘德庆,非是明断是非、因公忘私,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只是对不起公主,她受了委屈,我却不能报复回去,当向公主请罪致歉才是!” 薛朗态度坦诚,言辞直率,全部出自本心,其实他心里已经在琢磨该怎么向平阳公主请求原谅了!明明说了爱她,却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过了道德绑架她的人,完全没做到快意恩仇! “你这小子……” 圣人表情有些复杂,语气十分的感慨。圣人的好基友裴寂笑眯眯的道:“恭喜圣人,贺喜圣人!” 圣人讶问他:“我喜从何来?” 裴寂笑道:“恭喜圣人得薛侍郎这样佳婿,来年成婚之后,定能与安国平阳公主夫妻和美,相扶相携,白头到老!” 圣人大笑起来:“裴卿家言之有理!哈哈哈!此事确该贺喜,我儿平阳苦尽甘来,终遇有情郎,可喜可贺!幼阳且放心,吾为阿耶,即为长辈,平阳面前,此事便交由吾为你分说。” 薛朗一听,下意识的就拒绝道:“圣人好意,臣心领,不过,若是让圣人出面分说,岂不是有逼迫公主之嫌!所以,恳请圣人把此事交由臣自己处理吧!” 圣人一愣,裴寂心里默默扶额,这个呆驸马,若此人给他做女婿,他定会让闺女三思—— 这么呆傻的女婿可要不得,会气死人的! 圣人的表情有些古怪,看薛朗的眼神颇为莫测高深,想了想,关怀的问道:“幼阳欲如何致歉呢?” 薛朗有些茫然:“回圣人,尚未想好,唔……写信可否更好些?” “咳咳!”(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这是秦王不小心被口水呛了一下,望着薛朗的眼神颇为古怪—— 往日看他虽不是机智灵活的人,却也是一副智珠在握、沉稳可靠的样子,怎么于女子相处一道却这般呆笨呢?如渊渟岳峙般的阿姐居然心悦这一款……真是万万没想到! 圣人、太子、秦王,李家父子仨儿眼神隐晦的对视一眼……这一刻,已渐渐有了分歧,渐行渐远的父子仨人居然达成了共识,为他们的女儿(阿妹or阿姐)诡异的品味咂舌! 不理皇家父子仨儿复杂的心理活动,努力板着脸围观的群臣却只觉得心好累,感觉被当面秀了一把恩爱!这年头,做大臣不止要操心国事,还要围观皇家公主与驸马秀恩爱了吗?为人臣者,当真好难! 最后圣人眼神诡异,语气神态状似慈祥的说了一句:“成亲之前不便相见,你可写信解释,朕使人帮你转交!” 薛朗立即感激的道:“多谢圣人!” 于是,当平阳公主隔日收到薛朗所谓的解释致歉信的时候,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似嗔非嗔,莫可名状,心情难以言表,叹息一声后,喃喃念了一句“傻郎君”,然后使人回了薛朗一张空白的纸! ------------ 第419章 清闲的长安人民 最近长安城的居民们,甭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最关心的莫过于两件事—— 第一,大唐帝国斗胜杯第一届马球大赛。哪几只球队最强?圣人的球队输了还是赢了?最终出线的会是哪一队? 第二,那位胆敢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岳父大人的面,说要给只是订婚,尚未成亲的安国平阳公主写信莽郎君薛朗,搞懂公主的意思,给公主回信没?回了什么?圣人知道吗?能告诉大家吗?好想知道啊! 所以,当苏寒回家问薛朗的时候,薛朗的心情是懵逼的,感觉是茫然的,惊讶得嘴张老大,愣了半晌儿:“……大唐人民是不是太清闲了?” 苏寒眼里带着笑意,道:“秋收完后,确实有些清闲。不过,幼阳你回复公主无有?” 薛朗苦笑:“没有,根本想不明白公主要表达的意思,怎么回?话说,公主给我张白纸,是告诉我没什么的意思吗?还是说无言以对,不接受呢?啊,想得脑袋都疼了!” 现在,全长安人民都在关注这个事儿,薛朗又不好亲自上门去问,只能自己慢慢琢磨。苏寒眨眨眼,道:“幼阳你问我也无用,对于女子的心思,寒也同样笨拙!” “唉!” 两个情商一样可怜的好基友对望着叹口气,薛朗忍不住道:“你说女人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一次说清楚就行呗,还搞这种猜谜游戏……问题这种谜题有不能用逻辑推断,这不是为难人吗!” 苏寒赞同的点点头,薛朗又是一叹,叹完了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情:“……不对啊,衡宇你不应该是关心这种事情的人,照你的性情和习惯来说,即便因为我俩儿是朋友的缘故,你最多也就是关心一下结果,绝对不会主动打听、询问,说吧,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主动找我这个当事人打听呢?” 苏寒一愣,眼神四处乱瞄,就是不看薛朗,逃避不想回答的意愿十分明显,顾左右而言他:“阿临应该快班师回朝了吧?几时回朝,可定下时日了?幼阳你有什么消息否?” 薛朗不说话,就定定的望着他,坚定不移。苏寒被盯得没办法,最后投降道:“好吧,好吧,告知幼阳也无妨,昨日与同僚去看马球赛时,遇上孔小姐,有幸与她说了几句话……” 在薛朗的逼问下,苏寒才说出来。平阳公主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手下又有人,在薛朗给出完整的策划方案后,马球赛便着手开始准备,没几天功夫,便联系好整整二十支队伍,开始了第一轮的比赛。 队伍听着挺多,其实,他们李氏皇族便占据了大部分,圣人、太子、秦王、齐王、平阳公主便有了五队,加上其他的郡王、公主的队伍,单李家就凑了十队。剩下十队才是长安城内各家的队伍。 如今比赛的第一轮已经打响。赛前,平阳公主听取薛朗的建议,进行了大量的宣传,在长安城内雇佣了好多小孩儿,走街串巷的倒出跑着宣传,还印发了一些传单,张贴到里坊的布告栏处。 比赛设置了奖金,冠军五千,亚军三千,季军一千。在这个米粮不超过十文一斤的年代,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来源是广告费!比赛场地的四周挡板广告,一块板收一千五百贯,宣传整个赛季;还有球员的球衣赞助广告,开场广告等……凑够一万整! 因为目前还是第一届,大唐人民没见过广告这玩意儿,目前没人光顾,就薛朗和平阳公主以及投到她手下的商户们分了,所以,其实还是自己掏钱,毕竟这是个新玩意儿,大家还不知道广告的厉害,明年就好了! 场地是现成的,搭建了看台和场地四周的挡板,看台为了结实,是用土砌的。对外出售门票,大人十文,小孩儿五文,全家套票打八折,整个赛季购买打七折。目前来看,门票居然是卖的最好的!位置最好、观看视野最佳的,除了特意留下的,全都被人整赛季购买了! 只能说大唐人民太缺乏娱乐活动了!可以说,正在举行的马球赛就是长安人民最关注的事情,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都在关注着它。 所以,太医署的医生们会去看球赛,一点儿都不奇怪,能遇上孔小姐,那就更不奇怪了!毕竟,大唐并不流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这时候并不禁女子出门,只是禁止女子孤身一人出门。讲究些的人家,女眷出门戴个帷帽,有些直接做男装打扮,直接抛头露面的也不是没有,并不会有人说什么。 苏寒是平阳公主麾下的翻羽队的拥簇,用他的话来说,公主殿下的翻羽队,纪律严明,配合默契,马术高超,球技精湛,又有平阳公主这位擅长行军打仗的人在背后指挥,简直就是不二的冠军人选,支持翻羽没错的! 昨日的比赛,是翻羽队的第一次出场,苏寒拉着同僚去看了一场,巧遇孔小姐,不过这怂货没敢上前搭讪,是孔小姐看见他,主动与他搭话的。 “说什么了?” 薛朗好奇的问道。苏寒脸孔憋得通红,虽然还是面瘫,但是一张红通通的面瘫脸,面瘫加上番茄脸,有种反差萌。 苏寒强撑着道:“孔小姐问我,开场时翻羽队球员曾持我们糖果店的条幅走了一圈,颇为新奇,询问可否换成其他店的,从何途径洽谈?” 这位孔小姐好有眼光! 所谓的开场球员持条幅沿场地转一圈,就是薛朗策划的开场广告,今年的开场广告是他赞助的,翻羽队的队员开场时,两人拉着一个提前做好的条幅绕场地走一圈。今年的开场广告是这样的—— 长安城最甜蜜的地方在哪里?东市甜蜜糖果店,甜美您的味觉! 不用怀疑,这广告词是薛朗写的!他本来还想没节操的让男球员拿上两把纸扇跳一段扇子舞再拉开条幅的,结果,男队员们抵死不从,只能作罢,总不能让人为了做广告就去寻死! 不过,这孔小姐一眼就看出开场广告的强大和好处来,知道直接找苏寒打听,可见眼光犀利,心思灵透。薛朗暗自点头,对苏寒道:“衡宇,听哥一句劝,所谓妻贤夫祸少,娶错毁三代!孔小姐不错,找媒人上门提亲吧!” 苏寒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怎么说到这里的!” 薛朗看着他的面瘫番茄脸大笑,笑完了正色道:“真的,不是玩笑话!衡宇你醉心医术,不喜欢搭理俗事,孔小姐眼光、决断、行动力都有,你又心仪于她,这样的好女子,正是你的良配,不要犹豫,快去提亲吧!” 苏寒红着脸,先是有些害羞,看薛朗确实不是开玩笑,才道:“话虽如此,然有一事未确定,让我不禁有几分踌躇!” “什么事?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谋参谋!” 苏寒苦着脸道:“也不知孔小姐是否擅于厨事……如若不擅长,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苦也!” 薛朗:“……” 论吃货的可怜与可恨之处! ------------ 第420章 试探 最后,薛朗只得问好基友:“你觉得整个大唐有谁家做菜手艺能比得上我府里的?” 苏寒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人了!” 薛朗摊手:“所以,以这个标准找,你打算打光棍儿一辈子吗?” 苏寒苦逼的摇头。薛朗大笑起来,拍拍他肩膀,道:“行了,不过就是做菜,你去买个心灵手巧的婢女来,跟着秀娘学做菜吧!” “可……那是你的家传菜谱!” 苏寒不同意,仍在纠结家传的问题。薛朗心里惭愧,什么家传菜谱,不过是忽悠人的,在现代,度娘随便一搜就n多,书店也有整书架的菜谱贩卖,哪里是什么家传。不过就是穿越后为了塑造自己高大上的形象悄悄的装个逼,真是惭愧! 薛朗笑道:“其实烹饪是个很个人化和神奇的事物,就算大家都按照一本菜谱做菜,但做出来,每个人的味道也会有不同和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你看,我府上,阿土、秀娘和我,我们三个人,阿土和秀娘是我教出来的,但是同样的菜,我们三人做出来的味道并不一致,对不对?” 苏寒三人的菜都吃过,想了想,还真是这样。薛朗看他想明白,笑道:“每个人的口味和烹饪习惯不一样,做菜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有所偏好,于是就有了区别。何况,我并不认为所谓的家传菜谱比你我的交情还重要,衡宇啊,我在这大唐呢,并没有什么亲朋故旧,我也不擅长交际,也就你和阿临两个好朋友,区区菜谱不值当什么!我告诉你,人生在世,重要的东西不是这个,而是其他,至于是什么,你自己慢慢体会!” “幼阳!” 苏寒很是感动,虽然面瘫脸看不出来,但眼里却波光涌动,逗得薛朗不禁一笑:“行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做这种女儿态!爽快些,学不学吧?” 苏寒很是纠结了一下,犹豫了好半晌儿,犹豫得薛朗都没耐心了,一再催促之下,方才下定决心:“好!我明日就去买人!” 薛朗挺高兴,想了想,道:“我把你和阿临都当弟弟看,不能厚此薄彼,这样吧,我让人去买两个,让秀娘带着学一学,一个送你,一个送阿临,作为你将来娶妻和阿临得胜归来的贺仪吧!” “恩!” 苏寒比薛朗还嘴拙,感激盈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在心里默默下决心。薛朗看出他的激动,拍拍他肩膀,却没多说什么,男人之间行动更胜于言语—— 我把你当兄弟我是用行动来表示的!薛朗这样的男人,嘴拙,吝于用言语表达感情,那太肉麻,不符合他的风格。 “说到提亲的话,我给你保媒怎么样?” 江临成亲的时候,薛朗还没混出名堂,分量不够,公主殿下看在他的面上,帮江临提亲,以示对兄弟二人的看重。 现在,薛朗怎么说也混上了开国郡公的爵位,在朝中任职民部侍郎,虽算不得位高权重,但于朝中也算有了几分重量,勉强挤进大臣行列。加上又是圣人昭告天下的平阳公主公主的驸马,身份也已足够给苏寒撑面子。 苏寒自然乐意,欣然点头。薛朗想了想,道:“你注意留意打听一下,看孔博士可会去看马球赛,看的是哪一场,到时候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免得冒昧上门,惊扰到孔家。” “喏!” 苏寒立即应着,神情严肃,态度认真无比,把薛朗逗得又是一乐,不过,倒是挺理解他的感受—— 若是对象换成平阳公主,他也会这样的! 这般想着,薛朗又道:“对了,孔小姐不是向你询问开场广告的事情吗?你把这事儿告诉她,顺便暗示一下将上门提亲的事情!” “善!” 家中也没个长辈什么的,为了苏寒的终身大事,两个好基友只能商量着来,有时候于世俗礼仪不通的时候,还让苏寒以诊脉的理由找上苏四娘,请教于她。 两个好基友在被苏四娘鄙视一通后,商定有由苏寒、薛朗出马,分别找孔家父女暗示一下,探探口风,若是对方有意,再由苏四娘出面邀请孔太太过府饮宴,敲定相请官媒上门的日期之类的琐事。 若要说最近长安城内遇人的好去处,再没有比马球赛更好的地方了。为了看球赛方便,看台特地划定了区域,分为家庭区和男客区,家庭区面积大一些,男客区小些,家庭区又分成大中小三个级别,根据人数灵活的订座位。 当然,他也没忘记平阳公主,自己琢磨不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便想了个笨办法,很是用心的烤了一炉蛋糕,先涂上一层橘子酱,然后又用樱桃果酱很是用心的画上一个女人的简笔画头像—— 平阳公主见过他的画儿,应该知道能看出薛朗画的是她。 做好后,使荷香送上门去,公主殿下没拒收,接了不说,看是吃的,当时便吃了一块,吃完还称赞了一下。 这应该是没生气的意思吧?即便生气了……收了他送的东西,应该也代表着气消了吧? 薛朗安心了,愉快的帮苏寒解决终身大事去! 秋收完后,民部无什忙碌的,苏寒打听好孔博士要去看马球赛,还会带着全家去,兄弟俩儿立即跑去马球场等着。薛朗还利用特权调查了一下孔博士订的座位,然后出钱与人调换了一下,换到孔博士隔壁去—— 在马球场说一说,探探口风,即便事不成,也有转圜的余地,于孔小姐名声也有挂碍。 这场比赛,对阵的双方是秦王的追风与赵郡王的飞燕。孔博士订的是家庭区,还是大的那一等,带着太太和儿女们。 这也是薛朗第一次见到苏寒的心上人孔小姐。 孔小姐穿着圆领袍,做男装打扮,头发裹在幞头内,面容俊俏,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神采奕奕,然行动举止却十分娴雅。 “苏寒见过孔博士!” 苏寒当先向孔博士行礼,薛朗转头,也跟着朝孔博士拱手:“孔博士好,我是薛朗,苏寒的好朋友兼好兄弟,我家衡宇往日承蒙你照顾,薛朗在这里致谢了!” 孔博士连忙站起来,道:“下官拜见薛郡公,不敢当薛郡公谢,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薛朗笑道:“衡宇回家经常提孔博士对他的照顾,既然大家都不是陌生人,不如就不用再讲这些虚礼了吧?” “喏!谨听吩咐。” ------------ 第421章 苏小寒的春天 谈话聊天在比赛开始前就要完成,比赛的时候还找人谈天,打扰别人看比赛,实在不恰当。孔家的人又不是薛朗跟苏寒一对好基友,可以随便些。 各自坐定,薛朗主动与孔博士攀谈起来,能谈什么……作为一个笨拙的人,薛朗想了想,先从两人都熟悉的苏寒下手最恰当,于是道:“早就听衡宇回来说过,孔博士学识深厚,医术精湛,于针术一途颇为精通,于太医署内指点他许多,早该向孔博士致谢才是,然今日才有坐到一起的机会,看来,我该感谢马球赛才是。” 孔博士笑道:“不敢当薛郡公谢,衡宇为人淳朴,于医道造诣颇深,不瞒郡公说,太医署其他科的同僚们私下也曾议论过,皆言道苏衡宇医术精道,所缺者不过是经验与见识,而这些恰是我们有的,自该倾囊相授,若能助苏衡宇成为一代大医,则为人师者,也足以告慰!” 看来苏寒在太医署混得不错。论专业程度,薛朗从未担心过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的人际,苏寒情商低,因面瘫的缘故,容易给人高冷的印象。我大中国不管古今,为人谦逊才吃香,高冷容易被人误解为高傲。 苏寒是平阳公主弄进太医署的,职位就挂在公主府里,人却住在薛朗府上。这等于是告诉人,他身后站着的靠山就是平阳公主和薛朗,来头在太医署应该算大的。 只要他为人还算过得去,一般也不会有人为难他,不过,若要让人倾囊相授,就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了,如今看来,他做的还不错。也是,苏寒在专业上的态度一直不错,虔诚、敬业,德行兼备,这样的人,应该能得到同行的认同。 薛朗心里这么想着,口中道:“我与衡宇相识于微末之时,然性命相交,交情莫逆,我视他为弟,他视我为兄,作为兄长,在这里应该向孔博士等一干教导我家衡宇的博士们致谢才是。请孔博士先受我一礼!” 说着,起身施礼,孔博士吓了一跳,连忙制止,苏寒虽然逗比,不过,还是有点儿眼色的,看薛朗站起来行礼,也跟着站起来向孔博士行礼。 孔博士如何肯受薛朗的礼,连忙道:“不能受礼,衡宇,怎可让薛郡公如此?” 苏寒老实的道:“先生,这是幼阳在替学生向您致谢,受得的,请先生安坐便是!” 说着,把孔博士摁到座位上,生受了薛朗和他的礼。完了才重又落座,经过这么一礼,双方的感觉和态度都随和了许多,气氛好了许多。 气氛好了,自然也就可以进入正题。见薛朗目光投到家眷头上,孔博士忙给他介绍,除了孔太太,孔家的孩子们,大郎早夭,二、三、四都是女儿,只有五郎一个宝贝疙瘩,二娘、三娘皆已出嫁,家中唯有四娘和五郎。五郎在太医署跟着父亲读书学医,家中开着一个医馆,多是孔家母女操持。 四娘就是苏寒的心上人孔小姐。孔博士让姐弟俩儿上前拜见薛朗,薛朗连忙避让开,意有所指、坚定的道:“不敢受礼,孔小姐与孔公子同辈相交就好。” 苏寒在一旁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女人心细,特别是家中有待嫁女的女人,孔太太心中一动,看薛朗一眼,恰好迎上薛朗带笑的眼睛,眼中所若有所示。 薛朗微微一笑,转头问孔博士:“令府四娘可有定亲?” 孔博士笑道:“尚未,二娘、三娘接连出嫁,四娘这些年来帮我操持医馆,一直未有定亲。” 薛朗点点头,道:“长安城内好二郎虽不少,可慢慢相看,人品端正方为好。说不定缘分就在身边呢!对吧?衡宇!” 苏寒脸红过耳,面瘫着脸,僵硬的点头:“是极,是极!” 孔太太眼中闪过明悟之色,扭头不再看两个笨蛋。薛朗有点尴尬,感觉被孔太太嫌弃了。这位孔太太好生精明,希望苏小寒的娶妻路不用因此而平生波折。 球赛终于开场,薛朗也找不到话题继续往下说了,顺势看起比赛。开场是惯例的双方球员和马匹入场,绕场一圈,绕场的时候,本场比赛的裁判,一人一边拉着一个条幅出来—— 南米北面,应有尽有!西市思源粮行恭候莅临! 是平阳公主门下商人的粮行的广告。 孔博士看得颇为新奇,扭头跟孔四娘说话,父女俩儿压着音量说的,薛朗这边听不见,不过,想来应该与开场广告有关。 薛朗心中一动,对苏寒低声道:“衡宇,我忘了问你,孔小姐打听广告的事情,是想做医馆的广告吗?如果孔家人再问你广告的事情,你定要问清楚是做什么广告,如果是医馆的,建议是不要做,所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医馆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口碑就是名声,不需要做广告,做了反而可能有碍。” 做其他生意的,需要名声,但做医馆生意的,薛朗并不认为需要多大的名声,名声大了,各种疑难杂症自然就会随之而来,治好了还罢,如果治不好,就等着砸招牌吧! 再者,这年头医疗条件和技术有限,死亡率居高不下,人的平均寿命也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树大招风,孔家的医馆大可不必如此。 苏寒听懂了,点头答应。他年少成名,也算是招风的大树,自然也遇到过疑难杂症的刁难,且为人直率,遇到的疑难杂症,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明说,就算如此,也被人骂过欺世盗名、名不符实之类的话。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最容易暴露最真实的一面,苏寒见过不少。 果然,球赛打完半场,半场休息的时候,孔太太过来搭话,问的就是广告的事情,苏寒如实把薛朗刚才的话结合自己的体悟转告孔太太。 孔太太先是一惊,旋即颔首道:“还是苏医令你思虑周祥,此事确需三思而后行。多谢苏医令指点。” 苏寒连忙道:“太太客气,如不嫌弃,叫我衡宇便好。” 孔太太无语的看他一眼,迎着苏寒眼巴巴的神色,心中有些想笑,不过还是推辞道:“不妥,你乃我家老爷之同僚,不当如此。” 苏寒道:“先生乃我之师,太太叫寒一声字,如何当不得?” 语气十分的诚恳。孔太太看了一阵,点点头:“好吧,多谢衡宇。” “不敢当师母谢,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 孔太太双目圆睁—— 这小子居然打蛇随棍上,也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愚钝、笨拙嘛! ------------ 第422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看完球赛,各自回府,两个好基友也看不出孔太太到底有没有许配闺女的心思,然则两人已经尽力,薛朗派了长俭去江临府上,把今天的会面经过告知苏四娘,接下来就只能交给她了。 不过,不论孔家怎么答复的,都要等冬至以后了。冬至被称作亚岁,与“元正”、“寒食”合称古代三大节日。在唐朝,冬至圣人要到圜丘祭天,完了回家君臣还要各自祭祀祖宗。冬至完了后,紧接着就是冬狩,冬狩的时候要冬季演武等等。 身为朝廷命官,对薛朗来说,代表的是大量的、繁复的官方活动,有皇帝举行的,也有需要自己举行的。古代对礼制比较看重,御史也会盯这一块,要是做的不好,搞不好是要罢官去职的。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圣人已然发下诏书,着叶卿、江临班师回朝,参加今年长安的冬季演武。 这是打完胜战让大家一起回来过年的节奏?! 圣人在某些地方还是挺好的。 今年大唐风调雨顺,又有红薯、土豆的大丰收,祭天活动搞得十分浩大。也不知是哪位有才的大臣执笔写的祷文祭词,通篇文采风流,辞藻华丽,很是把圣人今年的功绩吹捧了一番。 薛朗让他自己看,自己断句是不成,但是听别人念,从语气里判断出断句后,倒是大致能听明白了,再结合圣人故作严肃,却情不自禁、克制不住的有些志得意满的眼神,就更加的明白了。 祷文重点说了今年对突厥的大胜,然后便是红薯、土豆的大丰收,棉花的发掘等等,文治武功,各有篇幅的大力歌颂了一番,难怪圣人神情那般愉悦。 薛朗穿着宽袍大袖的礼服,跟随在群臣的队伍里,饿着肚子,忍着饥渴,跟着圣人祭天。这样状态的并不止他一个,大家都这样,包括圣人,祭天仪式肃穆庄严,不能中途打断,为了保证仪式进行的时候不至于出丑,大家一块儿饿肚子,等完了回家再吃。还好今年冬至没下雪,不然,饿着肚子就更难熬了。 好不容易祭天仪式完毕,君臣皆上了马车,回转城内,各自归家。正好可以就着路途上的这一点儿时间,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一上马车,在车里等着他的荷香就立即递上来一碗姜汤。虽说没下雪,但呼呼刮的冷风,一个劲儿的往脖子里钻,又不能随意活动四肢驱寒。 即便薛朗还年轻,也被吹了个四肢冰凉,皱着眉喝下一碗姜汤,赶紧吩咐荷香:“把我昨天炒好的油茶面,烫一碗来,饿死我了!” “喏。” 一碗姜汤,两碗油茶面下肚,薛朗才有活过来的感觉,抱着手炉,裹着毯子,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回家啥事都没干,先泡个热水澡,祛除满身寒气后,继续祭祖。 明天宫里圣人举行家宴,召在长安城里的诸王和公主们参加,并不宴请群臣。薛朗本无资格参加,不过,圣人使人特意来告知他,让他明日也参加。 一夜无话,第二天,准时赴宫里参加饮宴。因是家宴,圣人的后宫和诸王妃都参加了。大家一起欣赏歌舞,饮酒作诗。 平阳公主自然也来了,她与太子、齐王坐在圣人左手边,薛朗则与秦王坐在圣人的右手边,与平阳公主相对而坐。 见到平阳公主,薛朗朝她拱拱手,平阳公主微微一福,回了他一个含着笑意的眼神。只这一眼,薛朗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平阳公主回他白纸的意思—— 一张白纸,空无一物,就是什么都没有! 薛朗也是关心则乱,自己胡思乱想,平阳公主可是讲道理的人。薛朗放心了! 大概是薛朗放心的表情太明显,那边襄阳公主捂着嘴笑了一声,转头附在平阳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平阳拍了她一下,姐妹俩儿笑作一团。 雨过天晴了,薛朗那是看什么都十分顺眼,听王爷王妃们吟诗作赋,甭管好坏一律都给与热情的掌声,逗得圣人也十分开心。 吟诗作赋,欣赏歌舞。唐朝初立,宫里行的是家礼,宴会算不得拘束。大家一起饮酒,一起欣赏歌舞,薛朗乐淘淘的偷看平阳公主,一边喝酒一边开小差—— 等冬至过完,眼看着就快要元正了,元正之后,就是他与平阳公主大婚的日子,可是,催妆诗怎么办? 以他连“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这种打油诗都做不出来的水平,催妆诗真是个蛋疼的玩意儿,如果就跟现代似的,全部可以用红包打发那该多好! 跟作诗比起来,能用钱打发的问题,那还能叫问题吗?要不打听一下在长安的才子们,谁比较擅长作诗,请人作几首,花钱买? 薛朗端着酒杯慢慢的小酌,表情颇有些严肃郑重。 花钱买是容易,更加蛋疼的是,满朝文武皆知道他不会作诗,到时候催妆诗念出来,大家一听就知道不是他作的,简直跟掩耳盗铃一样。这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总不能去找公主本人商量吧! 薛朗表情凝重的看看四周,意外的发现同样与他一般神思不属的还有秦王。似乎今天秦王的表情一直比较凝重,这会儿坐在麟德殿里,就像是心没跟着来似的,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又快又急,脸上无有半分笑意,哪像太子,陪坐在圣人下首,不时还与圣人笑谈两句,品评一下场中舞姬,哪个跳得好,哪个颜色好。 在对待女色这个问题上,李家父子,包括二凤君,基本都没什么节操。史书上还说李渊、太子、齐王父子仨都比较好色。其实,在薛朗看来,二凤君也不遑多让,这父子一家谁也不用嫌弃谁,都是一路货色。 吐槽完,薛朗情不自禁的发散了一下思维—— 齐王上次被平阳公主收拾了一顿后,倒是没再听到齐王妃向平阳公主告状,也不知道这两口子相处的如何了。被薛朗和平阳公主这么蝴蝶了一下,以后还会跟二凤勾搭成奸吗?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 再话说,长孙也是好脾气,二凤把弟媳勾搭上了,她居然也没什么表示……也说不准或许是有的,不过,长孙那样高情商、高智商的女子,决计不会在外面给丈夫什么难堪,至于关起门来是怎么收拾李二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咳咳!” 薛朗被自己这个脑洞给囧的,颇有些无言以对。秦王就坐在薛朗上首,听到他的咳嗽声,转头问道:“幼阳可是着凉了?回去之后可要传个太医看看,莫要着了风寒才是。” 薛朗赶紧回神,笑道:“多谢二郎关心,没事儿,就是刚才有些出神,被酒水呛了一下,无妨!呃……” 说着,抬头笑着看向秦王—— 这一看,倒是看出问题来!秦王居然双眼通红,眼中含泪,一副“好想哭,但不能哭,要忍住”的表情。 薛朗一怔,赶紧看向同样一脸焦急之色的秦王妃,秦王妃隐晦的摇摇头,颇有些是无计可施的样子。 薛朗抬头看看上面的兴致高昂的圣人,低声道:“二郎,不管你因何而哭,都要忍住,不能哭出来,莫要败了圣人兴致!” 秦王妃也道:“夫郎,为妻知你心中苦楚,然今时今日,此地却不是你发泄悲伤之处,好夫郎且忍上一忍可好?” 说着,赶紧掏出手帕,让秦王捂着点儿嘴巴,千万不要哭出来。秦王一把接过,直接把手帕捂在脸上,手挡着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出来。 然哭过的人都知道,越是想忍住不要哭,越是忍不住,秦王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似的,滚滚而落,即使秦王用手帕捂着嘴巴,不让哭声漏出来,眼泪还是怎么都止不住。 薛朗暗叫不好,秦王妃脸都白了!两人又不好起身遮挡秦王,也不好与他换座位,那更加的引人注意! 正发愁呢,圣人旁边的尹德妃似是注意到这边的境况,附在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圣人的眉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望向这边:“二郎,何以如此作态?” 薛朗与秦王妃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回圣人(回父亲)……” 圣人出声喝止:“我问的是二郎,让二郎说话,何须你二人来说!” 显然,圣人这是不高兴了! 本来大过节的,一家人一块儿饮酒赏乐,开开心心的,大家都好好地,就秦王一个满脸郁色,居然还哭出来,扰了圣人玩乐的兴致,圣人颇有点晦气之感。 就听秦王道:“回父亲,扰了父亲兴致乃是儿之过,然则儿实在忍不住,儿这是思念母亲之故!往年在晋阳之时,及至冬至,阿娘都会带着儿等兄弟姐妹一起动手包馄饨。如今我李氏坐拥天下,享天下一等之尊贵,阿娘却已独卧孤坟,不能荣享,思至此,儿便苦不自禁,悲从中来!” 说着,跪伏于地,嚎啕大哭起来! ------------ 第423章 天家 秦王妃长孙氏立即跟着跪下! 歌舞丝竹全都停了! 跳舞的舞姬已被十分有眼色的内侍太监带走,演奏丝竹的乐工也如潮水般悄无声息的退下。圣人高坐御座之上,表情算不得美妙,看秦王的眼神,闪烁不停,时而悲伤,时而愤怒,显然心情十分复杂。 薛朗默默看看痛哭悲泣的秦王,又看看感觉不太美妙的圣人,很是无语。虽然秦王的感慨情有可原,能理解,但是,在圣人志得意满的时候,这么来一出,圣人的感觉能好才奇怪了! 说凉薄些,太穆皇后去了这么多年,即便是她的儿女们,薛朗冷眼旁观,也就平阳公主和秦王还在挂记她老人家,太子几乎不提起,齐王更是早就忘了她。圣人有热乎乎的小美人儿抱,哪里还记得葬在坟里的老妻!有后妈就有后爹的俗语可是有一定道理的! 纵观古今,皇后死了,太子就没着落的帝王家事,比比皆是。李渊陛下还算是头脑略清楚的,没被枕头风带到沟里去,储位也只是在成年的两个儿子中争夺,没宠妃儿子什么事儿。 不过,也是尹德妃、张婕妤之流的儿子还跟太穆皇后这几个已经成年并且握有权柄的儿子来说,没有可比性。不然,薛朗敢拍着胸口保证,太子是谁还不一定呢! 气氛十分尴尬。薛朗觑眼看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微微低着头,表情状似平静,但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也是,在场的人里,跟秦王最感同身受的大概也就是她,她会出言解围才奇怪。 看尹德妃站在圣人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跪伏于地的秦王,薛朗心里有种莫名的悲哀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搞得太子建成为了储位稳固,要去讨好她们不讨好的秦王背后被说小话堂堂的房谋杜断的杜如晦,连从家门口路过都被打!嚣张至此,圣人的责任当属第一!若无圣人纵容,些许小人,哪里能爬到太子、秦王的头上!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池中无鱼,虾为主山中没老虎,猴子称大王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薛朗也说不好,但是,若太穆皇后在,哪里还有些魑魅魍魉嘚瑟的地方!薛朗不是什么正义感十足的人,生活的磨砺早已让他学会沉默,虽不至于随波逐流,却再也没有主持公道的热血。但是扭头看看平阳公主沉静的脸孔,薛朗今日却有些忍不住了! 于是,薛朗跨前几步,跨出席位,同秦王两口子一样站在大殿上,拱手、抱拳,礼仪一丝不苟:“臣近日,看到孝经,孔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又说,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先背诵一段前些时日看到的书籍内容,薛朗道:“对儿女来说,家是父亲与母亲的组合,家是一个世界,有父亲的支撑,母亲的爱抚,方才称其为家。曾有位异国的学者说,在父母的身上,我们获得最高尚、最真诚、最远大的理想。孝顺父母是为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对圣人来说,先皇后是妻,对秦王来说,先皇后是母亲,都是一家人,过节的时候,本该一家人其乐融融,看到父亲,自然便会想到母亲,难怪秦王触景伤情,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瞒圣人说,臣亦有感触,臣好生羡慕秦王,尚有父亲可孝顺,而臣子欲养而亲已不待,人生一大憾矣!” 薛朗硬是圆了一通,也不知在圣人心中,可替秦王圆回来了,不过,羡慕的心情却是真的 看着别人家大团圆,唯有他孤身一人,总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曾经他也是有父有母,有姐姐的人!可惜,这些都没了! 圣人眼神闪烁,并没有说话,而是走了下来,不理这会儿已经止住悲泣,但尚在哽咽的秦王,而是扶起薛朗:“贤婿何以如此自伤?吾女即将嫁与你,女婿为半子,我身为你之长辈,虽是岳父,却也愿视你如子,你可愿视我为父?” “圣人!” 薛朗心中感激,语气便有些激动:“微臣岂敢” 圣人故作不高兴状:“莫不是吾太过冒昧,贤婿不愿改口?” 薛朗脸唰的红了,嘴巴张了又阖上,嗫喏道:“父父父” 父了半天也没叫出后面那个字,脸倒是憋得比猴子屁股还红,憋了又憋,泄气道:“有有些害羞,有点儿不敢相信!已已许久未叫过父亲这个称呼了!” 圣人大笑起来,看他的眼神颇为慈祥,笑道:“不急,慢慢来即可!” “多谢父大人体恤!” 叫不出父亲,干脆改称大人 在古代,大人是称呼父母的敬称,也不算错。圣人拍拍他肩膀,旋即转向秦王妃,把秦王妃扶乐儿起来,道:“我知二郎媳妇儿你是个好的,不好者二郎也,大好日子做女儿状,连累你跟着跪!” 秦王妃恭顺的道:“父亲,奴身为儿媳,向父亲行大礼乃是份属应当,心中只有高兴,无有其他。” 圣人点点头,然后嫌弃的看还在抽噎的秦王,伸脚踢了踢:“还不起来?莫不是要为父的亲自相扶?” 秦王也顾不得其他,用衣袖擦擦脸,连忙道:“儿不敢,今日是儿的不是,扰了父亲兴致,请父亲责罚!” 圣人叹道:“罢了,都是一家人,你为我子,为父者只能多多包容。为父知你孝顺,起来吧!” “谢父亲!” 秦王这才爬起身,回座位坐下。圣人也回到座位上,太子笑道:“父亲连日忙碌,难得松快一日,我们皆思念母亲,然比之逝者,自然生者为要,我等只当稍抑思念母亲之情,愉悦父亲,使父亲开心才是。” 齐王赞同的道:“大兄所言甚是,二哥,今日便是你的不是了!” 秦王红肿着双眼,勉强一笑:“大兄教训的是,今日是小弟的错!就让小弟为父亲跳一支舞,向父亲赔不是吧!请父亲观之!” 圣人摸着胡须颔首:“善!来人,拿乐器来,我儿跳舞,老父为你奏乐!” 太子也笑道:“父亲,恰逢佳节,既然父亲有此雅兴,不如便由我们一家人齐奏一曲,为二弟伴舞可好?” “大善!” 于是,先前奏乐的乐工也不要了,只叫人拿来乐器,李唐皇族这一家子,每人取了一件乐器,圣人抱着一只琵琶,笑问道:“二郎欲跳何舞?” “父亲,就让儿为父亲跳一支胡腾舞吧!” 乐曲声响起,秦王走到场中,开始跳胡腾舞! ------------ 第424章 深坐蹙蛾眉 作为一个乐感不如战五渣的人,唐朝的乐器,薛朗什么都不会。他只学过钢琴,可唐朝没有啊,于是,薛朗只能做观众。 圣人、太子、秦王、齐王,平阳公主等诸公主,或演奏乐器,或载歌载舞,一派欢快和睦的场面,薛朗看着,心头却有个明悟 这样的场景,以后不会再有了! 一场歌舞,虽不复方才的热闹喧嚣,却也十足的温馨。载歌载舞,饮酒作乐,一醉方休。 圣人、太子、秦王、齐王,几乎都是喝醉了被人扶着回去的,唯有公主们还有些清醒,不过,即便如此,也喝得霞飞双频,脸泛红晕。 心里默默地叹气,强自抑制胡思乱想,用心的欣赏这场别开生面的歌舞,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弹瑟的平阳公主,想起不远的将来,薛朗暗暗下决心 我的公主,惟愿你平安! 喝醉的人被留在宫里,薛朗很清醒,一点儿醉意都没有,酒量摆着,加上喝得并不算多,完全谈不上醉意,只是心中颇多感慨。 圣人先被扶走,太子、秦王、齐王也各自被内侍扶走,大殿内一时间人头攒动,秦王妃走过来,朝薛朗一福,却没多说什么,薛朗拱手弯腰还礼,也没说话。看大家都陆续往外走,各自归家,薛朗也起身出宫。 刚出大殿门,便有内侍低声禀告:“薛郡公可从玄武门走,奴婢已经使人告知薛府家仆,在玄武门等候郡公。” 玄武门!? 薛朗一怔,内侍连忙道:“因时辰已晚,若从正门走,恐耽误时辰,只怕宫门下钥,郡公也走不到。” 薛朗恍然,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好的。” 说着,转了个方向,向玄武门去,长俭和驾车的万福就等在那里,薛朗上了马车,回头看巍峨的玄武门一眼,不禁有些心事重重 有时候知道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儿,若没有真实接触过太子与秦王……罢了,想再多也没用。薛朗叹了口气,钻进马车,不再言语。 “水!” 圣人回宫后便一直沉睡不醒,也不知睡了多久,宿醉之后,有些口渴便醒了,眼睛还未睁开,便先喊水。 “大家稍待,水这便来!” 是尹德妃的声音。圣人立即睁开眼,扭头一看,就见尹德妃曼妙的身影正在室内忙碌着,不一会儿,一盏温度适口的水便端了来。 尹德妃扶着圣人起来,把水递到他嘴边,看他喝下后,柔声问道:“大家,可要漱口?” 圣人点头,侍从立即端漱口的水,漱了口,感觉好过了许多,圣人坐在榻边,伸手把尹德妃拉过来:“可是我吵醒了爱妃?” 尹德妃柔柔一笑,摇摇头,她的大宫女立即低声道:“大家,德妃一夜没睡,一直在照顾大家!” 德妃立即一眼扫过去,斥道:“哪个要你多嘴!” 宫女连忙跪下请罪。圣人摆摆手,坐起身,拉着尹德妃的小手,柔声道:“难怪爱妃一脸憔悴之色,辛苦爱妃,我以后当多多节制才是,爱妃以后万不可如此,若把爱妃的身子熬坏了,岂不是让我伤怀!” “大家果真如此心疼妾身么?” 尹德妃抬头,望着圣人的眼睛,一片娇柔之色。圣人大笑:“我对爱妃如何,爱妃难道不知?” 尹德妃眼神一柔,面容先是一喜,旋即突现悲色,笑颜立即一散,再不复方才的欢欣。圣人眉头一凝:“爱妃这是怎么了?何以如此?” 尹德妃扭头,似是不想圣人看见她的神色,只能看见半边脸颊珠泪滚滚,无有半点声息,只见肩头耸动,好不可怜。 圣人一怔:“爱妃何以悲泣?” 尹德妃不答,只自顾自的无声痛哭不停,偶闻抑制不住的抽噎。圣人心疼不已,连忙板过她肩头,连连追问:“这是为何?为何如此悲伤?爱妃可是受了委屈?来来,快告诉朕,朕与你做主!” 说着,连连柔声安慰,尹德妃先是不说,只哭泣不停,圣人哄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收住抽泣,强自悲伤,痛道:“大家对臣妾真好,大家可知,您越疼爱妾,妾便愈觉忧惧!” 圣人一愣,皱眉问道:“啊?此话何出?难道爱妃不想要吾疼爱于你?” 尹德妃转身扑到圣人怀里,语气娇柔急切:“妾身哪里会不想要大家疼爱,若无大家疼爱,妾身哪里有今日!只是,大家在时,妾身母子自然千好万好,若大家万岁……妾身只希望大家走时,记得下道敕令,敕令妾身母子为大家殉葬,好让我们母子在九泉之下也能追随大家!” 圣人面容一肃,道:“这是哪里话!爱妃不可胡说!” “喏!是妾身妄言。” 尹德妃立即告罪,圣人想了想,重又把她拉入怀里,柔声道:“今日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这些不吉之语?” 尹德妃脸现悲色,欲言又止。圣人叹了口气,道:“尽说无妨,爱妃与吾,可是外人?” 尹德妃咬咬牙,忍了忍,面现决断之色,从圣人怀里起身,跪倒在圣人身前,娇声道:“启禀大家,如今海内已无事,大家年事已高,昨日冬至佳节,应当娱乐自己,秦王感慨悲泣,正因忌恨我等。如今大家还在,若来日大家万岁之后,妾等……妾等必无遗类,还不如……还不如大家万岁之时,把妾等一并带走!呜呜呜……” 说着,竟然又再度悲泣起来,圣人望着悲泣的尹德妃默然不语,良久,方才开口道:“这便是你一夜不睡之缘故?” 尹德妃跪伏得更低,只哭泣不语,抽抽噎噎,声声似乎哭到圣人心里。圣人一叹,伸手把她拉起来,尹德妃顺势而起,扑到圣人怀里,娇声道:“秦王与妾等,素有究怨,东宫太子,为人仁厚,定能保全供养我等。请大家三思!” 圣人面现恻然之色,搂着尹德妃娇柔的身子,轻轻拍着她后背,沉默不语。 宫里圣人与尹德妃的私语,外人自然无从得知,圣人也未曾表露。秦王于冬至节圣人宴飨时悲泣一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再无人提起。 ------------ 第425章 冬狩 冬至节后,长安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雪并不大,伴随着小雨,不仅泥泞,更添阴冷。.天气冷了,被薛朗建议取名叫做“宜家”的棉具店生意却十分的好,只短短几天,就卖出去许多棉制的寝具。 每到冬季的时候,薛朗就特别怀念现代。食之不尽的蔬菜和水果,只有挑食不想吃的,哪里会有想吃吃不到的。 唐朝是没有雾霾,河水也清澈,轻松就能达到饮用水标准,环境好得一级棒,但是,物资的缺乏,交通的不便,只这两点便足以让薛朗这个穿越青年蛋疼! 但穿都穿了,还能咋滴?只能努力的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舒适一些,其他的,便全靠适应和将就。为了一口吃的,薛朗感觉真是操碎了心! 过完冬至,在冬狩之前,叶卿和江临终于回来了! 大胜而回! 圣人敕令大开南门,着太子建成率领文武百官,于南城门处迎接。朱雀大街披红挂彩,迎接得胜的将士们归来。 薛朗自然也参加了这场迎接仪式,他个子高,站在官员的队伍里,也不影响他细细打量久别的江临和叶卿—— 江临明显可见的黑瘦了许多,但眼神却比之过去自信不少,神情坚毅沉稳,因神态气质上的改变,看着比之过去老成,再不复过去的少年感。 男人的自信多是靠事业建立。江临武艺高强,只为人谦冲,过去看着有些懵懂之感,如今,经过战争和领兵的历练,已可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今后可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 薛朗微笑着看着江临跨上战马,接受人群的致意与欢呼,今天的荣耀是属于叶卿和江临的,这是他们用性命拼搏而来,理所应当! 他并不急着与江临共叙别情,圣人将在麟德殿举行庆功宴,届时,该好好与江临喝上两杯,贺他得胜归来才是。 想是这么想着,但因为是大宴,参加的朝臣众多,叶卿和江临又是主角,叶卿一如既往的是个酷哥,沉默寡言,不善言辞。 与之相比,笑容不断地江临却显得更为亲和活络。薛朗看着,这二人或许是经过阵仗上的合作的缘故,竟似十足的默契,好几次,在叶卿冷场后,都是江临主动去活跃气氛,配合得颇为默契。 这也算是意外地收获吧? 薛朗看得好笑,乐得旁观。 “大哥,小弟回来了!总算不负大哥期望,得胜归来!” 好不容易,江临终于得以脱身过来,见他就欲行礼,薛朗连忙扶住他,道:“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多虚礼。这里也不是叙话的地方和时机,旁的得空再说!来,你我饮一杯,庆贺你得胜还朝!” “喏!多谢大哥,小弟先干为敬!” 兄弟俩喝了一杯后,江临又被人叫走劝酒—— 他得胜还朝,军功在身,是这场宴席的主角,也是大家眼中的新贵,凑也好,真心敬佩也罢,自然是人群的焦点所在。 时机不对,薛朗自然不会妨碍江临,想了想,主动找上叶卿:“子鸣,来,我敬你一杯,祝贺你安然归来,得胜还朝!” “多谢薛郡公!” 叶卿毫不迟疑的举起酒杯,薛朗笑起来:“我都叫你子鸣,你还叫我郡公?你与阿临既然已经成了好朋友,不如也称我一声大哥如何?” 叶卿眼睛一亮,默默看薛朗一眼,看他语出至诚,爽快的改口:“薛大哥,请!” 薛朗笑着与他碰杯。薛朗只跟他喝了一杯,不是他不想多喝,而是敬叶卿和江临酒的人已然很多,以二人的酒量,今天是醉定了!只是时间早晚,薛朗就不火上浇油了,嘛,他觉得冷眼旁观就是他对两人的兄弟情了! 庆功宴后,江临也没得空来拜访他,圣人敕令得胜而还的将士们参加今年的冬狩。历年冬狩,目的并不在享受狩猎的乐,大多是为了检阅部队,所以多会允许凯旋的军队参加,提振军心民望,扬大唐国威。 冬狩薛朗自然也是要参加的,他点了自己的部曲,带上包子它们便出—— 到了冬天,包子依旧没有想怀孕的迹象,豆浆也没有。这也从侧面证明,四只狗狗都被穿越改变了基因。想想他也是一起穿越来的,不知穿越对他有什么影响?薛朗有些忐忑! 今年冬狩在长安城外的围场举行,在长安的大臣们,不管文武皆参加。浩浩荡荡的队伍出门,走了一日方才到达围场。 围场之内已然准备好一切,除了留守长安的太子与部分大臣,尽皆在此。不过,就是这么多人,一切也安排得仅仅有条,可见组织能力不错。 薛朗刚到达就有人来引领他到划分好的位置,吩咐部曲扎帐篷,他把狗狗们放出来,拿着一把刷子给四只狗狗刷毛。 “幼阳!” 在划分给薛朗的场地旁边是裴矩,见邻居是薛朗,老头儿十分开心,笑道:“想不到今年竟与幼阳为邻,看来老夫今年有口福矣!” 薛朗笑着拱手:“裴公如不嫌弃,待收获猎物后可拿过来让下官替你腌制一番再烤。” 裴矩喜道:“大善!如此老夫便厚颜叨扰了!” 打猎薛朗的手艺是不行的,他的弓术虽然一直在练,但是,命中率不咋地,更不用说射活物,所以,打猎还得部曲上场,薛朗就带着包子它们,滥竽充数———— 当然,滥竽充数的那个是他,不是狗狗们!捂脸! 薛朗的部曲已经习惯了,到狩猎开始的时候,留了一队护卫他,其余人等便自的带上工具,默契十足的进山去。 薛朗抹抹脸,对馒头道:“馒头你们自己去狩猎吧,进山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被误伤了!” “汪!” 馒头叫了一声,领着它的小伙伴儿就进山去了。 裴矩年事已高,只让手下的人去打猎,他跟薛朗一起守在山脚下,看薛朗摆弄调料,笑道:“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老夫看幼阳颇得其中三味。” 薛朗道:“裴公过奖,其实下官并非挑食,不过是往日养成的习惯和口味。下官这叫人回来了,心也回来了,但是,嘴巴还没跟着回来,还需要适应。” 裴矩大笑,赞同道:“幼阳这般一说,确实如此!” 两人闲谈几句,不一会儿,就有部曲送了猎物下来,多是些小猎物,体积虽然不大,但都是烤出来好吃的,显然,部曲们都知道主人的口味。 裴矩笑看着薛朗料理,神情若有所思,问道:“这些皆是幼阳之部曲?” 薛朗点头。裴矩道:“老夫观这些儿郎,行动坐卧,皆非凡俗,听闻幼阳还通练兵之法,想来此言不虚。” ------------ 第426章 明悟 “裴公过奖,我哪里懂得什么练兵之法,不过是道听途说,一切都是公主的功劳,若不是公主加以改良,我的方法怕是不成的。” “幼阳自谦矣!” 薛朗跟裴矩坐在火堆边,一边吃烤肉一边闲聊。 给他俩划分的宿营地,距离圣人的营地不远,因为方位的缘故,参加冬狩的队伍进山多要从他们营地旁路过。 裴矩年老,薛朗弓术差,两人都不上山,只在营地燃了炭火,一边闲聊一边烧烤,当然,主要是薛朗烤,裴矩老头儿享用。 裴矩年老,烧烤类的东西吃得不多,倒是蹭了薛朗的果酒,就着薛朗拿出来的醋黄豆和盐水花生,一边有滋有味儿的吸溜小酒,一边眯眼打量过往的队伍。 太子建成留守长安,秦王、齐王来了,两人的队伍都要从薛朗的营地旁路过。裴矩眯眼看着,低声问道:“幼阳观之,方才路过的秦王与齐王之队伍,何人为胜?” 薛朗略有些蛋疼,直接道:“下官方才忙着烧烤,没注意,再说,下官也不通兵事,我只知平阳公主统兵好,其余一概不知!” 裴矩看他一眼,笑得促狭,调侃道:“老夫不过是个糟老头儿,与安国平阳公主也搭不上话,幼阳对着老夫剖白心意却是白费矣!” 卧槽!卧槽!卧槽! 薛朗被笑得脸上火辣辣的,强撑着不管脸红,道:“非是表白心意,不过是就事论事!” 裴矩大笑,笑得直拍膝盖,薛朗深刻的认为这就是为老不尊的典型! 老头儿笑够了,方才自顾自的道:“老夫观之,若论军容,当以秦王为胜;若论盛气凌人,则齐王为胜!” 薛朗一怔—— 秦王的队伍用军容形容,显然,在裴矩眼里,秦王的队伍算得上军队。齐王的则用盛气凌人……可没有哪支军队用盛气凌人来形容! 想了想方才路过的秦王与齐王的队伍。秦王的队伍行动坐卧皆纪律严明,显然是久经训练的队伍,又穿着黑甲,应该是他所属的玄甲军。 而齐王的队伍……仔细想想,虽然看似进退有度,但似乎过于散漫,行进间东张西望,左盼右顾,毫无军容军纪可言。 薛朗心中一动,问道:“齐王的队伍似乎……请裴公指点!” 裴矩笑着摇摇头,伸手拿过薛朗手上刚烤好的一串兔肉,一口肉,一口酒,吃完了享受的眯眼,竟然闭口不谈了! 老头儿吃了两串兔肉,喝了一壶果酒,站起身的时候,身子还晃了一下,摆摆手道:“老夫醉矣,多谢幼阳款待,老夫且先回营帐歇息歇息。” 薛朗完全搞不懂他的用意,想了想,只暗暗留心,没再多问:“裴公请好好休息。” 裴矩应了一声,在随从的搀扶下回帐篷去。 薛朗一个人,直接拎着酒壶,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有滋有味,丝毫没有因为一个人就觉得孤独什么的。 天气寒冷,一边吃喝,一边围着炭火取暖,暗地寻思—— 记得史书上曾说过,为了对抗秦王,太子建成、齐王曾私募长安城内的恶少和泼皮无赖二千余人,屯驻在东宫的长林门,称为长林卫。 这次冬狩,太子建成留守长安,只有齐王来了!莫不是刚才齐王带领的队伍,便是两人从长安城内招募来的恶少队伍?!所以,裴矩是在暗示他这一点吗? 但是,裴矩为何要暗示他?!想想裴矩的履历—— 他在太子东宫曾担任过官职,但并未得太子信任,对他并不如王珪等信重。以薛朗这段时日的接触看来,老头儿真真是人老成精,看似和蔼,整天笑眯眯地,实则心内自有成算。 不过,还是想不通为何老头儿要对他说这些? 想了一阵,秉持着想不明白的事情便放在一边,说不定日后会有契机出现,让他豁然开朗。 除了这个插曲外,薛朗的冬狩还算一切正常,包子它们居然叼了两只狐狸回来,两只皆是咽喉被咬断而毙命,皮毛还算完好。 今年的冬狩要进行三天。叶卿、江临领圣人敕令,带兵参加,相当于是要接受圣人的检阅,两人十分忙碌。直到晚上,江临才有空过来,披甲带刀,风姿威武,却也风尘仆仆:“大哥!” “阿临!” 薛朗坐在火堆边,正在给狗狗们梳毛,江临过来的时候,手里也拎着几只狐狸,江临笑道:“听说包子它们今天猎到狐狸,恰好小弟也猎到几只,全数拿过来给大哥做件衣裳!” 薛朗道:“我还想着攒了给弟妹送去,待她生产时,应该是寒冬腊月了吧?天气那么冷,想来十分熬人,做件大氅给她吧!”江临挠挠头,道:“我岳母大人说,大哥送的棉被和棉袄就极好,带着孩子,这些皮毛还是少用些,待孩子大了再说。” 薛朗恍然:“还有这种说法?我也不知,那就给我吧!” 薛朗拍拍露着肚皮躺在他脚边的豆浆,让出一块地方来,使人搬了个小马扎过来,与江临面对面坐在火堆边,一边烤火一边叙话。 两人闲话几句家常,薛朗才问起与吐谷浑的战事。江临道:“那吐谷浑的士兵,军容散漫,军纪松弛,不过是居高临下,占据地利,如无地利,简直不堪一击!” 薛朗点点头,问道:“那你们怎么解决地势不利的问题?” 江临道:“我与子鸣议定,我率领精骑迂回其后,子鸣持强弓,在前吸引吐谷浑军之火力!大哥当时不在场,未见子鸣之风采!小弟敢说当世之上,若论弓术子鸣可名列前茅,三箭连环,直接吓破了吐谷浑人的胆!士气不振,军心溃散之下,我与子鸣两相夹击,大破吐谷浑军,不亦快哉!” 江临说起当日的战事,不禁眉飞色舞,显然当日之战,打得十分痛快。作为一个连固定靶都不一定能射中的弱鸡,薛朗也不禁听得心驰神往—— 叶卿叶子鸣真乃当世豪杰! 不过,这样的人,为何在正史中居然未留下声名呢? 仔细想想,一个叶卿,一个江临,还有苏寒,这三人都可谓一时之人杰。江临阴差阳错,如不是他搭救,可能会沦为奴身,一代英雄,黯然落幕。这是因为他的缘故,可以说是蝴蝶效应! 叶卿和苏寒……苏寒是他引到平阳公主军中的,而叶卿又是因为苏寒能治好他那小未婚妻的伤才滞留苇泽关,与平阳公主有了接触,方才有后来的投效。 所以,这三人的出现与崛起,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吗? 而平阳公主如今依然健在……若细论因由,先是她童年之时遇到的那个魂穿的家伙,那人的预言可以算是改变平阳公主人生的因。 有了这个因,平阳公主才会刻意的收拢人才,才会对叶卿、苏寒、江临起招揽之心。所以,可以说因为那位魂穿的同志和他薛朗的到来,平阳公主的人生已经改变了吗?可以说平阳公主安然度过死劫了吗? 薛朗猛然站起身,面孔潮红,神情激动,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 第427章 天蓝蓝水蓝蓝 “大哥,何以如此激动?” 江临略愣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关切的问道。薛朗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止都止不住,道:“没事,不过是想通了一个一直压在心头的问题,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阿临,我好开心啊,我们来喝酒吧!” “哈?” 江临一脸的莫名其妙,完全没搞懂兄长怎么突然兴奋起来! 薛朗也不好解说自己的心境和先前的担忧,只是笑着道:“不如把子鸣也一块儿叫来?大家共饮,痛快的喝一场!” 江临见状,放下心头的疑问,笑道:“善!小弟这就去叫子鸣!” 薛朗挥挥手,笑着催促他快去,他则留着准备下酒菜和酒。既然要痛快,自然就要喝白酒,马车上就有! 让长俭把马车上的白酒搬下来,灌了三个小酒壶,打算来个对瓶吹,一人一壶,喝完为止。再把先前腌了没烤完的肉烤上,剩下的黄豆和花生拿出来,把酒温上。男人喝酒,这些就够了! 等叶卿过来的时候,从他的酷哥脸上还能看出一脸的懵逼,待薛朗把酒拿出来,表示一人一壶喝完为止的时候,懵逼变成了深沉!板着一张酷帅的面孔,眼睛默默地从上到下扫视酒壶,虽未言语,不过,底气不足的样子,显而易见。 江临也是一愣,看看酒壶,再看看明显兴高采烈的薛朗,无声的苦笑一下,却也痛快的坐下,自己拎着酒壶就先喝了一口,酒液入口,又辣又爽,呵了口气,痛快的举壶:“大哥,子鸣,请!” 叶卿也没犹豫,举起酒壶,与他二人碰了一下,动作十分果断,颇有点儿视死如归的架势。 薛朗心情好,兴致自然也高,他喝酒快,这酒于他来说,也有些淡,一壶很快就喝完。对江临和叶卿来说,这酒就有些烈,两人喝得慢,几乎是慢慢的抿。 薛朗只是想有人跟他一起喝酒,倒是不催两人,喝完了自己灌了一壶继续。等江临和叶卿喝完一壶,薛朗已经喝了四壶酒!面孔晕红,眼神清明中带着兴奋,说话口齿清晰,完全没有要醉的样子! 江临坐在马扎上的身子已经有些摇晃,感觉有点儿眼晕。叶卿依旧稳稳的坐着,佩服的朝薛朗拱手:“薛大哥好酒量,小弟佩服!” 说完,人就朝后倒去,江临想去扶他,无奈自身难保,本来就醉的有些摇晃,还想去拉叶卿,结果就是两人一起摔做一堆。 叶卿醉得人事不知,江临兀自迷迷糊糊的说道:“子鸣你压到我了!” 薛朗笑看着两人,招招手,喊来两人的亲兵,把他们抬回去,他自己还觉得不过瘾,一坛白酒喝完不说,还把马车上存的果酒也喝了,完了还喊人端热水来让他洗漱,洗漱完了自己爬上榻,呼呼大睡。等第二天裴矩再来蹭酒喝的时候,薛朗只能抱歉的表示,酒全被他昨晚一个人喝了! 裴矩是知道薛朗带了多少酒的,历来笑意满满的老脸,震惊得皱纹都撑开了:“那许多……你全喝了?” 薛朗点头,笑得十分的不好意思,很是老实的道:“不止,我马车上存的两坛子酒,昨日喝剩下的全被我一人喝完了!” “你……” 裴矩简直是痛心疾首了,抖手指着薛朗:“你……你这叫牛饮,知道否?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薛朗弱弱的反驳:“下官以为,我这叫酒量如海,跟牛饮、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没有必然的联系!” 裴矩白他两眼,似是懒得驳斥他,求证道:“全喝完了?无有一丝残留?” 薛朗老实的点头承认,裴矩扶额:“冬狩回去后,记得给老夫送一坛酒,就昨日喝过那种,作为赔偿,知道否?” 薛朗顺势点头,点完了才反应过来:“裴公,何来赔偿之说?” 裴矩满脸严肃:“老夫心痛,你当弥补!” 薛朗很想反驳一句“与我何干”,不过,裴矩老头儿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大有敢反驳就好好跟他辩论一番的意思。薛朗只好从善如流:“好,待回去之后就让人给裴公送去!” 裴矩这才满意的点头,完了,眼带敬畏的看看薛朗,咂舌:“听说过幼阳酒量好,想不到居然这么好……啧啧,莫不是真有家传神功?” 居然连裴矩都知道这茬儿了!薛朗面红过耳,小声道:“裴公,那是我开玩笑胡说的!” 裴矩大笑,不过,看神色显然不相信。薛朗苦着脸,明明说的是真话,大家都不相信不说,还更愿意相信假话!心好累! 而薛朗,经过这么一番心路历程后,再按捺不下心思继续冬狩了,简直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平阳公主身边去—— 脑海里突然冒出嬷嬷肃穆的脸! 薛朗默默捂脸,上次嬷嬷已经说了,为了两人好,成亲之前,再不许公主再私下与薛朗见面。薛朗暗戳戳的数手指头,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地说话聊天了。 前几天冬至节时,虽然都受邀参加了圣人举行的宴飨,然而根本没机会好好说话。相思如刀,刀刀催人啊! 薛朗喜欢公主,爱着公主,所以愿意尊重她,不想使她为难,所以,即便再想见她,也愿意克制着不过去。 强行压下相思之意,背起弓箭,带上包子、馒头它们,在围场转悠起来,加入到轰轰烈烈的冬狩中去。虽然他的弓术不咋地,但是,他有世上最好的猎犬—— 所谓灵犬在手,猎物我有!薛朗表示空手而归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唔……包子、馒头、豆浆、油条加油! “呦~” 是鹿鸣声! 鹿肉鲜嫩,唐人喜欢吃生的,切成细细地丝儿,拌上佐料,就像鱼脍一样的生吃。薛朗在现代吃过这种做法的野味,不是鹿,而是一种不知道学名叫什么的偶蹄目科的小野兽,有点儿像刨子,但似乎比刨子小些。 在唐朝,这种吃法,薛朗却不敢吃了,怕寄生虫! 这鹿群似乎是被人驱赶过来的,十分惊慌。薛朗连忙爬到树上,命令包子它们闪避,顺便赶紧让包子它们发声,免得被当成猎物射杀! “汪汪!” “何人在那边?” 果然有甲士过来,看打扮,是秦王的玄甲军。薛朗连忙出声道:“是我,薛朗!” 秦王越众而出:“幼阳今日也入山了?” 薛朗也露出身形,不好意思的笑道:“怎么也是冬狩,意思意思,重在参与。” ------------ 第428章 元正 秦王比比手,甲士们便散开,只留了几人护卫在他身边。秦王看薛朗身后的护卫手中就拿着些小猎物,连只鹿都还没打到,薛朗肩上的弓还背着,都没取下来。不禁笑起来:“幼阳这是尚未开弓?” 薛朗点头,实在的道:“开了也不一定能射到。” 秦王大笑起来,笑完了,看薛朗两眼,看得他一脸的莫名其妙后,突然认真的拱手作揖,向薛朗行礼道:“前几日,多谢幼阳为我圆场。” 原来是谢这个!薛朗回了一个礼,不以为意的道:“人对母亲的感情,不论贫富、种族、国家,都是共通的。我并不认为怀念母亲是一种错,如果怀念母亲都是错的,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对的事情吗?” 秦王似是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起来,笑容十分复杂:“然却需幼阳为我辩解!” 薛朗沉默了一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对着平阳公主他可以直说,对着秦王……有些话却说不出口,说了就有挑拨天家父子感情的嫌疑,虽然人人皆知他说的事实,但就是不能说。 干脆,薛朗拱拱手,道:“趁着天光还早,二郎还是好好享受狩猎的乐趣吧,只要你们过得好,想来先皇后在九泉之下,当能告慰。” 等冬狩结束,薛朗刚回到长安,公主府的祭酒方大娘就便找上门:“拜见驸马,奉殿下命,来与驸马商议大婚事务。” 薛朗客气道:“有劳方大娘,你知道的,我是外来人士,于本地的婚俗并不熟悉,请方大娘你多多指点。” 方大娘连忙道:“敢不尽心!” 双方见礼后,方大娘道:“今日前来,一者是请问驸马对居所可有何要求;二者,婚礼时之席面,需请驸马指点。” 薛朗怔了一下,道:“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婚床我也已经准备好,无需公主费心!” 方大娘略愣了愣,问道:“驸马可是不知我大唐的婚俗?” 薛朗诚实的道:“婚礼的吉时在黄昏这个我知道,其他的,还真没找人问过。” 方大娘笑起来,解释道:“好叫驸马晓得,吉时在黄昏,举行婚礼便在公主府中,今后驸马爷也将居于公主府,是故,驸马所谓的婚床也当置于公主府中。”也是在这时,薛朗才知道,像他这样新娘地位比新郎高的,或是男方家不在长安本地的,婚后是居住在女方家的。所以,薛朗婚后是要住在公主府的。 当然,也不是说他以后就必须住在公主府,他也可以回自己的府邸,不过,举行婚礼的地方是在公主府。 这点薛朗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一个人,住哪里都行!于是,薛朗从善如流的点头:“那我待会儿让人送过去!” 方大娘又问:“婚礼之时需要大雁,这等时节,野外无有大雁,如驸马不介意,可由殿下从禁苑捉一只使人送来?” 薛朗赶紧摇头,这个时节的长安,除了皇家禁苑里,也没地儿去弄大雁,都飞南方过冬去了。 就这样一项项的把婚礼的相关事宜商量好,完了就是席面。方大娘过过来的时候带着阿土,知道薛朗非常善于烹饪,特意过来与薛朗协商一下,希望能整治出一份好席面。另外,还有新房的布置,薛朗的喜好等,以后薛朗住在公主府的日子还长,公主希望能让他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 本来薛朗以为席面要摆到他府里,先前是做了许多准备的,现在听说要摆在公主府里,自然就把他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把婚礼办好就是。 为了于元正后举行的婚礼席面能好看些,薛朗准备了许多吃食,不止蔬菜。其实唐朝是有反季节蔬菜的,但是呢,这时候的人讲究顺应时令,所以,反季节蔬菜并不受欢迎。所以,薛朗便只准备了香肠和罐头。 没错,薛朗把罐头给弄出来了。秋天水果丰收的时候,除了做了大量的果酱,酿了许多果酒外,便是做了罐头。用竹筒装,用蜜蜡密封,藏到冰井里,准备冬天的时候待客或是自己吃。 还好,这是可以使用奴仆的古代,只要下令,多有下人操办,帮薛朗分担了许多俗务和压力,不过,他也不能清闲就是,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可怜的薛朗苦逼的陷入礼部和方大娘的双重“摧残”中,礼部训练他礼仪,方大娘负责婚礼时的俗务。 薛朗趁机把刚做好不久的拔步床送了过去,还有许多为婚礼准备的吃食等,一股脑儿的送过去。 公事上,快年底了,在圣人封笔前,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礼部为了婚礼的时候不至于出错,越到婚期临近,越发紧迫,派了个人天天跟着他,只要薛朗有点儿空挡,就见缝插针的让他复习礼仪。薛朗感觉如果这样的日子长一些,他只怕会被烦死,还好,婚礼不远了! 忙着忙着,等薛偲来请示今年元正的节礼该如何送时,薛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已经过到年底,快春节了!妈蛋,过完除夕没几天就要成亲了!他要脱团了!然而到了这种时候,薛朗还有一个大问题没解决! 催妆诗啊!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薛朗跟好基友苏寒吐槽的时候,苏寒跟着他一起傻眼,迟疑道:“此事……我也爱莫能助,我于诗赋一道也不通。” 两个好基友面面相觑,脸上就一个表情—— 怎么办? 俩儿光棍一齐想到唯一的已婚人士江临。等江临被找过来,听明白两人的困难后,表情十分微妙:“此事吧……” “嗯嗯!” “我也爱莫能助!” “咦?!” 简直不敢置信! 江临不好意思的挠头:“当初我成亲,催妆诗也是请别人捉刀的!要不……抄出来给大哥你应急?只是……公主愿意吗?” 这是个问题! 薛朗愁眉苦脸的想了半晌儿,最后还是只能让人悄悄跑去公主府问,结果就得到平阳公主一句“自己想”的回答。 薛朗琢磨,这是不准他找人捉刀代笔的意思了!啊!蛋疼……不是,是头疼!想想抄哪首—— 作为一个写公文水平只进不到半文半白程度的人,他要是写出古诗来,会有人相信吗?这是抄都没抄处啊!在两位好基友同情的目光中,薛朗只能自己默默苦逼,谁让他想娶平阳公主呢!这么一想,又觉得只是催妆诗而已,算不得什么,这也是应有之义才是。 就这么痛并快乐着,暗戳戳的在书房贴了一个自制的挂历,每过完一天,就用笔划掉一个日期,眼巴巴的看着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 在元正封笔之前,圣人发下诏书—— 晋封薛朗为芮国公,食邑三千户,实食封一千户;另有田产、绢帛、金银等物赏下。 ------------ 第429章 殷殷嘱咐 除了皇室中人,薛朗如今可算是满朝最年轻的国公! 圣人着门下拟诏书的时候特意交代,让门下把薛朗的功劳说清楚,一件件写下来,晋封国公不过是应有之义! 在大婚之前,薛朗投贴到李纲府上拜访。老头儿刚一见到他,便笑道:“恭喜幼阳晋封国公,以及……新婚愉快?” 薛朗讨饶的抱拳,惹得李纲一阵大笑,笑完了,朝薛朗招手,让他到身边坐下,问道:“傧相可请好否?” 薛朗连忙道:“正要有劳伯父,能否请大郎为我做傧相?” 李纲颔:“可!我让他多带些人来!” “有劳伯父!” 薛朗立即感激的行礼,李纲笑着摆摆手,笑得慈祥,和蔼的祝愿道:“望你今后与安国平阳公主夫妻相偕,白头偕老!” 薛朗郑重行礼:“承伯父公吉言,小侄定会努力!” 李纲怪笑道:“实该努力,你与公主年岁皆已不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该当为你薛家延续香火,多多开支散叶才是。” “咳咳!” 薛朗被调侃得脸红。 李纲出身士族,于礼俗十分精通,视薛朗如子侄,不仅让长孙去给薛朗做傧相,还从李氏族中挑选了许多儿郎,等迎亲时陪着薛朗去。就连薛朗头疼的催妆诗,都有人代劳。 询问完仪式流程,李纲殷殷嘱咐道:“自古驸马不易做,平阳公主功高,为圣人唯一嫡女,极得圣宠,你既为公主驸马,当心胸放宽些,多包容一二。” 这是在教导薛朗夫妻相处之道? 薛朗立即面容一肃,恭敬的应了一声:“喏!多谢伯父指点!” 李纲笑道:“老夫观之,公主也非那等不通情理、张扬跋扈之人,然公主也有统兵征战,镇守关隘之经历,想来性子多有刚强之处。你既与她做夫妻,当爱重于她,多让着些!” “喏。” 李纲完全站在男方长辈的立场,细细叮嘱于他—— 薛朗这几日恶补了不少唐朝的婚俗。知道男女双方的亲长,在婚礼之前,都会叮嘱一些夫妻相处之道,这是习俗。 薛朗没有亲长,一直以为,行纳吉、问采等礼节的时候,都是李纲出面,以男方长辈自居,帮他圆场。如今又再次站在长辈立场,这么叮嘱于他……说实在的 ,薛朗感动有,惭愧也有。 薛朗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早年的经历虽然未让他对人性失望,但却让他竖起了厚重的心防,薛朗并不容易相信人!一直以来,对李纲感激多过信任,这会儿不禁有些惭愧。 李纲人老成精,哪里有什么看不透的,一看薛朗的神情,便猜度到他心中的想法和变化,笑着宽慰道:“我观幼阳为人,德才兼备却不迂腐,虽经历坎坷却性情疏朗,胸有沟壑却无阴沉之气,好男儿当如是!老夫对幼阳,起于爱才之心,终于幼阳之人品行事。幼阳这般人品,若能在老夫帮助之下,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老夫于愿足矣!” 薛朗一直都知道李纲是一个正直的人,也知道李纲为人行事厉害,不然也无法顶着“太子杀手”的头衔却还能安然无恙。 但从未像现在这般,这么清楚明了的知道李纲为什么成了“太子杀手”,都没有皇帝降罪于他。薛朗不会说什么太过华丽的话语,只拱手诚恳道:“伯父,其实小侄并未有伯父想的那么好,但是,小侄会努力,希望自己做得更好,努力成为伯父期望的人!” 李纲含笑点头,未在多说其他,而是继续与薛朗说婚礼的事情。薛朗这边忙着准备婚礼,平阳公主那边也不得轻省,圣人把她召入宫中,父女俩儿相对而坐,平阳公主的表情一如以往的恬淡,圣人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圣人叹了口气,道:“犹记得上次你出嫁柴氏,一脸稚气,面庞犹带着圆润之色,你阿娘细细叮嘱于你,教你为人妇,教你持家之道。然柴氏并非良配,白费你阿娘之心血,还累及我儿。” 平阳公主笑了笑,平淡的道:“先前与柴氏,女儿也有错,非只柴氏之错。” 圣人一哼,道:“让我爱女过得不好,便是错!大错特错!” 平阳公主失笑,不禁唤了一声:“耶耶!” 圣人面现怀念之色,也跟着笑起来,笑容慈祥和蔼,语气十分怀念:“自你十岁之后,再无听过你唤耶耶,不是阿耶便是父亲,再无幼时之可爱!想不到今日竟又听到,为父老怀大慰!” 平阳公主被圣人这般打趣,不禁有些羞恼,不依的喊了一声:“阿耶!” 圣人大笑,摇着手道:“好好,不说,阿耶的建瓴长大成人矣,知道害羞了!” 平阳公主面孔泛上红晕,却也不再抗议。圣人眼神慈和的望着她,道:“阿耶的建瓴,性情疏冷,生性要强,薛朗为人宽和,性情疏朗,应能包容、优待于你。但你也不能欺他脾性好便薄待他,他性情再好,也是男子,但凡男子,多吃软不吃硬,你是女子,当善用你之优势,好好待他。” “喏。” 平阳公主应着,不过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儿才是阿耶之亲女,阿耶竟不担心女儿么?” 难得的露出一番小儿女情状来! 圣人哈哈大笑,道:“为父还不至于老糊涂!” “阿耶!” 平阳公主不依。圣人又是一阵笑,笑毕,语重心长的道:“这些话本该由你阿娘对你说,然你阿娘去的早,汝乃朕与皇后之唯一嫡女,这后宫之中,无人可比你尊贵!汝母早亡,照理可由你舅母来与你分说,但我思来想去,吾乃汝亲父,有些体己话便由朕来对你言说罢!” 平阳公主连忙道:“女儿恭听父训!” 圣人把她拉起来,道:“建瓴你听着,薛朗遭逢不幸,孤身一人来我大唐,无有亲眷,无有故旧亲朋,虽性情疏朗,无有任何阴晦之色,但心内定有孤苦无人可诉说。你若与他成了夫妻,当多多关怀照顾于他,温暖于他,多多尽人妻之责,为他薛氏一门延续香火,开枝散叶,如此夫妻才能相偕。” “喏!女儿领训!” 这殷殷嘱咐,听得平阳公主不禁哽咽。她的阿耶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对待儿女,一直是个好父亲! ------------ 第430章 黄道吉日宜嫁娶 正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嫁娶,是最适合薛朗和平阳公主成亲的日子! 薛朗头天晚上就被告知婚礼吉时在黄昏,等婚礼仪式结束,近乎天亮,李家大郎和江临都以过来人的经验,让他养足精神,以应对婚礼仪式近乎通宵的过程。 薛朗还以为会紧张得睡不着,结果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早晨起来还惯例的做了一下运动,吃了早饭,还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了一阵,然后才沐浴更衣,等着头干的过程 ,还打了个盹儿。 苏寒见状还跟江临嘀咕了一句:“幼阳竟然这般平静!我还以为他会激动兴奋,无法安眠呢!” 江临微微一笑,低声道:“大哥今日早晨起的比往日早了半个多时辰。” 苏寒讶然:“咳咳!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镇定呢!” 两年多时光,薛朗如今也是长披肩的人士,洗个头每次都是大工程。等头七八成干的时候,管家薛偲的娘子容氏带了两个做宫人打扮的妇女进来,低声道:“郎君,这是宫里派来给郎君做妆的嬷嬷。” 两个嬷嬷向薛朗行礼:“奴婢拜见驸马,请驸马妆面。” 薛朗点点头:“劳烦二位。” 然后,任由这二人在他脸上摆弄,结婚要化妆,这个在现代也一样。以前薛朗给同事做过伴郎,也被拉着喷了不少胶,还涂了一脸的化妆水,不奇怪,他接受起来没有心理障碍! 用上好的头油梳头,换喜服、戴冠帽、簪花……一套下来,薛朗内心的小人已经在颤抖—— 穿朱红的喜服,戴黑缨冠,脸上扑一脸厚厚的****,这****……薛朗怀疑他只要敢开口说话,或是表情、步伐稍微动动,肯定会扑簌簌往下掉!话说,抹粉抹成这样,公主殿下见了会怀疑他钻过面口袋么? 这不是最让人崩溃的!最让人崩溃的是,还要描眉、抹口红,还好不抹腮红,不然薛朗不用看,只是想象都觉自己现在肯定很伤眼! 薛朗还以为这样就好了,然而事实告诉他,青年,你实在是too young,too simpie了—— 薛朗表情凝重的看着嬷嬷拿来几簇红色的小花儿,眼睁睁的看着嬷嬷把花儿簪于他的冠帽之上,插完端详一阵,笑道:“驸马真乃美郎君也!” 薛朗……薛朗假装自己失聪,面对嬷嬷递上来的铜镜,很是坚定地拒绝—— 弄得自己油头粉面就算了,插一脑袋的花儿也忍了,咱这是为了娶妻,互相尊重,入乡随俗。但是,还想要他自己欣赏……薛朗不禁想起一个表情包——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一整天,薛朗就得了两个馒头垫垫肚子,水都没捞到喝两口,傧相李大郎说了,未免造成不便,要少食少喝。 弄好妆面,时辰然差不多了。也不知是帽子上的红花儿还是脸上的****影响的,薛朗走路不禁有些顺拐,喜娘噗嗤一笑:“公主尚未迎到,驸马万不可激动!” 你哪只眼睛看到哥们儿激动了?哥们儿这明明是悲伤啊!涂脂抹粉戴小花儿……啊,庆幸这会儿没摄像机,不用拍摄!要是像现代一样,婚礼过程用摄像机拍摄制成光碟保存……无颜面对后世子孙! 薛朗回她一个凶残的眼神,甩头太快,感觉脸上的粉末扑簌簌往下掉,赶紧放柔动作,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出去,傧相李大郎正在给帮薛朗迎亲的儿郎们做“战前”动员:“儿郎们,今日大家帮薛大郎迎亲,气势要盛,声势要大,即便面对的是公主,大家也不能怵!听到否?” “喏!” 一群儿郎嘻嘻哈哈的应着。 做完动员,李大郎又来鼓励准新郎:“阿叔,待会儿去到新妇家,切记讨饶快些,嘴巴甜些,方能少受罪!” 薛朗表情凝重的点头—— 动作太剧烈,感觉粉又往下掉了! 太阳西斜,吉时将到,该去迎亲了!在出门之前,先拜祖宗……然后,拜别充作男方长辈的李纲。李老头儿笑眯眯的道:“往迎汝妻,奉承宗庙。” 薛朗磕头:“唯不敢辞!” 感觉脸上的粉又开始往下掉了!薛朗不得不考虑一个深沉而又严肃的问题—— 在面对平阳公主的时候,这粉儿还往下掉该肿么办?啊,好绝望! “时辰到,新郎上马!” 在喜娘的喝唱中,薛朗爬上马,然后,江临递过来一只大鹅—— 宫里禁苑也找不到大雁,便用大鹅代替!这是要一路抱到宫里去的! 江临低声交代:“大哥,捏住这里,免得路上被啄!不要捏太紧,免得憋死了!” 薛朗……薛朗的内心是拒绝的,表情是凝重的,没崩溃绝对是他生性坚强! 骑上马,抱上大鹅,带上傧相和帮忙迎亲的百十号健壮儿郎,因为怕天黑影响视线,还点着火把,可谓明火执仗。迎亲的队伍大义凛然的上路,浩浩荡荡的向公主府去。 到得公主府,公主府大门紧闭,一副戒备森严之状。薛朗下马,过去敲门,清了清嗓子:“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就听门内响起一道女声:“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庭?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来?” 李大郎上前一步,朗声答道:“本是建康君子,特来参谒。姑嫂如下,体内如何?” 里面的传来一阵女眷的脆笑声,跟门外的李大郎你来我往的扯起嘴皮子。李大郎很有经验,先是套近了一阵近乎,然后借口更深夜久,正事要紧,恳求先开门再说。 薛朗在李大郎的示意下,嘴甜甜的哄了几句,终于哄得门内的女士笑道:“请君下马来,缓缓便商量。” 薛朗知道,这是要开门了,不过,开门之前,按照规律,要先吟诗。立即望向李大郎,李大郎上前一步,一边吟诗一边眼神机警的望着大门,与江临一左一右的拉着薛朗胳膊—— 眼见大门打开,薛朗还来不及的高兴呢,一根大棒冲着面门而来!跟着大棒一起来的,还有一阵调笑声:“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卧槽!事前可没人跟他说过娶亲还有生命危险的! 薛朗已经没空担心粉会不会掉了,下意识的就往后倒! ------------ 第431章 催妆诗 关键时刻—— 江临、李大郎一起把薛朗硬生生拉开了两步,险险的避开了大棒的侵袭! 然后,嘻嘻哈哈哈中,里面跑出一群手持大棒的娘子们,是李唐皇室那群彪悍的公主和郡主们,刚才的迎面一棍就是长沙公主,持着木棍,见人就打,当然,重点是薛朗这个新郎! 江临、李大郎很有经验,一边满脸的爱莫能助,一边急急低声交代:“护住头脸,好生讨饶!” 薛朗会意,这是娘家人“弄女婿”,旁人无法帮忙,全靠自己,为了少挨打,脸皮都不要,赶紧软声求饶:“姐姐妹妹们,手下留情,打坏我不要紧,累到你们就不好了!不如大家就打两下意思意思算了吧?事后小弟肯定奉上美酒,权作酬谢!求姐姐妹妹们手下留情!” 众人一阵哄笑,长沙公主很是彪悍的把木棍一杵,大笑道:“好姐夫,这可是你说的,姐妹们可没有逼迫于你?” 薛朗赶紧点头:“是极是极,是我看姐妹们辛苦,主动慰劳的!” 这一点头,感觉脸上的粉又开始掉了!这坑爹的质量,不知道嬷嬷擦的粉够不够厚,可别婚礼仪式还没进行完粉就掉光了!别人结婚是一路洒花瓣,哥们儿结婚是一路掉粉,啊,好焦虑! 长沙公主一挥手,扔开大棒:“好!看在新郎倌儿懂事的份上,杀威棒就免了,来人,上酒!” 然后,立即有仆妇搬上一壶酒!长沙公主娇笑道:“久仰姐夫海量之名,请姐夫一饮而尽!” 李大郎立即上前,低声道:“阿叔,不能喝,这酒里有蒙汗药的!” 蒙汗药?!卧槽!古代套路也这么深! 薛朗只能微笑,坚定的摇头。长沙公主似笑非笑的看李大郎一眼,李大郎立即身子一缩,躲薛朗后面去了……好怂! “喝是不喝?” 薛朗仰头,神情坚决:“里面有药,不喝!” 那神情,俨然就是威武不屈、慨然赴死的英模烈士,长沙公主再装不下去,“噗嗤”一声笑弯了腰,搞得薛朗也装不下去,跟着笑了起来。 一群人哄然大笑,这关自然也过了!长沙公主挥挥手,一众姐妹让开大门,众人簇拥着新郎倌儿跨入大门,向中门走去。 中门关着,李大郎一步上前,开始吟诗,吟诗一首后,中门终于打开,新郎倌儿方才得进。 进了中门,还有上锁的人造堆关,然后才是正堂。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吟了五六首诗,好不容易走到正堂前—— 薛朗暗自吐了口气,娶个媳妇儿可真不容易,只诗就要吟这么多首,多亏有李大郎,不然今日就惨了!唔……回去给他发个大红包! 不过,很快,薛朗就知道他放心的太早了,打发了娘家人,还有新娘子呢!一行人跑到公主殿下的闺房外,公主殿下的女官,许久不见的柳女官站在门口,一张俏脸似笑非笑,望着薛朗走近。 薛朗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忐忑的朝柳女官拱手:“柳女官好久不见。” 柳女官还了一礼,妙目一转,神情眉宇间隐现刁钻之色,笑道:“驸马向奴家套近乎也不成,这一关只有奴家,只要驸马过了奴家这关,殿下便在眼前。” 薛朗刚想笑……突然想起脸上的粉,笑容立即止住,满面肃然:“请柳女官指教!” 面孔因为抹粉而雪白,嘴唇因为口红显得十分红艳,再加上肃然的表情……不止柳女官,在场的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都轰然大笑。柳女官一边笑一边道:“奴家的要求极简单,请薛驸马亲自吟诗,不拘是我朝还是异国的诗赋,请吧!” 前面都是李大郎代劳,守关的人要求也不严,多是在作弄薛朗这个新郎倌儿,倒也能应付差事。这关是柳女官……两人知根知底,明显不能再让李大郎代劳了,也不可能抄古诗,都说了要他亲自来,好吧,从现代诗里找! 薛朗凝眉沉思,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汪老师对不起,上前一步,开始朗诵—— 叫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 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众人听得一愣,柳女官在苇泽关时曾看过薛朗默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倒是知道薛朗这种不平不仄,近乎白话的风格,略略颔首,表示合格,示意薛朗继续往下。薛朗心中底气略足了些,继续往下朗诵—— 叫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 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 叫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 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 叫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亲吻一朵雪花 你却给了我银色的世界 朗诵完毕,薛朗朝柳女官拱手,柳女官看薛朗一眼,神情不为所动,道:“这诗可做情诗,也可做别的理解,不够哩,请驸马继续!” 柳女官眼光果然精准,这首诗做情诗理解也行,做别的理解也行。果然不好糊弄,薛朗只得重新想,还好,中二期时做过文艺少年,读过不少现代诗,想想……想想……有了—— 有一个未来的目标 总能让我们欢欣鼓舞 就像飞向火光的灰蛾 甘愿做烈焰的俘虏 摆动着的是你不停的脚步 飞旋着的是你美丽的流苏 在一往情深的日子里 谁能说得清 什么是甜什么是苦 只知道确定了就义无反顾 要输就输给追求 要嫁就嫁给幸福 “好!” 薛朗刚朗诵完,李大郎和江临立即大声喝彩鼓掌,跟来帮忙的一群儿郎们也跟着哗哗鼓掌,齐声高喊:“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粗声豪气,声势浩大! 柳女官略有些失神,喃喃自语:“要输就输给追求,要嫁就嫁给幸福吗?” 旋即一笑,朝薛朗福了福:“奴家恭贺驸马新婚大喜,祝驸马与殿下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这是过关了?! 薛朗一下子就忘了脸上的粉会不会掉这个问题,拱手还礼:“多谢柳女官!” “驸马请稍待!” 终于,新娘子要出来了吗? 薛朗热切的望着门口。 ------------ 第432章 礼成 闺房的门打开,方才在大门口为难薛朗的长沙公主等和柳女官一起,进门而去。从门口往里看,被重重帷幕遮挡,不一会儿后,一阵女子的欢声笑语传来,就见一个婀娜的身影在众众的簇拥下被扶了出来,坐到帷幕后—— 这便是今日的新娘子,薛朗的心上人,大唐帝国安国平阳公主殿下! 薛朗眼巴巴的望着,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来,完全忘记了脸上的粉末会不会往下掉的问题! 喜娘捂嘴一阵笑,道:“新郎倌儿,行奠雁礼!” “哦哦!” 薛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几乎黏在帷幕后那人身上的目光,接过从家里带过来的大鹅,深吸一口气,奋力的一扔—— 大鹅嘎嘎叫着被扔进帷幕中! 人影晃动,大鹅的叫声戛然而止,大鹅被人抱住,嘴也被捏住了! 喜娘笑望着薛朗,提醒道:“新郎倌儿,若想打开幕障进入账内,请吟诗!” 薛朗立即望向李大郎,李大郎会意,上前一步,正待吟诗,一道身影走出来,是初雪。初雪朝薛朗一福,笑道:“驸马,娘子说了,请驸马吟诗!” 呃……这是不能请人代劳的意思吗?! 此时闺房内外皆站满了人,有随薛朗来的,也有公主这边的娘家人,薛朗在人群中看到了襄阳公主,她扶着一位年老的老妇人,两人笑看着薛朗。 薛朗深吸一口气,若说诗歌,若说相对平阳公主念的诗歌,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一首,既然她想听,薛朗自然愿意朗诵出来,这是他的心声:“我如果爱你……” 襄阳公主面现惊讶之色,她扶着的老妇人低低一笑,低语道:“平阳的这位驸马……为人颇为直白奔放!” 襄阳公主轻轻一笑,不语,与姑母一起,静听薛朗朗诵—— 我如果爱你 绝不做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源泉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 《致橡树》—— 在薛朗成年后,他最喜欢的一首诗歌,曾反复的诵读,读了很多遍,但在穿越遇到平阳公主后,理解却是从未有过的深刻与共鸣,若说能有什么代表他的心声,能表白他的心意,便只有这一首!一直一直都想念给平阳公主听,今日,趁着吟催妆诗的机会念出来。 薛朗目光深情而专注的望着重重幕障后的那道身影—— 这是我的心意,你听到了吗?听明白了吗?我的殿下! “……我必须是你身旁的一株橡树,作为树的形象和你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红硕花朵,向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有我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这里,不仅爱你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朗诵完,薛朗直视着幕障:“《致木棉》,赠予公主,此为我之心声,请公主明鉴!” 薛朗改了诗名,作为男子,他是橡树,赠予女子,改作木棉。虽然看不见,视线被幕障阻隔,但薛朗就是觉得公主在看他,她定然听懂了,也听明白了!无需证明,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和自信! “啪啪啪啪!” 一阵干脆的掌声,伴随着一道苍老的女声:“好!好诗,好郎君!” 薛朗抬头望去,却是襄阳公主扶着的年老妇人,李大郎悄悄上前一步,提示他:“阿叔,那位是同安长公主,圣人的御妹,公主的姑母。” 薛朗连忙拱手作揖,向同安长公主行礼,同安长公主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免礼。薛朗刚站直身子,一对正太萝莉从幕障后走出来,开始撤幕障。 幕障撤掉后,初雪再次出来,躬身行礼:“请驸马入障!” 好家在!终于可以进去了!在唐朝娶个亲也太不容易了! 薛朗在心里偷偷抹汗,跟着初雪进去—— 穿越重重帷幕,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身绿衣骑坐在一个马鞍之上,凤冠霞帔,珠玉满头。 没有红盖头,没有大红的礼服,红男绿女,公主殿下一身素雅的端坐其上,见薛朗进来,朝他嫣然一笑,笑得某人小心肝儿一阵乱跳—— 往日便觉得公主好看,今日灯下看美人,更觉迷人了怎么办! “行奠雁礼!”喜娘提醒着,立即有人递过来一只用红色绸布包裹着的大鹅,鹅的嘴巴用五彩的丝线缠着……唔,不用再担心被啄,也不用担心会飞跑了! “行礼!” 薛朗抱着大鹅,跪坐到公主对面。喜娘喝唱:“礼成!” “拜辞父母!” 薛朗和公主被带到一旁的厅堂里,圣人高坐其上,在他下首,坐了一个盛装打扮的中年妇人,初雪跟在薛朗身旁,低声提醒:“那是舅家太太。” 太穆皇后哦早逝,圣人无有立后,舅母代母亲,也算合乎情理。 薛朗暗自点头,跟着平阳公主一起行礼。圣人脸上笑着,眼眸里却不禁泪眼婆娑:“戒之敬之,望你二人夫妻相偕,好好度日。” 说完,忍不住又啰嗦一句:“贤婿啊,好好待我爱女,若欺负她,朕定不轻饶。” 薛朗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或者想了很多,脱口而出:“我定会爱她胜于自己!” 圣人这才满意的点头。拜完圣人,该拜舅母了。还好,舅母并没有为难新郎倌儿,笑眯眯的道:“平阳今后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愿你与驸马琴瑟相和,夫妻和睦,开枝散叶,白头偕老!” 拜完父母长辈,之后便是辞家庙,不过,平阳公主乃是皇室中人,皇室家庙不能轻易进去,这道程序便免了。 之后,初雪拿来一块红色的头巾,盖到平阳公主的脸上,遮住她的脸,扶上花车。新郎倌儿绕着花车骑马走三圈,陪着花车出去在城里绕一圈,权当迎亲。 花车出了公主府,便有拦花车人一边唱歌跳舞,一边讨要吃喝。一句句的吉祥话,不要命的往外蹦—— 出口成章,对仗工整,关键还通俗易懂。薛朗就听懂了!水平比薛朗这新郎倌儿还高,反正让他来说,他肯定没这么能说就是! 行在前头的李大郎,有来有回的与拦车人唱和,纠缠了小半晌儿,花车才得以缓缓前进。在城里绕了一小圈,撒了好多喜糖、喜饼后,方才返回公主府,府邸大门口,已有人铺上毛毡。 嬷嬷挑开车帘,扶着公主下车—— 薛朗在心里偷偷抹汗,终于要结束了吗?该入洞房了吧?暗戳戳的看看依旧幽黑,未见半分天光的夜色,偷偷点头,还好,天还没亮,还来得及! ------------ 第433章 蠢蠢欲动 平阳公主头盖蔽膝,手持团扇遮面,顺着仆妇们在前铺就的毛毡往里走—— 等等!怎么不是闺房的方向,反而像是往院子走的方向? 平阳公主府薛朗也来过许多次,虽然不至于一砖一瓦全都知悉,但大致的布局他是知道的。 带着疑惑外加奇怪的心情,看着平阳公主走完传毡,在仆妇的引领下,一起到了院子的西南角,那里有一座搭好的青庐,挂着百子帐,帐内撒了许多的果子、金钱、花钿等物。 “坐帐!” 在喜娘的喝唱下,薛朗与平阳公主被送入账内。喜娘道:“请驸马吟去扇诗!” 薛朗看着团扇半遮面的平阳公主,目光炽热,呆了半晌儿,才憋出一句:“春风十里不如你。” 众人等了半晌儿,结果薛朗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吭声了,作为傧相,李大郎连忙低声问了一句:“阿叔,下面呢?”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此一句,再无别的。” “噗嗤”—— 却是握着团扇遮面的平阳公主笑了,遮面的团扇缓缓放了下来,薛朗过关,连忙感激的看公主一眼,却不意迎上公主如水的眼眸,瞬间心都化了——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就要跟他做夫妻了!啊啊啊,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遮脸的团扇移开,薛朗与平阳公主男左女右并肩在帐内坐好,喜娘端着盛着肉饭的同牢盘上前,一边给两人喂饭,一边吟唱:“一双同牢盘,将来上二官。为言相郎道,绕帐三巡看。” 晚饭只吃了俩馒头的薛朗看见吃的,眼睛都绿了,可惜,只给吃三口,还待再吃,侍女就端下去了!让他好生不舍—— 饿啊! 吃了同牢盘,一对童子端着一对小瓢,分别递给二人:“一盏奉上女婿,一盏奉上新妇。” 二人同时各喝一口,这就是合卺酒了。 喝完合卺酒,有人在两人脚上系上五色丝线:“系本从新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礼成,请驸马、公主就寝!” 薛朗傻眼,连有侍女上前来脱他衣服都来不及在意,而是不敢置信的看看这个挂着百子帐的青庐,心中有个无法置信的猜测—— 不会洞房花烛也是在这个帐篷里吧?说好的关起房门呢?说好隐蔽呢?卧槽!卧槽!卧槽! 玩这么大、这么开放,身为穿越青年,无任何奇怪嗜好的普通男人,薛朗表示hold不住!尼玛,这虽不至于是荒郊野外,但是真正的光天化日啊! 心中太紧张,连喜娘唱什么都没听清,只知道木木的随着侍女的动作,脱了外袍,脱下冠帽,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平阳公主一眼。 平阳公主在侍女的帮助下,去掉头上的珠饰,散去如云的发髻,任由侍女把两人的头发梳到一起,意喻结发。 “……宫人玉女自纤纤,娘子恒娥众里潜。微心欲拟观容貌,暂请旁人与下帘。请驸马与公主安歇。” 下人们流水般退出去,帐幕的布帘被放下。平阳公主悄悄吸了口气,妙目一转,望向自己的郎君,却见薛朗坐在旁边,面色变来变去,不知道在想什么,颇有啼笑皆非之感:“不过是新婚之夜,幼阳便对着本宫走神,可是本宫不堪入目否?” 卧槽!本宫都出来了! 薛朗就像被电了一般蹿起来,结果扯到两人结在一起的头发,齐齐痛呼一声,连忙低头,形状颇为狼狈的趴倒在平阳公主身前。 “噗嗤!” 平阳公主不禁一笑脆笑,笑得薛朗红了脸庞……当然脸上的白粉扑得太厚,看不到脸红,不过,耳根、脖颈处却一片血红,不用看脸便已知他肯定满脸通红。唔……薛朗感觉到掉粉了! 表情不禁更加凄惨,可怜巴巴的望着公主,欲言又止。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伸手去扶他:“幼阳何以如此慌张?” 薛朗干笑两声,总不好意思说是被唐人的奔放吓的!在平阳公主的搀扶下缓缓地、小心地坐起来,再没扯到梳到一起的头发,嗫喏道:“我……我有点儿紧张!” 平阳公主一怔,似是想不到薛朗会这般说,道:“幼阳想是饿了?我让人准备了吃食,垫一垫再说。” 薛朗抬头,看着平阳公主,道:“若是有热水,我想洗漱一下,这脸上的粉干了后一直往下掉,有点儿污染环境!” 等着下人去准备吃食和热水的空挡,平阳公主问道:“幼阳为何紧张?” 薛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眼睛不受控制的看看四周,低声道:“为什么喜帐不设在屋里,而是在院子里?” 平阳公主面上一红,不过还是答道:“这里是占卜后的风水吉地,故而设在此。” 原来如此,不是开放,是封建迷信!但还是好紧张肿么办?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薛朗心里有些尴尬,颇不自在。平阳公主身上就坐在他的旁边,幕障之内,充盈着她的香气,不用抬头看,只她坐在身旁,心里似乎就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可是,顾忌到环境,又有些心虚……情不自禁地,悄悄挪了挪膝盖,往她的身边挪了挪—— 靠近的一瞬间,便感觉到平阳公主的身子似乎一僵! 薛朗一怔,抬头看向她。平阳公主的脸上如他一般涂脂抹粉,只是,不如他的那么浓重,略素淡些,这应该是平阳公主的个人喜好与审美,她从来不上浓妆。 薛朗没动,直直的凝视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的袖子微微动了一下……薛朗伸手,握住她的手—— 果然,双手本是握拳状,在薛朗手摸上去的时候,猛的一缩之后,重又握住他的手,手掌有力。 薛朗的手被握得生疼,强忍着不露出异样,抬头专注的看着平阳公主,终于从她看似平静的眼眸中,看出一丝惊惶与恐惧—— 柴绍! 薛朗猛然想起平阳公主曾对他说过的话—— 柴绍乃是家中独子,急需血脉支撑,哄人不过后便欲用强,公主一怒之下,失手杀人! “建瓴,你在害怕吗?” ------------ 第434章 一波三折 “我……” 平阳公主一顿,握着薛朗的手松开,偏头看着别处,手摸了摸衣角,良久,方才说了一句:“略有些紧张。” 薛朗探究的望着她,求证道:“只是紧张,不是害怕?” 平阳公主点头,语气平常:“我无需害怕。” 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膝盖好疼!作为一个武力值只有战力五的渣渣,薛朗摸摸脸,有些惭愧:“多谢公主不弃。” 平阳公主一怔,不禁露出个笑容来,似是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歉然的看着薛朗:“幼阳,我不是……” 薛朗笑着点头:“我知道,我不知道建瓴你怎么了,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请看着我好吗?” 说着,薛朗跪坐到平阳公主对面,拉起她的双手,执于膝上,望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灿烂:“看清楚了吗?在你面前的是薛朗,爱你的,宁愿伤害自己,也舍不得伤害你的薛朗!” 平阳公主不语,就那么凝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眉,看着他因为脸上涂了水粉而与往日不同的面孔,看着那笑容,即使有水粉遮盖也仿若有阳光在面上流转。 眉目情不自禁的温润下来,眼神也从粉饰的平静中变得柔和,望着薛朗,不避不让,就那么望着。 薛朗被看得心怦怦直跳,可是,却愈发的高兴起来,低声问:“看清楚了吗?” 平阳公主含笑看着他,点头。薛朗脸上的笑容一敛,认真诚挚的望着她,道:“我描述不出我心底到底有多喜欢你,没错,我是想与你亲近,但是,不是用迫使你的方式,也不是勉强你的方式,我以人格保证!” “幼阳……” 平阳公主欲言又止,眼眸中泪光隐现。薛朗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处,继续认真诚挚的道:“我是男人,男人与女子天生构造不同,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会更加的情难自禁,克制不住的想亲近你,想与你更加的亲密,想得到更多更多。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我认为应该是能控制自己,即便忍耐的辛苦,但若是你不愿意,我宁愿忍着。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爱着你,无关其他。” “幼阳!” 平阳公主伏低身子,拉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声声切切,呢喃着幼阳二字。薛朗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低声道:“先吃东西,顺便洗漱一下,这满脸的粉,我老担心会掉光!” “噗嗤!” 这说辞,让平阳公主忍俊不禁,柔声道:“好!” 话音刚落,侍女就端来两碟明显刚被热过的点心。两人都饥肠辘辘,也不忙着说话了,每人断了一碟,吃下去垫垫肚子,然后就着热水洗漱。可怜的薛朗,担忧了一天,终于摆脱阔怕的水粉了,同时默默下决心,这辈子谁再逼他擦水粉,他就跟谁急,决不妥协! 吃了点心,饿得发痛的胃部终于好过了许多,洗漱过后,脸上也是一片清爽,薛朗自在多了,舒服得直叹气。 平阳公主看得好笑,问道:“便这般讨厌抹粉?” 薛朗点头:“对啊,空气干燥,天气又冷,抹上还没出门,水粉里的水份就干了,感觉我稍微有点儿动作,就有粉末往下掉,一路上好生紧张。” 平阳公主轻轻笑起来,拉着薛朗的手,轻轻依偎到他怀里,感觉薛朗的身子瞬间紧绷,片刻后重又恢复,双手动了动,却没有碰触她的身子,而是抬起来,轻轻抚她的头发,无有半分逾越。 平阳公主轻轻叹息一声,沉默一阵,道:“我非是拒绝幼阳的亲近,你我已然成婚,理该如此。我只是……” 话音顿住,似是在想合适的词句来描述自己的心境,斟酌一下,道:“在父亲起兵之前,我便早早开始经营,不拘长安,也在各地收拢人手。隋末天下大乱,生为女子,在这样的乱世中,竟是那般艰难。我是父亲的女儿,又有阿娘请专人教导我习文练武,家中有势力,足以自保。然则……乱世之中,非是人人如此。” 薛朗秒懂—— 乱世人命贱如狗!人性在监管缺失的时候,有些会爆发出璀璨耀眼的善良,有些则把人性中的恶极度放大,肆意妄为。这种时候,老弱妇孺往往首当其冲。善者会怜惜弱者,恶者则会肆意欺凌。别的不用说,只说说抗战时期中国妇女受过的那些惨痛便可知。战争,从来都不止是胜负。在胜负之下,掩映的往往是无数的痛苦与牺牲。 薛朗抚摸平阳公主头发的手顿了顿,嘴唇微抿。平阳公主续道:“我……见过许多女子的惨状,若是那不巧生来便颜色好的……无有人爱护的情状下,境遇更加凄惨,似乎生而为女子,便是痛苦之根源与罪过。” 以平阳公主的心志,想起过去见过的情景,也不禁面色惨白,可见当时所见应极为凄惨,故而才让她印象深刻,留下心理阴影。薛朗心疼不已,连声道:“我懂的,我都懂的,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平阳公主坚定地摇头,抬头望着薛朗,眼中情深若海:“不成的,让我说完罢。幼阳待我,真心一片,满怀赤诚。幼阳不舍我难过,我又何尝愿意委屈你!幼阳可愿与我一同面对?” 薛朗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想也不想就道:“好,有问题我们就一起解决问题!” 平阳公主欣慰一笑,道:“我的好友妙初,在未出家之前,乃是前隋杨广的妃子,扬州有名的都知娘子。杨广爱她颜色,纳入宫中,宠爱有佳。可即便这般的宠爱,在我机缘巧合救了妙初的时候,那满身的伤痕……是否世间男子皆如这般?” 说完,眼带惶恐的望着薛朗,似是在求证,也似是在拷问—— 薛朗是否也这样? 薛朗叹了口气,心内这才明白,平阳公主……这是因为对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认知的错误,所以才会抗拒! 往日,平阳公主并不拒绝他的靠近,偶尔有越礼的地方,也是发乎于情,虽止于礼,但显然,她并不抗拒身体上的接触。所以,她方才说不害怕并不是假话,那是出于对她自身武力的自信才能有的结论。 所以说,先前是他想错了!平阳公主这般坚韧强大的人,又怎么会因为柴绍而抗拒夫妻情事。公主殿下心底对自己的强大应是十分自信的,柴绍影响不到她。 她怕的是被伤害的过程和不被好好珍爱的印象! 第一次成亲时的柴绍,虽未履及剑及,但显然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之后无意间撞见的那些,更加深了她心底对那事儿的错误认知,从而导致现在的结果。 嘛,薛朗觉得他是无辜的代人受过了。扶起平阳公主,使她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坚定,清楚明晰:“那是错的,不对的!世上的人千万万,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畜生!两情相悦怎能与纯粹的发泄相提并论!” 平阳公主微怔了怔,呢喃:“错的?” 看着竟有种天真呆萌的错觉,与她往日的城府深重截然不同!薛朗心跳了一下,心底的小人疯狂的咆哮—— 反差萌!御姐的反差萌什么的,最有爱了! 心怦怦跳个不停,薛朗努力的克制住想抱她的冲动,认真的驳斥道:“我明明那么的喜欢你,爱你,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伤害你!你这样论比,身为你的驸马,我觉得十分冤枉与不甘啊!你把我与那些人相提并论,我觉得受到侮辱,我不服哦!” 说着,还皱了皱眉,用手捧着她下巴:“说吧,我是谁?” 平阳公主眉眼带着笑:“薛朗薛幼阳,本宫之驸马!” 本宫都出来了!薛朗不禁笑了起来,笑完了,摇头道:“不止哦!” 不待平阳公主表示,薛朗便自顾自的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既是你的驸马,又是你的爱人、郎君、丈夫,将来还会是你孩子的父亲,与你互相扶持、共度一生的人!更是那个爱你到骨子里的人!” 平阳公主本还有些感动,待听他数完,却不禁笑了:“本宫竟不知我的幼阳是这般厚颜之人!” 薛朗嘻嘻一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笑道:“我跟你讲,但凡男人,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没几个是要脸皮的。顾及脸皮一般都是打光棍的结果。如果爱人之间还有颇多顾忌,那一定是感情不够深厚,不够爱对方。唔……这句是我的好友告诉我的,我深以为然。所以,我愿与公主坦诚相待,以后多多沟通商量,我们做个约定吧,有什么问题或是分歧,都拿出来说清楚,不要藏着掖着,求同存异,互相包容,好不好?” 平阳公主颔首,笑看着他,手掌忍不住抬起,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眸中情意款款,如泣如诉。 薛朗被看得本来已经平息的心思,不禁又有些蠢蠢欲动,鬼鬼祟祟的扭头看看外面,天还没亮,再侧耳听听—— 院中寂静无声,除了红烛燃烧时的噼啪炸响,无有一丝声响。他的公主,外袍已然同他一般去除,隐约可见白皙的胸口。 薛朗咽了咽口水,小声的问道:“这院子里有人吗?”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转身,不语。 这是什么意思?! 薛朗挠挠头,望着灯下更显动人的背影,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要不……我们试试?” “薛朗!” 语带羞愤,眉眼间一片羞恼之色。薛朗一笑,只拿眼睛看着人,眼神闪亮,清澈见底,就那么不言不语的望着人,看得人抵受不住的低头。 还轻轻一笑,拉着她的手,顺势拉着人躺倒被子上,眼睛专注的望着对方,看着看着,头颅慢慢地靠近,靠近…… …… ------------ 第435章 青青子衿 平阳昭公主,高祖第三女,太穆皇后所生,下嫁柴绍。初,高祖兵兴,主居长安……勒兵七万,威振关中。帝渡河,绍以数百骑兵并南山来迎,主引精兵万人与秦王会渭北。绍与主对置幕府,分定京师,号“娘子军”,京城平,封平阳公主,以独有军功,每赏赐异于他主。 武德六年薨,及将葬,诏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太常奏议,以礼,妇人无鼓吹。高祖曰……公主功参佐命,非常妇人之所匹……谥曰昭。 按谥法,明德有功曰昭……昭……昭…… 平阳公主猛地睁开眼,似乎又回到六岁那年。听到那些初时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却像丧钟般悬于心头的所谓预言。自那时起,便只等着丧钟敲响的一刻。 一直……一直……煎熬了许多许多年,为着莫须有的希望,为着阿娘的临终嘱托,苦苦支撑。 她活着,只是不想对不起阿娘为她所耗费的心血。撑不下去的时候,阿娘临终之时的音容又浮现在眼前,便又有了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其实,她并不怕死。她无夫无子,除了阿耶,再无挂牵。大兄也好,二郎也罢,各有自己的妻儿,有各自的理想。唯有她,什么都没有。她若死了,他们会难过、伤心,但生活终将继续。 似乎……除了阿娘,她再无珍惜生命的理由。直到—— 平阳公主轻轻翻了个身,抬头……直到遇到这个人!这个叫薛朗的男子! “乖,再睡会儿!” 睡梦中也揽着她的腰肢,把她当孩童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亲吻她的额头,明明他还困得睁不开眼。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把身子挤入他的怀中—— 初时,她并不信任他!不,准确言之,她很少去相信谁。 马三宝口才虽便给,然却不够细心,这人的鞋底和腿裤上沾着新鲜的泥浆,不像是沾上的泥浆,反而像落雨时溅上的。 而苇泽关近期并未落雨。然她连强盗、恶匪、罪人都用过,不过是区区来历不明,即便他是天上掉下来的,只要才可堪用,又能为我所用,她便敢用。 且这人说话行事不卑不亢,对谁都以礼相待,待人诚恳,性情谦和宽厚,只讲恩义,不讲尊卑。 看他行事,原以为是个胸有沟壑,深沉厚重的男子,谁知却意外地直率与诚恳。明明初见之时,看她的眼神仍有警惕之色。来往日久,却似放下了心防,在沉稳厚重的表象下,人却意外地直率坦诚。 视她为友…… 犹记得初听闻这句话时候的震惊。男女有别,上下尊卑,这人心里全然无有这些!她本是怀疑的,但这人直率的话语,诚挚的眼神,却一再告知她,薛朗并没有骗她,他心内却是视她为友。 这般坦率……让她措不及防之下,颇有些措手不及。她所见识过的男子,粗鄙者有之,谦恭者有之,城府深重者有之,无有一人如他这般坦荡真诚。 起码,她平阳公主李建瓴就不是这样的人,无论对着谁,她皆做不到如此坦率。她已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克制,习惯了猜度,也习惯了保留。从无一人似薛朗! 薛朗啊,外表虽出色,然性情为人却是初识时不起眼,寡言木讷的人。然深交之后,却独具魅力,是可托付真心的人。世间仁人君子无几,可交付真心者却鲜有。 这样的人,易让人生好感。她如此,阿柳亦如此。然阿柳心中被柳氏复兴重担所压,须找士族世家出身之人。薛朗出身太差,阿柳看不上他。 世家士族中,酒囊饭袋无数,除了出身,再无一物可显于人。而薛朗……即便不论才干,只品行一道,便足以示人。阿柳终究太年轻,她不懂—— 好男子怎可以门户出身论之! 而她,也不知是否出于私心,在阿柳拒绝后,便不再劝说。大概那时便已为他所动,只是,预言之事,犹如丧钟悬于心头,她不敢,也不想。然情之一事,若能由己所控,古往今来,又怎会有那许多的痴男怨女! 如今想来,当初因他一句与那妖道相同便动怒囚禁于他,应是她已为他动情,故而震惊之下,分外难忍,难以自持,行事才失了章法,过于冲动。不过,也该多谢那次冲动才是,否则,当如何敲醒这榆木疙瘩! 想起当初薛朗的木讷,平阳公主唇角微勾,情不自禁的抬手去摸他的下巴……唔,有些扎手,原来男子的下巴是这样的。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平阳公主眼神一软—— 本以为已知他为人,谁知这让明了心意后,行事竟然那般……单纯热烈。对她俨然一副全心全意、倾力付出的姿态,似乎只要是她需要的,只要他有的,他都可以给予;他没有的,也愿意奋力为她求取!只要她需要! 除了阿娘,这世上从无一人如此待她! 阿娘是她的母亲,一生只她一女,历来对她偏爱些,为她筹谋打算,乃是出于为母之心。而这人……却只因欢喜她,便可以付出全部! 时人不管男女,婚姻大事,皆以家族为重,重重联姻只为守望互助。从未听说有人如薛朗这般。难道他不知道……他给予她的东西,足以让一个家族崛起,荣华富贵,家族昌盛。然他却全给了她!这样一人……叫她如何招架!又怎生招架得住! 一片真心,坦露于前! 不忍让他伤心,怕见他露出痛苦之色。她的幼阳……应当是那个笑容温柔,脾性宽和的男子。与他明言命数,向他吐露预言,这人却全然不当回事,竟然知道找阿耶压她! 傻子!全然不顾自己处境! 想起往事,不禁湿了眼眶……啊,她本不是爱哭之人,有了他后,倒多了许多女儿心事。长姐襄阳还调笑她,说她眉间少了郁色,更添颜色,想是驸马有功。 “唔……” 环于腰上的手臂慢慢收紧,平阳公主按下思绪,抬头,柔声道:“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薛朗把她往怀里搂了搂,道:“醒了就睡不着了!不过,你居然比我早醒,难道是我昨晚不够努力?” 哎呀!这人!真真口无遮拦! 平阳公主面庞羞红,闷在他胸口,娇嗔:“登徒子!” 薛朗哈哈大笑,很是得意:“你我已成夫妻,讨论一下也无关紧要嘛!我又不会去找别的女子讨论,与你讨论,天经地义,怎么能算登徒子呢!” “噤声!既已醒了,叫水来洗漱吧!” “咦?!” 那人竟急急蹿起来,上身空无一物也不管,失声惊呼:“这……这院里还有别人吗?” “何以如此冒失!天寒地冻,也不怕伤了身子!” 忍羞连忙把人拖入被中,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禁一笑,道:“我的贴身婢女,自要随旁伺候!” “卧槽!那岂不是……岂不是被听去了?亏大了,亏大了!” …… ------------ 第436章 新婚愉快 起床,洗漱! 状似正常,只是,一对上初雪、暮雪,薛朗就情不自禁的满脸通红。昨晚上,院里值夜的便是这两人! 人女的都还没什么异样,薛朗自己就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平阳公主看得莞尔—— 明明醒时还调笑她来着,这会儿却突然腼腆起来! 所以,公主殿下这是没经历过后世啊,如果经历过后世就会知道,这种情况有一个专业名词可以解释,叫做闷骚! 洗漱完毕,吃完迟到的朝食。薛朗父母双亡,没有公婆需要敬茶,自然可以免去这一道程序。进宫也还早,第三天才是,所以,两人得以在府中好好休息。 昨晚熬了大半宿,屈指一算,两人其实差不多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精神明显可见的有些萎顿。 自从穿越到古代,薛朗的作息也规律许多,晚上都不修仙了。吃饱肚子,头便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盹儿。平阳公主看了,连忙叫人把他带去卧室,让薛朗继续睡。 而她自己一时还不困,便在卧室外间的美人榻上躺着养神,听下人回话—— 昨日宴客是在她府中。饮宴通宵达旦,早晨天亮之后,各自家人来接走。宴席如何,送客等事宜,皆有专门的管事向她禀报。还有—— 嬷嬷捧上来一卷画轴:“禀小娘子,这是驸马拿来换回奠雁礼之大鹅的画卷,请小娘子过目。”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道:“可,拿来我看看。” 接过画卷打开,却是一幅彩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着女装的薛朗与穿着男装的平阳公主,脸上都带着笑,似乎在边走边说,气氛十分愉快。她的笑容恬淡,他的笑容灿烂!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画旁还提了四句诗。平阳公主唇角笑容若隐若现,看得爱不释手,道:“不知驸马从何处抄来的小诗,倒也别致。” 嬷嬷一笑,讶然道:“难道不是驸马所作?” 平阳公主笑着道:“驸马可不会作我大唐的诗赋。”众人想起昨日薛驸马所吟的那几首不平不仄的催妆诗,齐齐恍然。平阳公主目光投向里面,似要穿过重重幔帐,凝视床榻上睡着的薛朗。 心中一动,从美人榻上起身,叫人备好纸笔,一笔一划,把昨日薛朗所吟之催妆诗,一字一句的写下来。 嬷嬷见状,笑道:“昨日所吟之催妆诗,虽然不平不仄,毫无对仗可言,却胜在情意动人。” 平阳公主含笑点头,没有说话。嬷嬷看看里面睡着的某人,道:“不瞒小娘子说,那拔步床之精致,老奴一双老眼也算见多识广,竟从未见过那等精致之物。驸马先前就已准备好,定是使人日夜赶工,可见对小娘子你的用心之处。”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还是不发一语,似是不置可否,她并不习惯于人前表露心绪。写好之后,摊着晾干,对初雪道:“待墨晾干后,装裱一番,置于我书房内。” “喏。” “你们都下去吧。嬷嬷辛苦一宿,也去歇息吧。” “多谢小娘子体恤。老奴告退!” 下人们退出去,平阳公主略顿了顿,掀开幔帐,走进里间,一眼便看到占据里间许多空间的拔步床—— 微微一笑,莲步轻移,掀开幔帐,露出床上裹着被子睡得香甜的人,嘴唇微张,眉目清俊,脱了鞋,轻轻地上去,躺到他身旁,然后—— 一双手臂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腰肢,熟悉的气息弥漫鼻尖,平阳公主没回头,顺势滚入他的臂弯里:“吵醒你了?” 薛朗脸上带着笑,摇头:“没有,是我还没睡着。一个人睡好孤单呢!” 平阳公主面上一红,不搭理他的话,只默默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睡吧,当好好养神才是。” 薛朗应了一声,把脸埋入她发中,好一会儿方才突兀的说了一句:“我的殿下,过完元正就是武德七年了!” 平阳公主的手一顿,没有说话。薛朗继续道:“武德六年最后一天,那天晚上我根本睡不着。子时过后,我原想第二天找你庆祝一下,后来,我改了主意!” “为何?”被预言活不过武德六年的平阳公主,两人心中皆知武德七年元正到来对他们代表的意义。薛朗道:“因为我觉得,我一直坚信事在人为,这一年的元正或许意义重大,但是,今后,我们还会一起度过很多个元正,今年就是我们要度过的很多个中的一个,普通的节日,普通的一天,所以,不需要特别去纪念,对不对?” 说着,薛朗还在她头上亲吻了一下,许久不见她说话,低头才发现她一直低着头:“建瓴,怎么了?” 平阳公主抬头,泪眼婆娑:“你又来招我眼泪!” 看到她哭,薛朗自己也不禁泪眼朦胧,诚挚道:“这是我心中真正的想法。对不起。” “何故说对不起?” 平阳公主抬手摸摸他脸,主动凑上樱唇,轻轻一沾,低声道:“你今日之言,却需铭记,不可或忘。你答应的,以后要陪着我过许多个元正。” “嗯!放心,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婚后薛朗主要居于公主府内,坑爹的是,夫妻两口,居然有两间卧室,也就是说,要分房睡。 新婚三天后,薛朗被侍女领着去看自己卧室的时候,简直觉得晴天霹雳。那表情,直接让平阳公主羞红了脸,让侍女们笑弯了腰。 等他自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也不禁红了脸庞,不过,心里却暗戳戳的想着,两间便两间,反正晚上睡哪里,由他自己决定,摆着做样子便是。 三天回门,与平阳公主一起进宫去拜见圣人,才进宫,平阳公主便被同安长公主叫走,留下薛朗独自一人面对圣人和三位舅兄。 父子四个看着薛朗,颇有点儿虎视眈眈的感觉。薛朗朝人腼腆的笑笑,决定乖觉些,以不变应万变。 圣人表情深沉,静默良久,方才说出一句:“你二人……几时会有孩儿?” “噗”—— 太子、秦王、齐王,有一个是一个,全都喷了! 薛朗被问得满脸通红,憋了半晌儿,才蹦出一句:“小婿定当努力!” ------------ 第437章 又是上元日 新婚之后的生活,那是相当的愉快。遗憾的就是没有婚假。在现代结婚,还有婚假,古代却是没有的。不过,好在,回门之后,紧接着就是上元节,上元节放假,不用上班,权充婚假。 话说,作为大龄新婚夫妇,就跟所有大婚夫妇一般,就算是在古代,有一个过程是一样的,那就是催婚、催生! 没结婚的时候就催你结婚,结了婚就催你生孩子,在古代还多了一个,催生儿子。香火继承是大事。 薛朗自己倒是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他又不重男轻女,不过,为了不让平阳公主平添压力,他倒是一口咬定想要女儿。其实就他本心来说,只要是他的孩子,他都喜欢。 到上元节那一天,薛朗使人磨了许多糯米面,舂了许多花生碎,加上熬好的猪油和切好的红糖,包元宵。 平阳公主和他一起动手,两人一起包了不少,然后使人给各处送去—— 这就是有了媳妇儿的好处之一,这些人情往来,自然就交给媳妇儿操心了,情商缺乏症患者薛朗就可以丢开手不管了。 公主府中有手艺好的做灯匠人,不仅公主府,连薛朗府上的灯笼都包办了。不过,薛朗还是画了好几个花样儿,因为公主殿下评价,去年他府上的灯,颇为别致,长安城内独一份儿。 薛朗想起回门时候圣人的交待,诚心诚意的画了两个胖娃娃,一男一女,挂在府门上,祈祷平阳公主早日中标。 到晚上准备出去观灯的时候,面对平阳公主拿来的女装,薛朗很是坚定摇头:“不穿!”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柔声道:“去年不是十分愉快吗?为何今年竟不愿了?” 薛朗义正辞严的道:“去年是于长安习俗不熟悉,受骗上当的,今年绝不答应!”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淡然笑道:“幼阳若是不愿,为妻的自然不会强迫。去年我心中煎熬,欲与幼阳你成就鸳盟,却又碍于命不久矣之预言,不敢妄动分毫。即便是上元佳节,也无有欢颜。如今已与幼阳成了夫妻,此乃我与幼阳婚后第一个上元节啊。” 薛朗扶额,苦笑:“还说不逼迫,这不是跟逼迫差不多吗?” 平阳公主展颜一笑,眼含期待的问道:“那夫郎是穿也不穿?” 薛朗叹气:“穿!” 平阳公主开心的一笑,很是积极的道:“夫郎肤白,穿红色的定然好看,不如就穿红色吧?” 薛朗身高异于常人,他的衣袍都要提前做,现成的很少有合适的尺码,看平阳公主咯噔都不打的就拿出来,显然是事先有准备! 哦,这腹黑的女人! 薛朗很是无语,不过,看平阳公主脸上的笑颜,又觉得穿就穿吧,反正今天穿女装也没人笑话。凡事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没那么困难了!捂脸,感觉节操掉了一地! 不过—— “不穿红色!本来身高就够显眼的了,再穿个红色的,怕别人在人群中认不出来吗?穿个素点儿的!” 平阳公主于这点上倒是没有坚持,从善如流的道:“也好,那就如去年一般的颜色可好?” “行!” “就让为妻亲自帮夫郎更衣吧!” 说着,两口气一起起身去屏风后换衣服去。 高高兴兴地换了衣服,初雪拿来两个面具,一个狐狸的,一个牛头,恰与去年两人各自所戴之面具相同。 薛朗想起去年的纠结,再看看今年已经成了他妻子的公主殿下,心头一片温软,伸手去拉她的玉手,道:“我们走吧!” 说着,拿起面具先给公主殿下戴上,然后才自己套到头上,两人手牵手到了府门口,薛朗还不想放手,却被平阳公主红着脸挣脱开,心底颇觉遗憾—— 古代就是这点儿不好,两口子想手牵手出门逛个街都不行!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薛朗语带怀念的道:“去年,还没巧遇你,便先巧遇了二郎一家,后来还遇到圣人与尹夫人,圣人还帮我放了求姻缘的灯来着,不知今年会遇上谁!” 平阳公主笑看着他,面上也有追思之色。去年的上元节看,两个人都不好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忍不住伸手过去,与他的手交缠在一起,头颅轻轻靠近,挨在一起。 到了朱雀大街,下马车步行,今年,办猜灯谜活动的人家多了许多,礼品各种各样,丰富多彩。薛朗笑问道:“有喜欢的灯吗?有我们就去猜灯谜去!” 平阳公主面上带笑,道:“且看看再说。” 两人边走边逛,走了一段,护卫来报:“禀殿下,圣人与同安长公主便在前方,请殿下与驸马过去。” 薛朗笑起来:“看来今年是先遇到圣人了!” 两人相偕过去,刚要施礼,已被圣人拦住:“罢了,皆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多礼,以免暴露身份。” 圣人穿了普通的圆领袍,裹着青黑色的幞头,如果不说,就跟普通的小老头儿差不多。身边就同安长公主一人,并没有带他宫里的小美人儿们。 相比之下,同安长公主穿的衣服还比较华丽。虽说同安长公主已经四十多,但在这个时代可算老太太范畴。自然不会如年轻人们胡闹。 同安长公主看人高马大的薛朗穿着女装,不禁捂嘴一笑,道:“驸马这一身……颇有兴致!过节就当如此,方才热闹。” 薛朗被笑了个满脸通红,腼腆道:“就是凑趣,凑趣!” 平阳公主出声道:“阿耶与姑母逛了几时了?” 同安长公主瞟她一眼,取笑道:“果真是有驸马的人了,姑母不过是戏你驸马几句,便要出言解围。” “姑母!” 平阳公主娇嗔,惹来圣人与同安长公主的笑声,薛朗默默地顶着个番茄脸,跟着傻笑—— 媳妇儿疼自个儿,当然要乐! 新婚的小夫妻被长辈们取笑了两句,两方人马汇合到一起,逛将起来。同安长公主许多年未在长安过上元节,兴致颇高,跟平阳公主手挽手,姑侄俩儿一起走走停停,遇到精彩的百戏表演或是好看的灯时,便驻足观赏一番。 圣人与薛朗走在一起,圣人与同安长公主乃是同母兄妹,感情不错,看同安长公主颇有玩兴,便也欣然作陪。 圣人道:“今年观之,摆灯谜之人家与赏灯之人似乎都比去年为多。” 薛朗道:“这说明长安城的百姓们,今年的日子比去年宽裕,是圣人治下越来越好的证据啊!” 这是事实,倒不算薛朗拍马屁。圣人满脸愉悦的颔首,摸着胡须,道:“只长安一城还不够,吾希望在吾治下,每城皆如此。” 薛朗笑道:“圣人既有如此志向,还请再接再厉才是。” 圣人大笑起来:“你这不会拍马屁的小子!” “呃……” 薛朗抓抓头,十分不好意思。 朱雀大街上,除了百戏台子,还有许多贩卖吃食的摊位。有卖小吃的,自然也就有卖酒水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平阳公主扶着同安长公主的胳膊,路过一个贩酒的摊位时,却见一群年轻男子占据了摊位,嘻嘻哈哈,就算是在这热闹的大街上,也显得十分喧嚣,颇引人瞩目。 大概是周围的人频频注目的缘故,有个穿着玄色衣服的男子过去,在一个明显是领头人的耳边低声呵斥了几句。 领头人满脸谄媚的点头哈腰,招呼人丢下酒钱,快速离开。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心中一动,脚步停顿。 “三娘,何事?” 同安长公主问了一句,平阳公主不动声色的压下心头的疑问,道:“无事,姑母,那边的灯颇为精致,我们过去看看?” “可!” ------------ 第438章 新年新气象 同安长公主毕竟年纪大了,又不是像平阳公主那样具有武力的人,体力并不怎么好。圣人也年纪大了,逛了一阵,便回宫去了。 临走前,同安长公主看了平阳公主肚子一眼,拍拍她的手。薛朗开始还不明所以,不过,看平阳公主略带羞色的神情,突然就懂了!懂了之后,略有些蛋疼—— 又被催生了!才二十六岁就被催着当爹,这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心好累! 夫妻俩儿互相安慰的看了一眼,颇为无奈。又逛了一阵,还去一个看着干净的小吃摊上一人吃了一碗馄饨做宵夜,方才打道回府。马车上,平阳公主神情若有所思,薛朗问道:“怎么了?” 平阳公主道:“我方才看见太子身边的人在呵斥一群小郎。我在想,那些人莫不是就是太子蓄养的长林卫?” 说到长林卫,还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所谓的长林卫十分看不上。 “你也知道长林卫的事情了?” 平阳公主点头,道:“此非机密之事,知道不难。堂堂太子,竟然蓄养恶少……真真……” 话未说完,不过,嫌弃之色,溢于言表。薛朗拍拍她手,没说什么。这事儿,两人都不打算插手,自然是说过就算,即便平阳公主对太子这招十分嫌弃,也没多说什么。 按下不提,回到公主府已然快子时,洗漱后躺到床上,薛朗很是大义凛然的一把搂住人,道:“亲爱的,为了不再被催生,我们来努力吧!” 平阳公主原被他一声亲爱的叫的有些羞涩,又有些泛甜,这会儿什么感想都没了,娇嗔一句:“你这人,就不该让你说话!” 伸手一把拉下某人的脑袋,把某人还未出口的嬉笑声堵住。幔帐之后,喘息声响起—— 许久……许久…… 许久之后,本该休息的人,突然自床上坐起,一边作揖一边对着平阳公主的肚子念念有词:“小蝌蚪啊,你今晚可一定要努力啊!不要辜负主人我的期望!还有,我希望有个女儿!亚米豆腐!” 公主颇感疲累,正欲安眠,被他这么一弄,不解道:“郎君在作甚?快安歇吧!” 薛朗正色道:“我在做助孕祈祷!” 平阳公主一怔,面孔火般烧红起来,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这人……” “咚!” 刚新婚的驸马坠床了!被新婚妻子推的坠床! 平阳公主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笑得不可自制,瘫倒在床,一边笑还一边道:“郎君,为妻不是有意的!” 薛朗灰溜溜的爬起来,点头道:“对,你是故意的!” 说完了,顿了顿,以播音员的语调说道:“刚新婚的夫妻,为何丈夫却被推下床?原因竟然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拉倒床上,被子一拉,盖住床上的人,再无一丝声响。 上元节后,随着朝廷各部门恢复上职开工,新年新气象,朝廷颁发了一系列的政策法规,其中,薛朗所著的《数学》第一册被朝廷同算学十经一起,列为国子监算学科的教材之一,并公告天下,推介此书为算学启蒙类书籍。 