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仙尊的少女心化成人了》   作者:补白   简介:   清玄仙尊,太云宗的NO.1,修仙界的扛把子。离宗出走800年,只为找寻他的最后一缕分神。   现在,踏遍三千世界的他找到了。   琳琅满目的货架前,少女包裹在粉色珊瑚绒睡衣里,只露出一张精神不振的小脸,嘴里不住念叨着红糖水。   晏清斐:这是……我的分神?!   ——   白染逛超市穿越了,自称家人的几个家伙对她好得离奇。笑死,她现在长得清绝脱俗,他们一帮歪瓜裂枣居然有勇气说是她的家人?!   她暗中警惕,直到被送往太云宗求仙……   仙尊师父、掌门师姐、妖王师兄、就连毫无干系的学霸同学也对她出奇的好。   白染【肯定且震声】:你们不对劲!   但私底下,白染:唉,今天又是宗门大佬都宠我的一天呢。   能成为太云宗的团宠,白染始终相信这是她的个人魅力,直到有朝一日遭遇了反派魔尊的挑拨离间。   反派阴恻恻道:其实,你不是人。   白·感到人格受到侮辱·暴走·染: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你信不信我放师尊揍你!   ——   修仙界皆传清玄仙尊修炼功法出了差错,如今冷酷无情,暴戾嗜杀,恐是以杀证道。   仙尊本尊表示这句话没一字正确,他修炼的功法并没有出错,只是不知分神为何会化作一位女子。   他将她放在凡人界,打算让她安稳度过一生后再回归本体。   只是偶然间,他发现自己会感应到分神的情绪。   这感觉很新奇,他不由改了想法,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从此之后,他的想法一改再改,并且一发不可收。   ————   女主大概率是个缺根筋的沙雕   论冰山仙尊被沙雕影响的后果   修仙界大佬×他的分神   ?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染、晏清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他的分神【bg言情】   立意:勇敢接受自己的另一面 第1章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华宁城里,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沿街的商贩朗声叫卖,身着朴素的百姓在各个摊铺前驻足挑选,载满货物的板车由青壮男推着,吱呀吱呀地路过,偶尔也会有一辆马车缓慢穿过人群,驶向城门方向。   忽然,一辆青榆木马车从城门口疾驰而来,带起了一溜烟的尘土。马蹄重重踏在青石板路上,哒哒声似连绵不断的鼓点,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驱车的小厮因为着急,满脸憋得通红,一句接一句地高声叫嚷人们赶紧避让。   人们慌忙向街道两边躲避,惊魂不定地注视着远去的马车。   灰褐色马车身后,雕刻着一团祥云状的图案,那是唐府的家徽。   “是皇商唐家,那好像是唐老爷的马车吧?这么着急,难道是唐府里出了什么要紧事?”   “城东粮铺的李大说唐府今早飞进了一只仙鹤,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   “哎,你们听说了吗?唐家与庇护咱们晋国的太云宗有关系,那可是仙家……”   ……   #   城东,唐府。   朱红大门前,唐府的两位少爷和一众小厮焦急地等候着。两位少爷急不可耐地台阶上不停踱步,时不时伸长了脖子探望街口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马车终于现身了。   大少爷唐财的眼睛霎时间一亮,大踏步地与二少爷唐源迎向马车。   马车在台阶前停住,还未停稳,唐老爷便急急忙忙地掀开车帘,准备从马车上跳下。   小厮赶紧伸出手扶住:“老爷!您慢点!”   唐老爷一手撩起衣袍下摆,一手拂开小厮,两寸长的花白胡须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地乱动:“我知道,你赶快让开!”   他动作略显滑稽地下了马车,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迫不及待与紧张期待的神色,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怎么不在里面接待仙……那位呢?”他说到后面,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许些殷勤与敬畏。   两位少爷扶着唐老爷走进府中,待小厮将朱漆大门紧紧闭上,大少爷唐财才低声道:“父亲,仙尊已经离开了。”   “离开?!”唐老爷呼吸一滞,脸色大变,着急道,“你们怎么不劝劝……”   二少爷唐源苦笑:“父亲,我和大哥仅仅是站在仙尊面前,都出了一身冷汗,仙尊想做什么,我们哪敢开口劝。”   但唐老爷还是不愿接受现实,他右手握拳捶向胸口,表情夸张到几近悲痛欲绝,长叹:“唉哟——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该出城谈买卖……”   一旁的唐财见此,无奈劝道:“父亲不必如此,仙尊这次来,还留下了……”   唐老爷立马停下哀嚎,满怀着期待道:“留下了什么?”   唐财:“留下了,一位姑娘。”   #   耳边传来小声的交谈声,白染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荷花刺绣的粉白色帐子,鼻尖萦绕着一股安神香的气息,让她昏昏欲睡。   奇怪,这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逛超市吗?   白染闭目,仔细回忆。   今天是星期六,放假,所以她本打算睡到中午再醒,可惜肚子是在太疼,所以她决定去楼下超市买包红糖熬水喝。   她到了超市,正在挑选红糖,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痛晕在超市了?   想到这种可能,白染猛地睁开双眼,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古雅的房间,房梁顶上雕刻着古式花纹,小圆木桌上摆放着雅致的茶具,墙边的木架上放着古琴,靠窗的位置挂着一幅水墨莲塘图……   就连她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绸缎的料子。   无一不提示着一种天方夜谭的可能。   ——她难道……穿越了?   木珠的帘子晃动,一位十五六岁、丫鬟打扮的女孩走了进来,对上白染的目光,女孩一愣,眼中闪过震撼、痴迷、羡慕的复杂情绪。   她嘴唇微启,下意思“呀”了一声,立马又用手捂住,意识到白染醒了,她转头兴奋地对着帘外喊道,“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小姐醒了!”   女孩话音刚落,帘后传来几声惊疑。   “唰啦——”   帘子再次被掀开,一位身穿墨色衣袍的青年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地迈了进来,他国字脸,粗黑浓眉,长相偏向粗犷。   “醒了!”青年很激动,双眸中满是兴奋,一进屋子便看向白染的方向,而后,他也同样愣住了,表情逐渐转向惊叹。   丫鬟拂开珠帘,三位贵妇人打扮的女人从帘后现身。打头的一位年纪有些大,见青年愣住的模样,她抬手便赏下一个爆栗。   “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出去。”   青年委屈地揉揉额头,咧嘴讨好道:“母亲,我就待一会儿,绝对不捣乱。”   可惜他的相貌算不上好看,做出这副表情令他显得有几分别扭。   唐夫人没去管青年,她和蔼的目光落在了白染身上,坐在床边后,用略有些干瘦的手拍了拍白染的手背,温声询问道:“孩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染还有些懵,不敢置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呃……感觉还好。”   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肌肤白皙细腻,十指纤细,每个指尖都有浅白色月牙。   而且最重要的是,手背上没有自己熟悉的痣,很明显,她这是魂穿,占了别人的壳子那种。   “只是……我好像失忆了。”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失忆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借口,只是不知道这个借口他们信不信。   说完,她毫不意外地在几人脸上看出了诧异的神色。   唐夫人顿了顿,替白染掖了掖被角:“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白染眨眨眼,感到疑惑。   这几人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料。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应该立马叫大夫来给她看病吗?而且她应该是府上的小姐吧?失忆这件大事难道不值得几人伤感吗?   再不济,也要给她科普一些基础背景吧?   怎么会是这副反应?   “等等。”白染决定主动出击,她拉住了妇人的衣摆,期待地仰头询问,“您是我的母亲吗?”   唐夫人再次顿住了片刻。   虽然仙尊说从此这位姑娘便是唐府的小姐,可是这位姑娘一看便不是凡人,她怎么可能会是这位姑娘的母亲呢?   怕是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   她本来是打算与老爷商量过后在做定夺,没想到现在就不得不做决定了。   “唉……”   唐夫人轻叹,正打算回应,却被青年的话打断了。   “对对对!这就是我们的母亲。”   青年抱着小姑娘凑到白染眼前,喜气洋洋地回应,注意到白染思考的神情,他干脆怀中的小姑娘递了过去。   “你看,这是我们的五妹妹唐妗,你有印象吗?”青年乐呵呵地说道,“还有我,我是你的三哥唐广,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小姑娘被举到白染面前,粉嘟嘟的小脸冲着白染咧嘴直笑,伸手想要抱抱,十分讨人喜欢。   站在一旁唐夫人无语地睨了唐广一眼,又是一个爆栗过去:“住嘴,站后面去。”   “娘……”青年委屈脸。   他不明白,仙尊既然都说了这位姑娘以后就是唐府的小姐,为何母亲还是不愿意。   而且他能多这样一位仙人似的妹妹,简直就是祖上积德好嘛!不赶紧认下,还在等什么?   唐夫人被青年这一打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对白染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孩子你先休息,有什么事都留到明天再说吧。”   唐夫人说完起身,冲身后的丫鬟吩咐:“好好照顾小姐。”   青年揉了揉额头,留恋不舍地对白染看了又看,他不想离开,跟在唐夫人身后走着,步子放得十分缓慢。   恰好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两位成年男子虚扶着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中年人的发丝胡须和衣袍都有些凌乱,应该是急匆匆赶来所致。   青年顿时来了劲头,兴冲冲地蹿到门口招呼道:“父亲!大哥二哥你们终于来了!”   热情地打完招呼后,他来到唐老爷身边,向白染隆重介绍:“四妹妹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父亲!”   彼时白染刚好下了床,准备送一送这些态度有些古怪的家人。唐老爷与两位少爷出现在门口时,她正好走到珠帘处。   中年男人眼中的着急不似作假,白染寻思这位父亲一定非常关心原身,在古代这种封建背景下,这种感情更加难能可贵。   于是,她带着些歉意与感动称呼道:“……父、父亲?”   在赶来的路上,唐老爷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对于仙尊留下的这位姑娘,他也感到非常棘手。   听说人正处在昏睡之中,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没想,他一来便看见这位姑娘居然醒了!   秋水为神玉为骨,气质脱俗,相貌出众,不愧是仙尊带来的人!   诶等等,她唤我什么来着……父、父亲?!   唐老爷倒吸一口凉气,头晕目眩,眼神从震惊、惊艳,逐渐转向惊恐,在两位儿子的搀扶下,他脸色煞白,颤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惶恐:“……女、女儿?!”   作者有话说:   秋水为神玉为骨——杜甫《徐卿二子歌》 第2章   是夜,清冷的弦月高悬在黑幕中。   清雅苑里,白染坐在梳妆台前,支着下巴欣赏着镜中的美人。   美人冰肌玉骨,仙姿佚貌,眉眼间有种疏离与缥缈感,好看得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连头发丝都带着缕缕仙气。   “啧。”白染发出第十二声感慨。   原身长得可真美,与这府里的其他人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说,唐广那小子为什么要喊她妹妹,难道她看上去就那么好骗吗?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搞清楚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当时她在逛超市,生命没有任何威胁,而原身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与不适。   白染大胆猜测——她不会是和原身互换身体了吧?   嗯,可能性很大。   她缓缓点头,镜中的美人也随之颔首,画面美得令人沉醉。   白染双手托腮,继续沉浸式欣赏,然后第十三次发出了感叹:“真美……”   “吱呀——”   丫鬟冬儿推门走进房间,见白染还坐在梳妆台前,她埋下脑袋,不敢直视白染那张极美极仙的面容,小心翼翼地出声劝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冬儿服侍你歇息吧。您已经在这坐了大半下午了,要不冬儿给您捶捶背揉揉肩?”   “啊?不用,我背不酸。”白染表示拒绝,“你先下去吧,过会儿我就睡觉。”   这话已经听了不下三次,冬儿无奈道:“那小姐早些歇息。”   她没走出几步,忽然被白染叫住。   “等等,老爷……呃父亲的身体还好吧?大夫怎么说?没有什么问题吧?”   白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白天她在唐广的介绍下喊出那声‘父亲’之后,唐老爷一副白日撞鬼的惊恐表情,虽然他回了‘女儿’两字,但说完便晕倒了。   看样子多半是被吓晕的,白染不确定这里面有没有她的原因。   如果真与她有关系,可她现在的模样与鬼也沾不上边呀。   “这……”冬儿迟疑地说道,“听主苑的小厮说,老爷申时醒过一次,不过很快又晕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冬儿也不清楚具体的状况。”   白染:“嗯,我没其他事了,你先下去吧。”   冬儿向白染行了一礼,离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白染才来了睡意。   她以手掩口,打了一个十分淑女范的哈欠,从木凳上起身,走到窗边将雕花的窗户闭上,顺便来到门口,落下了门栓。   确定从外面推不开门后,她才缓缓走向木床歇息。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白染迷迷糊糊地醒来了,她半眯着双眼起身穿衣,却不想四处摸索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衣服。   白染的手停顿了片刻,此时思绪也缓缓回笼。   她想起来了,她逛超市穿越了。   等候在门外的丫鬟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动静,轻轻敲了敲门。   “小姐,您醒来了吗?奴婢们能进来吗?”   这话提醒了白染,她穿上绣花鞋,将门后的门栓取下。   四位丫鬟端着洗漱用具陆续走进屋子。   走在前方的一位丫鬟端着一盆清水,她抬头便正正对上了白染,尽管心中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艳得恍惚了片刻,手中的铜盆差点打倒在地。   白染挑挑眉,对自己散发的魅力又多了层新的认识,她径直走到里屋,给几人留下了缓冲与回神的时间和空间。   没一会儿功夫,丫鬟们恢复了常态,服侍白染换了粉白渐变的刺绣花缎广袖,和绣着蝶栖花丛的长裙。待洗漱完后,又为白染梳了飞仙髻。   随后,丫鬟冬儿将白染带出了门,说是要去用饭的正厅。   一路上冬儿除了解答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其余时间都保持了缄默。   白染见还是问不出什么,便转而欣赏步步都是景色的唐府。   偶尔也会遇上迎面走来的丫鬟和小厮,每当这时,白染便报以微笑,成功收到惊艳与震撼的痴痴目光后,她便满意地转头继续欣赏景色。   正值春天,微风和煦,阳光明媚,院子里的花朵开得正盛,苗圃与观赏盆栽也发了嫩芽,一片新绿,生机盎然。   一行人走到半路,还路过了一片占地极广的池塘,里面喂养了很多锦鲤,每条都吃得膘肥体壮,滚瓜溜圆,一看就知道这唐府里的伙食非常不错。   在池中心的位置,修建了两层高的阁楼,缥缈的轻纱挂在阁楼上,随风拂动。这应该是个夏季纳凉赏景的好地方。   除此之外,唐府里其他的建筑也处处体现着精致与讲究。   一路看过许多地方,白染得出结论:唐府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   大约一刻钟左右,正厅终于到了。   白染迈进正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都是昨日见过的,只是除了一位端坐在主位、满脸沟壑、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这位应该是唐府地位最高的老夫人。   众人察觉到有人进来,都将视线挪向门口。   春日的暖阳明媚而又灿烂,浅金色光芒披在少女身上,为她镀了圣洁的光辉,缥缈似仙的气质中多了一分威严。   少女的面容昳丽出尘,她背着光缓缓走来,像是走下凡间的神女。她身后的一切景色都模糊成了背景板,此刻人们眼中只能容下她的身影。   有人不自觉地停住了呼吸,感到自惭形秽。   正厅里一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多了几分肃穆。   这阵势,像是要大堂会审。   白染觉得场面还挺有意思的,忽而一笑,似是没有注意到众人失礼的目光,语气中带有歉意:“抱歉,看来是我来迟了。”   众人乍然回神,屋外传来小鸟活泼的啾啾声,凝滞的气氛一扫而空,仿佛又回到了方才的和谐气氛。   唐老夫人坐在主位,向白染招手,脸上带着和蔼笑意,温柔地说道:“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也是苦了你了,今后你便安心在唐府住下,若是有谁欺负你,你就来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教训他。”   有了唐老夫人的开头,唐老爷也笑着附和道:“母亲说得在理,四儿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回府,今后可要好好补偿。”   “对了,听你母亲说你失忆了,这也是好事,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忘了便忘了吧,不必去纠结了。往后你便安心在唐府住下,受了什么委屈也可以来告诉为父,为父替你出气。”   没错,这便是唐老爷与夫人熬夜商量出来的结果,顺势认下白染当做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   只是……纵然有仙尊的吩咐在前,唐老爷说出这些话时,心中也有许些胆战心惊。   仙尊是谁?那可是如今修仙界修为最高的人,至今未结道侣,怎么会和一位毫无修为的姑娘扯上关系?但是这位姑娘身上出尘的气质与仙尊有几分相符。   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往这方面想,可万一呢,万一这姑娘就是仙尊的……后代。   那他认下这位姑娘,岂不是和仙尊抢爹当?!   这番猜想简直是要人老命。   唐老爷借着袖摆遮掩,不动声色地擦擦手心出的冷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与仙尊有血缘关系的后代如今就只存下他这一支,唐府向来低调行事,仙尊不会如此绝情地给他们挖坑的。   唐老爷目光飘忽,思绪已经飘到了天际。   正厅中,白染被唐老爷这番话差点逗笑了,她抿了抿上翘的嘴角,微微低下了头,像是在黯然神伤,实则是在努力憋笑。   乖乖,这群人怎么比她还自信,好好看看她这张脸行吗?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基因再怎么突变也不可能生下原身这幅模样的美人来吧?   况且——   白漫借机看向自己的双手,十指纤细,肤如凝脂,红润细嫩,没有任何的伤痕与老茧,看得出原身之前的生活大概也是养尊处优的。   与唐家所说的受苦完全不符。   他们又在说假话。   白染肯定地想,只是她目前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最好不要和他们撕破脸。   “女儿知晓了,多谢祖母和父亲。”   反正唐家也是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她住下,完全不亏。   唐老爷大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正厅中的唐府其他人也附和说着好话,一时间气氛和谐欢快极了,仿佛真的是在为迎接失散归来的家人而高兴。   这一件事过去,重要的问题又来了。   在白染与唐府的其他人共同用完丰盛的早饭后,唐老爷提出了新的问题。   “四儿,你如今归家,总要用回原来的名字,我曾与你母亲商议过,为你取名唐意,你看如何?”   白染当然没有意见,反正在她看来,这个唐府她待不了多久:“都听父亲的。”   其他人用完早膳相继离开了。   白染告别长辈,也回到了清雅苑。外面春光正盛,时间尚早,于是白染欣然决定去唐府外走走。   丫鬟冬儿为白染取来一顶帷帽。   出门时,管家特意还安排了几位随行的小厮,他本想再安排一辆马车,但是被白染婉言拒绝了。   不得不提一句,虽然唐府对白染说谎,但是府上对她的态度也的确挑不出毛病。不过这也让白染更加好奇原身的身世,以及原身怎么来到的唐府。   #   行人络绎不绝的东街上,白染悠闲地走走看看,对陌生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丫鬟冬儿走在她旁边,时不时为她解答困惑,以及取下荷包买东西。   大包小包的东西经由商贩打包,最终来到了几位小厮手上。   日头渐盛,白染也逛够了,于是领着丫鬟和小厮往回走。   她们一行人正巧路过路口,忽然从旁边巷口蹿出一群人。   跑在人群前方的是位身形纤细高挑的少女,她身着一袭红衣,单从狼狈瘦弱的背影看,就不由让人感到心软与怜惜。   “站住!”   “拦住他!”   “大伙快来抓狐狸精!”   跟在少女身后的一群人手中拿着木棍和扫帚,声音粗犷地大喊着,神情中没有一丝怜惜,反而是深恶痛绝。   白染后退半步,为这些人让开了路。   不过……狐狸精?她要不要上去看看,万一其中有误会呢?   作者有话说:   狐狸精,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第3章   不等白染做出决定,逃跑的少女就被人拦住了,身形狼狈地摔倒在地。   周围的路人围了上去,对着少女指指点点。指责声不绝于耳,白染依稀听见了什么‘作孽’、‘妖精’、‘结界’……   她凑了上去,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话,还是没能听明白。   总觉得吧,她是不是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么肯定这位楚楚可怜的少女就是狐狸精。   难道都不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这时,少女抬起了她那张千娇百媚的容颜,凄楚的目光在人们身上流转而过,桃花眼里眼波流转,妩媚动人。   “今后我再也不敢了,求求诸位好心人今天就饶过我吧。”   少女的声音偏向中性,甚至还有一丝低沉,白染注意到,在少女抬头时,她的颈部线条有一个明显的凸起。   这是……男、男的?!   白染大受震撼,没想到古代居然还有人妖。   等等,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人群中便传出了气愤的声音。   “上次我们已经饶过你了,这次居然还敢进城害人,简直是死不悔改!”   训斥声下,‘少女’双手捂脸,凄凄惨惨、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好不悲惨。   有人气极,高高地举起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盘物体:“大家请看!这星罗盘里记录过此孽畜妖气,足以证明在下所说的句句属实,今日这孽畜若是逃了,往后还不知要害多少人!绝对不能放过他!”   星罗盘上,有一金一银的两根指针牢牢指向‘少女’的方向。   白染望着那木盘眨眨眼,完了,这事情的发展果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来了好奇心,指着木盘问丫鬟:“冬儿,那人手中的星罗盘有什么用?”   冬儿恭敬答道:“回小姐,星罗盘可以用来检测妖气和魔气,分辨出隐匿在人群中妖族和魔族。”   妖族和魔族?   白染瞳孔紧缩。   “所以……”她指着还在抽泣的‘少女’,询问道,“这是只男狐妖?”   “是的小姐,不过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们为狐狸精。”   白染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得到了刷新,她愣怔地看向人群中的狐妖。   此时他的额头贴上了符篆,已经化作原型,是一只杂色的红狐狸,蜷缩在地上,伤心地嘤嘤抽泣。   冬儿:“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府吧,仙盟的人会派人来处理的。”   “……仙盟?”白染再次发现了陌生的词汇。   冬儿:“是由各大仙门组成的联盟,平日里会派弟子驻扎在各地,保护没有修为的平民。”   妖、魔、仙盟、仙门、弟子……所以说这个世界还能修仙?!   白染庆幸自己戴上了帷帽,不然她此时震惊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   往回走的路上,有一阵良久的静默。   白染一路走一路琢磨,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那狐妖好歹是有修为的妖,为什么会被毫无修为的凡人捉住呢?   “冬儿,他们所说的结界是怎么回事?”   问题可能就是出在这里了。   冬儿答:“回小姐,方才大家所说的结界应该是咱们华宁城城外的结界,若没有仙盟的许可,偷偷混进城的妖族会被结界压制,与寻常人无异。”   “只压制妖族吗?魔族呢?”   冬儿继续解释:“魔族未和人族签订和平契约,结界不能压制魔族。”   白染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默默消化,尽管心中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但帷帽下的面容已恢复了冷静。   #   唐府的午膳是在各自的小院里解决的。   饭后,白染准备睡午觉,可她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十分精神,总是睡不着,脑海里翻来复去的都是上午所遇见的情景。   妖、魔、修仙……   顺理成章的,白染回忆起穿越前看的奇幻小说。   里面的主角资质万里挑一,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提升实力比喝水还要容易。什么越级挑战,金丹暴揍元婴,什么一剑霜寒十四州,惊艳修仙界一帮大佬……   她捂着激动得砰砰直跳的胸口,浑身的热血似乎都在奔腾翻涌,迫使她急切地想要做什么来发泄。   修仙哎,她难道不去试试看吗?   长生不老哎,万一她的机会就来了呢?   白染兴奋之下,愈加睡不着了,干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砰”的一声引得门外的冬儿连忙进屋查看情况。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白染下床,走到桌边坐下,“哎,不过你来得刚刚好,来给我讲讲有关各大修仙门派的事情吧。”   “好的,小姐。”冬儿清清嗓子,“要说这各大仙门中最出名的,那就不得不提一句太云宗的清玄仙尊了,听说如今仙尊的修为是大乘期巅峰,是整个修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   #   修仙界,太云宗。   主殿内,众位长老与峰主齐聚一堂,主位上,左边端坐的是太云宗掌门平瑶,右边的是修仙界第一人晏清斐。   太云宗上下皆知,清玄仙尊在宗门内神秘至极,常年不见踪迹。   但实际上,清玄仙尊已经离开宗门有八百余年,因为所修功法的原因,仙尊需要在外寻找一物。   这也是太云宗高层人人皆知,却死死瞒住的消息。   如今,常年失踪的人口可总算是回来了。   执法长老想到这里,以袖遮脸,声泪俱下:“仙尊,您终于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您闭关陨落的谣言怕是要传遍修仙界了。”   晏清斐:“……”   他淡淡道:“诸位长老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如今我们见您回来,这颗悬着的心可总算是落地了。”执法长老一边感慨,一边端详着晏清斐。   几百年不见,他乍一看到仙尊这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居然觉得怪想念的。   唉,一定还是仙尊离开太久的原因。   心念一转,执法长老倍感心酸,又抬起衣袖拭泪。   执法长老的伤感逐渐感染了其他长老,一时间,各位长老眼中都似有泪光。   唯有掌门平瑶端坐在主位,神色丝毫未变。她扫视一眼殿中伤感的长老们,隐隐觉得头疼,再一看正老神在在、无动于衷饮茶的师尊,更觉得无奈了。   “师尊如今归来,想来所需要的已经寻到了。”她出声转移话题,这也是在座的长老都关心的问题。   晏清斐颔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细瓷茶盏上,显得莹润如玉。   “是寻到了。”他说。   声音清朗透彻,但却如浸在雪水中的美玉,带着一丝寒意。   闻言,长老们面露喜色,纷纷起身向晏清斐道喜。   晏清斐神情自若,一双深邃眼眸望向远处,不发一言,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   “师尊?”察觉到不对劲,掌门平瑶疑惑道。   话音刚落,晏清斐手中一紧,细瓷茶盏立即在他手中化作齑粉,茶水溅向地面,打湿了一大片白玉铺就的地面。   与此同时,后山剑冢亿万长剑齐齐共鸣,剑气冲天,凝聚的剑气如长虹贯日,在太云宗三十二峰横亘而过。   在那一瞬间,太云宗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锐利嗜血的凛然剑意。   “这是?!”   正殿内,所有人都震惊了。   众所周知,清玄仙尊天生剑骨,故而会与后山剑冢发生共鸣。而上一次剑冢发生如此浩大的动荡,还是清玄仙尊入阶大乘期巅峰,半步飞升的时候。   莫非这次预兆了仙尊将要渡劫?   所有人都是这番想法。   可惜晏清斐除外。   他望着手中沾上的茶水,眼眸微沉,仔细感受来自内心深处传来的震惊。这种情绪他已经太久没有接触,以至于一时间有些讶然,毫无防备。   他?震惊?   怎么可能。   自他六岁拜入太云宗,如今已是一千多年,时间带给了他无尽修为,也令他失去了普通人的情绪。他被人们称作仙尊,也似乎真的成为了无悲无喜的仙人。   晏清斐目光深邃,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难道是凡人界的分神? 第4章   华宁城,唐府。   在白染想听修仙界传闻的要求下,丫鬟冬儿非常用心地给她讲了一下午真真假假的奇幻故事。一直到夕阳落山,有丫鬟前来通知去正厅用晚膳,这场故事大会才落下帷幕。   白染意犹未尽,打开新世界大门后的兴奋劲儿怎么也消停不下来。   晚膳上,除去唐老夫人没来,唐家的其他人都来了。   落日西垂,金色余晖斜照进正厅,给每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色泽。   等待丫鬟上菜的时间,唐老爷捋着长胡须和白染进行着友好的交流。   不知是为什么,白染总觉得唐老爷此时的状态比她还要兴奋。   那张褶子脸上,红光满脸,莫名显露出一种容光焕发的生机来。   “四儿,听管家说你今日去外面走了走,怎么样啊?有没有选到心仪的玩意?”   唐老爷打量着坐姿端正的白染,乐呵呵地又道:“要是缺少了银两,只管去找账房支付,那边我早已打点妥当……”   唐老爷话音渐低,他侧身挡住唐夫人的视线,对白染挤眉弄眼:“你放心,为父的话在府中还是很有重量的。”   声音不小,在场的其他人都能听见。   守候在一旁的丫鬟们以手掩唇,没敢公开笑话唐老爷。   唐夫人正在和两位少奶奶逗唐妗,闻言动作一顿,状似无意地瞥了唐老爷一眼。   大少爷唐财和二少爷唐源正在商量买卖上的事情,对唐老爷的发言没有表示任何质疑,唯有三少爷唐广语气微妙地轻啧了一声。   “呵呵。”白染露出不失礼仪的微笑,“那就多谢父亲了。”   唐老爷在众人前得了面子,大方地摆摆手:“哎,不算什么,这些都是小事。”   “对了,老三最近在忙什么?”唐老爷说着忽然将话题转到唐广身上,“是不是又在和你那群狐朋狗友搅在一起?整天不干点正经事。”   “现在你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多陪她去附近走走看看。正好听说最近天灵寺附近的山上桃花开了,这样,明天你就陪四儿出去踏踏青,好好玩一天。”   唐老爷三言两语安排完行程,满意地点点头,心中的高兴怎么也掩饰不住。   唐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中的光越来越亮,一脸兴奋,语气振奋地说了声好。   白染没有意见,应下了。   见白染听话的模样,唐老爷不由在心中感慨。   一天了,自从早上将仙尊送来的这姑娘认下,已经过了一天了,他到现在居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所以从今以后,他难道真的要多一个这样如花似玉的闺女了?   ……   清晨,白染在丫鬟的敲门声中醒来。   “小姐,已经辰时了,您醒来了吗?三少爷来找您外出踏青了。”   白染在床上坐起身,迷迷糊糊地眨巴眼,回道:“醒来了,你们进来吧。”   开门声响起,四五位丫鬟鱼贯而入,照例又是一通周到的伺候。   一刻钟过后,白染端着厨房送来的白粥,小口小口地喝着。在她的旁边,几位年纪不大的丫鬟正在收拾摆设,不时在屋内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等等。”白染放下白瓷碗,叫住了两位正在往外抬屏风的丫鬟,“这个放在里面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搬走?”   屏风是折页式的,绘着山水风景,最外一圈是镂空雕刻,木质细润,色泽光滑,看上去费了不少匠心。   冬儿走了过来,向白染解释:“回小姐,夫人新在珍阁里订了一批货,这些全都是要换下的。”   “换?那行吧。”白染随口答道,没放在心上,“对了冬儿,唐广……咳,我那三哥现在在哪儿呢?”   冬儿:“三少爷说既然小姐这里还早,就直接去马车上等了。”   #   唐府,朱红大门外。   一辆外表清雅的马车等候在门外,在马车后面,正站着十多位身材壮硕的护院。除此之外,还有一匹高大的骏马在马车旁边不安分地踱步,而白染正在寻找的唐广,正骑在马背上。   今天的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晴空万里,没有云彩的遮挡,日光也多了几分明媚。   唐广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块和田玉玉佩,头上一顶玄玉冠,比往日的打扮多了些正经。   白染在丫鬟的簇拥下走出唐府,一转眼就看见了手拿着折扇的唐广。不过过去的唐广已经给白染留下了不着调的印象,此时他就算一改作风,也纠正不了多少。   更何况……他这也不算改作风。   “唰啦。”   见白染戴着帷帽现身,唐广手上一动,将折扇收好,做出一副风雅的姿态,只留给白染半张侧脸。   “四妹妹,你看今日的三哥和往日有什么不同?”青年自来熟地问道,语气中多了自得和期待。   白染隔了层薄纱,认真地打量了一番。   青年完美地继承了唐老爷的基因,脸型是国字脸,由于尚在年轻,还未像唐老爷那样发福。   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是属于平平无奇的那种,放在人群中根本看不出特点来。   不过唐府的吃食穿戴算是上好的,所以青年神采奕奕,体型精瘦,精气神非常不错。   “嗯……”白染故作沉思,“是有点怪……”   唐广“唰啦”打开折扇,扇了几下,现出写着‘风雅’两字的扇面,直白地暗示道:“嗯,有点怪什么?”   “怪——好看的。”白染转身,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马车,反问道,“满意你所听见的吗?三哥。”   唐广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这三个字也算是意外之喜。   好看?好看!神仙妹妹居然夸他好看哎!   他正要回答满意,就见一只白净的手掀开车帘,冲他说道:“好了,三哥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看出来了。既然满意,那咱们就出发吧。”   唐广面上的喜色戛然而止,他有些丧气地“哦”了一声。   他这是被神仙妹妹敷衍了吧?一定是敷衍了吧?   青年微微垂头,挺直的背脊也弯曲了,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子颓丧气息。   白染掀开窗口的帘布,看到后觉得有些想笑。   青年此时就像是抢不到骨头的大狗狗,试问,谁会忍心欺负一只蔫头耷脑的修狗呢?   “三哥。”白染真心地唤了一声。   随后,她就看见青年的眼眸“噌”一下亮了,眨眼间脑袋就凑到了窗口。   “怎么了?”唐广眼巴巴问道。   “其实我刚才夸你是真心的,你今天真的挺好看的。”白染支着下巴,改口道,“唔……你是男子,应该是英俊。”   唐广愣怔了片刻,再次反应过来时,咧开的嘴巴怎么也合不住:“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挠挠头,国字脸涨得通红:“这、我,四妹妹,那什么,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话还没说完,唐广缰绳一甩,和骏马跑远了。   嗯,看来这位“家人”脸皮比较薄。   白染望着唐广的背影,缓缓想到。   #   马车驶出华宁城,宽阔的青石板道渐渐成了坑洼不平的泥地。马匹踏过,留下一屁股的灰尘。   白染暂时歇了看马车外风景的心思。   她斜倚在软垫上,随着马车晃悠,昏昏欲睡。   此时马车应该是驶进了树林,周围传来的鸟雀声多了不少。各种婉转悠长的鸟啼混在一起,犹如唱腔悠扬的戏曲。   白染睁开双眼,忍不住掀开车帘望向外面。   树林茂盛苍翠,一眼望去全是挺拔的树木,前方道路弯曲,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而跟在马车旁边的唐广,自从独自骑着马跑远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白染怀疑她被唐广那小子演了,他根本就不是害羞,而是想抛下她独自去外面浪。   她放下帘布,又躺了回去。   算了,还是在周围探索地图最重要。   马车继续行驶,就在这时,白染忽然感到行驶中的马车骤然停下了。   前方传来小厮的惊呼与斥责,跟在马车后的护院也行动了。   白染本以为是唐广回来了,但现在看情况应该不是。   她掀开车帘,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群手持弯刀的山贼拦在路中。这群人浑身带着血气,目光凶狠,似乎只待领头一声令下,就开始大开杀戒。   白染怀疑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她转过视线,询问跟车的丫鬟:“这是山贼?”   丫鬟嘴唇发白,哆哆嗦嗦地回答:“是、就是山贼。”   不是吧,她就出来这一趟,这奇遇几率是百分之百吗?   树林风声簌簌,肃杀的氛围烘托得非常到位。领头的抬手一挥,身后的一群山贼大吼着冲向车队。   护院们拿着武器拦了上去。   时间紧迫,得赶快想到解决办法。   白染继续问丫鬟:“这里的山贼一般是劫财还是劫色?”   丫鬟瑟瑟发抖:“都、都劫。”   那完犊子。   白染心凉了半截。   劫财还好商量,劫色她不是就死定了吗?   白染只有将希望寄托于护院身上,希望他们能给力一点。   可转眼间,那群看上去很能打的护院,就哀嚎地躺了大半,只剩几人在负隅顽抗。   白染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只觉得自己那颗怦怦直跳的小心脏彻底凉透了。   这群护院真的不是在演她吗?   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护院陆续在山贼的弯刀下倒下,鲜血伴随着哀嚎充斥了这片山林。   似是感觉胜利在望,山贼们面上的凶狠戾气中多了些许喜色与贪婪。   这可是皇商唐府的马车!他们发了!   先前见到唐府的马车,他们还犹豫了一番,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就算是劫下了人,弟兄们也会损失不少,却不想唐府的护院全都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   山贼领头的望着不远处的马车垂涎欲滴,呼吸声愈加急促,握着弯刀的双手因为高兴在微微颤抖。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将唐府万两黄金的赎金拿到手的美好场面了。   “兄弟们,干完这一票我们就发了!”山贼领头激动地鼓舞士气,“只要赎金一到手,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鬼地方!”   山贼们情绪高涨,兴奋的叫吼不住响起,令人心生寒意。不多一会儿功夫,山贼们的声音居然将此地护院们的痛苦哀号声都压下了。   白染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小命受到生命威胁,也对穿越到修仙世界这件事第一次有了真实感。   完了,要是早知道护院这么不耐打,她应该早早地跳车跑路。   不过——   白染低头看向自己穿的襦裙。裙摆又大又长,连绣花鞋都遮住了,跑起来绝对是个拖后腿的累赘。   而且这双腿也没什么肌肉,大腿跟山贼粗壮的手臂差不多粗细,身体素质比护院还要不如。   恐怕才跑出几步,就被山贼追上了。   最后一位护院负伤倒下,山贼包围住马车。   白染想要逃跑的心思彻底歇下。   “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们将你拖下来。”山贼头子狞笑了几声,“我们这帮粗人可不如唐府的下人细心,要是伤到小姐哪里,可不能怪罪我们。”   山贼们发出一阵嘲笑。   有位肌肉虬结的山贼走上前,抬脚踹向马车,恶狠狠道:“臭娘们,快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吱呀作响。   马车内,白染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又确定了一遍帷帽的牢固性。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帷帽才是自己的本体,那张脸是附带的,随时可抛。   她深吸一口气,再拖下去山贼的耐心恐怕就要耗完了。   她必须下马车,并且想办法推延时间。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隐藏在宽大袖摆中的手掀开了马车车帘。紧接着,一个身形纤细,却从头遮到尾的女子从车帘后现身。   白染浑身散发的抗拒表现得相当明显。   山贼们见状,乐得嚣张大笑。   “小姐怎么不将帷帽摘了,给大伙儿瞧瞧,万一看你长得好看,咱们老大怜香惜玉,说不定就……”   话未说完,得意的大笑再次响起。   随行的丫鬟早就吓晕在马车边,手上虚握着一柄匕首。   白染趁此机会,快速地将丫鬟手中的匕首取下,刀尖向外,冲着包围上来的山贼。   她决定了,等会儿自己能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实在不行,就带走自己。   白染长长呼出一口气,一种‘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视死如归的心境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不就是死吗?   “妈的,一群崽种!”   白染压粗嗓子怒骂:“叫你姑奶奶干什么!摘,摘个屁!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癞□□长相,你们等着,等会儿你姑奶奶我就把你脑袋摘了当球踢,屁都不是的恶心玩意!”   一通临死前的乱骂发泄,意外的,白染觉得这体验感非常不错。   山贼目光不善地继续包围上来。   白染咽咽喉咙,后退两步,背贴上了马车。她准备趁着最后机会再骂几句,可嘴唇一张,不知怎么的,喉咙里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   似有一声轻叹在她耳边响起,冷冽却莫名温柔的声音说道:“你一姑娘家,少说粗话。”   白染愣怔了一瞬,四处查看,怀疑声音是自己临死前的幻听。   山林中的风不知何时停住,除了护院发出一两声呜咽,此时的这片地带安静得可怕。   一种肃杀的气息笼罩了这片树林。   白染只感觉周围莫名变得有些冷。   但那群山贼却感觉自己被某种可怕的猎物死死盯上,额头上、后背上冷汗直冒。   他们想挪动几步,但双腿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心脏因为害怕猛缩,一种随时都会身首异处的毛骨悚然感满满占据了他们的脑子,思绪也在这时变得异常缓慢和清晰。   多年来的直觉告诉他们。   ——逃!快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树林不安地簌簌抖动,苍翠的树叶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利器击中,破烂不堪地从枝头掉落。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白染就看见林中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碎片树叶雨,她的视线被掩住的同时,浓浓的草木气息弥漫开来,也压住了不祥的血色气息。   在看不见视野的那几息时间,白染听见了几声破碎的音节,像是因为愕然与震惊,而从漏风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树叶雨落下,地面铺上了一层绿色,周围的树林再也不能簌簌作响了,因为它们全变成了秃头,连一片绿叶也没有留下。   围困马车的山贼全都倒下了,齐齐面部朝下趴着,背部没有丝毫起伏,全都失去了呼吸。血液从尸体上流下,却只打湿了尸体周围一小圈地方,更多的血液已经浸入了碎成渣渣的树叶中。   白染感到震撼。   山贼居然这么快就死绝了,这难道就是真实的修仙世界吗?   竟恐怖如斯!   不远处,一道玄色身影立在树下,身体颀长,背脊挺直,双手负在身后。在他身旁,一把细长的剑悬浮着,剑身雪白,散发着莹莹白光,不沾一丁点的血色。   那人面向着白染的方向,那张精细雕刻的脸庞白染看得清清楚楚。   他头戴玉冠,剑眉入鬓,鼻若悬胆,面如冠玉,眼眸深邃,不带任何情绪,但莫名的,白染从中看到了一点无奈。   毫无疑问,这是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相貌,就算白染在现代看过许多称得上神颜的面容,也比不上眼前的人。   她从盛世美颜中回神,啧啧感叹。   她本以为她现在的长相已经是颜值界的天花板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   清冷、英俊、仙气、威严、气势,此人身上一个不缺。   这位……就是修仙者吧?而且应该还是一位剑道不错的剑修。   对面的人不说话,白染也没打破安静。   她注视着那人。   虽然这人手段利落地杀了这么多山贼,但她奇怪地没对这人感到任何畏惧和不安,相反的,她竟然还觉得有一丝友善和安心。   难道这就是颜即正义?不会吧,她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吧?   “咕咕……”   安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白染无奈地看向自己的肚子,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饿了。   “谢谢你的相救,不如……我请你吃饭?”   对面的人未置一词。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白染毫不见外,愉快地下了决定。   她走到马车旁边,拂开丫鬟脸上的碎树叶,轻轻拍了拍丫鬟的脸:“醒醒醒醒,山贼解决了。”   丫鬟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见在处在山林,双眼蓦然瞪得溜圆:“小姐!山——”   “山贼已经没了,不用害怕。”白染安慰道,“你叫醒他们先回府吧,踏青什么的就不必去了,我先去吃个午饭。”   处理完事情,白染颠颠装着银两的荷包,走向了神情冷肃的剑修。   “恩人,走吧。”   白染掀开帷帽上的面纱,自来熟地说道。   晏清斐眸光微动,视线落在少女,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在晏清斐的记忆中,《分神历世诀》他已修炼了数百年,过去他的分神以各种身份历世,可那些分神化作的都是男子,从未有过是女子的情况。   他也怀疑过,可从分神身上传来的陌生情绪,他能十分清晰的感应到。   这的确是他的分神,没有任何疑问。   “恩人,走呀。”   见剑修不行动,白染回头挥手催促道,自在熟稔得宛如面前的不是陌生人,而是多年以来的至交好友。   晏清斐神情淡淡,反问:“你不怕?”   “不怕。”白染不经思考地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遇见您就像是看到了家人,嗯……”   她试图寻找一个贴切的词语:“很亲切,很安心。”   在现代社会,她是被弃养的孤儿,所以这感觉在过去她从来没有感受过。   她说着,脑海中蓦然有一个念头快速闪过,思路也异常清晰起来。   咱就是说……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可能……   “恩人,你不会才是我的亲人吧?”白染惊喜地凑上去问道,“仔细看我们好像长得有那么一点相似!”   少女眼中盛满欣喜,双眸似夜空中璀璨的星子。   她此时很高兴、很期待。   晏清斐细细感受情绪,神情丝毫未动:“不是,走吧。”   他祭出梵破剑,身形一动站了上去,对有些痴愣愣的少女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上来。”   白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伸出手的,只知道当她回神时,她已经在半空中踏剑起飞了。   剑修很有修养地站在她身后,隔着一指的距离,既不显得轻浮,也不疏离。   长剑穿梭的速度很快,但迎面吹来的风却不冷冽锋利,像是山林中拂过的春风,柔和而温煦。   白染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排加粗加黑的感叹号。   她居然在御剑飞行!   她居然在飞!!   在飞!!!   妈耶!四舍五入她也算是跨进修仙的大门了。   白染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华宁城在她身后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了踪影。 第6章   飞剑降下速度,渐渐向地面靠近。   一座繁华的城池出现在飞剑下方。   远处,高大的城门连着城墙,带刀的守卫立在城门口检查过路的行人,不少百姓推着装载着货物的独轮车在城门处排起了长列。   飞剑悬停在距离地面一尺远的位置,白染不等剑修出声提醒,就自发跳了下去。   两人的突然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人们赶着路,只是偶尔投来随意的一瞥。   像又做回了普普通通的路人。   白染猜测,这大概是剑修做了什么的原因。   她抬起步子,率先向城门口迈去。   只是偶然抬头间,她忽然发现城门口写的居然不是‘华宁城’,而是‘栗泗城’。   不愧是御剑飞行,这速度快到可以和飞机媲美了吧?   而且无论飞行多久,耗能都是绿色无污染的灵气。   厉害了。   白染如是想到。   她看向身旁的剑修,虽然他神情冰冷,但她总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不然也不会将她从山贼中救出来,还带她跑这么远来吃饭。   嗯或许,她待会儿可以冒昧地问一问……   #   栗泗城内,珍馐阁作为城中最大的酒楼,各式的菜品佳肴是城中独一份的存在。   酒楼门前,前来吃饭的食客络绎不绝,小到一两岁被抱在怀中的小孩,大到六七十岁拄着拐杖的老人,全是珍馐阁的客人。   小二热情地在门口迎接招待食客。   酒楼大堂内,四处可见跑堂们的忙碌身影,响亮的吆喝声不时在耳旁响起。一楼和二楼的座位也几乎全被食客坐满,场面热闹至极。   白染走进酒楼,向小二点了一间雅间。   小二得到菜名离去,雅间的小门将大部分喧闹隔绝在外,周围一时间安静了许多。   剑修是个闷葫芦,白染干坐了一会儿,决定主动出击打开话题。   “咳咳,恩人,你们修士也要每天吃饭吗?”白染微笑脸,好奇地打探消息,“听说不是有辟谷什么的吗?”   剑修冷淡地看了白染一眼:“我早已辟谷不需要进食。”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是你需要。”   “哦,呵呵。”白染没想到剑修专门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带她来吃饭,尴尬之余又有些感动。   “恩人,你真的是个大大的好人!”   下一刻,白染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大好人剑修没有任何回应,又恢复了闭口不言。他视线微微低垂,纤长的眼睫在下睑处留下一小片阴影。   他似乎是在发愣。   白染双手托腮,边观察剑修的反应,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忽然,剑修出声打断了白染的思绪:“你一直都是这样对他人毫无戒备之心吗?”   “啊?”白染眼神疑惑,“当然不是了,因为我深信你不会伤害我,所以对你才没有戒备。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是直觉吧。”   她认真思索回答的模样有些天真和可笑。   晏清斐如何也想不通。   为何他的分神会是这样天真的性格?   若是仅凭直觉,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心中是这样的想法,晏清斐面上却还是没有任何波澜。   一缕分神罢了,早晚会回归本体,他不必如此在意。   雅间门被推开,小二端着几碟菜品走进,热情地给白染上菜介绍,最后留下一句“客官请慢用”,便离开了。   四盘热腾腾的小菜被摆上桌。   褐色酱汁浓郁,淋在酱肘子上更添了一道诱人的色泽。红烧肉肥瘦适中,混着浓稠的汁水,香气四溢。红烧狮子头搭配着翠绿青菜,令人食指大动……   然而面对如此美食,晏清斐却毫无动筷的想法。   他已辟谷多年,对这些美食生不出任何食欲。   只是——   对面的少女却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菜肴,满脸都是幸福满足的表情。   一种奇异的、新奇的情绪在心底蓦然化开。   晏清斐身体微微一滞,分神传递来的陌生情绪令他险些再次情绪失控。   奇怪。   当真就这么如此美味吗?   心念一动,木筷被晏清斐拿在手中,紧接着,一块四喜丸子被放入了他的口中。   然而下一瞬,晏清斐眉头微蹙,将木筷放下,心底飘出一缕淡淡的失望。   不过如此罢了。   在他的对面,白染依旧沉迷埋头干饭,只是某次探出木筷准备夹丸子时,忽然发现碟中的丸子少了一个。   怎么会少一个?恩人不是都辟谷了吗?   白染因为诧异双眸微瞪,满脸都是问号地望向仿佛无事发生的晏清斐。   冷漠剑修一个眼神瞥过来,好似是在问有什么事情。   “哈哈,没事没事。”   白染冲剑修笑笑,以为自己记错了,没将这个小小的怪异之处放在心上。   ……   “嗝——”   白染快速地捂住嘴巴,却还是挡不住一声饱腹声从她口中溢出。   对面的剑修再次向她看来。   白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趁此机会,生硬地转了话题,问出了久藏在心里的问题。   “恩人,我叫白染,你叫什么名字啊?”   “晏清斐。”   声音冷冽,可惜还是挡不住白染探究新世界的热情。   “您好您好!晏恩人,那什么……”白染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有几分扭捏,“其实我对修仙也非常向往,我看你修为不凡,咳咳,你能看出我的修仙资质吗?”   晏清斐:“你想当修士?”   白染不住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修行一事,并非儿戏,其中艰难险阻,数不胜数,而一旦踏入大道修行,便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反悔的。”晏清斐垂眸,“你可想好了?”   全是劝退的话语。   可在白染看来,剑修没有直接拒绝,她想修仙这件事很有希望。   她激动起来,双颊染上了嫣红,嘴唇忍不住地上翘,整个人完全处在一种意外之喜的兴奋之中。   “想好了想好了!我以后绝对不后悔的!就是……我的资质,或者说根骨,怎么样啊?”   晏清斐直直对上白染期待的目光,回道:“尚可。”   起初晏清斐本想直接收回分神,但却没想到分神会化作一位女子,而且就算脱离了历世的化身,分神的模样还是没有改变。   他将她带回修仙界,用九阶青莲所孕育的莲子为她重造了一具身体,将之放在凡人界后,他返回太云宗,准备闭关深研《分神历世诀》……   想来,青莲子化作的这具身体,木系灵根应是极品资质。   晏清斐起身,负手而立。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独留一线生机【1】。修行不易,你应认真考虑。”   见剑修还在劝,白染肯定地说:“我真的考虑好了,修仙世界不修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万一……修仙界就缺我这样的人才呢?”   说话人神采飞扬,语气笃定,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自信。   不知怎么的,晏清斐忽然间想笑。   他再一次想不明白。   为何他的分神会是这样的性格?   “罢了,你既然愿意,那就去吧。”晏清斐面色冷肃,“两月后,太云宗会来此地招收新弟子,你可以随他们离开。”   话音落下,好半晌都没有后文。   白染眨眨眼,追问道:“那到时候我是只需要报上恩人的名号就行了吗?需要什么信物吗?”   晏清斐:“……不需要,以你的资质,足以。”   兴奋、激动、欢喜、雀跃,猛烈的情绪杂糅成一团向他袭来。   晏清斐指尖微颤:“是唐家对你不好吗?”   他所能想到的答案中,这是最有可能促使白染想要入宗门修行的原因。   “唐家?”白染的思路一时没能转过来,“为什么这样问?哎不是!恩人!你知道我是唐家的人?”   “等等也不对!难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晏清斐眸光微沉,不发一言。   白染只好解释:“其实也不是说对我不好,就是,很奇怪。明明我跟他们长得,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偏要说我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闺女。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们这样做,很难不以为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吧?”   白染耸肩:“反正他们就是很不对劲,但问又问不出什么重要消息,也不知道我以前的生活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晏清斐:“他们所说?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呃,我说我失忆了,这很重要吗?”   白染恍惚中又从剑修的目光中读到了无奈,可一眨眼,他还是负手而立,疏远缥缈得像是一缕不可捉摸的冷冽月光。   “罢了,就这样吧。”   声音很轻,但白染还是听见了。说完,晏清斐向门口走去,似是打算离开,白染赶紧也跟了上去。   剑修回眸,深邃的眼神与白染对上,刹那间,白染不由一愣,因为这目光太过古井无波,没有一点人气。   “还有何事?”   “那个……”白染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恩人您做好事做到底,这里是栗泗城,唐府不在这里,可不可以把我送回华宁城呢?”   晏清斐:“……”   原来这世间,还真的有人不惧他。   作者有话说:   【1】来源于网络,非原创。   本想九点发的,没赶上   _(:з”∠)_晚安啦,小可爱们~ 第7章   最终,晏清斐还是将白染送回了华宁城。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气氛颇为尴尬。直到白染在华宁城城门口下了飞剑,说了好几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听见晏清斐的回应。   白染琢磨着,修仙界的修士估计大都有点傲气,更何况这位剑修的修为还挺不错,她估计是将这位剑修得罪了。   毕竟他救了她一命,而她不仅没有任何报答,还一直麻烦他。   以白染的性格,她是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反正她是要拜进太云宗的,而剑修就是太云宗的人,这个跑不了。   想报答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在纠结一阵之后,她也宽心了。   #   华宁城,唐府。   因为有丫鬟向唐府报信,所以白染在回去的路上丝毫不慌,加上她还在珍馐阁吃了不少东西,以致于她回府的速度很慢,像是在散步消食。   早上离开的唐府,回来时已经快接近申时了。   行至唐府门前,白染发现朱红大门敞开着,唐府的管家在台阶上焦急地走来走去,满脸都写着心急如焚。   除开管家,还有两三位丫鬟和小厮垂头站在旁边,似乎是在等待吩咐。   这时,恰巧从街道口传来动静。   是唐家大少爷唐财骑着一匹骏马出现,身后隔着老远缀着一队小厮,小厮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已经累得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白染有些好奇是出了什么事,便站在台阶下等候。   骏马在唐府门口停下,管家赶紧迎了上去。   “大少爷,怎么样?找到了吗?”管家问完,不等唐财回应,又道,“方才传来消息,老爷已经去了祠堂,恐怕是要动用家法,大少爷,您去劝劝吧。”   唐财下马向唐府走去,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问道:“二弟回来了吗?”   管家:“二少爷先前去城外寻人,还没有回来。”   两人逐渐走远,白染猜测应该是去祠堂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在找谁啊?   难道是唐广那小子还没有回来?   白染感到困惑,不过关于找人这件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唐府里的小路东拐西绕,白染走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身上的路人buff居然还没有消失。   因为她已经连续面对面的路过好几位小厮和丫鬟,都没有收到像往日那样的注目礼,而且这些人仿佛视她为无物,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她。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他们四处寻找的人,不会就是她吧?   怀着一种诡异的心态,白染来到了无比“热闹”的唐府祠堂。   还未走近,便听见了里面的喧哗声,夹杂着女子的抽泣与男子的哀嚎。尤其是哀嚎,一声甚过一声,在阳光下听着都有些瘆人。   白染搓了搓胳膊上浮现的鸡皮疙瘩,迈上了祠堂外的台阶。   走上台阶,再走过一段不长的走廊,一座古朴肃穆的祠堂映入眼帘。   祠堂门外,各院的小厮和丫鬟们噤若寒蝉,深埋着头,只能让人看见黑黢黢的脑袋顶。   祠堂门内,在供奉着数个牌位的案桌前,一位背影极其熟悉的青年被按在长凳上,随着藤条的落下,发出了一声声的鬼哭狼嚎。   青年身上穿的是靛蓝色的长袍,只是由于受了家法,屁股那块的布料已经渗出了红色。   而那位狠心挥下藤条的人,白染也很熟悉,正是唐老爷。   唐府的女眷站在一旁,面上都是不忍心的神情。尤其是唐夫人,唐广的亲生母亲,中年的她眼眶通红,用手绢捂着嘴巴小声地啜泣着。   才赶来不久的唐财站在唐老爷身边,一副想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管家在祠堂门口见状,更加焦急了。   “嘶——”   看清楚人后的白染瞳孔地震。   打得这么狠,唐广这小子是犯什么大错了?难道是因为遇见了山贼?可这也不是唐广的锅吧?   况且出去踏青还是唐老爷提出来的。   哎等等,唐广挨打的原因不会是因为找不到她……吧?   白染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颤巍巍的。   她对唐府而言只是一个外人罢了,为了一个外人,至于这样对待亲生儿子吗?   白染的眉头开始蹙起。   不,也许她的猜测也不对,唐广受家法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她走进祠堂,毫无存在感,没有一人发现她。   近看之后,白染发现唐广看上去更可怜了,不止是屁股后面的伤口,脸上也是几个巴掌印,又红又肿,看得出下手的人是下了狠劲。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毫无疑问是唐老爷。   “啪——”   唐老爷手中的藤条重重落下,他气急怒道:“你说!你整天出去鬼混我从未说过你什么!只是你这次,千不该万不该!居然连同外人将歪主意打到唐意身上!”   “还想英雄救美!我呸!癞□□想吃天鹅肉!我看你们是痴心妄想!”   “整天游手好闲!不干人事!我打死你!”   ……   唐老爷话中的信息量不少,白染听后脑袋宕机了一瞬。   连同外人?!   所以她遇见山贼这事还真的与唐广有关?   白染回想起上午的惊魂一刻,忽然发现唐老爷打得真好。   只是,唐广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英雄救美?   唐老爷边骂边打,终于累了。   得了一点空隙,唐财赶紧出声劝阻:“父亲消消气,三弟只是一时糊涂,况且他也没能料到今日会遇上真正的山贼,但好歹没有酿成大错……”   “什么是没有大错!唐意现在找回来了吗?”唐老爷说到这里,话语中的怒气忽而转向了哭腔,“要是不见了人,造成了什么后果,我怎么向那位祖宗交代啊!”   “我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我唐府上千年的家业,难道就要断送到我的手上了?”   唐老爷哭丧着脸,仿佛大难将至。   唐财:“丫鬟既然亲眼看见唐意安稳无事,那唐意肯定是平安的……”   唐老爷:“平安?!人都找不到了,还什么平安不平安的!”   唐财:“唐意说要在外用午膳,想来用完午膳就会回府……”   唐老爷指着天色:“申时了!要回来早该回来了!一定是遇上了意外!哎哟——”   唐老爷捂着胸口开始哭爹喊娘,手中的藤条也丢在了地上:“我怎么就这么苦啊!摊上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抬起厚实的手掌,一巴掌拍在唐广的脑门上:“起来!没死就赶快起来!给我出去找人!找不到人,你也别想回来!”   白染在旁边角落默默看戏。   唐老爷被她可能会出意外的猜测吓得不轻,是因为没法向‘那位祖宗’交代。   ‘那位祖宗’是谁?与原身是什么关系?   白染陷入思忖。   唐广被唐夫人搀扶着,同女眷们离开了祠堂。唐老爷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旁边唐财既关切又小心翼翼地劝说,唯恐一不小心又将唐老爷惹生气了。   “父亲不用如此悲观,唐意来历不凡,吉人只有天象,一定会平安回府的……”   “罢了,你不用再说了。”唐老爷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只希望这次唐府能承受得下那位祖宗的怒火,能留下一点血脉,不然,我恐怕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父亲,这……”唐财瞠目,脸色微微发白,被如此严重的后果惊住了。   “唉——”唐老爷一脸悲伤,抬手颤颤巍巍地捋胡须,“想当年,在我曾祖父还是七八岁时,唐府那时如日中天,就连皇室也不敢轻易得罪唐家,毕竟唐家可与那位祖宗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   接下来,在唐老爷的叙述中,白染听了一场由狐假虎威引发的灭门惨案。   白染有些明白了。   难道先前唐老爷口中的‘那位祖宗’,就是故事中由于自己被借了势,而后又亲自出手一劳永逸的那位祖宗?   应该是吧?   就在白染冥思苦想的时候,唐老爷和唐财出了祠堂,两父子被所想的严重后果吓得不轻,走路时双腿发软,只好互相搀扶着走路。   祠堂里十分安静,白染趁着没人机会难得,将唐府供奉的牌位全部看了一遍,再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从某一代起,牌位上的姓氏由晏改成了唐。   白染严重怀疑,这里的‘晏’,或许与晏清斐的晏有一点点关系。   毕竟晏清斐刚好知道唐家。   她继续琢磨了一阵,但由于所了解的线索太少,无奈暂时放弃了。   祠堂门外留有两名小厮把守,白染出去的时候,依旧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她出了祠堂的范围,发现唐府里的仆人们比起先前,变得更加忙碌了。   而且除去唐府的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明显是外面人的装束。   寻找人的阵势的确是有点大,白染后知后觉、良心发现地认识到,她应该想个办法破除路人buff现身了。   再不现身的话,估计唐老爷连自己的后事都准备好了。 第8章   半刻钟之后,白染来到主院。   正厅中,唐老爷绝望消沉地坐在主位,满目悲戚,活像是失去了生的希望。旁边,年长的管家微微佝偻着身子向他汇报情况。   这画面中明明是两人,但非常奇怪的是,此时的唐老爷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凄凉孤苦感,让人感觉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萧瑟悲凉,连午后的暖阳也带给不了他一丝温暖。   白染走进正厅,唐老爷毫无察觉,倒是管家抬头向白染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发生没有任何改变,而后又埋下头继续汇报事情。   正厅两边摆放了几把檀木椅子,白染走过去坐下,开始思考怎么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出声提示吗?   想着,白染试探着喊道:“父亲?”   声音不大,唐老爷和管家都听见了。   顿时,唐老爷身体一震起身,瞪大双眼,嘴巴大张,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白染,连呼吸都不由止住了,模样有几分滑稽。   “唐……唐意!”   唐老爷不可置信地喊道:“你是什么时候在这的?”   声音振奋而洪亮,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和惊喜,连那双浑浊的双眼中也开始流露出喜色。   他看着活生生的白染,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姑奶奶哎——你终于回来了!”   