与此同时,圣人昭告天下,安国平阳公主怜惜贫寒士子读书不易,求学无门,奏请圣人于长安、洛阳两地设立国家公立图书馆,不日即将开馆! 此图书馆由圣人内库出资筹建,安国平阳公主名下的印刷作坊负责刊印并监管。现于长安求借各家藏书刊印,并接受名家投稿以及书籍捐赠。凡捐赠书籍者,皆会把名姓刻印在图书馆的外墙之上,流芳百世。 另,圣人敕令,图书馆只允许国家建立,任何人等不得设立,如有违反,以罪论诛!另有关于图书馆的功能介绍等,以布告的形式,张贴于长安、洛阳两地。一时间,长安、洛阳两地士子奔走欢呼,又有士子联合向圣人进万言书,齐称圣人仁德,圣明之主也! 薛朗的数学书出了,当然,他并没有立即就被人称作一代大家。虽说君子六艺礼乐诗书数射,但如今最受追捧的还是进士,算学科不过是最末等的选择。历代算学大家,就没一个能登高位的,名望更不用说跟大儒比。 不过,薛朗倒是被国子监请过去给算学科的博士们上了几节课,主要是介绍被称作简数的阿拉伯数字,把这些博士教会了,他们才能教给学生。 这些人都是浸淫算学之道日久的人,一点就通,一眼就看出采用简数计算的好处来,一脸佩服的看着薛朗,都说不愧是著书立传的人,堪称算学大家。 薛朗被夸得默默脸红,又不好说这是抄来的,只能生受。当然,他这所谓的大家是水货,只在算学科内流传,在外,仍旧是那个连疏奏都只会用白话,打油诗都写不出来的文盲。 才子……那是什么东西?问过长安城内的儒学大家们的意见了吗?所以,薛朗一点都没有出名后的膨胀感,依旧淡定的上班,做事,踏踏实实的干工作。 在这样的忙碌中,还有一件大喜事—— 江临与苏四娘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孩子生出来也健康,这在唐朝这个婴幼儿夭折率极高的时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到洗三日,薛朗和平阳公主都去了。江临亲来相迎,薛朗抬头看看门头上挂着的小弓,颇为羡慕—— 显然,江临有儿子了,以后不用再被催生了!可怜的他,目前还无法摆脱被催生的境遇! 而平阳公主显然跟他心有戚戚,去后面看产妇和孩子的时候,抱了好一会儿小宝宝,对红彤彤的小宝宝,简直爱不释手,添盆的时候,给添了一把精致的长命锁。 阿临长子的洗三并没有大办,只是邀请了亲近的人家去参加。江临两口子觉得孩子还小,不宜大办,以免折福。 在洗三礼上,这个暂被叫做大郎的孩子,终于被他的父亲取了个乳名儿,叫做阿狸。初听这个名字的时候,薛朗一口水喷了出来—— 阿狸,那是一只穿着白色小裤衩的红毛狐狸的名字! 然而,作为本地土著的平阳公主却觉得这名字不错,平阳公主道:“狸,山猫也,敏捷狡狯,强健易长。民间有语,猫有九命之说。愿大郎人如其名,健康成长!” 看大家都觉得不错,薛朗就紧闭嘴巴,不再多说。不过,想起现在给小儿取名取贱名的习惯,以取贱名易于养活的喻意。未来英明神武的太宗陛下不就给他的宝贝女儿取了个兕子的小名么! 兕子那就是犀牛啊! 一个可爱、萌萌哒的女儿被取名叫犀牛!薛朗忍不住开了个脑洞—— 按照这个标准,以后他的孩子,会不会以被取名叫做熊大、熊二?! ohno! 薛朗简直被自己这个脑洞给吓倒了!默默地下决心,如果谁敢给他孩子取名叫熊大、熊二,他一定会拼死抗争的!全然忘了,孩子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取名字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可见,他其实被催生催得挺焦虑的! ------------ 第439章 不知疾苦 后世著名学者竺可桢曾论述过,说唐朝温暖期,气候温暖潮湿。然而,薛朗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即便到了春天,他仍旧觉得干燥。 这几日,朝议的议题是各部门整年的工作计划和目标等,民部侍郎这官不大不小的,也需要他位列朝议。 每年的这个时候,朝廷都要议一个议题—— 突厥南下! 突厥频繁骚扰,造成很大边患。辎重、粮草耗费严重,去年,为了减少馈运花费,并州总管长史窦静奏请在并州屯田。与突厥的问题,成了朝廷每年都需要花销的地方。 圣人道:“前些时日,有人给朕上疏,言道,突厥之所以进攻关中,乃是因为财富、人口都集中于长安,提议若是把长安焚毁,不再为都,突厥便不会在攻打长安。来人,拿地图来!” 巨大的地图被人扛上来,平铺在地上,圣人执着一根手杖,指着地图道:“此乃长安,这一片便是关中地区,这里是突厥人的草原,往年,突厥常从这里、这里、这里进攻我大唐,长安毗邻边关,地处不利。若突厥骑兵长驱直入,则长安危矣。众卿家以为如何?” 众人围着地图看了一阵,太子道:“如今天下,内外皆不平,所谓襄外必先安内,为国祚绵延,迁都实有可取之处。一国之都城,乃是人心所向,若都城安稳则国祚稳,人心所向,也能让朝廷腾出手来安内。只要天下平定,方可有余力与突厥一决雌雄,则突厥再无可虑之处!” 齐王立即跟上:“臣附议!” 圣人点点头,看向众人:“卿家们呢?” 萧瑀站出来,道:“臣反对!迁都非小事,牵涉到的人力、物力非同小可,请圣人三思。” 好几个大臣也站出来表示了反对之意。裴寂出列道:“禀圣人,臣以为迁都势在必行!突厥常年扰边,边民困苦,朝廷花费辎重、粮草、军力无数,又因都城长安毗邻边关,需要花费的就更多,若是都城迁往腹地,则再无被攻陷之虑也,朝廷也能腾出更多精力与物资来平定内乱。内乱平定之日,便是突厥灭亡之时!因此,臣亦附议!” 太子、齐王、裴寂的赞成,给了圣人很大的信心,面上表情都好看了许多,刚出征回来不久的秦王面沉如水,直接出列道:“臣反对!” 太子眼角抽了抽,望着秦王,面色深沉。秦王才不管那么许多,径直道:“狄戎之患,自古有之,陛下以圣武龙兴,君临中夏,精兵百万,所征无敌!如何能因有突厥扰边就欲迁都避之?此举贻四海之羞,为百世之笑乎?” 秦王话音还未落,早就听不下去的薛朗立即举起笏板,啪啪啪拍个不停,表达自己的支持的意思,心中有句妈卖批很是想讲! 秦王不为所动,而是直接拜倒,诚恳而又坚定的道:“彼霍去病不过是汉廷一将,犹立志灭匈奴,臣居藩王之位,愿假数年之期,为陛下把绳索套于颉利劲上,致之阙下。若臣做不到,迁都也为时未晚!” 薛朗继续拍笏板,拍完了也出列道:“臣支持秦王!华夏立国上千年,从未听说过有为了避胡人而迁都的,敢问圣人,可是我大唐要开千古未有之先例吗?恕臣直言,百年之后,后世青史,会如何评价此事?请圣人三思!” 圣人摸着胡须,颔首:“秦王与薛朗之言,大善!” 太子建成一笑,问道:“昔日樊哙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秦王之言,莫不是与之相若之?” 秦王昂然道:“形式各异,自然用兵不同。樊哙小竖,何足道乎?” 太子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容中似乎带着深意。不过,秦王似乎没在意。 薛朗心中一叹,道:“圣人,臣非是领兵之将,不知平突厥要几年,只是,臣知道建一个长安需要数代之功。长安,周文王之时,筑建之,史称丰京,后来武王建镐,合称丰镐。到得汉廷高祖时,把都城从栎阳迁都于此,史称长安,喻意长治久安之意。前朝文帝定都于此,称大兴城,圣人登位,改称长安。数代营建方有如今盛况,非一朝一日可成。迁都容易,圣人诏令下即可,然而,就如萧内史所言,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该如何计算?” 众人若有所思。薛朗顿了顿,继续道:“首先,物力!迁都之后,新都城的营建,城池营建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然后,圣人的宫室、众王公大臣的家宅,这些花费,从何出?前隋炀帝之教训犹在眼前!” 众人一惊,圣人也所有所思。 薛朗继续再接再厉,道:“还有人力!都城新建,肯定需要迁徙大量人口。即便新都城附近有大量的土地,但是,为民生及安稳计,只能挑选无主的荒地。一块荒地,即便再肥沃,也是生地,也需要最少一两年的耕种,方才能成为一块熟地。生地与熟地之间,产量是有差距的!请问,这一两年的粮食缺口,朝廷从哪里补充?迁徙过去的居民士要吃饭的,不能饿肚子,若因此发生什么暴乱,谁能负责?谁又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叫我说,上疏之人,不过是哗众取宠,不过脑子便把疏奏写了,知道疾苦二字怎么写吗?焚毁长安……说得容易,烧了建新城的钱财花费,是不是他全包办了?若是,那圣人再考虑迁都也不迟!” “咳咳!” 圣人被说得满脸通红,咳嗽两声,白他一眼,道:“秦王、薛朗言之有理,此事就此作罢,永不再议!” “圣人圣明!” 圣人勉强道:“今日朝议先到此,朕累了,退朝!” 圣人退朝,返回后宫,太子看秦王与薛朗一起,两人一块儿出宫,眼神闪烁,想了想,转身朝后宫走去。 秦王没注意太子的动向,而是笑吟吟叫住薛朗:“幼阳请留步。” 薛朗回头,秦王笑道:“想不到今日又与幼阳不谋而合,真真让人欢喜,幼阳最后所说之语,很是让我出了口恶气!” 说起最后说的那些话,薛朗心里还有些郁气,气哼哼的道:“本来就是,写个疏奏是简单,但是用屁股写而不是脑袋写,那就特错特错了!一座城市建起来,需要的花费无数,一把火就烧光了,也太不知道爱惜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讨论打完仗烧城的人了,太不知疾苦了!” 秦王脸孔一红,神态略有些不自在,哼哧道:“幼阳言之有理!改日再请幼阳过府喝酒饮宴,世民先走了!” 说完,跟火烧屁股似的跑走。留下薛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貌似这位秦王,在攻破洛阳的时候,也放过火! 妈蛋!竟然当面嘲讽秦王了!唔……秦王应该不会记仇吧? 话说,魏征当面驳斥他,他都不记仇,还夸魏征……薛朗这个只是无心之失,应该更不会计较才是! 薛朗这般自我开解一番,然后便放心回家了! ------------ 第44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圣人下了朝,也没去紫宸殿,而是直接回的后宫,径直到了尹德妃处,尹德妃正带着她的儿子八郎玩耍,见圣人进来,连忙行礼:“恭迎大家,大家今日下朝竟这般早?” 八郎也过跟着歪歪倒到的行礼,到把圣人逗笑了,一边走过去,一边道:“爱妃免礼。今日在朝上,被薛朗那个小混账嘲讽了一番,哎呀呀,说得我满脸通红,好生害臊。个小混账也太耿直了些,竟半分不顾及我这岳丈的颜面,待平阳下次进宫,定要叫平阳让他好看!叫他下岳丈的脸面!” 语气状似抱怨,话语里的意思却极为亲昵,显然,薛朗就算今日这般下了他脸面,在圣人心中,印象也是极好的,明贬实夸。 尹德妃把怀里的八郎交给乳母,让乳母先带他下去。她对圣人的脾性一清二楚,虽然心里冷哼,但面上却捂嘴笑道:“大家您愿景虽好,只怕公主却舍不得,且不说驸马是新婚之夫婿,正如胶似漆之时,以公主之忠,说不定还会随夫婿一起劝谏大家您呢!” 圣人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爱妃言之有理!在为人忠恳上,这小夫妻二人,对朕之心,倒是一般无二。” “恭喜圣人有此佳儿佳婿。” “善!” 圣人龙心大悦。正说笑,宫人来报:“禀圣人,太子求见。” 尹德妃连忙道:“妾先回避一下。” 圣人摆摆手,道:“无妨,我在此,何须回避?让太子进来。” “喏。” 不一会儿太子进来,来不及行礼先看了圣人面色一眼,行礼之后才道:“儿原有些担心父亲被幼阳耿直之言气到,如今见父亲面色如常便放心了。” 尹德妃一听,道:“太子如此仁孝,不愧是众皇子之长兄,当为楷模也!” 圣人笑道:“太子禀性我心中尽知。今日便留在此处,与为父一起用饭吧。” “谢父亲,那儿便厚颜叨扰尹姨一顿。” 尹德妃娇笑道:“太子莅临,蓬荜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叨扰之说?来人。”不一会儿,尚膳监送了饭食来,三人分席而坐,用完膳,时辰还早,圣人欲去紫宸殿继续处理政务,太子建成欲言又止。 圣人见状,道:“你我父子之间,还有何话不可说?有话尽可道来。” “喏!” 建成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儿,咬牙道:“儿心中一言,欲谏于陛下,事关二郎,不知当讲不当讲?” 圣人道:“尽可讲来。” “喏!” 太子建成道:“今日迁都之议,乃是为国祚绵延。薛朗与秦王之谏言,也不可不虑,薛朗所言,老成持重之语也。然二郎之语,儿以为却有养寇自重,外托御寇之名,内欲总领兵权,圣人不可不防也!” 圣人沉吟不语。 “啊!” 尹德妃低低的惊呼一声,十分可爱的捂嘴,似是十分惊艳,她本来长得就好,这番动作更添娇俏可爱之色。 太子继续道:“陛下一片慈父心肠,若因此而被利用,那……” 太子没再继续往下说。 尹德妃看太子一眼,收到太子给予的眼色,眼珠一转,道:“大家,妾不过是妇道人家,不懂国事,不过,妾即便是深居宫中,也听说过,突厥重利,得贿即退,秦王却一再以突厥边患为借口,索要兵权,莫不是……真如太子所言?” 圣人面沉如水。 尹德妃连忙跪下道:“啊,是妾妄言,请圣人恕罪!” 圣人目光闪烁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尹德妃与太子,良久,方才扶起尹德妃道:“此事我心中有数,爱妃与太子皆平身吧。” “喏。” “我尚有政务未完,晚上再过来。” “喏!妾恭送大家。” 圣人都走了,太子自然也要跟着走,与尹德妃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跟随在圣人身后,离开后宫。 春耕了,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播种,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各项事务开展更加的有条不紊,红薯、土豆的推广与播种,只需要按照去年年底商议好的章程行事,今年主要是棉花。 在薛朗划出的适合播种棉花的地区,已有许多人家闻风而动,买田买地,打算跟着种棉花。由平阳公主出面,少府寺统管,成立棉花管理局,统筹棉花耕种、购销一事。因这些工作去年早就有了预案,做起来也不费时。 今年的寒食节在上巳节之后,寒食后一日便是清明,朝廷放假的。在上巳节到来之前,苏寒与孔小姐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薛朗帮他算了算,纳吉问采一套礼节走下来,怎么也要明年才能成婚。 薛朗与苏寒是好基友,如今成了婚,也算是从郎字辈晋升到爷字辈了,出去要不被人称作国公爷,要不被人称作驸马爷,在府中,也无人再以大郎称之,而是改而称爷。 苏寒的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便由薛朗充当了男方的家长,平阳公主在背后指点礼仪规矩,倒也能圆过去。 跟公主殿下做了一个多月的夫妻,慢慢的彼此对互相的生活习惯也有了了解。平阳公主是十分有生活情趣的人,衣饰虽然因为审美的缘故,偏向素淡,但起居坐卧却十分精致。 薛朗呢,毕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虽然出身不算好,却也不是一味俭省的人,只要自己有条件,想怎么享受生活是很私人的事情,他愿意尊重并予以包容。 这样一来,两人在生活态度上,竟然意外的合拍,且两人都是懂得克制自己的人,相处起来也容易,倒也没有相爱容易相处难这样的困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即便薛朗自觉十分“努力”,他心爱的公主仍未受孕。 上巳节来了,圣人又要在曲江池畔举行饮宴,当着众大臣的面,应该不至于当众催生。而最方便催生的同安长公主已经回去了,真是好家在! 在这样举城欢腾,大家都忙着过节、祭祀祖先的日子,天策府属僚张亮奉秦王命驻守洛阳,轻骑快马,连节日都没过完,便带着人奔赴洛阳。 张亮的离京,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薛朗是不知道的,他正忙着给平阳公主的“斗鸡子”活动出谋划策。 ------------ 第441章 有成 鸡蛋,不仅在唐朝,在世界各地的许多节日中,都有代表复生以呼应春天万福复苏的意喻。 寒食清明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画卵。所谓的画卵就是彩蛋,就是把煮熟的鸡蛋镂空雕刻,染色绘彩。然后,各家各户的都会拿出来比拼一下,看谁家的彩蛋画得最好看。这个活动便叫做斗鸡子。 去年,薛朗人际交往不广,也没人告诉他要搞这些,他也不懂。今年与平阳公主做了夫妻,这些唐朝土著才懂的本地礼俗,自然知道的也就多起来。 在苇泽关时,过端午的时候,薛朗曾煮过带花纹的卤蛋、平阳公主想起往日,便询问薛朗,打算制上一批,赠予与她有往来的各王公府上,还有她的阿耶圣人。 两人结伴而行,采了许多漂亮的,适合贴在蛋壳上的花草,大大的熬煮上一大锅,各处都送了些。平阳公主府上也收到不少别人家的,多是煮熟的鸡蛋上用颜色彩绘上一些代表祝福的图案。 与之相比,公主府的胜在自然与奇趣,加上薛朗的独家卤料包,既好吃又好看。很是受到各家孩子们的称赞和欢迎。 长安人民过节一般都比较欢快,即便是本来应该悲伤的清明节。旧坟旁边,吹拉弹唱跟吃喝饮宴一起来;新坟旁边倒是哭哭啼啼地,两相辉映就是唐朝人的清明节。即便朝廷下了诏令,不准在上坟的时候作乐也禁不住,长久以往,见禁不住干脆就听之任之了。 薛朗欣赏这种做法,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生者的安乐,想来亡者若是有知,也当告慰。所以,清明节还带着平阳公主去别院住了一天,两人手牵手的一块儿去放风筝,推着公主殿下荡秋千,小日子过得极为愉快。 过完寒食清明,长安城内重又恢复平静,除了休沐日多了一群招摇过市穿着长林卫制服的人,长安城内似乎仍与去年相同。 一边是兄长,一边是亲手带大的弟弟,平阳公主很是为难,干脆两不相帮,保持着低调的中立。其实,在薛朗看来,公主保持中立就是对秦王最大的支持,只是,这个支持不知道秦王是否能懂。 不过,夫妻一体,薛朗自然是跟公主殿下保持一致。每逢休沐日,两人一起相约或是踏青,或是去别院,或是在府中,带上包子它们,打猎、玩耍。 不出门的时候,就在府里,看薛朗修剪他心爱的盆栽,有满意的作品,公主殿下居然拿着宫里送两盆,东宫送一盆,或是秦王府、齐王府都送过,各公主府也送过,反正,李唐皇室的宗亲家里,几乎人手一盆,一开始,薛朗还十分不好意思,实在是他水平其实很一般。但送得多了,也无所谓了,这大概就是破罐子破摔吧? 三月、四月,与公主殿下在一起的日子,都过得很开心,即使偶尔有分歧,两人都愿意坐下来一起探讨,竟有感情越来越深的感觉,日子自然也过得愈加甜蜜。除了完成手头既定的工作,薛朗自然也不愿意分出精力去管别人的懊糟事。 他不想管别人的闲事,但是,圣人却想管他的事情。四月底的时候,特意把他召进宫去,紫宸殿里只有翁婿两人,圣人朝左右史看了看,咳嗽一声,正色道:“我与贤婿说两句私话,二位就不用记载了吧?” 左右史互相望望,齐齐退后四步,放下纸笔,表示不再记载,但是,还处在能听见的范围内。圣人只是不想有人记载,到不怕人听见。 完了朝薛朗招招手,示意薛朗走近,待他靠近后,低声问道:“贤婿呀,自你与平阳成亲,已有三月余,吾的乖孙何时来呀?” 薛朗心里默默扶额,他就知道又要被问这个,憋了半天,憋得脸通红,方才憋出一句:“小婿十分努力,然则……或是缘分未到?” 圣人白他一眼,踌躇一下,道:“要不……挂个求子幡?” 薛朗傻眼,想不到圣人这般急切:“圣……圣人,不过才三月,不用这么急吧?” 圣人怒视他一眼:“怎能不急!再不生我儿平阳可就快要三十了!旁人家的女儿,三十子女已然成人,我的平阳呢?无有身孕,定是你不够努力之缘故!” 卧槽!这绝对是迁怒!再说,公主殿下距离三十还有几年呢!槽多无口啊! 薛朗不想说话了,只是用眼神表示抗议。圣人怒完,大概觉得还应该给颗甜枣,直接下令道:“总之,你明日便去庙里或是道观求上一求,务必诚心!” “喏!” “此乃敕令!” 圣人语气十分严肃。薛朗整个人都不好:“圣人,您下这等敕令,叫今后的青史怎么办?” 万一有那八卦、龌蹉的家伙,看到这段记载,擅自猜度,说他某些方面不行,或是他与公主感情不好什么的……只是想想就觉得阔怕! 赶紧连忙表示反对:“这等敕令,臣兼小婿无法接受!” 圣人瞪视着他,薛朗毫不相让—— 不能让圣人养成霸道不讲理的习惯!惯得毛病! 翁婿两个跟对乌眼鸡似的互相瞪视着,互不相让。待平阳公主从后宫出来,二人这般情形方才解开—— 齐齐哼了一声,方才移开目光。 行礼告退后,平阳公主问薛朗:“你与阿耶,方才在作甚?” 薛朗不想让平阳公主知道又被圣人催生了,干脆的摇头:“无事!不过是有一点意见相左,没什么大事儿。” 平阳公主哪里是那般好糊弄的,不过,看他不愿意说,也就没再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 且不提回家后,薛朗如何的“努力”,过完四月,到得五月,端午那天,圣人举行家宴,家宴之上,要饮屠苏酒。平阳公主举起酒杯刚要喝,不知怎的,突然便干呕起来! 薛朗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吃了冷的东西啊?肠胃不舒服吗?” 陪着圣人坐在上首的万贵妃见状,低声附耳对圣人说了一句,圣人面上一喜,连忙道:“我儿既然不舒服,便先到后殿歇息一番,为父这就叫太医来。传太医!” 平阳公主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中有数,听闻后心中一动,顺势起身,行礼道:“多谢父亲,恕儿先告退。” ------------ 第442章 惯例 “哈哈哈,定是朕让贤婿挂求子幡之功劳!” 太医来号脉的结果,果然是有孕了!刚刚月余,滑脉时有时无,若不是来的太医是精通妇人科的圣手,只怕是号不出来的。 薛朗同样喜滋滋地,不过,对圣人说功劳是求子幡的,他坚决不同意,明明是他够“努力”的成果! 但是,看看圣人高兴得满面红光,又想想公主殿下肚子里现在还是颗胚胎,啥都看不出来的样子,薛朗决定忍了,自己也咧着嘴跟着傻笑。 圣人满意的看薛朗一眼,道:“贤婿总算无有辜负吾之期望,还算努力!” 薛朗笑嘻嘻地应道:“多谢岳父大人肯定,小婿定当再接再厉!” 翁婿两个高兴坏了,说话嘴上都没个把门儿的了,听得平阳公主又羞又恼,忍不住娇嗔:“耶耶!” 叫完了,带着羞恼之色的瞪薛朗一眼。薛朗被这一眼瞪得立即精神了,赶紧闭口不言,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止都止不住! 圣人笑吟吟的摸着胡须道:“我儿好好养胎,这一胎不拘男女,也算有后,你阿娘于九泉之下,也当告慰。我儿终身有靠,为父百年之后也有颜面见你阿娘也!” 真真是一片慈父心肠! 平阳公主这样心志坚韧的人,也瞬间红了眼眶:“耶耶!” “哭甚子!这是喜事,当欢颜才对!来,笑一个,莫哭!” 平阳公主含泪勉强笑了一个,惹来父亲的慈祥笑容和殷殷嘱咐。 不止平阳公主,连薛朗也听得十分感动。还是那句话,圣人或许有缺点,也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是,对平阳公主来说,他是个好父亲! 薛朗一开始是挺高兴的,不过,等要出宫的时候,平阳公主被圣人留在宫里,就他一人被踢出宫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圣人倒是理直气壮:“古来便有留在娘家安胎之习俗,贤婿何故大惊小怪?” 薛朗目瞪口呆的看着理直气壮的圣人,道:“这媳妇儿刚有身孕,便把女婿扔到一旁,哪里来的道理?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一桩大喜事儿,应该让小两口回家关起门一起偷偷高兴一下吗?过河拆桥,小婿不服!” 圣人轻蔑的看他一眼:“谁管你服不服,道理便是如此!” 薛朗还待据理力争,旁边平阳公主轻轻扯了他衣袖一下,低声道:“确有习俗,不过,我只在宫里待三天,三日后,我便回去,幼阳且稍待。” 三天啊,虽然不舍得,不过,三天的话,薛朗决定忍了!不过,还是神情恹恹,近乎三步两回头的出宫而去,边走还边忍不住交代:“你不在,我就不去公主府住了,我回我的国公府去,三天一到就赶紧回来哦!” 平阳公主唇边带笑,眼中泛柔的看着他,挥手道:“郎君快回吧,宫门将下钥,莫要误了时辰。” 薛朗点点头,却没动脚步,双眼看着他的公主,万分不舍。平阳公主轻轻一笑,上前一步,宽慰的拍拍他的手,柔声道:“快回吧!” 薛朗还是有些舍不得,不过,也知道他不方便留在宫里,叹了口气,才迈动沉重的步伐—— 作为父亲,他其实也蛮高兴的!只是,这样高兴的时刻,却要被与心爱的人分开……啊!果然还是不服啊! “郎君!” 走了两步,平阳公主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薛朗高兴地转身:“建瓴你也舍不得我对不对?” 平阳公主点点头,欲言又止。薛朗颇觉奇怪:“怎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说吧,我听着呢,不着急回去,宫门下钥还有一会儿,我待会儿跑两步赶一赶就行!” 平阳公主看着薛朗,眼中似有情绪翻滚,薛朗待细看,便已恢复平静,就听平阳公主道:“为妻如今已有身孕,诸多不便,郎君若……我身边之侍女,可择其一侍奉郎君。若是郎君看不上婢女,也可寻合适之良家子入府。” 薛朗还以为听错了,掏掏耳朵:“建瓴你刚才说什么?” 平阳公主语气如常的复述一遍,薛朗直接听傻了,苦笑起来,道:“这个问题,等你回家我们再谈,这里不是方便叙话的地方,好吗?” 平阳公主颔首,道:“郎君快回吧!” 薛朗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人—— 平阳公主的意思,薛朗听懂了!他研究过唐朝现行的律法,婢女、妓女等身在贱籍的女子,不仅不能当妻子娶,连纳为妾室都不行。所谓同色当婚,良贱之间的差别,深如沟壑。就算是纳妾,也必须是良家子。否则,便是犯法的。 总的来说,社会还是男权社会。妻子怀孕,为了解决生理上的问题,睡一下婢女或是纳妾室,都不犯法。妻子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丈夫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最多就是把这些被睡的打杀了,唔……正室打杀一二个婢女或是妾室,算不得大事情,官府一般只轻飘飘地罚一下便算了。 从政府官方来说,政府支持的嫡庶分明的正统。所以,某些里,主角穿成庶子,被父亲漠视,被家仆欺负什么的,是很正常事情。端看这主角穿的是婢生子还是妾生子,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不过,薛朗不是本地土著,却没有这样睡妻子以外的女人的打算。非是他伪君子或是没有正常需求,薛朗只是为人比较务实,他没有本地土著漠视庶子的习惯,也没有把庶子视为妖孽的观念,都是自己孩子,他只怕会忍不住心软。何况,他心里爱着公主,目前只打算与公主有子嗣,旁的女人……还是算了罢!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嫡庶不分,乱家之源!既然做不到,那就不要给自己一开始就犯错的机会。 薛朗是正常的男人,看见美女,也会情不自禁的多看两眼,也会面对各种诱惑,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理智的男人,应该明白什么诱惑不能动心。放纵自己的**容易,但是,因此而导致的后果,扪心自问,能承担吗? 可别到最后弄出不好的后果了,又学某大哥似的,拉全天下的男人垫背!明明事实就是自己管不住自己,犯错后却推卸责任,何必说的那么无辜!难道当初爬上床的时候,是别人绑你上去的吗? 对这种人,薛朗只有一句妈卖批回之!作为一个男人,敢做就要敢承担,做了却不敢承担,到处找借口推诿责任的,不用客气,呸他一口断交便是。 因为这样的人,连一点儿担当都没有,遇事只会下意识的推人背锅,谁知哪一天你会不会成为替他背锅的不二人选呢?并且,没有责任心的人,是做不好事情的! 所以,薛朗出宫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国公府,洗个热水澡,回卧室抱着被子沉眠。美婢……还是别逗了! ------------ 第443章 为难 第二天薛朗下朝回来,管家薛偲便呈上一摞礼单,薛朗大致分了分,有李唐皇室的宗亲,也有大臣们。 平阳公主的姐妹们送的都是各种孕期补品及常规贺礼,大臣们则各有不同,相熟的大臣们,则送的厚重些;不相熟的则是常规礼品。不过,居然有人送美婢! 说实在的,即便到了唐朝两年多,家里也养了不少家仆,但薛朗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把人当货物的习惯。社会大势薛朗改变不了,但他从没打算送谁仆役。 家里规矩订的严格,便是为了告诉仆役们凡事的行为准则,大家都遵守规矩,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事情。薛朗不用违背良心去发卖奴仆,在他这里,严格的规矩便是最大的慈悲与良心所在。只是,这些送来的美婢要如何处理,却有些头疼。 薛朗想了想,道:“问问都会些什么技能,根据各自所长分派去处。若是除了以色侍人什么都不会……送到容婶处,好好调教一番,即便调教成粗使奴婢也行,我这里不需要。” “喏!” 薛偲领命而去。 撇下这些小事儿不提,到第三天的时候,薛朗估摸着圣人下朝的时间便进宫接人。圣人在紫宸殿,圣人身边的宫人也认识他,见他来了,请他稍待后,便进去禀报。 圣人正在处理政事,没让薛朗久候,召他进去。看到他还笑着调侃道:“吾刚下朝你便来,莫不是已算好时辰?” 薛朗腼腆的笑笑,人倒是老实:“回岳父大人,小婿是掐着时间来的。所以,请岳父大人赐还吾妻!” 圣人龙心大悦,仰头大笑几声,显然,见小夫妻恩爱有加,他心里是高兴的,颔首道:“若让贤婿以为吾乃害你小夫妻分隔两地之狠心岳丈,岂不是大为不美?来人,传平阳公主来,就说她的驸马来接了!” “喏!” 宫人领命而去。圣人想了想,问道:“你知该如何照顾有孕之妇人么?” 薛朗摇头,谦虚的求教:“请岳父大人指点。” 圣人道:“吾哪里知道这等妇人之事!不过,宫里有熟知此事之医女与嬷嬷,吾赐你两个!” 薛朗感激的致谢:“多谢岳父大人慷慨,小婿一定虚心向学!” “幼阳有此向学之心,吾心大悦!” 翁婿两个正闲话家常,宫人来报:“禀大家,太子携齐王求见!” 薛朗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婿可用回避?” 圣人摆摆手,直道无妨。不一会儿,太子与齐王一起走进来,太子脸上满是凝重之色,齐王却一脸愤慨。 “儿拜见父亲!” “平身,你二人何以如此情状?” 太子连忙道:“禀告父亲,元吉今日到东宫,告知儿洛阳有异,事关重大,儿不敢做主,特携元吉来求见父亲,请父亲做主。” 圣人一怔,问道:“元吉,你说,洛阳有何异常?” 元吉连忙道:“禀父亲,儿收到密报,张亮于洛阳私募乡勇,结交豪杰,大肆收买人心,意图不轨。洛阳乃军机要地,若让有异心者镇守,后果不堪设想。事关重大,儿不敢做主,便禀于大兄处,大兄言此事须父亲做主,儿便与大兄联袂而来。” 洛阳与长安,号称东西两都,豪华程度比之长安,只略逊分毫。当初攻克洛阳,颇为费时费力,若是洛阳有异……圣人表情也凝重起来,沉声问齐王:“此事当真?” 元吉道:“千真万确!” 圣人盯着齐王元吉和太子建成看了一阵,目光闪烁,道:“既如此,着人押解张亮回长安,吾要亲自审问!此事……太子去办!” “喏!” 薛朗在一旁看着,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开始了!太子建成与秦王李世民的斗争开始白热化了!若说以前两人的争斗都藏在暗处,隐约可见,或是囿于后宫之内。那自元吉告密,太子抓张亮,并当着圣人的面,对张亮严刑逼供开始,太子与秦王的斗争便开始明朗化、白热化了! 这长安……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旁人不知后续发展,薛朗却是尽知的。太子与秦王的争斗,是天下大势与事态发展所致,这局面,即便是圣人也无力解开。 秦王功高,军心民望皆盛,特别是军心。这是秦王历年征战,凭着军功得来的,是实打实的功绩换来的!不然圣人也不会以“秦王功高,前代官皆不足以称之,特置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之上。” 圣人若是用激烈手段对待,难以服众不说,若是动摇军心,恐影响到江山社稷。另外内尚有天下未平定,外又有突厥虎视眈眈,综合考虑,秦王……动不得! 太子……太子乃是嫡长子,嫡长子继承制乃是封建社会广被认可的规矩和普遍的价值观。太子建成并没有失德之处;才干虽不及秦王,但并非一无可取之处,若是为君,也算能胜任。 司马光曾在《资治通鉴》里写道,夫创业垂统之君,子孙之所仪刑也。前世之事后事之师,在太子无有失德之处便易储,师出无名不说,于后世子孙来说,并不是好范例! 没有哪个帝王会希望自己创立的国家命短的!何况,前面还有两世而亡的隋朝做范例!隋炀帝杨广……可是隋文帝易杨勇储位新立的太子。想来圣人心里应当会引以为戒,不敢轻言易储之事! 这太子易不得,秦王动不得—— 薛朗帮圣人想想都觉得头疼,无解啊无解! “郎君一路皆若有所思,在想何事?” 坐上马车,平阳公主开口问道。薛朗回神,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是,这事儿不能瞒着公主,要让她知道,方才好判断形势,也才好说服她同意薛朗离京。 薛朗斟酌了一下,道:“有件事……想跟建瓴你说一下,但是又有些不好开口。今天天色已晚,先回去好好休息,我想想,明日再与你说。” 平阳公主手一紧,面色却平静如水,语气平常的问道:“何事不便与我言说?你我为夫妻,夫妻一体,郎君若有事,皆可对我言之。” 薛朗笑起来,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不过……让我再想想。先回去再说!” 平阳公主凝视着薛朗,目光微冷。薛朗低头发愁,并没有看到公主殿下的眼神,他正忙着头疼该怎么跟她说—— 你哥跟你弟快打起来了!你爹没办法解决,又不打算主持公道,打算和稀泥,为了安全计,我俩快跑吧! 这……不好开口啊!毕竟,这是公主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何况,公主殿下又怀有身孕,薛朗不想让她劳神,更不想让她伤神! 怎么开口?是个很大的问题! ------------ 第444章 铁面 随着下人禀报到家了的声音,薛朗收回思绪,当先跳下车,按下所有的心思,抬头望着马车里的公主殿下,心里只有单纯的欢喜,道:“我抱你下车!” 他的欢喜,溢于言表,无有半分作伪。平阳公主眼神一软,颔:“有劳郎君!” 薛朗笑眯眯的道:“抱媳妇儿是应该的,若这都是有劳,那我倒愿意有劳一辈子!” 平阳公主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轻声问:“郎君此话可是出自真心?为妻会当真的!” “当然!” 薛朗没多想,爽朗应道,说着还拍拍胸膛,保证道:“放心,我每天都有锻炼,大家比武能打赢的应该不多,但力气不小,抱老婆……哦,也就是媳妇儿、妻子的意思,抱老婆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来嘛来嘛,相信我!” 平阳公主听到他“相信我”三个字,眼神颤了颤,朝他伸出手。薛朗笑得一脸灿烂,伸手把人小心翼翼但特别稳当的抱下来—— 感谢穿越后养成的锻炼习惯!虽然武力值渣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体力、臂力却因为坚持不懈的锻炼,有了长足的进步。起码,抱着平阳公主回房的力气还是足够的! 薛朗直接把人抱回房间,放到榻上,也只是有些喘,胳膊有些酸软,但不至于说举不起来,喘息着甩甩手,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笑道:“怎么样?我抱得稳当吧?” 平阳公主笑着点点头,抬手摸摸他的脸,掏出手绢给他擦额头的汗,道:“今日可有当值?回来围着我转,也不怕同僚笑话!” 薛朗笑道:“爱护妻儿,天经地义,要笑就笑呗,除了会被笑得脸红,其他的也没什么!不过,我只请了一个时辰的假,我得回去了,等我散职后再来陪你,你好好休息一下,等我!” 平阳公主含笑道:“郎君快去吧,莫要误了公事。” 薛朗点头,忍不住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亲得人红云上脸,娇嗔的白他一眼后,方才乐滋滋的****部继续上班去。 薛朗刚出去,平阳公主脸上的笑容便一敛,眼神望着某处,默默沉思一会儿,方才沉声道:“叫嬷嬷进来。” “喏。” 不一会儿,嬷嬷进来:“老奴见过小娘子。听闻娘子有孕,老奴真真喜不自禁,知道当日便焚香告知娘子,不过,这等喜事,小娘子自己也当亲自告知娘子才好!” 听嬷嬷提到母亲,平阳公主含笑点头,道:“有劳嬷嬷,在宫里我便给阿娘上香,禀告此事。” “那便好!娘子泉下有知,当告慰矣!” 嬷嬷满脸的喜气与快慰,毫不隐藏。平阳公主笑容恬淡,眼神一转,问道:“我不在家这三日,驸马……不知在何处安歇?” 嬷嬷人老成精,一听便知道公主在意什么,凝眉道:“回小娘子,这三日驸马皆歇于国公府内,至于是否有人侍奉……倒未曾获报。要不……把薛偲与容氏招来问问?” 平阳公主果断道:“不可!既已把他们夫妻给了驸马,我便不会再插手,驸马信我方才用我推荐之人,我岂能辜负驸马之信任!再说,夫妻相疑,岂不是让驸马伤心?” “喏,小娘子言之有理,是老奴糊涂了!” 嬷嬷连忙赔罪致歉。平阳公主摆摆手,沉吟不语。嬷嬷悄悄抬头看她一眼,道:“老奴去国公府走一遭?” 平阳公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置可否。嬷嬷心领神会,行礼:“小娘子保重身子,老奴告退。” 平阳公主眼神略有波动,眼睛闭上,两息过后,出声:“等等!” 嬷嬷刚走到门口,闻声以后回头,平阳公主道:“此事……嬷嬷就不用插手了,我自会问驸马。” 嬷嬷一怔,旋即恭敬的应道:“喏,老奴省得了!” 嬷嬷回转,平阳公主把各处的人叫来问话,听众人汇报她不在府内的这三天,府里的情况。 薛朗送完人回去继续上班,一路上遇到谁都笑眯眯的,心情很是不错。不过,这个情绪到工作的时候就没了,实在是手下人的问题—— 有个地方感觉不对劲!前些日子看过的,好像不是这样写的。 薛朗凝眉沉思一阵,出声道:“长俭,帮我把左边架子上第二台右边的那摞儿文本报来。” “喏!” 薛朗按照记忆抽出三份文本,一对照……果然,看似写的一样,然则意思已经完全变了。这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啊! 身为上官,薛朗在他主管的两个部门,涉及用到数字的地方,规定使用简数表述和计算外,还要求在断句上使用标点符号,方便他这个上官阅读理解。 三分文本,分别出自三人之手,皆出些似是而非的错误。三人皆是仓部归拢过来的。民部辖下四司,户部、金部原来属于左侍郎,仓部、度支属于右侍郎。前任侍郎调任后,薛朗赴任,裴矩根据各自所长做了调整,金部、仓部归了薛朗。 考虑到王显曾主管过一段时间的仓部,防人之心不可无,公事上无小事,薛朗一直都很谨慎。 沉吟半晌儿,薛朗道:“长俭,你去告诉金部、仓部两司郎中,一刻之后,所有主事在我这里集中开会,我有事通知。” “喏。” 长俭出去通知。一刻之后,所有主事的人全都集中到薛朗的办公室,好在这时候办公都是在大殿里,足够宽敞。 待人到齐,薛朗先把三份文本拿给仓部郎中温敏智,需要温敏智的注意的地方,薛朗特意划线标明。温敏智一看便变了颜色,连忙行礼:“是属下疏忽,无有细致查看,请上官责罚!” 薛朗道:“我不管你是真的疏忽,还是假的疏忽,这三份文本送到我的面前来,肯定要经过你之手,出这种错……你叫我如何想?没错,本官文言水平确实不怎么好,事实如此,我并不怕嘲讽,若是当面明言,我并不一定跟你计较,弄这般阴诡手段……本官虽不才,但也是民部右侍郎!记录,温敏智今年考评降两等,留待查看,若年终表现改善,升一等!” “喏!” 温敏智苦不堪言:“此事…属下虽然不察之罪,然侍郎之处置,下官不服!” 薛朗直接斥道:“我管你服与不服,交到我手里的东西,负责的人是你,我当然只会罚你,至于交到你手里是何人的错,那是你的事情,何人出错,怎么出错,我都不管,我只会找与我对接的你!懂吗?” 薛朗板着脸呵斥,颇有几分威严。温敏智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应道:“喏!属下当反省!” 薛朗不理他,直接对着众人道:“经此一事,我希望诸位吸取教训,尽职尽责,再出现此类事件,当按此例办理!” “喏!” 说完,薛朗便挥挥手,让众人散了。众人退出大殿,有人沉默不语,有人低声议论—— “薛侍郎好生无情,一年考评关系升迁与论功,直接降了温郎中两等,即便年终做的不错,也要降一等,岂不是一年白费功夫!” “我倒觉得薛侍郎这般处置挺好,一板一眼,清楚明白,你看上月不就有同僚受奖么?在薛侍郎这样的上峰手下做事,只要肯用心,他自然知道。若有人想蒙混过关,自然难逃薛侍郎法眼,铁面无情!” “……此次被罚,只有仓部之人,薛侍郎可是在针对仓部,打算立威、清洗?” 这猜测一出来,与他议论之人便不说话了,眼神古怪的看着他,拱拱手避开了—— 他虽是名门之后,然则家道中落,家中贫寒,全靠他在民部之职事支撑,可无有那些人有丰厚的家资做支撑,方才有闲情议论上峰。 薛侍郎可是眼里不揉沙子之人! ------------ 第445章 探问 平阳公主膝上摆着一具古琴,手指随意的拨弄着,初雪悄悄的抬头,觊了主子一眼,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听琴音心绪似是有些不稳。 初雪默默的想了片刻,又往香炉里填了一把香片—— 这香有凝神静气之用。 平阳公主闻到香气,随手拨了一下琴弦,古朴的琴音响起,心神都似乎清明了几分。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问道:“可到散职时候否?” 初雪看了看,答道:“已然到了。” 平阳公主道:“命人准备好热水,驸马回来定是要沐浴的。” “喏” 初雪领命而去,平阳公主一个人静坐室内,望望燃着的香,又看看怀里的古琴,哑然而笑。 这便是喜欢之缘故么?因为喜欢,便欲独占,若是没有这许多欢喜,想来驸马想纳几多女子,她都不会在意,如此这般看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平常女子。 平阳公主在家里安心等着,薛朗从民部散职出来,简直归心似箭。乘上马车忍不住催了万福数次,让他快快赶往公主府。 “禀大爷,此时正值散职时分,门口马车拥挤,爷若是想快快归家,怕是不成。” 万福这样回报着,薛朗从马车上钻出来,站在车辕上往前看。 果然有许多马车排成行,正在等待出内城门回家。想起公主府里一人待着的平阳公主,薛朗很是牵挂。 自从知道公主怀孕后,都没好好说过话就被圣人留在宫里三天,送她回家之时也无暇细说,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念他的公主殿下。只是,想不到古代也会堵车!还是下班高峰期的时候! 看薛朗表情焦急,万福提议道:“爷,若不想等待,可从长林门走,虽然绕一些,但肯定无有堵路之人,小的赶快一些便好。” 薛朗赶紧道:“成,赶紧走!” “喏,请爷坐好,小的这就开始调头。” 万福跳下马车,牵着马头开始调头,调了头,一声“驾”,马鞭清脆的一响,马儿嘶鸣一声,迈开四蹄,卖力的蹬了起来。 马车一路向长林门去,薛朗端坐在马车里,也不觉得颠簸了,忍不住开始畅想明年会多一个什么样的小宝宝。 最好是个女宝宝!长得像公主最好了,不过,听说女儿像爸爸!像他的话……薛朗忍不住摸摸脸,他长的像妈妈,长相也算清秀的类型,若是女儿像他……应该不至于将来的女婿半夜睡醒一看旁边被吓得怀疑人生! “吁!” 马车行走中,万福突然喊停,毫无防备的薛朗直接被摔倒,因为坐的靠前,额头直接撞到了前边的挡板上,撞得薛朗一个措不及防,还好,他反应及时抓了一下旁边,缓冲了一下,撞得并不严重,就是有点儿疼。 “哈哈哈哈哈!” 外面一串张狂的大笑,伴随着马蹄声跑远。 薛朗坐正身形,探头出去看,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漫天灰尘中,马蹄声哒哒,还有年轻人的青春肆意的大笑。 长俭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结果好好的一张脸瞬间就变成了花脸,他还没自觉,反而低声禀报道:“爷,那些便是长林卫!听说乃是太子所招募,行事十分张狂。小的听中书省好几位老爷的家仆说过,这帮人仗着太子威势,在长安城内招摇过市,纵马行凶常有其事,虽然赔偿,然闹出人命也未有收敛,在内城诸多老爷中风评极差。” 原来这些就是长林卫! 薛朗点点头,心头一动,想了想,吩咐长俭道:“你去城中查一查,长林卫纵马行凶的事情有几件,要确有实证的,不要听风就是雨的,也不要听人瞎吹。” “喏!” 虽然长林卫的插曲,但绕行长林门,却走的比往日路线快了许多,一路疾驰回公主府,刚进内院,腊梅便上来道:“爷,公主已命人备下汤浴,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薛朗看看自己满身灰尘,道:“先去沐浴。” 长安城内的道路多数土路,雨季泥泞,旱季灰尘,宫内还好些,有宫人专门在路上洒水,灰尘还少些,宫外就不行了,除了圣人出行会有专人洒扫外,其余时间最多就是修整一下路面,灰尘却没人洒。 大臣们上班,坐马车的还好,喜欢骑马的,真真可以用到风尘仆仆四个字。 沐浴出来一身清爽,方才去内院见公主。饭摆在公主屋内,公主尚未用膳,等着薛朗…… 公主屋内有张小圆桌,外加俩儿小凳子,专给二人吃饭用。 “建瓴你吃了吗?” “我下午用过些电信,尚不觉得饿,便等你一起。” 薛朗过去坐下,平阳公主朝旁边的人看了一眼,暮雪立即出门传饭。薛朗一拍脑门,道:“竟然没人告诉我你没吃在等我,不然我就洗把脸就来,先吃了再去洗澡。” 无妨,幼阳你在外奔波一天,多有辛苦,快吃吧。“ “嗯!” 埋头吃饭。 公主殿下家教严格,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偶尔几句还行,若想在吃饭的时候跟她拉拉家常什么的,基本上很少得到回应。婚后两个人经常一块儿吃,头几次,薛朗还会试着和她说说话,可是,见她不语也懂了,干脆吃完再说。 平阳公主吃了一点儿,扫了专心吃饭的薛朗一眼,略作斟酌后,道:“三日前,我曾对幼阳说,若有心悦之女子,若是良家子可抬入府内做妾,若是看中婢女,则可收做通房,幼阳可想好否?这三日可有女子随身侍奉?” 薛朗伸筷子夹菜的手顿了顿,觊眼看平阳公主一眼…… 面色如常,神色娴静,竟似真不在乎的样子。薛朗内心暗自挠头,不过嘴上还是诚实的道:“没有!” 平阳公主顿了顿,状似关心的问道:“没有?是没有侍奉之人,还是没有合心意之人?可要为妻替你挑选?你看,我身边之四雪如何?” “啊?” 薛朗楞了一下—— 平阳公主身边的四雪,初雪、暮雪、春雪、立雪四个,薛朗都见过。、 薛朗探究的看平阳公主两眼,旋即放弃…… 若是平阳公主不想让他看出来,他根本就探不出她的心思。想了想,薛朗觉得夫妻之间当坦诚沟通,笑了起来,道:“若说心悦之女子,只有一个,旁的却是谁都不想要!” 平阳公主神色未变:“不只是何家女子?能得到郎君心悦,想来也是好女子,不过,按礼俗,郎君心悦别家小姐,却是需要为妻替你上门说项的。” ------------ 第446章 论腹黑的阔怕之处 薛朗放下筷子,脸上带着笑,盯着平阳公主看,试探着问:“我若看上别人家的女子,你真的愿意亲自上门帮我说项?” 平阳公主未答,而是问道:“幼阳有看上的吗?” 薛朗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就那么与他对望着,良久低头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这才打断两人的对视。 薛朗叹了口气,道:“我听说,若是一个女子真心喜欢你,爱你,是不会舍得把你分给旁人的。为什么我心爱的公主殿下却在劝我纳妾,睡通房呢?” 平阳公主淡然道:“礼法如此,为妻已有身孕,为郎君计,自不该独占郎君。说来,这三日郎君可挑选了人侍奉?” 说完,低头喝水,耳朵却竖的尖尖的,等着薛朗的回答。 薛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侍奉,什么侍奉?” 平阳公主不语,薛朗拍拍脑门,道:“懂了!没有!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不喜欢卧房里有人。” 平阳公主手顿了顿,轻轻地吁了口气,继续问道:“郎君竟然没有挑选人侍奉,可是无有合意之人?” 薛朗笑起来,拉过她的手,道:“我不是大唐土生土长的人,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在成长的种花家,只有一夫一妻,没有什么通房、小妾。” 平阳公主犀利的道:“真的无有?似乎不符合人性之道。” 这句吐槽太犀利了! 薛朗咳嗽了一声,道:“是有些人表面上只有一个妻子,私底下情人无数,不过,也有很多普通人,遵循着一个妻子的礼法,比如说我,你亲爱的驸马,就是遵守着规则的人!” 最后忍不住自夸了一句。然而平阳公主并没有露出什么激动的神情,而是打量薛朗两眼,道:“郎君此话当真?” 薛朗认真点头:“当然!其实那天你对我说的时候,我就认真考虑过,我情商比较低,人贵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没本事处理复杂的家事,我也不敢保证对嫡子、庶子能分的那么清楚,所以,还是只跟你一个人有宝宝就好,不要别人了!” 平阳公主神情八风不动,只定定的望着他,看他语出至诚,唇角微微一弯,调侃道:“郎君说自己情商低,为妻以为已有准备,如今看来,此话过于谦虚矣。” 薛朗一怔,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还请贤妻莫要嫌弃,多多怜爱才是!不过,我那些话确实是真心话来着!” 平阳公主没答,而是笑看着他,问道:“所以,郎君真无意纳通房、侍妾?即便为妻身有不便之时也如此?” 薛朗点点头,含笑认真道:“真的不想,我们两个人过就挺好的。我的想法呢,孩子不要多,三个左右就好,若是男女皆有自然好,若是不能称意也没事。孩子不要生太多,生太多了伤身,你好好保重身体,我呢,也好好保重身体,等我活到五十岁,我就致仕,然后呢,我们俩个呢就搬去别院或者哪里都行,过自己的日子,不再为儿女烦忧,好不好?” 平阳公主听他畅想,神色娴静,笑容恬淡,无有任何激动之色,颔首道:“好,为妻答应了!” 薛朗笑着点头,很高兴两人达成共识,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平阳公主凝视他一会儿,也跟着端起碗,慢慢吃起来。 吃着吃着,薛朗忽然反应过来:“卧槽!你刚才是在试探我?” 平阳公主不动声色,状似无辜的反问一句:“试探?什么试探?”郎君为何如此说?为妻方才不是在劝说郎君吗?何来试探之说?” 薛朗不说话了,看不动声色,兀子不承认的平阳公主默默运气…… 别人家的妻子,说到纳妾、纳通房的事情,可能会歇斯底里;也可能明着大方,暗地里拈酸吃醋得要死要活;或者直接把死丈夫周围的一切人事,坚决不许纳妾! 他们家这个……明着看似贤惠,心里定然有些拈酸吃醋的,但人家不说也不表示,反而很腹黑的一再试探,而他居然傻乎乎地就坦白心声了! 情商上不如公主殿下就算了,智商上也被碾压了—— 薛朗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啊……生无可恋脸! 平阳公主看看薛朗,问道:“郎君可是后悔方才之言?” 这一定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且,还是姿态端的挺高顾左右而言他! 明明都已经告诉她心声,这会儿还这么来问……好想鄙视公主殿下的傲娇肿么办?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样的属性呢?虽然有些蛋疼,但是……感觉略萌! 薛朗心力为自己诡异的萌点捂脸,道:“我说李建瓴,有没有人说过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公主殿下“噗嗤”一笑,道:“郎君乃是第一人!” 一定是公主殿下的笑容太好看了,薛朗觉得自己已经色令智昏了,心里也没有生气的感觉,想了想,拉着她的手,道:“从我觉得自己爱上你开始,我便决定,从此开始,我只疼你一个,宠你,不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努力的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就陪着你一起开心,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哄着你开心……咳,当然,受限于本人的情商,可能哄的不一定好,还请贤妻不要贤妻。、我永远都会觉得你最漂亮,在我心里,只有你!” “……” 平阳公主没说话,面上的笑容,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分毫……说她城府深重,真是名至实归。女人若是养气功夫太好,实在太妨碍说甜言蜜语了,完全看不出效果啊! 电视、里,听到这些话的女人,无一不被感动,大多数对主角爱的要死要活的!不都是感动的涕泪横流吗?为什么他的公主殿下这么沉得住气! 啊!心好累! 平阳公主放下水杯,拉起薛朗的手,道:“郎君今日之言,为妻记住矣!望郎君也要记住,莫要忘了才是。” ------------ 第447章 谋算将来 是谁说过的,女人在恋爱里智商会降低?来,出来!薛朗一定捡块泥巴糊一脸—— 不要以为老实人就好骗! 薛朗接触的女子不多,听到甜言蜜语的反应也不尽相同,但绝对没有像平阳公主这样,听完没了感动,也没什么激动之色,而是忙着用话来扣他……说好的降智商呢? 大概是薛朗无语的表情维持的时间太久了,平阳公主轻笑一声,神情妩媚中带着娇俏,声音温柔:“多谢郎君包容,我生来就是这般脾性,不如郎君坦诚,请郎君原谅!” 薛朗问:“所以刚才是在套我话吗?” 平阳公主笑笑,不说话了。 这般作态,倒让薛朗觉得她十分可爱,忍不住倾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嘻嘻的道:“快吃饭吧!” 平阳公主娇嗔的看他一眼,依言端起碗筷继续吃饭。薛朗看她吃得愉快的样子,笑道:“以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我,不要自己乱猜度。你看,自己乱想连饭都没法好好吃,现在舒坦了吧?” 平阳公主微笑的看他一眼,点点头。薛朗笑起来,心头一动,等她吃完,两人手牵手的在花园里散步—— 公主府的占地面积,比之薛朗的国公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府内的一个人工湖就有将近十亩的面积。由此可见一斑,花园面积只会更大! 薛朗道:“我在与你一起之前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格和作风,所以,你会试探我,而不是与我沟通我并不觉奇怪,也不会觉得失望!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日还不够长,等时间长了,建立的信任足够深厚了,你就不会如此了,对不对?” 平阳公主想了想,道:“我不知是否会如此,只是大约我该学着更信任幼阳你才对!” 城府深的人大多不容易信任人,不是多疑,只是常有警惕之心,说白了就是防备心理重,薛朗表示可以理解。 在他看来,平阳公主愿意告诉他这些,便是进步。薛朗道:“我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何事?” “我想谋求外放。” 平阳公主顿住,并不急着反对或是赞同,略作沉思,问道:“幼阳你觉得长安已不再安稳?” 薛朗点点头,面色凝重起来:“太子在长林门处屯驻长林卫的事,你已经知道了。长林卫行事张狂,在长安城招摇过市,虽不至于人尽皆知,可也不是秘密。” 平阳公主颔首:“长林卫共计两千人马,比之南衙、北衙之卫军算不得什么,只是……” 后话平阳公主没说,不过两人都心中有数—— 太子身居东宫,东宫自有守卫,然太子在此基础上还私自招募两千人马,只要有心人,都会忍不住想问一句,太子想做什么?对比,圣人是否知之?若是知道便是默许,若是不知……可以想的就多了! 薛朗道:“不论其中有何内情,这长安却是不能待了!若只有你我,还可以在其中慢慢周旋,但现在……” 薛朗的手轻轻碰触一下平阳公主仍旧平坦的小腹,道:“现在有了宝宝,自然就不能不早做打算!” 说到腹中尚在孕育的宝宝,城府深重如平阳公主者也不禁动容,面沉如水:“此事我需想上一想!” 薛朗关切的望着平阳公主,道:“就我来说,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愿意尊重,但是,此时牵扯到储位斗争。纵观历朝历代,但凡涉及于此的,无不掀起血雨腥风,为安危计,我还是倾向于外放,远离斗争,或可有安身之处。” 平阳公主不语,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故而,在幼阳心中并不看好大兄,对否?” 果然是他的公主殿下,闻一知十,见微知著,只从他的只言片语便看出事情的本质来。 薛朗并不想瞒她,坦然道:“确实不看好!” “为何?” “别的且不论,只说长林卫一事,太子私募人马……此等招人忌讳的事情,居然弄的长安城不说尽人皆知,然而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秦王呢?秦王可有什么行动泄露?” 薛朗话刚落,平阳公主便陷入了沉思中,略作沉吟后,直接轻喊了一声:“阿蔻!” “奴在!” 阿蔻突然从树后闪出身形,简直把神出鬼没演绎的淋漓尽致,薛朗直接被吓得一跳不说,还有些目瞪口呆,感觉暗卫真是一种神奇而又阔怕的生物! 平阳公主沉声吩咐道:“去查一查秦王府一年之内可有何异动。” “喏!” 阿蔻闪身而去。 薛朗没说,其实在历史记载中就有过,太子建成私募两千长安恶少,组建长林卫。秦王私底下也不是没有任何动作,也招募了八百勇士,但是,这件事其实是秦王后来登基称帝后才让人知道的,事前,旁人一无所知。 所谓君子不密失其身!在这件事情上,太子做的不如秦王!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太子除了走后宫路线,在其他事务上,简直是昏招频出,毫无战略性眼光。 薛朗道:“秦王可称雄才大略,并且,秦王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居安思危,心中常有危机感,行事之时,既顾及眼前,又不忘有备无患。历史经验证明,秦王这些看似闲棋的行事,最后往往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叫人不得不佩服秦王的布置。” “所以,幼阳支持二郎?” “不!我谁也不支持!我只支持你!对我来说,你与腹中的宝宝的安危最重要,所以,我想谋求外放。” 薛朗并不是在逼迫平阳公主做选择,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薛朗只是希望她能想明白,目前的局势,莫说她一个公主,即便是圣人也无力快速改变,只能徐徐图之。 秦王功高,太子乃是正统。在为后世谋求范例的圣人眼里,只怕太子更重些。薛朗想了想,看看平阳公主,抛了一句重话:“刘文静尸骨未寒,建瓴,二郎可是坐以待毙之人?” 平阳公主悚然一惊,变了颜色! ------------ 第448章 决定 平阳公主道:“刘文静乃是死于党争,武德初年,他与裴寂之争,已然影响朝政,加之冰白高墌之罪,死不足惜。” 薛朗道:“可是,刘文静几乎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秦王,对吧?” 平阳公主颔首表示赞同。薛朗道:“以刘文静之功,圣人曾言明免死,若非他旗帜鲜明的支持秦王,惹起圣人忌讳,想来圣人当年也不至于赐死。虽说,取死之道乃是他咎由自取,但却也表明圣人支持太子之意,对否?” 平阳公主再次点头。薛朗道:“可是,天下未平,秦王善战,圣人迫于形势,又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启用秦王,以致形容今日之局面。立嫡立贤,已然是摆在圣人案头一个不容回避之难题!秦王大势已成,天策府内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太子呢?太子有什么?若是争起……” 薛朗顿住不再说,平阳公主表情凝重,已然明摆薛朗未尽之意。 时势在我,秦王非是坐以待毙之人,到时候……只怕一番血雨腥风是避免不了的! 平阳公主双目微微一阖,道:“幼阳之言,我已知之,我几颗派出人手,细细查探一番,得遇郎君,课件上天待我实乃不薄!” 与薛朗牵在一起的双手不禁紧了紧。薛朗却有些惭愧,道:“我做的还不好,太子与秦王与你一母同胞,圣人待我又这般慈爱,然而,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局该怎么破,方才能周全骨肉兄妹之情!” 事涉皇位,让太子和秦王偃旗息鼓,互相罢休显然不可能。让圣人动作,为了不造成朝政动荡,圣人也只能徐徐图之。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此时如何怪幼阳!在平阳看来,幼阳做的已然足够好!此事乃是时势、世事发展如此,又如何能苛责幼阳!且,莫说幼阳,我也束手无策,无有任何办法!” 平阳公主顿了顿,道:“何况,幼阳全是一片为我之心,全无半点私心,我再不知好歹,也无法苛责幼阳你!” 薛朗摇摇头,没有多说。其实在他来说,最大的私心便是保全公主与自己,保全他们的孩儿,其余的都比不上这个目的。他已经向平阳公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打算,剩余的便交给平阳公主去斟酌。 薛朗牛头,目光温柔而又深情,道:“不管你做审美决定,我还是那句话,我会一直都在,一直都陪着你!” 平阳公主凝视他半响儿,点点头,不再多言。 散完步,洗漱后回房,看着薛朗光着膀子,下身穿了件改良版的五分短裤,在屋里做俯卧撑,看着他精壮的身体,平阳公主目光流转,手无意识的滑道腹部,若有所思。 薛朗坚持做完足够数目的俯卧撑,去卧房隔壁用准备好的热水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光着膀子就跑回卧房,一身的清凉,道:“好了,劳殿下久侯,睡吧!” 说完,就要去扶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笑起来,道:“何至如此?不过月余,哪里就需要搀扶的!” 薛朗嬉嬉笑笑,干脆一弯腰直接把人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跪坐在脚踏上,满脸严肃:“宝宝,我是爸爸!” 平阳公主先是一愣,旋即“噗嗤”笑出来,抬头摸摸他的脸,笑问:“这是在作甚?” 薛朗认真道:“在跟宝宝打招呼啊,每天都坚持,争取让宝宝早日熟悉我的声音,等生出来听到我的声音就会觉得熟悉了吧。我依稀记得种花家的医令是那么说的。” “有这等说法?” 平阳公主看着自己的肚子,好奇的问道。薛朗自然是点头:“这叫胎教!给宝宝听听音乐,读书给宝宝听,据说生出来的宝宝会比较聪明!我们试试吧!” 平阳公主看他一脸认真,也重视起来:“可!如此……我们一起试试?” “嗯!不过,听说三个月后开始就成,现在还太早。休息吧!” 两人说了一阵话,方才登床就寝。薛朗没事很忙心事,作息规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平阳公主听着耳旁之人平稳的呼吸声,睁开双眼,轻轻翻身,与他相对,看着他睡得眉目安详,唇角不禁微微勾起…… 薛朗应该是知道的,知道她心防重,不易相信人,故而待她坦承至极,只要她想知道的,似是都愿意说与她听。这般用心,叫她如何不感动! 历朝历代公主的驸马,有那碌碌无为的,也有那别有异心的。若薛朗这般的……可曾有过? 平阳公主情不自禁的贴近他几分,感觉他的胳膊把她揽紧了几分,心中轻轻叹息,应无人似薛朗!她的幼阳……千古为一人尔! 平阳公主把脸庞轻轻埋入他的怀中,心意渐定! 三日后…… 平阳公主坐在上首,安静的听阿蔻的回报,待听完,也不做任何表示,只是颔首道:“我知矣!” 说完,摆摆手,阿蔻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平阳公主静坐了一阵,方才道:“如圭!” “老奴在!” “你持我的帖子,请叶倾,江临过府议事。” “喏。” 第二天,叶卿、江临如约而来。 “拜见殿下!” “子鸣、浩歌皆非外人,何须如此多礼!且松散些便是,坐罢。” 出征还朝后,叶卿便了芳州刺史的职位,调入南衙十六卫中,江临亦然。平阳公主道:“阿璐今年已然及芊,子鸣有何打算?” 叶卿略一犹豫,抱拳道:“不知卑职是否有幸请殿下主婚?” 平阳公主笑起来,道:“阿璐在我眼前这许久,若能为你二人主婚,也算不枉与她相识一场。” 她与阿璐孤苦伶仃,连个长辈也无有,若能得到公主主婚,以殿下的性情,定然护佑阿璐一二。阿璐的荣耀靠他来挣,但他出征在外时,能护持阿璐的,还需平阳公主。 叶卿的扑克脸,终于露出一丝喜意,感激道:“多谢殿下!” 平阳公主道:“我与驸马亲近的也就你们几人。浩歌如今已然有妻有子,待子鸣成亲后,成家立业……成安便成矣。立业……以你二人之才,自有一方天地,日后大有可为之处。” 叶卿心中一动,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平阳公主安然道:“驸马意欲外调,我必会随他赴任,如今只待时机。把子鸣的婚事安置好,我便可以放心随驸马外调。你二人须心中有数,早做打算。” 两人对望一眼,临江道:“大嫂,大哥为何突然想外调?内中有何因由,还请明示。” ------------ 第449章 六月天 平阳公主没有立时回答,斟酌了片刻后,方才道:“以我等之关系,理应对你们坦诚相待,然则此事事关家丑,我竟有无法开口言说之感。八??一中文 ?㈠.” 叶卿目光一闪,临江心头也涌上明悟,两人皆明白了。平阳公主不动声色,只感叹道:“细思往事,这十年来我竞无有一日安生过,如今卸掉兵权,相夫教子,只想安然度日。在我与驸马离开之前,你二人有何打算?可有需要我代为活动之处?” 临江直爽的道:“小弟这里大嫂看着安排便是。” 叶卿略作思忖后,道:“若浩歌能与殿下、驸马一起外调,那卑职变留在南衙吧!总不能全都离开京城,对长安形势一无所知……怕是不好。” 平阳公主断然摇头道:“子鸣有心,然则若要听取我之建议,不若子鸣也一起外调。” 叶卿的扑克脸露出深思之色,拱手道:“请殿下指点。” 平阳公主往皇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时间哪有双全之法,既已考虑脱身,又何必周旋其中!不若主政一方,广阔天地,方才大有所为,对否?” 叶卿乃是将帅之才,先前是想岔了,这会儿,平阳公主点明意思后,立即明白过来,答应道:“如此便劳烦殿下。”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尽力而为!” 又说了一会儿话,叶卿和临江方才告辞。出了公主府,二人互相对望一眼,彼此拱拱手,颇有点好战友的意思。 打算是这样打算,然则,事情并不容易,一切都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薛朗和平阳公主都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两人都有十足的耐心,只提前做好了准备就是。 薛朗每日按部就班的上下班,工作完就去公主府陪平阳公主,才现公主还是个才女,时下流行的乐器,大多学过。 作为新手妈妈,她听从薛朗胎教的意见,弹过古筝,玩过琵琶,还有些薛郎在敦煌壁画上看过,却叫不出名字的乐器来,感谢宝宝,新手爸爸薛朗也跟着沾光,享受一番音乐的熏陶。 只是……公主殿下也不知是怀孕激素分泌影响的缘故还是什么的,每次薛朗做俯卧撑的时候,她就拨几下古琴。古琴声音古朴,旋律多缓慢,薛朗常常一不小心就泄了气,俯卧撑就变成了俯卧扑,趴在地上很是无语的看着笑得跟花朵儿似得公主殿下。 随着天气逐渐热起来,圣人又动了前往仁智宫避暑的心思,今年的夏天,比之去年,似乎热了几分,还不到六月,圣人便点了薛朗和平阳公主随行,加上秦王、齐王一起,前往仁智宫避暑。 今年去仁智宫,倒是不需要再与平阳公主分乘马车,如今两人已成夫妻,自然可以共乘一车。坐在公主殿下明显豪华和宽大了许多的马车上,薛朗颇有点儿感慨,不过,还没感慨完呢,圣人就派人把他叫过去—— 不是打牌,而是闲叙。 圣人的御辇,遍观天下就没有需要御辇让路的马车,独霸道路天经地义。所以圣人的御辇十分宽敞。 圣人手里拿着一本疏奏,表情若有所思,使人召了薛朗来,薛朗刚欲行礼,圣人道:“马车之上多有不便,无须多礼,且坐罢。” “喏,多谢圣人。” 圣人看他一眼,问道:“我且来问你,你申请外调之疏奏,是贤婿亲自书写?” 薛朗道:“回圣人,是的。在民部任职一年有余,深感自己于基层经验的缺乏,深感难担重任,思虑再三后,便写了这份疏奏,殿下也十分支持。” “胡闹!平阳已然有了身孕,论天下之大,何处能比得上长安城之繁华!若你离京外调,平阳怎么办?妇人生产本就是生死两难,天下间最好的稳婆在长安,非是别处!为平阳与你们孩儿的安危计,也该留在长安便是。” 圣人直接斥责道,一片慈父之心,叫人感动。薛朗苦着脸,又不好说他离开京城是为了比卡太子与秦王之争,只好闭嘴不说话,乖乖任由圣人叱骂。 圣人看他一脸老实相,气散了少许,理智回笼,道:“你想丰富施政经验,也不急在此时,且等平阳与你诞下麟儿,有香火继承之后再说。” 薛朗还能说什么,只能俯听命:“喏。” 圣人见薛朗答应了,高兴起来,命侍从去把平阳公主和秦王也叫来。待两人来后,圣人高兴的道:“二郎与平阳陪为父打牌,幼阳不许参与,你若参与,这牌也就不用打了!” 秦王默默地看薛朗一眼,补刀:“也不许参谋,观棋不语真君子,望幼阳观牌也如是。” 薛朗……其实他很想说,这不许,那不准的,你们到底把人叫来干嘛的!平阳公主莞尔,却没多劝,与父亲、兄弟打了起来,三人你来我往,其乐融融。 就如去年一般,在天未黑之前,队伍便到达仁智宫。住处与去年大致相同,就薛朗一人,改了他和平阳公主共居一殿。 “累吗?我让人先给你准备热水泡泡?” “不用,这一路父亲多有照顾,并不十分累。倒是郎君今日辛苦!” 说着,笑看着薛朗,笑容若有深意—— 今天他们打牌的时候,薛朗不能参加,也不能做参谋,十分无聊,只能抱了卷书在一旁看书,临了还被老丈人调侃,问他那书是否能看懂! 以前还觉得圣人为人端方,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家,现在才知道他老人家促狭起来的时候……与平阳公主果然是亲生父女,绝对不是捡来的! 心里这么吐槽着,很是无语的望着调侃他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轻轻一笑,道:“父亲方才对我说,若是苦夏,驸马慰劳之时,莫要忘了老父才是。” 薛朗也笑起来:“自然不会忘记!对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给你做啊!” …… 两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走入内殿—— 一路风尘仆仆,虽然行进缓慢,但在路上颠簸一天,也十分疲累,路过驿站的时候,已然用过哺食,这会儿到达后,就是洗漱就寝,好生将养才是。 这边小两口洗漱过后,上榻安寝。一夜无话,第二日,圣人约了秦王、齐王打马球,尚未开场—— “报!八百里急报!” “呈上来!” 圣人马球也不打了,连忙接过急报,之看了一眼,不禁面色大变—— 尔朱焕、桥公山告庆州都督杨文干意图叛乱!而尔朱焕与桥公山却是东宫太子建成的亲信之人,此二人奉太子令,押送盔甲与杨文干。 ------------ 第450章 纷纷扰扰 于朝廷的兵事动向,秦王了如指掌,略作思索后,道:“平定辅公佑一战,已然大局在握,接近尾声,断不可半途而废,以致前功尽弃。只不知此次突厥集结了多少部落,人马几何,规模大小。” 齐王道:“不管规模大小,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灭一双便是。父亲,儿随时待命,恳请父亲准许儿带兵出征。” 这话说得真真是年轻气盛! 圣人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平阳公主看他一眼没说话,秦王眉头微皱,道:“与突厥一战,关系极大,岂可儿戏?尚未开战你便有这般轻率之语,若在我军中,先打三十军棍,再言其他!” 齐王不服,还待说话,圣人已然皱眉道:“够了!你二哥、阿姐皆是军务练达、能征善战之人,他二人尚未说话,何时轮到你说话!” 齐王瘪嘴,强忍心中不快,应道:“喏!” 平阳公主这才说道:“前年颉利来犯,被我军痛击,大败而回。颉利非庸才,若今年再启战端,定是为胜而来,想来规模应该不会小,定然来势汹汹。来者不善,我军不可小觑,当早做打硬仗之准备才是。” 平阳公主之言,得到圣人和秦王的赞同。圣人道:“如此一来,为迎战突厥早作打算,杨文干叛乱一事,须得速战速决,决不可拖延!不然,倒时突厥进犯,既有辅佑公,又有杨文干,难免牵扯精力!此两者比之突厥,不足为虑。” 别人不知道,薛朗缺失知道这场战事的过程和结果的…… 这次突厥来犯,乃是突厥可汗,颉利可汗两部集合,集结了两部全部的兵力,兵锋直指长安,已然威胁到新生的大唐帝国的存亡。 彼时,时值雨季,关中连绵大雨,粮道受阻,武器受雨,朝廷及军队皆心怀忧虑,士气不振。关键时刻,仍是秦王李世民力王狂澜,使用李建杰,分化突利的联盟,劝服突利与唐朝结盟,并与突利皆为兄弟,方才使得突厥退兵。 这一战,可以说不胜不败,只是暂缓了突厥的攻势。 于是,薛朗道:“禀圣人,战事一道,臣不懂,不过,臣这里有一事,想提醒圣人。” “贤婿讲来便是。” “喏!” 薛朗道:“如今已然六月,若突厥来犯,大致在七月至八月这两个月内。然则今年的天气,自春入夏,已然下过好几场大雨,比之去年,雨水来的早,来得多。届时若是打仗,天气晴好自然好,若是遇到连绵大雨,则粮道如何走,兵器如何保存,这些须得提前考虑、布置。” 现在的道路,即便是最好的,有人维护的官道,甚至是长安城内的朱雀大街,都是泥土路面,晴天还好,若是遇到连绵大雨,必然泥泞不堪,车马载重运输,受道路情况影响颇大。遇到连绵大雨,若是再运输辎重。粮草,可以想见,定然十分困难。 薛朗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请早做打算才是。” 圣人不语,平阳公主、秦王也是皱起眉头,凝目沉思—— 薛朗所说的这个情况,有很大的可能成为现实。前年他所言草原雪灾之事,事后证实确实发生了、有此事佐证,薛朗在天气上的断言,并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圣人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来回走了五六次,断然道:“敕秦王世民领兵,出战宁州,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评定杨文干之叛乱!若得胜还朝,为父便立你为太子!” “嘶!” 不止秦王,在场之人,齐齐变了颜色,即便是城府最深的平阳公主,也不禁小口微张,满脸惊讶之色。 秦王先是一愣,旋即一喜,响亮的答道:“喏!” “父亲!” 与太子建成最亲近的齐王跪了下来,满脸焦急之色:“父亲改立太子之言,可是当真?大兄虽有错,但罪不至此,求父亲收回前言。” 平阳公主表情莫测,问道:“父亲此语,莫不是戏言?” 秦王抬头,看看齐王,又看看平阳公主,表情晦暗不明。 薛朗才不理他的想法,儿是严正道:“太子之位关系江山社稷,岂可如此轻易许之,圣人可知,今日圣人随口一语,将会给朝堂造成何等动荡?突厥来犯在即,圣人却于此时轻言易储,如此轻率,置国家安危于何地?此事,臣绝不赞同!” 平阳公主也道:“驸马之言,便是女儿之意,请父亲三思!” 圣人表情有些尴尬,摆摆手,道:“二郎且去领兵符,归来再说。” 秦王能如何,只能领命:“喏!” 秦王快骑回长安,领了兵符,准备点了兵便开赴宁州。而圣人在仁智宫也待不下去了,于第二日便起驾回长安。 圣人都要回去了,薛朗与平阳公主自然也不能留下,跟着圣人一块会了长安。唯有齐王,满脸郁郁,圣人并没有答应他领兵出战突厥的请求。比之年轻,于军事一道上无有什么才能的秦王,圣人显然更意属秦王,秦王能征善战的威名,是用赫赫战功堆砌起来的,齐王比之显得太嫩,太不靠谱了,这位皇子可是有丢下城池、下属,自己一人逃亡的黑历史。 回到长安的第二日,圣人便马不停蹄的开了朝议,平阳公主也被召了来参加朝会,薛朗自然也在列。 宫人扛来地图,指着地图,加上朝廷陆续收到的急报,众人各抒己见。封德彝道:“天气时序奶天定,不可违也。为今之计,唯有早作打算一途。若是提前把粮草筹集好,运势过去,可否行得通?” 薛朗心中默算了一下,道:“夏收的新粮刚入完库,若平叛杨文干之乱十日花费得短,以如今积存的粮草,应付起来应该不难。” 然后,薛朗把现有的存粮数据大致说了一通,这信手拈来的本事,听得朝臣们频频点头之余,也对他的博闻强记敬佩不已。 裴寂道:“粮草既够,如今唯一可虑者便是运到何处积存!还有,若是遇到连绵大雨,兵器当如何保存。” 现在可没有润滑油之类的防水的东西,铁铸的兵器,遇到大雨天气,上锈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萧瑀道:“粮草、兵械皆是重要之物,若要提前运输,运到何地且不说,单只是否可以托付一事,便是难题。杨文干举兵叛乱尚未平定,若是……” 萧瑀话虽然没说完,但大家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各州领兵的都督,并非人人皆忠诚于朝廷,从武德元年至今,已有数州刺史、都督造反作乱。粮草、兵器若是先存放于各州,若是有人据此举起造反,那就是资敌了! 天气对战事的影响,莫说古代,就算是有了飞机、大炮的现代,也是需要着重考虑的因素。朝廷开了这一次朝议,虽然对天气问题束手无策,但也达成共识—— 若突厥来犯时,真遇到大雨连绵的天气,军械当如何运输,成了摆在朝廷诸公案头的首要问题! 下朝时,平阳公主与薛朗一起回家。公主道:“前年大雪,幼阳你提供的床弩助秦王破敌,今年大雨,幼阳也无有办法吗?” 薛朗苦笑起来,道:“虽然殿下你对我有信心我是很高兴了,但是,我也不是小叮当啊!” 何谓小叮当?“ 公主好奇的问了一句。薛朗道:“一个似乎无所不能,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想出办法的笨蛋。” 公主面露不解,薛朗只好大致把漫画的情节给她说了一通,听得公主殿下颇为神往:“想不到还有这等有趣的故事,幼阳擅画,不若把这个故事画给我看吧?” 薛朗:“……” 感觉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 第451章 难题 于朝廷的兵事动向,秦王了如指掌,略作思索后,道:“平定辅公佑一战,已然大局在握,接近尾声,断不可半途而废,以致前功尽弃。只不知此次突厥集结了多少部落,人马几何,规模大小。” 齐王道:“不管规模大小,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灭一双便是。父亲,儿随时待命,恳请父亲准许儿带兵出征。” 这话说得真真是年轻气盛! 圣人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平阳公主看他一眼没说话,秦王眉头微皱,道:“与突厥一战,关系极大,岂可儿戏?尚未开战你便有这般轻率之语,若在我军中,先打三十军棍,再言其他!” 齐王不服,还待说话,圣人已然皱眉道:“够了!你二哥、阿姐皆是军务练达、能征善战之人,他二人尚未说话,何时轮到你说话!” 齐王瘪嘴,强忍心中不快,应道:“喏!” 平阳公主这才说道:“前年颉利来犯,被我军痛击,大败而回。颉利非庸才,若今年再启战端,定是为胜而来,想来规模应该不会小,定然来势汹汹。来者不善,我军不可小觑,当早做打硬仗之准备才是。” 平阳公主之言,得到圣人和秦王的赞同。圣人道:“如此一来,为迎战突厥早作打算,杨文干叛乱一事,须得速战速决,决不可拖延!不然,倒时突厥进犯,既有辅佑公,又有杨文干,难免牵扯精力!此两者比之突厥,不足为虑。” 别人不知道,薛朗缺失知道这场战事的过程和结果的…… 这次突厥来犯,乃是突厥可汗,颉利可汗两部集合,集结了两部全部的兵力,兵锋直指长安,已然威胁到新生的大唐帝国的存亡。 彼时,时值雨季,关中连绵大雨,粮道受阻,武器受雨,朝廷及军队皆心怀忧虑,士气不振。关键时刻,仍是秦王李世民力王狂澜,使用李建杰,分化突利的联盟,劝服突利与唐朝结盟,并与突利皆为兄弟,方才使得突厥退兵。 这一战,可以说不胜不败,只是暂缓了突厥的攻势。 于是,薛朗道:“禀圣人,战事一道,臣不懂,不过,臣这里有一事,想提醒圣人。” “贤婿讲来便是。” “喏!” 薛朗道:“如今已然六月,若突厥来犯,大致在七月至八月这两个月内。然则今年的天气,自春入夏,已然下过好几场大雨,比之去年,雨水来的早,来得多。届时若是打仗,天气晴好自然好,若是遇到连绵大雨,则粮道如何走,兵器如何保存,这些须得提前考虑、布置。” 现在的道路,即便是最好的,有人维护的官道,甚至是长安城内的朱雀大街,都是泥土路面,晴天还好,若是遇到连绵大雨,必然泥泞不堪,车马载重运输,受道路情况影响颇大。遇到连绵大雨,若是再运输辎重。粮草,可以想见,定然十分困难。 薛朗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请早做打算才是。” 圣人不语,平阳公主、秦王也是皱起眉头,凝目沉思—— 薛朗所说的这个情况,有很大的可能成为现实。前年他所言草原雪灾之事,事后证实确实发生了、有此事佐证,薛朗在天气上的断言,并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圣人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来回走了五六次,断然道:“敕秦王世民领兵,出战宁州,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评定杨文干之叛乱!若得胜还朝,为父便立你为太子!” “嘶!” 不止秦王,在场之人,齐齐变了颜色,即便是城府最深的平阳公主,也不禁小口微张,满脸惊讶之色。 秦王先是一愣,旋即一喜,响亮的答道:“喏!” “父亲!” 与太子建成最亲近的齐王跪了下来,满脸焦急之色:“父亲改立太子之言,可是当真?大兄虽有错,但罪不至此,求父亲收回前言。” 平阳公主表情莫测,问道:“父亲此语,莫不是戏言?” 秦王抬头,看看齐王,又看看平阳公主,表情晦暗不明。 薛朗才不理他的想法,儿是严正道:“太子之位关系江山社稷,岂可如此轻易许之,圣人可知,今日圣人随口一语,将会给朝堂造成何等动荡?突厥来犯在即,圣人却于此时轻言易储,如此轻率,置国家安危于何地?此事,臣绝不赞同!” 平阳公主也道:“驸马之言,便是女儿之意,请父亲三思!” 圣人表情有些尴尬,摆摆手,道:“二郎且去领兵符,归来再说。” 秦王能如何,只能领命:“喏!” 秦王快骑回长安,领了兵符,准备点了兵便开赴宁州。而圣人在仁智宫也待不下去了,于第二日便起驾回长安。 圣人都要回去了,薛朗与平阳公主自然也不能留下,跟着圣人一块会了长安。唯有齐王,满脸郁郁,圣人并没有答应他领兵出战突厥的请求。比之年轻,于军事一道上无有什么才能的秦王,圣人显然更意属秦王,秦王能征善战的威名,是用赫赫战功堆砌起来的,齐王比之显得太嫩,太不靠谱了,这位皇子可是有丢下城池、下属,自己一人逃亡的黑历史。 回到长安的第二日,圣人便马不停蹄的开了朝议,平阳公主也被召了来参加朝会,薛朗自然也在列。 宫人扛来地图,指着地图,加上朝廷陆续收到的急报,众人各抒己见。封德彝道:“天气时序奶天定,不可违也。为今之计,唯有早作打算一途。若是提前把粮草筹集好,运势过去,可否行得通?” 薛朗心中默算了一下,道:“夏收的新粮刚入完库,若平叛杨文干之乱十日花费得短,以如今积存的粮草,应付起来应该不难。” 然后,薛朗把现有的存粮数据大致说了一通,这信手拈来的本事,听得朝臣们频频点头之余,也对他的博闻强记敬佩不已。 裴寂道:“粮草既够,如今唯一可虑者便是运到何处积存!还有,若是遇到连绵大雨,兵器当如何保存。” 现在可没有润滑油之类的防水的东西,铁铸的兵器,遇到大雨天气,上锈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萧瑀道:“粮草、兵械皆是重要之物,若要提前运输,运到何地且不说,单只是否可以托付一事,便是难题。杨文干举兵叛乱尚未平定,若是……” 萧瑀话虽然没说完,但大家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各州领兵的都督,并非人人皆忠诚于朝廷,从武德元年至今,已有数州刺史、都督造反作乱。粮草、兵器若是先存放于各州,若是有人据此举起造反,那就是资敌了! 天气对战事的影响,莫说古代,就算是有了飞机、大炮的现代,也是需要着重考虑的因素。朝廷开了这一次朝议,虽然对天气问题束手无策,但也达成共识—— 若突厥来犯时,真遇到大雨连绵的天气,军械当如何运输,成了摆在朝廷诸公案头的首要问题! 下朝时,平阳公主与薛朗一起回家。公主道:“前年大雪,幼阳你提供的床弩助秦王破敌,今年大雨,幼阳也无有办法吗?” 薛朗苦笑起来,道:“虽然殿下你对我有信心我是很高兴了,但是,我也不是小叮当啊!” 何谓小叮当?“ 公主好奇的问了一句。薛朗道:“一个似乎无所不能,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想出办法的笨蛋。” 公主面露不解,薛朗只好大致把漫画的情节给她说了一通,听得公主殿下颇为神往:“想不到还有这等有趣的故事,幼阳擅画,不若把这个故事画给我看吧?” 薛朗:“……” 感觉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 第452章 求教 “若说办法的话,其实有一个!” 坐上马车,薛朗方才犹豫的道,心底有些为难:“只是于这个办法来说,心里不太有底。” 平阳公主鼓励的看他一眼,微笑道:“且说来听听,为妻与你参详参详。” 薛朗点点头。 天气对战事的影响,在现代似乎也没什么办法解决。虽然在网上听说过所谓的气象武器,然而,因为不是身处其中的人,也无从知道真假,自然也就不知道在现代用的是什么手段。 不过,现在是在唐朝,以现有的技术条件和薛朗的知识储备,显然,他造不出水泥,也造不出沥青,甚至组织人手修建一条碎石路都做不到。 在这个一切工程全靠人力的年代,生产力低下,也没有什么机械可以帮助劳动,更没有多余的人口。劳动人口连温饱都没解决,若是要修路,必然要抽调民夫,带来的后果就是生产力的损失。 远的有秦始皇征调民夫修建万里长城,近的就是隋炀帝杨广征调民夫修建京杭大运河,大兴赋役,死人无数,民不聊生。刚成立的唐朝,显然也没能力和底气做这样一件大工程。 所以,薛朗的办法只能从最简单处着手。薛朗道:“最好的办法显然是修路,但是,修路花费颇大不说,耗费的工时也是一个大问题,所以,我的办法就是征集人手,提钱在路的两边堆上一些沙石掺土的土堆,多堆积一些,覆盖上茅草或是干的树叶之类的东西,等雨天行进的时候,遇到路不好的地方就现时铺垫一下。这样一来,虽然路途上耗费的时间会比平日慢一些,但是,起码路能通不是?并且,这个事情做起来也简单,就地取材就行,只是提前准备,算是个笨办法。” 平阳公主眼睛一亮,似是经过这个提醒,也打开了思路,道:“幼阳此法胜在提前准备,若是依此而行,兵械、粮草都可提前准备。与突厥接壤且会被突厥进攻的州县就那么几个,朝廷若提前选好统帅,提前驻扎,趁着雨季未到来之前,把粮草、兵械囤积好,战事起时,才不致后继乏力,士气不振。” 薛朗笑着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这是个笨办法。” 两人又商议了一下,补充一下细节方面的东西,等回家再写成疏奏呈递圣人。至于薛朗担心的抽调民夫而带来的生产力的损失,平阳公主道:“边关久受突厥时时侵扰之苦,幼阳之法,就地取材,与生死存亡相比,算不得什么。” 薛朗点点头,觉得这就是两人眼光差别所在,平阳公主更有大局观,而他还习惯性的着眼于细致的地方,格局不够啊。这是所站立位置的差异。平阳公主出身极好,又有大量的实务经验,自然看得更广更深。薛朗即便有后世资讯达,知识储备广博的优势,在眼界上,还是有差距。 粮道可以用薛朗这个办法,但兵器的防锈上,薛朗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以后世的工艺来说,铁器防锈一般采用的手段就是镀膜和涂油或是上漆等手段,在唐朝,几乎都不可能,有技术上的难题。最后,只能采用改建马车的办法,提议运输的时候,加一个斜顶的盖子,或用草扎,或用毛毡,使雨水顺着斜顶滑落,不至于沾湿兵械。 加上平阳公主让统帅提前驻扎的提议,回到公主府,由平阳公主执笔,两人联名上疏,把办法呈递给圣人,交由政事堂的诸位大臣们商议定夺。 因为事情紧急,圣人看了疏奏便紧急召了政事堂的大臣们进宫议政,经反复商讨和完善后,在薛朗的提议基础上,形成最终方案。 征突厥的统帅,群臣属意秦王,唯独太子李建成推荐了安国平阳公主。太子道:“若论统兵屯驻,有苇泽关之事迹在,即便是秦王,在平阳面前,也不敢说必胜。秦王已奉敕点兵征讨杨文干,唯有平阳闲赋在家,是故我推荐安国平阳公主为行军总管,总领后方,以应对突厥之侵扰。” 薛朗听得目瞪口呆,只有一句话想问太子—— 你还是人吗? 这根本不是人说的话!他的公主殿下刚新婚有身孕,别人在他们两口子这个年纪,若是第一个孩子站住,已经打了议亲的年纪。而他与公主膝下犹空,这样的紧要时刻,居然推荐公主出征……如是有个万一,这岂不是要他和公主的性命吗? 薛朗面色铁青的看着太子,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 圣人看太子一眼,断然道:“平阳非适合人选,另荐他人便是。” 太子有些不甘,不过还是应道:”喏。“ 太子再不甘,最终,为了长安城的安危,众臣及圣人皆属意秦王为行军总管,只待杨文干叛乱一事平定,秦王便改道,提前驻防并州。 七月初五,秦王带领的军队还没到宁州呢,已然传来杨文干被部署所杀,连人头都被人割下来,送往京师长安。杨文干叛乱一事,平息!秦王被封为行军总管,带着人马直接转道并州,提前开始准备应对突厥的入侵。 京师长安,圣人望着案头的疏奏皱眉头疼—— 悔不该当日失望于太子建成的失策,一时冲动之下许了二郎太子之位。待他出征归来,此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所谓金口玉言,身为帝王,说出来的话若是不作数了,于他的名声及后世评价,定然有损。 圣人很头疼! 这事儿吧,主要错在他,元吉明显是支持太子的,平阳……若是找她商议,只怕少不得一顿劝谏。圣人思前想后,对宫人道:“去宣驸马薛朗进宫,就说我有事与他相商。” 这小子在对待女子上笨拙,然做事却既有机变,又有原则,实是难得的人才。前几日方才出主意解了一大难题,不知在此事上,可否会有中肯的建议或是办法!何况,当日脱口而出时,薛朗也在场,与他商议也好说些。 圣人摸着胡须,打定主意,等着薛朗前来。 ------------ 第453章 呆女婿 薛朗被传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叫他进来问关于粮道维护的事情,进去之前还把最近收到的消息在脑海里汇总一下,准备待会儿详细给圣人汇报一下。 “回禀圣人……” 时值下午,天气炎热,圣人就坐在太液池边的柳树下,薛朗进去就耿直的准备开始汇报,结果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圣人挥手打断,道:“过来,吾不问你粮道之事,平阳不是说过?天气时序乃是天定,尽人事听天命,现在莫要提那些扫兴之事,来,今日天气晴好,莫不如趁着天色,吾等翁婿二人美美享受一顿鱼脍才是。” 听到居然是约他一起吃鱼脍,薛朗还挺开心的。宫里尚膳监的鱼脍师傅,手艺当得一绝,外面的鱼脍师少有可比的。群臣……包括薛朗,每次圣人请吃鱼脍都挺积极,实在是这样的好手艺师傅难寻。 翁婿俩儿一人一根儿钓竿,就这么坐在柳树下,圣人身后还有小黄门给扇扇子,实在是会享受。 不过,钓了一会儿,薛朗就发现圣人的心思根本不在钓鱼上,鱼儿都咬钩了,他要么提竿提早了,要么就是提晚了,钓钩上的鱼饵都让鱼给吃完了。 薛朗心里默默挠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别人的心事,特别这人还是他岳父大人,还是一个皇帝时,他更加的挠头—— 情商捉急,笨嘴笨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暗自发愁半晌儿,薛朗默默钓起来好几条鱼,跟一旁恭敬等着的鱼脍师傅对望一眼,默默把鱼递过去,等着鱼脍师傅发挥手艺。 圣人等了半晌儿,只差没明说“我有忧心之事,贤婿可与相商”的话了,结果那呆女婿居然一言不发不说,还钓鱼钓得起劲,圣人默默数着,这都钓起五条了! 就他两人,全做成鱼脍的话,根本吃不完! 圣人的嘴角抽了抽,眉头直跳,身后扇扇子的小黄门努力的看薛朗,然而薛朗并没有接收到他给出的讯息,眼看着鱼够了,居然转眼盯着鱼脍师傅的刀看,似乎在欣赏鱼脍师傅精湛的刀功! 圣人好可怜! 小黄门很是同情的默默看圣人一眼,手里的扇子扇得越发的殷勤和小心—— 希望扇子能扇去圣人心头的燥热,省得圣人被薛驸马气到,伤了龙体。 旁人的心理活动,呆女婿自然不知,他看着鱼脍师傅动作,亲自调了调料,待鱼脍师傅切好后,连着他调的调料一起端给生人,脸上笑得诚恳:“岳父大人请品尝,这调料小婿根据岳父大人的口味,略作了些调整,您试试看,是否吃得惯?” 这笑容真是诚恳中带着亲近,灿烂至极,让人看了极易生好感。圣人看了,心头的憋闷之气竟奇迹的散了几分,暗骂一句呆女婿,无奈女儿欢喜,做阿耶的也是无法。不过这人倒是待人心诚,与他那生来心眼比常人多的女儿,倒也算绝配。 这么一想,圣人的气也散了,接过呆女婿递过来的筷子,就着蘸水尝了一片,鲜美的滋味弥漫在舌端与口腔内,不禁赞了一句:“不错!” 薛朗脸上的笑容立即笑开了,喜道:“岳父大人喜欢就好。无论什么样的事儿,吃一顿爽口的食物,想来心情都能好上几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无论什么事儿,吃饱吃好后再说也不迟。” 那一瞬间天都亮了、花都开了的样子,到把圣人逗得心情颇好—— 见惯了养气功夫一个赛一个好的老臣们,像薛朗这般直率之人,却是稀有。先前是他想岔了,如他这呆女婿这等样的人,理该直说才是,指望呆女婿知情识趣的来主动探问……也是他强人所难。 圣人很是认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笑着调侃道:“难为好女婿还能看出老夫心情欠佳。” 薛朗被这句话说的,瞬间脸孔通红,哼哧着老实的道:“小婿先前便看出岳父大人有心事,只是嘴笨不知如何开口探问,想来想去,才想出这个笨办法来,小婿愚笨,请岳父大人担待。” 圣人大笑起来,笑够了,方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这般嘴拙,若是惹了我那好女儿生气,当如何是好?” 薛朗略愣了愣,道:“公主殿下通情达理,涵养又好,对小婿多有包容之处,目前我还没有惹她生气过吧。” 圣人乐了:“如此看来,可怜的是吾女才是,这女婿呆了,也是无法。” “……” 薛朗憋了个脸通红,好心想听他说心事,居然搞人身攻击!妈蛋,这心事不想听了,想罢工行不行! 薛朗很是抗议的看着圣人。圣人心情大好,仰头一阵大笑,笑够了,才拉着他可怜的呆女婿,一人享用了一碟子鱼脍,然后,翁婿两个绕着太液池,在柳荫下散步。 “二郎如今已到并州了罢?” 走着走着,圣人问道。薛朗心道果然,答道:“禀圣人,是的。秦王到后,便立即组织军民一起,囤土于道路两旁。民部也已把粮草提前筹集好运输过去了……” 圣人摆摆手,打断他道:“这些吾已尽知,今日,只是你我翁婿两人闲叙,不用如此多礼。” 薛朗微微一怔,应道:“喏。” 圣人一边走,一边沉吟不语,薛朗嘴拙,不会主动挑话题,两人默默走了一段,不知道圣人是不是嫌弃陪他一块儿在水边散步的居然是个呆女婿,而不是一个香软的小美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走了一段,估摸着怕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圣人方才开口道:“若是战事顺利,二郎十月便可回,若是战事不顺……只怕要翻年之后方才能回。贤婿说,这战事是该顺还是不顺为好呢?” 薛朗听得一愣,直觉的答道:“自然是期盼战事顺利最好!突厥贼子野心,前年大败他们一次,打得他们略微消停了些,今年又卷土重来,若是今年能打赢,想来,又能得一段喘息之机,等我大唐天下平定,腾出手来,就是收拾突厥的时候!” 圣人扭头看他,脸上挂着个淡淡地笑容:“贤婿真真信心十足。只是不知这信心……是对二郎还是对我大唐?” ------------ 第454章 匹夫一怒 圣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薛朗。 薛朗不会安慰人,那是情商的问题,但是,这种事关利害关系的话,倒是知道怎么回答最好,他智商没问题。于是,薛朗道:“秦王乃是我大唐之将领,若是秦王打了胜战,自然就是我大唐打了胜战!对秦王有信心,便是对大唐有信心!” 圣人笑起来,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不置可否,换了个方式问道:“若是换别人领军,贤婿是否还有如此信心?” 薛朗想了想,道:“若是让别的将领做行军总管……若是李靖将军为帅,小婿也有信心,若是再换旁人……则需斟酌一二再说。” 圣人奇道:“你竟对李靖如此赞赏?” 薛朗不好说这都是有历史记载的,只是道:“听说过李靖将军以往的战绩,我家义弟对他极为推崇,所以,对李将军的才能略有耳闻。” 圣人笑着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走了几步,圣人道:“说来,贤婿似乎与二郎更投契些,来往比与大郎多?” 薛朗道:“太子年长我许多,身为储君,威严深重,又居于东宫,来往不便,故而,与太子的交往便少些。与秦王……” 薛朗笑起来,实话实说道:“我与秦王年龄相近,秦王性情爽朗,待人热情,秦王若是在长安,常常带着王妃与孩子到公主那里探望,见面多了,交谈多了,加之脾性相投,所以,来往的便多些。” 圣人不置可否,笑容不改,含笑问道:“若让你来说,吾若改立二郎为太子,你以为如何?” 薛朗怔了一下,狐疑的看圣人一眼,试探着问道:“圣人这话……是认真的?深思熟虑的那种?” 圣人笑笑,道:“你莫管,且说来便是。” 薛朗在心里绕了几绕,道:“国之储君,关系家国天下,江山社稷,此事当由圣人乾纲独断,小婿见识浅薄,于大唐国情尚未了解透彻,不敢妄言。” 圣人白他一眼,道:“方才尚觉得贤婿为人耿直实诚,为何这会儿却耍起滑头来?” 薛朗苦了脸,这滑头不耍不行啊!争储这种事情历代都是大忌,他没有置喙的余地。 圣人懒见他的苦瓜脸,自顾自的道:“大郎为人宽厚,以细务见长,于军略一道虽也有称道之处,比之二郎,实有不及。然大郎乃吾之嫡长子,天命所归,立为储君也是名正言顺。” 说完,顿了顿。薛朗继续保持沉默—— 圣人都说天命所归了,旁人还说啥呢! 圣人续道:“二郎英勇果敢,能谋善断,自幼便勤奋好学,如今经过一番历练,才干已成。吾与皇后这几个子女,若说最像皇后者,莫若建瓴与二郎。” 薛朗情不自禁的点头表示认同。他的公主殿下与秦王都一样,做事大气,为人虽然谦逊,然内里却傲骨铮铮。不过,公主殿下经历坎坷,比之秦王的坦率热诚,为人更加内敛深沉些。 原来这竟然是岳母大人教子教女有方,感谢岳母大人! 薛朗心头默默的为从未见过的岳母大人点了三十二个赞。不过,换个角度想,圣人那么喜欢李建成,是不是也有李建成比较像他的原因呢? 嘛,这是个历史之谜,不可能向圣人求证就是了!不过,这父子俩儿连喜好美色这一点都十分相似,圣人后宫,太子东宫里,小美人儿都不少。 圣人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为何又点头赞同了?” 薛朗正色道:“因为秦王与公主的功劳都是实打实的,无可辩驳。再者,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容不得弄虚作假,自然,也当得荣耀与夸赞,若是故意否认,岂不是在抹杀他们的功绩吗?小婿虽不才,却不是那样的人。” 圣人颔首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说完,便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薛朗被圣人带着话题绕了半天,这会儿也有了点儿猜测,约莫知道圣人想谈什么了,然而,这件事,本来就是圣人自己挖下的坑,谁让他顺嘴说了要改立秦王做太子的! 易储这种事情,能信口开河吗?果断不能!朝廷诸公也不会答应的! 圣人似是突发奇想:“……若是把二郎调到洛阳镇守,贤婿以为如何?” 薛朗目瞪口呆,半晌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的求证道:“岳父大人你是认真的?” 圣人不语。薛朗道:“好好的中央集权大一统国家不要,岳父大人你为何想不开,要弄个分地而治出来?” 圣人反驳道:“并非分地而治,太子继承大统,二郎镇守洛阳,分地而治,各显其能,各尽其才,想来当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卧槽!卧槽!卧槽! 圣人这脑洞简直是要突破银河系,称霸大宇宙啊!薛朗已经克制不住汹涌澎湃的吐槽之力!这家人把老百姓当什么!尼玛,这都是人!都是人命! 自从穿越到这个操蛋的唐朝后,薛朗一直活得小心谨慎,努力的做事,耗费心力、脑力,只为了给自己谋一个立身之地,不想做个连自身安危、人格尊严都无法顾全的草芥。 然而,他这么努力、拼命的东西,在圣人口里似乎一文不值,在这些当权者眼里,是否旁人的性命身家,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如薛朗这般的普罗大众,对他们而言,到底被当成了什么? 第一次,薛朗心头涌起这般无法克制的愤怒! 这怒火,烧掉了他所有的谨慎与理智,只剩下满满的不甘与不屈,怒得脸孔通红,怒视着圣人:“所以,为了让陛下安抚两个儿子,处理家事,圣人便要让太子、秦王分地而治,开历史的倒车,搞两汉的分封制吗?” 圣人一窒,好脾气的道:“贤婿此言差矣,吾并未有此意……” 薛朗愤怒的打断他:“然则陛下就是这样做的!两汉天下大乱,五胡乱华,两晋纷乱,南北兴衰,或许这些在陛下眼里,只有王朝更替!然而,在臣眼里看到的却是死伤无数,民不聊生!纵观千古,历朝历代,唯有在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统治之下,我华夏子民的生活方才会好过些!这是经过历史证明的事实,为什么圣人却要选择分地而治呢?这是在给后世埋下战乱的祸端!战乱起,黎民百姓怎么办?还是在圣人眼里,这些人命都不如陛下的两个儿子相安无事重要?既然圣人无有治国育民之心,为何要担起江山社稷?若是陛下真如此做了,可知会有多少百姓为此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还是在陛下眼里,这些都不如太子与秦王重要?” ------------ 第455章 痛快陈词 “大胆!” 薛朗的话,简直是以下犯下,圣人听得脸色连变,先前还被说得略感惭愧,越听却越觉得刺耳,气得圣人直接斥骂一声。 薛朗夷然不惧,直视着圣人。他早就发现他的老岳父老李同志有个缺点,普通的事情上,不牵扯到他私人感情方面的事情,他都能果断选择,也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涉及到他喜欢的后宫嫔妃或是他与太穆皇后的这几位子女时,李渊同志便会不由自主的有些优柔寡断,特别是难以抉择的时候,时而异想天开,一心只想求好求全,求周全之道,有时候,甚至还有些稀里糊涂,妄图和稀泥。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在太子建成与秦王李世民这件事上,若一开始圣人便做好决断,定下基调,强硬的撑起太子的底气,限制好秦王的权力,那么,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局。 然而,圣人的做法就跟普通的父亲一样,谁做得好就奖励谁,以太子及秦王的资质,间接的助长了秦王的野心,养成了秦王今日的权势,圣人根本没有为君者的心态。简而言之,他在两个儿子这里,尚未从一家之主调整成一国之君。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为了一家和睦,不顾天下、不理黎庶死活的话来! 薛朗真的好生气,简直气得要呕血了!做老百姓就理该这么憋屈吗?做老百姓就应当被权贵视为草芥,不值一提吗?我去年买了个表! 我大种花家的老百姓,若论吃苦耐劳,称得上天下第一!有许许多多的人,为了家人,为了生活得好一些,吃再多苦也毫无怨言! 勤奋刻苦,坚忍耐劳,这样的一群人,你不尊敬就算了,但你当了皇帝,担了江山社稷,便要有为国为民谋福祉的自觉,若没有,你做这皇帝干嘛! 薛朗本质上是个耿直的青年,这会儿真是气得不吐不快:“陛下既已南面称帝为天子,当有为君之心,承担治国育民之责,太子乃国之储君,事关江山社稷、家国安危,何以轻率言之?陛下先前之眼,置百姓于何地?置江山社稷于何地?臣不服!” 这小子的话说的又直又刺耳,圣人简直气得暴跳如雷:“混账!谁与你胆子与朕这般说话?真当朕不会治你之罪吗?” 薛朗昂首:“圣人牧守四方,执掌天下,薛朗不过是一区区归化之人,陛下若想治罪,不过是一言之事!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陛下说得没有道理,薛朗虽不才,也有匹夫之勇!陛下不对就是不对,即便是杀了薛朗,我也要说!百姓千千万万,人人皆有妻有子,上有老下有小,他们也需要一家和睦,非止陛下一家。陛下为了自家,便置千万家于不顾,杀了薛朗也是不服!” 圣人气乐了:“好一个一心为民的薛幼阳!你想成仁,朕便成全你!来人,薛朗冲撞圣颜,御前失仪,押入天牢,等候处置!” “喏!” 卫兵立即上前,要去抓薛朗。薛朗用力一挣,昂然道:“皇者,大也,言其煌煌盛美;帝者,德象天地,言其能行天道,举措审谛。望陛下三思,臣告退!不用你们押,我自己走!” 说罢,拱拱手,腰背挺得笔直,步伐从容的向外走去。 “陛下……” 卫兵为难的看着圣人,圣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卫兵立即跟了出去,却没再采用押解的姿态。 平阳公主府—— “娘子午憩可起?” 阿蔻闪进卧房,见初雪守在外间,便轻声问了一句。初雪摇摇头,看阿蔻满脸的凝重之色,刚要问何事,里间已然传来响动,连忙一边起身一边低声道:“想是娘子醒了,我去看看。” 阿蔻点点头,俏生生的站在外间等着。不一会儿,平阳公主走了出来,身上只随便穿了件轻薄的袍子,长发披散。刚睡醒,神情慵懒,一边坐到梳妆台前让初雪梳发,一边淡然问道:“何事?” 阿蔻低声道:“方才收到消息,驸马在宫中触怒圣人,刚被押入天牢。” 平阳公主一震,倏然起身,初雪反应极快,立即拉高梳子后退一步,方才没有扯到公主的头发。 平阳公主心思电转,眼睛略微闭了闭,重又睁开,稳定心神后问道:“因何触怒圣人?可有消息?” 阿蔻道:“驸马在民部上职,被圣人传入宫中,来宣召的小黄门只说圣人有事与驸马相商。驸马入宫后,还与圣人一起于太液池边钓鱼,享用鱼脍,言谈甚欢。之后,驸马陪着圣人在太液池边散步,圣人不知说了什么,驸马似是愤怒至极,言辞间冲撞了圣人,圣人大怒,着人立即押解入天牢。” 平阳公主凝眉沉思,略作沉思后断然道:“上妆,我要进宫!” “喏。” 侍女们立即行动起来,梳发洁面,描眉上妆,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清淡的妆容便弄好,平阳公主回里间换好衣服,初雪已唤来马车等候。 嬷嬷有些不放心:“小娘子,还请多为腹中小郎想想,莫要伤了身子才是。” 平阳公主安然道:“嬷嬷尽可放心,我的驸马我自是尽知,非是冲动易怒、心胸狭窄之人,驸马为人襟怀磊落,心胸宽广,会与圣人生气,即便是我的阿耶,我也要说,定是圣人不对,触碰到幼阳不可容忍之处,否则,以幼阳之脾性,绝不会与阿耶斤斤计较。” 说到这里,想到薛朗往日的行事为人,平阳公主面上露出个淡淡地微笑来,目光中满是柔情,宽慰嬷嬷道:“是故,我虽忧心驸马安危,然并不着急,嬷嬷且放心便是。阿耶无故押了我的驸马,身为妻子,总该进宫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嬷嬷想了想,叹道:“老奴先前旧识多不在宫中,此时竟帮不上小娘子,老奴惭愧。” 平阳公主道:“嬷嬷为我操心多年,理该享清福才是,这件事嬷嬷便不用再操心矣,此事自有我处理,嬷嬷且回吧。” “喏,小娘子多加小心。” 平阳公主点点头,登上马车,进宫而去。 ------------ 第456章 物伤其类 天牢就跟大理寺的监狱在一块儿,没出内城,不用招摇过市,也算给薛朗留了几分体面。想不到竟然会有被关入天牢的一天! 但是,薛朗心里没有半分后悔!用脚把地上的干草铲开,铲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来,也不想坐下,怕有虫子,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腰杆笔直。 穿越看似是一件很酷炫的事情,然而,一点儿都不愉快。自从穿越后,薛朗的生活每日虽然不是过得战战兢兢,但也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他永远不会忘记知道自己穿越后,选择学习阅读的第一本书是律法时的心情。 在这个似乎很熟悉,然而其实十分陌生的朝代,这个地方,薛朗的心理压力其实一直很大,只是,他是个坚韧的人,就跟大多数男人似的,不喜欢把压力啊什么的挂在嘴上说,奉行的是说不如做的原则。但不说不代表他没有压力。 到了这间地面肮脏,光线暗淡的天牢里,薛朗心头的愤怒才稍稍消散一些,仔细想想,今天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他把自己隐射到那些被圣人无视的黎庶中了吧! 那种命运被他人左右的感觉,那种生死存亡被人一言断之,不由自己掌控的恐惧,以及圣人的双重标准,触到了薛朗心底最深刻的忧虑。 在薛朗心底,他依旧是那个每天为了生活的更好,努力工作,刻苦奋斗的普通人,每天奔波忙碌,无怨无悔。 可是,在圣人这样的权贵看来,如他一般的普通人,他们的努力和刻苦,他们的奋斗,甚至他们的喜怒哀乐,在圣人眼里都无关紧要,如何比得上秦王与太子! 他把自己放在了平民百姓的位置上,所以,圣人的双标言行,才会那么触怒他,才会那么让他生气。有种被人视为蝼蚁的不甘,被无视的屈辱,被一眼决断命运的愤怒—— 难道作为普通人就没有生存的权力吗?凭什么为了你两个儿子,普通人就要承受划地而治带来的隐患和可能面对的痛苦呢?难道你们是人,普通人便不是人吗? 他们!许许多多如他一般努力为美好生活奋斗的普通人,并不是蝼蚁!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幸福追求,不应该被圣人无视,一言决断生死荣辱!凭什么好好的生活就要因为圣人的一个选择而毁掉! 凭什么啊! 想到圣人漫不经心,异想天开的样子,薛朗心底的愤怒就无法驱散!并非是要成仁什么的,只是,不喜欢那种命运任由别人摆布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 薛朗无声的笑笑,为自己。 薛朗不是要做名垂青史的仁义之士,他只是想维护自己努力奋斗和追求的东西。必须让圣人知道,既然坐了这天下,那就应该拿出皇帝的样子来!这么优柔寡断,感情用事,不是皇帝应该有的样子。 天气太热,天牢里面的气味儿实在不咋地,就这么站着,站一会儿就走动一下,活动活动,实在站不住了就蹲一下,虽然难受,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而天牢外,皇宫内,平阳公主赶到宫中,求见圣人。圣人气哼哼从太液池边回转紫宸殿,犹在气头上,知她必是为薛朗而来,干脆见也不见她—— “公主,大家说了,今日不会见公主。公主请回吧。” 平阳公主没动,道:“我的驸马惹恼了父亲,不需问因由,定是驸马不好。烦请转告父亲一声,我今日不为求情而来,乃是请罚!” “喏,公主请稍待。” 宫人略作犹豫后,答应下来,回转殿内,向圣人转述平阳公主的话。圣人脸上怒色犹存,听了宫人之回报,面上颜色稍霁,哼道:“我儿就是懂礼,哪里像薛朗般愚不可及!兀那蠢材,田舍郎!” 想及薛朗,圣人又是一阵怒骂。作为圣人的好基友,裴寂进宫就遇到老丈人被呆女婿气的戏码,只能在一旁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听着圣人怒骂薛朗,默默无语—— 总不能跟着圣人骂他的笨女婿吧!老丈人骂女婿天经地义,他如跟着骂就不合道理也! 待圣人骂累了,裴寂方才道:“薛朗该死,圣人当重重责罚!公主殿下蕙质兰心,配如此呆郎,实为可惜,莫若把他杀了,重新为公主招个驸马吧!” 圣人的骂声瞬间哑火,瞟了老部下一眼,咳嗽一声,道:“平阳身子重,理该多多静养才是,来人,送公主回府。” 说完,又扫了裴寂一眼,问道:“卿家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裴寂就像刚才没听过圣人骂薛朗似的,一本正经的汇报自己的事情,一切仿佛没发生过。待事情汇报完,便自觉地告退,出得紫宸殿,见平阳公主还站在那里,便走了过去:“老臣拜见安国平阳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还礼:“裴公免礼。” 裴寂笑眯眯的道:“圣人犹在气头上,殿下今日还是回去吧,趁着天色未黑,时辰尚早,可到天牢走上一遭。” 平阳公主心中一动,郑重行礼:“多谢裴公!” 裴寂受了平阳公主半礼,笑着调侃道:“老夫鲜少保媒,有幸为殿下和驸马保媒,也该有始有终才是,何况,喝了薛驸马那许多美酒,尚未致谢,受之有愧啊!” 平阳公主道:“有劳裴公!” 裴寂摆摆手,向平阳公主施礼后便出宫去了。平阳公主静默片刻,对守门的宫人道:“烦请转告父亲,既然父亲今日不愿见我,那我明日再来。还请父亲息怒,莫要为我那呆驸马伤了身子才是。” “喏,奴婢定会转告。” 平阳公主这才出宫去。 出了宫,也不急着回府,而是直接转道天牢—— 方才进宫时已吩咐初雪回府带些衣服、被褥之类的物品,正好给薛朗送去。 “公主,天牢禁地,不许探望。” 到了天牢,典狱官小心翼翼地提醒。平阳公主不为所动,反问道:“圣人可有不许探视之敕令?” 典狱官:“无有!” “既然无有,本宫身为妻子,来探视夫君,天经地义。何况,本宫之驸马,圣人并无定罪,何以罪人待之?” 平阳公主气势全开,一个小小的典狱官哪里敢拦她,只能苦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平阳公主气势昂然,步履从容的进天牢去,根本不敢阻拦。 ============ 这章写了三版,也是醉了! ------------ 第457章 深意 此时正值盛夏,天牢里又闷又热,唯一的一道小窗户,建得高高地,以薛朗的身量都够不到。木栅格不算细小,但薛朗依旧热得满头大汗。 他是习惯整洁的人,即便是这么闷热的环境,也只是把圆领袍脱去,身上还穿着一层内衣。除了在公主殿下这样的亲近之人面前,他不太习惯光膀子。 狭小的囚室内,干草已然被他用脚铲到一起,堆在角落里,还好,这是天牢,不是地牢,光线虽然算不得好,但在白日的时候,也能有点儿光线。 薛朗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没虫子躲着了,方才把脱下的圆领袍放到地上垫屁股坐一下。狱卒已经来回查看了好几次,倒是没二百五的呵斥他,只是敲敲囚室的门,让他安分些。 狱卒不来招惹他,薛朗也懒得搭理,清理出一块地方坐下歇息片刻后,顺手捡了根干草,在泥土的地面上随手乱画,打发时间。 “幼阳!” 听到公主殿下叫他,薛朗直接蹦起来,巴着木门,连忙应道:“在这儿呢!” 然后,听到一阵脚步声,公主殿下语气威严的命令:“打开牢门!” 然后,就听到典狱官弱弱的反驳:“殿下,这不合规矩!” 平阳公主道:“里面之人乃是我的驸马,本宫以安国平阳公主之名担保,驸马不会出逃,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典狱官仍有些犹豫,平阳公主复道:“若是圣人问起,一切自有本宫担待。打开牢门!” 典狱官磨蹭着,不想动作。平阳公主冷哼一声,朝身旁的阿蔻看了一眼,阿蔻直接抬脚,一脚把典狱官踹倒一旁,抽出腰间挂着的短剑,一剑劈开门上的锁,推开牢门—— 薛朗连忙道:“建瓴你别进来,里面凹凸不平,光线黯淡,小心摔跤!” 说着,自己主动走出来门口处,冲着站在门外的平阳公主笑得灿烂,只是,脸上被汗水和污迹弄得花里胡哨的,就一口白牙看着晃眼。 平阳公主一直强自镇定的心神,这会儿才真正安稳下来,目光细细的在薛朗脸上、身上巡睃一遍,看他只穿了内衣,问道:“你的外袍呢?可是他们为难你?” 被打倒的典狱官一听,干脆缩在墙角装死。薛朗摇头:“没有,里面太热我脱了,垫在地上坐着,脏了,没拿出来。” 平阳公主点点头,朝初雪看了一眼,初雪会意,立即道:“请驸马稍待,奴婢这就使人打扫。” 薛朗让开,让初雪进去打扫,望着平阳公主的眼神,很是惭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平阳公主摇摇头,道:“你我已是夫妻,何以说此等见外之语!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薛朗过去,初雪已然端了一盆水进来,平阳公主亲自动手,给他擦脸、洗手,薛朗刚想推辞,但是看她动作虽然缓慢,但却十分坚决,才忍住没说,配合的擦干净手和脸。 平阳公主端详一阵,笑道:“这才我的郎君,干净整洁,清俊如画。” 平阳公主这般镇定自如、从容自若的样子,感染了薛朗,却也让他更加的惭愧。平阳公主不问只看就知道他的心思,安抚的拍拍他手,从初雪手中接过干净轻薄的衣服,给薛朗换上。 看着仆役把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使人在墙角等地方洒上驱蚊虫的药粉,还给他摆了一张榻,在墙角放上便桶等物品,然后,看着薛朗喝下一大碗凉白开。 待把整理好,平阳公主方才道:“你们出去守着,我与驸马说几句体己话。” “喏。” 初雪领着人鱼贯而出,阿蔻顺手拎走了缩在墙角装死的典狱官,囚室内便只剩下平阳公主与薛朗两人。 平阳公主道:“我的郎君爱整洁,天牢这般环境,郎君吃苦了!” 薛朗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惭愧道:“我自己作死,怪不得旁人。”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表情恬淡,道:“原来郎君还知是自己之缘故,不知有何原由,竟让郎君如此作为?本宫倒要好好听上一听才是。时辰尚早,郎君可慢慢道来。” 哎呀!久违的本宫又出来了! 公主殿下这是不高兴了啊! 薛朗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惭愧,叹了口气,倒也不隐瞒她,把今天进宫后与圣人交谈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说完,薛朗自嘲道:“大概是物伤其类吧,圣人那般轻率之语,让我十分生气,忍不住就说了几句,太生气了,语气不太好,圣人怪罪也是应该。” “物伤其类吗?原来如此。” 平阳公主点点头,不置可否,静默片刻后,突然抬头,直视着薛朗,目光犀利:“除此之外,或有别意否?” 薛朗心底感叹,就知道瞒不过她,何况,他也不想瞒她!于是,薛朗坦然点头,答道:“有!” 平阳公主看着他不说话。薛朗坦然道:“一者,圣人的轻率确实让我很生气;二者,我觉得这可能是离开京城唯一的机会。” 薛朗身为新晋的国公,民部的右侍郎,手头管着许多事务的实权官员,想外调出京师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在这个人人都想做京官的年代,他却心心念念的想外调……于情理不合。若是圣人问起原由,难道告诉他—— 我是为了不想掺和你两个儿子争储的原因?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坚决不能干! 何况,太子与秦王都不是傻子,中立派历来都不好当,一不小心就是两边不讨好,两边都得罪的下场。 薛朗记得历史记载中,未来的太宗陛下对待当初没支持过他的大臣,可是坚决不手软,坚决不重用。稍有错处便予处罚,动辄得咎。但是,对待支持他的臣子,却十分宽厚,爱憎分明。 若是没有平阳公主,薛朗定然毫不犹豫的支持秦王。就算他这个穿越客改变了一些事情,但是,历史的大势是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改变,秦王与太子建成之争,已然不可调和。 若问这世上薛朗最在意的人是谁,那便只有平阳公主。薛朗不想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公主的话,那太虚伪。两人既然已是夫妻,便是一体,没有为了谁的说法,有的只是彼此尊重的立场和互相包容的原则。 既然正常途径走不通,薛朗便只能在非正常的途径上寻找。等反应过来圣人想跟他说改立秦王做太子的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 机会来了! ------------ 第458章 若是君心似我心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先前确实愤怒得忘乎所以,后来直觉是个机会。不过,醒悟得略迟,结果就成了劳烦殿下到牢里看我。” 本来就是临时起意,顺势而为,非是深思熟虑,开局开得太奔放,导致结局玩脱了。不过,世间事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薛朗挺想得开的,于他来说,只要对公主殿下有利就行,他自己则无所谓。 至于圣人会不会因此而杀了他? 这个问题,薛朗其实并没有多么的在乎。开始是气昏头忘记了,后来则是不在乎了,反正事已至此,话都说出去了,害怕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坦然面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公主。 薛朗满脸愧疚的看着平阳公主,想了想,道:“我对不住你,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你失宠于御前,只怕你要有几年不好过了。虽然有自我洗白的嫌疑,不过,我还是想说,若真成这样了,你正好趁此机会低调蛰伏,从争储战队中脱身,闭门过几年安稳日子。” 平阳公主没说话,只是幽幽叹息一声,缓步靠近薛朗,伸手抱住薛朗的腰,整个人靠入他怀中,双臂慢慢的使力,抱得薛朗紧紧地:“你呢?” “什么?” 薛朗正被抱得满心的甜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平阳公主从他怀里抬头,目光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你呢?你自己当如何?可是存了死志?” 薛朗被问得哑口无言。 平阳公主眼神犀利的看着他,双臂紧抱着他,不让他避过,直接的道:“你是否想着,若是父亲因此杀了你,定然不会为难我。我若失了驸马,大兄也好,二郎也罢,断然不会再忍心为难我,我便能从争储漩涡中脱身,超然于外,再无烦忧!” 薛朗咳嗽一声,艰难的道:“这是最坏的打算。谁让我先前说得太痛快,话说得狠了,若是我能忍耐一下,把话说得委婉些,想来圣人应该就不会这么生气!是我自己不够冷静,玩脱了!” 声声句句都是在自责没处理好,无有半个字提到是为了她! 平阳公主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怒气,怒气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忧伤,抱在薛朗腰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静默片刻,勉强抑制住心头怒气,方才幽幽问道:“为何不说你所作所为,皆是为我?” 薛朗笑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自然不能说全是为你。” 平阳公主看着他,面色看似平静,眼神却十分冷冽犀利,直言不讳:“薛朗,我生气了!” 薛朗怔了怔,下意识的就道歉:“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平阳公主打断,一双美目漾着怒气,怒瞪着他:“为何你总是这般?” “唔?” 薛朗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怒气从何而来。平阳公主直冲冲的道:“为何总是这般全心全意,只为我打算,全然不顾自己!难道你以为这般我便会感动,感激于你吗?” 薛朗怔怔的望着她,没说话—— 从未见过这样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是深沉内敛,克制隐忍的人,她并不喜欢太过表露自己的情绪,薛朗不是没见过她愤怒的样子,也不是没见过她伤心,只是,都没有如此时这般,情绪激烈外露,无有一丝掩饰。 薛朗有些懊恼,似乎他好像做错了,搞砸了。不过,他的本意里绝没有平阳公主所说的意思。 薛朗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更好,没有要你感激或是感动的意思,只是本能的去做。我刚才是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我被圣人宰了,留下你和宝宝,不过,乐观点想,就算我死了,圣人和太子、秦王应该就没人忍心为难你了,那我死的也放心些!” “胡说!” 平阳公主忍不住叱责一声,双手握紧他的手,放到胸前,脸轻轻地贴上去,低声道:“薛朗,我不许你那么做,连想也不成!你答应过我的话,我可一直记着,难道你想反悔?” 说着,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气势凌人。 薛朗反而想笑,摇头道:“从不敢忘,也不想忘!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由不得我,悲观些也是没有办法。” 说完,叹了口气,干脆的坦白:“其实,我刚才别有深意的说法也就是自欺欺人。当时我已经气昏了头,就图一个嘴巴痛快了。痛快完了,才醒悟过来是个机会,然而被我搞砸了!若是我足够冷静,就会发现这个是极佳的进谏机会,但是我气昏头,失了冷静,反而触怒圣人,导致直接被扔到天牢来了!你别看我看似从容,其实心里虚着呢,要不是站不住了,连地面都不敢坐一下。” 这坦白听得平阳公主心疼不已,也舍不得再责骂他,嗔怪道:“傻子!” 薛朗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老实的承认:“确实傻!” 平阳公主想白他一眼,到最后却忍不住心疼变成了柔情款款的一瞥,美目熠熠生辉,眉宇间一片睿智的神采,略作沉吟后道:“好在虽则傻,品性却佳,即便是气昏头胆大包天的怒骂圣人兼老丈人,也是站在大义之上怒骂,否则,为妻却是救不了你也!” 薛朗的品性是靠谱的,他不是会无缘无故生气乱骂,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本质上,他是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来着。 平阳公主道:“父亲今次所言所行,确实略显荒唐,难怪把我品性淳厚的郎君气得失了理智、分寸,若是我在场,只怕也是忍不住要谏言的。” 薛朗被夸得不好意思:“建瓴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家知道自家事,这次做的不好!” 平阳公主摇摇头,正色道:“郎君是男子,男子自该有独有之脾性。往日看郎君为人宽厚,待人随和,似是无有半分脾气,略显绵软。然我却知那是郎君胸襟广阔,不喜与人计较,若是触及郎君原则、底线,郎君之脾性方才能显现出来。” 原来已经被平阳公主看透了!薛朗情意绵绵的看着她,心里挺激动,然而,嘴拙表达不出来,好捉急!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倾身垫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面容带着淡淡地娇羞,看他一眼,虽带着羞色,但语气却十足十的胸有成竹:“郎君想的无错,此次确实是我们夫妻离开长安之最佳时机!若能借此机会离开长安,将来无论是大兄还是二郎……你我皆无后顾之忧。此事,郎君站着大义名分,算是开了好局,剩下的便交由为妻来罢。” 薛朗自是知道平阳公主的能力,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安然点头:“嗯!我知道的!后面就交给你了!”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道:“时辰已晚,我不方便在此久留,委屈郎君在天牢待上几日,切记照顾好自己,莫让为妻担忧。” 薛朗答应:“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平阳公主点点头,细细看了他一眼,方才举步离开,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住步伐:“郎君!” 薛朗正站在牢门口目送她,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在呢!” 平阳公主没回头,背对着他道:“幼阳心中,是否建瓴最重要?” 薛朗坦然答道:“是的,什么都及不上你,你安好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平阳公主道:“于建瓴来说,郎君也是如此!” “啊?” 薛朗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建瓴!” 情不自禁地紧走几步,想去抱人!平阳公主已然快步离开,唯留下一句:“郎君等我!” 薛朗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简直止都止不住,小小的天牢,脏脏闷热的环境,也无法止住他荡漾的心。 典狱官磨磨蹭蹭的进来,发愁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这驸马爷重新回牢房里做做样子,却发现那位驸马爷一脸灿烂甜蜜的笑容,自己蹲在牢房里,时不时的嘿嘿傻笑一声。见他进来,还笑着挥手:“快把门关上吧!” 典狱官被吓了一跳,琢磨该不会是被打击傻了吧?!哦哟,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公主知道了,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想起方才公主离开时交代的话,典狱官不禁苦了脸—— 殿下,您快回来啊!你家驸马傻了!这……这可不关小人我的事情啊! ------------ 第459章 求情 第二天,圣人下朝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宫人禀报平阳公主求见的消息,心头不禁有些奇怪,原还有些发愁要怎么拒绝平阳公主的求见,要怎么把她劝回去,免得她伤了身子。 这会儿,所有打算都落空了。圣人的心情颇有些复杂,静坐片刻后,方才看起政事堂送上来的疏奏。 也不知看了多少时辰,宫人来报:“禀圣人,安国平阳公主求见。” 圣人不语,沉吟了一阵,方才道:“不见,让她出宫回府罢!” “喏。” 宫人也不敢多说,恭敬的应了,出去传话。 平阳公主今日的神情比之昨日更加从容不迫,若说昨日看似平静中还有几分沉凝,今日却是真正的平静,闻言,颔首道:“既然父亲不愿见我,那我这便出宫。” 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里面的圣人还等着宫人回报平阳公主不肯离开的消息,结果,等了半晌儿,什么都没等到,忍不住问了一句:“平阳呢?” 宫人小心翼翼地回答:“禀圣人,公主出宫了!” “怎么就出宫了?” 圣人忍不住惊讶,然而,底下并没有人回答他。圣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挥开宫人,略作思索后,吩咐道:“你去,去天牢走一遭,速去速回!” “喏!” 宫人小跑着飞奔而去。 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宫人气喘吁吁的来回报:“禀圣人,昨日平阳公主出宫后,曾去过天牢探望薛驸马。” 圣人点点头,有种果然如此意料中事的感觉,不过,平阳既然已去探过,以呆女婿那老实头的样子,定然对她坦然告之……如果圣人知道蜜汁尴尬这四个字,想来定会起知音之感 这一个二个的,皆不省心! 第三日依旧如此!第四日……第五日,圣人都狠着心没见平阳公主。直到第六日,朝会散后,太子、裴寂随圣人回紫宸殿,三人议事完毕,距离散朝已过去半个多时辰平阳公主方才姗姗来迟,待宫人来报的时候,圣人的表情,真真十分精彩。 薛朗触怒圣人,被罚入天牢的事情已经在长安城内传开,其中内情,该知道的人,多已尽知。严格说起来,薛朗这也算犯言直谏。 太子自然也知道了,总的来说,薛朗那一番言论,立场可算公允,获利者乃是他,看在薛朗为人还算耿直的份上,太子不介意为他说两句好话。 裴寂不动如山,就像没看见,太子道:“父亲,阿妹身子重,又连续多日进宫奔波。求父亲垂怜。” 说着,一揖到底,姿态十分诚恳。圣人哼了一声,怒道:“为何要见?她来定是为薛朗求情,与其我为难,还不如不见。” 作为好基友裴寂如何看不出圣人其实已经心软意动,只不过少个下来的台阶,也开口道:“说来若是在平常人家,女婿犯错了,挨上岳丈大人一顿打骂也是常有之事,不过,这与闺女可无有关系。嫁人持家本非易事,闺女归家当多多怜爱才是,哪里有让闺女两头受气的道理?圣人一片慈父心怀,也能忍心?” 圣人听得意动,略作沉吟后,道:“也罢,有气是不该冲着吾女发。来人,传公主进来。” “喏。” 宫人立即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平阳公主步履从容的进来,面色平静,神情安然,一丝不苟的行礼:“女儿拜见父亲。” 圣人抬抬手:“起来吧。话且先说,若是为薛朗求情便莫开口,为父定不会允。” 平阳公主道:“谨遵父命。” 圣人被顶了个哑口无言。太子咳嗽一声,低低的叫了一声:“阿妹!” 平阳公主道:“多谢大兄,然则,我的幼阳犯颜直谏,于公来说,可谓公忠体国,俯仰无愧,何错之有?既然无错,为何要求情?” 太子也被说得哑口无言,看看他爹李渊陛下,父子俩对视一眼,颇有些心有戚戚。 裴寂默默看李氏皇家父子俩儿一眼,上前一步,道:“公主言之有理,于公来说,薛驸马当日之为,可谓不惧皇威,犯颜直谏,公忠体国,耿直之臣也。不过,进谏也当守礼,公主以为然否?” 圣人与太子齐齐看向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躬身向圣人一福,道:“驸马之本意虽是谏言,然则言词过于无礼,冒犯圣颜,父亲之罚,也算罪有应得。然恳请父亲看在女儿腹中之儿不可无父,看在驸马一片公心之份上,从轻发落!”绕了一圈,还是求情了,没再说出什么让圣人脸上发烧的话来。圣人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女儿养的太厉害,做父亲也是心累。 圣人哼道:“薛朗之言,虽是好意,然则言词无礼,态度蛮横,几乎视朕如无物!若是饶过,此例一开,朕今后还如何保持皇帝威严?岂不是人人皆可对朕唾面自干乎?薛朗,必须罚!” “父亲!” 平阳公主毫不犹豫的跪下,哀求一声。圣人不为所动,想起薛朗当日的言词,圣人心中还有些怒气,若不是怜惜爱女,别人来求情,定然早被他轰出去了! “父亲……” 太子开口,正欲帮平阳公主说话,替薛朗求情,圣人已然打断他:“大郎也不许替薛朗求情!兀那小子,胆大包天,对吾如此无礼,不罚不足以平吾心头之气!” 这下,太子也不敢再劝了。 裴寂看看跪在地上的平阳公主,又看看面上犹有怒色的圣人,上前一步,行礼:“启禀圣人……” 话刚开头,圣人就打断他:“裴卿家也要替薛朗求情乎?” 裴寂肃然道:“禀圣人,非是为薛朗,乃是为圣人您。” “我?薛朗冲撞朕,朕没有断他死罪,已是朕宽宏,何来为我之说?” 圣人不解。裴寂道:“此事臣等皆知内情,圣人之罚,确属宽宏大量,然则后世史书之上,当会如何记载?圣人可有思虑?” 圣人沉吟不语。 裴寂继续道:“薛朗公忠体国,耿直之臣也,不惧皇威,犯颜直谏,后世青史之上,只会以直臣称之。然无有采纳直臣之谏言的陛下,后世史书会如何品评,烦请圣人三思,莫要因小失大才是!” 圣人面现惊色,恍然道:“卿家言之有理,此事……待朕想想再说。” 裴寂应道:“喏!” 圣人看了跪在地上的平阳公主一眼,道:“我儿起来吧,薛朗之事,朕意已决,你且回去,好好保重身子,听候发落吧!” “父亲……” “无须再言,退下吧。” “喏,儿告退!” 平阳公主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施礼告退。 ------------ 第460章 圣人探监 “太子也退下吧。” 把平阳公主和太子都赶出去后,圣人眼神莫测的看着裴寂,问道:“说罢,你这老滑头为何会替薛朗说话?” 裴寂嘿嘿笑笑,诚实的道:“就知圣人慧眼如炬,定然瞒之不住。不敢欺瞒圣人,昨夜安国平阳公主派人去我府上,赠了我一车财物并驸马亲酿之美酒数坛,着我今日若进宫时,寻机为驸马美言几句。然圣人明察秋毫,老臣如何敢答应?只是贪图美酒,便命人退了财物,留了美酒。方才不过是几句中肯之言,便已让圣人看出端倪,老臣惭愧。” 圣人点点头,没说什么。裴寂见状,叹道:“唉,这女子成家有了孩子后,无论是何等精明睿智之人,也会不由自主的为夫婿、孩儿奔忙。公主往日何等样人,今日却为驸马寻到老臣面前,真真叫人感叹。” 圣人也是一叹,道:“吾女平阳空耗青春多年,如今方才觅得良婿,方要诞育孩儿,多有牵挂也是人之常情。薛朗虽不好,然在对待公主之上,吾却无有任何不满之处。” “圣人慈父心肠,老臣也有爱女,真真心有戚戚也。” 两个老头儿就疼爱女儿的问题探讨了一番,越说越有知己之感。陪着圣人说了一阵话,裴寂方才告退出宫去,待坐上马车,裴寂方才对近侍道:“你去宜家为老夫买床棉褥子来,就说,主家托付之事,老夫已然尽力,总算不负主家所托。” “喏。” 待近侍去后,裴寂方才摸着胡须,脸上略显得色 圣人叫他老滑头,当真乃他之知己也。他当再接再励,不负圣人之评才是。 且不说裴寂的暗自得意,宫里的圣人在裴寂告退后,也没忙着回后宫,甚至没有批阅疏奏,只静静端坐于御座之上,手掌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沉吟良久,方才吩咐道:“来人,摆驾天牢!且秘密从事,不许声张。” “喏!” 薛朗在天牢里已经待了好几天,有平阳公主暗地里关照,日子倒也不算特别难以忍受,他是特别耐得住寂寞的人,就算只一个人待着,也能自得其乐。 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天牢里面无法洗澡,天气又热,牢里的环境又比较闷,他都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想来已经闷得馊了。 牢房里的卫生,每天都会有狱卒过来打扫,扫完了还会在墙角等地放上驱蚊虫的药粉。那气味儿十分熟悉,就跟家里苏寒配的那个一般,想来也是公主着人送来的。 以前牢房里的干草也被清理走了,狱卒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给他搭了一张简陋的床铺,铺着一层棉褥子和凉席,还有一床旧些的夏被 终归是坐牢,不好弄得太过,拿来的东西,皆是旧的。 环境改善了,饮食也有改善,每日,狱卒还会给他送一壶凉白开喝,饭食没有大鱼大肉,吃得清淡,但好在不是馊饭,只是清淡寡水些,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每天早晚,他还会坚持锻炼身体,牢房狭小不能跑步,但俯卧撑一直没断。锻炼完身体,他就拿着,在地上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公主每日都会过来一趟,给他替换衣裳,陪他说说话。所以,即便是在坐牢,薛朗反而觉得这日子清闲得挺好的。 今天公主来过后,薛朗照例在泥土地面上画画儿,心中若有所思 公主这几日天天都来,也没说圣人会什么时候放他出去,或是想如何处置他。今天倒是说了,圣人怒气未消,但显然对他并未起杀心,想是要让他多吃苦头。为了达到他想贬斥外地的目的,公主让他委屈多留几日。 薛朗答应了,即便公主不说,想来这件事也不容易操作。所谓天威难测,在这古代,身为皇帝的圣人可不就是天么?只要圣人不对他起杀心就成,多吃几日苦算不得什么,薛朗能忍受。 “薛朗!” 低着头一边出神一边乱画,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听声音是圣人 薛朗从地上几乎是蹦起来的,转身朝外看,可不就是圣人吗!就带着身边常见的那位小黄门太监,还有上元节时见过的那位名叫广禄的大胡子侍卫。 看这阵势,圣人这是轻车简行,低调探望? 薛朗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还是老实的行礼:“臣薛朗拜见圣人,圣人万安。” 圣人一改往日和蔼亲切之色,面沉如水,完全看不出喜怒来,着人打开牢门后,举步走进来,扫视一圈狭小的牢房,冷声讽刺道:“看来,你这天牢待得倒是舒适!” 薛朗坦然道:“承蒙公主照料,臣在天牢过得还算可以。” 圣人冷哼一声,道:“可有多谢吾女?” 薛朗答道:“禀圣人,夫妻一体,我倾心照料公主,公主倾心照料于我,夫妻情深,致谢就见外了!” 嘿!这厚颜无耻的混账小子! 圣人看着他一阵磨牙,就不该默许平阳私下照看他,理该让他尝尝天牢的苦才是。圣人不禁又哼了一声,径直过去薛朗那临时的床铺上坐下,抬抬下巴:“过来回话!” “喏!” 薛朗走到圣人下首,规规矩矩的站着。圣人气道:“早知今日,可还会在宫中对朕那般放肆?” 薛朗昂然道:“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既已做下,便不会后悔。唯一后悔者,当日言辞太过无礼,若是重来,定会想法儿说得婉转些,但绝不会沉默不语装作不知。 “你这小子!” 圣人反而被他气乐了,叹了口气,道:“一直这般耿直,对上吾女,也是如此不识趣?” 薛朗一时有些语塞,很是尴尬 夫妻之间的情话,哪里能对老丈人说!圣人这话问的真是……好生八卦! 圣人看他脸孔通红,哼哧着答不出话,倒是大笑起来:“可是在心中腹诽吾这岳父忒多事?” 薛朗连忙道:“不曾腹诽,只是能对公主讲的话,要对着圣人讲……十分尴尬,完全无法说出口,圣人的问题自然也就答不上来。” 这老实的样子,让圣人又是一笑,笑完了,看了薛朗半晌儿,叹道:“你倒是不改初心,点尘不染,一直这般老实耿直。若世人皆如你一般该多好!” 薛朗道:“然世人多聪明才智之士,如何会像臣一般愚笨?” 圣人神情莫测:“惜乎世身上聪明之士太多!” 薛朗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只能沉默。圣人似乎也不在乎他是否能接上话,略出神一阵,回神后看薛朗老实的站着,腰杆笔直,纹丝不动,心头一暖,朝他招手:“罢了,站了这许久,腿不酸痛吗?过来,赐你坐下,你我二人今日好生叙上一叙。” ------------ 第461章 翁婿之间 薛朗居然耿直的过去,跟圣人并肩坐到他那简陋的床上,不过,也不敢坐得太近。 圣人不禁一乐,笑道:“吾便是最喜你这耿直性子。是故此次虽则生气,然也知你一片真心。罢了,这几日在天牢不好过吧?” 薛朗摸摸头,道:“确实不好过,特别是不能洗澡,身上都馊了,所以,都不敢坐得距离圣人太近,怕气味儿熏到圣人。” 圣人笑起来,道:“吾曾听说过,薛驸马生**洁,不论冬日夏日,每日皆要热水沐浴。此事曾有御史上疏,说驸马奢侈,被吾驳了回去。” 薛朗听得目瞪口呆:“这事儿臣怎么没听说过?这喜欢洗澡就是生活奢侈了?御史连这事儿都管?” 圣人大乐,笑道:“所以,这世上聪明之人太多也不好,连我贤婿喜欢洗澡之事也拿出来说道,看来真真是太闲了,是故,吾把那御史贬去外地做了七品县令,让他好生忙上一忙,看他是否还有空管旁人天天沐浴之事。” 薛朗满脸肃穆:“圣人圣明。” 圣人先是一笑,旋即叹了口气,道:“吾哪里圣明?若是圣明也不会在大郎与二郎之间犹豫不决,以致形成今日难解之局。” 圣人顿了顿,薛朗也不敢贸然插话。圣人续道:“太子嫡长,二郎功高,前有前隋废杨勇改立杨广的前车之鉴,吾不得不慎重。” 说到底,立嫡还是立贤是个大问题。想必历朝历代的君王都头疼过这个问题,当然只有一个儿子的除外。 圣人叹了口气,道:“吾父早逝,吾七岁便袭唐国公爵位。我与皇后初婚数年皆子嗣艰难,如今还记得大郎初生之时,稳婆把大郎交到吾手中时之感受,大郎、三娘,直至数年之后方才有二郎、三郎、四郎……罢了,这等为人父之心情,你尚未有孩儿,又如何能懂!” 薛朗看他神情感伤,忍不住道:“很快就要有了,不妨提前学习一下。” 这话惹来圣人的一笑,把他的感伤略冲淡了些。薛朗道:“依小婿看,岳父大人应该极为疼爱极为舅兄的。为人父者无有不希望子女成才的,是以,几位舅兄方才能像现在这般出色。”圣人叹道:“如何会不爱呢?我七岁之时,父亲便去世,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皇后嫁过来后,同安出嫁,母亲因早年持家辛苦,晚年疾病缠身。那时,皇后刚嫁我,阿娘因病性情暴躁古怪,族中长辈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托病退出,家中仆妇人人畏惧。唯有皇后,昼夜陪伴在阿娘身侧,衣不解带,小心侍奉,与阿娘相处融洽,阿娘临终之时,对她也多有夸赞!说来,我的三娘平阳在性情坚忍、懂礼识大体上与皇后几乎一般无二。” 追忆老妻追忆着追忆着变成了自夸,一副“你小子有福了”的表情。薛朗嘿嘿笑笑,点头承认:“公主确实很好,多谢岳母大人和岳丈大人教女有方。” 说来,太穆皇后的风采,薛朗虽然无缘得见,只从圣人以及平阳公主口中听过说,但史书上记载了一件事情,却也从侧面描写了太穆皇后的风采。 史书上有个小故事,说是太宗陛下的皇后,著名的千古一后文德皇后长孙氏与太宗陛下的亲事,是在幼时便定下的。长孙皇后的爹就是名将长孙晟,长孙晟的兄长长孙炽认为窦氏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女子,这样出色的女子所教养出来的子女定然也会十分出色。于是,便劝长孙晟为尚年幼的长孙氏与唐国公家结成姻亲。 后来的事实证明,窦氏真的很擅长教养子女。她的儿子李建成、李世民,她的女儿平阳公主,无一不是出色至极,人中龙凤。 至于齐王李元吉……太穆皇后在他童年时便去世了,加之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几乎没教养过,李元吉几乎是李建成一手养大的。幼时不得父母喜爱,母亲又早逝,被兄长养大的,难怪齐王长成现在这般性情。 说来,薛朗倒是懂了他这老岳丈为何会把局面弄成这样了。看他的成长经历,早年丧父,七岁便袭爵,还能长成这般性子,除了元贞太后教子有方,定然也有他阳光开朗的一面。 但是呢,幼年时缺少父爱的经历,可能会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对着子女时,父爱太充沛。人身上缺少的东西,往往会无意识的在子女身上找补。比如,有些家长没上过大学或是没上过好的大学,影射到子女身上就变成心心念念的培养子女,期盼子女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弥补家长当初的遗憾。 纵观圣人对他的几位嫡子女,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还有他心爱的公主,几乎都是一个宽容慈和的好爸爸形象,虽然不是无原则的宠溺,但一片慈父心肠确实实实在在的。 即便是最不讨他喜欢的齐王,领军时候干出不战而逃,扔下属下自己一个人逃跑这样事情来的时候,圣人也只是责骂他,该给权力的时候给权力,该给封赏的时候也没见苛责。 圣人就是这样一位心软的慈父。不用问都知道,若是太穆皇后还在,这家里定然是严母慈父的模式。面对这样的圣人,薛朗有些不忍心再责备他,叹了口气,可惜了圣人的一片慈父之心。 圣人不知薛朗心里的所思所想,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薛朗这人,人虽然呆了些,但为人品性却十分的踏实可靠。 与他说这些,不虞外泄,也不用担心他会向大郎或是二郎告密以换取好处,即便他与二郎交好,但圣人就是知道,这人绝不会把他的话泄露给二郎,这便是薛朗的为人。 圣人又是一叹,语带怀念的道:“若是皇后还在,定不会有今日大郎、二郎相争之局面。哼……二郎定是让他身边那些儒生教坏了!读书人历来心眼便多,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太信!贤婿切记,今后当引以为戒!” 这话叫人怎么接呢? 薛朗有些懵逼,作为文臣,他自认也是读书人一挂的,但是,作为一个连文言文都不会写,读书读得一知半解的人来说,恐怕儒生队伍也看不上他,最重要的是,圣人这么说,明显没把他当读书人啊! 嘛,感觉好复杂。 薛朗的复杂心情,圣人不知,他老人家完全想不到他的好女婿心里已经波涛汹涌、此起彼伏,圣人只是皱着眉头,扭头看他的好女婿:“如今之局,贤婿可有良方?” 薛朗被问住了! 所以,圣人这是因为当日被他鄙视过后的反击吗 你不是嫌弃我的办法异想天开吗?那你拿个办法出来!?有种被人怼了“youcanyouup”的微妙感! ------------ 第462章 论储 薛朗咬牙,勉强道:“圣人所虑者,立长或立贤。此事唯有圣人乾纲独断方才是解局之法,旁人无有置喙之余地。” 圣人神情莫测的看他一眼,一扫方才的一派慈祥,继续问道:“若是让你来选,大郎、二郎,你选谁?长或贤,当如何?” 薛朗一怔,咬牙不语。圣人冷哼一声,道:“答!若你不答,或是敷衍了事,朕便着平阳与你和离,另为她择驸马!” 卧槽! 先前薛朗还在吐槽圣人不像个皇帝,这会儿,什么槽点都没有了,心头只有愤怒与无力—— 果然不愧是大唐的开国帝王,这帝王心术玩的。原来圣人并不是不会做皇帝,他只是很少用帝王心术对付自家人,这会儿为了逼迫薛朗说话便果断用上了。只不知圣人这话是真有此打算还是只是吓唬薛朗? 薛朗心里有些嘀咕。圣人一哼,道:“朕金口玉言,说话算话。速速诚实道来,朕便赦免你无罪,放你归家!” 得儿,圣人把选择题都给他出好了!这还用问吗?反正最坏也不过是一死! 薛朗整整精神,道:“既然圣人动问,那臣便论上一论!” “讲!” 圣人颔首,等着薛朗的下文。薛朗道:“若是让臣选,为家国社稷计,首选二郎!” 圣人不置可否,只神情莫测的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薛朗道:“论为君之道,古之先贤已有著述,孔圣人曾言道,居上位者,为政以德,唯才是举,以民为本。德为先,民为本,人为基。究其根本,在于选贤用能。恕臣直言,这天下虽说是一家之天下,却也是天下人之天下。皇帝是否称职,很简单,看治下之民生活得是否安好便成。圣人以为然否?” 圣人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薛朗续道:“好的政策也要好的人才来施行才能有锦上添花之效。若是施行政策人不合适,往往好事会变成坏事。若论选贤用能,太子与秦王,当属秦王为胜!纵观二人身边之近臣,太子东宫能拿出手的臣子,除了圣人选派任职东宫之老臣,太子手下,可还有几位惊才绝艳之辈?而秦王身边,文臣武将,人才济济。若论选贤用能之道,太子远远不及秦王也!” 圣人一怔,若有所思。 薛朗继续道:“大唐国本初立,政体、政策、制度等,圣人虽然打下根基,然恕臣直言,或还有不足之处,需在实践中改进。圣人以为,能做好此事者,太子与秦王,何人更加合适?何人会做地更加出色?” 圣人不语,表情讳莫如深。 薛朗也不需要他回答,而是继续道:“如今天下,各路反王多已平定,不足为虑。对大唐来说,可虑者唯有突厥!臣敢断言,我大唐若要国本稳固,国祚绵延,不平突厥是绝对不行的!然而,在对待突厥一事上,太子与秦王之策,就臣个人来说,更加看好秦王!太子之策,太过绵软懦弱,未战先怯。所谓上有行下必效焉,若连为君者都惧怕突厥,未战先怯,又从何要求治下百姓英勇抗敌?一味绵软,一味只知求和,非常远之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圣人面露惊容,显然是因为薛朗的言辞,颇为震动。 薛朗道:“臣不知旁人评判为君者是否合格的标准是什么,然而,在臣这里,只有这两个标准!是否能选贤用能,是否敢为人先!若为君者具备此两点,那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便不会亡!若是失了敢为天下先、敢于担当重任之勇气与决心,那这个民族与国家也不过是名存实亡,日落西山,命不久矣。” 圣人悚然一惊。薛朗道:“于臣来说,只这两点便行。但于圣人来说,手心手背皆是肉。圣人乃开国之君,圣人今日之选择,乃是后世参照的标准,理当慎重。” 圣人面现愁容,道:“朕所忧虑者,便是为此。若朕选了二郎,后世子孙为了皇位之争,定当腥风血雨,骨肉相残;若选了大郎……嫡长子继位,天经地义,后世子孙若能效仿,天家也能少些纷争。” 所以,这就是站的角度不同!薛朗所站的角度为公,圣人的角度为私。家天下、家天下,这天下终归是李唐的天下,不是天下人的天下。圣人立储,不可能只考虑才能。 薛朗也不想再说,一切只看圣人自己的选择。 圣人没再继续坐在床上,而是站了起来,在狭小的牢房内来回踱步。薛朗静静地站立一旁,不言不语,只等圣人决断。 圣人踱步半天,突然停住,问道:“若选二郎,大郎当如何?” 薛朗咬咬牙,冷酷的道:“杀之!” “混账!” 圣人心头一惊,忍不住叱责一声。薛朗低头拱手认错,半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圣人颓然一叹,停下脚步,哀声问道:“大郎与二郎……不能共存否?” 薛朗道:“事涉皇位,事关天下,天无二日?,人不二主,不能共存!” 圣人一窒,无言以对。薛朗道:“禀圣人,除此之外,臣尚有一句谏言。” “讲!” “喏!” 薛朗道:“党争误国。” 圣人面色一变,在牢房内连续走了几圈,恍然问道:“大郎、二郎可曾扰你与平阳?” 薛朗道:“秦王不曾,太子约莫隐晦提过。” 圣人不置可否,只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时候放薛朗出去,表情高深莫测的看了薛朗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平阳非寻常妇人,你既已娶了她,如今又要与她有孩儿,当好好待她。” 薛朗连忙道:“岳父大人尽可放心,小婿知道该怎么做。” 圣人略略颔首,不再多言,就如他来时一般,轻车从简的回宫去。第二日,平阳公主进宫例行求情时,圣人并未见她,而是着人宣布了数道手敕—— 芮国公薛朗冲撞圣人,以下犯上,着去职流放越州,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敕封江临为苏州总管,总领苏州军事。 敕同安长公主以年长进位大长公主;安国平阳公主功参佐命,辅国有功,特进长公主,以示公主功高,异于他主。 ------------ 第463章 不足 “郎君!” 在天牢关了将近十天后,薛朗终于被放出来。出来的时候是早晨,牢门都还没打开,平阳公主就带着人等在门外,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眼眸含情,面上含笑。 薛朗咧嘴一笑,虽然胡子拉碴的,但从眉眼中可看出神情疏朗:“让殿下担忧了!” 平阳公主摇摇头,柔声道:“欢迎驸马回府!” 薛朗点点头,没有多说,也不想多说。实在是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天,身上都是馊的,要说等回去洗干净了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平阳公主知道她的驸马爱干净,自然知道在天牢的这几日里,他的痛苦之处。轻轻一笑,也不管薛朗的避让,坚定地走在他身边,相偕回府。 到得公主府门口,嬷嬷带着人在大门口架了个火盆,见薛朗下马车,连忙道:“驸马,请跨过火盆,去去晦气,把所有不好的都烧掉!” 这种习俗在现代都还有,薛朗自然知道,从火盆上跨过,进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更衣。平阳公主知道他的习惯,早已让人备下热水。 待薛朗神清气爽的披散着湿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腊梅在他身后给他擦头发,长俭拿着剃刀,正准备给他剃须。 “我来罢!” 平阳公主从长俭手里接过剃刀,俯身看着坐着的薛朗,薛朗冲她笑笑,一动不动的任由她给他剃须。 时人多喜欢蓄须,不过一般都在三十以后。薛朗还不到三十,加上以前也没留过,暂时还没有蓄的想法。 冰冷锋利的刀锋在脸上滑动,或许是因为执刀的人是平阳公主,薛朗并没有紧张的情绪,仰着脸,眼里带着笑的看着她。 平阳公主动作轻柔的帮他把脸刮干净,刮完细细端详他的面容,唇角绽出一抹笑来,点了点头,似是极为满意。 收拾干净后,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热汤面,薛朗便被平阳公主赶去睡觉休息。他眼眶下边青黑色无比的明显,精神虽然饱满,但面色其实有些憔悴,显然连续数日都没休息好。 平阳公主请了苏寒过来,给他号脉。不顾他的反对,硬是灌了一碗参汤后,方才把他赶去卧室睡觉休息。 平阳公主着人搬了个椅子放到床边,看着薛朗,目光柔和,情意款款。薛朗这几日确实没休息好,回到熟悉的床上,心神放松了,握着公主殿下的小手,居然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平阳公主仍由他握着手,静静地坐在一旁,用眼神细细的描摹他的眉眼,唇角的笑就没收过——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薛朗想脱离长安这个环境外调的心愿却是成了!越州……临近苏州、杭州,距离扬州也算不得远。只是,流放……却是有些许不好处理。 平阳公主沉吟着。往日对圣人的心思还能揣摩几分,如今,却是有点儿雾里看花,云遮雾绕的感觉。 平阳公主把目光重又投注到薛朗身上,看他修长的身体,明明睡在宽敞的床上,却下意识的卷缩着,显然还是睡在天牢里那张临时搭建的小床上的感觉,睡得并不安稳。 手无意识的移到小腹,心中一动,看薛朗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轻轻抽出手,脚步声轻缓的走出卧室,道:“备车。” 初雪一怔:“娘子欲往何处去?” 平阳公主道:“进!” 初雪不敢多问,连忙去叫人备车。走之前,平阳公主吩咐腊梅道:“驸马在里间睡着,若醒了就再给他准备些易克化之饭食,若不醒……饭时把他叫醒,我尽快回来。” “喏。” 腊梅领命后,平阳公主匆匆进宫。 圣人今日并没有为难她,有人禀报便着人把她宣进殿,看平阳公主一丝不苟的行礼,哼了一声,道:“你那呆驸马今日不是回府了吗?为何你反而进宫来?” 平阳公主道:“劳父亲动问,驸马今晨刚归家,此时正于府中安寝,多谢父亲关心。” “哼,吾关心他作甚?若是他一月之内赶不到越州,吾定会继续罚他。看在你之面上,只罚他流越州,若是再犯,吾定会把他流放岭南!” 语气兀自气哼哼地,提起薛朗,表情不怎么美妙。平阳公主心中有些疑惑,父亲并非这等心胸狭窄之辈,往日对薛朗也是多有慈爱,为何这次竟这般生气? 然此事又不好去问父亲,只得压下心头疑惑,继续自己的来意,恳求道:“父亲,儿欲辞去少监之职,请调外州刺史。” 圣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的:“外州刺史?你这是看上苏州还是杭州,或直接越州刺史一职?” 平阳公主安然道:“女儿不敢欺瞒父亲,女儿此请乃是为驸马。成亲之时,父亲曾对女儿说,驸马孤身一人在我大唐,心中定有无法言说之孤苦,让儿多多体贴驸马。女儿深以为然,若论起来,驸马于大唐,最亲厚者唯有女儿与女儿腹中之孩儿。驸马流放越州,让女儿带着孩儿在长安享福,那驸马该何其可怜也!父亲也罚幼阳,乃是幼阳罪有应得,然恳请父亲怜其孤苦,准许女儿调职!” 圣人不语,也没说答允还是不答允,就那么看着平阳公主,良久,方才叹息一声,走下御座,伸手把跪在地上的女儿扶起来。 平阳公主也不是那种“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任性之人,圣人来扶便顺势起来,只一双眼睛,带着哀求之色的看着圣人。 圣人又是一叹,语带感叹:“已有多少年矣?” 平阳公主不解,圣人自顾自的说:“我的建瓴已有多少未曾这样哀求过为父矣?” 平阳公主想不到圣人会说这个,不禁一怔。圣人续道:“从六岁还是七岁起,阿耶娇俏活泼的小建瓴便慢慢开始变了,不再黏着为父甜甜的叫耶耶,也不再撒娇向耶耶讨要事物,懂事守礼、勤奋向学,为父心中一则以喜,一则……却不禁有些失落。你越长越大,变得越来越优秀,性子却越来越疏冷,为父心中虽为你骄傲,却也心疼,本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挑个品行出众之女婿,然我的建瓴确实长大了,不愿也不跟阿耶说。建瓴啊,你可知……你不喜柴绍,若你跟耶耶说,耶耶又怎会勉强你?当年,为父之所以那般气怒,非是你杀了柴绍,而是你心中不喜也不愿向耶耶述说,而是采用那等危险极端之方式?耶耶心中好生失望!” “耶耶!” 平阳公主情不自禁的哽咽,虽不好述说那时心性失衡,但心中却为父亲疼爱自己之心感动与愧疚。 圣人拍拍她的手,慈祥一笑,道:“罢了,都过去了!耶耶的小建瓴一直是为父心中之骄傲,此事从未变过。你那呆驸马,再有诸多不好,有一点阿耶却是极为满意!” 对圣人一再说薛朗呆,平阳公主心中暗自欢喜,抹抹眼角的泪珠,问道:“幼阳有哪里让阿耶这般喜欢?” 圣人扭头,脸上带着若有所指的笑容,眼睛里带着深意,道:“待你好!” 平阳公主面上一红,对着老父,一时竟有些羞涩,想夸薛朗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圣人笑起来,道:“自你与薛朗一起后,身上疏冷之气淡了,人变得开朗许多。在此一点上,薛朗做得好!” “哎呀!” 平阳公主被圣人说的满面飞红,忍不住拉起袖子蒙住自己的脸,一副羞涩不禁的样子。圣人哈哈大笑,颇有种老怀大慰之感。 平阳公主虽然羞涩,但还没忘记自己进宫的目的呢,强忍着羞意,恳求道:“阿耶既知幼阳的好,又知女儿不愿离开他,便请阿耶准了女儿吧!” 圣人无语,很是无奈的看着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为父已把江临调去苏州做都督,如此尚不足乎?” 平阳公主略带羞意的道:“苏州与越州相隔甚远,再者,不亲眼看着……总是不足!” 圣人……圣人的心情很复杂!小俩口儿感情和睦,本该欣慰欢喜,不过,这种想咬牙切齿,想把人揍一顿的感觉……还是好生强烈啊! 圣人默默运气。 ------------ 第464章 再见长安 最后,圣人并没有答允,只是说,此事待他斟酌一番再议。然后岔开话题,把平阳公主留在宫中,父女两个用了一顿哺食后,方才放人出宫。 平阳公主回府的时候,薛朗兀自酣睡未醒,腊梅苦着脸禀报,她进去叫了两次,都被驸马赶出来,贪睡的驸马表示只想睡,不想吃。 平阳公主无奈,只得亲自去叫人。薛朗迷迷糊糊的被叫醒,动了动身体,抱住坐在床边上的平阳公主,脸轻轻靠近她小腹,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儿—— 唐人习惯穿衣之前,把衣服用熏香熏一下,越是大家士族越有这些习惯。平阳公主出身大家,也有这个习惯,不过,自从有了身孕后,衣服便不再熏香了,但是,薛朗闻着,仍觉得有股淡淡地幽香,十分的好闻。 平阳公主唇角弯起,伸手摸着他的后颈,轻轻地揉着:“醒了否?” “嗯。” 薛朗应了一声,不过却没动。平阳公主也不催促他,只手一下一下的揉着他的后脖颈,薛朗被揉的又觉得痒又觉得舒服,闷闷的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晡食已过,腹中不觉饥饿么?” 薛朗摸摸肚子,点头:“好吧,起来吃饭!” 起来吃了一碗粥,倒是不困了,两人肩并肩在花园里散步,薛朗是想手牵手的,不过,这对唐朝土著公主殿下来说太奔放了,不能接受。 若是在屋里,没人的地方,公主殿下并不抗拒薛朗的亲近,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偶尔牵一下小手可以接受,要手牵手的散步,基本不可能。 小黄门来传圣人敕令的时候说了,去职流放三年,限期一月内到达越州。薛朗心中叹息,只是分开几天,感觉就这么想念,他要被流放越州三年呢,要怎么办? 唐时的流放,根据流放地的远近,分为三等。流徙两千里、两千五百里、三千里。最苦的就是三千里,一般就是岭南、琼州一代。薛朗只被流放到越州,不算远,也不算特别偏僻,当然,肯定比不上长安、洛阳就是了。 玩脱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薛朗现在是知道了!啊,好舍不得公主啊!还有公主腹中的小宝宝,难道他要成为看不见自己孩子出生的父亲了吗? 薛朗感觉有些揪心! 平阳公主如何不知他在忧虑什么,面上神情沉凝的瞥他两眼,心中默默一叹,道:“在敕令下来之后,我便使人赶赴越州去准备。你的部曲,我也调了一队人马先行过去,待幼阳到达,想来定已安排好,无须担心。” 薛朗叹了口气,坦诚道:“多谢你安排周到,但是,你越这样待我,我便越愧疚。吃苦什么的我都不怕,我就是怕你生宝宝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想到这里便有点儿难受。” 平阳公主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他。薛朗也跟着停住脚步,拉起她的小手,道:“其余的时间,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只是,生孩子不是小事,也不是易事,不亲眼看着我不放心啊!” 平阳公主凝视着他,眼神柔软,叹息似的道:“为何幼阳就是与旁人不同?” “嗯?” 薛朗不解。 平阳公主道:“幼阳想是不知,妇人产子,夫君不在的境况,比比皆是。男子入仕便身不由己,在外做官或是出征在外,时为常事,多只关心是否有血脉继承,在与不在身旁,算不得什么。” 这就是两个时代的观念差异了!在现代若是老婆生孩子,丈夫却不能回来,闹大了离婚也是常有的事情。 薛朗只是笑笑,自嘲道:“所以,外面有人叫我薛异人,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唐人,总是有点儿区别的。” 平阳公主笑起来,道:“天绝地灭之名,我也曾听说过。” 两人不禁一笑,他俩儿都不是在意旁人评语的人,再说,流言这种东西,在意你就输了,不在意,反而就没人说了,此时拿来自嘲调笑,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两人走走说说,平阳公主道:“浩歌调任苏州都督,我已与他说好,路上同你一起出,沿途有他照料,想来应无人敢为难你。” 平阳公主已然安排好一切,更加的让薛朗愧疚,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这被流放,平阳公主也就有了借口深居简出,闭门谢客,想来太子、秦王也不会再忍心来为难她,以圣人的慈爱,肯定也不会坐视平阳公主被打扰。 大目标也算达到了!薛朗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和平阳公主,以解即将到来的别离之苦。 平阳公主也不说什么舍不得话,只是让人细细地给他准备行装,路途上可能用到的东西等等,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兀自觉得不放心,最后,还拜托苏寒领着人,一路陪着去越州,等薛朗安顿后,苏寒再回来。 即便是有再多的不舍,三日后,薛朗也得踏上前往越州的路途—— 说越州,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说到越州的别称,想来知道的人就多了。越州,原称合浦,武德五年,改称越州,别称会稽、山阴、绍兴。 自古流放,途中全靠脚走,每日走多少里,朝廷律法都有严苛的规定,若是重刑犯,还要戴着手铐脚铐什么的。为古代主要的刑罚形式之一! 路途之中,吃不好、休息不好,加之被流放的多是平日里养尊处优之人,被流放的目的地又多是偏僻穷苦的不毛之地,没有什么像样的医疗条件,何况身为罪人,也没什么人给找医生,所以,死于流放途中的人简直多得不要不要地。 大清早,天还未亮,刑部负责押送的吏目便寻上门来。平阳公主送着薛朗出府,又陪着送到城外—— “大哥,大嫂!” 城外官道旁,一身便装的江临,带着亲兵已然等在那里。负责押送的一众吏目彼此看看,神情俱都有些讳莫如深。 “阿临!” 薛朗看到江临,心中一暖,平阳公主也道:“浩歌,你兄长途中便劳烦你多多照料了!” 江临认真道:“大嫂请放心,小弟定会看顾好大哥。” 平阳公主点点头,转头望着薛朗,目光温柔,幽幽一叹,道:“幼阳也要照料好自己,等着我。” 薛朗不解,但是人这么多,又不好细问。平阳公主也没有解说的意思,而是转望着那些负责押送的人,淡然道:“本宫的驸马便交给诸位了。驸马虽被流放,但还有本宫在,薛朗仍是我安国平阳公主之驸马!” 众吏目一惊,连忙恭敬的道:“小人省得,请公主放心便是。” 平阳公主颔,不再看他们,转而不舍的看着薛朗,叹道:“趁着日头尚未出来,天气凉快些,驸马且上路吧,浩歌,一路保重。” 江临点点头,薛朗盯着公主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狠心的转身离开。平阳公主没出声留他,也没做多余的动作,就那么站着看着,看着他慢慢的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回城。 ------------ 第465章 到越州 “禀驸马,到了!前面便是越州府城。” 感谢隋炀帝杨广命人开凿永济渠和通济渠,方才可算是贯通南北。在运河修通以前,南北的交流并不频繁,经济中心一直在黄河沿岸的北方。 后来,两晋南北朝时期,持续了数百年的混乱,北方士族南迁,经济中心才慢慢南移。及至隋朝立国,运河修通,南北交流方才频繁起来。 不然,以前从长安来江南,耗时日久不说,道路也不好走,水路就便捷多了。薛朗被流放的路途,多是在水上,只有些河段因为季节的关系,无法行船,走了几步。从广济渠上船,途径黄河,再经过通济渠,乘船到达杭州,杭州到越州这一段,陆路有,水路也有。 到苏州的时候,江临也没下船,还是跟着一起把薛朗送到越州,必要看着薛朗真的安顿好,他才会折返苏州。 就薛朗的本心来说,他并不想有人相送。离开长安的时候,提前两日他便使人知会了所有亲朋,制止他们的相送。平阳公主那是妻子,无法拒绝,不然,薛朗真的不想有任何人相送,觉得羞愧。 薛朗自觉他是被流放,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低调离开就好,一群人来相送……怕别人不知道芮国公、安国平阳公主的驸马,曾经的民部右侍郎薛朗是那天被流放的吗! 所以,薛朗离开长安的那天,除了同他一起赴任的江临,以及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医生,怕路途上患病而跟来的苏寒,薛朗婉拒了李府、叶卿等人的相送,笑言离开长安就不用送了,等三年后他回长安,大家若是能出城十里相迎,那也是极好的。 江临知道他不要人送别,特意提前了出发时间,让送他的亲人们先行回城后,自己带着亲兵在官道旁等着兄长。 比之沿途所见的扬州、苏州、杭州等地的繁华,越州显得落后了些,城郭的规模也比不上以上几州。 自古以来,被流放的人,到了流放地后,都要去当地报道,由当地安排干活儿,并安排居处以方便看管,不得擅离。薛朗也不知会被安排干什么活儿。越州在现代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地形复杂,地貌类型多样,湖泊、平原、山地、盆地等都有,水力资源丰富,利于农事。 在吏目的带领下到了刺史府,吏目持着文书进去报道,不一会儿后,在一阵脚步声中,竟是刺史携长史出来了 薛朗举目打量,看这刺史长得修眉朗目,英俊过人,留着短须,年岁看着与薛朗差不多,然气质卓然,气度非凡。 想着以后就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薛朗再没情商也知道要低调些,谦虚谨慎些,主动上前一步,行礼道:“罪人薛朗见过使君……” 礼还没行完,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刺史大步上前扶住,刺史道:“如何敢当驸马礼!驸马快快请起,莫要折煞下官才是。” 薛朗虽然被流放,但他身上的国公爵位,驸马都尉的勋职俱未被夺,去职去的只是在朝中的实事官。这刺史的称呼也不算错! 刺史道:“该下官拜见驸马才是。” 说着,就要行礼,薛朗一把拉住他,道:“薛朗乃流放之人,如何敢当使君的礼。这样吧,不如我二人皆免礼如何?” 刺史略作沉吟,眉目舒展,道:“也好,便听驸马之言。” 薛朗点点头,问道:“还未请教刺史名讳?” 刺史道:“下官裴云昭,字景晰。” 竟是姓裴?! 薛朗心中一动,追问了一句:“使君竟是姓裴,不知出自裴氏哪一族?” 裴云昭道:“不瞒驸马,云昭乃是出自河东裴氏西眷房,民部尚书裴矩乃是云昭之祖父。” 越州刺史竟然是裴矩的孙子!? 薛朗是真真没想到,难怪离开长安之前,平阳公主从未说过关于越州刺史的事情,想来是知道越州刺史是何人的缘故。 薛朗在民部任职时,与裴矩虽然不说相交莫逆,但也算得上合作愉快。越州刺史是裴矩的孙子,真真是再好没有的事情,好歹也有点儿渊源。但是,若说这是巧合,薛朗却不相信! 不禁想起那日在天牢时圣人的音容笑貌,薛朗心中很是怀疑 选越州作为他的流放地,是圣人特意选择的吧?不然,世间哪里来这许多巧合。 想及圣人,薛朗心中又愧又感动。臣无能,不能解圣人之忧,还受圣人这诸多照顾……臣惭愧! 薛朗勉强抑制心中波动的情绪,朝裴云昭道:“原来竟然是裴公之孙,说来惭愧,我在长安任职时做的便是民部右侍郎一职,往日受裴公颇多照顾,今后,又要劳烦使君了。” 裴云昭道:“驸马客气,驸马之名,云昭往日也多有耳闻,既然你我有此渊源,便无须多言,驸马请进府。” “使君且稍待。” 薛朗告罪后,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陪在一旁的江临和苏寒,对江临道:“阿临,现在你放心了吧?快折返回去吧,不要耽误了你的赴任日期。” 江临知道在民部时裴矩对薛朗还算照顾,想来念及这点旧时情谊,加之大嫂的加护,还有他这即将到任的苏州都督,这裴云昭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兄长才是。何况,他作为要到苏州赴任的都督,并不方便跟进越州府衙去。 于是,江临朝薛朗点点头,然后朝裴云昭诚恳的行礼道:“裴刺史,我家兄长今后就拜托你看顾了,江临因要赶着去赴任,多有不便,今日便不拜访裴刺史了,待某诸事安排妥当,再来使君府上拜访。” 裴云昭客气道:“原来竟是江都督当面,裴某竟相对不相识,江都督请放心赴任,裴某定会看顾好驸马。” 江临点点头,对着裴云昭又是一礼,然后才对薛朗道:“大哥,待我在苏州安顿好,小弟再来看你。衡宇,大哥便拜托你了!” 一旁的苏寒点点头,道:“浩歌你就放心吧,我定要等幼阳安顿好才会回转长安,等我归途经过苏州时,我们再聚。” 江临点点头,朝裴刺史一礼后,带着人与薛朗、苏寒分别,赶赴苏州。 ------------ 第466章 安顿 “还未请教,这位是?” 待送走江临,裴云昭打量着苏寒,向薛朗请问道。薛朗道:“还未向使君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友苏寒苏衡宇,太医署之医官,拥有一身绝好的医术,我家公主劳烦他于途中照料我,待我安顿好,他还要回长安去。” 裴云昭道:“原来是苏医官,裴某有礼!” 苏寒回礼:“使君客气,苏某不请自来,劳烦使君。” 互相见礼后,裴云昭把人请进刺史府,在刺史府的后衙客厅分宾主坐下。薛朗道:“既然使君乃是裴公之孙,你我虽是初见,但也不是外人,薛某便直说吧。不知使君欲安排薛朗做何劳役?居住何处?” 薛朗很坦然,虽然没夺他的爵位,勋职也没去掉,但被流放就是被流放,干脆自己主动询问来的好。 裴云昭见状,道:“驸马之能,云昭往日也曾多有耳闻。听说驸马擅长酿酒,不知可听说过我越州黄酒之名?” 薛朗点点头,越州黄酒就是在现代所说的绍兴黄酒。作为酒中饕客,怎么可能没听说过绍兴黄酒。 绍兴黄酒名垂千古,享誉一方,绍兴黄酒声名鹊起那是在宋朝以后的事情。在宋以前,江浙一带最有名的酒是乌程的若下酒。 乌程的名字就是善酿酒的氏族的姓氏,以姓氏而命名地方,影响力可见一斑。可惜,若下酒在宋以后,突然就销声匿迹了,不然,绍兴黄酒能不能崛起,还真是一个谜团。 裴云昭道:“世人只知乌程有若下酒,不知我越州也能出好酒。云昭闻驸马善酿,若能得驸马指点,改进、优化我越州黄酒,好教世人知道除乌程若下酒外,我越州之酒也可名扬天下!” 薛朗没有立时答应,他不知这位裴刺史是真的想搞一搞越州黄酒这个事情,还是只是找个借口,找个轻省些的活儿安顿他。不过,不管是什么,这对他来说,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件差使。 薛朗略作思索后,便领了这份情,道:“多谢使君看重,然则,要出好酒除了技术,关系的东西还有许多,薛某不才,于酿酒一道略有研究,可探究探究。” 裴云昭一直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如此……便拜托驸马了。为了酿酒方便,驸马看,居住之地可需要特定的地方,或是有何特殊要求吗?” 若说在绍兴酿酒最好的地方,那还用问吗!薛朗笑着道:“我曾听说过,在东汉永和年间,会稽太守马臻纳曾汇山阴、会稽三十六源之水得一湖泊,名曰镜湖,听说湖水水质极佳,若能用来酿酒,想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和效果。” “可,那云昭便安排驸马到鉴湖边之村落居住。” 说着,朝长史看了一眼,长史立即应了一声。选好居处,裴云昭特意拍了长史陪着薛朗过去鉴湖那里。 刚出刺史府大门 “爷!” 长俭已然等候在刺史府外,跟他一起的,还有提前来越州的部曲队长谷力。薛朗点点头,道:“我正要虽长史去居住地,你们也跟上吧。” “喏。” 长史目睹这一切,眼光闪了闪,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在长史的护送下,到达鉴湖旁的一个小渔村。这个小渔村叫四水村,因村庄旁有西条小溪环绕经过,故而得名。 到达四水村后之前,先去拜访这一带的里正,然后在里正带领下,再去拜访四水村的村长,把薛朗交给他 流放之人是要被监视居住的。被流放一般都安排在流放地的村落,交由村长和当地的居民监管。在去拜访里正之前,薛朗道:“杨长史,薛朗乃是流放之人,再以驸马称之,恐有不妥。不如杨长史便唤我一声阿薛如何?” 杨长史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卑职不敢!” 薛朗苦笑道:“如今我已是流放的罪人,,再以驸马称之,待到了村里,村民如何想?大家也不好相处,为今后方便计,这称呼却是要改的!” 苏寒也帮腔道:“确实,杨长史称呼幼阳为阿薛,我嘛,若不弃,唤声苏医生便是。” 杨长史看二人心意坚决,只得改口。之后,拜访了里正,与里正一起前往薛朗今后要居住的四水村。 四水村有五个姓氏的家族组成,陈、吴、苏、潘、俞。村中最大的姓氏是便是陈,村长也姓成,是个须发灰白,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身材瘦小,双目炯炯有神,说话带着吴侬软语特有的腔调。 薛朗走过的地方,见识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是会听苏浙一代的方言的,当然,不能说太乡土的俚语,一般的说话还是能听懂。这里的人说的与现代略有区别,但口音什么的却有点儿相似,薛朗连蒙带猜,也能听个一知半解。 唐律以四户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每里设置里正一人。在唐朝这个以户为单位纳税的时代,流行的是大家族杂居的生活。 四水村算不得大,户数不多。所以,这个里正是好几个村落联合起来方才出一个的基层官员,每个村最主要的还是村长。里正是旁边那个渔村的人,姓刘。 这三人大概以为薛朗是外地人,只会听官话,听不懂吴语,交谈起来虽然不说肆无忌惮,但也是视薛朗如无物。就听刘里正问长史:“杨长史,今日为何竟要你亲自送人下来?莫不是这人是重犯?” 杨长史道:“非是重犯,而是在京中大有来头之人,真正的身份不好跟你说,总之,我二人也是老交情,只能提醒你,莫要以常人待之。” 刘里正和吴村长皆一愣,吴村长眼珠一转,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劳役一事,该如何安排?还请长史示下。” 长史道:“此事裴刺史已有安排,不需参加尔等村里田地上之劳役,这位另有调派。只是居住在你们村里,你看着他不要擅离就行,余者不用多管。” “喏。” 吴村长应着,没再多问。 等到达给薛朗安排的居住地,就在距离鉴湖不远的地方,距离村子有一点距离,算不得远,只是周围有水环绕,若要出村,只能从村里穿过,十分方便监视。 房子应该是许久没有人住了,灰尘满屋不说,围墙、屋顶什么的都十分破旧。杨长史吓了一跳,连忙道:“请阿薛见谅,这些人并不知会有人来,所以,挑选的地方多是破旧之处,我立即找人来修缮一下?” 薛朗摆摆手,道:“不瞒杨长史,在我来之前,我家娘子已然先派了人来,我这里人手尽够,修缮什么的,我自己来就好,只是,劳烦杨长史给这位吴村长说一声,劳烦他带我的手下去购买材料。” 杨长史机灵的道:“这样吧,我把我的小厮留下,有什么事,阿薛尽可指使他便是。” 也罢,跟他结一段善缘也好! 薛朗点头答应,长俭会意,立即上前与杨长史的小厮三明攀谈起来。部曲队长谷力打量一下四周,道:“爷,这地方略狭小,若我们所有的人都要过来,只怕住不下。” 薛朗道:“不用全部都来。你们在越州城内租个院子,先住下。这样吧,你们分成五组,每组十人,轮换着过来。” 谷力想了想,答应下来:“喏!” ------------ 第467章 暂居四水村 薛朗就在四水村安顿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吴村长在村里说了什么,村民从不过来,即便看谷力他们在村里进进出出,虽有好奇观望的时候,但从来不搭话。 秉持着谨言慎行、低调行事的作风,谷力他们也不与村民搭话,最多就是有事时去拜访村长,其余时间,来去匆匆,深居简出,自觉地不去打扰村民,尽量减少与村民的往来,毕竟,薛朗是被流放的。 到越州的时候,还是夏天,在房子没盖起来之前,薛朗带着部曲们就在旁边的空地上搭帐篷,也不去叨扰村民,也不麻烦村长。 谷力他们租赁的院子就在城边上,院子还算好,最好的是院子旁边有块大大的晒谷场,不使用的时候,可以让谷力他们训练。 薛朗让谷力请了个大娘给他们做饭,至于他这里平阳公主把荷香和阿土也派了来。感觉这流放的生活除了不准自由的到处走动外,也不算差。裴云昭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薛朗不太过分,他也不会多置喙。 除了薛朗这个主人外,仆人便跟来了三个,还有每次十人来轮值护卫的部曲,人数众多,村里提供的宅基地倒是足够大,就是房子得自己盖。 薛朗打算盖一座两进的院子,他住内院,轮值来护卫他的部曲们和长俭就住在外院的厢房。荷香和阿土就住在内院的右厢。 在房子的左边,还能开一小块菜地,种上当季的蔬菜,也能尝尝鲜,右边则盖了一间猪圈和一间鸡舍,薛朗打算养上一点儿猪鸡鸭之类的牲畜,争取在过年前能吃上。 苏寒不愧是多才多艺,盖房子的活儿居然也能做。这院子薛朗图画出来的时候,请来的本地师傅没盖过,有些踌躇。 倒是苏寒看了一眼后便明了,拉着薛朗问了下内部结构和要求,当仁不让的就与大师傅沟通起来,两人结合薛朗的图和本地民居的样式,综合整改,取长补短,有商有量的把房子的样式确定下来。 即便加班加点,盖好这座院子,怎么也要一个多月,主要是铺楼板耗费时间。越州水多,四水村又挨着鉴湖,水气更浓,直接睡地上,薛朗怕受了潮气,将来得风湿,要求屋内都铺上一层木楼板做地板,这样一来,直接跪坐或是准备坐榻都行,也干净卫生。 苏寒在房子盖好之前,暂时还不回长安,他又不想像薛朗受限于流放之身,苏寒自然可以随意走动。每日里闲着没事儿干,居然自己一人拿了药锄,带上个背篓,到附近山上采药去了。 薛朗不能随意走动,倒出游逛,每日里闲暇之时便看一个时辰的书,再抽一个时辰出来练习毛笔字 穿到大唐两年多,他一直没练过毛笔字,使用的都是钢笔。带来的墨水用完后,平阳公主使工匠给他做了些,不过,用起来总感觉不尽如人意,常常堵住,不如现代的墨水用着那么顺畅。 薛朗自己又不会做钢笔,如果某一日钢笔坏了,他当如何? 出于这个考虑,薛朗一直想练练毛笔字,但一直无有闲暇,所以,一直练得断断续续。现在被流放了,因裴云昭看顾,有大把的闲暇时间。 打磨了一块平整的木板,下面垫上几个石头,就着一个简单的坐榻,就是一张书桌,暂时搭在薛朗的帐篷里,供他写字画画。薛朗不想平白荒废时日,干脆有时间便练字,不求练成书法大家,起码能练得字能见人。 平阳公主的字就写得极好,既有女子的娟秀,又不缺筋骨,遒劲有力,却又大气秀丽。薛朗很爱她的书法,往日在家不得闲暇,现在有了闲暇,却没了可以讨教之人。薛朗想着这三年每天有空就坚持练习,等三年后回长安,再请公主好好指点一下。 这么想着,想起在长安的平阳公主,薛朗不禁相思满怀,字也写不下去了,忍不住让荷香给他铺了一张宣纸,一个人呆呆出神半晌儿,方才挥毫泼墨,在宣纸上画出一幅水墨的肖像画来。 画好了摊着晾干,望着画中轻轻浅笑,眸中含情的女子,薛朗心中一酸,瞬间湿了眼眶,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望着画,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身体上的苦永远无法把他摧毁,但这心中的苦却让人痛不欲生 我心爱的公主,你在长安可还安好? “爷,裴刺史来了!” 长俭的回报,把薛朗从思念中惊回神,勉强止住眼泪,就着荷香端来的水洗了把脸,方才出去见客:“使君好!” 裴云昭道:“见过驸马,云昭冒昧,不若你我二人以表字互称如何?” 薛朗道:“如使君不弃,便如此吧。” 裴云昭欣然应允,道:“近日景晰忙于政务,无暇分身,不知幼阳安顿得如何了?” 说着,举目四顾,看倒出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房梁已经架起来,正在砌墙,等墙砌好,挂上屋顶的瓦片,房子才算盖得差不多。 薛朗道:“多赖景晰关照,一切还算顺利。不知景晰今日来有何吩咐?” 裴云昭:“吩咐不敢,我此来乃是有事请教幼阳。” “请讲!” 裴云昭这才娓娓道来 说是想请薛朗指点酿酒,但是,其实府城的酿酒作坊一切都还是零,就连酿酒的师傅也是刚遴选好。裴云昭今天来就是想请薛朗去选一个适合建造酿酒作坊的地方。 薛朗一听,连忙道:“既是要选建造作坊的地方,请景晰稍待,我准备一下这便出发吧。” 裴云昭点点头,看薛朗回转帐篷去 此时天气还炎热,这样的季节住帐篷可不是什么好享受。裴云昭心中一动,想去看看薛朗的住宿条件便举步跟了过去。 薛朗就是回帐篷收拾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让长俭装到书箱里带上。帐篷的门帘敞开着,帐篷内的东西十分简单,最显眼的是摆放在门口的那章简易书桌。 裴云昭一进去便看到书桌上摊着的画,眼光一闪,上前几步,站在书桌上看了起来,只看了一眼,面色一变,惊声问道:“这画好奇特的技法,不知是何人所画?”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这是拙作,学艺不精,惭愧。” 裴云昭站在画旁便不动了,口里赞叹道:“竟是幼阳之作好画!幼阳忒谦矣。这画中人是长公主吧?” 整个大唐,长公主唯有一人,便是他最心爱的公主殿下。薛朗眼神一柔,点点头:“就是平阳。” 裴云昭眼神熠熠生辉,赞道:“观此画便如公主就在眼前一般,栩栩如生。公主” 突然顿住不语,扭头看薛朗的目光,颇为奇特。 薛朗被看得莫名,裴云昭可惜的道:“若幼阳画的是旁人,景晰今日怕是要忍不住索要一幅了!可惜!” 薛朗画的是平阳公主,那是他的妻子,作为外男,裴云昭自然无法开口讨要。他一脸痛惜的表情,深深看了一眼后便一脸肉痛的放下:“罢了,不能再看矣,再看只怕将忍不住索要了,幼阳,我们走吧!” 薛朗笑着点点头,叮嘱荷香等墨晾干后记得收起来,然后便与裴云昭出去了。 ------------ 第468章 似曾相识 为了方便引鉴湖也就是现在被称作镜湖的湖水酿酒,酿酒作坊自然选在鉴湖附近。 薛朗道:“水可以引,酿造黄酒,除了水,还有米的选择,但最关键的还是窖藏的选址和布局。” 薛朗的父亲有家传的酿造黄酒的手艺,薛父极爱喝酒,又自己钻研酿造白酒的手艺,后来,这些手艺悉数传给了薛朗。 薛朗道:“黄酒的窖藏,规矩、布局讲究极多,通风口要怎么安排,酒坛的摆放、布局等等,都有讲究和规矩,多是口传心授,这是我家传之技,不能外传。丑话先说前头,我不会指点这个。” 裴云昭表示理解,认真的道:“既是幼阳家传之技,自要遵守祖宗规矩。我选这几位酿酒师傅,也颇有独道之处,窖藏让他们自己研究便是,幼阳只需指点其他便行。” 薛朗拱手道:“多谢景晰谅解。除了窖藏的技术不能外传之外,其余的东西,倒是可以与几位师傅切磋一下,互取短长。” “善!如此便有劳幼阳。” “不用客气。” 选他指点酿酒技术已然是看顾他,薛朗本着尽职尽责的原则,在无碍技术保密的地方,倒也不吝指点,从酒坊的选址,如何引水,如何选料等等,与酒坊的师傅做了一番深入浅出的探讨。 裴云昭观之,看他住所的建造,原以为是个生活奢侈讲究的人,细细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位驸马为人几乎任何任何架子,待谁都彬彬有礼,为人谦和宽厚,明明是被流放之人,神情间却眉目疏朗,不见任何悲色。看他与酿酒师傅的交谈,话不多,言辞平实却每每切中要害,显然,这位驸马不是夸夸其谈之辈,而是平实稳重,腹中有乾坤而不外露之人。 想不到那位公主居然选了这样一位驸马! 若说因为才华,这世间惊才绝艳之辈虽说不是多如过江之鲫,但也不是只有薛朗一人。若说因外貌,这位薛驸马倒也算的上仪表堂堂,可绝对算不上俊美。若论相貌之俊美,那位同他一起来的苏医官反而长得更好些。 是故,公主看中此人什么呢? 裴云昭有些好奇,站在薛朗身后,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不自觉的探究,薛朗回头的时候,眼中的探究又飞快的收敛。 薛朗感觉有人在打量他,回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也就没在意。与酿酒的师傅们细细地交流了一番,互相印证之下,倒也探讨出酒坊要怎么建的方案来。 确定了方案,薛朗道:“酿酒最好用新米,酿酒的时节最好就是秋冬之交的时候,趁着还有时间,景晰着人赶快把酒坊建起来吧,其余的,等新米下来再说。” “可!” 把事务交代下去,薛朗便可以回去了,裴云昭乘有马车,特意送薛朗回去。一路上,裴云昭主动与薛朗说起长安的事情来,说起他的祖父裴矩裴尚书,有了共同的联系,两人方才迅速的熟悉起来,闲谈一番后,裴云昭道:“听祖父言道,幼阳虽年轻,却极擅经营之事,生财有道,我朝国库因幼阳之故,收获较之往年颇多增长。以幼阳观之,我这越州如何?” 薛朗道:“曾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没有了解便没有发言权。劳景晰动问,然而,我对与越州的情况并不了解,问我越州如何,我完全说不上来,所以,只能让景晰失望了。” 裴云昭赞道:“没有了解便没有发言权吗?真真是至理名言,景晰受教矣。好在幼阳要在我越州暂居三年,三年时光,想来应该足以让幼阳了解越州,希望到时幼阳不要见外,为我越州建言献策。” 薛朗谨慎的道:“多谢景晰看重,且看看再说吧。” 一路闲谈,本来路途就不远,不一会儿就回到四水村,长俭在外掀开布帘,扶着薛朗下马车,裴云昭坐在车上,神情若有所思,看薛朗下了车,朝他拱手道别,忍不住问道:“一别经年,不知平阳公主殿下安好否?是风采如旧或是更胜往昔乎?” 薛朗被问得一怔,心头有些疑惑,以古代的礼法,这位裴云昭可算是外男,能随随便便问起公主吗?或是这人与公主是旧识? 心里这么想着,嘴巴下意识的反问道:“景晰认识我家公主?” 裴云昭眼眶一缩,神情还算镇定坦然:“家父曾在太子东宫任职,云昭十五岁时便因荫出仕,曾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之风采叫人一见难忘,云昭外放之时,恰逢殿下出镇苇泽关,一别经年,念及故人,不禁多嘴问一句,是景晰失礼了!” 薛朗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家公主还好,多谢问候。” 裴云昭点点头,似乎有些不自在,朝薛朗拱拱手后,便招呼马车离开。这就是个小插曲,薛朗也没放在心上,在等候他的房子建好和酒坊建设的期间,每日里闭门练字,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而长安城内,朝堂之上,为了平阳公主的职位,正吵得不可开交。圣人下诏,去平阳公主少府少监一职,拟调公主赴台州任刺史一职这诏书刚发下去,便被太常卿驳了! 太常卿道:“公主虽功勋赫赫,有领兵征战之能,然则公主乃妇人,从古至今,从未有妇人任职刺史者,于礼不合。” 圣人道:“公主以妇人之身兴兵,攻入长安,助朕得这天下,此等功劳,功参佐命,古时妇人可有之?” 太常卿被问得哑口无言。圣人道:“古时既然未有,自然也无旧例可循,又何来礼法之说?再者,若公主为男儿身,论功行赏,定已封侯裂土,位居亲王,然则因公主为妇人,碍于礼法,赏赐已一薄再薄。如今不过是调任刺史一职,尔等何至罗唣指责!” 太常卿被说得再度哑口无言。 太常卿是摆平了,不过,朝野内外的儒臣和大儒学者们却不太好打发,儒臣们纷纷上疏,表示反对平阳公主开先例调职刺史,就连不再朝的那些大儒学者们,连带一些儒生,居然联合起来向圣人进献万言书,对圣人欲调平阳公主任职刺史表示反对。 一时之间,长安城内,众说纷纭,热闹非凡。 ------------ 第469章 以退为进 外面热闹纷纷,平阳公主府里依旧保持着宁静,平阳公主的作息很规律,因为怀着身孕,射箭、骑马都停了,只保持着每天早晚的散步,因为薛朗说过,孕期保持适当的活动,生的时候才好生产。 薛朗被流放越州后,平阳公主一直深居简出,至多就是隔几天进宫一趟,给圣人请安,父女俩儿一块儿说说话,吃顿便饭什么的,其余时间多在府中,几乎不外出。 偶尔,秦王妃、襄阳公主这两人会来看看她,齐王妃也曾来过。苏四娘也曾携苏寒的未婚妻孔小姐来拜访过,最让她意外的是李纲的长媳曾氏也来拜访过。 “娘子,柳女官求见。” 平阳公主正在修剪薛朗送她的盆栽,很普通,没有用什么名贵的树种,就是普通的绿叶灌木,树枝茂密,薛朗给剪了个兔子的造型,谈不上什么艺术性,看着童趣十足。 平阳公主拿着剪刀的手,停了下,一边端详一边道:“让她进来吧。” “喏。” 不一会儿,柳女官进来,看平阳公主手里忙活的事情,嘴角不禁一抽:“阿柳拜见殿下。” 平阳公主放下剪刀,交由侍女拿走,起身道:“阿柳何故如此见外?免礼吧,过去那边坐罢。” “喏。” 柳女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棵被修饰成兔子的小树,眼光透着怜悯,平阳公主自然发现了她古怪的目光,不禁绽唇一笑,不以为意。 倒是柳女官忍不住问道:“这是……驸马的手笔?”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前些时日我诊出有喜,驸马说,要让府中添些童趣,便剪了许多动物样式的木栽。现在驸马不在,我帮着修剪一下,免得驸马回来见了失落。” 虽无一字思念之语,然话里却透着刻骨的相思。 柳女官心中一叹,笑道:“想不到驸马还这般童心未泯,原以为驸马是耿直审慎之人。”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她并不喜欢与人倾诉心事,更不愿意向阿柳解说她驸马私底下的为人情趣。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一旁的厅里,在椅子上坐下。柳女官问道:“敢问殿下,可是有意离开长安?” 外面闹得热闹非凡,阿柳焉能不知!平阳公主点点头,道:“确有此意,只待胎坐稳后再走。” 柳女官默默算了下日期,道:“岂不是恰逢元正?” 平阳公主道:“我会留在长安陪圣人过完元正,开春之后方才动身,届时,路上无有冰雪方好行船,我胎也坐稳,途中也好打理。” 柳女官听了,不禁笑道:“那驸马岂不是要一人独自在越州过半年,元正日也是孤身一人。”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道:“正好让驸马长长记性,算是略施小惩。” “小惩?” 柳女官好奇的追问了一句。平阳公主淡然笑笑,只宛转道:“我观驸马心中,似乎以为孤身一人不难,正好让他体验一番,有了实践来日方才好说。” 柳女官懂了,这是驸马不知哪里的做法让殿下生气了,虽然心中很好奇,不过,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追问。 想起来意,柳女官道:“殿下既然有此打算,那近日京中之事殿下想来已有耳闻,就这般放任不管?” 平阳公主放下水杯,道:“圣人总要顾及士林之望,如何管?若要管,莫若阿娘当初生我时,莫要把我生成女儿身,然若不是女子,这世间诸般妙趣,又如何体会?” 柳女官心中又是一酸,嘴上故意打趣道:“殿下是在说驸马吗?若是殿下生为男子,又如何与驸马成就夫妻之缘,对否?”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竟坦然承认道:“正是。” 柳女官轻轻一笑,道:“可惜驸马听不到殿下这声正是。” 平阳公主安然道:“是有些可惜。” 两人调笑两句,柳女官愤愤道:“这些腐儒忒是多事,以殿下之功,区区一刺史,何至如此聒噪!” 平阳公主道:“天下间读书人众多,然刺史之职就那么几个,我若占去一个,岂不是少了一缺?刺史为一方牧守,代陛下牧守四方,主管一州之军政之事,职权非同小可。若是开此先例,今后难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女子担任刺史,世事如此,那些人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说完,顿了顿,平阳公主又道:“再者,如今已然立国,再非往日征战之时,战时还能从权,如今国本已立,今日所行,后世之师。形势如此,时不在我,也莫可奈何。” 柳女官道:“既然殿下于形势成竹在胸,为何还要逆势而行?” 平阳公主叹道:“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 柳女官不解,拱手道:“请殿下解惑。” 平阳公主叹道:“太子与秦王之争,阿柳想必已有耳闻吧?” 柳女官点点头。平阳公主道:“太子为我兄长,秦王为我亲弟,皆是一母同胞。二者相争,我当如何?” 柳女官默然。平阳公主叹道:“驸马为免我之难,兵行险着,以致流放越州。他如此待我,我逆势求刺史之职,不过想护佑他平安。” 柳女官恍然 台州就在越州隔壁,虽不是富裕繁华之地,却也不是贫瘠的不毛之地。若殿下能谋得刺史之职,以殿下及驸马之能,以台州刺史之职,牧守一州之地,实为进可攻,退可守之上策。 可惜,时不在我,现在已不是当年天下未平之时,战时从权,殿下还可出仕,眼见天下平定在即,那些腐儒又如何肯让公主这样的妇人出任刺史。 柳女官想明白殿下的打算,心中也为殿下可惜,恨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腐儒误事!”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道:“也不尽然全盘皆输。我有战功在身,驸马又被流放,圣人怜我,谋刺史不成,想来一个都督的位置应会许我。那些人能驳圣人一次诏令,难道还能驳二次不成?那圣人天威颜面将何存!” 柳女官再度恍然,佩服的朝公主殿下行礼:“殿下之智,阿柳拜服!” 如今大唐已立国,再不复初建国之况,时移世易,公主殿下要再掌军权已非易事。想来殿下的目的也只是掌军权,对刺史之职,并非势在必得,殿下的目的从始至终便只有兵权。 平阳公主摆摆手,不以为意,淡然道:“多谢阿柳挂心我,放心吧,我已是死过一次之人,如今又与驸马有了孩儿,岂能不惜身!倒是阿柳,可寻到如意郎君否?” 柳女官被问得面容一红,哑口无言。 ------------ 第470章 契机 长安城的纷纷扰扰,远在越州的薛朗自然不知。虽是流放,但他在越州的日子其实过得不赖。酒坊还在建设中,新米还没下来,他这做技术指导的人,自然也无事做。 薛朗闲着无事,每日便闭门读书、练字、画画。画公主殿下,画江临,画苏寒,还画留在长安的包子它们。 薛朗虽是流放的人,但身边随从众多,平时又常与刺史裴云昭来往,附近的居民对他畏惧多过好奇,依旧没有任何来往。 苏寒有空就进山采药,采回来的药,也亲手晾晒、炮制,知道薛朗记忆力好,晾晒的时候,把薛朗拉过去,不厌其烦的告知他各种药的功效和大致的用法,比之往日,啰嗦了许多。 薛朗知道这是苏寒不放心他独自留在越州的缘故,薛朗宽慰他道:“衡宇不用担心,这越州府城里也有医令,如果有不适,想来请个医生不难,放心吧。” 苏寒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教再多你终归不是医者,我又鞭长莫及。不过,上好的人参之类的,你必须收藏一点儿。” “好,听你的!” 感动于苏寒的用心,薛朗随口道:“你每日上山皆是采药,今日不如我们带上几个人,打点儿野味回来,我与你做烤肉吃!” 苏寒眼睛一亮,很是积极的点头:“大善!我们这便走吧!” 薛朗离开长安的时候,正值六月,途中走了大半个月,来到越州又过了大半个月,此时正值盛夏,山林里林木茂盛,郁郁葱葱。 越州多丘陵,多水,高山什么的却是没有,非高山密林不长猛兽,林中的猎物,多是小兽,行动迅捷且机警,以薛朗的弓术,没有包子它们在,薛朗基本可以确定空手而归。 苏寒当仁不让,打了几只兔子之外,居然机缘巧合还猎了头野猪,带着半大的小乳猪,大小全部一锅端。 薛朗挺开心的,搓着手掌道:“野猪分给大家吃,我们把乳猪留下,越州天气比北方热,羊肉燥火不敢吃,吃猪肉就不怕了!” 苏寒跟着很是积极的点头,连连追问:“这些小野猪可做烤乳猪吗?”薛朗打量了一下,道:“不行,这些小野猪虽然还未长成,但做烤乳猪的话,太大了!” 苏寒满眼的遗憾,虽然面瘫脸,但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悲伤的氛围中。这种吃货的忧伤,逗得薛朗大笑不止 “小心!别动!” 正笑得开怀,苏寒突然喊了一声,手里的箭支冲着薛朗面门就射了过来。薛朗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感觉到箭支从脸旁擦过,带起的风把他的幞头都吹得动了一下。 “好大的一条长虫!” 就听踩在草木上的脚步声走近,感觉苏寒与他擦身而过,薛朗睁开眼,看他弯腰捡起箭支,箭头上,插着一条碧绿碧绿的蛇。 薛朗吐了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都没发现这里有蛇!” 苏寒道:“我这是常居山林之中练出来的眼力,你如何能及!不过,幼阳可会烹饪蛇?” 薛朗点头道:“复杂的不会做,简单的煎炸炒闷炖却是会的。不过,这是竹叶青蛇吧?若是用来泡蛇酒,听说对风湿、身体麻木、半身不遂和皮肤病都有好处。” 苏寒一听,连忙追问道:“有这等奇效?” 薛朗点点头:“有的,不过呢,泡蛇酒的必须要用烈酒,就像我们当初在苇泽关泡虎骨酒时用的那般,现在手头没有。” 苏寒看似遗憾的道:“那就无法了,我们先当菜吃了吧。” 语气并无半分遗憾,惹得薛朗大笑起来。 把无意间抓到的蛇丢入采药的篮子里用草遮盖起来,免得吓到旁人,一行收获颇丰的人这才结伴下山。 “救命!”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声呼救,叫声急促,然音量却有些微弱。谷力道:“爷,苏爷,呼救声从那边传来了的!” “过去看看!” “喏。” 谷力当先打头,手里的横刀没有出鞘,但不停地拍打着前面,怕草丛中藏着蛇。众人过去一看,一个大汉倒卧在草丛中,在他旁边有一条被打死的花色的蛇,蛇身粗壮,头颅尖尖如三角。 苏寒惊呼道:“这是五步蛇!可是被蛇咬到了?快让我看看被咬到何处?” 大汉脸色灰败,声若游丝:“腿!腿!” 苏寒连忙蹲下,顺着大汉的手指查看,是左腿,左腿小腿处又黑又肿,腌肉可见小腿上有小孔,尚有黑血流出。 苏寒直接撕拉一声撕开大汉的裤子,还好,大概是刚被咬到,毒性蔓延的不深,只有小腿在变肿。 “药箱!” 时值盛夏,蛇虫众多,出门的时候,苏寒习惯性的带了药箱,交由薛朗的护卫背着。这会儿拿了过来,从里面翻出一对布缝制的手套戴在手上,从大汉的大腿开始,使力的挤压,黑血慢慢的从伤口渗出,竟是在挤毒血。 薛朗看苏寒的手法十分熟练,劲道使得恰到好处,想及他自小在山林中长大,山林之中本就蛇虫众多,有此手法也不奇怪。 苏寒一直挤压得伤口不再流出黑血,血色变红方才停手,脱了手套,用水壶里的水洗了手,然后翻出一个瓷瓶,倾了一粒药丸出来,捏碎了敷在伤口上。 “多谢官人搭救,如不是官人,草民这条贱命今日只怕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大汉眼眶含泪,不无感激的致谢。苏寒看他一眼,舒了口气,道:“先不用忙着谢我,虽说救治及时,小命保住一半,不过,五步蛇毒性极强,为免余毒毒气攻心,你尚不能活动。你是何处人士?” 大汉道:“回官人,小人吴水根,就是山下四水村之村民。” 苏寒道:“原来竟是四水村的,我们与你也算邻居,一起带你下山吧。谷队长,麻烦你选个人出来背他下山。” “喏。” 谷力爽快的答应,打量吴水根两眼,选了几个人出来,轮换着背他下山。 一直把人送到村里家中,薛朗没跟着去,只苏寒去了,作为医者,有始有终,他去交代病人注意事项,以及后续所需要的治疗,然后,婉拒了人家的留饭,毫不迟疑的回来了,人还味道声先到:“幼阳,我回来了!饭菜可好了?” 薛朗笑了起来,就知道这个吃货肯定会在饭点前回来:“还不行,汤还没炖好,还要再等等!” ------------ 第471章 思念入画 若说蛇的吃法,最鲜美的就是俗称的龙凤汤,杀好的蛇切成段,同刚开始下蛋的小母鸡一起下锅炖,汤鲜美,肉嫩滑,十分的爽口。 吃货苏面前堆了小山似的骨头,吃完砸着嘴道:“早知蛇汤有这等美味儿,我前些时日出去采药时,应该多抓几条回来!” 薛朗面前同样堆了一堆骨头,只比苏寒的少些,笑眯眯的赞同道:“注意安全的话,可以多抓几条。今天炖汤,下次再有机会,可以爆炒之类的,同样也不差。不过,我也只会家常的做法。听说岭南那边流行一道菜叫蛇羹,做法就极其讲究。” 苏寒好奇的问道:“如何的讲究?” 闲着也是闲着,两人就这么闲谈起来。薛朗这人虽然文凭不高,但见多识广,又勤奋好学,在陌生人面前稍显木讷,但在熟人面前,却也能侃侃而谈。 聊着聊着,突闻有人声过来,谷力过来禀报:“爷,吴村长来了,带着吴根水家的。” 吴村长带着吴根水的妻子和儿子过来道谢的,如不是苏寒出手相救,被五步蛇咬了还能留得命,几乎没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吴根水还不能活动,先叫妻儿过来给苏寒磕头。 苏寒自然不会真让二人磕头,只是道:“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本是本分,若为医者,无论是谁,当时之况,皆会出手相救,不用感谢。” 吴根水与吴村长是同族,他的妻子只是寻常的妇人,并不会说官话,吴侬软语说着感谢的话,吴村长帮着翻译,苏寒才勉强听懂。 你来我往的感谢半天,问及诊金,苏寒爽朗的道:“诊金便算了,不过,有一事想劳烦吴小郎。” 吴根水的儿子连忙躬身,等待吩咐。苏寒道:“我们都是从北方来的,并不会说吴语。越州距离海边极尽,听说海中有美味,劳烦吴小郎帮我等跑一趟,买些海鲜回来可好?” 吴村长连忙道:“此乃小事,医生需要吩咐一声便是,如何能做诊金?” 苏寒道:“对吴村长等来说是小事,于我等这些外来人却是大事,如何算不得!” 吴村长等人对来历神秘的薛朗与苏寒心中其实还有些畏惧,推辞了一下,见苏寒坚持,也不敢再争辩,只得答应下来。 结果,第二天一早,薛朗和苏寒还没起床呢,吴家小郎就担了一担海鲜过来,鱼虾蟹都有,放下就走了。 薛朗起床后,看着那一担海鲜,连连苦笑,若是让他和苏寒吃,吃三天也吃不完,只得叫上大家一起努力的消灭。随后又让谷力给吴家送了些钱去,方才算完。 借此契机,与四水村的人倒是渐渐来往多起来。特别是苏寒,村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请他过去看诊,他诊金几乎都不收,谁家田里有新鲜的菜蔬,不拘是鲜果还是湖里现打上来的鱼虾都行,皆可充作诊金,苏寒并不介意。 进入八月,薛朗在越州的新居终于完工,土木结构的屋子,自然不用担心什么甲醛释放之类的问题,盖好就可以搬入新居。 连黄历都没看,自己挑了个方便的日子便从帐篷里搬进新居,也没请人暖房,就薛朗带着随行的护卫和侍从们,吃上一顿饭,既是暖房酒,又是苏寒的送别酒—— 房子盖好了,薛朗才算安顿好,虽然就长俭的眼光来说,这个居住条件略显简陋,不过,作为流放之人来说,已经很足够好了! 薛朗安顿好,苏寒也该回长安,来年开春他就要与孔小姐成亲,薛朗因流放无法参加,薛朗叹道:“明年你成亲,只怕我和阿临都回不去参加了,水酒一杯,提前祝贺你与孔小姐新婚愉快,喜酒喜饼嘛,等我回京再让你俩儿补上。” 苏寒面孔红了一下,倒是爽快的举起酒杯与薛朗碰了一杯,道:“幼阳的心意我尽知,心意到便成,我先回长安成亲,成了亲再来看,届时,喜酒、喜饼我与孔小姐当面给幼阳补上!” 这耿直的! 薛朗心中因离别而起的伤感淡了些,与苏寒又喝了一杯。两人喝得酒热耳酣,长俭来报:“爷,裴使君与杨长史来了,还带了贺礼来。” 薛朗微微一怔—— 他并没有张扬的打算,原本只想与好友好好地喝几杯酒,为他践行。所以,并没有告知这两人今日搬新居,想不到这两人都是有心之人,不请自来。 薛朗心里叹气,面上倒是保持着平静,道:“请客人进来吧。” 说着,起身迎客,不一会儿,裴云昭与杨长史便相携进来,薛朗拱手道:“景晰与杨长史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进。” 裴云昭微笑道:“我与元德不请自来,叨扰幼阳一杯水酒,幼阳不怪罪便好。” “请!” 把客人请进屋,酒席就摆在外院的客厅和院子里,院子里的坐榻与案几都是从村里借的,供部曲们使用,薛朗与苏寒就坐在厅里,两人共用一张小方桌,边聊边喝。 裴云昭与杨长史的不请自来,薛朗只让阿土加了两双碗筷,道:“条件简陋,桌子也不够,只能委屈景晰与长史与我们一桌了。” 杨长史风趣的笑道:“能与二位一桌,不胜荣幸,何来委屈之说?” 今日喝的是本地买的黄酒,菜是阿土做的,椒盐蛇段,小葱炒肉,清蒸鲤鱼,凉拌时蔬,外加汤面。 四人就坐,薛朗与苏寒都不是善谈之人,话题便由裴云昭与杨长史主导了,说着说着,裴云昭说起薛朗的画来,自那日见过薛朗画的平阳公主的肖像画后,裴云昭又来了数次,但再没见过公主的肖像画,倒是江临、苏寒,包子、馒头它们,公主府里那株殿下最喜欢的海棠花等等,薛朗都画过。 裴云昭出身河东裴氏,见闻极佳,对薛朗的画,极为欣赏,不禁道:“观幼阳之画,不止技法奇特,笔法、意境无不极美,幼阳看我越州这镜湖山水如何?可堪入画?若能得幼阳一画,则余愿足矣。” 薛朗苦笑起来,拱手道:“多谢景晰赞赏,然而我自家知自家事,我能画好的公主,画好我的爱犬,画好殿下喜欢的花,却无法画好这越州的山水。” 薛朗的画,苏寒等也是看过的,闻言皆奇怪的看着他。薛朗解释道:“我学画之时,先生曾对说我,若要画成,心中必要有画。前些年我一直不明其意,到了越州后,开始画之后我突然才明白过来。我的画技之所以能突破,乃是因为我心里有画。然我的很窄,目前只能装下那些,这镜湖的山水虽佳,尚未入心,如何画得?” 几人听得一怔,裴云昭一叹,道:“希望有朝一日,这镜湖山水有幸得入幼阳画中。” 薛朗笑笑,道:“镜湖山水美如画,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有一幅能画山水的胸襟!” “此言当浮一大白!干!” “干!” ------------ 第472章 中秋节 迁居后,苏寒走了,薛朗心内怅然若失,但也不是无法忍耐,三年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与得到的收获相比,现在受的苦楚简直不值一提。 薛朗便是这般务实的人。想念公主的时候便作画,觉得孤独也作画,读书、作画、练字占据了薛朗所有的闲暇时光。 薛朗的房子建好,酒坊自然也好了,新米已然下来,薛朗去指点了一下选米的要点,之后便等着入冬再酿酒便行。 裴云昭选的师傅都是有经验的,就是酿酒的时候没什么卫生意识,难怪酿出来的酒不出色。酿酒时候的菌群是很关键的,唐朝的酒度数和口感上不去,很大一部分上与卫生意识与条件不到位有关。老师傅们虽然不解,不过,还是按着他的要求来,只等着时节一到就能酿酒。 八月没几天就是中秋节,提前一天,江临居然一身便装,只带着两个亲兵过来了。两人都是独居客地,凑在一块儿过节,倒是解了彼此的孤苦。薛朗让荷香准备了两份节礼送与裴云昭和杨长史,与江临一起,一人磨面,一人调馅儿,做月饼吃。 江临才刚到的第二天一早,中秋节这天,大清早的,裴云昭的贴身小厮就送来两张请帖,请二人参加裴云昭举行的中秋文会。 薛朗、江临兄弟俩儿面面相觑,相对无言,薛朗是因为没什么文才,写诗作赋都不会,从来不参加什么文会;江临亦然,虽说读了不少书,但于作诗一道上,其实也没什么天赋。 “以大哥之意,可要参加?” 江临问薛朗的意见,薛朗有些为难:“自从到了越州,受到这位裴刺史不少照顾,驳他面子,有点不好意思。” 江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吧,作诗不行,喝酒的话……大哥会怕?” 薛朗给他个“你说的好有道理”的眼神,留下了请帖,等着晚上去参加。正说着,荷香皱着眉头拿进来一个礼单,道:“爷,杭州柴氏使人送了节礼来。” “杭州柴氏?那是谁?我不认识啊!” 荷香无语,江临道:“公主先前的夫婿柴绍……便是出自柴氏,柴绍死后,柴氏从大兴城迁居杭州,已有多年。” 荷香点头:“便是柴氏,自爷做了驸马,与公主成婚,在长安这些时日,但逢节日,柴氏皆有送礼,殿下也有回礼。如今爷到了越州,柴氏又使人送来节礼,该如何处置?请爷示下!” 作为情商缺乏症患者,薛朗最烦这些人情往来,对上柴氏,因着公主殿下的缘故,总有几分小心翼翼。薛朗问道:“他们的节礼送得是什么?跟在长安时一样还是有增减?” 荷香道:“与在长安时之节礼一般。” 薛朗想了想,道:“那就按照在长安时公主的回礼处置吧,不要薄了。” “喏。” 荷香下去处置。薛朗忍不住道:“说起来,柴氏根本无理由和立场给我送礼,送公主就行了嘛,送给我……太奇怪了!” 江临若有所思,道:“柴氏如今家门不兴,门庭冷落,无有什么人才,唯有个嫡支子弟柴统,如今就在京中左翎卫任职,听说走的是大嫂的门路。我在南衙时也曾见过,才能十分平庸,只为人还有几分和气。” 薛朗知道平阳公主对柴氏有着歉疚,所以才会出手帮柴氏走门路塞人,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两人正说着,吴村长带着吴根水来求见,薛朗让长俭把人请进来,吴村长手里拎着一篮子蔬菜,吴根水手里拎着两个鱼篓,吴村长笑道:“薛官人过节好,今天是中秋节,你孤身一人在此,按礼应该请你上门与我们一起过节才是,只是,草堂简陋,不敢请薛官人,小十二昨日捉了些鳝鱼和河虾,老朽这里有几枚鸡蛋,还有地里新鲜的蔬菜,权当节礼给您送来,东西简陋,还请不要嫌弃。” 吴村长的官话说得不怎么好,带着浓重的吴语口音,薛朗听着费劲,他说的也费劲。薛朗侧耳倾听,听完道:“多谢村长和吴壮士惦记,两位能过来对我致贺,已是情谊,如何还能收你们的东西,快拿回去给孩子们添菜吧!” 吴根水红着脸说了几句,薛朗听懂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吴村长帮他翻译:“这些都是田里产的东西,不值当什么,家里已经留了一份,这是特意给薛官人留的,东西鄙陋,薛官人可是嫌弃?” 人家都这么说了,薛朗自然也不好再拒绝,只好让长俭收下,然后让阿土把烤好的月饼,捡甜的赠予两人。两人推辞了好久,见薛朗执意要给,推辞不过方才拿着月饼走了。 江临笑道:“看来大哥与他们熟识多了。” 薛朗苦笑:“这多亏衡宇,他在时经常给四水村的村民看病,这些人感他的恩情,对我便多有照顾。不过,多亏他们,我俩儿今天的菜是够了!” 江临点点头,道:“难为衡宇做得周到,大哥有部曲护卫,想来安全无碍,不过,若能与四水村村民相处和谐些,显然更好。就是不知衡宇是有意所为还是无意?” 最后这句绝对是在鄙视苏寒的情商! 薛朗指着江临哈哈大笑,江临先是故作不解,忍了一会儿,也跟着笑出来。江临比苏寒健谈,有他在,两兄弟能扯的话题就更多了。与苏寒一起其实也挺有意思,因为他十分的逗比,无意间的趣事,比有意时发生的还多。总之,有人陪着一起过节,不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薛朗就很满意了。 想及公主在京中,幸好今晚上还能跟圣人一起过,不然,公主更加可怜,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里,薛朗不禁叹了口气。 到下午,两兄弟各自吃了点儿食物垫垫肚子,换了衣服便出发去府衙参加裴云昭举行的文会—— 虽然答应了,薛朗还是想吐槽!这裴云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请他去参加文会,薛朗很怀疑,他到底哪里长得像才子了!说出来,他改还不成吗? ------------ 第473章 释然 “姑母!” 中秋宫里举行家宴,平阳公主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因着身孕不能饮酒,初雪给她带了新鲜榨好的石榴汁,倒在雪白的瓷盏里,慢慢的啜饮。 旁边坐着秦王妃,秦王妃带着长子承乾与长女丽质一起来的,秦王不在长安,承乾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得脊背挺直,身子端正。 丽质更年幼些,场中的歌舞并不能完全吸引住她的注意力,忍不住的东张西望,看到平阳公主杯中似乎与母亲杯中的酒水不同,忍不住糯糯的叫了一声。 往日秦王妃去府中看她时候,偶尔也会带孩子们一起,丽质……平阳公主见的少,这孩子身体不怎么好,秦王妃很少带她外出。 她的幼阳希望有个女儿! 想起这里,平阳公主不禁微微一笑,看丽质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丽质很乖的先拉拉母亲的衣袖,向母亲请示,秦王妃点点头,她才起身,小碎步走过来。 平阳公主伸手把她拉到怀里,让初雪给她倒了一杯石榴汁,小丽质小手端着瓷盏,虽然年纪幼小但姿势十分标准,显然家学渊源,秦王妃很会教育孩子。 看丽质微微眯起圆溜溜的大眼睛,平阳公主不禁一笑,柔声问:“好喝吗?” “好喝!谢谢姑母。” “丽质真乖。不过,不能只喝果汁,还应吃些饭菜才是。” “喏。” 丽质糯糯的应了一声,身后的嬷嬷立即端着小碗,拿着筷子,见缝插针的给她喂吃的。平阳公主笑看着。 吃了小半碗,嬷嬷就停住筷子,不再喂了,小丽质不舍的望着小碗,似乎还没吃饱。平阳公主微微皱眉,问道:“丽质尚未吃饱,为何不喂了?” 嬷嬷连忙恭敬的道:“回公主,郡主年幼,脾胃弱,晚上若吃得过饱,晚上恐睡不安稳,休息不好。” 平阳公主讶然道:“有这等讲究?” 嬷嬷道:“回公主,养小儿一直如此。” 平阳公主虽有些疑惑,不过,她也没养过孩子,便点点头,没有多嘴。秦王妃扭头看了这边一眼,看女儿待在平阳公主身边,平阳公主虽话不多,但一副和颜悦色的少见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叮嘱了一声:“丽质,不许闹姑母,听到否?” 丽质可爱的点头:“喏,阿娘,丽质会乖乖地。” 平阳公主一笑,低声问:“丽质,还吃吗?” 丽质软糯的答道:“谢谢姑母,阿娘说,晚上不能吃太多,不然肚肚会痛痛。” 小小年纪,居然能忍住食欲。 平阳公主微感讶然,也不觉得小孩子烦,与丽质说起话来,听着她软糯的童语,心中只觉软的一塌糊涂。 说了一会儿话,丽质便秀气的打了个小哈欠,没一会儿,小脑袋便一点一点的,仿佛小鸡啄米,点两下揉揉眼睛,强作精神,只是精神不过几息,重又恢复小鸡啄米的状态。 平阳公主看得一笑,柔声道:“若丽质困了,可靠着姑母。” 丽质一边揉眼睛一边道:“不成哩,阿娘说了,姑母肚肚里有小宝宝,不可以靠姑母,也不可以让姑母抱抱!” 平阳公主一怔:“丽质想要姑母抱吗?” 丽质点点头,小脸满是遗憾:“可是姑母不能抱丽质。” 平阳公主莞尔,道:“是不能抱,不过,靠着却无妨,靠着罢。” “真的可以吗?” “当然。” 丽质才拉起平阳公主的衣角,轻轻的靠在她腿上,闭上双眼,平阳公主今日穿了宽袍大袖的衣裙,见状微微抬手,用衣袖盖住丽质,轻轻地揽着她。不一会儿,丽质便小嘴微张,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公主,郡主睡着了,未免着凉,让老奴抱着便好。” 丽质的嬷嬷立即上前,平阳公主点点头,让开衣袖,让嬷嬷把丽质抱起,刚一抱起,小姑娘便睁开眼睛,嘴里软软地叫了一声“姑母”,小手并没有放开平阳公主的衣角:“要姑母!” 这孩子竟然这般喜欢她!? 说实在的,平阳公主往日并没有什么孩子缘,即便是圣人宫里那些幼子,她庶出的弟弟们,见了她多中规中矩,不敢妄动,俱都有些怕她。想不到二郎这女儿竟然不怕她,平阳公主心中微感新奇。 心中这般感叹着,口中不禁放柔了声音,低声道:“靠着不舒服,让嬷嬷抱着睡,可好?” 丽质在嬷嬷怀里揉眼睛,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哭闹,闻言问道:“丽质还可找姑母玩吗?” 还是第一次也有孩子想跟她玩儿!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点头允道:“可!若你阿娘得空,可让她带着你过来姑母府中玩耍。” “真的吗?拉钩钩!” 说着,挣扎着从嬷嬷怀里起来,伸出小手。平阳公主微感新奇,伸出手与她勾了一下,丽质这才乖乖地让嬷嬷抱着。 平阳公主笑看着丽质被抱下去,心中有些明了为何幼阳想要个女儿了,若是这般乖巧可爱的女儿,也是极好的。手情不自禁的下移,轻轻摸摸略有些鼓起的腹部,眼神柔和。 秦王妃道:“劳烦阿姐帮我照看丽质。” 小承乾也一本正经的向她行礼:“多谢姑母照看妹妹。” 小大人的样子,惹来平阳公主一笑,道:“丽质这般可爱,我很喜欢她,不算麻烦,无需致谢。” 承乾板着的小脸瞬间笑开,赞同道:“妹妹确实可爱,承乾也喜欢她。” 平阳公主被逗笑,心中有些释然,为自己做的选择,她确实也该过几年属于自己的日子,无有预言死劫的压力,只有幼阳,还有他们的孩儿。她终归是女子,长安城内的争权夺利……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参与了! 这般想着,宴席结束的时候,出宫的脚步都仿佛轻快了许多 从无像此刻般思念幼阳!我的郎君,你在越州可好? 平阳公主望着越州的方向,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怔怔出神。 “娘子!” 阿蔻突然闪进马车,表情凝重,平阳公主回神:“何事?” “驸马府遭盗!” ------------ 第474章 越州文会 文会在万春园举行。 万春园在越州城南,背山望水,大门口临水,只能乘船过去。裴云昭使人撑了一艘乌篷船来,就在镜湖边上等着两人,从水路直接可到万春园。 上了船顺水而下,不过盏茶功夫便到了万春园,大门边上的石凳上候有杂役,待船来了便扶客人下船,恭迎客人进园。 裴云昭在大门口迎二人,见二人到来,满面的笑容,道:“幼阳,总算等到你二位,快快随我进去吧!” 江临道:“我字浩歌,裴兄既然与我兄长以字相称,不如也叫我表字吧。” “善!” 裴云昭亲自相迎的客人也就薛朗和江临,把二人迎入一个临水的亭子内,裴云昭道:“参与文会之士尚未来齐,我们且少坐片刻。” 薛朗苦笑道:“虽说景晰兄一番好意,但不瞒景晰兄,吟诗作赋我都不成,参加文会……实属滥竽充数,也就帮景晰兄凑个人头。” 这说辞让裴云昭笑了起来,道:“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幼阳放心,今日请你来,非是让你吟诗作赋,而是请你一展所长。” 一展所长?! 薛朗略有些懵逼,若说他最擅长的……做菜算不算?数学算不算?虽说圣人把他的数学书推荐为启蒙书籍,不过,应该没这么快传到越州吧? 薛朗有些嘀咕。倒是江临看得明白,低声提醒道:“大哥,你忘了裴景晰对你的画一夸再夸?” 被江临这一提醒,薛朗才想起裴云昭曾夸过自己的画。薛朗一直没有画家的自觉。 当年他跟随学画的老师,是他爹的朋友,一个在画坛颇有建树的画家。收下薛朗做学生后,看他技巧足够,画的画儿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东西,怎么教都教不出来,以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为总结,就任性的把薛朗逐出门墙。 因着这一出,薛朗从不觉得自己画画好。穿越唐朝后,或许是人生历练的增加,他自觉画技有进步,但进步到何种程度却不自知,即便被人夸了,也觉得是别人因为没见过他的技法,惊奇于他的技法,而不是惊叹于他的画技,所以,一直没有画家的自觉。 也因此,完全想不到裴云昭竟然会因为他的画而邀请他参加文会 做文盲做习惯了,猛然间把他列到文艺人的行列……简直措不及防好吗!难道以后的学生考试的时候,会考到“薛朗,唐朝著名画家……”这类内容? 只稍稍脑补就觉得好生羞耻,不过,也是一种美好的畅想,或许,可以试着努力一下? 薛朗不太自信的问身旁的江临:“阿临,你觉得我的画,画得好吗?” 江临笑道:“好!” “不是哄我?” 还是没自信,看来是当初被老师打击太深了! 江临想了想,道:“大哥的画,多是肖像画,小弟虽然画技不成,但常听人说,肖像画若要画得好,不止形似,还需有神。观大哥之画,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一颦一笑,一动一静,灵动有神。如此之画,如何不能称好?” 旁边侧耳倾听两兄弟说话的裴云昭赞同的点头道:“便是这般!幼阳的画,观之如在眼前,形似容易,神似也有画者能做到,然幼阳之画,形神兼备,仿若有魂,可称一绝!” 薛朗被夸得脸都红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江临好奇的问道:“大哥为何对画技如此不自信?与大哥往日为人大不相同。”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把当日因为学画老不开窍,被老师直接逐出门墙的事情说出来,惹来裴云昭与江临的惊叹。三人说得热闹,小厮来报:“老爷,客人已到齐。” 裴云昭点点头,道:“幼阳,浩歌,我们入席吧。请!” “请!” 三人这才过去 那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内挂满了灯笼,映衬得院内明亮,席位就摆在院子正中,并不是分席,而是长席,瓜果酒水具备,席位上已然坐了不少人。 裴云昭先致辞,致辞完了才邀请薛朗和江临入席,薛朗坐了左边上位,江临坐的右边,但并没有介绍二人的意思。 裴云昭道:“值此佳节,我等共聚一堂,共赏佳作,实属盛事,诸位可把藏画皆带来否?” 场中一须发皆白的老头儿笑道:“使君有命,敢不带来?请使君观赏!” 说着,许多人都从小厮那里拿过画轴,使人挂到一旁的备好的架子上。裴云昭对薛朗笑道:“前些时日观幼阳之画,看得意动,恰逢中秋佳节,便着意组织一场以画会友之文会,齐聚我江南一代之名手,或以藏品,或以自身作品参会,请幼阳鉴赏。” 搞半天是请薛朗观看画展的! 薛朗暗地里吁了口气,朝裴云昭拱拱手,与裴云昭一起,在院中慢慢地边走边看。江临不精此道,便没动,而是坐在席位上,自斟自饮,努力的填肚子。 薛朗边走边看,这时候的画与后世传承的大不相同,虽说都是水墨画,但人物画多以白描手法而作,就连细条的粗细变化这样的技法都还没发展出来,线条的变化要到吴道子手上才有所表现。 而中国传承的人物画法,重写意,讲究神似,重在表现,不像西洋画,重在重现。薛朗的画法,受到西洋画技法影响,在着重表现的同时,也讲究写实,与现时流行的画法大不相同。 薛朗学了许多年画,欣赏水平是有的,后来被老师逐出门墙后也没放弃画画,心里对画画是喜欢的。这些后世多已失传的画法和画作,看得他如痴如醉,随着裴云昭一起,看得十分认真、专心,自然也无暇注意到人群中,有个家伙正探头探脑的看他,待确认是他后,一脸苦相的样子。 “王兄,何以一直关注使君请来的客人?难道那位神秘来客……你认识?” 携他参加文会的朋友注意到他的眼神,好奇的问了一句。 被称作王兄的青年,脸苦得跟苦瓜似的,点点头,道:“认识,在长安时曾见过。” “哦?竟是王兄旧识!” 朋友惊讶了一下,道:“不知是何方神圣?观使君态度,对他极为客气,想是有些来头,王兄可方便告知否?若不然,稍后过去打个招呼,见礼一番?“ 王姓青年苦着脸不语 只怕那位驸马爷并不乐意见到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吗? ------------ 第475章 眼见风波起 “去驸马府上。” 平阳公主直接朝前面的车夫吩咐了一句,车夫立即调转马头,向薛朗的国公府去。阿蔻默默的跪坐在一旁,知道这是公主要亲自过问的意思。 马车到得驸马府,管家薛偲候在门口:“老奴恭迎殿下。” 平阳公主面沉如水,点点头,没说什么,抬步就往府内走。薛偲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禀报道:“遭盗的是阿陈,趁着夜色翻进来两个游侠儿,有些手段,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的。” 平阳公主秀眉一蹙,脚步顿住:“阿陈?秀娘的丈夫?” 薛偲道:“回殿下,正是。先前为府上的外管事,驸马建立制糖作坊后,便交由他主管。” 制糖作坊?! 平阳公主心头一动,心思电转,面上不显分毫,继续往里走,边走边道:“府中的防卫外松内紧,皆有护卫巡逻,为何恰好便避开了巡逻的护卫?” 薛偲面容肃然:“此事老奴也觉疑惑。” 平阳公主不语,直接进了正厅坐下,薛偲亦步亦趋的跟着。略作沉吟后,平阳公主喊了一声:“阿蔻。” 阿蔻从外面迅速的进来:“奴在。” 平阳公主吩咐道:“去查一查来人的身份来历。” “喏。” 阿蔻闪身外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薛偲依旧站着,等候吩咐,平阳公主静默片刻,吩咐道:“且不忙拷问,分开关押,只给水,不给食物。” “喏。” 薛偲领命而去—— 在主人离开长安之前,曾对他吩咐过,有事可去找平阳公主,也曾说过,府中一切,平阳公主皆可做主。 容氏寻机上前请示道:“殿下,老奴已然让备下热水,可供殿下沐浴洗漱。” 平阳公主颔首,在初雪服侍下,去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然后,被容氏引到内院薛朗的卧房,腊梅恭候在那里:“奴婢给娘子请安,一切已收拾妥当,请娘子安寝。” 平阳公主点点头,她知道薛朗的习惯,书房不允许仆人进去,晚上不许人值夜。想起薛朗,心内一阵柔软,神情语气也不禁温和了些,道:“腊梅你不用给我值夜,有初雪在便行。” “喏。” 初雪陪着平阳公主进去。薛朗的卧室里,摆设很简单,就一张大床,柜子之类的,靠窗的位置放了张桌子,桌子后面是特意加宽加大加高的坐榻,铺着软软的棉垫,还有做的四四方方的棉靠垫—— 只看着这张桌子,便能想到往日薛朗是如何舒适的坐在上面,不拘是看书还是画画,想来都是他喜欢的。 平阳公主走过去,情不自禁地摸摸桌上的事物,没动这些东西,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面容平静,眼神温柔。 初雪默默看公主一眼,不发一语,只是去检查一下床铺。腊梅也是娘子身边的老人,知晓娘子安寝的习惯,为人又细心,一切都安排的不错,没什么需要改进的。 平阳公主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方才去床上躺下,比之薛朗特意给她做的拔步床,他的床简直算得上简陋,但床铺上全是薛朗的味道,平阳公主躺着竟觉得比自己公主府里的那张床舒适,躺在其上,只觉安心,就像驸马就在自己身旁睡着一般。 平阳公主轻轻叹了一声,闭上双眸,轻轻抚摸着充满薛朗味道的被子,脑海里强行转移注意力—— 今日这盗匪来的蹊跷! 今日圣人设宴,宵禁较之往日松懈,选在今日动手,也算有几分机智。只是,竟然去偷阿陈……莫不是真为制糖之术而来? 若说幼阳这制糖术,却有独道之处,制出来的糖,雪白如霜,晶莹剔透,口味甘甜,且是散如沙状,较之别家的糖,优势巨大。 若是有人留心,当能看出,幼阳这糖是用蔗浆熬制出来的。蔗浆这等不值当的物事,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皆有庄子种植,只看多少。 幼阳历来行事谨慎,不是那等万事做尽,不与人留余地之人,一直皆有控制产量,给别的制糖作坊留有生存之途。只是,财帛利禄动人心,若真有胆敢铤而走险,贪婪成性—— 平阳公主握紧手掌……她可不是心软仁慈之人!无论是谁,皆斩之! 这般想着,朦朦胧胧的终于睡去,或许是心底知晓这是幼阳的床铺,即便是第一次睡卧,竟也睡得无比安详,早晨醒来的时候,比往常晚了大半个时辰。 起床洗漱后,先喝了一碗稀粥垫肚子,等着朝食。自从怀孕后,她的饭量增加了些,早晨起来便觉得饿,早晚要加两顿,不拘是粥还是别的。 吃了之后,也没回公主府,而是留在幼阳的书房里,捡他书架上的书读一读—— “娘子!” 阿蔻来回话了! 平阳公主轻轻翻了一页书籍,头都未抬:“讲!” 阿蔻道:“奴已查清,此二人姓罗,乃是兄弟,来新近京师闯荡的游侠儿,定州人,据称幼时曾在嵩山少林寺学过几年武艺,前些时日,曾有人见过尹阿鼠府上的仆役与罗氏兄弟有来往。” 平阳公主终于从书中抬头,眼里带着恍然之色—— 这样一来,便能说通矣!骄横跋扈如尹阿鼠,胆敢视她如无物,眼界浅薄到为霜糖之利所动,做出这般事情来也就能说通矣! 平阳公主眼神森然,语气淡定:“把罗氏兄弟打断四肢,一个扔到尹阿鼠家的大门口,一个扔到他卧房门口!” “喏!” 阿蔻领命而去。 处理完毕,平阳公主吩咐薛偲紧守门户,府中护卫加强巡逻,阿陈干脆住到作坊里去,只每个旬日归家一次,每次归家皆有护卫随行,如此才算处置完毕。 当然,这是后话,且不忙着说。只说当日黄昏,恰是京中各衙门散职的时辰,各衙门的官员们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陆陆续续的从内城出来归家。 每天这个时候,尹阿鼠都喜欢到门口处等着,看是否会有秦王府的僚属从他门口经过,若是还敢打从他门口过,他便寻机找找麻烦。 “砰!” 尹阿鼠刚出来,尚未站定,只听一声闷响夹杂着一声痛哼,只觉一物砸到眼前,待细细一看,不禁脸色一变。 管家何三惊呼:“这是何人?为何如此?来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尹阿鼠拉住,尹阿鼠脸孔涨得通红,脸上的肥肉颤巍巍的抖着:“闭嘴!噤声!找找看,是否还有一人?”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回府,何三脸色一连数变,心中一动,隐隐只觉头疼,连忙紧跟进去。 到得晚上,尹阿鼠正待进内院休息,才刚跨进小妾的院门,只觉脑后生风,似有物袭来,下意识的扭头一看—— 背上被重重砸了一下!尹阿鼠肥胖的身躯,笔直的往前倒! ================ 今天有点儿卡文,写的就慢!要早起,不修仙了!中午回来补! ------------ 第476章 画技小成 薛朗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看似随意吃喝,实则眼神不时关注场中的江临,已然注意到,实在是那小子的表现十分古怪,与他一身打扮相比,显得太过突兀,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江临眉头皱了起来,坐在一旁陪客的杨长史自然也注意到了,见状道:“那人应该是郑家十一郎的朋友。” “郑家?哪个郑家?” 江临追问了一句。杨长史道:“前隋长社县子郑法士……将军听过否?” 江临一窒,表情略僵。杨长史道:“郑法士乃是前隋有名的大画家,出自吴地,论籍贯恰好在将军任职的苏州。其子郑德文画技承自家学,然笔法略有不及,传至十一郎这一代,也就郑十一郎画技尚可,能否成为大家,便只能拭目以待。” 江临点点头,问道:“与他一同来之友人,长史可知否?” 杨长史道:“若说那位,倒也认得,曾来拜访过使君,听说出自太原王氏,他那一房有个叔叔在长安民部任职左侍郎,想来应识得幼阳。” 江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倒是这位杨长史显然是世家粉,似是被打开了谈兴,说将起来:“说来这位王小郎,家学渊源,出身极好,他的祖母出自范阳卢氏,母亲出自博陵崔氏,风姿仪态,言谈举止,不愧是世家子弟,比之一般的小郎,不可同日而语。” “范阳卢氏?” 江临着重问了一句。杨长史兴奋地道:“就是范阳卢氏嫡支正房,我弘农杨氏也算清贵,然比之五姓七望仍有不足。杨某说亲之时家严原想说个五姓女,可惜,杨某不才,无有达成所愿,引为平生之憾。” 时人多以能娶五姓女为荣,江临受薛朗影响,觉得能娶自己心爱的女子更加的光荣,对此虽不说嗤之以鼻,不过,心底并不赞同,笑了笑,不予评价。 那边薛朗看了一圈展出的画作,被裴云昭引着过来在席位上坐下,与裴云昭喝了两杯水酒,正在吃东西垫肚子。 裴云昭显然是很喜欢画的人,待薛朗吃了些东西后,便拉着他讨论了起来,这些展出的画作,有些是越州画家的作品,有些是富豪之家的藏品,皆是一时精品。 裴云昭谈兴很高,拉着薛朗当场便讨论起来,笔法、画技、线条等等,与薛朗的画法做对比有何区别等。 薛朗也挺兴奋地,因为在这次画展上,他不仅看到了郑法士、孙尚子这两位只在书上见过,未有作品传世的画家的画作,还看到了号称唐画之祖展子虔的画作,作为一个学画的人,这些大家的画作简直看得人如痴如醉。不过,非名家之外的画作,在薛朗这阅遍千年名画的人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听这位郎君对孙、郑二名家之画推崇备至,对其余画作却绝口不提,莫不是其余画作皆无有可入眼之画?” 或许是两人的音量有些高,谈得也太投入了些,竟吸引了不少旁人来听,显然,有人对薛朗的说辞有看法,听语气很是不服气。 薛朗扭头,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裴云昭介绍道:“幼阳,我与你介绍,这位是纪羡纪南山先生,在吴地一代颇有声名,我们方才看的那幅《钱塘烟雨图》便是他的作品。” 这幅画薛朗也有观赏过,在一众名家名作中,略有印象。薛朗和气的笑着拱拱手:“原来是纪先生,有礼!” 纪羡矜持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回礼,道:“听这位郎君品评名家名作,不知对拙作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薛朗微微一怔,这位是不耐寂寞,非要出来找存在感的? 不过,仔细想了想脑袋里的隋唐著名画家的名字,并没有这位名叫纪羡的人,再对比刚才看过的那幅所谓的《钱塘烟雨图》,比之大家们可就相形见绌了。 薛朗道:“若说先生的钱塘烟雨图,走的是展子虔展大家青山绿水一派,笔法细柔,线条勾勒以细为主。但是,若说钱塘湖烟雨之美,在于朦胧婉约之美,展大家的画法,婉约之美尽展,但朦胧之美却无,两者不能兼顾,失却一美,不免引以为憾。” 薛朗自觉说得十分婉转了,但显然这位纪先生并不同意,面孔一板,诘问道:“听郎君之意,竟是对展派画法颇有微词?” 薛朗一怔,以为自己没说清楚,本着学术探讨不能马虎的原则,解释道:“展大家的画法,开创前人未有之先河,自成一派,当为大家。薛某不才,如何能对大家置喙。展大家的画法,用笔细劲,我观先生之画,用笔之处只见细,一味现之以柔,并无展大家劲的底子,这般笔法,若画烟雨图,则失之于媚,无有山川烟雨的势,缺乏大家之相。” 薛朗自认实事求是的点评,但纪先生却有恼羞成怒之嫌:“竖子不堪以为谋!” 说完,竟拂袖而去。 薛朗一怔,转首问明显情商比他高的江临:“阿临,我是不是说的太直白了?我明明只是实话实说。” 裴云昭的表情十分精彩,江临咳嗽一声,手握成拳挡住嘴巴,强自抑制着笑意,故作严肃:“大哥之言并无不妥之处,是那人心胸狭窄,无需介意。” 薛朗这下哪里还看不出,苦笑一声,道:“我本意只是想认真的做个学术探讨,并无贬低他的意思。” 江临笑眯眯地点头:“大哥所言极是。” 薛朗无语,忍不住伸脚在下面悄悄地踢了他一下,不过,江临并不介意,还冲他笑得无比灿烂。 “这位先生,敢问若要展现钱塘湖朦胧之美,当用何技法?学生郑相如请先生指点。” 一个年轻的小郎站了出来,双眼热切,礼数周全而诚恳的向薛朗一礼,请教道。薛朗是真的喜欢画画,也喜欢跟人探讨画法,毫不吝啬的道:“若说表现朦胧之美,莫过于晕染法,我见过有大家画江山烟雨图,晕染与线条勾勒相结合,气象万千,气魄恢弘不说,意境也极美。” 年轻的小郎目光更加的热切,躬身作揖请求道:“可否请先生挥毫泼墨,展示一番?” 薛朗看他确实是求教,并非有意为难他,不禁默默蛋疼,苦笑道:“你这要求倒是难住我了,以我目前的画技,画山水是班门弄斧,自不量力。不过,做个学术探讨,画法展示的话,山水图画不了,我只擅长画小物,展示一下画法,应该也足够了!” “来人,备笔墨!” 裴云昭听到薛朗要画画,也忙不得蛋疼了,连忙指挥人准备。 薛朗拿着画笔,闭目一阵,方才开始挥毫泼墨—— 画的是豆浆和它的小狗崽们晒太阳的情景! 在豆浆生崽后,狗崽们睁眼后,走路也是磕磕绊绊的,清晨,薛朗把狗窝搬到太阳下晒一晒。 豆浆趴卧在一旁,小狗崽们或在狗窝里爬着打滚,或互相撕咬玩耍,或努力的想爬出狗窝,妄图越狱。 薛朗画来,明暗光线采用墨的浓淡晕染的画法来展现,唯有眉眼处,才用线条来勾勒,画完观之颇有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之感。 年轻的小郎看得双目熠熠生辉,恨不得整个人都扑上去,若不是顾忌到墨汁未干,怕是要拿起来看个不停了! 薛朗自己端详一下,也觉画得满意,转首向江临道:“阿临,我字还没练成,见不得人,你来,帮我题个题目。” 江临点点头,拿起笔,照着薛朗的意思,题上《温暖》二字,落下名字。裴云昭同样看得目光灼灼,连声道:“请幼阳用印。” 薛朗点点头,掏出印鉴,盖上一个,还不忘记让江临也在他的名字下盖上印鉴。刚盖好,裴云昭立即咳嗽一声,朗声道:“多谢幼阳赠画!” 这怎么就变成赠送他的了?! 薛朗一怔,笑了起来,不过,看裴云昭的意思,这画他是要定了,只能拱手道:“景晰兄不嫌弃就好!” ------------ 第477章 醒悟 长安—— 平阳公主端坐着,听着方大娘回报叶卿婚礼的筹备情况。叶卿与阿璐成婚在即,两人都是孤儿,无有任何长辈,故而,平阳公主派了方大娘过去帮着操持。 方大娘回报完,平阳公主放下茶盏,道:“宫中请来的两个嬷嬷可有尽心教导?” 方大娘道:“殿下托付,她们敢不尽心,对阿璐姑娘之教导,自是尽心尽力。” 平阳公主点点头,又问:“阿璐手下的仆役,可还顺手?” 方大娘道:“回殿下,阿璐姑娘乃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持家之道上,自无问题,只是,某些问题上,阿璐姑娘终是年轻,或有不足及考虑不周之处。” 平阳公主不置可否,略作沉吟后,道:“如此……我去贵妃那里走一趟,放两个无家可归的宫人出来,再寻个医女与她,你看如何?” 方大娘连忙道:“有殿下如此挂心,阿璐姑娘好福气。” 平阳公主淡然道:“子鸣信我,把阿璐托付与我,又请我主持婚事,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且阿璐那般可爱,我自是希望她生活能顺心些。” 方大娘也算平阳公主身边的老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躬身道:“殿下放心,老奴定会用心操持,定不让婚礼出半丝差错。” 平阳公主颔首:“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如不放心,也不会把你派去。” “喏。” 正说着,初雪来报:“娘子,圣人传召。” 终是来了! 平阳公主心中一叹,面上不动分毫,对方大娘道:“你且去操持,当用心。” “喏。” 方大娘告退。 “更衣,准备进宫。” “喏。” 平阳公主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的在侍女服侍下换上衣裙,上马车进宫去—— “女儿拜见父亲。” “免礼,起来罢。” 平阳公主直起身子,面容安然平静,圣人皱着眉头,并没有坐在御座之上,而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面前摆了一块棋盘,朝平阳公主招招手,道:“过来,陪为父下一局。”“喏。” 平阳公主过去坐到圣人对面,与圣人下棋。父女俩你来我往,平阳公主表情不变,圣人脸上的表情倒是渐渐凝重起来,半个时辰后,圣人无奈的弃子认负:“这局是为父输了!” 平阳公主淡然道:“以父亲的棋力,若非心中有事,神思不属,女儿定然不能让父亲如此快就弃子认输。” 圣人哼了一声,道:“你还知为父有心事?我来问你,尹阿鼠可是你使人伤的?” 平阳公主坦然道:“是。” “嘶!”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圣人觉得有点儿牙疼,气道:“难道你也要学二郎张扬跋扈,对我身边之人,无有半分尊敬?你可知错?” 平阳公主讶然,一脸蒙冤的表情,躬身不解的道:“阿耶何出此语?女儿自问持身谨慎,对阿耶身边之人,皆守之以礼,阿耶张扬跋扈、无有尊敬之说,女儿不解,还请阿耶明示!另外,阿耶又说女儿做错了,恕女儿愚钝,错在何处,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阿耶明示!” 圣人气哼哼的道:“你刚对为父承认使人打伤尹阿鼠!” “原来竟是尹阿鼠!” 平阳公主重又恢复淡定从容,竟然直接直起身子,不说话了。圣人问道:“你知错否?” 平阳公主安然道:“且不论尹阿鼠是否该打,先请阿耶明示,尹阿鼠何许人也?在阿耶身边担任何官职?有甚功劳?何德何能敢让我敬重?” 圣人被问得语塞,难道说尹阿鼠会生,生了个美丽招人疼的女儿给他做妃子……那不用说了,不需要御史谏言,只他这女儿这一关,今日就过不去!总算圣人还没失去理智! 圣人避开这事儿不提,干脆的道:“你无故伤人便是不对,身为公主,以身试法,当如何论?” 平阳公主肃然道:“阿耶言之有理!幼阳常说,上有行下必效焉。身为皇家子弟,确该端正己身,克己复礼。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为律法之威严,恳请父亲召长安令进宫,驸马府上遭盗,盗匪却与尹阿鼠交往过密,确实该查上一查。” 圣人一愣:“幼阳府上遭盗?”平阳公主道:“回父亲,人赃俱获。” 圣人也不是傻子,脑子里一转便明白了:“盗匪就是你使人扔到尹阿鼠府上那两人?” “正是!” “为幼阳的制糖秘方?” “父亲圣明。” 平阳公主十分淡定,圣人脸上却火辣辣地,立时便没了言语。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阿耶宽仁,待下以厚,此乃阿耶之仁德。然小人畏威,君子畏德,阿耶对小人示之以仁德,小人不止不感念阿耶的仁德,还妄图蒙蔽阿耶……阿耶,女儿受委屈并无甚紧要的,但阿耶一片真心,错付小人,女儿……女儿为阿耶不值,为阿耶心痛!” 语气不禁有几分哽咽。 圣人知道她性情,他这女儿历来就不是软弱爱哭之人,方才那般责骂她,也不见她露出半分软弱,依旧不慌不忙、有理有据的跟他辩驳,如今真相大白,为他受小人蒙蔽之故,竟然心痛落泪,圣人心中又酸又甜,只觉得唯有这女儿才是真心心疼自己的。 “为父错怪于你,让你受委屈了!” 圣人一声长叹,把平阳公主从拉起来。平阳公主顺势起身,红着眼睛道:“女儿不怕委屈,即便阿耶错怪,女儿也不怕,因为我的阿耶非是不给人辩驳机会,刚愎自用之人。女儿也不是甘愿平白蒙冤之人!” 说到最后一句,眼神有些调皮之色,意外的有几分娇俏可爱,逗得圣人一笑,道:“为父知道你伶牙俐齿,词锋犀利!” 平阳公主居然直接承认道:“多谢阿耶夸奖,女儿当再接再励才是。” 圣人大笑起来,就像小时候一般,忍不住抬手摸摸平阳公主的头:“你呀你!” 平阳公主笑而不语。 圣人一叹,道:“你只是使人把盗匪扔回给尹阿鼠……阿耶知道,你这是给阿耶留了颜面。” 若是让人知道圣人后宫里的德妃之父,竟然眼皮子浅到这般地步,在薛朗刚被贬斥出京就妄图去谋夺他的制糖秘方,那圣人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的眼光?如何面对身后青史? 平阳公主道:“身为阿耶之女,份属应为。” ------------ 第478章 公主出京 圣人沉默半晌儿,良久,方才叹道:“前日,德妃向我哭诉,说她的父亲尹阿鼠被人无故打伤,她在深宫,家中老父竟被人欺辱至此,身为子女,愧对先人。我便着人去查了一番,得知乃是你的暗卫动的手。” 平阳公主坦然道:“顾及宫中尹夫人,儿并没有动用护卫,支使的乃是暗卫,不过,并未让他们遮掩行迹。” 言下之意,已是手下留情,顾及圣人颜面,不然,若是直接报到长安府尹处去,以平阳公主的身份,长安府尹定然要严查。就算平阳公主高看尹阿鼠两分,若长安府尹要查,水落石出绝不是难事。 圣人不禁一笑,笑毕,沉默片刻,道:“我原以为是二郎使人动的手!” 平阳公主断然道:“若是二郎来做,以他之性情及做派,定会使人严查,有理有据之后,直接依法行事。” 圣人想了想,道:“……以二郎之性情,确实如此。” 平阳公主趁机道:“这大概便是男子与女子行事手段之不同。男子行事偏刚硬,二郎又是行事果决之人,加之年纪尚轻,有时行事难免失于迂腐刚硬。女儿不同,顾虑较之二郎少,行事自然也更加无忌,更为变通些。区区尹阿鼠,小人尔,当用雷霆手段震慑之,与他讲仁德……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 虽语气恬淡,但却有几分于无声处听惊雷,掷地有声之气概! 遗憾此女非男儿! 圣人心头不禁有些遗憾,心中长叹,面上倒是笑得慈爱,调侃道:“若是别人家的女儿,蒙冤受委屈,定会向阿耶哭诉,我家的小女却是不慌不忙的与为父辩驳,说清楚了才开始哭鼻子,阿耶心情好生复杂。” 平阳公主被父亲调侃得面上一红,道:“女儿愚笨,还请阿耶莫要嫌弃。” 圣人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这句定是学自薛朗,不过,叫为父看来,薛朗是真愚笨,你嘛,有待商榷。” 平阳公主笑笑,望着父亲,但笑不语。圣人轻轻责了她一声:“小滑头!” “耶耶!” 平阳公主不依地抱着父亲的胳膊摇了摇,软软地叫了一声,心中却不禁连声长叹—— 这便是她的阿耶! 阿耶对身边亲近的人,总是忍不住的心软,很少有严厉的时候。阿耶是个笨拙的人啊,对人好的方式十分单一,一味的宠溺纵容,如此一来,便显得耳根十分之软,总是身边之人一哭诉哀求就忍不住答允对方。如此方才纵得尹德妃、张婕妤之流的胆大包天,行事无忌。 二郎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加之年轻,心高气傲,如何能放得下身段去刻意讨好父亲的后宫! 想来,在二郎看来,依礼而行,以礼相待便行!然二郎却不知,有许多妇人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只知利不知义,自然在宫中举步维艰,步步暗亏。 平阳公主也不屑去讨好那些女子!尹德妃也好,尹阿鼠也罢,何德何能敢担她的讨好?又有何资格能让她讨好!平阳公主心中冷笑不已。 圣人大笑着道:“快快止住,为父这身老骨头都快被你摇散咯!” 平阳公主不好意思的放手,站在一旁端庄的笑着,就像刚才那娇俏的小女儿不是她似的,这动静皆宜的仪态风姿,看得圣人好生欣慰—— 吾家有好女,可惜却许了个呆女婿! 想起薛朗,圣人觉得牙又有些疼了,疼着疼着,想起这贴心的女儿即将远行,圣人整个人都不好了:“真要去台州?台州偏僻,哪里比得上长安繁华,莫若留在长安罢?” 平阳公主展颜一笑,道:“幼阳身边连个熟识之人都无有,以他不擅交际之笨拙,只怕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无,女儿若能带着孩子陪着他,想来应能解他几分孤苦。阿耶,女儿只去三年,三年之后便回长安,留在阿耶身旁,再不远离,可好?” 想起薛朗在大唐连个亲朋都没有,圣人不禁心软了几分,叹道:“也罢,谁让薛朗比为父可怜呢!” “阿耶!” 平阳公主娇嗔,圣人仰头大笑,笑毕顿了顿,问道:“你为何不替薛朗求请?若你求情,说不定为父便免了他三年流放。” 平阳公主道:“幼阳顶撞阿耶为实,罚他也是应当,三年时光正好磨磨他的性子。另外……有这三年,正好可让幼阳深入民间,体察民情,补他不通乡土民情之不足,开阔眼界,为将来补足基础,望将来可堪阿耶之用。” “难为我儿有此苦心!罢了,你有辅佐夫婿之心,为父便成全你。” 拍拍平阳公主的手,圣人叹道:“去陪着他吧,夫妻之间,当荣辱与共,如此方是长久之道。只是,若得空闲,路上好行船时,记得回长安来看看耶耶。耶耶已然年老,也不知还能候你几年。” “阿耶!” 平阳公主不禁红了眼眶。圣人笑得慈祥道:“你与薛朗的产业,我让广禄帮你们看着,胆敢伸手的……阿耶定不轻饶!” “嗯!” 平阳公主点头,头轻轻靠到父亲肩上,不再言语,父女之间,一片温馨。 圣人一笑,转而问起平阳公主是否还欠缺人手,若去台州赴职,将来产生定然是在台州,稳婆、医女等可备齐等。 圣人担心台州条件简陋,妇人生产历来艰险,要是有个万一……圣人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平阳公主温言宽慰老父:“阿耶且放心,幼阳的朋友,我先前在苇泽关时征辟的医令苏寒,医术高超,我已与他说好,待我生产之时,劳他跑一趟台州,看护于我。” 苏寒的名声,圣人是听过的,闻言点点头,点完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这样吧,我让太医署里精通妇人科和小儿科之太医,择二人随你去,待你生产之后再行回京赴命。” 平阳公主知道这是父亲的一片慈父之心,也不忍拒绝,且她确实担心生产时出问题,干脆顺着答应下来。 父女俩说了一阵话,圣人又留平阳公主在宫中用了哺食,方才放人出宫。平阳公主出宫后,圣人静默片刻,便着内侍去尹德妃处传敕—— 尹德妃辜负圣恩,失察妄语,着禁足一月,今后宫中宫务皆由万贵妃统管,德妃不许再沾手。 及至第三日,门下传诏,敕封安国平阳长公主为台州都督,总领台州军务;敕封叶卿为右骁卫将军,总领右骁卫军;另敕封叶卿为长芦县子,江临为长丰县子,食邑五百户。 叶卿的婚礼就在重阳前五天,此时加封,恰好双喜临门,锦上添花。婚礼当日,平阳公主盛装出席,叶卿的新娘以师礼拜之,平阳公主受了半礼,以茶代酒向新人致贺后,方才离席。 叶卿与阿璐完婚后数天便是重阳。平阳公主在长安陪着圣人过完重阳,第二日便整装出发,奔赴台州赴职,与薛朗夫妻二人,团聚在即。 不过,远在越州的薛朗却不知,他还一心一意的以为平阳公主定然好好地待在长安等着他回去,心里一边欣慰又一边心痛于见不到他第一个孩子的出生,天天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所得便有所失”来宽慰自己。 ------------ 第479章 有事禀报 在薛朗挥毫泼墨,画给裴云昭卷走后,文会便到了尾声,裴云昭宣布兴尽而归,祝到会的众人中秋愉快,让大家回家跟家人团圆去。 从头至尾都没介绍薛朗的身份,有眼尖的从印鉴上看出他的名字,天下间叫薛朗的或许还有,但能跟江临一起出现在越州,又能让越州刺史裴云昭如此以礼相待的,除了驸马薛朗,应再无人矣。 外间的纷扰,薛朗自然不知,他跟江临一起从门口的小码头乘船回去,途中,江临道:“我方才在园内好像看到王氏子弟的身影。” “王氏?” 薛朗疑惑的问了一句。江临点点头,道:“杨长史说,那小子的叔父在京中任职民部左侍郎。” “哦,原来是他。” 雪狼不以为意,虽然他跟王显有些矛盾,但也没下作到就要对他侄子做什么。江临道:“王氏小子无甚紧要,紧要者乃是我从杨长史处听来的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范阳卢氏如今的老太君便是出自太原王氏。” 江临表情略有几分凝重:“当日想强娶苏苏的卢靖极受卢家的老太君喜爱。” 薛朗恍然—— 这样说来,王显为什么会与他过不去,有机会就整他一下的原因,这时就能想明白了!卢氏与王氏是姻亲,卢靖被他折辱,再无前途可言。有这等仇恨,难怪会跟他过不去。 薛朗看看江临的表情,笑了起来,道:“五姓七家相互联姻已有多年,并不奇怪,当初一文不名时都没怕过,现在你不会反而怕了吧?” 