白染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唐老爷拖长了声调,夸张地喊道。   一旁,管家见白染回来,面上也带上了喜色,此时却听见唐老爷这副腔调说话,脸上的表情立即僵了僵。他再次埋下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白染颇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唐老爷多大年纪,她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开始以‘姑奶奶’称呼她了呢?   白染一时没吱声。   唐老爷走近,前后左后地仔细打量她,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至于为什么白染能够忽然出现在这里,却没有被他们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所涉及的可能,唐老爷不敢去想,也不敢细问。   万一,问出来的结果就是那位祖宗所做的呢?   也就是说,他们弄丢了人,没本事找到,却还要那位祖宗将人送回来。   仅仅是想想,唐老爷就感觉自己头上悬着一把随时都可能落下的刀,背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冒。   经此一遭,仙尊什么的他再也不向往了,那位就是祖宗,而他送来的这位,也是个祖宗。   照顾不好就会有生命危险的那种。   唐老爷充满喜意的笑容转向苦涩,眼底含着些许泪花,他像管家一样微微佝偻身体,十分卑微地询问白染:“您感觉怎么样?累吗?要不要先让丫鬟送您回去歇息?”   态度太过古怪,不像是唐老爷能说出的话,倒像是狗腿子说的。   白染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她后退一步,离奇怪的唐老爷远了些。   “我还行,不累。就是……父亲叫我的名字就好。”   委婉的暗示,白染希望唐老爷能听明白,不要再叫她‘姑奶奶’,或者是‘您’了。   毕竟她不能老占老人家的便宜。   唐老爷的笑容继续苦涩,他点点头,下颌的胡须晃动,整个人从生机勃勃又转向萎靡不振:“唐、唐意。”   说完,他一哆嗦,像是被什么给吓到了。   “对了,此次你出门遇见山贼受惊,这件事与唐广有很大的关系。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按照家法处置了他,现在他被我赶出了家门,等他回来,我再让他去向您道歉。”   唐老爷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又使用了敬称。   白染心情十分微妙。   怎么感觉她这次回来之后,唐老爷对待她就像是对待惹不起的祖宗一样呢?   是错觉吧?   “行,不过……”   白染话说到一半,顿住。   唐老爷咽咽喉咙,忐忑问道:“不过什么?”   白染:“这件事为什么会和他有关系?我要知道来龙去脉。”   唐老爷面露难色:“此事说来话长……”   白染:“没事,那就怎么简短怎么说。”   唐老爷眼睛一闭,狠狠心:“唐广那逆子向他那帮狐朋狗友说起了你的事,他们便想用英雄救美的方式结交你,护院那边是早被打点好了的,却没想到出了意外,遇到了真的山贼……”   白染恍然大悟。   那群护院原来真的是在演她,不是错觉。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错在唐广,他……随你处置,只是唐府其他人是无辜的……”   眼见唐老爷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伤感,白染赶紧打断了他:“等等!其实事情也没有这么严重,我不是还好好的嘛。”   虽然是运气好,遇见了晏清斐这个剑修才会安全地站在这。   后半段白染没说。   她不打算让唐府知道晏清斐救了她,毕竟她是想偷偷跑去太云宗的,万一唐府找上晏清斐道谢,那她想跑路的事情不就被戳穿了吗?   这唐府古里古怪的,她还是小心些为好。   白染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对这件事轻拿轻放,唐老爷喜出望外,悲伤再次一扫而空。   只要不深究这件事,只要不将这件事情告诉那位祖宗,什么都好说!   “好好好!”唐老爷咧嘴大笑,冲着在一旁充当木头人的管家吩咐道,“快去叫几位小厮,送四小姐回房休息。”   “意儿啊,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我让唐广给你负荆请罪。”   唐老爷的态度肉眼可见地热络了起来,恢复成了之前和蔼可亲的模样。   白染点点头,乖巧地说了一声“好”。   只是……当她走出正厅,看见院落中抬着轿子的几位小厮时,她的嘴角不由又抽了抽,正厅距离她所住的院落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而已。   行吧,好歹是便宜父亲的一番好意,她坐。   回清雅苑的路上,白染回想起唐老爷的诡异态度,又开始思忖原身到底是什么来历,唐府的那位祖宗和原身又是什么关系。   以至于让唐老爷对她的态度是慎之又慎,同时还带着那么亿点点卑微、讨好、恭敬、恐惧。   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唐老爷都这样了,那为什么他还有勇气当她的爹?   “啧。”   白染费解地摇头,颇为感慨。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霉运缠身,脸接连急性过敏两次,一觉醒来大半张脸都是肿的,又红又肿还渗水,山根都快肿平了,要多辣眼睛有多辣眼睛,去医院,中药、西药、查血、输液,一套流程下来好得差不多了,过了三四天的样子,洗澡时作死热水冲脸,脸它又过敏了,继续肿,继续渗水,然后继续医院输液,时间都用来跑医院了,输了四天的液,左右手各扎了两针,现在还淤青一大块。   今天,那苦唧唧的中药终于喝完了,下午准备码字,然而转接头一插上键盘,电脑就黑屏,试了几次过后,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坏的胶臭味,最后确认了,是键盘传出来的,没错,键盘它坏掉了。   然而我不信邪,以为是键盘接触不良,又用转接头插鼠标的接收器,再然后,好好的鼠标也坏掉了。   真的,要不是我坚强,我能当场哭出来。   唉,转接器进垃圾桶了,键盘送去修了,鼠标也下单了新的,明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加油,打工人。   o(╥﹏╥)o   小可爱们贴贴,晚安~ 第9章   清雅苑。   大概是府中的丫鬟小厮都被派出去寻找人的原因,白染被送回清雅苑时,发现苑中冷冷清清的,连平日里常见的洒扫丫鬟都不见踪迹。   她走过一段长廊,到了自己所住的主屋。   门口处新放了两盆盆栽,绿意盎然。   白染的视线在盆栽上一扫而过,走向了紧闭的雕花木门。   她试探着推了推,吱呀一声响起,木门被顺利地推开了。   然而里面却不是她所熟悉的布置。   四扇折页式的屏风被换成了一整块的红木浮雕屏风,其中镶嵌了一副色彩绚丽的牡丹图,雍容华贵。   珠帘的木珠换成了圆润的珍珠,木椅圆桌被换成了更为雅致的款式,就连梳妆台也变成了更大号的……   白染在屋内环顾了一圈,走向梳妆台,打开了妆匣。早上她出门时,里面还只有几件首饰,此时却被摆满了。   玉的、金的、银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各种首饰摆放得整整齐齐。   白染轻嘶了一声。   这么多的首饰,怎么也得有个十多斤重,唐府这是下足了血本吧?   她关上珠光宝气的妆匣,走到了主屋门口:“冬儿。”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声。   本想将冬儿叫出来问问情况的白染放弃了,她走进里屋,在圆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入口,茉莉花泡的茶水冰凉,看得出这屋里的丫鬟已经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白染坐着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回来,心大的她决定先午睡一觉再说。   一刻钟之后,还没睡着的白染翻了个身,却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动静。   丫鬟回来了?   白染坐起身,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   冬儿:“小姐,您在里面吗?”   白染:“在,你进来吧。”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身穿浅蓝色统一丫鬟服饰的冬儿迈了进来。   在经过前一天下午的茶话会之后,白染自觉和冬儿的友谊直线飞涨,此时见冬儿来了,她拍拍床边,热情地说道:“来来来,坐这里!”   冬儿走到床前,却不肯听话坐下,反而是仔仔细细看着白染,直到确认白染真的安然无恙,她眼中的担忧才散去。   “呼——”冬儿长舒了一口气,“小姐,你没受伤就好。”   白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对了,我看这屋里的布置改了不少,连妆匣里的首饰也添了好多,这些是什么时候改的?是在我早上离开之后吗?”   还是在遇见山贼和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如果是消息传回来之后,那这些东西就应该是赔礼了……   “对。”冬儿点头,“早上我们才将屋里的布置改了没多久,管家就派人传来消息,说小姐您失踪了,要安排我们出去寻你。”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这次可把老爷给吓坏了,听说当时听见您失踪的消息后,老爷直接……”   话说到关键地方,冬儿忽然闭嘴了。   白染好奇追问:“直接什么?”   冬儿:“管家不准我们私下讨论主家的事,小姐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告诉您的。主院的丫鬟青烟亲眼所见,当时老爷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呢。”   白染:“呃,看样子父亲是被吓得不轻,他以前难道都没有过这样吗?”   ……   于是乎,白染开始顺理成章地打听起了唐府中事情,冬儿也配合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白日里唐家人被折腾得不轻,所以晚膳并没有通知去正厅,而是在各家的小院中解决。   用完晚膳,白染也感到累了,准备早早休息,迎接明天唐广的“负荆请罪”。   却不想她还在坐着消食时,一阵喧哗吵闹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她起身,好奇地向声音来源处张望,招手唤来一位丫鬟:“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应声离开,还没走远,一位圆脸的小厮慌忙跑来,见白染坐在主屋前,眼睛一亮,神情如释重负。   他跑向白染,着急地行了一礼,解释道:“四小姐,我是三少爷院中的小厮,方才三少爷说要向您请罪,但是现在被老爷的人拦在了清雅苑外。”   白染:“现在?”   “对。”   圆脸小厮急切地点头,满脸写着‘求您出去看看吧’,目光中也满是恳求。   白染从躺椅上起身,圆脸小厮见了,连忙在前面带路。   从主屋去清雅苑门口的路就只有一条,也没多远,白染没走多久就到了。她派出去查看情况的丫鬟也在,正在接受唐老爷的问话,问话的内容,她依稀能听出是在打听她的心情。   ……心情?   白染好奇地看了两眼唐老爷,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被关心心情如何的一天,这感觉……实在是颇为诡异。   在场的唐家人,除了唐老爷和唐广,还有唐府剩下的两位少爷——唐财和唐源。此时,两人正一左一右地拽着唐广,脸色焦急地进行着劝说。   唐广虽然不至于是唐老爷所说的“负荆请罪”,但手中也拿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白染有理由猜测这根木棍就是唐广用来请罪的工具。   主人家们各有各的忙活,一群丫鬟和小厮也插手不了什么,只有围站在旁边,随时听候吩咐。   白染几步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眼尖地发现唐老爷望见她之后,表情僵硬了一瞬。   唐财和唐源也停下了劝说,两人手上稍稍放松,一下没拽住唐广,让唐广挣脱了束缚。   在场的所有人中,因为白染出现而松了一口气的只有唐广了。   “看,我就说三妹妹还没有睡下。”因为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唐广龇牙咧嘴地说着。   他上下打量白染,语气中略带振奋:“太好了,三妹妹你真的没有受伤!”   说完,唐广就看见父亲和两位哥哥似是有些尴尬的表情,他立刻想到了什么,高兴的神情散去,情绪顿时低落下来,连声音也低了几分。   “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那些人的鬼话,三妹妹你消消气,来,这个给你。”   唐广动作迅速地将木棍塞到了白染手中,坚定地说:“三妹妹你随便向我撒气,我绝对不躲。”   握着粗实的木棍,白染看了眼已经闭眼等待惩罚来临的唐广,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唐家三人。   唐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为唐广向白染求情,只是不忍心似的将头偏向了一边,望着不远处的青松出神。   唐财想起了唐老爷所讲的“恐怖故事”,所以也不敢开口求情,只希望白染出了气就将这件事给放下,不要将那位惹不起的祖宗也牵扯进来。   唐源倒是有些想开口求情,但是见父亲和大哥无动于衷,一时之间也处在了犹豫之中。   于是,在场的加上仆人,粗略估计有二十多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唐广求情。   白染手中拿着木棍,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   总的来说,唐广做错的点就是伙同外人来算计她,虽然按照他们的计划来讲,那所谓的‘英雄救美’是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毕竟她知道唐府有古怪,也一直在防备他们。   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真的山贼,也因为与护院商量好了,护院的战斗力才会直线下降。   可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遇见晏清斐,才会知道两月之后太云宗会来收徒,林林总总算起来,她也算是因祸得福。   ……   此时的天色偏晚,夕阳已经完全落山,暗淡的光线下,白染高高抬起了手中的木棍,留下一个黑色剪影。   唐财和唐源于心不忍,也学着唐老爷那样将头偏向一片。   耳边,锐利的破空声传来,唐财心中一紧,关切心下,他立刻向唐广看去。   只见长棍快速地在空中划过残影,向唐广的脑袋袭去。可以想象,当唐广被如此急速的木棍击中时,会是怎样严重的伤势。   而唐广却依旧站立着纹丝不动。   唐财倒吸一口冷气,制止声几乎是快要脱口而出。   但却在这时,挥舞的木棍忽然停下了,它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唐广的脸颊边,只差毫厘的距离便能带给唐广痛击。   呼——   唐财心中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手心与后背已经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白染:“行了,睁开眼睛吧。”   哐当一声,木棍被白染随意丢到地上。圆木棍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滚啊滚,最终滚到了唐老爷的脚边。   唐老爷微愣,替唐广问出了疑惑:“不、不罚了?”   白染揉揉胳膊:“三哥不是已经受了家法吗?现在身上还带伤吧,别折腾了,还是回去养伤要紧。”   她抬头看向唐广,光线更加暗淡了,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三哥知错能改就已经足够了,快回去养伤吧,伤养好了还要继续带我出去踏青呢。别忘了,天灵寺山上的桃花我还没看见。”   三言两语将凝滞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仆人们也敢出声呼吸了。   唐老爷见此事就此揭过,如释重负地笑了,高兴地招呼着小厮送唐广回去。   唐广对白染不止不惩罚他,还安慰他这件事很感动,被小厮带走时依依不舍,想说些什么,但话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   最后,唐广被带走了,风中传来他疑似哽咽的声音。   白染想象着他那张国字脸哭泣的表情,被脑海中的画面吓到了,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   谢谢,眼睛有被辣到。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0章   一晚过去。   白染一觉睡到自然醒,早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穿衣。   冬儿领着其他五位丫鬟走进屋里,每人的手中都捧着一套襦裙,红的、绿的、黄的、粉的,风格从淡雅横跨到华丽,任由白染挑选。   白染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感觉自己的待遇又升级了。   分明昨天还是只有唯一一套。   她随意选择了一套粉色朴雅的襦裙,心灵手巧的冬儿又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梳妆镜前,白染看着镜中的冬儿在她身后折腾,这架势看起来似乎是又要梳复杂的发髻。   复杂的发髻消耗的时间一般都不少。   为了能尽早吃上早饭,白染及时出声制止:“越简单越好,反正我出去都戴了帷帽。”   冬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犹豫地应了一声是。她惋惜地看了一眼镜中的容颜,好似是在感叹白染暴殄天物。   半刻钟之后,梳洗完毕的白染坐在桌前,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饭。   厨房送来的是一小碟清炒藕片和一碗浓稠的白粥,明明最简单的菜品,却是做出了最顶尖的美味。   尤其是白粥,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入口绵软,让人只觉一股甘甜从舌尖迸发,轻易地占据了所有的味蕾。   白染喝完最后一小口白粥,她敢以人格做担保,这绝对是她目前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比昨天在珍馐阁里吃到的佳肴还要好吃。   胃里暖洋洋的,白染发出了声满足的喟叹。   如果不是唐府对她隐瞒真相,目的不明,且态度古怪,能一直待在这里好像挺好的。   她躺在摇椅上,随着木椅晃动,悠闲无比。   桌上的碗筷被丫鬟收走,不久之后,冬儿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小盘色泽诱人的果子。   “小姐,这是老爷特意吩咐人送来的玄玉果。”冬儿将果盘放在白染手边,“这和您刚才吃的灵米粥一样,都带有灵气,吃了对身体好,是老爷花了大价钱从珍宝阁里收来的。”   “灵米?”   关于修仙的东西,白染都很感兴趣,她坐起身。果盘上的果子红艳艳的,婴儿拳头大小,数量不多,也就三个。   她取出一个咬下,一口下去汁水四溢,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果肉很脆,口感有些像是水分十足的梨子。   同喝下的灵米粥一样,吃下玄玉果后,腹里一阵舒适的暖意,洗去了一身的疲倦与困乏。   白染从躺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此时天气晴朗,天色尚早,不做点什么简直是浪费了春光。   “走,我们出去逛逛。”   白染戴上帷帽,在出唐府大门时,却被得知消息后急匆匆赶来的管家拦住了。   白染:“怎么?我不能出府吗?”   管家解释:“回四小姐,老爷吩咐过,说您出府时,一定要多带些护院,方才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请四小姐稍等,人马上就来了。”   白染:“我又不出城,就在这华宁城中走走。”   管家肯定道:“那也是要多带些护院的,小心为好。听说最近城中混进来的妖精也不少。”   妖精这个词,白染总觉得听起来不对味。   “比如说?”   管家开始举例:“两天前城中发现了一只害人的狐狸精,今日上午城中有人去仙盟分堂汇报,说是发现了一只麻雀精。”   “麻雀精?”   这叫法白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管家却以为白染是不相信,笑了笑说道:“世间本就无奇不有,万物皆可修炼成精,几年之前,城中还发现了一株会化形的桃花精。”   见管家会错了意,白染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嗯,那是挺奇怪的。”   她明白了,把妖字换成精字,那么一切都和她以往的认知差不多了。   在门口等待了一小会儿,管家口中所说的多带些的护院出现了。只见他们在空地上列队,横七排竖五列,人数几乎快赶上一个方阵。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她又不是出去找人干架。   白染想到了传说中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唐老爷就是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但是话说回来,城中有结界可以压制妖修的修为,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护院。   白染转念一想,阴谋论了。   她有理由怀疑,唐老爷安排这么多人,更多的是为了看住她。   想到这里,白染心中一凛。   要知道,两个月之后,她还打算偷偷溜去太云宗,要是一直都有这么多人看管她,她还能偷溜成功吗?   “劳四小姐久等,人数齐了,他们可以护你出府了。”   管家的话打断了白染的思路。   白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转身带着护院大部队走了。   唐府位于华宁城的城东,这里相较于城中的其他地方更加繁华,长街两旁依次坐落着府邸,走过这一片住宅,就到了人来人往的东市。   之前冬儿所说的珍宝阁,就位于人流量最多的东市街口。   一路走来,由于白染身后跟着的护院太多,加上她周身出尘的气质,还带着帷帽,富有神秘感,所以吸引了许多路人的视线。   一开始还好,最后路上的行人增多,甚至出现了驻足讨论的情况。   白染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大张旗鼓了,还是要低调行事。   于是,她派人回府,驾了一辆马车出来。   车帘遮挡了路人探究的目光,但同时由于行人不少,马车行进的速度也减慢了许多,甚至比不上行走的速度。   或许,她就不该让人知道她要出府。   坐在马车中,白染不怎么开心地想着。   此行的目的地是珍宝阁,这是在冬儿说出灵米之后,白染当即做下的决定。   珍宝阁能出售灵米和灵果,那说不定还有修仙界的其他好东西。   马车外传来人们的喧哗声,街上的行人比方才更多了,马车的速度也几乎是停滞不前。   白染蓦然叹了口气。   加上这次,她一共也就才出门了三次,结果没一次是顺利的,前两次遇见了狐妖和山贼的意外,这次却被堵在半道,连珍宝阁的影子都没能见到。   恰好这时,冬儿掀开车帘探进上半身,问道:“小姐,现在行人太多,马车走不进去,要不您还是下马车吧?”   白染没有其他意见,爽快地下了马车。随后,跟在马车车后的护院又变成了跟在她身后。   听着身边路人乱七八糟的讨论声,白染默默加快了脚步。   没办法,太多人加入讨论,会引起交通堵塞。   这次,白染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   珍宝阁是一座四层楼高的雅致楼阁,屋脊高耸,长梁之上绘有流云仙鹤之类的彩绘,与周围其他平平无奇的楼阁相比,更为高大气派。   店小二在店门口迎接客人,白染还未走近珍宝阁的大门,便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冬儿上前与店小二交涉。   听说白染要买修仙界的东西,店小二面露为难之色,言辞也吞吞吐吐,直到冬儿报出皇商唐家的名号,店小二才点头哈腰地领着白染一行人去了四楼。   相比于其他三楼的热闹,第四楼几乎算得上是安静。   摆放物品的货架也只剩下了一个,立在四楼的正中央位置,周围放着不少的符篆和阵盘,保护周严。   店小二似乎是没有资格踏上四楼,将人送到四楼楼梯口,便转身离开了。   重新接待白染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下颌留着雪白的胡须,头上的白发扎着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木发簪,身上深蓝色的衣袍宽大,套在他身上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小姐这边请,这里便是我们目前所有的货物了。”   一人高的货架上,有三层木格,每层摆放着两三件东西。   灵米摆放在最低一格,用木匣子装着,而玄玉果,白染并没有看见,有可能是被唐老爷全买走了。   “不知小姐想买些什么?”老人缓缓问道,见白染目光在货物上逡巡,便开始了介绍。   “这是辟谷丹。”老人打开巴掌大小的盒子,里面是一颗樱桃大小的药丸,外形圆润,通体褐色,隐隐有一股香味传出。   “食之可保一月不饿。价格是三千两黄金。”   具体是多少,白染没什么概念,不过她知道,古代就算王孙贵族为花魁上头,才一掷千金,这三千两价格应该算是天价了。   贵了。   白染肯定地想。   只是吃了不饿,又不能延年益寿增强体质,三千两黄金亏了。   老人见白染不满意,便转向介绍下一个物品。   “小姐请看,这是五灵瓶,普通的水盛放半月,便能化作灵水,饮之可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老人还没介绍完,忽然一道身影从四楼窗外掠了进来,老人的目光转瞬变得锋利,向窗口看去。   身影停下,空空荡荡的地面上出现了三个人。   正中间的是个身材魁梧壮硕的男子,他的左右手各拎着一人。左手中是位书生打扮的文弱男子,右手中是个衣着简陋的小男孩。   一落地,正中间的男子便向老人抱拳:“李老,打扰了。”   老人轻轻点了下头,徐徐问道:“有何事?”   魁梧男:“是上午接到的报案,刘书生说这位小妖偷他家的米面。这位小妖说他曾替刘书生吓走入室的盗贼,取走的米面是报酬。”   书生一脸的愤愤不平,见魁梧男说完话,他适时补充道:“李大人可别听这麻雀精胡说,上次我家失窃,也是不见了米面,一定就是他偷走的。”   “呸!”小孩坐在地上,一脸晦气地反驳道,“就你家那些陈米陈面,你以为我稀罕?这次要不是不想欠因果,你以为我会要吗?”   书生:“说得好听,那你偷的是什么?”   小孩:“都说了那是报酬,不是偷,是取!”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魁梧男喝止道:“住嘴,安静!”   一人一妖颇为气愤地闭上了嘴,将头偏向了一边。   魁梧男:“麻烦李老了,借珍宝阁甄言镜一用。”   “随我来吧。”老人回头看向白染,“小姐稍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1章   老人在前方带路,两人一妖跟在他身后。   白染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凑热闹。   ‘甄言镜’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是能辨别谎言,修仙版的测谎仪,她要不要去看看?   正思忖着,白染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了拽,冬儿从身后凑了上来,脑袋贴在她耳朵边说悄悄话。   “小姐,不用着急,我已经派人回府通知老爷取银两了,等这一会儿功夫正好,老爷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了。”   “嗯。”   白染随意应了一声,心中却对此表示怀疑。   这些东西的售价可不是小数目,唐老爷他会舍得?   算了,不纠结这些了,还是去凑热闹重要,再不去就没有可看的了。   白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她就迈开了脚步。   冬儿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白染已经走出了几步远,想起唐老爷的千叮咛万嘱咐,她心中一急,连忙了上去。   “小姐,等等冬儿!”   李老一行人行走的速度并不快,白染没费多大劲就赶上了,她缀在最后,只有魁梧男回首看了她一眼,其他人都没有反应。   一行人从四楼楼梯口转道,走向一条廊桥,随后到了隔壁的阁楼。   这边的装潢更为雅致,富有意境的水墨画与气势磅礴的题字横挂在大厅之中,让人一眼便被震撼了心神。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怡人的沉香气息,被誉为花中君子的兰花摆放在门口两侧,紫檀木制成的桌椅,羊脂玉般温润的茶具,处处都体现着阁楼的主人不是一位普通人物。   “几位稍等,容李某去请示主人。”李老温和有礼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当李老说完这句之后,魁梧男的脸色立马变了,他带着些许的慌张与不安,在紫檀木椅上如坐针毡。   魁梧男的紧张也影响了书生。   刘书生本来是一副稳操胜券的得意神情,此时却微微塌了腰背,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他暗中打量着周围的动静,左脚向门口方向伸出了些,随时准备着见情况不对就跑路。   反倒是小孩越加大胆了,小大人般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在厅中踱步。他来到书生面前,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只留给书生半张侧脸。   书生敢怒不敢言,只有向魁梧男寻求帮助。   可惜此时的魁梧男心不在焉,并没有收到书生恳求的眼神。   看着几人的反应,白染颇觉有趣,也开始好奇起了李老的主人。   能让这小妖忽然变得底气十足,那位主人不会是妖修吧?   有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白染看了过去。   这无疑是位美人,容颜妖冶,媚眼如丝,行走间袅娜娉婷,风姿绰约。一双桃花眼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魄,红唇微微一弯,便是万种风情。   美,极美。   要不是白染整天沉迷自己的美貌,对高颜值有了抵抗力,此时也会像书生和魁梧男那样,陷入愣怔。   “呵。”   似乎是对此场景很满意,美人浅笑一声,慵懒地倚坐在了主位,染了丹蔻的右手支着下巴,浑身都是懒洋洋的。   “李叔说你们要借用甄言镜,可以。”   说话间,李老双手捧着托盘现身,红色绸布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精致铜镜。   魁梧男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起身握拳向美人行了一礼,沉声道:“那就多谢阁主了。”   他几步上前,从托盘中取出甄言镜,递给书生,提示道:“将你的经历诉说一次,是真是假,法器自有判断。”   书生还有些恍惚,愣愣地不知接过法器。   见状,美人又是一声轻笑。   “那就由妖族先测吧。”   声线柔媚动人,书生下意识伸出的手刚握住法器,听见这声音手上一抖,差点将法器落在地上。   魁梧男的表情有许些难看,他向美人严肃说道:“这位刘书生是凡人,还请阁主高抬贵手,饶他一次。”   闻言,美人的笑容微微收敛。   “不愧是体修,无趣。”   这次的声音依旧娇媚,可却少了一丝魅惑。   回过神来,书生被吓住了,面色苍白,双腿颤颤巍巍,扶住了木椅才勉强没倒下。   美人顿时对书生失去了逗玩的兴趣,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白染。   “小姐为何一直戴着帷帽?”   对于美人,白染一向是有好脾气的,于是她开口想解释。   可第一个字还没出口,美人手掩红唇忽地一笑。   “莫非……是小姐看出这一屋子都是大男人了?”美人似乎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轻叹,“唉,可惜了,如果小姐不戴帷帽,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好玩。”   嗯?男的。   白染目露诧异,仔细地看着美人,一番观察之后,终于发现了在领口处若隐若现的喉结。   不是吧,她又认错性别了。   白染感到无语。   她记得之前在大街上遇见的狐妖也是这样……等等,这位阁主这么好看,不会也是狐妖吧?   思考着,白染转头寻找身后的冬儿,掀开薄纱冲冬儿做了一个“狐狸精”的口型。   身后,冬儿面色发白地点点头。   成功破案,她还真的猜对了。   白染怀着诡异的心情,恢复了沉默。   见她的冷淡反应,美人阁主惋惜地轻叹一声,彻底歇下了逗人的心思。   正厅中,小孩手握甄言镜,将刚才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甄言镜上,雾蒙蒙的镜面逐渐清晰,显出了小孩稚嫩的面容。   “看吧,我说的都是真话。”小孩得意地说道,将法器交给魁梧男,“他还用测吗?”   魁梧男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完全不在状态的书生,面露无奈之色:“不必了,结果已经出来了。”   将法器放回红布打底的托盘上,魁梧男向阁主提出了离开的请求。   美人阁主慵懒地摆摆手,向李老传去一个眼神,准了。   白染顺势起身,热闹看完了,她也可以跟着离开了。   “等等。”   一行人还没迈出大门,忽然听见了美人阁主的声音。   正位上,美人冲白染微微一笑:“他们可以走,你要留下。”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2章   城东,唐府。   被派回府中传消息的丫鬟一进唐府大门,便向洒扫小厮询问唐老爷是否出府,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这位丫鬟直奔主院而去。   主院的书房之中,唐老爷坐在梨花书案前,正端详着最近一个月的账本。   望着上面的大额进账,唐老爷越看心中的喜意越甚,他忍不住得意地捋起了胡须,端起书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小口。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传来,急促而响亮。   唐老爷微微皱眉,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说道:“进来。”   丫鬟推开木门,三步并做两步走进书房。   唐老爷认出眼前这位丫鬟,心中的不安加深。   难道是唐意又出事了?   想到这种可能,唐老爷拿着账本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惧意:“出……出了何事?”   苍天保佑,祖宗保佑,唐意可千万不要再出岔子了。   丫鬟咽咽喉咙,缓了口气后,快速说道:“回老爷,小姐去了珍宝阁,看上了一些宝物,可惜所带的银两不够,现在还在珍宝阁等候,老爷,您拿个主意吧。”   银两不够?银两?   唐老爷手捂胸口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心情也又好了起来。   他笑着摆摆手,捋了下长胡须,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银两吗?咱们府中有的是。”   说着,他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袍,向门口走去:“意儿现如今还在珍宝阁中?也好,我今日正好无事,可以带她四处走走。”   唐老爷走到门口,前脚刚跨过门槛,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询问尚在书房之中还未离开的丫鬟:“对了,意儿看上的东西价值多少?我看看还需要带多少银两?”   丫鬟闻言,将脑袋埋了下去,声音也弱了好几分:“回老爷,冬儿姐姐说,辟谷丹三千两黄金,五灵瓶大概也是三千两黄金起步。”   “三千两黄金?!”   唐老爷听后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在地。   “意儿可是去了珍宝阁四楼?”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丫鬟:“回老爷,是的。”   空气中忽然安静了下去,唐老爷手扶在门上,一动不动,表情陷入呆滞,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定格。   沉默了良久,丫鬟抬头,忍不住问道:“老爷,您还去吗?小姐还在珍宝阁等着呢。”   唐老爷蓦然回神,模样在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去,怎么不去。”   他神色怅然地说道,呼吸间感受到了许久都未体会的肉疼。   忽然,他回忆起了前两日的情形。   那日,他担心丫鬟会对唐意照顾不周,于是特意将唐意的贴身丫鬟冬儿叫来,叮嘱一定要向对待唐家的主子一样对待唐意,如果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一定要来向他禀告,让他来处理。   唐老爷想到这里,狠狠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抽死几日之前夸下海口的自己。   #   珍宝阁。   在听见阁主要留下白染的一番话之后,准备离开的几人都微微一愣。   魁梧男神色转冷,看了一眼毫无异样的白染,面向阁主冷声询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哪里得罪了阁主?若有不是之处,在下替她赔个不是,还望阁主海涵,放她离开。”   旁边,书生听到这,越加肯定这位阁主不是好人,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双手紧紧握住魁梧男的右臂,寻求安全感。   几人对面,身形妖娆的阁主斜倚在主位上,轻轻一笑:“几位不用紧张,本阁主不过是与这位小姐一见如故,想单独交谈一番罢了。怎么?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你不会也要阻拦本阁主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所隐藏的威胁之意在场中人都能听得出来,尤其是魁梧男。   书生担心会两人打起来,到时候难免殃及池鱼,他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于是更加害怕了,拽住魁梧男的衣袍,瑟瑟发抖道:“大人,我们还是离开吧?”   见拽不动,书生想想又改口:“大人,您要不……先把我带出去,再来带走这位小姐?”   魁梧男也在犹豫之中,弃毫无修为的凡人于不顾,他做不出,但若是直接与这位阁主对上,他的胜算也不大,毕竟他仅仅只是筑基三阶的修士而已。   局面一时僵持,阁主越发看魁梧男不顺眼,桃花眼中冷意越来越明显。   半晌,魁梧男咬咬牙,做下了决定。他看向白染,带着歉意说道:“劳姑娘留在这里等一会儿,在下送完书生就来。”   对此,阁主轻呵一声,讽刺意味十足。   白染时隔两天,再次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现如今的她还是毫无反抗之力。   还是要早点去修炼提升实力才行。   她想着,向魁梧男回复道:“好,劳烦大人了,将我的丫鬟也带走吧。”   冬儿一惊,摇头不肯:“小姐,我可以留下……”   白染握住冬儿的手:“听话,下楼之后记得回去告诉父亲,快去快回。”   听出话中的含义,冬儿含泪点头:“好。”   仿佛是主仆生离死别的场面,麻雀妖小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颇为无语地“啧”了一声:“妖族和人族签订了和平条约,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句话似是提醒了魁梧男,他正了正脸色,向阁主行了一礼,果断带著书生几人随老人离开了。   很快,没有了旁人。   白染走进正厅,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美人阁主不说话,只是支着下颌望着她,美目盼兮,眼波流转,画面美不胜收。   美人长得好看,美人对她没有恶意,美人还是一位富婆。   想明白这些,白染紧绷的精神顿时放松了。在场的没有第三人,她想了想,取下了帷帽透气。   将帷帽放在旁边木桌上之后,她学着美人的动作,支着下巴回望,眨眨眼睛,欣赏美色。   正厅中安静下来。   忽然,白染清了清嗓子问道:“阁主留下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美人阁主眼中透出一丝兴味,他终于动了动,却是不小心将交领的领口挣松,衣袍顺着细腻的肌肤滑下,露出了半截精致的锁骨。   美人一身红装,酥肩半露,眼波勾人,姿色艳绝,媚色天成。   此情此景,堪称美人诱惑图。   白染一面觉得这画面真带劲,一面又觉得这样不好,有伤风化。   于是,她挪开视线,委婉提示:“阁主,你的衣服松了。”   “嗤——”   美人阁主忽地笑了,他以手掩唇,微弯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与探究。   “果然。”他说,“你居然不受我的魅惑之术影响。”   白染转过脑袋,发现美人已经整理好领口,并且坐姿连也端正了,正一脸好奇地端详着她。   “呃……我大概是看多了美人,所以有了抵抗力。”白染解释道,“毕竟我天天对着镜子看自己,难免会提高审美阈值。”   “是吗?”美人眉头轻蹙,似是正在思忖。   过了半晌,他道:“好像也有道理。”   “你的确长得很美,几乎可以与我狐族的相貌相媲美。”美人阁主先是肯定一番,见白染连连点头,转口又道,“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染无话可说了。   美人美则美矣,可惜就是不肯接受现实,太过固执,也太过自信。   毕竟在她看来,不管是什么事情,时间久了,总会遇到几个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   正厅中再次恢复安静,美人阁主也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懒洋洋地倚在正位上,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白染。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白染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正位上,美人阁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说道:“罢了,你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了。”   说完,他便起身往屏风后缓缓走去:“慢走哦,不送……”   话还未听完整,白染便见美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她折身往外走,想起方才美人阁主的一举一动,颇为感慨。   可惜了,是个男子,如果是个女孩子,她还可以努努力,和富婆美人交个好朋友。   哎等等,她为什么要叫他富婆,明明是富翁。   #   白染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找了回去,回到珍宝阁四楼之后,仙风道骨的老人迎了上来。   她以为老人又想向她介绍东西,于是趁老人还未开口便拒绝:“打扰李老了,我正准备下楼。”   老人颔首,抬手指着楼下说道:“李某正要说起此事,小姐还是尽快下楼吧,令尊已经来了好一阵了。”   令尊?唐老爷?   白染心里一突。   原本她以为唐老爷是皇商,珍宝阁会给他卖个面子,可以尽快放她走,没想到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珍宝阁阁主到底是什么来头,妖族的人在人族的地盘上都可以如此嚣张吗?   白染走下楼梯。   一楼的大厅之中,一眼望去几乎全是唐府的家丁,客人寥寥无几。几位店小二满脸为难,苦着脸与唐府的小厮进行交涉。   不远处,唐老爷瘫坐在木椅上,捂着胸口长叹,目光怔怔的,透露着麻木和绝望。   白染突然发现,上次她‘失踪’时,唐老爷好像也是这幅要死不活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作为当事人的她,都没有这样悲观。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3章   大厅之中,唐老爷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众所周知,珍宝阁的踪迹遍布了整个凌云洲,就算是普通百姓都知道珍宝阁的来历不一般。   而稍微有点权势和人脉的人都清楚,珍宝阁背后靠着的是妖界这座大树,平常人根本招惹不得。更不要说珍宝阁的阁主,不用想,那一定是妖族道行深厚的大妖。   仙尊送来的那位小祖宗没有一点修为,现如今被那大妖留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唐老爷顿觉眼前发黑,四肢发软,浑身冒冷汗。   最近几天接二连三的全是惊悚消息,就算坚强如唐老爷,也快要绷不住了。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不久的将来,自己再也承受不住这些噩耗,病倒在床,不等仙尊来向他问责,他自己便先一步撒手人寰。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唐老爷似乎听见了有丫鬟在喊四小姐。   四小姐……小祖宗还活着?   他愣愣地转过头,眼神空洞,表情呆滞,花白胡须乱糟糟的一团挂在下颌,再加上深棕暗纹的锦缎衣袍变得褶皱,这让他看上去十分憔悴。   看着渐近的身影,他不知不觉地喃喃道:“……小祖宗?”   白染走下楼,发现近看之后,唐老爷的状态还要糟糕一些,甚至比之前直面阁主的文弱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正想开口唤一声父亲,却看见唐老爷嘴唇翕动,一道极轻的声音传来。   白染听得清清楚楚,便宜父亲说的是“小祖宗”。   她顿时沉默了,开始怀疑唐老爷是不是因为遭受了什么打击,以至于精神也变得错乱了。   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与唐老爷拉开距离:“父亲,是我,唐意。”   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如既往的疏离。   这与记忆之中的声音相符,唐老爷精神一振,看着面前头戴帷帽的白染,连耷拉的眼皮也精神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唐老爷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又垮拉了一张老脸,“你,唉!罢了罢了,我们赶快回府吧!”   他对白染说完,转而开始催促旁边的小厮:“赶快将马车驾来,送小姐回府。”   白染没有异议,唐老爷此时看上去精神的确有点不正常,不知道她在其中占了多大的原因,但现在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   万一就因为她反驳了一句,唐老爷就彻底扛不住崩溃了呢?   #   回唐府之后,白染本打算安慰一下唐老爷。   ——今天能遇见珍宝阁的阁主,完全是意外,而她被留下,更加是意外,阁主对她没有恶意,只有好奇。希望他能放宽心,不要太过担心。   但唐老爷一下马车,便病恹恹地捂着胸口,由管家搀扶着回到了主院。   白染在外思忖着要不要进去探望,一位小厮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白染拦住他询问。   小厮:“老爷好像犯了心疾,管家派小的赶紧去请张大夫。”   听上去情况十分危急。   白染立刻让开过道,让小厮离开。   想了想,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抬脚迈进了主院。   主屋中,唐老爷歇在榻上,管家正在给他喂温水。   情况并没有白染想象中的紧急,她松了一口气。   管家注意到站在门边的白染,凑在唐老爷耳边说道:“老爷,四小姐来看您了。”   “意儿?”唐老爷听见这词,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道,“她又出什么事了?!”   管家无奈重复:“是四小姐来看您了。”   白染看了唐老爷的反应,莫名觉得他似乎对她患上了PTSD。   但问题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至于吗?   不就是遇到两次意外吗?而且这也不是她想要遇见的,而且她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哦,来看我啊。”唐老爷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躺回榻上,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冲管家吩咐道,“不必来看我了,让四儿回去吧。”   管家几步走到门边,恭敬地说道:“四小姐,老爷的话您也听见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白染:“行,那我就走了。”   她回到清雅苑,拿出丫鬟去外面买回来的话本子消磨时间,一天的时间悄然流逝,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关于唐老爷的消息传来。   入睡前,白染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唤来了冬儿询问。   在得知唐老爷没有大碍之后,她彻底放下了心。   第二天,白染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用完丫鬟送来的早饭之后,她来到正屋前的走廊上,悠闲地躺在了摇椅上,顺便计划着下午去哪里玩。   中午过后,白染找来冬儿,准备出门。   然而还没等她走出清雅苑的大门,管家便赶来告诉了她一个噩耗。   管家:“四小姐,老爷吩咐说,让您最近不要出府。”   白染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就因为昨天的事情吗?”   老管家为难道:“具体原因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放话不让您出唐府。”   白染:“这是软禁!不行,父亲在吗?我要找他。”   管家回道:“老爷一早便出门谈买卖了,大概要傍晚才会回来。”   白染:“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出门呢?”   管家:“还请四小姐不要为难下人们,若是他们放您离府,老爷回来是要处罚的。”   白染看向冬儿确认:“真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冬儿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白染:“啧,行吧,那我今天就不出去了。”   不,不出去是不可能的,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好好谋划,就比如说……翻|墙。   想软禁她?门都没有。   不就是用下人做威胁吗?只要她出去的事情不被人发现,一切都会无事发生。   白染回到主屋,假意要歇息,将丫鬟全赶了出去。待丫鬟一走,她抬了一把木凳放在窗户下,轻轻松松地翻了出去。   清雅苑位于整个唐府的西边,离这里最近的出口是后门。   但白染要去的不是后门,因为后门还是有人把守,她要去的是后门附近的矮墙,她之前偶然路过那里,发现墙壁只比她高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通往西后门的道路有好几条,其中距离最近的一条因为一路上视野宽阔,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不在白染的选择范围之类。   在经过一番斟酌之后,她最终选择了从花园后面的庭院外绕道。那处庭院没有人居住,是用来堆放杂具的地方,周围树木葱茏,易于隐藏。   一路小心观察,白染顺利地来到了无人居住的庭院,只是在靠近庭院时,她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热闹动静。   白染反应很快,立刻躲在了一颗大树背后,待察觉到仆人走远了之后,她才探出头来。   不远处,庭院的门大敞着,里面还有几人在收拾满地的杂具,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些锄头和铁铲。   趁里面的人正在埋头收拾,白染抓住机会,借着树木的遮掩,悄悄地从庭院外走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再走过一段小径便会到达后门,胜利在望,白染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然而,当她到达后门附近时,却发现自己失算了。   不久之前才见过的管家正站在后门旁边,向守门的仆人认真叮嘱着。几步之遥外,一排护院隔着一定的距离守在矮墙之下,让她毫无可趁之机。   可恶,居然预判了她的预判。   管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白染的方向看来。   白染失望之下,也没有了继续躲藏的心思,待管家在看见她之后,她面无表情地当着管家的面戴上了帷帽,拒绝交流。   管家却也不见外,乐呵呵地笑了,走进白染,向她问好。   “四小姐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花园逛逛,今早府中新来了一批兰花。”   见白染不吭声,管家继续说道:“或者还可以去莲池喂鱼,今早老爷特意吩咐下人去东市买了好些条锦鲤回来。”   白染无动于衷:“府中都已经看过了,现在我只想出去。”   管家:“这件事还需要请示老爷,请四小姐见谅。”   白染望着近在咫尺的自由,还是有些不死心,她站在原地,脚步没有一丝移动的打算。   管家劝道:“四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但白染不想回,于是,管家非常有耐心的在旁边等候她离开,局面一时之间陷入僵持。   就这样过了大概有半刻钟的时间,白染等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三少爷唐广。   唐广一到,极有眼力地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他转念一想,便大概明白了。   “四妹,你可叫我好找。”唐广热络地说道,上前几步站在了白染的面前,正好挡住了管家的视线。   他一边挤眉弄眼地向白染使眼色,一边说道:“母亲同大嫂二嫂来找你了,现在正在清雅苑等候,你赶快和我一块过去吧。”   管家适时出声,跟着劝说:“四小姐,既然夫人在找,您还是同三少爷回去吧。”   唐广向白染微微点头,似乎是暗示她赶快答应下来。   白染犹豫了一瞬,决定信唐广一回:“好,我跟你回去。”   两人往回走,待管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唐广才放心地和白染交谈起来:“四妹,管家是咱们唐府之中最执着的人了,还好我将你找到了,不然你今天只有亲自感受什么叫做固执了。”   唐广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袍,绸缎的料子有着水纹似的光泽,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笑意,神采飞扬,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白染:“你的……伤势好了?”   唐广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尖:“咳,伤口倒是还没有好全,是我在床上趴了两天,熬不住了,才打算过来找你,刚巧路上碰上了母亲她们。”   “对了,她们已经被我劝回去了,我们不用急着赶过去。”唐广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她们有可能下午还会来找你。”   “还来找我?”白染取下帷帽,看向唐光认真道,“可我只想出去,我现在被软禁了你知道吗?”   “知道,我有听见小厮们在讨论,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   “你有办法让我出去?”   唐广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一定可以带你出去,就明天上午,到时候我带着小厮来找你,你就扮作我的小厮,我出门没有人敢拦。”   白染点点头,觉得这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   白染回到清雅苑,唐广也赶回了自己的院子,说是要做些准备。   清雅苑中,丫鬟们见她从外面回来,丝毫也不惊讶。   冬儿走近白染,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不会是从西后门回来的吧?那里可是管家重点关照的地方。”   白染无语凝噎。   还是怪她对唐府不熟悉,冬儿都能猜到的东西,她居然不知道。   “唉……我要是早些知道就好了。”她怅然地叹息道,无精打采地摆摆手,“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昨天还没看完的话本子呢?”   主屋的窗边,白染斜倚在榻上,在她将后半本话本看完之后,时间终于挨到了中午。   吃完厨房送来的午膳之后,白染本打算睡个午觉,却听见丫鬟来报,说是唐夫人和两位少奶奶已经进了清雅苑。   白染起身,前去迎接。   主屋外的长廊中,唐夫人一左一右携着两位儿媳赶来,三位唐府女眷珠围翠绕,打扮得光彩照人,雍容华贵。   几人的身后跟着五六位丫鬟,其中三位丫鬟手中拎着一个蒙着布的竹篮,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最近几天,冬儿也和白染恶补了一些基本的礼仪。   见三人越走越近,白染脸上挂着笑不露齿的微笑,上前迎了上去,顺便向三人行了一礼。   “母亲,大嫂,二嫂。”   唐夫人见状很满意,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真诚了几分。   “好孩子,快起来。”唐夫人虚扶一把,顺势将白染的手挽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拍拍白染的手背,带着些亲昵的意味。   “今天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担心你无聊,来陪陪你。”   白染轻扯嘴角。   不,其实让她不无聊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她自由。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主屋。   唐夫人招来身后的丫鬟,取来竹篮,将灰色的布料掀开之后,现出了里面的东西——各色的丝线、各种长短的细针、巴掌大小的绣棚……   全是用来刺绣的工具。   唐夫人拿出一块已经绣好的手绢,在上面的芙蓉绣花上抚摸而过,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这是我上月无聊时绣好的手绢,本来还说团案太过简单,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她温和的目光与白染的视线对上:“孩子,你来看看这个,争取这两日就将这学会。”   白染木然地接过手帕,上面的芙蓉花色彩鲜艳,层色分明,针脚细密,完美得像是一块工艺品。   这能两天学会?不如做梦还来得快些。   白染勉强露出了个笑容,打算先将今天这个下午应付过去:“好,我试试。”   丫鬟很快穿好针线,将各种工具交给了白染。   两位少夫人也拿着绣棚站在了白染身边,准备手把手地指导。   半刻钟之后,白染手上一歪,不出意外地将针扎了下指尖。   “嘶——”她深吸了口气,因为无聊带来的倦意瞬间消退。   唐夫人凑近看了眼白染的指尖,觉得问题不大,于是安慰道:“初学就是这样,以后学会就好了。”   白染木着脸,很想对唐夫人说她对刺绣不感兴趣。   可惜不行,她们都是好意,她还不想和唐家的人闹僵关系。   无奈之下,她下意识叹了声,重新拾起针线学习。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白染再次没有防备地将手指扎了下。   “唉——”   一声长长地叹息之后,白染轻蹙眉头,放下针线,哀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如削葱根的手指上,明显有着两个红点。   白染:烦躁,无聊,没意思,她不想学了。   想着,她第三次叹出了声。   正屋中,唐夫人与两位少夫人交换了个眼神,表情颇为无奈。   最终,唐夫人还是屈服了,她吩咐丫鬟照顾好白染,带着大部队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清雅苑。   白染送走了几人,自己则百般无聊地在躺椅上,望着受伤的手指,发呆。   无聊啊,好想出去。   #   修仙界,太云宗。   兴墨峰峰顶,晏清斐正在正殿里打坐修炼,心底忽然莫名涌出一股烦躁,他眉头微皱,整个人显得异常冷冽。   心念合一,摒弃杂念。   他闭上双眸,继续修炼功法,下一刻,一股更加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   晏清斐睁开眼睛,眼中罕见地划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会对修炼感到无趣?   难道还是她?   #   白染所期待的第二天终于来了。   昨日傍晚,她本打算找唐老爷理论,却只得到了唐老爷未回府的答案,只得暂时作罢。   不过好在,唐广准时带着小厮来到了清雅苑,没有鸽她。   唐广来了之后,白染找了个借口支走丫鬟,借机换上小厮的衣服后,还用脂粉画了简单的妆面,与唐广原来的小厮至少是肤色相近了。   当她和唐广从正门离开时,她难得地感到了紧张,幸好看门的护院对唐广不甚在意,她成功地出了唐府。   大街上,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   到了街道的岔路口,唐广停下脚步问道:“四妹,今天你想去哪里走走?”   白染:“城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或者说其他府的年轻女眷一般都去哪里玩?”   “女眷一般都是去珍宝阁,但那里你已经去过了……诶?”唐广眼睛一亮,来了主意,“我知道一个地方,女眷想去却又很难得才能去一回,”   听见唐广这样描述,白染也来了兴趣,好奇追问是什么地方。   唐广却反常地卖了个关子,说是到了便知道了。   一刻钟之后,城东宽阔的大街上,两人在一座阁楼前驻足。   阁楼的雕花木门半掩,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奢靡的布置,清淡的脂粉气和酒气混杂着弥漫在附近的空气中,与此同时,一阵情意缱绻的抚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切都在表明着什么。   白染望着牌匾一字一顿地念出:“风、雅、馆。”   她眉头一挑,看向略带嘚瑟的唐广。   好家伙,居然带她来逛窑子!   真不拿她当外人看呐。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5章   似是察觉到白染的诧异,唐广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故作风雅地扇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咳。”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常来这里。”   白染眼神微妙,明显是不信。   唐广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但是担心会越描越黑,只好淡定地说:“等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头也不回地向风雅馆迈去,半遮半掩的木门被他推开,白染怀着一种见世面的心情,跟了上去。   进了门便是大厅,此时的时间尚早,大厅中稀疏地坐着十位客人,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她们的衣着首饰无一不精致华丽,身边还站着丫鬟。   大厅中的圆台上,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男子正在抚琴,他容貌清隽,但眉宇间却充盈着一股愁绪,琴声缓缓从他手下泻出,连带着似乎也开始变得哀愁。   白染见了这些,这才明白这居然不是普通的青楼,而是一家小倌馆。   难怪唐广这小子说他不常来这里。   哎等等,这不也是在说他来过这里吗?   白染大受震撼,下意识地眉头紧蹙,匪夷所思地看向唐广:“你以前居然来过这里?!”   她的眼神太过怪异,声音也不由提高了些。   唐广连忙阻止道:“姑奶奶,小声些!这里也有清倌的,比如这家的头牌,琴技一绝,我以前就来听听小曲而已。”   “真的吗?我不信。”白染顿了顿,“除非让我也听听。”   只要她信了就好。   唐广倏然松了口气,给旁边的老鸨递了张银票,待老鸨喜笑颜开地拿着银票走上楼,唐广压低声音冲白染说道:“小姑奶奶,今天就算是我请你,你回去可千万别告诉父亲说是我带你来的这里。”   如果被父亲知道了,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似乎十分害怕唐老爷。   白染了然地点头:“放心吧,咱俩谁跟谁啊,我今天出来过吗?根本没有嘛。”   #   半刻钟之后,白染和唐广被老鸨安排在了三楼的某间房间。   房间布置偏向素雅,但空气中还是充斥着一股脂粉味,生生破坏了这份淡雅。   两人坐下没过一会儿,满脸喜色的老鸨将风雅馆的头牌领了进来。   年轻男子身穿淡青色长衫,背挺得很直,剑眉星目,英俊中带着一股书生气,因为面容上没有笑意,看上去有些冷,但却不令人感到不悦。   “二位贵客,这位就是我们的青竹公子。”   老鸨语气谄媚地介绍了人,转身吩咐男子一定要将两位贵客伺候周到。   做完这些,老鸨拉上门,离开了。   青竹公子缓缓走到竹案前,将木琴放在了竹案上,开口问道:“不知两位贵客今日想听什么?”   声音如溪水潺潺,清澈、干净、悦耳。   白染坐在软塌上,支着下巴看向唐光。   虽然可以点歌,但是她不知道歌单。   唐广接收到白染的眼神,想了想:“就弹你最拿手的吧。”   这回答,说了当做没说。   白染心中吐槽,收回视线,转向另一边已经做好准备的头牌。   竹案前,跪坐的青竹公子向唐广轻轻颔首,十指在琴弦上撩过。   “噌”的一声响起,肃杀中带着冷冽,房中的暧昧气息在一刹那间驱得一干二净。   白染一激灵,立刻端正了坐姿,还以为自己是听见了十面埋伏。   饱含着杀气的急促琴声继续响着,不绝于耳,让人仿佛置身于正在厮杀中的战场。   没想到唐广这小子来这是听这种曲。   顿时,唐广的形象在白染的眼中变得高大上起来,但想想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冲唐广比口型确认:“你来就听这个?”   唐广微微摇头,摸了摸鼻子:“我以前都是和其他人一块来的。”   啵,高大上的伟岸光辉形象顿时破碎了。   白染:“嗐。”   不早说。   琴声虽然含着杀气,但一旦听久了,白染就觉得越听越上头,越听越带感。   于是乎,她又斜倚回了软榻上,全身心放松,享受着着这异常让人热血奔腾、恨不得立马拿刀冲进敌营乱杀的琴音。   房间中一切杂音都消失殆尽,随着时间流逝,琴声也越发响亮,犹如就响彻在耳畔。   这时,正闭眸沉迷琴声的白染忽然感到周围似乎冷了些,而她也有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她睁眼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唐广望着正在抚琴的头牌,脸色有些发白,眉心紧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而那位头牌,正非常投入地拨动琴弦,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木琴上,没有一丝分心。   很明显,两人都不是注视她的人。   白染在房间内找不到人,便将下意识地看向了位于身后的轩窗。此时的窗户正敞开着,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于是,当白染转过视线之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那位救过她的剑修,此时悬浮在窗外,暖阳下,他目光冷冽,神情冰冷,仿佛是终年不化的雪山。一身白衣在风中徐徐飘动,缥缈似仙。   晏清斐的目光在白染身上顿了顿,随后掠过她,看向她身旁的唐广,随后是抚琴的头牌,再然后便是房间不正经的布置。   白染感觉剑修的表情越发冷了,按道理她应该心生害怕才是,尤其是剑修还用那种寒冽的目光对她对视。   但莫名的,白染毫无压力与心理负担,甚至还感到剑修的注视带给她一种亲切感,像是之前一样。   奇怪啊。   白染摩挲下巴思忖,不想却觉得手感不对,摸到了一手的灰粉。   她将手上沾上的灰粉在衣袖上檫干净,再抬头时,发现剑修还在窗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或者说是冷眼以对。   她不好意思冲剑修笑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想知道最近有没有哪家门派来华宁城收弟子,两个月她实在等不下去,这唐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白染刚起身,还没走到轩窗边,忽然见窗外的白影一掠而过,再等她凑到窗边查看时,剑修已经彻底没影了。   一声“等等”被白染哽在喉咙中,不上不下。   身后,如坐针毡的唐广见她走到窗边透气,还以为是她也想离开了。   “四妹难道是觉得无聊了?其实我们也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唐广积极地问道。   白染反问:“刚才窗外好像有人,你有没有注意到?”   唐广不以为然地笑了:“四妹,这里是三楼,哪里会有什么人,若是有,那也一定是……是妖!”   唐广惊疑不定,突然想到白染一出门便遇妖精和出事的奇怪体质,脸色顿时也变了。   他立刻说道:“四妹,我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还是回去吧。”   #   城东,唐府主院。   书房中,唐老爷查看着账本,但每过一段时间,他便要做贼似的打开窗户,观望外面的情况。   小厮候在一旁,见唐老爷再次打开窗户偷偷观察,心中默默地数道:“第三十六次。”   这是唐老爷从今天早上开始,第三十六次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了。   “咚咚。”   书房门被敲响了两声,管家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壶泡好的安神茶。   “老爷,这是按照张大夫给的方子泡的安神茶,您试试看。”   唐老爷听后,浑黄的眼睛微微一亮,立马动手将管家倒上的茶水端在手中,抿了一口。   “唉——”茶水入口,唐老爷发出一声叹息,向管家倾诉道,“自从早上唐意来找我,我用借口回拒了之后,心中便一直不安宁。我分明是在自己的家中,现在却还要像是做贼一样。”   管家宽慰道:“老爷,您不让四小姐出府,这都是为了她好,等时间长了,她就会理解你的。”   “等时间长?”唐老爷捋着胡须的手一用力,险些将胡子给拽下来,他一面痛得龇牙咧嘴,一面反驳管家,“去去去,哪有什么时间长以后的,我巴不得那位赶紧将这小祖宗接走!”   “再这么下去,我就算是能长命百岁,也没有那个命享。”唐老爷说到这里,话题忽然转移,“对了,唐广那个逆子呢?伤势怎么样了?你让张大夫也去给他瞧瞧。”   管家:“老爷放心,夫人早就吩咐过了,张大夫说三少爷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过阵子就好了。对了,今早听门口的护院说,一大早三少爷便带着小厮出府了。”   “出府?”