江临道:“小弟并不怕,只是,牵连大哥,心中惭愧。” 薛朗摇摇头,道:“这话就不用说了,一世人两兄弟,若我如此,你会袖手旁观?” “自然不会!” “那不就结了!行了,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安啦!” 江临点点头,两人都没把那王姓小子放在心上,以两人现今的身份地位,区区一个白身小子,即便是出身太原王氏也不足以让两人重视,在这古代,还是官身、权力比较靠谱。 从文会回家,就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摆上酒菜、瓜果,赏月喝酒,权当过年。薛朗也不喝快,跟江临一起,端着小酒杯,慢慢的啜饮,说说长安的人和事,又询问一下江临赴任后的境况。 过完中秋,江临便又赶回苏州。酿酒的活儿还没开始,薛朗依旧每日闭门读书练字画画,努力的提升自己,虽有些冷清寂寞,但也不是无法忍耐的事儿。 薛朗闭门读书自是不知外面的事儿,他的身份曝光了! 那日在文会上,他所作之画水准确实不错,能来参加文会的,要不就是画技出众的,要不就是喜爱赏画藏画的,皆有几分水平,当时画刚画好就被裴云昭卷走,有那没赏够的,便求上裴云昭门上,求再赏一番。然后,就从印鉴上看出端倪来! 画者留的是薛朗的印,题字留的是江临的印。这世间叫这俩儿名字的或许还有,但能两人一起被裴云昭邀来参加文会,且一起在画上留下印鉴的,只会有两人—— 芮国公、驸马都尉薛朗,以及新到任不久的苏州都督江临。 前民部右侍郎、驸马都尉薛朗被流放越州的事儿,越州当地知道的人不算少。先时大家还有些忐忑,被流放的皇亲国戚到了流放地依旧胡作非为的可不少。 这些驸马只被卸了官职,爵位、勋职,甚至 食邑都没被削减,若论品级,莫说越州,整个吴地能比得上他者无有一人。若来一个混世魔王,那大家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这般担忧着的时候,那位薛驸马自到越州后,竟一直闭门不出,低调得大家都以为越州没有多这样一位大神。但到文会的时候,却又一鸣惊人,那般画技,只要是爱画之人,莫不想观赏一番,当然,若能收藏一幅则更好了。 于是,薛朗莫名其妙的,居然在吴地一带,混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要不是碍于身份,只怕会有人上门求画。吴村长已经告诉过他,近日在村里打听他的人不少,不过,俱都没胆找上门来,薛朗的清静自然也得以保存。 在现代的时候,他的父母对待他们姐弟就像许多望子成龙的父母一般,从小上各种彩衣班,琴棋书画恨不得一起上。 比如钢琴,薛朗学到初中放弃的,实在没什么天分,他一直坚持学的是画画。而薛晴,一直坚持学钢琴,还去考级了,画画也是差不多初中放弃的。 想不到在现代没学出来的画画,都穿到古代了,画技居然突然开窍一般进步了,如果当初的授业恩师看到,应该不会再逐他出门墙了。这真是万万没想到! 之后薛朗更加勤勉的画画、练字,整日里门都不出,最多就是早晚在家门口锻炼下。主人这般低调,他的护卫和随从们自然也是有样学样,要不是偶尔会外出采购,以及村边多的那座宅院,四水村的村民真的会忘记多了这一户神秘的人家。 过了中秋,不过旬日便是重阳。重阳是薛朗的生辰,这些时日闭门读书,都快忘了时日,要不是荷香请问生辰要如何过的话,薛朗真是连生日都忘了。 想及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在越州,心爱的公主殿下还在长安,薛朗便没了过生日的兴致,摆手道:“不过了,又不是整寿,平常就好。” “爷!” 荷香还想说什么,被薛朗摆摆手止住,薛朗苦笑:“冷冷清清地,过了也没意思,这样吧,给谷力他们每人一贯钱,其他的便算了吧。” “喏。” 荷香领命而去。 护卫们每人得了一贯赏钱,皆很开心,除了当班的,闲散在租赁院子里的护卫们,有几个便忍不住想去城中妓馆狎妓。 这群人皆见过长安京师繁华,如今随着主人来越州,身边连个婢女都不带着,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饱暖思那什么,自然闲散不住。 因是主人生辰,虽然主人不过,不过,谷力还是守在旁边,晚上并没有回院子,而是留在四水村护卫,晚上,被一阵马蹄声吵醒,听声音是向着这边的方向来的,谷力机警的起身,架起弓箭,对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来者何人?” “谷队,卑职贺飞,有事禀报。” 谷力放下弓箭,语气透着责备:“何事如此紧急,非要夜间骑马过来,若是惊扰了爷安歇,你如何担待得起?” 贺飞惭愧道:“卑职也是无法,若非事态紧急,定不会骑马来。” “说罢,何事?” 谷力冷声问道。贺飞道:“孙祥出事了,出去狎女玩出了个人命,人已被府衙抓走。” ------------ 第480章 生乱 清早起来就听到部下昨晚出去狎妓结果出人命的消息,薛朗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再说什么往日是如何交代你们的话,显然已经来不及,薛朗也不想说那些废话,直接问谷力:“死的是什么人?良籍贱籍?” 谷力道:“属下昨日粗略问了下,死者乃是良籍,是同去妓家喝酒的客人。” “怎么打起来的,打到什么部位等等,你去详细问一下经过,还有,顺便从侧面打听一下裴云昭的官声,审案的习惯等等,越详细越好。” 薛朗揉着眉心吩咐着。谷力连忙答道:“喏。” 薛朗又道:“等等我们都是外地口音,去打听消息,一开口就露馅儿,且先从孙祥本人和妓馆的人查起,其他的,最好是迂回一下,多花费些钱财都行,务必查探清楚。” “喏。” 谷力领命而去。 护卫薛朗来越州的部曲,总共来了五十人,谷力带领,是为队正,还有副手叫刘耀武,谷力出去查探,便留了他在主人身边。 薛朗朝他招招手,道:“你去把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来,我有些话要问。” “喏。” 虽然答应了,但刘耀武仪式没动,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薛朗道:“有话就说。” 刘耀武咬咬牙,直接跪下:“请爷治罪!” 薛朗看着他:“你何罪之有?” 刘耀武:“孙祥等人夜晚出去寻花问柳,夜宿妓馆,属下是知道的。谷队规矩颇严,大家闲着无甚事,孙祥几个不敢在谷队在时外出,谷队在爷这边值守之时,孙祥几人便会寻机翻墙外出玩耍,曾被我发现一次,虽训斥过他们,但并不严厉,孙祥等人约莫并未当真。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无有严管,请爷治罪!” 薛朗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 世间事便是如此,你规矩订的再严格,也要有人愿意遵守才有用。沉默片刻,薛朗道:“先把孙祥的事情弄清楚,你的惩罚押后再办。” “喏。” 薛朗摆摆手,刘耀武立即退出去,迅速的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列队站于院中。薛朗站在廊檐下的台阶上,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一直没说话。 场中雅雀无声,一片安静。 往日薛朗虽不是亲切的人,为人却也十分和蔼宽仁,没有什么架子,与这些护卫一起,说话也和气,虽然话不多,但待下极为宽厚。今日这般板着脸的样子,护卫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些心虚的同时,不免也有些害怕,俱都站得笔直,唯恐身姿不端正被罚。 薛朗就那么站着,良久,方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我的部曲勤劳质朴,纪律严明,虽从不曾说过,但我心底是为有你们这样的部曲而骄傲的,因为你们都是严挑细选出来的精兵中精兵,可是昨晚上的事情,让我很失望啊!” “爷!” 部曲们齐齐跪下,羞愧不已。薛朗不为所动,只问:“我订下的规矩,有违反过的人,自觉站出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人!” “爷!” “是个男人的,带把的就站出来!” 薛朗一声厉呵,众人一激灵儿,三三两两的,慢慢的有人起身,走到右边单独跪下。薛朗平静的看着,细细一数,五十个人,出来的就五个人。 薛朗轻轻松了口气,道:“来了五十个人,不守规矩、犯错的就五个,加上一个孙祥,一共六个人,还好,比例并不高。我就想问问,为什么别人能守规矩,而你们就不行呢?” 五人羞愧的低下头。薛朗道:“我一再强调,我是被流放来越州的,我们为人行事当低调些,我从不要求你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只要求你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遵守纪律,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浓浓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薛朗叹了口气,道:“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我且问你们,昨晚上跟孙祥一起去的有哪几个?” 从五人中站出来两人。薛朗冷冷的望着他们,道:“刘耀武,把他们两个单独分开问话,详详细细的,把昨晚上的事情问清楚。” “喏!” “还有这三人,犯过什么错,也要问清楚。” “喏。” 刘耀武把人带下去外厢房问话,薛朗望着剩余的人,训话:“你们都是从熊罴军出来的,是千里挑一的好儿郎,你们告诉我,进熊罴军学的第一课是什么?” “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很好,既然都记得,那么,我最后重申一遍,令行禁止,遵纪守法!做得到就留下,做不到就站出来,我给你盘缠回长安,如果留下,一旦违纪我不会给第二次机会,记住否?” “喏!” “散了吧。” “喏!” 护卫们有序的散开,整个过程,一丝声息皆无。薛朗面无表情的看着,站了一阵,向长俭道:“准备一下,我要投贴拜访裴刺史。” “喏。” 长俭出去准备。而刺史府里,裴云昭大清早起来收到手下汇报的时候,心情跟薛朗是一样的,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薛幼阳的护卫与人争妓子打死人?” 杨长史道:“回使君,正是。打死之人乃是越州大户周家的周十七郎。” 裴云昭在越州已然数年,对越州的人事不说清楚明了,但对越州本地的大户们却十分熟悉,闻言皱起眉头来:“周十七郎?就是周家那有名的纨绔子?” “正是。” 裴云昭闭口不言,静默一阵,方才问道:“昨日何人报案?何人抓捕?关押在何处?可有审问?” 杨长史连忙道:“回使君,报案之人乃是妓馆的老鸨,昨夜乃是周捕头值守,接获报案后便带人直接把人抓了来,关押在府衙的大牢里,且拿了妓馆诸人的口供回来。” 裴云昭道:“周捕头论起来,周捕头应是周十七郎之从叔吧?” 杨长史肯定的道:“使君好记性。” 裴云昭轻哼一声:“难怪他办公如此迅速,较之往日大有长进。” 对上司的牢骚,杨长史没说话,只是保持着微笑。裴云昭也不是要他评价什么,转而问道:“薛幼阳那里有何表示?” 杨长史道:“薛驸马尚未出面,只使了护卫队长去大牢看过他那被抓的护卫,余者尚未有何动作。” 裴云昭点点头,重又沉默不语。杨长史想了想,问道:“使君可是担心薛驸马插手讼案?” 裴云昭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我观薛幼阳其人,不像那等嚣张跋扈之人。” 杨长史道:“属下听说,随薛幼阳来越州之人,皆是他的部曲。若是一般护卫,薛幼阳或能坚守原则,部曲岂可与护卫同日而语!” 裴云昭不置可否,只吩咐道:“把现有之口供拿来我看看。另外,勒令周捕头回避,此案交由田易之去查。” “喏。” 裴云昭收拾思绪,把口供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眉头微蹙,又细细看了一遍,凝眉沉思。这时,杂役来报:“老爷,芮国公兼驸马都尉薛朗投贴求见。” 裴云昭一惊,接过拜帖一看,应是薛幼阳在京中使用的拜帖,今日使用这个拜帖来投贴拜访,显然是亮明身份来访,而不是如往日般以私人身份来访。 圣人既然流放他,为何却没有削去薛朗的爵位,甚至连食邑都未曾降?裴云昭心头犹疑,不过,薛朗这般正式拜访,论礼他却只能亲迎了! 裴云昭整理一下衣冠,起身道:“迎客。” “喏!” 公司抓不到人出差,临时抓我去,今天本来要三更补,但是,因为明天一早要去昆明,所以,只能两更了,只去一天,后天就能回来!回来再补吧!不好意思! ------------ 第481章 蹊跷 br /> “下官恭迎薛驸马,驸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裴云昭与杨长史一起出迎,礼数周全。薛朗苦笑拱手道:“景晰兄与杨长史何至如此?我今日之来意,想来景晰兄已心中有数,惭愧。” 裴云昭认真道:“然礼不可废,驸马请进府!” 薛朗苦笑一声,与裴云昭、杨长史一起进了刺史府。薛朗坐了客位上座,裴云昭与杨长史敬陪。薛朗心中叹气,道:“今日叨扰景晰兄,我的来意……我就直说吧。我的部曲与人争妓子打死人一事,我并不会庇护,景晰兄秉公执法即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干预司法公正的事情,我薛朗绝对不会做。请景晰兄明察!” 裴云昭肃容道:“有驸马此语,下官便放心矣,驸马但请放心,下官定会使人查清楚,人证、物证俱全,依法断案。” “多谢景晰兄。” “驸马客气,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薛朗点点头,表情有些沉痛,道:“我的部曲做下这样的事情,我十分惭愧。待事实查明之后,劳烦景晰兄转告苦主,我身为主子,愿为部曲赔偿一二,当然,钱财买不来性命,但若能因此帮补家属今后的生活于一二,也算是聊表我的惭愧之心。” 裴云昭沉吟不语,并没有立即答应。他为人严谨,对薛朗此举的意思,有些犹疑,略顿了顿后,道:“死者并非贫家子弟,乃是本地大户周家的三房子弟,在家中极得父兄宠爱。” 薛朗沉默了一阵,道:“无妨,即便是万贯,我也愿出,有劳景晰兄。” 裴云昭:“驸马客气。” 薛朗又道:“我想到牢里看看我那不成器的部曲,这样可会让景晰兄为难?” 裴云昭爽快道:“此事无妨,驸马尽可去就是。” “多谢景晰兄。” 与裴云昭又说了几句,婉拒了他的留饭,薛朗带着人出来,在杨长史的小厮三明的带领下直奔大牢。 有三明在,狱卒自然没有半分为难。薛朗带着长俭、刘耀武进去,孙祥被关在一件狭小的牢房里,地面连干草都没有,潮湿阴暗,霉臭味儿刺鼻。 “孙祥!” 薛朗叫了一声,精神萎顿的孙祥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蹿了起来,冲到木栅栏前,激动不已:“爷!小的拜见爷,爷您是来带小的出去的吗?” 说完,双眼急切的望着薛朗,污迹交错的脸孔,满是希冀。薛朗摇摇头,眼看着孙祥满脸的希冀灰暗下去,平静的开口:“我已跟裴云昭说,让他秉公执法。” 孙祥一怔,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口,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薛朗静静地的凝视他片刻,方才问道:“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仔细说说。” “喏。” 事情的经过十分简单。孙祥去的那家妓馆有个得心意的妓子,名叫春娘,一有机会便会去妓馆与她相好。昨日孙祥看谷力在薛朗那边值守,刘耀武管辖不严,便约了人一块翻墙出去妓馆。 孙祥本已跟春娘坐一块儿喝酒说笑,谁知来了个周十七郎,指明要春娘去伺候。春娘一听要去伺候那位十七郎,瞬间变了颜色,央求孙祥,说那十七郎癖好不好,喜欢虐打人,在妓馆姑娘中,名声并不好。曾有失手打死人的记录。 春娘正得孙祥心意,又是他先来,凡事当讲究个先来后到,论理春娘该属她。于是,孙祥便出去与周十七郎理论,谁知那周十七郎为人霸道,直接命人跟随而来的小厮打人。 孙祥是熊罴军出身的人,普通两三个小厮如何是他对手,三拳两脚便把人打翻。孙祥迷惑的道:“小的与他的小厮打架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那个周十七郎突然倒地不起,老鸨去扶他,结果毫无反应,老鸨探了他鼻息,竟没了呼吸。然后他的小厮便大叫打死人了,老鸨似是知晓他身份,怕担责,使人报官,衙役很快就来,领头的那人似是与那人熟识,问也不问便着人抓了我。” 薛朗若有所思,道:“你打死的是本地大户周家的三房公子。” 孙祥恍然,面色更加的灰暗。薛朗想了想,问道:“你没打那个周十七郎?” 孙祥连忙道:“回主子,小的绝对没有打他!连碰都未曾碰到,小的虽顽劣,但也知道不给主子惹麻烦,想着打了小厮,吓退他便好,又怎会去打那什么周十七郎!” “这就奇怪了!” 薛朗想了想,又问:“那你记得周十七郎是怎么摔倒的吗?” 孙祥苦着脸道:“当时太过混乱,在场的人也多,小的忙于斗殴,不曾注意,也不知他是怎么摔倒的!” 薛朗不语,略作沉吟后,方才道:“孙祥,你确定真没碰过周十七郎?” “小的不敢骗主子,确实不曾碰过那个劳什子周十七郎一个指头,如有一句虚言,叫我明日便被人砍头,尸首分离,不得好死!” 孙祥急急地发誓道。 薛朗凝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事情便有些蹊跷。我会出面向裴云昭担保,请他详细查查,是我们的错,我们一力承担,不是我们的错……谁也不能冤枉你!你安心在牢里待着,放心,外面还有我!” 孙祥眼睛一亮,眼泪就流下来:“多谢爷,都是属下的错……呜呜!” 哭哭啼啼的,哭得语不成声。薛朗叹了口气,道:“知道错就好,趁着这几天,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出了牢房,薛朗朝三明道:“劳烦三明你陪着我们跑一趟,长俭。” “喏!” 长俭立即上前,拉着三明到一边去了。大牢前,只剩下薛朗一行与狱卒,薛朗朝刘耀武看一眼,刘耀武立即会意的上前,朝狱卒递出两贯钱。 三明已经被支使开,但狱卒摸不准薛朗的来路,有些不敢收。薛朗道:“不怕让你知道,我乃当朝安国平阳长公主的驸马,又是圣人敕封的芮国公,我刚才探望的人,是我的部曲,乃是我的亲信,劳烦你帮我看顾着些,不需什么特殊待遇,莫要被人欺辱就行。” “这……这……” “拿着吧!” 刘耀武强行把钱塞给狱卒,狱卒见推拒不掉,只得收下。 薛朗出来上了马车,长俭已把三明送走,薛朗吩咐道:“耀武,你是两三个兄弟守着,多与那狱卒套套近乎,不用他徇私,只需要告诉我们来探监的都有些什么人就行。” 刘耀武立即会意,问道:“爷是怕周家动手脚?” 薛朗点头:“那周十七郎死得蹊跷,周家又是本地大户,我们都是从外地来的,若周家要动点儿什么手脚,比我们方便,盯着比较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喏。” 刘耀武立即领命而去。薛朗对长俭道:“转道刺史府,我要再去拜访裴云昭。” “老爷,芮国公兼驸马都尉薛朗再来访。” 下人再来通报的时候,裴云昭并无异色,一副已经意料到的样子:“有请!” ------------ 第482章 别有内情 br /> “景晰兄,不好意思,薛某又来叨扰。” 薛朗抱拳行礼,裴云昭还礼,坦然道:“我便想着驸马今日还会来访,已然恭候驸马多时。” 薛朗一怔,旋即问道:“景晰兄也查出端倪了?” 裴云昭道:“并无,不过,我方才查阅了现有之口供,略感疑惑,现在驸马折返,显然,这疑惑并未有错。” 薛朗:“因为我折返,方才验证了景晰兄你的疑惑没有错,所以,方才你并没有对我说清楚你的疑惑?” “正是!” 薛朗不知该吐槽还是该表扬他的为人谨慎了!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来,裴云昭这人不是那种欺下媚上,胡乱行事的人,行事这般一板一眼,又有足够的智慧,想来,他接下来想与他沟通的事情,当可成行。薛朗略放心了些。 薛朗问道:“不知景晰兄有疑虑者……是何处?” 裴云昭微微一笑,道:“幼阳请先说。” 薛朗囧,不过,还是说道:“我方才去牢里探望了我的部曲孙祥,据他所说,他并未动过死者周十七郎一个手指头,与他斗殴者乃是周十七郎的随从。” “此言可信?” 裴云昭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薛朗点头:“可信!我可与他担保!” 裴云昭双目圆睁,眼里惊讶之色显而易见,旋即似是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自嘲一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定会使人详细调查!” 薛朗拱手道:“恕我冒昧,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景晰兄帮忙。” 裴云昭秉持着一贯的谨慎,道:“若不违背律法原则,幼阳尽可道来,若是有违,且莫开口。” 薛朗笑起来,都不想吐槽了,直接道:“放心,不违背!我只是想请景晰兄帮忙,把当日在场的人留上一留,时间不用长,三四日就行!” 裴云昭好奇的道:“此事不难,不过,幼阳此举有何用意?” 薛朗道:“不过是想把事情的经过查清楚!还是那句话,若孙祥真杀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若是孙祥没有杀人,平白无故担责的事情,我也不愿!” 裴云昭略作思索后,道:“可!此事不难,我这就使人去传话!” “多谢景晰兄。“ 裴云昭摆摆手,不以为意。薛朗又道:“还有一事,听说昨日去缉拿的人与死者熟识,可有此事?” 裴云昭道:“此事幼阳尽可放心,缉拿人的周捕头与死者乃是同族,我已让他回避。” “景晰兄果然铁面无私。” 薛朗的请求都不是什么要求裴云昭徇私枉法的事情,裴云昭只是为人严谨,并不是不知变通,这些无关的小节,并不想为难薛朗,自然也都答应了。 从刺史府出来,薛朗回四水村,之后,身边只留了仆役和三四个护卫,其余人等,都被撒了出去,去查周十七郎的死因。 薛朗与裴云昭两方都忙碌起来,裴云昭那里,当日在场的有一个行商的外地商人已然离开越州往外地去了,还有两个游侠儿也走了。 薛朗知道后,派了四个护卫,请裴云昭又派了衙役去追,务必要把这几个人找回来,以便查明案情经过,还孙祥一个清白。 ———————————————— 大牢外。 罗平与宋大郎两人奉命守着,两人就在大牢对面的道旁蹲着,此时正值饭点,一人拿了俩包子正在啃。 罗平偶尔抬头看看对面,“咦”了一声,伸手拉拉宋大郎的袖子:“大郎,你看对面!” 宋大郎看了一眼,对面一辆马车正停在大牢门口,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边跟着四个五大三粗的健仆,正要往大牢里去。 宋大郎三口两口的吃完手里的包子,道:“我去打听打听,你盯着些。” “喏。” 宋大郎拍拍手过去,待人进去大牢后,便站在门口等狱卒出来,不一会儿,狱卒出来,宋大郎上前请问道:“兄台,刚才进去的是……” 说着,塞上一把铜子,狱卒手里掂了掂,低声道:“就是周家的人!” 宋大郎心中暗叫不好,又掏出一把铜子塞给狱卒,低声求道:“我不太方便进去,劳烦兄台看顾些,莫让我兄弟受苦。” 狱卒点点头,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直接把铜子揣袖笼里,转身进去,正好看见孙祥被周家的仆人踹得一个趔趄,孙祥脸现怒色,但还是极力忍了下来,怒视着来人,不发一语。 狱卒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阻拦:“大爷,好大爷,万不可动手啊!这犯人有些来历,打不得!若是有个万一……刺史怪罪下来,小的担待不起,大爷请手下留情。” 周大怒道:“怎么?我兄弟被此人打死,刺史拖着不判不说,还要庇护这人不成?” 狱卒陪笑道:“小的不过是个狱卒,如何能知刺史的打算!还请大爷不要为难小的,莫要打了小的饭碗。” 周大一哼,冷冷看孙祥一眼,道:“有个好主子,确实了不起!你且等着,杀人偿命,我定不会放过你!” 孙祥只冷冷的看着他:“我没有杀人!” 周大大怒,还待动手,狱卒死死拦住,说什么也不让动手。周大爷无法出气,恨恨地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回到家,屁股都还没落座,就被老父叫了去:“如何?可有好好打那恶人一顿出出气?” 周大恨声道:“父亲也知那人主子的身份,虽然流放,但既未削爵,品级还在,背后又有平阳公主在,裴云昭如何敢得罪于他!真真气人!” 周家老父不禁哭了起来,泪眼婆娑的道:“好个势利的裴云昭!拖着案子不判便罢了,竟然连打一顿犯人出气也不许,我的十七郎啊,死的好冤!” 从小疼到大的幼弟死于非命,周大也是满脸哀痛之色,陪着掉了不少眼泪,但见老父如此,还只得忍着悲痛,劝慰道:“父亲节哀!谁让对方是驸马,而我们只是白身。” 周家老父哼了一声,道:“前几日,为父得一高人指点,那人曾言,薛朗的妻子平阳长公主在京师,权威甚重,是故薛朗虽被流放,但裴云昭惧于平阳长公主之势,定然会有所偏袒,让我早做打算。如今看来,果然被高人言中!” 周大听得眼睛一亮,问道:“父亲,那位高人可有指点应对之策?” 周家老父道:“高人曾言道,裴云昭为人严谨,往日甚是爱惜羽毛,官声不错,定然不会为了一个流放的驸马做有碍官声名望之事,是故,我们只需如此这般……” 周大听得连连点头。 第二日,周家全家老幼大小,皆着素服,披麻戴孝,齐聚于刺史府前,哭嚎震天,恳请刺史裴云昭主持公道,为周家伸冤,还十七郎一个公道,以便十七郎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告慰十七郎在天之灵。 ---------- 这两更为补更!今天也快好了! ------------ 第483章 惊变 br /> 刺史府内,裴云昭面沉如水,静默不语,气氛沉凝,周围的下人们,不自觉的放轻动作、脚步,屏气凝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杨长史小心翼翼的打量上司一眼,想了想,请示道:“要不……下官出去应付一下,让周家人先回去?” 裴云昭面容神色更加沉凝,不置可否。杨长史也不敢轻举妄动,外面的情形也着实叫人头疼,忍不住道:“周家乃是本地大族,此事若处置不当,于明府您的官声……或有影响。” 一直沉默不语的裴云昭冷哼一声,道:“碍于官声,本府便要受周家要挟?” 杨长史不敢说话了。 裴云昭道:“此案案情确有不妥之处,周家虽情有可原,然此案就不该速判,本府秉公执法,问心无愧。” 杨长史道:“案子别有内情,明府秉公执法,自然不惧周家施压。然则,周家并不知这些内情,周家心痛幼子之死,或是急切了些,不如由属下出去与他们分说一番,毕竟,周家乃本地大族,朝廷新置之大中正,乃是周氏大房的老太爷,若是惊动大中正出面……明府牧守一方,若是伤了和气,今后恐有碍明府施政。” 裴云昭静默一阵,方才点头。杨长史立即告退出去,与周家分说。 刺史府外,周十七郎的娇妻幼子皆披麻戴孝,跪地哭嚎,周家老父在仆役的搀扶下,也是一身素服,老泪婆娑。刺史府外已聚集了不少好奇看热闹的围观之人。 杨长史出来一看,额头不禁有些抽疼,朝人群中的周老爷走去,周老爷朝杨长史行礼道:“草民周世廉拜见长史。” 杨长史苦笑道:“周三老爷免礼!我们明府的为官为人,这许多年,难道你还不知吗?何至如此?” 周三老爷哭道:“裴明府之为人,草民自然信重,然则,凶手势大,明府也是人,以后也是要回京师的。我家十七郎总不能枉死,还请长史体谅。草民也不敢多有奢望,只求明府能秉公断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凶手难道还能越过不成?” 杨长史道:“明府自然会秉公执法,此事三老爷尽可放心。” “那为何还拖了许多日不判?” 周老爷追问道。杨长史略作犹豫,道:“只因案情尚未明了,尚有疑虑之处,故而明府还在追查。”周三老爷一听,止了哭声,道:“追查?还在追查何事?论律,三人证实。莫不是连三人之口供都还未录到?可我听大郎言道,人证口供已然超过三份,为何明府还不断案?” 杨长史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三老爷怒哼一声,道:“果真是凶手势大!罢了,罢了,老夫不过是一白身之人,既然明府惧于凶手之势,欺我周家势弱,少不得只能请老太爷出山矣!” 说完,周三老爷道:“儿郎们,回去,请老太爷!” 周家之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人。杨长史皱眉欲拦阻,然周老爷并未给他机会,不顾劝阻,拂袖而去。杨长史揉揉眉心,只得返回向裴云昭回报。 “砰!”—— 裴云昭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怒不可遏:“好个周氏,这是想干预司法,胁迫本府断案吗?” “明府……” 杨长史还待再劝。裴云昭已然摆手道:“元德不用再劝,自从朝廷下诏置大中正,周家老太爷做了越州的大中正,这周家行事便越发不把本府放在眼里,不过是一徒有其名,无有实权之大中正,案情清晰明了,非是本府徇私,本府问心无愧,来便来罢,本府还惧怕他不成!” 杨长史见劝不动裴云昭,只得闭口不言。从刺史府出来,想了想,叫了三明来,让他去四水村走一趟。 ————————————————— 四水村,薛朗宅,薛朗听着三明的转告,疑惑的问道:“周家老太爷是大中正?他是周十七郎的什么人?” 三明答道:“回驸马,周家老太爷乃是周氏大房的老太爷,周氏宗族的族长便是老太爷的长子,与周十七郎之祖乃是从兄弟。是朝廷今年正月敕封的越州大中正。” 朝廷于正月下诏,在州府置大中正,掌管州内人物情况、品秩、租望等。因为不是正式官职,所以并无品级和俸禄,但皆是各州门望高的人担任。 薛朗思索片刻,道:“劳烦你转告杨长史,就说我多谢他的好意,就说此事我知道了!” “喏。” “长俭,替我送客。” 长俭去送客,薛朗坐着思索—— 三明以杨长史的名义来转告,裴云昭知道吗?这是否裴云昭的意思?不过,不管是否是裴云昭的意思,既然知道了,他都不好再袖手旁观了。 想了想,叫来唐耀武,把情况说了一下,薛朗道:“你带足人手,帮裴刺史尽快把人找到。” 唐耀武有些迟疑:“可是,爷这里……” 薛朗道:“我就待在四水村哪里也不去。” 唐耀武还是不同意:“不成,爷的安危为重。” 无论如何说,唐耀武都不同意,薛朗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好,想了想,道:“这样吧,留下一人,其余的人都撒出去,尽快找齐人,裴云昭听从了我的建议,我也当不使他为难。” “喏!” 刘耀武领命而去。当天,除了留下一个名叫姜盛杰的护卫,其余人等,包括刘耀武,全都被薛朗派了出去—— 薛朗想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现场还原,当然不是后世电视剧里连被覆盖和刻意忘记的记忆都能回忆起来那么神奇,薛朗想做的只是一个简单地逻辑推理。 根据所有人的口供,来还原现场,以彻底搞清楚那位周十七郎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否与孙祥有关,以此来证明来给孙祥做无罪证明。 只是,这是一个新办法,按照唐律三人证实的规定,怕周家纠缠于口供,所以,为了增加说服力,薛朗主张把所有人都找齐。现在周家施压,为了不至让裴云昭太过为难,薛朗只好加派人手。 不过,若是明日周家的大中正找上裴云昭,薛朗倒是不介意出面挡一挡,就是被人说以势压人也在所不惜。若孙祥真杀人了,薛朗不会庇护,但孙祥没杀人……也不许被人屈打成招,不然,以后他的部曲谁还会对他忠心! 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薛朗心中有些疑虑,睡下后好一会儿都睡不着,干脆的闭目养神,孙祥的事情,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心里更多的还是思念公主,也不知公主在长安城好不好,好想她啊! 薛朗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醒了一阵,迷迷糊糊刚睡着,似是听到物体落地的声音,仔细听了听,又什么都没有,以为自己听错了,翻个身,突然听到木楼板的咯吱声,但是又没有脚步声,睁眼一看—— 一个黑乎乎地人影就站在床边,手里举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向他刺来!薛朗下意识的大喊:“有刺客!” ------------ 第484章 到达 br /> “快到越州了吧?” 波光潋滟,天气晴好。.『平阳公主从船舱里出来,薛朗曾对她说过,多晒太阳好,补钙。虽然不知那劳什子钙是何物,薛朗也解说的不甚清楚,但多听听他的,想来是无甚错处的。 想起薛朗,平阳公主的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淡淡地问初雪。初雪低声道:“按照行船速度,明日天明时分便能到越州镜湖,听说,驸马便住在镜湖边的小渔村。” 平阳公主点点头,脸上虽无笑容,但可察觉到神情的愉悦:“明日便到吗?甚好!试想幼阳清晨起来,锻炼完毕看到我等的船,不知是被吓一跳还是惊喜不已呢?” 初雪“噗嗤”一笑,道:“奴婢以为,驸马当先惊后喜。” 平阳公主莞尔,道:“言之有理!父亲总说幼阳是呆女婿,如此看来,他定然以为我犹在京师,待明日见到我时,反应当有些意思,啊,不禁有几分期待。” 这坏心眼的促狭样子! 初雪心里默默地有些同情驸马,希望以后驸马引以为戒,再不要惹娘子生气,不然,这般惊吓大于惊喜之事,只怕还会再经历。 主仆俩儿在这里闲话,因长时间坐船而有些萎顿的馒头,慢慢地从船舱里爬上来,啪叽一下,卧倒甲板上,本来就苦大仇深的狗脸,看着更增加了几分忧郁。 平阳公主见状,走了过去,问道:“馒头,明日便能见到你的主人,不用再乘船了!” 馒头的表情,清晰可见的惊喜,飞快的扭头看着平阳公主,尾巴摇了摇,似是在问可是当真。这灵性的样子,让平阳公主不禁一笑,颔首道:“不骗你!” 馒头直接从甲板上蹿了起来,仰头对着太阳就是一声长长的“嗷呜”,嚎叫声虽有些渗人,但平阳公主知道这定然是欢喜的嚎叫。 在船舱里的包子、油条、豆浆和红太狼,听到这声嚎叫,全都跑了出来,排排蹲坐在船头,跟馒头一起,“嗷呜”、“嗷呜”的嚎叫。 平阳公主笑看着,笑而不语—— 幼阳居然在府里偷偷养了一只狼,若不是这次想把馒头它们带去越州陪他,只怕她都不会知道,真是做得好一手保密功夫。平阳公主不禁有些磨牙。初雪悄悄觊眼,状似无意的开口道:“说来,驸马在越州竟然是以画技闻名,奴婢真真是想不到,好想看看驸马如今之画技,比之在长安时如何。” 平阳公主了然的看初雪一眼,初雪立即躬身行礼,做讨饶状,平阳公主这才道:“幼阳的画技本就独特,我与他成亲当日,他用来换大鹅的画作,画意已然略有所成,尚有些涩、顿之感,想来到越州之后,应是一日好过一日,进步非凡,不然,定然难以被吴地推崇。” 初雪不解的问道:“莫不是吴地与别处不同,娘子为何竟如此推崇?” 平阳公主道:“你不曾习过画技,自然不知吴地文风颇盛,出过好几个画道大家,前朝郑法士、董伯仁等皆出自吴地,画技为一时之选,可称大家。” 主仆俩儿说了一阵话,嬷嬷从船舱里出来,道:“小娘子,外面风大,还是到舱里歇歇罢。” 平阳公主点点头,转身折返船舱。 船平稳的在江面上行驶着,江南地界,水系发达,水流也较之黄河平缓,乘船较之陆路便舒适了许多,加之怀孕嗜睡,平阳公主一夜安眠,清晨较之往日,醒得早了些,天光刚亮透,迎着朝阳,就着仆人暮雪端上来的温水洗漱后,问道:“可到镜湖了?” 初雪答道:“奴婢刚才去问过水手,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平阳公主神情隐现欢喜,道:“岂不是就快见到幼阳也?” 初雪笑道:“恭喜娘子与驸马一家团聚。” 嬷嬷笑着叱责道:“不会说话的妮子!应当说恭喜娘子与小主人将与驸马一家团聚。” 初雪恍然,认错道:“嬷嬷所言甚是,奴婢居然忘记小主人,真真该打!” 嬷嬷与初雪的这番作态,逗笑了平阳公主,浅笑着摸摸已然鼓起的腹部,眼神望着远方,颔首笑道:“对呀,我们就快一家团聚也!宝宝,你就要见到耶耶了,可欢喜?” 腹中的小宝宝似有感应,踹了她肚皮一下,惹来公主殿下充满慈爱的一笑。一船人言笑晏晏,欢欢喜喜的向越州去。 短短半个时辰的路途,若是往日,平阳公主定不会如何激动,但今日却觉得有些难耐,嬷嬷在一旁似乎也很激动,手无措的动来动去,忍不住来回走了两趟,平阳公主不语,倒是初雪笑了起来:“嬷嬷,往日看您对驸马诸多挑剔,为何今日似是难以抑制激动之情?” 嬷嬷闻言脚步一顿,白了她一眼,嗔道:“小蹄子胡说什么!往日我那是督促,哪里是挑剔!” 却不解说为什么今日这般激动。倒是平阳公主知晓她的性情,笑道:“叫我看来,嬷嬷往日待驸马以严,确是督促之意,乃是因我之故;今日难抑激动之情,也是因我之故,有劳嬷嬷为我操心了。” 嬷嬷眼眶不禁一红,虽语气哽咽,神情却见欢喜:“小娘子明白老奴之心,老奴这心便无有白费。” 平阳公主起身,拍了拍嬷嬷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经过这一出,倒是冲淡了众人的激动,半个时辰的路途,也不再如刚才那般难熬。 “禀殿下,船已进入镜湖,驸马居处的水道浅且窄,大船进不去。” 平阳公主颔首,道:“无妨,乘轿行一段便是。” 说完,让船开到镜湖边的码头处,坐上一乘软轿,从陆路进四水村。嬷嬷与初雪走在轿边相陪,暮雪、立雪几个留下整理随船而来的行李,监督人搬过去。 这会儿,四水村的村民们或已去田里干活儿,或已出海打渔,村里只有老幼在家。平阳公主一乘小轿,低调的进村,跟随而来的部曲和护卫多留在船上,带的人并不多。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低调,也惊动了村里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看轿子朝村那头的薛家郎君家去,又有些了然,纷纷把自家好奇的顽童强拉回去—— 村长说了,那位薛郎君来历神秘,断不可看他家的热闹。 “娘子,到了!” 平阳公主一行到得薛朗住处的大门口,看那比之长安城内府邸大门简直可以说极度简陋的门扉,平阳公主不禁淡淡一笑,亲手推开门扉往里走,走过宽敞的外院院子,刚进内门,便听到一阵悲痛的哭声—— 平阳公主不禁一愣,表情虽未变,但脚步却加快了许多,快步进去,就见内院的房檐下,好几摊殷红的血迹! 血迹一路向里,看着竟像是卧房的方向!平阳公主悚然一惊,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幼阳!” ------------ 第485章 殇逝 哭声戛然而止! 然后,脚步声响起,长俭、阿土从里面冲出来,两人都哭得双目红肿,见是平阳公主一行过来,俱都惊讶不已:“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平阳公主不理两人的问话:“出了何事?幼阳呢?” “建瓴?” 依稀好像听到了薛朗的声音,虽沙哑得不成样子,但平阳公主确定就是薛朗的声音无疑。心头高悬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挥开长俭和阿土,脚步略顿了顿,想平稳一下心神,身子却情不自禁的软了一下,还是后面跟着的初雪一直十分机警,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娘子,小心小主人!” 平阳公主手抚上腹部,双目微微闭了闭,低声道:“对,还有孩儿!好孩儿,你可要给阿娘争气,莫要有闪失才好!” 也不知是否腹中孩子有感应,动了一下,感觉如往日一般,平阳公主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心神稍安。 里面已然传来薛朗的声音:“建瓴,我没事,不要担心,不要着急!” 有些沙哑,但中气十足。平阳公主应了一声:“我知矣,放心,无事!” 里面没了声息,平阳公主望向长俭,长俭立即道:“禀公主,夜里来了刺客” 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已然无有耐心听他禀报,径直往里走 越往里走,血迹越多,进了卧房门,门口有具尸体,全身黑衣,脸上还蒙着一块黑面巾,显然就是刺客,胸口处中刀,已然没了气息。 进入门内,还有两具扭打纠缠在一起的尸体,一个黑衣打扮,一个看着像薛朗的护卫,护卫身上好几处刀伤,全身都是血,却还死死抱住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背心处插了一把匕首,是薛朗惯用的! 平阳公主眼眶微微阖拢,猛然抬头满屋子巡睃,就见薛朗坐在床边的地上,脸上、身上都是血迹,怀里抱着一个做婢女打扮的女子,神情哀伤。 平阳公主微阖的双目蓦然圆睁:“这是” 薛朗嗯了一声,语气低沉:“是荷香!她死了!为了救我,死了!” “幼阳!”平阳公主再顾不得其他,几步走过去,急急问道:“你呢?你可有事?” 薛朗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着安抚她,不过失败了,他根本笑不出来:“我应该没事,就是左手胳膊有点儿疼。” “我看看!” 不由分说拉过薛朗的左手,衣袖都划破了,再看胳膊,一道浅浅的划痕,血迹都干涸了,只是轻微的皮肉伤。 薛朗恍然道:“这里应该是我用胳膊挡刀的时候划到的,幸会荷香撞开了刺客,我才伤的浅,可是可是荷香却被刺客在背心砍了一刀,死了!她死了!姜盛杰也死了!都是为了保护我而死!” 薛朗的语气十足的沉痛,低着头,满身的低沉。他不是没见过死亡,比这更惨烈的死相,他都见过,但是,没有人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姜盛杰用以伤换伤的方式,砍死了一个刺客,然后拖着受伤的躯体,以命搏命的拦阻另外一个刺客,就睡在隔壁的荷香,闻讯赶来后,几乎是连犹豫都没有就冲上来,一头撞倒刺客,薛朗才有机会给刺客后背心插上致命的一刀! 姜盛杰至死都还抱住刺客的腿不撒手!荷香荷香是在薛朗怀里断气的。荷香断气前还在挂记 大郎可受伤了?无有吗?真好!奴婢这便放心了! 至死都没有担心自己一下,都在挂心主人的安危!有人为了保护他,为了他的生命安全,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付出,薛朗无法做到坦然以对。 扪心自问,若是为了公主殿下与他们的孩子,薛朗自认也能做到舍命相护。但若是为了旁地薛朗绝对做不到!没有谁为了谁天经地义的便该去死,便该用性命去护佑,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不方便蹲下,便干脆地跪在地板上,直起身子,轻轻地抱住他,把他抱于怀中,双臂环抱着他的头,让他靠在她的肩上。 薛朗茫然回神:“建瓴!” “我在。” “我妈妈死的时候,是我去收拾认尸的。从24层高的大楼上跳下去,死得很惨!可是,我都不怕,我知道那是我的母亲,她只是承受不住太多的东西,软弱惯了,没有勇气面对现实,选择了一个惨烈的方式去逃避,我能理解的。” “嗯。” 平阳公主应了一声,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说话。薛朗:“荷香、姜盛杰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他们还那么年轻!” 平阳公主道:“姜盛杰家里还有亲人,我会使人做好抚恤,照应好他的身后事和人。荷香是个孤女,身后并无亲人,等将来我们的孩儿长大,我会让孩儿供养她,以让她身后有靠,香火不绝。” 薛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深深地抱了平阳公主一下,感应到她鼓起的腹部,刚伸手想摸,突然顿住:“我杀了人!有个刺客是被我用匕首刺死的!” 平阳公主抱住他,拉着他的手覆上鼓起的腹部,柔声道:“我知道,孩儿也会知道,幼阳平安无事便好,刺客本就该死!” 薛朗不语,沉默地看着自己还沾着血迹的手被平阳公主拉到肚皮上,好一会儿,方才道:“我要报仇!” “这也是为妻所愿!” 平阳公主眼内闪着寒光,语气森然。 薛朗不是软弱的人,他感怀于姜盛杰和荷香对他的牺牲奉献,却不是沉溺于挫折中无法振作的人,没有谁的牺牲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从今往后,他看待仆役和部曲的眼光和看法,却有了本质的变化,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更加的重了,但这份责任,他甘之如饴,并不以为负累。 两个刺客的尸体,被平阳公主使人收了去。姜盛杰和荷香平阳公主打算待两人头七后,命人运送灵柩回京城,将来陪葬在她与薛朗的陵墓旁,以表彰二人的忠心耿耿。 对此,薛朗道:“陪葬就算了吧,请工匠雕刻二人的石像就行,灵柩嘛,就各自安葬吧,若真有来生,我希望他们二人能生在太平盛世,能自由的上学、念书,结婚生子,过普通的生活,不要再为人奴仆,不要再为了谁牺牲性命,安安稳稳地,长命百岁,过虽然平淡,但完整的一生。”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先前的打算便就此作罢。 ------------ 第486章 巧合?! “你说什么?” 刺史府里,裴云昭满脸不敢置信之色的望着来报讯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报讯的衙役小心翼翼的重复道:“薛驸马于居处遇刺,两名刺客身死,薛驸马处死了一个护卫和一个婢女。” “薛驸马呢?可有大碍?” 裴云昭急急的追问。衙役道:“回使君,无有消息传出,小的不知薛驸马是否有碍。” “怎么会无有消息呢?” 裴云昭叱了一句。衙役嗫喏:“因为因为” 便听一道女声道:“因为我来了!你的衙役自然无法再从驸马处探听消息!” 裴云昭闻声,猛然转身回头,便见一腹部隆起,显然已是有孕在身的美貌女子缓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队精兵,通身的气势与从容,好像不是她擅闯刺史府,而是在闲庭信步一般。 裴云昭苦笑一声,躬身行礼:“臣裴云昭拜见安国平阳长公主殿下,经年不见,殿下可还安好?” 平阳公主当仁不让的步上上座,径自坐下,淡然道:“本宫好与不好,难道裴刺史不知?” 裴云昭不禁再次苦笑,拱手道:“云昭无有看顾好驸马,愧对殿下。” 平阳公主凝视他片刻,摆手道:“罢了,此事说来也怪不上云昭你,有人看准了云昭你与我驸马之为人品行,以有心算无心,你二人无有防备之下,自然着了对方的道。无妨,不过是先失一局,慢慢找还便是,来日方长。” 又是这般大气从容的风采!世间女子万万千,名门淑女裴云昭也见过不知凡几,然除了平阳公主殿下,何人还能有此气势? 裴云昭暗暗叹气,再次不禁对那位薛驸马涌起一股嫉妒之情来,然面上却只能一板一眼的道:“多谢殿下体谅。” 平阳公主微微颔首,问道:“周家那位大中正呢?可有前来?” 裴云昭恍然,难怪平阳公主居然霸道的直闯刺史府,即便是为了驸马遇刺一事震怒,以公主的为人,也断不是迁怒于人的人,原来是为了周家的大中正而来。 这周家自从出了个大中正,行事便有些狂悖无忌,居然连堂堂的驸马都尉、圣人敕封的一品国公也不放在眼里平阳公主殿下这是为驸马出头来了!周家以为驸马被圣人流放便轻视之如今,人家妻子来了,看你周家还如何狂悖!但是,感觉愈发的嫉妒驸马了! 此时此刻的感受,裴云昭有些扎心,兀自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殿下是为大中正而来?” “非也!” 裴云昭才稍觉安慰,就听平阳公主道:“乃是为孙祥杀人一案前来!我家幼阳的法子乃是还原案情,揭开真相之良方,周家却一再扰乱,妄图以势压人,屈打成招。若要论势,我家驸马被圣人流放,不好高调行事,如今我来了,本宫以长公主之尊,且与周家论一论便是!” 裴云昭:“” 感觉更扎心了好不好! 平阳公主却不管他复杂的内心活动,淡淡一瞥,道:“根据律法三人证实之规定,依本宫看,即便找不回行商人与游侠儿也无妨,现有之人足够作证。我家驸马受了轻伤,不便出来,便由本宫代驸马作为被告亲属出席便是,请裴刺史把原告苦主请来,一起去妓馆走一趟吧!” 这便是公主殿下的手段,比之驸马薛朗受限于流放之身,而他裴云昭受限于官声等因素,行事颇多顾忌,这位殿下的手段可谓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直指要害。 裴云昭道:“请殿下稍待,臣这边使人去传周家来。” 平阳公主点点头,裴云昭立即使人去传周家。等周家来应诉升堂的空挡,裴云昭于次席坐下,刚要使人煮茶汤,平阳公主已然道:“我之情况不便饮茶汤,劳烦云昭给我来些白开水便是。” 想起公主殿下已然要做母亲,裴云昭恍然:“喏,请殿下稍待,臣这边使人去准备。” “善,劳烦云昭。” “不敢,能为殿下效劳,是云昭之荣幸,并不觉麻烦。” 平阳公主仍坚持道谢,致谢后道:“说来,云昭为何突然申请外放?当日我奉敕镇守苇泽关,不在京师,不明内中详情,若不是回京后见到令祖,本宫竟不知云昭外放做了这越州刺史。” 裴云昭内心有些涩然,面容严肃的道:“回殿下,一切皆因家父劝谏太子,遭太子疏远,臣有感于朝中之波涛汹涌,劝家父惜身以自保,臣也想远离京师纷争,便自请外放。” 平阳公主默然,片刻之后方才道:“云昭此举对大兄无有信心之故?” 裴云昭老神在在的肃然道:“臣与殿下一般无二。”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道:“云昭之眼光,便如当日一般,直指本质。” 裴云昭一丝不苟的行礼:“不敢当殿下如此夸奖。” 平阳公主安然道:“一别经年,云昭风采犹胜往昔,做这越州刺史也极好,主政一方,代天牧守,责任重大,望戒之勉之。” “喏。” 正说着,衙役来报,周家的大中正携周三老爷父子俩儿来拜见平阳公主与裴云昭,恳请与孙祥和解。 平阳公主不假思索的道:“周氏何许人也?不见!不过,为早日了断孙祥杀人案一事,云昭,还请升堂。” 裴云昭心中暗笑,面上努力的保持着严肃:“喏,臣这就召集证人。” 之后,裴云昭召集了现有的证人,于当日案发地,来了个场景还原,在互相口供对应下,事实渐渐清晰 根据口供,当时周十七郎站立的位置,孙祥根本就碰不到他,反而是两个一直找不到影踪的游侠儿就站在周十七郎的身后。 孙祥确实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与此同时,仵作也传来报告,言道周十七郎并不是因外伤击打而死,而是死于毒杀。 想不到本来是失手误杀的案子,突然之间转变了画风,变成了悬疑剧,虽仍有不明之处,但根据现有事实,孙祥不曾杀人已然确认无疑!裴云昭当堂下令,孙祥无罪,当堂释放。 平阳公主心头一动,使人转告裴云昭:“刺杀驸马者,乃是两个游侠儿。裴刺史要寻找的也有两个游侠儿,与那周十七郎站得最近的也是两个游侠儿,皆是游侠儿莫不是有相通之处?” 裴云昭经此提醒,恍然大悟:“老鸨呢?快去认尸!” ------------ 第487章 相聚 “禀殿下,刺客即是臣追找之人,还是周十七郎身旁所站之游侠儿。” 结果出来,裴云昭禀告于平阳公主,平阳公主道:“既然已然明了,周十七郎遇害一案便交由云昭彻查,这两个游侠儿……越州境内由你追查,越州之外便交由我。” 裴云昭答应道 :“有劳殿下。” 平阳公主道:“既然孙祥之嫌疑已洗清,那我便回了,今日叨扰云昭矣。” “殿下莅临,蓬荜生辉,算不得叨扰。” 出了刺史府,平阳公主回薛朗在四水村的居处。越州水系丰富,水道纵横,水6皆可通行。若是有意隐藏,追索起来确实费时费力。 然这两个游侠儿的出处……再费时费力也要追查。只要此二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定能追查到他们的来历。唔……先从越州境内开始,且等一等裴云昭便是。 平阳公主拿定主意,回到四水村的时候,薛朗喝了安神的药后,还在酣睡,包子它们就趴卧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 平阳公主没去吵他,而是转道书房。推开门走进去,一眼便能看出主人活动的痕迹来,平阳公主不用看便能想象出来往日薛朗在书房的样子。 书架上还堆着许多卷在一起的画,字则一张也无,想来留的应该都是精品,字还没练成,故而一张未留。 随手抽出一张画,打开一看,平阳公主便不禁柔了眉眼,那画作画的是她,用笔细致,线条柔润,神态跃然纸上,未写一字,却全是相思之意。 她的幼阳啊! 平阳公主不禁把书架上所有的画作都拿了下来,全都摊开,多画的是她,还有包子它们,江临、苏寒,还有一幅叶卿和阿璐的画像,已经装裱好,想来是准备赠予叶卿夫妇的。 画纸上都写着作画的日期,顺着日期观之,幼阳的画技确实愈精进,可谓大成矣。难怪能在文风颇盛的吴地扬名立万。 平阳公主看得爱不释手,坐在椅中,观赏了许久。看着薛朗画的自己,胸中似有什么东西,再抑制不住,欲要喷薄而出。明知薛朗在睡觉,也按耐不住,情不自禁起身进卧房去,凝视床上安睡的人儿片刻,轻提裙袂,坐到薛朗的床边,眼神温润柔和的看着他。 薛朗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平阳公主过来他身旁坐下,那熟悉的香气直接让他清醒过来,动了动身子,双臂舒展,伸手轻轻环抱住平阳公主因怀孕而不再纤细的腰肢,也不敢抱实,就那么虚虚地搭着,手掌放在鼓起的腹部,突然,感觉手掌下的肚皮动了一下,薛朗惊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动了!这是宝宝动了吗?” 那双目圆睁的样子,平阳公主不禁浅浅一笑,手掌覆上薛朗的手,与他一起感受腹中孩儿的动作,笑道:“莫不是孩儿也知道这是耶耶?” 薛朗笑着欢喜的点头,惊喜道:“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啊呀,好久没给宝宝读书听,也不知道宝宝还记不记得我的声音?不行,今天晚上必须读一读,多和宝宝说话,让宝宝再记起我的声音才行。” 这般欢喜,一扫早晨那般郁悒颓唐之色,再没有什么比新生命的律动更能让人感动和振奋的。姜盛杰、荷香这两个人,薛朗会在心底铭记,但他不会就此萎顿下去,他们是鞭策他继续奋进的动力。 薛朗看着公主殿下,忍不住俯身轻轻贴上她的唇瓣,吻得温柔缠绵,许久,近似叹息的吐了口气,把人揽到怀里,额头相抵,薛朗道:“我好想好想你!好想已有许多年未见到你一般,想得心口都疼了。每次心口疼的时候,我就去书房画画,画微笑的你,娴静安然的你,你各种不同的样子,好像就在我眼前一样,提笔就能画出来。” 平阳公主恬淡一笑,轻声道:“我的郎君许久未见,情话却说得愈动人矣,莫不是吴地饮食偏甜,舔了嘴巴之缘故?” 薛朗无语的望着语笑嫣然的公主殿下,抗议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公主殿下一笑,看他的目光,情意绵绵,柔声道:“我知,然于我来说,仿佛郎君一直在我眼前,从未离开过一般。” 薛朗听得心里甜滋滋的,笑道:“明显公主殿下说的这才是情话,比我说的动人多了,我果然嘴笨。” 平阳公主莞尔,身子靠入他怀中,头枕在他肩上,抬手轻轻摩挲着他略有些扎手的下巴,含笑问道:“精神可好些否?为妻想与你一起用膳。” 薛朗沉默片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过,精神头看着倒是比早晨好多了:“多谢殿下为我奔波忙碌,劳你累心了!” “夫妻之间,何以言谢?” 薛朗认真道:“夫妻之间确实不用致谢,但是,我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你的付出,也感激你的付出,所有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里的。即便是夫妻,付出也不是理所当然,我当常怀感恩之心。” 这便是她的幼阳啊! 平阳公主忍不住心中烫贴,主动亲了他下巴一口,却不想多言此事,而是道:“陪我一起用饭吧。” 薛朗点点头,感激放在心里,体现在行动中便是,老挂在嘴上最是无用。两人一起到厅堂坐下,摆饭的时候,薛朗主动道:“我茹素半年,聊表心意。” 平阳公主目光一软,道:“我陪你一起。” 薛朗摇头:“不行,你怀着宝宝,需要充足的营养,你有这份心意就行,夫妻一体,我来也是一样的。” “也好。” 看薛朗已振作起精神,初雪趁机把丧事的安排说了说。初雪是平阳公主身边的得力人,她办事自然妥帖周到,薛朗并没有什么意见,让初雪按照她所说的办就是。 也是这时,薛朗才有精神关心:“建瓴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平阳公主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薛朗一眼,慢条斯理的道:“郎君也未曾事事对我说,为妻不过效仿一二。” 薛朗一怔,苦笑起来—— 当日做最坏打算,想以死保她周全的事情,她居然在这里找补!这个小心眼儿的,腹黑的女人! “建瓴啊!” 薛朗叹气。平阳公主淡然应着:“何事?” 薛朗:“我觉得我越来越爱恋你了,怎么办?” 平阳公主双眼一眯 ,神情隐见欢喜,语气却老神在在的道 :“无妨,此乃郎君应为之事!” 薛朗期盼的望着她:“你呢?” 平阳公主妙目一转:“郎君,食不言寝不语。” 卧槽!卧槽!卧槽! 薛朗只觉得心头似乎有一万只羊驼驼狂奔而过! ------------ 第488章 长远之计 直到头七过后,平阳公主方才告知薛朗,她乃是圣人敕封的台州都督,不过,考虑到她目前身子不变,圣人特许她从权变通,可等诞下孩儿后再去台州,之前可使手下代为履职。 公主殿下自有考量,她留在越州与薛朗团聚,她的长史韩进,还有新提起来的司马曾闯已然奔赴台州,代她接手都督权职。 曾闯这人薛朗知道,出身熊罴军,以前是叶卿的副将,对练兵十分有心得。而韩进又精于细务,这两人搭档,颇有点儿后代军政结合的那一套。 平阳公主道:“台州非是军机重地,也非富庶之地,驻军有限,也无府兵,城防兵不过数千人,我以长公主位任职都督,得圣人敕令,可募兵两万,加上你我的部曲、护卫,约莫可得三万人马。” 薛朗在民部任职过,对各地的资料皆烂熟于胸,再结合现代对台州的记载,道:“台州居山面海,受地形限制,人口田地都不算多,更谈不上什么经济,募兵两万……军饷呢?朝廷负责?” 平阳公主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道:“头年朝廷负责粮饷,之后便需自筹。” 卧槽!不用问都知道,这肯定是老丈人给他出难题!薛朗有些蛋疼,有个善于经营的名头,也是可怜! 薛朗想了想民部对于台州的记载,道:“以台州本地的经济能力,养三万人马,感觉略有些吃力。若不想扰民伤民,这养兵还真只能自己来。” 平阳公主颔首,道:“是故,幼阳可有良策?” 战时养兵可从权,平时养兵却不能那么搞。说白了,还是要钱! 薛朗皱眉沉思,若说经略江南的话,参考后世历史记载,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在此之前,有个问题要搞清楚!薛朗问道:“建瓴你对台州是什么定位?” “定位?” 平阳公主不解。薛朗解释道:“就是你心里对台州有什么打算!是打算建个可掌控的根据地呢,还是就是履新的地方,在其位便谋其政,并不打算经营?” 平阳公主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断然道:“台州乃是我之台州,须得进可攻,退可守,也是你我夫妻一家立足之地,断不可无有自主之力!”薛朗懂了,道:“若是这样的话,倒是有一个办法!” 平阳公主妙目一转,笑得情意款款:“请郎君解惑!” 薛朗被公主殿下情意绵绵的目光看得脸热,这说正事儿呢,公主殿下居然犯规的乱放电!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提请筹建水师!” “水师?” 平阳公主收起调笑之态,神情若有所思。 薛朗侃侃而谈:“对,就是水师。大海之上,财富无穷无尽,别说养活三万人马,就是三十万也不成问题。唯一受限的地方就是船。我大唐应该还没可以航行到大洋深处的大船吧?所以,目前来看,只能沿着海岸线在近海航行,不过,就算只是在近海,也足够了,让船队带上大唐的瓷器、丝绸,去与沿途海岸线的国家换取黄金、珍珠、香料等等,这些东西,在长安、洛阳定能卖出大价钱来,商人逐利,为了挣钱,定然会聚集台州,如此一来,台州的人口就会增加,人口增加了,当地的经济、赋税就能上涨,带来诸多好处……” 薛朗细细的向平阳公主讲说海洋贸易能带来的好处,以平阳公主的城府也不禁听得双目异彩连连,颇为心动。 薛朗道:“这次我被流放,但圣人待你,依旧圣宠不绝,从某些方面来说,你就是一面可以倚仗的旗帜,筹建水军后,开展远航贸易,有你这面旗帜在,旁的人等闲也不敢伸手。何况,我们并不是要把利润全部死攥在手中的人,做起来不成问题。况且,搞远航贸易还有几样好处!” 薛朗看看四周,平阳公主会意,朝初雪看了一眼,初雪立即行礼告退,护卫们散开,客厅里只余薛朗和平阳公主。 薛朗道:“其一,也是最大的好处,大海之上,各种岛屿星罗棋布,适宜耕种、居住的也不是没有。若能择一二,善加经营……这才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 平阳公主微阖的双目,蓦然睁开,双目掩不住的惊色望着薛朗,薛朗连忙道:“我的意思不是要做什么大不韪的事情,大唐挺好的……” 平阳公主突然起身,倾身抱住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脸上带笑,柔声道:“我知!郎君所谋者乃是父亲百年之后,与为妻心中所虑,不谋而合。” 平阳公主顿了顿,额头与他相抵,眼神隐见欢喜,续道:“郎君此策极好,若能依计行事,则为妻心中所忧尽数可解,上上之策也!” 听到解了平阳公主的烦忧,薛朗挺开心的,笑得像个傻子,嘿嘿直乐。平阳公主轻轻一笑,脸庞略移开了些,一双妙目情意款款:“为妻原以为已知郎君之才,如今方知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薛朗被夸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殿下过奖。”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秀目凝视他一会儿,问道:“其余好处呢?郎君尚未向为妻道来。” 薛朗咳嗽一声,假装不在意脸上的**,道:“建瓴你知道真腊国吗?” 平阳公主一怔,道:“似有耳闻,约莫是环王国邻邦?” 环王国便是占城在五代以前的名称。薛朗竖起大拇指:“殿下真博学广闻。” 平阳公主不语,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看着他。薛朗哈哈一笑,道:“真腊就是环王国的邻邦,听说真腊国盛产稻米,所种植的稻种,不需精根细作,不需移秧,旱不求水,涝不疏决,耐旱耐涝,适应性强,易于耕种。若是能引进这种稻种到台州,然后再种些红薯、土豆,则粮食问题可解!” 到时候,有粮又有钱,再加上经营的小岛,无论怎样的情况,都有了进退腾挪的余地,操作起来就容易多了。 有平阳公主和薛朗在,薛朗都不担心李唐皇室会对他们的后裔做什么,两人皆有功于大唐,即便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不至寒了功臣的心,朝廷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薛朗怕的是—— 将来李治当政,再扶持出一个则天大圣皇帝来……那娘们儿杀人可从不手软。李唐皇室的子弟们,皇亲国戚们,不论男女,死在她手上的可不在少数。今日的选择,不过是给将来的儿孙们一条活路。 当然,这些不能对平阳公主说,但是,公主殿下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想来她也知道权利斗争的可怕之处,即便不能预知后事,也能明白这种长远之计的好处,从而做出恰当的选择,他的公主殿下眼光、手段可从来不缺。 ------------ 第489章 入冬 “除这两点之外,还有一个好处!” 薛朗说道,平阳公主嫣然一笑,接道:“向父亲以及将来继位的圣人明志。” 薛朗笑起来,为两人的默契,也为公主殿下的睿智。薛朗道:“对,就是明志。争天下……这天下,是大好河山,是广阔的大陆。我们不跟他们玩儿,我们到海上去,壮阔的大海,有无尽的宝藏和财富,养活我们一家绰绰有余,不需要去争什么,我们自己也能玩起来,还能玩儿的挺好,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平阳公主颔首,兴致勃勃,目光灼灼的道:“这些好处有其一,我便愿意奏请筹建水师,更遑论好处这般多!我稍后便写疏奏,奏请筹建台州水师。” 薛朗道:“对了,再建个造船厂,我知道一种船的构造,不过,我只玩过模型,要造出大船,还得手艺精道的师傅来。” “模型?” “就是一种小孩子玩具,根据大船的构造,缩小比例,做给小孩子玩的玩具。” 薛朗解释着,平阳公主奇道:“这等机密之物也能予孩子玩耍?” 薛朗道:“因为种花家已经发展出更先进的大船,淘汰掉的机密自然也就不再是机密,只能做成玩具给孩子玩儿了!” 平阳公主恍然,旋即奇道:“种花家竟如此先进?” 薛朗想起现代的便利,叹道:“是啊,比大唐先进许多许多。” “郎君为何还回来?” 薛朗一笑,望着平阳公主美丽的面庞,福至心灵:“或许……是为了与你相遇!” 平阳公主一怔,眼神轻飘,望向他处,似有羞意:“我着人征辟人手,善于航海之舵手以及水手一类,需提前征集。” 这明显是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薛朗轻笑,也不点破,其实,他说的是心里话。穿越来的莫名其妙,但若是为了与公主殿下相遇相知的话,他愿意接受。 之后,平阳公主便亲笔写了疏奏,向圣人奏请筹建水师。这时候的人还是陆权思想为重,对大海的重视远不如后世。且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大唐刚建立,纵观全球,这个时候,若论繁华与文明,又有哪个国家比得上大唐! 此时的大唐仍是真正的天朝上国,若是跟圣人说什么敌从海上来的话,肯定会被圣人用看待傻瓜的眼神对待。 圣人看不上海洋,但是,薛朗与平阳公主不同,他们只是想经营一个安稳的立身之地,海权还是陆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持续发展! 平阳公主的疏奏在送上去十天后,圣人的批复下来,圣人准了平阳公主筹建水师的请求,甚至大方的予她五万名额,还赐下五艘大船。 比之五万的水师征兵名额,这五艘大船显得十分寒掺,但这已经是圣人仅有的,想要更多……行,圣人可赐下工匠,让平阳公主自己建。由此也可见,大唐对海权的重视实在不咋地。不过,这样也好,更方便薛朗策划、操作。 圣人批复下来后,已然是秋冬之交,薛朗负责的酿酒的活儿,也需要开始做了。在开始之前,趁着空挡,薛朗耗费心思,在先前讨论的基础上,写了个方案给平阳公主,交由她去组织人手施行,而薛朗则去干活儿。 平阳公主使人在薛朗居处的旁边又盖了一幢院子,与薛朗的宅子连成一片,虽比不得长安公主府的豪华,但住下所有的随行人手却不成问题了。 薛朗出去干活儿的时候,平阳公主就在家里处理公务。等薛朗回来,两人手牵手的在院子里散步,没有了长安城的人事纷扰,日子真正的清净下来,薛朗只觉得这是他穿越大唐后最轻松快活地日子,心境前所未有的放松。 江南的冬天比长安潮湿,阴冷刺骨,怕公主殿下不习惯,在盖房子的时候,薛朗带着公主府里的工匠们,铺设了地龙,好让冬天好过些。 公主殿下的腰身日益变粗,肚皮也越来越高涨,入冬后,苏寒也从长安来了,还有圣人赐下的节礼,以及京中各王府给平阳公主及薛朗的节礼。薛朗这时才恍然,年底了,武德七年就快过完了! 这一年,他的生命中多了一个心爱的女人,这个女人还将给他生育孩子,待他有情有义,以公主之尊,舍弃长安城舒适的生活,陪他来越州生活,同甘共苦。 虽说有圣人调令,但江临仍旧放下妻儿,不吭一声的就来苏州任职;苏寒大冷天的从长安城远道而来,是为了护佑他妻儿的平安……人生能得几个这样的人?薛朗何其有幸,除了同甘共苦的妻子,还有同甘共苦的兄弟和朋友。 晚上半夜给公主殿下揉抽筋的脚的时候,薛朗有感而发:“我其实挺幸运的!” 平阳公主裹着裘衣,盖着棉被,任由薛朗帮着揉脚,道:“幼阳何出此言?” 薛朗把心里的想法说了说,平阳公主的眼神不禁柔了几分,道:“因为是幼阳,所以才有今日之相陪,幼阳知其中情谊即可。” 薛朗点点头,想起白天收到的裴云昭的节礼,比之交情,感觉节礼略厚了几分,便把疑问问出来。平阳公主淡然道:“裴云昭的的祖父裴矩裴公德高望重,为圣人所重,父亲裴宣机,素有雅望,立国之初,圣人征辟裴宣机为东宫属僚,辅佐大兄。裴云昭以恩荫入仕,起初便是圣人身边任职,与我也算旧识,有几分交情。是故,这节礼倒不算突兀,我已让初雪加倍还之,一则略叙旧日交情,二则谢他在越州看顾你。” 原来是这样!与公主殿下接触过男子,只要不是直男癌患者,定然会为公主殿下的风采心折,那裴云昭见到平阳公主画像时的异样也就能说得通了。 薛朗暗自寻思自己的小心思,却不便对平阳公主言明。平阳公主看他一眼,那眼神与表情,似乎已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搞得薛朗略感心虚,咳嗽一声,问道:“可还疼了?种花家的医生都说,孕妇腿抽筋是缺钙的缘故,现在入冬了,不好出海,不然若是能多吃点儿鱼虾,对补钙是有好处的。”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也不点破他那点儿小心思,道:“不疼矣。我曾向秦王妃请教过,我之情况,比之她有孕时已算轻微,想来就是听从幼阳之言,食用鱼虾颇多之故。” 薛朗扶着她躺下,帮她拉好被子,看着她重新入睡。 ------------ 第490章 最清闲的年 在现代的时候,听说江南这边,冬季御寒全靠一身浩然正气。以前,薛朗在冬季从未去过江南,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如今人在江南过冬,倒是深刻体会到了! 天气越来越冷,自然预产期也越来越近,薛朗其实略有些焦虑,虽说公主殿下身边有圣人赐下的医女照顾,又有苏寒每日诊脉,但他心底还是有些发虚。 苏寒安慰他:“殿下的身子十分康健,体力也佳,非是那等弱女子,孕期饮食也十分注意,腹中胎儿并不巨大,生产之时应该不会太艰难。” 薛朗点点头,心中稍感安慰,不过,还是有些虚便是。看看苏寒年轻俊美的脸庞,薛朗决定说点儿别的转移下注意力,随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懂妇人的事情?” 苏寒理所当然的道:“山野之地,缺医少药,方圆数百里,唯有师父一个医者,不拘男女老幼,大家皆找师父看病,我能独立诊病之后,医者也不过我们师徒两人,又不是像太医署,还能分科,自然是每科都看。” 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比较好,所以,这就是苏寒年纪轻轻却被称作神医的缘故吗?薛朗恍然,好医生果然需要大量的实践才能培养出来。 苏寒问道:“幼阳可是在忧虑公主生产时的安危?” 薛朗见苏寒看出来了,也不再掩饰,点头道:“是啊,我也没经历过,只听说过很危险,衡宇啊,如果出现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情况,记得一定要尽全力保大人,拜托了!” 苏寒直接白他一眼:“莫要胡说!公主殿下身形高挑,非是那等身形未长成之少女,比之少女,应安全许多。算算时日,再过几日我教医女和稳婆摸胎位,看是否入盆,胎位是否正等,如果不正,我会调整胎位之手法。” 薛朗惊奇了:“用摸的就能摸出来?” 苏寒傲娇的哼了一声:“不然,寒何来神医之名?你以为神医是很容易便能得之名号吗?” 薛朗一脸“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故作恭敬:“神医当前我竟有眼不识,罪过罪过!等我家宝宝生下来,我一定给你做个神医在世的牌匾,挂在门头上!” 苏寒的反应很简单,一个“滚”字倒出了他的心声,再也不想搭理某位准爸爸综合症患者。 随着收的节礼越来越多,时间也滑到了年尾,薛朗与平阳公主这边的节礼也已送入长安,除了常规的礼物外,平阳公主还在节礼中加了一幅薛朗给她画的画像。 那是一个难得有暖阳的午后,她坐在秋千椅中,怀里抱着一本书,闭着眼晒太阳养神,一身娴静,一脸安然。 薛朗见了,提笔画了下来,取的题目也很有意思,《娴静犹如花照水》,悠然自得的意趣跃然纸上,平阳公主看了当下就决定把这画儿当节礼给圣人送去,即便薛朗舍不得也没得商量。 公主殿下说了,想让父亲看看这幅画,想来从画中父亲应能看出,她在越州很好。这么一说,薛朗哪里还能拒绝,乖乖的把画装裱好,双手奉上。 随着节礼送出,正旦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春节来了!江临从苏州提前两天过来,一行人难得的聚在一起,自己动手,准备年夜饭和各种过年的东西。 往年在长安,过年过节恰是大家最忙的时候。普通人家还能一家人聚在一起过个团圆节,但官宦人家却不行,越是过年,越是忙碌,圣人要君臣同乐,慰劳群臣,群臣也只能放弃家人,陪着圣人同乐。 在长安,过节代表的是忙碌的应酬,而在越州,以平阳公主的品级,当地的官员们最多就是给她送个礼,请她宴饮什么的,谁也没那么大的面子。 平阳公主与薛朗就在年二十九的时候,赴了裴云昭的宴席,之后便一家和乐的关在家里,准备过年。 苏寒动手,从鉴湖里捕鱼;江临出力,进山打了兔子、野猪、鹿等猎物回来。薛朗主厨,留下自己吃的,其余的都分给了四水村的村民,以酬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大家一起享受过节的快乐。 公主殿下有身孕,嗜睡,守岁自然轮不上她,早早的便安歇,薛朗与江临、苏寒三个男人就着烛光,边吃边喝边聊,上一次三人一起过节的情景,还是在苇泽关的时候。 酒是苏寒从长安带来的,薛朗在苇泽关时酿的白酒。给裴云昭送了一坛,也不知以裴使君的酒量能饮几杯,醉了又会醉几日,反正看江临和苏寒,五钱的酒杯,四杯就醉了,别说陪着薛朗守岁了,回去自己房间都成问题,还是护卫们给抬回去的。 江临和苏寒醉了,剩下薛朗一个人也没意思,熬过子时便回房了,一身寒气也不敢进去,打算在外间站一下,等寒气散了再进去—— “幼阳?” 平阳公主尚有些迷糊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是她翻身的声音。薛朗连忙脱了棉袍,穿上裘衣进去,问道:“我吵醒你了?没事儿,还早,刚过子时,接着睡吧。” 平阳公主微微撑起上身,靠着枕头,朝他招手:“孩儿踢我便醒了,这枕头不舒服,过来让我靠一靠。” “哎!” 薛朗应了,连忙脱鞋上床,被窝里暖呼呼的,香喷喷地。这就是有女主人的被窝与光棍的被窝的本质区别!光棍的被窝,洗得再干净,似乎也有一股汗臭味儿,有了女伴儿之后,被窝似乎都带着一股香气。 爬上床,抱着依偎入怀的香软娇躯,薛朗情不自禁地低头,把脸埋入她发中,低声道:“我的公主,新年快乐!” 平阳公主温柔一笑,道:“我的郎君,新年快乐!愿郎君平安喜乐,岁岁朝朝。” “这是新年愿望吗?” 薛朗笑问,平阳公主点点头:“是。” 薛朗笑道:“我的新年愿望也一样,不过呢,在此之基础上,我还希望今后每一年都能与建瓴你一起过年,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我亦如是。” ------------ 第491章 弄瓦之喜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不是薛朗要抄诗,他只是过完年,看着鉴湖边的垂柳那新发的翠绿叶子,心有所感罢了。过完年,开春的时候,探索海洋贸易的船队,带着丝绸与茶叶,红薯和土豆,弓箭与横刀出发了! 临近预产期还一直没动静的公主殿下,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乘船亲赴台州,于码头上,亲手为带队的谢坤斟酒壮行,结果就是发动的时候,一行人正处在回越州的船上。 薛朗急的跳脚,还好医女、稳婆一直随身侍奉,以防万一,苏寒也在船上。情况虽然紧急,却也忙而不乱。 薛朗被关在舱门外,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船舱里一丝声息也无,稳婆、医女皆在里面,苏寒没进去,与薛朗一同在外面候着。 薛朗忍不住侧耳倾听,连声闷哼都听不见,急的满头大汗也忙不得擦一下,一把拉住苏寒:“衡宇,怎么没有声音?不会是……” 苏寒扒拉掉他的手,道:“我先前特意交代过,让殿下不要喊叫,省下体力,用来生产。妇人生产之时,体力极为重要,喊叫最是无用,平白浪费体力罢了。且安心就是,医女并未来寻我,想来一切正常。” 这时,门又打开,暮雪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薛朗看得腿一软,若不是苏寒眼疾手快扶住他,只怕就要坐到地上去,声音听着就发虚:“这……这么多血也是正常?” 苏寒老神在在:“无妨。” 薛朗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又不敢闯进去,怕妨碍到里面的平阳公主,以最大的毅力让自己沉住气,又站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抹抹额头的虚汗,道:“我出去甲板透透气,很快就回来!” 整整熬了一宿,船回到越州也只是停在鉴湖岸边上,迎着东方第一缕阳光,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划破静谧的天际,熬了一宿,精神头依旧十足的准爸爸立即蹿了起来,声音惊讶得都有些变调了:“生了?” 苏寒一直在外面陪着薛朗,只半夜的时候,进去隔着帐子号过两次脉,就如他所说的一般,公主殿下常年习练武艺,身体极好,体力充沛,生产过程还算顺利,没有出现什么惊险的情况。 看薛朗满脸的不敢置信,颔首道:“生了!” 薛朗想也不想的就欲去推门,苏寒连忙一把拉住,道:“产房重地,为免产妇与婴孩儿染病,越少人进出越好!” 薛朗秒懂,这肯定是苏寒的经验之谈,人员进出的多了,带进去的细菌不可避免的就会增多,产妇和新生儿受感染的几率就会增加。 薛朗只得按捺住急迫焦虑的心情,强行止住欲进屋的步伐,不过,一双眼睛却跟黏在门上一般,一眨不眨地瞪着门,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不一会儿,稳婆出来报喜:“恭喜驸马,贺喜驸马,公主殿下为您生了一位小娘!” 小娘……小娘……哦哦,就是女儿! 薛朗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简直克制不住,嘴角自己就往上勾,傻笑两声,连忙问道:“公主呢?公主可有事?” 稳婆道:“以老身之经验,应该无事,不过,安稳起见,请苏医令进去听个脉?” 苏寒点点头,洗干净手,披上一件干净的衣袍,这才随稳婆进去。薛朗伸长脖子羡慕的看着,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的等着———— 哎呀!有女儿了!一个将来会软软的叫爸爸,可以给她做漂亮的小裙子,给她买好看的首饰,打扮得美美的,会撒娇的女儿! 一想心里就美得冒泡!感谢上苍,达成他所愿!女儿好,作为爸爸,薛朗更喜欢女儿! 没过一会儿,稳婆终于把孩子抱出来,薛朗眼巴巴地凑上前去,就算刚生出来的小婴儿都是皱巴巴、红通通的,也不影响他美得冒泡的心情,自觉他的女儿肯定是最好看的新生儿,就算是皱巴巴的也皱得与众不同,红通通的也红得特别鲜艳。 对着软软的,看着十分柔弱的小婴儿,薛朗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伸手抱,只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长俭,看赏!” “喏!” 长俭奉命过来给稳婆打赏,薛朗看看新得的女儿,又伸长脖子看看里面,看苏寒从里面走出来,就听苏寒道:“殿下体力极佳,身子骨也好,除了有些疲累,并无大碍。” 薛朗点点头,看嬷嬷把他的宝贝女儿抱了过去,才忙不迭的问:“我可以进去看看了吗?” 苏寒颔首:“换一下衣服便可进去了,不过,在此之前……” 苏寒顿了顿,薛朗这会儿智商不在线,一脸懵逼的看着他,眼带不解。苏寒眼中掠过笑意,语气带着喜气:“恭喜幼阳喜获千金,弄瓦之喜!” 原来竟是说这个!因为面瘫脸的加成,弄得薛朗挺忐忑的,这会儿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多谢多谢!” 说完,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地接过下人递来的干净衣袍换上,一步蹿进房去,也忙不得搭理给他行礼的人,胡乱地挥挥手,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卧房去,就见平阳公主闭眼躺在床上,秀发上还有汗湿的痕迹。 “建瓴!” 薛朗轻柔的叫了一声,一步跳过去,坐到床边,拉起平阳公主的手,轻轻的亲吻。平阳公主并没有睡着,方才只是在闭目养神,生产的伤口还在疼痛,虽则疲累,但一时半会儿她还无法睡着。 “谢谢你给我添了个女儿!我好开心!心想事成了!” 薛朗的欢喜,溢于言表,无有半分作伪。平阳公主凝目看了片刻,面上虽有疲惫之色,但神情隐隐可见欢喜,问道:“孩儿呢?” “嬷嬷抱着,我挂心你,便先进来。” 平阳公主“嗯”了一声,眼皮渐渐下垂阖拢,低声道:“看好孩儿,有何不懂之处,可问嬷嬷,我歇息一会儿。” “嗯!” 看着平阳公主睡过去,薛朗根本舍不得眨眼,虽然这会儿公主殿下的容颜算不得美丽,面庞甚至有些浮肿,可是,薛朗就是舍不得移开眼—— 他不信奉神明,不信奉上天,也不信奉命运,可是,现在,此时此刻,他愿意诚心诚意的向上天或是那些传说中的神明致谢,感谢上苍与神明的保佑,让他心爱的公主顺利生产! ------------ 第492章 洗三 孩子生了,薛朗立即命人到各处报喜!然后,在船上坐月子湿气重,为免伤了身子,第二天日头高照的时候,抬了个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肩辇来,把平阳公主和宝宝一起移到屋里。第三日就是洗三礼,要给小宝宝取个乳名了。作为取名苦手,薛朗表示压力很大。 第二日,公主殿下便下床了,苏寒苏神医说了,要适当的下地活动,让淤血能更好的排出,总睡着其实也不舒服,只要不出去着凉风就成。 一开始,薛朗还扶抱着,后来,公主殿下就自己走了,走一会儿又躺回去,长长的秀发用一块帕子包着,比之往日多了几份柔弱。 嬷嬷不让薛朗跟平阳公主住一个房间,把他赶隔壁去了,搞得薛朗每日睡醒第一件事就是眼巴巴的跑来这边报道,看看孩子,看看老婆。 白天就搬个小板凳,公主殿下精神好的时候,陪她说说话,她睡着的时候,再出来走动走动。 “可给孩儿取名否?” 公主殿下顺口问道,薛朗身子一僵,摇头苦笑:“还没!不如就叫宝宝吧!李公家的小重孙女小名就叫阿宝,多可爱!”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只打量他两眼,含笑不语,倒是嬷嬷忍不住插口道:“驸马,这样不成,孩儿取个贱名方才好养活,待取闺字时再取好些便是。” “这样吗?” 想起江临那个叫阿狸的儿子,古代确实有这样的习俗,也算是美好的意喻。薛朗从善如流的道:“行啊,那就取个贱名吧!叫什么?”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美目流转:“幼阳莫不是无有头绪?” 被说中了! 薛朗脸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干脆的道:“不如乳名就交给殿下你来吧,我认输!”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眼神柔软带着满满爱意的看了一眼身旁躺着的女儿,道:“孩儿跟着我,经历许多,虽有惊无险,顺利降生,然也算久经考验,又是生于水边……唔,名字里需带个水字才成。” “水字?!” 薛朗呢喃了一句,凝眉苦思。平阳公主抬手轻轻摸摸女儿柔嫩的小脸儿,道:“天下至柔者莫过于水,然却驰骋天下之至坚,能攻坚者莫过于水。我希望我的女儿将来如水一般,至柔也至刚,无所畏惧,安然自处。” 薛朗点点头,道:“带个水字也好,水驰骋坦途奔流不息,显磅礴大气之魂,遇高山险阻回溯而上,展委婉从容之韵。好,水字好!男孩子可以取动物强健成长的意喻,女孩子就不能那么胡来,水字好!” 平阳公主笑着点头,踌躇道:“只是……水什么呢?水娘?水宝?” 嬷嬷笑着接了一句:“莫不如叫水娃?” 薛朗“噗”一声就喷了,吓得直咳嗽,一边咳一边表示强烈反对:“坚决不要水娃!我们是女宝宝!女宝宝不能叫这种名字!” 泥煤!水娃……要不要以后老二老三接着叫火娃、大力娃,凑齐七个葫芦娃改天换地!hono!简直就是噩梦! 薛朗表示强烈反对! 平阳公主略作沉吟后,道:“莫若就叫水奴吧?” “成啊!水奴好,多可爱啊!” 薛朗赶紧表示赞同,有了嬷嬷那个水娃做对比,水奴都觉得动听多了,反正只要不叫水娃,他都同意。 定下名字,到洗三日,除了江临从苏州赶来,顺便请了裴云昭和台州刺史,之外再没延请别的人。简单的小办一下,裴云昭带着他的夫人来的,跟随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一双儿女,长子七岁,长女方才四岁。 主持洗三的全福太太,请的是台州大中正赵家的老太君,老太君如今年已七十,却耳聪目明,精神健旺,家中儿孙满堂,家庭和睦。 平阳公主使人去请的时候,老太君极高兴,很是愉快的答应了。乘了去请的官船,不辞辛劳的乘船就来了越州。 平阳公主自到任后,除了当日给船队壮行,几乎没到过台州,与当地郡望世家并无来往。如今为了给新生的女儿做洗三,主动向赵家抛了橄榄枝,赵家哪里还有不应允的,自然是欣然前来。 台州刺史姓钱,名叫钱英逸,出身关中普通家族,虽不是士族世家出身,但说一口极纯正的官话,当日为船队践行时,不好与平阳公主叙话,倒是拉着薛朗说了不少话,那滔滔不绝的样子,颇有些黄河泛滥的架势。薛朗用心应付的同时,却也明白这位钱刺史为何如此,这都是没全国推广官话的锅啊! 我大中华家幅员辽阔,各地都有自己的方言,有些地方甚至是十里不同音。某些方言,不是本地人,还真是听不懂。 大名鼎鼎的柳宗元,在广西当官的时候,就是听不懂当地的方言,随身带着一个土话翻译,没翻译出去连跟人搭个话都处于懵逼状态,鸡同鸭讲,谁也听不懂谁的话,搞得柳大学士苦不堪言。 这位钱刺史,显然也是正在受这等苦楚,身边的师爷,听他口音倒是吴地人,钱刺史去到哪里都带着。 平阳公主与薛朗的随从,几乎都会说官话,钱刺史难得遇到这么多说话能听懂的,态度很是热情积极,甭管是谁,拉住一个就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搞得薛朗打个招呼就赶紧借口忙着迎客闪人,天知道客人就那么几个,根本不需要他去迎。 因为居处地方有限,不便留客,除了江临可以跑去跟苏寒一块儿住之外,其余人等,薛朗特意命人去城中包了一个庄园,等洗三宴结束后,就把客人们送到那里去。 平阳公主还在坐月子,自然不会露面,等送走客人,薛朗回屋的时候,她正抱着孩子逗弄:“客人皆送走了?” 薛朗点点头:“本来请的就不多。孩子好吗?我看看!” 薛朗进来的时候,水奴小宝贝难得的醒着,黑黝黝的眼睛睁着,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本能的追逐光亮。搓搓有些凉的手,把手搓热了才把女儿抱过来看—— 比之前两日的手足无措,新手爸爸现在抱孩子的姿势纯熟了许多,当然,比之老手,还是有些笨拙的。 还没出月子的小婴儿,每天就是负责吃了睡,睡了吃。水奴还算省心,平时就是呼呼大睡,但若是饿了,或是尿了、拉了,就会皱着小眉头,扯开嗓子嗷嗷哭,一声接一声,十分急促,不被满足不罢休。嬷嬷笑言,这脾气比她的小娘子霸道,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太穆皇后幼时之风采。 ------------ 第493章 半年 出了月子后,小孩子就是见风长,几乎一天一个样儿。孩子还小,平阳公主暂不过去台州,薛朗因为是被流放的,也不方便去,两口子便留在越州。 裴云昭也不知从哪里听来薛朗擅长农事的消息,到春耕的时候,居然上门拉人,请薛朗去看看。他本人裴氏出身,于农事并不精通,来越州后,也不敢乱来,如今听说薛朗懂得,便想着请他去看看,可有改进之处。薛朗觉得,裴云昭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裴云昭往日对薛朗多有照顾,这点儿小事,薛朗自然不会拒绝,便经常跟着出门去看看。 平阳公主自然不会制止,干脆使人在越州买地,打算建个农庄,恰好薛朗在越州,交由他主持便是。 “恩……哼……哇哇!” 把水奴放在柔软的床铺上趴着,练习抬头,孩儿的耶耶说了,这样有助于孩子健康。不过,水奴只练了一会儿便不乐意了,开始哼哼唧唧的叫起来,若再不去抱,只怕眼泪马上就要下来了。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俯身把孩子抱起,看她的样子,约莫是想睡了。嘴里轻轻地哼着,手掌轻拍着,水奴果然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娘子。” 阿蔻从外面进来,大热的天儿,居然还穿着黑衣。平阳公主举起手掌,示意她安静,把水奴放到床边的摇篮里,盖上薄薄的小被子,交代奶娘看着她,这才起身朝外间去。 “说罢。” 平阳公主安然就坐,淡然道。阿蔻立即道:“追查数月,终于查明情况,那俩游侠儿乃是定州人士,往日在京城浪荡,数月前,被人许与重金,奔赴越州刺杀驸马,与他们一起同前来的,还有一男子,奴使人追到扬州后,只查到男子之尸体,之后线索中断。” “尸体?” “对,奴查到男子居于扬州城内一小院,便命人监视,一直无有人进出,奴察觉不对,闯进去查看时,那男子已服毒自尽,在院中伺候他的两个仆役也一同被毒死。” 平阳公主眼中冷光略过,面色不见如何异常,只口气冷森森地:“好大之手笔!为了刺杀我的驸马,竟然这般劳师动众,三条人命……哼!” 冷哼一声,不再言语。阿蔻请示道:“可要继续追查?” “查!本宫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胆,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喏。” 阿蔻领命下去,平阳公主静坐片刻,让初雪给她拿了些书来,薛朗不在,水奴也睡了,这般清闲正好阅读。 感觉还没看够水奴软趴趴的小宝宝样子,不知不觉便过了百天,看着她长得越来越好看,看着她褪去新生儿的样子,变成白白胖胖的婴儿。 有了水奴后,薛朗最大的爱好就是画水奴,从她刚生下来,只知道呼哧呼哧酣睡的样子,到现在已经能抬头的样子,哭的、笑的。有时候也会把平阳公主画入画中,或闲适自得地,或伏案读书的,画得最多的还是抱着水奴的样子,十分的生活化。 有画得好的,平阳公主会挑选出来,给在长安的圣人送去,而圣人每次收到画的反应就是赐下一大堆东西,有大人用的,孩子用的,就是没给薛朗的,让人都知道,这是圣人还没原谅薛朗,心中对他仍有气,不然,说是流放,若要让薛朗回长安,于圣人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与薛朗交好的李纲,他的老上司裴矩等也曾向圣人上疏,奏请圣人准许薛朗还朝,所有的疏奏都被圣人留中不,不说准许,也不说拒绝,一副权当不知的样子。 倒是某次尹阿鼠喝醉酒时曾过牢骚,说薛朗命好,有个平阳公主看顾他,不然,定让他连渣都不剩!语言间颇为可惜。 长安城内的纷扰,薛朗无心去探知,自然影响不到他。平阳公主那里虽然保持着对长安城的联络,不想闭塞耳目,不过,这些纷扰于她来说,连小儿科都算不上,看过就算。 “咦!宝贝!你居然会坐了?!” 直到某天,薛朗带着水奴坐在地毯上玩耍藤球,这小球用叶藤编的,中间镂空,放着一个小铃铛,玩耍的时候有响声,是水奴最喜欢的玩具。 薛朗本来用手扶着水奴坐在他前面,弯腰捡球的时候便放了手,等球捡回来突然现闺女不用他扶,自己就坐稳了,立时便乐了,急急的朝旁边 招手:“暮雪?暮雪?快把我的《宝宝成长图册》拿来!” “喏,驸马请稍待。” 说到这个《宝宝成长手册》,暮雪便忍不住唇边绽笑。她家驸马也不知怎生想的,自从小娘子出生后,便裁纸装订,做出一本被驸马称作写本的册子来,每日里就画小娘子,画中的小娘子,圆圆胖胖,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但驸马说,这叫Q版,只是用来做记载,不需要写实。暮雪也不懂,不过看娘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娘子应是喜欢的。娘子喜欢便成,她们做下人的也无置喙之余地。 薛朗接过暮雪递过来的自制写本,飞快的在上面画着,一边画还一边望着宝贝闺女嘿嘿傻笑两声,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平阳公主看着父女俩儿的样子,唇角不禁弯起,她一直未向薛朗说过,与他一起的日子,简直是她这许多年来最快活的日子,即便这人对他自己的来历,多半是编造了骗她的,她也不会对他有分毫芥蒂。以薛朗之智,若是对她有防备,定然不会被她看破来历。如今这般对她不设防,实是因他已把她放入心底,予她全心的信任,绝不相信她会伤害他。 如此这般……倒叫平阳公主不好再问什么,罢了,自此以后,只要薛朗不说,她便权当不知罢。 心里这般决定着,面上无有半分表露,平阳公主走过去,在薛朗身旁跪坐下来,顺手抱起眼巴巴望着她的女儿,侧看薛朗在纸上写下日期,记录水奴会坐的日子。 “好了!记下了!” 薛朗屈指弹了画本一下,顺口问道:“韩进找你什么事儿?”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道:“韩进收到急报,船队已过岭南地界,不日即将回到台州!” 薛朗先是一怔,旋即满脸的笑容:“这么快就回来了?比我预期的快,也不知道收获如何,船上的人是否悉数回来……建瓴你收到消息没?” “且坐下说就是,莫要吓到水奴。” 平阳公主拉他一下,薛朗恍然:“对对,宝贝,爸爸太激动了,有没有被吓到?” 水奴咧开无牙的小嘴,笑得天真无邪。 ------------ 第494章 靠岸 远航的船队在出发大半年后回来了!恰在初冬,若是再不回来,便只能等明年了,好在,他们终于回来了! 平阳公主亲赴台州迎接,并举行大宴,为归来的船队庆功—— 此行五艘大船全都安全回来,就是人手有折损,有的是途中病亡的,有的是死于与当地土著的争斗中。然收获却是巨大的,除了满满三船舱的稻谷,还有黄金、宝石、香料。不算稻谷,只黄金、宝石、香料的收获已经超过去时所投物资的许多倍,获利颇丰。 淡定如平阳公主,在盘点了此行的收获后,也不禁眼泛异彩,道:“难怪幼阳不把数万人之花用放在眼里,有此收获,确实无需担忧。” 薛朗也低调的来了台州,闻言道:“比之投入,利润是巨大的,但是,风险也是巨大的。这趟去的人手折损了好些,这还是去的人选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不然,只怕折损更大。” 平阳公主颔首:“折损之人员,我会使人做好抚恤,定要让为我效命之人无有后顾之忧。” 薛朗表示赞同,旋即说起此行最大的收获来:“比之那些黄金珠宝香料的收获,我倒觉得占城稻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船队赶在寒冬前回来,正好可以为明年的春耕做准备。以吴地的气候条件,种植稻谷最是恰当。待我挑选一下,准备好稻种,明年春耕就可以开始试种,以后说起天下粮仓,除了关中便是吴地!” 这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得平阳公主眼中带笑,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在此之前,我们须先把此行所获化为己用才行。” 于是,武德八年这一年的冬天,薛朗反而忙碌起来,从带回来的稻谷中挑选最适合作为种子的留存,其余的则舂出来。让人煮了一顿—— 公主殿下吃不惯蒸熟的米饭,她就喝了点儿米汤。公主殿下从小在北地长大,吃惯了面食,这米饭的口感并不怎么喜欢。倒是水奴小宝贝十分给面子,用米给她熬制的稀粥,能吃一小碗! 薛朗看平阳公主吃不惯,便使人磨了米粉,给她做米糕、米线、米饼等等食物吃,公主殿下吃起来竟比米饭爽口些,对米制品也不是那般抗拒了。 粮食还待明年试种,但运回来的东西,却可以趁着过年前开始处理了。不日就是腊八,平阳公主从运回来的香料和珠宝中,挑选了些作为节礼,准备送到京里。 “幼阳为何不再做那香皂?” 平阳公主偶然问起。薛朗想起他那就像落水的石头无有半点儿回响的香皂,还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们不是不喜欢吗?” “如何得出我不喜欢之结论?” “送了你们,也不见你们夸一夸,给我说使用感想,我便以为你们都不喜欢!原本在苇泽关时候太穷,我是想着做香皂生意的,结果赠送给你和柳女官,你们都没什么反应,我就以为不行,便打消了念头,重新想方儿挣钱。” 想起当时的艰难,薛朗还有些唏嘘。平阳公主白他一眼,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嗔道:“你一个男子赠我们女子贴身之物,如此冒昧不说,还想让我们给你所谓的使用感想……好个登徒子!无礼之徒!” 薛朗被说得不好意思,赶紧规矩的道:“我并没有什么龌蹉心思,殿下误会了!” 平阳公主哼了一声,道:“便是知你无有龌龊之想,否则,我与阿柳岂是好相与之人!” 薛朗连忙做举手投降状:“我错了!殿下大人大量,别再说了吧,求放过!” 嘴笨好可怜,连跟媳妇儿斗嘴都斗不赢,心里默默泪两行,薛朗很干脆的认输!然后问道:“如此说来,我那香皂还是有独特之处的?” 平阳公主道:“自两汉,及至魏晋南北,香道渐在世家中流行,渐为人重视。越是名门世家,合香手法便越是秘不可宣,家家皆有独门秘法。胰子乃贴身之物,更为私密,各家皆有不同,你那制法所出之胰子,比之我以往用过之物皆好,沐浴之后,感觉更为舒适。如此上佳之方,秘不示人还来不及,怎能贩卖?实为贻笑大方之举!” 这就是不了解国情民情的缘故啊! 薛朗受教:“懂了!以后我就做了自己家用,或是给你送人,等将来闺女长大了,传给她?” 平阳公主笑言:“孺子可教也!” 薛朗无语。 此次远航,带回来的香料极多,以平阳公主的眼光,挑选了最好的留下,次之的才使人运到长安,于名下店铺中贩售。长安城内几乎聚集了大唐所有的达官贵人 ,临近元正,突然有这许多的香料贩售,自然造成了轰动。 圣人宫里,太子东宫、秦王府、齐王府以及同安大长公主处等,平阳公主皆是送得最上等的原料,越州裴云昭处以及台州当地郡望赵家,则是送的平阳公主调制好的成品。 香料只要保存得当方,是十分耐储存的。香料市场本就是高端市场,为了不给市场造成冲击,也为了利润最大化,平阳公主听从薛朗的建议,只少量的放出一部分,其余的便储存起来,留着慢慢的放出去便是。 贩售所得的钱财,一部分换成了粮食、物资运回台州,还有一部分资金则用作船厂的启动资金。平阳公主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到处打听哪里有好的会造船的工匠师傅,只是,在船厂的选址上,还需斟酌。 平阳公主道:“最好是在台州,我方便照看。可据我近些时日找人查勘之境况来看,台州地势并非建码头最适宜之地。” 薛朗翻开他画的地图,道:“建船厂,若是选地理位置,我推荐这里!”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滃洲?” “对,就是滃洲!只说地理位置,你看,距离杭州湾不远,长江出海口南侧,若是建成大船,不论是北上还是南下,都十分便。再远一些看,距离东瀛也不远了,这般优越的地理位置,就算是杭州、苏州、越州浙西这些地方都比不上!唯一的缺点就是地广人稀,若要做什么,都要从外面迁人上去。不过,若是用来建船厂,倒是合适。” ------------ 第495章 财帛利禄动人心 “老爷,太太请您过去。” 裴云昭刚从前衙回到后衙,就被妻子身边的婢女请来后院,一进屋子,还未说话,一阵奇妙清幽的香气直冲脑门,因疲乏而有些沉的头脑便为之一清。裴云昭出自河东裴氏,出身清贵,自然识货:“好香!娘子从何处觅来如此好香?” 一边问着,一边闭上眼睛,轻轻地、深深地吸气,状极享受。裴云昭的娘子韦氏轻轻一笑,道“老爷也觉此香好?” “是极,娘子从何处得来的?” 韦氏瞟他一眼,道:“长公主殿下使人送来的节礼。” 裴云昭“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只闭目享受弥漫鼻端的香气。韦氏踌躇道:“这般重礼,我们却无可回礼之物……” 夫妻俩儿皆出身世家,对好香的价值,自然心中有数,可谓可遇不可求。原来是没有可以回礼的,难怪妻子会用这些小事来打扰自己,以往节礼之类的事情,皆有韦氏一手操持,从不需他过问。 裴云昭略作沉吟后道:“想来殿下并不会计较这些,不然,断不会送我们如此重礼,定是因为与我们之交情,方才会送此礼。我们尽力便好。” 韦氏不语,只一双眼脉脉望着裴云昭,眼神若有所指。裴云昭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不禁失笑:“娘子想哪里去了?” 韦氏还是不说话,就那么脉脉看着,倒看得裴云昭有些慌,连忙道:“年少之时,为父却曾仰慕过殿下,不过,这都许多年过去,殿下与薛驸马琴瑟相和,两情相悦,我与娘子不也夫妻恩爱吗?娘子何故相疑?” 韦氏这才哼了一声:“当真?不曾骗我?” 裴云昭当然不干:“为夫何至骗娘子?” 韦氏微微一笑,轻声提醒:“昨日老爷与杨长史去何处喝酒了?” 裴云昭哑然无语。韦氏咯咯脆笑,小眼神很是得意,眼波流转,颇具少妇娇媚之感,看得裴云昭目光一凝,连忙道:“为夫错了,娘子原谅则个,然为夫并未及于乱,请娘子明鉴。” 韦氏娇嗔道:“便是知老爷并未真个乱来,否则,还能等到今日?” 裴云昭认输:“娘子明察秋毫,云昭佩服。” 姿态摆的十分诚恳,惹得韦氏又是一阵笑,笑完了,想起今天的目的,转而道:“听说,长公主殿下接任台州都督后,奏请圣人筹建水师,可有其事?” 裴云昭拉着妻子的手过去坐下,道:“确有其事,圣人还赐下五艘大船予殿下,年初不是还有运送军饷之船队从越州过吗?” 韦氏眼珠一转,问道:“为妻自然记得。五艘大船……年初不也从台州出发,不知去往何地?你说,这香会不会便是这船队自海上而得?” 裴云昭一怔,眼神一紧,又细细辨别一下那香的气味儿,一边缓缓颔首一边道:“此香闻着像是掺有上等之龙涎香……” 之后,便沉默不语。韦氏推了他一下,道:“我大兄从京师来信,说京师多了一批好香,尤以龙涎香、沉香木为多,好香可遇不可求,各家皆买了不少,我阿娘让大兄买了给我们送一些来。” 裴云昭不急着答话,沉默一阵方才道:“且看看再说。” 韦氏便不再问了,转而岔开话题。 如这般对话,如这等有心人,天下不知凡几,一时间,台州归来的五艘大船究竟带回来什么,一时间,虽未言明,但私底下,各家皆有些猜测。 大船靠岸之时,有军士把守,闲杂人等不许靠近,船上搬下来什么,除了船队之人和公主都督的手下,谁人也不清楚。 台州,赵氏—— “阿娘!” 赵老太君的院子里,长子赵大带着人匆匆而来。老太君正吃燕窝,见长子来了,吩咐人给他上了一碗,道:“尝尝看,这是长公主殿下前几日使人赠予我的,比之往常买的燕窝,实属难得之佳品。” 赵大心头一动,谢过母亲后,先尝了一口燕窝,果然,比往常买的要好些,默默吃完一碗,道:“这燕窝真好,也不知殿下从何处购来?莫不是今上赐下之贡品?” 赵老太君一顿,道:“你想说何事?尽可说来,不用跟为娘的绕弯子。” 赵大连忙拱手弯腰,笑道:“还是阿娘了解儿子。” 赵老太君哼了一声,道:“你是我生的,你抬抬屁股我便知你想作甚。” 一把年纪了还被老娘这么说,赵大有些尴尬,假装没看到旁边的仆从,低声道:“阿娘,前些日子,公主处有五艘大船靠近,阿娘可知?” 赵老太君颔首:“略知。” 赵大道:“昨日,有个船上的水手到店里喝酒,醉后曾吹嘘,说此次出航,船队去了异国,用运去的丝绸、瓷器换了许多金银珠宝回来,运回珍宝无数。还说长公主殿下亲自为他们庆功,水手每人得了一颗金豆子。说领航的还得宅子、绢帛。” 老太君半闭的眼睛微微一撩,然神色却不露分毫:“或是那水手醉后胡言也未可知。” 赵大连忙道:“店中掌柜留意过,待他酒醒后再问,那人便吓得慌张退走,再不承认,想来应有几分可信。阿娘,长公主殿下生女洗三宴便是请你主持的,不若……” 还没说出来,便被老太君打断:“不若什么?你以为你老娘是何等人?若不是在台州,公主长女的洗三宴,哪能轮得上请你老娘?你若不知那位长公主是何许人,便使人出去好好打听打听,安国平阳长公主的便宜也是好沾的?无知!且把你那贪心收一收,看清楚再言其他!” 赵大本是满怀热切而来,结果被老娘劈头盖脸斥骂了一通,唯唯诺诺的退出来,迎上等候在一旁的管事那急切的脸,脸孔不禁抽了抽,眼珠一转道:“先让人盯着,查清楚船上运下来的是何物再说。” ------------ 第496章 旧情 这个提议真真是极妙的! 太子在一旁静坐不语,双目微阖,不言不语,众臣忍不住看了秦王好几眼,为他这个提议惊心。 圣人也猛然转身,望着秦王,问道:“把越州、台州、杭州、温州之兵马归拢到水师,以水师总领四州军务?” 秦王道:“正是!因地势之故,此四州之军民,定然熟悉水性,若能归拢到水师,则第一关熟识水性之难便迎刃而解,阿姐只需稍加训练,便能成军。再者,这四州偏安一隅,陆地之上,除非是有人谋反作乱,否则,定然稳如泰山,即便有敌,也当从海上来,而水师建立,便可防住从海上而来之敌!是故,此四州之兵员,在儿看来,可裁撤一半归入水师,再就地募兵,凑足十万之众,震慑海疆,总领四州军务。” 这是个大胆的建议,也是开创先河的建议! 圣人道:“秦王之谏议,事关重大,再议上一议,之后再说。” “喏。” 秦王应着,旋即道:“儿还有第二个谏议。” 圣人看秦王的眼神很是欣慰,颇有点儿“我儿子真优秀,我好开心”的样子,笑道:“何事?且道来就是。” “喏。” 秦王躬身道:“父亲,若江南试种新稻种成,则阿姐当有大功。然则此议却是薛朗提出,若事成,论功当有赏。是故,父亲……” 秦王一揖到底,双手高举过头顶,姿态十足的诚恳:“儿知薛朗冲撞父亲,实为无礼,然体恤他出自一片公心,又有引进新稻种之功,恳求父亲饶他一次,赦他流放之罪,还他自由之身。” 圣人神情莫测,看不出喜怒,眼神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太子,见他安之若素的坐着,居然不与秦王一起为薛朗求情……圣人心里默默叹息一声,看向殿内—— 李纲、裴矩、裴寂等也躬身道:“臣附议!” 裴矩道:“禀圣人,薛朗其人,做事谨慎细心,在民部任职时,实为臣之左膀右臂,辖下金部、仓部在他改革之下,较之从前进步颇大。以臣一双 老眼观之,薛朗实乃做事之人,虽无雄辩滔滔之才,然为人品行却值得人信任,请圣人酌情,赦免薛朗吧!” 李纲也道:“圣人,薛朗入朝,乃是由老臣举荐,其人其才,为人品行,老夫不说尽数识得,然也是仁人君子,如此品行,如此才干,圣人既已罚过他莽撞无礼,不若怜惜一二,免他流放之刑吧!” 圣人凝目看着殿内跪了一地的人,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有秦王与众卿为他求情,朕便饶他一次,不过,这饶恕也有条件。” “父亲请说。” 秦王雀跃的问道,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圣人道:“流放之罚虽可免,然怎么免,还需看他做事如何。暂且记着,许他赴台州与平阳团聚,另命他主持新稻种试种一事,若成了,朕便免他流放之罚,若不成……哼,让他这辈子都不用再回长安了!” “多谢父亲!” 秦王立即谢恩。圣人摆摆手道:“今日吾也乏了,且先散了,关于二郎提议由水师总领四州军务一事,明日再议,退下罢!” “喏,臣等告退!” 太子、秦王并一众大臣告退,秦王脸上的喜色仍未褪去,高高兴兴地便出宫去了。 这样子,落在圣人眼里,脸上的表情也不禁添了几分笑意,叫住裴寂,两个好基友一起在太液池边走走。 圣人问道:“二郎之提议,玄真以为如何?” 裴寂笑眯眯的道:“圣人心中已有圣裁,何必问臣下!” 圣人仰头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裴寂悄悄觊眼看了圣人一眼,笑道:“说来,这薛朗也是神奇,臣方才私下数了数,自他归化我大唐,红薯、土豆此两物已是惊人,如今再多一新稻种,若能在江南试种成功,想来之后也可在湖广一带推广,怎么这薛朗立功,皆与粮食有关?臣建议,圣人当给他加个丰收之封号才是。” 这打趣的话说的! 圣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裴寂道:“你这老倌儿!不过,经你如此一说,我才发现,还真是如此,叫人不禁想起一事来。” 裴寂凑趣道:“不知臣是否有幸听听?” 圣人笑道:“吾听平阳说过,她那驸马,衣食住行四道,除食之外,皆不太讲究。管家方式粗犷,然对训练厨娘却十分上心,每日里就喜欢变着法子的琢磨吃食,如斯讲究,蔚为奇观。” 裴寂笑眯眯的道:“原来如此。难怪臣听说圣人赐他骊山别墅,他激动之下竟然说要种蘑菇请圣人享用。敢问圣人,吃上驸马的蘑菇无有?” 圣人大笑起来:“冬日吃过,确实鲜美。” 两个好基友一边走一边吐槽薛朗,倒是聊了个尽兴,走着走着,圣人望着太液池的水面,不禁微微出神,静默一阵,道:“玄真,我二人莫若钓鱼吧,钓上鲜鱼,召个鱼脍师进来,我君臣二人享用一顿鱼脍如何。” 裴寂笑道:“多谢圣人恩典,臣却之不恭,便厚颜叨扰圣人一顿也。” “你呀你!” 两人架起钓竿,就在太液池边钓起鱼来。 说是钓鱼,圣人却有些深思不属,望着水面,目光悠远,也不知在想什么。看圣人神思不属,裴寂朝小黄门看了一眼,小黄门悄悄挪动脚步,靠过去,低声道:“薛驸马曾陪圣人数次于太液池边钓鱼享用鱼脍。” 裴寂懂了,微微颔首,默契十足的陪着圣人钓鱼,假做不知圣人的神思不属。 太液池的好基友聚会且不忙说,太子回东宫后,先前看着还有几分平静的表情,立即黑了下来,独自一人坐在正殿内,不发一语。 没一会儿,齐王来了:“大兄,何故如此?父亲不是还没答应吗?” ------------ 第497章 来意 朝廷疏奏还没下来,公主殿下带着水奴去台州了,薛朗一个人在家,有些可怜!看书也看不进去,练字也静不下心,就抓着画笔,随手的画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宝妈和宝宝离开的第一天,想她们! 宝宝和老婆不在,那一群人数众多的侍女们自然也跟着去了,薛朗看看陪在他身边的长俭,顺口问起来 :“长俭,你几岁了?” 长俭道:“爷,小的刚十八。” “十八啊,那也可以成亲了,有中意的没?” 薛朗的话问得太直接,直接问红了长俭的脸,但却强撑着没躲,反而欲言又止。薛朗乐了,这显然是有中意的了!于是道:“看你这样子,显然是有中意的了,来,说来听听,我给你做主。” 长俭哼哧着,脸孔血红,还没等他哼哧出来,下人来报:“禀驸马,裴刺史来访。” 薛朗拍拍长俭的肩膀,笑道:“我先去见客,等回来再说。” 长俭脸红着点头,待主人走后,拍拍脸,赶紧跟上去伺候。 薛朗出去迎客,只有裴云昭带着小厮来,轻装简行,把人迎进燃着家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比之外面的寒冷,屋内可暖和多了。裴云昭发现了奇异之处,道:“奇哉!屋内并无燃炭,为何竟比外面暖和这许多?” 薛朗笑道:“景晰兄果然细心,因为在建造屋子的时候,地下铺设了一点儿东西,所以,冬天就暖和了些,不到深冬腊月暂时还不需要燃炭。” 裴云昭道:“这般好?不知可否为我也建一个?不瞒幼阳你说,这江南之冬天,比之北方,阴冷潮湿,作为北人,实在难以适应。” 薛朗道:“只怕不行,这个设施必须在打地基的时候就一起弄上,只能在建新房的时候弄,旧房改造不了。我听说,江南寒冷需要一身浩然正气御寒,景晰兄乃是读书人,不如试试。” 说着,朝裴云昭眨眨眼,裴云昭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薛朗在跟他开玩笑,不禁大笑,手指虚虚点了一下薛朗,笑道:“幼阳此言差矣,我乃恩荫出身,非正经科举出身,修浩然正气只怕亚圣看不上。” 两人说笑着进屋坐下。冬季寒冷,北人在冬季的时候习惯喝甜茶,薛朗使人泡了甜茶上来,裴云昭尝了一口,赞道:“好地道的甜茶!来这越州数年,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喝到如此地道之甜茶。” 薛朗笑道:“这是公主府带来的人泡的,如果公主不来,你来我这里是喝不到,最多得杯白开水。” 这一年,薛朗常跟着裴云昭去乡野间走动,两人倒是熟稔了许多,都是随和的人,现在相处言谈已随意许多。 裴云昭接触薛朗多了,对他的为人心里也有了谱儿,与他闲聊几句后,开门见山的道:“听说公主殿下上疏,说是从异国引了新稻种来,可是前些时日大船带回的?” 以裴云昭的身份,能有这般灵通的消息,自然不奇怪。薛朗点点头,道:“没错。公主到台州赴任,朝廷只管一年军饷,第二年便需要自筹了。江南的地势地形摆着,种小麦是不成的,种稻谷……我看那些稻种不是太好,耕种方式也比较粗放,产量有限。想起曾经听说过占城稻,便向公主建议,公主听说后,便派出人去试试,想不到还真带回来了!” 裴云昭默默挪动位置,靠近薛朗几分,低声问道:“幼阳,看在你我二人之交情的份上,你给我透个底,试种这个占城稻,有几分成算?” 薛朗微微一笑,不徐不疾的道:“八成以上!” 裴云昭双目精光四射,一把抓住薛朗的手:“当真?” 薛朗笑问:“我骗你作甚?你觉得我是会骗人的人吗?” 裴云昭立即道:“非也!幼阳之人品,我自是知道的。此事暂且不提,快说说这占城稻,比之吴地如今所种之稻种,有何优劣?” 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作为越州刺史,要试种占城稻,还需要他的支持,薛朗也不欲瞒他,便坦诚的尽皆告知:“这个稻种呢,出自占城的邻邦朱腊国,为方便称呼,我把它叫做占城稻。你知道在占城那个地方,稻谷是如何耕种的吗?” 裴云昭摇头,拱手道:“请幼阳解惑。” 薛朗道:“占城等地因为地理环境和地势,炎热多雨,他们种稻谷,也不分秧,就那么播种下去,也不施肥,任其自生自长。” 裴云昭虽然不精通农事,但是也不是不识五谷之辈,在江南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稻谷该怎么耕种,闻言奇道:“竟这般容易?” 薛朗点头道:“对,就是这样!占城稻比之我国的稻种,耐旱耐涝,不择地而生,适应性极强,生长期极短,只需要五十多天便能收割。” “当真?” 裴云昭霍然起身,满面惊喜的道:“不说其他,只生长期短一点,便值得大力推广!幼阳,还请在公主面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无论如何,来年春耕之时,占城稻之稻种一定要分我越州一些!” 薛朗扒开他紧握的双手,道:“景晰兄稍安勿躁,此次大船出航带回来的稻种极多,即便择优做种,也是绰绰有余,不会少了你的便是。其实,因着占城稻的特点,我已建议公主写疏奏,谏议圣人下诏,着吴地、楚地、岭南等地区,一起试种,以占城稻之特点,在这几个地方,也完全可以成活!” 裴云昭双目圆睁,眼神惊愕的看着薛朗,深深地吐了口气,叹道:“幼阳好大的手笔,公主好大之魄力,云昭不如也!” 薛朗谦虚的拱拱手,这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宋朝引进占城稻的历史,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建议公主殿下。 其实真正有魄力的是平阳公主,只凭着对薛朗的信任,她便写下这样的疏奏,可谓担天大的干系! 这样巨大的责任,她连问都不问,轻描淡写的便同意,薛朗内心的感动与激动,已然无法用言语表达。他的公主殿下啊,说着不会信任人,看看,这叫不会信任人吗?简直快把人迷死了! ------------ 第498章 故事不好讲 薛朗掩饰不住的震惊,而裴云昭丢下这么一个地雷震了薛朗一下后就告辞走人了。薛朗心情有些复杂—— 想不到秦王竟然会这么提议!这真是与历史记载的不一样了!历史上可没有这样的记载!不过,公主殿下都活过武德六年了,现在都武德八年年末了,说什么与历史记载不同也没意义了! 薛朗哑然失笑,若这个谏议真成了,那以后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多了,也方便多了!希望能成吧! 公主殿下去台州只去了三天,三天后便回来了!官船直接停在鉴湖边,薛朗老早就去湖边等着,看公主殿下抱着水奴从船上下来,连忙伸手接过孩子,亲了孩子的小脸一下,笑问:“宝宝,想死爸爸了!你有没有想爸爸啊?”、 “啊啊!” 水奴叫了两声,挥舞小手,咧着口水滴答的嘴巴欢笑。笑得满脸幸福的呆爸爸熟练的掏出手绢给孩子轻轻的沾下巴擦口水,丝毫没发现孩子娘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喜滋滋的显摆:“爸爸知道你今天回来,叫人给你炖了好吃的蛋羹,我们快去吃吧!” 说着,抱着孩子就急急的进家门去了。 孩子娘……安国平阳长公主殿下慢条斯理的跟着下船进门,初雪在后面一边指挥人搬东西,一边同情的朝驸马看了一眼—— 有了孩子忘了娘……这等罪,驸马居然犯了!其罪不小,罪不可赦啊,望驸马保重! 几天没见的小宝贝回家了,薛朗挺开心的,在下人报了到达的时辰后就拿捏着时间让阿土炖上鸡蛋羹,等着水奴小宝贝回家就能吃。 这会儿接了孩子抱回家,把她安置到特制的宝宝餐椅上坐下,看着奶娘给她喂蛋羹,看她大口大口的吃得欢快餍足,笑着转首对公主道:“我叫人在厨下炖了些燕窝,端上来给你吃好不好?” 公主殿下坐在椅中,弹了弹衣袖,似笑非笑的道:“难为驸马还记得为妻。” “啊?” 呆驸马还没反应过来:“你是我老婆,不惦记你惦记谁啊!对吧?来,趁着热乎,快吃吧!” 说着,亲手把燕窝端过去,平阳公主接过,一边动作优雅的吹着手里的燕窝,一边道:“是吗?看驸马抱了孩子便走,连问都不问本宫一声,本宫还以为人老珠黄,已遭驸马厌弃矣?” 呃……又见本宫这个自称!许久不曾听公主殿下以此自称,薛朗有些贱皮子的怀念!拍拍脑袋,失笑道:“我的好殿下,你居然跟自己闺女吃醋!好意思吗?” “吃醋?何意?” 薛朗再次拍脑门—— 完了!房玄龄都还在天策府里做小官儿呢,二郎都还是秦王呢,哪里来的吃醋典故!这要怎么解释呢?编吧!谁让他说顺嘴了呢! “就是一个典故。说有个皇帝呢,赐给信重的大臣美妾,大臣就对皇帝说,我老婆说了,不准我接受。皇帝就奇怪了,纳个小妾也要管,哪里有这样的老婆!就对大臣的老婆说,我给你一杯毒酒,你自己选吧,是喝毒酒还是允许丈夫纳妾。大臣老婆性子刚烈,宁愿选择毒酒也不准大臣纳妾,仰头端起毒酒就喝,结果发现酒杯里的根本不是毒酒,而是醋。皇帝很无奈,对大臣说,你看你老婆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你纳妾,你自求多福吧!于是呢,就有了吃醋的典故流传下来!” 薛朗努力的把房夫人的典故转化一下说了出来,平阳公主不禁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原来如此!所以,驸马是觉得本宫乃妒妇否?” 薛朗再傻也知道这时候可不能点头,连忙摇头否认:“非也!我的公主殿下英明神武,魅力过人,怎么会是妒妇呢!是我处事不周,殿下怎么会有错呢!” 平阳公主不语,凝视他一阵,自己先笑了,娇嗔:“罢了,连这等促狭之故事都编出来了,饶你一次!” 薛朗拱手:“多谢殿下宽宏。” 平阳公主当仁不让、理所应当的颔首,道:“不过,你不是告诉过我,种花家施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吗?为何故事里的大臣竟能纳妾?” 卧槽!卧槽!卧槽!吃醋都不忘智商在线,论有个聪明睿智老婆的坏处,这是不给男人活路啊! 薛朗在心里默默吐槽,干巴巴的解释:“一夫一妻制是新朝才开始实行的,旧朝时代也有纳妾这种事情发生的!” “噢!” 公主殿下再度颔首,也不知有没有被糊弄过去,就听公主殿下点评道:“不过,故事里那位皇帝也是促狭,竟这般捉弄臣下,荒唐!” 薛朗心说,你弟弟将来会干的事情,你记得等将来你弟弟做出来的时候,还保持这个心态和看法! “不过,醋之气味那般大,那位大臣夫人想来端起杯子便闻出来了,还喝下去……也是妙人。” 薛朗有些蛋疼:“我说,殿下,咱听故事就听故事,就不要抠细节了,那就没意思了!” 公主殿下轻轻一笑,这才略过不提。其实她也不是真生气,只是逗一下她的呆驸马,小小的表达一下她的不满,这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水奴吃饱喝足,餍足的被奶娘抱下去睡后,薛朗放松的靠在自制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干的布巾,在给公主殿下擦头发。公主殿下坐在地毯上,她刚沐浴,长长的秀发湿着,薛朗在给她擦。 薛朗想起前几天裴云昭来访时说的话,顺口把这事儿说了下,然后问道:“二郎的谏议,圣人准了没?” 平阳公主道:“尚未有定论。” “嗯?” 薛朗不解,露出疑问之色。平阳公主淡然道:“大兄上疏,言道占城稻的引种,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关系重大,我与你功莫大焉。论功行赏,提请免去你流放之刑,转而就地任职,主持占城稻推广一事。而我,则加封食邑,回长安任职少府寺正监。” 薛朗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那水师呢?不建了?” 平阳公主继续道:“大兄说了,水师建立乃是为了长远之策,非是紧急之事,元吉已长成,谏议由元吉出任水师总督一职,增加元吉实务经验,以期早日成才,分担二郎领兵之职。大兄说,二郎连年征战,劳苦功高,也该有人出来分担一二才是。” ------------ 第499章 忠孝两全 太子殿下真是好谋算! 占城稻已经被平阳公主派出的船队弄回来了,正要试种出成果的时候,一竿子把平阳公主提回长安去做少府寺正监,明着看是升职,其实最大的功劳直接就被轻飘飘的拿走了!然后,筹建水师这等又有功劳又有实权的事情,公主殿下也碰不到了,前期所有工作,直接成了为齐王做嫁衣。 同时,不止抢了公主殿下即将到来的收获,还顺便将了秦王一军,让他信任的齐王去分薄秦王的军权—— 可谓一石数鸟之计!薛朗好生无语,半晌儿才找到声音,吐槽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平阳公主道:“大兄不过是怕我手握水师之后,偏袒二郎。东宫之策,自大兄自请征讨刘黑闼开始,便清晰可见。只是碍于时势,突厥每年南侵,能抗突厥者,二郎也,无奈之下,大兄只能眼睁睁看着二郎于军民中声威日增而无能为力。” 薛朗点点头,他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看时势,实情就如公主殿下所言一般,太子便是这般打算的,抓住一切削秦王兵权的机会。 平阳公主又道:“二郎自幼由我教养,与我亲厚,元吉自幼便在大兄跟前成长,与大兄亲厚。大兄并不信我,若我掌权,定是怕我偏袒二郎,莫若于让元吉掌权,既可达成目的,又可防患于未然。如此行事,并不奇怪!” 公主殿下很淡定,薛朗却在心里一叹,忍了忍,干脆直说:“你说,太子会不会还有试探圣人之意?” 平阳公主的身子慢慢坐直,若有所思:“试探?” “对!叫我看,太子此举,除了你上面说的那些用意,或许还有试探圣人的意思,看圣人是否有易储之心,若圣人支持元吉掌控新筹建的水师,则就是圣人愿意支持太子,削秦王权势的意思,若圣人不允,只怕太子会多想。” 平阳公主面容沉凝,沉声道:“以元吉之才,带领陆军打战若无善战之将领辅佐,必将败战连连。水师乃是新建,又与陆上之兵不同,即便我高看他两眼,让他主持水师之筹建,训练出能上战场之水军,给他十年也不见得能成!军国大事,岂容儿戏!” 薛朗赞同的点头!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占城稻试种肯定会成功。“湖广熟,天下足”的盛景也会提前到来,届时,沿海一带便是产粮之地,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内陆不可能布上重兵,毕竟,大唐最大的威胁还是突厥。若能筹建水师,则大唐这个新生的粮仓便有了保障。外加因为滃洲的地理位置,还可震慑高丽、百济、新罗、东瀛诸国,给大唐腾出精力和时间去摆平突厥!水师的筹建,虽然不是紧急的需求,却是长远的战略需求。 何况,水师筹建到形成战斗力,必然需要时间,现时的形势,正好有个缓冲时间,留待水师成型。然太子却拿这样重要的事情来争权、弄权,视军国大事为儿戏……实在让人失望! 平阳公主失望道:“若是大兄举荐贤能良将来接任,即便与我们的谋划有碍,我也可以让出水师总督一职,然大兄却举荐元吉……元吉哪里是能成事之人!大兄此举,误国之策也!” 薛朗道:“想来太子并非有意如此,不过是陆权思想作祟,对水师不够重视,可能他觉得海洋之上不会有什么敌人来,水师筹建的意义不大,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让元吉来,即便做错了,也有纠正的时间。” 平阳公主冷声道:“荒唐!筹建新军,花费颇靡,我朝初立,国库不丰,哪里能如此儿戏,平白浪费!” 这就是站立的位置和观念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出身高贵,从小到大估计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估计对金钱的观念就没精打细算的想法。从小经济宽泛,手头没紧过,没缺过钱的人,对金钱的重视显然不如权势,说白了对这类型的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权势更重要。 而他的公主殿下,以女子之身,又有生死预言压在心头,力量有限,困难巨大,想来吃过不少苦头。又一个人拉起一支军队,自然知道缺钱的可怕。 在太子看来,元吉可信任,当为左膀右臂,若能花费些钱粮把元吉培养出来,助他抗衡秦王在军事上的强势,收获显然啊比花费的巨大。这账怎么算都合算,又怎会把区区钱粮放在眼里! 看公主殿下为这事儿生气,薛朗劝道:“建瓴你莫动气,我觉得圣人不一定会答应太子。” 薛朗这话是有依据的!圣人虽然在秦王和太子之间略有摇摆,但总体来看,圣人还是倾向于嫡长子继承制,有为后世做典范的打算。但是形势逼迫之下,为了抗突厥,又不得不重用秦王,于是,形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不过,随着太子与秦王的争斗越来越白热化,越来越明面化,圣人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件事的后果,但碍于局势和性格,圣人又没魄力采用雷霆手段。 从历史记载就能看出,到武德九年,太子便开始着手收买秦王府的属僚和天策府的将官们,突厥入侵时,力荐元吉为帅,并荐尉迟恭等追随秦王的将领辅佐元吉,夺秦王军权的目的,昭然若揭。而这个谏议圣人允了。 薛朗不知道经过当初他离长安时那番劝说后,圣人如今是何打算,会不会还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圣人不会拿国事当儿戏! 元吉的才能,圣人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贤臣良将辅佐,让元吉来筹建新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结果!水师筹建事关战略需要,圣人显然不会答应。 于是,薛朗道:“若是太子举荐元吉出掌水师的时候,同时举荐合适的副将来辅佐,想来圣人可能会同意。若是没有好的副将辅佐,只凭元吉……只怕太子的打算要落空。圣人虽然心软,但却不是拿国事当儿戏的人!” 平阳公主沉吟片刻,重重点头:“郎君言之有理!不过,此事不能不防,我还需写疏奏上呈父亲,陈明利害。只是如此一来……” 薛朗坦然道:“只是如此一来,跟太子与元吉……只怕就要交恶了!” 平阳公主无奈的点头,然神情却透着坚毅:“若是大兄与元吉要误会,由此而愤恨我,我也不怕!问心无愧!” 薛朗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没事儿,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大不了,我们就带着部曲跑小岛上做土霸王去!” 平阳公主被他说得“噗嗤”一笑,也不言语,只一双眼睛脉脉看着他,对视半晌儿,看得呆驸马红了脸,才轻轻一笑,伸手拉下他的头颅,轻轻贴上。 良久,两颗贴合的头颅才分开,平阳公主道:“阿耶养育我,养育之恩不能不报。然郎君待我如此,我也不会陷郎君于绝境,郎君且放心,为妻自有打算。” 薛朗笑道:“我从未担心过!” 两人额头相抵,温馨无言。 ------------ 第500章 来访 平阳公主的疏奏,最终还是送了上去!在元正来临,圣人封笔之前,朝议终于讨论出结果。 圣人下诏,敕封安国平阳公主为江南水师总管,于滃洲筹建水师,兵员建制十万,总领江南一带军务。敕令裁撤越州、台州、温州、杭州四州都督,裁剪兵员以充水师,此四州军务由水师代替。 薛朗也接了一份手敕,鉴于薛朗提供占城稻之功劳,赦免其流放之刑,敕令薛朗就地任职新设督农官一职,统管占城稻之试种与推广一事。 