唐老爷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又跳到了这上面,眼皮一跳,感到一阵不安,“等等,你去四小姐苑中看看,看她还在不在府中。”   管家领命离开,唐老爷想想还是觉得心中不安稳,又吩咐小厮去府外将唐广找回来。   做完这些,唐老爷终于感觉心中安定了些。   这时书房中只剩他一人,没有了端架子的心情,他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木椅上,只觉心力交瘁。   四周静了下来,唐老爷渐渐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忽然,他身体一激灵,霎时间醒来。   不对,周围太|安静了。而且,他心中为什么会生出心悸感?   唐老爷心神不定,瞪大了双眼在书房中一点点地仔细观察。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可爱们晚安啦~ 第16章   紫檀木书架上整齐摆放著书本、墙角的盆栽绿意盎然、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一如既往的气势磅礴、左边摆架上的古玩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唐老爷环视屋内,忽觉背后凉飕飕的,他喉咙发紧,狠狠咬牙猛地向身后看去。   书房右侧的轩窗大敞,在风中微微晃动,一道颀长身影立在他身后,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但他却看不清此人的面容。   唐老爷骇然。   此人何时站在他身后?他居然毫无察觉。   是人?是妖?   是敌?还是友?   他倏然起身,故作镇定地往后退去,哆哆嗦嗦地想开口质问,可不知怎么的,话全部哽在嗓子眼,根本发不出声。   正在他惊慌失措之际,对面的人动了动,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从此人手中飞出,来到了他的眼前。   古铜色的令牌上刻着他非常熟悉的一个字——唐。字体龙飞凤舞,与唐氏族谱上的唐字如出一辙。   唐老爷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据他所知,这种令牌唐府只出过一块,而且令牌的主人,便是如今修仙界修为最高的清玄仙尊——晏清斐。   心底狠狠一颤,唐老爷两腿发软,几乎快给对面的祖宗跪下。激动、兴奋、委屈、难过……浓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使他的心脏剧烈跳动。   “仙、仙尊!”   唐老爷百感交集地唤出一声,老泪纵横。   他想说‘唐府实在没有能力照顾好那位姑娘,请仙尊收回成命’,可置身在仙尊冷冽如冰的目光下,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喉咙中,说不出话来。   “三日后,太云宗会来此地,届时你送她去测灵根。”晏清斐想起方才所见的场景,语气越发冷,“从此之后,她便与你们再无一丝瓜葛。”   唐老爷被这消息砸晕了头,半晌回神之后才露出大喜之色,丝毫没有察觉到晏清斐的语气有哪里不对。   “是!多谢仙尊!”唐老爷连忙应和道,喜出望外之下,眼中流出了激动的泪花。   唐老爷这副终于将烫手山芋脱手的高兴模样,引起了晏清斐的注意。   他的一双漆黑星眸变得深邃,薄唇微抿,心中难得地生出了一丝不满。   “很高兴么?”晏清斐淡漠道,指尖微动,一道剑气飞出,贴着唐老爷的头顶飞过刺入墙壁。   “本尊之前让唐府照顾好她,如今,这便是报酬。”   一缕发丝从头顶飘落,唐老爷呆滞的目光聚在上面,脸上的兴奋凝固了,浑身都在不自觉地哆嗦。   方才剑气从他头顶擦过,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的祭日便是今日了。   “仙、仙……”   极度恐惧之下,唐老爷艰难地吐出两字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身体一歪,晕倒在了地上。   晏清斐冷漠地扫过一眼,身形一动,消失在了书房中。   #   半晌过后,晕倒在地的唐老爷醒来了,他恍惚地睁开双眼,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他想起来了,想起了自己方才所经历的一切。   仙尊对他不满。   这个认知在脑海反复回荡,唐老爷脸色煞白,想起了自己给白染下的禁足令。   “来、来人!快来人!”   他立刻起身,向书房门口奔去,顾不得去整理自己的仪容。   守在院中的小厮听见这着急的声音,连忙跑来:“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快,去备桥……”唐老爷话刚说出口,便立刻改口,“不!你回来!蹲下!”   小厮不明所以,只好又跑回来蹲在唐老爷面前,但下一刻,他便知道了——唐老爷居然趴到了他的背上。   “去清雅苑!要快!”唐老爷催促道。   小厮听话地讲脚步加快,从小跑变为了快跑,没过一会儿功夫,满脸憋得通红,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好在,路上遇见了同样着急赶来的管家,唐老爷才放过他。   “如何?唐意在苑中吗?”唐老爷向管家问道,语气急切。   管家脸色难看:“回老爷,四小姐、四小姐她不在清雅苑中。”   消息如一记惊雷劈向唐老爷,他目光发直,耳边嗡嗡作响,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   “去……快去外面找回来……”   他扶住树身,撑着最后一口气,气若游丝地下令道。   #   华宁城中,白染在西市的摊铺边闲逛着,此时的她已经换去了身上的小厮装扮,也重新戴回了遮面容的帷帽。   在她的身边,唐广正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四妹,现在已经是巳时二刻了,我们也该回唐府了。时间一长,容易被府中的人察觉,若是被发现了,下次再用这招就不好使了。”   白染放下一盒胭脂,回应道:“嗯,你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   劝说终于见了成效,唐广满怀希望问道:“那……我们这就回府?”   白染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你看我现在这身装扮,从正门进不合适了吧?”   唐广犯了难:“那要不我先回府,去小门接应你?”   白染:“也行……”   街口,几位穿着唐府小厮装扮的人出现。白染一眼便瞧见了,顿时心感不妙,话还没说完,便拉着唐广的衣袖向旁边巷子里走去。   唐广一边顺从地被白染拉着走,一边诧异问道:“四妹,怎么了?其实我们不用这么着急。”   “不,很着急。”白染小心观察四周,“唐府的小厮找来了,我出府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啊?!”   唐广立刻紧张起来,开始东张西望,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那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白染的眼眸暗了暗。   想也知道,她这次若是被找回去了,软禁的防守力度一定又会升级,她再想出来,怕是真的难上加难了。   只可惜,太云宗三月之后才能来。   她要赌一把吗?   见唐广六神无主,白染心中一动:“三哥,这件事由我而起,不能牵扯到你。”   “这样,你和我分开,你先去找你的朋友,串一下说辞,让他们给你作证,你今日没有和我在一起。”   唐广更加慌乱了:“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我躲开他们,自己回府,你放心,如果被他们发现,我绝对不会出卖你。”   “行了,你快走吧,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更容易被发现。”   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唐广咬牙狠狠点头,留下一句让白染在城中注意安全,便从另外一条巷子快步离开了。   待唐广一走,白染立刻找寻起成衣铺和胭脂水粉。   唐家明面上对她好得没话说,月银什么的她也有一份,并且她还随身带着,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一刻钟之后,白染走出一家胭脂铺,将换下的衣物掩进了街角的杂物堆中。   此时的她做男子打扮,眉毛粗犷,眼神凶戾,脸上一道刀疤,露在外的皮肤全被她加黑了几分,是位相貌无奇的瘦小男子。   被唐家派出寻人的家丁越发多了,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一两位。   白染顺着主街向东南方向走,那是通向城门口的方向。   偶尔会遇上眼熟的小厮或丫鬟,每当这时候,她便会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继续赶路。   行至城门口附近时,太阳也快升到了正空,白染觉得饥肠辘辘,于是转道进了路边的酒楼。   她向店小二订了雅间,独自一人在雅间中享用起了午饭。   这世界有妖,城中明显比城外要安全,而且到时候太云宗收徒也是来的城里。也就是说,她需要在城中苟到三个月之后,而不被唐府的人搜到。   嗯,最好还是想个办法转移唐府的寻找方向。   白染来到窗边,推开窗后,熙攘的大街映入眼帘。她看向远处的城门口,在那边的角落里,有几个小乞丐正在乞讨。   计划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白染弯弯唇角,合上窗户坐了回去。   桌上,三盘菜肴逐渐减少,白染渐渐地也感到了饱意。   她放下木筷,揉了揉肚子,起身准备结账。   可就在这时,合上的木窗忽然被风吹开似的,发出哐当一声响打开了。   再然后,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包间中。   来人一身白色衣衫,面若冠玉,神色偏冷,气质冷冽出尘,身后悬着一柄长剑。   白染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晏清斐?”   “不是,我是说晏恩人!”白染反应过来,由衷地感到开心,她凑过去,给晏清斐挪了张木椅,热情招呼,“请坐请坐!”   可惜晏清斐还是站着未动:“你为何不回唐府?”   “唐府?你来就是劝我回唐府的吗?”白染对晏清斐与唐府的关系感到困惑,想想后她还是选择了回答,“唐府对我太奇怪了,我不想回去,而且你知道吗?唐老爷还禁我的足。”   “他们分明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却认定我是他们的女儿。我一问实情,所有人都瞒着我。”   “唐府的三少爷唐广,甚至在他那帮狐朋狗友的挑唆下想算计我,这确定是拿我当他的亲妹妹?”   “还有,上次我回去还听到了一件大事,他们之所以对我这么客气,全是因为唐府祖上的一位老祖宗,那位祖宗残暴无比,曾经灭了唐府主脉。”   “这么一位可怕的人物,我才不要留在那和他扯上关系,当然是能跑就跑喽。”   白染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向晏清斐。   “对了,恩人,我向你打听一件事,你知道最近有门派来这里招收弟子吗?我想快点离开这,三月之后的太云宗我可能等不到了。”   晏清斐抬眸,暗色的眼眸中划过白染看不懂的情绪。   “你说。”他淡淡开口问道,“唐府曾经伙同外人算计于你?”   作者有话说:   被自己蠢死了,回家带了笔电却没带充电器,用手机艰难码字才知道电脑真香qaq 第17章   “诶?”   话题突转,白染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最近有没有门派来招收弟子好不好?   “对,不过都是唐广起意的,唐府的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而且唐老爷为此还对唐广用了家法。”白染叙述完,再次询问,“恩人,最近有门派来招弟子吗?”   晏清斐微微颔首:“有,三日之后,太云宗。”   “啊?真的吗?”白染颇为惊喜地起身,“可是之前你不是说要三月之后才来吗?今年怎么提前了?”   求知欲旺盛。   晏清斐敛眸,面向窗外负手而立:“此事与你无关。时辰不早了,你用完午膳就回唐府,放心,唐府不敢对你如何。”   “可是……”白染还有疑虑,“唐府还在对我禁足,三天后我还能出府吗?还有,恩人你和唐府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唐府祖上的那位祖宗,你认识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晏清斐心念一动,长剑发出“噌”的一声响,打断了白染的话。   他本以为白染会受惊,就此消停,却不想下一刻便听见了白染的惊叹。   “哇!”白染双手支着下巴做崇拜状,星星眼望向长剑,“好酷!恩人,我以后可以学这个吗?”   晏清斐回以沉默,他此时能感受到白染的雀跃,其中不夹杂一丝半点的胆怯,她的确不害怕他。   安静了半晌过后,见白染还在等着他回答,晏清斐无奈投降:“可以。”   他指尖微动,祭出身后长剑,准备离去:“记住,回唐府。”   留下最后一句话,不等白染回复,他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了。   白染坐回木凳上,神情犹豫。   她该听晏清斐的话回唐府吗?   直觉告诉她,晏清斐可信。可理智告诉她,他对于她也不过是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不可信。   “算了,还是回去吧。”   白染做下决定,不过在离开酒楼之前,她让店小二给她带回了一套女装,将伪装去除了。   #   城东,唐府。   朱红大门内,唐老爷病恹恹地躺在木椅上,每一位从府外寻找归来的家丁都要向他汇报情况。   “怎么样?人找到了没有?”   小厮垂下脑袋,小心翼翼道:“回老爷,小的在西市上找遍了,也没有见到四小姐。”   唐老爷呼吸一滞,身旁的管家熟练地上手给唐老爷顺气。   “老爷,四小姐来历不凡,必不会出事情的。”   管家宽慰着,给小厮使了个眼色,让小厮离开。   “不。”唐老爷有气无力地反驳道,“我知道唐意肯定不会出事,因为出事的……”   “出事的是我。”他手捂胸口哀叹,“那位祖宗上门警告我了,此次必定是因为禁足一事,唐意对我心生不满。天爷啊,再这样下去以后我可怎么活啊!”   唐老爷两眼无神地悲叹完,忽然愣住了。   对啊,以后?哪有什么以后,三天之后他就可以把那小祖宗送走了啊!   顿时,唐老爷身体一震,精神焕发地从木椅上坐了起身,满脸喜色。   “管家!管家!”他将管家叫来,指着大门外,手指兴奋得直哆嗦,“去、快去……”   因为太高兴,他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管家适时出声,询问道:“老爷是有了新线索,要加派人手去寻四小姐吗?”   唐老爷:“不!你赶快派人去城西的香蜡铺买鞭炮!五百两!不!买它个一千两的鞭炮!”   管家纳罕:“府中最近是要举办什么喜事吗?老奴这就去安排。”   “喜事,绝对是大喜事!就在三天之后!”唐老爷既激动又兴奋地拍着身下的木椅,独自高兴,不再作过多解释。   #   大抵是晏清斐又给白染施了法术,白染一直从城门旁的酒楼走到城东的唐府,一路上遇见了数位府中的家丁,都没有被发现。   临近正午,她才慢吞吞地走到唐府。   在走进唐府之前,白染猜测唐老爷或许又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又或者是一副大动肝火的模样。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进入唐府之后,看见的居然是喜笑颜开的唐老爷。   不知道是多大的喜事降临到了唐老爷身上,此时,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抚手、捋胡须、再然后是满足地叹息。   一套动作走下来,只要是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唐老爷的快乐。   白染来到唐老爷面前,试图从他的碎碎念中听出什么,可听来听去,她却发现唐老爷口中反复念叨的只有两个字——三天。   “噫!好哇!三天,只有三天了!三天后!嘿嘿……”   唐老爷自言自语到这里,忍不住再次抚手,神彩奕奕,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白染将旁边的空椅子拖到唐老爷旁边,坐上去后,她托着下巴看着唐老爷,随后突然出声。   “父亲,三天后怎么了?”   轻飘飘的一句,却惊得唐老爷浑身一颤,大惊失色:“你!唐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回来的。父亲,意儿不明白。”白染目露困惑,“我偷偷跑出去,为何父亲还是如此开心?难道不应该是生气吗?”   “这……”唐老爷回答不上来,忽然哽住。   他总不能回答说‘终于要把你这个麻烦送走了,所以才如此高兴’吧?   “这个嘛……”唐老爷心下思忖。   开心的原因不好回答,但要说生气,他怎么敢向这位小祖宗生气,仙尊护得紧,除非是他不想要这条命了。   所以话说回来,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他不仅不生气,还如此高兴?   一道灵光闪现,唐老爷心中一动,忽然来了主意。   “意儿啊,有一件大喜事!”唐老爷神色一转,复又变得高兴和激动起来,“你知道太云宗吗?”   “太云宗?知道。”白染垂眸,掩饰眼中的惊讶,“修仙界的门派,怎么了?”   唐老爷为何会知道太云宗?   三天后……等等,唐老爷不会是知道三天后太云宗要来吧?   唐老爷点头:“很好,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过多解释了。意儿啊,三日之后太云宗就会来此招收弟子,我准备带你去试一试,你看如何?”   白染:“我?”   事情如此巧合,白染不敢置信会这么容易就达到目的。   “我可以去吗?”白染故作忧心忡忡,“万一我没有资质怎么办?”   “诶?意儿可不能这样想。”唐老爷担心白染不想去,连忙劝道,“此次机会难得,总要去试上一试,况且、况且你出落得如此好看,资质定是不凡。”   唐老师似乎也自觉这个借口太过牵强,赧然地笑笑后,转开视线唤来管家,下令将在外寻找的小厮召回。   待他做完这些,一回头便对上了白染探究的目光。   “父亲,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唐老爷顿住,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能说实情吗?说了不会引起仙尊的不满吧?   思忖了片刻,他试探地问道:“意儿,你知道太云宗的清玄仙尊吗?”   唐老爷忽然转了话题,白染不明所以却也接了话:“知道,冬儿曾经给我讲过,清玄仙尊是修仙界修为最为顶尖的修士。怎么?我的问题和这位仙尊有关系吗?”   “哈哈。”唐老爷尴尬地打了哈哈,不动声色地擦擦手心的汗。   看来唐意不知道,还好他没有说出实情,他居然差点就将仙尊要瞒住的事捅出去了。   “我的意思是,将来等你拜入太云宗,或许有机会见到这位仙尊。”   见唐老爷装傻装愣。   白染叹口气,摇头:“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吗?”   唐老爷故作茫然地说道:“意儿啊,为父并没有向你隐瞒什么事情。”   见还是问不出什么,白染顿感没劲。   “行、吧。”   等她变强了,在武力威胁之下,她就不信唐老爷不说实话。   原身是怎么到的唐府?在她醒来之前,原身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是她穿越到这里,而不是其他人?   白染的背影渐远。   唐老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捋了捋胡须,心情放松之下,又想起了三日后就要送走小祖宗的大喜事。   “管家!我吩咐买的鞭炮准备好了吗?”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唐府门内。   #   回到清雅苑,冬儿一干丫鬟向白染围了上去。   “小姐,您在外面玩得如何?”冬儿说完,向白染身后望了望,疑惑道,“三少爷不是与您一同出去的吗?现在他的小厮还在这里呢,不来领走吗?”   “让那小厮自己回去吧。”白染摆摆手,满脸无趣地往主屋里走,“别提了,在外面都没有怎么玩。对了,父亲没罚你们吧?要是罚了,你和我说,我去向你们求情。”   “老爷一听小姐您不在,就急着安排人找您,还没空来处罚我们呢。”   冬儿将白染扶到软塌上坐下,给她揉起了肩膀。   “小姐,其实奴婢们看得出来,老爷是很关心你的。”   “他那是关心我的安危,与关心我有着本质区别。”白染抬手制止了冬儿,“行了,你也别劝了,接下来的三天我会好好待在府中,哪里都不去,不给府中添乱。”   “下去吧,我休息会儿,晚膳到了再来叫我。”   丫鬟们退出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白染躺回床上,开始复盘今日的经历,渐渐的,睡意涌了上来,她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三日过后。   清晨,天还未亮,白染便被丫鬟的敲门声吵醒。   冬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姐,老爷令我们来服侍您起身。”   于是,迷迷糊糊的白染被几人从床上刨了起来,穿衣、洗漱、梳妆,都在是她不甚清醒的状态下完成。   小厮抬着轿子将白染从清雅苑送到主院,一进正厅,唐家人居然全部都在。   数道目光齐齐聚向白染,看得她一激灵,顿时清醒了。   她上前几步,给几人行了一礼,在唐老爷的示意下,坐在了他下首的第一个座位。   丫鬟陆续端上了早膳,这次比较丰盛,有甜粥、蒸饺、补汤……七八样食物摆满了桌面。   吃饭间,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凝滞。   白染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人——唐老夫人、唐老爷和唐夫人、唐财唐源唐广三位少爷、还有两位少夫人。   此时的天色还未大亮,桌面上支了烛台,火光摇曳间,唐府女眷们身上的各种首饰反射着夺目的光亮,身上的绫罗绸缎看上去也价值不菲。   唐老爷的拇指上戴上了扳指,三位少爷头上也戴上了嵌有翡翠的玉冠。   每个人都是盛装打扮。   白染收回视线,纳了闷了。   难道唐家所有人都要送她去验灵根吗?还有,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一刻钟之后,早膳用完,丫鬟将碗筷撤下。   唐老爷起身,对白染说道:“意儿,你过来。”   白染站了过去,没等她问出口要做什么,唐老爷便郑重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走出正厅,向唐府大门的方向走去,白染跟在他旁边,一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太云宗招收弟子的人这么早就来了?   白染望着东边熹微的晨光,忽然感到茫然。   难道修仙界也流行内卷?那她进去后能卷过其他人吗?   一旁,唐老爷似乎是看出了白染的困惑,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解释道:“这是几百年的传统了,每当有仙门前来招收弟子时,城中的人都要去城门口迎接,以示尊敬。”   白染应了一声,瞬间明白了唐家人为什么要盛装打扮。   一群人来到唐府门口,管家早已将马车安排妥当。当所有人都上了马车之后,马车启行,载着一行人驶向华宁城城门。   在白染的想象中,当她们抵达城门口时,一定异常热闹。   但是,当她们真正到达时,看到的是却是日常忙碌的场景。   出城做事的,入城做买卖的,小贩们推着独轮车一边走一边吆喝,似乎就只有唐府一家知道仙门中人今日要来。   白染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疑惑地看向唐老爷。   为何和他口中所说的不一样?   唐老爷下了马车,见了这场景也是一脸尴尬。   仙尊难道是只通知了他,而忘了通知仙盟?   是了,仙尊这样的人物,这样的琐事一般是不会放在心里的。   “这……”唐老爷想了想,找来小厮拿上唐府的信物,赶紧去找仙盟报备。   他抬头看看渐亮的天色,有些担忧太云宗的仙师到了后,见到如此不周的礼数会不满。   希望仙师们晚些来,仙盟的人赶紧将消息传出去。   他如是想到。   时间渐渐流逝,仙盟的人接到消息,率先赶到城门口清场,接着就是一些城中的大户人家着急赶来。   唐老爷的人缘不错,与赶来的其他人聊了起来。   白染戴着面纱,站在一旁被迫听墙角,颇觉无聊。   忽然,天空中似有什么飞了过来。   白染微微眯眼,仔细看去,发现是一只灵舟,和她记忆中仙侠剧里的模样差不多。   “父亲。”她出声唤了一声唐老爷,指向天上,“仙师们好像来了。”   #   灵舟之上,四位太云宗弟子身穿统一款式的白色衣袍,几人外表都比较年轻,模样最多二十出头。   其中有一位弟子手持罗盘,查看方向。   “顾师兄,再有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能抵达华宁城了,只是……”这位弟子有些为难,“长老只说让我们去唐府中招收一位弟子,我们要如何找到这唐府?想来城中应该不止一家唐府吧?”   被称作顾师兄的弟子闻言笑了。   “张师弟,看来你这是第一次来华宁城执行任务吧?能被余长老称作唐府的,这城中只有一家能有这样的资格。”   “哦?”张姓弟子来了兴致,“顾师兄可否仔细同我说说?”   “此时说来话长,我还是长话短说吧。”顾师兄声音忽地低了,语气中更添了几分尊敬与狂热,“传闻中,这家唐府与仙尊有些血缘关系。”   说完,顾师兄满意地欣赏着张师弟面上的震惊之色。   远处,华宁城的轮廓逐渐显现。   一位女弟子出声提示道:“顾师兄,华宁城到了。”   #   飞舟缓缓下降,四位太云宗弟子陆续跃下飞舟,待所有人都下了飞舟之后,顾师兄将飞舟收进了储物袋。   城门口的一干人不敢冒自上前打扰,等几位太云宗弟子将一切处理完毕之后,才有仙盟的人上前对接。   白染站在后面的大部队之中,依稀好像听见了其中一位太云宗弟子在询问唐府。   听后,她眉头一挑,总觉得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仙盟的人归来,找上了唐老爷。   唐老爷接到消息,喜出望外地准备上前与几位仙师搭话,可脚步一迈,想想总觉得不妥。于是他转身,将白染带在了身边,这下心中终于安稳了些。   “几位仙师,不知找鄙人有何事?”唐老爷客气地向四人行了一礼,问道。   在听过顾师兄的一番话后,张姓弟子对唐府生了兴趣,可此时他对着唐老爷上看下看,总觉得顾师兄所说的是谣言。   面前这人,哪有一丝仙尊的风范,倒是凭白辱没了仙尊的名声。   纵然心中不喜,张姓弟子还是没有表露出来,他淡淡道:“你府中可有适龄的小孩,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招收弟子一事。”   声音清亮,更何况此时众人都屏气敛息,四下异常安静,几乎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顿时,一声声不敢置信的抽气声四起,人们暗自打量着唐府众人,却发现唐府人都十分淡定,似是见惯不惊。   皇商唐家,背景果然不一般。   在场的众人暗自感叹。   “有的有的!”唐老爷咧嘴笑了,看向身边的白染,“这就是鄙人府中适龄的人选。”   “不知这位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张姓弟子困惑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居然从这位小姑娘身上看出了一点仙尊的模样。   “这位是……”唐老爷迟疑,热汗涔涔。   在仙师面前撒谎的压力实在有些大,况且他还不知道这些仙师知不知道唐意的真实来历。   “罢了,还是测灵根吧。”   顾师兄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作者有话说:   肝不动了,先就这样吧,明天哦不对,今晚上再肝 第19章   张姓弟子嘴唇翕动,似是有话要说。   按照惯例,测试灵根的人选主要是孩童,无论如何,眼前的人明显是超龄了。   但他最终想到长老的特意嘱托,还是忍下了。   一位女弟子走上前,取出一枚鹅蛋大的透明玉石,递到了白染面前:“这是测灵石,可以测出你的灵根,拿在手上就行。”   白染向女弟子道了声谢,将玉石拿在了手中。   玉石的手感微凉,晶莹剔透,放在手上没过一会儿功夫,里面便泛起了绿色的光芒,像是初春里的一抹新绿,富含生机。   这便意味着测试者拥有木灵根了。   凭借着对长生不老的向往,如今凡人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些基础的常识。   想到这将代表着什么。   城门口,人们望向白染的目光骤然变得狂热。   如此沁人心脾的绿色,想来木灵根定是不差,这位唐姑娘将来在修炼一事上的成就一定不低吧?!   有人反应过来,饱含着羡慕与嫉妒,望向唐府的一群人,却意外地发现唐家人看上去平静极了,尤其是唐老夫人,老神在在,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心中越加坚定绝对不能得罪唐府。   “很好,是木灵根,可以拜入我太云宗。”顾师兄满意地宣布结果。   唐老爷闻言大喜。   终于可以送走唐意了!   “好好好!”   唐老爷激动抚手,片刻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兴奋,他清清嗓子,强作淡定地对白染叮嘱道:“今后拜入太云宗,你便是太云宗的弟子了,好好修炼,万不可浪费了你这一番资质……”   有了唐老爷的起头,城门口的其他人也不再噤声,不论心中到底是何滋味,都乐呵呵地向唐家人道喜。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白染听完唐老爷的唠叨,站在了女弟子的身边,听她讲一些太云宗的注意事项。   半晌过后,道贺声渐渐小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提醒仙师继续测灵根,最终,将仙盟的一位主事推了出去。   “几位师兄师姐,城中还有许多适龄的孩童,不如进城……”   主事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张姓弟子打断。   “这位师弟,不瞒你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城中的其他孩子,大概三月之后,我派的其他弟子就会来此一趟,届时,他们便会为城中的孩子们测试灵根。”   一番话下来,众人的心顿时被浇凉了,望向白染与唐家人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晦涩。   就差直言控诉唐老爷不厚道了。   唐老爷面露尴尬。   他原以为是仙尊没有考虑周到,才将这些人找来,不想却是仙尊给唐意单独开了后门。   “这……”唐老爷试图挽救,“仙师们不远万里前来,舟车劳顿,城中设了洗尘宴,还望几位仙师赏个面子。”   不管怎么说,先将几位仙师留下才有机会说别的事情。   唐老爷说完,双手作揖,一鞠到底,诚意十足。   若是其他人,他们肯定是不答应,但这是传闻中和仙尊扯上关系的唐家,而且现在看来还是有几分可信度。   陈师弟不知该怎么办了,望向了此行的主心骨——顾师兄。   顾师兄垂眸想了片刻,微微颔首:“行。”   说着,他的视线落到了白染身上:“这位小师妹可以先行回府休整一天,也好和家中长辈父母好好道别,明日辰时,我们在这里集合。”   白染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应了一声。   倒是唐老爷的表情怔住了,僵硬地笑笑,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味在其中。   守在城门口的人们复又变得高兴起来,见四位仙师入了城门,大部分人都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想将家里的孩子也带来探探仙缘。   #   城东,唐府。   马车在朱红大门前停下,白染下了马车,向唐老爷说了声,便向自己的清雅苑赶去。   她又开始困了。   早上起来得太早,纵然见了地位崇高的仙师、自己测出了木灵根,也丝毫提不起劲头。   回到清雅苑,丫鬟们听说了城门口的事情,皆向白染道喜。   冬儿:“小姐!您以后再回唐府,奴婢们就要叫您仙师了呢!不知道修仙界是否和书中所写的一样,对了,小姐拜入的是清玄仙尊所在的太云宗,日后不知能否见到仙尊……”   白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起在城门口,唐老爷听见她还要留一天时的惊愕模样,活像是听见了什么噩耗。   她摇摇头,感慨道:“冬儿啊,你们倒是盼望着我还能回来,倒是我那从不隐瞒我的父亲,啧,巴不得我离开。”   “行了,你们下去吧,我又困了,午膳时再来叫我。”   冬儿欲言又止地离开了,木门合上之后,房间内骤然安静下来。   白染躺上床,很快进入梦乡。   ……   时间到了中午。   正厅用午膳时,白染从唐老爷的口中了解到,今早上入城的四位太云宗弟子,正在仙盟的驻守地为城中的孩童测灵根。   唐老爷讲到这里时,面上的表情十分得意,颇有一种其他人沾了他的光感觉。   白染默默吃饭,只是在唐老爷第三次吹嘘时,她忍不住打断道:“父亲,仙师们此次来好像只是为了唐府,咱们唐家是和太云宗的哪位长老有关系吗?”   当然不是长老,是清玄仙尊,可惜这他不能说。   唐老爷的话头顿住,故作无意地强行转了话题,终于消停了。   午膳过后,白染本想借此机会向唐家人告别,但不等她开口,其他人便率先说起了离别的话。   就比如说,三少爷唐广。   “四妹,关于测灵石的结果我已经分析过了,据我所知,你的木灵根纯度一定不低!”   唐广笑着,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国字脸上透出一丝红色。   “今后你入了太云宗,就是仙师了,以后要是有空也来看看我们,当然,修仙界的特产什么的,我都是可以的。”   “还有……”   他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大少爷唐财打断了。   “四妹不要听三弟胡说,今后到了太云宗,就只是你一人了,凡是都要小心行事。你初入太云宗,根基尚浅,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人结仇。”   二少爷唐源也加入进来:“对啊,四妹,多听大哥的话,照顾好自己最重要,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好。当然,如果你想我们了,也可以来看看我们。”   一旁,唐老爷的表情好玩极了。   每当听见让白染回来看看,他的脸色就是一白,白染差点给看笑了。   这简直比川剧变脸还有趣,但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唐老爷对她的到来如此抗拒。   众人和乐融融地交谈着,气氛温馨,除开唐老爷的离奇态度不提,大体看上去有一家人的样子了。   聊到半下午,这场临别前的交流也进行到尾声,唐家人各自送了白染一件礼物。   女眷们送的大都是发簪和玉镯,几位少爷则是送的银票,当然,最后还是唐老爷送的东西最实在——一颗辟谷丹。   白染拾起木盒中的丹药,想起它三千两黄金的价格。   顿觉唐老爷的形象变得光辉伟岸起来。   “行了,意儿明早还要去和仙师们汇合,今日就到这里吧。”   在唐老爷的发话下,交流会散了。   #   白染回到清雅苑,冬儿正在为她收拾行李。   一张四四方方的布料铺在桌面上,冬儿将她常用的衣服首饰放了进去。   白染坐到软塌边,看着冬儿忙活。   看了半晌,白染难得地感到了一丝伤感。   虽然才来了几天,但仔细想想,唐家上下,包括下人,都还是对她蛮好的,当然,唐广这个坑人的除外。   “唉——”   她想着叹了口气。   那可是修仙界欸,比刀光血影的江湖还要凶残的存在,她真的能好好地苟到成为大能吗?   等等,仔细想想,她怎么忽然觉得自己前途未卜了?   白染晃晃脑袋,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心态顿时不再焦虑,恢复了放松。   她来到书架前,取出一本话本,坐在主屋外的走廊边,悠闲地看了起来。   #   第二日一早,白染像往常一样起身,将一切收拾完毕后,她来到主院,最后一次向唐家人告别。   马车等候在门外,白染独自乘上马车,渐渐远离了唐府。   她坐在马车上,回想起方才众人伤感的神情,情绪也低落了些。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喜气的噼里啪啦声从马车后传来。   白染听着这鞭炮声响,循着方向看去,赫然正是唐府的方向。   她仔细回想,刚才出门时,她的确是看见门口边堆放了一些东西,虽然用布料盖着,还是能嗅到一些刺鼻的火药味,只是她没做多想。   再然后,她顺势联想到了唐老爷方才一脸难忍的表情。   合着,她以为他是忍住伤感,没想到却是忍住高兴???   白染握紧拳头,努力修炼的动力忽然清晰了。   早晚有一天,她要回来,问清楚原身的事情,还有出这一口气!   华宁城外。   不少百姓将子女送到了这里,依依不舍地垂泪道别。   白染走下马车,扫了一眼,粗略估计选上的小孩有十个出头。   是的,都是小孩,在场被选中的人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她了。   但好在她依旧戴着面纱,别人应该看不出她的尴尬。   在场的人中,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白染的到来。   大抵是昨日她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们将目光隐晦地看向她时,也低声地向自己的孩子介绍起了她。   轻声细语不断传来,白染这才发现自己的听觉是如此的灵敏。   “二牛,你看见那边的那位了吗?那是唐府的四小姐,他们唐家和太云宗有关系的,你进宗门后就投奔这位小姐,她都是上面有门道的,跟了她,你以后绝对不吃亏。记住啊,你得叫她唐师姐。”   大婶一脸认真地给自家孩子补课。   听得一清二楚的白染:……   婶子,大可不必。 第20章   随着太阳缓缓升空,来到城门口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的是来看热闹,有的则是来送别。   白染等候在一旁,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异常显眼。   人们来到城门口时,理所当然地率先注意到了她,于是,暗中讨论她的声音多了。甚至,还有几人非常热情和自来熟地向她道贺。   白染面纱下的表情毫无波澜,只是客套又疏离地点头回应,偶尔应一声。   在这几人的口中,她意外地了解到一件事。   ——自从她离开唐府之后,从唐家传出的鞭炮声就一直没有断过。   就离谱!   “唐小姐,听说此次令尊为了庆祝你拜入太云宗,将城西香蜡铺的鞭炮全部买光了。”   “就是,香蜡铺的伙计还说令尊提前三天便备好了,不愧是做皇商的,这魄力,我等自愧不如。”   ……   白染默默无语。   唐老爷这哪是庆祝她拜入太云宗,分明是庆祝她离开唐府。   而且居然还提前三天买鞭炮,简直过分。   啧,想想心情又开始不爽了。   心中的想法抛在一边,她向几人颔了颔首,回应道:“几位有所不知,父亲在得知我有修仙资质后便欢欣若狂,喜不自禁,恨不得天下之人都知道,放鞭炮的事情,家中兄长多次劝说却是无果,若有打扰之处,还请几位见谅。”   她停顿了下,想想觉得坑挖得好像还差点意思,便继续补充道:“父亲他……只是因为太高兴了,请大家多多体谅。”   城中被选中的孩子家中谁不高兴,但只有唐老爷一人是如此嚣张的做法,现在居然还要别人体谅。   几人暗自想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歇了继续交谈的心思,向白染尴尬笑笑,离开了。   #   上午巳时整,在众人眼巴巴的等待中,四位太云宗的弟子如约来到城门口。   顾师兄走到空旷处,将灵舟从储物袋中取出。在灵力的催动下,灵舟快速变大,最终悬浮在众人眼前的是一艘足以容纳五十人的飞行灵器。   在剩下三位弟子的帮助下,白染和一群小萝卜头飞上灵舟。   在灵力的驱动下,灵舟逐渐远离地面。   城中的百姓们在地面仰望着灵舟,其中送别的大人们大多已经哭成了泪人,与灵舟之上已经哇哇哭成一片的小萝卜头们遥遥相望。   白染蓦然想起不愿来城门口相送的唐家,再想到方才马车带她离开时一瞬伤感,心中忍不住唾弃一句。   啐!果然是塑料亲情,简直浪费她感情!   思绪一瞬间划过她的脑海,与此同时,一声剧烈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   白染下意识看了过去,发现正是华宁城的方向。   距离太远,她依稀只看见了一股浓烟升起,好像是有房屋倒塌,但是不确定。   太云宗的四位弟子也站在灵舟上远眺。   “那好像是华宁城的城东。”顾师兄道,“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张师弟猜测:“如此大的动静,莫非是大妖在城中作祟?”   顾师兄:“城中有结界,还有仙盟的弟子在,应该不是。”   灵舟在空中快速飞过,华宁城很快只化成了一个小点,随后消失不见。   顾师兄幽幽叹了口气:“只希望不要有无辜百姓受伤。”   灵舟上,孩子们的好奇心非常旺盛,对一切都很新奇,他们很快将这件小插曲置之脑后,开始围着四位太云宗弟子问起了诸多问题。   几位太云宗弟子也很友好,耐心十足地解答问题。   “我们乘坐的是灵舟,是一件中品灵器。”   “现在去哪?此次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现在是回宗门。”   ……   白染安静地待在一旁听着。   原来从各地选来的孩子回到宗门之后,还要经历一次入门试炼,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会成为太云宗的外门弟子,如若不然,就只有回家和成为杂役弟子两个选择。   以及,内门弟子的选拔会每两年举行一次,排名前五十会成为内门弟子,排名前三会有机会被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   正式成为宗门弟子之后,每月会有月俸,但与之相对应的是,每人每月都需要执行宗门任务,完成一定的贡献积分。积分在后期积攒多了,可以兑换一些锻造本命法器的珍贵材料。   ……   灵舟平稳地飞行着,时间来到了傍晚。   张师弟取出辟谷丹,给每个人发了一粒,接着便让孩子们回房间休息。   灵舟里的房间数量有限,三个人一间房间,到最后分到白染头上时,恰好只剩下她一人单着,于是便“幸运”地单独分到了一间房。   当时,在那一瞬间,白染对她得到这种特殊关照的原因好奇度达到顶峰。可惜的是,在她询问之后,并没有得到答案。   “我们只是奉长老之命行事,其他的也并不了解,师妹或许可以亲自去找长老询问。”   这便是那位张姓弟子的原话。   至于他口中的长老,则是任务堂的李长老,偶尔会发布一些宗门之人委托的秘密任务。   也就是说,她就算找上门去问,也很难得到答案。   小巧玲珑的房间内,白染倚在窗边思忖。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晏清斐的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会是他吗?   白染右手支着下巴,越想越有可能。   “下次见到他了,一定要问问。”   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到。屋内起了一阵清风,再定睛看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屋中。   墨发玉冠,剑眉入鬓,薄唇轻抿,一双眼眸定定地看向白染,眼神微冷。   “晏清斐?”白染眨眨眼睛,感到十足的诧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他们知道吗?”   她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太云宗的四位弟子。   晏清斐不答,径直走到桌边坐下,一举一动全然带着大乘期修士的威势。   白染仿佛是没感受到似的,乐呵呵地坐了过去,也不在意晏清斐没有回答,继续问道:“晏恩人,你是太云宗的吧?你知不知道太云宗有哪位长老和唐府有关系啊?我怀疑我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后门。”   一阵安静。   还是没有听见回应。   白染鼓了下腮帮,选择放弃:“好吧,看来这个也不能回答。既然这样,那你能告诉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阵失望在心底泛开。   晏清斐微抬手指在桌上轻叩了一下,将白染的目光吸引过去的同时,也重新点燃了她心中的好奇。   清晰地感受到白染情绪的变化,晏清斐眸光微垂:“我去了华宁城。”   “所以呢?”白染话刚说出口,忽然想起来了,她站起身,肯定道,“所以你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   “对。”   “那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清斐抬眸:“城东唐府,地龙翻身。”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21章   “地龙翻身?”   白染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是地震的意思。   “只有……唐家?”她试探地问道。   不怪她能这样想,只是因为晏清斐给的范围实在是太过精确,让人不得不怀疑,只有唐家才如此“幸运”。   在她的目光下,晏清斐再次轻叩了一下木桌,微微颔首。   这是肯定的意思吧?   白染双眼略显迷茫。   什么地震会专震唐府一家,这科学吗?   见她怀疑,晏清斐适时出声,淡淡解释道:“唐府囤积了太多鞭炮,一时不备,全部引燃。”   “所以是爆炸引发的地震?有伤……亡吗?”   晏清斐:“无。”   白染了然地点头。   这波是唐老爷自作自受,谁让他居然买那么多鞭炮来庆祝她离开,可恶!   “嗯。”   晏清斐挪开视线,看向轩窗外的残霞。   心底有一股淡淡的窃喜弥漫开来,蓦然间,他想起了千年前筑基成功的自己。   少年志气凌云,一切都恍如隔世。   屋内一时恢复了安静。   白染坐在桌对面,双手托着腮帮仔细端详晏清斐。   她发现,此人真的越看越好看,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似的。   只是可惜了……   想着,她轻叹了一声。   晏清斐的目光转向她,似是在问怎么了。   白染:“晏恩人,我有一个疑问,说出来你千万不要生气,就是……我发现我们见面了好几次,我居然一次都没有见你笑过,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为了加强可信度,白染学着他的模样,神情变得严肃,眸光微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麻烦。   “你不会生气了吧?”   见晏清斐依旧面瘫,毫无反应,白染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与好奇。   “这与你无关。”   晏清斐起身,祭出长剑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又消失不见,除了白染没有任何人察觉。   屋内,白染坐了回去,好奇再次涌上心头。   所以剑修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告诉她,唐家遭遇了地震,让她高兴高兴?   半晌,想不明白的白染决定放过自己,不再纠结。   #   一天后,灵舟穿过一片波涛骇浪的海域,抵达了修仙界。   又过了两天,黄昏时,灵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太云宗。   这是一座建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宗门,万千座险峰层层叠叠,在缭绕的云雾中一眼望不见尽头。   气势巍峨的建筑伫立在众山之上,数不清的宗门弟子穿着款式统一的弟子服在崎岖山道上行走。   天边,绚丽的晚霞穿过云层染红了大片天空,有人乘着仙鹤在云雾中穿梭,白色衣衫在风中猎猎飞舞,优游自如,恍若仙人。   似有缥缈的仙音回荡在耳边,若有似无,让人心旷神怡。   灵舟之上,小萝卜头们瞪大双眼望着此情此景,嘴巴张成了一个圈,夸张的惊叹声从他们口中传出。   前来接引他们的女弟子,见状偷偷笑了。她从顾师兄手中交接过灵舟,带着一帮孩子们向半山腰的住所飞去。   白染本来以为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没想到在女弟子交接完灵舟后,顾师兄几人离去之时叫上了她。   她是凡人,所以由四位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御剑带着。   “我们去找任务堂的李长老复命,所以也需要将你也带上。”这位女弟子宽慰道,“也就是陪我们走一趟罢了,待会儿见完了李长老,我会送你去统一安排的住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一行人到达了任务堂。   此时晚霞已经散去,光线有些昏暗,写着任务堂三个字的牌匾有些看不清楚,牌匾下,大门紧闭。   显然,任务堂已经不接待弟子了。   顾师兄几人下了飞剑,将飞剑收入储物袋中后,由顾师兄上前敲响了门。   宗门的建筑分散,任务堂又位于山顶,周围只有这一座阁楼,此时敲门声一响,顿时在院中清晰回荡,空旷又寂寥。   几人耐心地在门外等候,没过一会儿,一位身穿灰色衣衫的杂役弟子前来开门。   “几位师兄师姐请进,李长老已经在正堂里等着了。”   此话一出,顾师兄几人面上的表情霎时有些微妙。   他们知道白染的身份不简单,但是没想到能让一堂长老在此等候。   看来这位师妹大有造化啊。   顾师兄心中想着,不动声色地看向立在一旁的白染,语气中带着几分客气:“唐姑娘,这边请。”   连攀交情的小师妹也不叫了。   几人态度的转变,白染看在眼中。   至于这位李长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早晚都要见一见的,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更倾向于好的一面。   “师兄客气了。”   她迈出脚步,走进了任务堂的阁楼。   一迈入阁楼,鼻尖便充盈着一股木香,一楼大堂的布局很空旷,只在四面墙壁上挂着无数块巴掌大小的木牌,想来应该是宗门发布的任务。   再往上的二三楼,能依稀看见些罗列整齐的木柜,上面依次摆放著书本和玉牌。   杂役弟子将门合上,来到前方带路。   “正堂在阁楼后,几位里面请。”   穿过阁楼,再走过一条铺满石子的幽径,杂役弟子口中的正堂便映入眼帘。   青堂瓦舍有些颇似唐府的祠堂,昏暗中带着几分压抑。里面点有蜡烛,昏黄的烛火跃动,连带着映在窗户上的人影也在跃动,可以看出里面似乎坐着两人。   一行人走过回廊,来到了堂屋的正门。   但里面,却赫然只坐着一位身形干瘦的老人,老人身着浅青色的衣衫,头上扎着一个道士模样的发髻,面容和蔼,是位精神矍铄之人。   “李长老,人带来了。”杂役弟子上前复命。   顾师兄几人也上前向老人行礼问好。   “李长老,我等不负重托,将唐姑娘带回了。”   白染顺势行了一礼:“见过李长老。”   “好,很好!”李长老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上下打量着白染,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点头称好。   他向杂役弟子使了个眼神,杂役弟子顿时走出几步,客气地将顾师兄几人带走了。   白染站在正堂中,眉头微蹙。   李长老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和善地说道:“坐吧。”   “将你从凡间带来,不是出自我意,老朽只不过是个发布任务的罢了。”李长老露出神秘的笑容,向白染挤挤眼,老顽童似的问道,“呵呵,唐姑娘你猜猜,那位想将你带来的人是谁?”   想到方才看见的人影,白染下意思地看了看周围,却没找到任何人,她摇摇头:“不知道。”   李长老顿时来到兴致,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探着脖子凑向白染的方向,故作高深地说道:“对嘛,不知道就直说,老朽又不是不告诉你。这个人啊,来头大着呢,他就是……”   话还没说完,烛光忽地一闪,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屋中。   来人面色冷然,深邃的眼眸扫了一眼李长老,随后看向白染。   “是我。”他冷淡地说道,与李长老的模样简直是在两个极端。   “晏清斐!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染猛地站了起身,来到晏清斐身边,指了指他,充满意外之喜地向李长老问道,“李长老,发布任务让人带我来这里的人就是他吗?”   另一边,李长老充满兴致的脸庞蓦然僵住,他紧皱眉头,掏掏耳朵,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你叫他什么?!”   “晏、晏清斐啊。”   白染困惑地看了晏清斐一眼,难道他在别人面前也是用的假名,就像别人只知道她叫唐意一样。   “胡闹!”李长老脸色一肃,正想开口矫正白染的叫法,却忽然感觉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   禁言诀。   三个字出现在李长老脑海,他望向在场唯一有可能施展法诀的人,沉默了。   “走吧,我带你去休息。”晏清斐望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忽然说道。   白染看看诡异安静的李长老,再看看神情淡然的晏清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长老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他没事吧?”白染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   担忧的是万一李长老出了问题,会不会赖在她身上,毕竟他是斥了她一声胡闹后,才变成这样的。   可天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胡闹了。   晏清斐淡定答道:“李长老的老毛病犯了,一激动便说不出话,休息一晚就好。”   对于这个回答,李长老只能苦着脸向白染点点头,表示晏清斐说的都是真的。   “那……既然这样,李长老您好好休息,我们就先离开了。”   白染很快想明白了。   修仙之人嘛,身上有些不同于平常人的小毛病,都是正常的。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任务堂外,两人并肩行走。   夜色清凉如水,晚风带着冷意拂过发丝,白染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感到了一丝寒冷。   “对了,我们现在是要去哪?”白染想起之前女弟子的话,“是要带我去宗门统一安排的住所吗?”   “不是。”   白染继续追问:“那我们是去哪里?”   “兴墨峰。”   “兴墨峰?离这里远吗?”白染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如果远的话就不必用双腿走过去了,毕竟现在好像也不早了。”   她仰头望天。   夜幕中挂满了星辰,一闪一闪的,压得很低,仿佛近在咫尺。   虽说挺好看的,但是这里也的确挺冷的。   白染看向晏清斐,真诚地建议道:“要不您御剑捎我一程吧,这样快多了。”   晏清斐的脚步慢了下来,好似在思忖。   就在白染以为得不到回答时,她忽然听见他说:“好。”   长剑如一道闪电划破夜色而来,白日里微弱的荧光在黑夜里变得尤为亮眼,仿佛是一柄由雪晶雕刻而成的艺术品。   它悬浮在白染面前,让她忍不住伸出手碰了下。   “真好看。”她夸赞道,双眼亮晶晶的。   “想要?”晏清斐难得地主动搭话,“若是你选择了剑道,就可以去万剑窟挑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   “诶?这算是宗门的福利吗?”白染转念一想,忽然问道,“晏恩人你也是修剑道的吧?你拜的是哪位长老啊?这次他要招徒弟吗?我要是去试试会有机会吗?”   晏清斐眸光微敛。   半晌,他道:“你可以拜入兴墨峰。”   白染一听,顿觉自己的希望很大:“好啊,那我以后就可以称呼你为晏师兄了吧?晏师兄!”   这次晏清斐沉默了很久,久到长剑将他们两人送到了兴墨峰。   “我是谁?”   白染不解地回道:“晏清斐?”   “是了。”   望着他的背影,白染困惑地眨眨眼。   这是什么意思?是让她直接叫名字吗?   可是这样会让人觉得不怎么礼貌哎。   白染想了想,暂时将问题抛在一边,跟了上去。   长剑将两人送到了峰顶,兴墨峰比任务堂的山峰高多了,夜晚的风也刮得更加厉害,白染才走了几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前方,晏清斐停下脚步,转身向她望来。   皎洁的月光下,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衣袂和墨发在风中翩飞,给人一种将要羽化成仙的错觉。   他向白染走来,手中出现了一件厚厚的毛领披风。   白染看着他走到她的面前,将披风盖在她身上之后,眼睁睁瞧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为她系带子。   整个动作中,晏清斐的神情丝毫未变,但白染却从中感受到了关怀之意。   只是……她总觉得奇奇怪怪,这样好像也太过亲近了些。   “呵呵。”白染尴尬地笑笑,挠挠脸颊,“那个,其实我自己来就行。”   回应她的,是一声“嗯”。   晏清斐继续在前方走着,白染跟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想起了被她遗忘在脑后的安全意识。   夜深人静,三更半夜,荒山野岭,孤男寡女……   她居然还如此放心地跟他走了这么远。但话又说回来,若是想害她,第一次见面时他不用救她不就行了吗?   所以说,晏清斐真的是好人!   白染想到这里,肯定地点点头,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慢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她忽觉不对,抬头看去时,发现晏清斐在前方等候。   白染眼眸微亮,心中再次肯定,晏清斐一定是个好人!   她加速走了几步,赶了上去。   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碧瓦朱甍,雕梁画栋,月色下,仿若琼楼玉宇,如仙似幻。   在宫殿正中,高挂着一块牌匾——清玄殿。   白染被这座宫殿给惊住了,脑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清玄’两字莫名熟悉。   等等……这好像是清玄仙尊的清玄!   她倒吸一口凉气,拽起晏清斐就往后撤。   晏清斐一时不备,居然真的被她带走了两步。   感受到心中翻起的惊涛海浪。   晏清斐眸光微暗,目光锁在白染的面容上,不放过她的一丝变化:“怎么了?”   他一出声,白染突然紧张起来:“嘘——”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白染指着牌匾上的字,“这里不会就是清玄仙尊的住所吧?他太厉害了,我们还是走吧,这么晚了,万一打扰到他,他一个不高兴,我们就……”   白染越说越夸张。   晏清斐出声打断了她的臆想:“不会。”   语气中带着笃定。   白染:“不会?你确定?为什么?”   她看出晏清斐似是有话要说,可不知为什么,到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只见他一挥手,一道剑气划破黑暗冲向宫殿,在剑气即将击中宫殿时,一个屏障忽然出现拦住了剑气。两两相撞,空气中传来砰的一声响动,足以惊动殿中之人。   当然,如果殿内有人的话。   “你看。”晏清斐看向白染,“不会。”   “嘶——”白染对他的亲自验证感到大受震撼,她冲晏清斐比出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道,“你好强!”   不怕仙尊的,恐怕全修仙界就只能找出晏清斐一人吧?   这下,白染安心了,走进了宫殿。   里面的布置低调中透露着奢华,就比如说铺地用的是整块的灵石,一迈入殿中,便能感到神清气爽,浑身的倦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打了鸡血似的。   晏清斐指着右侧一扇房门:“你可以去那间屋休息。”   “好。”白染应道,走了几步后忽觉心中有些不安,“你带我来这里,仙尊知道了不会怪罪你吧?”   她想起之前在灵舟上,看见修建在半山腰的大片住所,想来带她这里住一定不合规矩。   “其实,让我住那种普通弟子住的房子就可以了。”   晏清斐眼眸一抬:“不必,你就住这里。”   肯定句,听起来莫名有气势。   白染点点头。   晏清斐帮助她太多了,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报答回去。   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忽然又倒了回来,凑在门边笑着对晏清斐再次竖起大拇指。   “晏师兄!你真是个好人!”   被自己分神夸赞的晏清斐:“……”   他这算是……自夸?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一晚上安然过去。   第二天清晨,白染被浓郁的饭菜香勾醒,诱人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是一把虚无缥缈的钩子在心上挠痒痒。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闭着双眼仔细嗅着,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她立刻睁开双眼,准备穿衣出去吃饭。   但没想到,她一睁眼,却被窗边立着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站在轩窗边的木榻旁,穿着件杂役弟子的衣服,就算从窗外吹进的树叶落在她的头发上,她也纹丝不动。   而在她旁边的木榻上,几碟香喷喷的炒菜和白米饭正摆放在上面。   微风吹进屋子,又送来一阵饭菜香。   白染摸摸肚子,就算是吃了辟谷丹,她此时也感到了饿意与食欲。   轩窗边,僵立着不动的杂役弟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侧着脑袋向白染看去,动作僵硬。   鹅蛋脸,丹凤眼,鼻子小巧,唇色嫣红,相貌好看是好看,但却都是画上去的。   傀儡?   一个词倏忽划过白染的脑海。   这对她来说又是一个新奇的东西,顿时,好奇心涌上心头。她穿上宗门的统一的白色弟子服,来到床边,凑近傀儡仔细观察。   眼瞧着她就要和傀儡脸贴脸,傀儡忽然一动,往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傀儡变戏法似的取出了铜盆,脸帕,还有一干其他的洗漱工具。   铜盆里的水清凌凌的,甚至还冒着热气。   “白姑娘,请让小棠伺候您洗漱。”   傀儡语调呆板,不带有丝毫情感起伏。   有些像是真人版的电子音。   白染思忖,顺手使用起傀儡提供的洗漱用品。   她洗漱完毕,不用傀儡提醒便坐在了木榻上,准备吃早饭。可她一刚坐下,下一瞬又响起了傀儡的声音。   “白姑娘,请让小棠为您梳发。”   白染刚才穿衣时图方便,顺手就将头发用一根发带绑了起来。   这在傀儡眼里难道就是没梳头吗?   她看看矮桌上的饭菜,再不吃都要凉了。   “不急,吃完饭再说。”   傀儡听了指令,乖巧退在一旁,又恢复了纹丝不动的等候状态。   #   一刻钟之前。   晨曦破开云雾照向太云宗的万千座山峰,清玄殿的殿门大敞着,曦光撒进殿内,将灵石铺就的地面衬得更加晶莹剔透,其他的陈设也笼罩了一层细微的光。   殿内之上,晏清斐沐浴在朝晖之中,打坐修炼。   一切归于静寂,只余朝阳在缓缓爬动。   正当这时,一只白色纸鹤忽然从殿门外飞进,直直奔向晏清斐而去。   眼睫颤动,晏清斐睁开双眼,将悬停在面前的纸鹤取下,几乎是在同时,一道温柔沉静的女声从纸鹤中传出。   “师尊,您要的东西我给您带来了。”   清玄殿外,太云宗掌门平瑶见身前的阵法解除,领着身后的傀儡走向了清玄殿。   昨晚,任务堂的李长老特意找平瑶控诉了一番仙尊的行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感叹仙尊要带回的姑娘如何胆大包天,居然敢直呼仙尊大名,却不惹仙尊生气。   用李长老的原话说,就是‘小刀捅屁股——开了眼了’。   正巧,掌门平瑶收到了仙尊的传讯,于是,知道内情的她决定今天亲自来瞧瞧,顺便有机会的话……也开开眼。   她与傀儡一前一后地迈进清玄殿,走上前后,她向晏清斐行了一礼:“平瑶见过师尊。”   照例是没有听见师尊的回应,平瑶也不在意,起身后指着傀儡说道:“这是从炼器堂新领的傀儡,特意给师尊送来,还有师尊要求的凡人吃的饭菜,也都交给傀儡了。”   “对了,顾长老还给傀儡取了名,叫小棠。”   平瑶介绍完傀儡,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寝居的方向:“听李长老说,师尊让人从凡间带回了一位姑娘,怎么不见这位姑娘呢?”   晏清斐抿茶不语。   平瑶早已习惯越来越寡言的师尊,但她好不容易才处理完宗门事务,腾出半天时间,就这么白白的回去,似乎有些可惜。   而且,也辜负了远在妖界的师兄的期望。   “师尊,您之前同我和大师兄说离宗寻找分神,如今却找回了这位姑娘。”平瑶微弯着唇,心中好奇十足,却依旧平静地问道,“这位姑娘不会就是您的分神吧?”   似乎是因为被问到了重点。   晏清斐抬眸向平瑶看去,做出了回应。   “嗯。”   短短的一个字,霎时间却在平瑶心中惊起了巨浪,下意识地,她回:“可……可师尊分明是男子。”   晏清斐的一双黑眸中暗沉沉的,透不出一丝情绪,他淡淡道:“从古至今,没有任何典籍记载,分神化身的性别须与本体一致。”   可那是因为这是常识。   平瑶强作镇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难怪李长老好奇为何师尊被直呼姓名却不生气,笑话,谁会和自己的分神生气,那不是自己气自己吗?   只是,分神化身转变性别,这在修仙界中应该是头一例吧?不愧是师尊。   今天来,她还真的是开了眼了。   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平瑶总算感到自己冷静回归了。   “师尊,那您准备如何安置这位唐姑娘?您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人带回,应该不至于只是为了让分神回归本体吧?”   “她姓白。”   “嗯?”平瑶试探道,“您是说,我该叫她白姑娘?”   “嗯。”莹润如玉的手指指节在桌上轻轻叩击一下,晏清斐似乎是在思量,“她想修仙。”   平瑶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让分神修仙?   “所以,您的打算是……”   “她。”晏清斐看向白染寝居的方向,“你师妹。”   平瑶双瞳微缩,喉间的茶水还未咽下,差点喷了出来。   这……这么快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她是知道了,但师兄知道他要多出一个师尊分神的师妹了吗?   “师尊,白姑娘、白师妹已经拜您为师了吗?”平瑶大感震撼地问。   师尊的做法乍一听匪夷所思,但细细思索是最佳的办法了。   毕竟以他如今在修仙界的地位,让约等于他的人拜别人为师,恐怕修仙界的人都没有这个资格——除了已经坐化的师祖。   “还未。”   平瑶长舒一口气:“那可以在四月后,所有的弟子都通过试炼之后,再一同拜师。”   太好了,她与师兄有四个月的时间来消化这一消息了。   殿内恢复安静。   傀儡被下了指令,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右侧的一间屋子。   在平瑶的设想中,未来的白师妹一定很快就会现身,所以她整理了一番衣衫的褶皱,背也打得格外直,势要给新师妹留下一个沉稳可靠的掌门形象。   可她坐啊坐,就是没有等到新师妹的出现。   旁边,晏清斐侧过视线看向平瑶,似是有话要说。   平瑶不解问道:“师尊?”   “她什么都不知道。”晏清斐停顿了片刻,补充道,“只知道我是谁。”   “呃,师尊的意思是,白师妹她只知道您的名讳。”   “对。”   平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难怪白师妹要直呼大名,因为她只知道师尊名讳……哎?   “师尊,白师妹不知道您是清玄仙尊吗?”   “她知道仙尊,却不知是我。”   平瑶再次不解。   师尊这么做是为什么?   不过,为何要突兀地将这件事情告诉她呢?   平瑶向自家师尊投去疑惑的眼神,却径直对上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刹那间,拨云见日,平瑶明白了。   “师尊,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守这个秘密,不在师妹面前露馅。”   晏清斐低垂眸光,落在灵石地面上,不置可否。   过了不知过久,耳边终于传来开门声。   平瑶向声音来源处看去,脸上的微笑才做到一半,忽然听见师尊传来的密语。   “你该走了。”   那一刻,平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   白染解决完色香味俱全的早饭,整理了一番仪容后,推门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墙体的隔音效果太好,她来到门外才发现殿中除了坐着晏清斐,还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她身着浅青色衣衫,同之前见过的太云宗弟子服都不一样。古典的鹅蛋脸和柳叶眉,唇色是好看的胭脂红,加上通身的气势,给人一种秀气又沉稳的感觉,并不矛盾。   好看的小姐姐诶,就是不知道是谁。   白染扬起微笑,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声师姐再说,反正她也不吃亏。   只是,当她走了两步,却忽然见女修士面上的表情僵住了一瞬,非常明显。   这是怎么了?   白染循着女修士的目光看向晏清斐,他正安静且专注地抿茶,仿佛殿中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漠不关心。   空气中是一阵诡异的气氛。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平瑶客气地说完,抬手准备行礼,但手臂抬到半路,忽然想起方才自己的诺言。   于是,她的手在半空忽然改道,最终,她……   挠了挠头。   平瑶挠完头后就立刻后悔了,捋发丝也比这强啊。   可惜她掌门的可靠伟岸形象,才见师妹第一面就丢光了。   自觉丢了人,平瑶转身,向白染点点头后,快步地离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清玄殿内,白染有些莫名地看着快步离去的女修。   这是突然想起了急事?   “晏……”   晏师兄三个字才起了头,白染就见晏清斐的视线忽然看了过来,蓦然间,她想起了昨晚上她与晏清斐的对话。   所以,她要直接喊他的姓名吗?   算了,又不是没喊过,她为什么要在这个小问题上纠结?   “晏清斐,刚才的女修是谁啊?”   晏清斐:“太云宗掌门,平瑶。”   “掌门?”白染眉头微蹙,眼中透出一丝庆幸,“那还好掌门走得快,要不然我就叫出师姐了。”   那可是一宗掌门,估计还从没这样矮过辈分,等她一叫出口,若是掌门脾气好,那只是笑笑而过,若是掌门脾气不好,那她岂不是给自己挖坑了?   “嗯?”晏清斐抬眸看向白染,似是对这句话感兴趣。   “我看她很年轻嘛,而且好像和你很熟络的样子,我既然可以称呼你为晏师兄,那肯定可以称呼她为师姐了。”   白染颔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可很快,她转念想到。   晏清斐能与掌门熟络,那他是什么身份?   至少也得是宗门的长老吧?   白染坐在另一边的木榻上,双手托着下颌好奇问道:“所以,你是宗门的长老吗?这是清玄仙尊的清玄殿,你既然能住在这里,难道你是清玄仙尊……”   晏清斐闻言眸光微暗。   白染激动道:“……的徒弟!”   见晏清斐的面庞上似乎有些错愕之色。   白染愈发肯定自己猜到了真相。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那她以后如果真的能拜入兴墨峰,那她岂不是仙尊一脉的人,等等,她可以拜谁为师呢?   白染看看这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人的清玄殿,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拜你为师吗?”白染出声问道,神情严肃。   晏清斐注视着白染,轻轻颔首:“对。”   “啊这……”白染有几分出乎意料。   合着不让她喊晏师兄,是因为他想当晏师尊。   啧,没想到晏清斐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拿我当徒弟。   “行吧。”白染点头应道。   反正有清玄仙尊当师祖,她也不亏。   能问的都问完了,能知道的晏清斐也都回答了,白染吃饱喝足,靠在木榻上望着外面的景色消食。   初升的朝阳还带着金灿灿的颜色,将浩渺的云雾全染成了金色,风一吹,金沙似的云雾懒散舒卷,绚丽而又壮观。   她看了一会儿,想出去走走,迈开步子前征询了一番晏清斐的意见。   “附近有禁地吗?我想在附近逛逛。”   “无。”晏清斐言简意赅。   正当白染想离开时,却见他右手掐诀,将还在寝居中的傀儡唤了出来。   “带上它。”晏清斐淡淡说道。   #   另一边,离开兴墨峰后的平瑶掌门,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惊天爆炸的消息传给师兄谢含。   小巧的纸鹤消失在面前。   平瑶摩挲着下巴,颇有些兴味地想象着师兄看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是抑制不住心中震惊,化做原型仰天长啸,再次震塌王宫。   还是同她一样,忍不住想来看看新出炉的师妹,然后被师尊赶走。   平瑶喜闻乐见地想到,凭她对师兄的了解,应该是两个都会中吧?   想到这,她有些失望的摇头叹息。   可惜,她看不了这些有趣的场面。   ……   妖界,王城,妖王宫。   阴沉沉的天空下,奢靡的王宫几乎是王城里唯一亮眼的存在,琼楼金阙,碧瓦朱甍。   可惜高大的朱红围墙将王都的子民们拦截在外,只能看见远方楼阁之上金色琉璃的砖瓦,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发光。   他们几乎可以幻想,里面是何等奢华的场景,尤其是妖王寝宫,那必然是远超他们的想象。   然而,必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妖王宫的最中心位置是妖王的寝宫,此时这里也就比断壁残垣好上一点,木屑到处都是,各色碎布迎风飞舞,仿佛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而处在混乱中心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白狼。   与旁的白狼有些不同,它有着一身蓬松柔软的纯白色长毛,和一双幽蓝色的、炯炯有神的双眼。   似乎是非常满意眼前的场面,它忍不住仰天“嗷呜”了一声,长啸声中满是得意。   管理妖界财政的长老闻讯赶到这里时,正好看见眼前的这一幕,顿时,他感到一股气血从脚下直冲天灵盖。   大概是气急了,他颤颤巍巍地指着化为废墟的寝宫,手指抖个不停。   “诶?韩长老来了。”白狼停下嚎叫,口出人言,“上次本尊分明特意叮嘱过,要将寝宫建牢固,怎么还是这样不堪一击。”   “王上!”韩长老终于感慨万千地喊了出来,他弯腰拾起一块碎开的木料,深吸一口气,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这是从暗林里运来的木料,再经阵法符篆加强,足以抵抗金丹期的全力一击。”   “才金丹期?本尊可是渡劫期,去去去,下次再建个更结实的寝宫来。”   白狼说完磨磨牙齿,仿佛有些不得劲。   “王上……”   韩长老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间半空中一阵灵力波动,下一刻,一只白色纸鹤凭空出现,飞向白狼。   “师妹?!”白狼惊喜道,主动奔向纸鹤,但韩长老正站在对面,白狼一口含上纸鹤之后,刹不住车,直直地向韩长老撞去。   “哎哟——”   只听韩长老一声痛呼,接着地面上又突然出现了一只黑熊。白狼趴在黑熊上,一白一黑,毛色异常分明。   韩长老化为黑熊,又被白狼这么一压,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白狼从黑熊身上下来,见黑熊虽然晕倒却还有气出,便没有放在心上,转而开心地听起了师妹平瑶的传讯。   这么久没去见师妹了,难道师妹不嫌弃他拆家,要邀请他回太云宗玩?   ——师兄,两个消息。一是师尊找回了最后一缕分神,二是分神叫白染,现在是我们俩的新师妹。   纸鹤阅后即焚,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丝毫不考虑白狼的思考能力。   师尊找回了分神他懂,但分神成了新师妹是什么意思?   师尊收了自己的分神当徒弟?   白狼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忍不住又仰天长啸一声。   发泄完了,他条件反射地望向身后的寝宫,却发现寝宫早已经被他拆完了。   无趣。   白狼蓦然想到。   还是太云宗好玩些,有厉害的师尊还有温柔的师妹,哦对了,现在还有师尊的分神。   不行,他得去看看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狼在原地转了个圈,找到备用寝宫的方向,一溜烟奔了过去。   #   太云宗,兴墨峰。   白染带着傀儡在兴墨峰上四处转悠,山峰高耸,两面都是悬崖峭壁,下山的路非常不好走。   所以每当看见远处有御剑飞过的弟子,她都会投去羡慕的一瞥。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修炼。   白染颇为惆怅地想到。   前方又是一截断路。   白染估摸了一下,这条崎岖小路最多只有半米宽,但现在她想要过去,需要滑下一截近垂直角度的坡面。   不然只有重新找路。   白染迟疑了,她左看右看,很快发现了目标。   一位女弟子正御剑向她的方向飞来,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可以搭上这位弟子的飞剑离开。   远处,一人一剑疾驰而来,不多一会儿功夫,就飞到了兴墨峰。   眼瞧着人影要快速掠过,白染高兴地招手,大喊一声:“喂——”   回音还回荡在耳边,但转眼间那位女弟子便和她的剑飞远了,只余白染在风中凌乱。   不是吧,这么近也不至于听不见呀?   难道……晏清斐不知啥时候又给她安上了路人buff?   正无边无际地猜想着,白染余光中忽然瞥见了什么东西一晃而过,紧接着一声“嗷呜”在身旁响起,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响。   比她刚才喊出的那声‘喂’不知响了多少。   白染捂住耳朵,向旁边看去。   这是一只体型足以和她相媲美的巨狼,浑身的毛发又长又白,有些像是萨摩耶,但它却又长着一双像是哈士奇那样充满智慧的双眸。   总之,这么两种迥异的风格汇在一匹狼身上,一看就知道这只狼的身份不简单。   白染观察白狼。   在它吼叫完之后,它便乖巧坐着,将道路全部拦截了,充满智慧的幽蓝色眼眸中有许些兴味,似乎很通人性的样子。   白染猜测:它不会是守这座山的灵兽吧?   她试探着走上前几步,与那双幽蓝色眼眸几乎是平视:“你好呀,我叫白染。”   她的话音刚落,巨狼再次“嗷呜”一声,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能见到你,我也很高兴。”白染抬手,轻轻地在巨狼脖子上撸过。   它实在是太庞大了,白染感觉自己的手仿佛没入了一团柔软温暖的云朵,显然,这只巨狼的手感绝佳。   “我想出去,你知道这里哪里有出去的路吗?”白染一边撸狼,一边问道。   巨狼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在思考,很快,它扬头蹭了一下白染,转身趴在了地上。   白染目露新奇:“是让我上去吗?”   巨狼回头看了白染一眼,耳朵再次动了动。   没有拒绝。   于是,白染动作缓慢地趴在了巨狼背上。   浑身像是陷入了一张巨软、巨毛茸茸的毯子上,而且最棒的是,这张毯子还是温热的。   呜呜呜,简直棒呆。   白染抱紧巨狼脖子,蹭蹭巨狼的脑袋,开心得心里都在冒泡。   如果她早知道兴墨峰有这只巨狼,昨天晚上、不今天早上她就会早早起床,来撸狼!   身下一动,巨狼缓缓起身,冲着悬崖峭壁就是一跃。   很快,巨狼落地,动作一滞后,它再次跃起。   白染听到耳边有风呼呼地刮过,但奇怪的是,她感觉到的只是微风,至少如此微弱的风是构不成呼呼的风声。   疑惑之下,她抬头看了一眼。   山间峭壁之上,巨狼如履平地,快速地在各个落脚点飞跃。周边的景色在白染眼中疾驰而过,只留下一抹绿色的残影。   妈耶!   白染既为白狼下山的速度感叹,又为它如此贴心地为她挡掉疾风而惊叹。   一人一狼快速下山,白染本以为会“晕车”,但仔细感受后,她发现每次巨狼落地时,都会缓冲,平稳地落地。   体验感太棒,白染很想回去就给巨狼的晚餐加鸡腿。   半刻钟后,白染和巨狼来到了山脚下。   这里是一片山谷,暖阳下,杂草葱茏,野花烂漫,蝴蝶翩飞,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白染看向身旁蹲坐的巨狼,刚想道一声谢,却见巨狼仰天长啸一声,快速地冲了出去。   它像是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刹那间消失在了原地。   望着空荡荡的地面,白染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既然它的速度能这么快,那刚才……是在迁就她?   正想着,耳边传来巨狼兴奋的低吼声。   白染抬眼望去。   不远处的草丛中,巨狼欢快地撒着欢,毛茸茸的巨型尾巴欢快摇着,卧倒、滚圈、扑蝴蝶、抓花朵、咬杂草……   白染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看错了。   这不分明是一只哈士奇和萨摩耶的结合体吗?她为什么会下意思地认为它是只狼?   前方,巨狼欢快地蹦蹦跳跳,逐渐跑远了,大概是玩得很开心,它仰头望天发出了一声非常悠长的嚎叫。   “嗷呜——”   白染掏掏耳朵。   这吼声,绝对是狼,没跑了。   ……   巨狼又独自玩了一阵,乖巧蹲在地上,幽蓝色的眼眸目光炯炯,它歪着脑袋望着白染,嘴巴微张着喘气。从白染的角度看,它像是在笑。   萨摩耶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白染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努力将不靠谱的想法丢在一边。   什么萨摩耶哈士奇,这是兴墨峰的灵兽!   再次坚定了一番心中的想法,白染迈出脚步向巨狼走去。   但巨狼似乎是嫌弃白染的速度太慢,起身向白染奔去,到了她的面前,白狼再次趴下,尾巴在草地上左右扫动,十分快乐的模样。   白染虽然不知道巨狼要带她去哪里,但怀揣着一种开盲盒的心理,她毅然决定趴上去跟上。   巨狼再次飞一般地跑起来,前往的方向明显不是兴墨峰。   路程很长,白染看了一会儿,发现白狼会很机智地避开其他人之后,便安心地埋进它蓬松的毛发中,吸狼。   过了不知多久,白染感到身下的巨狼陡然向上攀登,似乎正在上山。   她来了兴趣,抬头向外看去。   这座山峰的高度并不是很高,陡峭程度也算不上悬崖峭壁,路途中路过了溪涧与地势较为平坦的山林,是一座非常适合游玩的山峰。   瀑布声渐渐从无到有,逐渐湿润的空气中也出现了一股水汽的气息,带着一点水草的清新。   巨狼的速度越发快了,迫不及待地想尽快赶到目的地。   一人一狼穿过树林,白染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栋修建在瀑布旁边的阁楼,两层的高度,全用青绿色的翠竹建成,风雅高洁。   巨狼向阁楼奔去,还未抵达时,便是一声长啸。   “嗷——”   ——师妹,我带着新师妹来看你了!   阁楼内。   平瑶掌门坐在书房里,正在与两位长老商谈即将举行的弟子试炼。   “在老朽看来,修炼之路枯燥漫长,挑选出性情坚毅的弟子最为重要。”一位长髯长老说道。   另一位身形魁梧壮硕的长老却有其他的意见:“性情坚毅不如心境纯良的好,不然教出一位魔头,恐又造成修仙界大乱,不如沿旧,还是使用幻世镜选拔弟子。”   两位长老对视,谁也不让着谁。   见他们又是这幅模样,平瑶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头疼。   早知道就不该让两人来商议事情。   她默默想着,两人转眼间将难题抛给了她。   “不知掌门是何看法?”两人说道。   “这……”   平瑶思忖,下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忽然听见阁楼外传来高亢的狼啸声,异常耳熟。   ——师兄?   作者有话说:   近五千字,啊,累瘫。   小可爱们晚安~ 第25章   竹阁内,两位长老听见这声长啸,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变,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担忧。   “这是……妖王?”长髯长老忧心忡忡道。   在他的记忆中,自从谢含出现在宗门,宗门内便几乎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要不将药园子给毁了,要不就是将灵兽给霍霍了,再要不然,就是将哪座山头的屋子给拆了。   可有清玄仙尊在,谁都拿谢含没办法。   再后来,老妖王的部下找来,跪请谢含回妖界当新妖王,听说宗门的事务长老得知此事时,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   “唉——”身形魁梧的长老同样也想到了这点,他叹息着摇摇头。   听说谢含当了妖王后,拆家的功夫更是变本加厉,也不知道事务堂的长老还能不能承受住如此的噩耗。   掌门平瑶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有心想要为自家师兄开脱几句。   但是一想到那些日子里,她为师兄善的后,便也跟着轻叹了一声。   如今她能将宗门内的各种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都离不开师兄往日的悉心栽培啊。   三人同时陷入回忆,竹阁内一时安静下来。   阁楼外,白狼不满意阁楼里没有动静,又是仰天长啸一声。   高亢的嗥叫声传回竹阁,两位长老霎时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新弟子的试炼方式也不争了,匆匆向掌门告辞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阁楼,抬眼便看见了直奔而来白狼,差点来不及躲开与巨狼撞上。   白色身影从两人身旁一闪而过,直直撞上竹制的大门,下一刻,青色竹门毫不意外地被撞得四分五裂,发出了一声巨响。   “砰——”   “师兄——”   掌门平瑶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两位长老伫在门口,见此一幕都开始了幸灾乐锅,只是——   “刚才你看见没?谢含背上好像还有一个人?”   “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没看见?那是你瞎!”   “我……”   两位长老争吵着渐渐走远了。   竹屋内,听见耳边的动静消停,白染从巨狼身上抬起头来。   刚才那声怒吼她听见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道声音很是耳熟。   耳熟到让她下意识忽略了此人在叫谁师兄。   门后,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衫的女修现身,她缓缓走来,周身有一种沉稳之感。   白染看着女修的面容,愣住了。   “掌、掌门!”   她立刻从白狼背上下来,并且在整个过程中按住了蠢蠢欲动,非常想要冲上前的白狼。   “安分点,这是掌门,你闯下大祸了。”   她低声在白狼耳边警告道,而后像平常弟子一样,向平瑶行礼。   “白姑娘也在。”平遥温和道,面上不见一点怒气。   修仙之人耳目极佳,所以白染对白狼说的悄悄话,平瑶听见了。   她推测出白染不知道白狼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只是一派掌门,白染面对她便如此谨慎,更不用说白狼是妖王。   “这白狼……”平遥迟疑说道,似乎是再问白狼的情况。   白染决定坦白从宽。   “掌门,这是兴墨峰的灵兽,我下山时在路上遇见的。这次撞破了竹门,是我的过错,我没看好它。”   白染想了想,不好意思道:“损失我会赔的,只是我身上也只有凡间的金银,不知道行不行?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希望掌门不要怪罪它,它很厉害很乖的。”   白染低头解释,没有注意到平瑶的目光越发微妙。   而在她的叙述声下,白狼自觉被夸,显得越加兴奋,双眸锃亮,忍不住向白染凑过去。   白染以为它有事,转头向它看去。   下一瞬,一个巨大的狼头忽然凑到她面前,粗壮的两只前爪按在她肩上,差点将她按趴在地上。   也就在这时,白染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头上舔过,温热、潮湿、还黏糊糊的。   她、她被一只狼舔毛了?!   白染僵住了,一缕湿润的头发从脸颊边垂落,让她无法忽视。   这混乱的场面,平瑶忍不住狠狠闭上眼睛,良好的修养再次破功。   “师兄!住口!”   平瑶手上飞出一张符篆,精准的贴在了白狼额头。   师……师兄???   白染愣愣地看看被定住的白狼,再看看口出师兄的掌门平瑶。   排除法,师兄肯定不是在叫她,那么……   白染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狼头。   难道这只狼,名字叫师兄?   #   太云宗,某位亲传弟子的洞府中。   一位身形瘦削的男子正在给自己放血,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不断地滴落,向地面上的诡异阵法缓缓流去。   男子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但却依旧放着血,直到鲜血将阵法的纹路全部填满,他才停下。   他双手掐诀,手上使出的法术不带半点灵气,反而全是带着暗色的魔气。   几息之后,男子收手,地上的阵法被激活,冒出了一缕缕黑红的魔气。   魔气萦绕间,一张阴沉的面容出现了。   “拜见魔尊!”男子激动下跪行礼。   “嗯,起身,你特意找本尊是有何事?”被男子称作魔尊的人声音低沉道。   他身着一身玄色衣衫,额头上是一大团黑色魔纹,嚣张而又邪性。他本人正处在光线暗淡的大殿之上,背后是一幅无域海的画,画中海浪滔天,隔绝了魔界、修仙界与妖界。   “回魔尊,小人今日听见了一件事,或许多魔尊的大业有所帮助,便斗胆联系了魔尊。”   魔尊:“说。”   男子:“小人如今所拜的师父是太云宗长老,听他说起,妖王谢含今日来了太云宗。”   “然后呢?”魔尊不甚在意地问。   提到接下来的话,男子激动起来。   “妖王今日前来,便与兴墨峰的晏清斐有关,小人之前一直在关注宗门的情况,这次更是得知了有关于晏清斐的事情。”   “哦?”魔尊心中一动,来了几分兴趣,“说来听听。”   “昨日,晏清斐从任务堂带走了一名从凡间带来的女子,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毕竟说出去大家都不会信。”   “女子?晏清斐?”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句话放在魔尊身上也同样适合。   他视晏清斐为死敌已有八百年了,为报杀父之仇,这数百年间,自认已经将晏清斐研究透彻。   晏清斐此人,能被世人称为仙尊,一是因为他的修为高,二则是因为他的情感极为寡淡,同无悲无喜的仙人有得一拼。   所以,晏清斐怎么会与一凡间女子有牵扯?   魔尊表示,这句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男子见魔尊不相信,慌了几分,信誓旦旦地向魔尊表示他说的没有半分虚言。   焦急地解释了几句,忽然,男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道:“魔尊,小人这里有宗门弟子给的留影石,魔尊看看便知真假。”   拇指大小的石头被男子激活,半空中,浮现出了任务堂外的情景。   黑夜中,一切都昏暗无比,唯有一道雪白的剑光从远处快速飞来,划破了夜色。   魔尊眼眸微眯,他认出了这把剑,这是晏清斐的本命剑——梵破剑。   长剑飞来,剑身散发着些许光芒,黑暗中,在那道颀长身影的旁边,赫然是一位女子的朦胧轮廓。   魔尊蓦然抚掌大喜:“好!”   “本尊命你,再探再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瀑布旁的竹阁里,白染用怀疑的目光与掌门对视。   平瑶发现自己又说漏了话,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她挪开目光看向一旁,想要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要蒙混过去,大概只有谎言才行,可她不想哄骗师妹,这该如何是好?   书房中两人一狼安静下来,只余哗啦啦的瀑布声响彻屋内。   眼瞧着白染越加怀疑的神色,平瑶知道自己要快点做下决定了。   一道灵光闪现,平瑶立刻有了办法,她右手背在身后,趁白染不能看见,快速地掐了一个法诀。   下一刻,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地在门口出现,飞向平瑶。   “咦?有我的传讯?”平瑶一面说着,一面眉头微蹙,“不会是弟子试炼出了什么问题吧?不行,我得尽快去看看。”   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不小,白染立在一旁,全听见了。   平瑶的脸上出现一丝急切,她接过纸鹤,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见掌门要离开,白染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追了上去:“掌门,你刚才是在叫白狼师兄吗?是师兄?还是……施兄?”   两人身后,白狼的动作定格在原地,不能说出话的它急得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师妹不要走!你还没给我解除禁制!   平瑶被迫停下,回身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白狼,神色诚恳地对白染说道:“我确有急事,其实不用我说,这件事以后你便自然知道了。”   话落,平瑶折身走到白狼面前。   “我可以现在为你解除禁制,但是你必须要送白姑娘回兴墨峰,不得在宗内其他地方逗留。”   也不知白狼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继续发出呜呜声,只是听上去仿佛更急迫了些。   平瑶神情中闪过一瞬的无奈,她抬手,在念了一段法诀后,手下的符篆化作了一缕青烟。   做完这些,她转身出了竹屋,御剑离去。   掌门的背影渐渐消失,白染回头,发现白狼正蹲在她身边,也仰着脑袋看着掌门离开的方向。   白染心中一松,靠在了白狼身上。   她摸摸狼头:“奇怪,我怎么感觉大家都在瞒着我。”   情绪低沉了一小会儿,白染忽然抬手,双手捂在巨狼的两边脸颊上,毛茸茸的手感让她忍不住搓了搓,乐呵呵地笑了。   “不过还好,我发现掌门没有惩罚我们就走了哎,真好,你不用挨罚,我也不用。”   她的心情变得轻快起来,正想说回兴墨峰,却发现面前的白狼情绪似乎异样兴奋。   它像刚才一样,视线往她的脑袋上飘去,似乎还想来一下。   白染蓦然想起头发的事,她迟疑地伸出手,摸了摸头顶。   而后,她难过地发现,头发居然像打了发胶,硬邦邦的。   白染笑不出来了,一字一顿道:“我、的、头、发!”   她伸出手,突然开始在狼脑袋上死命地揉搓:“你干的好事!”   #   回去的路上,白染依旧伏在白狼背上,只不过这时的她,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刚才,她以为她是在报复,但在白狼看来却是玩闹,所以,她虽然揉乱了白狼的白毛,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兴奋。   “唉——”   白染幽幽叹气,也不知道回了兴墨峰,有没有洗澡的地方。   修仙之人,应该不会不洗澡吧?   白狼不停歇地疾驰,终于来到了兴墨峰的范围。   当白狼带着白染登上兴墨峰时,山脚下一道模糊的屏障倏然出现,拦截在他们面前。   但白狼的速度丝毫不减,直直向着屏障冲了过去,白染死死闭上眼睛,心情起伏得像是在坐过山车。   “快停下!!!”她大喊。   回声还回荡在山脚下,下一刻,一人一狼毫发无伤地穿过屏障。   白染发现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缓缓睁开眼睛后,惊喜地发现她和白狼已经登上了兴墨峰。   原来是虚惊一场,真是可喜可贺。   从山脚到山顶,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清玄殿出现在视野中,一眼望去,殿内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再次出现,白狼看见这道屏障,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差点将一时不备的白染甩出去。   “怎么了?”白染疑惑问道,从狼背上下来,指着拦截的屏障问道,“这个你不能穿过去吗?”   白染将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问白狼问题。   这只白狼只是有几分通人性罢了,怎么会回答……   嗯???   白染的视线中,白狼晃动脑袋,的的确确是点了两下脑袋。   继听见掌门叫白狼师兄之后,白染再次愣神,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白狼,与白狼充满智慧的幽蓝眼眸对视。   最终,白染语气微妙地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巨大的狼头再次点了点。   白染沉默。   难怪当时在山腰上,她自我介绍一番后,白狼看上去非常高兴。   大概是太久找不到人说话,它被闷坏了吧。   “啧。”   她伸手默默揉狼头。   修仙界,果然卧龙藏虎。   一阵风吹来,卷过几片树叶在空中飞舞,山顶上的温度微冷。   白染回头看看若隐若现的屏障,决定亲自试试,毕竟早上她想离开时,给晏清斐说过的。   可修仙界的东西,要毫无修为的她来碰,还是感到有些发憷。   于是,她上前几步,将手缓缓伸向屏障,指尖离屏障的距离越近,她便将速度放得越缓,最后,她几乎紧张得将呼吸也暂时屏住了。   身后,白狼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盯着白染的动作,它弹了弹耳朵,有些不满意白染的速度。   半透明的屏障前,就在白染快要触上屏障时,她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推力,没有防备的她忽然向屏障撞去。   身体穿过屏障,毫无阻拦的摔向地面。   白染闭眼,一声惊呼声哽在嗓子眼还未来得及发出,突然又感到有一股力将她扶正。   她睁开眼。   不远处,晏清斐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晏清斐的目光从白染身上挪开,看向正乖巧蹲坐着的白狼。   “这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回去。”   声音略显低沉,冷意表露无疑。   白狼萎靡地垂下大脑袋,耳朵委屈成了飞机耳,身后的大尾巴也不摇动了,无力耷拉着贴在地面。   一声声委屈的呜咽声从在口中发出,好似在说不要赶它走。   白染面露不忍之意,她走过去,给可怜兮兮的白狼顺顺毛,替它求情:“为什么要赶它走啊?它其实很乖的,今天下午还是它带我下山玩的,不然的话,估计我到现在还没有下山。”   她省略找掌门的事情不提,以为晏清斐不会发现什么。   但却没想到晏清斐听后,眉头微拧,声音更是冷了几分:“哦?没有闯祸?”   嗯?他怎么会发现?   白染目光惊疑,将小可怜状的白狼反复打量。   到底是哪里漏了馅呢?   白狼避开白染怀疑的目光,企图蒙混过关。   新师妹是师尊的分神,所以只要她同情他,师尊就一定也会随之同情他,这样,他就可以顺利留下来啦!   嗯,他可真棒!   白狼暗暗夸奖自己,尾巴忍不住得意地晃动一下。   但下一刻,一道传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回妖界,你不该出现在兴墨峰。”   白狼身形一滞,不敢置信地看了自家狠心的师尊一眼,口中的呜呜声越发伤心。   白染越加不忍心了,安抚地给白狼顺毛,恳求的目光看向晏清斐。   不远处,晏清斐转身,背向了白染和白狼。   “就这样罢,白染,你随我来。”   同时,又一道传音传向了白狼。   “去找平瑶。”   白狼霎时间再次恢复了兴奋状,它晃动着尾巴起身,冲着晏清斐的背影“嗷呜”一声。   嗥叫声听起来特别高兴。   白染正觉得奇怪,眨眼间就见白狼像一道闪电似的跑远了。   它这是怎么了?   思考了片刻,白染没能明白,见晏清斐在前方等候,赶紧跟了上去。   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她与白狼出去闯了祸,现在不会就是算账的时候吧?   清玄殿内,晏清斐端坐在前方,白染自觉坐了错事,一脸乖巧地站在殿内,随时准备着接受处罚。   “如今你既已决定拜入太云宗,踏入修行之路,就要将玩心收敛。”   见晏清斐没提到闯祸的事情,反而提起了修炼,白染眼睛一亮,乖巧点头。   “距离新弟子的入门试炼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你便在兴墨峰好好待着,学习基础的剑招。”   晏清斐一顿,继续道:“我会教你。”   听完这些,白染感觉自己被突如而来的惊喜砸晕了头,整个人高兴得有些懵圈。   她,终于要开始修炼了!   白染双眸发亮,盯着晏清斐,大喊道:“好的,谢谢师尊!”   响亮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炽热浓烈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是如愿以偿的兴奋与纯粹的孺慕。   晏清斐搁在膝上的手忽然缩了一下,犹如被烫到似的。   “往后,若是没有外人在,你可称呼我为晏清斐。”   白染愣了,不解:“为什么?得尊师重道才是。”   晏清斐垂眸,压下心底滚烫的情绪:“往后,你会明白。”   作者有话说:   _(:з”∠)_小可爱们,打个商量,今天三更大概是码不完了,第三更明天补上行吗?   我时速太慢了,慢到流泪(╥╯^╰╥) 第27章   “往后?”白染呢喃道,神色中带着些许的试探,“师尊,刚才我和白狼遇上了掌门,我听见掌门称呼白狼为师兄,我一问,她也说我以后就知道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白染纠结着将心中的话说完,如释重负。   她对上晏清斐黑沉沉的目光,以为晏清斐不信,毅然并起食指和中指,举手发誓:“我发誓,我真的听见掌门说的是师兄。”   她说完,便专注地注视着晏清斐,静候他的回答。   过了良久,殿内响起一声淡淡的“嗯”。   “所以,你们真的有事情在瞒着我,那我、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呢?”   话问出口后,白染心中没底,按照常理来说,时间应该是很久很久吧?   但很奇怪,以往,她知道唐老爷有事瞒着她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防备。   当知道师尊有事瞒着她时,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信任,就好像,无论他说的是什么,她都会信。   见晏清斐不回答,白染有些许的沮丧:“那看来是很久了。”   不过,她不是原身的事情,也是瞒在心里的,这样算来,勉强算是扯平了。   “不久,等你拜完师,就知道了。”   “诶?”白染来了劲头,“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话哦,到时候我来问你,你可不能推辞。”   晏清斐的视线落在白染身上,见她又恢复了神采,目光微顿,许诺道:“不会。”   谈话到此结束,白染回到房中休息,准备为明天的学习养足精神。   不多一会儿,傀儡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毫无存在感地守在房中。   #   第二天,白染睡得正香,迷糊中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被子。   她伸手在被子上胡乱扒拉,忽然感觉手下按住了什么东西,冷冰冰硬邦邦的,轮廓像是手,但明显不是活人的手。   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同时,白染的精神霎时间猛然清醒,她倏然睁开双眼,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而下。   退出几步之远后,白染定睛一看,才发现床边正在拽她被子的是傀儡小棠。   只是,此时天色尚早,暗夜还未褪去,甚至连月亮都还挂在空中。   白染仰头看看玉盘似的月光,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我真的这么早就要起床吗?”   她想起了师尊说过,要教她练习剑法的事。   傀儡木然道:“白姑娘,小棠伺候您洗漱。”   它犹如是被设定好的机器人,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   白染顿觉无趣,她再次看了眼天色,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暖和的被窝,认命地起床穿衣洗漱。   走出寝居,晏清斐修长的背影立在清玄殿门口,皎洁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出尘的仙气扑面而来。   微凉的夜风拂过,带起他的衣袖与发丝微微飘动,像一位真正的仙人。   白染眨眨眼。   师尊这么厉害的人比她还要早起,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她暗自为自己打油打气。   只要吃得苦中苦,师尊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早晚,她会像师尊一样炫酷!   “师尊!”   女声清脆,带着些许欢快。   晏清斐转过身来,月光下,他持剑而立,俊逸出尘,飘然若仙。   “过来。”他道。   白染走近,才发现师尊手中的剑是一柄木剑,剑身细而长,款式很古朴,不是他往日常用的那支剑。   “这是给我用的吗?”白染期待问道。   “对,随我来。”   晏清斐说罢往悬崖边走去,白染跟上。   立在悬崖边,晏清斐神色淡然:“我先演示一次,这是宗门最基础的剑法《太一剑法》,共有三十六式。”   话落,他便开始了演示,虽然是简单的木剑在他手中,但却是气势凌然,锐不可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白染木然。   在她的视线之中,晏清斐几乎将剑舞成了残影,离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一股锐利的剑气。   剑招这么快,她怕是学不会了。   白染在崖边吹着冷风,感觉心中拨凉拨凉的,怀疑人生。   不远处,晏清斐使出最后一招,木剑向着对面的山峰挥去,刹那间,对面山上的树林如摧枯拉朽般哗啦倒下一片,连山崖上也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他手腕一转,负剑而立,回眸看向白染:“如何?”   白染已经陷入了呆滞。   仅仅是太云宗的入门剑法,便如此厉害?!   默了半晌,她咂砸嘴巴,从惊叹中回神,指着对面的山上的剑痕,大声道:“师尊!我要学这个!”   “很好。”   晏清斐带着一身凛然剑意走近,将木剑递给白染:“从现在练到日出,正好。”   白染接过木剑,萧瑟冷然的山风下,她看看脚边的悬崖,向晏清斐申请道:“师尊,一定要在悬崖边练剑才有这样的效果吗?我可不以可以往那边挪挪。”   晏清斐颔首:“都可。”   白染抱着木剑火速挪到安全地带,学着晏清斐的动作拿着木剑。   她努力回忆着剑法的第一式,将剑挥了出去。   但只是这一个动作,就令晏清斐皱眉。   白染默默收起长剑:“是动作不对吗?”   “不,是你根基太差。”晏清斐敛眸思忖,忽而看向下山的小道,“从今日开始,日出前你需围着兴墨峰跑三……”   他打量了一番白染,改口道:“一圈足以。”   “随后用完早膳,你需练习挥剑五千次,待到晚上,我再教你入门的功法。”   “如此,便先这样吧。”   随着晏清斐一句句的安排落下,白染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她环顾了一圈兴墨峰的范围,想着这魔鬼计划,咽了咽喉咙,试探问道:“跑步是山腰?还是……山脚?”   “既是一圈,那必然是山脚。”晏清斐肯定答道,冷酷无情。   白染咬咬牙,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   一切为了修仙!   她放下木剑,转身就向山下跑去,但跑出不远后又忽然调转了回来。   “那个……师尊,我不知道哪条是下山的道,昨天下山走的是死路。”   白染尴尬地笑笑,与晏清斐沉默对视。   片刻后,晏清斐右手轻拂,清越的鸟鸣声中,一只足以载人的机关鸟出现在白染面前。   “它可以送你去山下,记住,跑完山脚回来。”   白染想想,试探问道:“那若是没有跑完便回来了呢?”   晏清斐想也不想:“如此,早膳便可以不用了。”   白染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魔鬼师尊。   机关鸟载着她飞下山峰,这次,她是真的要去跑圈了。   望着白染的背影消失,晏清斐淡然地回到清玄殿,像往日一样打坐修炼功法。   只是此时的他,对即将产生的严重后果没有丝毫察觉。   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一股灼烧感忽然从内府传来,晏清斐停下功法,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了压不适之处。   他蓦然想起下山长跑的白染。   此时虽然有些不适,但也能忍。   晏清斐闭眸,继续运功法。   然而这次更快,几乎是半盏茶的时间,肺腑的不适更加剧烈了,仿佛整个内府都在被火焰烧灼,呼吸间连喉咙也痛了起来,腥甜之意似乎也哽在喉间。   晏清斐眸色沉沉,眼眸微眯。   多少年了,他都快忘记受伤是何滋味了。   他手捂胸口,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凝神压制这股不适。   后山,剑冢数以万计的长剑似是感到不安,剑身震动,齐齐发出嗡鸣之声,将进入剑冢的弟子们搅得气血翻涌,惊慌之下立刻退了出去。   兴墨峰,山脚下。   对些一概不知的白染正在努力和自己做斗争。目前她才跑了十分之一的路程,但却感觉自己要挂了。   喉间的腥甜,肺和胃,甚至是全身的关节器官,都在叫嚣着停下。   不行,不能停下放弃。   她白染可不能这么废材!   她咬牙坚持,却感到脚下还是渐渐慢了,双腿仿佛灌了铅,不再受她支配。   白染又坚持了一小会儿,感到时间变得无限漫长。   视野中,前方的一草一木逐渐模糊,脚下似乎撞上了一块石子,她往前摔去,反应也变得异常迟钝,摔在地上过了半晌,痛觉才姗姗来迟。   右手胳膊肘被擦出了一大块伤痕,密密麻麻的红色从伤口上渗出。   白染坐在地上,看着伤口渗出的鲜血,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   ——她怎么就变得这么狼狈了?   白染闭眼,将泪意憋了回去,扶着山壁缓慢起身。   她一定要变强,查清原身的真相。   #   清玄殿中,晏清斐握着茶盏出神,冰冷的茶水通过杯壁传出冷意,他却毫无所觉茶水早已冷却。   心中翻腾着酸涩苦意,这情绪非常陌生,在他的记忆中,也只在小时候刚入宗门时出现过。   晏清斐眸色微冷,起身,剑意划破虚空,下一刻,他出现在山脚下。   白染似有所觉地抬起视线,当晏清斐出现在视野中时,她眼中的泪意憋不住的往外冒。   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出来,她努力憋住,但汹涌的情绪却在瞬间击垮了她。   白染抹着眼泪,瘪着嘴难过道:“师尊,我好委屈。”   晏清斐神色一怔。   原来,这叫委屈。   作者有话说:   撑不住了,溜了溜了,明天一定补上 第28章   晏清斐神色晦暗,只是注视着白染。   白染见他不搭话,想到自己居然在新师尊面前哭出了声,尴尬与不自在都冒了出来,她当场就想脚趾扣地。   但泪意一时半会儿根本止不住,于是,她干脆掩耳盗铃般用双手捂住脸,哭得更大声了。   她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含糊控诉:“师尊,你是不是有毒,本来我不想哭的,可你一来,我就憋不住。”   山间小道上继续安静,晏清斐保持了沉默,只是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良久,久到白染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他开口说道:“回去罢。”   “回去?”白染放下手,掩住的双眼哭得通红,她看向晏清斐,固执地摇头拒绝,“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坚持到这里。”   此时已经日出,温柔的曦光透过云层撒下,白染的发丝已经有些乱了,在金色晨光下显得整个脑袋都毛茸茸的。   晏清斐从白染身上挪开视线:“已经日出了。”   “那更不能回去了,我还是要吃早饭的。”白染吸吸鼻子,“不行,师尊我要开始继续跑步了,你让小棠为我准备好早饭,等我跑完回去就吃。”   白染准备绕开晏清斐。   错身的瞬间,晏清斐忽然侧身,冰晶似的长剑不知从哪里蹿出,拦住了白染的去路。   “师尊!”白染转身,苦着一张脸劝道,“放我走吧,我真的很需要锻炼变强。”   可长剑依旧横亘在白染面前,不动分毫。   白染默了默,仰天长叹。   碰上个这样的师尊,她能怎么办?   “回去罢。”晏清斐负手而立,背对白染,缓缓道,“是我想岔了,想提升体质有很多种办法,这是最缓慢的一种。”   白染看到新的希望:“师尊的意思是?”   “回清玄殿,药浴。”   #   寝居中,白染坐在轩窗边吃着早饭。   早饭是一碗灵米熬制的白粥,还有一小碟开胃的小菜,这都是傀儡小棠从宗门的食堂带回来的。   其实她之前用过辟谷丹,所以并不饿,但小棠送来的灵米粥闻起来实在是太香了,让她忍不住。   晏清斐在送白染回到清玄殿后,便御剑离开了,说是去准备药浴需要的药材。   窗边,白染吃完早饭,待小棠将碗筷收拾干净后,她支着下巴望着外面漂浮的大白云陷入沉思。   药浴,听师尊的意思,这玩意儿似乎能很快提升体质。   但关键在白染的记忆之中,修仙文中所出现的药浴,都特别折磨人。   那是泡澡吗?不,那是在承受酷刑。   想到书本里的描写片段,白染眉头紧皱。   要是她又忍不住,在师尊面前痛哭怎么办?那岂不是也显得太娇气了。   她没纠结多久,小棠推门走进,“砰”的一声,将一个浴桶放了出来。   敞开的窗户被小棠合上了,室内昏暗下来。   白染来到浴桶边,里面热气腾腾,已经加上了各种药材,热水浑浊,气味中有股浓烈的药香。   她正想出去询问,一道传音响在耳边。   “药浴一个时辰,水面需没过全身。”   让小棠出了房间,白染伸手试了试水温,有一点烫,但还算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搬了一条凳子浴桶边做踏板,浑身没入水面,只剩脑袋还露在外面呼吸。   近距离接触到药汤,中药味更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呛到咳嗽。白染犹豫了一下,将下巴搁在了木桶边沿,鼻子终于要好受些了。   温度合适,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白染枕在浴桶边沿,昏昏欲睡。   她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全身反而非常舒坦,比泡温泉还要舒服几分。   药物有些铺在浴桶底部,有些漂浮在水面。   白染无聊,数着漂浮在水面的药材混时间。   一、二、三……   数到后面,她迷糊地睡了过去,直到药汤变冷,晏清斐的传言在她耳边出现,她才醒来。   小棠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房间,手中拿着擦拭的手帕和换洗的衣物。白染取来衣物换上,还是宗内弟子统一的款式,与先前那件别无二致。   泡了一通澡,白染感觉身上懒洋洋的,四肢也有几分乏力,她迟疑地看了看床铺,有一种想上去躺着睡觉的冲动。   只是可惜,师尊还在外面等她。   清玄殿内,晏清斐坐在木榻上,听见动静,向白染看了过去。   “感觉如何?”他问道。   白染迟疑道:“感觉……想睡觉。”   “啊不是,感觉身上懒洋洋的。”她改口道,忽然鼻尖动了动,从自己身上嗅出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师尊,我好像腌入中药味了。”   晏清斐神情中似乎有丝无奈闪过,他放下手中杯盏,目光落在清玄殿外。   殿前的空地上,一只白色巨狼被阵法拦截在外,它趴在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地面。   察觉到视线,白狼抬头,冲清玄殿内嗥叫一声。   ——“师尊!您让我来找师妹玩,师妹人在哪儿呢?”   殿内,听见耳熟的狼嚎,白染轻咦了一声,她快步走到门口向外看去,那只白狼居然来找她了。   白狼见她出现,高兴地又嚎叫一声。   ——“师妹!出来玩!”   白染回眸看向殿上的师尊,指了指门外的白狼:“师尊,它好像是来找我玩,我能去吗?”   晏清斐:“多活动筋骨,挺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白染笑了,高兴应道:“好的师尊,我一定多活动筋骨!”   她提着衣摆,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来到白狼身边,用力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狼脑袋:“走!向山脚出发!”   白狼的嗅觉敏锐,闻到白染身上的药味,仰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味道真有这么重吗?”   白染疑惑,埋头在自己胳膊上深吸了一口,随后,她也打了个喷嚏。   “算了,还是走吧,正好出去散散味。”   白狼也很同意这句话,它上前咬住白染的衣衫,将她扔在了自己的背上,等白染抓紧之后,它身体一跃,向山下跃去。   半刻钟之后,白染又来到了山脚下的山谷中。   昨日白狼在野草上打滚留下的痕迹,今日已经消失不在了。   春风和煦,暖阳温柔,山谷中没有其他外人,可以像白狼一样肆意的撒欢。   站在山谷中,白染将双手放在嘴巴做喇叭状,大声呼喊。   “啊——”   很快,阵阵回声传来。   见状,白狼也不甘示弱,仰天长嗥,一时间,山谷中回声不绝于耳。   ……   山谷外的另一边山坡,一位亲传弟子身形鬼祟地向兴墨峰靠近,在他的一番小心翼翼之下,他可以拍着胸口表示:今日他来兴墨峰探查的事,没有任何人发现。   亲传弟子精神紧绷得太久,眼看自己已经来到了兴墨峰外围,胜利即将在望,他心中悬着的重石头轻了些。   听说,今日有弟子看见晏清斐往药王谷的方向去了,想来此时晏清斐一定不在兴墨峰,他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地探寻一番。   指不定,还会借此机会立下大功。   亲传弟子得意地想着,面上露出笑容,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苍白。   他正准备绕过一块巨石,手刚扶在石头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天狼嚎,如一记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惊得他手上一松,差点摔在地上。   亲传弟子扶正身体,手臂上的伤口被撞到,正在隐隐作痛,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心中骂骂咧咧。   要不是今日他有要事,不然一定要这畜生好看。   只是,他刚走了两步,又是一声狼嚎声传来。   仿佛是在挑衅。   男修望望右侧的路,这同样可以通向兴墨峰,只不过就是需要他绕一点路。   思考了一瞬,狼嚎再次响起。   亲传弟子憋不出心中的火,袖口一撩,就向狼嚎声寻去。   他进入山谷,一只雪白的巨狼正在地上打滚撒欢。它的毛色偏向银白,在阳光下几乎反射着光,异常耀眼。   可亲传弟子迟疑了。   一是因为此狼体型太过庞大,与他印象中的妖兽体型非常不符。   二则是他察觉不出此狼的实力,如今他是筑基中期,这只狼要不就是比他的实力强,要不就是一只凡间的普通白狼。   亲传弟子心中惴惴不安,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去做要紧的事。   只是,他还没离开,山谷中吹来一阵风,送来一股清幽的药香。   很熟悉的味道,他似乎在哪里闻见过。   亲传弟子陷入深思,忽然脑袋灵光一现,他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三月之前,他有幸去药王谷替那老头儿取药,当时药王谷长老正在炼丹,童子双手捧了一株药草进去。   当时他在外等候,童子出来后,他顺口问了一句。   ——“那是七阶灵药天玄草,用来炼制上品丹药干元丹的灵草。”   童子的话好似还回荡在耳边。   七阶灵药,上品丹药。   想到这两个词,亲传弟子心中顿时变得滚烫,呼吸也不免急促了些。   他紧紧盯着整片山谷,眼神贪婪。   只要他将灵药搞到手,哪里还需要给那废材魔尊卖命。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山谷中,白染和白狼玩闹了一阵,也算是好好活动了筋骨。   此时,她正在靠着一棵树闭眼小憩,白狼在不远处的草丛上打滚,欢快的嗷呜声被她当做了背景音乐。带着花香和青草味的微风拂面吹过,舒坦得简直像是在过神仙日子。   一切都显得很和谐。   但就在这时,白染忽然察觉到白狼的嗷呜声变成了警告意味十足的低吼,好似发现了什么威胁。   她睁开眼望去,入目是一位背部有些佝偻的男弟子,身形显得有些猥琐,一看就不像是个正直的人。   不远处,亲传弟子林东看着拦在身前、龇牙咧嘴的白狼,被七阶灵药所诱惑的理智终于回笼了些,顿时感到心中发苦。   面前的白狼气势比他还盛,以他筑基期的实力根本打不过,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本来,他是打算绕过白狼,先在离白狼远的地方搜寻。   反正这只狼要在山谷中乱窜,他机灵些的话,足以不在白狼知晓的情况下,搜遍全山谷。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只狼的听力这么敏锐,他还离得老远,就被发现了。   “呵呵,狼兄。”林东故作轻松地笑道,暗地里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我只是偶然经过这里,不小心打扰了你的雅兴,是小弟的不是,小弟这就离开。”   实力高的灵兽,是能够听懂一些人话的,若是灵兽与修士结契,修士更能直接听懂灵兽的叫声。   但白狼却出乎了林东的意料,在他的一番讨好奉承之下,白狼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喉间的低吼更加凶狠了几分。   这下,林东不止是心中发苦了,连脸上勉强的笑容也在发苦。   “狼兄,小弟真的知道错了,这就离开。”   林东的脸色越发苍白,背上冷汗淋漓,被猛兽的竖瞳盯上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他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这根本就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想往后继续退,但眼前的巨狼却是一副根本不想放过他的架势。   林东心中越加苦涩,简直想给狼大哥跪地求饶。   什么?丢脸?   与小命相关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丢脸的!   林东腿下发软,很想给白狼跪下试试。   白染撩开杂乱的野草,来到这里时,正好看见男弟子两腿战战,面色十分苍白,目光呆滞,几乎是被吓得神魂出窍的程度。   白狼一副凶恶的样子,这模样白染还从未见过,她特意又多看了两眼才走上前拦住了白狼。   “你别害怕,它其实不咬人的。”白染轻轻拍了下狼头,让它收敛些。   “好歹是太云宗的弟子,不要这么吓人家。”她凑在白狼耳边轻声道。   白狼闻言,似是觉得有理,龇牙咧嘴的模样略有收敛,但仍是一副敌视的目光。   ——一看就不是好人,得让他离小师妹远些。   “嗷呜。”白狼忽然改变主意,长大嘴巴,作势要去咬人。   白染安慰的话毫无效果,林东惊得浑身一颤,彻底歇菜倒在了地上,若是仔细看的话,双眼中还有些许被吓出的泪花。   他再也不来了!什么见鬼的兴墨峰!七阶灵草……哎?灵草?!   空气中的药草味似乎更加浓郁了些。   除了七阶灵草的气味,还有炼制结金散的天璃草,炼制补灵丹的幻灵芝……   哪一个不是低阶修士的梦中情草!   林东的贪欲一下又上头了,只是目光一扫到气势汹汹的白狼,那理智又重新占领了主导位置。   他苦哈哈地笑笑,不经意间看向了旁边的白染。   方才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白狼身上,居然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女修。   姿色上乘,仙姿佚貌,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嗅到的那些气味,居然都是从这女修身上散出来的!   众所周知,灵药装在储物袋中并不会泄露气息,那么……   林东恍恍惚惚中,忽然生出了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想法——这女修,莫不是用那些药材来药浴了?!   药浴?!   林东目露迷茫,他忽然不想跟着魔尊混了,明显跟着眼前的女修才是他最佳的出路。   虽然她穿着普普通通的弟子服,但她明显是位富裕的修二代哎!   另一边,白染将林东的茫然当成了被吓住后的傻样,她无奈摇摇头,抓着白狼的耳朵离这位弟子远了些。   “你看看你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白染正色道,“刚才我认出他的穿着,那是位亲传弟子,若是他的师父找上兴墨峰算账怎么办?师尊知道了那还好,若是被仙尊知道,我们都要被罚。”   前半截白狼还能听明白,当它听到后半截就彻底糊涂了。   ——小师妹到底在说什么?师尊不就是仙尊吗?难道掌门师妹所说的隐瞒,就是指这个?   白染说完,心中的危机感增加,越加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来挽救。   思忖半晌,她抬眸,看向白狼决然道:“要不然……我们逃离现场,装作没有来过这里。”   反正也没有给这弟子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更何况,他那副虚脱狗腿样真的不像好人。   白狼无所谓。   在它看来,只要小师妹还在活蹦乱跳就好。   眨眼间,白染和白狼在山谷中消失不见,林东休息良久回神,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他的理智彻底回笼,加上这里是挨着兴墨峰的山谷,刚才的那只狼又如此异常。   种种反常之下,他再次生出猜测——莫非,那只巨狼就是从妖界而来的妖王谢含?   如果是这样,那方才那位毫无修为的女子,岂不就是晏清斐从凡间带来的那位?   林东的脑袋有片刻梗滞。   方才白狼与女子的熟稔相处,他也看见了。   所以,他和魔尊以为是晏清斐动了情丝,却不想是又收了位弟子?!   林东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有迹可循的。   百晓生作为修仙界最大的情报组织,可以说有七八层的消息都可以从这里买到。   而在有关于晏清斐两位徒弟的介绍中,百晓生是这样叙述的:   妖王谢含从出生开始便随母亲在外生活,半岁之时遇上仇家,母亲在临死之际,将谢含托孤给太云宗。   彼时兴墨峰峰主、仙尊的师尊凌寒道君,见还是幼狼的谢含活泼可爱,便自行做主将谢含收在了仙尊门下,指望着幼狼能让闷性子的仙尊也活泼些。   只是不想幼狼倒是越发活泼,并且开始了惹是生非和拆家,仙尊却渐渐沉默寡言。   后来,苦谢含久矣的仙尊,为了消耗谢含旺盛的精力,想出一个办法——他又收了一位小孩当弟子,并且指明由门下大师兄谢含抚养教导。   再后来,当了大师兄的谢含行事终于稍稍靠谱了些,而小徒弟也平安长大。   这位小徒弟,便是现如今太云宗的掌门平瑶。   可以说,平瑶现如今能成为众仙门中涵养最好的掌门,谢含在其中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最后,百晓生用一句话总结道:   带娃奇才——清玄仙尊。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30章   是夜,清冷的弯月高挂在夜幕中,月光在乌云的遮掩下,时有时无。   亲传弟子林东从下午回到洞府,便陷入了冥思苦想,一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想明白,他白日所遇到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坐在木榻上,整个人纹丝不动,像是一尊木雕。   洞府内万赖俱寂,但没过多久,洞府中突然响起短而急促的哨声。   林东一激灵,立刻从沉思中回神,紧张地向木柜走去。   一人高的木柜打开后,他从中取出一个带锁的木盒,在这个过程中,哨声像是催促似的又响了一声。   林东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右手抓住铁锁狠拽,用蛮力将木盒打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放着一个指节长的骨哨。   他将魔气输入骨哨,很快,从中传出了魔尊傲慢的声音。   “本尊让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林东输入的魔气有些不稳,骨哨里传来的声音也时大时小,非常失真,再加上看不见魔尊的那张脸,此时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压力巨大。   将最后一个字听完,他的思绪活泛起来,快速地想好了说辞。   “回魔尊大人,小人调查清楚了,那名女子是晏清斐新收的徒弟。”   “徒弟?”不是意料中的结果,魔尊明显不满意,声音阴沉了些,“你有何证据?”   “回魔尊大人……”   林东将在山谷中遇见一人一狼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出来。   但当他说完,过了半晌,还是没能听见魔尊的回应,似乎是在忖度之中。   寂静中,他蓦然想起魔尊折磨人的手段,担心魔尊会处罚他办事不利,他犹豫片刻,当即做下决定。   “魔尊大人,小人还打听到一件事。”   魔尊沉沉道:“说。”   接下来的半盏茶的时间里,林东绞尽脑汁地编造了一个太云宗长老都知道的“秘密”——晏清斐将要收那名凡间女子为徒。   “只是……”林东迟疑道,“宗门长老似乎都在想办法劝说晏清斐,所以收徒这件事恐怕一时不会流传出来。”   成功将话圆上,他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下一刻,魔尊称赞的声音从骨哨中传出:“做得好!”   他信了林东的说辞。   “晏清斐居然又要收徒,第一个徒弟是妖王,第二个徒弟是掌门,这第三个徒弟以后的身份也必定不一般。”   话音顿了顿,魔尊吩咐林东:“此人不可小觑,你想办法拉拢她,让她效力于本尊。”   林东不敢有异议,连忙应下。   “若是……”魔尊阴恻恻地补充道,“若是此人不识抬举,你就直接处理了,记得手脚做干净些,不要被人发现暴露了身份。”   林东听完这话,只觉得头皮发紧,心中发麻。   解决兴墨峰的人?这废材魔尊可真会想。   “是,小人必定完成任务。”林东哭丧着回道。   但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骨哨那头的魔尊便断掉了联系。   见灰扑扑的骨哨瞬间恢复成普通模样。   林东磨磨后槽牙,忍不住对着骨哨“呸”了一声。   跟着这废材魔尊真的是前途未卜,他得赶紧想办法跑路。   #   太云宗,兴墨峰。   在山谷中吓傻弟子之后,白染和白狼当时就回到了兴墨峰。   白染发现她与白狼一共出去了两次,结果两次都闯下了或大或小的祸,在她的一通分析之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白狼。   于是,第二天药浴之后,她拒绝了和白狼外出。   她决定在这段非常时期里少惹是生非,毕竟她还未向晏清斐正式行拜师礼,这个徒弟的位子还是不怎么稳的。   几日过去,白染的生活非常咸鱼。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在山下跑步的惨状将晏清斐给惊着了,所以晏清斐没再给她安排任何健身的运动,除了每日一次的药浴。   而这几日晏清斐也时常不在清玄殿,白染推测,他或许是去找药浴用的药材了,毕竟药浴挺费材料。   “咚咚咚。”   敲门的每一声间隔都非常有规律。   在轩窗边闲得发呆的白染双眼一亮,立刻喊道:“进来。”   获得准许之后,房门被推开,傀儡小棠从门外走进。   关于进房间前的敲门,这是白染向傀儡下的命令,因为傀儡走路无声无息,白染已经不知道被吓了多少次了。   傀儡来到窗边,将白染要的东西从储物袋中一件件拿出,有两本畅销的话本、三包打包好的零嘴、一本百晓生出售的修仙界不得不知的二三事……   林林总总将桌面占去了一大半。   这些都是傀儡从山下宗门所设的市集里买来的,白染本来也想去,但被晏清斐拒绝了,听晏清斐话中的意思,若是她没有几分自保能力,是不会让她外出的,除非带上白狼。   一想到白狼,白染十分果断地表示拒绝。   在她看来,那是狼吗?那根本就是只拉都拉不住的哈士奇!   寝居中,白染盘坐在木榻上,将果脯包拆开丢了一块进嘴里,然后拿起百晓生的《不得不知的二三事》看了起来。 第一部 分是修仙界的宗门介绍,在看到太云宗排在众仙们之首后,白染满意地翻到下一部分。 第二部 分则是修为排行榜,第一位是白染非常眼熟的清玄仙尊,她本想找找晏清斐的大名排行第几,可发现排行榜上全写的是称号,比如某某剑尊、某某尊者、某某真君……   她甚至还看见了妖界的妖王都排在了上面。   翻看一圈后,意料之中的没找到晏清斐的名字,白染继续看后面。   随后她发现,整本书上半部分偏向正经介绍,后半部分偏向娱乐八卦。   合欢宗掌门的风流韵事,直男剑尊的追妻之路,天机阁长老凭借算卦躲开了第二百三十三朵桃花,某门派大师兄与某门派小师妹的地下恋情……   白染当成话本看,看得是津津有味,一直到傍晚,傀儡小棠送来晚膳,她才不舍地放下书籍。   小棠带来的晚膳一般都很清淡,除非白染做特殊要求。   今晚的饭菜是一碗灵米饭和一碟炒竹笋。   白染三下五除二地解决完饭菜,她将碗筷放在桌上,想去继续追话本,可手上没有注意力气,瓷碗放在桌上后,“啪”的一下碎成了好几块。   她顿时惊住了,动作也定格下来,手恰好按在碎瓷片上,但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白染思忖了下,将一片碎瓷片拿在手中试探性地碾了碾。   下一刻,瓷片像是泥块似的被碾成了粉末状。   白染脑袋中冒出无数个问号。   难道她通过药浴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白染激动起来,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一溜烟地跑出了清玄殿,在路边找到了几块鹅卵石。   她将石头平放在地面,随后一巴掌拍了过去。   “啪!”   鹅卵石应声而断,不费摧毁之力。   白染左手捧着右手,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仔细地瞧。   妈耶!她这是什么时候进化的呀?!   兴奋劲一上头,白染将石头摆好,一个一个地拍了过去,像是完美的杂技表演,徒手成功劈裂数块石头。   白染看了眼一地的碎石,又看看杳无人迹的周围,非常可惜此时没有观众。   哎?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白染望向身后的清玄殿,欢快地抱起一块石头,就往清玄殿里跑。   她想好了,待会儿等师尊从外面回来,她就给他表演个绝活乐呵乐呵。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清玄殿中,白染从傍晚等到深夜,早出晚归的晏清斐才终于现身。   “怎么还未入寝?”   晏清斐的声音传来,昏昏入睡的白染立刻清醒了。   “师尊!”白染来了精神,宝贝似的将怀中的石头搬到了木桌上。   晏清斐不明所以,一言不发地看着,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好像很难得看见白染如此高兴雀跃。   石头有两个成人手掌大小,带着许些青苔和泥土,和干净的木桌格格不入。   白染将手覆上石块,对晏清斐故作神秘地说道:“师尊!我给你表演个绝活!”   话音落下,她抬高了手猛地拍下,伴随着“砰砰”两声,石块与桌面相继裂开。   齐腰的木桌眨眼间倒塌,和碎开的石块混在一起,一地的狼藉。   白染呆愣两秒,反应过来后盯着自己毫发无伤的手,喃喃道:“厉害了,原来还可以一拍二……”   清玄殿中鸦雀无声,白染看完了自己的手,回首看向负手立在殿中的晏清斐,尴尬地扬起了笑脸。   “师尊,那个……”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只想拍断石头而已,没想到木桌这么不牢固……呃不是,我是说我力气现在变大了,刚才没有控制好力道,呵呵呵。”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白染瞄了一眼晏清斐,发现他没有生气的迹象。   “师尊,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我马上就把这里收拾好。”   面对白染的建议,晏清斐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让傀儡来收拾即可,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他准备回房,走向左手边的走廊,在与白染错身几步后,被白染叫住了。   “师父,你看这也算是我有自保能力了吧?”白染目露期待,“我想明天逛逛山下的集市,可以吗?”   心中蓦然出现一丝无法忽视的期盼。   晏清斐颔首回答道:“可以。”   #   第二天一大早,傀儡送来了早膳和药汤。   白染吃完早饭,药浴之后收拾东西准备下山逛集市。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她走出寝居,却意外发现晏清斐居然还在清玄殿中。   “师尊早!你今天不出去吗?”白染一脸乖巧地问道,有些好奇晏清斐是不是要和她一块下山。   晏清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现在去集市?”   白染点点头,差点又以为晏清斐要反悔:“对啊,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嘛。”   “好,那你带上傀儡。”晏清斐顿了顿,解释道,“它可以护你。”   “傀儡?”白染条件反射地向身后看去,傀儡小棠收拾完了屋内,正僵立在门口等待命令。   僵硬的动作,木刻笔画的脸庞,不论看多少遍,都会感到怪异。   白染委婉开口道:“这……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些?”   晏清斐沉默了下:“不是这个傀儡。”   诶?不是?   白染正感到疑惑,忽然察觉到余光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她向这人看去。   男性外表,身量比她还要高一个半脑袋,穿着宗门的弟子服,墨发用玉冠固定,容貌英俊,轮廓线条十分清晰。   作为一具与真人几乎一样的傀儡,这才是真·刀削般的面庞。   男性傀儡目光无神,呆呆地站在原地。   白染好奇宝宝般绕着这具傀儡看了一圈,惊叹道:“师尊,这真的也是傀儡?”   晏清斐浅抿了一口茶水,细瓷茶盏被他放在桌上,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对,且此傀儡有元婴后期的修为,足以护你安全。”   “谢谢师尊!”这是白染的第一反应。   “师尊,傀儡是你做的吗?这个我也想学。”这是白染的第二反应。   对于她的问题,晏清斐回应:“时候不早了,你早去早回。”   明显的拒接。   白染失望地瘪瘪嘴,但转头一看活似真人的傀儡,眨眼间又开心起来。   高武力值的保镖,而且长得好看,还听她的话,简直太棒了。   白染拍拍傀儡的肩膀,高兴地向晏清斐挥手。   “师尊!那我和傀儡下山了,回见!”   白染走出清玄殿,回头一看,傀儡正跟在身后。   此时的它经过灵力催动,漆黑的眼眸中有了神采,动作间也丝毫不显得滞涩,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   白染站着观察傀儡,没动,傀儡见状也停下脚步,不动。   “你过来。”   在白染的命令下,傀儡走到白染面前。   “和我并排走。”   傀儡听话地走到白染身旁,依旧一言不发。   白染想了想,问道:“你有名字吗?”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无。”傀儡的回答言简意赅,嗓音像是雪山消融后流淌下的雪水一样,带着些许彻骨的寒意。   白染微怔,肯定地说道:“你一定是我师尊造出来的,这声音听起来都是一样的冷。”   她停顿片刻,愉快地做下决定:“既然这样,你就暂时叫小晏吧。”   不到片刻就被定下了名字,傀儡回以沉默。   两人走了一阵,白染脚步忽然一顿,拍了下脑袋。   “不对啊,靠两条腿走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她问身旁的傀儡:“小晏,你会御剑吗?”   “不会。”   “那你想个办法带我下山。”白染试探问道,想探索傀儡到底有多智能化。   视线之中,傀儡漆黑的眼眸看向了她,却无动作,似乎是在思忖。很快,傀儡向白染走来,向她伸出了双手。   看它这架势,白染还以为是公主抱,可下一瞬,她眼前一花,紧接着所有的东西都在她眼中倒转。   显然,她被傀儡抗在了肩膀上。   白染陷入沉默,开始怀疑自己。   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傀儡的情商抱有幻想?它能听从她的命令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她想让傀儡将她放下,可身下的傀儡忽然开始了快速移动。它与白狼一样,在峭壁上的各个落脚点停顿,然后跃向下一个落脚点。   白染感到一阵眩晕,不敢开口说话了,生怕一张口就会吐出来。   不过很幸运的是,傀儡下山的速度很快,白染还没忍到极限,她就已经到了山下。   “放、我、下、来。”   白染一字一顿道,待傀儡将她放下,她面色苍白地坐在山间小道边休息。   过了一阵后,她看向傀儡,郑重叮嘱道:“小晏啊,你记住,以后至少要用背的。”   傀儡沉默点头,白染也当它听进去了。   山下的集市设置在太云宗的山门之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但接下来,白染实在是不想再让傀儡带着走了。   “小晏,你身上有飞行法器吗?”   傀儡:“有。”   下一刻,一只熟悉的机关鸟出现在她的面前。   白染语塞,望着傀儡一时间心情复杂。   “小晏啊,下次记得有好东西早点拿出来。”   要是早点拿出来,她也不用受这罪啊。   #   巨大的机关鸟带着两人向山门外的集市赶去,归属于太云宗的群山在视线中化为一片墨绿,所有的楼阁建筑也缩小许多。   山峰间,白云仙鹤,瀑布溪流,有弟子在山间小道上晨跑炼体,也有弟子在试剑台上挥剑,动作整齐划一,在朝阳下蔚为壮观。   白染在机关鸟上望着这一切,脸上写满了向往。   “太云宗的弟子都可以去那里练剑吗?”   白染目光所聚之处,正是上万人共同舞剑的试剑台。   傀儡:“可以。”   “诶?”白染没有想到,傀儡居然还真的可以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继续追问,“还有哪些关于新弟子入门后需要了解的常识,你都给我讲讲。”   傀儡无法拒绝命令,只得一条条说了起来。   “从凡间带回的小孩,需要从山门下走过明心梯,才算是过了宗门的试炼……”   在傀儡的讲述中,机关鸟到达了山下的集市。   上午,正是集市上人最多的时候,街道上铺着古朴的青石板,路的两旁是一排两三层高的楼阁,有贩卖灵草法器的铺子,也有解决衣食住行的小店。   这里除了交易用的是灵石结账,其他地方看上去与凡人所待的城镇也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下了机关鸟,傀儡不用白染吩咐,便自发将机关鸟收了起来。山下人多眼杂,傀儡的小科普也停下了。   白染一开始没注意,等在路边看了几个小贩的摊子之后,才蓦然发现傀儡又跟在了她身后充当小弟的角色,并且恢复了沉默状。   “哎小晏啊,其实你也不用这样。”白染客气地拍拍傀儡的肩膀,“你可是元婴期修士,拿出你的气势来。”   傀儡沉默颔首,也不知听明白没有。   白染看了几家商铺的小玩意,兴致缺缺,对傀儡说道:“刚才讲到哪里了?咱们继续吧。”   难得的,傀儡迟疑:“这处人多,恐惹人注意。”   白染左手支着右手胳膊肘,右手支着下巴,思忖道:“有道理,要不……你用传音?”   “这个你会吗?”   她的刚落下,耳边就响起了回答。   ——“会。”   傀儡直接用行动证明了它可以。   不错,不愧是师尊的傀儡,有够厉害。   白染对此满意极了。   两人并肩行走,逛完了小摊,来到了下一条青石小街。   微风中裹挟着些微水汽,扑面而来,不远处,是一大片湖泊。湖边建有供路人休息的亭子,湖中有泛舟的老翁和游人。   一眼望过去,白染看见了好几对赏景游湖的身影,孤零零的身影极少。   这好像是情侣来的地方。   白染顿时醒悟,看向傀儡:“走吧,咱们倒回去再逛逛。”   但她往回没走几步远,忽然见街边卖花的小姑娘向她,或者说是傀儡走来。   “仙长,给这位仙子买束花吧。”   小姑娘手中挽着竹篮,里面放着沾着露水、含苞欲放的花束,花朵整体呈现一种晶莹剔透,梦幻得像是琉璃雕刻而成的。   