敕令是裴云昭亲自送来的,等薛朗接了敕令后,还笑着朝薛朗拱手:“恭喜薛驸马脱出罪人之身!” 薛朗拱手致谢后,道:“我以为我与景晰兄已是朋友,怎么我被流放的时候还能被称幼阳,恢复自由身了反而变成驸马呢?” 裴云昭道:“上下尊卑,不能不管。以前以表字称呼驸马,乃是权宜之计,如今驸马已脱罪,云昭如何还能那般不识抬举!” 薛朗正色道:“往日多承景晰兄照顾,我视景晰兄为友,景晰兄何以如此?难道我不是有始有终,不忘初心之人?” 裴云昭看薛朗语出至诚,拱拱手:“恭喜幼阳!” 薛朗这才露出笑容来,道:“这才对嘛!说来,终于不用公主两地奔波了,每次公主去台州,都要把我的小宝贝都走,我再不舍也只能忍着,这下我可以搬到台州去,等明年开春,到了稻谷播种的季节,我再过来。” 裴云昭眼睛一亮,道:“如此便说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这人是有多在意占城稻的推广啊! 薛朗笑着点头:“知道了!放心,趁着还不到季节,你可以先把先期工作做了,统计好愿意试种的田地,等过完元正,约莫二月开始撒种,四月左右插秧。” 裴云昭点点头,又向薛朗请教了一些细节,便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气走了。 裴云昭走后,薛朗也是一脸开心的宣布:“长俭,着人收拾收拾,备船,我们准备到台州与公主团聚去!” 长俭一脸开心的答应:“喏!” 薛朗这边收到敕令,平阳公主那边得到讯息的时候,自然比敕令到得快。朝议刚一通过,敕令都还未下发的时候,平阳公主便已尽知,提前动身去台州,留待薛朗接到敕令再动身到台州与她团聚。 平阳公主提前去台州,为的便是提前去做筹建水师的工作。虽然敕令下了,但是,也只是空有建制,前期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在兵员征募之前,须得先建好军营;作为水师,还需提前建码头;同时,造船厂也须建立起来,不然,空有兵员无有船舶,又怎能叫水师!平阳公主并无挂羊头卖狗肉之打算,她也非是那等样人,说是筹建水师,便真是水师,不过,为了保证战斗力,陆上作战能力之训练,也须兼顾一下。 平阳公主一边心里盘算着,一边伏案疾书,写一阵又停一下,稍加思索后,又继续写,显然是在做计划。 “启禀娘子,柴氏柴纮投贴求见。” 平阳公主握着笔的手一顿:“柴纮?” 初雪在一旁低声提醒:“娘子,柴便是柴氏长子,柴统之长兄。” 平阳公主经初雪一提醒,想了起来,放下笔,淡然道:“柴氏留在杭州之主事人?未来的族长?” “正是。” 初雪答道,顺便提醒:“娘子未来之前,驸马孤身一人在此时,但逢年节,柴氏也曾遣人送节礼。” “可使人拜访驸马?” “未曾!”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引到客厅,待我更衣后便到。” “喏。” 平阳公主回后面换了身衣裳,缓步往客厅去,厅内,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男子端坐在座榻上,听到侍从报:“长公主殿下到!” 连忙恭声行礼:“草民柴纮拜见长公主殿下,问长公主安。” 平阳公主右手轻轻一抬,道:“紘哥免礼,经年不见,紘哥风采更胜往昔,实乃幸事。” 听到平阳公主言辞间还念着旧情,柴纮的表情立即松快了几分,恭敬的道:“殿下过誉矣,草民已是满脸皱纹,鬓角添白,年近不惑矣。” 寒暄两句,柴纮道:“说来,草民理该早日来拜见,又唯恐唐突,便一直忍着未来。如今圣人诏令殿下总领江南水师,草民方才斗胆投贴拜见。尚未向殿下致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说着,递上礼单。平阳公主朝初雪看一眼,初雪过去接过后又退到主子身后,恭敬的站立着。平阳公主淡然道:“有幸为父分忧,实乃本宫之幸,多谢紘哥。” 柴纮笑着道:“何敢当殿下之谢!说来,自驸马来越州,草民不敢冒昧,尚未拜见过,不知驸马可在府中,是否有幸得以拜见一番?” 平阳公主道:“真是遗憾,驸马尚在越州,未至台州,无缘与紘哥一聚。” 柴纮状似遗憾的道:“是吗?那真真是遗憾。草民听说驸马得圣人敕封督农官,督管江南农事,我柴氏如今仅靠田产赖以生活,驸马能得圣人敕封督农官,想来应精通农事,若能得驸马指点一番,将不胜荣幸,感激之至。” 平阳公主眼皮都没撩一下,从容道:“圣人敕封驸马督农官,不过是督管占城稻之推广试种,并非总管江南农事,紘哥误会矣。” “占城稻?可是前些时日船队带回来之新粮种?” “正是。” “原来驸马督管的是此事。” 之后,柴纮便不再提此事了,而是转而道:“前些时日殿下的船队回港,可是让吴地轰动不已。草民听说,船队归来,殿下论功行赏,就连普通的水手,也得了颗金豆子,出手如此阔绰,真真叫人羡慕。” 平阳公主不动声色,故作自豪的道:“船队远航,凶险异常,这一趟,我折损了不少人手,这些人以性命相许于我,我自不能吝惜奖赏。有功必赏,有过当罚,忠勇之人,更当重赏。” 柴纮赞道:“殿下行事一如当初,好生叫人佩服。说来,也不敢瞒殿下,如今我柴氏满门,只能以田地为生,无有甚来银钱之产业,家计十分艰难。阿统进京,又花费需多。我柴氏虽不复当初兴旺,然在这吴地,还算有几分人望,若殿下有用得上之处,柴氏定当肝脑涂地以报之。” 平阳公主顿住,抬头定定的望着柴纮,厅内一时寂静无声,柴纮不敢与她对视,连忙低头。就听平阳公主道:“若说用人之处,现时便有难处。” 柴纮低着的脸孔漾上一丝欢喜,连忙道:“草民愿为殿下解忧。” 平阳公主问道:“柴氏在杭州,田地有几何?” 柴纮一顿,苦着脸,语气十分可怜:“不敢瞒殿下,柴氏在杭州,田产不过千亩,然尚有族人要养活,日子十分拮据。若哪年欠收,族中便要有人饿肚子。” “哦,竟如此拮据?” “便是如此。” 柴纮的语气可怜兮兮的。平阳公主顺势道:“既如此,莫若来年春播时候,拨出七百亩试种占城稻吧?” 柴纮傻眼! ------------ 第501章 一家团聚 柴纮狼狈告辞! 人刚出了院子,暮雪便“噗嗤”一笑,捂嘴道:“这人好生不要脸!一心只想要好处,却半点儿不肯相帮,世上哪里有这等好事!若有这等好事,又哪里能轮上他!” 平阳公主唇角挂着淡淡地微笑,道:“柴氏于京师和杭州城内,虽薄有资产,但柴纮也无有骗人,于柴氏来说,田产收入约莫占据总营收的半数以上。事关全族生死,对于新稻种的试种,自然要谨慎些。” “娘子竟还未那等人说话?” 暮雪皱皱鼻子。初雪接了一句:“娘子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偏你多嘴。” 暮雪吐吐舌头,笑着讨饶,不再议论,自顾自的做事去了。平阳公主带着初雪回后院,初雪忍不住道:“娘子,柴氏一而再,再而三上门打秋风,要好处,娘子便这般继续放纵下去?柴统先前已走娘子门路,要得军职,如今柴纮又上门欲沾远航之好处,贪得无厌,好生无耻!如若让驸马知道……奴婢只怕驸马多心,徒让娘子与驸马增嫌隙。” 倒是一片忠心。 平阳公主脚步顿住,连想也不想便道:“幼阳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 初雪道:“娘子,驸马虽磊落宽宏,然事涉柴氏,以奴婢之间,娘子当谨慎行事才是。毕竟,比之驸马,柴氏如何能比?”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点点头,不再言语,继续往里走。 到得傍晚时分,薛朗的船终到了台州,下船后搭乘马车直奔平阳公主的临时驻所,以前的都督府,现在的临时水师总管府—— 今后平阳公主的驻所定然要搬迁到滃洲。只是,如今滃洲百废待兴,水师总管的驻所只能继续采用以前的都督府将就。 “幼阳!” 薛朗下了船,朝着迎接他的妻子一笑,想也不想当着下人们的面,张开双臂就要抱人,闹了平阳公主一个大红脸,咳嗽一声,连忙避开,嗔了他一眼,怪他莽撞。 薛朗被瞅了一眼后反应过来,傻笑两声糊弄过去后,搓搓手,把手搓热后,转而去抱娘奶怀中裹得跟颗球似的水奴。水奴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嘴里叫着:“啪!啪!” “宝贝,是爸爸,不是啪啪!” “啪啪!” 水奴跟着叫了一声,不过,依旧发音不清楚。薛朗哈哈大笑,抱住女儿圆滚滚的身子,举高起来,惹来女儿兴奋的大叫,不停的挥舞小手,笑声连连,十分高兴。 临近元正,水奴已经快周岁了,已经学会叫人,只是发音不标准,叫娘听着就跟叫囊似的,叫爸爸一直都是啪啪,就算薛朗已经不厌其烦的纠正了无数遍,依旧如此。 被女儿萌的心花怒放的爸爸笑得傻乎乎的:“好吧,啪啪就啪啪,反正总有一天你会叫清楚的,来,宝贝,跟爸爸来个亲亲!” 水奴笑着,口水滴答的小嘴立即贴到父亲脸上,简单的话语,她已经能听懂。爸爸老亲她,每次亲的时候都会喊来亲亲,听得多了,她就懂得意思,爸爸喊她亲亲的时候,也学着爸爸把嘴巴贴上去。 平阳公主笑看着父女俩儿相亲相爱,见薛朗逗得女儿开心了,才出声道:“外边寒冷,孩子还小,先进去吧!” “对!外面冷,宝宝,我们进去吧!哎呀,以后爸爸就不跟你分开了,跟你娘一起住了,高不高兴啊?” “啪!啪!” 这么复杂的话,水奴小宝贝自然听不懂,不过,叫爸爸却是会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进去,薛朗先去换了身衣裳,然后就跟水奴在床上玩。 小宝贝好几天没见爸爸了,现在爸爸回来了,有些兴奋,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还不想跟奶娘去睡,扭着小身子,指着爸爸,“啪啪”的叫着,大眼睛里两包泪水,摇摇欲坠。 看得爸爸心疼不已,又陪着她玩了一会儿,玩累了才在床上呼呼大睡,手里还抱着爸爸给的玩具。 直到孩子睡着后,平阳公主才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换下外裳,洗漱后,与分别好几日的夫郎一起躺倒,滚到薛朗怀中,脉脉温存。薛朗咂咂嘴,笑嘻嘻的感慨:“真好!抱完闺女抱老婆,人生就该这样才爽嘛!” 这口无遮拦的话又惹来公主殿下的娇嗔:“无礼!” 薛朗哈哈大笑,得意忘形的调戏道:“你嫌我无礼,要我对你守礼?确定吗?” 平阳公主红了脸庞,对这人也是无法,干脆的起身,堵上某人叫人羞恼的嘴巴,叫某人再没空胡言乱言。 在柴纮来拜访过后,陆陆续续地,吴地境内各地州数得上的郡望之家皆纷纷上门拜访,乖觉精明些的,纷纷主动表示愿意支持驸马的新稻种试种,从田产中划拨田亩备做明年新稻种试种的田地。多者上千亩,少者唯有两三百亩。 平阳公主不动声色,但凡有人说要引种新稻种的,皆让人记下来,却不给准话,言道稻种有限,具体能播种多少田地,她并不精通农事,还得等驸马履职后计算规划,届时,再由驸马通知,她无权插手,只能转达。 众人虽未得到准话,但有了搭话的契机,也算略有收获,只能悻悻而归,自是不敢逼迫平阳公主。这位可是天家帝女,圣人嫡女,可不是那些外来之刺史,还能恃地头蛇之便利施手段逼迫。 打发了来访的郡望世家们后,各地州的刺史们就像约好了一般,临近台州的便亲自上门拜访,距离远的,也遣人来探问,有关心新稻种引种的,也有人明面是探问新稻种的事情,明里暗里却在打听船队远航的事情。 一时间,平阳公主的总管府门口,颇有些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架势。平阳公主见惯了大场面,这等区区小事自然难不倒她,但凡有人上门,皆以礼相待,然准话却半句也无,以绝佳的耐性,加之身份尊崇的便利,慢慢与人周旋,一时间,倒让各人皆对她无可奈何—— 这别说以形势相逼,即便是想讨好,也找不到地方下手啊! 吴地之内,甭管世家还是刺史,暗地里提起平阳公主,皆有点儿“狗咬刺猬,无从下嘴”之感。 ------------ 第502章 周岁 薛朗正式履职!官衙……那是什么东西? 所谓的督农官是圣人临时设立的官职,官衙什么的,肯定没有,只得跟平阳公主共用都督府的官衙。 官衙分前衙后院,前衙办公,后院居住。现在多了薛朗,也就是在前衙给他划间办公室出来。这简陋的办公条件,真是让人吐槽不能! 如果在长安,他定会与圣人好好理论理论!现在嘛……跟老婆在一个地方上班,便将就将就吧。美女能提高工作积极性,薛朗这么暗戳戳的想着。 薛朗开始履职了,平阳公主便让人把先前记下来的名单拿来给他,皆如实记录,顺手还指着名单,给他解说哪家是真积极,哪家是假积极,实则盯着的是远航贸易这一块。 平阳公主点评道:“郡望之家看中远航贸易之利润情有可原,可据我观之,有些刺史居然也有心于此,真真岂有此理!为官者不为治下打算,居然盯着商贸之利……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该杀!” 薛朗道:“也不全然这样的,裴景晰就为了占城稻的事情,找过我好几次,十分关注,远航贸易的事情,连提都没提,显然,其志并不仅止于刺史。” 平阳公主颔首,道:“裴云昭出自裴氏,名门出身,眼光又岂会局限于此。这些世家出身之人,双目所及之处乃是太极宫内政事堂,那才是他们的理想之地。” 薛朗道:“也挺好!有理想总归是好的,起码,有志于当官的,为政时才会有顾忌,治下百姓才不至于受苦。就怕那种觉得升官无望,在当地作威作福的,那当地百姓就惨了!” 平阳公主点头表示赞同,两人随口议论了几句。占城稻推广的事情还早,起码也要开春之后,现在临到眼前的是过年。 在民国以前,春节这个词是没有的,一直都叫做元旦,也称作元正,你要是跟谁说过春节,对方肯定一脸懵逼,不懂你在说什么。 虽然江南湿冷,但薛朗喜欢在这里过年。江南的元旦,自然是不及长安城的热闹,但是也没那么多纷扰,就一家人关起门来,吃吃喝喝,夫妻兄弟之间,说说话,逗逗孩子,过个平凡普通的元旦。 这段时日,水奴小宝贝已经不再满足于做个爬行系的小宝宝,她要奋起,做个直立行走的宝宝。导致的后果就是,孩子娘、孩子爹、娘奶,婢女们,一个个的轮着来,牵着她的小手,扶着她在家里走来走去。 小丫头还学会支使人了,她娘忙,她爹腰酸罢工的时候,就转向仆役们,伸出一双小手,做出要抱抱的姿势,“啊啊”的叫,不抱就咧着小嘴嗷嗷哭。 小丫头性子有些倔,不达目的不罢休。要什么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仰头扯开嗓子哭。薛朗试过,不理她让她自己哭,哭一阵她就歇了,但是,如果有人过去,只要一跟她眼神对视,她立马又能眼泪婆娑的马上哭起来,还哭得又委屈又伤心,但如果继续不理她,她又立马歇了。 薛朗本想着多试几次,看她能哭几回,结果就被嬷嬷丢了一个白眼,抱起一脸委屈的小水奴哄去了,就像薛朗没把水奴当亲生的疼似的。临了眼带控诉与不赞同的说薛朗:“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儿,驸马也忍心?这般逗弄孩子,哪里是为父者当为之事?” 嘛,被怀疑是后爹了! 薛朗在心里默默捂脸,眼角无意间扫过平阳公主—— 卧槽!那一脸慈爱的表情,刚刚跟他一起逗孩子逗得兴致勃勃的无良娘亲究竟是谁?原来公主殿下不止养气功夫好,这变脸的功夫也是一等一!薛朗有种“做了两年夫妻,今日方才识得娇妻真面目”的感慨,表情复杂。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公主! 平阳公主再装不下去,不禁“噗嗤”一笑,拢在袖中的手腕轻轻一伸,拉了拉薛朗的衣角,眼神脉脉,若有所诉。 薛朗被看得心怦怦直跳,脸孔慢慢的泛上一层红,心头突然明悟为什么会有人中美人计了。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太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吧? 在元旦前一天,江临过来了,看水奴的目光那叫一个慈爱,薛朗了然:“想阿狸?” 江临点点头,目露思念之色,道:“也不知他们母子在京中如何,我家本来人丁就少,我不在家中,想来更加清冷,苦了染染。” 薛朗拍拍他肩膀,想安慰也无从开口,暗恨自己嘴拙。反而是江临自己道:“罢了,为官为将者便是这样,哪有****在家之道理!不过些许时日未见,水奴已然长这般大了,小孩子长得就是快。” 还是思念阿狸!看到水奴想及阿狸,定然比江临离京时候变化许多。 “对了,大哥,那个占城稻到时能许我几亩种子吗?我苏州驻军之公廨田产出太少,驻军日子过得十分清苦,若能多得些稻谷,想来大家的日子会好些。” 江临岔开话题,薛朗想也不想的点头:“可以!一般来说,一亩地需要四到五斤谷种,我给你一千斤,你备好田地,开春之后先撒秧苗,然后再插秧移栽。” 江临一喜,连忙答应:“喏,小弟会准备好的。” 薛朗并不是迂腐的人,能给自己人谋好处,谋便利的时候,他从不吝啬。 过完年,水奴便满周岁了,平阳公主和薛朗给她在都督府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周岁宴,宴席自然要邀请客人,不过,两人并不准备大办,只邀请了台州当地郡望赵家,台州刺史钱刺史,越州刺史裴云昭,以及江临,余者再没邀请,包括柴氏。 “爸爸!” 快周岁了,水奴小宝贝的爸爸发音终于清晰了许多,不会再叫成啪啪。距离宴客没几天,水奴小宝贝终于学会走了,只是,还走得不够稳当,时不时的会摔一下。摔跤的时候,小丫头从来不哭,自己撅着小屁股就爬起来了。也不知跟谁学的,爬起来还会自己拍拍小裙子,虽然真正的灰尘从来拍不掉,但有那个意思就是。 这时段的孩子,最是可爱。学说话,本能的模仿,可能一两天不见,小宝宝就学会新的词汇,学会新的动作。恰好没开春,薛朗除了做下占城稻试种的先期工作,剩余的时间就全扔给了母女俩儿,心头是前所未有之宁静。 ------------ 第503章 急诊 “谁啊?” 苏府的下人打着哈欠去应门:“天黑夜半的为何敲门?” 语气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差,还有些犯困。门外的人连忙道:“劳烦请问苏医令可在家中?我等来自秦王府,奉秦王妃命,请苏医令出个急诊!人命关天,烦请通传一声。” 秦王府?! 门房的瞌睡被吓醒了,连忙道:“请稍待,小的这就去通传。” 门房去敲内院的门通报。苏寒是习武之人,自然比常人更警觉些,孔小姐则是被他起身给惊醒的。 刚穿好外袍,就听孔小姐的陪嫁侍女在外间通报:“姑爷,门房来报,秦王妃请您出急诊!” 苏寒已然料中,他一个医令,能被人半夜找上门,多半是急诊。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去把二三叫起来,让他跟我出诊。” “喏。” 孔小姐也披衣起来:“这大半夜的,只带二三便足矣?” 苏寒点点头,道:“二三一直跟着我,与我配合许久,知悉我的意思,我也好分派。天气寒冷,娘子快去接着睡,约莫……明日是不能回来了,你且安心在家就是。” 孔小姐点点头,不过,却没去接着睡,而是看着苏寒背了一个药箱,又让二三背了一个,方才送主仆俩儿一块儿出门去。 出了大门,来人是秦王身边的阿莫,外带了一队全身黑甲的军士,皆骑着马,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阿莫见苏寒出来,拱手抱拳道:“苏医令,半夜惊扰,实属不得已,请见谅。” 苏寒道:“某为医者,已然习以为常。病人要紧,请先头带路。” 二三在后面牵着马出来,一共两匹。阿莫见状,知道苏寒这是没说假话,还真是习以为常了。随即翻身上马,带着苏寒主仆向秦王府奔驰而去。 到了秦王府,直接跳下马,一边在阿莫的带领下迅疾的往里走,苏寒一边问道:“病人有何症状?” 阿莫面沉如水,道:“吐血,腹痛!” 苏寒一怔,立即问道:“病人往日可有脾胃不调之症?” 阿莫道:“常在军中,风餐露宿,往日肠胃略有小恙,不过,并不严重。” 苏寒一听,飞快的吩咐道:“着人用绿豆煮水,备用!还有,若能找来羊奶则更佳!切记,若是找来羊奶,定要熬煮一番,直至煮沸。” “喏。” 说着,已穿过前院,直接到了秦王府的后院,阿莫领着苏寒直接往主房的方向,苏寒心中一沉,默默叹了口气,看来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唯有倾尽全力,尽力而为。 进了正堂,秦王妃正坐在堂内,苏寒正要行礼,秦王妃道:“苏医令快别拘礼,事态紧急,非是拘泥之时,还请苏医令快看看秦王!” 病患竟然是秦王! 苏寒先前已预料到病人应是秦王府内的重要人物,只是没想到是秦王,不过,他面瘫脸,旁人也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背了药箱进内室—— 人才进去,还没见到病患秦王呢,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苏寒直接问道:“大王呕血了?呕了几次?何时开始的?” 秦王妃连忙道:“大王今日去赴宴,我并未跟随,淮安王叔说饮酒后便言胃痛,接着便呕血不止,回府后已呕血七次,宴上、途中是否有……还需问淮安王叔。” 说着,就要去请王叔李神通。苏寒道:“王妃且慢,不用惊扰淮安王了,我先听脉,之后如有需要,再找淮安王也不迟。” “可。” 苏寒进到内室,就见秦王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纸,气喘吁吁,神情萎顿,榻边摆着一个铜盆,盆中全是殷红的血。 “这些便是先前呕出的血?” “正是。” 苏寒也不觉恶心,朝二三伸手,二三立即从药箱中拿出一支普通的木筷,苏寒用木筷在血盆中搅动一下。 然后坐到榻边,搭脉,听脉,翻秦王的眼皮查看,正准备掰开秦王的嘴巴看看舌头,一旁早已看不下去的侍女连忙道:“医令,莫若让奴婢来?” 苏寒扭头,看侍女皱得死紧的眉头和紧盯着他手的眼神,明白了,这是嫌弃他粗鲁呢。干脆的道:“可!大王请配合一下,让下官看看舌苔。” 看了舌苔,苏寒又问:“大王呕血之前可是喝了酒?” 秦王虚弱的点点头,道:“先前有人敬酒,连饮数杯,之后便呕血不止。” 苏寒点点头,转头道:“劳烦王妃问问,羊奶找来否?” 秦王妃连忙使人下去探问,神情还算镇定,问道:“敢问苏医令,大王不知是何急症?可有诊出?” 苏寒道:“中毒!” “什么?!” 力持镇定的秦王妃终露出震惊之色,上前一步,面色凝重:“不知是何毒?苏医令需要何种药材,尽可明言,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苏寒道:“王妃且稍安勿躁,若说药材的话,只需两味,白芨与三七。三七我这里有,王妃命人准备白芨便好。” 正说着,秦王又吐了一次,吐得全是血水,秦王妃面现痛色,急急望向苏寒:“苏医令,这……该如何是好?” 苏寒看了看吐出来的血水,道:“王妃莫急,吐血乃是好事,对了,找到羊奶否?如若实在找不到,便只能将就绿豆水,最好是羊奶,绿豆水终归有些寒凉,怕大王承受不住!” 秦王妃只得使人再去催,就这催的功夫,秦王又吐了一次。秦王妃看苏寒老神在在的样子,虽不至于迁怒于人,却真有些着急了:“苏医令,便只能这般吐下去么?且不说宴上、途中,只回府后便已吐了一升余,再这般吐下去……我已不敢想。” 苏寒道:“王妃且放心,若信得过苏寒,着人把白芨准备好,若无有羊奶,便把绿豆水端来,大王如今之情况,还需吐上数次方可。” “还需吐?” 秦王妃脸都白了。苏寒耐着性子解释道:“大王之病症有二,其一中毒,其二胃心溃症。此时之所以呕血不止,便是二症并发之故!不过,也幸好大王有胃心溃症,不然,今日这毒……便不是这般解法,大王是否还能安然度过……便是未知数矣!” ------------ 第504章 转危为安 苏寒的话,让秦王妃的担忧略宽了宽,正要细问,下人来报,羊奶好了。秦王妃一凛,道:“速速端上来!” 羊奶端上来,煮沸过,此时已冷却到温热,苏寒让侍女给秦王灌下去。才喝了三分之一,秦王又开始吐了,不过,这一次吐,不全是血水了,还掺杂着刚喝下去的羊奶。 苏寒看了看,又搭脉看舌苔,然后让继续喂。一大碗羊奶,全都喂下去,秦王又吐了数次,秦王妃脸色虽有些发白,然人还算镇定,苏寒不发话,她也就不制止! 又吐了数次后,苏寒才道:“白芨呢?” 秦王妃忙让人送上来,苏寒让二三把白芨磨成粉,和他特意出重金请人去滇中收购来的三七一起,调成糊糊状,使人给秦王喂下去。 苏寒道:“平躺,不要枕头,全都撤了!” “遵医嘱,撤了。” “喏!” 喂了药后,大半个时辰的过去,竟再没吐一次! 苏寒这才舒了口气,朝秦王妃拱手道:“多谢王妃信任,苏寒幸不辱命!大王已然转危为安,无有性命之忧了,接下来只需要服药静养便无事矣!之前服的药,一天三次,先服三天。” 秦王妃虽不见什么异色,但周身的气势却舒缓了许多,朝苏寒道:“多谢苏医令,劳烦你一宿,我已让人备下客房,先歇息歇息如何?” 苏寒直爽的点头,道:“劳烦王妃,大王这里,如果没有再呕吐,只需再服药变成,如果又有呕吐之症状,请使人来叫下官。” “可!厨房已做好蒸饼,苏医令可用些。” “多谢王妃,那下官便不客气了!” 苏寒从药箱里拿出药,把接下来两回的药粉磨好,递给秦王妃,然后便叫上二三,跟着秦王府的下人去吃点儿东西,去客房安然大睡,以补昨晚的疲累。 待苏寒下去后,阿莫进来:“禀王妃,小的找遍长安城内所有药铺医馆,尚药局、太医署,皆无有三七这一味药。” “竟是如此?” 秦王妃微感惊讶,道:“三七莫不是苏医令之独门秘药不成?七娘。”刚才服侍着秦王食药的侍女应道:“奴婢在。” 秦王妃问道:“大王脉象如何?” 七娘搭脉,面上渐渐露出惊疑之色,秦王妃见状,问道:“何事?” 七娘道:“禀王妃,从脉象上看,大王余毒已清,胃心流血之势已然减缓,想来只需继续服食苏医令所给之药粉,大王之症定能痊愈。” 说完,面带所有所思之色,喃喃自语道:“白芨奴知道,这三七却是首次听闻,这药效竟比血竭粉为佳?果如方太医所言,苏医令医术卓绝,用药独到,神医之名,名不虚传。” 秦王妃自然知道这七娘说到医药之事,便有些痴,不过,闻听七娘所言,大王是真无大碍了,心中松了口气,问阿莫:“方太医可起了?” 阿莫道:“回王妃,方太医已候着。” “好,把人请到正堂去,我要见见他。” “喏。” 秦王妃熬了一宿,神情略有憔悴,回房换了身衣裳,回转前厅,方太医已然等在那里,见秦王妃进来,立即施礼:“下官拜见王妃。” 秦王妃道:“方太医请免礼,请坐。” “谢王妃。” 方太医跪坐在坐榻上,秦王妃道:“说来,我当感谢方太医向我推荐苏寒才是,方太医高风亮节,举贤不妒能,当为楷模也!” 方太医连忙起身,拱手道:“王妃过奖,下官只是人贵自知。当日长公主殿下于宫中受伤,下官受圣人相召,也曾为长公主殿下搭脉,殿下当时便有内伤出血之症,苏医令出手,药到病除,医术精湛,用药独到。大王之症,虽是中毒,但胃心出血之大,已然危及性命,若由下官出手,无甚把握。且气血为人之根本,多伤无益,为大王身体计,下官方才举荐苏医令。” 秦王妃颔首,又与他寒暄几句,着人给他备了礼物,之后才命人送他回去。旁人皆可休息了,但她却歇息不得,不看着二郎苏醒,秦王妃也不放心,且二郎昏迷,府中更需严管,方不至人心惶惶之下出乱子。秦王妃目光一厉,使人叫管家过来。 秦王妃忙忙碌碌,苏寒十分悠闲,一觉睡了将近三个时辰,睡醒起来已经是下午,还是饿醒的,如果不是肚饿,他还能接着睡。 请厨房给他上了些稀粥,二三也有秦王府的人看顾,苏寒慢慢的喝着,待他吃好,还去院中慢慢地走了几圈。 许是下人通报了秦王妃他睡醒的消息,刚活动没一会儿,就有人来请他过去。苏寒点点头,跟着下人过去,一进内室,发现不止秦王妃,居然连圣人都在。 连忙行礼:“苏寒拜见圣人,圣人万安,拜见秦王妃……” 话还没说完,就被圣人打断:“免礼,这般时候,无需拘礼,苏寒,你过来看看,秦王可还有大碍?” 苏寒看了一眼榻上,秦王已经苏醒,就是人还虚弱,起不来身。苏寒一礼后过去,搭脉检查,丝毫没顾忌在场的人,该扒拉眼皮子扒拉眼皮,该看舌苔看舌苔,浑然不管七娘抽动的面皮。 检查完了,直接道:“禀圣人,王妃,秦王之症已然无大碍,胃心虽说还在流血,然出血量已无有昨日大,继续服药便行。不过,昨日吐了那么多血,难免伤到根本,是故人便虚弱无力些,好在秦王年轻力壮,以后饮食多注意些,慢慢调养还是能养回来的,但因失血过多,胃心受损,于饮食上须得精细些,需精心调养,不然,以后身体抗病能力会下降,秦王的身子骨会弱下去。” 这话出来,圣人变了脸色,秦王妃脸色一白。圣人急急问道:“为何竟会这般严重?” 苏寒答道:“回圣人,秦王之症有二,其一中毒,其二长期行军在外,风餐露宿,以致的胃心不调之症。秦王所中之毒,砒霜也……” “砒霜?!” 圣人惊呼,秦王妃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软倒,还好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榻上虚软无礼躺着的秦王,眼里略过一缕厉光。 苏寒微微一怔,道:“回圣人,应该有砒霜的成分。砒霜于胃心有腐蚀破坏之效,但凡中毒砒霜者,多有呕血,便是因砒霜腐蚀破坏胃心之故。” 圣人眼角抽了一下,忍了忍,道:“若是二郎中的是砒霜之毒,为何还能救回来?我从未听说过中了砒霜还能活命之事!” ------------ 第505章 两难 “圣人之言,切中关键矣!” 苏寒面瘫脸,一板一眼的道:“昨日卑职曾问过秦王妃,秦王是否喝了酒,王妃答曰喝过。卑职判断秦王中毒便是在酒宴之上。砒霜有异色,若是下于酒液中,为免秦王察觉异样,定然不敢放多。” 众人听得点头,表示认同。苏寒接着道:“然即便砒霜量小,却也对胃心有刺激破坏的效果,若是旁人,这些砒霜服下去,断不至立即便毒发,但卑职先前便说过,秦王有胃心不调之症,胃心气弱,吃不得刺激肠胃之食物。而砒霜对胃心有破坏腐蚀之效,定然会刺激肠胃,秦王服下,比之常人,反应来得又快又迅疾,是故,定然是刚服下便毒发,两两相加之下,便呕血不止。” 苏寒顿了顿,道:“方才圣人说,从未有中了砒霜还能活命之事,说来秦王之所以有此好运,还是因为身患胃心不调之症。” “此话怎讲?” 圣人冷冷哼了一声,问道。苏寒的面瘫脸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语气却颇为平稳:“从服下毒药到毒发,应该有一段发作之时间。然因为秦王的胃心不调之症,这毒刚下肚,刺激到秦王脆弱之胃心,立时便呕血不止 ,恰巧砒霜之毒便顺着秦王数次呕血被吐了出来,也算因祸得福。” 秦王妃恍然:“是故昨日苏医令才让大王多吐几次,吐了数次后才让大王服用羊奶?” 苏寒道:“不止如此。其实,羊奶也有催吐的效果,只是,羊奶于肠胃来说,有温养作用,对肠胃损害不大。大王服下羊奶,又吐了数次,把余毒吐清之后,方是服药止血之时,否则,余毒未清,加之大王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只怕……” 苏寒没再说,但众人都听明白了,圣人脸色一沉,神情莫测,默然不语。榻上的秦王苦笑连连,秦王妃道:“多谢苏医令巧施妙手,救我大王。” 苏寒道:“王妃客气,接下来,大王服药三日,调理好胃心出血之症,之后,最需要做的便是饮食精细,精心调养,补回所失之气血。幸得秦王年轻力壮,只要精心调养,还能养回来。若是体弱力衰之人,昨日那般呕血,只怕会伤了根本。” “需如何调养,请苏医令指点。” 苏寒点点头,叫人拿来纸笔,事无巨细,都写在纸上,着秦王妃照此办理就是。待交代完医嘱,苏寒搓了搓手,道:“禀王妃,恕下官冒昧,因所用之三七乃是我花重金请商队从马帮手中收购而来,花费颇靡,下官家贫,又刚娶妻,尚需养家糊口,所以,这诊金须得算一算,惭愧,惭愧!” “咳咳咳!” 却是躺在榻上的秦王被惊得岔了气,圣人也是面色古怪,还是秦王妃淡定,微微一怔后,颔首道:“诊金自然当给,不知需要几何?” 苏寒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字:“三百贯!看在平阳长公主殿下的份上,成本价!” 圣人傻眼! 秦王妃一怔,说话都不禁有些磕磕绊绊的:“多……多谢苏医令,来日阿姐回京,我定当向阿姐致谢。” 苏寒道:“其实王妃最应该谢的是薛驸马,三七这门药,便是他赠我之药书上学来的,不然,下官也不知世上尚有三七这等好药。” 秦王妃再次怔住,表情、语气皆有些古怪,从善如流:“对,对,还需感谢驸马。” “哈哈哈!” 却是躺着的秦王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因为身体虚弱,笑了两声便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但眼里却还带着笑意。 圣人无语,看了依旧“老神在在”的苏寒一眼,暗暗头疼:“平阳这些手下……” 颇有点儿词穷,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秦王妃微微一笑,道:“阿姐之手下皆有大才 ,阿姐识人眼光独到,儿媳佩服之至。” 圣人无奈点头,却忍不住吐槽道:“平阳也真是的!找个驸马呆笨就算了,召个医令也这般呆笨……莫不是平阳皆以此为标准?” 苏寒:“……” 秦王妃微微一笑,道:“阿莫,带苏医令下去结算诊金,另备下礼物,替我多谢苏医令。” “喏。苏医令请。” 苏寒如蒙大赦,感激的朝秦王妃行了一礼,跟着阿莫下去拿钱去。 待苏寒下去后,圣人和秦王妃的脸上的笑容皆淡了下来,圣人望向秦王妃:“为何不对我说二郎之病乃是因为中毒?何故隐瞒?” 秦王妃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却不发一语,直接跪在地上,匍匐于地,默默饮泣,也不辩解。 榻上的秦王闭上眼睛,双拳紧握,想挣扎起身却因虚弱无力又倒下,只哑着嗓子道:“阿耶难道不知儿昨日赴何人宴请吗?若不是淮安王叔同行,将呕血不止的儿抢出,儿……儿昨日是否还能回府也是未知之数!阿耶!请阿耶为儿做主!” 圣人骤然长叹,哀不自禁:“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秦王道:“儿自问待阿耶,待太子一直忠恳,领军平乱,抗击突厥,但凡父亲剑锋所指,儿义无反顾。大兄却一再相逼,不知父亲是否知晓,我天策府中人,大兄与元吉数次重金收买,房玄龄、杜如晦二人更被大兄与元吉逼得避走长安。大兄以势相迫,儿无奈,便只好命张亮去洛阳,想避开大兄锋芒!然则大兄却不肯放过,到父亲面前诬张亮谋反,张亮乃是父亲亲审,可有谋反耶?此次,又于宴上下毒,欲要儿性命……阿耶!阿耶!儿好苦啊!阿耶!” 秦王嚎啕大哭,声声句句,好不惨然! 圣人哀痛莫名,走过去,如儿时一般,摸了摸二郎的头,拍拍他的背,却沉默不语,也不说是否会责罚太子,良久,方才道:“你且安心将养,我先回共了!” 说完,带着人便走了。 “砰!” 秦王重重一拳砸到榻边,拳头擦到床榻的木头上,鲜血直流。秦王妃一惊:“二郎,何以如此?你不为旁的,也当为为妻与孩儿们想想,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 第506章 忧心 “爸爸!” 甜度不用测都满分! “宝宝!” 奴满周岁后,小丫头的口齿便越来越清晰了,叫人的时候,声音清脆,也不知跟谁学的,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故意眯眼睛,圆圆地大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特别的搞笑,也特别的可爱。总是让爸爸爱不够,每次因事务出门,回来都要抱着迎接他的女儿亲了又亲。 父女两个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以叙分别几个时辰的思念之情后,薛朗这才抱着水奴进去,身后跟着一串儿下人……嗯,都是他女儿的,他自己就一个长俭。 进去屋里,屋内寂静无声,平阳公主一人坐在窗棂下,面前放着的案几上,燃着一坛香,周身清冷,面容沉凝——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薛朗能看出来,他的公主殿下心情并不怎么美妙。平阳公主听到脚步声,收回思绪,面上绽出个笑容来:“回来了?” 薛朗点点头,抱着女儿过去,把孩子交给初雪,径直到她对面坐下,微微倾身,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初雪见驸马回来,悄悄松了口气,娘子自从接到京中传来的邸报后便一直静坐无语,看似平静,实则唯有亲近她的人才知道,娘子心情欠佳。 哄着水奴出去,留下空间给夫妻二人。平阳公主把放在桌上的邸报推了过去,让薛朗阅看。 薛朗低头看邸报—— 太子建成于东宫设宴,宴请秦王与淮安王,秦王于宴上呕血不止,被淮安王紧急送回。苏寒半夜出急诊,救回秦王。而秦王之所以呕血不止,乃是因为中毒。 “中毒?!” 薛朗简直要风中凌乱了。这件事情,史书里有记载,不过,薛朗一直持怀疑态度。 太子设宴,还在这个宴会上给秦王下毒,这感觉有违常理,说不通。太子要是这么干,于他的声望来说,得不偿失啊!或者,对太子来说,秦王已经到了非除不可,不计代价的地步? 平阳公主缓缓颔首,声音清冷:“便是中毒!我特意让人去问过苏寒,苏寒已然确认此事。 薛朗满脸的不可思议,想了想,问了一句:“可是圣人最近改了主意?” “改了主意?” 平阳公主不解,薛朗解释道:“以前看圣人的态度和做法,我觉得应该一直坚持的是嫡长子继承,可是这最近一年来改了对太子的态度,开始偏向秦王了?” 平阳公主摇头道:“国家大事,岂容儿戏!又如何能变来变去?父亲并不曾有何异样。” 薛朗忍不住挠头:“那就怪了!太子占尽优势,完全没理由如此行事!” 平阳公主认同的点头,也是一脸沉思之色。 若是薛朗没接触太子建成,对他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那他也不至于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正是因为亲身接触过太子,对太子在设宴款待秦王的时候借机下毒谋害他的事情,他便有些不信了。 别的且不说,在太子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完全没必要动用这种手段。这种做法……很失分,于太子一直以来的宽仁相矛盾,而且,也太无谋了些。这种手段,一般只有在最后无法可选的时候动用才合理,但现在显然不是,事情发生的时机不对啊! 平阳公主道:“此事合理与否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兄与二郎之间,已到这般地步了吗?再无转圜之可能了吗?” 平阳公主神情有些哀伤,虽说一直知道二人相争,也因为知道对她的兄弟们的争夺,她无法左右而保持着中立,但真的到了这般互相伤害的时候,身为同母之兄妹,情感上仍有些承受不住的悲伤。 薛朗心疼的看着公主,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起身坐到她旁边,一手揽她入怀,一手握住她的手,转首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自古以来,皇权之争便是如此,太子将近不惑之年,秦王也将而立,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作的选择,莫说是你,即便是圣人也左右不了。儿大不由娘,自古如此。”平阳公主叹了口气,神情黯然:“我也知道理、事实皆如此,大兄不会听我的,二郎或还能听进几句,今日之局,非是一人之错。然则那是我的兄长与弟弟,心中虽尽知,然却有难以承受之感,幼阳,幼阳!” 平阳公主伏在薛朗怀中,薛朗伸手抱紧她,听着她一声声叫幼阳,薛朗真是心如刀割。但太子与秦王今日之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阳公主无力改变,他也无力。只是在平阳公主唤他的时候,应一声,以表达他一直都在的涵义。 “有时我暗暗庆幸,阿娘已然不在,若是阿娘在,眼见骨肉相残,不知该如何伤怀!” 静默良久,平阳公主幽幽道。薛朗心中一叹,忍了忍,还是干脆的道:“若是岳母大人在世,以岳母大人的眼光,定然能早日发现,早作安排,断不至让世事发展至此。恕我直言,岳父大人有些时候,做的某些事情,实在让人无语,特过糊涂了些。” 薛朗还是忍不住吐槽了老丈人一把,平阳公主从他怀里起身,白他一眼,心里却知道他说的事实,道:“阿耶……有时候对于亲近之人,确实过于心软,失了原则。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已晚矣,只盼阿耶在二郎中毒一事上,莫要糊涂才好。” 眼中难掩忧虑之色。薛朗现在也拿不准他那老丈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将有什么做法,问道:“怎么说?” 平阳公主忧虑的道:“二郎之性情,英勇果敢,热情刚烈,中毒一事,在他看来,大兄已然与他撕破脸面,意欲置他于死地,二郎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若阿耶不能公正处置,如以往一般偏袒大兄,只怕二郎会走极端!届时……” 平阳公主一惊,面色凝重,已然不敢再往下想。薛朗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被关在天牢里的时候,圣人曾去看过我,在太子与二郎的问题上,我曾劝过他。” 平阳公主惊讶至极:“你竟在此事上劝过阿耶?” 薛朗点点头:“你不觉得杨文干叛乱事件有些古怪吗?”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07章 抚慰 平阳公主不意他竟然会提到这件事,不禁默然。 薛朗道:“你也觉得有古怪,对吧?太子给文干送盔甲,我觉得说谋反应该谈不上,但是,未雨绸缪之意应该是有的,毕竟,二郎手下将星云集,而太子东宫全是一群文臣。有句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若是有点儿什么事情,靠一群读书人,能成什么事!最终,还是要武力上见真章。” 平阳公主这才道:“当初,那负责运送盔甲的尔朱焕二人的告发,来的太过突兀和奇怪。大兄既然命二人押送盔甲,此二人定然是他的心腹,既然是心腹,为何竟然毫无征兆便突然告发?所行背后皆有所求。大兄贵为东宫太子,此二人之诉求,还有大兄未能满足之事否?” 平阳公主断然道:“以此二人之出身,大兄定能满足。然则二人还是告发了大兄,若说二人乃是良心发现,忠于圣人……这等笑话,谁也不会相信!是故,此二人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薛朗点头道:“对,我也是这种想法。所以,其中是不是有二郎的身影,事涉机密,肯定查不到,不过,秦王在这件事中,嫌疑最大。”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点点头,沉默不语。薛朗道:“圣人一贯偏疼太子,事发之下,难掩失望之情,以致对秦王许下立他为太子之言。但后来,圣人缓过来的时候,想必心中对秦王也会有些想法,于是,处置起来,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过,也是从这件事中,我想,不止我,连圣人也知道,太子与秦王之间必须选一个出来了。只是,事涉家国社稷,又涉及储位之争,圣人为求稳,也没快刀斩乱麻的魄力,想来圣人是想徐徐图之。” 平阳公主没说话,只是颔首点头。 薛朗便把当日在天牢与圣人的对话,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平阳公主先前还能保持平静,最后,却越听越是惊心,为父亲的问话,也为薛朗的那些胆大包天却可算真知灼见的回答! 不禁直接进入眼观鼻鼻观心之状,以平复波动的心绪。待薛朗说完,平阳公主看他的眼神深情款款,道:“你劝父亲杀了大兄,是为了警醒父亲,早作决断之意吗?” 薛朗心中很是欣慰,眼里全是欢喜,张开双臂去抱人,直接响亮的在公主殿下唇上亲了一下,又是欢喜又是感动:“我就知道,这世间若还有人能看懂我的本意,便只有公主你了!圣人只当我狠心,欣赏看重二郎,却不知我是在警醒他。” 平阳公主情不自禁的回吻他一下,伸手摸他的脸,道:“我郎君的为人,我尽知,又怎会那般想你。” 薛朗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语调都不禁有些哽咽:“世人如何想我,我根本不在乎,只要你知我,我便心满意足,就觉得够了!” “我亦如此。” 两人额头相抵,静默不语,却也温情脉脉。对视着对视着,情不自禁地,薛朗捧起公主殿下的脸,凑了上去—— “咚咚咚!”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小身子冲了过来! 薛朗与平阳公主吓得立即分开,顺势接住冲过来的小丫头,小丫头抬起脸,又露出她那标志性的,眯着眼的假笑,惹得她娘不禁一笑,伸手抱住她。薛朗向外张望,只来得及看到门口一抹飞快消失的裙角,那颜色与初雪穿的一样。 心里默默吐槽初雪不会看时候,面上还得保持着和颜悦色,怕吓到水奴小宝贝。方才太投入了,也没注意小宝贝是什么时候来的—— 薛朗努力的回忆方才的情景,以推测水奴小宝贝看到多少少儿不宜的动作。正琢磨呢,就见水奴小宝贝冲着她娘叫的欢快:“娘娘,娘!娘!” 然后,撅起小嘴,在她娘唇上亲了一口,公主殿下被她亲得一怔—— 小丫头以往可从来不亲嘴巴,都是亲脸! 薛朗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果然,公主殿下旋即反应过来,脸孔唰得血红,目光一转,就瞪着薛朗,神情羞恼,若有所指,隐隐带着埋怨。 怪我咯? 薛朗心里直摊手,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事情,公主殿下不配合能成吗?不过,这话他再傻也知道不能说,万一公主殿下恼羞成怒……惭愧,他是战力值只有五的渣渣啊! 被水奴小宝贝这么一打岔,平阳公主先前抑郁忧虑的心情倒是消散了不少,情绪平复了许多,已能冷静以对。 抱着女儿玩了一阵,小丫头便哈欠连连。也到了她睡觉的时候。自从她越来越大后,睡觉便不爱找奶娘了,要不找娘亲,要不找爸爸,实在没得选择,才会将就奶娘。也难怪初雪哄不住她,让她跑来打扰了爹娘的好事儿。 看着在母亲怀中不一会儿便睡着的水奴,薛朗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嘴里笑骂着“小混蛋”,人却忍不住扑过去在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初雪这时也进来,低声道:“娘子,驸马,让奴婢把小娘子抱下去床上安睡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动作轻巧的把女儿交给她,薛朗摸摸脸,有些不自在。夫妻情不自禁被下人撞见什么的……也是蛮羞人的! 薛朗的不自在,公主殿下自然看出来了,她心中的羞涩反而被他的反应冲淡了,隐隐有些好笑,眼珠一转,身子一歪,又靠到他怀中—— 薛朗的身子一僵!僵硬了片刻后方才恢复正常,知道伸手抱住投入怀中的身躯,苦笑:“怎么感觉我脸皮好像不如你厚呢?” 平阳公主调整着舒服的姿势,淡然道:“郎君这是在说为妻厚颜无耻吗?” 薛朗赶紧道:“不敢!” “不敢?那心里定然是那般想的!” “没,殿下想太多了。” 薛朗连连摇头。平阳公主不置可否,就那般淡淡地。薛朗无语,干脆的举手投降:“我错了!请殿下责罚!” “噗嗤” 平阳公主被逗得一笑:“你这人……往日之骨气呢?” 薛朗直接道:“我的好友教过我,对着老婆就不要讲骨气!骨气对外不对内!娘子以为然否?” 平阳公主失笑:“你这朋友何许人也?倒也是妙人。” 薛朗笑着点头,语带怀念:“可不是吗!那小子就是个妙人!”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08章 大医之心 第508章 大医之心 (第1/1页) 薛朗抚慰好平阳公主的担忧与哀伤时,长安城内,太极宫内,圣人神情莫测高坐御座之上,大殿中,跪着太子建成。 “可知今日为父为何召你来?” 良久,圣人终于开口问道。跪了许久,心底已经忍不住有些慌的太子建成,心中一紧,低声道:“回父亲,儿知道。” “既然知道,那便说说吧,何以如此?” 建成心中苦笑,跪伏于地:“回父亲,儿无话可说。” “为何无话可说?何以无话可说?” 建成一叹,道:“儿若说,此事非我本意,也并非出自儿手,但确实生在东宫之内,儿有监管不力之责,请父亲责罚!” 圣人一怔,凝神沉思,旋即想起一人:“元吉!此事可是元吉授意?元吉竟能在你的东宫,布下此局?究竟谁才是东宫之主!” 太子跪伏于地,把满脸的苦笑都掩藏在低头之下,便是如此,所以,他无法解释,甚至都开不了口,元吉矫传他的命令,做下此局,为的乃是他,非是旁人,结果,自然也只能他承受。 第二日,宫里宫外皆在传,圣人斥责太子,责太子未尽长兄督导之责,不堪为范。又下敕,去齐王李元吉衮冕,去剑班、鼓吹,降爵位为郡王。 一时间,朝野震动,议论纷纷。太子上疏,自请责罚,恳求圣人免去对元吉的责罚,圣人不理,任由太子跪于紫宸殿外,拒不见太子。 秦王府—— 苏寒搭脉之后,道:“恭喜大王,胃心已然不再流血,余毒也清,可换温养胃心之方矣。不过,大王之胃心,经此一事,还需精心细养,半年之内,当饮食精细,不可饮酒,不可暴饮暴食,少食多餐,慢慢温养,方可康复。” 秦王妃很高兴道:“多谢苏医令,如无苏医令巧施妙手,我大王今趟便危矣!” “王妃客气,此乃苏寒当为之事,也是大王福大命大,方有当日之巧合。” 说起秦王当日中毒病的境遇,不止苏寒,便连秦王妃也不禁暗暗庆幸,如若不是秦王恰好有胃心溃败之症,只怕……秦王妃连忙止住,不敢再想。 秦王道:“我今次能如此快康复,苏医令功劳不小,王妃当代我重谢才是。” 苏寒语气略有些不自在:“不敢当,不敢当,王妃已然付过诊金,无需另作重谢。” 秦王哈哈一笑,道:“听说苏医令已从太医署离职,今后有何打算?” 苏寒道:“回大王,欲往台州去。我已与娘子说好,长安城内,京师之地,繁华之所也,名医云集,多苏寒一人不多,少苏寒一人也无事。然台州地处偏僻,少有名医良医,为医者若不能多多接诊,医术如何精进!薛驸马赠我药典,我当精研再精研,方不负驸马增书之恩。” 秦王赞赏道:“好!苏医令果不愧医者,品性德行叫人佩服。孙思邈道长如此,苏医令也如此,想来越是医术精湛之大医,德行便越高尚,世民佩服。若苏医令到了台州,见到我的阿姐和幼阳,还请代为问候。” 苏寒自然答应:“请大王放心,大王之问候,苏寒一定带到。” “如此,世民便祝苏医令一路顺风。” “多谢大王。” 与秦王互相致意后,苏寒本欲告辞,秦王已能下地走路,执意要送苏寒一乘,秦王妃担心秦王的身体,只得作陪,与秦王一起送苏寒。 苏寒往秦王妃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无礼的直视其颜,只是让人知道他在关注秦王妃。秦王与秦王妃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秦王开口问道:“苏医令为何如此?可是王妃有何不妥?” 苏寒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回大王,出于医者本能,苏寒有句话想请教王妃,又怕冒昧……便不禁有些犹豫。” 秦王妃淡淡一笑,道:“苏医令有话尽可讲来,我与大王并非动辄降罪之人,尽可直言便是。” 苏寒点点头,难为他还知道斟酌一下词句,问道:“敢问秦王妃可是肺经不好?” 秦王一怔,想不到苏寒竟然问这个。秦王妃面上微笑不减,也不答话,反而反问道:“苏医令从何而知?” 苏寒耿直的道:“从王妃呼吸之间听出来的。” 秦王与秦王妃皆一震,秦王惊奇的问道:“竟能从呼吸间听出来?” 苏寒点头:“呼吸须经由肺经,肺经若有病症,呼吸之间便会与常人不同。当然,一般人分辨不出,然对于精于此道之医者来说,十分明显,一听便能听出来。” 秦王大喜:“苏医令好精湛的医术!既然苏医令听出王妃之病症,不知可有良方?” 苏寒道:“不知可否为王妃搭脉?” 秦王看秦王妃一眼,秦王妃微微颔,三人顺势到院中的凉亭里坐下,苏寒从药箱中拿出个小布枕,垫在秦王妃手下,二指搭上秦王妃之脉,双目微阖,静心听脉,片刻之后,苏寒道:“请王妃换一只手!” 秦王妃依言换了一只手。待两只的脉都听过后,苏寒又看了舌苔,道:“王妃之气疾可是宿疾?年少之时落下病根,常年反复作?” “正是。” 苏寒点点头,凝眉沉思片刻,又说了些症状,一一询问秦王妃,竟把秦王妃往日病之时的症状说了个正着。 秦王听得双目湛湛,连忙问道:“苏医令可是有良方可治病王妃之气疾?” 苏寒正凝眉沉思,听到秦王问话,摇摇头,道:“气疾本就是难缠之症,无法治愈,只能精心保养。下官并无良方,不过,于调养上有些心得。也是秦王,若是普通人家,下官断不会贸然开口,因为有一味药,不算精贵,但距离长安路途遥远,需花费些功夫。” 秦王妃连忙道:“若是要花费巨资,那这药不寻也罢。” 苏寒一怔,秦王失声喊了一声:“观音婢!” 竟是惊讶之下,把王妃的小字都喊出来了。 苏寒严正道:“王妃之言,恕苏寒不能苟同。世间难道还有比人命更贵重之物?王妃节俭,不愿花费人力物力,可是,王妃可知,若王妃身体欠安,于亲人来说,又当如何?世间还有比亲人更重要的吗?在苏寒看来,再无一物可比!既有财力人手,用来好好保养身体,多陪伴亲人孩子,岂不正好?” ------------ 第509章 诸般变化 第509章 诸般变化 (第1/1页) 秦王妃被苏寒说得哑口无言。秦王道:“苏医令言之有理,莫管王妃,此事我做主,苏医令尽可教我便是。” 苏寒这才满意的点头,道:“说来,这味药并不算珍贵,乃是产于渤海郡一代山林中的一种林蛙,林蛙体内产油,药典上称作哈士蟆油,有强身健体,养阴润肺之功效,入肺经、肾经,益气养血,于王妃之气疾来说,正当用。若能常服之,于王妃之身体定然大有裨益。” 秦王大喜,道:“多谢苏医令指点,我这就派人去取来。” 苏寒道:“林蛙在当地十分普遍,数量众多,不算难得之物,十分易得,唯一缺憾便是路途遥远,远在白山黑水之地,是故,此药我也只给王妃介绍,普通人家无此人力,再易得也无用。” 秦王颔:“多谢苏医令。” 苏寒自然连连表示不用谢,详细交代了林蛙的样子,取用哪一个部位入药等,交代完,顺口告诉秦王:“白山黑水之地,盛产上等老参和红景天,秦王若派人去了,可取些回来,对王妃皆有裨益。” 秦王点头:“还请苏医令细细指点。” 这下苏寒一下子就走不成了,也不回屋里了,就在凉亭里,找出纸笔,给秦王写了个药材清单,足足将近一个时辰才交代完毕,之后,苏寒才告辞。 “二郎!” 秦王妃还待再劝说,秦王已然挥手制止她,道:“观音婢,此事听我的,只要对你身子有好处,莫说远在渤海郡,便是远在西域诸国,我也会让人去取来。观音婢,我此生定不会让你再因我屈居人下,委曲求全! 秦王之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只神情却隐隐带着愤恨。秦王妃心中幽幽一叹,二郎中毒一事,圣人降了元吉爵位,太子却只责骂一顿,终究难平二郎之心。莫说是二郎,即便是她,也不免对圣人失望,圣人这般,好生叫人心寒。 心中这般想着,秦王妃伸手与秦王的伸手交握,柔声道:“二郎何出此言?我从未觉得委屈过,我……我只是为二郎心痛。” 说着,语气不禁哽咽,眼泪顺腮而落,脸庞低垂,贴到秦王手背上,灼热的眼泪,烫疼了秦王心中的委屈与不甘,也抚平了秦王心中的悲苦与落寞。秦王伸手把秦王妃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这世间,若还有谁会为我伤怀,便只有观音婢你。所以,观音婢当好好保重身体,陪着我,长长久久地。” “喏!尽听大王吩咐。” 长安城内的风云,远在台州的薛朗暂时不知,他正各地奔波,核查各地关于占城稻的备播事宜。 历史上,占城稻被引入中国,是宋朝时期,之所以引进占城稻,乃是因为当时中国正闹旱灾。占城稻耐旱耐涝,易耕易种,由此才大规模推广开来。宋朝引入万石占城稻,从江南波及两湖两广,推广范围极大。 但此时,初唐年间,风调雨顺,并没有旱灾生,占城稻若想得到大规模的推广,其实很难。若不是主导推广的是新成立的江南水师都督平阳公主和驸马薛朗的话,定不会有现在这许多响应支持的人。 粮食关系性命安全,家族存续,人人都怕饿肚子,对于更换粮种,在求稳的心里之下,多数人皆心存疑虑。只吴地因为水系达,水力资源丰富,冲着占城稻耐涝的特性,加之想与平阳公主拉拉关系,是以支持的人多一些。 薛朗按照地域分布,从有意试种的人中,挑选了试种面积最多的。不辞辛劳,选种、选地、撒秧苗的一系列的事务皆亲自指导。一月之内,几乎踏遍吴地所有州县,尽心尽责。 吴地多丘陵,土地既有那种因为水太多显得有些涝的,又有地势略高,不好浇水而有些旱的。薛朗挑选的时候,并不要地势好、水利也好的,就要这两种极端的,让人试种。 薛朗放言引入占城稻便是为了让大家多打粮食,占城稻的好处,只靠说,大家定然不信,若第一年能用事实证明占城稻的优越之处,第二年,自然就不虞缺少人支持。 这是薛朗与裴云昭商量出来的办法。第一年试种便是试种,只要第一年操作好了,后面的便好操作多了。粮种的优越性,确实需要播种来证明。 待薛朗忙完撒秧苗的事情回府,已然是月余之后的事情,在外奔波了一个多月,人瘦了,也黑了,不过,精神依旧健朗。薛府回到府里的时候是上午,水奴小宝贝正在睡觉。 水奴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一觉,下午一觉,每次睡半个多时辰,能吃能睡,长得白白胖胖,胖得腮帮子都是圆鼓鼓的,一捏软软地,亲着也是软软地,薛朗往日最爱亲她的小脸,又软又滑,像刚剥了蛋壳的煮鸡蛋,触感不好太好。 “宝贝,想死我了!来,爸爸抱抱!” 回到家,洗去尘土,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干净,水奴小宝贝也睡醒了,撅着小屁股趴在床上,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望人。 手伸了半天,水奴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就那么看着他,看表情也不是畏惧,像是没把他想起来。薛朗一怔,苦笑起来:“不会是把我忘了吧?哎哟,这倒霉催的事务!让我离开家这么长时间,我闺女都不认识我了!这事儿,裴云昭脱不开责任!”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伸手把女儿从床上抱起来,低头柔声道:“宝贝,这就是你爸爸,来,叫爸爸,让爸爸抱你举高高!” 听到举高高,水奴眼睛一亮,脸上立即带上了笑,她虽然还不会说,但已经大致能听懂话,很是热情的朝薛朗伸出小手:“爸爸!高!高!” 薛朗一扫方才的沮丧,脸上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忙不迭的点头:“好,好,举高高,举高高!来咯,飞咯!” 立即举着水奴转了两圈,乐的小宝贝不停的大笑。不过,这一举却坏了,小宝贝长得胖,抱着沉,举高高举两次就手酸了,别人便大多不愿再举了。现在有个乐意的,才刚放下没一会儿,小宝贝就朝着爸爸张开双手,脸上又是招牌的眯眼假笑的卖萌表情:“爸爸!” 甜度满分完全没问题! “爸爸,高!高!” 薛朗甩甩酸溜溜地胳膊,心里暗叹,果然是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带孩子也是蛮难的! ------------ 第510章 远虑 第510章 远虑 (第1/1页) 最后,还是平阳公主看不下去,拯救薛朗于甜蜜的痛苦中,让奶娘和下人哄着水奴出去院子里玩耍,她与薛朗跟在水奴身后,缓缓的走着。 “这一月奔波,辛苦郎君。” “没事,这次试种选的地方基本都在吴地境内,乘马车的时间少,乘船的时间多,船舶没有马车颠簸,习惯也就不觉辛苦。” 平阳公主知道薛朗,他这人要么就不管,若是管了,定然会好好管,不会马虎应付了事。她的幼阳便是这般认真踏实的人。 秀目在他面上、身上巡睃,说是乘船不累,但那只是路途,路途之外,尚有许多辛苦,只看他如今瘦了这么多,便可知其中的艰辛,然他却从不在她面前说一个苦字,叫她心中怎不心疼,连想说句他不够珍重自己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恨心疼得不够。 平阳公主心中叹息,从未想过这一生还会对一人这般牵肠挂肚,然这般感觉却极好,予她一种真实感,活着的真实感。 想及此,平阳公主不禁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来。薛朗瞥见这个笑容,不知怎的,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拉住平阳公主的手,两人就这么手牵手的一边走一边说话。 外面有些热,走了一阵,平阳公主朝前几步,抱起水奴,一起回屋里去。把水奴放到地毯上,任由她抓着玩具玩耍,平阳公主坐在一旁看着,薛朗干脆躺倒地毯上,仰头望着屋顶,跟平阳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水奴看爸爸躺倒,玩具也不要了,啪嗒啪嗒跑过来,翻爬到爸爸身上,小手高举,笑得小门牙都露出来了:“驾!驾!驾!” 一边驾一边还蹬腿蹦。薛朗一怔,笑了起来,逗着她玩了一会儿,然后才又玩玩具去了。薛朗笑眯眯地望着她玩了一会儿,重又躺倒,看看旁边坐着的平阳公主,眉眼间的温柔,简直要把他都融化了。 想了想,直接从地毯上滚了过去,滚到她身旁,伸手揽住她腰肢,头颅钻啊钻,钻到她怀里,贴着她的小腹,方才不动了。 平阳公主手臂下意识的抬起,任由他动作,待他把脸埋入腰间,手臂才放下来,一手爬梳着他的头,手指轻轻在他头皮上活动着,眼神柔情满布。就听他闷闷的问道:“所以,我不在的这几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与我听听好不好?”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问道:“你为何知道?” “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这次回来感觉你的气势变了些,变柔弱了,似是受了什么打击。” “气势?我往日的气势是怎样的?” “唔……从容不迫,淡定优雅,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运筹帷幄的感觉,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难住你的。” 薛朗从她腰腹间抬起头来,傻笑一声,挠挠头道:“大概就是这样,我也说不好。” “是吗?” 平阳公主应了一声,凝目看着薛朗的面孔,抬手摸他消瘦了也晒黑了的脸,凝视片刻,身躯缓缓靠近他,脑袋靠到他肩上,道:“郎君感觉无错,我心头却有感觉无处着力之事,郎君不在家中,我连说与谁知都不知,顿觉寂寞。以前,我从不介意是否有人听我说心事,想是被郎君惯坏了。” 薛朗听得脸上笑容满面,眼里都是欢喜,握着她肩膀把人拉起来,响亮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欢喜道:“我以后还会愿意听你说心事,所有的,我都愿意,也会认真倾听。” 平阳公主嗔他一眼,重又靠到他肩上,道:“……还记得你未出之前,我与你说过的二郎于东宫饮宴时中毒一事吗?” 薛朗点点头,道:“记得!怎么?已经查出结果了吗?圣人如何处置的?” 平阳公主道:“父亲责骂太子一顿,说他未尽兄长督导之责。又把元吉从亲王爵削减品级为郡王。” “意思是圣人觉得这事儿是齐王……不对,是元吉主使的?与太子无关?” 薛朗恍然。如果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了。太子建成不到最后万不得已之下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倒是元吉……以他一贯冲动无谋的蛮横作风,倒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只是,道理是这般道理,逻辑上来说,秦王中毒的地方是太子东宫,元吉是齐王,非是太子,要给秦王下毒,定然要动用到太子的人,元吉能指挥太子东宫的人吗?这事儿……太子是否真不知? 薛朗有些疑虑。平阳公主一眼看出他的疑虑,道:“幼阳也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吗?” 薛朗坦诚的点头道:“是啊!别的且不说,元吉是怎么使得动太子东宫的人的?手下之人有异动,太子难道真的不知情?”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道:“此事只怕是真的。” “唔?” 薛朗不解。平阳公主道:“元吉生来貌丑,并不得阿娘和阿耶喜爱。后来,阿娘缠绵病榻,对他更无多余精力看管,元吉十岁时,阿娘便病逝。元吉几乎是大兄一手带大,待他真如亲子一般。对大兄来说,他会相信二郎欲谋害他,然则并不会怀疑元吉,大兄与父亲一般,待亲近之人极为宽厚,元吉在东宫,定然如在自己府邸般自由如意。” 薛朗问道:“所以,建瓴你相信这事儿是元吉指使东宫之人做的?” 平阳公主颔:“大兄若有毒杀二郎之魄力,哪里还能被二郎逼入如此境地!非是我看低大兄,在优柔寡断之上,大兄与父亲一脉相承,不遑多让。” 既然平阳公主这样说,那定然是有一定的把握和依据的!但问题的关键是,只有他们相信是没用的,关键还要看秦王相不相信啊! 武德九年……过了年,水奴满一周岁,时间也过到武德九年了!玄武门啊! 薛朗心里幽幽一叹,但又不好说给平阳公主知,只得道:“我们相信与否不重要,关键是二郎啊!他可是危及性命,不论下毒是太子还是元吉指使,也不管太子是否知情,圣人的处置,失之于厚,不足以惩罚其错,只怕难以服众。” 平阳公主抱着薛朗的双臂一紧:“我所忧虑者便是这里!若二郎信服还罢,若二郎不信……与父亲、大兄之关系只怕更恶劣!元吉被削了王爵,只怕会在其中煽风点火,添加油醋……只是初略想想便觉一团乱麻,我竟无解局之法。” ------------ 第511章 尽人事 如何解开玄武门之祸,解开李渊、李建成、李世民父子相争相杀之局? 莫说平阳公主,即便是千年之后的,站在已知历史的高度上,这局也是无解!因为,这是李渊的性格导致的! 纵观李渊自太原起兵以来,用人之道便是偏重亲族。手下并非没有能征善战的将领,也不是只有李世民一人,李靖等在贞观朝大放异彩的名将,其实早在李渊朝便初露头角,且正是当打之年,但李渊都并未重用他们。 隋末天下群雄并起,但凡手里有点儿兵的,多想着起兵做皇帝。虽说,大义名分上都是说隋炀帝暴虐,为抗暴政才起兵,然事实上,谁心里不想着坐那把代表天下至尊的椅子? 李渊心里也是想的。这样的出身和经历,还有他的性格,都导致他在用人选择上的偏好。可惜,李家虽然是将门世家,然并非人人都会领兵打战,有厉害的,自然也有脓包的。最出色者非秦王李世民莫属! 刚开始的时候,李世民也打过败仗,然善于学习和天生的英勇智慧,让他从败战中吸取了教训,快速的成长起来,成为大唐建立过程中著名的“救火队员”—— 但凡艰难之战,皆有李世民参与。如此好用的人手,又是自己的儿子,难怪李渊会一再起用。 薛朗叹了口气,道:“即便你有办法,圣人、太子、二郎、元吉,这几位……有谁会愿意听你的?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站立的位置不同,出发点自然也不同,想法也不会相同,你又能做到什么?” 平阳公主怅然一叹,自嘲的笑道:“对,无人会听我的!” 旋即转向薛朗,问道:“你说,二郎会相信吗?” 薛朗歪着头想了一阵,道:“不知道,可能会相信,也可能不会相信,还需要看圣人接下来的行止吧!以前我还能猜到圣人心里想什么,现在却是看不明白了!” 先前圣人明显是想保太子,着力打压秦王的势力。历史上也是这般记载,但秦王中毒这一件事,历史记载上,圣人并未责骂太子,也没削李元吉的爵,只是让兄弟三人要和睦相处。如今,圣人不仅责骂了太子,还降了元吉的爵位……是否圣人的心思变了?! 一时间,薛朗还真是看不清楚了! 薛朗搂住平阳公主,柔声道:“你有什么想法,你皆可去做,只是呢,我的建议是,莫要太苛责二郎,二郎的性格就不是那种能一直忍受委屈的人,若不是至情至性的人,也不会在与圣人欢宴时还想起早逝的岳母大人,以致忘了场合暗自悲泣而扰了圣人的兴致。这样的二郎,你若苛责太过,那他岂不是太可怜了?一母同胞,若连你也苛责他……若是换了我,只怕是又伤心又绝望。” 想起当日二郎因感怀母亲早逝以致悲不自禁而被圣人厌弃,平阳公主心头一软,点点头,想了想,道:“我给父亲、大兄、二郎、四郎各去信一封吧!” 薛朗点点头,微笑道:“你尽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是支持你的!” 平阳公主因他的话扬了扬眉毛,双目之中全是感激与喜爱,点点头,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径直走到书桌边,准备磨墨写信。 薛朗笑了笑,坐过去,替她磨墨。在越州那一年,他不止书法、画技有进步,就连磨墨的功夫也长进不少,平阳公主的用墨习惯也一清二楚,按照她的喜好给她磨墨不成问题。 平阳公主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四封书信几乎一蹴而就,写完之后,摊在桌上晾墨,转头问薛朗:“幼阳可要看看?” 薛朗摇头:“不用,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就好。”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道:“其实我也无法多说什么,对父亲,我只能劝他当以国为重,我李唐既已担了这天下,总要比前隋长进些才是。” “咳咳!” 才第一封信的内容就把薛朗吓到了,朝平阳公主竖起大拇指:“殿下真乃女中豪杰!薛朗自愧不如!”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眼眸之中掠过一丝狡黠,道:“我不过是仗着阿耶疼爱我罢了,希望自己能帮阿姐分忧解劳。阿耶不止是父亲,还是一国之主,以国为重,本属应当,我不过是劝阿耶莫要感情用事,误了国事。” 薛朗点点头,问道:“那太子和秦王呢?” 平阳公主笑颜一收,语气有些怅然:“不过是与他二人回忆一番幼时趣事,我们本是一母同胞,他二人的追求我可不管,然希望他们多想想阿耶和阿娘,凡事当三思而行。有些事,不能做,若做了便要有承担一切后果之勇气与觉悟!” 薛朗点点头,没问写给元吉的信是什么,这个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出来!平阳公主的信写好便着人送入长安,之后,二人就不再说争储这个话题,鞭长莫及,人力有时穷,除了局内之人,薛朗也好,平阳公主也好,能做的都已做了,力量有限,如今,也只能静待结果。 薛朗之后才知道苏寒跑台州来了。公主殿下把他们夫妻安排在都督府隔壁,给他们僻了一间院子,前院临街,开上一个药铺兼医馆的店,后院给夫妻二人居住,中间开上一道小门,有事可直入都督府内见平阳公主和薛朗,比之直接住到都督府内,出入方便、自由许多。 苏寒这小子却闲不住,到台州没几日,薛朗还没回来呢,便带着二三,要在台州走一走,采集些药回来。平阳公主怜惜孔娘子舟车劳顿,便把她留在府内,让苏寒一个人去。 结果,薛朗回来了,苏寒居然还没回来。苏寒不在家,只孔娘子一人在,薛朗也不好去拜访,只让人过去传了话,告知他回来的事情,等苏寒回来,让他过府一叙。 在秧苗没长成之前,未到插秧季节的空档,薛朗是十分清闲的。平阳公主忙着建设滃洲的水师营地和方便大船出入的码头,还有船厂的选址建设等。 薛朗在现代的时候,是以建筑设计师为理想目标的人,难得遇上这样的大工程,也想看看古代的建筑师是怎样勘探设计的,空闲时便常常跑滃洲去。 平阳公主见状,便把事务全交给他,让他出面去与工匠们沟通,分派事务。薛朗自然是欣然受之。 为了建码头,平阳公主从工部挖了个大匠来,还从民间征辟了几个善于建造水利设施的工匠,也姓李,据说是兴建都江堰的李冰家的后人。 滃洲岛上,船舶往来,一船又一船的材料往上运,民夫也征了不少,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这样的忙碌中,薛朗接到苏寒回来的消息从滃洲回来与他相见的时候,恰好遇上太子东宫的近侍来给平阳公主传太子口信—— “太子说,长公主殿下既已成亲,当用心相夫教子才是。身为妇人,却一再过问朝中之事,实属失职!若殿下真有心,莫不如卸任水师总督一职,如此便是帮太子大忙矣!太子还说……” 近侍顿了顿,觊眼看看面色平淡,不见任何任何异色的平阳公主,吞咽一口口水,有些不敢说了。 平阳公主问道:“大兄还说了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喏!” 总归是东宫出来的,长公主几百年再怒,想来也要给太子几分面子!这般想着,近侍方才有胆气往下说:“太子说,身为长兄,当尽督导之责,因此,太子以兄长之身份,予殿下一个忠告,妇人不安于室乃是乱家之源,太子也请殿下三思!” ************* 你们的作者君带着家人、娃儿去旅游!昨天在大理,今天在丽江,在下是基友,帮忙代传!为了爱与正义,号召大家努力的骂作者君!最好他明天回来看到书评区就气得厥过去!ps:不要说是我怂恿的!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12章 好友相聚 “劳烦太子费心,然而,我作为丈夫,公主的驸马,对于公主这般作为并无意见,既然做丈夫的都没意见,那不安于室之说,从何而出?还望太子好好说一说。” 平阳公主一怔,还未作何表示,已然看到薛朗大步走进来。 薛朗的表情绝对不算好看,满面皆是怒气,双目圆瞪,似欲喷火,紧握的双拳,似乎随时会挥打过来。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盈胸的怒气。 平阳公主望着这样的薛朗,即便当初她囚禁于他,只见他伤心,从未见过他愤怒,她的薛朗是个性情宽厚随和的人,鲜见他愤怒之时,若是生气了,必然是因为对方做了他无法容忍的事情。所以,薛朗今日这般愤怒皆是为了她! 平阳公主心中一暖,时至今日,阿娘已亡故,阿耶虽然疼爱她,然也不会因她受了一句话的委屈便这般震怒,唯有薛朗!这世间唯有薛朗才会如此待她! 本是出于兄妹之义,毫无私心,方才会劝诫大兄,却被大兄如此奚落……以平阳公主的心境和养气功夫,虽不至于沮丧,但总难免落寞,毕竟,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人。但是,薛朗抚平了她心头所有的落寞。 近侍脸色一变,尖声道:“薛……薛驸马,杂家代表的是太子,传的乃是太子的口谕,你……你想做甚?” 色厉内荏,暴露无遗。薛朗人高大,来给太子传话的内侍,比他还矮了一个头,薛朗随便站着,也是居高临下。 薛朗头也不回,问平阳公主:“我们打这厮一顿,然后写信向圣人告状吧!” 内侍脸色一变,平阳公主却轻轻一笑,道:“罢了,幼阳何必与这等计较!滚吧,就说平阳今日多谢大兄教导,我记住了!” 然后,挥挥手,立即就有人上来,名义是送,实际就是驱赶的把人赶走,直接送出台州城,连歇息都不给歇息的。 薛朗面上还有些怒色,道:“建瓴你怎么还笑呢?太子那些话可真难听,那是做大哥的人能说的话吗?” 平阳公主微笑着摇头,道:“无妨,大哥不过是不忿我未把水师都督一职让于元吉,又恰逢近日诸事不顺,拿我出气罢了。” 薛朗无语,揉了揉眉心,只吐槽了一句:“太子对元吉还真有信心。” 不是薛朗小看李元吉,连已成军的军队他都带不好,更不要说要从无到有建立的水师。让李元吉来筹建水师……呵呵!薛朗只有这两个字,多余的吐槽都不想说,纯粹浪费口水。 平阳公主没说什么只是朝他招招手,待他过去,主动牵起他的手,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在岛上玩得可还开心?” 没错!在公主殿下眼里,薛朗去滃洲岛上的这几天,都是去玩耍的。薛朗还没回答呢,公主殿下哎便自问自答道:“想来是开心的,不然,也不会乐不思蜀,以致连家也不回,妻女也不顾。” 卧槽!这个罪名一定不能认! 薛朗赶紧道:“哪有!我就去了两天,不到乐不思蜀那种地步吧?”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夫妻两个手牵手的进去—— 水奴在后院的小厅里玩耍,刚进去,就见油条趴在她面前,两只前爪捂着眼睛,一副认错的样子,水奴板着小脸儿,小手指着油条的脑袋,在骂:“坏!” 那严肃的小样子,不见威严只见萌。把薛朗给看得,立即就忍不住了,大步走过去,抱起水奴先啪叽在圆嘟嘟的小脸儿上亲一口,问道:“宝宝,怎么了?油条怎么你了?” “爸爸!” 小宝宝见到爸爸,先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便挣扎着要下来,至于回答爸爸的问题,那还太早,她连会说的字眼儿都还不多,更不要说回答问题这种高难度的活儿。 旁边的奶娘恭敬道:“回驸马,小娘子方才在吃蒸饼,不小心拿掉了,油条正好在旁边,便一口捡走了,小娘子生气呢。” 原来如此! 薛朗了然,伸脚踢了踢油条,油条的两只爪爪依旧捂着眼睛,摇了摇尾巴,其余部位动都没动,这典型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节奏啊。 薛朗安抚生气的宝宝:“宝宝,好吃的、好玩的,我们都要学会分享,分给油条一点儿,好不好?” 水奴的圆眼睛瞪得滴溜溜的圆儿,也不知她听懂没,倒是看着没再继续生气了,小手掌拍了油条的脑门一下儿:“汪!” 水奴还不会发狗这个字的音,每次喊狗狗都是汪。油条两只爪爪移开,吐着舌头,朝水奴拼命的摇尾巴,这没出息的样子,让薛朗好想踹一脚—— 贱狗! 跟老婆温存了一下,薛朗抱上孩子去会基友。苏寒两口子就住在都督府隔壁,薛朗抱着孩子,带着孩子的贴身仆人们一起过去也就几步路的距离,非常方便。 “衡宇!” 薛朗见到人,笑着打招呼,还不忘显摆闺女:“来,宝贝,叫叔叔。” 水奴小宝贝先是甜甜一笑,然后开口:“呼呼!” 没办法,人小,舌头还不听使唤。 苏寒蹲下身子,默默从怀里掏出一颗果子,递过去,面瘫脸上的表情线条奇迹似的居然柔和了几分:“真乖!来,吃果子!” 水奴立即接过,抱着就啃起来。薛朗在一旁惊奇的道:“衡宇,你的脸好了?” 苏寒道:“有些进展,不过,还不够。” 薛朗欢喜的道:“有进展就是好消息!” 薛朗真诚的欢喜让苏寒暖心,朝他点点头,问水奴:“叔叔抱抱好不好?” 水奴立即扑进苏寒怀里,让他抱着,除了脾气有些小霸道,水奴小宝贝是个开朗、不认生的小宝宝。 进了屋,孔小姐就迎出来:“奴家拜见驸马……” 薛朗虚虚一扶,道:“我与衡宇是好兄弟好朋友,弟妹不用这么见外,快请免礼。” 水奴是认识孔小姐的,一见到她就笑眯眯的叫起来:“姨姨!” 互相见礼后,进屋各自入座。孔小姐带着水奴玩儿,两个好基友叙旧。薛朗问:“在长安城待得好好地,怎么想着到台州来了?你们搞医学研究的,不是应该在大城市,资讯、资料更齐全吗?” 对着旁人不好说,对着薛朗,苏寒自然可以一吐胸中之言,道:“快别提了!长安城虽好,可无有清静也是叫人头疼。幼阳应是知我的,我只想专心研习医术,不想掺和太多俗事,若是在长安,哪里能有这般自在!还不如来台州,一者离幼阳和阿临近,二者,若能为公主殿下效劳一二则更好。” 薛朗点点头,道:“也好,可惜子鸣还在京中,不能过来相聚,不然,我们几个好友一起在吴地,过点儿逍遥日子也挺好的。” ================= 卡文卡得怀疑人生,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出门,捋捋思路,尽量多写,本书应该再写个几十万字就完结了,所以,不用担心我太监!正文写完,应该还会写点儿番外!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13章 论将 “劳烦太子费心,然而,我作为丈夫,公主的驸马,对于公主这般作为并无意见,既然做丈夫的都没意见,那不安于室之说,从何而出?还望太子好好说一说。” 平阳公主一怔,还未作何表示,已然看到薛朗大步走进来。 薛朗的表情绝对不算好看,满面皆是怒气,双目圆瞪,似欲喷火,紧握的双拳,似乎随时会挥打过来。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盈胸的怒气。 平阳公主望着这样的薛朗,即便当初她囚禁于他,只见他伤心,从未见过他愤怒,她的薛朗是个性情宽厚随和的人,鲜见他愤怒之时,若是生气了,必然是因为对方做了他无法容忍的事情。所以,薛朗今日这般愤怒皆是为了她! 平阳公主心中一暖,时至今日,阿娘已亡故,阿耶虽然疼爱她,然也不会因她受了一句话的委屈便这般震怒,唯有薛朗!这世间唯有薛朗才会如此待她! 本是出于兄妹之义,毫无私心,方才会劝诫大兄,却被大兄如此奚落……以平阳公主的心境和养气功夫,虽不至于沮丧,但总难免落寞,毕竟,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人。但是,薛朗抚平了她心头所有的落寞。 近侍脸色一变,尖声道:“薛……薛驸马,杂家代表的是太子,传的乃是太子的口谕,你……你想做甚?” 色厉内荏,暴露无遗。薛朗人高大,来给太子传话的内侍,比他还矮了一个头,薛朗随便站着,也是居高临下。 薛朗头也不回,问平阳公主:“我们打这厮一顿,然后写信向圣人告状吧!” 内侍脸色一变,平阳公主却轻轻一笑,道:“罢了,幼阳何必与这等计较!滚吧,就说平阳今日多谢大兄教导,我记住了!” 然后,挥挥手,立即就有人上来,名义是送,实际就是驱赶的把人赶走,直接送出台州城,连歇息都不给歇息的。 薛朗面上还有些怒色,道:“建瓴你怎么还笑呢?太子那些话可真难听,那是做大哥的人能说的话吗?” 平阳公主微笑着摇头,道:“无妨,大哥不过是不忿我未把水师都督一职让于元吉,又恰逢近日诸事不顺,拿我出气罢了。” 薛朗无语,揉了揉眉心,只吐槽了一句:“太子对元吉还真有信心。” 不是薛朗小看李元吉,连已成军的军队他都带不好,更不要说要从无到有建立的水师。让李元吉来筹建水师……呵呵!薛朗只有这两个字,多余的吐槽都不想说,纯粹浪费口水。 平阳公主没说什么只是朝他招招手,待他过去,主动牵起他的手,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在岛上玩得可还开心?” 没错!在公主殿下眼里,薛朗去滃洲岛上的这几天,都是去玩耍的。薛朗还没回答呢,公主殿下哎便自问自答道:“想来是开心的,不然,也不会乐不思蜀,以致连家也不回,妻女也不顾。” 卧槽!这个罪名一定不能认! 薛朗赶紧道:“哪有!我就去了两天,不到乐不思蜀那种地步吧?”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夫妻两个手牵手的进去—— 水奴在后院的小厅里玩耍,刚进去,就见油条趴在她面前,两只前爪捂着眼睛,一副认错的样子,水奴板着小脸儿,小手指着油条的脑袋,在骂:“坏!” 那严肃的小样子,不见威严只见萌。把薛朗给看得,立即就忍不住了,大步走过去,抱起水奴先啪叽在圆嘟嘟的小脸儿上亲一口,问道:“宝宝,怎么了?油条怎么你了?” “爸爸!” 小宝宝见到爸爸,先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便挣扎着要下来,至于回答爸爸的问题,那还太早,她连会说的字眼儿都还不多,更不要说回答问题这种高难度的活儿。 旁边的奶娘恭敬道:“回驸马,小娘子方才在吃蒸饼,不小心拿掉了,油条正好在旁边,便一口捡走了,小娘子生气呢。” 原来如此! 薛朗了然,伸脚踢了踢油条,油条的两只爪爪依旧捂着眼睛,摇了摇尾巴,其余部位动都没动,这典型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节奏啊。 薛朗安抚生气的宝宝:“宝宝,好吃的、好玩的,我们都要学会分享,分给油条一点儿,好不好?” 水奴的圆眼睛瞪得滴溜溜的圆儿,也不知她听懂没,倒是看着没再继续生气了,小手掌拍了油条的脑门一下儿:“汪!” 水奴还不会狗这个字的音,每次喊狗狗都是汪。油条两只爪爪移开,吐着舌头,朝水奴拼命的摇尾巴,这没出息的样子,让薛朗好想踹一脚—— 贱狗! 跟老婆温存了一下,薛朗抱上孩子去会基友。苏寒两口子就住在都督府隔壁,薛朗抱着孩子,带着孩子的贴身仆人们一起过去也就几步路的距离,非常方便。 “衡宇!” 薛朗见到人,笑着打招呼,还不忘显摆闺女:“来,宝贝,叫叔叔。” 水奴小宝贝先是甜甜一笑,然后开口:“呼呼!” 没办法,人小,舌头还不听使唤。 苏寒蹲下身子,默默从怀里掏出一颗果子,递过去,面瘫脸上的表情线条奇迹似的居然柔和了几分:“真乖!来,吃果子!” 水奴立即接过,抱着就啃起来。薛朗在一旁惊奇的道:“衡宇,你的脸好了?” 苏寒道:“有些进展,不过,还不够。” 薛朗欢喜的道:“有进展就是好消息!” 薛朗真诚的欢喜让苏寒暖心,朝他点点头,问水奴:“叔叔抱抱好不好?” 水奴立即扑进苏寒怀里,让他抱着,除了脾气有些小霸道,水奴小宝贝是个开朗、不认生的小宝宝。 进了屋,孔小姐就迎出来:“奴家拜见驸马……” 薛朗虚虚一扶,道:“我与衡宇是好兄弟好朋友,弟妹不用这么见外,快请免礼。” 水奴是认识孔小姐的,一见到她就笑眯眯的叫起来:“姨姨!” 互相见礼后,进屋各自入座。孔小姐带着水奴玩儿,两个好基友叙旧。薛朗问:“在长安城待得好好地,怎么想着到台州来了?你们搞医学研究的,不是应该在大城市,资讯、资料更齐全吗?” 对着旁人不好说,对着薛朗,苏寒自然可以一吐胸中之言,道:“快别提了!长安城虽好,可无有清静也是叫人头疼。幼阳应是知我的,我只想专心研习医术,不想掺和太多俗事,若是在长安,哪里能有这般自在!还不如来台州,一者离幼阳和阿临近,二者,若能为公主殿下效劳一二则更好。” 薛朗点点头,道:“也好,可惜子鸣还在京中,不能过来相聚,不然,我们几个好友一起在吴地,过点儿逍遥日子也挺好的。” ------------ 第514章 时局变化 第514章 时局变化 (第1/1页)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倒也不介意为她的驸马解惑,道:“你鲜少接触行伍之事,即便接触,也多是只管后勤之事,自然不知二人之不同。” 平阳公主顿了顿,问道:“幼阳可知,用兵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薛朗想了想,道:“我觉得关键还是人。” 平阳公主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此说法倒是稀奇,愿闻其详,请幼阳详解。”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姑妄言之,建瓴你就姑妄听之吧。” 平阳公主微笑着颔,静待薛朗下文。薛朗略整理了下思路,道:“我觉得,不管是士卒还是将领,都是人。军队是由人构成的,人的素质决定着军队的战斗力。如果一个将领能很好的识人、用人,那么,他的队伍就能高效的运转,如果不能,即便是把熊罴军这样的精兵交到手里,也不过是是一条虫,没什么战斗力。所以,人的要素应该排在第一位。在此基础上,才能说谋略之类的东西。” 平阳公主若所有思,赞同道:“幼阳看事务之角度总与旁人不同,每每人深省。自古以来,若论军伍之事,多强调将领之谋略、胸襟,鲜少有人从幼阳所言之角度看待。” 薛朗嘿嘿笑道:“我就是想得多些,加上不是内行之人,就看看热闹。” 平阳公主莞尔,舒展眉头,道:“即便是看热闹,能看出门道,也是幼阳才高。” 薛朗挠挠头,道:“你这样说,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妻子再夸丈夫,反而是上司在夸属下。” 平阳公主一怔,失笑:“胡说!我不过是与你就事论事,哪有上下之分。” 说着,还伸手拍了他一下,拍完了,方才道:“其实用幼阳的说法,也可把阿临与子鸣之情况说通。两人皆在我军中做过将领,初入伍时,阿临于军务之事并不熟悉,只凭悍勇折服士卒,同甘共苦,用幼阳的话说,凭借的是先天的才干与本能。” 薛朗点点头。平阳公主续道:“子鸣则不同。初入伍时,或还有生疏之处,然于军伍中的事务,可看出他是熟知的,只是,应该是缺少实际操作经验,除了一开始有些生疏外,很快便能与所学结合起来,走出适合自己的路子,以极快的度在兵卒中形成自己的威信,达到统御之目的。” 薛朗恍然:“所以,建瓴你才说,叶子鸣如今可为帅,而阿临只能为将,是因为阿临对部下的统御能力,还比不上叶子鸣?” 平阳公主颔:“正是。叶子鸣与阿临年纪相若,有如此才干,定然是有名家教导之故,用你的话说,便是有理论教导,叶子鸣非愚鲁之辈,如今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两相印证之下,自然能极快的成长,统御一方。阿临自学成才,虽天资出色,然还是历练,非是战事之历练,而是人事之历练,我们在台州这几年,恰好予他历练之机,阿临若愿潜心蛰伏这几年,来日必能一飞冲天!” 平阳公主显然很看好江临,这般说辞,听得薛朗挺高兴,公主殿下识人的眼光已经被无数的事实证明过。薛朗不知道玄武门还会不会生,不过,这几年也非好时机,阿临潜心历练一番也好,等他历练出来,想来,世事已然有一番变化。 夫妻俩儿说着话,水奴已不知什么时候在母亲怀中睡着了。小宝贝在吃和睡上,从来不闹人,困了只要有人抱着,也不需要怎么哄,自己就睡着了。吃就更简单,定时定点,十分规律,算是个很好带的小宝宝。 把水奴交给奶娘,让她带下去放床上睡,薛朗突然想起一事:“方才我去找衡宇聊天的时候,从他字里话间,二郎中毒的事情已经在京中传开了?” 平阳公主的手一顿,方才还带着笑意的面容瞬间沉凝,颔:“确实如此,虽不说人尽皆知,然差不多的人家,多已知道。” 薛朗默然,难怪对平阳公主的书信,太子反应那般大,下毒下得人尽皆知……太子也是蛮可怜的!何况,还可能是替人背锅的情况下……想来太子心中定然憋屈至极。 平阳公主道:“幸好我们来了台州,不然,这两年在长安的日子是怕要不好过。” “怎么?又出了什么事儿?” “近日,京中皆在盛传,突厥今年会攻打长安,也不知传言真假。只是,若放任传言扩大,朝廷定然会做出反应,不然,不足以安民心。” 薛朗心中一紧—— 这个传言还是出现了吗?历史记载上,因为这个传言在长安城盛行,搞得长安人心惶惶,圣人李渊只好提前部署兵事,以防御突厥进攻。 但是,为了削秦王李世民的权力,这次抵御突厥进攻的统帅,李渊给了李元吉,秦王手下的将领也尽皆调派到李元吉手下,太子李建成趁此机会,把秦王天策府的部属杜如晦、房玄龄等驱逐出京,直接下狠手砍掉了秦王的“左膀右臂”! 只是,现在李元吉已非齐王,圣人直接降了他的爵位,还会给他做统帅的机会吗?玄武门事变……可还会如期上演?薛朗想不出来,他根本猜不出圣人的打算。 “郎君何事忧虑?” 平阳公主问道。薛朗叹了口气,道:“若说以前还能看出圣人的立场,如今却是看不分明了!” 平阳公主一叹,道:“阿耶如何想,我也猜不透。” 两人对望一眼,皆有无力之感。然时局及世事的展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在长安城内关于今夏突厥会进攻长安的传言传得越来越盛的时候,地处内6沿海的吴地,也到了插秧的时节。 薛朗身为督农官,又到了忙碌的时候,乘船、乘车在吴地之内种了占城稻的地方倒出转悠。平阳公主心疼他,除了长俭,又择了两个侍女过来照顾他,不过,被薛朗婉拒了! 自从荷香为了救他意外被杀害后,薛朗心里就有些抗拒贴身侍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他,但在主凶没查到之前,少几个贴身的人,或许,能少伤害几条人命。并非薛朗软弱,他只是觉得身边的位置应该是荷香的,在没查到真凶之前,荷香的位置不能给别人。 这是一种承诺,也是一种对自己的警惕! ------------ 第515章 方兴未艾 “娘子,韩长史来了。” “让他到正堂等着。” “喏。” 送走薛朗,平阳公主幽幽一叹,收回思绪,投入到繁忙的事务中。回去换了身衣服,到正堂与韩进议事。 “属下见过殿下。” “跃先无需多礼,坐罢。” “喏。” 韩进在下首的坐榻上坐下,道:“禀殿下,兵员已挑选完毕,十万名额已然满员,朝廷的军饷数日前也已送到。” 平阳公主点点头,朝初雪看了一眼,初雪立即转身去后面,不一会儿,拿过来一摞纸,平阳公主让初雪递给韩进,道:“这是水师整编计划,跃先且先看看,照着此方案来便是。” “喏。” 韩进接过,刚看了开头—— 一手端正的小楷,尚算不上出色,但却看得出写得十分认真,不禁微微一笑,道:“敢问殿下,这计划是否驸马手笔?” 平阳公主面上没笑,然眉宇间神色却柔和了几分,颔首:“正是幼阳执笔所写,他习练书法时日尚短,字迹笔法仍嫌不足。” 韩进诚挚的道:“驸马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从无到有,练出现在的书法,进步已是一日千里,假以时日,定能如驸马的画作一般,不同凡响。” 平阳公主奇道:“连你也如此夸他?” 韩进笑道:“属下语出肺腑,无有半句虚言。劳烦殿下转告驸马,若驸马因此而愉悦,或可赠幅画给属下,那便再好不过。” 平阳公主莞尔:“原来目的在此。那跃先还需等候,幼阳近日画得少,佳作也少。前些时日闲暇在家时,为哄水奴,让人捉了鱼送来,兴致来时,还说要画鱼。” 韩进一喜,连连问道:“在殿下这里有幸看过驸马画的肖像和狗儿,皆是上乘之作。不知驸马画的鱼儿如何?” 平阳公主道:“初初开始,尚未有佳作,还在习练。” 韩进起身,一揖到底:“若驸马画鱼有成,还请殿下美言几句,为属下求幅鱼嬉图!” 平阳公主道:“可!此事我应下,待幼阳回来,定然转告,若画鱼不成,给你求幅犬嬉图来。” 韩进大喜:“多谢殿下,如此便说定了,属下等着。” 平阳公主含笑点头,闲叙两句,韩进方才拿着计划书看起来,行文一如薛朗往日的风格一般,通俗易懂,简洁明了,计划可谓周详。 通读一遍,韩进略作思索后道:“驸马的计划可谓周详,不过,有一事,却有些问题。” 平阳公主正端着茶盏喝水,闻言了然道:“可是口音不同之事?” 韩进道:“正是。水师十万大军,有七万出自吴地,其余三万则闽粤鲁三地皆有之,话语口音各不相同。即便同是出自吴地之士卒,口音也不尽相同。这些时日,属下也曾打听过,都说十里不同音,尽皆属实,并未有夸张之处。是故,驸马计划中,把所有兵卒打散重新收编……此策虽好,然训练之时,若各自听不懂对方的话语,该如何是好?此策虽好,然不好操作。” 平阳公主道:“此事我也曾与幼阳探讨过,各地口音不同,若是别处,此事自然无碍,然这是水师,乃是军伍,军令、军纪上传下达,极为重要。为此,以三月为期,暂以我与幼阳之部曲为长官,给新成立的水师做队列训练,统一采用官话。” 韩进一怔,蹙眉:“官话?” “对。” 平阳公主从袖笼中拿出薄薄的两张纸,递给韩进:“你且看看。” 韩进接过低头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看完,赞道:“妙妙妙!若照此策而行,何愁军心不聚!” 平阳公主眉目微扬,安然道:“跃先也赞同?” 韩进俯首道:“驸马大才,属下叹服。”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如此,便依此策而行之便是。” “喏。” 韩进神色飞扬,喜笑颜开:“按照此策行之,即便那些别有用心混入其中的人,也不再惧之。” 平阳公主颔首:“便是如此。” 又问明操作细节,一一求证后,韩进胸有成竹的告辞走人。之后,平阳公主又召见了好几个属僚,及至午时,方才议事完毕。 议完事后,收拾行装,又乘船往滃洲岛一行,视察滃洲岛的建设情况。经过大半年的建设,最重要的码头、军营、船厂已然建立起来。 主持工事的乃是从尚书省工部调来的大匠,极擅水利工事建筑。并在薛朗的建议下,一次性的把全岛地质做了个勘探和测绘,之后,再根据滃洲岛将来的发展方向,做了个总体规划,把工程分为五期,如今完工的皆是第一期,第二期正在进行中。工程进度还算可喜。巡视完工事,平阳公主又到船厂去看了看。船厂挂在平阳公主名下,乃是独属于她的产业,并非隶属于朝廷,属于私人产业。 “拜见殿下。” 船厂的林管事在门口迎接她。平阳公主摆摆手:“免礼,阿林,如何?可有进展?” “回殿下,匠人们正在赶制,成船还需时日。” 船厂的匠人皆是平阳公主高薪从各地聘请来的,如今正集中研究薛朗给的船模。虽然构造精巧且与实物一致,但,船模毕竟是船模,要做成实物,即便是这些手艺精巧的匠人,也需要测算一番才敢动手。测算是薛朗与匠人们一起进行的,他在滃洲岛上的时间,多花费在这些事务上。 想及薛朗,明明早晨才亲自送他出门,未及天黑,心中便忍不住开始思念于他……平阳公主不禁幽幽一叹,从未想过此生会如此挂念一人。这般体验……倒也新奇,虽则辛苦,然却苦中回甘,人生有个可牵挂、可思念的人,也是极好的。 新的水师都督府主体已然建好,还有些细节的地方未建好。都督府是从岛上先前便有的民居改建而来。先前居于岛上的居民,已被迁往台州、越州等地,滃洲岛之后便独属于水师,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妄自上岛。 在滃洲岛上视察一圈,看着时辰,在天黑前赶回台州,水奴还小,虽说有奶娘和仆役照看,平阳公主也不放心。 乘船从滃洲回到台州,天色刚擦黑,下船上岸的时候,平阳公主脚下一软,步伐一乱,差点儿跌倒,还好,贴身护卫她的窦蔻连忙一把扶住:“娘子,可有事?” 平阳公主就着阿蔻的搀扶,稳住身子,有些气喘:“无妨,方才突觉晕眩,扶我站一站便好。” 初雪连忙上来,与阿蔻一左一右的扶住她,神情若有所思:“娘子之身子骨一贯康健,近日为何会如此?来人,去请苏医令来。” 平阳公主道:“何须惊动衡宇?” 初雪道:“娘子,您的月事已然迟了半月有余。” 平阳公主恍然,手情不自禁的滑到腹部,凝眉:“对!初雪提醒的是,近日太过忙碌,竟忘了此事,请衡宇过府来。” “喏。” 护卫领命,飞身跨上马匹,向苏寒府上疾驰而去,平阳公主则站了一会儿,感觉不再晕眩后,乘上一乘软轿回府。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16章 兄弟密议 长安城,东宫—— “大兄!” 元吉坐在太子建成旁边,双拳高举,哀声求着。太子坐在上首,皱眉看着他,表情不愉,眼神隐隐带着丝嫌弃:“你以为你尚是孩童吗?何以惺惺作态?厚颜如此,羞愧否?” 元吉抬头看太子一眼,咕哝道:“若是对着旁人,自然不屑如此,然对着大兄,不过是自然之态,随心而为,不算厚颜,若说羞愧……却是关于他事,并非此事。” 说着,又惭愧的低头。 建成凝视他半晌儿,神情莫测,看得元吉头颅越发的低垂,面上懊恼、羞愧之色更浓,太子微微一哂,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之初衷也是为了愚兄,那事便揭过不提吧!” 元吉立即一喜,拱手道:“多谢大兄宽宏,小弟定会引以为戒,今后行事定然更加谨慎小心。” 建成又是一叹,道:“谁知二郎竟然有胃心不调之症!” 元吉也是满脸的遗憾之色,点头:“就是,否则,必然大事已成,算他幸运!” 幸运?! 建成一愣,抬头望望上方,神情莫测,语气犹疑:“三胡,莫不是天命真在护佑二郎?自古以来,中了砒霜之毒,从未听说能解开者,唯有二郎……为何竟然安然无事?” 李元吉一怔,旋即粗声道:“大兄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兄身为嫡长,父亲为唐公时便是世子,父亲称帝立为太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即便有天命,也当在大兄才是,二郎乃次子,何来天命之说!” 建成一听,缓缓点头:“也对,三胡你说得对,是愚兄魔怔了。愚兄既是嫡,又居长,为太子居东宫天经地义,天命当在我!” “就是这样!” 两人说得兴高采烈,和好如初。太子当即命人准备歌舞酒食,与元吉一起饮宴,观赏歌舞。 两兄弟一边观赏歌舞,一边饮酒作乐,酒过三巡,元吉似有醉意,一屁股坐到太子旁边,双目微红的道:“小弟一片为大兄打算之心,奈何不料二郎竟有胃心不调之症,以致机密泄露,功败垂成,小弟被降爵乃是罪有应得,然却拖累大兄你被父亲责骂,小弟心中愧疚,良心难安。” 太子拍拍他肩膀,笑道:“罢了,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说这些?我为长兄,你为幼弟,所谓长兄如父,愚兄不为你担待,为何人担待?往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大兄!” 元吉似是极为感动,眼眶一红,当即哭了起来,抱着兄长的腿,嚎啕大哭:“自幼阿娘和父亲皆不喜欢我,唯有大兄一直待我如兄如父,大兄之恩,小弟常思回报,然一直无以为报。原想解大兄心头之忧,谁知运气不佳,功败垂成!小弟……小弟每每思及因自己之故,牵连大兄……便……便寝食不安,小弟对不起大兄!” 太子笑得慈祥,就像幼时一般拍着他的背,柔声劝慰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这般大年纪,莫要做女儿态,难看!愚兄自是知你的,心中并无怪你之意。” 元吉哭道:“我知大兄为人宽厚,胸襟广阔,然思及大兄待我之好,小弟心中真真是过意不去。这些时日关在府中反省自己,思之再三,大兄待我有宽厚,待小弟有教养之恩,小弟莫说被父亲削了王爵,即便把我贬为庶人,有几句话,我也当劝大兄一二。” 太子见他哭得伤心,语出至诚,心中不禁一暖,把他拉起来,兄弟两个并肩而坐,太子问道:“你有何话想对愚兄说,尽可道来,何至犹豫吞吐?” “喏。” 元吉应了一声,也不讲究,撩起袖子擦了一把脸,惹来兄长责备的眼神,建成立即掏出手绢,给他擦脸。 待元吉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也不管哭得通红的眼睛,殷殷望着兄长,压低声音问道:“大兄,不知大兄可听说过京师之内近日最热门之流言?” 建成不以为意,当即道:“京师之内,流言变换极快,无需当真。” 元吉急忙道:“若是关于兵患的传言呢?也无需当真?” 太子明白过来:“三胡你是说这些时日城内流传的突厥今夏会攻打长安的流言?” 李元吉立即点头,急急的道:“小弟说的便是这个!” 太子建成淡然道:“无事,每年夏至,突厥多会南下侵扰,今年再来并不奇怪,若是不来,才是有古怪。无须多虑,兵来将挡便是。可恨当日迁都之议竟被二郎与薛朗联手挡回去了,不然,父亲已然意动,若能迁都,何至有今日之患?朝廷定可腾出精力与物资,徐徐图之,歼灭突厥可期。” 李元吉看兄长还未反应过来,居然还在说迁都的事情,连忙道:“大兄,过去之事且莫再提,大兄不觉得这传言来的蹊跷吗?” 建成眉头一皱,他也不是真的脓包,被元吉这么已提醒,终于反应过来,迟疑的问道:“元吉你的意思是……二郎?” 李元吉重重点头,道:“但凡有突厥南侵,统兵者何人?” 太子沉吟不语,元吉自问自答:“二郎也!” 太子点头。李元吉续道:“突厥年年皆来,二郎年年皆掌虎符,统率重兵,以抵御突厥南下,且不说别的,养寇自重之嫌,二郎无法推卸!” 太子再次点头,比之方才的力度,重了许多,眼神闪烁,神情莫测。元吉接着道:“我们兄弟之中,大兄居嫡长,又是太子,德行兼备,父亲倚重。不过碍于突厥之患,只得一再起用二郎,以致养虎为患,居高难下。我与大兄为人子,当为父分忧,小弟原想着一碗砒霜酒为父亲与大兄解忧,无奈功败垂成。哼,突厥入侵之传言,可是在二郎解毒之后方才有的,如此……大兄难道无有甚子想法么?” 太子的身躯一下坐直,神情凝重。李元吉见状,再接再励的劝道:“三胡你的意思是……流言或是二郎命人散播的,想借此索要兵权?” 李元吉哼一声,道:“是不是二郎散播的……小弟无有证据,不好说,不过,二郎想要兵权一事,为大兄计,却不能让他达成。” 太子沉吟一阵,道:“若要夺二郎兵权,莫过于另选一将为帅,只是,朝野内外,与突厥对阵,胜者最多的还真是二郎。” 李元吉又是一哼,不服道:“大兄一直在长二郎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弟以为,二郎之所以与突厥对阵时能一再胜之,非二郎之功,而是二郎手下猛将如云之故。” 太子眼睛一瞪,凝神沉思。李元吉道:“大兄且数上一数,二郎手下尉迟恭、秦琼等,是不是当世猛将?” 太子缓缓点头:“尉迟敬德与秦叔宝……确实乃当时豪杰,英雄人物!” 李元吉立即道:“是故,大兄若向父亲建议,另择一将为帅,把尉迟、秦琼划拨为副将,抵御突厥南下……还是难事?有比继续养二郎为患还难?” 太子缓缓地、重重地点头:“三胡言之有理!多谢你如此为我打算,你的心意,愚兄知矣。” 李元吉当即笑着拱手道:“不敢担大兄谢,大兄待我有恩,我所行所为不足报大兄恩义之一二,乃是份属当为之事。” 建成欣慰的拍拍他肩膀,道:“该谢的,你一直尽心为我打算,我心中尽知,且放心便是,今日你不负愚兄,来日愚兄也定然不会负你。” 李元吉卖乖道:“我帮大兄不为这些。” 建成笑笑:“我知。”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17章 莫名来意 插秧不比撒秧,占城稻又是存活能力很强的稻种,花费的时日短,不需像撒秧时候那样在外面奔波月余。薛朗出巡一遍,一是职责所在;二是看看选择的地块是否根据他的吩咐,选了差的地块。就怕有人为了讨好公主,不听嘱咐,选择良田来播种,如何显得出占城稻的优势来! 每个地方也就待个一两天,时间多花费在路途上。最后一站定在杭州,巡视完杭州恰好可以坐船直达台州。 “爷,柴氏投贴求见。” 薛朗到达杭州的时候,已是午时,连日奔波颠簸,面上疲色难掩,婉拒了杭州刺史接风的邀请,直接到驿站住下,打算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好早起巡视杭州的移栽情况。 听到长俭的通报的时候,薛朗刚洗完澡,披头散发的等着头发干,可谓衣冠不整。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柴氏?哪个柴氏?” 长俭连忙提醒:“前朝东宫千牛便是出自柴氏。” 前朝东宫千牛?!那不就是隋朝的东宫千牛……柴氏……姓柴……柴绍! 薛朗恍然,坐直身子,想起公主殿下对柴绍的复杂情绪,静默片刻后,道:“你出去传话,明日午时,我在驿站,静待柴氏到访。” “喏。” 虽然不明白柴家的人找他这个驸马做什么,不过,看在平阳公主的面子上,他愿意拨冗一见。 在驿站休息一天,第二天一早起来,薛朗便会同杭州刺史罗刺史一起,前往选定的地块视察—— 当初挑选的时候就有意筛选,都是选得对占城稻试种持积极态度的人。一轮巡视下来,情况还算满意,多按照要求而行,并没有擅自做主的情况。 看了一圈,薛朗表示满意,不好再拒绝罗刺史的招待,到刺史府接受他的宴请,吃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午时将近,方才借口约了人告辞。 “驸马好走,下官便不送了。” 罗刺史目送着薛朗的马车走远,方才站直身子,神情阴晴不定,隐隐有些不悦。跟在他身后的师爷低低提醒一声:“明公,有事还请回府再说。” 罗刺史神情一凛,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公主身份尊贵,我等高攀不上,这薛异人……简直油盐不进,颇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师爷机警的看看四周,见全是自己人之后,方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道:“这位薛异人听说在京师时便不是长袖善舞,非是交游广阔之人。上次与今次,两次巡视,各地想拜访他的人不在少数,然除了越州的裴云昭,从未听说有谁能与他说得上话。是故,对这等人,还请明公耐住性子,徐徐图之才好。” 罗刺史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甘,但又莫可奈何,也只能打道回府。 薛朗回到驿站,漱口之后,略作歇息一阵,长俭给他按摩头皮,松散一番。薛朗闭眼任由长俭按摩,突然开口问道:“柴氏昨日投贴的是谁?” 长俭答道:“回爷,是柴纮,是柴家在杭州的话事人,排行嫡长,人称柴大爷。” 薛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养了一阵精神,午时还差一刻,柴氏的管家便把礼单送来,柴纮随后便到,等候在一旁,等着薛朗召见。 薛朗在驿站住的是单独的院子,他带的人……最多的是护卫,贴身服侍的仆人只带了长俭一个,一个跨院足够居住。为招待柴纮,特意让驿丞给他找了两个侍女来,早早开始煮茶侯客。 随意的瞟了一眼礼单,礼单上的礼物不算特别贵重,只是一般的来往礼仪,包括礼单上单独列出来的用作礼品赠送的婢女一对。 穿越了这么久,薛朗收到的、被当做礼物赠送给他的婢女,少说也有一打。长安城的国公府里,还有李孝恭送的那些数量可观的歌舞姬。在初时的震惊过后,薛朗也习惯了,再收到这样的礼物也淡定多了,果然时光就是一把杀猪刀啊。 这般感叹着,长俭来报:“爷,柴纮到。” “请他到正堂,我稍后便到。” 整理一下衣冠,薛朗方才到正堂去会客—— “草民柴纮拜见驸马。” “无需多礼,请坐下说话。来人,看茶。” 与柴纮分宾主坐下,使人上茶,柴纮道:“早闻驸马之名,今日方才有幸得以面见,草民真真有幸。” 薛朗淡淡一笑,道:“柴兄客气。说来,我也一直只闻柴兄之名,却缘悭一面,一直未曾得见,今日首次见面,还是柴兄主动投贴拜访。” 柴纮连忙道:“叨扰驸马,草民罪过。如不是听闻驸马莅临杭州,草民也不敢贸然投贴,想说柴氏承蒙长公主殿下关照,一直未曾致谢,驸马莅临,少不得厚颜拜访,致谢一番,劳烦驸马转达柴氏对长公主殿下之谢意。” 薛朗颔首:“我一定转告,请喝茶。” “谢驸马。” 柴纮谢过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略略一怔:“竟是南人饮茶之法?驸马喜欢此法?” 驿丞提供的侍女是南方人,不会煮茶汤,只会烧水泡清茶。彼时,这是南方流行的喝茶方式,不同于北方的茶汤。 薛朗抱歉的道:“此次出巡乃是为公务,我并没有带侍女。今日为招待柴兄,特意请驿丞找了两个侍女来,侍女皆是南人,不会煮茶汤,只能请柴兄喝一盏清茶了。” 柴纮目光一闪,面上笑道:“茶汤有茶汤之味道,清茶也有清茶之余香,二者各有所长,不妨事。” 说完,喝了两口茶水,复又笑道:“说来草民那不成器的幼弟阿统,便是蒙长公主殿下疏通,入了南衙任职,,长公主殿下对柴氏一直关照有佳。如此厚爱,本来,试种占城稻一事,柴氏当鼎力支持才是,无奈家底有限,支持也有限,真真惭愧。” 薛朗道:“量力而为便是,想来殿下知道,也不会怪责才是。” 柴纮笑道:“是极,公主殿下胸襟过人,又对柴氏关爱有加,自不会怪责,不过是我柴氏过意不去罢了。” 柴纮跟薛朗绕了半天,翻来覆去的变化着说法,然意思却只有一个—— 平阳公主对柴氏大为不同,眷顾有加,柴氏与平阳公主是有交情的,而且还交情匪浅。看他说得那真切的样子,若不是知道柴绍与平阳公主的关系,薛朗还真会相信。 心底暗自苦笑,也不好拆穿他,只得耐着性子慢慢的陪着他绕,陪着他绕了一个多小时,什么有意义的话都没说,就听他在那里看今朝忆往昔,在那里说平阳公主对柴氏如何如何关照,如何如何的好,听得薛朗心中十分腻歪。 实在熬不下去,不想再听这厮胡扯,薛朗客气几句,端茶送客,直至送客,也想不明白这柴纮到底来干嘛的。柴纮连忙道:“驸马止步,草民不敢当驸马相送。” 薛朗身份在那里,自然不会把他送到院门口,起身送客已是他为人谦逊。闻言道:“如此,柴兄慢走,我便不送了。” 柴纮道:“应该的,驸马留步。” 顿了顿,低声若有所指的道:“说来,草民今日所送之婢女,乃是北人,颜色喜人之外,还煮得一手好茶汤,弹的一手好琵琶,可谓色艺双绝,驸马若有暇,可试上一试,或可慰驸马旅途寂寞之苦。” 说完,还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意有所指的笑了笑。薛朗默默蛋疼—— 笑得那么猥琐还好意思对着他笑!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18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巡视完杭州,这趟出行的行程便结束,薛朗第二日在杭州刺史的送行下,上了官船,直奔台州。 出来大半个月,好生想念老婆、女儿,半个多月的功夫,也不知水奴小宝贝会说的话增多了多少,会做的动作有没有增多。想及女儿,在海上的航程,也不再那么的寂寞无聊。 早晨出发,及至天黑才回到台州,从船上回到岸上,还有种地面还在晃动的错觉,薛朗站了片刻,让自己重新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护卫已然先行派出一人回府,报告他回到台州的消息。 这个时辰,水奴肯定睡了,小宝贝的睡姿肯定是四仰八叉的,完全没有淑女范儿可言。即便这样,在爸爸心里,也是全世界第一可爱的宝宝! 还有他的公主! 前日已让先派人回来报讯,通知了今日会回来,她定然会等着他的。他薛朗再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大唐,有了家,有了妻儿,有了牵挂着他,会等他回家的人。 一路上,薛朗归心似箭,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一路疾驰,还没到府门口呢,远远就看见一群人站在大门口,灯笼的烛火,有些隐约,然而即便看不清楚,薛朗只需要那么隐约的看一眼便知道候在大门口的人是谁,因为,那人已经被他刻在心上,永不会忘怀。 “建瓴!” 薛朗几乎是用跳的下了马车,小跑过去,一把拉住含笑看着他的人的玉手,顺势便张开怀抱,把人搂了个结实。 平阳公主不想薛朗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不禁玉颜微红,不过,却不怎么想推开他,这次出去时日并不长,但却格外的想念他,干脆顺从心意任由他抱住,不过,却不忘扫视一圈,还好,仆役们还算识趣,皆低头没看。 平阳公主心中稍安,脚步少少的移了一下,让腹部略略保持了一点空隙,头颅轻轻的搁在薛朗的肩上,道:“我想迎你便出来了。” 这话真是听得人心头甜蜜,薛朗脸上的笑容简直止都止不住,重重“嗯”了一声,拥抱片刻后,方才扶着她肩膀道:“外面蚊虫多,我们先进去吧,不瞒娘子说,这几日赶路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舒坦舒坦。还有,你闻到我身上的汗味儿没?今天在船上闷了一天,估计得馊了!” 平阳公主颔首,任由他牵着手往里走,一边听他絮叨,一边打量他—— 比之上次的黑瘦,这次好了许多,起码没瘦,精神也健朗,无有上次之满面疲乏之色。心头稍觉满意。那边跟着一起出来迎接的嬷嬷已然眉头一抖,提醒道:“驸马,天已黑透,当小心脚下才是。” 薛朗一怔,想起还在手里的玉手,恍然放开,好脾气的笑着道:“多谢嬷嬷提醒,晚上确实光线不好,建瓴小心些。” 没再牵手,两人一起并肩往里走。下人已经给薛朗准备好热水。薛朗先去看了一眼水奴,果然,穿着一身肚兜和短裤的小宝贝,睡得四仰八叉的。俯身在水奴肉嘟嘟的小圆脸上亲了一口,方才转去浴房洗澡。 往日这个时辰,平阳公主定然已经安寝,今日为了等他,已是晚睡,不想她久等,薛朗洗干净便出了浴桶,擦干净水,换上特意让人做的改良版短袖和短裤,一身清凉的回房。 回房果然,公主殿下已然散了发髻,长发披肩,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睛,含笑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看得某人心头急跳,暗戳戳的算日子—— 做为一个年轻力壮,身体心理都很健康的男性,大半个月不识肉味,这会儿如果还能淡定……那肯定是有问题了! 大步走过去,也没急着爬上床,而是跪坐在脚踏上,头埋到公主殿下怀里,贪婪的吸着她身上熟悉而又怀念的气味儿,略感惊诧:“这衣服没用熏香吗?味儿有些淡呢。” 平阳公主唇角隐现笑纹,伸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道:“不能熏香,是故气味自然淡了。” “不能熏香?为什么不能?” 薛朗从她怀里抬头,站起身子顺手把人抱起来,想把她往床里挪一下。平阳公主任由他抱起来,双臂自然的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小心,莫要伤到我们的孩儿!” 薛朗顿住,浑身几乎是僵硬的,呆呆地问:“孩儿?什么孩儿?”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一双眼睛柔润的看着他,眼神若有所诉,没有说话。就见薛朗眼睛越睁越大,先是不敢相信的看看她的肚子,接着急急地求证道:“有了?” 平阳公主含笑点头。薛朗脸上了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眼睛竟然湿了,动作却小心翼翼地,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床里,搓着手,来回转了两圈,方才喜滋滋的道:“哎呦我去!竟然又有了!还想着回来好好努力给水奴添个弟弟或是妹妹呢,居然就有了……唔,我果然很厉害!嘿嘿!” 一阵带着得意的傻笑! “哎呀!” 平阳公主羞叫一声,所有美好的期待全化成了羞怒,顺手抄起床上的枕头,朝他砸去! 薛朗手忙脚乱的接住,顺嘴道:“殿下,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你这叫过河拆桥知道吗?你不能有了孩子就不要孩子的爸爸啊,要爱护,要细水长流,如此才能源源不断,懂吗?” 平阳公主红晕满脸,实在忍不住了,再让这人说下去,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娇嗔一句:“噤声!再胡说等孩子生出来不让宝宝叫你!” “好阔怕的威胁啊!嗯……不说了!” 薛朗在嘴上做了个拉锁的动作,也不管平阳公主看明白没,开心的在原地蹦跳了两下,发泄心中的欢喜,然后才蹦上床,直接坐到平阳公主身旁,搓着手,笑着恳求道:“快给我摸摸我的小二!” 平阳公主还待说他两句,以表心中羞恼,抬头却见他眼角的湿意和那亮晶晶的眼睛,满脸满眼都是满溢的欢喜,不禁心头一软,娇嗔的话语也舍不得说了,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轻轻覆上仍平坦如初的小腹,轻笑道:“还早呢,还不到会动的时候。” “嗯嗯!” 薛朗用力的点头,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摸了两下,在她身边躺好,把人轻轻搂到怀里,低声道:“好开心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开心,谢谢你,我的公主,就是又要辛苦你了!” 平阳公主靠在他怀中,轻柔地道:“郎君何以如此说?这也是我的孩儿,我与你一般欢喜。只是,刚知道时,郎君竟不在,无人可与我分享心中喜悦,顿觉遗憾。” 薛朗听得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道:“对不起,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嗯!我并非责怪郎君,只是感叹心境不同于过去,我并非那等耐不住孤寂,需郎君时时陪伴之人,这次竟耐不住……郎君误我。” 语气隐隐有些娇嗔—— 叮!傲娇的公主殿下上线! 好萌! 薛朗心里的小人默默地疯狂捶地,笑容灿烂的道:“以前看过一句话说,一个人不孤独,想一个人才孤单。我与殿下,感觉一样,以前自己一个人待上几个月我都不觉得寂寞,这几次出去,心中挂念你与水奴,顿时觉得旅途孤寂难耐了。”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19章 帝心难测 平阳公主再度有了身孕,这真是意外之喜……还是大大的惊喜有木有? 因为先前并没有留意,且事务有些繁忙,其实,已经两月余。上个月到日子的时候有见红,虽然量略少了些,平阳公主也就没想到有孕。这个月迟了日子,加之身体异样,才想起找苏寒号脉,结果居然真的有了! 不过,因为有孕的时候,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胎像有些不好,苏寒让静养了半个月,近几日才被允许下地走动,不过,没到四个月,还是不许剧烈活动。 苏寒第二天听说薛朗回来后,特意细细交待了一番。薛朗被吓了一跳,连连追问道:“那这一胎是不是很危险?” 苏寒道:“无妨,公主殿下只是先前有些劳累,但她身体底子好,静养之后就无事了,不过,因为先前的疲累,这一胎还是好好养一下,等过了四个月,如往常一般便行。” 苏寒的医术还是靠得住的,薛朗听了心才放了一大半:“那就好!啊!好开心啊,又要做爸爸了!” 薛朗脸上的笑容很大,大的让苏寒觉得刺眼。苏寒有些郁闷,闷声道:“幼阳你已有了小二,阿临也有了阿狸,我离京师时,子鸣的阿璐也有了动静,啊,就我还无有孩儿,好生郁卒啊!” 薛朗哈哈大笑道:“不用郁闷,多多努力便是!作为过来人,我的经验是,用心努力,顺其自然,不要有压力。” 苏寒直接给他一个大白眼,所有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就一个意思—— 不想跟你说话! 薛朗心情好,才不会介意,哈哈笑道:“被你提醒了,我要给阿临和子鸣写信,特别是阿临,当初他有阿狸,我们还没有的时候,他小子多嘚瑟啊,老抱着孩子在我们面前晃,丝毫不考虑我们的心情!我现在要告诉他什么才叫后来者居上!” 那得意的样子,苏寒只觉得伤眼!他居然跟这样的人做了好友,人生果然无法预知,命运真是难测。 江临接到信时的心理活动如何,薛朗不在眼前自然无法探知,不过,有一件事却是显而易见的,他再不得清闲了! 公主殿下再度有孕,不能劳累,但水师初建,滃洲岛又正是事务繁多的时候,这时候,也唯有薛朗顶上,他自觉自愿的给自己定位成水师的政委,自觉自愿、积极主动地担起平阳公主的工作,让她把握大方向,而他就尽职尽责的负责细务,不止抓训练,还抓思想建设——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薛朗虽然没当过兵,但架不住现代军事类的影视剧特别多,看得多了,政委干的活儿也就大致知道些。 每日里在艰苦的训练间隙,大家一起,拉歌搞一下,游戏玩一下,下午训练结束,晚饭后,还组织士卒们一起搞个生活会,在会上念家书,轮流表演节目等,业余生活搞得多姿多彩。 平阳公主知道后,她无法参加日常训练,倒是生活会,每次都会来参加,两口子配合默契,在军中的声望,竟然空前的高。 为此,平阳公主还笑言,说往日薛朗说的不通军务是谦虚的,看他现在的手段,分明是大家手笔。 薛朗被夸得哑口无言,总不能告诉公主殿下,这都是电视电影上学来的。只得胡诌是跟种花家一位姓毛的名将的兵书上学的。 “郎君似乎念过许多兵书?” 平阳公主安然问了一句。薛朗心里暗自扶额,果然一个谎言背后要付出无数个谎言来圆谎,然而,他并不想欺骗平阳公主,可是,穿越这种事情根本解说不清楚,好蛋疼。 一边蛋疼,一边还得继续解释:“小的时候好奇看过几本,我记得以前曾告诉过你,读书破万卷是有的,并且,我还不挑剔,什么类型的书都看过几本,只是感兴趣的便读的深些,不感兴趣的便只是粗略的读过。” “原来如此。那郎君看过的兵书可还记得?” 哦哟!搬石头砸到自己脚了! 薛朗实话实说:“我当初对兵书的兴趣不大,只是粗略的看了几眼,并没有通读,记得的不多,不过,倒是记得些战例,等闲暇时给你讲讲好了。” 开心而又忙碌的时候,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幸好两口子还记得给远在长安的圣人报个讯儿,告知圣人平阳公主又有了身孕的消息。圣人前些时日派人送信来,让薛朗在割稻的季节,进京述职,平阳公主也带着水奴进京让他看一看。不过,薛朗觉得他那圣人老丈人的主要目的是想看女儿和外孙女,他薛朗才是顺便那个。 考虑到今年是武德九年,薛朗即便再开心,也会时不时的关注一下长安的消息,结果竟措不及防的看到圣人新下的诏书—— 为抵御突厥,朝廷兵马兵分三路,敕封秦王为上路行军总管,坐镇长安;敕封叶卿为中路行军总管,奔赴泾州镇守;敕封齐郡王元吉为下路行军总管,奔赴灵州。中路、下路由上路的秦王统辖,共抗突厥。 看到这道诏令的时候,薛朗忍不住一愣—— 变了!历史变了! 在历史上,这一道诏令并不是这样的!在原先的历史上,这道诏令,敕封齐王元吉为行军总管,统率秦王天策府麾下的尉迟恭等猛将,防御突厥。而秦王则被抹了统兵权,圣人旗帜鲜明的站到了太子建成一边! 但现在,历史变了! 秦王还有带兵权,但是,秦王被圣人按在长安中枢坐镇,统兵权被分了出去,指挥权却没动他的。 元吉依旧得了一个行军总管的职位,只是,权力却不再如原先历史中那般大。看着就像是圣人看在父子的份上,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以父亲的立场,继续培养他。 叶卿—— 这等年纪就坐到行军总管的位置,虽然不是总领的官职,只是一个分路的行军总管,却也是非同凡响,这算是大大的重用了! 想想叶卿的资历,在苇泽关初试啼声便立下军功,受到平阳公主的重用和举荐。后来,又与江临一起,平了吐谷浑……这等军功,在大唐的年青一代将领中,也算独树一帜。 但是,只有这些是不够的!圣人……到底在想什么? 说是支持秦王,却使人分了他的权。分他权力的人,既有元吉这样的太子铁杆嫡系,又有叶卿这样的三不靠之人! 若说是支持太子,但指挥权却握在秦王手里……难道圣人在玩平衡术?! 完全看不懂啊!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20章 坦诚以待 薛朗坐着想了好半晌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平阳公主午睡起来,见他坐在那儿发呆,见他那发愣的样子,不由关切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薛朗回神,见到平阳公主神情慵懒的出来,长发还披散着,也没盘成发髻,身上穿着轻薄的纱衣,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轻轻地摇着。 这样子,薛朗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满心满眼都是心爱的公主,弹簧一样蹿起来,跳过去扶住公主的手,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团扇,一边给她扇风一边拉着人坐下,笑问:“睡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殷勤的样子,取悦了公主殿下,语气不自觉的柔了许多,带着些许娇俏:“好热呢,睡得一身汗,为何竟没有风呢?” 薛朗点头如捣蒜:“进入夏天后,天气确实越来越热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又不能用冰盆,唔……我给你做个风扇好不好?” “风扇?” 平阳公主好奇的看着他。薛朗略想了想,道:“做个用人力来做动力的风扇,不难,你等着,我把图画一下,去找衡宇,请他帮我用竹篾编扇叶,做起来很简单的。” 说着,张罗着要画图,看见桌上的邸报,犹豫了三秒,还是推到平阳公主面前:“这是今天刚收到的。” 平阳公主面上还带着笑容,顺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禁笑容一凝,秀眉立即便蹙了起来,凝眉沉思。 薛朗平生最恨旁人用“为你好”的名义擅自替他做一些决定,将心比己,他不愿瞒着公主殿下。些许的犹豫是顾虑到公主殿下的身体情况,最终还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想法占了上峰,把邸报给了她。 平阳公主沉思一阵,问道:“幼阳你有何想法?” 薛朗摇头道:“没想法,完全看不出来圣人有何打算,或要等后续的邸报送来,才能推断一二。” 平阳公主眉头紧皱,面色沉重,道:“我看着,圣人怕是起了易储之心。” “哈?” 薛朗挠挠头,想了想,问道:“此话何出?” 平阳公主道:“若父亲无有易储之心,此次调派大军,定然会以元吉为主,另派能征善战的将领辅助于他,而二郎处,定会明升暗降,夺他兵权,最直接者莫过于把尉迟恭与秦琼调出来,辅助元吉。” 公主好眼光,历史上,她爹李渊就是这么干的!平阳公主看出来了,而薛朗熟知前后历史,却反而没看出来……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旁观者清吧。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太清楚,于思考的时候,也是一种牵绊。薛朗心中一直很介意玄武门事变!这种介意,影响到了他的判断,竟没有平阳公主看得清楚。 薛朗在心底自嘲的笑笑,认真的想了想,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实在的,我先前看着,只觉得是不是圣人要在太子和秦王之间找平衡,各打五十大板,在削弱秦王的兵权的同时,起用叶卿,加强圣人自己的权威,以便乾纲独断。” “你先前是这般看的?” 平阳公主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神情凝重。薛朗秒懂:“建瓴你是怕太子和秦王也是我这般想法?” 平阳公主凝重道:“大兄之想法……我倒不担心。大兄手下并无将才,能动用者唯有元吉。先前元吉被父亲削爵,此次再度启用,于大兄来说,便是父亲圣眷犹在之佐证。可虑者乃是二郎!”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道:“我深知二郎的性情,兵权于他便如吃到口中之肉,父亲虽未把他兵权全部夺走,却也分了他手中权力,只望他能审时度势,莫要太过在意一时之得失,失了判断才好。” 薛朗想了想,道:“二郎的战略眼光和智谋还是挺靠谱的,手下也不缺有识之士,应会对二郎善加劝导。” 平阳公主很是悲观,摇头道:“就怕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仅不加劝阻,反而激二郎争权。你忘了曾对我说过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二郎如今已不止是二郎,大兄也不止是大兄。” 说着,又是一叹。 薛朗默然,懂了平阳公主话里的意思。虽不曾仔细了解过,但从历史记载中便能看出—— 秦王身后站着的是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士族;而太子建成身后……玄武门事变后,胜利者的秦王在收服了魏征之后,派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河南安抚士族,显然,河南一代的士族门阀是太子的支持者。秦王与太子都有各自所代表的利益集团。 权势斗争啊! 薛朗心中也不禁叹气,抬头望着平阳公主,眼神带着担忧,欲言又止。平阳公主迎着他忧虑的眼神,淡淡一笑,问道:“幼阳可是担心我?” 薛朗坚定的道:“不管你如何做,我都会支持你!” “即便我欲介入到大兄与二郎的争储之中?即便我欲向父亲谏言,涉及储位之事?” 平阳公主反问道。薛朗依旧点头:“对!都支持!” 平阳公主不语,只目光湛然的看着他,直直地望如他眼内,除了一片坦然与至诚,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薛朗说的是真话! 他确实会倾其所有的支持平阳公主做选择。他失去过亲人,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儿,他不想平阳公主去体验那种痛苦,所以,只要是公主殿下做的选择,他都支持,无他,只是不想平阳公主遗憾,为此,舍命相陪也在所不惜。 “为何仍是如此之傻呢?” 良久,平阳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抬手摸着薛朗的脸,眼中隐现泪光:“我李建瓴何以有幸,得郎君如此相待!” 薛朗轻轻一笑,道:“我不想你遗憾,那是你的亲人,若什么都不做,只怕你将来会痛苦,我不想看你痛苦,见你痛苦,我只会比你更痛苦!” 平阳公主再忍不住,扑到他怀中,语调哽咽:“郎君舍不得我,难道我便舍得郎君吗?傻子!傻子!” 薛朗抱住她柔软的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柔声道:“不要哭,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惹你哭。建瓴,我对你说过吗?我爱你啊,很爱很爱,在这大唐,因为有你,我才觉得这方田地有了意义,若是没你,大唐也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第二故乡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平阳公主从他怀中抬头,秀目潮湿,娇嗔:“偏会招我眼泪!” 薛朗不好意思的笑笑,平阳公主眸中深情似海,忍不住揽住他脖子,拉下他头颅,紧紧贴在他嘴巴上,良久,方才分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他:“郎君这般……爱煞人也!叫我如何舍得!” “嗯!” 薛朗被亲得脸孔通红,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的默默运气。 平阳公主妩媚的白他一眼,却不移开身子,依旧紧贴着他,低声道:“儿大不由娘,大兄与二郎待如何……我能做之事已做,余者也无能为力。大兄与二郎皆已非稚童,所行所为当能自主,我如何能管?只望他们能顾及手足之情,行事之时能顾忌一二。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阿耶!好在阿耶如今已下定决心,且阿耶身体康健,于此时开始布置也为时未晚,尚有余地。” 薛朗如今也不好判断情势,若二郎能看明白,忍住不走极端,那玄武门事件不一定会发生;若二郎看不清楚,那玄武门事变……只怕还会上演!选择权在秦王,不论薛朗还是平阳公主,两人皆无能为力。他们除了自己,谁也左右不了!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21章 金星凌空 人活在世间,世事从来没有尽如人意的时候,否则,人生也不会那般的滋味杂陈,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平阳公主再度怀孕,为了腹中的孩子和她的身体着想,无法去长安,太子与秦王的争夺,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唯有圣人是她在长安唯一的牵挂。 之前是忙碌没时间,这会儿在养胎,属于她的事务又有薛朗代劳了,闲暇便多了起来,每日里,看会儿书,抚会儿琴,居然还拿起了针线做女红。 薛朗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挑选布料花式,初雪在一旁帮忙分丝线,立雪给她找花绷子,暮雪帮忙搭绣架,架势弄得挺大,结果,挑选半天,裁剪下来,布却小块小块的,跟庞大的架势完全不搭。 薛朗看着表情肃穆,动作一板一眼显得十分庄重严肃的公主殿下,不太敢确定的问道:“殿下你打算绣什么?” 平阳公主抬头,拨冗看他一眼,表情严肃:“给水奴绣块手帕,给郎君绣个荷包。” 可是你的架势完全不像是要绣小物件啊! 薛朗目瞪口呆,心里的吐槽已经刷满屏了:“虽然我是不会刺绣,不过,你不要骗我,绣手帕和荷包,需要搭绣架吗?” 平阳公主一顿,不知是否错觉,感觉她的肩膀都僵硬了几分,就连初雪、暮雪、立雪三个,动作都似乎停顿了一下。 薛朗莫名,待再确认一番,大家却已恢复正常。就见平阳公主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为妻给夫君绣个竹子图案的荷包如何? “竹子啊?” 平阳公主点头:“对,竹生来中空有节,四季常青,有君子之风,便如郎君。” 原来他在公主殿下心目中形象这么好啊! 薛朗被夸得十分高兴,笑得眼都眯了,连连道:“殿下过奖,我也没那么好了!” 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只是,怎么感觉暮雪和立雪的表情有点儿怪呢?正待细察,初雪咳嗽一声,道:“暮雪、立雪,你二人去绣房那些绿色的丝线来。” “喏。” 两人的背影似乎有些急促、匆忙,就像背后有什么在追一样。薛朗看看竹篓里的丝线,明明绿色的丝线还有很多啊! 薛朗正感莫名,平阳公主已然道:“郎君来看,这个图样如何?” 薛朗立即开心的过去看,把暮雪和立雪的异样抛之脑后。及至许多年后,两人孩子都生了四个,看着四个孩子,女孩儿一律梅花手绢,男孩儿跟他一样的竹子图案的荷包,薛朗才突然懂了—— 他的公主殿下,著名的平阳公主李建瓴女士她只会绣两个图样!一个梅花,一个竹子,其余的一概不会。 问题是,只会两个图案的公主殿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在孩子们缠着她要别的图案的时候,还能从容不迫、安然自如的让婢女给做,理直气壮得让人毫不怀疑。 作为夫君,薛朗自然也不能拆老婆的台,每次在心里默默捂脸,回头就毫不犹豫的跟着做帮凶,一起糊弄孩子,维持平阳公主完美母亲的光辉形象。至于事实真相……那是薛家的秘密,不可说的。 不过,那已经是许多年之后,这会儿,薛朗还沉浸在老婆要给他亲手做荷包,还用竹子的品格夸奖他的喜悦里,还抱着女儿傻乐:“宝宝,你娘要给我们做绣品了,宝宝有一块梅花的手帕,爸爸有一个荷包!开心不?” “爸爸!爸爸!” 水奴也不知道听懂没,挥舞着小手,被父亲抱着抛高高,笑得嘎嘎地。等许多年后,父女俩儿年年都收到一模一样的手帕和荷包时,真的很想回头对这时候的自己说——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太白金星凌空了!”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平阳公主一惊,站了起来,再没了做绣活儿的闲情,移步到外面,只见太白金星竟于白日出现,凌空而挂。 不禁脸色一变:“阿蔻!速去查探,京师之内是否能看到太白金星?现于何方位?” “喏!” 阿蔻领命而去。平阳公主面沉如水,沉默不语。薛朗抱着水奴过去,劝慰道:“太白金星于白日出现,其实只是一个天文现象,并没有别的含义。” 平阳公主面沉如水,沉声道:“你这般想,然而旁人却不会如此想!太白金星于白日凌空,乃是变天之兆!” 在台州的平阳公主心神不宁,长安城内,却又是一番情形—— “无忌兄!” “玄龄?如晦?你二人何以如此……” 长孙无忌上下打量着两人身上的道袍,神情惊讶。房玄龄和杜如晦对望一眼,皆苦笑以对,杜如晦道:“我二人做此打扮,事非得已,寻个僻静之处再待细说如何?” 长孙无忌点点头,连忙把两人迎入府里,到静室坐下后,长孙无忌又问起因由来,杜如晦苦笑道:“太子向圣人告发我二人,污蔑我等,圣人着人驱赶我们出京师,无奈之下,只得乔装打扮一番,不然只怕进不了城。” 长孙无忌默然。房玄龄道:“大王尚未下定决心吗?” 长孙无忌无声的点头,房玄龄面容一沉,满腹忧虑的道:“大王与太子仇怨已深,一旦祸患发生,岂止秦王府,便是江山社稷,家国存亡也会波及,值此生死存亡关头,当劝大王早下决心,以安家国社稷!” 杜如晦赞同的点头,长孙无忌慨然一叹,道:“不瞒玄龄,我也是这般想法。这样吧,你我三人一起去面见大王,痛陈内情,劝大王早做打算!” 秦王本已睡下,长孙无忌与杜如晦、房玄龄联袂而来,惊醒了他,起身到了议事厅,命人把所有属僚都集合起来。 房玄龄道:“大王功盖天地,当继承大业。大王如今之情势,进之则生,退之则亡,值此生死关头之际,岂不是上天在帮大王做决定吗?” 杜如晦也道:“丁巳日时,太白金星于白日现于天空正南方之午位,这正是上天对大王的提示与预兆!” 长孙无忌也道:“大王,莫不是忘了敬德之事?圣人犹在,大王犹在,太子便已毫无顾忌的使人收买大王府上之人,收买不成还派人行暗杀之举,如此不把大王放在眼里,大王为何还犹豫?” 尉迟恭也道:“大王,临危之际,当断不断,犹豫不决,不智也!大家誓死侍奉大王,然大王却如此看轻自己,无视宗庙社稷,我尉迟却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秦王眉头皱得死紧,沉默不语! 两日后,六月初三,太白金星再于白日凌空而挂!短短三日之内,竟然两次于白日凌空,朝野内外,暗云涌动。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22章 惊变玄武门 br /> 圣人在前朝与群臣议了一天政事,颇觉疲惫,下了朝,刚到张婕妤处。张婕妤一脸欢喜,连忙行礼:“妾恭迎大家圣驾。” “免礼,起吧。” “喏,谢大家。” 张婕妤身姿婀娜,动作优雅的起身,缓缓抬头,眉眼轻轻一挑,朝圣人飞了一个又羞又喜的眼波,那娇俏妩媚的样子,委实动人。 圣人不禁一笑,伸手把人拉到怀里,一起往里走—— “大家,秦王求见。” 圣人一怔:“这么晚了……宣进来吧。” “喏。” 圣人拍拍张婕妤的香肩:“美人且去里面稍待片刻。” 张婕妤也不敢作妖,娇娇的应了一声:“喏,大家快些。” 圣人笑着摆摆手,张婕妤方才一步两回头的走进去。不一会儿,秦王从外面走进来,一脸凝重之色,神情隐现悲愤之色,行礼:“儿拜见父亲。” “坐吧,这么晚了,有何事需禀报?” 秦王看看四周,迟疑了一下,道:“事涉机密,还请父亲屏退左右。” 圣人眉头皱起来,不过还是点头,朝四周看了一眼,左右内侍立即鱼贯而出,圣人道:“如此,可以说了罢?” “喏。” 秦王立即躬身道:“父亲,儿臣方才收到密报,太子与元吉欲于儿出征践行之日,于昆明池设宴,伏杀儿臣!” 圣人面色一变:“此话当真?” 秦王沉声道:“事关兄弟与生死,儿岂敢谎言欺骗父亲!儿于兄弟无丝毫亏负,今欲杀臣,似欲为王世充、窦建德报仇!儿臣虽死,实耻见诸贼。” 一脸悲愤之色! 圣人目光闪烁,对秦王的话却不置可否。圣人沉吟不语,秦王低着头,谁也没注意殿后,一抹裙角飞快的消失。 良久,圣人方才道:“明日朕当传大郎、四郎鞫问,你可早至,当面与之对质。” “喏。” 秦王告退。 待秦王退出,本来端坐的圣人突然身形一散,再无方才之气势,颓丧之色方显,头颅低垂,默然无语。 “大家……” 近侍关切的叫了一声,连忙靠近。圣人摆摆手,不欲多言,沉默的坐了一阵,起身道:“今日不用张婕妤侍奉,回宫吧。” “喏。” ++++++++++++ 东宫—— 一打扮普通的小太监从东宫出来,小心的看看四周,鬼鬼祟祟的走人。不一会儿,元吉带着人飞马疾驰而来,东宫之内,灯火通明,直至白昼! ++++++++++++ “啊!” “大家!” 圣人从噩梦中惊醒,内侍连忙过来,一个给他抹汗,一个连连给他抚胸口。圣人叹了口气,这一晚上便没睡安稳。就着内侍的手,喝了口温水,问道:“二郎可进宫了?” 内侍答道:“回大家,秦王尚未进宫。” “太子呢?元吉呢?” “也尚未进宫。” 圣人心中一沉,面上神色喜怒难辨,只道:“扶我起来。” 内侍连忙搀扶着圣人起来。宫人鱼贯而入,伺候着圣人洗漱,洗漱后,圣人看着精神了许多,道:“来人,去前朝传敕,今日不上朝,有奏让大臣们来紫宸殿便是。” “喏。” 内侍去宣敕令。 圣人顿了顿,又吩咐左右:“若秦王或是太子、元吉求见,立即宣进来。” “喏。” 等了一阵,没等来秦王和太子等,倒是等来了裴寂、萧瑀、陈叔达等大臣们。朝廷上下正为即将开拔的大军做准备,政务正是繁忙之时,是故,今日即便不上朝,紫宸殿内,也聚集了不少大臣,即便是圣人,昨夜没睡好,今日也无法歇息,还得继续处理朝政。 政事干系重大,圣人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也不好显露,耐下性子听取朝臣的话语,全心投入到政事中去。 “大家,朝食已好,传饭否?” 直到近侍来提醒,圣人才察觉到腹中饥饿,摸摸肚子,道:“传饭吧,诸位卿家便留下与吾一起用膳吧。” “谢圣人恩典。” 宫人忙碌着摆开小宴。 随着太阳的升高,殿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闷热,一餐饭,吃的君臣几个皆满头大汗,圣人仍由近侍替他擦去额头的汗珠,道:“天气炎热,太过熬人,诸位卿家,莫不如我们一起到太液池上泛舟吧?想来定能凉快些。” 裴寂也是热得满头大汗,自己掏手帕擦了擦,如不是要进宫议事,他定然在自己府内于湖上泛舟乘凉,逐笑道:“如此臣便谢过圣人恩典。” 圣人一笑,君臣几人逐从殿内转移到太液池边,宫人早已准备好船,众人一起登船。湖面上,微风轻拂,四处通透,比之刚才闷在屋里的情形自然好了许多。 圣人欣然一笑,道:“这船上虽无有屋宇之宽敞,然却通风凉快,比之刚才之闷热,好了许多。” 裴寂笑眯眯地道:“今后夏日议事,若圣人全安排在船上,那老臣便无须再带手帕也。” “你这老倌儿!” 圣人被裴寂逗得一笑。 说笑着,自然没有看见岸边有一个军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朝守在湖边的内侍急急喊了一句:“不好了!不好了!秦王伏兵玄武门,射杀太子、齐王!” 太过着急,竟忘了齐王已被降级为齐郡王。内侍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手里的拂尘似是没拿稳般掉落!内侍连忙手忙脚乱的捡起,那军士连忙重复道:“玄武门守将常何投了秦王,与秦王合谋伏兵玄武门,趁太子与齐郡王进宫时伏杀二人,太……太子与齐郡王的首级已被砍下!速报圣人!” “快,小舟!” 内侍也忙不得管其他,连忙把停在岸边平时宫人清理太液池的小舟叫人撑过来。 军士跳上小舟,宫人立即撑船,用最快的速度靠近圣人所在之大船,还未靠拢大船,已被随行的御前侍卫发现,广禄直接出来,喝问道:“来者何人?有何事禀报?” “禀……禀将军,适才有人来报,秦王于玄武门射杀太子与齐郡王!” “什么?!” 广禄简直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里面的圣人听到外面喧哗,不知为何,心中一激灵儿,颇为敏感的吩咐道:“外面何事喧哗?去看看。” “喏!” 内侍还没出去,广禄已然大步走进来:“禀圣人,有侍卫来报,今晨秦王勾结玄武门守将常何,于玄武门伏兵,射杀太子与齐郡王!” “什么?!” 圣人与众臣皆大惊失色,圣人站着的身子,不禁一个趔趄,身旁的内侍眼疾手快,连忙扶住。裴寂惊得手帕都掉了,陈叔达满面苍白,萧瑀面沉如水,沉吟不语。 广禄也顾不得多说,直接把来报讯的军士一把拎进来:“快说!” 军士抖颤着,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怎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望着圣人抖个不停。圣人大怒:“这般无用,连话都不会说么?” 正欲责罚,突然从岸边传来一声大叫:“禀圣人,臣尉迟恭觐见。秦王以太子、齐郡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 圣人没说话,广禄从船上的窗户往外边看了下,低声道:“禀大家,尉迟恭所带之士卒,一半以上是弓箭手。” +++ 作者君要累死了!宝宝生病挂水,明天还有最后一天!啊,人仰马翻!!! ------------ 第523章 成王败寇 一行人皆在船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于弓箭手来说,就是最好的箭靶子! 圣人脸色阴晴未定,怒容满面,却又莫可奈何。裴寂默默闭上眼睛,不动如钟,不言不语。萧瑀、陈叔达等对望一眼,面色皆有些苍白,却也没说话。 一船人之死活,皆系于圣人一身!或系于秦王 一念之间! “不意竟生此事,事到如今,当如何?” 不知是过了须臾,还是良久,圣人额上大汗津津,缓缓开口问道。裴寂不语,萧瑀、陈叔达对望一眼,萧瑀眼一闭,干脆道:“臣闻内外无限,父子不亲,当断不断,反蒙其乱。建成与元吉在义旗草创之初,并无预谋,义旗创立之后,又无功德,常怀疑2之心以致其恶,以致祸起萧墙!” 圣人双眸瞬间睁大,瞪着萧瑀,却没说话。陈叔达道:“禀圣人,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可立秦王为皇太子,托付军国大事,则圣人便能如释重负。” 萧瑀躬身道:“臣附议。” 在场的大臣,除裴寂外,皆对陈叔达的谏言表示附议。圣人神情莫测,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环视一圈,大臣们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圣人心中轻哼,转头看向裴寂:“老倌儿,你呢?当以为如何?” 裴寂幽幽道:“圣人何须问臣下?圣人岂不知,圣人如何,老臣便如何,历来如此!” “好!好!好!” 圣人竟然大笑,只是,笑声说不出怆然,众臣下……除裴寂昂然而立外,余者皆躬身弯腰,无一人理直气壮。 圣人道:“广禄,告诉尉迟恭,让秦王来见朕!” “大家……” “无须再说,去吧!莫不是连你也要枉顾朕意?” 广禄面色一变,堂堂须眉男儿,双目之中泪光隐现,只得重重应了一声:“喏!” 应罢,出舱到船舷处,朗声喊道:“尉迟恭,奉陛下之名,宣秦王觐见!” 岸边的尉迟恭,浓眉紧皱,左右皆等着他号令。尉迟恭犹豫片刻,挥手道:“去禀报大王。” “喏!” 不一会儿,秦王进来,身上衣甲未退,尉迟恭连忙上前:“禀大王,圣人召见。” 秦王点点头,却没言语,望着池上之船,神情晦暗不明。静默片刻,朗声道:“儿世民拜见父亲!” 广禄站在船舷的甲板上,大声应道:“圣人召见,秦王为何不上船?” “大王!” 尉迟恭面现反对之色,立即就喊了一声。秦王比比手,只道:“命人备小舟,我要上船!” “大王,船上之侍卫,皆是圣人之亲卫,为大王安危计,请大王三思!” 尉迟恭恳求着。秦王摇摇头,道:“敬德,你的担忧我明白,只是今日……这船我非上不可!我意已决,备小舟!” 尉迟恭见秦王心意已决,只得命人拉了一条小舟来,让秦王乘上。秦王登上小舟,立即往圣人的大船处划去。尉迟恭频频皱眉,眼见拦不住秦王,只得吩咐左右:“严加警戒,如有不对,立即射击!” “喏。” 小舟不一会儿便到船边,秦王不急着上船,而是在小舟之上,躬身行礼:“儿世民拜见父亲,建成、元吉举兵谋乱,已然伏诛!” 只言建成、元吉之过,半字不曾涉及己身。圣人心中苦笑不已,道:“上来罢!既然建成、元吉已然伏诛,为何不敢上船见朕?” 秦王面色一沉,语气隐隐喊着怨怒,大声道:“无有不敢,不过是等着父亲召见。” 说着,人便从小舟之上跳到船舷的甲板上,对甲板上怒视着他的广禄,昂然对视,夷然不惧。 秦王在广禄的瞪视下,头颅一昂,道:“儿世民拜见父亲,恳请父亲赐见。” “进来罢!” 秦王昂挺胸,气势迫人的进舱,进去之后,便跪倒在地:“儿拜见父亲。” 圣人站立着,目光看着跪伏于地的秦王,眼神晦暗不明,良久,突然一声长叹,道:“我儿世民自举义旗至今,功盖天下,内外归心,当立为皇太子,朕以为然,着传诏天下,自今日起,朕选立次子世民为皇太子,钦此!” “喏。” 众臣应着。秦王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泪如泉涌,难以自已。 圣人冷眼看着,也不安慰,只道:“船上地方有限,皇太子已立,国事已定,诸位卿家可上岸,把朕之诏令,遍传天下。” “喏!” 船缓缓靠岸,秦王一直在伏地大哭,圣人就那么看着他,既不安慰他,也不言语。待船靠岸,大臣们鱼贯而下,秦王还跪着,圣人也还在他面前站着,不言不语。 裴寂走到舱门口,突然转身,朝圣人躬身行了一礼,圣人目光一暖,朝他摆摆手,裴寂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缓缓退出去,神情洒然,既不悲也不喜。 “父亲为何对孩儿不言不语?” 待大臣们都走后,秦王突然问道,神情凌然,语气压抑。圣人双目一闭,道:“无甚话可问,也无甚话可说!” 秦王一怒,气道:“若不是父亲一再偏宠建成,任由元吉胡来,儿何至如此……” 话还未说完,已经被圣人打断:“建成为吾嫡长子,我为唐公时乃是世子,登基之后,立为太子,朕偏宠他,有何不对?” 秦王大怒:“是故,父亲便一直坐视建成谋害孩儿于不顾?” 圣人不语,只睁开双目,看着满面怒色的秦王,不禁满怀的颓唐,往日笔直挺拔的脊梁,似乎再没了 坚挺的力气与意志,颓丧道:“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如今你已是皇太子,我只望你来日莫要受为父今日之苦!” 秦王面色一变,怒道:“父亲这是在诅咒孩儿?” 圣人苦笑:“不,为父是在劝谏,父子相疑,兄弟相残,朕这一生,何其失败也!我只望你来日莫要如为父一般失败。” “父亲!” 秦王不禁一声暴喝,还待说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已然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郎!” 随着这一声喊,秦王妃长孙氏过来,轻轻拉了秦王一下,秦王面上不忿,却也住口不语。秦王妃上前两步,如往日一般向圣人行礼:“儿媳拜见父亲,父亲可还安好?” 神情颓唐的圣人抬头看她一眼,语气萧索:“二郎媳妇儿也来了?也罢,既然你也来了,为父这里倒有事托付你。” “父亲尽可吩咐儿媳便是。” 秦王妃恭敬道。圣人只道:“只望莫要为难后宫诸人。” “喏,儿媳谨遵圣命。” 秦王妃一口答应下来。圣人欣慰的点头,看也不看秦王一眼,只有气无力的道:“来人,传朕敕令,即日起,由皇太子世民监国,军政大事皆由皇太自决。朕累了,只想好好歇一歇。着德妃与张婕妤来伴驾!” “喏!” 说罢,转身回宫,理也不理秦王的反应,往日还算健朗的精神,竟似一瞬败尽,腰也弯了,背也再挺不直。秦王望着父亲的背影,神情有些茫然:“观音婢……” 秦王妃柔软温暖的手,缓缓地握上秦王的手,握得紧紧地,柔声道:“为妻在,二郎,为妻会一直都在。” 秦王扭头看着她,看她深情而又温柔的凝望着着他的眼神,神情再次坚定起来。宫内风起云涌,局势一朝变幻,宫外,一匹快马,飞快的向南而去。 ------------ 第524章 八百里加急 “衡宇!” 苏寒从外面出诊回来,还没进家门呢,就被薛朗拉住。苏寒莫名:“幼阳有急事?怎不使人来唤我?” 薛朗眉头紧皱,摇摇头,道:“不是急事,只是有个事情想请教你一下。” 苏寒看他满腹忧虑的样子,虽有些奇怪,不过却跟着神情严肃起来:“你我之间,尽可说来便是,无需见外。” 薛朗点点头,略作犹豫后,低声问道:“我是想问你,我家平阳这一胎怀相好了吗?如果……如果受到什么重大的打击,会不会有危险?” 苏寒一愣,双眸大睁:“幼阳这话从何而出?” 薛朗张了张,却无法解释,犹豫了一阵,小心的措辞道:“我对长安的局势感到担忧,若是有什么变动,我怕平阳的身子出问题。” 苏寒瞬间明白过来,斟酌着道:“除了初诊出喜脉的那段时日因为疲劳过度,需要静养保胎之外,近些时日已来,殿下的怀相都挺好。不过,若是骤缝打击……后果谁也无法预测。” 以苏寒与薛朗的交情,自然不会哄他。薛朗眉头的结更深,这几日,自从过了六月初四,薛朗便一直心神不宁,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历史上玄武门事变便是生在六月初四。 他不知道受他穿越的影响,初四那天是否还会生玄武门事变,但在没有确切的消息送来之前,由不得他不担忧。未生的事情,又不好对平阳公主明言,但又放心不下,这几日,薛朗过得有些煎熬,想及平阳公主身怀有孕的情况,还是忍不住担心,来寻苏寒。 想了想,薛朗只得拜托道:“衡宇,我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劳烦你多多注意,就算出诊也莫去远了,好不好?” 苏寒立即道:“我知道了,幼阳且放心,这几****不接诊便是。” 两人正说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来,就见一骑士满头满脸的尘土,一身风尘的骑着马过来,手中的马鞭时不时的抽在马儿身上,眉头紧皱,神情隐现焦急。 马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奋力的迈动四蹄,如缎子一般的皮毛上湿漉漉的,显然已疾驰许久。骑士也不停留,一直向着都督府而去。 薛朗脸色一变:“衡宇,我们快去!” 说着,自己就先跑起来,几乎是用最快的度,一路跑到府门口,也顾不得行礼的门房,直接就跑进府去,不过,没忘记交代门房:“苏寒稍后就到,如他到了,不需禀报,直接放人进来便是。” “喏!” 薛朗一刻也不敢停留,继续往内院跑,跑得肺部都疼了,也不敢缓步片刻,只觉得喉头又咸又甜,似是有股铁锈味儿,顾不得太多,一口气冲进内院:“建瓴!” 厅内,灰尘仆仆的骑士晕倒地上,昏得人事不知。平阳公主的亲卫围着骑士,灌水的灌水,抚胸的抚胸,掐人中的掐人中。 薛朗心中一紧,连忙寻找平阳公主的身影。就见平阳公主站着,神情似乎有些茫然,听到薛朗叫她,视线重又恢复焦距,秀目一闭,似是在定神。 薛朗连忙大步过去,一把搂住人,搂着她在椅中坐下,也顾不得喘匀气息,艰难的道:“怎……怎么样?有……身体有没有……有……异……异样?” 平阳公主依偎着他,再度睁开眼,神情已不复方才的茫然,道:“无妨,方才收到的急报呢?初雪,快拿来我看看。” 初雪手里拿着邸报,显然已先看过,不过,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即递给公主殿下。薛朗立即伸手握住平阳公主拿着急报的手,一双眼切切的望着她。 平阳公主静静地望着薛朗,道:“幼阳,我已做好最坏打算!” 薛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有些犹豫。平阳公主柔声道:“相信我,你知我经历过什么,当知我无所畏惧,敢于面对一切的勇气!我知自古皇权争斗,无有善终可言,放心!” 薛朗看她神情坚定,不禁叹了口气,松开双手。公主殿下双目微阖,又定了定神,方才打开看。只看了一眼,人便站了起来:“耶耶!” 起身迅猛! 薛朗吓了一跳,也跟着跳起来,嘴里忙不迭的叮嘱着:“慢些,轻些,小心身子!” 平阳公主扭头看薛朗,双眸中隐现泪珠,眼眶微红,语带哀痛:“幼阳,二郎……二郎杀了大兄和元吉!” 薛朗看着平阳公主的样子,猛点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强忍着不哭出声,只知道抱住人,抱着她坐到椅子上,哽咽道:“不怕,我在,有我在!” 平阳公主怔怔望着默默哭泣的薛朗,无意识的伸手一接,接住他来不及擦去而坠落的泪珠,有些烫,怔怔望着他,呢喃:“幼阳!” 薛朗胡乱擦一把眼泪:“在呢!建瓴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叫了衡宇来,衡宇呢?衡宇来了没?” 说着,急急扭头张望,外面已传来苏寒的应答声:“来了!来了!” 听声音有些急促,苏寒急急的跑进来,呼哧呼哧穿着粗气,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急赶,手里拎着个药箱,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直接一屁股坐到平阳公主身前,也不管是不是无礼,伸手就去抓平阳公主的手诊脉,一边听脉一边问道:“殿下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适?” 平阳公主被这两人这么一弄,心神竟奇迹的镇定下来,微阖双目,再度睁开时,眼神已不复方才的怔忪,道:“多谢衡宇,我并无异样或不适之处!” 不过,并未抽回手,任由苏寒诊脉,一双眼眸望着薛朗,目光温润,柔声去安慰他:“幼阳,我无事!不过是骤逢打击,事态展略出乎意料之外,不免有些惊讶失措。” 薛朗哭得双眼通红,连鼻子都因为用手帕擤过的缘故,有些通红,犹带着水迹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真没事?” 平阳公主点头:“真无事。不信你问衡宇。” 薛朗立即把视线投向苏寒,苏寒已经听脉完毕,确实没有异样,逐道:“除了心跳、脉搏有些加外,并无异样。” 薛朗一听,有些傻眼,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平阳公主承受住了事态的生,反而薛朗却哭得惨兮兮的……这特么就尴尬了! 平阳公主凝睇他一眼,眼神复杂,薛朗待细看,平阳公主眼皮一敛,道:“衡宇快看看钱勇!” 苏寒立即应了一声,赶紧去查看来报讯的骑士。薛朗趁机拿起放在桌上的邸报看—— 六月初五,秦王于玄武门,会同玄武门守将常何,带兵伏击太子与齐郡王,亲手射杀太子与齐郡王。 玄武门事变……终究还是生了! 薛朗默然,心情……自己也说不清楚,既有成功远离长安,避开玄武门的庆幸,又似乎有些难过,有些茫然—— 太子建成与元吉都是真实接触过的人,再不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真的死了,感觉有点儿复杂! “殿下,此人应无大碍,只是疲劳过度,服用些益气补元的药,静养几日便成。” 苏寒的诊断也出来了。平阳公主颔,吩咐道:“初雪,你亲自去安排,着人好好照看钱勇。” “喏。” 正说着,外面急急进来人回报:“殿下,又有急报!烦请苏医令去看看,送急报来之人已然昏迷!” 说着,双手高举,掌心放着一封蜡封的信! 薛朗瞬间摆了颜色,脸色苍白,一双眼紧紧盯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立即上前,取过书信,一边打开一边问道:“人呢?” 来人答道:“人已昏迷,所骑之马,刚到府门口便累死了!” 平阳公主颔,打开信封看了一眼,良久,突然说了一句:“幼阳,我腹痛!” ------------ 第525章 心有所惧 “衡宇!” 薛朗失声惊叫,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声音都有些变调!苏寒就在旁边,一边向平阳公主大步走去,一边顺手拉薛朗一下:“莫急,有我在!” 说着,头也不回的大喊:“二三,药可好了?” 二三在外面急急的应着:“快好了!” 检查,号脉,喝药……几乎一气呵成!局面忙而不乱! 平阳公主虽动了胎气,然并不严重,喝下安神保胎的药后,便睡过去了。苏寒去诊治昏迷的送信人,薛朗守在平阳公主床边,一只手被平阳公主拉着,用空的手捞起被置于一旁的急报,看了一眼—— 秦王于玄武门伏杀太子与齐郡王,命尉迟恭进宫宿卫,恰逢圣人与朝臣泛舟于太液池上乘凉议事,得知秦王伏杀太子与齐郡王,着下诏册立秦王为皇太子。太子东宫与齐郡王府上下,女眷没入宫中,子嗣……包括幼儿,尽皆坐诛! “幼阳!” 被公主握住的手突然一紧,听到平阳公主叫了他一声,薛朗连忙丢开邸报,起身应着:“我在!建瓴,别动,小心身子!” 平阳公主立即道:“孩子!对,我们的孩儿可有事?” 薛朗连忙道:“无事,放心,衡宇在场,救治及时,我们的小二没事。” “那便好!” 平阳公主紧张的神色方才放松下来,软软的躺在床上,忽又道:“水奴呢?水奴在何处?” 抓着薛朗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捏得薛朗的手掌生疼,薛朗心中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安抚她道:“水奴也没事,奶娘带着,嬷嬷看着呢,放心。” 一边安抚,一边倾身在她额头、唇上连连亲吻,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听到水奴也无事,平阳公主似是才放心下来,拉着薛朗靠近她几分,让他坐在她身边,身子贴到他腿旁,静默片刻后方才语气低沉的道:“承道、承德、承训、承明、承义,承业、承鸾、承奖、承裕、承度皆坐诛……幼阳,承度还是个无知稚童,二郎绝情至此……幼阳,我有些怕了!” 怕什么……平阳公主没说,但薛朗却全听懂了,伸手抱紧她:“我知道!” 他的公主殿下有勇有谋,可谓千古第一奇女子,从来不是胆怯之人,今日怕了……薛朗突然懂了,为何公主殿下醒过来后第一个关心的便是孩子!他的公主殿下,不止是女将军,还是一位母亲!否则,往常他的公主殿下何曾怕过人!薛朗心中一痛,不禁哽咽:“是我和孩子们拖累了你!” “胡说!” 平阳公主大怒:“能有郎君和孩儿,我心中何等之欢喜,郎君这般说……可是要剜我的心么?” 薛朗吓了一跳,连忙摁住她的肩头,连连道:“是我说错话了,别激动,别激动,你还在养身子呢,想想小二,小二可还在你肚子里呢!” 想及腹中的孩子,平阳公主双手不禁下滑,轻轻放到腹部,不再挣扎,只一双秀目却瞪得溜圆,怒视着薛朗。 薛朗苦笑连连,犹豫再三,坦诚道:“我曾设想过,秦王与太子会兵戎相见,一决生死,毕竟事涉皇权,成王败寇,事关生死荣辱,二郎又是那般性情,岂是忍气吞声之人?而圣人……恕我直言,先前待秦王实属太过,我们能看出来圣人有改弦易辙之心,但秦王……只怕不会相信。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我不担心太子与秦王谁会是胜者,我只担心你骤逢此事……怕你身子骨扛不住!我怕你受到打击!” 说着,执起平阳公主的手,轻轻一吻,眼眶情不自禁地泛红,强忍着眼泪没落下来,不好意思的道:“我这眼泪还真是不值钱,忒多了些!” 平阳公主眸中怒色稍褪,抬手抚摸薛朗的脸孔,轻轻揩过他的眼角:“我说怕,实为不舍!不舍郎君待我情深义重,不舍我们的水奴,不舍腹中的小二……我不舍得,郎君可知我心?” 薛朗重重点头:“若无牵挂则无所畏惧,心有所爱……胆便怯了,非是懦弱,只是不舍。” 平阳公主浅浅一笑,为薛朗知她心意,眸中泛起淡淡地喜意,脉脉望着他,薛朗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含情脉脉。 “上来!” 平阳公主拉着薛朗上床,薛朗脱了鞋,顺势躺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身子,就像搂着全世界,心中无比的满足。 平阳公主幽幽道:“我知自古皇权争斗非可善了之事,若天顺人意,让父亲慢慢布置,兄弟之间或可善终,然上天终究不顺人意,兄弟之间难免兵戎相见。大兄与元吉之死,我心中也曾设想过,是故虽骤闻噩耗,却也可堪承受,尚能镇定心神,可承道他们的死……我终归是怕了!往日承道几个也曾唤过二郎叔父,也曾与承乾、青雀嬉戏玩耍,二郎也曾逗弄过他们!” 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怅然若失,叹道:“若论绝情与决断,我们兄妹几个,二郎当属第一!阿耶……阿耶,我好生担心!若二郎薄待于他……幼阳,我只要想及阿耶人已至晚年,还要受这般苦痛与屈辱,我便心痛难当!幼阳,幼阳,我当如何?” 一声声阿耶,一声声幼阳,问得薛朗心痛不已,想了想,果断道:“建瓴,我们回长安吧!” 平阳公主抬头望向他,看着薛朗神采湛然,从容自若的样子,有些失神。薛朗道:“待皇太子册立诏书到后,我们便上疏,请求卸任水师总督一职,回京居住,你不做劳什子的官职,我也不做,我们回京城,带着水奴,去看岳丈大人,好好孝顺他,照顾他,好不好?” 平阳公主意外的看着他,似是没想到薛朗会这么说。薛朗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增强自身实力,保证自己的话语权和生存权,以实力求生存。现在这一番话,等于是把先前所有的努力都放弃!平阳公主嘴唇微张:“幼阳……” 薛朗道:“我们用所有的权力,去换全家活命回长安,向圣人尽孝的机会,好不好?”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26章 念头通达百骸轻 平阳公主凝眉:“尽皆放弃?十万大军也不要?” 薛朗坦然点头:“对!不要了!与圣人待你我的恩情来说,区区十万大军,区区权势,并不重要!” 薛朗并不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他索求权力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兢兢业业的努力去做事,也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刚穿越之初,因为先知先觉,他是想过投靠李二,省事省力。后来阴差阳错投了平阳公主,并且与公主殿下相知相爱后,就再没想过要去讨好谁,勤勤恳恳努力,兢兢业业做事,一直都是顺心而为。 圣人待他,一直和蔼可亲!还记得第一次到长安时,圣人欲为他说媒的样子,不论圣人待别人如何,待他却是真的好,不拘泥于门户之见,把平阳公主许配给他,对圣人……薛朗打心眼儿里感激。 在皇权大势之下,他改变不了李世民,也改变不了李建成,更改变不了玄武门前的惨剧,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势,去长安,陪陪圣人,可以陪他下棋,可以陪他钓鱼,让他晚年不至太过孤独寂寞。 至于权势、地位……在欲报答圣人恩情的心情面前,已经不重要了!理智点讲,以薛朗和平阳公主的功劳,刚刚杀了建成与元吉的二郎,现今的局势之下,若是再伤害平阳公主与薛朗……于他只有弊无有利。 人生在世,总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权势是很重要,但是,在某些东西面前,权势其实不太重要。这辈子,薛朗不想太委屈自己,也不想辜负所有对他好的人,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大唐,他孤苦伶仃,无亲无朋,但凡愿意给他善意,愿意善待他的人,他都会去珍惜。他无力改变圣人的命运,却可以用自己的时间去陪伴圣人,回报圣人待他的恩情! 薛朗就是这般简单的人,所求可以说不多,也可以说很多,只看个人。 平阳公主看薛朗的眼神,亮得像在发光,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郎君可知,若有十万大军在手,即便是二郎也要对我多有顾忌,无论局势如何变幻,我皆有郎君与孩儿们平安之信心,断不会有屠刀临头之难,断不会如大兄、元吉一般,临危却无自保之力!” 薛朗伸手抱住她,手掌轻轻在她背上轻拍,下巴触着她头顶,把她整个人都搂入怀里,轻声却坚定的道:“我知道!我的殿下能征善战,十万大军在旁人手中与在你手中,大有不同。只是,建瓴啊,我不想看你强忍对圣人的担忧,连觉都睡不安稳;也不想看你为了我和孩子委屈自己去向二郎求全。父母只有一个,岳母大人已让你遗憾介怀,岳丈大人就不要再重蹈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覆辙了!我希望来日,你能睡得安稳,我也希望来日,我不会觉得良心亏欠!” “郎君!” 平阳公主小心的避开腹部,双臂使力的抱紧他,气息急促,语带颤抖:“为何世上会有郎君这样的男子?为何郎君又这般……知我?” 薛朗嘿嘿一笑,也抱住她,对她的夸赞之语,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平阳公主挤入他怀里,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道:“我以妇人之身领兵,征战四方,出任官职,世人只道我爱权弄权,却不知我所求者,不过是清晨醒时无有忧惧,夜晚入梦能轻松安然,余者再无他求。” “嗯,我知道,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想要的,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努力的陪你去做到。在这个大唐,我只有你与孩子,也唯有你们,最重要的就是你们,其他的都可以放弃!” 这是薛朗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语出至诚,兢兢业业的努力,勤勤恳恳的做事,为的便是活得顺心自在,不是为了让自己被羁绊住! 平阳公主从他怀里抬头,拉下他的头,重重贴上去,良久,方才分开,对着他嫣然一笑,笑容美得让人炫目,看得薛朗几乎花了眼!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眉宇间兴致勃勃,神采飞扬:“如此……我便开始安排,于长安城中之经营,或该暴露一二于人前。不过,为了阿耶,一切皆值得!” “嗯!” 薛朗重重点头,两口子达成共识。这个共识,会让两人的权势、利益受损,但是,却能让两人念头通达,如此,人生才有趣味可言。如念头不通达,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平阳公主当即口述,薛朗执笔,夫妻二人修书一封,命人进长安给圣人送去,全信只有对圣人的担忧和关怀,一字不提二郎,并在信中说明待身体修养好,便赴长安探看圣人,陪伴圣人的打算。 信送出去,平阳公主还需卧床静养,然府中上下,上至薛朗、水奴,下至奴仆,皆换了素衣,为建成、元吉着素服孝。 平阳公主说了,身为亲妹,她无力改变兄弟相争之局,眼见兄弟惨死却无能为力,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穿衣戴孝,略尽心意。 平阳公主这般做,却不强求旁人,对属下也不要求,任凭属僚自己决定。然公主府的属僚们,也自觉地穿起素衣,减少娱乐活动。 要离开台州了,有两个人却不得不通知,一个是江临,一个是苏寒。薛朗使人秘密送信与江临,江临连夜密奔台州,与薛朗、苏寒相聚。 静养数日,平阳公主已然无事,可以下地了。江临来的时候,就在府中的小厅里,夫妻俩儿低调的会见他与苏寒。 江临来的时候,穿的是便装,也是一身素衣,平阳公主看得眼神一缓,坐在那里,看似无甚异样,然周身的气势都缓和了许多。 江临拱手:“大哥,大嫂!衡宇,许久不见,可好安好?如今局势,大哥、大嫂有何打算?尽可吩咐便是,小弟无有不从,定能全力相助!”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见一丝彷徨犹豫,显然已下定决心。苏寒虽然没说话,但眼眸中的坚定与支持,却不少一分。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27章 诸般安排 平阳公主与薛朗对视一眼,薛朗微微一笑,朝公主殿下比比手,示意她尽管开口说便是。平阳公主微微颔首,道:“浩歌,衡宇,我与幼阳……打算回京师去!” 江临与苏寒竟然无有一丝惊讶,似是已经预料到。苏寒毫不犹豫的道:“我随殿下与幼阳一起回长安。” 江临道:“我仍留在苏州做都督,用心带兵,大哥、大嫂尽可放心去长安,一切有小弟!” 连问都不问,犹豫都不带犹豫地,两人显然心里已经做好决定。苏寒随行,护佑平阳公主的身子康健;江临留下,攥紧手中兵权,做两人的后盾,若是两人在长安有个三长两短,简直不用怀疑,他定然会起事! 人生何其有幸,能得这样肝胆相照的兄弟朋友!薛朗感动得眼眶通红,平阳公主也不禁动容,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江临与苏寒对望一眼,江临笑着朝他拱手,苏寒微微扬起下巴,面瘫脸上漾出个极淡的笑容,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 平阳公主沉声道:“幼阳有浩歌与衡宇这样的兄弟,可谓三生有幸!以你三人之交情,多余之言我也无须再说,便直言罢!” 江临与苏寒齐声道:“谨遵大嫂(殿下)吩咐!” 平阳公主道:“我与幼阳担心圣人,想回长安去圣人身边尽孝,聊表孝心。我与幼阳既然下了这等决定,便无所畏惧,在所不惜。只是,水奴却还幼小,若是我们……来日,水奴便托付浩歌与衡宇多多照看。” “大嫂!” 江临难掩悲伤,薛朗淡淡一笑,道:“别急,这是最坏的打算!”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若是局势不致如此,我与幼阳能安然无恙,浩歌、衡宇,以我和幼阳之身份,将来只怕会拖累你们的前程,是我们对不住你二人!” 江临急道:“大嫂何处此言?若不是大哥,小弟只怕早已卖身为奴,不知身在何处,如何能像现在这般,家庭和美,事业有成!这一切皆因大哥与大嫂方才有,即便失去也无妨,小弟自有一身力气,养活妻儿自不在话下,这将军嘛,当与不当,并不在乎!” 苏寒也道:“就是,殿下此话见外,寒本是山野之人,说实在的,这劳什子医令,寒并不在乎!”平阳公主点点头,不在多说,直接道:“衡宇随我进京,我尚能庇护他一二,浩歌如今位居都督,随我们进京倒不如留在苏州!如此,便这般决定?” 江临、苏寒立即道:“喏!”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转首请教苏寒道:“衡宇,以我如今之身体情况,可能上路否?不瞒衡宇说,我挂心京师形势,这台州真是一日也待不下去!” 苏寒立即道:“请让我号脉。” 平阳公主也不再避嫌,直接伸手过去,苏寒搭脉听诊,检查一番后,道:“殿下这一胎的怀相无有上一胎好,现在虽然好了,胎像也稳了,但最好莫要颠簸。好在殿下身体历来健朗,底子好,若要回长安,倒是无妨,不过却需要乘大船,大船航行平稳,再有我在一旁护佑,注意歇息,莫要劳累,想来应当无事!” 平阳公主颔首:“好!如此,我也不再矫情,这一路便拜托衡宇。” “荣幸之至!” 事情说定,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然后,江临秘密回苏州,按兵不动,苏寒也回去为回长安的旅途做准备。平阳公主府这边也行动起来,毕竟,这一家子三口人,水奴才一岁多,平阳公主还是个孕妇,唯有薛朗身体无碍。 与此同时,长安城中,也各有不同—— “阿璐!” 身在长安,负有领兵出征的调令,却尚未开拔的叶卿,一身戎装的从军营回府,一刻也不停留,大步往后院去。 阿璐低着头,手中持着针线,正在缝制婴儿衣服,听到丈夫唤她,抬头一笑,笑容犹带着几分天真可爱,然面上却已是一幅小妇人的妩媚风情,看似矛盾,却又带着别样的魅力:“大哥!你回来了?” 叶卿点点头,一边让人卸甲一边交代道:“阿璐,近些时日,你记得莫要外出。” “唔?” 阿璐一脸懵懂,圆圆的大眼睛里全是疑惑不解之色。叶卿想了想,对她坦白道:“秦王于玄武门伏杀了太子建成与齐郡王元吉,京中只怕不太平,你记得这些时日不要外出,免得被谁冲撞了。” 阿璐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旋即想起平阳公主,不禁一惊,连忙问道:“公主姐姐呢?公主姐姐怎么办?如果她知道了,应该会伤心吧!” 叶卿被问得一默,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阿璐略有些慌张的问道:“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叶卿道:“不急,此事我已有打算。现在朝廷出了这种事,出征能否成行仍是未知之数,我仍会为出征做准备,以静待局势变化,你切记不要出府就行!” “嗯!可是,我担心公主姐姐!” “我也担心,不过,正因为担心,正因为此时的局势,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好好在京中,好好准备出征,便是对公主殿下最大的支持!” 叶卿显然心中已有打算。阿璐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本着一贯的信任,放心的道:“大哥尽管去做,放心,我会乖乖待在府里,不会乱跑的。” 叶卿注视他的眼光一柔,眸中深情如海,点点头,习惯性的抬手摸摸她的头。 叶卿这边暗做打算,秦王府里,秦王望着呈于案头的,刚截获的平阳公主命人送入宫中的书信,面沉如水,神情莫测。信封被火漆蜡封,尚未打开,里面写了什么,秦王还没看,下面的人于一个时辰前便送来了。 “二郎,该用膳了!” 秦王妃从外面进来,待看到秦王的神色,扫视一圈,看到置于案头的信封,秀眉微微一蹙:“这是……?” 秦王沉声道:“阿姐写给父亲的信!” 秦王妃默然。秦王续道:“观音婢,我……不敢看阿姐的信,以阿姐之能,定然已知京中发生之事,杀了大哥与元吉我虽不后悔,但我却有些不敢面对阿姐!可是,我又想知道阿姐在信中说了什么!” 秦王妃默然,旋即对身旁的侍女道:“拿我的针线盒来。” “喏。” 侍女很快把针线盒捧来,秦王妃亲自动手,把书信打开,坦然道:“这信是我打开的,来日阿姐怪罪,也当怪罪我。” 秦王表情复杂,然看妻子的眼神却透着感动与爱意,情不自禁的握住她双手:“观音婢!” 秦王妃嫣然一笑,柔声道:“二郎,为妻会一直陪着你,莫怕,身子要紧,快用膳吧,吃完再看也不迟。” “嗯!” 秦王重重点头,开始吃饭,再不看案头上的书信一眼,也不复方才的患得患失。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28章 众生之态 “观音婢,阿姐……可是对我失望至极?连提都不曾提一句,我相信以阿姐之能,当日之事,阿姐定然已经了然于心!阿姐可是在怪我?” 平阳公主在信中,什么也没说! 整封信只问了圣人的身体,让圣人好生将养,她安排一下,不日便回长安,带水奴回来看圣人,还有薛朗。余者,再无一字多余! 秦王脸色苍白,神情到没有后悔或是软弱,只是,被最亲的阿姐这般对待,秦王心中难掩失落。 秦王妃看了一眼,眸中难掩心疼与不舍,接过信纸看了一眼,眼睛一亮,道:“这信看着不像阿姐笔迹?” 秦王道:“是幼阳的笔迹,他自从被流放后,一直潜心练字作画,画作已然自成一家,就是这字还不成。” 竟是薛朗的笔迹? 秦王妃心中一动,想起前些时日进宫时,听万夫人说的平阳阿姐又有了身子的事情,莫不是……秦王妃立即道:“二郎,先前我进宫时,听万夫人说,阿姐又有了身子,以阿姐之性子,若能亲自书写,断不会假他人之手,即便那人是她的驸马,所以,会不会……” 秦王一听,脸现懊恼之色,重重捶了一下案几:“都怪我!若是阿姐因此受惊伤了身子,我来日如何有颜面面见阿姐!” 秦王妃眉头一耸,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这只是我的推测,你我夫妻之间,我不愿瞒你。以阿姐目前之状况,若然上京,定是走水路,乘大船方才稳当,以大船航行之度,想来不日即将到达,我使人在码头观望着,若到了便由我去迎接吧。” “观音婢!” 秦王感动的看着她,眼神中全是感激。秦王妃淡淡一笑,道:“说来,我一直觉得阿姐是支持你的。先前你与建成相争之时,阿姐看似两不相帮,然建成占据嫡长,若阿姐真秉公不偏私,当支持建成才是,可阿姐并未偏向建成。” 秦王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就是观音婢你不说,我也知的,父亲待我与待建成,一贯不同,偏宠偏信于大兄,若不是阿姐与幼阳从中弥合,只怕我在父亲处的处境更为不堪。可正因为阿姐对我的情谊,我今竟然让阿姐如此操心,是我的不是也!” 秦王妃抱住他,把他抱于怀中,柔声道:“我知道!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既然做了,我们夫妻便不会软弱后悔,阿姐处,我定会与你一起求得她的谅解,一日不行便两日,两日不行便三日,三日不行,即便年复一年,我也会与你一起。” 有妻如此,夫复何言! 秦王心中感动,抱紧了妻子,重重点头。他与阿姐自幼亲厚,阿姐从不曾真的生过他的气!阿姐……如今,他们兄弟姊妹,也只剩下他与阿姐了!来年清明寒食给阿娘祭扫的人,可就只有他们了!父亲……呵,父亲后宫之内有的是美酒佳人,哪里还会记得独卧孤坟的阿娘! 如此过了数日,尚未等来平阳公主一行归京,不意竟等来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报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杭州刺史罗昉密告安国平阳长公主意图谋反,与前太子建成有勾连,竟不得诏令擅自离职不说,还为前太子披麻戴孝,意图不轨! “岂有此理!” 秦王看到这封密报的时候,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怒气腾腾,胸膛剧烈起伏,俊脸气得通红。咬牙道:“送密报的人呢?带上来,我要亲自问话!” “喏。” 人还没带上来,又有人来报:“禀殿下,杭州柴氏柴纮求见,说是有关于安国平阳长公主与驸马薛朗的不轨之事欲密报!” 秦王一怔:“柴氏柴纮……可是前朝东宫千牛柴绍之族人?我阿姐的先夫一族?” “正是!” 秦王眼神闪烁,面上神情莫测,阴阴的道:“着人传他上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密告我阿姐什么!” 不一会儿,柴纮便被带了上来,进来的时候,腰都是弯的,待见到秦王,神情更加恭敬:“草民柴纮拜见太子殿下!” 秦王平静地道:“父亲册封诏书尚未下来,何来太子之说,还是称秦王吧!” 柴纮谄媚的笑着:“殿下为人谦逊,不过,外面皆以传开,说圣人已下了口敕,册封殿下为皇太子,这一句太子殿下恰如其分,冠冕堂皇!” 秦王扯扯嘴角,问道:“你有关于平阳阿姐与驸马的事**告诉我?” 柴纮连忙道:“是有一事,乃是草民亲眼所见,见之骇然,思来想去,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不禀报于殿下,便是失了大唐子民之本分。” 秦王挑眉:“哦,竟这般严重?还不报来!” “喏!” 柴纮神情肃然,立即道:“安国平阳长公主统领大军十万于滃洲岛建立水师,若无陛下与殿下之支持,以公主妇人之身,定难成行。如此恩典,公主不思报答不说,反而在既无有圣人敕令,又无殿下教令之情况下,私自启程回长安不说,还于船上阖府上下为被殿下诛杀的乱臣贼子、前太子建成、齐郡王元吉披麻穿孝,如此大逆不道,实属不该!此其罪意也!” 秦王看他一眼:“还有其余罪责?” 柴纮道:“正是。不瞒殿下,在平阳公主的船队经过杭州时,我杭州刺史罗使君本欲诱骗公主下船以擒拿之,无奈公主太过机警,不肯下船不说,还与罗使君的人马生冲突,以箭雨射之,罗刺史手中无有兵马,不敌而归,只能眼睁睁看着贼逆遁走!” “贼逆?!” 秦王轻轻地复述着这两个字。柴纮不敢抬头看他,自然看不见他恐怖阴沉的脸色,兀自道:“不止如此!那驸马薛朗的结拜兄弟,苏州都督江临竟率领人马,擅入杭州水域,一路护送。罗刺史眼见不敌只能作罢。只是,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草民思之再三,不能让大王受人蒙蔽,生此事还不知,故日夜兼程上京,禀报殿下!” ------------ 第529章 到长安 “殿下保重,属下定会用心,定不负殿下所托!” 韩进表情坚毅的沉声说着,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想来无需多久,跃先便能回京师与家人团聚,不过,此时台州也只能交由你,劳烦跃先多费心!” “喏!” 与韩进的嘱托还在眼前,船队便已离开台州港,驶入前往长安的路程。顾及平阳公主的身体状况,薛朗与嬷嬷商议后,特意在船舱中铺上厚厚的棉絮,整理了一张柔软的床铺出来,打算途中让平阳公主多静卧,躺不住再起来走走。 水奴在越州出生的,生在船上,长于水边,还是个小婴儿便跟着母亲乘船往返于越州、台州两地,对坐船可谓十分熟悉,也非常适应。 上了船,睡醒后便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话还说不清楚,却欢喜高兴地指着水面大喊:“鱼!鱼!” 跑着玩了一阵,刚上船的兴奋终于消退了些,看包子它们卧在甲板的阴凉处一动不动,也不知想起什么,水奴跑过去,抱着油条的狗头就往边上拉,无奈人小力弱,油条瘫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不配合她,水奴根本就抱不动。 “汪!汪!” 抱了两下抱不动,水奴急了,叫了起来。薛朗在一旁给豆浆梳毛,包子来凑热闹,被豆浆一屁股拱到旁边还不罢休,又跑过来,舔薛朗的手,薛朗时不时的给它梳一下,让两只狗狗排排坐,一起梳毛。 馒头现在不会晕船了,但是,对于乘船还是不怎么喜欢,上了船就安静的卧着。红太狼还在京城,没带出来,小狗崽们也没带出来,平阳公主离开京师时,就只带了馒头包子豆浆油条四个。 “哇!” 抱不动油条,水奴哭了起来,圆圆的大眼睛里两包眼泪,看着又萌又可怜:“爸爸!” 见父亲过来,还知道指着油条告状,话虽然不会说,但是意思却表达明了了。薛朗笑着抱起她,在他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笑问:“怎么了?” “汪!” 指指油条,又指指水面。薛朗想了想,想及到了夏天后,油条特别喜欢下水游泳,虽然泳姿只会狗刨,但下水是油条最喜欢的夏季运动,如果有个人能把它的小藤球丢到水里让它去捡,那油条就更高兴了。 于是,薛朗问道:“你想让油条去水里玩吗?” “对!” 平阳公主带她的时候,老喜欢对她说对,水奴就学会肯定的意思就是对,不管问什么,要表达肯定的意思的时候,都丢出来一个对,也不管合适不合适。 那小眼神儿,小表情还挺委屈。薛朗乐得抱起她,认真的解释:“宝贝,这里是大海,船又高,油条不能下水玩儿的!” 这么长的句子,水奴肯定不明白,不过,倒是知道这是被拒绝的意思,小眉头一皱,立即就不乐意了,坚定的伸着小手指,指着水面:“汪!” 薛朗摇头:“不行呢!” 不管水奴委屈的要哭不哭的小表情,抱着她玩别的去,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孩子嘛,不能玩的东西,坚决不能给,不过,倒是可以哄着她玩别的。 平阳公主在船舱里躺了一阵,觉得气闷,出来走动。刚出来就见父女俩儿在船舱里铺着的地毯上堆积木玩,孩子爹负责堆,水奴就负责破坏,堆得高高地,让她一下推到,每次都能乐得嘎嘎笑。 薛朗的耐心极好,陪孩子玩也从不顾忌什么,兴致来时,把女儿架到脖子上,趴在地上给女儿当马儿骑也是常有之事。水奴的许多玩具,都是他亲手做的,皆用的木头,打磨得光滑无比,一个毛刺也无。 “娘!娘!” 水奴看见母亲出来,立即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小宝宝纯真无邪的笑脸,最是提神,似乎再痛苦的事情,在这样的笑容之下都无关紧要了! 平阳公主走过去,看父女俩儿玩耍,一家子其乐融融,倒让平阳公主郁结的心境松快了几分。 “禀殿下,船已行到杭州湾,杭州刺史罗放在岸边喊话,欲求见殿下。” 下面的人来禀报。薛朗道:“这个杭州刺史,我数次接触下来都没什么好印象,感觉十分势利、钻营,这时候求见,实在可疑。” 平阳公主眉头皱了起来,直接道:“不见!此时此刻非面见之机,船队莫要靠岸,继续前行,就说心意我领,余者便罢了!” “喏!” 平阳公主面色冷凝,果然没一会儿,下人直接来报:“禀殿下,已告知他不见,那罗放竟置殿下之命令于不顾,命人架小船围过来了!” 薛朗嗤笑一声,乐了:“这是把我们当做进身之阶了吗?” 平阳公主淡然道:“先前我便想着这一路上只怕不会平静,我为大兄戴孝,定会有人以此为由,拿我作为讨好二郎的进身之阶,也罢,为了后面的路途平静,今日少不得做过一场。传令,船队弓箭手准备,火箭射上一轮,若罗放退却便罢,若不然便灭了他!” “喏!” 平阳公主十分淡定,连面都没露,只是坐镇后面指挥。那罗放十分无用,只射了一轮便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再阻拦。 也不知是否因为这次毫不手软的果断出击,沿途再无州县官员敢于阻拦,任由船队穿境而过,日夜兼程,三班水手倒换,连续航行数日,终于—— “禀殿下,再航行一个时辰,便到长安!” 平阳公主点点头,面色沉静,直接道:“命人乘小船,拿我令牌进京,求见太子,表达我面圣之请!” “喏!” 下属领命而去,平阳公主又道:“初雪,为我梳更衣。” “喏!” 侍女们忙碌起来,端水、洗面,梳,整妆,选衣服的时候,侍女犯了难:“禀娘子,穿朝服否?” 平阳公主摇摇头,道:“选蓝底无花纹的常服便行,小娘子亦然。” “喏!” 薛朗也换了身素暗的衣服,虽说他不用给建成守孝,不过,穿几天素服也算是略表心意。梳洗换装完毕,长安城已然在望,平阳公主也不再闷在舱里,而是出来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出神。 “娘!娘!” 水奴唤她。平阳公主蹲下身子,与女儿平视,与她拥抱了一下,轻轻在女儿小脸儿上吻了一下,柔声问:“宝贝,我们到长安了!” “安?” 水奴小脸儿上的表情有些懵懂。恰在这时,阿蔻来报:“主子,太子殿下携太子妃长孙氏至码头亲迎主子!” 平阳公主默然不语,良久,方才朝旁边伸手,初雪立即把望远镜奉上,平阳公主架起望远镜看了看,码头上的岸边,仪仗。旗帜皆全,确实是二郎夫妇来了! ------------ 第530章 进宫 船靠岸,待要下船—— “幼阳!” 平阳公主突然叫了薛朗一声,扭头看他,眼神是薛朗从未见过的软弱,神情里透着不确定。薛朗看得心头一痛,立即道:“我在,莫怕!待会儿把水奴抱去给圣人看看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双目微阖,深呼吸数次,表情才恢复沉静,挺直脊梁,道:“我们下去吧!” 薛朗点点头,水奴交由奶娘抱着,与平阳公主一起下船。二郎夫妻就在码头上等着,见人下来,立即迎了上来:“阿姐!” 平阳公主全无方才之软弱,一板一眼的行礼:“拜见太子,拜见太子妃。” 薛朗也跟着行礼:“臣薛朗拜见太子,太子妃!” 二郎一怔,连忙道:“阿姐与幼阳,我们皆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多礼,快快免礼。” 平阳公主未动,沉声道:“未曾奉诏便擅离职守,其罪也!在太子责罚之前,恳请许我进宫,见父亲一面,之后任由责罚!” 二郎面色复杂,望着行礼的平阳公主,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太子妃长孙氏悄悄地轻轻拉了他一下 ,上前扶起平阳公主,微笑道:“阿姐何出此言?闲事且莫提,这一路劳累,阿姐身上可还安好?我命人备了软轿,也携了太医来,可需太医看看?” 一片关心,语出至诚。平阳公主躬身道:“劳太子妃关心,并无异样之处,无需太医。” 说着,朝旁边看了一眼,初雪立即捧了一个盒子上来,平阳公主道:“此是水师总督官印及兵符,还请太子接收!” 二郎眼都红了:“阿姐,何至如此?或是,阿姐不愿再认我这阿弟?” 平阳公主沉默不语,只是把盒子捧高。二郎大怒,胸膛起伏不定,望着平阳公主,眼眶通红,双拳紧握。 太子妃拉了他手一下,道:“此地人多口杂,父亲在宫中已知阿姐归来,先进宫去看父亲吧!” 二郎瞪视着平阳公主,看平阳公主不为所动,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当先而去。太子妃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即有一乘软轿抬了上来,长孙道:“阿姐,请上轿!” 平阳公主没动,终于抬头,看了太子妃一眼,看她笑得一如往日那般温婉诚挚,轻轻叹了口气,道:“有劳太子妃。” “娘!娘!爸爸!爸爸!” 许是到了陌生的地方,见到的全是陌生的人,水奴哭起来,朝父母的方向伸着小手,哭着想过来。 长孙微笑着,看水奴的眼神颇为亲切,问道:“这便是水奴?往常只在父亲处看过画像,我看着约莫像驸马多过像阿姐?” 说到水奴,平阳公主周身的气势不禁柔和了几分,点点头,示意初雪把水奴抱过来,与她一同乘软轿,道:“现在大了些,刚出生时,看着与幼阳更像。外面日头晒,先进宫罢。” “善。” 平阳公主带着水奴坐上软轿,薛朗上了先前使人备下的马车,跟在二郎与长孙夫妇的车辇后,一起进宫。 长孙刚上了马车,就见丈夫沉着脸坐着,幽幽一叹,过去拉起他手,道:“二郎,且莫急躁,给阿姐一些时日,日久见人心,时日长了,阿姐便会懂你之心意。你今时今日便要阿姐对你和颜悦色,阿姐岂是那等阿谀奉承之辈?阿姐若是那等样人,又怎会是那个让我们衷心感佩之阿姐?” 二郎闻言,脸色稍霁,不过,语气中仍是掩不住的失落:“我何尝不知观音婢你说的道理,但是,那是我的阿姐,从小教导我的阿姐!杀了大兄与元吉我并不后悔,只是,让阿姐伤心,与阿姐生隙非我所愿,约莫在我心中还是想着无论我犯了何错,阿姐仍是那个疼爱包容我的阿姐!” 那失落的样子,看得长孙心痛不已,张臂抱住他,用她的温柔给他抚慰,用她的温柔包容他的一切。 马车一路向宫门去,薛朗坐在马车里,也没往外看,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二郎做了太子,虽然圣人还未正式颁册立诏书,然气势已与过去大不相同,方才码头初见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虽不见得是故意,然从里而外表现出来的神态,却已大不相同。这种不自觉散出来的气质,恰是他真实心态的写照! 今后……且看看再说吧。如平阳公主一般,他也对能对稚子毫不犹豫举起屠刀的二郎有些怕了!或许,要杀之前,稚儿或会懵懂的悲喊他一声二叔或是二伯,然而他还是杀了!这样的二郎,薛朗无法再如过去一般对待。 历史上的太宗陛下二凤君,再如何的英雄神武,虚怀纳谏,心胸宽广,也无法掩饰他是个能对亲兄弟、亲侄子下狠手的狠人! 这样的人,若能和平相处还罢,若有朝一日,有了冲突,屠刀临头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并且,丝毫不会手软。薛朗懂平阳公主的担忧与害怕,其实他亦然。 胡思乱想一阵,听到外面的人禀报宫里到了。薛朗定定神,下马车,一下马车就先去抱女儿:“来,宝贝,爸爸抱抱!” 这段时日,薛朗陪孩子的道时间比平阳公主多,水奴跟他亲,倒也不固执的要求母亲抱,乖乖的任由父亲抱在怀里,小手搂着他脖颈,紧贴着他,显然有些紧张。 薛朗轻轻地拍着她,低声哄着:“宝宝不是想去看公公吗?这里便是公公的家,我们进去找公公好吗?” 水奴听到父亲这样说,才抬起小头颅,好奇的四处观望着。薛朗笑着拍拍她,又伸手拉住一旁面容有些紧绷的平阳公主的手,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平阳公主回头看他一眼,周身略有些紧张的气势,瞬间放松不少,定定神,点头与薛朗一起携手进去。 大殿内,圣人已然得到通报,知道平阳公主带着薛朗和女儿回来看他,已然等候多时,近侍一直在宫门口候着,看平阳公主一家进来,眉眼立即漾开一阵喜意,忙不迭的去通报:“大家,大家,公主和驸马来了,还抱着小娘子!” “快宣!” ------------ 第531章 父女终相聚 “父亲!” 平阳公主顾不得太多,拉着薛朗……薛朗怀里抱着水奴,一家三口快步进殿。圣人似是已等不及,从御座上下来,正来回踱步。听到喊声,急忙抬头,应了一声:“哎,是建瓴吗?” 圣人背光站着,隔得远看不清楚,直至走今,方才看明白—— 圣人生来便有几分老相,年轻时候还被杨广笑话“阿婆面”,原先脸上皱纹、沟壑便有些多,但精气神却十足,眼神清明,腰杆笔直,头发也只鬓角有些白发。然今日看,脸上的皱纹沟壑比先前薛朗离开长安时深了,也多了,精气神也散了,笔直的腰杆竟似有些佝偻。天热没裹幞头的头上,头发花白了大半,再不复当年雄姿。 “耶耶!” 平阳公主心中悲痛莫名,眼圈瞬间便红了,紧走两步,想也不想的就待跪下,圣人已一把拉住她:“莫跪,当为身子着想。” 平阳公主扶着父亲的双手,泪眼婆娑中,看着父亲愈加老迈的面容上慈祥疼爱的神情不改,再忍不住心中波动的情绪,不禁悲从中来,倚着父亲的搀扶,就着靠在父亲肩上哭了起来。 圣人一怔,就像女儿小时候一般轻轻拍着她背,柔声哄着:“莫哭,莫哭,耶耶在呢。都已是做娘的人了,怎么眼泪还是说来就来呢?你驸马和女儿就在一旁,你这般哭,也不怕他们笑话你!” 这般说着,圣人抬头看抱着女儿站在一旁的薛朗……不看还不知道,这一看不禁顿感啼笑皆非:“薛朗,你哭什么!” 薛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毫不顾忌的用衣袖擦着脸上的眼泪,哽咽道:“回圣人,经年不见,臣好生挂念您,圣人身体可还康健?” 这小子! 圣人看他哭得眼睛通红,泪水涟涟,难以抑制的样子,心中一暖,道:“无有你在京中气我,我自然身体康健,吃好喝好,无比快活!” 哦哟!这是一回京就被怼吗? 然而,对着这样的圣人,薛朗如何忍心怼回去,甚至连一句“早知今日何不当初”的话都不忍心说。圣人……也不过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亲儿子互相残害,还被儿子夺权”的可怜的老头儿。 这般想着,迎着圣人现在已有些浑浊,却还是慈祥注视着他的双眼,薛朗忍不住又流下泪来,最终只说出一句::“岳父大人,小婿与公主会来陪你!” 圣人慈祥的笑着,闻言幽幽一叹道:“傻!好好地在台州待着便是,回来作甚子?我还没死呢,需要你二人抛却前途,抛却一切的回来看我吗?” 平阳公主薛朗对视一眼,平阳公主道:“水师可以无平阳,然平阳却不能无父亲!父亲,水师都督可以由别人任职,然耶耶的平阳却只有我。” 薛朗也道:“岳父大人那般盼着小婿与公主有孩子,如今我们有了水奴,但圣人却尚未见过,自当带回来岳父大人看看!来,宝贝,喊公公!” 水奴看母亲、父亲皆在哭,本有些紧张害怕,紧紧地缩在父亲怀里,两只小手也紧紧的搂着父亲的脖颈,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样子。 现在看母亲不哭了,父亲也不哭了,小身子才稍稍放松下来,有心情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水奴本就是霸道又胆大的孩子。 水奴历来开朗活泼爱叫人,若不是在陌生的环境,她肯定早就自己开口叫爷爷了。这会儿听到父亲的话,圆圆的大眼看着圣人,糯糯的照着父亲的教导,叫了一句:“咚咚!” “咚咚?!” 圣人一怔,薛朗不好意思的笑道:“水奴还小,发音还不清楚,叫公公总是叫成咚咚,为了多鼓励孩子,让她多开口说话,还请岳父大人不要笑话她。” “你倒是爱女心切!” 圣人笑着说了一句,笑容倒是比之刚才开朗了许多。薛朗诚实的道:“这是我辛辛苦苦努力,求了好久才有的宝贝,当然爱她。我家水奴这么可爱,终可回禀圣人,小婿幸不辱命!” 这是在回应当日圣人催他“努力”,早生孩子的话? 圣人狐疑的打量薛朗,关键薛朗居然满脸的认真。圣人看看薛朗,又看看平阳公主,表情古怪。平阳公主粉面羞红,眼神羞恼,娇嗔:“薛朗!” 薛朗一脸“你叫我干啥”的表情,显然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平阳公主满面通红,然当着父亲又不好做什么,只得丢给他一个“回去再找你算账”的眼神。 薛朗吓了一跳,赶紧朝她拱手作揖的求饶,一副可怜的样儿。平阳公主白他一眼,看他那样儿,又有些不舍得。 小夫妻的眉眼官司,看得圣人一脸的笑容,笑吟吟地摸着胡须。看水奴一直看他,想也不想的伸出手:“你叫水奴吗?公公抱抱好不好?” 水奴下意识的回头望父亲,薛朗微笑着把她朝前递了递,水奴立即伸出双手,她可不是认生的宝宝。 小孩子都是软软地,小小的一团。圣人自幼丧父,出身大家,没有抱儿子的习惯,等有了孙子,又忙着争天下,争到天下,孙子们到他面前的机会就更少了,几乎没什么抱幼儿的经验。 说要抱水奴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结果,水奴居然胆儿大成这样,才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抱不说,抱过来还知道自己找舒服的姿势,眼睛睁得溜圆儿,打量着这位从来没见过的公公。 圣人也几乎没抱孩子、哄孩子的经验,一时间,爷孙俩儿居然来了个面面相觑。水奴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眨了几下,小胖手便不规矩的抬起来,小巴掌一张,想也不想的就往她从未见过的胡须抓去! “唉哟!” 圣人痛呼! “哎呀!” 是平阳公主的惊呼! 薛朗没蓄须,家中女的多过男的,身边的奴仆也没留胡须的男的,水奴没见过,她好奇啊。 薛朗倒是没什么惊讶地,小孩子抓胡子简直再正常不过,这傻爸爸忙着乐去了,自觉他闺女实在厉害,才第一次见面就去祸害她那皇帝外祖父的胡须,胆子实在肥,实该嘉奖! 不过,心里那么想着,面上可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老丈人失了面子,舍不得罚小宝宝,舍不得罚女儿,对他可不会手软。 于是,薛朗立即道:“宝贝,那不能抓,快放手!” “啊啊!” 小宝宝放手是放手了,不过,还好奇的指着胡须。薛朗耐心的解说道:“那个叫胡须,不能抓,抓了公公会痛痛哦!” 也不知水奴听懂没,看看父亲,又看看公公,倒是没抓了,反而眼睛发亮的指着旁边桌子上的果子叫了起来:“果果!果果!” 一直关注着她,抱着她的圣人,闻声立即吩咐近侍:“听到无有?我的水奴要果子,快拿来!” 近侍立即把果子端过来,水奴毫不客气的伸手拿了一个,然后便啃了起来。她的牙齿还没有出齐,咀嚼不了,只会用上下两排前面的牙齿慢慢的磨,但她还心厚爱吃,每次都咬下一大块,然后鼓着脸颊,慢慢的磨。 那小样子,看得圣人满是稀奇,目不转睛,即便水奴吃的汁水横流也不嫌脏,还好脾气的掏手绢给她擦。 那慈爱的样子,让薛朗不得不开始怀疑—— 以后跟他抢孩子的人,不会变多了吧?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32章 黯然神伤 二郎并没有一起进宫,接了人后,便处理政务去了,长孙氏在宫门口跟平阳公主夫妻分开,回转东宫。 第一天回长安,长途劳顿,平阳公主身上又怀着孩子,圣人并没有多留平阳公主与薛朗,逗着水奴玩了一会儿,又留二人用了晚饭,看水奴不停的打哈欠,便放了二人回府,回那个已经快两年没回的家。 告退的时候,水奴已经睡着了,薛朗把孩子抱在怀里,和平阳公主一起向圣人行礼告退,圣人笑眯眯的看着二人,摆手道:“快回吧,且先回家安顿好孩子。” 平阳公主点头,道:“父亲保重,女儿明日再进宫来陪父亲。” 圣人点点头,笑着道:“切莫着急,为父在这宫里,难道还会丢不成?且先安顿好家里再叙也不迟。” “喏。” 殷殷嘱咐,再看圣人那花白的头发,薛朗心中又感动又难过,心中却唯有一声长叹,余者再说不出什么。 圣人道:“待安顿好了,记得带小水奴进宫来看我。” “喏。” 平阳公主应了,这才跟薛朗一步三回头的出宫,走出几步回头看,见父亲还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见她回头,还朝她挥手,让她快回去休息。平阳公主朝站在台阶上的父亲微微一福,方才转身与薛朗继续往外走。 圣人看着女儿女婿走远,也没动,直到近侍来提醒他:“大家,公主与驸马已经走远,看不见了。” “啊?” 圣人应了一声,却没动,神情显然在神游天外,若有所思。近侍也不敢催他,只静静地陪他站着,过了片刻,圣人突然道:“今日看到小水奴,我竟想不起平阳幼时是何般模样!平阳像水奴这般大时,我正于外任职,遗憾竟不曾陪伴她成长。记忆中,如水奴这般天真可爱之时,竟无有,我只记得平阳沉静寡言之模样。我这阿耶做的……想来是比不上薛朗的。” 阿阮笑道:“大家乃是严父,驸马乃是慈父,性情不同,各擅胜场。”圣人笑着摇摇头,道:“你倒是会说话。遗憾先皇后在时,竟未与她多生几个女儿,可惜可叹。” 阿阮静静地陪笑着,没说话,想来此刻大家也不见得就想听他说话。圣人也不在意他是否接话的问题,笑着摇摇头,背起手,慢慢的往殿内踱步。 平阳公主与薛朗从宫里出来,刚出大殿转身,平阳公主的眉眼表情,看似未动,周身却感觉沉郁冷峻了许多。 薛朗脚步顿住。平阳公主走了几步,发觉薛朗没跟上来,停住脚步回头寻找,那神情绝对算不上和蔼,甚至隐隐带着丝杀气。 薛朗幽幽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追上,见平阳公主似是不想说话,也保持着沉默,陪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宫门处走,那里有他们的马车在等着。 到了宫门上马车坐定,平阳公主的双手便抱了上来,一把搂住薛朗的胳膊,头颅随即靠上来,只听到急促的喘息声,然后,薛朗便感觉到肩部的衣服湿了! 公主殿下方才一直压抑着哭意! 圣人很喜欢水奴,即便水奴话都不怎么会说,一老一少还是玩得其乐融融。圣人兴致好,平阳公主又怎会表露真实情绪,她怕坏了圣人的兴致与心情,所以一直隐忍着,直到这会儿上了马车,车内只有他们一家子,平阳公主方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却也不曾嚎啕大哭,除了呼吸声急促些,半丝声响皆无,然薛朗却觉得肩头的湿意感觉越来越大。 把水奴轻巧的放到一旁睡着,薛朗挪了挪位置,把平阳公主揽入怀中,手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哭泣,任由她发泄情绪。 一直到公主府门口,薛朗方才出声道:“我们回来了,也幸好我们回来了!” “嗯!” 平阳公主应了一声,哭泣渐止,抬头看薛朗,眼睛又红又肿,看着我见犹怜。薛朗掏出手绢给她擦脸、擤鼻涕,完了还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好了,回来了就不要多想,进去泡个热水澡,解解乏,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来日方长,圣人需要我们。” “恩!” 平阳公主颔首,稍稍整理一下仪容,让奶娘来抱水奴,她则没动。薛朗轻轻一笑,率先跳下马车,站着拍胸脯:“来,娘子,就让为夫抱你回家吧!” 平阳公主眼神一动,瞟他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只朝他伸出手,任他稳稳的抱起,倚在他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薛朗一直把她抱进去,放到软榻上,方才脚下一个趔趄,直接瘫坐在榻边,砰砰的捶胳膊,感叹:“幸好我一直坚持锻炼健身,未曾有一日松懈,不然只怕连抱老婆回家都做不到了!” 平阳公主悲郁的心情,被他这么一句话给逗得消散了不少,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眼中瞬间布满柔情,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他的脸,一下又一下,虽不言语,然轻柔舒缓的动作却藏着满满的情意。 薛朗给她摸得痒痒,又舍不得让她移开手,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掌,放到唇边一吻,把脸贴到她掌心,轻轻摩挲着。 平阳公主被他摩挲得眼神都不禁轻柔了几分,脉脉看他几眼,感觉心中翻腾的情绪平复,方才叹了口气,道:“若方才二郎在场,我只怕忍不住会对他动手!然出宫上了马车,我才惊觉,对上二郎我什么也做不了!” 语气、神情说不出的颓丧! 薛朗心中了然,为了圣人,平阳公主动了真怒,然又是为了圣人,平阳公主只能压下所有怒气,不能轻举妄动! 薛朗轻轻一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殿下受委屈了。” “呜呜……!” 平阳公主一把拉起薛朗,扑入他怀中,终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薛朗抱着她,任由她哭泣,那是她的兄弟,那是她的父亲,平阳公主再善于隐忍也终归是人。人呐,牵涉到自身或许还能坚强以对,牵涉到亲人,无法可解之下,终难免软弱。世事如此,世情如此,若世间真有一把慧见能斩断一切烦恼,或许便再不是这纷扰的人世。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33章 平阳之怒 再多的悲伤与难过,日子也要继续。平阳公主不是哭唧唧怨天尤人的人,昨日见了圣人那衰老的样子,她与薛朗只庆幸幸好回来了,无有半分后悔的心思。 清早起来,平阳公主使人煮了鸡蛋来,给她敷一下昨日因哭泣太多而红肿的眼睛,顺便听如圭回报:“禀殿下,自年初圣人下诏,除京中三大佛寺、两大道观之僧道外,余者尽皆强令还俗,京中寺庙便减少了!奴婢自接到殿下之命,连续奔走多日,那些寺观一听要为大郎、四郎做超度法事便推拒不停,老奴又不好强逼,是故老奴无能,并未找到能做法事的僧道。” 平阳公主滚鸡蛋的手一顿,沉默片刻,道:“我知矣,请不到便算了,等等再说。” 听到平阳公主不怪罪,如圭悄悄松了口气:“喏。” 平阳公主摆摆手,如圭便退了下去。待眼睛的红肿消退,平阳公主让人把鸡蛋拿走,神情黯淡。 薛朗看水奴在奶娘的喂食下吃了早饭,然后被奶娘带出去玩耍,活动一下消食,便坐过去,坐到平阳公主身边,问道:“你想给大兄和元吉超度?”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大兄与四郎再不好,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他们惨死,以世人之趋炎附势,只怕身后连个烧香烛的人也无有。我身为姊妹,无法保兄弟之命,为他们祭祀超度一下却能做到。” 古人重视身后之事。二郎下手狠,建成与元吉所有的儿子都被杀了,身后连个摔盆的子嗣也没有,下场可谓悲惨。 这是平阳公主的心意,薛朗能理解,只是,慑于二郎之威,现在又是风头之上,没有哪家寺观肯接这样的法事。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罢了,且先在府内祭拜一番罢。待会儿我进宫一趟,探视大嫂。” 建成的嫡妻,原太子妃郑氏并没有被杀,而是居于长乐门,建成的儿子都被杀了,但女儿并没有被杀,郑氏长女已出嫁,如今膝下尤剩次女与幼女,外加两个庶出的女儿。建成的遗孀,薛朗一个男子不好去探望,逐点点头,道:“你去吧。” 薛朗留在家里带孩子,顺便安顿一下带回来的人事物。平阳公主上了车驾便直奔长乐门,不过,为顾忌身子,车速不敢快,慢慢地行驶。 到了长乐门,使人进去通报,却被看门的拦下,看门的是个老妇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将近五十,平阳公主曾在圣人宫里见过她两次,依稀记得姓莫。 莫嬷嬷显然是认识平阳公主,见她下了车驾,立即过来行礼:“奴婢莫氏拜见安国平阳章公主殿下,不知殿下莅临,有何吩咐?” 平阳公主道:“我欲探视大嫂,烦请嬷嬷通报一声。” 莫嬷嬷面上带着恭敬的笑,脚步却未动分毫,对身边之人也无有任何示意,笑眯眯的道:“回殿下,殿下吩咐,老奴本应照办,只是,此处乃是郑氏居所,郑氏身份非同一般,等闲不许探视,若要探视还需出示手令方成,殿下金尊玉贵,老奴卑贱,烦请殿下怜悯,莫要为难老奴。” 平阳公主不语,就那么沉默的望着她,眼神看似平静,又似乎透着一股冷光,看得人后心一阵发凉。莫嬷嬷也不敢托大,连连恭声道:“此乃圣人敕令与太子令一起示下之事,老奴不敢擅自做主,求殿下谅解!” 平阳公主不为所动,就那么平静地望着她,看得莫嬷嬷脸色发白,方才幽幽的吐出一句:“郑氏?” 莫嬷嬷一抖,心中暗叫不好,一时得意,竟把平日的称呼脱口而出,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老奴失言,殿下恕罪!” 说着,自己打起自己嘴巴来。平阳公主不理,漫不经心的看她把自己打得脸颊红肿,慢条斯理的道:“我记得你,你是父亲宫中的老嬷嬷。” 莫氏一喜,连忙道:“原来殿下还记得老奴,求殿下看在大家面上,饶过老奴一回吧!” “饶你?”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断然道:“好个刁奴,还有脸提父亲!凭你也配称大嫂为郑氏?端是好胆!来人,掌嘴!” “喏!” 身后的近侍上前,一人一边钳住莫氏,噼里啪啦就开始掌嘴。门口的动静,自然惊动到了里面的人,派来在此看管的人,悄悄来看见是平阳公主来了,她们的头儿莫嬷嬷还被按着掌嘴,更不敢出来了。 宫人的骚动,自然惊扰到了里面的主人 “娘子,娘子!” 婉顺的丫鬟福喜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郑氏抬头,责她一眼:“何事如此慌张?” 福喜连忙道:“回禀娘子,平平阳长公主殿下来了,正命随从掌莫嬷嬷的嘴!” “三娘?!她回京了?”郑氏有些失神,手滑落到腹部,神情一定,道:“速去打听,看莫氏是因何故被罚。” “喏。” 福喜连忙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脸上的表情不禁带着几分解气与幸灾乐祸,回禀道:“回娘子,说是莫氏当着公主的面不敬您,方才被公主罚的!” 郑氏一怔,旋即幽幽一叹,表情复杂 平阳公主并非待下苛刻的人,今日这般做法,想是在为她们母女撑腰,怕她们母女出于这般境地之下,这些逢高踩低的奴才会苛待她们。 郑氏与平阳公主皆长于门阀世家,对这些奴才的把戏,心中自然清楚。平阳今日这般作为,皆是为了让她们母女日子好过,不至于被一帮奴才欺辱。 郑氏与建成是夫妻,自然知道建成虽与平阳公主是一母同胞,然兄妹俩儿的关系却算不得亲近,若说亲近,还是二郎与平阳更好些。但平阳公主却是建成失败被杀后第一个来探望她的皇亲。 郑氏心情颇为复杂,手掌轻轻抚摸腹部,又看看坐在她身旁的女儿,点头道:“你去外面看着,若平阳进来了,使人提前通报我,我去迎她。” “喏。” 福喜连忙跑了出去,这次,郑氏却不再责她慌张。婉顺轻轻拉拉母亲的衣角,低声问道:“阿娘,三姑母是在帮我们吗?” 郑氏点点头,抚摸着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的女儿,道:“正是,婉顺,你要记着,你三姑母乃是你父亲死后第一个来探望我们母女的人,以后若有难处,你三姑母方是能助你之人。” 婉顺点点头。 门外,阿蔻拿着手令回来,平阳公主这才淡然道:“且停下罢。” 近侍方才停止掌莫嬷嬷的嘴。无人钳制之下,脸颊红肿,满嘴鲜血的莫氏立即瘫倒地上,爬着呼哧呼哧的喘气。 平阳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是父亲身边的人,能来长乐门这里,想来当是父亲不放心大嫂与侄女之故。你出自父亲宫中,应能替父亲照看好大嫂。二郎媳妇儿为人宽和,侍父亲极孝,父亲提议定不会驳,许了你照看大嫂之权。不想你竟是个势利小人,为奴不忠,逢高踩低,枉顾圣恩。你是父亲的宫人,我今日只掌嘴,你自有父亲处置!” 说罢,冷冷看她一眼,命初雪把手令展示一下,当先举步往里走。 ------------ 第534章 时机 “娘子!” 长孙氏抬头看向来回话的宫人,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宫人答道:“回娘子,平阳长公主前往长乐门探望郑夫人,总管嬷嬷阿莫于公主前称呼郑夫人为郑氏,公主斥阿莫不敬,命人责罚于她。” 长孙氏一怔,轻轻吁了一口气,正待说话,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及近,丈夫大步走了进来,面上犹带着怒气,一身凌冽。 长孙氏挥挥手,让宫人退下,站起身来,去接丈夫的外袍,轻声问道:“二郎上朝辛苦,何人竟惹你如此生气?” 二郎气冲冲地道:“方才有人向我告密,说阿姐欲寻僧道为建成与元吉做超度法事。” 长孙一顿,拉着丈夫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二郎端着水皱眉,嫌弃的道:“怎么又是白水?天气如此炎热,给我来碗酥酪消暑才是。” 长孙氏不为所动,只道:“苏医令曾言道,二郎你有胃心不调之症,当少食寒凉之物,茶汤也当少饮。” 二郎啧地嫌弃一声,道:“那也不用日日皆是白水吧?淡而无味,实在难以下咽。” 长孙氏道:“我知委屈二郎矣,然为妻已被二郎当日连连吐血不止吓怕了,只要想起当时情景,便夜不能寐,心慌气短。二郎且委屈将养些时日,权当为了为妻与孩子们?” 这软语相求的样子,二郎只得无奈的点头:“罢了,且忍忍便是。” 说着,虽然一脸嫌弃的表情,不过还是端着水,一口一口的喝下。长孙氏微微一笑,方才道:“建成虽涉谋逆,然仍是阿姐与二郎你之大兄,阿姐你们几人一母同胞。建成犯错已被诛杀,阿姐身为同胞兄妹,有此心不是正说明阿姐之为人品性吗?二郎何故生气?” 二郎端着碗喝水的手顿了顿,对上妻子关切的眼神,倒也不掩饰,也不想说假话骗她,直言道:“我知阿姐回长安定然会为建成与元吉做法事,阿姐为人便是那般,我并不意外。我生气之处在于先是柴氏那个柴纮,现下又有小人告密,皆向我状告阿姐,难道在世人眼里,我李世民便是那等嗜杀同胞姊妹兄弟之人?难道世人皆以为我连阿姐也容不下?尔等小人莫不是希望我连教养我长大的阿姐也杀掉?我便那般毫无人性可言么?” 这般说着,刚消下去些的火气又腾腾升起来,气得握拳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案几上的茶具也跳动了一下。 “呀!” 长孙氏轻呼一声,想也不想的抓住二郎捶案几的手掌查看,果然有些红肿,连忙吩咐下人拿些冰块来,苏医令曾教过,若遇这等情况可用冰块敷之,消肿止痛。 此时正值盛夏,东宫自然备有冰块,下人很快端来,长孙氏用手帕包起冰块,轻轻敷在二郎手上,一边冰敷一边道:“妾身乃是深闺妇人,见识浅薄,往日之时,也知趋吉避凶、趋利避害乃是人性,建成、元吉伏诛,二郎你奉圣人之命理政,下面之人不知你之喜好与行事,擅自猜度,为讨好你定然会出卖与建成、元吉亲近之人,或以此获利,或以此自保。值此人心惶惶之际,二郎当向世人表明你之态度才是,安抚人心为要,如此,局面方能尽快安定下来。” 二郎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观音婢言之有理。我射杀了建成与元吉,我既然敢为便敢承担,也敢面对世人,只是,我须让世人知道,我并非嗜杀之人!我敬重平阳阿姐,若尔等小人想谋害阿姐,便是破坏我姐弟情谊,其心可诛!” 长孙微微一笑,道:“阿姐为人,你我皆知。说来,今早阿姐曾赴长乐门探望大嫂,怒罚了一不敬大嫂的刁奴。我近日忙于梳理宫务,只着人查看大嫂与四弟妹的衣食,倒疏忽了奴仆是否轻慢于她们,阿姐此举,倒弥补了我之疏忽,大善!” 二郎一怔,讶异问道:“竟还有这等事?我记得负责的总管嬷嬷是出于父亲宫中吧?我原先想叫你选派信得过的人手过去照看,便是怕有刁奴慢待于她们。父亲抢着调派人手,不信我们,选派自己的亲信,结果呵呵,父亲的糊涂,一如往日!” 言词间颇为怨愤。长孙知他是想起圣人往日听信宫人左右之言,偏听偏信,冤枉于他的往事,安慰的拍拍他的手,道:“经此一事,倒也提醒了我,今后当加派人多多探望才是。定不能让几个势利的小人坏了二郎你的声誉才是。我二郎才不是心胸狭窄到为难建成遗孀之人!” 二郎欣慰的拉起长孙氏的手,道:“有贤妻在,我自然放心。观音婢,对郑氏与杨氏当多多厚待,莫要短了她们之吃穿用度。” “喏,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夫妻俩儿说了一阵,二郎心中的怒气也消散干净,不过,神情还有些落寞,道:“我这便下手令,责罚诬告阿姐之人,以儆效尤!” 长孙氏笑道:“善,此令一下,或者安定人心。” 二郎点点头,静默片刻,神情有些怔忪,突然幽幽的问道:“观音婢,你说,若阿姐知道我下了这个手令,可会重新亲近于我?” 长孙氏心中幽幽一叹,面上却柔声道:“二郎,我也不知,不过,我们做到应该做的,表明我们的心意,所谓日久见人心,若阿姐能谅解自然好,若不能我们也问心无愧,对否?” 二郎叹了一声,点点头,把长孙氏揽入怀中,低声道:“观音婢你说得对,无论如何,我当对阿姐做到问心无愧才是,若以此要挟阿姐我还有何颜面在再见她。” 长孙氏见他不再郁结,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趁机道:“再过几日便是圣人万寿之日,届时,阿姐定然会为圣人庆贺,二郎莫不如趁此机会,与阿姐一叙,剖白心迹,若能取得阿姐谅解,与阿姐修好,岂不是极妙?” 二郎大喜:“对对,这主意好!父亲万寿,阿姐想来不会扫父亲之兴,正是好时机!观音婢,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长孙氏嫣然一笑不语。 ------------ 第535章 触动 “郑氏拜见长公主殿下!” “阿嫂快请起,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多礼。” 平阳公主伸手去扶郑氏,郑氏道:“谢殿下。” 两人相携入屋,平阳公主举目四顾,打量着屋内的环境,比之东宫自然是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但是,居家常需之物却十分齐全。 与郑氏相对而坐,细细打量她神情,却无有任何凄苦抑郁之态,眉宇间竟透着一股安详。平阳公主心下奇怪,就听郑氏问道:“殿下是何时回来的?” “昨日方回京。” 郑氏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面露感动之色,感激道:“昨日方回,殿下今日便来看我心意我领了,但是,殿下勿要怪我不识好歹,值此风头上,何必来呢?若殿下有心,暗中照看一二便是,殿下这般亲自前来,让二郎如何想?恶了兄妹之情不说,若让那起子小人看了,在二郎面前恶意中伤殿下,殿下岂不是得不偿失?”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道:“多谢阿嫂为我打算,不过,若不来看一看阿嫂,平阳心中难安。” 郑氏讶然看平阳公主一眼,道:“殿下与过去不同矣。” “与过去不同?在阿嫂眼中,我过去如何?” 平阳公主顿了顿。郑氏轻轻一笑,道:“此话殿下若是在过去问我,我定不会答,然今时今日,不同往昔,风浪过后,我倒愿意坦诚待人,以谢殿下。” 说着,还朝平阳公主一笑,笑容带着释然,平阳公主心中一动,郑氏已然道:“大郎乃是嫡长,身负宗庙社稷之望,我身为长媳,是为宗妇,过去的时日,虽不是步步小心,却也谨言慎行,勤修己身,力求持身端正,如今大郎不在了,无有那许多要求,倒落得自在。” 平阳公主看她一眼,不予置评,想来郑氏这般说,也不是要人评论的,就听她继续道:“过去的殿下勤于克己修身,无论做任何事皆全力以赴,似乎无有任何喜恶。无论待人待己,皆理性以对。以今日为例,若是过去的殿下,只会暗中派人关照,绝不会亲自上门,绝不给小人以挑拨之机,或会陷二郎于被动之局。” 平阳公主自嘲的一笑,道:“阿嫂慧眼如炬,过去我实是不敢求,如今却想珍惜光阴,惜取眼前人。” 过去她有死劫悬于头顶,唯恐行差踏错,无论待谁皆冷静以对,唯恐投入太多,伤人伤己。如今,她不止度过了死劫,还有了情投意合的夫婿,又有了可爱的女儿,果是与过去不同了。 郑氏伸手拍拍平阳公主的手背,道:“我心亦然,大郎在时,我时时劝谏,大郎听不进,我也莫可奈何。如今大郎不在了,我与孩子们居于此地,虽比不上东宫豪奢宽敞,却有难得之清静与自在。何况,情势也不曾给我沉湎于悲伤、抑郁之机会。” 说着,手情不自禁地滑到腹部,面上现出慈爱的神采来。平阳公主一惊,失声问道:“阿嫂这是” 郑氏微笑着点头:“正是。我腹中怀有孩儿,乃是我与大郎之遗腹子。我先前并不知道,初入此地时,浑浑噩噩度日,只觉余生了无生趣,自从知道怀有孩儿,突然之间便释怀了,只望与孩儿们平平安安度日,哪怕清苦些,哪怕无有尊贵荣华,只望平安便好。” 平阳公主也是做了母亲的人,瞬间便懂了郑氏的想法,望着郑氏看不出任何怀相的腹部,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只不知怀的是小郎或是小娘?” 郑氏温柔慈爱的一笑,道:“不管是什么,我只愿能平安健康便好。” 平阳公主神情复杂的看着郑氏,张了张嘴,最后唯有一声叹息,道:“阿嫂且安心度日,二弟妹为人行事,睿智阔达,非是拘泥于小节、心胸狭窄之辈,后宫之中有她当家,阿嫂与侄女儿们的日子,想来不会太难。我在京中也会时时看顾。” 郑氏含笑点头,道:“我虽出自荥阳郑氏,然此生至此,方得自在。只是,婉顺几个却还年幼,未曾识得人生风华,殿下在外走动,劳烦殿下留意,若有那合适的儿郎,烦请为婉顺几个觅位良婿,不求门庭显耀,只求能家风清正,能诚心待婉顺她们。”平阳公主压下心中波动,肃然答应道:“此事我自会留意,待婉顺她们到了年纪,也会禀明二弟妹与二郎,为她们寻觅佳婿。” “多谢殿下。婉顺,还不过来多谢你姑母。” 婉顺红着小脸儿过来,正欲行礼,被平阳公主阻拦,平阳公主看着婉顺犹带着稚气的面庞,心中叹息,道:“此事姑母自会留意,你与你阿娘在此,好好孝顺于她,懂吗?” “谨遵姑母吩咐。” 坐着与郑氏说了一阵话,平阳公主从长乐门出来,初雪请示接下来的行止,平阳公主心绪波动之下,再无看人的兴致,摆手道:“罢了,不去了,且回去吧!我现在只想见驸马与水奴。” “喏!” 马车调转车头,打道回府。 府里,薛朗躺在摇椅上,水奴趴在他肚皮上,父女俩儿一起摇摇晃晃,薛朗一手拍着水奴的背,一手摇着蒲扇,哄水奴睡觉。水奴睡着了,他自己也昏昏欲睡。似醒非醒的时候,听到下人回报:“禀驸马,公主回府!” “唔?” 薛朗正迷瞪,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身旁似乎站了一个人,吓了一跳,蒲扇掉地上,也把他吓醒了! 揉揉眼睛,睁开眼,正要喊奶娘过来把水奴抱走,却发现平阳公主正坐在他一旁的坐榻上,奋笔疾书:“醒了?” “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莫氏呢?让她来把小娘子抱下去。” “喏。” 不一会儿,奶娘便进来,把水奴抱走。薛朗捡起蒲扇,呼呼给自己扇风,小孩子体温高,抱着闺女睡个觉,抱得他一身的汗。 “在写什么?” “请罪表!” 薛朗随口问了一句,平阳公主的答案却让他惊讶 身为枕边人,他自然能看出平阳公主的焦躁与抑郁,但是,搞不清楚原因,他又不知道从何劝起,时时关注着,现在看来,公主殿下是自己想通了? ------------ 第536章 剖白与自省 “莫不是连你也误会于我?” 平阳公主见薛朗一脸怔忪,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薛朗挠挠头,道:“我其实不太能摸到你的想法,孕妇嘛,想法异于往常也不奇怪。” 平阳公主奇道:“还有这般说法?” “有啊!还是学者研究证明过的。” “学者?哪里来如此荒唐无聊之学者,竟然研究这个?” 这个吐槽太犀利,薛朗一时间居然无法接话了,好想知道后世研究妇产科的学者听到这句话的想法! 平阳公主搁下笔,停下书写,款步走到薛朗身边坐下,坦然道:“我先前实则有些怨怪二郎。” “为什么?怨他什么?”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道:“约莫是对大兄心有歉疚吧!” 居然是这个原因! 薛朗张开双臂,把她抱入怀中,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迁怒二郎?” 平阳公主点头,自嘲的道:“我李建瓴自诩非寻常女子,非寻常人,想不到也有迁怒于人的一日。” 薛朗曾经思考过,对于一个自信的人,最痛苦的是什么?大概莫过于自省。自信是从心底涌起,形于外的气质,来源于对自身的肯定和对自己能力的信任。 平阳公主毫无疑问是个自信的人,心志坚定,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扛住预知生死这样的事情而不跨。 可是这样的平阳公主,却在自省,在拷问自己的心灵。薛朗心痛不已,却又手足无措,有心无力:“建瓴……” 薛朗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平阳公主道:“让我说完。这世间,唯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如现在这般坦然面对自己,因为我知道唯有你是全心为我,只因我是我,而非其他。” 她都这样说了,薛朗也不好再说,只拉握紧她的手,静静地听她诉说。其实在这个世间,能有一人听你诉说心事,诉说痛苦,是很难得的事情。 现代的人,翻遍朋友圈,有时候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可以一起欢笑,却无陪伴悲伤、痛苦的人。人们习惯于把坚硬的一面示人,把软弱的一面隐藏,怕说了,被人嘲笑软弱,被人伤害。 薛朗懂这种孤独寂寞,感动之余,也不忍心再阻止打断她。有时候倾听者宝贵,但愿意给予你倾听的机会,对你倾诉的人,也同样宝贵,那代表着全心的信任。 平阳公主道:“虽未曾明白说过,实则在我心里已经预料到今日之局。皇权之争,有进无退,成王败寇,十死九生。大兄与二郎有今日,时也势也命也。大兄为人宽仁,却无勇谋决断,如无良佐,难成大事。即便来日继承大统,定然也弹压不住世家士望,更遑论关外尚有突厥虎视眈眈,若他为帝,大唐定然度日艰难。” 薛朗点头,建成不是没有才干,而是他的才干,可做守成之君,做不了创业之君。平阳公主倒是看得透彻。 平阳公主目光灼灼的道:“与之相比,二郎有勇有谋,无论是识人、用人,或是为人行事,不拘泥于出身,唯才是举,行军打仗不拘一格,来日理政,定也能如此。突厥也好,世家士望也好,于二郎来说,只要予他时日,他定能从容应对。于国本初立的大唐来说,二郎实是继任者之不二人选。然惜乎二郎为次子,非嫡长子!” 平阳公主顿了顿,复道:“此是为公一方,于私来说,我与二郎更为亲近。虽说大兄登基也不会薄待于我,但若是二郎登基,于我来说更为有利!我虽表面两不相帮,实则在我心里,我更偏向于二郎。” 说到这里,平阳公主痛苦的闭上双眼。薛朗心口一痛:“建瓴!” 平阳公主叹息道:“让我说完罢!过了今日,我也不知是否还有勇气再这般剖白自己。” “嗯嗯!” 薛朗用力点头,眼眶都红了,为平阳公主心疼。平阳公主额头靠在他肩膀上,道:“大兄既嫡且长,继承大统,于礼于法皆合,且父亲也支持他,我既为帝女,又是统兵之臣,若论忠孝,当附和父亲支持大兄才是,可是,我并未如此做。甚至,还主动向二郎引见你,任由你与二郎因志趣相投,想法相近而交情愈深。” 薛朗回忆与二郎相交,苇泽关时初见乃是平阳公主引见,来至长安,与二郎相交日久,平阳公主确实从未置喙半句。薛朗道:“我跟二郎相交,除了受他人格魅力吸引,喜欢与他交往外,其实我也倾慕他的才干,其实,我心里也是支持二郎的。你看,我们不愧是两口子,想法都差不多。” 这话逗得平阳公主不由轻轻一笑,笑容稍纵即逝,叹道:“是啊,趋利避害本是人性。其实我心中也有些怪父亲,若父亲有魄力早作决断,择一专心扶持,今日之局,定不会有。可是,大兄与元吉的死,于父亲来说,太过沉痛,面对这样的父亲,我实在无法说出责备之语。” 薛朗心有戚戚焉:“我也是,建成、元吉、二郎,都是岳父与岳母的孩子,儿子之间兄弟相残,于任何父亲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对圣人唯有哄他,责备的话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 平阳公主感叹道:“我当日在船上原想着,见面便把兵符上交,以示我清白无私之心。毕竟,我们未曾奉诏便擅离职守,手中又握有重兵,若是被误会为清君侧或是勤王之师,于时局来说,恰如火上浇油。但是,见到二郎的那一刻,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大兄!我们大兄年纪相差很多,大兄在外行走,跟随父亲做事的时候,我们仍是稚子,每次大兄出外回来,都会带些有趣的玩具回来予我们!” 所以,触景伤情之下,出于愧疚之心,当日对二郎夫妇才会那般冷淡!本来好好地一件事也因为态度不同,而有了不同的效果。 “今日早晨我去长乐门看望阿嫂,原以为阿嫂会凄风苦雨,怨愤满怀,痛苦度日。不意阿嫂竟然满目安详,一派安贫乐道之态。细问之下我才知阿嫂竟怀有大兄的遗腹子……彼时我才惊觉,我这一切之……一言一行,不过是出于对大兄的愧疚之心!对着阿嫂的笑颜,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已经隔了一个多时辰,再说起时,平阳公主面上犹有狼狈之情,可想而知她当时的慌张与难堪。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37章 尴尬的巧遇 薛朗抱着平阳公主,手轻轻地拍着她,就像哄水奴的时候一样,道:“我知道,你知道吗?人伤害的往往是最亲近的人,因为心里大抵有些有恃无恐,觉得亲近的人会原谅自己,所以,言行有时候会显得肆无忌惮!” 平阳公主苦笑:“幼阳所言甚是,我当时大抵便是如此吧!我有愧于大兄,乃是我之故,与二郎何干?二郎不过是代人受过,受我迁怒之苦!” 薛朗想了想,积极的看向她:“发现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发现问题。有问题我们就积极的解决吧!” “啊?” 平阳公主一呆,面孔竟火烧火燎的红起来,嗫喏道:“是故,在我明白之后,我便决定回来写请罪表。” 薛朗道:“这样怎么够呢!我觉得呢,有事情当面谈一谈最好,话说清楚才不会有误会,才不会有遗憾。我觉得呢,当务之急,你与二郎之间当说清楚,如此才能齐心合力去哄圣人,圣人现在这样了无生趣的样子,实在让我揪心,你与二郎就不要闹了,好好想想,齐心协力哄哄圣人才好。” 平阳公主不说话了!不止不说话,居然还又拿起笔,故作思考状,埋头继续写自己的请罪表,完全没有接话去找二郎面谈的意思。 哎呀!忘记公主殿下除了腹黑,还有个傲娇的隐藏属性!问题是,这种时候,你傲娇个球啊! 薛朗有些蛋疼! 兄妹姐弟之间有误会、有争吵不奇怪。以前薛家只剩下薛朗和薛晴,他们姐弟俩儿有时候还会拌嘴吵架,冷战上几天。但事后,彼此都冷静了,也会坐下来把话说清楚,以免造成什么误会,以致伤到彼此的感情。 习惯了薛晴这样的性情和处理方式,公主殿下现在的傲娇,真的好让他蛋疼!但是,他又舍不得逼迫平阳公主,愁人! 薛朗道:“好吧,你在家好好想想这个请罪表怎么写,剩下的事情,等我们晚上再慢慢商量,我进宫去看看圣人。” 平阳公主点点头,凝眉想自己的。薛朗挠挠头,拿她没办法,整整衣裳进宫去。到了宫里,大白天的,圣人竟在喝酒,也无歌舞丝竹,就一个人坐着自斟自饮。见薛朗来了,朝他身后看了两眼,问道:“水奴呢?水奴怎么没来?” 薛朗笑嘻嘻地道:“在家睡觉呢,小孩子要多睡觉,不然长不高的。” 圣人嫌弃的看他一眼,道:“不带水奴,你进宫来做甚?” 薛朗无语。圣人聊胜于无的道:“罢了,来便来了,正好,久闻贤婿你海量过人,来陪我畅饮几杯。” 薛朗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倒是答应的爽快:“遵命!” 说着,就坐了过去,立即有宫人给他倒了杯酒,薛朗看了看,酒色晕红,端起闻了一下便知道是杨梅酒。笑问:“敢问圣人,这酒可是小婿我酿的?” 圣人呵呵一笑,道:“你且尝尝,猜上一猜。” 薛朗依言尝了一口,笑道:“确实是我酿的,因忙着春耕,酿的时候仓促了些,较之去年的口感偏酸了些。” 说着,回头看宫人,问道:“可有冰块?给我拿些冰块来。” 宫里自然有冰,宫人很快就拿了来,只是,有些大块。薛朗自己那个银锤把冰敲碎成小块,放到酒液中,酸甜的酒液立即便凉了许多,口感瞬间便不同,薛朗一口气喝了半杯,满足的吁了口气,道:“舒服!夏天便是要喝冰镇过的酒才好喝,不过,圣人,您可不能这么喝,太凉伤胃的!” 圣人刚要往自己的酒杯里加冰块就被薛朗制止,嫌弃的瞪他一眼,嗔道:“为何你喝得我便喝不得?” 薛朗很实诚的摊手:“因为小婿年轻力壮,扛得住!” 圣人:“……” 这呆女婿好想打出去!一边默默运气,一边看薛朗无比真诚的脸,气过后不知怎地,心头竟有些暖意,道:“薛朗,你说你怎么……流放一遭后,仍毫无长进呢?” 薛朗被问得哑然,不自在的摸摸鼻子,端起酒杯喝一口以作掩饰。圣人望着他这样子,忍不住一笑,感慨道:“甚好,甚好,当浮一大白!” 以前未穿越之前,在夏日时节,暑气正盛的时候,薛朗特别喜欢喝冰镇过的各种自酿果酒,特别是正当季的杨梅酒,加上冰块,入口酸甜凉爽,夏天一个人坐着都能喝好大一瓶。 穿越后,鲜少有这般悠闲的时刻,今日难得意趣,陪圣人顺便也重温下小爱好。兴致高昂之下,一不小心,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老丈杆子李渊陛下已经喝高了,薛朗跟过来探望圣人的长孙氏碰了个正着的时候,两人对着醉得迷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的圣人,面面相觑。 薛朗喝了酒本来有些红的脸孔,这会儿更红了。对着薛朗尴尬的红脸,长孙氏温声问道:“这是……?”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手道:“我进来时,圣人正在一个人喝闷酒,想着有人陪会好些,就陪着喝了几杯。不过,似乎陪过头了,惭愧,惭愧!” 长孙微微一笑,也不苛责薛朗,反而宽慰道:“原来如此,有劳驸马进来陪公公,说来,公公与驸马一直颇为投缘,若驸马有闲暇,可进宫多陪陪公公,伴着他说说话也好。” 薛朗应了:“喏。自会多进宫的。” 长孙氏微笑着点点头,指挥宫人把圣人扶回寝殿,她身为儿媳,不好进公公寝居,只细细吩咐宫人,备好热水、手巾,给圣人擦拭手脚后再睡,又让人备好醒酒汤,待圣人睡醒便服侍他喝下……事无巨细,皆亲自交待,十分用心。 薛朗也不好立即就告辞,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长孙氏安排好,方才拱手告退,正待走人,长孙氏叫住他:“驸马且留步。” “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 长孙氏道:“再过两日,便是公公的圣寿,我与二郎欲于宫中举行家宴,为公公贺寿,烦请驸马告知阿姐一声,若阿姐有空,想请阿姐过来参详一二,看章程是否合适。” 家宴?这是不请外臣参加了?估计宗室参加的也少。薛朗心中一动,答应下来:“喏,我回去定当转告,臣告退。”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38章 东宫走一趟 接了长孙氏的帖子,薛朗便出宫回家。回到家,水奴已经睡醒了,正满屋子的疯玩,连爸爸回来都没空搭理,低着头玩自己的。 平阳公主在一旁坐着看水奴玩耍,见薛朗回来,微感讶然:“怎么如此之快?父亲不要你陪吗?” 薛朗不好意思的道:“那什么,我进宫的时候,圣人正在喝酒,我陪着喝了两杯。” 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平阳公主眼珠一转便明白了,面上似笑非笑:“只是两杯?两杯便能把父亲喝醉吗?” 薛朗傻笑:“惭愧,惭愧,我不是有心的,不过就是杨梅酒,你喝过的,又不烈,谁知道圣人酒量那般差呢!” 想及薛朗所谓的烈酒标准,杨梅酒确实不烈。平阳公主无语,只是含嗔带俏的瞥他一眼,薛朗赶紧道:“对了,刚才进宫的时候恰巧遇到太子妃,给了我一张帖子,让我转交给你,希望请你去东宫议事,为了替圣人过圣寿的事情。” 平阳公主手一顿,幽幽一叹,道:“怕不是巧遇!知晓你进宫之事于她来说并不难。” 薛朗看到长孙氏竟然备有帖子的时候便明白了,笑道:“既然是商议圣人生辰之事,便去一趟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对,父亲的生辰快到了,父亲今年便是六十花甲之人了。” 说着,秀眉便蹙了起来,有些怅然。 薛朗惊讶的问道:“圣人今年满六十岁?” 平阳公主默然点头。薛朗哑然!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逢六逢八当为大寿。若是平时,皇帝逢六十岁的生辰,可以算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可当做节日过了,说不定还要搞个大赦天下。可圣人却在刚满六十这一年,遇到了儿子之间相互残杀这样的人伦惨剧……薛朗心中对圣人不止是同情了! 薛朗沉默一阵,道:“既然是六十寿辰,那更应该操办一下。但是,现在又不是大办的时机,想来太子妃也有些为难。建瓴你是圣人的爱女,确实该去东宫与太子妃商议一下,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让圣人开心片刻也好,对吗?” 平阳公主沉默的点头,薛朗又道:“太子妃把帖子交给我转交,而不是直接派人送来,想来,也是留了余地,怕你对二郎犹自心有芥蒂,让我转交比直接送来……留了些缓和的余地,从侧面来看,二郎两口子对你仍是敬重的,不如就跑一趟吧?” 平阳公主沉吟不语,揉着眉心再次点头。 薛朗道:“建瓴,听我一句劝,如今岳母大人与圣人的子女,唯有你和二郎,你一贯与二郎亲厚,别的且不说,把误会解开,其他的都随你。毕竟,岳母大人与圣人的子女,唯有你们两人了!” 薛朗还有没说出口的话是,建成和元吉如今活着的唯有女儿,大的已经十来岁,再没几年就要择婿成亲。以二郎和长孙氏的心胸,自然不会在亲事上苛待侄女,但贵人事忙,若有说得上话的人在旁提醒、看顾一下,自然更好。何况,郑氏腹中还有一个遗腹子。 平阳公主面容一凛,点点头,她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你说得对。值此时局,我哪里还有任性的机会。可是……” 突然顿住不语。薛朗叹了口气,续道:“可是,你对二郎其实有些害怕,对吗?” 平阳公主点头:“承义等尸骨未寒,由人及己,我只要想到我们的水奴,我便不禁胆怯,若是无有孩儿,孑然一身之时,我尚能放手一搏,做了阿娘之后便不同了!你常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想到阿娘为我做的,我如今也做了母亲,对阿娘愈发的理解,我不知我是否能做到阿娘那般,然我定会竭尽全力护佑孩儿与你的平安。” 平阳公主神色坚定,显然心中便是这般想的。薛朗听得感动,不过,有个问题觉得还是应该说明一下。薛朗道:“你这么说我是挺感动的,但是,殿下是不是忘了一点?” 平阳公主疑惑的看他一眼,薛朗道:“虽然你的驸马我是武力值只有5的渣渣,但是,保妻儿老小的能力也是有的,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弱嘛,好歹我也是个男人好不好?”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道:“我自知郎君有大才,然此事与我之担忧有碍吗?” 卧槽!这么甜蜜的话,居然用这么平常就说出来了!薛朗胸口怦怦直跳,默默认输,公主殿下说情话的风格,总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每次都在措不及防之时,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看薛朗一脸傻笑的样子,平阳公主眼神一柔,抬手摸摸他脸,微笑以对,眼神脉脉,十分动人。薛朗看了,情不自禁的捧着她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在一旁玩耍的水奴见状,“啪”的丢掉玩具,冲过来扑到母亲怀里,“啊啊”的叫着去拉母亲的衣裳,小胖手、小胖脚并用往母亲身上爬,也要一个亲亲。 薛朗“哈哈”一笑,伸手去抱起女儿,举着她跟孩儿她娘来个亲亲,方才把挣扎的水奴放下来。水奴又开心的玩儿玩具去了。 薛朗心头一动,突然道:“对了,说到圣人生辰,太子妃又想举行家宴的话,不如由我来主厨吧。” 平阳公主讶然:“由你来?” 薛朗点头,兴高采烈的道:“对,就是由我来!圣人待我有恩,又把心爱的女儿许配给我,我身无长物,无有什么能回报圣人,圣人六十寿辰,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想来想去,也就做菜的手艺还过得去,便由我给圣人做顿饭吧!” 平阳公主眼睛一亮,望着薛朗的目光,温柔如水。薛朗执起她的手,坦然道:“我也经历过丧亲之痛,这种伤心的时候,其实劝解作用并不大,还不如默默地陪伴,细心的关怀。” 薛朗的想法很简单,于国事上,他能做的都做了,现在这个局面,他无力改变。圣人失了实权,又失了建成和元吉两个儿子,作为女婿,他能做的也就是从生活上多多给圣人关怀,希望在生活上能让圣人感觉舒心,其他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薛朗经历过丧亲之痛,他知道在痛苦的时候,别人的劝解并不一定合适,能给予安慰的唯有时间,时间才是世间最好的疗伤药。 平阳公主也经历过丧母之痛,闻言心有戚戚,道:“如此,我这便去东宫走一趟罢!” ------------ 第539章 爱屋及乌 平阳公主到东宫的时候未时刚过,正好申时。夏季日头长,这时候正是热的时候,并未让平阳公主久等,宫人进去通报不过是片刻功夫,便有人来引领平阳公主进去。 与建成喜欢居于正殿不同,二郎与妻子长孙氏居于偏殿,隔壁就是藏书的地方。平阳公主恍然,二郎夫妻俩个都是喜欢读书的人,闲暇之时,手不释卷不过是平常事儿。 这寝居的变换,也似乎在提醒平阳公主,这东宫确实换人了!想来不久之后,莫说东宫,即便是天下也是要变一变的。 平阳公主心中幽幽一叹,面上不动声色,跟着宫人一起进偏殿,正待行礼,长孙氏已然使人拦阻道:“阿姐何须多礼!岂不是折煞我么?” 平阳公主坚持道:“礼不可废。” 长孙见状,此时她也身怀有孕,大腹便便地,行动不便,无奈之下,只得受了半礼,然后道:“阿姐快请坐。阿姐从台州归京师,路途遥远,阿姐身子又有不便之处,昨日可歇好了?” 平阳公主道:“有劳太子妃动问,想是回到故土的缘故,昨日歇息的还好。就是夏日长安比台州热些,台州靠山临海,比之长安,极为凉快。” 长孙饶有趣味的道:“竟如此?原以为长安地处北方,应比南方凉快才是,想不到夏日竟然更热。说来,我心中很是羡慕阿姐,同为闺阁女子,却走过这许多地方,见识过诸般风土人情,不像我,只能从书中窥视一二。”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道:“若是让我来说,我反而羡慕太子妃,安守家室,相夫教子,平淡如日。” 长孙讶然,旋即感叹道:“是故,这不是过你望我看,我望你好,实则,个中苦乐唯有自知?” “正是。” 姑嫂两个闲聊了几句,平阳公主道:“说来,父亲的生辰就快到了,太子妃这里不知有何示下?” 长孙道:“公公六十圣寿,本应大办,目前却非大办之机,是故,我欲于宫中举行家宴,不宴请大臣,只我们一家人,为公公贺寿。阿姐以为如何?” 平阳公主略作沉吟后,道:“我家驸马曾言道,孩子总能让人开怀。不如把孩子也带上?” “善!” 平阳公主又道:“我家驸马有家传菜谱,精于厨道,有心想为父亲寿宴做主厨,不知是否方便?” 长孙微感惊讶:“竟是驸马亲自动手?” “对。幼阳说,身受皇恩,又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既是父亲生辰,便想亲自下厨为父亲整治一顿饭食聊表心意,还请太子妃成全。” 长孙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瞬间变做出决断,道:“驸马一片孝心,这般行事,当为佳话!既如此,饭食便交由驸马,需要什么,还请驸马明言,我使人准备。” 平阳公主道:“可!待我回府便让驸马拟菜单,拟好菜单使人送过来,再请太子妃准备便是。” 两人就寿宴的事情商量了一下,待商量完毕,平阳公主见时辰还早,便想告辞—— 虽说她已经明悟自己的心态和想法,心里的弯拐已经转过来了,但此时却还没做好与二郎面见的准备。平阳公主觉得,今日并不是与二郎相谈的好时机,契机不足,无有契机,有些话实则让人有些无法出口。即便勉强出口,只怕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阿娘!”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十分轻巧,略有些急促,却不杂乱,显然也不是成年男子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眉宇之间与太子妃长孙氏肖似。平阳公主家中有个水奴,见到可爱的小女孩儿,心中也不禁有几分亲切。 长孙一见小女孩儿进来,便展颜慈祥的一笑,朝女孩儿招手:“丽质,快过来见过姑母。” “姑母?!” 丽质一双与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面上带了浅笑,笑问:“这便是丽质吗?快两年不见,高了,也大了许多。” 说着,眼神颇为慈爱的注视着丽质。长孙笑着点头,道:“就是丽质,阿姐与驸马出京时,她不过四岁,小孩子长得快,自然与当初不同。丽质,快叫人。” 丽质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的问母亲道:“是耶耶常说的平阳姑母吗?” 长孙笑着道:“正是。” 丽质立即上前两步,有板有眼的行礼:“丽质拜见平阳姑母,姑母好!” 平阳公主平静的面容,在见到丽质的一刻情不自禁的柔了几分,看丽质可爱的小样子,不由想到她的水奴,待她的水奴六岁时,也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唔……打量丽质两眼,这孩子还是有些瘦弱,她的水奴要更胖一些,脾气看着也比丽质霸道些。心中这般想着,朝丽质招手,示意她过来。 丽质虽然还小,然行事却有几分母亲的风范,极为大气,见姑母召唤,即便她已经不记得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初见,也落落大方的过去,乖巧的偎进平阳公主的怀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天真的问道:“姑母,耶耶说,姑母家有个小妹妹,对否?” 平阳公主顿了顿,面上表情丝毫未变,搂着她的小身子,含笑点头:“对,姑母家的妹妹叫水奴,。” 丽质眼睛一亮,道:“丽质想要个妹妹!丽质可以去姑母家看妹妹吗?” 平阳公主颔首:“可!妹妹最喜欢与比她大的孩子玩,丽质若愿意,姑母和水奴都欢迎丽质去玩。” “嗯!” 丽质开心的点头。长孙道:“既然你姑母已经答应你,待过两日阿娘便使人送你过去姑母府上与妹妹玩耍。不过,现在却不可再缠着你姑姑,她身子不便,快过来阿娘这里。” 身子不便?! 丽质大眼眨巴两下,看看母亲,又看看平阳公主,略带疑惑的问道:“阿娘,是否姑母也如阿娘一般肚里有了小宝宝?” 长孙氏含笑道:“对。” 丽质很困惑:“可是,姑母的肚子都不像阿娘的那么大,姑母的肚子还是平的。” 平阳公主失笑,道:“那是因为姑母腹中的小宝宝还小,无有你母亲腹中之子大,再过些时日,待宝宝长大些,便会如你母亲一般了。” “噢!” 丽质恍然大悟,也不知是否是解了疑惑的缘故,还是其他的,笑眯眯的道:“姑母生个弟弟!” 平阳公主一怔,她与薛朗尚未有子嗣,这时听丽质这么一说,心头也不禁一喜,问道:“丽质为何觉得这是弟弟呢?” 丽质小脸上又现出困惑的表情来,理所当然的道:“就是弟弟!我想要姑母有个弟弟!” 童言稚语! 平阳公主笑将起来,搂着她道:“那姑母便多谢你吉言,若来日生了弟弟,定会好好谢你!” 丽质甜笑:“不用谢的!” 平阳公主被丽质逗得心情大好,笑得开怀,一时也忘了急着离开,反而于她童言童语的说起来,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步而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观音婢!” 高大的身影疾步而来! 是二郎回来了!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0章 坦然以对 平阳公主搂着丽质的手不由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面上的笑容看似丝毫未变,只是却不如方才对着丽质时笑得真切。轻轻扶着丽质,平阳公主起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二郎神情复杂,似喜似怒:“阿姐……” 只叫了一声,便再无声息,就那么望着平阳公主出神,忘了让平阳公主免礼起身。二郎不说话,平阳公主也不动,就那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长孙看看丈夫,又看看平阳公主,心里默默叹息,开口道:“丽质,过来阿娘这里,莫要让姑母累到。” 丽质很乖巧,看看姑姑,又看看父亲,神情虽有些疑惑,还是乖乖的走到母亲身边,依偎着母亲站着。 经这一下,二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两步,扶起平阳公主:“阿姐快别多礼,快坐下罢。” “谢殿下。” 平阳公主顺势起身,回到自己位子坐下。只是,坐下后,姐弟二人竟都没了话语,沉默以对。 长孙轻轻瞟了两人一眼,低头温柔的对女儿道:“坐得久了,身子受不住,丽质,陪阿娘出去走走可好?我们去吃个果子吧,阿娘有些饿了!” 听到有吃的,小孩子嘛,自然欢喜。丽质立即笑眯了眼,欢喜的答应:“喏。丽质陪阿娘去!耶耶,姑母,丽质告退。” 对上丽质,不管平阳公主心里的感觉如何复杂,却也忍不住对她露出个慈爱的笑容来,颔首道:“丽质若想到姑母府上找妹妹玩,可使人来说一声,姑母派人来接你。” 丽质立即欢喜的点头:“喏!丽质知道了,姑母再见。” 长孙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牵着女儿出去了。偏殿中只剩下平阳公主与二郎姐弟两人,二郎抬眼看姐姐一眼,一时间颇感口拙,想与阿姐说说话,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平阳公主看他那笨拙的样子,心头幽幽叹了口气,想起薛朗说的,阿娘与父亲的子女,如今只剩她与二郎……想及阿娘,当年,兄弟姐妹中,阿娘最喜欢的便是她与二郎,二郎与她速来亲厚,如今这般……何苦呢?又何必呢! 平阳公主长叹一声,二郎抬头看着她,神情略有些激动:“阿姐!” 平阳公主道:“说来,为姐当向你致歉才是。你好心来迎我,我还给你冷脸看,如此不识好歹,陷你于不义,是我的不是。” “阿姐!” 堂堂太子,未来的大唐陛下,二郎有些激动,眼眶瞬间就红了。平阳公主看他这样,不禁笑了,问道:“可是还在生阿姐的气?” 那眉目神态,依稀恍惚间,二郎似乎又回到幼时。他小的时候,阿娘接连生了玄霸与元吉,身体欠佳,阿姐只比他大了三岁,代母亲执掌家事,细心照料他们几个小的。曾经,阿姐也这般笑着,逗弄他玩。 “阿姐还愿意与阿弟说话吗?” 情不自禁的不自觉地,语气带上了几分委屈。平阳公主笑容淡去,又叹了口气,坦诚道:“本是不愿的,今日来东宫,只想与太子妃商议一下父亲的寿辰该如何操办,商议完了本打算立即告辞,不意丽质会来,不过是与她玩耍片刻,不想你竟提前回来了。这几日应当政务繁忙才是,你竟回来的如此之早?” 言下之意,大有打算都被他破坏了的意思,十分扼腕。 二郎无语,沉默片刻,沉声问道:“阿姐怪我杀了大兄和四郎吗?” 平阳公主又是一叹,没有立时回答。二郎却不避不让的盯着她的表情神色,大有不回答不罢休的意思。 平阳公主心中幽幽一叹,幼阳啊,如何才能对着最亲厚的弟弟理性以待,而不致波动心绪呢?真真为难! 理智明知应当与二郎修好,可是,看着二郎,听着他现在的问话,平阳公主便想起惨死的建成与元吉,无论如何,有些话若不能一吐为快,只怕今后她良心难安!二郎是她的弟弟,可建成与元吉也是她的兄弟啊!幼阳,幼阳,这般时局,她该如何是好? 静默片刻,平阳公主反问道:“你想我如何回答?如父亲一般迫于你的威势,尊你为主,违心的说大郎与四郎当杀吗?” “阿姐!” 二郎满面怒色,胸膛剧烈起伏,怒视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心头已作出决定,对他的怒视不避不让,面色平静,冷静决然的道:“若你要求我也如此,那……抱歉,我是决然做不到的,碍难从命!” 二郎面上闪过一丝哀色:“阿姐便是这般想我?若不是父亲偏听偏信,我何至如此?阿姐难道不知,我虽是父亲亲子,然在父亲处却连宫妃也不如!我秉公行事,赏赐有功之臣,父亲却想以私宠而荒废,数次责骂于我;我门下被欺辱,我却连辩驳也不能!我明明有功于社稷,我明明乃是正宫嫡子,却要妻子为我去讨好后宫嫔妃,活得如此窝囊!大兄呢?门下谋反也能被轻飘飘放过,不痛不痒;下毒暗害我,父亲也不过是责骂了事,高举轻放!阿姐,父亲如此不公,我如何能服气!” 平阳公主一叹,道:“父亲这些年行事却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然而,二郎,你与我,与大郎、四郎皆是阿娘所生,你是我的兄弟,他们也是我的兄弟!” 二郎怒道:“我们都是阿娘的孩儿,但是,大兄与四郎还有何颜面去面见阿娘!大兄身为嫡长,竟然去讨好嫔妃,纵容小人枉称国丈,这般行事,如何为人子?我虽杀了大兄与四郎,然若论为人子之本分,来日九泉之下面见阿娘之时,我也比建成与元吉腰杆硬!” 