很美,但不知是什么品种。   “挺好看的。”   白染对美的事物毫无抵抗力,当即拿了一束。   “小晏,付灵石。”   作者有话说:   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是前天吧,码字忽然感觉情节没有进展,所以我就转头细化大纲,然后全部细化出来了,一直到结局,不过怎么结还没想好。   写了整整六页,今天的情节才写了一排细化的内容,算了算,还够我写好久好久。 第32章   傀儡付给买花的小姑娘一块下品灵石,交易完成。白染便拿着花束往回走,越看越喜欢,心中琢磨着回去后摆在哪里。   是放在轩窗边?还是摆在床边?   只是她还未走远,忽然听见卖花的小姑娘又在说让仙长买花。   白染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去。   果然,正在买花的是一对眷侣。   所以这是……把她和傀儡当成一对情侣了?   白染看看身旁面无表情、尽职尽责地履行保护任务的傀儡,摇摇头,也没特意去找小姑娘纠正她与傀儡的关系。   不过,花倒是真的挺好看的。   白染抱着花束,从东街悠悠然逛到了岔路口,她正打算再去西边的集市看看,可一回眸便看见了熟人。   年轻男子虽然身穿着普通的常服,但凭借着他略显消瘦佝偻的身板,和苍白萎靡的面庞,白染很容易就认出了此人。   正是前几日她和白狼在山谷中碰见的那位亲传弟子,还记得当时此人被白狼吓得浑身打颤。   白染转身,没让林东看见她。   “唔……咱们还是去南边的集市看看吧。”她对傀儡说道。   #   东街湖泊边。   卖花的小姑娘目送一对道侣离开,转身走向了街边的一条小巷,竹篮中的花束被她用绸布遮掩住,瞬间从一位买花的小姑娘变成了平常的路人。   小巷里行人很少,小姑娘拎着竹篮越走越快,在转过不知多少个拐角之后,来到了一处荒凉的的庭院前,她上前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当她反身合上两扇木门时,身上的装束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的身量抽长,两条朴素的麻花辫变成了精致的发髻,朱唇玉面,狭长的丹凤眼中眸光锐利。   她身着一身红衣,嘴唇轻抿,嘴角牵扯出一抹冷笑:“既然来了就滚出来。”   正在屋中忐忑不安的林东闻言,神情紧张地赶紧走出,上前给红衣女子行礼。   “小人林东,拜见红姑。”   红衣女子扫了一眼林东后抬眸,向屋内走去,冷声说道:“起吧,最近在太云宗可有什么收获?”   “回红姑,小人探查到晏清斐将要收徒。”   “哦?你卧底在太云宗已有半年了吧?就这一个消息?”   林东埋下脑袋,不敢与红姑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对视。对于红姑对付人的手段,他再熟悉不过,毕竟他之前可是亲自体会过。   气氛凝滞了一瞬。   林东心中发紧,艰难地开口为自己辩解:“魔尊吩咐小人,想办法将那徒弟拉入我们的阵营,所以……”   所以也不算只有那一个收获。   “那你现在成功了?”   问题愈发难以回复,林东哭丧着脸回道:“回红姑,小人目前还未成功……”   “废物!”   随着红衣女子的话音落下,林东身体一震,突然手捂着胸口跪下,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面色苍白至极,连颤抖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双眸中因为痛苦而布满血丝。   林东感受着因体内魔气乱窜,而带来的巨大痛楚,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他蜷缩在地上,努力地探出手,想要求饶,可手才够到半路就被红姑一脚踹到一边。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记得。”   “说来我听听?”   体内的魔气骤然变得乖顺,林东顾不得喘口气,赶紧回答道:“戴着隐息符潜入太云宗,探查炼魔狱的动静,不用听从魔尊的吩咐,待事成之后,可放小人离开。”   “果然记得,可惜就是不长记性。”   魔气猛然又开始乱窜,这次林东没有忍住,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啧。”红衣女子起身离去,“好好长长记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是,恭、恭送、红、红姑。”   林东断断续续地说完,平息体内的魔气,过了不知多久,当他满脸疲惫地再次睁开双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   太云宗,兴墨峰。   白染逛完了南边的集市,买了些小玩意之后,就与傀儡回到了兴墨峰,这次的交通工具依旧是机关鸟。   回到清玄殿,晏清斐不见人影,白染令傀儡在殿中等候,自己则进了寝居,在窗边的木榻上翻开起买来的书本,厚厚的一摞书中,有修仙三千问、修仙界颜值排行榜、修仙界灵石排行榜……   各种正经的、不正经的奇葩书籍。   白染在窗边翻看,这一看就来到了傍晚。   傀儡小棠送来晚膳,白染解决完之后,出房门看了看,发现晏清斐还是没有回来。   眼看天色已完全暗下,已经到了入寝的时间,白染思忖片刻,愉快地决定先回房睡觉休息。   不知是不是白天在外闲逛消耗了体力的原因,白染躺下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   红色,满目都是喜庆的红色。   白染睁开眼,她的头顶盖着一层红纱,透过红纱,她能勉强看见对面的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囍字,旁边似乎还点了红蜡烛,烛光在她的视线中不住地跃动。   心中掠过一丝古怪感。   白染取下红纱,上面出了绣着鸳鸯戏水,还有一个大大的囍字。   结婚了?新娘子居然是她?   白染只觉得莫名其妙,可要说为什么感到难以理解,她也想不明白。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房间中除开喜庆的布置,看上去也异常熟悉。   白染困惑地挠挠头,绞尽脑汁地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来了。   这里是清玄殿,这是她的房间。   白染起身在房间中走了几步,身上的喜服虽然精美却很沉重累赘,她想脱下,试了两次没有成功,索性也就随它了。   推开房门,印象中古朴的大殿也被布置得异常喜庆,四处都是红色的囍字,可奇怪的是,如此喜庆的场面,居然只有她一个人。   白染走出清玄殿,想去外面看看。   当她走到殿门边时,终于来人了。   一大帮人簇拥着身穿喜服的新郎,从远处御剑飞来,场面极其炫酷,以至于白染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忘了继续怀疑哪里不对劲。   一行人来到清玄殿的空地上,收起长剑。   人群中有几人白染很熟悉,太云宗的掌门平瑶,师尊晏清斐,任务堂的李长老。   白染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了人群中的新郎身上。   这一看,白染更疑惑了。   虽然这位新郎的长相还算是不错,可她真的不认识。   所以说,她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白染在清玄殿中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听见天边传来一声“站住”。   是女声,声音中满是志在必得,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向远处看去。   白染发现,陌生的新郎在听见这道声音之后,脸色立刻变了,神情中满是慌乱和苦恼。   很快,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姑娘现身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新郎面前,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毅然抓住了新郎的手,将白染宣示所有权。   “他是我的!”   姑娘的眉眼很是灵动,微微扬着下巴的傲娇劲,很像话本中宗门上下都宠着的小师妹。   白染支着下巴一边思忖,一边点头。   “你说得对,他就是你的,赶紧带走吧。”   最好也将这群人也给带走,让她一个人好好静静,这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鹅黄衣衫的姑娘似是愣了一下,她晃晃新郎的袖摆,不满道:“小郎,你看居然这样对我!”   小郎:“对!白染你居然敢这样对她,我饶不了你!”   “唰”的一声,新郎抽出了长剑。   前面女子的话让白染差点笑出来。   小郎?笑死,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姓小。   可后面看到新郎居然直接拔剑,将剑指向她时,白染笑不出了。   啥玩意?在梦里看热闹居然还有生命危险?   哎等等,梦……梦里?   白染猛然一惊,脑中骤然变得清明。   那长相陌生的新郎哪叫什么小郎,分明就是下山保护她的小晏!   霎时间想明白,白染心中顿时生艹。   她为何会做这种怪梦?   还是和傀儡??   难道她是个变态???   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切开始消散,梦境逐渐溃散。   寝居中,白染闭着眼,不愿睁眼醒来面对现实,更愿意接着继续睡去。   就当这就是一场梦吧,醒来还是很感动……   “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白染呼吸一滞,倏然睁开双眼。   房间里,晏清斐坐在桌边,银色月华洒进屋子,他看向她,辨不清神色。   房间中静极了,空气中好似有一种缥缈的香味。   白染脑海中蓦然又回忆起刚才堪称奇葩的梦境,画面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加上此时还有一位看上去很靠谱,不会到处乱说的师尊,她不由生出了浓浓的吐槽欲。   她一翻身,从床上坐起身,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晏清斐:“说吧,我听着。”   有了晏清斐的鼓励,白染小心翼翼道:“师尊,我说件事,你别害怕。”   她真的不是变态。   晏清斐默了一瞬:“说罢,我不会害怕。”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和傀儡成亲了。”   晏清斐的目光骤然看来,白染见状连忙打补丁:“不过师尊你放心,成亲没有成功,因为有个小姑娘来抢亲。”   “抢亲?”   “对,我虽然不认识,但是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白天卖花的小姑娘!”   白染语气激动,看向床边摆放的花束,却发现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花朵已经变得枯黄。   白染有些懵:“啊这……”   晏清斐:“此为魔界的绮梦花,你方才的梦魇,皆因此花而起。”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绮梦花?魔界?!”   白染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她想到白天小姑娘卖花的场景,心猛地悬了起来。   “师尊,白天买花的人挺多的,那些人应该都是宗门的弟子,这花除了造梦魇,还会有其他影响吗?”   晏清斐颔首:“心志不坚者容易因梦魇而生心魔,轻则修行受阻,重则堕入魔道。”   “嘶——”白染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那宗门岂不是……”   危矣?!   “不必忧心,我会将此事告知掌门,让宗门内加强防范。”晏清斐起身,准备离去,“继续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药浴。”   他的背影渐远,在推门离开的前一刻。   白染忽然出声:“师尊!等等!”   晏清斐回眸,神色淡然。   白染犹豫道:“师尊,那个心魔是什么东西啊?我已经做了梦,会不会也生心魔了?”   “心魔,代表着人内心最恐惧的东西。”晏清斐语气淡淡地问道,“你害怕方才做的梦么?”   刚才做的梦?那当然是不害怕。   白染当即摇头。   只是……她以后恐怕无法直视傀儡小晏的那张脸了。   白染微微蹙眉,一想到自己差点在梦境中和一具傀儡成亲,心头就涌上一股诡异感。   嗯,仔细想想还觉得有点阴冷。   见她出神,晏清斐继续说道:“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   这一晚,不止是白染睡得不安稳,亲传弟子林东也同样睡得不安稳。   傍晚时刻,林东在荒凉的庭院中一醒来,便急匆匆地向宗门内赶。可惜因为修魔的原因,体内的灵气恢复得很慢,加上心脉因魔气紊乱受伤,他只能悲惨地用双腿赶路。   等他回到洞府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夜。   洞府的禁制启动,将所有的动静都隔绝在外。   空旷寂然的洞府中,林东倒在床上,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毫无睡意。   当初他以为来到太云宗之后,就能找到机会逃离魔尊的控制,却没想到魔界的人还是这样阴魂不散。   林东眼中划过刺骨的恨意,右手抚上左手手臂上的黑色纹路,那是神魂上被烙下奴仆印记后形成的标记。   “红姑……”林东咬牙狠狠道。   在魔界,大多数人都只知魔尊,不知红姑的存在。但在魔域的高层中,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地位相当于魔尊的人物存在。   相传,当年是红姑拼死将年幼的魔尊救下,悉心教导,将之扶上魔尊的位置。所以,如今魔尊才会对红姑如此尊敬。   林东想到此,忽然冷呵了一声。   魔尊能有如今的废材,可不就是全赖红姑的“悉心教导”吗?   大抵是情绪激动之下牵扯到了伤处,林东感到心脉中传来一阵阵抽疼。   他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摒弃杂念运转功法疗伤。   一夜缓缓过去,东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清玄殿中,白染已经养成了早起的生物钟,时间一到,不等傀儡小棠来敲门,她便自发地将自己收拾好,只等早膳和药汤的送来。   她用完早膳,照例是药浴。   在经过药汤多日的熏陶之下,她已经能够完全适应浓郁的药香了。   只是,今日的药材似乎又有些不同之处。   白染刚进入木桶,身体还未完全浸入药汤,一股辛辣刺激地味道便直往鼻腔中钻。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但是还没有完,浸泡在药汤中的皮肤开始发烫、疼痛,像是被抹了辣椒油,火辣辣地生疼。   让白染忍不住怀疑,药材中是不是放有小米椒。   正在她心中泛起嘀咕的时候,一道传音在她耳边响起。   “自今日开始,药浴应该会有些痛苦,你暂且忍忍。”   清玄殿中,晏清斐闭眸靠在椅背上,薄唇轻抿,眼睫微颤,似是有些不安。   房间中,白染听完这传音,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有些痛苦?有些?   这分明是很多吧!   全身的皮肤仿佛都在溃烂之中,痛楚从皮肤渐渐蔓延到血肉、骨节。   白染紧皱着脸,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催眠自己——小场面,小场面,这是‘一些’疼痛而已。   大概强行硬撑了半盏茶的时间,白染实在熬不住了,哆哆嗦嗦地想从药汤中爬出去,可手上一动,牵扯到皮肤,浑身猛然越加疼痛,像针往骨头里扎一般。   这下白染没有抗住,双眼一闭,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好在傀儡守在旁边,及时接住了她。   清玄殿中,几乎是同一时间,晏清斐睁开双眼,目光深邃。   他才知道,人就算昏迷了,还能感受到疼痛。   #   白染这一次的昏迷,一直到接近午时才醒来。   傀儡小棠早已经将饭菜准备好,只等她醒来便可以用午膳。   诱人的饭菜香从轩窗边飘来,引得肚子咕咕作响,口中的津液也加速了分泌。   可白染全身酸软得厉害,像是爬山之后的后遗症,根本不想动弹,只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直到现在,白染才发现以前看过的小说动漫并没有骗人,原来药浴真的会很痛苦。   “唉……”   她叹口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起床,可用尽全身力气,只翻了一个身。   一时间,白染也被自己的“娇弱无力”给震惊到了,趴在被子上陷入了无语之中。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傀儡扶着她起身。   本来,她还打算下午去看看白狼,看样子,她是只能待在房间中养精蓄锐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了第二天。   白染怀着一种又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再次迎来了药浴。这一次体会比前一天的更甚,她甚至没在里面坚持半盏茶的时间,便直接痛晕了。   等她一觉醒来,身体还是十分酸软,没有半分力气,不过好在还是熬过了药浴,算是一桩好事。   这也给白染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往后,每当傀儡送来了药浴,她便给傀儡下命令——打晕她。   这种方法,除了醒来后脑袋有点晕乎乎之外,再没有其他副作用,堪称完美。   晏清斐是否知道这件事情,白染不清楚,她只知道,师尊最近越发奇怪了,身上冷冽的气息也是愈发深重。   而且她还发现,对面山崖的树林变得越来越秃,一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树桩,地面也坑坑洼洼的,像是有人故意在里面搞破坏。   只可惜,在她的有心观察之下,她一直没有抓住这个罪魁祸首。   日子一天天过去,四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万众瞩目中,新弟子的入门试炼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耽误了点时间,所以就短了些 第34章   这一天,当天色还是一片黑暗时,傀儡小棠便来敲响了房门,为白染送来了崭新的宗门弟子服和早膳。   等了四个月,终于等到这一天。   早起的白染难得的精神抖擞,她快速地收拾好自己,解决了早饭。   寝居外,晏清斐一身白衣,负手立在清玄殿内,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似乎是在出神。   微凉的风吹进殿内,带起他的发丝与衣带,颇有一种遗世而独立感。   单凭这飘然若仙的背影,白染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师尊不愧是清玄仙尊的徒弟,一看身上就是带仙气的。   “师尊早上好!”白染上前,语气雀跃地打招呼,“我收拾好了,我们要一起出发吗?”   听见动静,晏清斐回眸,静静地听白染问完后,他眸光微敛,否定道:“不,你先去。傀儡会带你去山门下,等你通过入门试炼之后,我再来。”   问题不大,白染点头。   “好的师尊!那我就和小棠去山门下找新弟子会合了。”   说完,她高兴地拉着傀儡就往清玄殿外迈去。   “等等。”   白染顿住脚步,疑惑回头:“师尊?”   “你过来。”   晏清斐说话时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白染不明所以,但也听话地走到了晏清斐面前。   她微扬着脑袋,眼眸中盛满好奇与疑惑:“怎么了师尊,是有什么话没有叮嘱我吗?”   “你……”晏清斐停顿了下,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认真,“试炼时小心些,安全最重要。”   “好的!遵命!”   白染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见状,晏清斐衣袖下的右手动了动,而后,他抬手,在白染的头顶轻轻揉了下。   心中泛起的喜意在与白染接触之后,变得更加清晰与触动心弦。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随傀儡去吧,师尊在宗门大殿中等你。”他收手,望向殿外的天地,“你只需记住,无论如何,你都可以信任我。”   这句话中似乎有别的含义。   白染眨眨眼,决定还是先去过了入门试炼之后,回来之后再仔细询问。   反正,她还有好多问题需要解答。   “好的师尊!那我就先走了。”   白染向晏清斐挥挥手,拉着傀儡小棠离开了。   #   太云宗的山门下。   数千人等候在这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山门前占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小萝卜头,只有不到百人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   太云宗的弟子守在人群外,时不时吆喝两声保持秩序。   小孩们不仅好奇心重,而且精力旺盛,他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指着不远处的山门兴奋讨论。   太云宗的正式弟子守在一旁,听见他们的讨论,偶尔还会插上两句话,解答疑惑。于是乎,现场的气氛是越来越热闹了。   白染到时,天色还未亮。她穿着统一的白色弟子服,混在热闹的人群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清晨山中的雾气较重,温度较低,但丝毫没有影响到这群兴奋的小萝卜头们。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天边亮起了一线鱼肚白,一道熹微的晨光从天际落下,山门前的石碑被笼罩在这束神圣的光芒之中。   “静!”   一道声音从山门前传来,声如洪钟,瞬间盖过了纷纷的议论声。当声音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寂静。   小孩们安静下来,专注地看向山门前的主事。   主事是位内门弟子,身上的白衣有明显的暗纹,在晨曦中漾着水波纹似的光泽。   小孩们的目光中含着向往与羡慕——在提前来到太云宗的这些日子里,大多数人已经从正式弟子的口中了解了基本的常识。   “入门试炼卯时一刻开始,现在由我来为大家宣读试炼规则。”   前方的主事缓缓读着规则,底下的小孩们认真地听着。一直到天边的光亮驱走了大部分的暗色,主事才将规则念完。   “入门试炼现在开始。”   主事话音落下,周边维持秩序的正式弟子陆续撤去,站在最前方的小孩们抬脚就往台阶上冲。   白染之前窝在清玄殿,无聊时看过的书籍中,有几本是从清玄殿的书柜上找出来的,其中有一本就详细介绍了太云宗的各种地方。   眼前用来入门试炼的台阶名叫“明心阶”,在试炼者登上台阶之后,会看见掩埋在心间的各种诱惑,心境不坚定者容易受到蛊惑,从而陷入其中,失去入门的资格。   但这种效果只针对第一次迈上阶梯的人,所以明心阶对已经拜入宗门的弟子是无效的。   白染站的位置靠后,但她丝毫不着急,等前方的人走了大半,她才登上去。   明心阶是用白玉铺就而成,清晨的空气湿润,将白玉浸得温润晶莹,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白染不疾不徐地往上走,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一边超越其他人。   走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被明心阶困住的人越发多了,将道路拦住了一大半。   白染越过那些陷入幻境的试炼者,继续往上。   只是,她的心中泛起了疑惑。   在经过这些日子的药浴之后,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升,所以她走到现在大气都不喘一下,心中也并不觉得疑惑。   她疑惑的是,她分明只是提高了身体素质,没有提高心理素质。   所以,为什么她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哪怕是一瞬间的幻境?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白染颇为苦恼地思忖。   幻境,诱惑。   她口中喃喃着这两个词,脑袋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她在华宁城时,遇见了狐妖阁主,不也是没有被蛊惑吗?   难道是原身身体的问题?   白染得出结论,一想到原身的事情,心中开始了纠结。   她到底该不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师尊?   嗯,是个问题。   思索中,白染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步伐无形之中加快了许多。   一直到将要登顶,她恍然发现身旁有人,才回过神来。   在她不远处的是位和她一样的“大龄”参赛选手,约莫十六七岁的外表,少年身着白衣弟子服,脸色比冰还要冷上几分。   大约是正在与幻境做抗争,他死死地咬着牙,十分艰难地迈出脚步。   见白染从他身旁走过,少年的眼眸中是掩不住的懊恼和悔恨。他紧紧盯着白染的背影,再次往前艰难地迈出一步。   此时,太云宗大殿中。   诸位长老齐聚一堂,通过水云镜观看弟子试炼的场景。   半空中,因为有人将要登顶,画面自动切换到了第一位弟子身上。   一瞬过后,白染的身影出现在了水云镜中。   “此女资质不错,只是看上去似乎大了些。”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可惜道,忽然,他眼见地看见了白染身后的少年,“这……他怎么又来了!江州胡氏。”   殿堂中的其他长老见此一幕,也忍不住纷纷感叹。   “八年了,这小子连同这次一共参加了三次入门测试了,这是铁了心要拜仙尊为师啊。”   “前两次都以仙尊不收徒的理由拒绝了,怎么这次又来了。”   “啧啧啧,如此浪费时间,可惜了这番资质。”   ……   殿堂中众长老议论纷纷,掌门平瑶高坐在殿堂之上,淡然地抿着茶,神情莫测,对诸位长老的发言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而她的右侧,一个位置正空着。   时间缓缓流逝,白染从山门下没怎么费功夫便来到了山顶。   负责接引的弟子上前,高兴地向她道贺,随后将她引去见诸位长老。   “宗门的长老都很好,待会儿你见了人可不要害怕怯场,等测了资质,你就可以选师尊了。”   接引弟子说完,感慨般地又道:“听闻这次仙尊也会出席,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参与收徒,按理说前来大殿的长老们都是有收徒打算的。”   “唉——”接引弟子幽幽叹气,“也不知道这次是谁这么幸运,会被仙尊看上。”   仙尊?   白染心中冒出问号。   她在清玄殿待了这么久,连仙尊的半个影子都没看见,仙尊根本就不在宗门内吧?更不要说什么参加收徒了。   白染默默想着,很快来到了大殿。   跨进殿门,里面的陈设古朴中透露着一丝仙气。掌门平瑶高坐在殿堂前方,身旁留有一空位,能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应该就是指引弟子口中要来收徒的仙尊了。   殿堂两旁坐着数十位长老,足足在左右两边各摆了两排的座位。   殿堂之上,平瑶对上白染的视线,微微颔首。   “开始测吧。”   一位弟子走上前,手中托着几块玉玦。   他问白染:“还记得当时测灵根时,测灵石上的颜色吗?”   白染答:“记得,是绿色。”   弟子闻言将其中一块玉玦递向白染,并嘱咐道:“这同测灵石的使用方法一致。”   这就是测灵根纯度吧?   白染目光落在弟子手上,迟疑了,一时间没去接。   她环视了一圈殿内,再次确定在座的人中没有晏清斐的身影。   可这里的位置都是坐满了的,难道……她被师尊鸽了?   白染蹙眉,站在殿中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还不验?”右侧一位长老催促道。   “诶。”平瑶抬手制止了这位长老,温和的目光落在白染身上,她问道,“你有什么顾虑或者是疑惑,说出来。”   掌门的目光似是鼓励。   白染微抿嘴唇,说道:“我想拜的师尊不在这里。”   “哦?”平瑶眼神微妙,缓缓道,“无妨,等你先测了灵根再说,指不定,你想拜的师尊是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平瑶的话,令诸位长老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众人面面相觑,忽然脑袋中灵光一闪,众人将目光齐聚在殿堂之上的另一个空位上。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着同一个想法:仙尊?!   大殿之中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就在这时,一位弟子急匆匆地跑进大殿,打破了古怪气氛,他带着激动与兴奋,向在场的众人大声禀告道。   ——“掌门,诸位长老,清玄仙尊到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睡觉了。 第35章   彼时,在掌门平瑶的劝说下,白染接过了测验灵根纯度的玉玦,放在手中,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玉玦上。   当长老们在猜测是否是仙尊时,白染正注视着玉玦上的光亮一点点蔓延,它像是初春的新绿吞噬衰败的枯黄之色,速度虽然缓慢,但却是无法阻挡。   眼见着新绿将要把整个玉玦吞噬,白染忽然听见有弟子说‘仙尊到了’。   仙尊?!   难道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师祖?!   白染心头一跳,一想到清玄仙尊是修仙界战斗力的天花板,心中蓦然生出激动。她转过头去,视线中是一袭白衣的颀长身影,背着光缓缓走来。   白染微微眯眼,虽然有些辨不清他的面容,但这身影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她不敢去肯定心中猜测。   身影更近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冷淡的面容,漆黑的双眸中,眸光微沉,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给人一种疏离之感。   白染瞳孔微缩,连手中的玉玦已经测试出了结果也未曾察觉。   !!!   师尊?!   她的目光落在晏清斐身上,陷入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神。   在场的诸位长老对于仙尊的到来虽然惊讶,但远没有达到白染那样震惊的地步,他们起身向仙尊恭敬地行了一礼,又坐了回去。   直到这时,诸位长老的目光才挪向前方的白染,以及她手上的玉玦之上。   方才那块玉玦还是普通玉石模样,现在已经变得犹如一块透绿的翡翠,莹亮的光芒几乎照进了每位长老的眼中。   “嘶——木系天灵根!”   殿堂中响起抽气声,众长老目光发亮地将白染盯着,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手。   只是,他们却是忽略了还未落座的仙尊。   晏清斐的视线在透绿的玉玦上顿了顿,对此结果,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九阶青莲子所化的身体,理应是木系天灵根才是。   晏清斐颔首,蓦然出声道:“不错。”   待这声夸赞声所有人的目光引来,他看向白染,目光与之交汇,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话音落下,大殿中顿时安静无比,连呼吸声也低得听不见。   诸位长老的双眼因为吃惊而瞪得溜圆,有的看向白染,恨不得立马替她答应,有的看向晏清斐,不明白仙尊为何突然想要收徒。   唯有大殿之上端坐着的平瑶,闻言后抬手揉了揉额头,看似苦恼,实则是在遮掩嘴边憋不住的笑意。   没想到师尊还会这样故作不认识的演戏,啧啧啧,又开了眼了。   师兄今日没来可真是可惜,居然错过了这出好戏。   殿堂中鸦雀无声,过了半晌,平瑶清了清嗓子,将众人从愣神中拉了出来。   她温声询问白染:“你可愿意?”   白染回神,垂眸看向手中的玉玦,以此掩饰眼眸中的情绪,但心中仍然是止不住地刮起惊涛骇浪,以至于脑袋一时有些宕机。   师尊居然是清玄仙尊,那她之前误以为他是仙尊徒弟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纠正?   过往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上来,白染甚至想起之前她直呼师尊姓名的事。   可奇怪的是,这居然是师尊自己要求的。   她的目光落在虚无之处,明显又陷入了愣神。   另一边,晏清斐几步上前落座,淡漠的目光落在白染身上,似乎是打算等她思考之后回答。   诸位长老见此一幕,心中对白染颇有些微词。   仙尊主动询问,居然还要思考这么长的时间,此女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似有一声冷哼在殿中响起。   白染恍然抬头,向晏清斐看去,他的目光依旧淡淡的,像是任何事都令他提不起兴趣。   想起他那句‘无论如何,你都可以信任我’,白染倏然对晏清斐笑了。   “白染愿意拜仙尊为师。”   声音清婉,掷地有声。   殿中的长老们满意颔首,但殿外的胡栩却是忽然愣住了。   方才指引弟子引他前往大殿的途中,还向他告知了仙尊到来的喜讯,但没想到,他来到这里还没跨进大殿,便听到了如此噩耗。   仙尊居然收别人为徒?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胡栩变了脸色,本就冷冽的面色更沉了几分,他抬起步伐进入大殿,顶着诸位长老微妙的目光,向晏清斐跪下。   “江州胡氏胡栩拜见仙尊!”   胡栩躬身埋头,恭敬地向晏清斐叩首。   非常正式地行完大礼之后,胡栩抬头望向晏清斐,眸光微亮,带着希冀。   “胡栩此番前来参加宗门试炼,便是想拜仙尊为师,请仙尊成全。”   白染站在晏清斐身后,仔细地捋着自己的思绪,胡栩走进大殿,她没有在意,胡栩向晏清斐跪下行礼,她也没有在意。   只是,胡栩居然想要拜晏清斐为师,那她就不得不在意了。   白染向胡栩看去,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少年身上有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不服输的劲头,在他说完请求之后,神情中带着一分笃信,仿佛深信晏清斐会同意收他为徒。   不过话说回来,能在入门试炼中挤进前二,那胡栩的实力和资质想来肯定也是不错,收他为徒弟的确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白染客观分析,觉得胡栩的提议不错。   但现在的问题是,排名前二的人都被师尊收走,其他长老不会有小意见吗?而且更重要的是,师尊的意见。   大殿之上,晏清斐淡漠地瞥了眼下方的胡栩,启唇缓缓道:“不收。”   干净利落的回答。   胡栩身形一滞,面色变得晦暗。   片刻后,他从打击中回神,神情中充满了不甘,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挽救。   但晏清斐却是不想再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起身,回眸示意身后的白染跟上,向平瑶微微颔首后,便往殿外走去。   在场的长老们无一人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仙尊带着刚收的徒弟离去。   #   晏清斐走出大殿,跟在他身后的白染心事重重,没注意到他已经停下,差点撞在他的背上。   “罢了。”他突然说道。   白染茫然抬头,不明所以,但在下一刻,却见他抬手在虚空中划过,紧接着她的眼前一花,转眼间,她出现在了清玄殿外。   这是……空间瞬移?   白染心中微动,又想学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晏清斐知道白染心中有许多疑惑,走进清玄殿之后,他来到轩窗边的木榻上坐下,还给自己斟了盏茶,颇有种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有什么想问的,问吧。”他道。   此时,白染坐在了木榻的另一边,与晏清斐隔着一张小木桌的距离。   她正给自己倒茶,忽然听见晏清斐的这句话,精神一震,顺势问道:“师尊,你既然是清玄仙尊,那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我?还默认了自己就是自己的徒弟。”   白染说完,自觉这句话有些绕口。   于是,她补充问道:“师尊,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晏清斐垂眸,神情令人捉摸不透,“仙尊这称谓并被我所愿,我只希望你我师徒二人不必如此生疏。”   “原来是这样啊。”   白染恍然大悟,师尊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想要和她搞好关系呗,她懂。   “下一个问题,师尊你好像对唐家挺熟悉的,你和唐家是什么关系啊?还有,我听说唐家有一个厉害的老祖宗,你认识吗?”   只要找到这位老祖宗,说不定就可以打听出原身的消息。   白染暗自思忖。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是,晏清斐的回答会是这样。   ——“老祖宗?知道,是我。”   彼时白染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将自己给呛住。   她连忙放下茶盏,急切地追问道:“是、是你?!”   视线中,晏清斐浅浅地颔了下首。   白染只感到大脑又开始宕机了。   所以,原主是由师尊带回唐府?   那他还不知道原主换人了吧?   她咽咽喉咙,脑袋有些发晕,一时间觉得事情太过荒唐,命运像是在向她开玩笑。   她居然夺了属于原身的师尊。   白染突然沉默了,神情也萎靡下来,她目光怔怔地看向白玉地面,脑袋里一片空白,心中满是茫然无措。   以前,她在福利院的时候,最讨厌的便是真假千金的故事了。   “师尊。”白染的声音低涩,“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只要将话起了个开头,后面的话似乎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白染挺直背脊,无比认真地看向晏清斐,郑重地说道:“你不知道,其实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换人了,我不是原来的我,我叫白染,来自另外一个地方。”   晏清斐望向轩窗外,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是真的。”白染以为晏清斐不信,“既然你和之前的人相识,那应该可以看出我变了性格。这件事情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应该就是神魂易主,或者是借尸还魂?夺舍?”   白染皱眉,仔细思考该用哪个词语更合适。   晏清斐回眸看向她,那目光在她看来总觉得有些无奈的意味在里面。   “你的神魂非常适合这具身体,并没有换神魂的痕迹。”   晏清斐屈指在桌上轻敲一下,将白染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去。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白染。”   晏清斐的话,让白染再次茫然了。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师尊,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也叫白染吗?”   晏清斐:“我的意思是,你一直是你,不存在之前的人。”   白染彻底懵圈了:“那我之前……”   她之前不是在现代吗?若真是师尊所说的那样,那她为什么会没有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难道她失忆了?   晏清斐:“你可以理解为你这具身体一直在沉睡,直到你来到这里,唤醒了它。”   信息量不小,白染默默整理思绪。   半晌,她故作镇定淡定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师尊是说,我的神魂本该属于这具身体?”   那她还在现代生活了二十一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阎王爷将她投错了胎?   晏清斐:“嗯,这样理解也没错。”   疑惑完美解决,白染心中的愧疚感顿时散去,同时,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师尊,我之前为什么在唐家?是你将我带过去的吧?”   “是,那时我以为你更适合凡人界。”   “才不适合,凡人界哪有修仙界好玩。”白染吐槽一句,心中思绪一动,想起了唐老爷所说的灭门惨案。   “师尊,听唐老爷说,你在很久很久之前将唐家血洗了一番?”   “对,那是他们最有罪有应得。你须记住,在修行中,最忌因果……”   ……   在一番久久的交谈之下,时间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傍晚。   因再次察觉到后山禁地的炼魔狱有异动,晏清斐离开清玄殿,前往查看情况,离开之时交给她一卷法诀,并嘱咐她早些休息,明日要去明思峰上早课。   白染回到寝居,因为从晏清斐出得知了许多事情,心中的兴奋劲一时消停不下来。   无数杂乱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过,最终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一句。   ——好耶!妖王是她师兄,掌门是她师姐,仙尊是她师尊,她可以在修仙界横着走了吧!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一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掏出明日上早课需要的法诀,提前预习起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学习就是最好的催眠方法。   只可惜白染失望了,《太元诀》大概是因为考虑到了入门弟子的薄弱基础,将法诀写得异常详尽,甚至还清晰明了地画出了人体穴位图,就怕新弟子看不明白。   排除杂念,心念合一。   守神,静心,平气。   白染尝试着打坐修炼,冥冥中恍若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神魂仿佛置身于温泉之中,通体舒泰,一股暖流丹田而起,渐渐向全身蔓延。   屋中,白染闭眼打坐,并没有发现附近的灵气正在向她涌去。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白染成功进入练气境。   一个时辰过去,白染迈入了练气一层,两个时辰过去,白染到了练气二层……   白染这边的进展如此顺利,但另一人的情况却是恰恰和她相反。   江州胡氏的某处老宅中。   胡栩跪在厅堂,低垂着脑袋,掩住了晦暗的眸光。   在他的前方,坐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女人,女人容貌艳丽,眸光不善,赫然正是魔界的红姑。   “接连三次都失败了,金系天灵根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废物。”   红姑压着怒气,语气中满是鄙夷。   胡栩垂着头,闻言毫无反应,仿佛跟没听到似的。倒是他的父亲坐在下首,听后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罢了。”红姑兴味索然地说道。   她起身,带有恶意的丹凤眼看向胡老爷。   “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如此,你就替你儿子受罚吧。”   胡老爷冷汗涔涔,还没等他说出求饶的话来,便感到一股霸道的魔气在经脉内横冲直撞,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身体一歪,“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蜷缩着,脸上布满了森森魔气,暗色笼罩间,看上去异常恐怖。   大概是剧痛太过难忍,神思不清的胡老爷右手作爪状,凶狠地抓向自己的腹部,似乎是想将内府中凶浑的魔气掏出。   又是一声哀嚎,胡老爷的五指刺入了腹内。血迹像是不绝的溪流,从模糊的伤口处浸出,洇染了衣物,滴落在地聚成一条蜿蜒流淌的血色纹路。   一声赶过一声的哀嚎在厅堂中响起,听上去十分瘆人。   在如此惨绝人寰的嚎叫声中,红姑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胡栩面不改色地锤了锤自己的双腿起身,似怜悯似嘲讽地看了胡老爷一眼,抬起缓慢的脚步向屋外走去,背影决然。   “我的确想拜仙尊为师,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   胡栩的背影渐渐走远了。   堂厅中,胡老爷蜷曲在地上,半眯着眼望向外面,模糊的视线中,只能望见一片黑暗。   屋内跃动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昏黄的光线下,一团黑色魔纹在他的额头上若隐若现。   一夜安然过去。   清晨,初升的朝阳洒向太云宗的万千座山峰,仙鹤在山间翩飞起舞,一声声清亮的鸣叫声传进清玄殿。   白染睁开双眼,从玄妙的境界中回到现实,蓦然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明了。   她修炼了一宿,却感觉自己比睡了一晚还要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自己视力与听力都变灵敏了些,清玄殿外的鹤鸣声与风声,她居然也能听见。   不愧是修仙。   白染满意地想着,宝贝似的把法诀合上放在一旁,接着,她将守在门外的小棠叫进房间,吃起了早饭。   早课设置在明思峰,白染用完早饭便准备赶过去。   她走出房间,发现晏清斐居然在。   “师尊早!”她打了个招呼,想起昨天晏清斐突然离开的原因,顺口问道,“师尊,炼魔狱恢复正常了吗?”   “嗯。”晏清斐应道,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停顿了片刻。   白染疑惑地看了下自己:“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晏清斐:“你昨晚自行修炼了?”   没想到自己修不修炼也能被看出来。   白染快乐点头:“对啊,昨晚睡不着觉,本来是想看功法催眠的,没想到居然还看明白了。”   “怎么样?师尊,我厉害吧?”   她仰头注视着晏清斐,期待着他的夸奖。   晏清斐眸光微暖,颔首回道:“不错,已经是练气五层了。”   作者有话说:   ——突然出现!!!小可爱们五一节快乐呀~ 第37章   练气五层?五层?!   思绪在脑海中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白染惊呼出声:“练气五层!”   这几个月中,她看了不少的杂书,从中了解到许多修炼的艰辛。   书里面不是说,修士迈入练气境的门槛难如渡劫吗?   她的速度怎么就跟坐火箭一样?   白染心中凛然,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师尊,我的修炼速度这么快,会影响根基吗?”她担忧地问道。   晏清斐语气淡淡:“无妨,只要不是用丹药堆上去的修为,都不会有影响。”   闻言,白染松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   淡金色的晨曦从外照进清玄殿,在地面上洒上了层璀璨的光芒,晨光比方才更盛了。   白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起要去参加早课的事情,便向晏清斐说道:“师尊,时候不早了,我去上早课了。”   “嗯,去吧。”晏清斐回道,待白染走出几步之远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事情,“等等,带上傀儡。”   他顿了顿,找了一个勉强合理的理由:“可以当书童。”   白染忽而愣住,摸出怀中薄薄的《太元诀》,看了又看,眼眸中有着惊诧之色:“师尊,我就只有这一本书,就不用带书童了吧。”   “而且,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   白染的话语中充斥着明显的拒绝,入学的第一天,她可不想在同学间因娇气出名。   而且作为仙尊的徒弟,她的一举一动恐怕都会有人过度解读,万一给师尊抹黑,那就更不行了。   可晏清斐的动作更快,在她说话间已经将傀儡放了出来。   “最近两日炼魔狱频频传来异动,宗内恐怕也不安全,最好还是带上傀儡,你如今既已练气,便可使用储物袋,若是无事,傀儡可收入储物袋中。”   在晏清斐的解释声中,白染看向目光无神的傀儡。   它身影颀长,相貌英俊十分眼熟,正是多日不见的傀儡小晏。   白染望着傀儡那张脸庞愣了下,想到梦魇中它那为爱痴狂、喊打喊杀的梦幻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得不说魔界的绮梦花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对傀儡的护主能力有了怀疑。   也就片刻功夫,白染回神,一把将《太元诀》揣进怀里。她一边急急后退,一边向晏清斐急忙摆手拒绝。   “还是算了吧,师尊,我现在对这张脸有心理阴影,对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早课了,咱们中午再见。”   说完,她转身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晏清斐站在殿内,见她的背影远去,蓦然回首看向身旁呆立的傀儡,他的视线落在傀儡脸上,眸光深邃,似乎是在思忖。   #   此时,太云宗外某处荒凉的住宅中。   林东跪在地上,任由地上粗粝的石子抵上自己的额头,不敢出声为自己辩解一句。   “你昨日就发现了炼魔狱有异动,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   红姑依旧一身红衣,站在林东面前,丹凤眼眸光微沉,睨着林东。   “仔细说来听听,是何异动,说得好,还可以饶过你一次。”   “是,谢谢红姑。”林东恭敬说道,开始讲起了昨日所发生的事情。   “昨日是太云宗新弟子的入门试炼,宗门内几乎所有的人手都被调到了前山,处理新弟子试炼的事宜,所以小人便想着,此时后山禁地的防守一定有所松懈,机会千载难逢……”   在林东的叙述声中,红姑的眉头渐紧。   忽然,她出手挥出一道魔气打向林东。   “说重点,少讲废话。”她毫无耐心地警告道。   林东的话被打断,背后也传来剧痛,但他不敢不听从,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后,他沉默片刻捋清思路,继续说了起来。   “小人躲开巡逻弟子,悄悄进了山洞,在山洞里绕了一阵,找到了炼魔狱的入口。”   “因为入口处被下了无数道禁制,所以小人不敢贸然靠近,而禁制长年被魔气侵袭,大多也都染上了魔气。小人察觉到其中一缕魔气与红姑身上的魔气很相似,便试探分出一缕魔气回应。”   林东说到这咽了咽喉咙:“没想到禁制上的魔气突然暴动,禁制也突然光芒大盛,吓得小人赶紧往外撤。”   “再后来,小人本想再去探探情况,但因为炼魔狱的动静引起了宗门的注意,增派了巡逻人手,小人就一直没有机会进去。”   他说完,便静静地等待着红姑的回应。   长久的一阵静默之后,耳边不见任何动静,林东以为红姑依旧离开,他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却发现红姑居然还在,只是神情莫测,似乎是在思考。   “很好。”红姑口中虽然这样说着,目光却是冷然,明显对林东的做法不满。   蠢货,居然敢用魔气试探,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她在心中骂着,转而继续对林东说道:“行了,你回去吧,炼魔狱的事情,你继续盯着。”   林东没有挨罚,浑身顿时松懈下来。   “多谢红姑。”他激动地向红姑跪谢道。   在红姑冷然的目光中,林东恭敬地转身快步离去,直到离开了宅院,他的眼神才变得幽深晦暗,仿佛在谋划着什么。   宅院内,红姑将大开的房门缓缓合上。   “出来。”她忽然低声道。   屋中,两道暗色雾气浮现,很快化为两个人影,一现身,两人便向红姑跪下。   “见过红姑。”   “尊上已经苏醒,事不宜迟,我们得亲自进去探探,你们去抓几个太云宗弟子来,记住,不要留下端倪,必要时务必全部灭口。”   红姑缓缓说着,眼眸中闪过一丝迫不可待的兴奋之色。   多少年了,她终于等到尊上苏醒了。   “是!”   跪下的两人领命,化作一阵黑雾离去。   #   要前往明思峰,必然不可能用双腿赶路,白染这次所用的交通工具是一只纯白色的、仙气飘飘的仙鹤。   仙鹤的速度很快,她坐在仙鹤的背上,因为担心会从上面掉落,便低伏着身体,用力搂着仙鹤的脖子。   仙鹤鸣叫了两声抗议,可惜白染听不明白,所以它只得加快速度,想要赶快结束这一单送人的任务。   不多一会儿功夫,白染到达了明思峰的学堂。她从仙鹤背上滑下,从怀中摸出一个装丹药的小瓷瓶,在仙鹤垂涎的目光下,喂给它一粒还灵丹。   仙鹤扑棱翅膀飞走了,白染一边捋着吹乱的发丝,一边向不远处的学堂走去。   学堂位于明思峰山腰的位置,附近有瀑布,瀑布落下的声响隐隐约约地传来,空气中也带着一点水汽的气息。   周边草木茂盛,古树都是几人围抱的大小,树上枝叶繁茂,枝头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在树木掩映间,两个正在吱呀运转的水车渐渐进入眼帘。   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学堂中延伸出来,通向未知的方向,清澈的溪水中,飘落着许些粉色白色的花瓣。   许多身着白衣的弟子穿梭在学堂间,山间的过堂风吹过,撩起他们身上的发带和衣衫,顿时生出缕缕仙气。   古树下的空地上,偶尔有两三位弟子趁着空隙练剑,身影翻转间,剑招逐渐流畅饱含气势,引得周围围观的弟子们纷纷称叹。   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像是一个修仙版的世外桃源。   学堂的正门口,排着一列长长的队伍,这些都是第一天前来报到的新弟子。   白染站在队伍后面,一面等待着队伍前进,一边继续新奇地观察周边的一切。   新入学的第一天,排队的新弟子们都很乖巧,安安静静的排着队,所以队伍虽然长,但一点也不吵嚷。   队伍前方办理入学事宜的是一位年轻的弟子,等快到白染时,她听见排在她前面的那位新弟子称呼了一声陈师兄,并道了一声谢。   很快,轮到她了。   陈姓弟子询问了她的姓名,便将一块玉牌双手递给她,并且叮嘱道:“玉牌请一定要收捡好,若是意外遗失,可以到杂事堂补办,不过会很麻烦。”   白染接过玉牌,依葫芦画瓢地道了声谢。   陈姓弟子闻言赶紧摆摆手,连道不用如此客气,看上去颇为惶恐。   白染默了默,给身后的新弟子让出了位置。她走向学堂,看了眼手中的玉牌,上面赫然显著几个大字。   ——兴墨峰白染,亲传弟子,师从清玄仙尊。   她不得不承认,‘清玄仙尊’四个字的确很有威慑力,怪不得陈姓弟子是那副反应。   玉牌上还显示了白染被分到的班级:丁等一号。   循着一排排学堂寻去,白染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地方。   整间讲堂不是很大,此时已经来了有几位小孩,讲堂中摆放的课桌也不是现代中的款式,而是一张张矮木桌,需要盘坐在地上才能看书写字。   每一张木桌间的距离有些大,一间讲堂,总共不过才摆放了十五张桌子,看上去有种精细化教学的样子。   白染考虑到自己的身高在一群小萝卜头中拔尖,便自发坐到了最后一排,以免遮挡到其他人的视线。   在她选中座位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位小孩。   其中一位走进讲堂之后,看见后排还有空位,一双眼睛几乎在放光,像是生怕被别人抢了去,她急匆匆地跑到后排,一屁股坐下。   小女孩在坐下之后,也不干别的,双手往矮桌上一搁,脑袋往上面一放,便开始睡觉。   白染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向呼呼大睡的小女孩,一个想法蓦然冒了出来。   ——不错,终于找着点记忆中教室后排学生的影子了。 第38章   上午戌时三刻,一道清瘦的身影从讲堂外走进。   他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年纪,下颌留着胡须,穿着身灰色长衫,气质中有种教书先生的儒雅。   讲堂中所有的新弟子已经来齐了,将十五张位置全部占满。此时见授课先生进了讲堂,大家都端正地坐着,不再东张西望。   “不错,都到齐了,我姓齐,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齐长老。”站在讲堂前,齐长老捋着胡须满意地说道。   “大家把《太元诀》拿出来吧,这第一堂课,便由我来为大家讲讲这本法诀。”   讲堂后排,白染将揣在怀中的法诀拿了出来,摊开放在了木桌上。   安静的讲堂中,一声声翻书声响起。   齐长老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在白染身上顿了片刻。   练气五层?   齐长老在心中打了个问号,在他的记忆中,昨日在大殿上见到白染时,她身上是没有一点修为的。   难道是昨晚修炼出来的?   齐长老猜测道,却下意思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过骇人,眉头微蹙着缓缓摇头,将这个想法驱出脑海。   罢了,这估计是仙尊使了什么法子,现在还是先上课为好。   思绪到此终止,他目光望向在场的其他弟子,见所有人都将法诀拿了出来,便开口讲了起来。   “这本法诀名为《太元诀》,是我宗立派的老祖所著,后来在宗内逐渐流传开来,便作为了新弟子入门必学的法诀。”   “在座的各位想要迈入修行,第一道门槛便是引起入体,进入练气境后,才算是迈出了第一步。这本法诀对需要打牢基础的你们很是重要……”   在齐长老的授课声中,时间渐渐来到了午时。   一声沉稳的钟声在学堂中回荡,齐长老望向外面的天色,停下了介绍。   “今日这第一堂课便到此为止吧,明日,将会有新的授课长老来为你们继续讲解。”   齐长老说完,目光转向讲堂后排的白染,向她传音道:“你随我来一趟。”   #   白染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齐长老在前方带路,她走在后面,没走一会儿功夫,两人来到了一颗古树下。   “你叫白染是吧?”齐长老问道。   白染:“是的,不知道齐长老找我有什么事?”   “欸,不必随他们一样,你叫我齐先生就行,仔细算算辈分,我也该叫你一声师叔才是。”齐长老莞尔,“不过你如今还在学堂上课,我就承你一声先生。”   师叔?   白染笑容有些僵硬。   原来她的辈分在宗门内这么高的吗?   齐长老:“昨日我在大殿内见你之时,没记错的话,当时的你毫无修为,这一晚上时间,你已是练气五层的修为,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若是靠丹药的话,那可是下下之策,但若是仙尊有别的提升修为的法子,那也应该少用为好,你如今刚入门,应该一步一步打好基础才是上上之选。”   齐长老苦口婆心地劝道,生怕白染走上了歪路。   “齐先生,不知说出来你信不信,我的修炼的确是昨晚修炼出来的。”白染挠挠头,对法诀表示了强烈的肯定,“《太元诀》很通俗易懂,非常适合我这样刚入门的弟子。”   话音落下,树下一阵静默。   齐长老捋着胡须的手顿住,眉头紧皱舒展,如此好几次之后,他莫名叹息了一声。   “如此看来,你这天灵根的资质倒是与你师尊差不多。”   他面色严肃,向白染郑重地嘱咐道:“修行之路讲的不止是修为,还有实战的经验,如今你既然已经有了修为,那最好还是去接些宗门任务,全当锻炼了。”   “眼下你还是练气,等你到了筑基,便可去山下外出执行任务,多见些人和事还是不错的,有利于心境,到时候你便会明白了。”   见白染神情略显茫然,齐长老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下午若是无事,可以去任务堂看看。”   #   白染在学堂门口乘了一只仙鹤,回到了兴墨峰。想到齐先生说的事情,她有些想问问师尊的看法。   可在清玄殿中找了一圈,白染也没有看到晏清斐的身影,无奈只好回房。   屋内,傀儡小棠已经将午饭备好,只等她回来便可享用。   白染坐在轩窗边,一边用着午饭,一边开始思考去不去接任务的问题。   虽然她是练气五层,可目前的她根本不会使用灵力,更不会使用法术攻击。   但话又说回来,齐长老所说的非常吸引她。并且俗话说得好,实战才是最好的老师。   白染将口中的最后一口饭菜咽下,果断地做下了决定。   ——法诀她要去学,任务她也要去接。   可惜就是师尊不在,若是他在的话,事情就更好解决了。   白染惋惜地想着,将碗筷交给小棠收拾,给自己整理了一番衣衫,准备出门去山中找白狼。   虽然白狼的性格不靠谱,但目前来看,它的破坏力惊人,自身还是非常有实力的。   她走出房门,还没出清玄殿,余光中忽然瞥见师尊御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修。   男修身着一身雪白的衣袍,款式与太云宗内常见的都不一样,明明天气已经不再寒冷,可他还在领口边还围了一圈白色毛领,白染猜测或许是外来的修士。   除了衣着,他的长发也很是独特,居然是银白色的,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泽,十分引人注意。   白染站在清玄殿前,抬头望着男子那一头飘逸的白发,越看越觉得这颜色、这光泽度,她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来到兴墨峰。   晏清斐收回长剑,见白染等候在殿门口,出声问道:“怎么了?”   “师尊,我想去任务堂看看有没有我能接的任务。”白染回道,趁机又瞥了眼男修。   这一看,她顿时觉得熟悉感更加重了,因为男修的双眸居然是幽蓝色。   于是,纵然这位男修相貌俊朗,身姿挺拔,加上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袍,身上有种贵公子的气质。   可白染的目光就是忍不住地单往那双眼睛上飘。   这么一双眼睛放在人身上,她总觉得不对味,分明就应该放在二哈身上,或者退一步,放在白狼那样精力充沛的狼身上也不错。   白染心中暗自琢磨着。   男修忽然向她走近一步,白染猛然回神,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目露警惕。   “小师妹,我是你的大师兄,谢含。”   谢含?   白染脑海中思绪一闪,想起来了。   这就是她那位在妖界当妖王的师兄?   想起了此人的身份,白染向谢含行了一礼:“师兄好!”   随后,她又望了眼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眸。   注意到她的目光,谢含的神情中透露出不解。   白染想了想,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大师兄,你是狼族的吗?我之前见过一只白狼,它的眼睛和你一样的颜色。”   谢含面色转向古怪,直到三人来到殿中坐下,他才迟疑地问道:“小师妹,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只白狼就是……我呢?”   那只白狼就是……我呢?   ???   白染脑袋发懵,什么叫那只白狼就是他,单个字拎出来她能认识,可为什么放在一起就那么让人难以理解呢?   白狼是狼,人怎么可能会是狼呢?   哦对了,大师兄是妖族,那就没问题……没问题个屁啊!   白染想起她对白狼的脑袋又揉又吸又蹭的情形,简直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呜,要是早知道那只白狼是人,还是她师兄,她绝对不撸毛茸茸。   “师兄,你……”白染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对我做过的事情表示很抱歉,你千万别生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谢含爽朗地笑道,笑容中带着几缕憨气,“二师妹也以前天天同我这样玩,我可高兴了。”   “原、原来是这样的吗?”   大师兄口中的二师妹一定就是掌门师姐了,冷静端庄的师姐居然会向大师兄做出这种事?   白染在脑海中想象了那一番画面,发觉有点难,主要是难以突破想象力。   一旁,晏清斐听着这俩师兄妹的交谈,神情淡淡的,仿佛是提不起兴趣。   “行了,你们聊吧,我还有事。”他起身向外走去,留给俩师兄妹一个清冷的背影。   “对了。”走出不远,他突然回身看向谢含,“既然小染想去试试宗门任务,你便陪她去一趟,最近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有你在,我也放心些。”   被委以重任,谢含面不改色、义不容辞道:“师尊,您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小师妹。”   嘿嘿嘿,师尊居然称呼自己的分神为小染,等下他一定要告诉二师妹。   “师妹,你想接什么样的任务?”他应下晏清斐后,向白染问道,“我们可以现在就出发去任务堂,嗯,顺路还可以去看看二师妹在做什么。”   话题跳跃太快,白染一时不解:“看掌门师姐?”   “对啊,如果二师妹有空的话,我就可以带上她,咱们师门三人一起去做宗门任务。”谢含神情中透露着回忆之色,“我也好久没做宗门任务了,总要找一个熟悉流程的人吧。”   白染:?   怎么回事?不靠谱的感觉怎么又回来了? 第39章   太云宗,宁阳峰。   谢含化作白狼形态,带着白染又来到了这里,寻找掌门平瑶。   因为行进的速度过快,白染将头埋进了白狼毛茸茸的后颈,瀑布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耳畔边逐渐从清晰变得响亮。   掌门师姐的竹阁快要到了。   她抬起脑袋,视线之中,果然出现了一座清雅的竹阁。   “师兄快停下,我们已经到了。”   为了不再次上演撞门的惨剧,白染及时叫住了白狼。   白狼闻声停下,望着那两扇竹门耸了耸鼻子,后槽牙也磨了磨,似乎对自己没有撞上去很是失望。   印象中的白狼又回来了。   白染忍不住像是往常一样,伸手向白狼的脑袋上揉去,只是揉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这是她的师兄,妖界的妖王谢含。   手上的动作微顿,白染望向一旁的竹阁,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并主动地说道:“师兄,我去敲门看看师姐在不在。”   她来到竹阁的门前,屈指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师姐,你在吗?”   竹门纹丝不动,毫无动静。   “师姐好像没在。”白染回身对白狼说道。   白狼蹲在地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无趣地扫着地面,它望着白染眨眨眼睛,歪了下脑袋,口出人言。   “好像是不在,不行,我要问问。”   白狼说着,爪子不知道往哪里刨了一下,一只小巧的纸鹤忽然出现在它面前。   “师妹,我和小师妹要去接宗门任务,你也一起来吧。”   话落,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向半空,很快消失。   “可以了,我们现在等回复就行了。”白狼语气有些兴奋,它看向两扇紧闭的竹门,起身、伏首、前爪刨了两下地面,作出一副冲刺状的模样。   眼见白狼又要惹事,白染赶紧将白狼按住。   “师兄、师兄冷静,竹门是不能拆的。”   白狼身体一滞,一下又坐了回去,沮丧道:“那我们不等师妹回复了,现在就去接任务。”   也行。   白染刚想回复,话还没到嘴边,余光中便瞥见白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回来了。   “师兄,师姐传来了纸鹤。”   小纸鹤悬停在白狼脑袋上,一道沉稳的女声从中传出。   “师兄,近日炼魔狱频频异动,我正与众长老商议此事,所以带小师妹做任务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纸鹤带完话,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半空中。   白狼在听见‘炼魔狱’三个字时,眼中噌的一下亮了起来,不用它说出来,白染都能大概猜到它的想法。   “师兄,炼魔狱我们改天再去行吗?今天出来只是为了做宗门任务而已。”   白狼扫扫尾巴,失望地说道:“那好吧。”   #   片刻之后,白狼带着白染又是一番风驰电掣的行进,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任务堂。   任务堂是一栋高三层的阁楼,建在了山顶的平地上,周围建有一圈围墙,不过看样子似乎是有些形同虚设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白染就看见三位弟子御剑直接落到了院子中,根本没有走正门。   午后,正是弟子们下了课,前来接任务的时候,所以任务堂门口人来人往,四处都是形色匆匆的人,异常热闹。   白染整理了一番仪容,向任务堂门口迈出了脚步。白狼跟在她身旁,睁着双幽蓝色眼眸,四处张望着,好似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   “师兄,你之前没有来过这里吗?”   白染见白狼四处打量,以为白狼是第一次来任务堂。   “那倒也不是,我以前来过这里。”白狼说到此停顿了下,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高兴得咧开了嘴巴,“我记得以前是五层高的阁楼,不过一点都禁不住折腾。”   “也不知道现在这个……”   白狼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古朴的阁楼上,目光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像是孩童找到了新的玩具。   顿时,白染脸上的笑意僵住,她望向不远处完好无损的阁楼,发现果然带白狼到处跑是种错误的决定。   想了想,她看向谢含,真诚地建议道:“师兄,要不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接了任务,马上就回来。”   白狼听后,不甚在意道:“没关系,你去接你的任务,我就在四处看看,待会儿我们就在这里集合好了。”   白狼话还没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跑远了,看它去往的方向,似乎是任务堂阁楼后的院落。   白染站在原地,看着白狼消失的背影,一时语塞。   师尊和师姐让师兄带她来接任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吗?   所以说,现在怎么办?   她思忖了一小会儿,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还是先去接了任务再说。   白染走进阁楼,一楼的四面墙壁都挂着刻着任务的木牌,此时正有数位弟子挑选着。有几位弟子挑选好了任务,便将木牌取下,在登记的木桌前排起了队伍。   队伍不长,前方登记任务的主事动作很麻利,大概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可以排到。   白染将接任务的流程看在眼中,转身开始在无数块木牌中挑选适合自己的任务。   在数块木牌中,有前往炼器峰帮忙看火的任务,有在药田中种植灵药的任务,也有帮助宗门喂养灵兽的任务……   总之各种各样的任务都有,任务执行地点几乎囊括了宗门内的所有主峰。   最终,白染在东面的墙壁上,选中了一块写着采集十条锏宝藤的木牌。这是由炼器峰发布的,报酬是十点宗门贡献值,在一众三五点的贡献值奖励中,算是比较高的了。   她取下木牌,与身上的玉牌一块交给主事做登记。很快,主事登记好之后,将玉牌递给了她。   她向玉牌中输入灵力,任务的目标和介绍顿时浮现在玉牌上。   锏宝藤,用以炼制长鞭类的法器。此灵植喜阴,通常生长在背阴处,在宗门内,常见于西面的景磐林中。   白染将地址记下,将玉牌收了起来,带着一丝忐忑的心情,出了阁楼。   她接任务的速度还算快吧?希望师兄没有惹麻烦。   她心中想着,来到刚才与白狼约定好的地方。却见地面上空空荡荡,根本不见白狼的身影。   白染望向四周,徐徐山风下,四面都是树木和往来的弟子,连白狼的影子都没看见。   她想叹气,早知道如此,她就该让师兄和她一块进阁楼接任务。   不知道白狼何时才会现身,白染走到最近的一颗树边,身体后靠,倚了上去开始等待。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白染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正打算想办法联系白狼,耳边就传来惊雷一喝。   “站住!”   声音中带着怒气,听上去颇有些耳熟,像任务堂李长老的声音。   白染循声好奇看去,却见视线之中一团白色影子正向她急速奔来,几乎在空中留下了残影。   