平阳公主冷静的眉眼突然变得犀利,道:“可是,即便如此,你杀了他们,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欢欣鼓舞!我抛下台州的一切回长安,只是为了阿耶,阿耶做得再错,也是我们的父亲,我只想好好照料父亲。” 二郎怒极,道:“观音婢曾劝我说,阿姐明是中立,实则却是支持我的。我原以为我胜了,阿姐定会支持我,如今看来,那不过是观音婢宽慰我之语!” 平阳公主定定的望着他,突然清淡的一笑,道:“先前幼阳曾劝我说,父亲与阿娘的孩子中,如今唯有你我了,当珍惜才是。我理智也知,如今你为太子,大权在握,不日即将登基,生杀予夺,皆可一语断之。无论公私,我当与你修好才是。只是,真面对你之时,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违心行事。” 顿了顿,也不管二郎如何想,平阳公主坦然道:“二郎啊,不怕坦白告诉你,大兄与你之间,我心中确实觉得你方才是继任大统之合格人选。顾忌父亲与大兄,我两不相帮,然而,我还是向你引荐了诸多人才,包括我的驸马。” 二郎一窒,想起当日平阳公主向他引见薛朗的情景。平阳公主直视着:“于你,我自问已然做到能做的一切,然而,对大兄,我终究有愧。二郎,为人莫要太过贪婪,也莫要心厚,在你获得胜利之后,在你杀了大兄之后,你不能要求我赞颂你!那不是我会做之事,你的阿姐虽然只是女子,然也谨记阿娘教诲,我李建瓴乃是窦氏之女,不以傲气待人,心中当藏傲骨!” “阿姐,我不是……” 二郎想解释,平阳公主已然疲累的摆摆手,颓然道:“罢了,无需再说!这些年连年征战,生死置之度外,我累了!我的驸马待我情深义厚,宽容于我,然我却连个子嗣都未曾为他诞育,实在愧对于他,我明日会上请罪表,请辞水师都督一职,若你还念阿姐一分好,便准了我的请求,许我归家,为驸马生儿育女吧!”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1章 人心变化 平阳公主端坐于马车中,心头幽幽一叹,有了明悟—— 二郎杀了大兄与元吉,逼服了父亲,如今大权在握,志得意满,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她虽然预料了到大兄与二郎之争无可调和,但真没想到二郎会这么狠绝,亲手灭了二人满门。 这样的二郎着实让她心悸! 她对薛朗说对这样的二郎感到畏惧,并非害怕他的权势,实是心底对这样的二郎,再无法如过去一般信任。 当日,她于长安起事,勒兵七万,威震关中。迎父亲入长安后,这些兵马,平阳公主并没有留下,而是全数给了二郎。彼时,她信任二郎,晓得若她有不测,二郎定不会袖手旁观。如今,她却再无这等自信矣! 二郎与过去不同了,她……也与过去不同,自是不该再以旧时眼光看人,是该打算一二了!她心底并不畏惧二郎的权势,也做不到违心的去奉承二郎,只是,世间事并非只有阿谀奉承一途,她不求闻达于世,也不求大权在握,只想与幼阳安稳度日,倒也不难。 这般想着,平阳公主手掌缓缓握成拳,神情也坚定下来。若说这几日还有些犹豫与颓唐,这会儿却全然没了。二郎与她都变了,或许,两人都需要适应这种改变。 回到府里,平阳公主直接去的书房,坐定之后,开口唤道:“阿蔻!” 阿蔻从门外进来,俯首行礼:“主子!” 平阳公主问道:“说说自二郎于玄武门射杀建成与元吉后的京中情势和变化。” “喏。” 阿蔻一直在关注着京中局势变化,于形势自然了然于胸,此时被问起,自能答上来:“禀主子,自玄武门之变后,圣人下口敕改立秦王为太子,秦王入主东宫,天策府诸属僚水涨船高,任职东宫。原建成太子之东宫旧属四散,朝野中原先支持建成太子之大臣、世家郡望等,人心惶惶,有人借此机会,互相告发,以谋求从龙之功,也有人因此紧闭门户,深居简出,不敢沾惹是非……” 阿蔻顿了顿,还是继续道:“柴氏宗主柴纮,杭州刺史罗放,此二人曾向太子告发主子,不过,太子并未采信,柴纮以诬陷功臣之罪名下了刑部大狱,罗放被夺刺史之职,贬斥为县令!” 平阳公主微微挑眉,没说话,阿蔻见状,继续汇报自己的,缓缓把她查探到的一切消息,简练之后报与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听完,斟酌着道:“如此看来,二郎虽胜了,然时局仍未稳定!” 阿蔻没接话,她是暗卫,非是辅佐之臣。平阳公主略作沉吟后,道:“你继续关注时局,退下吧。” “喏!” 阿蔻退下。平阳公主凝眉想了一阵,转头问初雪:“初雪,圣人可发了立二郎为太子之明诏?” 初雪立即道:“娘子,圣人并未下明诏,也未曾敕令礼部准备册封大典,只于玄武门之变时下口敕,改立秦王为太子。” 平阳公主了然,淡然道:“磨墨,我要写疏奏。” “喏!” 初雪在一旁磨墨、铺纸,平阳公主拿起毛笔,提笔就开始写,一丝停顿也无,显然已在心中做好打算,待写完了,摊在桌上晾干,吩咐初雪:“待墨迹干透再装起来,我明日进宫面见圣人时再当面呈于圣人。” “喏。” 初雪应着。平阳公主从椅上起身,一边向后院走一边问身边跟着伺候的立雪:“驸马与小娘子在做什么?” 立雪答道:“回娘子,小娘子午睡醒后,被驸马带往花园玩耍,驸马命人在花园摆了笔墨纸砚,说是要带着小娘子作画玩耍。” 平阳公主饶有趣味的一笑,问道:“水奴尚不满两岁,连笔也拿不稳,怎么画画?过去看看。” “喏!” 平阳公主也不回去换衣服了,直接就去花园。 花园里,凉亭中,薛朗让人摆了张大大的桌子,铺上纸张,让腊梅给磨墨。水奴上身穿了件轻薄的襦衣,下身穿了条露着白胖小腿儿的短胫衣,被父亲抱到桌上,小手掌和小脚掌上全是墨汁,兴高采烈地在纸上蹦来蹦去。 平阳公主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跟个小花猫一样的女儿和全身衣裳都染上墨汁的孩儿他爹!父女俩儿显然玩得十分开心,隔老远就能听到两人的笑声! “幼阳……” 平阳公主的叫声在薛朗回头后戛然而止,看着薛朗的样子,直接笑喷了:“你……你这是如何弄的?” 傻爸爸的帽子已经歪了,发髻都有些松散了,在公主殿下看来十分英俊的脸孔上,左边脸上一个明显的小手掌印,脑门正中也有一团墨迹,更不用提身上。薛朗苦笑道:“还不是你女儿做的孽!想说天气炎热,来湖边凉亭消暑一下,培养一下她的绘画兴趣,结果,你女儿的画纸范围略大了些。”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玩得高兴地小宝宝看见母亲过来,立即回头:“娘!娘!” 唔……与父亲一般的小花脸!不过,显然她脸上的墨迹是蹭上去的,不像他爹,是直接被宝贝女儿的小巴掌盖上去的印记! 水奴玩得正开心,丝毫没有让母亲抱抱的意思,平阳公主也没有抱女儿的打算,脚步略略移动了一下,瞥了一眼画纸……全是手掌印和脚印,都是水奴的“杰作”。 薛朗看平阳公主完全没有靠近的意思,抗议道:“我说孩儿她娘,站那么远干嘛?你这样……会不会显得太没义气了些?” 平阳公主不为所动,淡然道:“我今日穿的衣服,颜色素淡,若是染上墨汁便不能穿了,郎君,为人当节俭。” 好吧!持家之道在于节俭,公主殿下也是666! 薛朗给她一个“你会说话你赢”的眼神,哄女儿:“宝贝,阿娘回来了,我们快去洗白白换衣服,准备吃饭!” 水奴玩得正开心,哪里会愿意,扭动挣扎着还想继续。不过,薛朗可不会再让她继续,让奶娘来哄着她下去洗澡换衣服。 平阳公主这时才过来,仔细端详女儿的杰作,笑问:“那么,著名画家薛朗薛大家,你女儿的画艺天赋如何?” 薛朗笑嘻嘻的道:“我女儿嘛,当然一等一!这是她第一幅画作,意义不同凡响,我得让人装裱了收藏起来。” 平阳公主又是一笑,笑看着他,问道:“你确定真要收藏?也不怕来日女儿埋怨你?” 薛朗笑道:“自是要收藏的!不过,在收藏之前,我得润色一下,算是我与女儿合作的第一幅作品!” 说着,拈起毛笔,在画纸上勾勒起来,不一会儿,本来杂乱无章的手掌印、脚掌印便变成了一片森林,勾勒完了,薛朗略作端详后,把毛笔递给妻子:“孩儿他娘,题跋就交由你了!” 平阳公主笑着凝视他一眼,接过毛笔,开始写—— 丙戌年六月二十三日,武德九年夏,薛朗与长女作于平阳站公主府花园。 安国平阳长公主题。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2章 尘埃落定 “我明日会进宫面见父亲,劝父亲下改立太子之明诏。” 晚上,薛朗洗了澡回房,平阳公主长发披散着,斜依在美人榻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道。 薛朗同样长发披散……刚洗了头,进屋后自己揪了块布巾擦头发,立雪见状,立即过来,接过他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对于平阳公主的话,薛朗一笑,问道:“今天去东宫,跟二郎和好了?”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未曾!” 薛朗讶然:“为何?” 平阳公主想了想,道:“大概是失望吧!” “唔?” 薛朗投以疑惑的眼神。平阳公主坦然道:“我知你让我去东宫,是给我们姐弟和好的机会,只是,二郎如今已不是过去的二郎,我也非旧日之我,想法之上大有分歧。二郎杀了大兄与元吉,取得争储之胜利,又逼服父亲当场改立他为太子,我观其言下之意,也有让我膺服之意!” 薛朗脊背挺直起来:“有这等事?” 平阳公主点点头,把阿蔻汇报的信息简略了的说给薛朗听,薛朗恍然:“看来是时局不稳,急需支持。” 平阳公主道:“我也是如此推测。于二郎来说,他与我素来亲厚,值此时局,我应站出来支持他才对。然于我来说,我可以支持二郎,可是,我还想看二郎对杀了大兄与元吉之事,可有异样之色!” 薛朗挠挠头,道:“可是,人都杀了,二郎既然敢举起屠刀,若再言痛悔……现在的二郎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是决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或许在多年以后,他也面临着儿子们争储之局的时候,英勇刚烈果决的天可汗陛下,才会对死去的兄弟感觉内疚痛悔,更改他们的封号,给予追封等荣誉,改变对待建成与元吉的态度。但绝不是现在! 平阳公主道:“我并非要求二郎对此痛悔,我只想问他,对着兄弟、侄儿举刀之时,可有犹豫!屠杀之后,可能安睡?” 薛朗懂了!平阳公主其实是想知道,二郎是否还是过去那个有情有义的二郎,能让她全心信任的二郎! 平阳公主一叹,道:“我也知对此时的二郎来说,我有些强人所难,只是,那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我所建下的基业,不曾交予大兄,不曾交予父亲,皆交给了他,我想知道,我是否还能如过去一般信任他!” 薛朗默然,他懂平阳公主复杂矛盾的感情和心思,平阳公主不是不懂政治利害关系的人,只是,涉及到最亲近的人,往往不是能凭理智而决定。因为感情亲厚所以才会亲近,因为亲近,所有才会有诸多要求,所以才会有悲喜苦忧。 薛朗叹了一声,劝道:“二郎此时大权在握,连圣人都被他逼服,正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之时,你现在这样要求他,注定会让你失望!” 平阳公主冷静地道:“我知道,也预料到了!可是,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这个醒必须有人去提!他今日这样对大兄与父亲,来日,何尝不会有人如此效仿!前日之事,后世之师!我是他的阿姐,若有人能在他志得意满之时给他浇冷水,这人也唯有我了!” “建瓴!” 薛朗哑口无言,他原以为公主殿下是对建成内疚,想不到里面还有这许多复杂的感想和心思。 平阳公主道:“二郎今日以这般手段夺得皇权、储位,然来日宫中风云变幻,皇权更迭,皇权争夺并不会因此而绝,自此之后,定然无法再平静。” 公主殿下好远见! 薛朗作为穿越者自然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被公主殿下言中了!不用多远,将来,承乾也会想着举兵造反夺权,何尝不是父亲树立的好榜样! 薛朗道:“所处位置不同,想法、做法都会变得不同。依我看,二郎今日定不会明白你的深意,你这般作为,只会恶了姐弟之情。” 平阳公主道:“我知道,自是,为人行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作为,既能表我心中忧虑,又能尽我为姐为臣之责,略圆我与大兄的兄妹之情,我便会为之。只是,郎君却要受我拖累了!” 薛朗笑着摇摇头:“无妨,说起来,我当日想做官,不过是想活得有点儿尊严,不想朝不保夕。其实,对当官我并没有多少热忱,只是,既然做了就要尽到责任,现在不做也挺好!” 平阳公主深情看他一眼,道:“为公,我明日会进宫,劝父亲下册封太子明诏,敕令礼部筹备册封大典,帮助二郎稳定局势人心。为私,也算全了我与二郎的姐弟之义。至此,对父亲也好,大兄也罢,及至二郎,我当无愧矣!之后,我便不再入朝,安于家中,相夫教子,为郎君生儿育女,愿与郎君夫妻相偕,郎君意下如何?” 薛朗开心的用力点头:“好!”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既如此,郎君为何还不抱为妻上榻就寝?” “爱妻有命,莫敢不从!” 薛朗笑着上前,稳稳地一把抱起她,向内室走去。侍女们脸红红的互相看一眼,潮水般安静地退下,室内唯余夫妻二人,轻声细语,一室皆春。 第二日,清早起来,薛朗神清气爽的去准备给圣人过生日的菜单,平阳公主在镜前绾好发髻,直接进宫,与圣人密议一个多时辰后—— “放肆!” 圣人斥了一声,旋即心灰意冷,责问道:“二郎让你来的?” 平阳公主跪在地上,否认道:“不是。女儿今日所来乃是为了宗庙社稷,非是二郎。” “宗庙社稷?” 圣人怀疑的看她一眼,平阳公主坦然道:“正是。大唐建国至今不过区区九年,大唐立国不易,创业立国乃是父亲心血所成,父亲何忍毁弃?父亲,既然二郎大势已成,何不成全于他?成全二郎非止为他,也是为宗庙社稷,国祚绵延,更是为了全父子情谊!” 圣人静默片刻,叹道:“你……言之有理!” “那么,父亲……” “罢了!让温大雅来,朕这边下诏!” “父亲圣明!” 圣人苦笑一声,道:“朕若圣明,何至有今日之局?既然二郎想要,便与他吧,终有一日他会知道,这天下岂是好担的!” 平阳公主静默不语,只朝圣人跪着叩头。圣人叹了口气,拉起她,突然问道:“水奴取了姓名无有?” 平阳公主道:“未曾,尚不满三岁。” 圣人道:“不如朕今日与她取一个?” 平阳公主笑起来,道:“若能得父亲赐名,乃是水奴之荣幸。请父亲赐名!” 圣人道:“便叫净识吧。” 净识……薛净识…… 平阳公主再度行礼:“多谢父亲赐名!” 武德九年夏,六月二十四日,高祖李渊下诏,册立次子世民为太子,同时册封秦王妃长孙氏为太子妃,着钦天监挑选黄道吉日,于八月初一举行册立大典。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3章 时光如水 “爸爸!” 薛朗从外面回来,立即得到水奴小宝贝的一个热情拥抱和亲亲。 薛朗笑着抱起女儿,亲了亲,笑问:“水奴今天乖不乖啊?” “乖!弟弟也乖!” 那小样子逗得薛朗又亲了她一下,抱着一块儿进去。 武德九年八月初一,圣人李渊于太庙祭祖,圜丘祭天,举行太子册立大典。十日后,圣人李渊禅位于太子,居于大兴宫。李世民登基为帝,次月立原太子妃长孙氏为皇后,立嫡长子承乾为太子,改元贞观。 同年,因擅离职守,夺安国平阳长公主水师提督一职,罚俸三年;夺芮国公薛朗督农官一职,罚俸一年,去职!调苏州都督江临接任水师提督一职;贞观元年春,薛朗与平阳公主的小名檀奴,大名薛净朴的长子出生,薛朗闲赋在家,未曾在朝中任职。 薛朗出去查看农庄情况的方才回来。 武德九年是个暖冬,夏天炎热,雨水稀少,黄河流域都有些干旱,包括关中,粮食也因为降雨少有些减产。到贞观元年,同样还是一个暖冬,渭水河畔的水面较之往年下降的更多,如果明年雨季到来的时候,雨水依旧稀少的话,只怕旱情还要持续。 薛朗出去看了一圈,长安城周边已经建起来很多水车,因为发达的水利设施,可以预期,粮食会减产,但还不到颗粒无收的地步。 不过,薛朗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历史上也是有记载的。为了言之有物,他还特意去田里蹲了好几日,细细查看了一番,已经可以确定。 平阳公主看薛朗眉头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把檀奴放到摇篮里,问道:“何事如此忧心?” 薛朗道:“建瓴,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久旱必有蝗!” 即便是平阳公主神情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来年可能爆发蝗灾?” 薛朗点点头,使人去把他从田里挖回来的土抬到廊檐下,朝平阳公主招招手,平阳公主立即出来,看他扒开土块:“看到没有?这些就是蝗虫卵!”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表情不变,只略有些疑惑:“这便是蝗虫卵?当真?我听人说蝗虫乃是鱼虾卵所化,不是应该在水里?为何在土块里?” 薛朗一瞬间有些傻眼!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的殿下,这蝗虫是昆虫科的,这鱼和虾都属于动物类,鱼是脊索类,虾是节肢类,跟蝗虫是不同的物种。这蝗虫是鱼虾卵所化……谁这么误人子弟乱教呢?” 平阳公主眼珠游移了两下,不动声色的问道:“昆虫、脊索、节肢何解?各有何不同?” 薛朗立即解释道:“这是生物学上的物种分类。我跟你讲……” 薛朗慢慢的给她解释什么是生物学,分类又是怎样的,以什么为标准。平阳公主一边听着,一边悄悄地吐了口气。 待听完,又细细看了看土块里的虫卵,神情凝重起来:“虫卵竟如此多!” 一个篮子的土块,扒开就有好几排蝗虫卵。这还只是一篮子土,若是每亩田地里,这样的土块不需要多,只要三分之一……平阳公主已不敢往下想,顿感头皮发麻。 薛朗拍拍手上的土,就着下人端来的水净手,道:“你跟我来!” 拉着平阳公主往耳房走,到了耳房,推开门,屋里放的全是箩筐,箩筐里全是土块。薛朗蹲下,开始扒拉土块,抬头喊平阳公主,道:“这是我去年挖的,你来看!” 土块已然干透,里面的虫卵也干瘪了,但是,还能看出蝗虫卵的样子。薛朗道:“去年雨水便少,我就怕闹蝗灾,特意关注了一下。这屋里的土块,都是我从你我的农庄之上,还有我们农庄附近的田地里采集的,里面的虫卵算不得多。所以,去年我只是让人把土翻深一些,火烧,撒石灰粉。今年持续干旱不说,气温也更暖和了些,我留心了下,果然,土壤里的虫卵比去年更多了,这个密度……来年定是要闹蝗灾的!” 平阳公主神情严肃起来:“此事……可有把握?” 薛朗拍拍手上的土,道:“**不离十!土块里的虫卵对比你也看过了,以今年的密度,等来年春天,虫卵孵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必然会发生蝗灾!” 平阳公主瞬间想了很多,苦笑起来,道:“如此……你想好如何为之否?” 薛朗毫不犹豫道:“我既然有土块里的虫卵作证,也不算空口白话,妖言惑众,自然是上报圣人。” 平阳公主幽幽一叹,道:“如今是贞观元年,等到开春,不过是贞观二年。圣人登基不过两年,连年旱灾不说,眼看又要爆发蝗灾……” 话虽未说尽,但意思已经明朗。本来二郎的皇位得来的便名不正言不顺,登基之后,又这般不顺,以古代的封建迷信看,恐怕会被人说成天谴。 平阳公主复道:“幼阳你一片公心上报,若因此被小人构陷,若二郎又因诸般考虑要治罪于你……当如何?” 薛朗决然道:“总不能当做不知道!若能防患于未然,蝗灾也不可怕,若是放任发生,那是草菅人命,我良心不安。何况,天灾便是天灾,天灾成因复杂,与人何干?这天灾扯到当政者的德行上,我看就是乱弹琴!” 这掷地有声的样子,平阳公主心头一暖,这便是她的幼阳。微微一笑后,问道:“你方才说若是防患于未然,蝗灾也不可怕……可是有解决之法?若是有便写了,明日一起呈上去,如此方为最好,免得有小人构陷你妖言惑众。“ 薛朗点点头。 这一年多来,他闲赋在家,除了逢节日圣人宴请王公大臣他会列席外,并不上朝。不过,进宫的次数反而多了,或是与平阳公主一起,或是带着水奴,或是他独自一人,皆是进宫去陪老丈人的,拉着老丈人一块,翁婿两个人要么钓鱼下棋,要么作画吟诗……当然,作画的是薛朗,吟诗的是老丈人李渊同志。 虽然老李同志作诗水平也不咋地,但比他那呆女婿却是好了不少。至于诗写出来谁唱这个问题,在试过一次听薛朗唱歌后,老李同志便觉悟了,每次写了都自己唱,若是平阳公主在场,便让平阳公主唱,让薛朗唱歌……老李表示,还想多活几年。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4章 论蝗 “大家,芮国公薛朗薛驸马递了牌子入宫,请求面圣,言道有急事禀报。” 李二一下朝,贴身近侍就来禀报,不禁微微一愣,这还是这一年余来,薛朗第一次主动递牌子请求面见。 阿姐这一年余来,甚少出来走动,来的最多的便是进宫看望父亲,皇后过去请安的时候,遇到过许多次。 近侍看圣人也不说话,只那么静默着,也不敢多言,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跟着,片刻之后,才听到圣人一句:“宣进来!” “喏!” 不一会儿,薛朗进来,身上还穿着裘衣,行礼:“臣薛朗拜见陛下。” 这位小李圣人跟他爹老李圣人不一样,两口子的寝殿还跟在东宫一样的风格,哪里离藏书库近就住哪里,并且,帝后同殿而居,立政殿已经可以算前宫的范围,倒是方便大臣们觐见。没办法,人两口子感情好,御史也不敢多言去触碰眉头。 “平身,免礼。幼阳在我这立政殿可谓稀客,稀客临门,可喜可贺。” 登基一年余,小李也不是过去了小李了,身上的气势比之过去已不可同日而语,若说过去还有些稚嫩,现如今,可却是满身的帝王气概。 薛朗微微一笑,道:“圣人政务繁忙,臣下自不敢随意打扰,如不是事态紧急,耽搁不得,也不敢来打扰圣人。” 小李圣人是知道薛朗的性情的,闻言立即问道:“不知是何事?且说来听听。” “喏!” 薛朗心里挠头,干脆的道:“请陛下看疏奏。” 说着,把疏奏递给内侍,让内侍呈上去。小李圣人接过看了起来,越看表情越发的凝重起来,待看完,沉声问道:“幼阳,此事可准?” 薛朗坦然道:“陛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不离十几乎可以确定了!为此还特意去田地里查看过,今日进宫也带了挖去的土块进来,请陛下观之。” “土块?” 想起平阳公主说的蝗虫乃是鱼虾所化的话语,薛朗恍然,解释道:“蝗虫可以说世界各地都有,种花家也曾有,农桑之事,国家之本,无论哪一国都重视。种花家既有专门研究农事的学者,又有专门研究田地里的虫子的学者,蝗灾危害极大,自然也在研究之列,对蝗虫的习性等研究的还算透彻,臣略知一二。故而,方才敢确定,并在确定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便进宫来禀报陛下。” 小李圣人点点头,沉默了一阵后,方才问道:“所以,蝗虫并非鱼虾所化?也非上天之罚?” 薛朗斩钉截铁的道:“当然,种花家早研究明白了,蝗虫就是一种昆虫,跟什么天罚之类的没有丝毫关系。蝗虫亘古以来一直存在的,气候适宜的时候,产卵量就高,气候不适合的时候呢,产卵量降低不说,孵化的成功率也低,只跟气候有关。” 君威日重的小李圣人面上神色无有分毫改变,只胸膛悄悄地起伏了一下,想是松了口气。在这个问题上,薛朗其实满同情他的,在古代做个皇帝也是不容易,稍微有点儿天灾**的,就往天子身上扯。特别李二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对这个更是介意。 为了这个问题,薛朗昨晚上还跟平阳公主商讨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就是,反正他也没有掺杂私心,纯粹就是不想让明年的蝗灾造成太多损失,预先准备、防治一下,干脆就实话实说,直来直去,也不绕什么弯子了,尽人事听天命。 小李如今正是憋着劲儿要大展身手给世人和先前不支持他的人,证明他比李大更适合皇位的时候。弯子绕多了,就怕李二脑补过度,造成什么误会。天知道薛朗真是没有半分私心,对目前的生活也没有改变的意图,所以,选择最简单的方法反而更好。 若小李听了,那就尽心尽力的去办,若小李不听,那他管好自家就成。至于会不会被治个妖言惑众的罪……反正最多明年开春便能看出端倪来,做几个月牢也不是无法忍耐的事情。关键的是要把蝗灾的危害降到最低,不然,不知要饿死多少平民百姓,那都是一条条人命,薛朗无论如何也无法忍下心不管。 心头这般想着,静静的等着小李圣人做决断。就听他问道:“那什么气候之下,蝗虫会多产卵并且孵化出更多幼虫呢?” 薛朗道:“干旱发生的时候!” “且详细说说。” “喏!” 薛朗道:“干旱的天气,土壤里的水份含量就低,土壤比较坚实,气温也比较高,蝗虫就喜欢在这样的气温和环境中产卵。加之因为干旱,河床之类的水位降低,给了蝗虫更多可以产卵的地方,然后在干旱地方生长的植物,水份也低,蝗虫吃了生长的较之往常水份充足的时候快,所以,多种条件因素相加之下,干旱的年份,蝗虫就会比往常多,干旱之后才会较容易发生蝗灾。也因为干旱发生后,河床干涸的部分比较容易生长植物,蝗虫喜欢在这些地方产卵,所以先人才会有鱼虾所化的推测。” 李二恍然:“原来如此。” 薛朗又道:“这两年皆是暖冬,雨季雨水稀少,有些干旱,气候条件对于蝗虫的生长繁殖来说十分有利,所以,这两年我都关注着土壤情况。为此,特意采集了去年和今年的土块,也就是采集今年的土块的时候,臣才觉得明年有极大的可能会爆发蝗灾,请陛下明鉴。” 薛朗说了这么多,李二也知他不是无的放矢,毫不迟疑的吩咐宫人:“传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过来。” “喏!” 宫人立即小跑着出去,薛朗知道小李这是信了,便耐心地等着那三位小李的心腹过来。 李二端坐上首,目光炯炯的看着薛朗,突兀的开口:“为何要向我禀报蝗灾之事?” 薛朗一怔,有些奇怪:“蝗灾事关农桑,农桑关系国本,既然看出来了,当然要禀报陛下,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李二哼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与阿姐夫妻一体,阿姐是不愿我做这皇帝的!” 这话说的! 薛朗有些蛋疼!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5章 防治之法 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是坚决不能忍的! 薛朗终于抬起头,目视着李二,朗声道:“滃洲岛上十万大军,一兵一卒未动!若真不愿陛下为皇,公主当初起于微末时,尚能勒兵七万威震关中,如今水师十万大军在手,岂不比当初微末时更占优势?” “你!” 薛朗这话说的太直白了,听得小李圣人满面涨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 确实,以平阳公主的本事,当初手头除了家僮、亲卫,一个人马也无,尚能拉起七万大军,更遑论有十万大军在手! 何况,薛朗虽然没说,但加上薛朗经营的本事……若平阳公主真有异心,局势已不是现在这般。李二想平稳坐拥天下……呵呵! 至于水师初建……那根本不是问题!盗匪、杀人犯都能被公主殿下用成精兵,十万水师可是从四州驻军改编过来的! 薛朗顿了顿,语重心长的道:“陛下,公主甫一入京便缴了水师令牌,连半分犹豫都不曾有,于大势来说,已然足矣。就算心里别扭,有点儿小情绪,但我家公主回来不过数天,刚安顿好便提请老圣人下易储明诏,这些尚不足以说明态度吗?” 小李圣人直接被说得哑口无言。薛朗见怼得差不多了,拍拍手道:“陛下,还是说回蝗虫的事情!土块还没让人抬进来呢!” 小李没说话,望着薛朗默默运气,咬牙道:“若不是知道阿姐未动一兵一卒,你以为你二人擅离职守之事能这般轻易放过?” 薛朗叹了口气,摊手道:“所以,陛下,你与公主是亲姐弟,你俩儿闹别扭,不要问我好不好?陛下我得罪不起,公主我不舍为难……两厢为难,下臣又不太会说谎骗人,我们还是说回蝗灾的事情吧,这个是大事,马虎不得!” 呆子!呆子!呆子! 以往父亲这般念叨薛郎时,秦王尚不以为然,觉得是父亲老丈人埋汰女婿,今日,感受却突然深刻起来!但凡机灵点儿的,都会趁着这个机会两处弥合,结果他倒好,只顾着哄阿姐高兴,旁人便不管了!宁愿闲赋在家,也不想谋划前途……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然而,某呆子完全没感受到他的怨念,小李默默运气,过了一会儿才吩咐左右道:“去把薛驸马带来的土块抬进来!” “喏。” 土块抬进来,薛朗便开始介绍:“陛下请看,这是去年的土块,这些是今年的土块,这些便是蝗虫卵!陛下可以对比看看!” 正说着,宫人来报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来了! 李二把人宣进来,三人行礼完毕,见薛朗也在,略顿了顿,毫无一样之色,就杜如晦见到薛朗,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如晦见过薛驸马,多日不见,驸马安好?” 杜如晦受过薛朗恩惠,见到他执礼乃是应当。不过,杜如晦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一文不名的书生,如今也是朝廷一方重臣,薛朗自然不会坦然受礼,回了一礼,微笑道:“多谢问候,一切安好。” 之后便再无多余的话语。杜如晦也知这位驸马不擅交际的传闻,这会儿亲身体验了,感觉那是真深刻。 小李见状,不知怎的,心情好了许多,咳嗽一声,朗声道:“先前幼阳呈上来一份疏奏,兹事体大,便急诏你三人进来,且看完再议。” 说着,让内侍把薛朗的疏奏拿下去给三位大臣看。待三人看完,表情也凝重起来,薛朗少不得在旁边给科普一下蝗虫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闹蝗灾一类的问题。 古人知道旱极而蝗,只是对蝗虫认识还不足,导致对蝗灾的认识存在不小的误区,还认为蝗虫是天谴,是鱼虾卵所化。又因为咱大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以农为本的国家,蝗灾对农业伤害太大,上至天子,下至官员,无不谈蝗色变。 科学并不是万能,也并不足以解释一切,比如,薛朗的穿越……科学便无法解释。但是,蝗虫、蝗灾却能解释明白。 科普完蝗灾是怎么回事儿,又指着箩筐里的土讲解一番,完了坦然道:“这些土都是我在我与公主的庄子上,还有庄子附近的采挖的土壤。我朝辽阔,最近两年哪些地方有干旱的情况,陛下可使人快马加鞭去采挖些土块回来,也好对来年要爆发的蝗灾心里有个数!” 说完,又特意交代了一番,土大概要挖多深,挖什么地方的土才能挖到藏在土里的蝗虫卵等等。李二让人记了下来,待说完,薛朗道:“没有别的疑问了吧?如果没有,那臣便告退了!” 杜如晦三人眼神诡异的对望一眼,长孙无忌这圆脸哥哥朝薛朗拱拱手,道:“薛驸马请了,关于防治的问题,只需鸡鸭便成?非是无忌怀疑,只是事关重大,忍不住想再次求证一番。” 防治的办法薛朗在疏奏里写的很清楚,不过,受限于篇幅,没有写原理。考虑到古人们对蝗虫的知之甚少,薛朗想了想,干脆深入浅出的解释道:“以我朝目前的条件,我筛选之后,最适宜的方法就是两个,鸡鸭和诱捕!” 若是在现代,还可以用农用飞机喷洒农药等等手段措施,这在唐朝,薛朗也没那本事把农药调制出来,当然只能从生物链上考虑。 薛朗道:“蝗虫的习性,第一批蝗虫卵孵化应该是开春之后,三月到四月之间,被称作夏蝗,夏蝗还会繁殖一匹,叫做秋蝗,秋蝗产的卵越冬之后孵化出来就是夏蝗。所以,在防治上,压力最大的便是夏蝗,重点也是夏蝗。关中多种植麦,危害最大的也是夏蝗,只要把夏蝗防住了,秋蝗的危害不足为虑了!” 三个大臣连连点头,薛朗续道:“蝗虫也是虫,鸟吃虫这是人人皆知的自然规则。蝗虫年年都有,亘古以来便存在,为什么有些时候会变成蝗灾,有些时候不会呢?很简单,气候的影响不止影响到蝗虫,还影响到世间万物。蝗虫在自然界里天敌其实不少,鸟类、蛙类等都喜欢吃蝗虫,往日气候正常不干旱的时候,蝗虫产卵少,加之鸟类和蛙类的捕食,自然不会酿成灾难。气候干旱的时候,鸟类和蛙类……特别是蛙类首当其冲会受到影响,本来因为干旱蝗虫产卵就多,青蛙、蟾蜍这些因为干旱减少了,天敌几乎去了一半,与蝗虫的生存自然更加有利,长成的蝗虫自然也就更多,两两相加之下,蝗灾就形成了!所以,防治蝗灾,还需要从自然规则上入手,鸡鸭也是鸟类,也吃虫子,蝗虫的天敌减少了,我们便人工的增加蝗虫的天敌数目,以达成减少蝗虫数量的目的。种花家有人研究过,大概两千只鸡鸭便能治理一百余亩的蝗灾,所以,防治蝗灾,首选鸡鸭!”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6章 事成 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听得连连点头,面上再无疑惑之色,显然已经听懂了薛朗的解说。 薛朗接着道:“但是,考虑到鸡鸭数量终归有限,鸡鸭数量过多、过于集中的话,容易爆发疫病,全靠鸡鸭也不现实,所以,除了利用鸡鸭外,还可以利用昆虫大多都有的趋光性的习性,人工诱捕。” 房玄龄道:“人工诱捕也是一个方法,只是,若是平常,或能施行,但到了蝗灾之时,慑于蝗灾之危害,只怕祭拜的人比捕杀蝗虫的人还多,易滋生制造矛盾冲突。” 薛朗理解房玄龄的担忧,别说是这个文盲率居高不下,普遍愚昧迷信的时代,就算是到了现代,也还有不少迷信愚昧的人。加之人性、心理的因素,若是被煽动起来,李二这位刚登基不久,皇位来路不正的新皇,便是首当其冲的攻讦对象。 薛朗道:“中书令的担忧几乎是可以确定肯定会发生的,针对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行不可行,说出来让大家参详一下好了!” “薛驸马请讲。” 房玄龄拱手道。 薛朗道:“派军中士卒参与蝗虫诱捕!” 薛朗提了个很有我大种花家特色的办法—— 大pla万能! 只要有灾害的地方就有pla的身影,对种花家的民众来说,有pla的地方就有安全感,就能活命,有pla的地方,什么灾难都不怕。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大家都知道,遇到灾难不要慌,pla肯定会来帮助大家的。 薛朗习惯了,说来自然淡然,小李圣人与他的三位大臣却首次听说这种模式,不禁有些斟酌与犹疑。 薛朗道:“人都有个从众心理,军队就是起个带头作用……”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李二打断:“且慢,幼阳,何谓从众心理?” 薛朗默默蛋疼,只得把从众心理的概念解释了一遍,房玄龄眼睛微眯,击掌赞道:“从众心理……这词颇妙,四字道尽人性之秘,薛驸马大才,方某往日也曾听过,今日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薛朗被夸得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道:“多谢中书令夸奖,不过,这个不是我研究出来的,而是一门专门的学科研究出来,我就是略微读过几本书,略知皮毛。” 房玄龄笑眯眯的道:“驸马过谦矣,即便不精通,却也是驸马博学之证。” 真不是自谦,而是实话实说啊!被夸得好尴尬! 薛朗心里默默挠头,干脆的把话题拉回刚才的地方,道:“动用士卒也就是想起个带头模范的作用,有士卒做示范,一来可以让大家知道陛下的倾向,二来也是让大家知道蝗灾并不可怕,是可以防治的,降低百姓的畏惧心理。然后呢,为了鼓舞士气,捉了蝗虫后,可以用银钱收购捕捉到的蝗虫。只要大家看军队灭蝗并没有什么害处,反而对田地有益处,自然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鸡鸭与人工诱捕双管齐下,治理蝗灾便不难了!” 说到这里,薛朗顿了顿,抬头看听得入神的小李圣人一眼,李二被他看得莫名。薛朗淡然道:“如此一来,陛下这里,只要操作得当,莫说转危为安,便是一些无所谓的东西,也能一击粉碎。所谓危机便是危险之中还有机会,以诸位的才干,操作此事应当比我恰当。” “咳咳咳咳!” 也不知薛朗哪句话太过吓人,立政殿里立时响起一阵咳嗽声,大家都有些异样的神色。薛朗倒是淡定,接着补充自己刚才说出来的办法:“趁着距离开春还有些时间,陛下可以预先挑选出几只军队,让人抬着采挖回来的,有蝗虫卵的土块,深入军中,深入浅出的把蝗灾的事情说清楚,扫除大家心理和知识上的盲区和畏惧,事先做好准备,等开春便开始灭蝗大作战!对了,若是陛下不介意,我这里愿意以一文钱三斤的价格收购,若是烘干过的,可以加价到一文钱一斤。” 众人不禁一愣—— 刚还在惊叹薛朗的才华呢,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画风变得太快,一时间大家都有些适应不来,看薛朗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小李圣人古怪的看薛朗一眼,虚心求教:“我知幼阳非是无的放矢之人,可否告知收购蝗虫有何用途?” 薛朗爽快的道:“陛下动问,当然可以告知。这昆虫吧,其实本身是一种高蛋白含量很高的生物……”说到这里,少不得又科普一下什么叫高蛋白,科普完了续道:“蝗虫的营养价值其实很高,只是呢,因为生存环境等因素影响,蝗虫可能带有一些致病的病毒,所以,需要烘干以后再用,不能生吃!” 薛朗特意强调了一下,免得来年压力大的时候,小李圣人又干出生吃蝗虫的举动来。强调完了,薛朗道:“烘干以后呢,可以用来做下酒菜,可以来喂养牲畜,可以喂鱼,还可以存着当鸡鸭的饲料,这么高的蛋白质含量,喂养出来的牲畜和鸡鸭,味道肯定不错,就是鸡蛋、鸭蛋也肯定比平常的好吃些。” 说到吃,薛朗眼睛都亮了,也就是古代生态环境保护得好,在现代想炒上一盘蚂蚱下酒,还需要出钱买,并且还卖的挺贵。 也不知殿上的几位是不是有种被薛朗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震撼,一时间竟无人说话。薛朗微微一笑,问道:“陛下,三位,可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 四人对望一眼,皆表示已经听懂了,李二还道:“多谢幼阳为我等解惑。” 薛朗笑着摆摆手:“陛下客气,既然大家都懂了,那我此次进宫的目的便达成了,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竟然毫不迟疑的行礼告退,完全就是一副单纯进来禀报,别的别无所求的样子,小李圣人眼角抽了一眼,比比手,让他退下,看他毫不迟疑,甚至略有些欢快的步伐、身影,忍不住磨牙:“这等人才,宁愿闲赋在家也不肯入朝为官辅助于朕!” 说到这里,牙齿又情不自禁地咬了几下。 长孙无忌三人身为李二的近臣,对平阳公主与他的心结也略知一二,这薛朗乃是安国平阳长公主的驸马,夫妻两个感情又好,琴瑟相谐,自然不可能跟公主对着干。 再说,看陛下对公主与这位驸马的处置,又不像是真厌了他们的样子,看公主平日行事,也不像是真反对陛下的样子……在三个人精看来,公主与陛下多是在怄气,旁人还真不好劝解。 薛朗对杜如晦有恩,杜如晦想了想,道:“陛下,请恕臣直言,若陛下欣赏驸马之才,还不征他入朝?魏玄成陛下都能容下,为何不能容长公主与薛朗呢?”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7章 规劝 出了立政殿,薛朗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绕道大兴宫,去看看老丈人。平阳公主带着水奴与他一起进宫,只是在宫门口两人分开,薛朗去觐见小李,平阳公主带着女儿去见老李。 “爸爸!” 薛朗经通报进去后,水奴就像颗小炮弹般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抱抱。薛朗抱起女儿,打量殿内的情形,歌舞已经退了,就丝竹音乐仍响着,平阳公主、老李身旁,各摆了一坛酒。 平阳公主坐姿端正,脊背挺直,老李则有些萎顿,因饮酒而泛着晕红的面孔,神情莫名的有几分可怜。 老李一见薛朗进来,就跟见了救星一样,瞬间天都亮了的神情:“贤婿来了?快,劝劝平阳,莫在喝了。” 薛朗一脸懵逼,看看老丈人,又看看媳妇儿,想及来时平阳公主曾说过,要劝她爹老李改改退位后的生活习惯。 老李自从退位后,生活的挺颓废,每天就是沉湎于酒色之中,进宫探望他十次,最少有五次处于酒醉状态,每次酒醉,身边还都陪着个小美人。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年余,薛朗也曾劝过,灌醉老丈人的事情也干过好几回,可是,没多久又会故态复萌,生活得颓废又空虚。 以老李的身份,又不可能把他拐出宫去搞个旅游什么的打发一下退休后的空虚寂寞冷;即便田猎也不可能,田猎在唐朝不仅是娱乐活动,还是尚武、练兵的象征,作为被迫退位的老李也不能搞这个活动,免得李二多想。 平阳公主一直没吭声,薛朗还以为她理解父亲的状态与心态,所以才无半分异议。今天一起进宫的时候,听到平阳公主要劝她父亲戒酒,薛朗才明白,公主殿下不是不介意,她只是一直在容忍,给予父亲平复伤痛与失落的时间。如今看来,这容忍的限度也就一年余,老李想继续这么颓废的过下去,公主殿下是绝对不同意的。 作为一个好丈夫,坚决而不能拖老婆后腿!所以,薛朗把水奴放到一旁去玩耍,小心翼翼的问道:“建瓴,你这是……” 平阳公主道:“我劝父亲少饮酒,勤修身,保重身体,父亲总是做不到,既然父亲喜欢,作为女儿,投父亲所好也是孝道,父亲喜欢,我便陪着,从今日起,我每天都会进宫,父亲饮一杯,我便饮一杯,陪父亲畅饮。父亲,请!女儿先干为敬!” 说着,“咣”又喝了一碗! 薛朗看得眼角一抽,很是着急的看着老李,看老李满脸苦巴巴的端起酒碗,就是不说话,就是不松口答应戒酒。 薛朗不禁急了:“大人,我家小二,您的外孙子檀奴可刚满半岁,苏寒可说了,要好好将养,现在就喝酒……伤身子的!” 这事儿老圣人自然知道。怀着小二的时候,奔波劳碌,虽说中后期好生将养了,但是,彼时情况是那样,孩子并不大,但生的时候却略有些艰难,吓得薛朗腿儿都软了!还好有苏寒在! 孩子平安生下来了,但终归伤了身子,苏寒千交代、万交代让好好将养。这大半年来,深居简出,薛朗和苏寒费劲心思给她弄药膳之类的东西,用温补的方式慢慢的给她进补,眼瞧着才好些,这饮酒过量……薛朗心头确实犯嘀咕。他爹老李也是碍于这一点,对闺女的劝谏,颇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嘴之感。 老李苦了脸,看女儿的表情十分可怜,神情却有些为难,叹了口气,道:“三娘啊,父亲也知你是关心为父,只是,为父如今也只剩这些了!” 平阳公主目光一闪,不动声色,故作讶然反问道:“只剩这些?父亲此话,把八郎、九郎、十一郎他们放在何处?还有妹妹们!父亲便不管他们了吗?” 老李一顿,道:“宫中有皇后主持,断不会短缺了他们,何需要我操心!” 长孙皇后的人品,老李自然知道,他也知二郎胸襟广阔,即便八郎出自尹德妃,也不见长孙皇后任由人苛待他,二郎更是无暇搭理,也不至于为难他们,老圣人很放心,只是这个放心却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 平阳公主闻言,也不再继续劝解,只端起酒杯:“父亲,请!” 这一声请,不止吓了老李,也吓到薛朗! 心里默默挠头,薛朗赶紧恳求道:“大人,平阳身子不好,求大人垂怜!” 老李气哼哼的望着小夫妻俩儿,怒哼道:“你二人便是要扰吾之逍遥,对否?” 平阳公主平静的望着父亲,淡然道:“我与幼阳是在劝谏,非是打扰。” 老李冷哼一声,薛朗挠挠头,咬牙道:“大人,请恕小婿直言,大人如今这般颓废,可有向二郎示弱之意?” “放肆!” 薛朗话一出来,老李便一声暴喝,酒也不喝了,酒碗都直接被扔到地上。殿中宫人跪了一地,平阳公主悠然起身,拉着女儿跟着跪下,薛朗自然也不会站着,不过,还是坚持道:“玄武门前惊天巨变,来日史书之上,定不会揭过不提,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然而,圣人如今这般颓废姿态,知道者会说圣人这是心伤之后,心灰意冷,颓废度日,不知者会如何说,大人可想过?” 李渊沉默不语,就连平阳公主也顿住,神情巍然不动。薛朗叹了口气,道:“不知者会说,大人沉湎酒色乃是故意示弱于二郎,只为苟且偷生!会说二郎杀了建成与元吉之后,还软禁威逼大人!在某些人心中,二郎变成了不孝不忠不义之人!然事实确实如此吗?” 薛朗看看了两人的神色,坦然道:“李唐既然已坐拥天下,家事便是国事,断无儿戏之理!请大人三思!” 薛朗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从家国利益上逼老李想一想,做个决断。别的且不说,再这么继续沉湎下去,老丈人的身体只怕会垮掉。他的公主殿下,对于太穆皇后的早逝一直耿耿于怀,提都不愿提,如今对这仅剩的父亲,真真是万般孝顺也怕不够。 薛朗敢说,玄武门事变之时,若不是老圣人在长安,平阳公主绝对不会轻易放下兵权!以公主殿下的智慧与政治眼光,李二登基只会对她有利,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局面。 只是,老圣人在长安,在宫里,被李二以护卫之名,命尉迟恭给看管着。投鼠忌器之下,平阳公主便是有万般本事,千般谋略,也施展不出来。 当初回到长安,于宫中见到老圣人,老圣人的老态与颓丧,确实惊到了平阳公主,让她震惊之余动了真怒,方才绝了辅助二郎的心思。 只是,彼时二郎刚夺权,外有突厥窥伺,内有建成的支持者尚未安抚完毕,形势不稳之下,对平阳公主操之过急,两两相加之下,姐弟俩儿才会闹出矛盾来。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8章 真意 这些都是薛朗后来琢磨出来的,是否便是平阳公主的真实心思,他拿不准,不过,以他对平阳公主的了解,大概也**不离十。 二郎登基之前,李唐的宗室们除了淮安王李神通,无一人支持二郎。老圣人信重宗室,宗室也尽皆忠于老圣人,老圣人一直支持的是嫡长的建成,宗室自然也支持建成,与老圣人保持着一致,不然,宗室也无法让老圣那般信重。 平阳公主虽然深居简出,但有功于社稷,于宗室中颇有威望。二郎当时的想法其实可以理解,希望平阳公主站出来旗帜鲜明的支持他,帮他拉拢宗室,帮助权力的平稳、顺利交接。只是,姐弟俩儿一个略急切了些,一个因为最亲爱的父亲动了怒,方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想来,当初刚夺了权,二郎与长孙定然是十分忙碌的,一个忙着安定前朝,一个忙着整顿后宫。二郎杀了建成与元吉,除非必要之时,怕是也不大想面对父亲,加之忙碌,对老圣人便疏忽了些。 二郎的属下们又怕老圣人复起,监视得牢牢地。毕竟,圣人可是大唐开国之君,于朝野中,声望卓著,若是看管的松了,玄武门之变后的时势,只怕会反复。于二郎的接任与掌权是不利的。 只是,堂堂开国之君,被人看犯人似的看守着。莫说是平阳公主这个女儿,即便是薛朗看了,心头也为老圣人倍感屈辱。 然而,即便薛朗对老圣人亲近些,也不得不承认一句话,就像《二十四史》上说的,李渊无断制!他这老丈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决断,特别是涉及亲人的时候,决断更是欠缺。 建成、元吉死了,二郎胜了!老圣人对这个结局无能为力,便选择颓废度日。酒色蚀人心,也腐蚀志气,时日一长,且不说身体的亏损,便是精气神只怕也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平阳公主在容忍了一年余之后,才会选择对父亲发难,想改变父亲现在的生活方式。只是,她的父亲比她想象的还要懦弱些! 没法儿可想之下,平阳公主也只能选择苦肉计。而薛朗这里,不忍看妻子受苦,也只得说几句重话,逼迫一下老圣人。 老圣人听完薛朗的话,先是沉默,静默半晌儿后,突然老泪纵横,泣道:“当日于天牢内,幼阳也曾劝谏于吾,说既然得了天下,便要担负起社稷之责。然自吾登基以来,虽说兢兢业业,于政务一途上却也算不上勤勉,于储位之争上,常以家事处之,不够决断!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圣人近乎嚎啕大哭! 平阳公主、薛朗对望一眼,皆不知该如何劝解,颇有些一筹莫展。水奴见状,大眼睛眨啊眨,骨碌碌转了一圈,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啪啪啪跑过来,对着哭泣的圣人用手指划小脸:“羞羞羞,不害羞!咚咚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爸爸说了,像弟弟那么大的小宝宝才能哭,大宝宝不能哭鼻子!” “……” 圣人的哭嚎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了,泪眼婆娑的望着水奴,一时无语。 薛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孩子她娘倒是十分淡定,也或许是养气功夫好,看不出异常来,人还那么端庄平静的坐着。 然而,水奴还不止如此!见老圣人不哭后,张开小臂膀,抱住老圣人,拍拍他:“好乖,好乖!说不哭就不哭了,咚咚真是坚强的男孩子!棒棒棒,你最棒!来,水奴奖励一个糖糖!” 然后,从腰间挎着的小布包里摸出一颗糖来,不管不顾的塞入老圣人口中,塞完了,也不管她的外祖父被她塞得满面通红,笑得甜甜的向父亲邀功:“爸爸,咚咚被宝宝哄好了!宝宝棒不棒?” 薛朗看看旁边孩儿她娘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看看一脸无语凝噎、满面通红的老圣人,抹了把脸,认真的道:“很棒!爸爸给你记一次奖励!等攒够二十次,可以换一件玩具!” “哦!爸爸最好了!” 然后,相亲相爱的父女俩儿,就被老圣人赶出宫了!这作态,薛朗觉得就是恼羞成怒—— 一把年纪了,在外孙女在场的时候嚎啕大哭就算了,还被外孙女又羞又哄的,薛朗想了想,如果换成他,估计会觉得很羞耻。 到是孩儿她娘,平阳公主殿下留了下来。这个女儿心里到底怎样想的,老圣人也看不出来,不过,看她平静的样子,心中的羞耻倒是平静了些,忍不住咕哝:“水奴是好的,不好的是薛朗!” 平阳公主一边吩咐宫人给父亲上热水来洗漱,一边淡定的接话:“幼阳也好!” 老圣人不乐意了:“这边是女生外向之故?有了驸马便不疼阿耶了!” 平阳公主淡淡一笑,道:“驸马听话,阿耶不听话,水奴都知道,不听话的宝宝没糖吃。” 老圣人一窒,无言以对。平阳公主就着宫人端来的热水,给父亲擦脸擦手,动作十分的温柔细致,见状轻轻一笑,道:“昨日,幼阳对我说,明年开春恐有蝗灾发生。” 老圣人一惊,追问道:“此话当真?” 平阳公主着人拿来箅梳,站到父亲身后,给他解开发髻,帮他梳头,一边梳一边道:“阿耶当了解我的驸马,蝗灾这等紧要之事,他岂会信口开河!” 圣人点点头,篦梳划过头皮,顿觉松快,不禁舒服得眯眼,道:“幼阳虽然呆些,然为人确实踏实可靠,若是他说的,想来不是无的放矢。” 平阳公主想起薛朗带她去看的那一屋子土块,面上不禁泛起淡淡地笑来,低声把昨日薛朗给她科普的知识向父亲说了一遍,道:“幼阳学识广博,为人又细心踏实,自关中干旱起,他便年年采挖土块,观察其中蝗虫卵之数量,昨日观察土中虫卵数量之后,才下定语,说明年必然会爆发蝗灾。” 圣人恍然:“是故,他今日进宫便是向二郎禀报蝗灾一事?” 平阳公主颔首,道:“正是。幼阳虽说拥有防治之良策,然蝗灾一事,非同小可。自亘古至今,无不谈蝗色变。我李唐立国至今,不过区区十载,前隋两代而亡,我李唐难道竟连前隋也不如么?既然天降幼阳大才,有防治之策,那我等李唐宗室中人,自当全力支持。” 老圣人赞同的点点头。平阳公主在父亲身后,自豪一笑,昂然道:“蝗灾一事,非同小可。二郎既担了社稷之重,长孙既担了母仪天下之责,来年蝗灾爆发时,两人便该担起这天下。我想着,值得大难关头,我与阿耶当不该拖后腿才是,若能让二郎与弟妹全心应付蝗灾,无有后顾之忧,也算聊表心意不是?天下终究是李唐的天下,我与父亲皆是李唐宗室中人!阿耶以为然否?” 老圣人沉默片刻,方才重重点头:“然也!” 看清爽的就到 ------------ 第549章 行动起来 等平阳公主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檀奴睡了,水奴还没睡,与父亲一起等着母亲回家。 薛朗让水奴坐到他背上,他伏地做俯卧撑,小水奴随着父亲的起伏,一边笑一边拍着小手数数。往日并没有特意教过她数数,就是这样帮父亲数做了几个俯卧撑,数自己的果子和糖,慢慢地,她就会数了。 等公主回家,看见的就是光裸着上身的父亲举着胖闺女在玩举高高的游戏,胖闺女乐得哇啦大叫,十分兴奋。 平阳公主不禁一笑,道:“你这般逗她,稍后该不睡觉了!” “娘!” 胖闺女和她爹一起回头,两人脸上的笑容,十分相像。平阳公主面上的笑容更柔了几分,伸手抱过伸着双手求抱抱的胖闺女,掂了掂:“宝贝,为何感觉又重了?” 薛朗一边披衣服一边笑道:“我也感觉重了,不过,小孩子嘛,胖点儿没事,只要不是胖成一颗小球就行!” 小孩子体重足够,说明胃口好,胃口好,身体自然就好,抵抗力便好些,生病的次数就少些。这是嬷嬷的理论,平阳公主也没养过孩子,自然听有经验的人的。 就像薛朗,自从穿越后,一直长年累月的坚持锻炼,身高又足,如今年近三十,竟然让他练出个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身材来,腹部也有了八块腹肌,当然,因为锻炼有限,肌肉不是特别发达,明显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这要是在现代,妥妥也是男神级别。 夫妻俩儿先把水奴哄睡了,薛朗让厨房煮的粥端上来,给平阳公主垫肚子,她在宫里陪着老圣人喝了不少酒,吃的东西少,薛朗一回来就让人熬上小米粥,搭配一碟腌制的泡菜,极是开胃。 不大的一小碗,也就是垫垫肚子,不一会儿就喝完了。喝完了,夫妻两个到小院子里散步消食。平阳公主问道:“与二郎……说清楚了?” 薛朗点头:“我有凭有据,又不是信口开河,自然说清楚了!”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那么,需要为妻做什么?除了尽可能准备多的鸡鸭,还需要准备什么?” 薛朗想了想,道:“条件有限,除了鸡鸭,就是多准备透光的白纸,多做些灯笼,样式等着我明天画了发下去。还有就是多编织一些网兜吧,我俩儿名下的庄子管事叫过来,给大家说清楚,强调好,我想着,全靠鸡鸭也不够,尽可能的动员人手,人工诱捕吧!在夏蝗阶段就要尽可能多的消灭,最好不要蔓延到秋蝗阶段去,不然,后年又是一番忙乱,那损失就太大了!” 平阳公主点点头,道:“我明日便备帖子,邀姐妹、伯娘、婶娘们过府,说一说这件事情。” “嗯!” 薛朗答应着,牵着平阳公主的手,缓缓地走着。仗着先知的便利,这两年,他一直在有意识的增加鸡鸭群的数量,甚至还使人盘了炕,做了许多次试验,应是培养出几个能凭经验搞人工孵化的好手来。 两人名下的永业田,耕种的都是彼此的部曲,忠诚没有问题,指挥起来自然便利,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只是,蝗灾是大面积的,成群成片的,只他们一家做好准备是不够的,要对付蝗灾,显然只能走群策群力路线。 过了几日,薛朗被召入宫中。立政殿上,李二、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尉迟恭、秦琼等都在,皆是小李的亲信。殿中,一筐又一筐的土,几乎摆满地。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薛朗正欲行礼,小李已然招手道:“无须多礼。” 薛朗还是坚持把礼行完,然后才快步过去看那些土块。李二道:“这些土块,皆是我使人从这两年闹干旱之地方采集而来,幼阳快来看看!” “喏!” 薛朗蹲下身子,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小铲子,一边小心的铲土块,一边用手扒拉,丝毫不嫌脏污。一筐一筐的看过来,眉头也越皱越紧—— 这些土块里的蝗虫卵数量惊人! 查看完最后一筐土,薛朗皱着眉头蹲在地上,也不急着起身,就那么蹲着道:“陛下,趁着尚未开春,距离蝗虫卵孵化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开始着手准备吧!” “可!我已然传令下去,着人收拢鸡鸭,以备来年。” 薛朗一听,连忙道:“陛下,鸡鸭集中在一起的数量太多,容易爆发疫病,须得做好防范准备。这样吧,待臣回去写一份疫病防范知识,到时候,印发了广发下去!优先给可能爆发蝗灾的地方发,权当是一个知识普及。” 小李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朗,并未立时答应。殿中,杜如晦与房玄龄对望一眼,长孙无忌也不禁多看了薛朗两眼。 薛朗奇怪的抬头,小李道:“善,如此便交予幼阳。” 薛朗爽快的答应:“喏。非是臣自夸,这大殿之上,若论对蝗灾的了解,只怕除了我就没旁人了!蝗灾非同小可,自当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同心协力把灾难度过才是首要的!” “大善!” 李二赞了一声,众臣也跟着喝彩,倒把薛朗夸了个不好意思。 房玄龄问道:“敢问驸马,我观之,新近采集回来的土块中,蝗虫卵比驸马抬入宫的土块内数量为多,可是来年这些地方的蝗灾会比长安附近更为严重之证?” 这是个实际的问题! 薛朗道:“非也。我抬进宫来的土块里,蝗虫卵比陛下让人采集来的土块中的虫卵少,那是因为自从干旱起,我便有意着人防治,但是,即便是这样,土块中的蝗虫卵也是一年多过一年。” “为何如此?可是驸马的防治之法未曾奏效?” 长孙无忌连忙追问。薛朗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李二连忙道:“还请幼阳为大家解惑,细细道来。” “喏!” 薛朗道:“蝗虫的生长过程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便是卵,藏于土中;第二个阶段,从土里孵化,钻出地面,但还没有长出翅膀,叫若虫;若虫脱壳数次,慢慢长大,又长出翅膀,具有飞行能力后,便是成虫,也是第三个阶段。蝗虫呢,是成群成片活动的,大片的农田土地,我家田里的蝗虫灭了些,但禾苗就在那里,为了寻找食物,别家的就会飞过来,只有我家的防治,别家的不防治,自然收效甚微。但是,终归是防治过的,我家田里采集的土块,虫卵便少些,别家田里采集的土块,虫卵自然就多些,不奇怪。” “原来如此!” 长孙无忌连连点头,旋即又问道:“所以,防治蝗灾,须得成片入手,大家一起合力,方能奏效?” “对!” 薛朗给长孙无忌的快反应点赞。一旁的房玄龄若有所思的道:“陛下,如此看来,治蝗定然要动用到许多部门,为了治蝗方便,须得成立一个临时之机构。” “臣附议!” 杜如晦与长孙无忌躬身道。李二点点头,略作沉吟后,立即道:“既如此,便由朕牵头,玄龄主管,幼阳协助,集合六部并司农、少府、卫尉等部门,集中全力为来年将爆发的蝗灾做准备。” 一切都是为了治理蝗灾! 薛朗自然当仁不让:“喏!” ------------ 第550章 未雨绸缪 领了差使,差使又是事关重大的,以薛朗的性格,不接差使便罢,既然接了,便是要尽心尽责的去做。 略作沉吟后,当即拱手道:“启禀陛下,来年开春的蝗灾,第一波,也是责任最重的一波,便是虫卵孵化之后若虫阶段,尽可能的在这个阶段消灭多的蝗虫,才能尽可能的减少成虫的数量。若虫阶段还没长出翅膀,消灭起来还容易些,等长成成虫,有了翅膀,消灭起来就麻烦很多。若是若虫这一阶段攻克,则成虫阶段压力就能小很多。所以,臣以为,首要是若虫阶段!为了在若虫阶段尽可能多的消灭蝗虫,人力当与鸡鸭齐头并进,甚至担责更重,以减轻成虫阶段的灭蝗压力。如此一来,有些事却需提前准备,有一件事须得严加防范,管制好!” 薛朗的表情很是凝重,李二一凛,问道:“幼阳且道来便是,真与你背书!” “喏!” 薛朗躬身应着,眼神望向在场的诸人,一字一句的道:“在灾难尚未发生之前,切记保密!诸位府上也有田产,也怕蝗灾,诸位可暗自准备去,切不可明言会发生蝗灾,否则,一旦消息泄漏,恐引发不必要的慌乱和麻烦!” 李二神情一肃,道:“今日列朝者,皆是我之心腹大臣,当不虞有失。” 这话一出,殿中大臣,多露出感动之色,对李二越发的恭敬。薛朗默默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复又道:“诸位大臣自然无虞,挑选的军队也须做好保密工作,严明军纪,即便有人猜到,也不许张扬。” 李二点头,朝程知节和尉迟恭道:“义贞、敬德,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儿戏,你二人须好好督促,万不可有失。” “喏!” 程知节与尉迟恭一脸肃然的应着。 强调好保密性与纪律性,薛朗一边想一边道:“鸡鸭能吃蝗虫,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鸡鸭一多,就要注意防疫病的问题。防疫病的手段呢,臣略知一二,前期印发了,不止要在军队中宣传,还需遴选口才便给的人手,在长安城周边以及干旱的地方宣讲,尽量的做好防疫病工作,以保证能拥有更多的鸡鸭来对付来年的蝗灾。其次,昆虫多有趋光的特性,蝗虫也不例外,劳烦陛下着人准备好尽可能多的透光性好的纸,用来糊灯笼” 就在这立政殿上,薛朗一边想一边说自己的想法,与诸位大臣们一起参详、改进,一切只为了能安然度过蝗灾这一关。 一直商讨到天色将黒,连晚饭也是在宫里吃的,之后才各自归家,等着明日再继续商讨。大概是说太多话了,回到家薛朗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使人泡了罗汉果水来润喉,陪着水奴玩了一会儿,撑着做了三十个俯卧撑,泡了个热水澡,懒懒的窝在摇椅里,闭着眼睛让腊梅给他擦头发、梳头发。 “累坏了吧?” 平阳公主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挥挥手,让腊梅退开,自己上阵给他按揉太阳穴。薛朗哪里舍得让她揉,揉了两下便拉下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睁开眼睛笑道:“没事,就是动脑太多,说话也多,有些疲乏,不妨事。你今天也不轻省吧?” 平阳公主淡然道:“无事,我邀请的皆是往日为人行事皆可信之人,提点一番,无有你在朝堂之上劳累。” 薛朗歪头细细打量她,确实,精神头还蛮好的,伸手把人拉起来,直接把人抱怀里,平阳公主顺势偎入他怀中,头靠在他肩膀上,摇椅轻轻地摇着,心头一片宁静。 薛朗的手轻轻地抚拍着她的背,道:“眼看着水奴大了,檀奴也有人照看,你可有想做的事情?” 平阳公主眼珠一转,似真似假的道:“莫不是郎君日日皆见到为妻,已然腻了?嫌弃为妻颜老色衰,便要色衰爱弛吗?” 薛朗哭笑不得,想也不想的拍她屁股一巴掌,平阳公主身子一僵,略带羞恼的瞪着他,面庞羞红。 薛朗哈哈一笑,道:“谁让你乱逗我来着,怕了吧?” 居然还得意上了!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嫣然一笑:“看来郎君面皮见长,无妨,来日方长,为妻不急。” 薛朗啼笑皆非:“喂,你这么威胁人好吗?” 平阳公主只看着他一笑,不语。 俩夫妻感情很好的调笑几句,笑累了,平阳公主靠着薛朗,手轻轻摩挲着他有些扎手的下巴,问道:“郎君有何想法?” 薛朗眼睛亮亮的说:“不如我们办一份报纸吧!” “报纸?何谓报纸?” 薛朗少不得又给她说一下什么报纸,报纸的样式等。解说完了,薛朗道:“今天在宫里议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样事物,等明天找工匠来,我给他们说说,看是否能制得出来,只要墨和纸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都不难。”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还在想薛朗为何要弄出一个报纸来。 这是技术上的问题! 薛朗笑着摸摸她的长发,平阳公主的长发又浓又密,十分顺滑。明明古代也没太多护发的东西,但是,公主殿下也好,家中的女仆也好,头发都还不错,当然,薛朗也不会伸手去摸婢女的,他也就喜欢摸公主殿下的长发,划过手掌的感觉很好。 薛朗道:“我们是有功的,但是呢,这一年多来,我想过了,只有这些功劳还不够,手头还是要有点儿实锤的东西。阴差阳错地,去江南的这两年,我的画技有突破,如今在画坛也算小有名气,加之回长安后,又出了数学第二册,以后我们家应该可以朝清贵的路上走了吧?” 平阳公主颔首,她之所以一直支持并鼓励薛朗出书,便是为了家风传承之故。自古权贵之家依托于皇权至上,然人的传家之道却是依托自身的能力和传承之上。权贵之家,皇权更迭便可能灰飞烟灭,但清贵之家,有自身的本事与底气,不论哪一朝都不怕,即便一时没落,只要人才不断绝,便能再次复起。 现在的五姓七家,初始之时,也不过是那样,累世显宦,常年积累之后,才有今日的五姓七家。 薛朗没有野心要做千年世家,只是不想人生命运操于人手,想给自己及子孙后代们寻个生存的方法。说家族目前薛家就俩儿男丁,他跟他儿子,说家族是不是太早了! ------------ 第551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报纸是个新生事物,只靠嘴说,平阳公主也很难形成一个具体的印象,只好等实物做出来再说,反正还有技术上的难题需要突破。届时,只要公主殿下看了实物,以她的智慧,薛朗只需稍加点拨,她就能明白其中的好处和卯窍。 第二日,把工匠找来,告知油墨和蜡纸的特征和技术要求,交由工匠们去研究,之后,薛朗便投入到预防来年蝗灾的工作中去。 薛朗就负责个大方向和细节措施的制定,具体的实施则是房玄龄和程知节、尉迟恭两位将军来,薛朗不涉及细务,倒也不算忙碌,除了头几日,多数时间都在府里,房玄龄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自会使人上门请教。 朝中暗地里忙碌着,京中各家各府,看似平静,实则,各府的庄子管事,近日被频繁的召入京中。蝗灾事涉粮食,粮食事涉温饱,人命关天,不由得各家不重视,只是,大家都知道轻重缓急,知道如果事情泄露可能会造成的恐慌,全都下了严令。知道的讳莫如深,不知道的懵懵懂懂,只觉得京中走动的人少了,往日各种名目繁多的宴饮邀请都少了许多。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月余,杜淹的一封疏奏,直接把薛朗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事儿还得从旱灾说起! 在薛朗上报了来年可能发生蝗灾的事情后,又言久旱必有蝗。李二便以杜淹为巡察御史,巡视关中及中原地区,察看旱灾情况,顺便秘密的带着人,只要有旱灾的地方,就使人挖土块察看,看土中蕴含的虫卵数量,以预测来年是否会发生蝗灾。 出去了一个多月,杜淹还没回来,不过,八百里加急的疏奏却使人飞马送入京中。疏奏中言道,旱灾波及范围极广,关中全境,山西、河南、河北、山东部分地区,苏北一带等,皆有涉及。然若论严重者,以关中为最。杜淹在疏奏中言道,除关中出现鬻儿卖女的情况外,其余地区,民心安定,事态还算稳定。 究其根本,皆因薛朗进献红薯有功。山西、河南、河北、山东闹旱灾的地区,水田本来就少,旱地属多,朝廷前些年大力倡导红薯和土豆的推广。特别这几个地方,连年兵灾后,人口凋敝,劳动力不足,红薯、土豆这种产量高的作物,在这些地方推广极为容易,即便家中全是女眷,种上数亩田地,一年所产的红薯与土豆,也足够一家人饱腹。 且这些地方毗邻苇泽关,而异人犁就是从苇泽关开始流出推广的,这些邻近的地方,异人犁十分普及,大大减轻了劳力成本,两两相加之下,旱灾的年头,竟然没出现鬻儿卖女的情况,也无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而苏北地区,则因为占城稻的推广,加之红薯、土豆的种植,在旱灾之后,竟然还能有余粮。所以,天虽旱,却未成灾,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下去,完全没有遭遇了旱灾的惨像。 反而关中,历年的粮食丰产区,红薯、土豆的种植的少,田地多种粮食去了,在旱灾的年头,日子过得十分窘迫,有那惨的,已然开始鬻儿卖女。 立政殿上,李二望着疏奏沉默不语,政事堂的大臣们,在先前已经看过杜淹的疏奏,见小李圣人不语,俱都沉默,眼观鼻,鼻观心。 李二盯着疏奏看了一阵,方才开口道:“宣薛朗入宫。” “喏。” 内侍飞奔而去。李二问道:“吾记得前些年,关于红薯、土豆的推广,朝廷一直大力倡导,为何别处都已落实,反而关中竟未做到?” 房玄龄出列道:“禀陛下,红薯、土豆的推广,原是由民部与司农两处负责。民部尚书裴公病逝,尚书一职由原民部左侍郎王显接任。” “传他上朝。” “喏。” 薛朗从宫外来,王显从内城入宫,自然比薛朗到得早。王显进殿,刚行礼完毕,李二便把杜淹的疏奏使人与他看,待他看完,问道:“红薯、土豆的推广,吾记得乃是由民部与司农负责,为何关中竟未做好?” 王显心思电转,面上恭敬的道:“回陛下,红薯、土豆的推广,当时奉太上皇敕令,原是由时任民部右侍郎的薛朗负责,臣等未曾插手,是故,对于详情并不知晓。” 李二看着他,没说话。长孙无忌、杜如晦等,隐晦地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李二又道:“你既已接任民部尚书一职,难道对于接任之前的事务,便一无知晓么?薛朗卸职,当初经手之人,当时遗留之文书呢?” 王显一脸尴尬,嗫喏道:“文书……臣刚接任,尚未来得及阅览,至于经手之人……” 王显说不出话了,他难道敢告诉圣人,当初薛朗在时任用的人手,皆被他以各种名目,要么闲置,要么贬斥,再无一人主事。难道敢告诉圣人,自原尚书裴矩去世,他临时接任后,干的最投入的事情便是打击异己! 李二面沉如水,盯着王显,责道:“你已接任民部尚书一职数月,为何竟对衙内事务一无所知?我记得当初幼阳被父亲委任为民部右侍郎后,不足一月便对衙内事务全盘掌握,各种情况一问便知!幼阳先前所仕者乃是平阳阿姐,入民部乃是调任,先前对民部一无所知。而你,一直便在民部任职,历经数年,为何竟不如幼阳一月?数年不如一月,可见你并未用心!” “陛下息怒,臣回去立即补回功课!” 王显吓得汗如雨下,立即跪下请罪。李二正待继续责备他,宫人来报:“陛下,薛驸马到了!” 王显自然也听到了,身子立即一僵。李二冷冷扫他一眼,道:“宣进来。” 薛朗进来,先行礼:“臣薛朗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李二道:“幼阳免礼,平身。” 薛朗直起身子,看见跪着的王显,不禁一怔—— 裴矩的葬礼,他也去参加了。裴矩待他挺好,裴云昭与他颇有几分交情,裴公去世,他理该去一下。 同是民部之人,王显自然也在。当时,王显是民部的代理尚书,又是衙内资历与呼声皆适宜的尚书人选,遇上薛朗,几乎是用鼻孔在看他,轻视之态一目了然,若不是顾忌薛朗的国公与驸马都尉的身份,尚知道礼法,只怕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 如今看王显跪着,实话实说,薛朗暗戳戳的有几分开心。反正两人也不可能做朋友了,仇人落难如果还不开心,那人生还有什么事可开心的! 薛朗开心了,王显自然就无法开心了,但这是小李圣人与群臣面前,王显也无法做什么,只能暗自咬牙,希望小李圣人能放他一马。 ---------- 家中亲戚病逝,按照大理的礼俗,亲戚要陪着守灵,1日晚上守了一宿,熬了个通宵。2日回来,想说睡一觉起来更新,结果老了就是老了,从九点睡到今天早上十二点。。。。。今天三更补! ------------ 第552章 费尽心思 “幼阳且看疏奏!” 李二说道,宫人立即把杜淹的疏奏拿给薛朗—— 薛朗如今的文言文阅读水平,如果没有什么因避讳而代用的字,那他看明白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古代对于避讳看得很重,贵人的讳要避,家中长辈的讳要避,还有经常借用各种典故,薛朗这穿越客读来十分头疼,学了这么多年,文言文读写水平进步一直不大。 与平阳公主夫妻两个一起读书的时候,看到不懂的地方还能请教一下,在府外,薛朗已经放弃了,能不读就不读,实在蛋疼。 好在,杜淹这份疏奏,因为是公文,用典不多,薛朗连蒙带猜的读了,十分也能读懂七八分,对理解影响不大。 看完了,薛朗倒是挺开心的,一者,他带回来的并力主推广的东西能真的起作用,救到人命,他当然开心;二者,这些也是功劳!虽然是歪打正着,但功劳就是功劳,当然可以开心。 李二看薛朗看完了,问道:“王显说,红薯与土豆的推广一直由幼阳负责,为何中原各地推广得好,关中地区却不成呢?” 薛朗朝王显看了一眼,答道:“禀陛下,说来关中推广不开此事并非臣下不力,是有客观原因的。” “是何原因?愿闻其详。” 李二立即追问道。 薛朗道:“关中历来便是粮产区,便于耕种,加之气候的便利,水利设施的普及,人口众多,劳动力充足等缘故,风调雨顺之年便能年年丰产。红薯、土豆再好,吃上一两顿还成,若顿顿皆以此为食,口感、口味又如何比得上粮食!关中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便,能种更好吃、口感更好的粮食,谁还会去多种红薯、土豆呢?自然是种植粮食为首选!” 薛朗顿了顿,李二若有所思的颔首,表示认同。 薛朗续道:“臣在民部任职时,主抓红薯、土豆的推广,当时,选了万思明为主管,组织宣传队奔赴全国各地宣扬和指导红薯、土豆的耕种技术及便利之处,万思明曾来回报,红薯、土豆因耕种容易,产量又高,各地皆有种植意愿,只是,在传统的产粮区,热情不高,积极性也不大,特别是土豆,因为要用有水的田地耕种,种植意愿都不算高。倒是红薯,耐旱耐干,产粮区也有旱地,到有人愿意耕种。晋、陕、豫三地,除少数地方外,水田都不算多,粮产低下,对于红薯、土豆这等作物的兴趣自然极大,也愿意多多耕种,算作粮食之外的补充。” 说着,意味不明的看了王显一眼,立时便把当时各地的耕种面积,耕种的种类等,皆一一道来,如数家珍。然后薛朗还推算了一番,顺便估计了一下今年这几个地方的红薯、土豆的收成,解说了一下杜淹疏奏上未言及的一些情况,听得殿上大臣频频侧目,即便李二也是目现异彩,唯有王显如丧考妣,脸色灰败。 薛朗特意看王显的那一眼,殿中大臣并李二都是人精,自然看到了。杜如晦暗自发笑,赞颂道:“久闻薛驸马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这是穿越者的福利啊,又不是自己的真本事! 薛朗被夸得有些心虚,连连拱手道:“过奖,过奖,博闻强记不敢当,不过就是记性好些。” 杜如晦笑道:“只是记性好吗?在我看来不然,若无有刻苦与勤奋,只靠好记性,则也是诸事不成的。想来其中定有驸马踏实勤奋之功,否则,如何过了数年仍能如数家珍?仍能只凭旧数据便能大致推断出近年情况?盖因当初乃是用了心去学、去做,于民部诸事了如指掌,方才有今日之如数家珍。” 被杜如晦这么一点,众人恍然,看薛朗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赞赏。世间事最怕不过是用心二字,只要用心,几乎很少有做不成的事情。 被这么夸,薛朗自然是要谦虚一番的,连忙道:“杜侍中过奖,我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尽职尽责,不愿尸位素餐,辜负圣恩。” 众人听得心中暗自点头,李二若有所指的扫王显一眼,道:“幼阳所言所行,吾自知矣,然有些人却连尽职尽责都做不到!” 王显脸色更白,跪伏于地。李二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薛朗挑眉,也对痛打落水狗失去了兴趣,他想起一件事情来,连忙拱手道:“陛下,有一事还需提防。” “何事?” 薛朗道:“臣在种花家时,曾听说过大旱之后须提防大涝。种花家也曾有文献记载,北方大旱之后,南方来年多会有洪涝灾害发生;若是南方干旱,则北方多会发生洪灾。臣前几日特意查看过,这两年发生干旱的地方多在北方沿线,来年,南方一代还需注意,若是不幸发生洪涝灾害……最好提前准备一下。” 众人一惊,李二及众臣还未说什么呢,王显已然叫起来:“陛下,陛下,薛朗在妖言惑众,臣提请陛下治薛朗之罪!” 薛朗巍然不动,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李二与一干臣子几乎是傻子似的看着王显,王显甚至在长孙无忌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怜悯,不禁有些懵逼—— 这是何意? 王显搞不懂了! 薛朗淡然以待,并不在意。他在想起发生旱灾的时候,便想起了明年会发生的蝗灾,以及同年发生在徐州的洪灾。 蝗灾的发生,他还能用土壤里数量众多的虫卵做证明,以证实他的言论,但洪灾要怎么说? 薛朗的科学知识储备不足以让他用浅显、易懂的话语,也无法找到证据来佐证他的预测属实,很容易就被说成妖言惑众。 思来想去,薛朗只能先从蝗灾入手,让众人明白他并非信口开河、妖言惑众之人,树立他踏实认真、言皆有据的形象,然后再说洪灾的事情,想来可信程度就能高些。 事实上,大旱之后必有大涝的话,在他穿越之前,并无什么科学佐证,之后会不会有科学家研究证明别的理论,他也不知道。 只不过,网上曾有人统计过,如果南方发生干旱,北方发生水患的次数其实很多,南北的灾害对调发生的次数也很多。据说,这种现象还有是科学可以解释的,只是,具体的科学解释,薛朗没关注过,现在自然也无从说起,只能先这么说着。反正,蝗虫乃是鱼虾卵所化这种荒谬的言论都还能上各种文献,薛朗也只是说一下史载会发生的灾害,并不是信口开河。 历史事件和人物可能会因为蝴蝶翅膀效应发生改变,但气候类的灾害,就算那只蝴蝶把翅膀拍断,只怕也影响不到,薛朗觉得,气候规律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玄幻修真世界,气候……普通人的薛朗还影响不到。 ------------ 第553章 晋封 听到发生蝗灾的同时,还可能发生洪灾。 李二并众臣面色都凝重起来,此时不过是贞观初,李二又是以那样的方式得到皇位。这些灾害的发生,简直妥妥的给人送咒骂和损他声望的理由和借口。 李二的表情很复杂,沉默片刻后,道:“水旱不调,皆为人君失德。朕德之不修,是故,这是上天在责罚朕吗?” “陛下!” 如今朝中重臣,多是与李二一路同甘共苦过来的属僚,多出自天策府中,与李二可谓君臣相得,感情深厚。闻言皆有些难过。主辱臣忧,不外如是。 薛朗看气氛有些沉默,心里默默挠头后,道:“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朝廷现在开始早作准备,总好过到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吧?” 李二一听,颔首:“也对。” 然后,众人打起精神,开始商讨洪灾的对策。薛朗对此所知不多,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一代四有新人,薛朗就跟大多数小伙伴一样,习惯了哪里有灾害哪里就有大PLA的光荣传统,怎么对抗和解决灾难,那是PLA和国家发愁的事情,作为老百姓,做好自己的工作,力所能及的时候捐款就行了。我大种花家的子民就是这么酷炫! 薛朗的性格,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般不会胡乱发言,听着众臣讨论,听了一阵,才像个小学生似的举手,道:“陛下,臣有一句想说。” “你且讲来便是。” “喏。” 薛朗应着,严肃道:“灾后防疫病问题!怎么诸位都没涉及?” 众人……包括李二陛下都一怔,长孙无忌道:“灾后当防大疫,我等皆知,只是,无有有效之手段,又对疫病缺乏相应之了解,是故,此事还需交由太医署和尚药局去做才是。” 长孙无忌一说,薛朗不由想起某次府中婢女生病的事情来。按律,杂役生病,主人有请医延药的义务。 某次,平阳公主府上的婢女生病,管事回了后,苏寒不在京师,平阳公主便命人持了她的帖子去请了太医署的某位医学博士来,结果,那博士来了后,开了一方,让患病的婢女抱着一只鸡跳舞,便算是治病了。 薛朗知道的时候,简直快风中凌乱了!Ex?me?!你特么不是在逗我?三观都要炸裂了!向平阳公主请教后,才知道这是普遍的医疗手段! 薛朗无语之下,毫不犹豫的把人赶了出去,重新换了个博士来,重新诊脉、开药,那婢女的病症才好了。 想及这桩蛋疼的往事,薛朗立即道:“医师、医生在灾害发生后,当即面临的就是僧多粥少的局面,为了好钢用在刀刃上,发挥医者的最大作用和优势,其实,防疫的有些措施,可以让普通人来。比如,灾后的生水不能喝,必须烧开了喝;垃圾一定要清理干净;尽量减少积水,不给蚊虫繁殖的场所等等……” 薛朗搜肠刮肚的把所有知道的防疫病知识都倒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还解释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好让立政殿上的众臣和小李圣人一次就能听明白,免得他二次解释。 跟宫里开了个长会,等薛朗回家的时候,宝贝们都睡了,就平阳公主抱着个小手炉,依着熏笼在等他。 “天气这么冷,不用等我的!应该早早上床,盖上被子才暖和。” 薛朗是这么说着,不过,平阳公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一边命人给他端备好的热水来洗漱,一边道:“还需要忙几日?今天的冬天比之过去暖和些,园中的梅花开得略早,我原想着与你一起去采集梅花回来,酿些梅花酒。还有,庄子上来报,说猪已长成,可以宰杀矣,襄阳阿姐和同安姑母皆向我讨要我们府上出的香皂,今年可多做些,赠她们一些。” 即便不参与朝政,两口子的日子其实过得还是十分精彩的。薛朗动手能力强,学的又博杂,在不参与政务的日子里,小俩口儿一年四季皆能找到乐趣。 对着平阳公主,薛朗给予全心的信任,酿酒的手艺、手工皂的制作方法、原理等,皆倾囊相授,每年到了季节的时候,两人一起忙碌,也不赶时间与产量,权当一桩爱好与趣事进行,倒也意趣十足。 平阳公主自然知晓这些秘方的重要性,对薛朗的信任,心头感动之余,更加爱煞了他。原以为她不过是短命之人,谁知上苍如此厚待于她,予她一位这般惹人喜爱的夫君,于她来说,还有何不满足的?足矣,大大的足矣! 平阳公主的心理活动,薛朗自然不知,听平阳公主的话语,脸上笑得开心:“是吗?我想着,朝中的事情,应该不大用得上我了,我也把我知道的说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好好安享几日清闲了。既然梅花要开了,正好先把香皂做了,然后就采集梅花准备酿酒吧!” 洗漱了换了睡袍,与媳妇儿一块儿钻入温暖的被窝里,两口子悠悠闲闲、不紧不慢的说着话,薛朗觉得这才叫过日子。电视剧里老演的“宝贝,我爱你”,宝贝长,宝贝短的,拉倒吧,那不是过日子,那就是骗小女生的。生活不止谈情说爱。 之后,果然如薛朗预料的一般,宫中并未再宣召他入宫,只偶尔会有宫中或是诸位大臣们的人来请教问题,薛朗的日子又恢复之前的清闲。 薛朗清闲下来了,早先让人准备的火碱也弄好了,薛朗就带着人去庄子上,命人开始杀猪。 灌血肠、卤猪肉、塞香肠等等,就着宰杀好的,人手又足够,立即有条不紊的忙活开了。水奴吃得小嘴油汪汪地,要不是怕她积食拉肚子,不敢给她多吃,她能吃个小肚溜圆儿。 花费了数日才算把猪杀完,特意留了几头,等着过年的时候再杀。现在先杀的这一批,主要是为了熬油脂做手工皂和香肠、腊肉的。 待薛朗与妻女高高兴兴地带着长安的时候,立即迎来了小李圣人的诏书—— 薛朗因功徙封梁国公,封长女薛净识为永宁郡主! ------------ 第554章 “粮公” 谢恩之后送走宣诏的宫人,薛朗摸摸头:“我以为怎么也要到明年才会有封赏,这冬天都还没过完呢,怎么封赏就下来了?” 薛朗知道这次关于蝗灾的诸般建议,他是有功劳的。以李二赏罚分明的作风,他肯定会有封赏。也想过他已经是国公,以抗蝗灾的功勋,多半可能会把封赏加到水奴身上。 檀奴作为长子,将来肯定是要袭爵的,自然无须封赏。水奴是他与平阳公主的长女,公主的女儿照例可是无品级的,如今,给了水奴一个郡主,可谓皇恩浩荡了。李二很大方! 不过,薛朗还是觉得奇怪,觉得封赏的早了。平阳公主若有所思,眼珠一转,已然成竹在胸,低声道:“你且随我到书房去。” “嗯?” 薛朗虽不解,不过还是依言跟着平阳公主回了书房。到得书房,平阳公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薛朗,笑道:“且看看先。” 薛朗懵逼着脸,打开木盒子,里面全都是书信。平阳公主道:“离开台州时,我让韩进在台州留了几个人,留观占城稻试种之效果,这些都是台州传回来的书信,你且看看。” 薛朗笑起来,一边翻书信一边问道:“走得匆忙,我想着来不及安排了,只好忍痛舍弃,想不到你竟然还能记得安排?”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理所当然的道:“占城稻若真如你所说一般,于国于家都是大大的功劳。旁的我自然无有功夫顾及,然而我郎君的功劳,我自然记得!” 薛朗听得心口一热,脸上笑得跟傻子似的,摸摸脑袋,公主殿下的情话真是听多少次都听不腻。特别她这般理所应当的姿态,真真是感动了他。 摸摸跳得砰砰的心口,很是殷勤的给公主殿下倒了一杯水,亲手奉到她手上方才喜滋滋的坐回位子,低头看起信件来—— 信件从去年开始,也就是他们离开台州的之后。占据篇幅最多的还是关于占城稻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提到水师的,后来却没有了,只重点写了占城稻的事情。 这几年,关中这一代都有些旱,沿海的台州一代,却雨水丰沛,降水较之往年为多,虽然还不至于酿成洪灾,但也有些涝。 去年的时候,裴矩裴老尚书尚未亡故,裴云昭也还在越州任职,见状,便在他主政的越州境内,全力推广起占城稻来。这一推广还真推广出好处来。 在江南境内各州都因为雨水太多而导致稻谷有些减产的时候,越州境内的稻谷不仅没有减产,反而略有些增产。这产量,一时间,竟有些一枝独秀的味道来。因此,裴云昭还受了朝廷的嘉奖。 有了去年越州做榜样,今年,无需太多宣传,各州都下了老力的去推广占城稻。而今年的气象变化更为复杂。沿海各州降水比去年多,甚至还来几次台风;而扬州一代却有些干旱。这样复杂的气象条件,恰是占城稻显威之时。 朝廷因为这两年北方的连年干旱,粮食压力很大。特别是传统的产粮区关中干旱越来越严重,粮食安全关系国计民生。如今人口大多还聚集在北方,如果北方闹饥荒……只怕又会发生揭竿而起的事情,那刚安定下来的大唐……简直不可想象。 在朝廷的粮食库存压力巨大的时候,骤然听闻江南一代并未因自然灾害而减产,甚至还大获丰收的消息,朝廷自然是又惊又喜的! 薛朗看了一半便明白了,恍然道:“原来是因为占城稻的事情。从芮国公到梁国公……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水奴有了封号。”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道:“不止如此,你且往下看便是。” 平阳公主的笑容有些狡黠的意味。薛朗顿感莫名,低头又继续看下面的信件—— 因占城稻之引进,今年之粮产较之往年增加两成。江南各地百姓感念驸马与殿下恩德,几乎每一户种有占城稻之百姓,皆在家中立有驸马与殿下之生祠,日夜祭拜,以谢驸马与殿下。 更有甚者,私下里,在百姓间流传着,驸马引进之作物,红薯也好,土豆也罢,及至占城稻,皆是易种高产之作物。百姓们言道,驸马定然是天上农神下凡。 “这……” 薛朗满脸的囧。平阳公主见状,笑道:“这些不过是江南来信,郎君可知,在朝臣中也有传言,说但凡高产之农作物,皆出自郎君之手,笑言郎君该改封号为粮国公才对。想来二郎也对这些流言有耳闻,于是便封你做梁国公。” 薛朗:“……” 大概是薛朗的囧脸太过明显,大概是公主殿下觉得薛朗的脸上做出这种表情特别有趣,反正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公主殿下竟然笑得伏在椅上,直不起身。 薛朗默默地望屋顶,这一定是亲老婆!不是亲老婆也不会这么看老公笑话! 待公主殿下笑够了,薛朗才问道:“被人立生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平阳公主知他对大唐的了解仍不够,不免小心谨慎些,柔声给他解释道:“无妨。郎君与我自进京后,便不曾涉及政事,手中无权无兵,生祠代表着郎君的德行和人望,于我们只会有好处,且放心便是。” 薛朗点点头,拉起平阳公主的手,有些歉然的看着她,叹道:“只是,如此一来,我的殿下只怕再也无法披上衣甲,换上戎装,领兵征讨四方了!” 平阳公主不意他竟然会对此感到抱歉,眼神一软,情意绵绵的看着他:“我的郎君果真与旁人不同,旁的郎君只会想着女子理该安于家室,相夫教子,我的郎君却与众不同!” 薛朗挠挠头,诚恳的道:“你跟我做了夫妻,相爱相守,但并不代表你就成为我的附庸,你依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以做自己喜欢,自己想做的事情,依然可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等等。我也说不好,总之,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 薛朗绞尽脑汁的想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表达清楚,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平阳公主捂住嘴巴,公主殿下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郎君之心,为妻怎会不知!然而,我之心,郎君可知?” 薛朗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坦白道:“说来惭愧,你的想法……若是涉及到旁的人,旁的事,我还能猜测一二,若是涉及到我本人,我却不怎么猜得到。不过,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就够了,其他的,我对你好,你自然也会对我好,我们两个是真心换真心。” ------------ 第555章 “农神”的传说 “我的傻郎君啊!” 平阳公主轻轻一叹,从薛朗肩上起来,凝视着他的目光,又软又深情,看得薛朗不止心口热,连脸都热起来了,不由分说,拉着人就先亲一回再说。 平阳公主被他亲得红云上脸,赶紧推开他,免得他又来歪缠人,这大白天的,也不嫌羞人! 伸手把人拉到身旁坐下,平阳公主道:“且坐下好好说话。” 薛朗有些遗憾,不过还是顺从的坐下,听公主殿下怎么说。 那遗憾的样子,让平阳公主不禁一笑,伸手摸摸他脸,道:“以郎君之智,当会审时度势,郎君以为,即便无有被江南百姓立生祠之事,为妻可还有领兵上阵之机?” 薛朗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是没有了。二郎手下将星云集,人才济济,文武皆不缺,建瓴你虽然战功赫赫,但现时已不再是国朝初立,四方不稳之时。以后打仗的机会会越来越少,即便再有战斗,要不就是攻坚之战,要不就是水星都起不了的小战争,大的、难的战斗,二郎自然要给手下的将领立功受奖的机会,一者可以练兵,二者,可以拉拢武将们。我觉得,如果不是手下的将领都死绝了,基本上,你可能轮不上了。” “为妻也如此认为。” 平阳公主颔首,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当初我之所以能立下战功,一者天下大乱,朝纲败坏,礼乐崩坏,我于乱中趁势而起,以女子之身能立下功业,时也命也运也,缺一不可。然那是乱世,如今依然今非昔比,大唐既已立国,以二郎之能,及其手下之人才济济,几乎可以预见,大唐国运昌隆近在眼前!即便是如今视为劲敌之突厥,也不过是时间与机遇之问题,只要时机恰当,杀灭突厥可能不是一战两战可完成之事,然以战斗求来和平却不是难事!难者非是突厥,而是治国理政!只要民心在手,大唐何愁不盛!” “啪啪啪!” 薛朗情不自禁的给公主殿下鼓掌,公主殿下的战略眼光与远见卓识,一如当初一般,她只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已看得清楚明白。审时度势,富有远见本就是公主殿下的专长。 平阳公主被薛朗的鼓掌弄得啼笑皆非,娇嗔的白他一眼,续道:“乱世之时我能领兵,治世之时……我终归是女子,妇人之身想再领兵,难上加难。就算二郎肯让我带兵,只怕他手下的臣子们也不会同意!毕竟,朝廷的将军职位就那么多,兵卒也就那么多,用郎君的话说,蛋糕就那么大,我若分走了一块,旁人岂不是要少分?大臣们出生入死效忠二郎,求的不过是出将入相,荣华富贵,我若占据了原本可以属于他们的东西,如何使人服气?莫不如趁早放下,急流勇退,断个干净,也好落个好下场。” 平阳公主很清醒,也足够克制,对权力说放下便能果断放下。这等魄力,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少有人能及的上她。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身为女子,即便是平阳公主这等样人,在某些方面来说,也终究处于弱势。若她还紧抓着兵权不放,利益动人心之下,某些人只怕什么恶毒手段都使得出来,届时,莫说君臣情谊,只怕姐弟之情也无法保存!还不如主动放弃,落个好名声、好下场。 这个时代啊,女人想做点儿事业原来这般难! 薛朗想明白后,很是心疼他的公主殿下,他的公主殿下是天上的凤凰,活该翱翔于九天之上,而不是坠落到凡间,受人污损!也罢,权力这种东西,不要便不要吧,没有也不算什么。 “委屈你了。” 薛朗叹了一句。平阳公主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并不觉得委屈。我自三岁启蒙,七岁开始习武,这么多年,就如一根紧绷之弦,无有一刻敢松懈。这样的日子,我倦了,也过够了!郎君可知,多年之前,我唯一之愿望与梦想,不过是能安然的在海棠树下煮上一盏茶汤而已。如今的日子,我以前从未曾想过,也不敢想!” “建瓴!” 薛朗心疼的抱住她,平阳公主微笑着凝视着他,手轻轻在他脸上摩挲,轻声道:“所以,郎君莫要以为相夫教子便是委屈了我,郎君不知我心中的欢喜有多少,如今有郎君,又有我们的孩儿,我心中不知有多欢喜,这日子真是做梦也不曾想过。” “嗯嗯!” 薛朗重重点头,坚定的道:“好!我听你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孩子却不能多生,最多再生一个,不拘男女都好,三个孩子,足够了!我们精心教养他们,只要孩子们都成才,三个孩子也很好!” “嗯!” 平阳公主含笑点头,道:“等檀奴再大些,想来郎君所说的报纸也能办了,届时,我便隐在幕后,好好参详、经营一番,报纸这事物,听着倒有几分意思。” 哎呦!莫不是他的公主殿下要做古代的传媒女王?!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主殿下提请建立的图书馆一直在有条不紊的继续;公主殿下主办的马球联赛,每年冬夏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就连马赛时场边的广告,如今也能卖个客观的数目;还有船队!造船厂已然建了两艘大船出来,平阳公主又从别处采购了几条略小些的大船,组了个船队,行商海外—— 诸般事业做下来,平阳公主虽然不在朝中任职,但手头的资源可不小,事务也不算少。 薛朗很是关心的问道:“那报纸给你做玩具,打发时光,可还够格?”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道:“承蒙郎君看重,目前这些事务,尚算有趣,为妻还算满意。” 听到公主殿下还算满意,薛朗很是欣慰:“那就好!如果觉得没意思了记得告诉我,我再想办法给你找玩具!” 平阳公主笑得甜蜜:“郎君且放心便是,少不得还有麻烦你的时候。” “一家人哪里有麻烦不麻烦的!” 薛朗说得豪迈,平阳公主只是微笑,凝视他的眼神,情深如海,心头对她这傻郎君,真真爱煞。 好好地一个关于封赏的探讨,最后被两口子歪楼,歪着歪着又变成秀恩爱去了。不过,即便他们不歪楼,也不会知道,许多许多年后,薛朗这“粮公”的戏称,却被后来的朝代变成了实封。 某皇帝当政时,闹完旱灾闹水灾,完了还雪上加霜的来了场蝗灾,若不是有占城稻与红薯、土豆,又有唐朝传下的灭蝗之法,只怕要国破家亡。某皇帝一高兴,直接下旨,追封薛朗为粮王,一下子变坐实了薛朗的地位。 而民间,更是养成了但逢收成之季便祭拜粮王的传统,久而久之,就把好好地一代名臣变成了神话传说中的农神,主管丰收之事。薛朗,堂堂的一代名臣,也步了关云长的后尘。 当然,这是很多很多年之后的后话了,此时,薛朗还不知道呢,就让他单纯的继续与公主殿下秀恩爱好了,免得承受不住巨大的“惊喜”。 ------------ 第556章 薛朗其人 今年的冬天是个暖冬,临近年底了,连雪都没下一场。水奴有些失望,爸爸答应过她,若是下雪就给她在院子里堆一个大大的雪人,然而,连雪都没下,更不要说雪人了。 “爸爸,何时会下雪呢?” 水奴穿着小棉袄,趴在窗台上,小脸很是忧愁。薛朗伸手把她抱下来,低头在她额头上响亮的吻了一下,笑道:“这个爸爸也不知道啊,不过,估计今年不会下了吧。” 水奴很失望,小小的叹了口气,小眉毛皱了起来,爬在父亲肩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搞得爸爸挺心疼,抱着她哄了又哄。 水奴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薛朗与公主殿下虽然疼爱孩子,却也不是娇惯孩子的人,面对孩子的不合理要求的时候,两人还算能坚持立场。 水奴道:“爸爸,想去庄子玩!” 这个要求不算高! 薛朗琢磨最近他没什么事儿,干脆的点头答应下来:“行啊,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庄子上住几天!要不去远些,去骊山的庄子,可好?” “好!” 答得十分响亮,小脸儿立即阴转晴,笑得一脸灿烂。 于是,第二天,薛朗便带着妻儿,包袱款款的往骊山去了。宫里的李二接到消息的时候,如果知道风中凌乱是什么感觉,大概会感同身受。实在忍不住下朝就跟皇后吐槽:“这个薛幼阳!明明立大功便在眼前,为何竟抛下不管了?” 皇后长孙氏微笑着,一边使眼色让旁边的宫女给端上暖身的茶水,一边笑问道:“薛驸马又做了何事?” 李二道:“明明朝廷上下正在为应付蝗灾而努力?,他这提出警示朝廷,提出预防之策的人却携家眷去骊山了!这般不计得失、不虑前途,后有无来者不知,前当无有古人!” 这犀利的吐槽,让长孙皇后不禁一笑,道:“驸马与阿姐去骊山了?” 李二点头:“我冷落了他一年多,不曾起用他,也不曾征召他,原想着此次他主动向我警示蝗灾,一者乃是一片公心,二者或有向我示好之意,或有想入朝的意思!如今看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这薛驸马……哼哼!” 言词间,对薛朗颇有微词。 长孙皇后心头一动,笑道:“如此,妾身倒该向陛下道喜才是。” 李二一怔:“我何喜之有?” 长孙皇后道:“陛下可征薛驸马入朝,得一良臣,岂不是大喜?妾身当致贺才是。” 李二懵逼脸,还没转过弯来。长孙皇后面上显现着独属于她的光彩与过人的智慧,笑道:“薛驸马其人,襟怀磊落,淡泊潇洒,人品贵重,可堪重用。他不计个人得失向朝廷示警蝗灾之事,说明他一片公心为国为民,人品贵重这四字应能当得。向朝廷示警之后,便抽身而退,不为权势钻营,不讨好于二郎你,不计你先前之冷落,行事只问良心,只计是否于国于民有利,这等样人,岂不是良臣耶?” 李二听得连连点头,不过,更加的扼腕:“薛幼阳其才,我早已尽知,只是,这等样之人,却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可气!” 长孙皇后轻轻一笑,笑容带着几分狡黠,一派成竹在胸的道:“妾身以为,若陛下想用他,尽可征他入朝,直接下诏委派他职位,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若有所指的看看李二,婉转道:“若二郎定要他来向你求官,阿谀献媚于你,妾身以为,薛驸马并非那等活络之人,只怕不会想到彼处去!” 李二被说得一阵尴尬,有些心虚,很是多余的解释道:“薛幼阳其人,品性自是好的,只是,我若征他入朝,阿姐那里……只怕不会乐意。” 长孙皇后讶然道:“二郎此言何出?自二郎登基至今,阿姐在宗室之中多方维护于你,弥合你与宗室的关系,这等言行,哪里有反对二郎之意?” 李二一怔:“阿姐为我弥合宗室?” 长孙皇后轻轻一叹,道:“正是,我也是先前方才得知。先前公爹重用宗室,宗室自然对他尽忠,建成当时为太子,宗室自是对建成支持有加。二郎你登基后,宗室中虽说不是惶惶不可终日,却也是人心浮动。阿姐本已深居简出,见此情状,以她自身之威望与卓识,宽慰宗室,鼓励宗室静心守法,用心做事,言道只要大家做事尽心尽力,二郎你终会看到,只要尽心,二郎定会重用。如此,人心才算慢慢安定下来。” 李二不禁沉默—— 待宗室,他心中不可能全无介怀。父亲偏重宗室,建成为太子时,宗室多支持建成,于他来说,多有阻碍。如今他登基为帝,对宗室,自然不如父亲时期重用。他心中并不畏惧任何人,任何事,对宗室,也并不为意。不过,能少些麻烦,总是好的。 长孙皇后轻轻瞟了沉默的丈夫一眼,柔声劝慰道:“是故,我不认为阿姐会反对驸马入朝,我观阿姐如今情状,悠闲颇有意趣,与驸马伉俪情深,又哪里会阻驸马尽展所长呢?我想,天下的女子对上心悦之人,哪里舍得他受半分委屈,更如何舍得他郁郁不得志呢?薛驸马有干才,人人皆知,阿姐岂会不知?如何忍他在帷帐间蹉跎时光!” 李二听得眼睛一亮,不禁想起妻子对自己的倾心付出与支持,重重点头,朗声道:“我明矣!如今已到年底,快过年了,待年后,我便征薛朗入朝!观音婢,你说,我该委派薛幼阳何官职呢?”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道:“后宫不可干政,朝臣委任当陛下乾纲独断才是,如何来问妾身呢?” 李二满脸的不乐意,对着心爱的妻子,并无太多虚头巴脑的东西,毫不掩饰的任性道:“薛朗此人有干才却无治才,人事过于复杂的衙门,显然不适合他,薛朗为人实干,品行宽厚,我须想上一想!说来,民部尚书一职,自裴矩故去便一直空缺,王显其人,才不堪用,我原想着用他过渡一番,待唐俭回朝便以唐俭拜尚书之职,如今,薛幼阳若愿入朝,倒是可以把民部尚书一职托付于他,唐俭可做他用。观音婢,你以为如何?” 长孙皇后只微微一笑,笑而不语。 =============== 今天只一更!剩下一更睡醒补!PS:作者君以血泪经验教训,告诉大家,鲜榨的果汁不要放,现榨现喝,放了会有啥后果呢?不要问我!我要去厕所了! ------------ 第557章 日常 “啊啊啊!” 隔壁水奴兴奋的尖叫声,在隔壁泡的薛朗声声可闻。这古代又没有泳衣,带着水奴泡,自然要有婢女服侍,薛朗只能自己在隔壁另泡一池。拿个漆盘,放上一小壶果酒,也不用酒杯,直接对着壶喝,别提多爽。 “噗通”一声! 薛朗连忙回头,是豆浆,它不知什么时候偷溜进来,直接跳进水里,用狗刨的姿势,惬意的游着,见薛朗看它,还开心的朝主人吐吐舌头,游过来求抚摸。 薛朗苦笑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们几个在外面泡吗?你进来泡,这池子的水就该换了!” 说是这么说着,不过还是疼爱的摸摸豆浆的狗头,并没有强硬的赶它出去。平阳公主在骊山的别院,不仅有室内的池子,室外也有,原先薛朗是让包子它们在室外泡。 狗狗们再聪明,那也是狗,整天摸爬滚打的,身上总会有细菌,为了身体健康,最好还是人狗分开的好。不过,豆浆比较粘人,在外面泡了一会儿就自己跑进来了。 说来,豆浆和包子一直没再揣小狗崽,也没有发情的迹象,这个繁殖率有点儿低。不过,想到几只狗狗及他们的后裔那惊人的聪慧程度,也觉得释然,如果又聪明繁殖率又高,那才是逆天。 慢悠悠地把一壶酒喝完,感觉也泡得差不多了,隔壁已经没了声音,小孩子不耐久泡,想来已经被她娘拎出去了。薛朗慢条斯理的起身,穿好衣服出去,果然,水奴已经坐着,让立雪给她擦头发。 “爸爸!” 看见父亲进来,立即想跑过来,薛朗连忙道:“别动,先把头发擦干再说,免得生病。” 水奴跟她爹一样,不喜欢喝苦苦药,为了不生病,本来有些挑食的毛病都愿意改。薛朗自己也是头发潮湿,一进去立即被侍女按下去坐着,等着擦头发。感觉腿边有个东西,低头却是胖儿子正张着无牙的小嘴巴,笑得口水滴答的望着他,伸着一双小胖手求抱抱。 “檀奴来了啊,爸爸抱抱!” 把胖儿子抱起来,还能闻到一股奶腥味儿。水奴是在江南生的,江南养羊的人少,好在怀她的时候,没什么波折,平阳公主将养的好,母女俩儿身体都还不错。 怀檀奴有些波折,生的时候也艰难了些,这孩子幼时还有些弱。为此,苏寒特意在长安留了好几个月,待他出了百日才回去江南。 长安养羊的多,府上也养着不少,薛朗便命人取了羊奶来,煮沸后给孩子们喝。就连平阳公主也被他逼着跟着喝。两个孩子被养的白白胖胖地,身体底子好,生病也少,是难得的健康宝宝。平阳公主的身体也在他的精心调养下,越来越好,没留下什么病根儿。 骊山的别院被翻修过,底下都铺了地龙取暖,地面还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即便是冬日,孩子们经常坐在地上玩耍,也不会被冻到。 “爸爸,我要玩积木!” 这积木也是薛朗做的。薛朗任由侍女在背后擦头发,盘腿坐在地上,跟水奴一起搭积木,搭高高地城堡,刻意把屋顶让给水奴放上去,放好后,水奴开心的拍手:“搭好了!爸爸,水奴棒不棒?” 做爸爸的立即伸出大拇指:“棒!” 水奴小脸儿上的表情,得意洋洋,扭头看向母亲:“阿娘!” 平阳公主关注着满地乱爬的儿子,闻声也抬头看了看,笑道:“阿娘的水奴最棒!” “嘻嘻!” 水奴笑得那个开心啊,不过,开心还没多大一会儿呢,檀奴不知道从哪里爬过来,一屁股坐到搭好的城堡旁边,好奇的伸手,一戳—— 城堡倒了! “啊,坏弟弟!爸爸,你看!” 薛朗抱起儿子,意思意思的拍拍他的小屁股,道:“爸爸批评弟弟,来,我们重新搭一次,搭一个更高更大的好不好?” “嗯!” 给儿子手里塞了个藤球,球的内里放着一颗铃铛,摇动就有响声,很得檀奴喜欢。把儿子打发了,重又垂头陪着女儿搭积木,薛朗还挺开心的。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骊山住的好好地,下午日头好的时候,就把孩子们带出屋子,在院子里跑跑,晒晒太阳。 水奴拿着个小藤球,丢出去,等着包子捡回来,然后又继续丢出去,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不过,薛朗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薛朗正盯着红太狼的肚子看。 把万福叫过来,问道:“万福,你觉不觉得红太狼的肚子有些大?不会是揣崽子了吧?” 万福挠挠头,道:“小的也这么觉得。” 狗狗们太聪明,对万福其实不怎么亲近,万福无法就近观察、照管,对狗狗们一些太细微的变化自然不知道。更别说红太狼!那是一只狼,万福更加不敢亲近,就连喂食也是远远地放下便走开,所以,对红太狼的了解,其实也不比薛朗多多少。主仆俩儿面面相觑,薛朗压低声音问道:“谁的?” 万福也跟着压低声音,小声的回答:“小的也不知道,红太狼对馒头顺从,但馒头有包子,红太狼无法近身的,倒是对绿豆一直颇为爱护。” “绿豆?” 薛朗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红太狼来的时候还没绿豆呢,绿豆多小啊,几乎是红太狼看着长大的。这……这完全没法儿相信! 薛朗抹抹脸,面无表情的看看同样一脸懵逼的万福,重重拍拍万福的肩膀,严肃道:“观察一下!如果真是绿豆……” 这到底是红太狼老牛吃嫩草呢?还是小绿豆攻下大姐姐……或许,阿姨比较合适?嘛,薛朗感觉三观已经凌乱了! 然后,主仆俩儿就偷偷摸摸的观察起绿豆和红太狼来。 白天的时候,红太狼多是卧在廊檐下,或是直接待在窝里,不太动弹,绿豆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每天跟着它爹油条,跑动玩耍,十分的欢快。 馒头一如以往的高冷,并不亲近红太狼,油条偶尔会与红太狼玩耍一下,不过,看着只是伙伴间的亲近,不像它对豆浆那般亲昵。反而是绿豆,玩一会儿,偶尔还跑过去红太狼那里,舔舔它,或是用鼻子、身子挨蹭红太狼,红太狼也会抬头和它挨蹭,回应绿豆的亲近,两只姿态十分亲昵。 晚上,小绿豆钻进了红太狼的窝,而红太狼并没有赶它出来! 薛朗表情复杂:“……约莫就是绿豆了吧!” 万福点头:“小的以后会多多注意。” ------------ 第558章 父亲的心事 “怎么了?” 看薛朗表情复杂的进来,平阳公主把怀里睡着的孩子交给奶娘,笑问道。薛朗很是感慨的道:“红太狼有崽子了,父亲是绿豆!” 大概是那样子太过古怪诡异,逗笑了平阳公主,拉着人坐下,给他把发髻解开,一边用篦梳梳头发,一边笑道:“为何这等样子?” 薛朗满脸的古怪:“红太狼老牛吃嫩草啊!绿豆可是它看着出生的!” “噗嗤!” 平阳公主忍俊不禁,大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拍了某人一下:“你在想什么呢?犬与人又不相同,如何以人类之?” 薛朗摸摸脸,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我就是胡思乱想一下。”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道:“郎君不说我也知,郎君对绿豆乃是爱屋及乌,郎君爱者乃是包子、馒头、油条、豆浆四个,因为它们陪着你出生入死,历尽艰辛,对否?” 薛朗点头,转身抱住她,感慨道:“建瓴,我好开心,我也很感激你,感谢你对我的理解!我感觉我运气挺好的,不然,怎么会遇上你呢!” 平阳公主回抱他,柔声道:“郎君,我们是夫妻,郎君如是,为妻亦如是。” 这红太狼都有了,总比绿豆打光棍的好,也是新的生命。薛朗收起震惊,好好地照看起红太狼来,给红太狼喂食增加到两顿。 万福还是害怕红太狼,薛朗也不勉强他,自己照顾。奇怪的是,红太狼居然不排斥他的亲近,每次喂食的时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吃完了还会蹭蹭他的腿,尾巴僵硬的摇摆一下。这对狼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亲近了! 薛朗挺开心的,毕竟,红太狼已经跟了他好长时间,养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些感情了。不过,还是不敢把红太狼往人前带,最多就是他本人对红太狼更用心亲近了些。 水奴很好奇,不过,薛朗也只给她亲近包子它们,红太狼却是不准的,毕竟,红太狼揣了崽子,但凡揣了崽子的兽类,警惕心、防备心都会增加许多,更别提狼这种多疑的动物。 一家人在骊山高高兴兴地待了几天便回长安。快正旦了,宫里、各府的节礼要准备,也要收别人送的,还有宫中会举行大宴,平阳公主与薛朗肯定是要参加的,各种琐碎的事务一堆,完全无法清闲。 刚回府,薛朗不在朝里任官职,也没什么下属来拜访,倒是杜如晦府上、房玄龄府上,还有尉迟恭与程知节两府,都给他送了节礼来。薛朗并不擅长处理这些关系,自然全部交给老婆。 平阳公主这些事务早处理的熟了,虽然忙碌,但并不显杂乱,处理起来显得从容不迫,不紧不慢。抽空还会与薛朗分说一下,为什么这样回礼,不同的人为什么回礼不同等,感觉里面全是学问,反正薛朗是挺头大的。 “娘子,阿柳递了拜帖。” 夫妻俩儿正说生活琐事呢,暮雪来报。平阳公主接过暮雪递上的拜帖,直接道:“今日来访还是明日?” 暮雪道:“回娘子,阿柳说若殿下有暇,望明日能于府上拜访殿下。” “可!明日我便在府中等阿柳。” “喏。” 暮雪出去给阿柳派来的人回话。薛朗好奇的问了一句:“柳女官她不在京城吗?” 平阳公主一边看礼单,一边道:“在你被贬出京后,阿柳许了京兆韦氏的十九郎,当时时局复杂,我请父亲给了十七郎一个外调的职位,让她与夫婿出京了。” “京兆韦氏?” 薛朗知道柳女官的择偶标准,好奇的问了一句:“韦氏郡望很高吗?” 平阳公主知他不懂谱系,给他解释道:“京兆韦氏,自汉起便是京兆本地之郡望,当年,京兆韦氏与京兆杜氏,号称京城半壁,累世显宦。到我朝,虽没落了,不如五姓七家之望,然也是京兆数得上的世家。” 薛朗恍然:“这样啊,那阿柳也算如愿了。” 平阳公主叹了口气,道:“但凡世家大族,虽说是簪缨世家,看似鲜花锦簇,但聚族而居,若族风好尚可,若是族风不好,或是族长不力,诸般繁琐之事,真真是烦不胜烦。阿柳虽说出身柳氏,然只剩下独门孤女与幼弟,支撑门户何其艰难。” 薛朗点头表示认同。人性这个东西,古今其实是共同的,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过日子本来就琐碎,一大家族聚在一起,基本上,鸡毛蒜皮的杂事儿就不会少。 平阳公主又是一叹,道:“阿柳自幼便跟着我,我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原想着,以她的出身,娘家又弱,选个普通门户出身,品行过硬的姑爷方不至生乱。谁知她一门心思的想找郡望世家,世家里,又有哪一户是家事简单的!罢了,一切皆是她自己之选择,我也无从干涉起!终归,阿柳也是出自我的府上,在这大唐,这长安城内,我尚有几分薄面,还能护持她一二便是。” “那个十九郎人品如何?” 平阳公主道:“我使人查过,普通世家子弟吧,无甚劣迹,人品尚可。” 既然使人查过,应该还不算离谱。这般想着,薛朗也就不打算再问,倒是平阳公主瞟了他一眼?,道:“你们男子果然粗心,选女婿只看人品便行否?” 薛朗莫名:“我觉得人品可以就行了。” 平阳公主道:“家风呢?为人是否上进呢?家中父母等情况呢?若是世家,家中可有妾室通房等,可有庶长子……等等,皆是要考量之事!” 薛朗傻眼:“这么复杂?” 平阳公主颔首,薛朗情不自禁的发散了一下思维,有些忧心:“那等我们的水奴将来长大了咋办?哎哟我去,可得好好选选,断不能让水奴吃亏了!” 平阳公主一顿,古怪的看薛朗一眼,道:“水奴尚小,忧心此事尚早。” 薛朗掰着手指头算算,道:“过了年就三岁了,我听说大唐的女孩子,十二三岁就成婚了,建瓴啊,我跟你讲,我们家水奴最少也要十六岁以上,如果能十八岁再成亲,那最好了!” 平阳公主失笑:“我的傻郎君,水奴之事,且等她十岁之后再议吧,现在为时尚早,想得再多,届时如有变化,当如何处之?” 好吧,计划往往没有变化快!不过,想到将来闺女是要嫁人的,真是有些忧伤啊!爸爸的心事,母亲是不会懂的! =========== 昨晚上拉了五次,早晨到中午拉了三次!晚上倒是不拉了,但是腹痛,状态欠佳,这两章也没写好,好蛋疼!熬不住了,先睡觉,今天的欠一更! ------------ 第559章 阿柳现状 “娘子!” 贴身的丫鬟知书进来,向阿柳禀报:“去公主府送拜帖的海澜刚才来回话,公主说了,明日会在府上候着娘子去拜访。” 阿柳点点头,面现追忆之色,略显激动的道:“甚好,知棋、知琴,你二人去把我准备的礼物检查一遍,再来回我。” “喏。” 两个丫鬟领命而去。她的奶嬷孙氏道:“娘子,此事还是老奴去看看吧?小丫头们终归年轻。” “也好,如此有劳嬷嬷。” 阿柳略作沉吟后,答应下来。奶嬷一直跟着她,即便是柳家家破,奴婢们都遣散了,奶嬷也一直跟着她,不舍得离开,对她忠心耿耿。 琴棋书画四个丫头是后来仕于公主府后才慢慢添置的,虽说这些年也练出来了,但终究年轻,有奶嬷去看着也好。那是特意给殿下准备的,代表着她对殿下的一片心意,容不得差池。 此事本该她亲自去办,只是……阿柳看看怀中眼睛睁得溜圆的女儿,看她低头,还给她一个甜甜的笑,伸着小手:“娘!娘!” “嘉儿乖,快睡吧。” 收拾心思,继续轻轻地拍着,哄她睡觉。 “丽娘!” 人未到,声先到。阿柳眼睛一瞟,知画立即匆匆出去,低声提醒道:“郎君,娘子正哄小娘子午睡呢。” 韦十九郎闻言,立即放低声音,就连脚步也放轻了几分,低声问知画:“嘉儿可睡着了?” 知画也小声回答:“方才奴婢出来时,小娘子已昏昏欲睡。” 韦十九郎颔首,道:“如此,我在外间稍作片刻,等嘉儿睡了再进去,免得吵醒了她又要赖皮。” 说起女儿,韦十九郎面上现出疼爱之色,好脾气的等着。坐了盏茶的功夫,幔帐晃动,阿柳从里面走出来,到韦十九郎对面坐下,道:“劳郎君久候。” 十九郎笑问:“?嘉儿睡了?” 阿柳点点头:“睡了,长安不比洪州,人事陌生,嘉儿是个小娘,在陌生的地方,睡眠是会受些影响。” 十九郎点点头,悄悄觊眼看平静美丽的面容一眼,道:“嘉儿生于洪州,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回长安,等以后能常居,想来便会习惯了。” 阿柳端茶盏的手略顿了顿,干脆的直言:“郎君想是收到消息,知殿下答应我可于明日拜访了?” 韦十九郎过来便是想问这个,见妻子看穿,遂干脆的承认:“我方才在母亲处陪母亲说话,恰巧下人们来缴门牌,知道去送拜帖的海澜回来了,便想着过来问问。” 也就是她这个呆郎君以为是巧合,她那位婆母……哼哼! 阿柳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十九郎见妻子一直不说话,想起母亲的交代,不禁有些头疼,不过,为了他们一房能在族中立足,也顾不得太多了。踌躇了一阵,开口道:“丽娘,我在洪州任职已快满三年了,如今新君继位,京中人事可会有变动?你明日要过府拜见长公主殿下,莫若帮我打听打听?” 阿柳讥诮的看他一眼,直接问道:“阿家让你打听的?怕是还有大伯的事情想让我在公主面前说一说吧?” 十九郎面上一红,虽没承认,却也没否认,显然被阿柳说中了。 阿柳嗤笑一声,道:“郎君,阿家以为我是殿下的什么人?殿下救我于落难之时,于我有恩,不然我孤女幼子,安能立身?殿下念旧,看顾于我,为你谋了刺史的职缺,对我们已是大恩,如何还人心不足?我如何还能再向殿下开口?此事我断然做不到,郎君无须再说。” 十九郎为人绵软,对上妻子也能好声好气,耐心的解释道:“我也知此事不好开口。我记着娘子说过的,情份越用越薄,我们当识恩知义才是。只是,母亲和兄长一再相逼,我也无法。” 阿柳嗤笑起来:“早知今日,当初作甚去了?” 十九郎还算清秀的脸孔,满面的羞红。阿柳的性子,才不管那些,径直道:“当初是谁看着新皇登基,只加封了同安大长公主食邑,未曾把平阳长公主进为大长公主,便断言殿下已失了圣宠的?如今看驸马徙封梁国公,大娘获封郡主之位,又想巴巴的凑上去……这等不要脸面之事,我做不出来,趁早断了心思的好!” 言辞说得太直白,十九郎面上浮出难堪之色,也无脸再说什么,只得悻悻走了。待十九郎走了,孙嬷嬷才走进来,见阿柳面上犹有怒色,低声劝慰道:“娘子何以说得那般直白,那般说婆母与大伯,无视十九郎的面子,岂不是伤了夫妻情分吗?” 阿柳嗤了一声,道:“能做出儿子回京便塞两个美貌丫鬟过来这等事的婆母,何须给面子?我柳丽娘虽说是独门孤女,却也不是任她拿捏之人,欺了我还想让我替她说话,为她的长子谋前程,何其厚颜无耻也!嬷嬷不用再劝,我倒要看看他韦十九郎可敢去那两个小蹄子房里!” 娘子的性子,孙嬷嬷从小看着她长大,自然是知道的,闻言幽幽叹了口气,知道再无劝解之可能。 第二日,清早起来,阿柳趁着女儿还没醒,先亲自看了看为殿下准备的礼物,查看完回来,就见婆母身边的苏嬷嬷正在与孙嬷嬷说话,见她进来,立即站起身行礼:“老奴拜见娘子!” 阿柳淡淡地瞥她一眼,道:“原来是苏嬷嬷来了,妾身不敢当。不知苏嬷嬷到访,有何事?” 苏嬷嬷就像没看见阿柳淡淡地神情似的,笑眯眯地道:“太太听说娘子今日要到公主府上拜访,娘子侍奉公主一场,公主于娘子有恩,又为十九郎谋职,待娘子可谓恩深义重,太太作为娘子的婆母,理该向公主致谢才是,只是无福拜见,为表敬意,听说公主喜欢花草,太太处有两盆新得之牡丹,不如娘子加在礼单里,一起给公主送去?” 原来是为这个! 阿柳了然,笑得若有所指,道:“多谢阿家费心,不过,殿下可不喜欢牡丹,阿家的心意只怕要白费了。” 苏嬷嬷一怔,连忙道:“娘子,那两盆牡丹极为难得,乃是名品白玉楼与豆绿……” 阿柳直接打断她:“苏嬷嬷,公主殿下贵为长公主,乃老圣人之唯一嫡女,嬷嬷以为,公主殿下想要什么名品无有?” 苏嬷嬷哑口无言。 阿柳陈佳把人打发了,嘴角露出个讥诮的笑容,问道:“准备一下,待嘉儿醒了,梳洗一番,我们便出发。” “喏!” ------------ 第560章 叙旧 清早起来,薛朗先去早锻炼了一下,然后陪着老婆孩子用早饭。胖儿子被塞到他的小餐椅里,戴着个小围嘴,让他的奶嬷喂羊奶。 薛朗看着平阳公主与女儿母女俩表情相似的,皱着眉头,一人喝下一碗羊奶,方才道:“柳女官今日要来拜访?” 平阳公主赶紧夹了一筷子咸菜,略压了压嘴里的奶腥味儿,方才点头道:“是的。不知十九郎会不会偕同前来,若来了,劳烦郎君待客。” “知道了!” 正说着,门房处便有人来通报,说是阿柳携女来访。薛朗笑道:“这个柳女官,倒还是当初的急性子,这么大清早便上门,怕是早饭都没吃,正好让厨下准备着,待会儿招待她一顿。” 平阳公主眼神微微一闪,道:“立雪,吩咐厨下准备着,阿柳带着女儿前来,她女儿比水奴还小,让厨下多备些奶娃娃能吃的吃食。” “喏。” 立雪领命而去,薛朗笑道:“原来柳女官也生了个女儿,跟我们水奴一样。” 平阳公主眼神温润的看薛朗一眼,道:“我先过去与阿柳说说话,待水奴用好,你带着她走走,消消食。” “恩,我知道,你去吧。” 平阳公主颔首,起身向客厅走去,并未回房换衣裳,一身便服便去见阿柳。经年未见,也不知阿柳如何,公主殿下有些挂心。 等阿柳被人引着进来,一进正厅,就见平阳公主一身便服的端坐候着她,如过去一般,无有半丝架子,见她进来,微笑道:“来了?快过来坐下,我们好好叙叙。” 那笑容看着倒比过去亲切了几分,过去的日子,殿下即便是笑着的,笑容也显得淡淡地,似乎欢喜从未到达她心里一般,再欢喜也看着有些虚。 今日一见,殿下眉眼间的神色虽然还是如以往一般的恬淡安然,然却比过去少了那种渊渟岳峙的疏远感,隐隐多了几分亲和。看来,殿下与薛幼阳婚后过得很好。想及殿下过去的孤寂冷清,如今有了薛幼阳那般仁人君子相伴,又儿女俱全,定让如意。 阿柳心中颇感安慰,从知书手里接过女儿,一起向平阳公主行礼:“奴拜见殿下,经年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奴心中……真真喜难自禁。” 平阳公主连忙道:“快快起来,阿柳,你我之间,何须多礼?这便是嘉儿吗?可怕生?快牵过来让我看看。” “喏。” 阿柳坚持行完礼,方才牵着女儿的小手过去,如往日一般,在公主殿下身边坐下。 平阳公主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且她的第一个孩子水奴也是位小娘,自然知道孩子胆小,没贸贸然便去楼抱她,笑着道:“暮雪,你去厨上看看,奶粥可好了,若好了,端一碗上来给嘉儿,这么大清早便跟着你娘出门,想是饿坏了吧?” 小女孩儿约莫两岁左右,正是活波好动的时候,只是骤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见到陌生的人,便显得安静些,紧紧地依偎着母亲,只一双几乎跟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稍稍显出她活泼的性子来。 阿柳道:“往日在洪州的时候,这孩子比个小郎还顽皮,这几日刚回长安,人事陌生,人倒文静了几分。” 平阳公主笑道:“顽皮些好,幼阳说了,小孩子便是要好动些身体才好,才能少生病,方才好养活。” 阿柳讶然:“驸马竟这般博学,连怎生养孩子也知道?” 平阳公主笑着颔首:“说是年幼时好奇看过几本育儿的闲书,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且听着便是。” 也不知哪里触到了笑点,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嘉儿年幼,不知母亲笑什么,也跟着咧开小嘴笑起来,她长得与母亲极为相似,几乎就是翻版的阿柳,小小的就能看出美人胚子的底子来,十分可爱。 闲叙几句,奶粥也端上来,还有给阿柳准备的汤面、小菜,平阳公主道:“我也不与你见外,拜幼阳所赐,我们府上如今也随着他一起用膳,你来时刚用过,朝食略晚,你定然挨不住,先用些垫垫。这奶粥是幼阳的房子,说是孩子吃了补钙,极为营养,待会儿你带了房子回去,每日让人做了给嘉儿吃。” “喏,谢殿下费心。” 阿柳也不跟平阳公主客气,让奶嬷喂女儿奶粥,她自己则就着吃起汤面来。 平阳公主微笑着看嘉儿小口小口地,乖巧地吃着奶嬷喂食的奶粥,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阿柳—— 阿柳以前还有些娇娇之气,如今,全然皆无,反而,凛冽之气多了几分。心中一叹之余,也不好多问,且看看再说。 待阿柳母女俩儿用完,平阳公主让人来带奶嬷抱着嘉儿出去消食,她与阿柳叙话。平阳公主没什么亲近的人,在未解开死劫之前,若论亲近之人,也就是嬷嬷与阿柳。平阳公主待她二人自然与旁人有几分不同。 柳氏没落,在阿纪没长成之前,全靠阿柳一人支撑门户。阿纪长成后,阿柳又联姻京兆韦氏,提升门楣以显柳氏。想以联姻让世人知道,柳氏并未败亡,仍能与京兆韦氏联姻。 她的用心,平阳公主尽知。本着二人的情谊,在她与韦氏的联姻上,有意无意的照拂了一番。 两人说了一阵话,叙说一番别后的时光后,平阳公主状似无意的问道:“十九郎未曾随你前来,可是府中走不开?” 阿柳身子一僵,面上掠过一丝凛冽之色,强笑道:“我们数年未曾回京,未在婆母面前尽孝,今年难得回京,十九郎想多在婆母面前尽孝,故未曾随同而来。” 平阳公主不语,只目光灼灼的望着阿柳,看得阿柳几觉无所遁形,伪装的坚强几乎维持不住:“殿下!” 平阳公主幽幽道:“阿柳,你且记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名为臣属,然情份非同一般。你的嘉儿是小娘,我的水奴也是小娘,来日,我希望能让水奴与嘉儿效仿你我当日之情谊。” “殿下!” 阿柳又是感动又是感激,情不自禁的跪伏于地,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滑落,哽咽不语。 平阳公主起身,亲自扶起她:“罢了,莫要如此,小心吓到孩子。” 正说着,一道清脆的童音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飞奔而来:“阿娘!” 平阳公主一笑,对阿柳道:“我的水奴来了。” 不一会儿,水奴的小身影便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奶嬷和婢女,除了奶嬷,婢女们每人手上都拿着她的玩具。水奴是个大气的孩子。 爸爸说了,今天有个可爱的小妹妹来,可以陪她一起玩。可怜的水奴,除了胖弟弟,也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偶尔宫里的丽质姐姐会来找她玩耍,不过,丽质姐姐不方便经常出宫,水奴很希望能有个同龄的玩伴。 今日听见爸爸说来了个小妹妹,便兴冲冲地命婢女们带上她心爱的玩具过来,打算与小伙伴一起玩耍。 有了孩子的加入,偌大的厅堂,立即便热闹了几分。平阳公主与阿柳一边叙话一边看着孩子们玩耍,倒也其乐融融。 待阿柳走后,平阳公主幽幽喊了一声:“阿蔻!” “奴在。” 阿蔻应着,平阳公主问道:“阿柳究竟如何?” 阿蔻言简意赅的把查探到的消息报与主子,平阳公主听完,微微颔首,挥挥手便让阿蔻退下了,且看看再说,待正旦时,到韦贵妃那里坐坐便是。 临近正旦,迎来送往,家家皆忙。平阳公主也只抽空见了阿柳一面。节后,刚过完正旦,尚未到上元,阿柳来告别一趟后,便与夫婿十九郎回洪州了,随行的,除了来时的仆役、婢女外,再无旁人,更别提婆母新近添置的两个美妾。 =================== 既然觉得这些琐事不想看,那就不写了,开始收尾!争取这个月完结! ------------ 第561章 开春 今年是个暖冬,正经的大雪都没下过一场,所谓瑞雪兆丰年,没有大雪,自然也就没有丰年。水奴心心念念想堆雪人也一直无法成行,很是遗憾了一番,不过,小孩子忘性大,遗憾了一会儿就丢开了,又高高兴兴地玩别的去了。 除了没下雪,长安城内,似乎没什么变化,其实,变化还是有的。长安城内各里坊,坊门边的墙面,皆被工匠们用细泥抹了一块平整细滑的地方来,上面经常写一些防疫病的知识。 长安城内,也多了些敲锣的役夫,唱喏着改编成顺口溜儿的防疫病知识,一边敲锣一边走街串巷。 知道就里的,明白这是为了开春后应付蝗灾,应付旱灾而做的准备,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新皇登基后的新举措,是关心百姓生活疾苦,无意间倒成了小李圣人的一桩德政。 民间还在欢天喜地的过年,朝里的大臣们,对着一片雪也没下的冬天,面上平静,心里却快愁死了! 本来年前就旱,就盼着冬天下点儿雪,滋润一下干燥的大地,结果老天不给面子,别说雨,一片雪都没下,几可预期,开春之后就是干旱。 特别是小李圣人们的心腹大臣,想起薛朗抬入宫中的土块里那密密麻麻的虫卵,更加的忧愁,连过年都没过好。有那不够有远见的,私下里免不了牢骚,怪薛朗没眼色—— 反正要闹蝗灾也要开春之后,你且等年后再说,让大家过个安心年。结果这人耿直(或是傻缺)到还没过年就捅出来,累得上至圣人,下至大臣们,没一个能好好过年!于是,薛朗私下了便得了个“不知变通”的名声来。 平阳公主在长安城内,虽不至于手眼通天,消息来源却也广博,这等传言自然瞒不过她。与韩进座谈的时候,韩进说起此事来。 平阳公主道:“无妨,幼阳为人品行便是如此,有耿直的名声也好。前东宫属僚魏征魏玄成如今不也成了二郎面前的直臣么?” 