师兄?   白染心中一突,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白狼奔向白染,在路过她之时,咬住她的衣衫往自己的背上扔去。   “师妹抓好了!”   呼呼的风声中,谢含的声音传来。   白染默默攥紧手中的毛发,白狼的速度更加快了,疾风吹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只好又埋进了白狼的后颈中。   过了半晌,身后彻底没了动静,白染往后面看去,发现李长老放弃了追逐,身后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   “师兄,李长老为什么要叫你站住?”   白染重新闷在厚实的皮毛中,声音显得闷沉沉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把树上的灵兰果摘了吧,不过他也太小气了,我好歹还给他留了一个。”   风中,谢含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失真,不过白染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疑惑和嫌弃。   白染:……   还好她不是李长老,如果换做是她,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罪魁祸首。   不过,这下终于可以去做任务了吧?   “师兄,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问题将白狼给问住了,它猛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白染,“你接的任务是要去哪里完成?”   “任务是采集十条锏宝藤,应该是要去西面的景磐林。”   “行,那就去那里。”   白狼昂首辨认出方向,继续加速前往。   #   景磐林位于两山之间,由于左右两座山峰的遮挡,所以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难以见到日光,林中光线略显黯淡,温度也比较低,非常适合喜阴的植物生长。   白狼带着白染冲进景磐林,过了好一阵才停下,将白染放下。   “这里应该有锏宝藤,以前我和二师妹经常来这块采灵植。”   此处环境幽暗,地面上满是枯叶与腐烂的枝丫,苔藓也生长得到处都是,踩上去滑溜溜的。   白染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用灵气激活玉牌后,将上面所画的锏宝藤与周围的植物一一作比较,找相似。   白狼蹲在一旁看着她寻找,无聊地趴在了地上,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白染视线一转便看见了,想着白狼坐不住的性子,她委婉地提议道:“师兄,要不你在附近玩……”   “嗯?嘘——”   不知是听见了什么,白狼耳朵一动,忽然变得警觉起来,让白染噤声。   白染好奇,压低嗓音问道:“发生什么了?”   白狼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白染头一次在它的眼神之中看见了杀气。   “那边,有魔气。”谢含严肃道。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景磐林中缺少光线,一切都仿佛置身于朦胧的混沌之中。   白染循着谢含的视线望去,远处的树林都笼罩在暗雾里,莫名给人一股不祥之感。   “我们要去看看吗?”她压低了声音,凑在白狼耳边问道。   “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情况。”   白狼的目光紧紧锁在昏暗中的某处,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浑身银白色毛发微微炸开。   但它这幅模样落在白染眼中,却让白染以为是它不敌未知中的敌人。   “要不……”在白狼蹿出去的前一刻,白染抓住了它的前爪子,小声建议道,“我们通知掌门师姐和师尊吧。”   师尊是修仙界战斗力的天花板,他来,一定能行!   白狼不知道白染的想法,它坚定地缩回了前爪,拒绝道:“不用告诉他们,我去去就来。”   说罢,眨眼间的功夫它就消失在昏暗之中。   白染虽然没能去成,但也知道以她现在的实力,去了不仅帮不上什么帮,可能还会添乱。所以在白狼离开之后,她找了处隐蔽的角落,躲了进去。   #   另一边,白狼一路疾驰,很快找到了魔气的来源。   这里是一处斜坡,坡面上生长着数棵歪斜的古树,树木的树冠很是葱茏,将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斜坡上的苔藓异常厚实。   借着树木的掩映,谢含看见了斜坡上正在忙碌的五人。   这些人都作一身黑衣的打扮,动作间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加上身上掩饰不住的魔气,只一眼便能断定,他们都不是好人。   魔域的人。   白狼心中默念,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化作了身着白衣的贵公子形象。   紧接着,他手上掐诀,向不远处的魔修放出一道剑气。   几人正在地上摆放着阵法,似乎是想要做埋伏。凌冽的剑气裹挟着杀气攻向他们,猝不及防之下,几人身上都挨了道伤口。   “谁?”   一个矮个子魔修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目光不善地在周围一点点扫视着。   随后,他很快就发现了谢含的身影。   “好啊,居然有胆子伤我们!”矮个子魔修睨着谢含嚣张地说道,“我们正好缺下手目标,今天这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说着,他抬手挥了挥,似乎是想要让身后的魔修们陪他一块上。   “老大,看他那穿着好像不是太云宗的人。”身后,有位魔修凑上前说道。   “嗯?”矮个子魔修闻言上下打量了谢含一眼,“居然还真的不是太云宗的人!算了,不管了,先把他解决了再说。”   几人对面,谢含垂眸注视着手中的本命剑。剑身折射着冷冽寒光,照亮了他俊逸的眉眼,幽深的双眸中,满是森冷的寒意。   矮个子魔修的话还没说完,谢含忽然冷声道:“本尊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的说话声与剑招几乎是同时发出,幽暗的森林中响起了一阵破空声,魔修们躲闪不及,霎时间,幽静的森林中突生了几声凄惨的嚎叫。   “老大怎么办?我们打不过。”慌乱中,有魔修着急问道。   “怎么办?打不过就跑呗!”   “可是影大人吩咐过,不能留下端倪。”   “谁听他的屁话!赶紧跑!”   矮个子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龇牙咧嘴地将之丢在地面。   想跑?   谢含冷笑,挥出长剑,密密麻麻的剑光织成一张锋利的剑网,向魔修们盖头压下,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除非是以命相搏。   魔修们心中犯憷,思量之下,不过片刻功夫就全被困在了剑网之中。   虽然浑身伤痕累累,但好在保住了一口气。   一位魔修见谢含没有要他们的性命,大胆地出声求饶:“大人饶命,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得到谢含非常不耐烦的两个字——“闭嘴!”   谢含顺手之下,还将几人的声音给封了。   早先之前,谢含是不准备留下几人的性命,可他方才忽然想到,万一这几位魔修与炼魔狱的异动有关系呢?   为了这个想法,他暂时没取几人的性命。   好了,这下可以回去寻找师妹了。   谢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捆人的法器,将五位魔修捆得结结实实之后,拖着几人开始往回走。   白染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蹲着,无聊的她甚至开始观察地上的蚂蚁,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她才看见谢含的身影现身。   咦?师兄变回人了。   白染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向谢含,向他身后拖着的几人看了眼。   “师兄,他们都是魔修吗?”   谢含:“对,可以带回去严刑拷打,说不定知道炼魔狱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怎么回去?”白染问道,目光中扫到谢含背后的长剑,眼睛忽而亮了,“御剑?”   见白染期待的模样,谢含欣然满足了她:“可以。”   于是片刻之后,半空中出现了一道奇怪的风景线。   两人御剑而行,一派出尘脱俗的仙人气质,然而长剑后却绑着一根绳索,悬挂着吓得鬼哭狼嚎的五人。   一路上,异常吸引眼球。   白染从一开始的尴尬到脚趾扣地,逐渐进化为面不改色的高人风范,无论他人投来多么异样的目光,她都能淡然面对,甚至还会向对方颔首示意。   尴尬吗?不,这可是五个干坏事的魔修,这是荣耀!   只要说服了自己,这一切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了。   白染点点头,再次肯定了一番心中的想法。   #   太云宗的大殿中,诸位长老济济一堂,商议着炼魔狱的事情。   正在众人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加固封印再说时,从外面隐约传来了凄凉的惨叫声,与此同时,诸位长老也感应到了一股淡淡的魔气在靠近。   “魔修?”   有长老好奇,来到大殿门口向外张望。   湛蓝的天空之中,一道御剑而来的身影异常清晰。   “那不是……仙尊新收的弟子吗?”这位长老认玩前方的白染,继续认后面的谢含,“后面那位是……”   只是可惜,因为谢含太久没在太云宗出现,这位长老对他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   “还有谁?我看看。”   又是一位长老走上前,向半空中望去,忽然,这位长老的瞳孔一缩,蓦然回首冲大殿两侧的弟子激动说道:“快!快将门关上,谢含来了!”   两位弟子不明所以,看向大殿之上的掌门平瑶请示。   “诸位长老不用紧张,师兄在妖界待了这么些年,性子已经有所改变了。”平瑶的表现十分淡定,“两位长老快坐下吧,许是他们抓住了魔修,带来见我们。”   很快,白染和谢含在殿门外落地,谢含拖着魔修,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大殿,白染紧随其后。   “拿去审审,在景磐林中抓住的。”   谢含说此话时,目光落在右侧靠前的一位长老身上。   这位长老面色冷肃,眉宇间不怒自威,目光锋利而又冷冽,注视人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罪不可恕的犯人。   “正有此意。”冷面长老应道,一挥手,便将殿中的五人带到了身边。   “嗯。”见此一幕,平瑶满意地颔首,“此事交给执法长老,我也放心多了。”   接着,她望向大殿之中的诸位长老,宣布商议结束。   “今日便就到这里,此事等执法堂有了进展,再做商议。”   诸位长老见混世魔王谢含在这里,心中本就不怎么安定,此时听了掌门的话,都欣然地匆匆告辞了。   回去之后,他们一定要在门前挂上‘外人与谢含,不得入内’。   这是诸位长老们的共同心声。   大殿之中的人很快散了个干净,谢含随意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吊儿郎当地吃起了桌上的灵果。   “二师妹,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杀去魔域,抓几个魔将什么的来问问,绝对比在这里商量来得快。”   掌门平瑶闻言,头疼似地揉起了额头:“师兄,你是觉得修仙界太平太久了吗?”   谢含“啧”了一声,不再发言了。   他斜倚在软椅上,总觉得不对味,于是眨眼的功夫,他又变成了一只巨型白狼。   白染坐在另一边,直观地感受到了掌门师姐对师兄行为的头疼。   大殿中安静了一阵。   平瑶忽然出声:“师妹。”   白染正拿着灵果啃着,她咽下口中的果肉,看向平瑶好奇道:“师姐?”   “你来了宗门有四个月了吧?”平瑶神情温和地问道,“宗门内好玩好看的地方还是挺多的,你可有喜欢的地方?将来可以选择一处地方做洞府。”   回想起天天宅在屋子中看话本的自己,白染的笑容有些尴尬。   “额……师姐,我一般都待在清玄殿里。”   “啧。”平瑶不由感叹一声,若有所指地瞥了谢含一眼,“果然,还是师妹让人省心。”   另一边的白狼大口吃着灵果,听见平瑶的揶揄声,仰天就是一声长啸,震得大殿的琉璃砖瓦吱吱作响。   平瑶微微眯眼,只觉头又开始犯疼了。   果然,还是要以暴制暴吗?   “师兄,咱们还是打一架吧。” 第41章   白染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最后会演变成眼前这样。   正殿外,平瑶与谢含从台阶上打到台阶下,战况激烈。谢含化作白狼形态越打越兴奋,时不时发出一声高亢的嗥叫,声音中满是磅礴的战意。   平瑶同样是剑修,手中的长剑寒气四溢,身影翻转间,一道道剑气同冰凌似的向白狼攻去,白狼纵然有所防备,但也无法躲开所有的攻击。   于是乎,在一声带着颤音的嗥叫声后,白染看见白色的狼毛像春天的柳絮般,从半空中飘然落下。   她抬手,非常容易就接住了一缕狼毛。   师兄不会……秃了吧?   白染的情绪一时有些诡异,她既有些期待,又感到些可惜。   师兄秃了的话,撸起来的手感就没有从前那样好了吧?   心中如此纠结着,她抬头,在纷飞的白毛中搜寻白狼的身影,企图看出白狼此时的毛发剩余量。   可惜白狼躲闪的动作太过敏捷,以至于白染只能看见一道道白色残影,加上周围漂浮的狼毛让她忍不住接连打起了喷嚏,她只得放弃,并且远离了纷争现场。   来到正殿中,白染拖了把软椅到门口,坐在上面仰头继续观战。   此时一人一狼的打斗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地面和半空中聚集了不少围观热闹的弟子或是长老,甚至就连远山上面的树上,都站了不少人。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人上前劝架。   白染瞅着越掉越多的狼毛,开始担心师兄真的变成了秃子,便走出正殿,准备去找师尊来劝劝架。   她刚迈出正殿,视线一转,便惊喜地看见晏清斐御剑而来了。   “师尊!”白染看到救星,赶紧说道,“师姐和师兄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你去劝劝吧。”   晏清斐闻言,往半空打斗的身影瞥了一眼,神色淡淡的,不为所动。   “无事,随他们去,习惯就行了。”   习惯???   白染眨眨眼,不敢置信的同时,也是一脑袋的问号。   难道她以后……也要加入其中?   白染回首,盯着四处飘散的狼毛,心中一万个拒绝。   救命,她可不想变成秃子!   不等她继续东想西想,晏清斐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宗门内有魔修混入,近日外出最好结伴而行。”   能让师尊特意前来提醒,此事一定非同寻常。   白染非常惜命,所以听后一脸正色地保证道:“师尊放心,我最近一定严格遵循两点一线,放学后直接回家,绝不在外逗留!”   晏清斐顿了下:“罢了,随我回清玄殿。”   于是片刻后,在回去的路上,白染看见不断有人赶去正殿看热闹,而她居然和所有人背道而驰,与众不同地选择了回家。   “师尊,你是特意来接我回去的吗?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思忖了下,她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就在白染以为师尊又恢复了以往的闷性子之后,她听见了一个对她来说堪比晴天霹雳的消息。   ——“荒废了四个月,你该继续学剑了。”   白染拽着晏清斐衣袖的手微微僵硬,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忍不住为以后的自己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再见了话本子,再见了晚膳,她以后不练完剑,恐怕是见不到这些快乐了,呜呜呜。   #   回到清玄殿,白染不做休息,便被晏清斐领着又来到了悬崖边练剑。   晏清斐将一柄木剑递向白染:“一月后宗门会为新弟子开剑冢,届时你可去选一柄心仪的剑。”   “选剑?”白染好奇追问道,“师尊,剑冢里面都有些什么剑呀?”   她的双眸锃亮,明显是来了兴趣。   晏清斐心底陌生的情绪又涌现出来,浓烈的期待感与好奇让他不忍心拒绝。   “罢了,练剑从明日开始,你随我来。”   他转身走向清玄殿。   白染抱着木剑,埋头看看身后的万丈悬崖,再看看晏清斐离开的背影,喜滋滋地跟了上去。   好耶!今天可以摸最后一天的鱼!   回到殿中,白染倒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向了晏清斐。   “师尊,请。”   非常尊师重道。   晏清斐见了,如玉的手指微曲,在桌上轻叩了一声。   白染:“师尊,怎么了?”   晏清斐:“我同你讲过,若是无其他外人时,你可直接唤我姓名。”   话题转移太快,白染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下,终于将自己抛之脑后的记忆找了回来。   回想起掌门师姐与妖王师兄与师尊相处的场景。   她忍不住打听道:“师尊,师姐和师兄也在私底下称呼你的姓名吗?”   这也太奇怪了,难道师尊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就算想与作为徒弟的她拉近距离,也不必这样吧?   而且她已经知道了,师尊的年纪可是一千三百多岁,她才二十一,是他的零头的零头。   非要像是平辈间那样直呼姓名,莫非,师尊是想变年轻?   脑海中灵光一闪,白染顿觉自己悟了。   “师尊,其实我觉得你非常年轻,最多就只有十八岁!”   为了加深自己话中的可信度,白染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肯定道:“是真的师尊,我不骗你。”   晏清斐沉默了,他凝视着白染,幽深的黑眸中掩藏着白染看不明白的情绪。   莫名有一点点像探究。   白染:“师尊,我说错话了吗?”   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她虽然不害怕,却总感到全身上下都不对劲。   “没。”   话虽是这样说,晏清斐却是微微弯了下唇角。   如立云端的仙人忽然笑了,像是乌云过去,现出一轮皎月,洒下了清冷的月光,而白染就沐浴在那不染纤尘的月光中。   美颜暴击!   白染第一次理解了秀色可餐这个词,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激动道:“师尊,你好好看!”   话一出,大殿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晏清斐默然无语,从白染身上挪开了视线:“行了,回归正题。”   剑冢又名了万剑窟,从太云宗剑宗之时便已存在。   起初,这里的佩剑只是宗门中炼器师制出的废剑,后来宗门范围扩大,为了招收更多的弟子,宗门便斥巨资在剑宗内投放了一批灵剑,有缘者皆可得之,但若退出宗门,灵剑必须归还。   再后来,宗门的弟子身死道消,随身佩戴的灵剑被同门带回宗门,也放入了剑冢。   ……   在经过一个时辰的科普之后,白染满脑子都是晏清斐所说的仙器——双星剑、飞霜剑、无恨剑……   一共六柄仙器,就等着有缘人前去取,听上去就很令人心动。   仙器也敢肖想,白染觉得自己飘了。   “师尊,那几柄仙器级别的灵剑应该不容易得到吧?”白染心痒痒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她剑道的天赋不高,这种级别的灵剑一般都是有剑灵的,能够自发择主的那种。   “虽然不易,但你也可以试上一试,万事不可轻易放弃。”   说的白染更加心动了:“试一试?怎么试?”   白染在心中脑补出自己站在灵剑前,疯狂给剑灵画大饼的情景,只要将剑灵给说动了,仙器应该就稳了吧?   晏清斐淡淡说道:“很简单,能拔|出|来,就是你的。”   拔?   白染望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白皙细嫩,柔弱无骨,两只手上下没有一点老茧,能拔出嵌在地上的剑?   怕是得靠灵力加持才行吧?果然还是要好好修炼才行。   “师尊,我懂了!我这就去修炼《太元诀》!”   一溜烟的功夫,白染跑进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殿中余下晏清斐一人,他抬眸望向雕梁画栋的殿顶,蓦然闭上了双眸,一声无奈的轻叹从他口中溢出。   #   第二日,白染照常早起去明思峰上早课。   学堂有了新弟子的加入之后,来往的人数增加了不少。大多数人都乘坐着白鹤到此学习,能御剑飞行而来的,几乎是少之又少。   “要是我也能御剑飞行就好了,这样也不用每日花费还灵丹坐仙鹤了。”一名女弟子苦恼地向旁人说道。   “你住在师尊的住处,可以坐仙鹤已经很不错了,我住在人多的弟子苑,每天都要早起才能抢到仙鹤,不然只有走过来了。”另一名女弟子对此颇为羡慕。   白染从两人身旁路过,听了一耳朵。   莫名感觉现在上学堂,也和之前上学校差不多,都要早起赶“车”。   路过两人,白染轻车熟路地来到丁等一号的讲堂。   今日前来上课的同学都比较积极,几乎都已经来齐全了,就连后排那位抓紧时间睡懒觉的弟子,也同样来了,不过还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白染走过坐下,将《太元诀》翻开继续看了起来。   昨晚修炼了一晚上,神清气爽,今早上停下修炼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她深刻地意识到昨日授课的长老说的没错,这本法诀的确是个重要的宝贝。   翻书声一起,旁边的女弟子耳朵动了动,睁开迷糊的双眼向白染看过来。   “授课的长老来了吗?”她自言自语道,也摸出了法诀翻开,可她一抬头,却发现台上空空荡荡,没有人。   “唉……”女弟子叹气,重新合上书,向白染自我介绍道,“我叫季雨浓,是丹炉峰峰主的亲传弟子。”   白染看过去,友善地回应:“我叫白染,是兴墨峰峰主的亲传弟子。”   “白染?”季雨浓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忽然,她眼眸微睁想起来了,“你就是仙尊收下的弟子?!木系天灵根那位?”   “乖乖!我师尊知道你被仙尊带走了之后,可是捶胸顿足可惜了好久。”季雨浓似是想到了那场面,连笑意也浓了几分,可很快,她的精神劲蔫了下去。   “不过还好你没来,丹炉峰的弟子入门就要背草木鉴赏十册,药性分析五本,丹药大全一本,有这么厚!”   季雨浓的小脸皱在一起,双根食指竖在面前,苦大仇深地盯着,足足有半尺长。   白染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被新同桌的悲惨遭遇震惊了。   这难道就是修仙版的“医学生蓝色生死恋”?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白染深深地被震撼住了,对此深表同情,正想说两句宽慰同桌,余光中却瞥见讲堂的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今日的授课长老到了。   白染噤声,向门口看去,发现又一道身影跟在长老身后走进了讲堂。   来人从外表上看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神情冷漠,看他的穿着装束同样也是一位亲传弟子。   授课的长老站在台上,目光在讲堂中扫过,最终落在了讲台后排的位置,他看向少年:“讲堂中已经没有空位,可以在后面为你加一张书案。”   少年颔首,表示知晓。   于是,长老来到讲堂后排,从储物袋中取出书案。只是在摆放位置时,有些犯了难。   一人单独坐一排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孤单了些?   长老思忖一瞬,向坐在最后一排的白染三人询问道:“这位弟子挨着你们坐行不行?”   木桌间相隔的距离挺宽,足以再加塞一张书桌。   白染三人没有异议,授课长老便满意地将白染的桌子往中间挪了挪,把新书桌摆放在了靠窗的位置。   这下,白染左边坐着丹炉峰的季雨浓,右边坐着新同学。   处理完这些杂事,新的一堂讲课开始了。   授课长老简单地介绍了一番自己,随后便让在场的弟子们打开法诀,把上面的每一句,非常细致地一一讲解。   昨天的齐长老只是告诉了众位弟子法诀的重要性,今日的李长老则是将法诀中的各种专有名词,全都解释了一遍。   白染坐在讲堂中,拿着一支自制的鹤羽笔,奋笔疾书,只是写下的文字是简体字,而不是繁体。   课堂中间休息的时候,李长老走下讲台,为弟子们解答疑惑,等他走到讲堂后排,一转眼便瞧见了白染写在书上的备注。   顿时,李长老的呼吸都屏住了。   老天爷!仙尊的徒弟、众位长老的师叔,居然不识字?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惊讶,加上他注视的目光十分专注,白染察觉到了,好奇地向他看了过来。   白染:“李长老,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开始怀疑仙尊的眼光了。   李长老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将白染叫出了讲堂。   学堂树下,白染再次来到了这里,她望向李长老,非常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李长老神情纠结,委婉又迟疑地开口说道:“白师叔,你是不是不识字?”   白师叔?   光开头的称呼就直接让白染不自在了,而李长老后面的话,更加让她的不自在升级成了尴尬。   “这个嘛……我倒不是不识字。”白染组织语言解释,“我之前所在的地方学到的就是这种文字,所以我一直都是这样写的。”   听见白染如此勉强的解释,李长老怀疑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太过直接,白师叔毕竟是脸皮薄的姑娘家,他应该建议白师叔去戊等学堂,好从零开始学字才是。   罢了,如今就这样,以后再看吧。   “嗯。”李长老端着岿然不动的神情,“白师叔,那我们回去继续上课吧。”   白染回到座位上,李长老来到讲台上,课间休息结束,修仙界专有名词解释再次开始。   只是这一次,白染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不是该去学习这里的繁体字?不然以后要是想写信什么的,也不太方便。   白染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了一道投来的目光,心中有些奇怪,她眉头微蹙,向靠窗的新同桌看去。   轩窗半开,阳光从窗外照进学堂,少年的半边身体暴露在阳光下,光与阴的交界线在他的下颔划过,让他那张冷漠的脸庞减了几分冷意。   莫名的,白染对眼前之人的感观好了起来,她有种直觉,虽然少年看上去难以接近,但可以与她成为朋友。   “有什么事吗?”她低声问。   “刚才李长老让你出去是因为什么?”少年同样也压低了声音。   白染的尴尬又回来了,她挠了挠头,将写在《太元诀》上的简体字给少年看了一眼。   “是因为我写的字很奇怪,所以李长老问我是不是不会写字。”   得到答案,少年收回了目光。   就在白染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时,她忽然听见少年又说话了。   “其实不会也没什么,我可以教你。”   “诶?教我?”   白染没想到少年会这么好心,她看人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但教写字这件事还是不用麻烦别人了,作为一个成年人,这件事她完全可以自己承担。   于是,她拒绝道:“不用了,我可以去藏书阁自己找书学习。”   但没想到少年对教她识字这件事却异常执着:“可以试试,我教你应该比你自学的速度快多了。”   理由很充分,白染可耻地心动了。   “那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她道。   少年摇头:“不麻烦,我是执法堂长老的弟子,斐青。”   白染非常上道,也自我介绍道:“我是清玄仙尊的弟子,白染。”   “嗯。”斐青颔首,“待会儿下堂后,我们可以去藏书阁借书,到时我教你。”   “好!”白染想了一下,觉得计划可行,答应了。   #   午时钟声响起,李长老说完结束语,宣布下堂。   白染将法诀揣进储物袋,准备和斐青先去宗门食堂吃了午饭,再去藏书阁借书。   两人分别乘了一只仙鹤,白染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斐青对仙鹤吩咐道:“去藏书阁。”   白染:……   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吧?饭都不吃地搞学习吗?   但仙鹤载着斐青眨眼间就蹿到了云际,白染只得拍拍仙鹤,指着前方那道背影道:“……跟上。”   午时的藏书阁很是冷清,大概大伙们都去忙着解决口腹之欲了。   进入藏书阁需要登记,斐青交出自己的玉牌之后,白染也递出了她的玉牌。   门口办事的弟子登记好出入名册,将玉牌返还给他们,并嘱咐道:“亲传弟子最多可以借走三本玄阶功法。”   白染取过玉牌,走进藏书阁,里面很是宽敞,像是后世中的图书馆,设有一排排可供看书的桌椅板凳。   藏书阁一共有四层,只有一、二层向弟子开放,一楼摆放着的全是纸质的书籍,二楼摆放的则是玉牌。   学字所需要的书籍,根本用不着上二楼。   斐青对藏书阁似乎很是熟悉,他径直向着某个方向的书架走去,随后停在书架前略一思索,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白染凑上去一看,《三字经》。   不错,这的确是大家读书写字的必备启蒙书籍。   斐青拿到三字经后,转手便交给了她:“今日我们先学这个。”   白染拿着一本三字经,在办事弟子古怪的眼神中做好登记,逃也似的离开了藏书阁。   山间某条小道上,白染和斐青并肩走着,两人诡异地保持了沉默,走了一阵后,白染觉得这样走着也不是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真的饿了。   斟酌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斐青,这本书我先拿回去看看,明日再来向你请教吧。”   斐青蹙眉,不赞同:“明日复明日,这样不妥,如今你不会写字,学习功法应该也会颇为吃力,还是抓紧时间学习才是要紧事。”   白染默了默。   没想到新同学从外表上是位酷哥,实际上又热心又执着。   只是,如此积极地想要教她写字,会不会也太热心了些?   不忍打消新朋友的积极性,白染硬着头皮答应了:“好。”   只是这下她也不愿意再磨蹭时间了,干脆坐在了路边的树下,反正这时山间也没其他人。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她翻开书,一脸坚定地说道。   ……   时间缓缓流逝。   从开始修炼之后,白染的记忆力就直线上升,此时距离翻开书只有一个时辰,但她已经将整本三字经的内容都印在了脑海中。   “不错,今天就学到这里吧。”斐青说道。   在他的旁边,白染以树枝为笔,在地上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终于可以离开了。   白染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树枝扔掉,拍拍手上的灰尘,语气带着几分雀跃:“好,那今天就多谢你了。”   斐青淡淡地道了声“客气”,与白染分别了。   半刻钟之后,白染回到了清玄殿。   今日结交到一位特别执拗的朋友,白染心中的吐槽欲非常上头,十分想要与师尊分享。   可殿中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师尊?”白染冲着右侧的走廊喊了一声。   她本以为会得不到回应,但下一瞬却见屋门打开了,晏清斐从里面走了出来。   “何事?”他问。   “师尊!我今天交到了两个朋友!”看见听众,白染顿时来了劲头,“一个是丹炉峰的季雨浓,一个是执法堂的斐青。”   “季雨浓倒是没什么,就是斐青,我的天,他这人特别热情特别执着,今天还教我写字!”   晏清斐不动声色道:“这样不是很好么?”   “很好?”白染一脸悲伤地点点头,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他的确是很好,可是我不想饿着肚子搞学习啊!”   而且还是不学就不让走的那种。   想到这,白染也不管晏清斐能否听懂,张口就道:“他,居然比我高中老师还要高中老师。”   作者有话说:   斐青,晏清斐小号。 第43章   大概是白染脸上崩溃的表情,让晏清斐意识到她对斐青的感观其实不怎么好,因此,他保持了沉默。   没听见师尊的回应,白染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只是纯碎地想吐槽一下。   在吐槽完斐青像高中老师之后,她望向外面的天色。   天空湛蓝,白云悠悠,太阳暂时也还没有下山的打算,也就是说时间尚早。   “师尊。”白染回眸,坚定道,“今天我可以开始学习剑招了吧?”   她本以为师尊会很快答应,但却见他似是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   “今日休息,明日再学。”   意料之外的回答,白染呆住了,下意思就将今天从斐青那学来的话讲了出来。   “师尊,明日复明日,这样不妥。”   话音落下,晏清斐倏然转眸看向她,眼眸中的情绪白染第一次看懂了。   这种眼神,叫做复杂。   最终,白染还是没能学习剑诀,师尊异常坚持地让她再休息一天。   #   是夜,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之中。   太云宗外围的某座山巅之上,红姑作一袭黑衣的装扮,立在悬崖边。   山间的风呼呼地刮过,周围的温度明显又低了几分。   红姑戴着一张银质的面具,此时,掩藏在面具下的脸庞冷意十足,丹凤眼中杀意几乎凝为实质。   就在这时,一阵窸窣声从山崖下传来,林东同样穿着黑衣,鬼鬼祟祟地现身了。   “你可终于来了。”红姑压低嗓音,但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怒意与恶意。   林东闻言,身子忍不住打颤,心中叫苦不迭,赶紧跪下求饶:“请红姑明鉴,小人收到传讯便立即动身赶来。”   “哦?”红姑慢悠悠道,缓缓走向林东,“那你为何现在才赶来?”   林东的头垂得更加低了:“此处距离小人的洞府太远,才在路上耽误了时辰。”   红姑来到林东身前,视线在林东的头顶间盘旋,好似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才好。   山巅安静了片刻,她幽幽地叹了一声:“那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林东的后背不禁出了冷汗,直觉告诉他今晚恐怕不能善了。   “小人绝无此意。”他的声音颤巍巍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惶恐与紧张,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一时间仿佛变得凝滞了起来,无端让人窒息。   “是嘛?”   随着红姑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她抬起涂有丹蔻的手,轻飘飘地落在林东头顶。   霎时间,林东脸上的神情转向了痛苦不堪,额角与脖颈青筋暴涨,他想嘶吼,想求饶,更想逃跑,可红姑的手牢牢地落在他的发顶,让他无法无声,更无法反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直到生命终结。   不过片刻功夫,林东脸上的表情僵住,瞳孔也蓦然散开。   红姑满意地收回了手,欣赏自己的杰作,也打量着自己即将附身的身体。   “可惜了,好不容易才将你安插|进太云宗呢。”红姑轻声叹惋,“你要怪,就只能怪那群人太废,居然连区区一个弟子也抓不住,还引得太云宗上下都关注此事。”   她的双手快速掐诀,死去的林东诡异地站起了身,眼眸大睁,死不瞑目。   “想来想去,你是最佳的人选。”   红姑拍拍林东的脸庞,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一道微微佝偻的身影从山巅出发,他走得很慢,仿佛是在适应,就这样过了半晌,他似乎是习惯了,猛然加快了速度,向后山的禁地急速飞去。   后山禁地,炼魔狱。   一列巡逻的弟子路过山洞口,当他们远去时,洞口附近的阴暗处蓦然走出一人。   清冷的月光下,他有着一张苍白铁青的面孔,黑瞳深处掩藏着不祥的红色,嘴角诡异地勾起一个弧度。   红姑很满意林东这具能仙魔双修的身体,能让她一路顺利的来到禁地,却不触发任何禁制。   只是,可惜只能用这一次了。   红姑有些惋惜地想着,再次谨慎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她控制着林东的身体,走进了山洞。   炼魔狱的反常异动,虽然让众位长老们十分担忧,但在没有调查出最终结果之前,他们也只能在外围多设下些禁制,不敢贸然加固炼魔狱入口处的封印。   红姑因为身上有灵力做掩护,所以在通过一些禁制时,还算顺利。   只是,当她快要到达炼魔狱的入口处时,一道阻拦的阵法突然被激活了,直接将她困在了阵法之中。她想用攻击打破阵法,可身上属于林东的灵力使用起来异常的滞涩。   红姑尝试了几次不仅没有成功,反倒是让阵法亮起了刺眼的白芒,嗡嗡地响了起来。   “该死!”红姑低骂一声,才明白原来重头戏在这里等着她。   身后便是炼魔狱的入口,层层叠叠的禁制上,肉眼可见地萦绕着暗色魔气。   而她十分确定,里面就有属于尊上的魔气。   再不做出决断就来不及了。   万千思绪在红姑脑海中闪现而过,下一刻,她当机立断地脱离了林东的身体,将林东的身体祭出,撞向法阵。   “砰”的一声响起,林东的身体在法阵上炸开,趁着一瞬间的空隙,红姑逃出法阵,奔向了不远处的炼魔狱入口。   一缕魔气从红姑身上溢出,与封印上的魔气相融。   “尊上!您的伤势可好?”还未等对面传来动静,红姑便急切问道。   “丽容?”低哑的声音从禁制上传来,暗色魔气倏然间变得更加浓郁了。   “是我!尊上,属下马上救您出来!”   在红姑说话间,山洞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魔气似有察觉,缩回了禁制里。   “来人了,赶紧离开。”   “可是……”红姑不愿放弃这次机会。   “晏清斐飞升了?”   红姑的神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还没有。”   “那你是想要本尊被他封印第二次?”   伴随着尊上的传音,一道神念打入了红姑的脑海。   “去准备好这些东西,时机才算成熟。”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红姑只得无奈应道:“是,尊上。”   禁制上的魔气更加淡了,昏暗的山洞中,红姑恨恨然地望向来时的道路,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   第二日清晨,白染来到明思峰上课,意外地从其他弟子口中听见了,昨夜魔修夜闯炼魔狱的事情。   “听说昨晚宗门内闯入了魔修,你知道吗?”白染坐下之后,好奇地向季雨浓问起了此事。   “魔修?当然知道。”季雨浓双眼无神,眼下挂着两道青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继续说道,“昨晚伤了宗门十多位弟子,最后被仙尊一剑刺伤逃跑了。”   “我还跟着师姐去治疗那些弟子的伤势了呢,唉,可惜就是昨晚又少背了半本书。”季雨□□神萎靡地说道,看样子就快撑不住倒下了。   看得白染咂舌。   “你还好吧?能撑住吗?用不用请假回去休息一上午?”   “请假?不不不,不能请假,回去就要背书,我宁愿在这里上课。”   听上去特别的心酸,白染面露同情。   季雨浓揉揉眼睛,虽然已经对他人给予的同情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忍不住打听起了白染的情况:“仙尊应该也很严格吧?”   “额……”白染觉得她要是说了实话,估计会导致季雨浓心理的极度不平衡。   思忖了一瞬,白染含糊应道:“也就还行吧,反正我还撑得住。”   两人交谈间,授课长老走进了讲堂。   ……   午时,授课长老宣布下堂。   白染收拾好东西,走向靠窗的斐青:“我好了,今天我们还是去藏书阁借书吗?”   斐青漠然的目光投向了白染,认真道:“其实可以用完午膳再去。”   白染略感诧异,要是早知道斐青会想到吃午饭,那她早上出门时就不服用辟谷丹了。   想起那颗哽嗓子的丹药,她皱上了眉头:“我服过辟谷丹,还不饿,你要去吗?那我可以先去藏书阁将书借好,到时候等你用了午膳,我们再集合。”   斐青缓缓摇了下头:“我也服用了辟谷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堂,乘上仙鹤,背影消失在了云端。   ……   就这样,白染上午在明思峰上课,下午学习新文字,偶尔还从晏清斐手中学得一招半式。时间匆匆流逝,很快来到一月之后,白染与众位新弟子所期待的选剑之日终于来了。   这一天,学堂难得的放了假。   白染压抑不住心中的期待与兴奋,天还没亮便起床了。她本想找师尊说道说道,找点信心,可出屋子后发现清玄殿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后知后觉中,她恍然发现师尊最近好像挺忙碌的,时常不在清玄殿中。   不过找不到晏清斐也没什么影响,白染吃了早饭便乘坐仙鹤往剑冢赶去。   剑冢位于山谷之中,四面环山,入口处设有禁制,平日里不允许弟子进入,只在新弟子选剑时,会开放一天。   白染到达目的地时,发现已经来了不少的弟子。   恰巧,丹炉峰的季雨浓也提前到了。   白染向季雨浓招手,向她走了过去。   在白染的心目中,季雨浓一直是医学生的形象,所以她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雨浓。   “你们丹炉峰的弟子,是又要学炼丹,又要学剑诀吗?”   季雨浓本来蔫耷耷地垂着脑袋,听见这个问题她看了一圈周围,随后神秘兮兮地凑在白染耳边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本来也是不想来的,但是师兄师姐和师尊都说,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所以我就来了。”   她说着,还傻笑了两声:“师尊还说,如果我得了一把绝世好剑,就让我少背两本灵植鉴赏。”   愿望很是朴实无华。   白染拍拍季雨浓的肩膀,鼓励道:“加油!只要能拔|出|来,就是我们的!” 第44章   早上辰时整,一位面生的长老带着几位弟子赶来,聚在山谷在等候的新弟子们为长老和师兄们让开了道。   长老扫了眼在场的人,声如洪钟:“不错,看来是都来了。”   他来到剑冢入口,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玉牌,向其中输入灵力之后,玉牌飞到半空,将禁制打开了。   “诸位弟子,取剑时间为四个时辰,届时禁制开启,将会驱逐剑冢内的所有人,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   长老告诫了一番众人,随后便飞到旁边的大树上,潇洒地躺在上面,取出一葫芦的酒喝了起来。   随长老而来的几位弟子见状,面上闪过无奈的神色,开始着手安排新弟子们进入剑冢。   “切记,四个时辰后纵然没有取到剑,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白染进入剑冢时,入口处的师兄们还在严肃地告诫着进入山谷的新弟子。   #   剑冢内,放眼望去全是各种各样的剑,长剑、短剑、断剑、锈迹斑斑的剑,还有整个剑身埋入地面,只剩剑柄暴露在外,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剑。   在进入剑冢之前,白染还认为四个时辰足够她找一把心仪的灵剑了,但当她到了后,才发现她小瞧了太云宗的底蕴。   整个剑冢,与其说是山谷,倒不是说是被困在山谷中的群山,四面的险峰呈包围之势,将中间数座大大小小的山峰全部包围。   而诸位弟子寻找灵剑的范围,除了被包围的数座山峰,还有四面形成包围之势的险峰。   险峰高耸如云,抬头几乎看不见顶。   天际边有熹微的晨光漏下,从山巅透过一缕照进了剑冢内,顿时,亿万把剑像是面镜子般,将那束光折射得满山谷都是。   “哇……”   进入剑冢的弟子们,对此场景不由惊叹出声。   “好美啊。”季雨浓也发出感叹。   可她前一刻刚说完,后一刻便将话锋一转:“可惜我还是想睡觉。”   “还是算了吧。”季雨浓冲白染露出一个困倦的表情,“我就不深入进去找剑了,先去找个地方补一觉再说。”   她打了个哈欠,向白染挥挥手告别。   白染没有勉强,告别之后,便向着山谷中最高的山峰前进。   刚才,她分析了一下剑冢整体的布局,发现那座最高的山峰位于整个剑冢的C位,妥妥的重要位置。   上面一定有厉害的灵剑。   白染坚定自己的想法,埋头向山峰赶去。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白染自觉已经走了很久,可远处的山峰还是伫立在远端,与她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丝毫的缩短。   “要是会御剑就好了。”白染自言自语道。   她合理怀疑,宗门将选剑的日子定在新弟子入门后的一个月,是担心弟子们学会御剑之后,在四个时辰之内直接将剑冢找个底朝天,到时候就算是藏在犄角旮旯的剑,也会被找出来。   “啧。”   白染停下思忖一瞬,原地坐下,准备运转丹田之中的灵力,恢复体力。   可不知是不是剑冢内剑气影响的原因,这次运转灵力,白染感觉特别费力。丹田之中的灵力仿佛有自己的想法,她费了老大的劲,才挪动了一丝灵气。   这样下去太过费时间,白染选择放弃,她结束了打坐,睁开双眼。   然而下一刻,耳边传来破空声,她转过视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只见一道雪白的剑光划破天际向她飞来,山谷中折射着瑰丽的光束,可仍旧不及剑光的万分之一夺目。   白染惊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她望着几乎在空中划过残影的灵剑,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剑择主吧?   莫非,她的木系天灵根在灵剑中也非常吃香?   眨眼间,剑光倏然停在她的面前,灵剑的剑光有所收敛,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这是一柄十分漂亮的剑,称得上是璀璨夺目。它的剑身较窄,大概有两尺左右的长度,雪白的剑身上刻着两道笔直的晶体纹路,像是用碎钻镶嵌而成的小凹槽,从剑尖一直延伸到剑柄。   而它的剑柄更是华丽,整体是用银白的材料制成,上面雕刻着细微的暗纹。在一条条细微的纹路上,全都嵌有亮闪闪的细钻。   晨光下,整个剑身笼罩着一层梦幻而瑰丽的光泽。   这完全超出了白染想象。   哪位炼器师的审美这么超前?居然用碎钻炼制剑?!   她深深地感到震惊。   这把剑的奢侈画风与剑冢格格不入,完美得像是艺术品,为什么会选择她为主人?难道看出了她喜欢亮闪闪?   诶等等,这把剑是要选择她做主人吧?   白染诡异地生出怀疑,她试探地向灵剑伸出手,下一刻,还没等她靠近,灵剑便自发地钻入了她的手中。   ——谛结。   在与灵剑接触的刹那间,白染脑海中蓦然出现了两字。   “缔结?”白染喃喃道。   灵剑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她的呼唤。   好了,这下确定了,的确是选择她当主人了。   白染欣赏着这把自己找上门来的灵剑,越看越喜欢,转动腕间随意挥舞了两下。   因为在剑冢中灵气受到压制,所以她只是单纯地比划了几个动作,但最后的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长剑挥出后,一道皎洁的剑光霍然袭向地面。   脚下的地面似乎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白染就见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剑痕,十分突兀。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地面上的划痕,不敢置信手中的剑威力居然这么大。   要是有灵力与剑诀的加成,威力岂不是会翻好几倍?   白染转念一想,越发肯定自己手中的灵剑品阶一定不低。   拿出去后给师尊看看好了。   她做下决定,也不准备去找其他的灵剑了。   只是距离出去的时间还长,不在这里面多见见灵剑可惜了。   毕竟这里放眼望去全是剑,外面哪能找到有这么多灵剑的地方。   可惜半晌过后,白染傻眼了。   前方的道路上,一把通体雅黑的剑立在路旁,若不是仔细看,会让人下意思地认为那只是一道黑影。   白染本来是已经路过了,可她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便又倒回来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这把剑。   隐匿的本领如此厉害,白染认为这把剑应该也不一般。   她来到长剑前蹲下,打量着黑剑,正准备伸手将其拿出来。   就在这时,握在她左手上的缔结剑忽然挣脱了她,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缔结剑的剑尾打在黑剑上,直接将黑剑整个怼进了土里。   手上摸了个空的白染:……   缔结剑如此有个性,怕不是已经生出剑灵了吧?   正在她愣神的功夫,缔结剑悬在她面前,发出嗡嗡剑鸣,似是在不满她居然想要去取其他的剑。   就像是个霸道护食的小孩。   白染沉默地望着它,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与它还没结契,她说的话,它能听明白吗?   剑鸣声一直吵个没完,白染决定试一试。   “你别生气,我就只是看看而已……”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缔结剑忽地一滞,下一瞬响得更加大声了。   白染:???   见鬼,她哪里说错话了??   她捂住耳朵,再次尝试道:“行了行了,我不看行了吧?这就回去,以后只看你。”   “嗡。”   一声短促的剑鸣声后,缔结剑终于消停了。   白染放下双手,松了一口气,将缔结剑抱在怀中,往剑冢的出口处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只是选了一把剑,但却总有一种为自己选了祖宗的错觉。   此时的日头渐升,太阳光更盛了一些,剑冢内四处都是灵剑,草木稀稀疏疏的,甚至连树木都没有一棵。   没有遮阴的树荫,便只能走在太阳光下。   白染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赶路,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进剑冢,心中生出一丝可惜。   她看了眼怀中的缔结剑,蓦然叹了口气。   越往外走,路上的弟子也多了起来,大部分是一脸焦愁的神情,手中空空的,看样子还没有取得灵剑,   也有少部分的弟子怀中抱着长剑,一脸喜滋滋的表情。   但像白染这样,手中抱着灵剑,脸上却是闷闷不乐的,她还是唯一一个。   白染抱着剑,来到剑冢的出口,在出剑冢之前,守候的弟子接连向白染确认了两遍,询问她是否真的要出去。   “这位师妹,此时时间尚早,何不再选选?”弟子见白染不高兴的表情,更加以为她是没有选中心仪的剑,“好的灵剑虽然难寻,但多找找,还是会找到的。”   这话在白染听来可是十分危险,她生怕缔结剑听进去后又开始不满,连忙将剑柄捂住。   “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这把剑我非常满意!非常喜欢!”   白染走出剑冢,山谷外冷冷清清的,只剩抱着葫芦喝酒的长老还躺在树上。   “哦?这么快就出来了?”   长老咽下喉中的酒,翻身纵下高树。   “小姑娘,来让我看看你选的剑。”长老醉醺醺地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翻了起来,“宗内有规定这些都要记录在册,哎,让我看看现在记到哪里了。”   白染抱着剑立在一旁,瞧着长老翻名册。   她知道她手中的灵剑必定不一般,但不确定具体是哪一品阶。此时见长老手中的册子似乎有记载,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行事最好还是低调一点。   她扫了一眼寂静无人的周围,挪开衣袖露出了灵剑的模样,打探道:“长老,它叫缔结,你那有它的记录吗?” 第45章   “缔结剑啊,当然有,就在前面——”长老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消了音,手上翻册子的动作蓦然顿住了。   “什么?!缔结?”他瞪大了双眼,目光发直地盯着白染怀中的灵剑,磕磕绊绊道,“这、这就是缔结?”   见长老异常的反应,不明所以的白染只有默然点头承认。   长老深吸一口气,埋头继续翻册子,手上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很快,他的动作定格下来。   书册的某页上,赫然印着缔结剑的模样,与白染手中的长剑一模一样。   “缔结剑,宗历962年四月入剑冢,剑身长两尺有余,偏白,嵌有九阶上品天珠。”长老微微停顿,咽了咽喉咙,目光忍不住看向缔结剑,“九阶上品天珠在哪儿呢?怎么没看见。”   白染略微思忖,指着剑身上似钻石璀璨的晶体凹槽:“应该是这个,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称做珠子了。”   长老听白染说完,望向那道凹槽的双眸不由瞳孔地震,他心痛般紧捂胸口,一脸肉疼道:“九阶天珠,居然被碎成这样。”   声音中满是痛惜,他凝视缔结良久过后,才艰难地挪开视线,看向册子,念出了最后一段文字:“灵剑品阶:仙器上品……”   白染本是垂眸看着怀中的缔结剑,听到后面的话,她倏然抬头望向长老手中的册子。   仙器?   这下轮到她不敢置信了。   没有想象中的艰难险阻、惊心动魄、费尽心力,她就走在半路,还打坐休息了一阵子,仙器居然就到手了?!   白染诡异地沉默了。   原本她是看在这把剑超级符合她的审美,而且品阶应该不低,才做下就是它了的决定。   没想到,万分之一的几率居然就被她撞上了,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坑吧?   她转念想到剑中难搞的剑灵,心中的喜意收敛了些。   缔结剑是宗历962年入的剑冢,这样算来其中的剑灵至少应该有两千多岁的年纪了,还是位真·老祖宗。   想到这里,白染将怀中往下滑落的缔结剑抱得紧了些。   好在剑灵认她为主,纵然没有剑鞘保护,锋利的剑刃也没有伤到她。   山谷入口处静悄悄的,唯有风吹过树叶后,留下的沙沙声,气氛中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白染抱着剑与长老面对面站着。长老的目光紧紧地黏在她怀中的灵剑上,那双看淡人世的双眸难得地出现了羡慕与眼馋的复杂情绪。   白染被长老盯得有些不自在,加上她已经在这站了不短的时间,很是想回去给师尊师姐和师兄分享此事。   为了让长老回神,她清了清嗓子:“咳咳,长老,请问弟子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可以是可以。”长老恍然回神,将视线重新放回她身上,语气中难掩探究,莫名还带着一丝酸意,“不过要做了登记才能走,你的身份令牌呢?拿来吧。”   他倒要看看,是哪座主峰的弟子有这样好的机遇?   玉牌入手,长老从白染身上挪开目光,他掀起眼皮,向玉牌中的身份记录投去一瞥。   ——兴墨峰白染……   长老瞳孔微微一缩,后面的字符他已经没心思去看了,此时的他,身体再次顿住,满脸都是诧异。   兴、兴墨峰白染?那个在宗门中辈分极高的小师叔?   长老面露尴尬:“啊这……”   他暗自抹了把汗,一边登记记录,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仙尊门下的弟子就没有一位是机遇不好的!   可真是令人又羡慕又嫉妒。   他登记完毕,将玉牌递给白染:“好了,小师叔慢走。”   口中这样说着,他的视线却是诚实地黏在了缔结剑上,那炙热的目光,仿佛似想要将灵剑融化。   白染的脚步踏不出去了,长老眼巴巴的模样,让人不由有几分心软。   “要不……我再给你看看?”   话刚一说出口,长老就不住地点起了脑袋,仿佛就等着她说出这句话。   “好好好,谢谢小师叔!多谢小师叔!”   这两声小师叔,明显比之前的要诚恳多了。   长老的脸上泛起了喜色,他颇为热切地搓搓手,离白染近了些,神情中带着丝忸怩:“小师叔,你看……我准备好了。”   可以开始继续欣赏缔结剑了。   脱离世俗的修仙之人,居然会高兴得做出这副姿态。   这下白染是真的确定了,修仙界的仙器是真的极少,而她手中的缔结的确是存在剑冢的六把仙器中的之一。   白染:“咳,看吧。”   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尴尬,将手中的长剑托在手中,以供长老观察。   只是她就这么拿着,任长老伸长了脖子看也不是一回事。   思忖了一瞬,白染试探地建议道:“长老,要不你将剑拿着……”   话还没说完,长老便迫不及待地应道:“好好好!”   他向缔结剑伸出手,面庞上不知是因为过分激动,还是饮了酒,两颊处出现了两团红晕,嘴角的笑容带着些许的傻气。   只见长老枯老的双手微微颤抖,慢慢向缔结剑伸了过去。   大概只过了几息的时间,还没等长老碰上缔结剑,白染就感觉到手中的分量一轻。   灵剑直接从白染的手中,飞向了半空,剑刃几乎是擦着长老的双手飞过,惊得长老惊讶出声,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给长老造成的惊吓,白染没心思去管了,只因缔结剑飞到半空中,又开始了“嗡嗡”鸣响,情绪比方才在剑冢里的更加激烈。   白染抬头望着那把全身亮闪闪的灵剑,感到头痛,双眼中无奈与疑惑并存。   难道这剑既不允许她这个主人去碰别的剑,也不允许其他人碰它?   不双标的这个品格倒是挺好的,哈哈……   白染苦中作乐地想到。   “小师叔,这是怎么了?”长老紧急处理完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便也同白染一样,困惑地望着半空的灵剑。   只是,他的神情凝重,还带着些担忧和着急。   “大概是生气了吧。”白染摸着下巴,开始思索怎么开口将灵剑安抚下来。   方才她在剑冢里说的话,现在拿出来再说一次,还管用吗?   “咳咳。”白染清清嗓子,准备放大招了。   不就是说安抚剑灵嘛,通晓无数甜言蜜语的她难道还搞不定一把剑?   呵,笑话。   “宝贝,下来咱们回家吧,我保证,以后在做任何事之前,我都会征询你的意见,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等等,她这话怎么说得她像是个渣男似的。   不行,她得换一句。   “宝,你就原谅我吧。”她脱口而出,而后忽然顿住。   草,怎么越来越像渣男语录了。   白染闭嘴了,半空中缔结剑仍旧不停鸣响,没办法之下,她看向身旁的长老,准备向他讨得一些安抚剑灵的方法。   视线一转,她却赫然看见长老正瞪着一双眼睛,满脸都是惊诧骇然的神色,微张的嘴巴因为震惊久久地合不上。   白染默了默:“怎么了?”   她哪里做得不对吗?为什么要用这幅见鬼的表情看着她?   “这、这……”长老一连说了五个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师叔,冒昧问你一句,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是仙尊吗?”   长老咽了咽喉咙,对仙尊会如此哄剑表示怀疑人生。   “这倒不是师尊教的。”白染摸摸鼻子,将黑锅甩到了平日里的话本上,“我看书上记载的,就是这样哄人的,剑灵应该和人也差不多吧?”   长老的声音颤抖:“什么书?”   “《纯情药圣与某某宗女修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长老瞬间呆住。   完了,这书可不兴看啊。   作者有话说:   在这里吐黑水不好,但还是解释一下。最近公司新接了一个项目,一开始,也就是这周,是摸索阶段,加上卡的时间比较急,要在六月底之前完成,所以最近都处在忙到起飞的状态,天天晚上都被留下加班,偶尔事情没做对还需要返工重新走一道所有流程,每天上班如上坟,下班之后回到家还要被打电话发消息问东问西,真的,就只想休息。   给等更的小可爱说一声抱歉 第46章   缔结剑在半空中悬浮着,大概是见白染与长老说话去了,没将它放在眼中,于是剑鸣声越发响亮了。   白染皱着眉头往半空投去一瞥,将话题拐回了回来:“长老,你知道该怎么样安抚剑灵吗?”   缔结剑可是一件仙器,她怎么还是感到了一丝嫌弃,要知道这才半天的时间不到。   “这个嘛……”长老垮着脸,沉思半晌后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小师叔啊,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仙尊才对,他的本命灵剑便是一把仙器。”   “请恕我无能为力,唉——”   长老见摸不着仙器了,悻悻然地将酒葫芦摸出来,仰头喝了一口,满脸都是丧气。   他眼巴巴地望向缔结剑,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亮了一瞬:“小师叔,不用着急,这件事仙尊一定能够解决,现在就劳你在旁边歇息一会儿,我这就将此事告知仙尊。”   白染迟疑:“可师尊最近好像比较忙……”   “不碍事,大不了我们多等一会儿就是了。”长老立刻应和道,脸上的喜色更加明显了。   “难得从剑冢出来一把仙器,这一回正好让那些弟子长长见识。听听这剑鸣声,不愧是仙器,同别的灵剑就是不一样!”   此刻的长老仿佛化身为缔结剑的铁粉,就算对着恼人的嗡嗡声,也能闭眼输出一堆彩虹屁。   白染目光微顿,被自己的想法无语到了。她抬眸扫了眼空中的长剑,见它还是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刹那间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她潇洒地掸掸衣袖,走向旁边的树荫下。   “最多等你半个时辰,下不下来,你自己做决定吧。”   白染佛系了,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在没有实力前,带着一把仙剑对她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若是借此机会少了个麻烦也挺好。   长老见白染同意在此等候一阵,乐滋滋地抱着酒葫芦走进了山谷口。   白染一心只关注缔结剑,并没有注意长老的踪迹,直到她听见了从山谷中传来的一阵阵回音。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山谷口有仙器缔结……”   白染:“……”   这声音,是长老吧?一定是长老吧?他想做什么?   很快,白染的疑惑被解答了。   首先从山谷中出来的是太云宗的师兄师姐们,他们平日以来一贯在新弟子前维持的淡然,此时全然消失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剑冢里跑出来,好似跑慢了便会错失良机似的。   接着紧随其后的是手中抱有灵剑的新弟子,每个人的双眼都仿佛在冒光,一出剑冢,目光便在周围紧紧搜索目标,寻找仙器的踪影。   白染站在树荫下,眼睁睁看着一群人仿佛进了羊圈的饿狼,直直地向着缔结剑扑去。   没错,是扑。   技高人胆大的新弟子们调动体内的灵力,腾空而起,张开了手臂向灵剑扑去,想要将之取下。   白染想提示这是有主的,但转念一想,她与灵剑如今是两看生厌,重新给互相一个选择不好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聚在山谷口的新弟子们越发多了。   眼看半个时辰也快到了,白染打了个哈欠,准备离开,视线一转,正巧看见长老慢悠悠地从山谷中走出,脸上的笑容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嗯?幸灾乐祸?   白染眨眨眼,似有所觉,回眸看了眼正在努力奋斗得到仙器的弟子们,此时的他们仿佛是之前的长老的翻版,满目都是对仙剑的“爱而不得”。   “啧。”白染心下感慨,向长老挥手告别。   同时,她也想起了一件事,她记得长老说过,他会给师尊传讯。   “传讯?”长老做恍然状,不好意思地向白染笑了笑,“方才是想将此事告知了剑冢里的新弟子,再给仙尊传讯,没想到居然就给忘记了。”   白染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直觉告诉她,长老在撒谎,他只是想将所有人叫出来,然后给自己找乐子而已。   不过,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也无所谓了。   “没事,正巧我也准备走了。”   长老诧异:“小师叔不安抚仙剑了吗?”   “不了,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早该回去了。”   在长老惊诧的目光中,白染转身离去。   伴随着她的背影远去,半空中的缔结剑发出更加响亮的阵阵嗡鸣声,剑身也在左右摆动,似乎是察觉到白染离开的坚定决心,缔结剑终于稳不住了,刹那间化作一道剑光向她飞去。   彼时白染正好找到一只仙鹤,这只仙鹤的性格特别好,表示愿意免费将白染送回兴墨峰。   她摸了摸仙鹤的脑袋,正准备坐上去,余光中忽然瞥见缔结剑居然追过来了。   白染顿时有一种被麻烦缠上的直觉,一声“快走”还没发出声,她就见仙鹤被惊吓得翅膀一展,抛下她飞走了。   山崖边的平地上,白染默然地与缔结剑对视。   没过一会儿功夫,一大群人也急忙地追来了,见白染与缔结剑默默对视的场景,他们不知道是脑补到了什么,开始有人站出来为白染加油打气。   “道友!你一定可以的,这把仙器就看你的了!”   “没错!方才我就发现了,我们所有人试了,就只有这位师妹没有尝试!师妹,你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   加油打气声逐渐多了。   白染转过脑袋,扫了一眼异常热闹也异常同意战线的同门。   啧,缔结剑果然不一般,居然打破了你死我活争夺仙器的常规。   众目睽睽之下,白染也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向缔结剑缓缓伸出手,在众人敛声屏气之中,将仙剑握在了手中,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看来,你还是选择了我。”   仙剑顺利被收服,空气中静了一瞬,紧接着是一声声惊呼。   “看吧,我就说必定是这位道友!”   “恭喜恭喜!不知师妹是哪一座主峰的?”一位自来熟的男弟子上前问道,脸上满是兴奋劲。   白染将仙剑抱在怀中,面带微笑,向各位同门点头致意:“兴墨峰,白染。”   话音落下,现场先是热闹的讨论,紧接着众人像是被阵法定在了原地,呆滞的表情是出奇的一致。   “兴、兴墨峰?”   “那不是仙、仙尊的……”   “仙尊!”   在一众不敢置信的讨论声中,最后一声‘仙尊’是出奇的惊讶及肯定。而随着这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白染的身后。   白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去。   万丈悬崖之上,灵剑散发着浅白光芒,一道颀长身影伫立其上,暗纹白色衣袍,墨发玉冠,剑眉入鬓,神情冷漠如冰。   晏清斐淡漠地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看向了白染,以及她手中的缔结剑。   “缔结?”他开口淡淡问道。   白染没想到晏清斐回来这里,而且看样子晏清斐已经得知了消息。   她点头应道:“对,它告诉我它叫缔结。”   晏清斐:“嗯,不错。”   说罢,晏清斐手上一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白染带上了灵剑。   灵剑带着两人远处,而留下来的,只有讨论得异常热闹的众人。   #   回去的路上,灵剑平稳地飞行,没有丝毫的颠簸。   白染想到长老的话,问:“师尊,这是您的本命剑吗?”   “对。”   “那里面也有剑灵喽?您平日里是怎样安抚他们的呀?”   晏清斐顿了下,答道:“不用安抚,实力强就足够了。”   靠实力?   白染摇头,现在她没这玩意,看来得另想办法安抚了。   “师尊,太云宗里还有剑灵之类的存在吗?我想去向他们的主人取取经。”   晏清斐思考一瞬,幽幽地道:“有,你大师兄谢含。” 第47章   回到兴墨峰,时间一晃来到了中午,白染用完午膳,向晏清斐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寻找大师兄谢含去了。   缔结剑因为上午的一通折腾,损耗过大,剑灵已经陷入了沉睡,被白染留在了清玄殿。   而且在晏清斐的指点下,她还在缔结剑周围堆放了灵石,用以恢复灵力。   白染出了清玄殿,招来一只仙鹤。虽然她不知道大师兄的行踪,但直觉告诉她,去找掌门师姐一定没错。   太云宗,宁阳峰。   清雅的小阁楼伫立在瀑布边,与旁边飞流直下的瀑水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湍急的水帘落入下方的水潭中,惊起震耳的哗哗声。   小竹楼的竹门与竹窗紧闭,里面似乎是没人。   仙鹤放下白染,发出一声清越的鹤鸣,舒展翅膀离开了。   而在这声鹤鸣之后,竹门忽地打开,与此同时,白染的耳边也响起了掌门师姐的声音。   ——“师妹,你来得正好,快将师兄带走。”   语气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嫌弃。   竹屋中,只见谢含维持着白狼的原型,被阵法困在了竹窗边。阵法很小,只能容下白狼蹲坐在地。   白狼见白染从外走进,充满智慧的眼神中流露出委屈,它昂着大脑袋,冲着白染嗷嗷嚎叫,眼神不住地往平瑶身上飘,好似在向白染控诉平瑶的行径。   但令人可惜的是,阵法连同它的声音也一同屏蔽了,白染根本听不见它委屈的嗥叫。   在白狼的对面,平瑶坐在书案前,正批阅着一块玉牌。太云宗的琐事颇多,书案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玉牌,全是待处理的事情。   “师妹,最近宗门事情颇多,我实在离不开身,师兄就交给你了。”   平瑶目光中满是无奈,她抬手揉揉额头,一副颇为头痛的模样。   “师兄在太云宗不如妖界自在,近日一定是憋得厉害,师妹可以带师兄出去散散心。”平瑶顿了顿,嘱咐了一句,“最好不要让师兄靠近药园。”   平瑶向白染眨眨眼,露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白染意会,点头应道:“师姐放心,我一定看好师兄,不让他捣乱。”   困住白狼的阵法只是单向隔音,外面说的话里面能够听见,于是随着白染的话音落下,白狼又开始了委屈的嗷嗷嚎叫。   平瑶一撤走阵法,狼嚎声顷刻间响彻了这座小小的竹阁。   魔音灌耳。   白染立刻皱起了眉头,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她没有想到白狼的叫声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师兄,安静!”平瑶挥出一道灵力,护住白染。   白狼停下嚎叫,似乎还不乐意,但转眼见白染一脸不认同的看着它,便只好委委屈屈地忍住了。   它走出阵法,蔫耷耷地往外走去,连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垂了下来。   白染向平瑶道了别,几步上前跟上了白狼的步伐。   “师兄,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我就猜你一定在师姐这里。”   白狼转过脑袋看向白染,眼眸微亮:“真的?你专门来找我玩的?”   这话将白染问住了,冲着白狼期待的眼神,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来找你,也不全是因为玩。”   “哦。”白狼竖立的耳朵顿时耷拉下半截,自言自语道,“一个月了,现在还是因为有事才想起我这个师兄……”   碎碎念的声音不小,或者说是专门说给白染听的。   白染挠挠头,扳着指头解释道:“师兄,最近我其实也挺忙的,上午要去明思峰上早课,下午要学字,有时还要向师尊学习剑诀,晚上要加紧修炼。”   “哦。”白狼应了一声,蹲坐在地,端着语气道,“既然师妹这么忙,有什么事情就快问吧,问完还可以回去继续忙。”   白染听出了白狼话中的别扭,她蹲下身,向白狼的方向靠了靠:“师兄,虽然我是带着问题来的,但是你看我来得这样早,其实也是为了能和你玩一会儿。”   白狼犹疑:“真的?”   白染肯定点头:“千真万确!”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白狼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咧开嘴巴,似乎是在笑。   它转头咬住白染的衣襟,将她扔在自己的背上:“抓好了!”   白狼提醒完,起身开启了飞一般的速度。   半刻钟之后,白染来到了一处峡谷,此处距离掌门平瑶的宁阳峰不远,有一条横穿峡谷的河道就是从宁阳峰上引下来的。   白狼将白染带到了河道边的草丛,周围是一堆堆灌木丛,再远一些的地方是一片树林,依稀能看见两三位太云宗弟子在林中采集灵草。   “嗷呜——”   白狼高扬着脑袋,冲着峡谷就是一声畅快的嚎叫,惊起峡谷中无数鸟雀野兽,就连那几位采集灵草的弟子,都起身向白狼的方向看来。   白狼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白染思忖了一瞬,抓住机会问道:“师兄,今天上午宗门的新弟子们都去剑冢取了剑,我也去了,你猜我取了什么剑出来?”   “剑?”白狼向白染看来,看上去更加高兴了,“我听二师妹说了,是仙剑缔结对不对?在哪里呢?带来了吗?