韩进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了公主殿下的意思,也就听之任之,时机恰当的时候,还适当的添了一把火,于是,薛朗的形象就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变成了有君子之风,一心为公,公忠体国的耿直之臣,并且,一路在千古名臣的路子上大步向前不回头!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 薛朗不知这些传言,过了年,他便常驻庄子上去了—— 冬天没下雪,地里的虫卵没遭冻,孵化率肯定上升,不知到时候会有多少蝗虫!想起后世在电视里看到的蝗灾景象,那密密麻麻的蝗虫……薛朗都不禁有些肝颤儿,如果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那真是噩梦级别的场景。 京里但凡知道点儿事由和起始的,眼睛都盯着薛朗的动向呢。没办法,土地才是宗族的根本,朝廷从上到下都重视农桑之事,皇室是关心天下安定,权贵们一则是担心这个,毕竟如果没有安定的环境,大家也过不成好日子不是!二则是为了家族延续,有土地才有根。 于是,见薛驸马出京去了庄子上,不知不觉地,庄子附近便多了些人,皆是各家的仆役或是管事,就想就近看着,看薛朗如何做的,各家好依葫芦画瓢,毕竟,在蝗灾这件事上,薛朗已经铸就了他的专业形象。 来人还都知道礼数的,都知道带了礼物,过明路过来拜见,不一定要薛朗亲自接见,就是告知一声,走个礼数。甭管嗅觉是否灵敏的都知道,蝗灾这事儿不管是否能过,薛朗立功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他的老婆平阳公主是于国有大功的公主,他自己又争气,复起几乎是一定的,何况,蝗灾这事儿还有赖他指点,面子、礼数都要尽到,结个善缘也好。 于是,庄子上,竟聚集了不少人,好在,这些人知道自觉,衣食住行自己准备,不用劳烦薛朗,薛朗也就听之任之,权当没看见。 在老婆带着女儿来庄子上看了他一回,瞅着公主殿下身上新裁的春装,地里跳来跳去的若虫渐渐多了,随便去有绿地的地方走一走,动一动都能惊起一片蹦跳的若虫来。薛朗神情一凝,大手一挥,庄子上特意准备的家禽,被放飞出笼子—— 前期若虫个头小,只能用家禽来对付,人工还不成。人力是留着对付长出翅膀会飞的成虫的! 薛朗命人裁了差不多一尺见方的白布来,铺到绿地上,不一会儿,便落了不少若虫,都不用数,只看那密集程度,薛朗看得脸都绿了! “驸马,陛下来了!” “啊?” 薛朗抬头,就见一身常服的李二正站在田埂上张望,身边也没乌拉拉带一群人,也就是数个亲卫和贴身侍奉的太监。 要来田里,未免污了衣袍,薛朗此时一身短褐,虽然有些仪容不整,却也是一幅实干的风范。 小李看他这样子,心头颇觉烫贴,这边是他认识的薛朗薛幼阳,无有太多虚头巴脑的东西,历来只知埋头做事,为人务实且耿直,可这样的人,竟然颇是个生财有道的人。但正也是这样的人,把民部交到他手上,当可放心。于是,默默地坚定了征薛朗入朝的心思。 “臣薛朗拜见陛下,仪容不整,还请陛下恕罪。” 薛朗大步从田里出来,鞋子上不可避免的沾了些灰土。李二笑得和蔼,挥挥手,道:“免礼,幼阳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何罪之有?来,来,快告诉我,你在田里发现了什么?为何铺一块白布?” 薛朗道:“回陛下,白布一尺见方,铺上一块,粗略统计下一尺内大概有多少蝗虫!臣方才看了,情况很不容乐观!” 说着,命人把白布一收,直接裹了一兜子若虫过来,随便抖了抖,都有一团。 眉头不禁凝了起来。李二也是一般忧心,不过,他的性情,素来果敢坚韧,不是怕事之人,居然还宽慰薛朗:“我虽不欲蝗灾损农桑,伤谷物,不过,事已至此,唯有尽力而为。” 薛朗深以为然,道:“臣也是如此想,尽人事,听天命。” 一时间,君臣二人颇有些心有戚戚的知己之感。 ------------ 这几天拉肚子拉成了肠胃炎,身体不舒服,有些小情绪,作者君知道错了!会好好写的,认真的写!!善始善终! ------------ 第562章 灾害连连 “御花园里也有不少蝗虫。” 李二打开话匣子,神情隐隐可见凝重。薛朗倒不觉得意外,御花园里有水有草,以生物带来说,有蝗虫也不奇怪。 薛朗道:“蝗灾爆发时,面积广,危害大,毕竟是会飞的,宫里草木茂盛,自然会有蝗虫。” 说完,顿了顿,又问:“陛下,关中的旱情如何了?” 说起干旱的事情来,小李就不禁拧眉头,蝗灾的事情,只要上下一心,还有克服的希望,这旱灾除非神仙出马,不然是谁也没有办法的。 李二神情都不禁沉重了几分,道:“我欲延请高僧大德,于长安开坛祈雨!” 这个薛朗不说话了,也没法儿说。虽然因为穿越,他已经不再是坚定地无神论者,但是,对祈雨、祭天这类封建迷信活动,其实打心底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他始终相信自助者天助。所以,最后薛朗只说了一句:“愿上天感陛下之诚,让陛下心想事成。” 李二不语,沉默了片刻,便问起前期蝗灾治理的事情来。这个薛朗已经蹲点许多天,心中有成算,自然对答如流,想起关中的旱灾,道:“若是旱灾实在严重,饥民遍野,可以考虑鼓励大家多多捕捉蝗虫,烘干了磨成粉,也可以和栗米面和在一起蒸了吃,也可饱腹。到时候,两者相辅相成之下,或有奇迹发生。” 小李是个挺聪明务实的人,闻言立即道:“我这便使人到乡间宣传。” 薛朗直觉的认为他与李二之间,终究是有些隔阂的。即便当初他尚未与公主殿下好上,仍是上司下属关系之时,有些话也可对平阳公主坦然相告,是因为他本能的觉得公主殿下能懂,也能容,信任关系到了。如今与李二感觉还不到那个份上,更不用提现在与公主的琴瑟相和。 蝗灾是关系天下民生,薛朗无法视而不见,且他心里还存了别的打算。所以,便硬着头皮把事情报上去,以尽人事。好在,李二也不是因私废公的人,如今李二正是踌躇满志,撸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 薛朗也想明白了,公主殿下一者是夹在建成与李二之间为难二者未尝没有急流勇退的心思。 公主殿下的谋略与眼光,可谓当世奇女子,千古少有之人。审时度势几乎是本能。若是乱世,她以女子之身领兵自然无不可。乱世礼乐崩坏,大家都忙着活命、争地盘,偶尔有几个家伙闲言碎语,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到了新朝建立,国家建制后,平阳公主手上的权,想紧握着不放,那便难了。若她不是女子,以她的功劳,哪里会沦落到镇守关隘的地步,哪怕那个关隘是苇泽关,也轮不到一位公主来守。不外乎就是女子之身,领兵有压力,争不到更有利的位置和更多的士卒。 原来的历史上,平阳公主亡故,高祖想以军礼葬之,还有太常出来反对,言道,按礼法,妇人无鼓吹。是高祖以公主功高与一般妇人不同为由压下去的,不然,若是遇到个软蛋,别说军礼葬之,怕是想盛大些也难。而礼法,是封建社会维系的基础,偶尔例外次把两次的,士人阶层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若是想一直把持权力难如登天。 公主殿下心中想是还顾及与李二的姐弟之情,不想将来姐弟二人无法善始善终。这么一想,薛朗除了心疼公主殿下,也愿意放弃逍遥的日子,出来打拼。正好,他知道即将发生蝗灾和旱灾,借机复出,最是恰当。而且,还能为天下的老百姓尽点儿心意,两全其美,甚好!甚好! 薛朗一直记着父亲的教导,父亲说,一个家庭里,夫妻之间无论做什么,如果都是为家庭着想,劲儿往一处使,那这个家就能兴旺,不会败落。 薛朗与平阳公主是夫妻,公主急流勇退,可以说,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的小家。薛朗能理解,也愿意对她的决定给予支持。既然公主殿下无法再位列朝堂,那他上也是可以的,反正都是一家人。 想了许久,深思熟虑后,觉得蝗灾是个契机,一个让他入朝的契机。至于能得到什么官职,薛朗反而不太在意,慢慢来不着急。 开春之后,只要去田里走一走,只要是有绿色的地方,都会跳起来一串儿的虫子,全是蝗虫。而关中,今年因为干旱,冬小麦几乎快要绝收了,春耕这一波,种红薯的挺多。 只要注意观察就能发现,鸡鸭放到田里,一跑一追的都能惊起许多的虫子。这般景象,但凡有点儿心的都能看出来,蝗灾要发生了! 京里的鸡鸭终究少了些,不说普通人家的田地,只达官贵人们的田地,都是以公顷为单位计算,放眼望去那么一大片,鸡鸭的数量终究有所不足。好在,鸡鸭的优势是延续性的,可以一直放养。 钦天监选了个日子,于长安城中选了个吉位,筑造高台,延请高僧大德于高台上做法祈雨。李二率领百官参加。 薛朗没去,他还不是官员呢,在家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廊檐下,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等着下雨。 平阳公主本来还有些沉重,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开,问道:“你这般作态何意?” 薛朗道:“我从来没见过祈雨,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呃真的做完法就能下雨?” 平阳公主从厅里走出来,站在薛朗旁边,仰头望着天空,眯眼望着天空,道:“上苍之意,岂是凡人可窥知?不过是希望诚能动天罢了。” 薛朗点点头,没再说做法的事情,这也是一种美好的祈愿不是吗? 然而,法事过后,别的地方都下雨了,唯独关中没有,依旧干旱不说,蝗虫也越长越大。然后没过几天,宫中传来消息 当今圣人,李二陛下感于干旱蝗灾,于宫中生吃蝗虫,言道,民以谷为食,而汝食之,宁食吾之肺腑! 还没出院!不过,血压不低了,偷摸回家睡!更一章!医生不准熬夜修仙,免得血压又不对!调整一下,改成白天更新! ------------ 第563章 应对 “我带坛烈酒进宫一趟,烈酒可消毒杀菌,赶着给二郎喝两杯吧!” 薛朗连忙说道。平阳公主表情沉凝,点点头,拉了拉薛朗的手,道:“劳烦郎君。” 薛朗笑笑:“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说!” 说完,也不废话,便带着烈酒进宫去了。平阳公主站在廊檐下,望着薛朗出去,沉默不语—— 新君登基继位,莫说二郎是杀了太子后而得的皇位,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面对如今这等时局,也会觉得艰难,更遑论二郎的皇位得之不正!于他来说,时局、压力只会更大。 默然站立了一会儿,平阳公主方才开口:“唤如圭来。” “喏。” 暮雪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如圭便来了:“见过殿下。” 平阳公主略一颔首,道:“你且看看,前些时日驸马交代下去的事务,匠人们可做出来否?催上一催,若能快些,我有重赏。” “喏。” 如圭领命而去。 平阳公主这边从容安排,薛朗带着烈酒进了宫,直奔立政殿而去,殿内,除了小李的心腹臣子,还有当今皇后长孙氏也在,长孙氏面上带有担忧之色,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等也在。 “臣薛朗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李二估计正被人念得头疼,见薛朗进来,眉头都松了几分,道:“幼阳免礼请起,莫要告诉我,你也是来劝谏的?” 薛朗很是务实的道:“陛下都吃了,劝谏也晚了,不过,臣带来一坛烈酒,请陛下喝一些,或能起到杀菌消毒的效果。要知道,但凡昆虫多携带一些致病的细菌、病毒,陛下还是喝上两杯的好!” 众人皆知他在昆虫方面是专家,闻言,都劝小李喝上两杯,特别是皇后长孙氏,更是眼带担忧的望着丈夫,语气是掩不住的关切:“为安危计,请陛下饮上两杯罢。” 李二颔首:“罢了,我喝两杯便是。来人,倒酒!” 薛朗这烈酒,前些年还酿造的多些,这两年天气干旱,粮食减产,朝廷颁下诏令,禁酿酒,薛朗也只少少的蒸了两锅。 蒸馏的白酒比之大唐现在流行的浊酒度数高了许多,没几人能HOLD住,薛朗也只给亲近的人喝过。 看内侍拿来的是酒碗,薛朗看看小李,他以前还是秦王的时候喝过,别说这一碗,三杯就把他灌倒了! 看看李二略有些发青的脸,心底不禁一乐,道:“换个小杯,别用碗,这酒太烈,恐陛下受不住。” 宫人恍然,连忙换了个小瓷杯来。薛朗倒了满满一杯,对李二道:“陛下,请一口喝下。” 李二是知道这酒有多烈的,略有些踌躇的看酒杯一眼,暗自咬牙,不过还是端起来一口饮下,喉咙里火烧火燎,呛得他直咳嗽,咳了两下,再忍不住,一副要吐的样子。 薛朗让他喝快酒就是想让他吐,连忙催促道:“快拿盂盘来,陛下快吐了!” 能在御前服侍的宫人多是机灵人,看李二喝酒呛到的时候就备下了盂盘,薛朗才刚开口,就端着盂盘飞奔过来,恰好接住小李的呕吐物。众臣也不嫌恶心,纷纷围过去一看,方才吞下去的蝗虫,已经被吐出来了! 薛朗看宫人拿水来给李二漱口,他又倒了一杯出来,道:“陛下,这杯可慢慢啜饮了。待半个时辰后,可饮些醒酒汤,以免明日宿醉难受。” 目的达成便干净利索的准备走人,长孙皇后道:“多谢驸马携酒进宫,否则,我等还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事。” 薛朗道:“皇后过誉。说来,陛下身系天下,值此非常之时,当更加爱惜自身才是!陛下如此轻视自身健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如何是好?烦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 长孙无忌几个,也跟着表态。 李二这时喝了些烈酒,一张俊脸通红,已是有些醉意,不过,脑子却还清楚,闻言苦笑道:“众位卿家也是一片忠心,朕知矣,定不会再有下次。” “陛下圣明。” 之后,小李酒醉被扶入后殿,臣子们只得告辞出宫。从立政殿到下马桥还有一段路,薛朗便与长孙无忌几个一道走。 长孙无忌道:“陛下如此,也是重压之下,担忧民情所致。关中干旱已然成灾,若夏收绝产,只怕会有流民,再加上蝗灾,民不聊生已可预见。” 房玄龄接口道:“本来可调南方之粮入京赈灾,但是,薛驸马又预言南方会有水灾,若真如此……赈灾便难了!” 薛朗也是待过户部的人,对这几年大概的收成与花费,心头大概能估出个数字来。这几年,年年皆有打仗,钱粮花销极大,为了休养生息,朝廷又只能轻徭薄赋,还好前些年风调雨顺,积粮还有些,不然,朝廷若想赈灾,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但即便这样,赈灾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薛朗道:“南方的水灾,还要看波及范围,如果波及的范围不广,收成的影响会有些,但不会太大。前两年我在越州的时候,以及我家公主领水师时,曾引进占城稻,占城稻耐涝耐旱,太上皇在位时,又曾支持推广,在江南一带,播种的面积还算可以。只要水灾不是遍布江南,当有余粮能调入京中。” “驸马此言当真?” 房玄龄连忙追问道。薛朗点点头,道:“薛某并非信口开河之人。丁忧在家的裴云昭,丁忧前乃是越州刺史,对于占城稻的推广,他最为支持,越州播种多是占城稻,房相公可细问于他便是。” 三人对望一眼,杜如晦道:“如占城稻真如驸马所言,那京中赈灾的压力变能小些。” 说着,几人分头行动,找人调查去了。 薛朗淡然笑笑,也不管三人的行事,自顾自回家去—— 他家公主虽然没说,想来心里对二郎的事情是担心的,他要回去告诉公主,免她担忧。另外,还有一些事情,他需要去统计调查一下,好方便他接下来的定策。 ------------ 第564章 敏锐 天一直没下雨,干旱还在持续。值此青黄不接之时,关中人民的日子越发艰难。杜淹还在做巡察御史,视察各地灾情,京城周边,流民却渐渐多起来。 薛朗天天早出晚归,不是在城中倒处转悠,便是去城外。平阳公主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只吩咐左右服侍好他,不要让他太过疲累。即便如此,转悠了半个月回来,薛朗也黑瘦了一圈,只是眉宇之间的忧色却没了,似是胸有成竹。回来在书房闷了三天,写了份疏奏出来,第一个就拿给老婆大人看。 平阳公主也不多言,接过便细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表情却凝重起来,看完也不急着发表意见,而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思索一阵,方才开口道:“你这些时日便是在忙此事?” 薛朗点点头,道:“我想把这份疏奏呈给圣人,你觉得合适吗?” 平阳公主道:“有何不合适的?郎君乃是实干之人,所出之策皆是上上之策,自可呈与圣人。” 薛朗笑起来:“有建瓴你的肯定和支持,那我就有信心了!不然,涉及范围这么广,牵扯又大,我虽然知道我的策略应该是好的,还是怕出问题!如此,我再润色一下就呈上去。” 平阳公主笑着点头,道:“郎君有好策,其实为妻这里也有喜讯告知。” 薛朗愣了一下,也不知想去哪里,居然望着公主殿下的肚子眨眼,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难道是你又……有了?哎哟,那就要把衡宇请回京中来,万一有危险……” 话还没说完,就被公主殿下打断:“你想到哪里去了?” 薛朗一怔,看公主殿下面上的羞恼之色,挠挠头:“我猜错了?太好了!吓死我了!衡宇可是交代过的,要等檀奴多长大些才能在怀孩子!” “噤声!你这登徒子,我在与你说正事,你在想什么!” 公主殿下又羞又恼,忍不住嗔怪道。薛朗打了个哈哈,赶紧道:“嗯,我错了!你说,你说!我听着就是!” 平阳公主白他一眼,略平抑一下情绪,方才道:“府中匠人做出了你先前所说的蜡纸,报纸一事,可开始否?” “真的?做出来了?太好了!” 薛朗喜笑颜开,笑道:“疏奏不急着递上去,先去看看油印机!” 于是,两口子一起,乘上马车便去了造纸工坊—— 薛朗让工匠做的便是油印机,打算用来印刷报纸!蜡纸并不难,自古便有,多是用来包东西,防水的。难者在油墨。油印机的原理就更简单了,只要墨跟纸解决了,印出来便不成问题。 “来,我试试。” 薛朗拿着工匠做的笔,想了想,就开始写……《论语》,现在记最熟的。刻蜡纸的笔,跟钢笔有点儿像,都是硬笔。薛朗练毛笔字不过区区几年,成果一般,写得最好的还是硬笔书法。 想了想,印刷就要写宋体,一笔一划的正楷。其实薛朗所有字体里,写得最好的就是宋体的正楷,因为画图的时候,图纸上标注的字体全部都是宋体,对于画图的人来说,写好宋体是基本功。 薛朗写字挺快,很快就写了半张蜡纸,搁下笔,自己操持这油印机就开始弄,这是挺简单的事情。 倒是把匠人吓了一跳,连忙道:“驸马,小心弄脏了衣裳,请让小的来。” “无妨,我想自己试试。” 匠人看他坚持,只得小心翼翼地站一边,看他操作。 薛朗试了一下,还不错,这些匠人应该是当代最顶尖的了,制墨的手艺极佳,他们制作的墨,与纸搭配在一起,居然解决了油墨印刷的东西,翻阅的时候会掉色的问题。字体印刷到纸张上的时候,墨迹略有些晕开,但影响并不大,字体依旧清晰,只是,需要片刻时间晾干。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薛朗十分高兴:“不错!做的比我预想的要好,殿下,我们的报纸,成了!” 平阳公主美目轻扬,唇角微弯,道:“此次参与之匠人,皆有重赏。如圭。” “喏。” 如圭立即把先前定好的奖赏发下去。 工具有了,报纸就可以付诸计划,只是,这个报纸要怎么发行,如何发行却需要参详。这事儿需要仔细斟酌,薛朗跟平阳公主可以回府再议。给匠人发了奖赏,鼓励了他们一番,两人便回去了。 坐上马车,薛朗道:“回去先制版、排版,弄出个成品来,今年是个灾年,也是个契机,弄好了就是机会。” 报纸毕竟是个新生的事物,先前薛朗虽然对公主殿下说过,但说的并不详细。这下油印机做出来了,薛朗便对公主殿下细细说了下,掰开了、揉碎了的讲,务必让公主殿下明白舆论的重要性—— 非是薛朗对大唐有异心,只是,参考民国时期的例子,只要有了名望,无论是谁,要动都要想一想。薛朗做的一直就一件事,给公主殿下养名望,给两人增加功勋,有功有名,就有地位和保障。 薛朗啊,不想让他的公主殿下对谁低头,公主殿下有功勋在身,于国有功,若再有足够的声望,无论是谁,只要是顾忌名声,爱惜羽毛的皇帝,只要公主殿下不作死,基本不会有谁会动她。 跟公主殿下解说报纸的事情就花了好几个时辰,想着明天要把疏奏递上去,薛朗只能挑灯夜战了,还好他们家有钱,不需要省蜡烛,光纤足够明亮,不过,就算是这样,这种开夜车的事情也只能偶尔为之,不然近视散光了去哪里配眼镜去! 疏奏大体的框架和内容已经定了,薛朗就是润色一下词句,然后认真的誊抄一遍,之后就完事了。 弄好了回卧室,发现平阳公主居然还没睡,就坐在里间的椅子上,面前放的小几上燃着一坛香,烟雾缭绕中,美丽的面孔似乎有些不真实,眯着眼,面前放着一盏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建瓴?” 薛朗还在擦洗脸弄湿的头发,特意放轻脚步,轻手轻脚的进来,就怕惊醒了先睡的妻子,他的公主殿下是个浅眠的人。 平阳公主不动声色的收回发散的思绪,冲着进来的薛朗淡淡一笑,问道:“好了吗?” 薛朗点点头,走到她身旁一屁股坐下,鼻子抽动:“新合的香?闻着跟以前的似乎有些不同?”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闻得出来?” 薛朗摊手:“我鼻子又没事,自然闻得出来!” 平阳公主笑出来,道:“父亲便闻不出来,我阿娘每季都会换不同的香,香味差别大的,父亲还能闻出来,若只是细微调整了配方,父亲从不会察觉。” 薛朗摸摸后脑勺,笑道:“我以前也辨别不出来,不过,我姐姐喜欢自己做精油,手工达人啊,每次还喜欢拉着我试用,后来……” 突然戛然而止。 后来,女朋友是学生物的,两个动手能力超强的小女人碰一起,别说精油了,连香水也试着做过不少。薛朗被迫闻了不少,一开始,作为真.直男,他是不太能辨别的,闻过的多了,只要不是特别细微的变化也要他辨别,倒是还能闻出区别来,当然,也仅止于此,鼻子灵敏度有限。 平阳公主看他神情有些异样,脉脉看他一眼,问道:“后来如何?”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平阳公主看他神色,有怀念,却没有留恋之色,多是感怀,心中一动,问道:“你所做的……是否在为我养望?” 虽然从来没说过,但薛朗并没有想过要瞒过平阳公主,毕竟,她是那么聪明的人,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看出来。 所以,闻言,并没有多么的讶异,只是自然的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是有点儿这方面的想法,报纸能引导舆论的意义我刚跟你说过了,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行动就是占个先机,等反应过来了……建瓴,君权至上,若你的名望越大,那动你自然要三思而行。大唐的建立,有你的功勋,想来你对大唐是有感情的,本意里,并不是要反对什么的,只是,能多一些保障的筹码,自然是好的,对吧?我是这么打算的。” 平阳公主眉头凝了起来,眼神却犀利:“幼阳,一直以来,你所做之事,皆是在为我、为你自己增添功劳和筹码,我细细思之,并非是为了权位,你也不是看重权势之人,那么,你是为了什么?或者,你在害怕什么?” ------------ 第565章 取舍定计 害怕什么? 这是第二次被平阳公主这么问了吧? 薛朗心中苦笑,叹了口气,坦然道:“不过是习惯性的居安思危,有备无患。” 薛朗这人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遇事总是未虑胜先虑败,似乎总有一种紧迫感逼着他去努力,去奋斗。本质上来说,他在努力的适应这个时代,但是,成长环境的关系,对这个封建君权时代,他防备心颇重。薛朗是个矛盾的人,说他理性,又愿意为了所爱付出所有;说他感性,却又能以理智的角度去对待事物。 平阳公主犀利的眼神变得温软,柔柔地看着他,唇角绽出一抹笑来:“郎君一片为我之心,我如何不知!只是,今日在郎君为我细细解说报纸之功用与意义后,我便在想一件事。” “什么?” “过犹不及。” 薛朗皱起眉头,凝眉沉思。平阳公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淡淡地道:“郎君往日曾多次,在不同场合皆说过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报纸此物……若是操作得当,大有可为之处。可这般事务,操之于我手……似乎又有不妥之处,郎君当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薛朗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了。公主殿下的担忧其实也有道理,若当政的皇帝是像他家老岳父李渊同志那样性情温和的皇帝,那以平阳公主的声望与地位,掌管报纸并无不妥之处,相反还是加分项。 然而,现在当政的是李二。小李同志无疑是个胸襟广阔能容人的人,只是,报纸这样的事物,掌管在平阳公主手上,他会不会有想法呢? 薛朗从来不敢小看古人们的智慧,等报纸出来并发行之后,相信肯定会有智者看出其中的好处与卯窍来。那时,还能安稳的握在手中吗? 薛朗试探着提议:“以退为进如何?” 平阳公主抬起头来,望着薛朗的目光灼热得仿佛在放光,嫣然一笑,却不言语。笑得薛朗心旌摇动,脸孔通红,心里疯狂的弹幕—— 卧槽!卧槽!卧槽!这个笑容犯规啊! 脸红通通地,嘴里却鬼使神差的下意识的说出一句:“我重新写个疏奏去?” 嘴上这么说着,脚却没动,依旧好好地坐着,呆呆的望着人。平阳公主瞟他一眼,眼神脉脉,轻声道:“天色已晚,明日写也来得及!” “殿下英明。那边安置吧?” 嘴里这么问着,人却自动自觉的站起来,直接把人抱起,大步向里间去。幸好他是身穿,如果不幸魂穿,要是穿了个皇帝或是皇子之类的,那完蛋了! 要是遇上个心爱的女子,像周幽王那样为了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事情,他绝对能干得出来!非常的有昏君的潜质! 看吧,其实薛朗的自我认知还是蛮清醒的。 一夜好睡,第二天早上醒来,先按照习惯晨跑几圈,就着米粥,一气啃了四张鸡蛋饼。平阳公主起身略迟,梳洗后出来,就看见父子仨儿吃得脸颊圆鼓的样子。 “阿娘!” 水奴看见母亲终于来了,小脸上满是欢喜热情的笑。坐在特制的小餐椅里的檀奴,脖子上挂着个布围兜,小脸都是油,小手上还捏着一块鸡蛋饼,跟着姐姐热情的叫唤:“娘!娘!” 平阳公主俯下身,在胖儿子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开口,方才坐到薛朗旁边,就着某个殷勤的人端过来的面汤,拿了一张饼,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薛朗脸上都是笑,看人的眼神都带着情意,吃完了擦擦手和嘴,出其不意的在老婆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去写疏奏去了!”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的瞪他一眼,略有嗔怪之意。不过,薛朗才不会在意,笑嘻嘻地眨眨眼睛,又转身亲亲抗议的女儿和儿子,方才去书房。 看看昨天誊抄好的疏奏,想了想,重新拿纸笔过来,低头再写一份。晨练的时候,他就在脑子里构思好了疏奏的框架,已然有腹稿,这会儿写起来自然顺畅。 写完,又修改了一下词句,算是完成第一稿,放在桌上,也没急着誊抄,而是再仔细检查一遍—— 妈蛋的,在古代写个公文有个最麻烦的事情,就是避讳。皇帝家的要避讳,亲长的也要避讳。要是不小心忘记了或是弄错了,丢官去职是分分钟的事情。 薛朗的文言文水平,碍于避讳、典故等原因,一直进展不大。到现在,写个疏奏,还是半文半白,写完了经常要请平阳公主过过目,免得哪里出错。 “写好了?” 正蛋疼,平阳公主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书桌旁,拿起桌上的底稿便看了起来,薛朗顺手把人抱到膝上坐着,等她帮忙检查。看平阳公主低头替他审稿,薛朗暗戳戳地想,这也算红袖添香了吧?嘿嘿! 等公主殿下帮他把需要避讳改称通假的字圈出来并修改好,薛朗誊抄一遍,在老婆唇上亲了一下,便乐淘淘的带着两份疏奏进宫了。 进去的时候,朝议已经结束,小李自个儿在立政殿的偏殿批阅疏奏。经通传后薛朗进去,行礼后直接道:“禀陛下,臣这里有两份疏奏,请陛下御览。” 李二知道薛朗的做事风格,立即道:“呈上来。幼阳且坐。” “喏,多谢陛下。” 薛朗在椅子上坐下。 近侍的宫人立即拿来给他呈上。李二放下批阅的疏奏,当先看起薛朗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看片刻还会停下来思索一阵。 立政殿的前殿的正厅,放的是矮几,因为群臣经常在那里与李二议事,所以,并没有放桌椅,而是放了凭几,大家一起跪坐。 偏殿这里,放了桌椅,还有大大的几个书架,书架上全是书,显然,这是李二的书房并办公室,他平时便在这里批阅疏奏,也接见大臣。 看完疏奏,小李圣人深深地看了薛朗一眼,略带叹息之意的道:“幼阳之才干,我素来便知,只是,幼阳却一直闲赋在家,我以为幼阳是不愿出仕的。” 薛朗淡淡一笑,道:“臣并非不愿出仕,而是有自知之明。我原先便是戴罪之身,自该低调些。何况陛下麾下,人才济济,新君登基,千头万绪,臣并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与其出丑,不如藏拙。” ------------ 第566章 赈灾之策 “你呀!” 李二叹了口气,看薛朗一眼,却没多言,转而说起薛朗的疏奏来,抽出第一份,神情严肃:“我想细细听幼阳解说一下,关于旱灾的疏奏。” “喏。” 薛朗在心里理了理言辞,道:“近半个月以来,臣经常在城中和城外转悠,因关中大旱,京城附近流民已越来越多。如此多的流民聚集,对治安、赈灾能力等都是一桩巨大的考验。干旱是持久的灾难,并非几天或是一月便能解决,朝廷又不能不管治下之民,若是短时间内,开仓放粮以赈灾倒还行,若是时日长了,治安、粮食等,当如何调集?压力太大!况且,今年又有蝗灾悬于头上,更是难上加难。” 李二拧着眉头,心有戚戚的点头:“我与朝中众卿家近日也在朝议此事,蝗灾、旱灾皆非易事。如今天下户数,比之前朝文帝时期锐减许多。特别是冀鲁豫等地,兵灾连绵,刘黑闼两次作乱,强征壮勇,十室九空并非虚言。人口户数关系赋税,事关天下社稷,值此时机,与民休养生息方是正途,只能轻徭薄赋。可天不与我,旱灾、蝗灾……还是发生在关中!” 小李真是满面愁容。关中历来便是产粮之地,人口众多,农利、水利设施完善且成熟,关中稳则天下可定。谁知他刚登基就遇上关中大旱,旱灾并蝗灾,简直雪上加霜。 “关中绝不能有失!” 小李说得坚决。 薛朗认同的点头,沉声道:“确实不能有失,最重要的是,民心还不能乱。只是,但凡大灾大难,要完全保证没任何事情发生,很难。所以,臣的办法是,与其让他们生事,不如把他们调集起来做事。反正都是要赈灾的,不如以工代赈,有事做,有收入,有奔头,生活不止于绝望,想来就不敢乱了!至于好吃懒做、借机生乱的,各地官衙并非摆设,从严从重从快的处置,惩罚之,震慑之,想来当不至于出大乱子才是!” 李二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道:“细细说说这以工代赈!” “喏。” 薛朗详细的解说起自己的疏奏:“臣近日在长安城内查看了一番,环境其实不怎么好。大臣家还尚可,普通民众和低级官员的家宅附近,环境堪忧。眼看已是春季,趁着天气尚不算十分炎热,昆虫还不算多的时候,臣建议,修整城中的排水沟。大灾之后当防大疫,这一系列的措施和准备当提前做好,若等事临头那就来不及了!” 以往,薛朗不怎么喜欢乘马车,更不喜欢骑马,鲜少有外出的时候,即便外出,马车的布帘多也关着。实在是这长安城虽然是首都,京畿重地,但城中的路面其实还是土路。雨天泥泞,干天尘土漫天。 在后世,除非是极个别偏远的山区路面,普通的乡村和城市的道路,不是柏油路面就是水泥路,鲜少有土路。薛朗这现代长大的,其实略有些洁癖。 另外,长安的布局,里坊外墙的水沟,其实是排污的水沟,生活污水便是由这条沟排出。冬天还好,到了夏季,那气味儿……很是销魂。 朝中大臣的宅邸附近,排水沟有仆役清理,生活环境还算可以。但普通低级官员和普通百姓乃至贫民区里,这事儿没人做,也没那个意识。 这样的生活环境,自然各种传染病滋生,首当其冲的便是疟疾。一代名臣杜如晦便是死于疟疾。在这个时代,在最为繁华的首都长安,疟疾居然是很普遍的流行疾病。 这些时日,搜肠刮肚的想以前看过的关于长安城旱灾和蝗灾的事情,方才想起疟疾的事情来。恰逢旱灾,流民遍布,薛朗才想出以工代赈的方式,把长安城内的污水沟清理一下,给污水沟上面通通加一层盖板。 “……蚊虫叮咬,其实是很多疾病传染的主要途径之一。污水沟里,有积水,蚊虫最喜欢在这些地方产卵,臣建议的措施很简单,加一层盖板,能有效地杜绝蚊虫滋生和污水横流的情况,减少传染性疾病的爆发!” 薛朗说的很细致,通俗易懂……就算他想说的专业些,问题他也不会,只能从自己理解的角度给小李解释。 拜蝗虫所赐,他已经在皇帝和朝臣中树立了对昆虫习性很了解的形象,现在对他所说的蚊虫叮咬会传染疾病的事情,李二深信不疑—— 有个耿直形象还是蛮有用的! 并且,这事儿还有个好处!以李二的精明自然也能想到—— 整顿京城的卫生环境,实乃德政一桩!值此非常之时,李二其实很需要德政来彰显一下,不然,连绵天灾之下,他又是杀兄夺位登基的,被人说德不堪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薛朗的这个以工代赈有着一整套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他半个月之内跑了许多地方,长安城内几乎是跑遍了。 他的计划很庞大,首先是把所有流民集中起来,登记所有人的特长,然后按照特长、技能分派人手,但凡青壮,皆需以劳务换取赈灾物资,不拘衣食。直接赈灾的粮食,朝廷优先照顾老弱病残。 调集朝廷各部的力量,上至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下至太医署等,全都要行动起来。朝廷也可以接受私人捐赠,捐赠者皆记录名册,刻功德碑。只是,所有的捐赠物资,需由朝廷统一调配,不禁私人赈灾,只是,私人赈灾也须听从朝廷调度。 大部分措施都是薛朗学后世现代赈灾的流程和措施,只是调整了某些不适应这个时代的措施。这种时候,就现出古代的好处来,起码,官服拥有绝对的权力,措施施展、管制效果比现代好,现代资讯太发达了,有好处,也有坏处。起码,大灾面前,满天飞的各种谣言就是拖后腿的东西,实在百弊而无一利。 李二是个果断的人,听明白了薛朗的计划,便直接下令:“传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所有朝臣进宫议事。” “喏。” 宫人飞奔而去。 即便今日不是休沐日,要集合所有部门的官员议事,也需要一段时间。趁着等人的功夫,李二拍拍另外一份疏奏,道:“赈灾的疏奏准了,细节与分派待众卿家进宫之后再细论,趁此空闲,幼阳且细细说说这报纸又是何物!” ------------ 第567章 以退为进 该说报纸了! 薛朗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从装笏板的袋子里抽出一卷纸,递过去:“陛下请看,这是臣试排的报纸版面,说自然不如看来的直观。” 这个报纸并不是一份完整的,只是薛朗划分好板块内容的大概样式,是他进宫前有感于自己口拙,跟李二又不可能像跟平阳公主那样解说,干脆就弄了分样板出来,直观的给李二看,以他的智慧,想来当能看出其中的好处来。 “请恕臣失礼。” 薛朗告罪一声,把报纸在李二的御案上摊开,指着报纸的版面位置解说道:“陛下请看,这里是头条的位置,这是报纸最显眼和重要的位置,一般来说,这里放的皆是各种重大的消息。比如说,向民众解说朝廷的诏令,陛下的敕令等,或是对突厥大胜,或是平定大乱的消息等,只要是重要的,都可以放在这个位置!” 薛朗细致的解说着。在他的计划安排里,报纸除了发布政策上、国事上的信息等,还要在其他的位置上,安排一些科普的小知识,比如蝗灾的防疫,比如疾病的防治等一些生活小窍门。 报纸毕竟是新生的事务,不止针对权贵,还有面对老百姓。虽然老百姓识字的不多,但是,只要报纸的受众广了,就跟民国时候似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听识字的人读报也是一景。 除了这些东西外,薛朗还计划了文化方面的板块。写得不错的诗歌、文章等等,都可以往上印发。虽然因为印刷技术的限制,只能是纯文字的,版面也不算大,但对于第一份报纸来说,这些足够了。 薛朗道:“暂时就计划这几个版面,生活板块针对普通百姓,文化板块针对读书人,头版则面对所有子民。” 李二面现沉思之色,想了一阵,问道:“只有这些许版面,能写的东西似乎不多?” 古人的智慧啊! 薛朗从来没小看过,更何况李二这等人中龙凤。薛朗心中暗自感叹,嘴上倒是更加坦诚、细致的解说起来:“报纸的作用就是用精简的文字,把想传递给大众的东西,面向社会大众传播,起个宣传、传播的作用。例如……” 薛朗顿了顿,悄悄觊眼看李二一眼,看他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直言道:“在安抚前东宫属僚的事情,若陛下有份报纸,能简单、明了的说明陛下的态度,或能减少某些奸佞之人妄测上意,胡乱作为之事。” “咳咳!” 李二被口水呛到了,想不到薛朗居然拿这件事情举例! 李二砍了建成做了太子,对待前东宫属僚,李二的态度是既往不咎,赦免宽抚为上,一再下令免于牵连,禁止连坐。特别是对河南一代支持建成的门阀士族们,李二的态度是安抚为上的。 结果,有人妄测上意,自作主张,不仅没有宽抚,还搞连坐,搞得人心惶惶,局面一片混乱。李二没办法,只得把同样属于前东宫属僚的魏征派出去,方才算平了这件事。 此时被薛朗拿来举例,小李的感想十分复杂,脸上感觉火辣辣地。这事儿吧,说白了就是个乌龙,也算是李二另类的黑历史,主要责任不在他,但他也要负担识人不明的连带责任。 不过,这个例子可谓犀利,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薛朗这情商也是没谁了! 李二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见他一无所觉的样子,嘴角不禁抽了抽,咳嗽一声,道:“如此说来,这报纸若是办好了,岂不是有安抚之功,可做喉舌之用?” “回陛下,正是。” 薛朗就知道,像李二、平阳公主这样的时代之杰,自然能看出报纸这个事物的好处来。李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两次,又问:“你所说的油印机,可堪用否?” 薛朗道:“臣想着,但凡遇到灾害,最怕的便是流言四起,扰乱人心。便提请公主使了府中工匠,加以研制,总归赶在灾害爆发之前做了出来,已能堪用。至于使用方法,陛下可挑选合适的匠人,由臣教之,方法极为简单,学来容易。难者应该在印刷的字体上,这个需要练一练,不过,有书*底的人,应该不难,只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便好。” “好!” 李二喝彩一声,顿了顿,又连说了三声好,朗声夸赞道:“幼阳大才,吾先前知,如今更知之。” 薛朗谦虚道:“陛下过誉,愧不敢当。” 君臣二人相对而坐,又就报纸的事情说了一番,薛朗趁机详细解说了一下,自然不像对平阳公主解说时那般细致与直白,但就这么点到即止,以小李的智慧,自然也能看明白其中的好处来。沉吟一阵,道:“报纸既是如此重要之物,幼阳看来,你所说的主编,何人可胜任?” 薛朗道:“主编人选,自该由陛下定夺,臣于朝中众臣之情况,并不熟悉,何人可胜任……实在不知,不过,若是陛下让我推荐的话……” “如何?” 薛朗坦然道:“举贤不避亲,主编人选莫过于我的平阳长公主殿下。恕臣直言,报纸乃是新生的事物,纵观大唐,唯有臣最了解该如何操作,但是,臣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赈灾这件事情上,恐无法兼顾报纸的事情,毕竟,从无到有,千头万绪,颇为博杂,须有人专理。公主与我乃是夫妻,公主的才干,陛下也知悉,由她做主编,方便臣从旁指导,有什么问题也比较好沟通。然后,主编之下,还可设置两个副主编,陛下选派人选,权当跟着学习,等通晓了报纸怎么操持的,再做遴选也不迟。” 这便是薛朗与平阳公主定下的以退为进之策。报纸这个事物,交给李二,但操持还需薛朗这边的人来。薛朗主要精力放在赈灾的组织事务上,为了方便,平阳公主确实是最合适也是最好的人选。 这是阳谋! 平阳公主不是好弄小巧的人,薛朗也是坦诚,干脆的说出来,交由李二选择、判断,这件事上,他们两口子虽然有私心,但确实是最优方案。 ------------ 第568章 再次参与朝议 “最重要的是……” 薛朗顿了顿,满脸的认真:“臣对文言写作、阅读,一直不太擅长,而对主编来说,这只是基本素养与要求。” 小李手上还捏着他的疏奏,后知后觉的想起薛朗那完全没有文采可言的写法,嘴角抽了抽,没想太长时间便果断道:“如此,主编便交由阿姐,报纸便由她主理便是。” “喏。” 薛朗应着,本着一贯的就事论事的作风提醒道:“还有副主编的人选,还请陛下早日定下来,定下来之后,臣方才好告诉他们报纸应该如何办,如何写,如何排版一类的事情,也好早日脱身出来。” 小李盯着他看了两眼,没说话,只点点头。君臣二人正说着,陆陆续续地有大臣进来了,三省离立政殿算不得远,当然,这是对比之以前老李喜欢的紫宸殿来说。 三省六部的官员来的快,九寺五监加上南衙北衙的,就要花费些时间。李二把薛朗关于报纸的疏奏收起来,进来一个就把他写的关于赈灾的疏奏发下去,让人看。 待朝臣来得差不多了,疏奏大家也多已看了一遍,在人没来齐之前,皆沉默不语,暗自思量。待人来齐后,李二道:“幼阳的疏奏,大家都已阅看一遍,此策当为上上之策,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道:“臣附议。” 杜如晦也道:“臣附议。” 倒是房玄龄摸了摸胡须,道:“臣还有些细节之处想问一问薛驸马。” 房玄龄被称为房谋,为人素来细致,思虑周全,擅长谋划全局;杜如晦与他相反,杜如晦更加善于决断。两人各有所长,是故,两人才会被称作房谋杜断。 薛朗已经与房玄龄合作过一次,对他做事的习惯和风格也心中有底,听他问起也不觉奇怪,而是细致的说起自己的设想和打算。 薛朗提议在里坊外墙的污水沟上加盖一层泥土做的盖板,以达到减少蚊虫,预防疫病大爆发的目的。这是个小工程,还有个大工程,那就是城里垃圾的清运。 现在的长安城是在前隋的大兴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大兴城并不是原来的长安城旧址。原来的旧址因为污水、垃圾等污染了地下水,水质不好,已然影响到都城人民的生活,于是,前隋在原址上搬迁了一段距离,择地建立了大兴城,也就是现在的长安。 这些还是薛朗入京为官后方才查阅到的资料。古人不懂环保的概念和相关的知识,虽然知道污水不能排入护城河,但因为没有水泥等东西,污水沟里的水还是不可避免的会渗入了地下。 其实在薛朗看来,现在的生活垃圾除了陶瓷之类的东西,采用填埋的方式处理是很合适的,因为多是可以降解的物质,只要选好了垃圾填埋的场地,其实完全不会影响到长安城内的地下水水质,也不会影响到长安人民的健康。 既然现在流民这般多,正好,为了解决流民的问题,把环抱工程做一下,也是极好的选择。又能解决流民问题,又能解决环境卫生问题,还能解决长安城的疫病防治问题,三全其美! 薛朗道:“疫病之所以爆发,其实跟环境有很大的关系。趁此机会,征流民为工,以工代赈把长安城的环境清理一下,正当其时。” 房玄龄道:“这个垃圾填埋场,定然要选在远离水源的地方,需先堪舆,方能择地,此事需由工部、钦天监联合;征流民为工,以工代赈,定然需要付给衣食,所需物资需由民部调度……” 一样样的数着,涉及的部门一一点出来,听房玄龄说话便知他做事精细,谋虑周全,与薛朗把需要涉及的东西和部门确定后,房玄龄方才道:“陛下,薛驸马此策极好,依他所言,若能做好,于陛下来说,也是德政一桩。特别是垃圾填埋和污水沟的处理,若能真有效,后代大城当效仿之!” 房玄龄没说的是,对于此时内外皆难,急需声望的李二来说,若这桩事务做好了,于他的声名来说,只有利,没有弊。 杜如晦道:“最佳的是,以工代赈之法乃是可成循例之法,至此之后,凡有大灾,在处置流民之时,皆可照此办理!驸马大才,如晦佩服!” 薛朗被夸得不好意思,拱手道:“杜侍中过奖,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从异国学来的。” 长孙无忌问道:“薛驸马,不知这对施粥赠衣等行善活动加以统筹管理又是何意?” 薛朗道:“若逢灾疫,皆有道观寺庙、行善积德之家施粥赠衣,寺庙道观不管,城中人家若要行善,我建议是登记一下,统筹管理,分派好位置,划定区域,以使资源得到最大的利用,利用施粥位置的统一调度和管理,把流民分散开来,并最大限度的帮助到更多的流民。另外,人群只要聚集的不多,治安就好管理,就不容易出乱子!” 众人深以为然,听得连连点头。 长孙无忌道:“往年,行善积德之家施粥,多是在固定的地方,还多聚在一起,有些灾民能抢到,有些灾民无有,难免会有饿死人之事发生,若能统一管理调度,划定区域,则大善也!”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所有的事情商议妥当。薛朗满脸认真严肃的听着。这是他第二次与贞观朝的大臣们议政,彼此印象还不错。 如今朝中大臣,多是原秦王府的属僚,先前与薛朗并未打过多少交道,趁着这两次机会,也算对薛朗的为人行事有了初步的认识。 薛朗在宫里议事直到天黑才出宫,拿着李二的手敕,摸黑顶着宵禁回府,孩子们都睡了,就平阳公主还等着他。 刚进门便吩咐了人给他端热水洗漱,然后好好地泡一泡脚,薛朗泡脚的时候,平阳公主就坐在一旁,与他说话:“如何?” 薛朗道:“自然是成了。流民聚集,闲着就容易生乱,有事做,又有酬劳可拿,事关肚子,自然就没生事的精力了。何况,做好了于二郎来说,也是德政,于他声名有好处的。” 平阳公主点点头,看他拿布巾擦了脚,套上棉线钩织的拖鞋,两人相携回房,躺到床上,平阳公主也不急着就寝,而是道:“我欲明日进宫,向皇后上书,提请皇后组织内外命妇,织布裁衣,为赈灾出力。” ··-------- 这两天有点儿沮丧!被最好的同学坑了一把,钱财的损失不算大,只是,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我这人并不是特别喜欢交际的人,朋友不多,都是老铁,却被老铁坑了一把,不想跟朋友亲人说,不想让对方无法在朋友圈里立足,在这里跟读者朋友倾诉一下吧! 有些人为了生存可以丢掉本心,我不想,一把年纪了,我还是想坚持本心,不然,念头不通达,人生如果念头不通达,那真是过的没意思了!叹气,大家共勉吧!貌似这个唠叨的字数多了,要花钱,我会在番外里补回来的!叹气! ------------ 第569章 倒春寒 明天就进宫,显然是已经思虑好的,平阳公主的智慧不需要怀疑。薛朗笑着把人抱怀里,亲了她一口,笑道:“你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觉得好便行,放心去做便是。” 平阳公主点点头,靠着丈夫肩膀,没说什么。薛朗则把今天朝会的内容给她说了一下,顺便告诉她:“报纸的主编已确定是你,副主编我让二郎选人,等明天你出宫后,试着筹备一下,我的朝议还没完,你先筹备着,等朝议完了,事情定下来,我就有空闲能帮你了!” “嗯。” 往日这会儿两人肯定睡了,今天为了等薛朗,公主殿下已是晚睡,这会儿已有些迷糊,靠着他,声息都弱了些。 薛朗笑了笑,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也跟着闭上双眼,不过一时睡不着,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事情,发觉越想似乎越兴奋,有失眠的兆头,吓得赶紧放空脑子不敢想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倒是不需要起特别早,因为朝廷诸公并李二陛下还要早朝,薛朗可以在家吃了早饭,等着宫里来宣召。 “水奴!” 吃早饭的时候,水奴被她娘呵斥了一声,这孩子渐渐大了后,便不怎么喜欢吃鸡蛋黄了。吃饭的时候,她跟弟弟檀奴是一块儿的,经常趁着大人不注意,把自己的鸡蛋黄塞弟弟碗里。 胖弟弟还不怎么会说话,每次龇着小米牙朝姐姐笑,然后,拿着自己的勺子,卖力的往嘴里挖,浑然不知自己胖得跟颗小肉球似的,反正有好吃的就努力的往嘴里塞。 每天早上的早饭,都要跟姐弟俩儿斗智斗勇,照看姐姐不许挑食偏食,管着弟弟不要吃太多积食,要不是有下人,薛朗觉得,如果以他和平阳公主的新手程度,每天早上肯定忙得跟打仗似的。 吃了早饭,陪着孩子们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散步消食,时辰差不多后,平阳公主便进宫去了,薛朗也没等多久,没一会儿就被传入宫中。 继续昨天的话题,参与的人数却少了,更有针对性些,大家畅所欲言,一同完善薛朗昨日所提的方案,同时就定下来的事务分派管理人手。 又是到天黑才回家,出宫的时候,穿着薄夹袄的薛朗不禁打了个冷颤,抬头看看夜空,黑漆漆地,一颗星星也看不到,这是天阴要下雨吗?若能下雨就好了!起码能缓解一下关中的旱情。 心里挂记着这件事儿,晚上睡得不太安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过去,平阳公主倒是一夜好睡,睡醒尚未起身,外面初雪便走了进来,在外间站定,低声道:“娘子,下霜了,天气寒冷,娘子且等等,待奴婢准备裘衣。” 平阳公主尚未开口,薛朗已然坐了起来:“降温下霜……阿嚏!” 话还没说完,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平阳公主一怔,眉头皱了起来,关切的问道:“可是受寒了?” 薛朗动了动,揉揉鼻子,道:“没事儿,估计是骤然接触到冷空气,刺激的,没感冒!我平时身体挺好的,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就感冒!” 又不是在现代不锻炼的亚健康死宅! 平阳公主打量他两眼,让他躺下,给他掖被子裹上,让下人拿裘衣进来,两人方才起身换衣服。 薛朗穿上裘衣,洗漱后手里还抱着个小手炉,当先出外面看了看,外面花坛里本来有些绿意的,这会儿都披上了一层白霜。 打扫院子的仆役见薛朗跑出来了,立即行礼,薛朗问道:“水面结冰没?” “回驸马,边上薄薄地结了一层。” 薛朗点点头,摆摆手,让下人们继续做事去,自己眉头却凝了起来。平阳公主已梳妆好,走出来看薛朗皱着眉头站在廊檐下,道:“天气这般冷,怎么还这么在风口站着?小心着凉!” 薛朗道:“你今天要进宫,先去吃吧,我不吃了,出去看看。这是倒春寒啊,也不知道外面如何,我去城外看看,你吃了自己先进宫吧!”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平阳公主知拦不住他,只来得及吩咐跟着的下人:“带些热食,路上让驸马垫垫。” “喏。” 薛朗上了马车,啃了仨鸡蛋,随便喝了口热水便急着出城去,哪里也没去,直奔田里—— 田埂上,野外刚刚冒出几分绿意,此时,毫无例外的都披上了一层白霜。薛朗只让人给他拿了一把钉耙上来,径直去草丛里,仔细的四处扒拉,不一会儿便收拢了一堆被冻死的,还没长出翅膀,出于若虫状态的蝗虫来。 吩咐人装上,也没急着收手,在长安城附近,不拘东南西北,都绕了一圈,每一处都有被冻死的若虫。 薛朗也顾不得被浸湿的鞋子和袍角,转了一圈后,直接吩咐进宫,带着收拢的一堆冻死的若虫。 薛朗到宫里,刚要请宫人去通传,宫人已然笑吟吟的道:“驸马,方才大家已让人去府里传您进宫,结果府上的人说您一大早起来便出城去了,大家已然等候多时,驸马快请进吧!” 薛朗点点头,在宫人带领下直接进去立政殿的正殿。正殿里,小李并一众大臣正在议事,议的还是昨日的关于赈灾的事情。 李二见薛朗进来,正待说话,看到他沾着泥土,被浸湿的袍角,不禁一怔,问道:“幼阳何以如此情状?” 薛朗道:“回陛下,早晨起来听下人说下霜了,连家里的湖水边缘都结了一层薄霜,想是倒春寒。” “倒春寒?” 小李豪门公子出身,哪里会懂这个。薛朗只得粗略的解释:“倒春寒的意思就是本来已经是初春,气温回升的状态,突然气温骤降,堪比寒冬。” 李二点点头,问道:“幼阳便是因为倒春寒,所以清早出城?” “回陛下,正是。陛下请看。” 薛朗把自己拎进来的布袋打开,李二勾头一看:“全是蝗虫!这……” 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惊喜! 薛朗也笑起来,道:“没错,因为这场倒春寒,蝗灾爆发的几率大大的下降了!鸡鸭继续放养,注意监测着,臣预测,今年蝗虫成灾的可能大大下降了,陛下可放下一半的心了!” 小李刚露出点儿开心的表情来,薛朗顿了顿,又道:“不过,因为这场霜灾,城里的流民的境况就更惨了!赈灾的事情,刻不容缓,陛下,该行动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霜灾,蝗灾的担忧去了一大半,但因旱灾而聚集在城里的流民问题,却到了一个不得不处理的地步,不然,因着这场霜灾,流民里怕是就要有冻死人的事件发生! 朝廷各部立即行动起来! 李二道:“幼阳,民部王显难堪大用,已被我夺职,民部之事务,烦请你暂领,如何?” 薛朗是个挺务实的人,想了想,爽快地点头道:“喏!赈灾要紧,先把紧急关头度过再说!” ------------ 第570章 临时主官 虽说以前在民部做过,但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骤然让薛朗接手,以前的主官又是与他不对盘的王显,王显做主官,提拔的自然是他的人。 当薛朗拿着小李圣人的手敕去民部的时候,民部那一档子人,全都傻了!唯有章安之虽然还是一脸肃容,但神情却十足的放松。 薛朗也不吝于让人知道他对章安之的看中,笑着拍拍他肩膀,笑道:“好久不见,安之,一贯可还好?” 章安之恭敬的道:“多谢驸马问候,属下一切安好。驸马呢?” 薛朗笑道:“自然是好的,你没看出来,这两年我都壮了许多吗?” 两人笑着寒暄几句。薛朗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事态紧急,我也不多废话了,大家先 做事!以前如何我不管,既然陛下让我来主事,诸位也非陌生人,我的风格大家也知道,用心做事!谁若是不用心,那对不起,你不做事自然会有人做!我只需要做事的人!” 薛朗被李二临时拉去民部主事,一忙就忘了脚上还穿着湿鞋子,也忘了身上的圆领袍下摆和裤腿都是湿的。等他感觉到冷,想起吩咐下人回去给他拿鞋子和裤子来换的时候,已是下午。 忙起来也不觉得冷,他初入主民部,留给他的时间又不多,还好记忆力好,综合以前的底子,花半天时间把民部理了一下,方才开始分派、处理。 朝廷上下各部门,因为突如其来的霜灾,皆忙碌起来。薛朗坐镇民部,偶尔还要被房玄龄拉去商议一些细节,还有各部主官偶尔也需要聚在一起议事。薛朗是整个方案的提出者,自然需要他列席。 薛朗又是新入主民部,比别的主官更忙,连家都忙不得回,直接住民部了。好在,霜灾持续的时间不长,最冷也就那么两三天,在大唐君臣上下一致的努力下,这场霜灾并没有冻死人,只是,气温的骤变,有那体质弱的,难免有伤风感冒的。 对此,民部也联合太医署,搞了个义诊活动,施针赠药,尽己所能,希望少几个病死的人。对于现在因为战争等各种原因人口骤减的大唐来说,每一个人口都很宝贵! 薛朗忙完回家,真是累得感觉骨头都快散了,回家啥也没干,先吩咐人烧热水,让他泡了个热水澡,泡完也没精神,懒懒的靠着榻,坐没坐相的,让府里供奉的医生来给他做推拿。 被医生按了一把,方才回内院去,平阳公主还在等着他。进屋看孩子们都不在,拍拍脑门:“孩子们都睡了!” 平阳公主朝他招手,看他坐到对面,给他倒了一碗参茶,道:“快喝吧,药效应该出来了,这几日如此劳累,喝碗参茶正好!” 参茶的味道其实不怎么美妙,作为一个不爱喝苦味儿的东西的人,薛朗其实不怎么愿意喝,暗自皱皱眉头,端起茶碗,沾了沾唇,正要偷摸放下,就迎上老婆大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顿了一下,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苦得脸都皱了,马上就想放下—— “嗯哼!” 某人看咳嗽了一声,薛朗只得又喝了一口,再要放下,平阳公主已然伸手过来,柔声道:“再喝几口,看你脸色不太好。” 薛朗感觉他此刻脸肯定是白的,立即道:“都喝两口了,还要我喝第三口,被吓的肯定脸色不好啊!”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道:“就这么一碗,喝完便不再迫你。” 薛朗无奈,只得闭起眼睛,端着茶碗“咕咚咕咚”的一口喝完,喝完嘴巴也不张就朝旁边的侍女招手,初雪驾轻就熟,立即眼疾手快的给他递上糖盒子。 薛朗赶紧接过,立即就掏出一块糖含上,很是爽快的朝初雪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那样子,颇让平阳公主哭笑不得,笑言:“你这么怕吃苦,水奴定然是像你,喝药那般艰难。” 水奴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感冒了一次,喂药的时候,公主殿下、奶娘齐上阵不算,侍女也跟着忙,三人才算摁住她,把药给她灌进去! 说到这个,薛朗就不说话,傻笑着打算蒙混过关,干脆转移话题:“报纸筹备得怎么样了?副主编人选下来没?” 平阳公主自然看透了他的用意,也不戳穿,淡然道:“选派了两人,一者为褚亮之子褚遂良,另一人为许敬宗。” 两个都是历史名人! 薛朗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两人如何?” 平阳公主道:“褚遂良之字,颇有大家之风,假以时日定成大器;许敬宗嘛,虽有才学,然其人品……还需商榷,不过,就报纸之副主编来说,此二人还算胜任。我贵为长公主,许敬宗也不敢如何。” 公主殿下识人眼光何其利,只短短几日便看穿了许敬宗的为人。 薛朗点点头,他并不认识许敬宗,自然也不好提醒公主殿下小心,不过,想来以公主殿下的智慧和身份,许敬宗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薛朗点点头,道:“我琢磨着,报纸十日出一期,因为霜灾的事情,此时推出第一期正好!朝廷上下一心攻克难关,共抗霜灾,这是好事儿,值得大大宣扬的好事,我刚忙完霜灾的事情,接下来的事务,倒是不急,正好可以帮忙筹划第一期!” 平阳公主道:“细务我已筹备好,就等着稿子及排版,若郎君有闲暇,自是极好的,我这里马上便能开动起来!” 当下,薛朗便给她说起第一期打算出的内容来。 关中这时候正在闹旱灾,蝗灾没公布,普通百姓并不知道,但是,旱灾是大家都知道的,城里的流民多是因为旱灾而来。霜灾的到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但是,朝廷上下一心,应对霜灾的手段和措施是积极地,有效地。 薛朗道:“我觉得灾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抗灾的精神!这次霜灾,朝廷上下一心,积极应对,透出的精气神儿,我觉得很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其实,民众心里并不是希望国家朝廷包圆一切,而是希望看到上面有那种不畏惧艰难险阻的精神,这种精神能给许多人以振奋和安慰,我们做报纸,就是药宣扬这种精神,鼓励、鼓舞大家,如此才是宣传工作的意义!” 薛朗说了很多,把他对第一期报纸的预期和打算,细细的说给平阳公主听,直到平阳公主领会了他所有的意图,方才罢休,而这时已是深夜。 ------------ 第571章 卧病 昨晚上睡得晚,早晨平阳公主起身的时候,薛朗还在睡。平阳公主心里有事,自不会贪睡,早晨轻手轻脚的起来,吩咐仆人不要吵他,让薛朗好好休息后,方才出去了。 薛朗睡得昏昏沉沉,还是听到孩子的声音方才惊醒过来,感觉身上酸痛不已,头有些重,鼻子也不通气,趁着水奴还没进来,连忙吩咐道:“谁在外面?不要让水奴和檀奴进来,我似乎有些感冒了,小心传染给他们。” “感冒?” 外面的是腊梅,吓了一跳:“驸马身上欠佳?” 薛朗躺在床上道:“恩,就是风寒吧,把孩子们哄出去,给我寻个医生来看看。” “喏!” 腊梅赶紧让奶娘把孩子们哄走,然后立即吩咐人出去传话,传话的人内院里使唤的小丫鬟,名叫玉露,才十二岁,人虽然机灵,但年纪小,胆子也小,悄悄问道:“腊梅姐姐,驸马身上不舒服,此事要报与殿下吗?” 腊梅道:“都让传医生了,自然要告知的。你速去报与殿下,请殿下赐下名帖,从尚药局请御医来,太医署的那些太医便罢了!” “喏!” 玉露领命而去。 腊梅定了定神,转身进了里间:“爷,奴婢已让人请太医去了。” 薛朗捏着眉心道:“行,我自己摸不出来,腊梅你来帮我摸摸,有没有发烧?” 腊梅吓了一跳,赶紧过来,道了声罪后,抬手摸了摸,悄悄吁了口气,道:“爷,略有些温热,但并不烫手。” “哦,看来是低热,那没事!你让人给我准备些热水,先让我漱口,还有,清淡的栗米粥熬一些来。” “喏。” 腊梅分派下去。米粥是厨房备着的,上来很快,薛朗撑着精神,勉强喝了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摆摆手让腊梅撤下去后,躺在床上休息,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太医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翻自己的眼皮,方才迷迷糊糊的醒转,醒过来的时候,入眼便是平阳公主担忧的脸,不禁笑了笑:“放心,我没事,估计就是这几日累的,着了凉,休息一下就好了,药都不用喝,对不对?” 平阳公主给他掖掖被子,道:“郎君想太多矣,药是必须要喝的,尚药局的太医已开好方子,药想来也快熬好了。” 薛朗伸手捂眼睛,长叹:“又要喝药?真惨!” 平阳公主不禁一笑,笑完了带着自责的道:“怪我,昨日不该拉着你夜谈,一时谈兴起便忘了你已劳累数日,这是为妻的不该。” 薛朗笑着坐起身,道:“乱说!不过是恰逢其时罢了,只是普通的小感冒,娘子若真自责,便好好监督我喝药吧,唉,为了安慰你,我都提出这样自虐的建议了,娘子就可怜可怜我,不要再说什么自责的话了,省得我不止身上痛,连心都要痛了!” 平阳公主收了自责之色,面上带着淡淡地笑容,目含柔情的看着他,缓缓说道:“偏你会说话!为妻自会尽职尽责的监督你。” 薛朗立时便苦了脸:“其实,娘子若心疼我,偶尔也可以松松手什么的,那个药汁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不语,薛朗就知道想让她放松监督是没戏了,不禁暗地里默默地为自己鞠一把同情之泪。被老婆监督喝药什么的,好虐心! 薛朗病了,为此还请了尚药局里的御医,这事儿便自然惊动到小李和皇后。这两口子都知道薛朗是为了赈灾的事情劳心劳力累的,小李还和他的皇后说起当日薛朗一身泥土,穿着湿的鞋子和衣袍就进宫的事情。 长孙皇后一听,便命人赐下许多药材来,还给尚药局下了手令,命御医在薛朗没好之前,不许回宫,用心诊治。 除了长孙皇后,小李也是赐下一堆赏赐,跟他媳妇儿一个意思,让薛朗好好休养身体,待身体养好再为国尽忠也不迟。 大唐帝国的头子和头子他老婆都因为薛朗病了有赏赐,在这两口子手下讨生活的众臣们,自然也只能跟着送些礼物过来,表达慰问之意。 搞得薛朗挺不好意思,不过是小小的感冒,喝了一天药便感觉松了许多。这等小病居然还收礼,有点儿不好意思。 薛朗往日锻炼不辍,身体一直挺好,这次是霜灾的时候冻到了,又加上这几日特别忙碌没休息,才着了一场风寒。但他底子好,好得便快,只养了两天便感觉好了,就是平阳公主不放心,又喝了一天药,方才放他下地活动。 薛朗是好了,但府里却多了另外一个病患—— 平阳公主的贴身嬷嬷病倒了! 刚被送回宫里的御医,又被请了来。 “如何?” 嬷嬷与平阳公主情分不同,知道她不舒服第一时间便请了御医,一剂药喝下去,一点作用都无有不说,嬷嬷直接连床都起不来了。 御医小心翼翼地站着,也不敢抬头看平阳公主,谨慎的道:“非是风寒,也非伤风,下官看着……” 顿住不敢继续往下说。平阳公主如何不知道御医那点儿小心思,冷声道:“如实禀来,若有半分隐瞒……我终归还是大唐封有名号的长公主!” 御医吓了一跳,连忙道:“回禀殿下,这位赵氏怕是要不好了,请殿下准备吧!” 平阳公主一怔,没说话,坐在椅子上的身形,纹丝不动,神情怔忪,似乎有些茫然。薛朗朝御医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自己走过去平阳公主身旁,握住她的手:“建瓴?” “啊?” 平阳公主似乎这才回神,双目微微闭合又睁开,如此两下,神情才镇定了些,伸手拉过薛朗,伸手抱住他腰身,靠入他怀中,道:“嬷嬷这一年来,身子都不太好,对此……我心中是有准备的!说来,嬷嬷年近古稀,若……也是喜丧。只是,嬷嬷是阿娘留给我的,我……我……” 平阳公主没再往下说,只是把头埋到薛朗怀中,默然无语。薛朗感觉到胸口的衣服慢慢地被浸湿,叹了口气,抱着她,轻轻地拍着。 平阳公主本就不是软弱的人,如她所说一般,嬷嬷年事已高,平阳公主心里已有准备,虽感到悲伤,但还勉强能支持住,在薛朗怀中发泄了一番情感,挺直脊梁,道:“此事还需禀告父亲与二郎。嬷嬷当年是阿娘身边第一得力人和心腹,身份与旁地不同,幼阳你帮我看着些,我即刻可入宫。” “恩,放心,家里有我。” 平阳公主立时便进宫禀报去,薛朗叹了口气,去看了看孩子们,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让奶娘和婢女们带好孩子,这才转身去看嬷嬷。 ------------ 第572章 叮嘱 御医没说错,嬷嬷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御医也说不出是具体的病因,约莫就是老病,全身无力,身上难受,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眼见着的精神越来越差,也越来越憔悴,怕是要不成了! 平阳公主进宫去了,薛朗安顿好孩子们,过去看的时候,嬷嬷恰恰从昏睡中醒来,正要喝药。 薛朗进去,婢女们要给薛朗行礼,薛朗摆摆手示意免礼,走过去。躺着的嬷嬷看见薛朗进来,挣扎着要起来给他行礼:“郎君怎地来了?老奴给郎君请安!” 嬷嬷挣扎着要起来,薛朗俯身摁住她,道:“嬷嬷何须如此多礼?先将养身体要紧。” “多谢郎君体恤。” “嬷嬷一直照顾建瓴,为建瓴尽心尽力,我心中感激嬷嬷,为你做这些不过是些微之事,不足挂齿。嬷嬷感觉身上可好些了?这药吃着还成么?我已经使人快马下江南,去请我的好友苏寒。” 嬷嬷满布皱纹,瘦得快脱形的脸上,绽出个笑容来,说话有些气喘,但还能听清楚:“老奴的身子,老奴心中有数,怕是要不中用了,何须劳烦苏郎大老远的跑回来!” 薛朗笑笑没反驳,只是结果婢女手上的药碗,给嬷嬷喂药,嬷嬷皱着眉头喝了一半,便捂住嘴,再也喝不下,叹笑道:“不瞒郎君说,这药汤老奴是喝怕了,连续喝了这许多日,嘴里都没别的味道了,且放着,趁着老奴还有精神,与郎君说说话。” 这话听得薛朗心有戚戚,不过,不把药喝完,又怕对老人家身体不好,不禁有些两难。那呆呆地样子,逗得嬷嬷即便是在病中,也不禁想笑,也不再为难他,顺从的把药喝了,喝完了就迫不及待喝了口水,才稍稍去了些嘴巴里的苦味儿。 看嬷嬷这会儿有些精神,薛朗便让人搬了个凳子来,坐在她的床头边上,陪着她说说话。只是,薛朗这人,对着平阳公主那是能找到话说的,对着嬷嬷,急的心里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只晓得傻乎乎的坐着。 嬷嬷轻轻一笑,浑浊的双眼看了薛朗一眼,缓缓开口道:“老奴与郎君似乎从未这般静坐下来说说话?” 薛朗老实的点头,嬷嬷不是跟在平阳公主身边,就是跑去看孩子们,薛朗在家里的时候,不喜欢服侍的人太多,嬷嬷很少与他相处。特别是回京城以后,说起来,与嬷嬷相处较多还是在江南的时候。 嬷嬷笑道:“往日老奴或有逾越之处,也从未与老奴计较过,老奴在这里谢谢郎君。” 薛朗挠挠头,笑道:“嬷嬷为建瓴,建瓴敬您,我自当也敬您。” 话语简单,语出至诚,显然,他便是这般想的。嬷嬷叹息一声,道:“郎君的人品,老奴心中自是知的。只是,我的小娘子便如当初的娘子一般,经历过太多事,看过太多人,受得苦楚也比一般的女子多。只是,小娘子有一桩比娘子幸运,有了郎君这等知道心疼人的郎君。如此,老奴于九泉之下面见娘子之时,也敢笑言总不曾辜负娘子嘱托。” 薛朗连忙道:“嬷嬷过奖,不瞒嬷嬷,这世上啊,我也只有建瓴与孩子们了,对我来说,她们母子三个,胜过我自己。” 嬷嬷赞道:“我自是相信郎君的人品的。当初,小娘子与郎君成亲之前,郎君曾言会待她比自己都好,老奴一双老眼未瞎,一切皆以看入眼内。只望郎君不忘初心,始终如一。” 薛朗郑重的保证:“嬷嬷请放心,我定当遵守誓言!” 嬷嬷欣慰的笑了,当初不曾追随娘子而去,便是放心不下小娘子,如今小娘子终身有靠,膝下又有了子嗣,于九泉之下,也可笑对娘子,道一声奴婢总算不负主子托付。 嬷嬷道:“老奴十岁时跟随娘子,这一双老眼,跟着娘子、小娘子,见了太多人,经历太多事,如郎君这般的男子,非绝无仅有,却也是稀有。若娘子还在,定然也会喜欢郎君这般男儿,欣然应允这门亲事。郎君从未见过娘子,自是不知,娘子啊,胸襟、才华比一般男儿尤胜之,出身、门户在她眼中虽有必要,却非不可商榷之事。” 薛朗点点头,他作为后来人,自然知道那位无缘谋面的岳母大人的过人之处,如非那样杰出睿智的母亲,想来也教养不出平阳公主、李二这等杰出的子女。 嬷嬷似是打开了谈兴,忍不住跟薛朗说起平阳公主幼时的事情来—— 她家娘子窦皇后自小便不凡,小娘子平阳公主也不遑多让,自小便有主意,坚韧、勤奋、刻苦…… 薛朗耐心十足的听着嬷嬷絮叨,直到平阳公主从宫里回来,带来了太上皇和当今皇帝李二夫妻。 “阿赵!” 老圣人进来,看见躺在床上的嬷嬷,不禁悲从中来。本来已昏昏欲睡的嬷嬷闻言,瞬间睁大眼睛,一把握住床边薛朗的手,连声问道:“大郎……可是大郎来了?快,快来人扶我起来,我要向大郎叩头!” 老李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也顾不上行礼的薛朗和一众仆役,直接几步跨到嬷嬷床边,扶着她肩膀,安抚道:“快别起来,身上不好当好好将养,行礼叩头之后随时都可以,哪里会急在此刻呢?” 嬷嬷确实身上无力,告了声罪,也只得无奈躺倒,愧疚道:“老奴身上不好,竟惊动大郎……是老奴的罪过!” 李渊心中有些难过,这世上,有资格唤他大郎的,还在如此唤他的,除了同安大长公主这个妹妹,便只有阿赵了。 老李道:“惠娘身边的老人,如今也只剩阿赵你了,你身上不好,我如何能不来?幼阳,你且出去,让我与阿赵叙叙话。” “喏。” 薛朗被赶了出来,外间的小厅里,李二夫妻、平阳公主静默的坐着,薛朗连忙行礼:“臣薛朗拜见……” 礼还没行完,话还没说完,李二已打断他,连忙问道:“赵嬷嬷可还好?” 薛朗沉声道:“回陛下,先前刚喝了药,因陛下与岳丈大人的到来,看着精神倒健旺了几分,只是,臣恐怕这是回光返照之相。” ------------ 第573章 触景伤情 平阳公主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言语,身姿端正,脊背挺直,然而,面上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住地哀痛。毕竟,她与嬷嬷情分不同。 老李并没有在屋内待太长时间,赵嬷嬷的精神也不大好,主仆两个就叙了几句旧,老李便出来了,面上神色有些怔忪,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否因为赵嬷嬷的事儿而有些触动……毕竟,老李年纪也不小了! 老李出来后,道:“二郎也去看看阿赵吧,看完了我们便回宫吧。” 神情、语气皆有些寥落。李二点点头,转身在薛朗的引领下,进屋去看赵嬷嬷。赵嬷嬷精神不济,这会儿已陷入昏睡中。李二也不欲打扰她,只这么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叫了御医来,询问详细的病情,以表关心和重视。 屋外,老李关切的看着哀痛的闺女,叹了口气:“建瓴。” 平阳公主略平静一下情绪,应道:“女儿在,阿耶有何吩咐?” 老李长叹一声道:“为父知你与阿赵情份不同,阿赵的事……她已表明出委托之意,一切便交由你了!” 平阳公主道:“赵嬷嬷乃是女儿的贴身嬷嬷,她终身不曾婚配,老了的身后事自当女儿办理。” 老李颔首,感叹道:“你阿娘身旁之人,如今也只剩下她了,看见她我便想起你们阿娘,心痛难安,阿赵便交由你罢。” “喏。” 父女俩儿说了两句,李二也从里间出来,面上也如他爹一般俱是感慨之色—— 他还记得幼时赵嬷嬷跟在母亲身边时的样子,如今见之,已是一幅老朽憔悴之色,恍然间才察觉,原来阿娘已去了那么多年!而阿娘的孩子,却只剩下他与阿姐了! 李二的心情,复杂难明。 父子两个都没有久待的心思,父子俩儿都有些触景伤情。平阳公主与薛朗一起去送他们,上车辇前,长孙皇后停住脚步:“阿姐,来日方长,尚请节哀!” 说着,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薛朗。长孙皇后本就是七窍玲珑心的女子,自然能看出薛朗那克制不住的不时抛过来的关切目光。 平阳公主知晓长孙皇后的安慰之意,悄悄看薛朗一眼,恰逢他也关切的望过来,心中不禁一暖,颔首:“多谢皇后宽慰,我晓得的。” 长孙皇后拍拍她的手,这才上了车辇。薛朗倒是没多想,看老圣人要上车,还很自觉地过去,搀扶他上车,看着他的近侍服侍着他坐好,方才退出来。 老李看他的眼神倒是十分暖和,低声道:“幼阳,多多宽慰建瓴,莫让她太过伤怀。” 薛朗答应着:“大人放心,小婿省得,我怎么舍得她太过伤怀呢!” 这耿直诚实的回答,取悦了老李,老李欣慰的点点头,朝他摆摆手,吩咐一声,车辇动起来,载着老李回宫去。 “幼阳!” 薛朗正弯腰行礼恭送老丈人,李二的车辇在他身前停了下来,掀开马车的布帘,露出李二的帅哥脸:“阿姐……便拜托你了!” 薛朗微微一怔,旋即道:“我与公主本是夫妻,自当照看好她,陛下放心。” 送走李家父子,薛朗直起身子,回头望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回他一个淡淡地笑容,朝他伸出手。薛朗伸手拉住她的小手—— 方才拉住,便感觉平阳公主的身子朝他靠了靠,低低地、叹息似的道:“幼阳!” “我在。” 薛朗应了一声,嘴拙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略弯了弯腰,不顾平阳公主的惊讶,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大步回府去。他的决心与意志从未改变过,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一直陪在平阳公主身边! 即便有御医精心照料,嬷嬷终究没撑过去,于睡梦中溘然长逝,侍女每隔半个时辰去看她一次,发现嬷嬷去世时,天刚刚亮,侍女也不敢耽搁,立即便报了上来。 彼时,平阳公主与薛朗尚未起身,长发披散的坐在床上,也没心思起床梳妆打扮,薛朗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揽入怀中,道:“你好好休息,嬷嬷的后事交由我料理如何?” 平阳公主靠在薛朗肩上,叹道:“嬷嬷是我阿娘跟前最得力之人,为人精明强干,最是靠得住,我与柴氏反目时,阿娘不放心我,把她拨到我身边,这么多年得她照看,如今她去了,为她送行乃是我当为之事。” 说着,起身梳妆。没上妆,只是简单地梳了发髻,穿了身素色的衣服,闭门谢客。薛朗不放心她,也跟着请假,好在,赈灾的事情,大多已经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操作便行。房玄龄等人皆是朝中重臣,人中龙凤,这等简单的事务,自然手到擒来。 薛朗便在家里,陪陪老婆孩子,逗着两个孩子多在平阳公主面前玩耍,孩子们的童声稚语是世间最能振奋人的东西,在丈夫与儿女的陪伴下,平阳公主心头的哀痛终于消散了许多。 薛朗是经历过大悲大痛的人,有经验自然知道怎么处理会让人好过些,除了让孩子们多多陪伴母亲,等嬷嬷出了头七,便拉着平阳公主为报纸的事情忙碌起来—— 一者,报纸的事情已经不能耽搁,提前准备好,早日做出来,日后的作用越大;二者,有事情忙碌,少了沉浸在哀痛中的时间,日子会好过些。报纸不可能一发行便畅销无比,权威与影响只能日积月累,能早发行一期也是极好的。排版什么的都好弄,有后世的报纸做参考,就是内容的写作方式,有些异议。 这时候的大唐公文,虽说都是文言文,但文士间最流行的还是四六骈文,这会儿,韩愈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也没人推行什么古文运动,散文体并不流行,骈文体才是王道。排版可以按照民国时候的方式来,写作体却不成。 薛朗看着平阳公主拿来给他看的稿件,满头黑线:“我们办报纸,力求只要是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懂,这种骈文体不行,文化水平不够高的读不通啊,换一种!” 平阳公主一听便懂了薛朗的意思,问道:“换成何种?莫不是说你所写一般的白话文?” 薛朗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诚实的道:“不用学我,我那是不通文言文,我看朝廷的诏令和史书的写法就挺好的,按照那种方式写就行,如果能把标点符号也加上,用来断句更好。” 平阳公主恍然,懂了薛朗的意思,转头就跟手下的副主编沟通去了。这个薛朗不擅长,便不插手,他就负责指导,具体实行还是要平阳公主来。 ---------------- 加班!!!前段住院积累了许多事务,天天剑班到晚上十二点多才回家,苦逼了!恢复更新! ------------ 第574章 新的任命 关中的旱情越发的严峻,长安城周边的流民也越来越多。好在朝廷已经有了准备,虽然忙碌却不曾乱,毕竟,巡街的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 看平阳公主有事务忙碌后,精神好了许多,手头又有许多事务等着他,薛朗无法,只得销假回民部坐镇上班,毕竟,赈灾的事情,千头万绪,还有许多是要经过民部的。 长安城周边的流民被一一安排组织起来,趁着炎炎夏日还没到来之前,先把城中的排水沟清理一遍,然后依次铺上盖板。薛朗还计划,要在远离水源的地方,修建一个垃圾填埋场;城中每个里坊都要修建一个垃圾池,差不多便把垃圾清运去填埋场,最大限度的保持长安城的环境卫生。 忙碌中,第一期报纸悄然发行。平阳公主是个头脑灵活、开明智慧的人,都不用薛朗指点,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发行报纸了。 首先,朝廷的各衙门必须订阅,包括四方馆这样的驿站;其次,在东西两市人流密集的地方设贩卖报纸的摊点;然后,又在两市的酒肆、食肆、客栈等地方,先免费赠送两期。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报纸的发行量不知不觉便大了,只赠送了两期,城中的免费投放的地方,多与报社签订了订阅的契约。 渐渐地,富户多的里坊,坊门处也慢慢增加了报纸的贩卖摊点,报纸的发行范围在慢慢的扩大,发行量在增加。 薛朗忙于赈灾的事务,看平阳公主做的得心应手便丢开不理,放手任由平阳公主主理。他从未小看过古人的智慧,也从未小看过谁,如今不过是对他这种认知的再次肯定罢了,毕竟,那是他的公主殿下啊!薛朗心里其实挺骄傲自豪的! 对于贞观朝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新朝廷来说,立朝便有这许多灾难发生,其实是好事。极大的凝练了人心不说,还大大地提升了朝廷的办公效率,有效的措施,有力的应对,于民心人望来说,利大于弊。 在这场赈灾活动中,不论是世家还是普通的民众,都看到了新朝廷的能力与决心,自然,支持率便水涨船高,不看李二嘴角的笑都比往常多了! 这场旱灾,于灾难中其实带来了希望,对未来的希望。 随着长安城收纳的流民越来越多,除了留下参与京城以工代赈活动的流民,朝廷上下开始统计愿意迁徙到南方安置的户数。与此同时,徐州等地传来急报,与干旱的北方不同,南方今年降雨量较之往年丰沛,已有成灾的讯号—— 薛朗的预言再中! 早在年初薛朗说南方可能会爆发水灾的话后,朝廷便从翰林院和工部遴选了年轻的官员去南方各地巡视并派驻。南方水患的消息便是这些年轻官员送来的消息!才刚收到消息,李二便下敕命各部官员进宫议政。 为了赈灾并安置流民,朝廷各部的官员们已经许久没休沐了,就连薛朗也是,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便上朝,每日归家已然天擦黑,人清瘦了不说,胡须都没空刮一下。 所有官员多在岗位上,自然开朝会人到得便齐,小李一脸的凝重,道:“关中旱灾未解,如今南方又眼看要爆发水患,朝廷当如何处之?诸卿可有建议?” 长孙无忌道:“禀陛下,作为朝廷,遇到灾害,首要便是赈灾,赈之抚之,不生祸乱为要。” 作为民部的代理尚书,薛朗开口先报了各地粮仓的存粮数目,然后道:“知晓今年灾害多,臣代理民部尚书一职后,便派人偕同御史台的官员奔赴各地查看粮仓的存粮数目,朝廷又派了工部的人去巡查各处堤坝,存粮足够应付,不过,虑到突厥每年都有可能南下,粮仓的粮食不能多动,时日还早,南方一代,还需大力推广占城稻的种植才是。而若说到推广占城稻,臣谏议陛下夺情起用裴公之孙、原越州刺史裴云昭。” 李二点头,道:“吾也有此意。若论对占城稻的推广,除了幼阳你,便是裴云昭,除你二人之外,不做他人之想。” “谢陛下看重。” 薛朗拱手致谢。李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是故,吾欲选你为使,奔赴徐州,主持抗灾一事!” 薛朗一震,还没说话,便听李二道:“幼阳你于赈灾一道有想法,也知灾后防疫之重要性,熟知占城稻的习性,推广起来当更加得心应手。你与裴云昭,派你去主持抗灾,裴云昭则去主持江南一地关于占城稻的推广事宜,双管齐下,于关中的旱灾也好,南方的水患也罢,皆是上上之策也!” 确实!薛朗才是最恰当的人选!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得俯首领命:“臣领敕!” 李二闻言,很是开心,细细问道:“于水患一事,幼阳心中可有章程?” 薛朗略想了想,道:“陛下,臣提请滃洲岛水师协助,还请陛下征调平阳公主府医令苏寒和太医署医官协助!但凡遇到灾难,所谓天灾人祸,人祸大于灾难,若能平人祸,则灾难也不可怕了!” “准了!” 朝廷诸公看李二已经有章程,也选好了赈灾的人选,薛朗为人的品行与做事的能力,如今大家心中也有数,知选派薛朗去确实是最恰当的人选,诸公也没多言。 倒是薛朗本是代理的民部尚书,他被外派了,民部的一摊子事儿,还得选派一个人选出来,大家议了一下,最终,长孙无忌被选派了去,暂时主持民部事务。 时间紧迫,天灾不等人,薛朗当天便与长孙无忌做了个交接,回家后,早已得到消息的平阳公主已在命人准备行李。 平阳公主一双秀眉紧蹙着,直接道:“我把初雪与阿蔻给你带上,初雪照顾你的起居,阿蔻负责你的安危。” 薛朗知她不放心自己,但又说不出让薛朗不要去的话,才会做这样的安排。连忙道:“初雪跟着我去也行,阿蔻就不用了,毕竟,男女有别,贴身护卫的话,还是选男护卫吧,让阿蔻跟着你,我在外面也才放心。” 平阳公主秀眉一挑,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拘泥男女之别?” 薛朗道:“去抗灾,条件有限,女孩子跟着去干嘛?跟我同吃同住……你乐意?” 平阳公主哑口无言。 薛朗笑起来,道:“放心,我把包子它们也带去,然后再带上一队护卫,陛下也同意调派水师来协助,我不会有危险的!” 平阳公主皱眉想了想,只得答应。薛朗见她这般好说话,笑道:“我有朝廷的诏令和陛下的敕令,水师都督又是阿临,我们兄弟两个做起事来自然方便,倒是你在京中,我有事务托付给你。” ------------ 第575章 新官赴任 “何事?” 平阳公主问着。薛朗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趁着关中旱灾,家里的湖水水位也降低了,趁此机会,你派人清一下塘,池塘里的淤泥这些,命人运到田里去,能肥地的。” 平阳公主瞠目结舌:“就这等事?” 薛朗不明,还点头道:“就是这件事,前些日子我便有打算,不过,看着水位还有些高,清塘不好弄便搁置了,现在我又要外派一段时间,只能交给你盯着了。机会难得,千万不要忘记了!” 平阳公主不语,就那么盯着他,盯得薛朗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情商也是没谁了!被瞪了一眼还傻乎乎的问道:“怎么了?” 看平阳公主不说话,拍拍脑袋,歉然道:“也对,这些事儿本来应该是我这老爷们儿操心,其实我也舍不得让你去操心这些事儿。只是,也不知道要去南方多长时间,若能尽快赶回来,我就赶快些,若赶不回来,也只能劳烦殿下你了,我会交代薛偲多留心的。” 这直白的话语,取悦了公主殿下,眉目凝睇他一会儿,在薛朗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消散于无形,平阳公主靠入他怀中,低声道:“家中一应事务,郎君无需操心,为妻自会使人料理。郎君出门在外,当多多保重,莫要让我与孩儿们担心。” 薛朗笑着点头:“放心,我可是有家的人了,我心里有数!” 两人细细说了半宿话,第二天天还没亮,薛朗便起身,叫上包子、馒头、油条、豆浆,带上初雪一块儿出发。 平阳公主只细细交待他保重,不要操心家里,虽然没提一句不舍的话,但句句词词全是不舍之意。如不是薛朗真是最恰当的人选,她真的不想放他出京,水火无情,她的薛朗只此一人啊! 带着妻子的殷殷嘱托,薛朗踏上路途。李二特意从禁卫中抽掉了一营人马护卫于他,又有公主派来的一队人马做贴身护卫,自是安全无虞。 禁卫营的领头乃是尉迟恭的次子尉迟宝琪,他爹是又高又壮的黑炭头,这小子倒是生的眉目端正,待薛朗十分客气有礼,年岁明明差不多,却自觉地执子侄辈礼。 苏寒本已因为嬷嬷病危归来京中,如今被李二点了随薛朗去赈灾,于他来说,只得抛下妻儿,随薛朗出巡。 没错,苏寒与孔小姐生了一个儿子,目前正在为生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努力……嗯,这话是苏寒自己说的,薛朗只是转述。 两个好基友同乘一车,忆起往昔在苇泽关时的情景,颇有些再世为人之感。那时候,江临已婚,薛朗与苏寒两个光棍;现如今,三人皆已成家,有妻有子,阖家美满,再忆往昔,感觉真真是恍如隔世。 薛朗本是不喜欢出行的人,关中干旱,渭水水位下降行不了船,只得先走一段陆路,出了关中地界才能走水路乘船。好在有基友陪着,一起聊聊天,艰难的旅途才算好过些。 挂记着水灾,一路紧赶慢赶,路途显得更加艰难。颇感安慰的是,驿站居然也有报纸。薛朗初见的时候,真是颇感惊讶,暗地里赞叹公主殿下好手段之外,心里其实暗戳戳的有几分自豪。他家的公主殿下啊,智慧从来不曾让人小觑。 好不容易走完陆路,搭上官船开始走水路,薛朗自觉骨头都要颠散架了,感觉自己像条死狗,对包子的摇尾巴卖萌都没力气应对了。 紧赶慢赶的赶到苏州,江临已带着两万水师儿郎在那里等着他—— “大哥,阿寒!” 上了船,江临也没回自己的领舰,而是上了薛朗的官船,好基友、好兄弟许久未见,互致问候。 薛朗也是在江南待过的人,苏州河的河水较之往年有所上涨自是能看出的,与江临互致问候后,便问将起来:“我看苏州河的河水较之我在的时候,有所上涨了,是不是?” 江临道:“不瞒大哥,小弟在接到大哥的书信后,便时常命人关注各河流的水位,降雨时又时时注意,今年的降雨确实比往年多,各河流的水位也有所上涨,若是有水患,只怕淮河水系一代之地都有水患的可能。” 薛朗点点头,努力的回忆一番历史记载中关于徐州一代水灾的记录,记得在文献记载中,水灾爆发是在秋天,如今刚初夏,还有一段时间。 想了想后,道:“阿临你先回驻地去,我带着人先把江南道的水利工程设施巡视一遍,查缺补漏,先把人事犁一遍,理顺了,若有灾患发生,才好处置。” 去年,小李登基,重新划定了天下的行政区域,天下十二道,苏杭、徐州一代,隶属于江南道。 江临看他带的人马不算少,答应道:“也好,大哥带的人马,若是要保安全无虞自是够的,小弟这里便不画蛇添足的多事了。只是,大哥,江南一地,世家林立,各地郡望繁多,人事复杂,大哥当多加小心。” 薛朗道:“此事我心中已有数,我有陛下的手敕,又有这许多军队,一力降十会,若协助我抗灾还罢,若要拉我后腿,手中之刀可不是吃素的!” 薛朗是来抗灾的,不是来理政的,哪里还得空处理这些繁杂的人事,天灾面前,所有人都有配合的义务,这是大义,只要站在大义一边,有兵在手,哪个郡望薛朗都不怕。若真有那等不识趣的,收拾一下也无妨! 兄弟几个在苏州略聚了聚,江临带人回滃洲岛,等候薛朗需要时候的宣调,薛朗则奔赴扬州,与江南道的长史见上一见。 年初的时候,李二把皇四子李泰封越王,做扬州刺史和都督,总领苏州、杭州、扬州、越州等二十二州之地。只是,越王泰如今还是个小屁孩儿,只能遥领,政务还是长史打理。恰好,江南道的少尹府便设在扬州,薛朗被拜为巡察御史,少不得要去拜会一番。 ------------ 第576章 抗灾 不得不说,李二对李泰那是真的偏爱,或者说,小李对他与长孙生的孩子都挺偏爱的。李泰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屁孩儿 ,就已经遥领二十多州之地,虽不是亲自过来任职,但扬州这里,长史、少尹皆为一人,乃是李袭誉。 去年薛朗并未参政,对朝廷重新划分的天下十二道,并未仔细了解过。今年重新入住民部,特意了解了一下—— 少尹又称监察御史,乃是一道的最高长官,只有监察之责,并无理政之责。道之下分立各州县,州的长官为刺史,刺史之外又有都督,分理军政大权。 只是,扬州这里,总共二十二州,由越王李泰遥领刺史与都督,但又因年幼,军政大权皆交由长史,而扬州长史李袭誉,还兼着少尹一职,等于自己监察自己。 现如今的少尹,在玄宗朝,改称节度使—— 论军阀割据是如何养成的! 这些制度真是叫人蛋疼! 到了扬州驿馆住下安顿休整,前头先来的下属,已命驿馆之人给他准备了热水,泡了个澡,头发披散着,任由初雪给他擦,薛朗低头看初雪给他准备的李袭誉的资料。 人与人的能力是不同的,同样是奴仆,带着初雪跟带着长俭待遇完全不同。带着初雪出门,你还没想到的时候,她已然安排好,完全不用人吩咐,就把薛朗照顾的无微不至,而长俭,有时候还需要提点、吩咐。 看完李袭誉的资料,薛朗问道:“我的名帖送去了吗?” “已然送去,少尹府回话,明日李袭誉会在府上恭候驸马大驾。” 跟随薛朗来的大队人马,除了护卫跟着他来扬州,其余皆在苏州。薛朗道:“等明日拜访过李袭誉,我们就回苏州,然后我带人巡视全境的水利工程,你留在苏州等我,不用跟着去了!” 薛朗想着夏日炎炎地,路上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初雪一个女孩子跟着也是受罪,便想让她留在苏州。 初雪抬眼看薛朗一眼,低声道:“娘子吩咐过,让奴婢随行照顾驸马,自是驸马去哪里,奴婢跟着去哪里!” “可是,路途上十分辛苦啊!” “奴婢不怕!” 表情沉静,语气坚定。这样子,十分像平阳公主,薛朗有些头疼,所以这就是仆似主吗?干脆的摆摆手,不再劝她,心中打算沿途照料些:“罢了,随你吧。不过,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多多吩咐长俭和随行的护卫,不要让自己太辛苦,毕竟,你是殿下的人,把你好好地带出来,我还想好好地还回去呢。” “谢驸马。” 初雪这才欢喜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薛朗起来用了早饭后,去少尹府拜访。到的时候,李袭誉在门口亲迎:“下官李袭誉拜见薛御史,薛御史一路辛苦,请!” 薛朗拱手:“有劳李少尹,请。” 进了少尹府,分宾主坐下,李袭誉道:“下官已然接到朝廷诏令,命下官配合薛御史全力做好抗灾、治灾之事,此事当以御史为主,下官定然全力配合。” 李袭誉这人的风评还是不错的,为人正直诚实,不然也不会被选拨来代越王泰行事军政大权了。 薛朗道:“如此,便有劳李少尹。” 需要扬州这边做的事情就是后勤和组织管理等一切杂务。李袭誉也是老手,自接到朝廷通知后,便有意识的命人囤积了不少,如今与薛朗一起,不过是汇总一下数据,好让薛朗这个抗灾总指挥心中有数,好做调配。 薛朗一连在扬州盘桓了三天,与李袭誉商议好之后,方才启程,直接从扬州出发,开始巡视全境的水利设施和工程。 紧赶慢赶,整整走了两个月多,总算把江南道大半并淮南道部分水利都巡查了一遍。吸取后世的经验,但凡工程,皆使人刻碑,立于工程所在地,负责之人是谁,在何人任上等等,全都刻于碑上。 在给朝廷的上疏中,薛朗写道,于碑上有名者,做得好的自然是名传千古,青史留名;做的不好的,也可按照碑文所刻,追究其责,不使遗漏。水利工程设施,担系重大,事关黎庶,事关安危,人命至重,贵若千金。以奖鼓励之,以惩警戒之,以加强责任心。 此策一出,大获朝廷诸公并小李圣人的赞赏,特别是受到工部尚书的热烈支持。这年头,但凡负责营造工程的,多是家传的手艺和本事,匠户世代相传。 若能于朝廷的大工程上留下名声,于家族是有大好处的。说长远些,历朝历代都要有负责营造的工匠,只要手艺传承不断绝,名望卓著的工匠们,即便换了新朝,也不缺出头之日。 于是,在朝廷诸公和小李圣人的支持下,薛朗这策不止在水利工程设施上,即便在宫室营造上,也照章办理。 于是,有唐一代以来,无论何种工程,大到河堤河防的建设,再到宫室、佛塔的营造,在建筑物旁皆有碑文立于一旁,后世诸朝皆效仿之,为后世近现代研究古代建筑历史等提供了大量的史实佐证。首倡者薛朗,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薛朗还不知,如今,他正奋力奔波在治水抗灾的大路上。 关中的旱灾,因为朝廷应对得当,并未酿成大灾难。裴云昭被夺情起复,调任洪州刺史,主理占城稻在洪州附近的推广及人口南迁一事。 而留在苏州的薛朗,炎炎夏日即将过去的时候,迎来一场连绵的大雨,秋天要来了,大水也要来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洪峰已经过去的时候! 连绵的大雨,似乎无穷无尽一般,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莫说城郊,即便是苏州城中,地势低洼的地方,房屋老旧些的,已有好几家垮塌。 李袭誉一对粗眉紧皱。 薛朗问道:“秋粮收得如何?存放的地点安全吗?” 李袭誉沉声道:“粮仓安全无虞,就是收获有区别。” 薛朗了然问道:“因为播种稻种不同的缘故?” “正是。今年雨水较之往年为多,地势高的地方还好,地势低的水田,苏州、徐州这两处被淹没的不少,其余各州,种占城稻的收获影响不大,继续播种旧稻种的,减产至少四成。” 薛朗凝起眉头:“就是说,今年的产粮较之往年有减产?” 李袭誉沉声道:“正是!” ------------ 第577章 聚众府门 薛朗看了统计上来的粮产量,较之往年,苏州、徐州两地减产近乎五成,其余地方,占城稻种得多的,减产的便少,占城稻种得少的,减产的便多。 最突出的是台州、越州,这两地种植的都是占城稻,虽然因为雨水太多有些涝,但影响并不大,加之占城稻的特性,产量粮较之往年居然还略有涨幅。 越州是因为裴云昭,台州是因为平阳公主!这于二人皆是政绩!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问道:“今年的税粮已然征收完毕了吧?” 李袭誉也不是蠢人,闻言惊讶道:“薛御史是想用税粮用作赈灾?” 薛朗道:“只靠府库的存粮,不过是杯水车薪,现在已经是秋天,入冬后当如何?还有开春之后呢?青黄不接之际,最是熬人!若是等外面调粮进来?从哪里调?道路呢?在历经暴雨冲刷之后,道路是否还通畅都是一个大问题!综合考虑,唯有调用税粮一途!” 薛朗说得斩钉截铁,李袭誉略作踌躇后,面现坚毅之色,道:“此事下官愿与御史一同具本上疏。” 薛朗赞道:“李少尹一片为民之心,很好,如此,我们便一起上疏吧。” 李袭誉躬身拱手道:“下官不过是东施效颦,御史方才是一片为民之心。” “罢了,我俩儿也不用互相吹捧了,如此,我们便约定,你回去也速速写好疏奏,我这里也尽快弄好,使人八百里加急送上去。” “喏。” 正说着,尉迟宝琪步履匆匆的进来:“薛叔……” 见李袭誉也在,立即端正颜色,改口:“下官拜见御史。” 李袭誉装死当做没听见,薛朗倒是不以为忤,笑道:“宝琪,有什么事儿?” 尉迟宝琪道:“禀御史,门外来了许多民众,一路敲锣打鼓,说是来感谢御史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薛朗有些懵逼,这是从哪里说起的?怎么对别人有救命之恩他自己都不知道!倒是李袭誉这个唐朝土著有古人的思维,下意识的就皱眉道:“御史岂是人人可见?无论何等缘由,皆不可在府门口聚集!派人驱散便是!” 尉迟宝琪岂会听他的,只望着薛朗道:“叔,小侄已让人阻拦他们,驱赶过数次,只是,这些人仍不愿散去,已然等了一个多时辰。小侄看着,里面有贫有富,抬着谢仪,也不好强行驱赶,以免坏了薛叔您的事!” 薛朗苦笑道:“这救命之恩的说法来的蹊跷,也罢,左右现在没有紧急的事务,出去看看吧。” “薛御史!” 李袭誉一脸的不赞同,道:“值此抗灾之际,御史当保持威严,以震慑宵小,御史位尊,岂是闲杂人等可见的?若因为等候的时间长便能面见御史,之后若有人效仿,御史当如何处之?是故,下官以为,莫若不见为好。” 这倒是一番老成之言!也对,这年头可不讲究走亲民路线。不过,薛朗自是想法、观念都与别人不同,笑道:“多谢李少尹,不过这所谓的救命之恩来的蹊跷,不弄明白我心里放不下。再者,我觉得,所谓的震慑与威严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看我的德行而来的,我不见这一面,也不会有多少的影响。莫不如见一见再说。” 李袭誉张了张嘴,看薛朗已然迈开脚步往外走,只得闭口不言—— 陛下派来的这位巡察御史,确实与旁的不同。从不畏艰畏难,颇有一股实干精神,言行如一,德才兼备,陛下以他为史,实是知人善用之典范。 薛朗决定接见府外等候之人,尉迟宝琪立即当先出去,率领军士维持秩序,以免有人不知轻重,冲撞了薛朗,那便是他失职了。 “诸位听了,巡察御史听闻诸位一直在府外等候,决定拨冗见一见大家,所有人注意了,凡事须依礼而行,断不可无礼,否则,小爷我手中之刀可不是吃素的!明白否?” “喏!” 众人脸上隐隐现出振奋之色,虽然打的参差不齐,不过,俱都声音响亮。在尉迟宝琪喊叫之后,还自觉地围在一起商议,选派出代表来,其余人等则自觉地站立于后,等着薛朗出来。 薛朗在得到尉迟宝琪已控制局面的报讯后,方才举步出府—— 也没穿官服,就普普通通的圆领袍,戴着冠,眉目疏朗,因近日常在野外行走巡察,人晒黑了许多,也瘦了,但精神矍铄,目如点星,加之常年的历练,为人行事愈加沉稳,倒颇有一番别样的气质与气度。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这边是巡察御史吗?好生年轻!” “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巡查大堤时候,我曾远远见过,穿着官服,样貌未曾看分明,只是,这个子却较之常人不同,十分高大!” “我还以为堂堂的巡察御史应当是位长者!想不到竟然比少尹还年轻!” …… 一时间,议论纷纷。被推举为代表的那人,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重重的一咳,身后之人方才没了声音。 被推举为代表的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看衣饰虽不是特别华贵,但也不是什么贫苦人家,倒是比他身后的许多人看着条件还好些。 薛朗出来站定,尉迟宝琪立即朗声道:“这位便是朝廷御封的巡察御史,还不行礼?” 民众立即行礼道:“草民拜见巡察御史!” 薛朗双手略抬了抬,道:“诸位乡亲免礼,不知何事聚集于府门前?不凡说出来,有问题、有困难不怕,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便是,怕的反而是发现问题还不说,那于时局、实事全无裨益。” 这话说的可谓诚恳。代表连忙恭声道:“多谢薛御史关心,大灾当前,人人皆有困难,但目前尚能克服,若不能之时,草民等自会向朝廷求救,想来以御史与长史的一片为民之心,当不会置草民等于不顾才是。” 薛朗点点头,道:“本官身为巡察御史,代天子巡察四方,掌治灾一事,便是陛下挂心乡亲们之故,乡亲们但凡有事,皆可到御史府来禀报,朝廷上下定然会尽力帮助大家,朝廷愿与大家共渡难关的心是不变的!” 府门口不知围着求见的人,也有看热闹的,薛朗这番话,倒是听得众人心里一阵激动与烫贴。 代表道:“陛下爱民如子,草民等已知之。今日,草民等前来,乃是为了感谢御史救命之恩。” “对对,薛御史,草民等是来相谢救命之恩的!” 众人纷纷出声道,显然是看薛朗和蔼,心头的惧意散了些,胆子大了些,方才敢开口说话。 薛朗问道:“救命之恩?我并不曾搭救你等,何来救命之恩的说法?若说抗灾,此乃我份内当为之事,论不上恩情,也谈不上救命之恩。所以,还请这位仁兄解惑!” ------------ 第578章 灵犬救人的传说 薛朗望着被推举出来的那位代表。那人一脸的感激之色,不似作伪,躬身朝薛朗道:“御史有所不知,敢问御史名下可养有四只神狼?” “哦,它们不是狼,是犬只,并不是什么神狼,最多就是比旁的犬只聪明些。” 薛朗解释着,略有些尴尬。 古代人信息闭塞,见识较少,特别是这些普通民众,多数人活一生,连州府都不见得去过,一辈子只在村子附近打转,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努力的为过活而奔波。 包子它们本就品种特异,长得又与狼有些相似,初来之时,确实吓到一些人,后来大概是见多了,看包子它们也不伤人,怕它们的人才渐渐少了,不过,遇到的时候,大多还是避让开,并不敢轻易靠近。乡间甚至有传言,巡察御史薛朗身世特异,来历不凡,是故出行才有神狼相护。 这等乡间传言,薛朗听了自然一笑置之,并不以为意,也没特意去解释。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有人问起便解释,若无人问,便随它去,反正,因为这个传言,他去乡间的时候,民众对他还真有些敬畏,他做出的决定和欲施行的政策,倒比旁人容易,政令下去,比之旁人通畅。 有这个作用,薛朗更不急着解释了!只是,如今被人当面说起,虽然只是顺势而为,并非故意为之,但其实有些尴尬。 那代表神情更加恭敬,直接跪倒:“草民拜见救命恩人!” 连他身后的那群人,一起向薛朗行大礼。薛朗吓了一跳,这可是大唐,不是一直跪跪跪的辫子大清,连忙道:“为何行此大礼?本官万不敢当,快快请起。宝琪,快把人扶起来!” “喏!” 尉迟宝琪连忙使人去扶人,代表坚持了一下,看薛朗确实不想受他们的大礼,方才不情愿的起身,道:“禀薛御史知,草民等皆是一个村子的人,大雨倾城,水势涨得又快。草民们的村子本来地势颇高,不虞遭灾,谁知昨夜突然河水猛涨,待天明之时,村子已然被淹,幸好村中有人警戒,乡亲们尚来得及爬到屋顶避上一避,只是,村中房屋多已老旧,经水一淹,眼见倾倒在即。是贵府的神狼帮草民等寻来救灾的官军不说,还下水衔麻绳与我们,以使官军乘小舟搭救于草民等。如此大恩,岂能不拜?草民叩谢恩人!” 说着,又跪了下去,身后之人,哗啦啦跪倒一片。 薛朗却听得震惊不已,扭头问长俭:“包子它们救人了?万福呢?回来没有?叫他来回话!” 万福还没回来! 薛朗朝尉迟宝琪看了一眼,尉迟宝琪立即会意,向身旁的手下点点头,立即有人跑出去寻万福。 薛朗道:“人命至重,贵比千金。恰逢其会,自当救上一救,本官到这里来,便是来救灾的,诸位刚遭了灾,可去用过餐食了?” 城中的驿馆已被薛朗征用,用来安置灾民,还有城中一些大的空地,也被搭建了简单的棚屋,全部用来安置灾民。这些安置点,都有详细的规划,生活区在哪里,厕所在哪里等等,毕竟,现在才初秋,天气还很热,高温容易滋生细菌疾病,容易产生疫情。 生活区里做饭都是灾民里挑选出来的妇女,皆是手脚利落,干净整洁的人。按时辰,这会儿正好是早饭时间。这些人刚遭了灾,水灾与旁的不同,先让他们去填一下肚子才是正事。 那代表恭敬的道:“多谢御史关心,我等已用过饭食,过来一者是想感谢救命之恩,二者,我们虽遭了灾,但人并无事,大灾当前,多个人便能多份力,不知可有我们能做的?我们村所有青壮皆在此,谨听御史吩咐!” 这等精神与振作,倒是让薛朗眼前一亮。这些时日抗灾,看多了嚎啕大哭的,呼天抢地的,呆若木鸡的等等,这等振奋的人倒是少见。 当下,薛朗道:“乡亲们有心了,大家且回安置点去,会有吏员来安排大家,大灾当前,我们等群策群力,一起共渡难关。” “喏!” 在薛朗的劝说下,这些灾民才回安置点去了。万福也被人找了回来,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四只湿漉漉的狗儿和一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婴儿。 薛朗一怔:“这是……” 万福连忙道:“回禀老爷,这是包子它们从洪水中救回的婴孩儿!” “怎么回事儿?” 薛朗连连追问,万福赶紧细细禀来—— 薛朗忙碌的时候,遛狗儿的活儿便让万福做了,狗儿们起得早,每天天还不亮便要起来出去遛遛,今天也是一样。 此时的民房多是土木结构,遭水一泡,便有些危险。今晨出去的时候,恰逢有个在水边的村庄被淹了,天还没亮,官军还没开始巡查。眼见房屋倾倒,是包子它们救了许多人。回来的途中,还捡了一只木盆,盆里装的便是婴孩儿。 薛朗有些蛋疼,虽然欣慰包子它们灵慧,知道救人,但,救回来一个婴孩儿,却有些难办,只得交给初雪先养着,复又让人看是否还能寻到婴孩儿的父母。 薛朗只把这事儿当个插曲,过了便没再当回事儿,救灾事务千头万绪,他太忙了,没空管太多。反而是灾民中,竟然隐隐在传,此次陛下派来的巡察御史薛朗乃是非常之人,非常之人身边自然会有神犬相护—— 各种流言,等薛朗被尉迟宝琪告知的时候,已然传得很开,且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而之所以会发现,还是因为出去巡视的时候,冲他磕头行礼的人越来越多不说,他的府外,居然还有人愚民来祭拜! 使人查问的时候,皆答曰是来叩谢救命之恩的,绝不承认是在祭拜。毕竟,无有国家承认的祭拜,那可是淫祀。 卧槽!简直不能忍好吗! 搞得薛朗无比蛋疼,那是想管、想限制都不好下手,只得加强对李二陛下的宣传,努力把民众的感激之情引导到李二处去。至于包子它们的异于常犬的聪明……薛朗自己都搞不明白,更无法对民众解释,只听之任之。这都是包子它们聪明的太过妖异的结果,如果不是包子它们的表现,民众想来也不会有这等误会! 大概是薛朗蛋疼的表情太明显了,尉迟宝琪的黑脸膛憋笑都憋得通红,却又不敢笑出来,只能努力的忍着。 薛朗默默翻白眼:“想笑就笑吧,不用忍了!” “噗……小侄不敢!” 漏了一声气,不过尉迟宝琪还是忍住了,死命的咬着下唇,努力的不笑出来。薛朗无语的看他一眼,懒得说他,只吩咐道:“派人守着,以后再不许人叩拜!” “喏。” ------------ 第579章 家书抵万金 不几日,朝廷诏令到,准许薛朗所请,以今年所收之秋粮予以赈灾! 粮食的压力骤然得去,薛朗赈灾便顺手了许多。组织所有百姓,老弱妇孺留守城中,负责煮饭烧水,编织麻袋等细务,青壮全部上了大堤,抗洪抢险! 薛朗直接去了灾情最严重的徐州,苏州则交由江临坐镇。两兄弟联手,江临以军威慑之,薛朗以政令从政策上善待百姓,恩威并施,一时间,苏州、徐州两地官员也好,百姓也好,竟无人敢捣乱,局面大为改善,政令施展起来,颇为通畅,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也不知是感动于薛朗的仁德,还是慑于包子它们灵犬的威名,杭州、扬州等地的粮商,竟有几家联合捐献了上千石的粮食,还有布商也捐赠了不少便宜的布料,解了薛朗许多燃眉之急。薛朗直接命人刊刻了这些捐赠商人的名姓于石碑上,石碑立于苏州、徐州两城的南城门前。 这样的局面下,也没人敢闹什么幺蛾子。大家都在全力抗灾,洪峰来时,薛朗就加多次数的巡视河堤,鼓励镇守河堤的军民,本想帮着扛几袋泥沙,结果直接被徐州刺史派人架走。 等洪峰退去,已然进入八月中旬,恰逢中秋佳节。然而,薛朗却连家都回不了,灾后防疫压力巨大,为此,薛朗已然着急各地官员开了数次的会议,可别水灾都扛过去了,却最后倒在灾后防疫病这个坎儿上。 薛朗刚开了个会回来,有人来报,说京中公主府来人了! 洪水刚退就有人来?! 薛朗有些纳闷,不过,出来这大半年,心里挺挂记老婆孩子的,连忙使人把人唤来—— “驸马!” 平阳公主竟然把如圭给派来了!如圭一见薛朗便哭了:“驸马!怎么瘦了这许多?是不是你们没伺候好驸马?幸好公主没见到,若是公主见了,只怕是要伤心的!呜呜!” 说着,自己倒先哭了! 许久未见,这是灾后第一次见到长安来的熟悉的人,薛朗心里挺亲切的,上前两步,拍拍他的肩膀 ,道:“在外风餐露宿的,哪里有不瘦不黑的?没事,我天生皮肤白,等这趟差使完了,回京养上些时日就好。如圭,你从京师来,公主好吗?水奴好吗?檀奴呢?会说的话是不是多了许多?等我回去,也不知道他俩儿还能认得我不?” 说着,不禁有些心酸,眼眶忍不住就湿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领了王敕出京赈灾,他自是尽心尽力,但是,这大半年的不见娇妻儿女,心中实则挂念不已。 如圭听薛朗问一句,眼泪便忍不住多一些,努力的克制着,答道:“回驸马,来时殿下嘱咐老奴,着老奴告诉驸马,京师一切安好,她与小主子们也好,小娘子与小郎君如今长高了,也长壮了,身体康健,少生疾病,是宗室中少有的健康宝宝,旁的人家还朝殿下打听育儿秘方来着,说殿下与驸马会养育孩子!” 薛朗一听,就算还红着眼眶也不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心情十分之愉快,完了问如圭:“怎么洪水刚退,你就来了?现在道路应该还不通畅才是?” 如圭道:“不瞒驸马,老奴带人乘大船早就到了杭州,先去了苏州,晓得驸马在徐州,又带人辗转过来,只是,徐州水患,道路不通,只好在临近的州县等着,一接到徐州水患解除的消息,老奴便带着人来了!” 原来如此! 薛朗点点头,颇为感动:“谢谢你了如圭,辛苦你了!” “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如何敢当驸马如此夸奖!老奴在驿馆好吃好喝的待着,如何比得驸马风餐露宿,抗灾救人辛苦?驸马不知,殿下想着仲秋快到了,驸马在徐州抗灾,吃不好睡不好,徐州刚度过水患,物资想来也缺乏,便命老奴带了许多新鲜的瓜果来予驸马。奈何徐州道路不通,老奴等进不来,带来的瓜果也坏了,殿下知道后,命人又分批次送来许多,吩咐老奴定要把节礼送与驸马才罢休。幸好,老奴幸不辱命,总算给驸马送来一批!” 建瓴啊! 薛朗心里这般叫着,不好意思当着如圭的面叫出口,只抬手摸摸胸口,哽咽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这些瓜果,我定会用心品尝!” 说着,忍不住又问起长安的一切来—— 平阳公主每日坐卧可好?可有什么烦心事扰她?水奴与檀奴可好?喜欢吃什么?玩了什么?水奴可开始启蒙了?画画的水平进步了吗?老圣人可好?身体可好安康?一顿尚能吃两碗饭否? 等等,事无巨细,如圭絮絮叨叨的讲给他听,薛朗满面的微笑,低头侧耳倾听,听到高兴处,还会大声的笑出来,这等开朗的笑颜,自来江南后,便没有出现过,今日,可算是开了怀了! 如圭还带来了平阳公主的家书。薛朗挥退了下人,自己点着灯慢慢的看。公主殿下是知道他的阅读水平的,斟词酌句的,写得直白不说,尽量不用需要避讳的字,也很少用通假字,免得他看不明白。 薛朗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眼泪涟涟,舍不得让泪水沾湿信纸,直接撩起衣袖就擦,信纸都舍不得折皱一下,铺得平平整整地,最后,实在忍不住,拿起信纸,轻轻在落款上吻了一下。 大船进不来,如圭让人用小船把平阳公主使人带给薛朗的东西,一船一船的运进来。除了衣物,薛朗命人把吃食,特别是新鲜瓜果,分成了数份,使人给江临和苏寒各送了一些后,其余的都给各官员送去,当做中秋节的节礼。 薛朗自己只留了两筐,他吃的不多,赏了初雪、长俭、万福后,剩余的便给了尉迟宝琪,让他与护卫、军士们分食之。往日这些东西挺普通的,只是,灾后便显得稀奇起来,毕竟,灾后物资比较缺乏,官员们跟随他忙碌了这么些时日,也该慰劳。 薛朗太忙,拨冗见了如圭一会儿,让他陪着吃了一顿饭后,又转身投入到繁复的灾后治理上去。洪水退了他就差不多该回京了,在回京师之前,须得把后续的工作安排好。 如圭在徐州待了三天便又赶回长安去了,他已经出来许多天,如今终于见到薛朗,当然要立即回去赴命,告知平阳公主薛朗这里的情况。 薛朗拨冗送了他,让如圭带回去一堆画儿,多是他在这里画的,什么题材都有,不拘是思念妻儿时所作之画,还有偶有所感时,画的各种抗灾的情景。 如圭命人拿个木箱子装起来,路上忍不住拿出来看了看,不禁满怀的感慨与辛酸—— 驸马辛苦了!好在,洪水退了,想来不日之后,驸马就能回长安,与殿下一家团聚了! ------------ 第580章 名臣与名相 送走如圭后,薛朗与苏寒一块儿过了个中秋节……不是不想与江临过,而是两人一人坐镇一方,虽说洪水退了,但事务还多,都走不开。 初雪张罗人给他俩儿在小院儿里摆了两张案几,摆上瓜果,还给做了月饼,过个简单的节日。 布置好后正待走人,薛朗笑道:“初雪你忙了一天,既然是过节,不如就坐下来,一起赏月,松散一下吧。” 初雪展颜一笑,道:“多谢郎君体恤,不过,一郎还需人照看,奴婢要去照看他。” 一郎就是包子它们从水里捡回来的婴孩儿,约莫一岁余,还不会说话,走路也不会。身上挂着个精致的小银锁,有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长得十分可爱。捡回来后,一直交由初雪照看,初雪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一郎,照看的十分精心。 平阳公主身边这几个侍女,初雪早就表明了不嫁之心,其余几个,平阳公主自会给她们寻找匹配之人。 薛朗看她对这婴孩儿十分上心,忍不住道:“包子它们救了一个婴孩儿,这件事,城中都传遍了,这几日也有不少人找上门来,只是人没对上,万一……” 万一什么,薛朗没再说。初雪那般灵慧通透的人,自是明白他的未尽之意,笑道:“郎君放心,奴婢既已表明不嫁之心,便绝了子嗣之愿,待一郎好,不过是与他投缘,喜欢他爱笑、性子好罢了,与我有缘一日,我便待他好一日,若是来日他之父母亲人寻来,自是要还回去的。” 薛朗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我就怕你投入太多,来日他的父母找来,让你凭添伤心。” 初雪感激的道:“多谢郎君提醒,奴婢省得。” 初雪下去后,薛朗回头正好对上苏寒挤眉弄眼的脸—— 这厮自从面瘫症改善后,面上的表情丰富了,但是,高冷美男子的形象也崩塌了!许是这许多年想做什么表情一直不能如愿的关系,脸上的肌肉听使唤了些后,这厮的表情便十分丰富,正事还好,私底下,那表情丰富的,简直叫人无语至极! 好想一拳挥到苏寒脸上! 薛朗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叫人郁闷的是,作为战五渣,他不是苏寒的对手!真是太遗憾了!只得嫌弃的看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苏寒嘿嘿笑道:“初雪也是个美人儿,幼阳你莫不是孤枕难眠?啊呀,公主同意了吗?” 薛朗无语,再忍不住直接抬脚踹向他,斥道:“淫者见淫,我看,你的思想很有问题,有必要跟弟妹反映一下,让她时刻注意,居安思危。” 苏寒哈哈大笑道:“可别!不过就是调笑你两句,如何便能破坏我家庭安定祥和之局面?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薛朗很淡然而又坚定地摇头:“想我这样的魅力男人,一般没有良心!” 苏寒毫不犹豫的竖起中指!不用怀疑,一切都是向薛朗学的。两个好基友互相调笑了两句,一起碰了个杯,捡了两颗花生粒扔嘴里,也觉得十分的香。 平阳公主细心,让如圭带来的东西,除了新鲜的瓜果,还有一些平常的吃食,比如月饼,酒水,花生米等等,甚至还有几筐大南瓜、红薯、土豆什么的,都是今年刚收的。 只是私下的聚餐,薛朗和苏寒都很轻松,一人一把摇椅,坐没坐相的倚在椅子上,薛朗还让人拿了个脚蹬,把脚搭上去,靠着摇椅一摇一晃的。 “现在洪水退了,不日陛下就会有手敕来调我回长安了,你也跟我一块儿回去吗?” 薛朗问着,苏寒点点头,道:“去吧,阿孔嫁我的这些年,跟着我东奔西跑,一起回京城过几年安稳日子,多生几个孩子,给我们苏家开枝散叶,我还是喜欢家里热闹些。” 薛朗点点头,又端起酒杯:“祝我们回家在即!” 苏寒与他碰了一下,见薛朗一口喝干,狐疑的道:“你不会是想把我灌醉吧?” 薛朗:“……” 还是好想打他怎么办?这节过的,好心塞! 醉自然是没醉,平阳公主命人给送来的是果酒,又不是烈酒,以果酒的绵软,薛朗喝着自然不会醉,苏寒是医者的习惯,他很少喝酒,几乎不喝醉,据说酒喝多了,怕施针时候手抖。 两人过了个互相嫌弃吐槽的中秋节,苏寒微醺的被人扶回房,薛朗自己一个人坐着,打算把剩余的酒全部喝完,望着明月怔怔的出神—— 现在已经八月十五了,再过几天就是九月初九,又到他的生日了!不知不觉,来大唐这么多年了,有妻有子,有儿有女,生活虽偶有波折,但也挺好! 等过了生日,他就三十一了。不知道在现代的薛晴如何?希望她也如他一般,能有自己的家庭,生活虽然偶尔会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总的来说一帆风顺才好。 这般想着,端起最后一杯酒,遥遥向着明月敬了一下,一干而尽—— 薛晴,我很好!希望你也很好!中秋佳节快乐! 才过了中秋节,李二陛下的手敕便来了,召薛朗回长安!黑铁塔一般的尉迟宝琪,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有些激动:“薛叔,几时可以回去?” 薛朗笑道:“收拾收拾,三日后出发,我家公主留有大船在汴水岸边,我们顺着汴水逆流而上,从水路走。” “喏!” 这声儿答应的又响亮又激动,这小子也想家了! 薛朗笑着拍拍他肩膀,正要说话,长俭来报:“爷,府外有自称是一郎父母的人求见,想认回孩子!” 薛朗笑容一敛,问道:“可核对过细节?” 一郎挂着的小银锁,薛朗从未对外公布过,每次有人找上门来认子,直接让人说辨认的方法,说不清楚的或是对不上的便把人打发走。 长俭道:“仔细询问过,银锁、当时穿的衣物等都能对上,银锁的图案也能说的一清二楚,是故,小的才来回报。” 据说,这对夫妻,丈夫姓骆,乃是婺州人氏,只是妻子娘家在这边,小儿子送回来待几天,大水来时,小儿被放在木盆里,随家人避难。恰逢大难,木盆是交由家中长子照看,长子一时疏忽,木盆放空,才导致小儿随水流漂泊。 薛朗微做沉默后,道:“知道了,先让他们等着。” “喏。” 长俭去处理,薛朗转身回了后院,去寻初雪,进去的时候,初雪显然已收到下人的回报,正在收拾一郎的东西,面上恬淡,手脚利落。见薛朗进来,不由一笑,道:“多谢郎君关心,奴婢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也非不能忍耐之事,只能说这孩子与我无有缘份。奴婢自幼无父无母,一郎双亲俱在,希望他能在双亲身旁,快乐无忧的成长!” 说着,表情忍不住有些惆怅,把收视好的包袱和孩子,一块儿交给薛朗。薛朗点点头,抱着孩子,让长俭拿着包袱一块儿出了后院。 在前厅,薛朗接见了那对来认亲的夫妻,看衣着相貌,人近中年,衣着虽不见华贵,却也不是特别贫穷,显然是普通的小康之家。那对夫妻见薛朗进来,立即行礼:“拜见薛御史!御史有礼!” “免礼,你们看看,这是否是你们的孩子?” 其实进来的时候,薛朗就确认了,一郎眉宇间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夫妻俩儿的缩小版,加之各种细节也能对上,显然,一郎就是他们的孩子,不是来冒认的。 妻子激动的上前,掏出婴儿脖颈上挂着的银锁,激动地道:“回御史,这边是妾身的儿子三郎!” 薛朗点点头,把孩子交给她,顺手把包袱也给她,道:“这孩子这几日在我府中,一直有我妻子的近身侍女照顾,与他颇为投缘,这些东西都是给他得用的,赠予你们,也算是缘法。” 夫妻俩儿对望一眼,丈夫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妻子这才收下,道:“多谢御史,御史府上于我们有大恩,还收府上的东西,妾身惭愧。” 薛朗摆摆手,想着给初雪个念想和结局,笑问道:“不知这孩子是否取名了?若是有了,可否告知?若让照顾他的侍女知道,也是个念想。” 丈夫连忙答道:“回御史,小儿已然取名,我家姓骆,小儿取名宾王,取自《易经》,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骆宾王!?卧槽!卧槽!卧槽! 薛朗很想问一句“我在哪儿?我是谁?”,真真是一脸懵逼! 丈夫见他表情有异,不禁有些尴尬,忐忑的悄悄看他一眼,强笑道:“可是这名字不好?” 薛朗镇定一下精神,努力的保持面部平静,道:“不是 ,这名字取得好。孩子与我也算有缘,以后也不知道是否还有相见之期,莫若我为他提前取个字吧?” 丈夫大喜,连忙躬身道:“请御史赐字!” 带着某种奇异的心情,薛朗道:“莫若字就叫观光吧?” 丈夫咀嚼了两遍,喜道:“好,观光好,多谢御史赐字。” 这会儿,薛朗总算从亲手救了历史名人的震撼中恢复镇定,随手从身上扯下一个玉佩,放到孩子手中,笑道:“宾王这孩子为我所救,也算缘法一场,希望来日,能在长安看到宾王的投卷!” 丈夫大喜,妻子还有些懵懂,只见丈夫欢喜的道谢:“多谢御史期许,下官定当用心教导宾王,教他勤学奋进。” 薛朗笑得满意:“好!”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骆氏夫妻,薛朗还有些出神,尉迟宝琪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薛叔?” 薛朗这才回神—— 历史记载上,于骆宾王的具体生辰并没有记载,只有个约莫的推算,有记作618年的,也有记作623年的,真实生辰不可考。 包子它们搭救回来的婴孩儿是否就是历史上的那个骆宾王……薛朗并不确定,不过,也算是个美好的期许不是吗? ------------ 第581章 归家 薛朗这般想法,自然不好对外人道,只是故作淡定的摇摇头,回转后院,准备告诉初雪,她照顾的小儿郎,来日说不定是个大才! 这个小插曲,薛朗笑过便算了!等十多年后,真有个叫骆宾王的少年,带着玉佩进京,寻上国公府时,薛朗才想起来。 少年刚丧父,但却文才横溢,词采华胆。平阳公主叫了他去问话后,便给他写了荐书,推荐他到崇文馆继续读书。历时三年后,又举荐他到地方任职,从一县之县令做起,及至后来,名列大唐宰相录。 一代名臣与一代名相之间的故事,流传千古,万世流芳。 当然,与骆宾王的典故,都是后话。薛朗此时还不知道,如今他职务完成,正准备回长安与老婆孩子团聚。李袭誉、江临皆来了徐州,为他送行。 薛朗谢绝了当地官员举行送行宴的提议,让大家做好灾后安置工作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李袭誉与江临上门,倒是没拒绝,却也没举行什么宴会,只简单的准备了个便饭。 薛朗笑道:“我这刻归心似箭,李长史特来送行的情谊,只能铭记于心,宴饮嘛,来日李长史回长安,定会补上。” 只感谢李袭誉,他与江临乃是结拜兄弟,无需那等客套。李袭誉笑道:“那自是好的,听闻国公府上美酒动人,可惜缘悭一面,无缘品尝,下官今日记下,来日定要到府上讨上一杯尝尝。” 感谢了李袭誉,李袭誉倒也识趣,知道兄弟俩儿还有话要说,便告辞了。待李袭誉走后,薛朗与江临松散的坐下,共叙别情。 薛朗道:“水师这边,陛下只怕会一直让你领军,你也只能常驻滃洲岛了,如今四娘也带着孩子来与你团聚了,就安心练兵,总有你出头一日!” 江临道:“大哥放心,小弟省得。十万水师,何等权柄?小弟定当谨言慎行,用心练兵。阿嫂也曾教过我,练兵千日,用兵一时,做好这千日,方才有一时之胜!” 薛朗点点头,两兄弟又说了些家常事儿,絮絮叨叨的,多是薛朗在叮嘱,毕竟,古代交通、通讯都不方便,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 江临陪着薛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来,天都还没亮呢,码头之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等了许多人。 薛朗刚从马车上下来,便被眼前的人群吓了一跳,人群选派出的长者,带着一个少年,少年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有酒。 长者道:“御史代陛下出巡,带领我们徐州百姓抗灾、赈灾,于我等有恩,陛下有敕,召御史回京,草民等虽不舍,却也不敢阻拦,今日齐聚码头,为御史送行,请御史饮下这送行酒,恭贺御史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众人齐声道:“恭贺御史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薛朗也不知这一幕是哪个官员捣鼓来讨好他的,或是民众自发的,不过,这份心意他却不得不领,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一干而尽,诚恳的道:“多谢诸位乡亲前来送行,薛朗在徐州,虽自觉尽心尽力,但人力有时穷,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担待。如今身负王命,不敢久留,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有机会再来徐州?若来日还有机会,定然再与乡亲们痛饮!告辞!乡亲们保重!” 薛朗一揖到底! “御史保重!” 众人纷纷回礼。最后,长者从怀里掏出四块红绸,讪笑道:“御史的灵犬,于徐州救了数条人命,某受众人所托,赠灵犬挂彩,望灵犬平安康健!” 薛朗有些蛋疼,但还只能收下,拱拱手道:“我代狗儿们谢过诸位!告辞!” “送御史!” 在乡亲们的欢送下,薛朗踏上回长安的船,离开长安大半年,他实在想念留在长安的妻儿们。 划船的水手们大概是知道他的归心似箭,两班轮流,昼夜不歇的一路往长安赶,竟在短短十多日,九月初九他的生辰前赶到了长安。 受淮河、汴水等水系洪峰的影响,渭水水位大涨,关中旱情得到纾解,关中人民已然在准备冬小麦的播种。因着薛朗当初的措施得力,这次关中大旱,死亡人数较之历朝历代皆降到较低的水准。夏天长安因疟疾而死亡的人数也较之往年大大减少。 一时间,李二在关中的声威大涨。 还没进城,码头上,薛偲已然在等着他:“老奴恭迎爷回府!” 薛朗有些感慨:“偲叔,许久不见了!你与容婶可还安好?” “劳爷动问,老奴一家都好,就是挂念着爷,如今爷回来,心中便有了主心骨了!” 薛偲说的有些动情。薛朗笑了笑,拍拍他肩膀,当先走下船。薛偲道:“老奴已命人准备了马车,爷是直接进宫还是先回府?” 薛朗道:“陛下手敕并没有命我回长安就进宫的意思,先回府吧!” “喏。” 薛偲引着薛朗向马车去,船上的行礼、随从自然会有人安排。来的车驾是国公府的,车夫也是府里的人,薛朗免了他礼,掀开布帘正要上马车,却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撤回身子,想确认马车是否平阳公主的车驾,里面已然扑出来一只可爱萌的萝莉:“爸爸!” 薛朗下意识的抱住从车里跳出来的女儿,任由女儿在他两边脸上各亲了一下,一手抱着她,一手摸摸她头发,问道:“有没有想爸爸?” “想!爸爸呢?有想水奴和弟弟吗?” 说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人,薛朗笑了,柔声道:“自然是想的,****夜夜都在想。弟弟呢?” “弟弟在家睡觉呢,爸爸我们快回去,回去弟弟就睡醒了,就可以陪爸爸玩了!” 这稚语,让薛朗笑开怀,抱着女儿上了马车,车里端坐的人儿,冲他嫣然一笑,深情道:“为妻也是****夜夜皆思念郎君。” 薛朗呆呆的望着人,许久,许久,感觉飘荡了许久的心,似乎终于得以落地,认真道:“我也是啊,每日每日都想着,一直很想,很想!” 公主殿下又是一笑,伸手拉他,头颅轻轻靠过来,在他唇边轻轻一贴:“欢迎回来,我的郎君!还有,生辰快乐!” 薛朗笑得畅快:“多谢娘子!” 浑然不管一旁的水奴在叫嚣:“爸爸亲阿娘,都不亲我!不要!不要!我也要亲亲!” 然后,十分破坏风景的挤入父母中间,为人父母后的二人相视一笑,父亲低头亲了亲抗议的女儿,小小的马车中,童语声音,笑声响亮。 家啊!终于回来了! 三日后,朝廷下诏,调薛朗任民部尚书兼侍中,仕于御前。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太宗命阎立本于凌烟阁绘制功臣画像,薛朗位列第九—— 薛朗,字幼阳,据载祖籍建康,为晋时三薛后人,家族流亡海外,因家谱于流亡途中遗失,世系已不可考,唐时归附。 因其德行出众,广博有才,高祖以平阳昭公主出降之;太宗谓之,薛朗其人,克己奉公,勤恳奉己,忠直之士也。封梁国公,谥曰宪,高宗追赠司空。按谥法解,博而多能曰宪,虽多能,不至于大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