让我看看!”   接连三问,足以见白狼对缔结剑的好奇,可惜白染并没有带在身上。   “师尊说缔结剑灵气耗尽,我放在清玄殿了。”白染解释。   “哦。”白狼毛茸茸的尾巴兴意阑珊地扫扫草地,问道,“所以今日师妹来找我,是因为仙剑的事情?”   “没错,师兄真厉害,这都能猜出!”白染借机撸了撸狼脑袋,接着道,“我听师尊说师兄也有器灵,所以想来问问怎么安抚器灵?”   “安抚?”白狼歪着脑袋思考,“师妹刚才就做得很好,我不是就不生气了吗?”   白染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啊。”   用对待哄小孩的态度哄剑灵?靠谱不?   要不回去就试试?   白狼见白染恍然大悟,又是一声高兴的嗥叫。   师妹明白了,那事情就解决了,那接下的时间就是陪它玩了!   “师妹!”白狼语气郑重,“我决定,将我的仙器拿出来,我们一起玩!”   玩?玩啥?仙器?   她没听错吧。   白染目露诧异,怀疑自己听岔了。   然而下一刻,一个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梦幻琉璃球就被白狼按在了爪子下,白染还没来得及细看,琉璃球就被白狼含在了嘴里,紧接着,白狼一跃奔了出去。   白染被它的操作搞得一顿茫然。   师兄想做啥?跑什么?不是说一起玩吗?   很快,白狼急停、转身、抛球,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仿佛在过去做了无数次。   琉璃球闪烁着光芒向白染飞来,白染伸手去接,一把握住琉璃球的同时,她也听见了器灵的声音。   ——“再将我抛高点!”   听上去是个稚嫩的童声,还是那种玩心颇重的小屁孩的声音。   “要高是吧?”   这时的白染明白白狼口中的‘玩’是什么意思了,她使足了劲用力向上一抛,琉璃彩球直直地向上飞去。   “该我了!该我了!”白狼一边高兴地嚷嚷,一边跑来接琉璃球。   撒欢奔跑的模样,唤起了白染曾经在公园里看过的一幕。   白染:完了,师兄怎么越看越像犬类了…… 第48章   这个下午,在白染陪白狼和琉璃球玩耍中过去,心情很好的白狼最后将白染送回了兴墨峰,并且还大度地原谅了白染一个月不去找它玩的行为。   回到清玄殿,白染自觉还是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不论是师尊的靠实力镇服剑灵,还是师兄的靠玩乐收服器灵,对她来说,都不适合。   不过话说回来,白染对谢含手中的那颗琉璃球还挺感兴趣。正好晏清斐也在,她便顺口问了。   “琉璃球?”晏清斐抬眸向白染看来,打量了她一番后,目光在她的头发上顿了顿,“看来今日你已经见识了你师兄安抚器灵的方法了。”   白染顺着晏清斐的目光,抬头摸了下头发,发现发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片细叶。   她来到晏清斐对面坐下,将细叶放在了桌上。   “对,我们在宁阳峰山下的峡谷中玩了一下午。”   晏清斐的视线落在那片绿叶上,目光变得悠长,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那颗琉璃球叫做蜃珠,是你师兄从秘境里得来的。那秘境是处上古遗址,爆发仙魔大战时,这颗蜃珠被留给仙人后嗣防身,可惜,大战最后一役后仙魔双方都无一人身还。”   这是个壮烈的悲剧,晏清斐说完后安静下来,殿中的气氛中涌动着一丝悲凉。   白染也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殿中安静了半晌。   晏清斐屈指敲了下木桌,发出一声动静。   “时辰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去上早课,早些歇息吧。”   白染闻言点点头,起身准备回房。   晏清斐:“对了,你学字的事情如何?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剑,可以正式学习剑诀了。”   他垂下眼眸,思忖一瞬,再次开口说道:“早课是辰时开始,明日起,你需卯时起身练习挥剑。”   白染神情微微一滞。   卯时?五点钟?!   她眨眨眼,因为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所以她倒不是很惊讶。   “好的,师尊,我明天一定早起!”   #   凌晨,万物还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房门外便传来了小棠的敲门声。   白染坐起身,让小棠进了屋内。   穿衣、洗漱、梳妆,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白染取出剑匣中的缔结剑,顺口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   傀儡小棠呆板回道:“寅时三刻。”   那就是说还不到卯时。   白染动作顿了顿,难怪她还觉得很困,原来是起得太早了。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凑向傀儡打探道:“刚才你敲门进来时是什么时辰?”   小棠:“寅时二刻。”   白染点了下脑袋:“嗯。”   这么短的时间用睡觉这种方式来休息,肯定是不够的,看来以后晚上都要熬夜修仙了,毕竟修炼完了不仅不累,还神清气爽。   清玄殿外,一切都还是黑漆漆的,只有夜空依稀闪烁着几颗星辰,几缕薄云将弯月遮掩,以至于月光也不甚明亮。   殿门外没有挂灯,白染适应了黑暗,朦胧地看见山崖边立着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崖下刮来了一阵阵风,将黑影的长发与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嗯,有点高处不胜寒的那股味了。   白染走近黑影:“师尊,早上好!”   晏清斐没有转身,只是从风中传来他淡淡的一声“嗯”。   看来师尊今日的心情不怎么好。   白染开始练剑。   她举起缔结剑挥了一下:“师尊,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接着,她抬起缔结剑又挥了一下:“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右手挥出几次后,她将缔结剑换到左手,继续挥砍:“如果还是想不出办法的话,还可以找师兄和师姐,大家一起来想。”   絮絮叨叨的话让晏清斐终于转身了,他望着白染练习挥剑的模样,只说了两个字:“专心。”   白染只得收了心思:“好吧。”   在晏清斐的注视下,白染专心致志地挥砍了数十下,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白染总感觉手中的仙剑在逐渐变沉,挥剑间所需的力气也变大了起来。   她陆续又挥砍了五十多次,手上像是被灌了铅,似乎连抬剑的力气也没有了,最后一次努力尝试却没有抬起剑后,她放弃了。   白染擦去额头的汗水,喘了几口气休息,望向一动不动的晏清斐,忍不住问道:“师尊,你是做了什么吗?我感觉缔结剑变重了。”   晏清斐颔首:“负重练习,效果更好。”   难怪。   白染在心中道了一声。   早先她还奇怪师尊为什么要专门盯着她挥剑,还一句话都不说,原来目的是在这里。   行吧,为了不辜负师尊的好意,她还是继续练剑吧。   白染停下休息,继续练习挥剑,只是这次变成了双手握剑。   她挥剑挥得气喘吁吁,过了半晌,默默立在一旁的晏清斐动了动手指。   白染霎时间感到手上的重量一轻,一开始的重量又回来了。   咦?   白染奇怪:“师尊,不加重量了吗?”   晏清斐垂眸,昏暗天色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不了,循序渐进。”   说完,他负手离去,从白染身边路过时,带起了一阵冷风。   白染皱眉,觉得今天的师尊有些奇怪。   她回忆最近的师尊做了什么事情,可一想,却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师尊在做什么,只知道他最近天天不在清玄殿。   唉,她这个徒弟当得不称职啊。   缔结剑被减轻了重量,白染的练习轻松了很多。   直到一轮火红的朝阳从东边升起,圣洁的金芒将大片的云霞染成了橙红色,也将白染的周身镀上了层光芒。   她停下练习,重新将缔结剑放进剑匣,乘上仙鹤去明思峰上学堂了。   #   今天是众位新弟子取得灵剑后的第一天,白染一路走来,几乎人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剑,有的在与同伴介绍,有的在向师兄师姐们请教剑法。   学堂变得比之前热闹多了。   白染轻车熟路地来到上早课的讲堂,一进门,豁然发现里面的人都向她望来,整个讲堂坐得满满当当,除了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众人的目光太过灼热,尤其还在她的手上和储物袋上流连,结合到昨日发生的事情,他们想要看什么,白染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   “呃……缔结剑我没带在身上。”   讲堂中顿时响起一声声叹气,众人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白染来到后排的座位,发现季雨浓居然没在补觉,正努力地睁着一双熊猫眼,期待地望向她。   “我真的没带缔结剑。”白染向季雨浓强调道。   “好吧。”季雨浓丧气地半阖眼眸,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精神一振,“那我可以到清玄殿看看……”   话还没说完,她忽又变得颓丧:“算了,我还是不去看了,师尊要是知道我将时间用在这里,一定又会罚我背书了。”   “唉,他们都看见缔结剑长什么样子了,就剩我,还在剑冢里睡觉,昨天出去之后还被师尊说了一顿。”   季雨浓越说越难过,干脆趴在了木桌上,垮着个脸,目光呆滞又困倦。   白染捂脸,这小姑娘的遭遇听上去也太悲惨了。   “要不……”白染心软了,“明日我偷偷带来给你看看?”   季雨浓的神色骤然转向欢喜:“好啊好啊!”   轩窗旁,斐青沉默地看著书,偶尔翻过一页,仿佛对白染讨论的话题丝毫不关心。   “哎,斐青。”白染敲敲斐青的桌子,成功引他从书上抬起了头,“昨日在剑冢,我好像没有看见你,你是没有去吗?”   斐青:“嗯,我有灵剑。”   “那你要看看我取出的剑吗?”白染神秘兮兮道,“是一把仙器哦。”   斐青沉默了瞬,面无表情地道贺:“恭喜你,得到了一把仙剑的认可。”   咦?怎么感觉斐青好像对仙器不感兴趣。   白染纳闷,不过说到灵剑,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斐青,字我学得也差不多了,这段日子就多谢你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斐青翻书的手指顿住,漆黑的眼眸向白染看去,淡淡道:“你还有最后一本书没学。”   “还有一本吗?”白染纠结一瞬,放弃了,“那也还是算了吧,我下午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今天不能学字了。”   斐青:“很重要?必须是今天?”   “对。”白染点头,凑向斐青小声道,“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总觉得我师尊最近情绪不太对,我得去找师姐师兄问问师尊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斐青眼眸中掠过一丝讶然:“问你的师兄师姐?为何不直接问你的师尊?”   白染摆手:“可得了吧,我师尊平时不怎么说话,我问好几句,他才答一句,估计我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如去找师姐问。”   斐青默然,似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少年垂眸沉默的模样,让白染从中看出了一丝歉意。   白染:“没事,你不用这幅表情。师尊一直都是这样的,我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斐青蓦然看白染看去。   她浑不在意的模样,看上去的确是已经习惯了。 第49章   太云宗,宁阳峰。   明思峰的授课长老在午时准时下课后,白染乘坐仙鹤来到了掌门师姐所在的竹阁。   正午的太阳光正盛,好在竹阁坐落于瀑布旁,周围弥漫着一股清凉的气息,并不让人感到炎热。   察觉到有人前来,还未等白染走近,竹阁便自发地打开了门。   “师姐?你在吗?”白染踏入竹阁,探出脑袋四处张望。   进门的右侧连通著书房,透过垂下的珠帘,能看见珠帘后坐着一人。   “在,进来吧。”   温和的女声穿过珠帘传来。   白染掀开珠帘,走进了书房。   案桌上,重叠的玉牌像是往常一样多。平瑶坐在案桌后,身着淡蓝色衣衫,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支木簪,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师妹今日来找我,是有何事?”   如果用活泼两字来形容师兄,那用沉稳二字来形容师姐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活泼的师兄面前,白染能和他一块玩一块疯。但在沉稳的师姐面前,白染不自觉地就露出了乖巧的一面。   尤其是此时她还被师姐温柔的目光注视着。   白染在木椅上坐下,背打直,腿合拢,双手放在了腿上。   见她这幅模样,平瑶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   “师妹不必如此,就把这里当做清玄殿吧,没有那么多规矩。”   闻言,白染稍稍放松了些,但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聊到的话题,她又紧张了起来。   “师姐,你知道师尊最近在做什么吗?”白染眉头微皱,困惑不解地说道,“我今日发现师尊好像不太高兴,不对,是肯定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师尊才会这样。”   “最近的事情?”平瑶低头思忖。   “前些日子,执法堂从几位魔修口中得知了他们潜入宗门的目的,后来又遇上魔修闯入炼魔狱,所以长老们推测魔修是想从炼魔狱中救人。这件事非同小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宗内长老彻夜商讨,决定将炼魔狱入口再次封印。”   “所以师尊近日一直在为封印的事情忙碌,不过好在前两日东西已经准备妥当,按理说师尊应当高兴才是……”   平瑶面露思索,向白染问道:“师妹,你察觉到师尊不高兴时,他在做什么?”   白染回忆:“当时师尊是在盯着我挥剑,对了,师尊还让我负重练剑,说是效果翻倍。然后我练了一阵,师尊突然又把重量取消了。再然后,我就明显察觉到他的情绪不佳,有点奇怪。”   “师姐,你知道原因吗?”   平瑶注视着白染,思忖片刻,眼眸中除了温和还染上了一丝笑意,她唇角微弯,慢慢说道:“我猜,师尊一定是在烦恼应不应该严格要求你。”   对上白染惊讶的目光,平瑶缓缓摇了摇头,似是在感叹。   “在太云宗三百六十二座主峰里,师尊在教导徒弟方面的经验是最少的,我和师兄虽然称他为师尊,但其实平日里的功法和剑道都是由明思峰□□导的。”   “所以,我猜师尊一定是在为此事而烦恼。”   白染想起早上的场景,不得不承认掌门师姐的话非常有可能。   毕竟师尊一会儿给她增加负重,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取消,好像还真能看出他在纠结。   不过这有什么纠不纠结的,她又不是承受不住磨炼。   白染想到此,心中的执拗突然上头,恨不得立刻冲到师尊面前,让他一定要严格要求她。   “师姐,我明白了!”   白染面色严肃地起身,向平瑶告辞。   平瑶笑呵呵地向她摆摆手,拿起桌上的玉牌继续批阅了起来。   #   白染乘坐仙鹤回到了兴墨峰。   她午时从学堂下的课,就算去了一趟宁阳峰,也没有花多长时间,回到清玄殿时,太阳还高挂在正空。   七月天气炎热,白染瞅了瞅身上的宗门弟子服,寻思着要不要再去杂事堂领一套薄款的衣服。   虽然有灵力在,她并不感到热,但看上去总觉得怪怪的。   一边思索着,她踏进殿内,转眼便看见师尊的身影立在轩窗边。他凝望着窗外的景色,整个人都暴露在艳阳之下,但单从一个背影上看,却奇异地让人只觉得冷然。   “师尊。”白染走向晏清斐。   “嗯,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没去学字?”   白染咽下本打算说出口的话,解释道:“我差不多都学完了,以后就不去学了。对了,刚才我去了一趟师姐那……”   晏清斐:“嗯,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染挠挠脸颊,她怎么感觉师尊的话变多了,莫名有一种要被师尊刨根问底的错觉。   希望只是错觉吧。   “也没什么事,就只是去问一些事情。”   晏清斐注视着白染,接着道:“什么事情?说出来听听,或许我知道。”   白染蓦然哽住。   完了,不是错觉,师尊今日怎么突然就改性,开始刨根问底,一句话接一句话了?   “其实……这件事也和师尊有关。”白染还是决定趁此机会将事情说出来,“我以为师尊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所以想去问问师姐,我能不能分忧。但是后来发现,这好像是我的原因。”   闻言,晏清斐的手指摩挲了下衣袖,不动声色道:“哦?你的什么原因?我怎么不知道。”   “师尊,其实你可以严格要求我的,我承受得住!”白染忽略掉心中的羞耻感,大声道,“俗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不经历一番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见白染没有停下的打算,晏清斐蓦然出声:“所以,你想说什么?”   白染顿住,不好意思道:“我想说,师尊按照以前师祖对你的要求,来对待我就行了,不用顾虑太多,我能行的。”   晏清斐默然,过了半晌,淡淡道:“你确定?”   白染肯定点头:“我确定!”   然而,她在夸下海口之后,没过多久就后悔了。   正午的烈日下,白染手持缔结剑,孤零零站在山崖上。   不远处,晏清斐站在清玄殿门口,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她:“挥剑一万次,没完成今晚不许歇息。”   冷漠无情的话语,瞬间让白染的心拨凉拨凉的,就算是站在大太阳底下,也挽救不了心凉的速度。   “师……师尊。”白染声音颤抖,“师祖他好狠的心。”   万万没有想到,师祖以前居然对待师尊居然这么狠。   晏清斐负手而立,眸光微敛,没接白染的话。   “就此开始吧,希望你能在子夜之前完成。”   说完他转身离去。   余下白染呆立在悬崖边,傻眼了。   子夜?子夜?!   师尊,你为何能在三十七度的温度下,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本打算先睡半个小时再码字的,结果一觉睡过头,凌晨四点自然醒,然后我纠结了一下,决定继续睡觉_(:з”∠)_ 第50章   当晚,白染挥剑一万次的任务最终还是完成了,虽然是哭着完成的。   而她哭的原因,不是别的,主要是因为饿。   天知道为什么挥剑这么消耗体力,她想去吃饭,本来小棠都把饭送到了她的手中,结果钻来一道劲风,直接将她的晚饭给打翻了。   她本以为是意外,但下一刻就听见了师尊的声音——“不练完,不许用晚膳。”   简直比魔鬼还要压榨人。   她只好饿着肚子练剑,心中越想越委屈,清凉的夜风吹过,她迎着风,泪流满面。   论一句话引发的惨剧。   如果早知道师尊过去的悲惨史,她那句‘我确定’绝对不会那么毫不犹豫。   她这简直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凌晨,白染手脚发软地慢慢往清玄殿挪,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而且因为太饿,她的双眼开始一阵阵发黑。   呜呜呜,这可是低血糖的前兆。   白染心下悲伤极了,为了不再饿到自己,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定期服用辟谷丹。   她就不信,她下次还会饿到眼前发晕!   心念一动,她突然想到今天才是个开始,还有下一次,下下次,手脚顿时变得更加软了。   好不容易终于挪到清玄殿,她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回房间。   今夜的夜色很好,密布的星辰在夜幕中闪闪发亮,弯月的月光皎洁而又明亮,微凉的夜风吹拂过时轻飘飘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柔。   白染轻轻阖上双眸,坐在殿门口享受着夜间的静谧。   过了不知多久,她感觉身旁似乎有人。   她睁开眼,抬头看去,发现师尊已经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了。   “师尊。”   白染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双手撑地,想要起身,可手上的力气小了很多,一时之间她居然没办法从地上起来。   一双杏眸顿时瞪圆了,她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怎么回事?不就是挥了一万次剑吗?这就脱力了?   晏清斐眸光沉沉,声音也低了几分:“如何?现在还有后悔的余地。”   白染听后放下手,异常执拗地摇摇头:“师尊不用担心,只是脱力而已,不碍事,我不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最多也就是想想罢了。要知道按照师祖这方法,可是培养出了一位仙尊。   现如今师尊能这样严格要求她,等她撑过了这一阵,仙尊什么的她不也是有可能达到的吗?   白染想想还有几分激动,手上顿时有力气了,双手一撑便从地上起来。   她拍拍手,故作轻松地向师尊道了句晚安。   晏清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带上了几分深思。   罢了,一切都看天意。   #   这一晚上,白染在修炼中度过。第二天凌晨寅时二刻,傀儡准时前来敲响了房门。   一刻钟后,收拾完毕的白染拿着缔结剑,继续在悬崖边练习挥剑。   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师尊给她增加额外的重量,也没给她规定要挥多少下才算完成任务。   白染没想着偷懒,赶在日出之前,尽力挥完了两千次剑。接近辰时,仙鹤前来带她前去明思峰上课,直到她坐上仙鹤离开兴墨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师尊今日居然没有现身。   难道是早就出去了?不会又出现了什么意外吧?   白染心中猜测。   来到学堂,今日前来授课的是一位主修剑道的长老,谈起剑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连绵不断。   长老一边为堂下的弟子们讲解剑诀,一边还将自己的本命剑拿出来,向弟子们展示。   “如今你们还没有跨入筑基,趁这段日子你们要抓紧时间与灵剑磨合,待到了筑基期,便可以将灵剑结为本命剑。届时,实力还会迈上一个台阶。”   “不过挑选本命剑一定要慎重,这可是会跟随我们一生的伙伴,若是从剑冢里带出来的灵剑磨合不了,也不必强求。就比如我手中的这把灵剑,这是我历经千辛万苦,耗时三年……”   台上,长老侃侃而谈。   白染听了一会儿,无意间发现隔壁桌的斐青目光怔怔地望着法诀扉页,好似在发愣。   “哒。”   白染轻敲了下桌子,引得斐青向她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在担心灵剑的事情?”她小声问道,还以为是斐青的灵剑出了什么问题。   斐青缓缓摇了一下脑袋,否定了白染的猜测。   “认真听课。”   斐青提示道,目光扫了一眼台上。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白染正巧对上长老不甚赞同的目光。   被抓了个现行,她神情一滞,立刻冲长老抱歉地笑笑,端正了坐姿,不再同斐青交头接耳。   午时。   学堂准时下堂,授课长老意犹未尽地拿起自己的灵剑走出讲堂,其他弟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很快离开了。   季雨浓向白染告别完,便急匆匆地赶回丹炉峰背书。   只有斐青慢吞吞地收拾完东西,却坐在座位上发呆,察觉到白染也没有离开,他将目光缓缓投向白染,问:“怎么还没走?”   “你不是也没走吗?”白染理所当然道,打量着斐青。   少年平时虽然不笑,但至少嘴角不像是现在这样微抿着的,很明显,继续师尊莫名不高兴之后,小伙伴斐青也开始不高兴了。   白染:“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斐青垂头思忖片刻:“你昨日说过,若是我有事情,你可以帮助我。”   白染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斐青:“我的师尊是执法长老,他平日里琐事颇多,无暇顾及我,所以……”   白染:“所以?”   “你的师尊是仙尊,剑法卓然,所以我需要你教我剑法。”斐青一脸认真地说道。   白染听后当场愣住。   她,一个才在练习挥剑的新手,可以教人吗?别是误人子弟吧?   “这个……”白染皱上了眉头,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不瞒你说,我剑诀学得也不怎么样,现在还在练习挥剑,就昨晚上,我挥剑挥到了半夜。”   “就是说,你懂我的意思吧。”白染顿了顿,神情认真道,“目前我没有能力来教你,也没什么可教的。”   轩窗边一时安静下来,白染面露难色,正准备宽慰斐青几句,却见他蓦然看向了她,目光灼灼有神。   “无事,若是你不能教我,其实我也可以教你。”   少年语气笃定,胸有成竹。   白染语塞,不得不怀疑,斐青今日的目的就是这最后一句。   不是吧,这小伙子当老师当上瘾了? 第51章   平日里寡言沉默的少年难得双眸有了一丝光亮,况且这还是出自帮助白染的好意。如果要拒绝的话,白染发现自己一时有些开不了这个口。   难道她要说,‘咱俩都是初学者,水平连半罐水都比不上,就不要互相霍霍了’?   虽然这是实情,可说出来也太伤人了些。   不成,她得想个委婉的法子来拒绝。   “其实下午我本该和师尊学习剑法,或者是继续练习挥剑的,所以这件事我要去向师尊禀报一下。”   白染的眉眼间染上一丝迟疑之色。   这件事若是告知了师尊,他一定不会同意吧?毕竟昨天还向他承诺了绝对不会放弃,挥剑时,他也在暗处盯着,不容忍她偷懒。   这样虽然如了她的愿,可斐青鲜少这样积极,在她拒绝之后,心地善良的小伙伴遭受打击,情绪应该会更加糟糕吧?   白染心中思量了片刻,给晏清斐发了一道传讯。   ——师尊,执法堂的新弟子斐青邀请我和他一块练剑,下午我晚些回来,可以吗?   小纸鹤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这还是白染头一次使用小纸鹤传讯,见纸鹤成功带走消息,她松了一口气:“好了,师尊应该很快就会回消息。”   斐青颔首,似乎丝毫不担心白染的师尊会拒绝这件事。   他起身离开学堂:“走吧,我们先去食堂用午膳。”   白染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吃午饭和练剑是两件事,虽然可能不能一起练剑,但这并不影响一起吃午饭。   “好!”她应道。   #   晏清斐的回复比白染预料中的来得还要早些,正当她乘上仙鹤,身旁忽然出现了一只小纸鹤,身下的仙鹤见怪不怪,继续平稳飞行。   白染抬手接住仙鹤,师尊冷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可以。”声音停顿了下,随后叮嘱道,“执法堂长老于剑道一事上探索颇深,他的弟子也不容小觑,你认真学习。”   纸鹤完成任务,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白染耳边却还似乎回荡着师尊‘认真学习’那句话。   不是吧,师尊难道不知道斐青是新入门的弟子?不然为什么会让她向斐青认真学习呢?   同样是五个月的入门时间,难道斐青学习进度神速,而她却还废材地停留在第一步练习挥剑?   白染抱着一丝怀疑,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斐青说道:“师尊回复同意了,他还让我向你好好学习。斐青,你出现在初级学堂,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吧?”   斐青听后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嗯”了一声。   白染吃惊:“不会吧,你真的隐藏了实力,那为什么刚才你还让我教你剑法,消遣我吗?”   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埋怨。   斐青神情一僵,认真地摇摇头:“不是消遣,就是……想互相学习剑法。”   这是个牵强的理由,一看就是才想出来的那种。不过白染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已经看透了斐青好为人师的爱好。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白染递给斐青一个‘我懂’的表情,“我明白,每个人嘛都有那么一点奇奇怪怪的癖好,我理解。”   不知道白染理解成了什么,但斐青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执事堂,清崖峰。   宗内弟子练剑常去的地方是试剑台,在那里有众多同门师兄弟一起练剑,氛围感很好,是个练剑的好去处。   不过这只是白染的看法。   斐青就对这种中聚众练剑的行为不置可否,并且带着白染找到了另一个好去处——清崖峰后山。   “执事堂的行事作风都比较严厉,所以这座主峰上除了执事堂的弟子,就只有犯了错事的弟子。”   斐青一边解释,一边让仙鹤停落在后山。   “平时这里根本不会有人前来,我们正好可以在这里练剑。”   两人来到一片地势较为平坦的空地,地上野草野花茂盛,附近的灌木丛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前来,长势繁茂。   林间清风徐徐,艳阳也温柔了许多。   白染打量了一圈周围,发现这里是个夏日午后纳凉的好地方。吃饱喝足后往灌木丛边一躺,这不逍遥快活吗?   可惜了,她居然是来此学剑法的。   白染越想越觉得可惜。   大概是眼中流露的叹惋太过明显,斐青叫住了她:“将剑取出来,开始练剑。”   白染收敛了心思,从储物袋中取出缔结剑。自从缔结剑的剑灵陷入沉睡之后,她便花费了大量的灵石来填补灵剑损耗的灵力。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此时一入手,灵剑便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剑鸣,以此来回应她。   斐青也取出了自己的灵剑。   那是一柄通体青如翠竹的长剑,剑身上刻着细长的竹叶,剑刃锋利,在阳光下泛着阵阵寒芒。   斐青抬手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将长剑负在身后,转眸看向白染:“你会哪些剑法?《星月剑诀》会吗?”   白染默默摇了摇头,她啥也不会。   虽然跟师尊学了一招半式,但她也不清楚那些具体是叫什么招式。师尊教授剑诀时,统一用基础剑招来称呼。   “我大概只会一些……基础剑招?”   斐青颔首:“嗯,那我就从第一式开始教起。”   话音落下,他翻手挥出长剑,在这静谧的后山中,一场剑意凌冽的剑诀教学就此拉开了序幕。   身影翩飞间,锋芒逼人,气贯长虹。   白染渐渐悟了,原来师尊所说的认真学习是真的,斐青这小子身上有点东西。   一套剑诀演示完毕,斐青负手收剑,脸不红气不喘地问道:“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   白染眉头轻轻一皱,想通之后舒展开来,拍手称赞道:“很好,非常有气势,很有压迫感。”   斐青顿了下:“我是问,你学得如何?”   诶?   白染被问住了。   斐青居然和师尊一样,都认为她看一遍就会了……   难道说,修仙界的剑法教学都是如此?   不、会、吧!   白染被自己的想法打击到了,沉默半晌,她支支吾吾道:“我只记下了前、前三个动作。”   斐青眉头轻扬,身上多了些少年气,点头应道:“不妨事,慢慢来。”   不知是不是白染的错觉,她总觉得此时的斐青劲头高了些。   难道他不止好为人师,还喜欢教笨学生?   乖乖,这癖好也太奇怪了些吧。   白染怀着一种诡异的心情,开始了一下午的学习。   当夕阳出现,落日半掩在天际边时,这场剑法教学才终于停下来。   白染早已经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如牛了。   过程中,斐青询问过她很多次需不需要歇会儿,都被她拒绝了——意识到自己太过废材的白染,咬牙强撑着不在小伙伴面前表现出软弱。   斐青招来一只仙鹤,离开了后山。   他一走,白染终于强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休息到傍晚,才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   待她回到清玄殿时,天边已经擦黑。   晏清斐负手伫立在殿中。   灯火只亮了一盏,挂在殿前檐下,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晏清斐的脸上,那似仙人般出尘的面容晦暗了几分。   他面无表情,活像是要向晚归的白染兴师问罪。   “为何现在才回来?”   师尊淡淡的声音传来,白染只觉得自己要完,双腿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消失了大半。   凉凉,师尊不会真的要惩罚她吧?   不成,她得赶紧想个办法先发制人。   白染心头一定,顿时想出办法。   “师、尊!”   她一字一顿,语气凄凉中带着萧瑟,萧瑟中带着点悲壮。   “呜呜呜,徒儿心里好难过。”   她踉踉跄跄地奔向师尊,在跨过殿门口时,适时地一个趔趄,如播放慢镜头般缓缓扑倒在地。   晏清斐沉默看着,眼眸中不着痕迹的划过一抹笑意。   “哦?为何难过?”   还有心情做戏,这不是挺高兴的吗?   白染双手捂脸,生怕自己脸上憋不住的笑被师尊看见。   “因为、因为徒儿在剑道上的天赋实在太差,辜负了师尊的期望。”她语气悲伤地解释道,“同是新入门的弟子,斐青已经将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徒儿却还在练习挥剑。”   “今天学了一下午的《星月剑诀》,徒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进步只有一点点,斐青说他学这本剑诀时,只花了一天……”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呜呜呜。   一开始,白染还是假意的呜咽,可她一想到努力了一下午的成果,连斐青的一刻钟都比不上,悲伤逐渐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呜,她好废。   于是,磕磕绊绊的一通自我嫌弃之后,白染真的哭了。   “师尊,我今天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累死在后山,回不来了,练剑真的好累……”   白染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抬眸望向晏清斐,期期艾艾道:“师尊,徒儿想……”   晏清斐对上白染的目光,淡然问道:“想什么?”   白染捂住自己饿扁的肚子,一口气报了一长串的菜名:“我想吃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佛跳墙……”   一共十多道大菜,她偷瞄了一眼师尊,最后补充道:“不要吃宗门食堂,要吃珍馐阁的。”   跃动的烛光下,少女用湿润的目光望着他,那期盼的眼神,仿佛所求的不是简单的菜肴,而是稀世之宝。   “好。”   晏清斐听见自己答道。 第52章   这晚上,白染被师尊带离了宗门,在距离宗门千里之外的不夜城,找到了珍馐阁的分店。   酒楼里食客很多,晏清斐订下了一间包厢。   菜肴整整摆满了一桌,晏清斐看向不敢动筷的白染,就只说了一个字:“吃。”   那一刻,在饥肠辘辘的白染眼中,师尊身上蒙上了一层救世主的光辉。   呜呜呜,师尊对她真好,待她干完这顿饭又是一个好汉,她一定要好好学剑,不辜负师尊的这顿饭!   白染连夜干完一桌饭菜,等她回到兴墨峰时,已经快接近早起练剑的卯时。   她在寝居中打坐修炼了一会儿,直到小棠前来敲门,她才停下修炼,又开始了繁忙且充实的一天。   这一天傍晚,白染手脚累得颤颤巍巍,她乘坐仙鹤回到兴墨峰,清玄殿檐下这次没有亮起灯笼,殿门口也没有熟悉的身影。   白染以为师尊已经就寝,她一边感叹着今夜吃不着夜宵,一边跨进了清玄殿。   然而下一刻,漆黑的清玄殿倏然亮了起来,夜明珠似的珠子悬浮在梁顶,将清玄殿里里外外照得透亮。   晏清斐身着一身宽松的黑袍,斜倚在软塌上,手中拾着杯盏,悠悠然浅尝一口后,转眸向白染看来。   “回来了,坐吧。”   矮桌上有一壶酒,一个空杯盏。   白染走到软塌另一边坐下,离得近了,空气中的醉人酒香也更加浓郁了。   她拿起酒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轻嗅着带着果香的酒气,她抬眼打量了一眼晏清斐。   此时的他平时截然不同,脸上冷漠的神情在光线下柔和了很多。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喝醉了的原因,平日里冷冽的目光此刻有许些飘忽,明亮的光线折射进他的黑眸中,眼中如同盛放着星子,在闪闪发亮。   “师尊,你是不是醉了?”白染不由好奇道。   “醉?不,我没醉。”晏清斐饮下手中的酒,灼灼发亮的双眸忽而转向白染,“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白染:“嗯?”   “在无外人时,你可不用唤我为师尊。”晏清斐放下酒盏,神情之中带着一丝兴味,“来唤一声听听,或许有奖励的哦。”   语气像是在哄骗小孩子,与平时的做派几乎是两个人。   白染盯着转了性格的师尊,不敢置信地抽了抽嘴角。   不是吧,原来喝醉了的师尊性格是如此之软,师姐知道吗?师兄知道吗?更重要的是,师尊他本人知道吗?   不过……   “奖励?有什么奖励?”   晏清斐认真道:“你先唤一声我听听。”   白染:“晏清斐?”   “唔,该奖。”   晏清斐欣然颔首,右手轻拂过桌面,数十道菜肴瞬间摆满了桌面。   诱人至极的香味扑鼻而来,吸引了白染的全部注意力,她的目光在菜肴上流连忘返,饿瘪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吃吧,为你准备的。”晏清斐向白染递去一双木筷,“知道你饿坏了。”   师尊居然如此为她着想,白染接过木筷,感动极了。   “师尊!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学习,尽快赶上斐青的学习进度!”白染拍着胸口承诺道,“再给我半个月,我一定会学会《星月剑诀》,到时候我就可以在清玄殿向你学习了。”   晏清斐手中的动作微滞,眼中的笑意收敛,说了一句让白染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急,你慢慢学。”   白染疑惑地眨眨眼,咂摸两遍后忽然悟了:“师尊,你的意思是心急吃不了肉豆腐,一定要把基础打牢,是吧?”   晏清斐端着酒盏似是出神,良久之后才“嗯”了一声。   可惜此时的白染一心干饭,早就将这个问题抛之了脑后。   ……   炎热的八月和九月很快过去,白染经过这段时日早出晚归、废寝忘食的学习之后,终于将星月剑诀成功掌握,同时,她的修为也升到了练气大圆满。   是夜,一轮清冷的弯月挂在夜空中。   白染身着一身白色寝衣,盘坐在轩窗边修炼,微凉的夜风穿过窗框吹进屋内,只有她的发梢在微微晃动。   寂静中,屋内的灵气涌向她的身体,渐渐的,范围逐渐扩散至整个兴墨峰。一缕缕透明的灵气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旋风,将落在窗框边的花瓣与树叶卷进了屋内。   白染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风飞舞,宽大的衣袖也随风翩飞,但是她本人却似乎是毫无所知,纤长的眼睫无一丝颤动。   当最后一缕灵气融入,白染的灵府之中猛然发生了巨大变化。体内安分的灵气开始翻腾涌动,一遍遍冲刷过全身的经脉。   剧痛袭来,白染满脸苍白,冷汗涔涔。   不知过了多久,冥冥之中似乎传来了“啵”的一声轻响,阻拦白染的那道屏障骤然破了。   在经脉里翻涌闹腾的灵气倏然间变得无比安分,温柔地流过各条经脉,疗愈创下的暗伤,最终聚集在内府,形成了一汪“泉水”。   “筑基。”   白染轻声呢喃,缓缓睁开双眼。   轩窗外,从远处汇集而来的灵气找不到主人,逐渐消散在空气中,一时之间,兴墨峰的灵气浓度提升颇多。   本已陷入沉睡的灵兽与鸟雀苏醒,兴奋地嘶吼鸣叫之后,抓紧了时间吸收灵气。   听着远方传来的动静,白染本想关上窗户继续修炼,可就在这时,夜幕中传来了异动。   浓郁的灵气汇聚在兴墨峰上空,星星点点地闪着微光,慢慢凝结为一朵巨大的花苞,似乎是有微风吹过,携着花苞的枝干在轻轻摇晃。   此情此景,让白染想到了一个词——渡劫异象。   可是她并没有经历雷劫,为什么还会有异象?   而且为什么异象会是一朵花?她最近除了练剑就是吃吃喝喝,按理说异象应该是一桌满汉全席才对。   带着疑惑,白染继续观望着上空含苞待放的花苞。   随着时间的流逝,栩栩如生的花苞抽长生长,变得比白染预想中的还要庞大,她粗略估算了一下,最终长成的花苞几乎占据了兴墨峰上的整片天空。   巨型的花苞无声的缀在黑幕中,压迫感十足。   这时,白染余光中瞥见师尊出现在了清玄殿外,她想了一瞬,翻窗离开了屋内。   半空中,粗壮的花枝从底部渐渐消散,像是一把随风洒下的细沙,闪烁着分崩离析,由下而上。   从异像出现,到此时的消失,总共不过才半盏茶的时间。   白染眉头微蹙,望向晏清斐:“这就没有了?”   书上不是说异象最短也有一刻钟吗?   晏清斐转眸看向她,嘴角似是噙着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不急,再等等。”   几乎是在晏清斐说话的同时,夜幕中的巨型花苞出现了变化。   起初,它只是颤动着,而后不久,一片花瓣缓缓绽开,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白染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同她一样的,还有太云宗的所有弟子与长老。   在月光笼罩的群峰上,众人无声仰头观看着这一幕。   灵气自异象逐渐在太云宗的范围内扩散,众人在察觉周围灵气浓度增加的同时,也感受到灵气中所蕴藏的一丝至纯清气。   凭借着这股清气,有人当场进入了顿悟之中,有人原地打坐,吸收这丝清气化为己用,而更多的人却是被眼前仿若鸿蒙初开的一幕震住了。   巨型花苞一片片地绽开,最终露出了掩藏其中莲蓬。数颗莲子生长其上,不多不少,正好是九颗。   “居然是莲花……”   终于认清花种的白染纳了闷了,喜好看狗血话本子的她,品性居然这么高洁?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花,找错人了吧……”   白染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大概是因为将心神从异常中收了回来,她恍然察觉到内府中的那汪灵气又开始了翻腾。   为了避免发生进阶不稳倒退的意外,她同师尊说了一声,赶紧回到屋内打坐修炼,巩固筑基期的修为。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染并没有看见,夜空中的巨大莲蓬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一粒莲子从莲蓬中掉落下来。   屋内,白染眉间微皱,纳罕地内视着灵府。   奇怪,怎么突然又增加了灵气?   ……   一夜过去,白染如同往常一样,准备晨起练剑。   然而,当她迈出清玄殿,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兴墨峰以及附近山脉上的树木草丛,仿佛洒了生长剂似的,一夜拔高了数尺,一眼望去全是生机盎然的绿色,几乎看不见过道。   而这还是小事,更加令白染意外的是,清玄殿的阵法之外,居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灵石、符篆、阵盘……   仿佛全是从山下的市集中搜刮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堆了一座小山。   “啪叽!”   一声落地声从右方传来,白染循声看去,却只见一个匆忙御剑远去的背影,以及他掉落下来的、一个用来保存灵药的玉盒。   白染看得满头问号。   难道是因为她昨晚突破到筑基期,他们是来送礼道贺的?可是哪门子的送贺礼会是这样。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有人能为她解答吗? 第53章   因为悬崖边堆积了许多礼盒,白染不得不将练剑的场所挪到了阵法之中。   而在她练剑的过程中,物体落下的啪叽声在她耳边一直响个不停。   一开始,她还会循声看去,希望得到解答,可在看过数个匆匆离开的背影之后,她果断放弃了,比起得到答案,还是练剑重要。   时间来到辰时,她该去上早课了。   来到明思峰,白染迈入学堂大门,惊讶地发现路过的弟子都向她看了过来,每个人的眼中所包含的情感很是复杂。   有钦佩,有羡慕,还有……感激?   白染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一晚上的时间过去,谜团怎么越来越大了。   她昨晚做什么了?难道不是突破练气期吗?   压下心头的不解,她来到了丁等一号学堂。   此时距离长老授课还有一段时间,平时的这个时候,讲堂中已经坐满了大半的人,但此时却只到了大概三分之一。   自从她走进学堂,讲堂中的弟子也用一种炙热的目光看向她,其中也包括了同桌季雨浓。   要知道,季雨浓平时只对睡觉感兴趣。   白染这下憋不住疑惑了,她来到座位坐下,凑向季雨浓小声打听:“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我不就是进阶到筑基吗?”   对上白染的满不在意,季雨浓的神情出奇的夸张,因为瞪大了双眼,两条弯弯的细眉挑得老高,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就、是?!”   “有没有搞错!虽然那是筑基!可是它出现了异象!”季雨浓双手握在白染的双肩上,激动地摇晃白染,恨不得让她立刻清醒,“异象!那可是异象!”   白染默默挪开季雨浓的双手,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了些。   “我知道有异象,然后呢?”   “然后?”季雨浓心痛般捂住胸口,难以置信,“难道你不知道吗?!因为昨晚的异象,宗内好多弟子都顿悟突破了!你知道今天学堂为什么才来这么一点人吗?就是因为要巩固修为。”   季雨浓狠狠叹了口气:“全宗都知道的事情,你作为主角竟然不知道!染!你告诉我,你昨晚干嘛去了!”   白染回忆了一番:“巧了,当时我也在巩固修为。”   两人的交谈声不算小,整个讲堂都能听见她们俩的对话。   白染从季雨浓身上得到答案,摸着下巴思忖。她将目光转向别处,正巧对上了其他人的视线。   “这都是真的?”白染出声问了一句。   因为这听上去实在是太天方夜谭,如果光看异象就能顿悟突破,那还修炼吸收灵气做什么?   可不想,所有人都严肃地冲她点头确定。   白染:“……”   行叭,修仙界的事情她果然不懂。   难怪清玄殿外那么多礼盒,原来是送给她的谢礼。   #   今日的讲堂冷清了许多,就连斐青也没有赶来上早课。   午时,授课长老准时宣布下堂,临走之前,她还微笑着冲白染颔首示意,神情之中尽是满意。   其他弟子见状,也趁着白染还未离开,一一真诚地向她道谢。这架势太过正式,不禁让白染怀疑,是否是自己太小看了昨晚的异象。   最终,白染最后一个离开讲堂,饥肠辘辘的她乘坐白鹤前往宗门食堂用午膳。   随后她便发现,她果真小瞧了异象带来的影响。   学堂位于明思峰,食堂位于宗门的西面,一路上需要路过数十座主峰。   白染每路过一座主峰,都能看见峰上的弟子们望着她指指点点。   性格内敛的弟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向她行了一礼。而张扬一点的弟子,更是御剑追上仙鹤,一语不发就往外掏出玉盒,直往她的面前放。   白染一时恍神,让第一个人得了逞,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跟古代状元游街被掷花似的,路过的每个人都想往她面前放点东西。   开始是玉盒之类的小物品,到后来,甚至有人想往她面前放几尺长的灵剑,最后发现放不下后无奈作罢。   白染本以为此事便这样了了,可没想到几息之后,那位弟子又追了上来,心满意足地往她面前放了一个新储物袋。   白染:“……”   要不是看在修仙界讲究因果循环的份上,她一定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扔回去!   可不可以搞清楚,她是去吃饭的,不是来进货收礼的!   眼瞧着仙鹤背上的东西越堆越多,前来送礼的弟子逐渐少了。可方才那人用储物袋装灵器,一瞬间又给别人打开了新的思路。   于是乎,诸位弟子自发地将礼品收集起来,放进储物袋,随手一抛,将装满物品的储物袋稳稳地挂在了仙鹤的脖子上。   惊得仙鹤发出一声长鸣,吓得白染立马抓紧了手下的羽毛。   这样下去不行,不要说赶去食堂用午膳了,白染严重怀疑她走到半路,仙鹤就会因为负载太重而抛下她离去。   “小白,转去兴墨峰,不去食堂了。”   话音落下,仙鹤轻鸣一声,辨别了方向,往兴墨峰的方向飞去。   载着白染的仙鹤忽然拐了道,让无数准备送礼的弟子们大叹可惜。   因为敬畏仙尊,所以他们不敢前去兴墨峰,好不容易能在自家山头碰见白染,没想到还未行到人便走了。   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啊。   #   另一边,白染坐在仙鹤上,吃了颗辟谷丹饱腹后,将弟子们送来的东西全部装进了储物袋,清点了一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物品居然装满了五个储物袋,其中囊括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只有白染想不到的,没有那些弟子送不出的。   抱着一堆各式各样的储物袋,白染的心中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这些东西也太多了,她自己怎么可能全部用上?   ……   不过一会儿工夫,白鹤在兴墨峰的峰顶降落。   清玄殿的阵法外,堆放的东西比早晨离开之前的更多了。   她叹了一声,掏出刚才收拾出来的空置储物袋,开始从外面一件件清理起来。   这是个体力活,白染弯腰捡了许久,才清理出一条过道。   她本打算继续清理,可视线一转,下一刻便看见师尊静静地伫立在阵法内,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师尊?”白染双眼亮了一瞬,将挂在腰间的五个储物袋全部取下,“他们送了我好多东西,您看看有您需要的吗?”   晏清斐垂眸看向递到眼前的储物袋,语气淡淡:“既然是送给你的,那便是你的东西,都拿着。”   白染苦恼皱眉:“可是我拿着也用不上……”   丹药之类的成品倒还可以留下,其他的拿着也没有用,尤其是那些灵器,她可不想又惹得缔结剑闹脾气。   “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我交给师姐好了,这些可以当宗门任务的奖励!反正是从他们身上得来的,换个方式还给他们也不亏。”   用弟子们的东西来奖励弟子,宗门可以一分不花白嫖任务,这个方法简直棒呆!   “嗯。”晏清斐也表示了赞同。   白染笑了,转身继续清理起阵法周边的东西。   “等我把这些都收拾好了,我就拿去给师姐。”   晏清斐负手立在一旁,看着白染清理了半晌,忽然出声问道:“今日你怎么没去执法堂后山练剑?”   “啊?”白染从礼物堆中茫然地抬起头,“练剑吗?因为异象的原因,今日学堂许多弟子都在巩固修为,没来上课。”   “斐青也没有来,我猜他一定也在忙着打坐修炼,所以就没去打扰他。”   白染解释完,继续埋头干苦力。   晏清斐的手指摩挲了下衣袖,又道:“执法堂长老方才传来消息,斐青已成功突破筑基中期,下午你继续去学剑。”   白染挠头:“可是这些东西还计划要给师姐送去……”   “这些事让傀儡来处理就行了,不必你亲自出手。”晏清斐抬手掐了一道法诀,不远处飞来一只白鹤,“去吧,好好学习。”   白染只得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师尊,那我就走了哟~”   “嗯,去吧,晚上早些回来。”   白染乘上仙鹤,回想着方才的场景,她发现师尊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斐青实力的肯定。   但是话说回来,斐青实力如此之高,那也说明了执法长老教得好,所以师尊为什么不让执法长老教她,而是要让斐青教她?   嗯,这又是个谜。   大概是师尊与执法长老通了消息的原因,白染到达执法堂的后山时,发现斐青已经在老地方等候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白染还有些担心斐青也会同其他弟子一样,用那种诡异热切的目光看她。   但庆幸的是,斐青没有,他还是冷漠少年的模样,一如之前。   “筑基期初期?来吧拔剑。”   见白染走近,斐青的眼神中涌上一丝战意,对她说道:“让我看看你如今的实力。”   白染面对此时的斐青,就如同面对一位要检查家庭作业的老师一样,感到头皮发麻的同时,还有点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取出缔结剑,做出星月剑诀的第一式,沉声道:“来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地震好吓人,跑下楼后手脚发软 第54章   这一战白染打得酣畅淋漓,也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与斐青之间的实力差距。   她的剑招,斐青可以接得游刃有余,但斐青的剑招,她却只能勉强地接下。若不是对方有所收敛力度,她严重怀疑自己会受伤。   行叭,不愧是师尊认可的人,实力够强。   一战过后,两人坐在树下休息。   白染垂首擦拭缔结剑,随后将之放进了剑匣之中。白色绸布之上,缔结剑剑身通透,犹如一件完美的工艺品。   白染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将剑匣收进储物袋。   斐青见了,眼眸中划过一缕笑意,轻咳一声,将白染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白染:“怎么了?”   斐青:“筑基期便可以契约本命剑,你准备何时契约缔结剑?”   “这个嘛……”白染摸着下巴思考,“虽然师尊没有说,但是我打算就这几天,毕竟天天将缔结剑放进储物袋,久了剑灵应该又会闹脾气。”   斐青:“嗯,那你之后有安排吗?”   “安排?什么方面的安排?”   “比如说接宗门任务,下山为民除妖。”斐青解释,“有了本命剑之后,实力会增强许多,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可以接到初级的宗门任务。”   白染听出了斐青的话外之意,她眨眨眼,试探道:“行啊,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任务?”   “好。”斐青应道。   #   一连几天,白染天天两点一线,只待在兴墨峰和明思峰。想要送谢礼的弟子找不到她,便只有守在明思峰的学堂外等她。   所以,白染午时下堂之后,总能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守在外面。弟子们见她出现,满脸热切地一拥而上,争着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   就这样几天过后,人数还是不见少,白染决定请一天假,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顺便趁着有空闲将缔结剑契约为本命剑。   这天一早,白染乘坐机关鸟前往了宁阳峰。   到达竹阁时,时间还尚早,平瑶正在瀑布旁的巨石上打坐修炼。   察觉到有人前来,平瑶蓦然睁开双眸,向白染的方向看去,随即,她的唇边扬起一抹弧度。   “师妹,早啊。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白染向平瑶行了一礼:“这次的确是有事要麻烦师姐。前些日子我突破到筑基,当时产生了异象,宗内受益的人很多,因此我也收到了很多份谢礼。”   “前几日傀儡送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这里还有很多,这些东西大部分我也用不上,所以……”   白染语气减弱,似乎是有几分难以启齿。   平瑶笑了笑:“师妹有什么话说便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顾忌。”   白染:“偿还因果我懂,但这事可不可以用宗门积分来当作谢礼,这样的话,他们也不用亲自来找上我。”   她说完,心中略有些忐忑,等待着平瑶的回答。   平瑶听后诧然地挑了下眉,回道:“小事而已,当然可以。不过说到宗门积分,师妹或许还不知道吧?你现在的积分已经排在宗门前十了。”   “前十?”白染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平瑶笑着答道:“也就这两日的事情,因着前些天异象造福的弟子太多,这是长老们商量之后得出的结果。以后师妹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便可以用积分去灵宝堂兑换。”   这对白染来说是意外之喜,顿时,她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似乎快要忍不住咧嘴笑开。   “好的!谢谢师姐!师姐您忙!师姐我告辞了!”   一连三个师姐,平瑶从白染的话中听出了她的无限快乐。   白染乘上仙鹤,在返回兴墨峰的途中,她实在憋不住了,伏在白鹤背上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她想与人分享这件事情,想来想去,想到了好几日未曾联系的师兄谢含。   白染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传音纸鹤,冲着纸鹤说道:“师兄,你现在在哪里?我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谢含的回复很快,白染还未抵达兴墨峰,身旁便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纸鹤。   ——“不巧了师妹,我昨日刚好回了妖界。你有什么好消息,直接通过纸鹤告诉我便是!”   谢含说完了话,还在末尾加了一声长长的狼嗥,很容易就从中听出了他的兴奋劲。   白染似乎都能想象出,师兄化作白狼的原形蹲在殿前仰天长啸的样子。   唉,不过可惜了,看来今天是不能撸毛茸茸了。   白染有些失望,不过这丝失望很快便转瞬即逝,因为她一想到暴涨的宗门积分,便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待回到兴墨峰,白染从白鹤背上滑下,直往清玄殿里冲。   “师尊!我暴富了!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统统给你换!”   兴奋的声音从外传进清玄殿中。   晏清斐倏然转眸向外看去。   “暴富?”   “对!”白染喜笑颜开,激动地连连点头,“就是暴富!师姐说我的宗门积分排进了宗门前十,以后无论想要什么,都不在话下!”   志骄意满。   晏清斐忽而想到这个词,与此同时,一股陌生又浓烈的情绪在心底逐渐漫开。   他注视着眼前意气飞扬的白染,冷冽的神情倏然消融,笑意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白染正好瞥见,瞬间呆住了。   晏清斐对上白染的视线,轻咳一声:“嗯,好一个不在话下。”   语气中莫名让人感到有一股调侃之意。   白染反应过来,颇为羞赧,双颊染上些许的绯红。   她在软塌另一边坐下,坐姿端正乖巧。   “咳咳,师尊,虽然我的话有些夸张,但是想换什么东西应该是都可以的。”   她期待看着晏清斐,问:“所以,师尊你有什么想换的东西吗?比如说丹药,灵草,或者说灵器?”   “唔……”晏清斐配合地思考。   他垂眸看向地面,几息过后,他答道:“是有一件想要的东西在灵宝阁中,不过可惜兑换所需要的积分太高,连我也暂时兑换不出。”   白染来了兴趣,向晏清斐的方向凑了凑,追问道:“高?能有多高?说说看,说不定我就可以!”   晏清斐撩起眼皮,语气微妙:“宗内我的积分是最高的,既然我都不能兑换,想来,你应该也不能,对吧?”   对、吧?   两个字在白染脑海中反复回荡。   对!这简直太对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对的了。   她默默捂脸,向脑袋转向一边。   什么叫班门弄斧,什么叫丢脸丢到家了,什么叫翻车。   她这就是!她这就是啊!   “师尊,我有一个请求。”白染弱弱道,“可以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吗?或者您就当做没听见好吗?”   晏清斐沉默不语,他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过了半晌,就在白染觉得没有希望时,他忽然道:“忘记什么?你方才进来后说过话吗?不是什么也没说吗?”   白染听呆了一瞬。   她万万没有想到,师尊居然还有睁眼说瞎话的这一天。   修为的天花板、世人尊崇的清玄仙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应该吧?   白染苦恼地皱上了眉头。   完了,她把师尊给带坏了。   清玄殿中安静下来,只有一声声悠长的鹤鸣声从远处传来。   白染脑袋放空了一阵,将丢人的记忆深埋之后,她又满血复活,活力满满。   也就在这时,她恍然想起她今日还有一件要事没做——契约本命剑。   “咳。”她清清嗓子,“师尊,我打算与缔结剑结契,需要准备些什么?”   心中的复杂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再不生一丝波澜。   晏清斐屈指在桌上轻叩。   自从白染搬来了清玄殿,他感受过各种情绪,可以肯定的是,心如止水是他最不喜的情绪。   “无需准备什么,缔结剑在就行。”   白染期待:“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取出缔结剑。”   白染顺从地取出缔结剑,放在矮桌上:“然后呢?”   “打坐,沉心,专注,逼出一滴心头血。”   前面的步骤白染照着做了,但听到最后的目的是要逼出心头血,她被惊吓到了。   “需要心头血?”她小心翼翼地确定。   “对。”晏清斐肯定道,“本命剑的确需要心头血,不过不用担心,一滴损耗的元气不伤及根本,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在晏清斐的解释下,白染稍稍宽了心,重新开始了打坐。   灵力在心脉间运转,白染想逼出心头血却不得其法,眉间渐渐紧锁。   晏清斐见状,蓦然出声:“用灵力裹住一滴心头血,逼出体外。”   白染听过照做,却不想这短短几个字,却需要她用尽全身的灵力才可以达到。   经脉与丹田中的灵力枯竭,全部涌至心脉,心脉似是也承受不了这么多灵力,一股剧痛骤然在心间生起。   一瞬间,白染面色苍白,身体微颤,差点没痛晕过去。   良久,一滴红色剔透的血滴悬浮在白染眼前。   她终于成功了。   但此时的白染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要不是还没看见缔结剑契约成功,她真的想不管不顾地放任自己陷入昏迷。   晏清斐:“将心头血滴在缔结剑上,契约即成。”   这一步艰难极了。   灵力不足,白染颤颤巍巍地挪动着心头血向缔结剑靠近。   “哒。”   一声轻响,心头血失控,往下滴落,但庆幸的是,正好滴落在缔结剑剑身上。   呼——   见成功了,白染心间一松,眼前霎时间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55章   “为什么还在睡觉呢?只是一滴心头血,这也太弱了吧?哦对了,她现在只是筑基期。”   “外面的天气真棒,好想出去晒太阳。”   “十二个时辰了,整整一天,她还要睡多久哦,哎——愁死剑了。”   ……   白染是在一阵碎碎念中醒来的,心脏处的抽疼已经消失了,只剩四肢还有一种脱力后的绵软,脑袋也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谁在说话?”   她起身四顾,最终发现声音是从自己脑海中传出来的。   想到一种猜测,她试探道:“缔结剑灵?”   “哎是我——”   童声拖长了声调,有种岁月留下的沧桑感,听上去既搞笑又怪异。   “你终于醒来了,以后可不能这样贪睡了,我可是仙器,你得加紧修炼,才能不堕我的名声。”   童声正经地说着,忽而话锋一转,“不过修炼这件事也不急于这一时,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这是在教她做事?   白染诧异挑眉:“什么事?”   缔结剑:“外面天气不错,带本剑出去走走。”   白染转眸看向轩窗外,双眼眯了眯。   明晃晃的阳光烤炙着大地,连树木都萎靡了几分。   如此炎热,还想让她带它出去走走?   做梦去吧,有这时间,她还不如修炼。   “不去。”   白染斩钉截铁的拒绝,将枕边的缔结剑放远了些,盘腿开始修炼——无论受了什么伤,在修仙界,打坐吸收灵力无疑是很好的治疗办法。   “你、你……”   缔结剑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颇有些气急败坏。   它可是仙器!仙器有多珍贵这小修士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会如此无情地对待它!   剑灵越想越气,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此人当主人。   依稀记得当时……   对!它想起来了,此人的灵根是木系天灵根!传说中最能苟命长的木系!还是学剑的!   简直是它的天选之人!   只要活得够长,它就不信等不到飞升上仙界的那一天!   那么问题来了,晒晒太阳而已,能与飞升仙界相比吗?   剑灵脑内闪过一道灵光,霎时间想通了。就连白染认真修炼的样子,也越看越顺眼。   “诶没错就是这样!一定要努力修炼哦~真棒!”   恼羞成怒的剑灵忽然化身狗腿子,白染被无语住了。   这剑灵……脑子没问题吧?   罢了,契约都成了,还能作废咋的。   她蓦然睁开双眼,伸手拿起缔结剑,面无表情。   “怎、怎么就停下了?”剑灵磕磕绊绊地问道。   白染:“叫声主人来听听?”   剑灵:“主、主人?”   “嗯,不错。”   白染颔首,灵力顺着手臂涌向灵剑,很快,长剑消失在她手中,出现在她的灵府。   “安静些,别打扰到我修炼。”   剑灵:“……”   可恶,新主人居然比它还要拽!   #   黄昏,残阳在天空留下一大片绚烂缛丽的晚霞,苍茫而又孤寂。   寂静的寝居中,白染停下修炼,睁开双眼。感受到灵府中充沛的灵力,她满意地弯了弯唇角,准备去宗门食堂用晚膳。   就在这时,剑灵忽然出了声,并且还对她的行为表示了不满。   “怎么不修炼了?距离上早课不是还早吗?”   白染的动作顿了下,随即翻手召出灵府之中的缔结剑。   她眸色沉沉,无言地逼近缔结剑:“我要吃晚饭,怎么?你有意见?”   话落,她啪叽一声将灵剑拍在床上,冷声道:“有也给我憋着。”   她算是明白了,这把剑只吃硬不吃软,就不信治不了它。   果然,剑灵沉默了半晌,憋屈道:“没有。”   今日食堂的菜谱是凉拌黄瓜和土豆烧鸡,厨师的手艺虽然一般,但因为菜品的原材料都是沾了灵气的,所以白染满满地干了两碗灵米饭。   吃饱饭足后,她心满意足地回了兴墨峰。   晏清斐不在清玄殿中,她找不到人聊天,没人陪她饭后消食,只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便见一摞话本子堆在木柜上,这应该是小棠送来的,自从白染给它下了命令,它便每旬都给她买来新出的话本子。   白染顺手拾起一本。   《痴情师妹与薄情师兄》   嗯,又是一本新出的话本,看书名想来内容也一定狗血。   白染生出兴趣,正打算动手翻开看看,脑海之中,剑灵的声音又响起了。   “不看这本,看下面那本!”剑灵语气十分焦急,好似它说的话重要至极。   白染视线一转,《渣了剑尊之后,我与他的剑相爱了》几个大字引入眼帘。   白染:“?”   好家伙,原来剑灵也好这一口。   不过……   “我看过这本,目前的进展还是女主被渣的剧情,剑灵作为男二还未上位,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白染耸肩,被剑灵这样一打岔,她看书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将手中的书本放了回去,转身走向窗边。   剑灵急眼了:“不管不管,本剑就是要看!快翻看让本剑看看!”   吵吵嚷嚷的声音令人莫名烦躁。   “闭嘴!”白染揉揉太阳穴,脱口而出。   实在是太吵了。   “呜呜……你居然凶我!”剑灵被打击到了,从前无论在哪任主人手中,它可都是小宝贝。   “闭嘴!”哭声在脑海中炸开,白染只觉得头疼,威胁道,“再闹就把你扔出去!”   救命!这他喵的是几千岁的剑灵吗?这分明就是三岁不到的小孩子吧?   不知是不是被威慑住了,稚嫩的哭声骤停。   白染心头一松,坐上软塌,准备修炼。然而不过几息的时间,清浅的抽噎声在脑海中再次响起。   白染:明日!她一定要去向师尊讨教,如何单方面拉黑剑灵!   “别哭了,修炼重要还是看话本重要?”白染好言劝道,“现如今我修为尚低,不抓紧修炼的话,以后修仙界都知道仙剑缔结的主人是位低阶修士,那你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理由充足,剑灵冥思苦想,在面子与话本之间衡量,最终艰难地选择了面子。   剑灵:“那……那你要好好修炼哦。”   童声委屈巴巴的,仿佛是为了白染做出了重大让步与牺牲,差点将白染给逗乐了。   仙器果然就是不一般,器灵居然还好面子。   #   夜深,凡人界黄良山。   黄良山原名叫荒凉山,山如其名,是一片十分荒凉的山脉,生活在此的人们认为此名不祥,所以改作了黄良山。   不过就算改了名,山还是一如既往的荒芜,山民们搬的搬,死的死,若干年后的现在,也只剩最后一座村落还顽强地扎在山脉深处,勉强苟活。   但令人可惜的是,今夜,这最后的一座村落注定消亡。   反常的山风呼啸地在村落间穿梭,卷走了一丝不祥的黑色魔气。   村落里往日的寂静,此时化作了一片死寂,就连夜间活跃的昆虫,在这里也消了音,整个村落,此时无一个活物。   浓郁的黑色将这座村落吞没,土地上翠绿的庄稼与野草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化作了一堆堆枯草。   四面透风的茅草屋中,山民们倒在地上,面色乌黑。   无孔不入的魔气顺着耳道眼窝钻入他们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皮肤下涌现了一个个游动的包块。   “啵。”   一声轻响,鼓包挣破皮肤涌了出来,是一缕缕泛着魔气的浓稠血液。   空气中的浓郁魔气好似嗅到了什么,一股脑地向血液涌去,不过一会儿功夫,血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郁张狂的魔气。   村落中心,一身红衣的魔修坐在阵法中心,感受到周围的魔气渐浓,她满足地勾起了唇角。   魔修相貌艳丽,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特别慑人心魄,赫然正是趁夜闯入太云宗后,又被清玄仙尊刺伤的魔修——红姑。   村落里魔气翻涌,好似被某种力量牵引,缓缓地向阵法涌动而去。   阵法中心,一缕缕魔气被红姑吸入体内,连带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也逐渐红润起来。   早该这样了。   她感叹道。   三月之前,她夜闯炼魔狱被伤,逃到了凡人界,无奈魔力不足加上伤势过重,在路过这片山脉时,昏迷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山民捡回了家救治,大概是所用的药草实在低劣,她足足昏迷了两个月才醒。   荒山僻壤,加上伤势,她的实力受限,足足费了一个月的功夫,才将血祭阵建成。   可惜,这座村子的人还是少了些。   红姑叹惋地想到,若是一座城镇,此时她的伤势就能痊愈了。   念头一转,她蓦然想到伤她的晏清斐,丹凤眼中倏然划过一抹狠毒,愉悦的心情瞬间消无。   晏清斐。   她喃喃道,声音中仿佛淬了毒似的。   血祭阵外,浓郁的魔气转为稀薄,被暗色浓罩的村落显出它此时的面目。   放眼望去,满目的破败与荒凉。   茅草屋上的稻草被风卷得到处都是,只剩一根根腐朽的梁木还搭在歪斜的石墙上。山民们的尸体掩藏在破布之下,已经化作了一具具干尸。   泥地上,失去生命力的昆虫只剩下空壳,风一吹,它便从干枯的野草丛上落下,掩进土里,与石块灰尘混为一体。   晚风也变得怪异起来,刮过村落时,发出了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   红姑将最后一缕魔气纳入体内,微笑着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她望向附近小镇的方向,面上的笑容逐渐充满恶意。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端午节安康,吃粽子了吗?_(:з”∠)_ 第56章   凡人界接连遭遇魔修血祭,四座城镇与十个村子无一个活口。   消息传回太云宗时,白染正在宗门食堂里吃午饭。食堂今日的菜谱是炒粉条与卤猪肘,炒粉条味道一般,但是卤猪肘的味道很是到位。   白染抱着猪肘啃得十分开心,就连身旁斐青投来的异样目光也忽略了。   大堂中人来人往,弟子们端着食物四处寻找座位,就在这人声嘈杂的环境中,一道尖锐的声音异常突兀。   ——“什么?!凡人界出现四座死城!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惊愕的声音落下,大堂中整个也安静下来。   众位弟子的目光纷纷向声音来源处投去,就连白染也不例外。   凡人界各座城都有仙盟驻守,按理说不应该发生如此惨剧。   难道说……四座城的仙盟连消息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魔修杀害了?   众人心中生出猜测,悚然一惊,连手中可口的饭菜也不觉得香了,纷纷讨论起来。   “凡人界何时出现如此嚣张,又如此实力强悍的魔修?”   “此事可是真的?为何宗门都没发出通知,你是从何而来的消息?”   ……   接连数个问题抛出,被问话的弟子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梗着脖子红着脸,粗里粗气地回道:“这消息是我一位散修朋友告诉的,他常在凡人界磨炼心境,应、应该是恰好碰见了。”   凡人界的散修朋友?   有些人被这句话打开了新思路,当下取出传音纸鹤,向各自的朋友打听起消息。   此事非同小可,不少弟子的神情转向严肃,也顾不得用午膳了,抬起脚步就往食堂外走,步伐匆匆。   就连斐青也一副垂眸思忖的模样,面上的冷漠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经此一遭,白染也没胃口了,好在酱猪肘已经吃完,也不算浪费粮食。   “我可以了,你还吃吗?”白染伸手在斐青的眼前晃了晃,“要不我们回去吧?发生这么大的事,今天就不练剑了?”   斐青缓缓摇了下头:“不成,此事若是真的,宗门应该会发布任务让宗内弟子前去探查,还是加紧学习剑法为好,多一分实力,在外就多一分保障。”   斐青的话很有道理,说服了白染。   白染:“行,那我们下午继续。”   ……   傍晚,白染练完剑,一身疲惫地回到清玄殿。   晏清斐坐在桌边小酌,几道小菜摆放在桌上,一旁空位上还有一个空碗,一看就知道是为白染留下的。   白染双眼放亮,赶紧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走过去坐下,拿起碗筷就开始干饭。   自从那次她被师尊带去不夜城吃好吃的,之后她便时常吃上师尊从珍馐阁带回来的菜肴,偶尔回来的时候,她还会遇上正在小酌的师尊。   不过师尊的酒量实在不行,大多数的时候,是她傍晚回来,师尊已经饮完酒不知所踪了,就剩满满一桌未动的饭菜,和一壶已经空了的酒壶。   白染一边吃饭,一边偷瞄喝得微醺的师尊。   他出尘的面庞上有一层层浅浅的粉色,显然饮下的酒已经开始上头了。   “师尊。”白染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中午在宗门食堂听见的消息,“你知道凡人界出现魔修屠城的事情吗?我中午在食堂听别的弟子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晏清斐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抬首转向白染。   “凡人界魔修?略有耳闻。”   晏清斐将手中的酒盏放下,双手笼在袖中,抬头望着外面逐渐暗下的天色。   “八百年前,魔修也是这样,时常在凡人界屠戮,造冤魂魔气为己用,凡人苦不堪言。”   白染眨眨眼,也是开始回忆往昔了?   她决定当一位合格的听众:“那后来呢?”   晏清斐慢慢道:“后来师尊就将我带上了太云宗……”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晏清斐眯了眯双眸,不说下去了。   白染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如今的模样了。”   晏清斐收回视线,抬手给自己斟了杯果香四溢的酒,见白染不说话了,他忽地轻笑了一声。   “放心,不会再重蹈八百年前的场景了。”   “师尊是打算出手吗?”白染放下木筷,有些好奇。   按理说作为修仙界修为的天花板,魔修又没有凑到面前来,师尊还需要亲自去解决吗?难道不大材小用吗?   修仙界应该还有其他能干事的人吧?   “不,此事仙盟自有定夺。”   晏清斐说完,屈指敲了敲桌子:“近日你的剑术进步颇多,该下山去实战了,明日就去任务堂领任务。”   听见师尊对自己的肯定。   白染惊喜地笑了笑,点头应下:“好,我明日就去,不过……斐青可以同我一块去吗?”   之前还约定好一起去接任务来着。   “可。”   晏清斐留下一个字,轻拂衣袖,起身离开了。   见他前去的方向,正是他寝居的方向。   白染这才明白,原来之前回来时不见师尊,是因为他喝醉回房休息了。   她点点头,脑海中莫名冒出一句话——酒品不错,倒还挺乖的。   喝醉还知道自己回房睡觉。   随即,她倏然发现自己居然用“乖”字来形容师尊。   不成不成!她得要尊师重道才行。   #   第二日一早,白染去明思峰向主事长老请了半月长假,然后去执法堂后山找到了正在晨练的斐青。   昨晚师尊离开之后,她便给斐青发了纸鹤传信,令她没想到的是,斐青居然早就接好了任务,就等着她提出此事了。   见白染前来,斐青收剑,顺口问道:“东西收拾好了?”   白染:“都收拾好了,装在储物袋里呢,我们何时出发?对了,昨日没有细问,你接的任务是做什么?”   “任务玉牌在这,你自己看吧。”斐青将玉牌递给白染,带头往山下走,“此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白染将灵气输入玉牌,激活之后,任务详情浮现在玉牌上。   这是一件关于调查水妖的任务,地点是在修仙界的东水庄。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路过此地时察觉到有妖气,回宗后便将此事禀报给了宗门。   “水妖。”白染喃喃,突然想到自己还是只旱鸭子,不由叫住了斐青。   “那什么……水妖的话,我们应该要下水吧?可是我不会游泳闭气,要不,我们再去换一个任务?”   斐青回眸:“不用如此麻烦,我带有闭息丹,吃后可在水下活动。”   白染:干得漂亮!   没想到斐青的准备如此充分,她冲斐青比出了大拇指。   在宗门内,常见的出行工具是仙鹤,在宗门外,常见的出行工具是各种飞行灵器和灵剑。而对于剑修来说,最佳的出行工具就是手中的剑了。   两人乘坐仙鹤到达了宗门外,便各自祭出了灵剑,御剑飞行。   一路上,两人白天御剑赶路,晚上歇息在客栈打坐调息。一连过了四日,两人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东水庄听上去似乎是个镇子,可白染到了才知道,这是一个破败的村子。   大约三十多户人家的茅草屋修建在一起,不远处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一条宽阔的河流从山间流出,紧靠着村子流向下游。   白染和斐青还未到村子时便收起了剑,以免打扰惊蛇,两人还扮作了两兄妹。   起初,白染想扮作两姐弟,可惜没有拗过斐青。   “说真的斐青,其实我年纪应该比你大,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一定要当姐姐。”   斐青听后不置可否,只是在前方带着路。   白染皱眉:“斐青?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斐青回头看向她,面无表情,状若无辜:“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注意。”   白染:“……”   “唉,那就算了。”   她放弃了,反正是在做任务,牺牲一回也没什么,等做完了任务,斐青还不是要依照辈分叫她……   诶?该叫她什么来着?   白染思忖,却恍然发现她与斐青平日里都是互相直呼姓名,没有一次是按照辈分来喊的。   啧……   白染不得不摇头感叹,她这个小师叔当的,可真没有长辈的排面。   她感慨完,视线一转,发现斐青倏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前方就是东水庄了吧?”她问道。   斐青:“气息有点不对,你察觉到了吗?”   “气息?”白染凝神仔细感受一番,有些嫌弃地皱上了眉,“一股子水腥味,还带点恶臭,村民们没事把臭水沟的淤泥挖出来了?”   此处山清水秀,夕阳下,村子里的茅草屋升起缕缕炊烟,颇有一种归隐山林、无世无争的韵味在里面。   可惜,生生被臭水沟味被破坏了。   斐青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你仔细想想,应该不会有村民愿意去挖臭水沟吧?”   白染心中一动:“那是……”   水妖?   “水妖。”斐青肯定答道。   白染:果然。   她猜对了,还真的是水妖的气息。   “那就是说,现在水妖就藏在这座村子的附近?不对,应该是在河里藏着吧?”白染扫了眼有些湍急的河流,跃跃欲试,“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去探探情况?”   斐青缓缓摇头:“不急,先在村中了解一番再做商量,此时贸然下水,容易惊扰水怪。”   白染对此没异议,只是越靠近村子,空气中的异味便越浓,到最后,她不得不封闭了自己的嗅觉。 第57章   要在村子中调查,便首先要找借口留下。   村口的大树下,一位老人正在纳凉。   两人扮作偶然路过的兄妹,上前搭话。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斐青非常有表演的天赋,并且还很随机应变。正在白染纠结该开口的时候,斐青已经带着一脸的倦容上前开始了忽悠。   “你说,你们二人是兄妹?”老人慢吞吞地问道,浑浊的双眼看向站在后面的白染,目光顿了顿。   “正是,在下白青,这是舍妹白染。”斐青不卑不亢道,“请问老人家,村中可有空余的房屋?我兄妹二人想要在次借宿一晚。”   “嗯……”老人板着一张褶皱的脸,拖长了声音思考。   “老人家请放心,报酬一定不会少的。”斐青补充道,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老人望向身后的视线。   也就片刻功夫,树下的老人变了副表情,乐呵呵地咧嘴笑了:“有有有,空房子村子里多着哩,你们随我来吧。”   此时时辰不早,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大人与小孩捧着一个粗瓷碗,坐在茅草屋门口,埋头吃得正香。   白染路过时扫了一眼,那些碗里黄乎乎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村子里的人颇有戒心,见她与斐青两个外人路过,并上前不搭话,只是坐在门口防备地看着,将自家小孩盯紧了些。   不知是不是白染的错觉,她总感觉村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久了些。   老人领着两人在村子中走过,几乎走到了最里的角落处,才停下。   “喏,这是刘氏的屋子,她家有好几个空屋哩。”   老人指着前方简陋的茅草屋介绍完,上前拍了拍门。   “谁啊?”中年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刘氏,快开门,有人借宿。”   老人话音落下不久,“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了。   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女人从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缝缝补补的短衫,脚下黑布鞋已经露出了脚指头。   “借宿?”妇人防备的目光扫过白染与斐青,“先说好,就只是住一晚,我这可没有吃的。”   老人适时地插话:“哎哟,你这是什么话,这兄妹俩会付银子哩。”   妇人愣了一下,瞬间变了副面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真的?那你们快进来。”   茅草屋里的面积不大,各种农具与杂物堆积在墙角,只有摆在正中的一张老旧木桌算是正经的家什。   “正好我这空着一间屋子,你们今晚就将就住一晚吧。”妇人指了指右侧的房间,叮嘱道,“村子里最近不太平,晚上如果听见了什么声音就当没听见,继续睡就行,别开窗开门。”   话题已经到这了,白染心念一动,想借机询问,却没想还未说出口,斐青就仿佛未卜先知似的暗中拉住她的衣袖。   她向斐青看去,只见斐青向她微微摇头。   行吧,那她就不多问了。   白染转眸看向妇人,先前说完之后,妇人便停下了,此时正打量着她与斐青,目光中带着许些精光。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小块碎银,这还是当初在离开凡人界时,唐家交给她的。   “刘婶,这是借宿费。”   “哎!好好好。”妇人双眼发亮,赶紧将碎银取走揣进短衫,“你们就自便吧,晚上记得一定别开窗开门。”   再次叮嘱一番,妇人愉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妇人一走,堂屋中只剩下白染与斐青两人。   “先进屋再说。”斐青低声道。   两人来到右侧的房屋,里面的空间很小,只能容下一张石块搭建的土炕,和一条窄窄的过道,连堆放行礼的地方也没有。   白染看完屋内的情况,转手就将伪装的行李包扔进了储物袋。   “村子的人戒心倒是挺高的,可惜就是贪财。”她坐在简陋的石床上,双手托着下巴感叹,“斐青,今晚怎么安排?趁夜出去看看?”   斐青立在门口处,像一尊无声的雕像。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一身疲惫奔波的伪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冷冽气质。   白染盯着斐青的身影愣了一瞬。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外面暗淡的天色透进窗内。光线下,他的面庞模糊不清,但一身出尘的气质却尤其显眼。   这……她怎么看出了点师尊的影子?   白染摇摇头,撇去脑海中的想法,开始问起了晚上的计划。   “今晚上我们要去河里看看吗?”她说完,蓦然想起妇人口中所说的动静,“或者我们今晚就在村子里守株待兔,瞧刘婶那样说,今晚说不定还能守到。”   阴影中,斐青缓缓摇头,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地方。   “你发现没有?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很少见到年轻的女子。而且……”斐青抬眸看向白染,面色严肃,“村民似乎对你更加关注。”   “关注?”白染眉头一挑,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伪装没到位。   她取出一面铜镜细看,镜中的人黑皮肤、短粗眉、塌鼻梁,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丢在人群中都不会引起注意的那种。   “伪装没掉哎。”   白染困惑地思索,忽然有道灵光闪现,她拍了下手,猜测道:“是不是这村子要拐卖妇女儿童?”   斐青不语,转头望向外面逐渐暗下的天色。   “到了晚上,就知道了。”他淡淡道。   #   入夜,村子里刮起了一阵阵反常的怪风,呼啸的夜风将卷起头顶的茅草,吹向别处。   简陋的纸糊窗户已经闭上了,但还是有风从缝隙中吹进屋里。   白染凑在窗边,眯着眼睛透过窗缝往外看。   可惜的是,外面一片漆黑,各家各户都没有点哪怕一盏灯。   倒是怪邪气的。   白染定了定神,将一沓符篆取出拿在手中,这下心中安定多了。   “斐青,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斐青闭眸养神,抱着剑伫立在门边,闻言他缓缓地掀开眼皮,向白染投去一瞥。   “不急,再等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半夜。   白染昏昏沉沉地将睡未睡,耳边忽然听见一句“来了”。   来了?来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再次透过缝隙向外看去。可与之前一样,外面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你确定?”白染一边放出神识搜索,一边反问。   斐青顿了下:“气息。”   闻言白染去掉了嗅觉的封闭,可不想下一瞬她便感到一股恶臭直冲脑门,像是突然置身于酷夏的垃圾场,跟刚才在村子外的简直大巫见小巫。   “呕——”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立马又将嗅觉给封闭上,拍着胸口缓了半晌后,她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恶心感。   想到斐青的提示,白染心情复杂地看向他。   却见他的面色无一丝波动,好似从未闻见那股恶臭。   “你……好强。”她低声感叹。   这居然也能忍得住,斐老弟是个狠人。   也就在这时,她的神识终于探到了水怪的位置。   它在河岸边,正缓缓向村子靠近。水怪身上的恶意极其明显,在一众村民中,仿佛是黑夜中的唯一一处光点。   白染凝神仔细观察,水怪的模样在神识之中逐渐清晰,这种感觉很奇特,像是自己的第三双眼睛在视物。   视线中,它有着一条滑腻的身躯,身躯上生有四肢,四肢很短小,所以它行进的速度很慢。   水怪的头颅非常狰狞,嘴巴边有着两条胡须,鱼一样的嘴巴里,是两排尖锐得令人望而生寒的利齿。   它脑袋两侧的眼珠转动着观察四周,好似在寻找可以下口的食物。   有点像鲶鱼化作精怪。   而且也太难看了点。   白染收回神识,一言难尽地看向斐青:“我看见了,是条鲶鱼怪。”   “嗯。”斐青颔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是眉间一皱,“又来了。”   又来?   白染放出神识,很快,她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本以为是一条鲶鱼怪,却不想是两条。   河边,两条滑腻的精怪缓缓前行,在泥地上留下了一条条黏腻的痕迹。   加倍的视觉污染。   白染眉间紧皱,忍不住召出缔结剑,紧紧握在了手中。   怎么办?她好想上去将两条辣眼睛的东西解决了,可是她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剑要刺进那么丑陋的东西里,就感到痛惜。   她看向斐青:“你上还是我上?或者我们一人一条?”   她顿了下,将缔结收回灵府,传密语向斐青打探道:“对了,你有带其他的剑吗?那玩意太丑了,用缔结我舍不得。”   斐青无言地与她对视。   白染:“……”   行吧,她知道了,他肯定没有。   #   两人来到屋外,白染打算速战速决。   才出村子,她便看见两条鲶鱼怪聚在村口的老树下,夜风中传来一阵咯吱的咀嚼声,两条精怪好似在进食。   白染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来到老树旁。   视线中,两条鲶鱼怪啃食的是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从旁边散落的羽毛来看,它们吃的应该是鸡。   这应该是村子里特意为精怪准备的,因为下午经过这里时,白染很确信这块地方没有养任何牲畜。   村子在养精怪?   因为这太过匪夷所思,白染愣了一瞬。   随即,她便看见,一颗圆润的、光洁无暇的珍珠从其中一条鲶鱼怪中吐了出来。   珍珠留在了老树下。   两条鲶鱼怪也吃饱了,调转滑溜溜的身体往河道的方向行去。   白染匪夷所思地看向那颗珍珠。   “这是……付的饭钱?” 第58章   斐青走上前,用剑尖拨了拨珍珠。   夜色下,尽管光线暗淡,但珍珠依旧在熠熠发光,惹人注目。   “假的,障眼法罢了。”   随着斐青的话音落下,那颗圆润的珍珠逐渐褪去了美丽的外表,露出了坑坑洼洼的表面——竟然是一颗随处可见的石子。   白染:“……”   “所以村民们这是被骗了?”她目光微妙地扫了眼村子,“不过竟然敢与精怪打交道,这村子的人胆量倒是不小。”   之前她还在猜测,为什么村里有妖出没,村子不上报,原来原因是在这里。一两只鸡鸭便能换取成色如此好的“珍珠”,这划算的买卖,换谁不心动呢?   不过话说回来,村子既然有如此赚钱的门道,为何看上去还是这样穷?   白染心中纳闷,琢磨不透其中的关键。   斐青抱着剑,准备回去,路过白染身边时,见她愣神,提醒了一声:“走了。”   “走了?这就回去?”白染再度疑惑,“那两只精怪这次虽然没害人,但恶意挺明显的,我们不管管吗?”   前方,斐青顿住脚步,回身向白染看来:“用灵力覆住双眼,看这两只精怪时可以看见一层血气。它们不是不害人,是已经害过人了。”   白染愣了下:“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放过鲶鱼怪?”   斐青缓缓叹了一声:“再等等,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   一夜安然过去。   一早,白染便听见木门的吱呀声响起。   刘婶居然没来叫醒他们,而是早早地出门了。   她心下微动,向斐青比了个“跟上”的口型,得到了斐青的认同。   两人隐藏气息,悄悄跟随在刘婶身后。   此时天还没全明,四周异常寂静,一路上,除了刘婶早早地起身,每家每户的大人居然也全都现身了。   村民们在路上相遇,也不互相打招呼,只是对视一眼,便又埋头赶路。   这场面看着有几分古怪。   白染不由又摸出了储物袋中符篆,随时准备祭出符篆防身。   这座村子占地面积较小,所以不过一会儿功夫,村民便到达了此行目的地——村口的老树下。   昨夜两条鲶鱼怪吃完鸡之后,并没收拾残局,白染在半夜离开时,还看见了一堆猩红的血肉骨骸混杂着羽毛堆在树下。   但此时却诡异的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颗普通的石子,丢在地上与其他的小石子混为一谈。   而白染之所以能认出那颗石子,只是因为上面沾有浓郁的妖气。   昨日带路的老人面对村民们站着,满是褶子的老脸上表情忧愁,眉间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佝偻着身躯,一言不发地站着,惹得村民们议论纷纷,逐渐变得焦躁不安。   众人议论了半晌,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村长,昨夜的报酬呢?”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人们的话茬子,村民们纷纷出言打听起来。   “是啊村长,昨晚可是两只母鸡,不会还是没有宝贝吧?”   “怎么可能会没有?我们上月才献上了大礼……”   在众人的吵嚷声中,老人缓缓摇了摇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顿时,场面安静了一瞬。   “哎,早知道就应该按我说的做,这不正巧来了外乡人,无本买卖,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事。”沉默中,有人这样抱怨道。   “这不是没有料到嘛,要是早知道这样,我们也不会犹豫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核心话题点突然是如何将白染和斐青两人给“留”下来。   “那两人昨晚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等下我下点药弄点吃的给那两人端去,一定能成!”   “随便弄点吃的估计不行,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那两人路过,看都不看我们碗里的。”   “要我说,直接用强的,我们一村子人,他们就才两个,难道我们还打不过他俩吗?还免得浪费食物。”   不过也有少数人持反对意见。   “他们从外面来的,路过我们这就失踪了,万一查出来了怎么办?这可是和妖怪勾结。”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反驳。   “去去去,现在想起来这是和妖怪勾结了,当初拿银子金子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啊晚了!”   ……   天色渐渐明了,熹微的日光从天边的云层上洒下。   村民们见时候不早了,渐渐停下了讨论,让村长来做决定。   老人靠着老树坐下,锤了锤腿,缓慢说道:“那两人正巧这时候来我们村里,那就是他们的命,陈家的、刘家的,你们留一下,等会儿就上门去刘氏家带人,如今妖怪的胃口是越发大了,这两人我们一定要留下。”   “若是留不下。”老人浑浊的双眼中带着算计,面色沉沉地看向一众村民,“那就只有拿出银钱去找人牙子买人了。”   听完老人的话,村民们面上的神情愈加坚定了。   白染看完整个过程,既无语又气愤。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傻到和吃人的妖怪作交易,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还做过了许多次,就不怕引火上身吗?   现如今还把坏主意打到她与斐青身上,这让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斐青,我记得宗门任务只是要求我们查明妖怪吧?”   斐青颔首:“嗯,怎么了?”   “这群人作恶多端,早晚要引火上身,我们不管行不行?”白染目光复杂,“这些人还把念头打到我们身上,我们还管他们的死活干嘛?”   斐青:“可若是不管,还会有更多人的丧生。”   “那……要不我们解决了水怪,就去报官?”白染说完紧抿双唇,还是觉得便宜了这帮村民。   “不成,若是他们献给精怪的人都是买来的,那便不算是谋害他人性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白染烦躁地啧了一声。   “那你说该怎么办?反正我要出口恶气,想要我以德报怨,他们想得美!”   斐青的唇角弯了下,淡然回道:“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他们与精怪的交易已久,家中妖气不轻,常年被妖气侵蚀,他们也活不久了。”   “真的?”   白染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的郁气散了些。   “这还差不多,勉强算是恶有恶报了。”   她看着村民们冷哼了声,折身回刘婶的屋子。   “既然村民打算将我们献给精怪,那今晚上我们就乘机动手?”她问道。   斐青应了一声,不甚在意。   白染瞥了他一眼,摸着下巴思忖道:“其实吧,我觉得我们也可以现在动手,不必等到晚上,反正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   斐青:“嗯。”   “又答应了?”白染伸手在斐青眼前晃了晃,“想什么事情呢?这么入神,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是有一件事,这处村子应该不止是那两条精怪。”   白染诧异:“还有?这村民到底养了多少妖怪?”   妈耶,这帮村民也太敢了,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吗?   “究竟有多少不清楚,不过今晚上应该能揭晓。”斐青面色严肃,“今晚行事小心,不要受伤。”   #   两人回到村民刘婶家,没过多久,屋子的木门便被粗鲁地踹开,气焰嚣张的壮年男子们进了狭窄的屋子。   白染心情不佳,本不想配合演戏,但余光中瞥见斐青演技精湛的表现,她想了想,也作出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   “你们想做什么!”斐青厉喝道,但配合着他此时吓得颤颤巍巍的模样,看上去只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三个壮年男子哈哈大笑,似是很满意两人的反应。   “绑起来。”其中一人冲外面喊道。   刘婶拿着粗麻绳进屋,将白染与斐青的手脚捆住。   她一遍绑,一遍碎碎念为自己开罪:“你们别怪我,都是你们的命不好,这个时候要来我们村子,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听得白染无语至极,睨了屋中的人一眼。   “等办完这事,我可以打人吗?”她向斐青密语道,“这帮村民实在太欠揍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揍人了。”   下一刻,斐青的密语传入耳中:“宗门要求弟子在外需低调行事。”   白染眨眨眼,乐了:“行,那我暗地里悄悄打,绝不将事情闹大。”   ……   夜色渐渐来临,村子里却反常的逐渐热闹起来。   白染和斐青被关在刘婶的屋子里,一直到天色暗下,才有人推开了房门。   进来的是年老的村长,见白染和斐青被捆得牢实,没有逃跑的可能,他满意地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将他们二人抬出去。”   村长一发话,几位壮年男子便上前,抬起两人的四肢就往外搬。两人似是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地任外人搬运。   房间角落,白染贴上隐身符咒,和斐青看戏。   “你说他们啥时候才会发现它们是傀儡,不是真人。”   斐青双手抱剑摇了摇头:“他们是凡人,体力无一丝修为,不可能发现此事。”   “这样啊……”白染颇为可惜。   若是发现不了,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子?   茅草屋外,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等候着,其中有几人举着火把,晃动的火光驱走了黑暗。   村长走在前方:“出发。”   村民们欢呼一声,每个人的目光中都闪烁着贪婪的光。   几位青壮年抬着两具傀儡,跟在村长身后行走着。   一行人路过村子中的茅草屋,路过村口处的老树,路过一片草地,最终来到了湍急的河道边。 第59章   不知是何时,村民们在河道边放了一个竹筏,竹筏刚好能容下两人,在几位青壮年的努力下,两个傀儡被放了上去。   村长脱离人群,缓慢行走到竹筏旁,摸出了几根湿漉漉的水草,仔细缠绕在两具傀儡的脚踝上,还将其中一根水草扔进了河水里。   做完这些,老人睁着浑浊的双眼,远望河道下游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村民们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尽管视野中黑漆漆的一片,但他们仍然翘首以盼。   白染饶有兴趣地看了过去,却发现远方的河道没有丝毫改变。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她兴致缺缺收回视线,目光在纠缠在傀儡脚踝的水草上定格了一下。   在经过斐青的提示之后,她已经能够熟练运用灵力来观察妖气。   此刻,在她的视线中,那几根水草几乎全是由妖气凝结而成,带着一丝不祥的淡红色,显然这股妖气的主人没少作恶。而这股妖气,显然也不属于昨夜里出现的那两条鲶鱼怪。   “啧。”   她还以为能和斐青一人一条精怪呢,看来等会儿只能是多人混战了。   夜风吹拂而过,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群中逐渐安静下来,气氛转而变得有几分凝滞与焦灼。   过了大半晌,河道中湍急的水流似乎更加汹涌了,哗啦啦的水声由小变大,由远及近。   “来了!”   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激动道。   顿时,沉默伫立的村民们忽然动了,他们齐齐往后退去,跃动的火光下,一张张面庞上的神情复杂极了,有害怕、有激动、有贪婪、也有渴望。   村子中的一间间茅草屋隐在他们身后,在昏暗的月光下化作一团团黑影,树木也在夜风下簌簌晃动,影影幢幢,犹如潜伏在黑暗中的鬼魅魍魉。   河道中,一个诡异至极的旋涡出现在众人面前,与此同时,一股独属于水生物的腥臭也在空气中弥漫。   有人暗自屏住了呼吸,却不敢做太出格的动作,害怕惹到祸事。   村长原本是站在离河道最近的地方,这时也不由往后退了好几步。   “快,推下去。”他命令道。   几位壮年男子神情中满是恐惧,几人你推我我推你,最终将一个身形偏瘦的男子推了出来。   “快,要是耽误了吉时,下次就把你献出去。”   老村长阴沉说道,脸上的褶子在火光下尤其深刻,他用浑浊的双眼盯着那位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言语之中满是威胁。   男子被吓住了,痛苦地皱着一张脸,屏住了呼吸,手脚发抖的往竹筏边挪动。   在村民们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男子使出全身力气狠狠一推,竹筏下水,发出了“啪”的一声落水声。   很快,竹筏顺着旋涡逐渐沉入河面,汹涌的河水下一刻就要将两人吞噬。   成功了!   村民们内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动,眼中的惧色褪去,闪烁的全是名为贪婪的光。   一个月之前,他们献祭的是一位十二岁的丫头,因为村子中找不出合适的女娃,他们便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只花了半两纹银。   但水妖却回馈给他们整整一箱的金子,几乎每家每户都得了一锭,这可抵得上他们数十年的花销!   村民们回想起家中堆放的各类珠宝,呼吸声逐渐沉重。   那些宝物实在是太美好了,他们根本舍不得花出去,只得放在家中,虽然这会让他们依旧穷困,但是没关系,为了留下宝贝,他们甘之如饴。   而这一次,会是什么呢?   一箱珍珠?一箱宝石?亦或是脱离了凡物,赏他们一瓶能延年益寿的仙丹?   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漩涡成功吞噬了竹筏,连同竹筏上面的两人,但河水淹没两人之后,旋涡依旧存在,并没有消失。   村民们见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反而盯着漩涡的目光越发专注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奖赏马上就会从漩涡中浮现出来吧……   河边鸦雀无声,旋涡快速打转,一抹异色逐渐显现,似乎水怪的奖赏就快出来了。   村民们更加聚精会神,连呼吸也不自觉的屏住了。   下一刻,旋涡中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根根半青不黄的竹竿,有的已经折断成了几节,破瘪的样子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挤压过,只有少数的还算完整,让他们能够认出这是方才推下去的竹筏。   这可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这道旋涡分明只会回馈他们宝物。   人群注视着旋涡吐出来的破烂竹筏,良久的陷入了沉默,虽然每个人的心头都是剧震,但河岸边却是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两道断成两节的人影霍然从旋涡中出现,他们仿佛是被抛出来的,残骸高高的跃向上空,划过一道弧线。   村民们的目光牢牢地汇聚在残破的人影上,因为心中太过震惊,每个人的双眼都不自觉地瞪大、再瞪大,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砰砰。”   落地声响起,人影终于掉在了地上。   那居然是方才被他们推下去的两人!   众人大骇,还来不及思考为何两人没被水怪收下,就见摔在地上的两人出现了变化。   似乎就只是一瞬间那样短暂,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原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巴掌大小的木偶。   小小的木偶断成了好几截,仿佛是那两人的化身。   河道边再次恢复成一片死寂。   这活似见鬼的场面,让众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若不是有老村长挡在前方,几乎所有人都想要逃跑。   就在这寂静中,一声尖锐的蛙叫倏然响起。   这不是普通的蛙叫。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耳边涌出一股暖流,待他们用手一摸,手上居然是猩红的血液。   “啊——”   崩溃的嚎叫声响起,村民们再也待不住了,争先恐后的往村子里逃去,就连老村长也不例外,几乎是连跪带爬,吓得屁滚尿流。   众人连头都不敢回,于是便没有看见再次从旋涡中冲出的东西。   那是一只人身蛙头的怪物,浑身是湿漉漉、带满疙瘩的绿皮肤,瘪长的嘴巴横亘了整个脸部,一双眼睛暴突,与青蛙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辣眼睛,极其辣眼睛。   原本快乐看戏的白染见此一幕,神情中染上了一丝痛苦与痛惜。   这些水妖长得也太凑合了吧?一个比一个还难看。   白染犹豫地看了看手中的缔结剑。   多完美多漂亮的一把剑,却没想有朝一日要不得不去斩这么一个丑东西。   救命,明明悲伤青蛙头的表情包也没这么辣眼呀?难道是太写实的错误?   “出剑,别愣着。”   耳畔,斐青传来一声密语。   白染认命地抬头,那只青蛙怪已经跑出去了,此时正在围追堵截四处逃散的村民。   它的细长舌头很是好用,不管村民们跑出有多远,这只青蛙怪的舌头蹿出一次,便准会拉回来一人。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等凶残的场面,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连嚎叫声也急得发不出,哽在喉间混成一声声呜咽,脸上鼻涕眼泪齐流,悲惨极了。   “噫——”白染嫌弃一声。   说实话,她不是很想上去救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些报应在她看来,都是村民们自找的。   正在她迟疑要不要出剑的时候,身后的河道中又传来了动静。   白染扫过去一眼,顿时眼睛一亮。   “我先去解决这两只鲶鱼怪!青蛙怪留在后面收拾!”   她留下一句,便向着正在爬行的两条鲶鱼怪冲去。   河边,两只鲶鱼怪手忙脚乱地攀爬上岸,恨不得立即修炼出人身。着急中,两鱼怪还往岸上看去一眼,只见它们的老大正在大发神威,几乎就快要将村民们一网打尽。   见状,两鱼怪更加慌乱了。   此时它们要是帮不上老大的忙,等事后,不止不会分到一点残羹冷炙,还会遭到惩罚。   “大王!东水大王!请让小的们来干这等杂事吧!”其中一条鱼怪撕心裂肺地喊道。   可惜,妖有妖语,人有人言,二者互不相通。所以这话在白染听来,就是一声充满战意的怒吼。   很好!   既然已经发现她了,那她也不客气了!   白染一把撕开隐息符篆,将缔结剑挽了个剑花,使出《星月剑诀》的第一式向两鱼怪攻去。   两条鱼怪的修为较低,不过是练气高阶的修为,白染已到筑基,解决起两条鱼怪不过是片刻钟的事情,但她是真的不想去对上那足以造成视觉污染的青蛙怪,所以剑意中的杀气并不明显。   只要她拖得够久,就能等到斐青将那只青蛙怪解决的那刻。   白染的计划很是美好,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斐青根本不打算出手。   浑身透着清冷的少年只是环抱着剑,站在树下观战,偶尔提示一两句白染剑招。   “下刺时手上力度不够,速度不够快。”   “脚下要稳。”   “小心右下。”   ……   技术指导一句接着一句,白染分出一丝心神向斐青看去,终于发现了他并未出手,也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斐青,你……”   白染想问斐青为什么不出手。   可话刚到嘴边,她便听见斐青接着说道:“若我是你,会尽快解决这两只水怪,因为……”   他的目光一转,投向不远处正大肆捕捉村民的青蛙怪。   此时空地上躺着黑压压的一片人,而在外逃窜的人所剩无几,也就是说,青蛙怪快要空出手了。   到时候便是三对一,青蛙怪的修为白染看不透,也就意味着,至少也是同她一样的修为,若是三对一,她绝对处在劣势。   一想到自己将要被三只丑东西围攻,白染的心情顿时不愉快了,加上右眼皮忽然抽风似的跳了跳,她一咬牙,握紧手中的缔结剑便向两只鱼怪攻去。   剑招越发凌厉,杀气四溢。   艹!早知道此行会拿这丑玩意开刀,她说什么也不出宗门。   简直晦气! 第60章   白染与两只鱼怪的打斗之时,青蛙怪一面暗中警惕,一面捉回四处逃跑的村民。   但其实青蛙怪不叫青蛙怪,它就叫东水,取的名字来自这座村子,因为自它有意识起,它便一直待在这条河道,待在这个村子。   几百年以来,它是这片水域里修为最高的精怪,所以也自称为东水大王,在成为这片水域的主宰之后,它霸占了这条河道的所有资源,奴役其他水妖。   日积月累的修炼,它的妖气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增长。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它偶然发现吸收人的精气居然能令它的修为快速增长,从此它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修为突飞猛进。   可谋害人的性命要被仙盟处置,为了能够避开仙盟的人,东水苦思冥想,终于想出来一个好办法——以利诱惑人心。   这个办法很成功,成功到它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增长的修为便抵得上从前几百年的修炼成果。   可惜了,仙盟的人还是来的太快了。   东水睁着暴突的双眼,恨恨然地向白染投去一瞥。   那不断闪烁着剑光的长剑,以它的眼光来看,绝对是一把品阶不低的灵器,散修想要购得一把灵器可不容易,所以那女子一定是宗门中人。   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个宗门的。   东水在心中不断衡量。   若是放过这女修,它恐怕是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毕竟这次暴露了,以后必定会麻烦不断。可若是杀了这女修,难免也会有后续的麻烦。   它也知道,在修炼界,传承对于宗门来说很重要,杀人弟子便如同断人传承,弄不好还会被一师们的修士追杀。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东水当下立刻做出撤退的决定,正好女修被两个手下拖住了,它可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安稳地带走这一村子的人。   另一边,白染与两条鲶鱼怪的打斗已经进入了尾声,两只鱼怪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不了多久了。   她分出一丝心神关注青蛙怪,却见青蛙怪的眼睛骨碌碌打转,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行,不能再拖了,她得赶紧出手。   白染心念一动,抓住两条鱼怪的破绽,趁机刺出缔结剑。   “噗哧——”   一剑刺出,成功将两条鱼怪穿成了串。缔结剔透的剑身染上血红,一缕缕血迹顺着血槽从剑尖滴落在地上,将野草腐蚀得滋滋作响。   白染拔出剑,身形一动,向不远处正观察形势的青蛙怪掠去。   东水大王见状不妙,也顾不得暴不暴露了,带着蹼的手一挥,便将一群已经吓得痴傻的村民收进了芥子境。   这是它从一位修士身上得来的,当时为了围困这名小修士,它费了足足半个月的功夫,才等到走投无路的小修士走出芥子境。   不同于储物袋,芥子境可以装进活物,就连所有者也可以进去避险,正因如此,这是它最重要的一张底牌。   想到这,东水大王目光不善地看向白染,芥子境的事情已经暴露,这名女修它不得不除了。   心中做下决定,它深吸一口气,两侧脸颊高高地鼓起,紧接着,它冲白染的方向,用力地吼出声。   “呱——”   一股腥臭的疾风骤然出现,掀飞了一大片草地,草屑与尘土纷飞的同时,浅绿色的毒雾也在周围弥漫扩散开来。   白染早有心理准备,屏住呼吸服下了一颗解毒丹。她眯了眯眼睛,透过淡绿色的毒雾搜寻青蛙怪的身影。   下一刻,一个浑身冒着毒气泡泡的青蛙怪进入视线。   白染的瞳孔微缩,脸上一抹极为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   只因青蛙怪变得更加辣眼睛了。   青色的皮肤外,密密麻麻的疙瘩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黏糊糊的□□不住地从里面分泌出来,连带着毒雾一起。   视觉污染更加严重了。   白染惊奇又恶心地发现,她居然还有密集恐惧症。   “啊这……”她回身向斐青看去,脸上戴上了痛苦面具,“这只青蛙怪真的要交给我处理吗?请问我可以拒绝吗?”   说真的,自从和斐青的相处方式变成亦师亦友之后,白染就很少拒绝斐青的要求,虽然斐青平时也不常提要求。   斐青回以白染淡然的目光,虽然未言语,但也无言之中拒绝了她的请求。   白染:“……”   她就知道行不通!斐青简直和师尊一样冷酷,只要做下了决定,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唉——可怜她貌美的缔结剑。   白染的神情中染上一丝悲愤之色,她握紧了缔结,浑身带着强烈的杀意向东水大王攻去。   在她的对面,东水大王也非常气愤。   它听见了什么?她居然叫它青蛙怪?!你才是青蛙怪!你们全家都是青蛙怪!   它叫东水大王!   “小小修士,居然目中无人!”东水气愤得呱呱大叫,反应过来白染听不懂后立刻换成人言,“本王是东水大王!你胆敢如此放肆,本王一定要你好看。”   大概是因为语言是随村民学的,所以发音并不标准。   白染听见青蛙怪‘本蛙本蛙’的自称,居然还号称‘东水大蛙’,差点被逗笑了。   的确是好大的一只‘东水大蛙’。   “行了,知道你是大蛙了。”白染提剑就冲上去,“你长得这么难看,叫你一声青蛙都是辱蛙了。”   见白染如此不知悔改,居然还敢嘲笑它。   东水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本王就奇怪这群村民居然敢戏弄本王,原来都是你指使的!今天本王不把你拿来当养料,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白染回以一声冷哼:“反派死于话多。”   她抬剑向东水大王挥去,凌冽的剑风划破毒雾,直直向东水大王攻去。   东水见状,暴突的双眼越加凸出了,它纵身一跳,便躲开了攻击,与此同时,它张开大嘴,细长的舌头急速向白染缠去。   白染调转了目标,持剑向袭来的长舌砍去,可惜东水大王收得太快,她并没有伤到它。   一人一蛙你来我往地出招攻击,一时之间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东水大王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会等来其他修士,它眼珠骨碌碌一转,出声商量道:“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和本王各退一步,就此别过。你继续去修你的仙,本王继续回去当大王,如何啊小修士?”   白染打得正来劲,恍若未闻,但出招的速度却是又提快了。   东水大王一时不防,节节后退,见状不妙,它立刻转口道:“不如这样,本王放过那群村民,你与本王停战,这样怎么样?”   白染不吭声,回以星月剑诀第十三式——皓月当空。   纤长的剑身划过一抹弧度,勾出一道弯月,星星点点的光辉在剑刃上闪现,如月华般驱走了黑暗。   东水瞠目结舌,但剑招隐藏的杀意却令它后背发凉,浑身一激灵,回神了。   “这、这……”东水看着,愈发胆颤心惊,不由自主地往一旁避开,然而杀意仿佛锁定了它,那股寒毛卓竖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   它咽了咽喉咙,终于认真了现实。   “仙子饶命!”东水当机立断地跪下求饶,“仙子饶过小的一命,小的可以用宝贝来换,对!可以用芥子境来换!”   “仙子,这芥子境可是好东西,小的这些年攒下的宝物都在里面,还有……”   青蛙怪又开始了喋喋不休。   白染眼中划过一丝不耐,毫不犹豫地挥出一剑。   一抹白光闪现,剑光自东水大王的颈侧划过,深深地划出一道口子,鲜血自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草地。   东水大王双眼暴睁,直直地向后倒去,逐渐没了呼吸。   “反派死于话多。”   寂静的河道边,白染冷冷地说道。   然而帅不过一秒,她便将缔结剑扎在地上拄着当拐杖,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她与青蛙怪势均力敌,或者说青蛙怪稍胜她一筹,但剑修可越级挑战的传言果然不是虚传,只要打上了头,脑子里就有一种就算是金丹期,她都可以打败的错觉。   “呼——”   她想了想,还是任由自己倒在地上,长长地叹出一声。   这种筋疲力竭的感觉可真是酸爽,好在以前在斐青魔鬼式的锻炼下,她早已经习惯。   她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青蛙怪口中的芥子境,便强撑着起身向斐青招招手。   “青蛙怪说它有芥子境,你快来瞅瞅在哪里。”   这一次,斐青动了。   少年肃着一张面庞,来到青蛙怪尸体旁边,颇为嫌弃地用剑尖一挑,一个扳指款式的玉环滚落下来。   斐青:“这应该就是。”   白染闻言,好奇地拾起了玉扳指,拿在手中之后,才发现上面隐隐有灵气环绕,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会以为是一个凡物。   斐青:“精怪已死,芥子境可再次认主,你滴一滴血在上面。”   这就是要将芥子境给她了。   白染没推诿,毕竟这次全是她在出力。她划破指尖,一滴血滴落,渐渐被玉扳指吸收。   一瞬间,白染感觉自己与玉扳指间有了联系。   想到青蛙怪的积蓄,白染心念一动,草地上倏然出现一堆杂物,其中甚至还包括方才莫名其妙消失的村民。   她看着那群昏迷不醒的人,问斐青:“他们要怎么处理?就放任他们不管吗?”   斐青笃定道:“不用理睬,过会儿自会醒来。”   不出意外地听到这个答案,白染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人群。   她还以为可以报报仇呢。   算了,还是去细数她的战利品吧。   她恢复了些许力气,用符篆凝出一股清泉,将缔结洗净了收回灵府,这才缓缓向那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战利品走去。   未知品阶的法衣、三把破破烂烂的长剑、五株已经半枯黄的灵植、七八瓶未标注的丹药……   而最多的东西,居然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妖兽身上的皮毛与骨骼。   白染越翻找,越觉得青蛙怪是在河底做收破烂的。   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垃圾呢?   没有发现好东西,她了无兴致地将一堆杂物又收回芥子境。   恰好这时,村民们陆续醒了。   白染似笑非笑地站在昏暗的月色中,看着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人群。   再不做点什么就太可惜了。   她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发现衣着凌乱四处带有血迹,正巧合适,于是愉快地做下了决定。   “还、我、命、来……”   腥臭与血腥气浓罩的河道边,一声幽怨的女声夹杂在水流声中传来,刚醒的村民们动作一滞,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昏暗的雾气中,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迹的女鬼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还带着阴恻恻的冷笑,正伸出了双手,向他们缓缓走来!   他们刚才居然没有发现!   “鬼啊——”   尖叫声划破黑夜。   村民们大骇,顾不得叫醒身边的其他人,连滚带爬地上演了一出惊魂逃生,有的一瘸一拐地向村子里逃去,有的则向村子外的大道跑去。   不过不管是往哪个方向跑,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   白染站在原地,悠然地捋了捋头发。   她严重怀疑,今晚的事情恐怕会成为这群人一生的阴影。   哦不对,一生太长了,这群人妖气入体,恐怕也只有一两年的时间了。   “报应啊。”   白染叹道,回眸看向一言不发的斐青。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要不去凡人界,宗门应该派弟子去调查了吧?我们可以去帮帮忙。” 第61章   将话问出口之后,白染发现斐青的目光变得很微妙,她的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你可知被宗门派出调查的弟子们,是何修为?”斐青说完,自问自答,“最低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打、扰、了。   白染尴尬地挠挠脸颊,她才筑基不久,看来是没有资格去了。   “那……这次还接了其他的任务吗?”   去不成凡人界,多在修仙界的地盘走走也是可以接受的。   “任务没了,不过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很适合你去。”   白染好奇:“哪里?”   斐青:“长安岭。”   #   连绵起伏的山脉树木葱茏,苍翠欲滴。一片原始森林拦截在山脉外围,林中一棵棵树木高大异常,几乎要几人才能环抱。   妖兽们在林间活动,嗥叫声与鸟啼声隔空传来,荡起一声声回音。   白染花了四天的时间,和斐青御剑赶到这里,还没下剑,便听见了各种妖兽的咆哮声。   可以看出来,这长安岭的妖兽还挺多、挺嚣张的。   不过……长安岭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整整四天三夜,白染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曾经在一本游记上看过有关于长安岭的介绍。   书上好像说,这长安岭是精怪们除妖界之外的……第二个快乐老家?   恍然想起一切的白染微微一愣,不由看向斐青,脸上满是诧异。   不是吧,难道斐青是带她来这里做客的?她还以为是来磨炼来着。   但很快,白染发现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她一下剑,斐青抬手便发出一道剑气,将在林间散步的银鬃兽打得猝不及防。   银鬃兽受了小伤,气愤不已,狠狠地打了个响鼻,刨了几下蹄子,埋头就冲斐青冲来。   然而斐青却淡定地抱着剑飞上树,只向白染说了两个字:“你来。”   白染:“啊???”   不是你打的吗?关她什么事情?   仿佛是看出了白染的抗拒,斐青顿了下,解释道:“此处妖兽颇多,是一处磨炼的好地方。你虽剑诀熟练,但还需要更多的实战练习,正好用此处的妖兽练手。”   咦?那不是还挺贴心的。   白染念头一转,心头忽而感到不妙。   斐青,人狠话不多的典范。   上次这样突兀地做下决定,还是在宗门内教她剑诀的时候,学完一个剑诀就换下个剑诀,疯狂填鸭式教育,要不是她觉察出不对,根本不知道她居然暗地里多学了那么剑诀。   所以这次……不会也要执行魔鬼式训练吧?   白染来不及多想,就见银鬃兽找不着罪魁祸首,将矛头对向了她,像一只斗牛一样向她直直冲来。   “银鬃兽,一阶妖兽,相当于练气中期的修为,攻击方式是前蹄和尖牙,小心,不要被它们踢到或者咬到,弱点是未被鳞片覆盖的眼睛鼻子和腹部……”   耳边,斐青的密语传来。   银鬃兽的攻击速度很快,白染一边忙着应付,一边抽出空隙看了斐青一眼。   他双手抱剑立在树上,审视的目光投在银鬃兽身上,将它的弱点一一讲给她听。   哟呵,还真的是想教会她!   白染心里一乐,斐青这小伙子是当她老师当上瘾了吧?连外出做宗门任务这段时间都不放过。   “凝神,不可分心。”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这次,斐青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白染。   白染:“行了,知道了,斐老师。”   不知老师是什么意思,而且白染还是一副调侃的语气。   斐青眉宇间微拢,不作声了。   古树下,白染头一次面对如此横冲直撞全靠蛮力的妖兽,一开始只是一昧闪躲,在熟悉了银鬃兽的攻击方式之后,她开始拔剑攻击。   一道寒光闪过,缔结剑快速地向银鬃兽刺去。   缔结剑不愧是仙器,就连银鬃兽身上被鳞甲覆盖的部分,都能轻而易举地刺穿,简直比喝水还要轻松。   妖兽受了伤,自知不敌,夹着尾巴跑远了。   白染将缔结清洗干净收好后,向斐青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表现怎么样?还行吧?”   斐青颔首:“尚可。”   尚可?   虽然不甚满意这个打分,但白染还是没纠结这个问题。   她道:“这下我们可以回宗门了吧?”   斐青摇头:“不可,磨炼这才开始。”   什么?!   白染被惊了一下,回首望向幽深神秘的长安岭。   斐青不会是想要她把这里面的妖兽都打一遍,才会放她回宗门吧?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是疯狂,但若是放在斐青身上,好像还挺合理的。   白染:“……”   算了,多说无益,开整。   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但在白染看来,磨炼这件事是开头难、过程难、结尾也难。   一谈到磨炼白染,斐青的魔鬼教练风格又回来了。早晨天不见亮就将白染叫醒,等待她的是几只攻击力十足的妖兽。   有时候甚至根本用不着斐青来叫醒她,妖兽被激怒的咆哮声,她隔着十里的距离都能听见。   晚上休息,白天去找妖兽打架,白染还能勉强接受,虽然时间早了点。   但越到后来,斐青的行事风格越加丧心病狂,半夜就将白染叫醒,去找妖兽搞夜袭。   白染在长安岭外围的原始森林待了三个月,整个森林的原住民苦不堪言,流失率达到了可怕的百分之五十——妖兽们都受不了集体搬家了。   深夜,森林里万籁俱静,皎洁的月光洒下,更添了一份静谧。   白染走在斐青身后,由他带着不知道前往何地搞偷袭。   昨天白天四处奔波了一天,今晚又注定休息不好,一想到这,白染就忍不住地感到心累。   她打了个哈欠,眼瞧着路线越来越熟悉,忍不住问道:“斐青,我们现在是去找河口的那家狮子兽吗?”   斐青:“嗯。”   白染的脚步顿时停下了。   “那我们应该是找不到了,昨天上午我看见那两只成年狮子兽拖家带口的搬走了。”   她往长安岭山上瞥了一眼。   “喏,都去那里找大妖寻求庇护了。”   这些妖兽宁愿受大妖管辖,也要逃出这片森林,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她俩的行为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些?   斐青沉默了片刻,调转方向,继续前往下一个受害者的居住地。   白染:啧,看来今天晚上注定要有妖兽睡不好觉喽。   #   在森林磨炼的这段时间里,白染天天风餐露宿,吃的是从宗内带来的辟谷丹,睡的是千年古树枝丫,也就比流浪汉好上那么一点。   不过虽然这种日子很苦,她的进步却也十分神速。   至少现在她若是面对好几头妖兽的围攻,能做到心中毫不慌乱,冷静地分析各个妖兽的弱点,寻找先下手攻破的目标,然后再逐个一一击破。   清晨,天边泄出了熹微日光。森林里妖兽们一边小心地觅食,一边观察周围,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这个早晨相较于以前安静了许多,一滴露水在某片树叶上凝聚,顺着树叶脉络滑下。   “滴答——”   水滴精准地滴落在白染额头。   她倏然睁开双眼,第一反应是警惕,最后发现周围没有斐青和妖兽的影子,只是一滴水打扰了她,她才放松下来。   “奇怪,人呢?”   白染透过树叶罅隙望向天上。   此时看天色时辰也不早了,不要说妖兽,连斐青的影子都没看到,他今天的kpi不完成了吗?   难道终于想通了要给她放一天假?   白染的脑海中浮现出斐青那张冷酷的面庞,随后她毅然地摇了摇头。   放假是绝对不可能的,应该是被其他事情给耽误了。   白染翻身下树,理了理身上浅青色的法衣,见衣衫依旧光洁如新后,她地面踩着湿润的枯树叶,一步步向水源走去。   简单的一番洗漱之后,斐青还是没有现身。   白染有些担心出现意外,将一只传音纸鹤发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功夫,纸鹤虽然没有回来,但斐青倒是现身了。   少年将剑收了起来,身影在森林见快速掠过,看见白染后,很快来到了她面前。   白染:“发生什么了?”   斐青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了高兴:“我在山崖上发现了三颗快成熟的魂真果,这几日就该成熟了,我们马上赶过去。”   白染的眼眸中闪过一点光亮,期待道:“不找妖兽切磋啦?”   “魂真果就在近几日成熟,能吸引来不少妖兽,你可以继续。”   白染倒吸一口凉气。   妈耶,这斐青是越来越魔鬼,越来越敢想了,灵果吸引来的妖兽,让她一个小小的筑基去解决?!   斐青:“怎么?怕了?”   白染一字一顿道:“不、怕。”   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斐青兜底吗?到时候打不过了,就学斐青一样上树,让他去解决。   嗯,办法简直完美。   #   悬崖边,万丈之高的崖壁几乎呈直角,罡风从崖底盘旋而上,呼啸着刮过,吹得人脸上生疼。   白染双手掐诀,凝出一道屏障护在身前,顺手捋了捋略微凌乱的长发。   她回首问道:“魂真果长在哪里呢?”   在她的视线中,斐青一步步走向悬崖边,垂首直视崖下。   白染上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三颗玻璃珠子似的果子缀在藤条上,周围寸草不生,只有那条藤蔓长势旺盛,一看便不是好招惹的灵植。 第62章   这么霸道的灵植,却只取了魂真果这样的名字,难道是对神魂有用处?   白染后退几步,寻找四周可以潜藏的位置,随口问道:“这灵果吃了有什么用?”   斐青:“食用后可以治愈神魂上的伤,不过须与其它的灵药一起炼丹。”   在修仙界,神魂方面的伤都是大事,可想而知这几颗快成熟的魂真果有多重要。   不过,她真的能抵挡那么多妖兽吗?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白染摩挲下巴,真诚建议道:“斐青,趁着时间还早,还没吸引来妖兽,我们还是多设置些阵法阻挡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斐青出手一指。   “怎么了?”   白染顺着斐青手指的方向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   “先前我来此时,已经设下了数个阵法。”斐青神色淡然道,“隐息阵也设置了,否则这时妖兽早该察觉了。”   白染扫了一眼毫无妖兽出没的四周,乐了。   斐青设下的隐息阵效果如此之好,那她这几天是不是就可以暂时休息了?   #   夜色来临,森林中逐渐安静下来。妖兽们不安地警惕了一天,却发现今天同伴中没有出现任何受害者,它们想到某种可能,情绪顿时焦躁了。   ——那两个可恶的人类不会是想白天养精蓄锐,夜里搞偷袭吧?   那今晚上的受害者岂不是更加多了?   妖兽们一想到这里,着急地在洞穴里叽叽直叫。   不成,得想个办法主动出击。   起初,只是两三只妖兽出洞穴聚在一起叽叽商量,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夜不能寐的妖兽加入了进来。   于是,长安岭几万年来,头一次出现了各类妖兽和谐相处的美好画面,真是和平界的一大进步。   森林中的某处,三人趁着夜色在林中赶路,不知为何,其中两人总感觉这寂静的森林里,动静声越发大了,但陈长老恍若未闻的沉默赶路,两人也不敢突兀地出声询问。   三人继续走了一阵,这时林中的声响已经清晰可闻了。   “叽叽!”   “吼吼吼——”   “嘶嘶——”   ……   各种暴躁的叫声混在一起,仿佛一夜之间林中所有的妖兽都聚在附近。   走在前方的陈长老抬手示意,让身后的两人都停了下来。   “长老,这是……”   其中一人忐忑不安地问道,话还没说完,便被陈长老一个眼神制止了。   “噤声。”   密语声传入耳内,仿佛是有潮湿阴暗的小蛇在耳道里爬行,两人顿时打了个寒噤,不敢吱声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陈长老立刻看去,却发现早已不见了踪迹。   心中的不安之感越发浓烈,陈长老眼眸暗了暗,浑身笼罩在魔气之中,顿时又隐蔽了几分。   “走!”   他传音道,迈出脚步,步伐匆匆。   另外两人赶紧跟上,不敢有任何异议。   另一边,白影鼠发现了几人行踪,赶紧回去将消息告诉了其他妖兽。   “唧唧——”   不是那两人,是三个陌生的魔修,我们要去吗?   “吼吼!”   当然要去!说不定他们就是一伙的!这次我们一定要找回场子!   体型巨大的饕焰兽打头阵,其他妖兽跟随在它身后,一群妖兽就这样气势汹汹地赶去找场子了。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饕焰兽带着一帮妖兽紧赶慢赶,终于发现了三人的踪迹。   见三人似乎毫无察觉的样子,饕焰兽得意极了,仰天大吼出声。   “吼——”   今晚一定要让你们仨好看!   陈长老顿住脚步,转身向一群妖兽看去,脸上的神情晦暗不定,一双枯槁的手隐藏在黑袍中,快速地变换复杂的手势。   肉眼可见的,一缕缕暗色魔气从他身上溢出,在昏暗的森林里弥漫。   两个手下从没见过如此多的妖兽,只觉得传闻中的妖兽攻城也不过是眼前的阵势,转眼间便吓得肝胆俱裂,颤颤巍巍。   陈长老察觉到两人的害怕,瞥去一眼,眼神之中明晃晃地诉说着两个字——废物。   要不是留着两人有用,他早就将两人丢在这森林中喂妖兽了。   他阴恻恻的目光投向一群妖兽,满是恶意地说道:“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充满藐视的一句话,妖兽们听后立马怒了,一声声愤怒的吼声响起,声浪仿佛要将整片森林给掀翻。   饕焰兽也大怒,直接向陈长老冲了上去。   “可恶的人族!今晚要让你们好看!”   ……   森林对面的山崖上,白染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一阵妖兽的咆哮声,惊得她顿时醒来准备战斗。   可睁开眼睛一瞧,她所在的地方哪有什么妖兽,动静全是从对面的树林里传来的。   白染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对妖兽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没有一丝好奇,她只关心这咆哮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能不能别再影响她睡觉。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心生了一个可笑的念头——这群妖兽不会是在报复她吧?   因为找不到她的人,所以用这种方法来报复她不让她睡好觉?   “呵,幼稚。”   白染抬手便将自己的听觉封闭了,躺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然而过了没多久,白染感受到强烈的注视感,她睁开双眼,斐青正垂眸看着她,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白染顿时精神了,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那群妖兽要打上来了?”   斐青嘴唇翕动,但白染却没听见声音,她反应过来,将听觉恢复。   下一刻,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越发大了,仿佛就在附近,因为离得近了,白染也从妖兽的吼叫声中听出了别的东西。   稍显压抑的吼声是表示害怕、低沉的吼声是表示警告、带着颤音的吼声是表示正在遭受痛楚……   白染疑惑挠头。   难道是又有哪个变态在夜里搞偷袭?而且还不怕翻车的惹了这么一大群妖兽?   “要出手吗?”白染问道。   斐青注视着山下,夜风吹来,送来了他的声音:“先去探查情况。”   “行嘞,走吧。”   经过这么一遭,白染也没睡意了。   魂真果成熟在即,最好不要出任何差错。   #   山崖下的树林中,陈长老看着一群仿佛失了智的妖兽,恨得牙痒痒。   不知这群妖兽是发哪门子疯癫,居然拼着受伤,也要冲上来咬他一口,尤其是那只饕焰兽,最为狡诈,见近不了他的身居然喷火烧他。   而最让他气极的是,那饕焰兽的至阳真火专克魔气,他此番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想到这里,陈长老往身后两个废物投去一瞥。   若不是要留着两人带路,他本该不必如此狼狈。   “你们口中的魂真果,最好是真的,否则桀桀桀……”   陈长老忽而阴笑起来,吓得两人如同胆小的鹌鹑,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几乎快要昏厥。   他笑够了,也欣赏够了两人的丑态,转向一群带着或多或少伤势的妖兽,沉声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话音落下,他并指在手腕上划过,顿时血流如注,面庞也肉眼可见地枯槁起来,但他好似没有痛觉似的,双手快速掐诀。   一缕缕本该滴落在地的血液诡异地悬浮,伴随着他的手势快速化为血雾。   血腥、邪气、诡谲。   不安开始笼罩在诸位妖兽的心头,它们引以为傲的直觉向来非常准,妖兽群逐渐开始骚动。   打头的饕焰兽也生了退意,眼见情势越发不妙,它立即仰天长吼一声。   “嗷——”   兄弟们,风紧扯呼——   妖兽们眨眼间四散开来。   饕焰兽本想随着大部队离开,但见陈长老整个人越发邪性,它心思一动,将肚子里的存货都冲陈长老吐了过去。   耀眼的火光骤然出现,一瞬间将黑暗的林间照的敞亮。   陈长老手中本该凝聚的血雾忽地原地蒸发,在他眼中化为一缕烟气,最后连一点渣都不剩。   他的动作僵住,盯着手上的双眼瞪出血丝。   “饕、焰、兽。”他咬牙切齿道。   猛地一抬首,却见饕焰兽早就跑得没影了。   “噗——”   突然,他口中喷出鲜血,不知是术法反噬,还是被气的缘故。   一旁的暗处,白染与斐青早就来了,只是乐得看戏,所以并未现身。   陈长老所说的魂真果,白染听得一清二楚。   她与斐青对视了一眼,传音道:“原来是来抢果子的魔修,你能看出他们的修为吗?”   若是实力在斐青之下,就可以趁机解决,否则的话,就只有从长计议了。   白染的视线掠过陈长老,看向他身后吓得不轻的两人。   那两人的修为不高,都是练气期的修为,她一人足以对付。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她再次询问道。   转眸却见斐青的神情微沉,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气急败坏的魔修,仿佛正在估量。   半晌,斐青沉声道:“金丹中期的修为,不好对付,情况有变,我们走。”   说罢,他拉起白染便掠身离去。   陈长老正在气头上,一时不察,所以并未发觉。   夜色下,两道熟悉的身影掠过,赶着回巢穴的妖兽们看见后大惊失色,唯恐惹到两个煞星,奔跑得更加卖力了。   白染从四处逃散的妖兽上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身旁面色沉沉的斐青。   “你既然能看出那个魔修是金丹中期的修为,那为何还要这么慎重,难道你不是金丹期吗?”   斐青默然地摇了下头,解释:“我身负法宝,只要是分神期之下,都可以知道。”   “那……你能透个底吗?”白染试探问道,“我总觉得你不是真正的筑基后期。”   他这么能打,而且什么都会,怎么可能才筑基后期呢?白染一点都不信,反而坚信他一定是披着新手壳子的大佬。   斐青似是沉默了,片刻后,他回道:“我目前的确是筑基后期。”   白染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啊这……厉害了。”   居然真的只是筑基后期。 第63章   白染坦然,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原本一直以为斐青是位刷新手村的大佬,带有恶趣味的那种,例如给新手当老师,体验碾压带来的愉悦。   就比如说他教她。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在白染看来,斐青也用不着这么严肃,虽然魔修是金丹期,但毕竟斐青是名剑修。   她都可以越级挑战,那同样作为剑修的斐青一定也可以!   “安啦。”想到这,白染轻拍了拍斐青肩膀,“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吧,虽然那人修为比我们高,但也只是高一阶而已,要坚信,我们剑修是可以越级杀敌的。”   见白染这样,斐青颇为无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距离宗门尚远,若是发救援信号,宗门的人要赶上好几天才能赶来。”   “那三人中虽然只有一人是金丹期,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同伙,况且魔修功法诡异,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届时他隔着两阶的修为,打败我们易如反掌。”   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   白染摸着缔结剑,在打与不打之间纠结。   虽然听上去打不过,但她历练了这么长的时间,总要选个人来实践一下成果。   况且,她的本命剑是仙器有剑灵,到时候可以护主,至少命是没有可担忧的。   “那我们……打吗?”她听见自己踌躇道。   斐青果断地颔首:“打,不过这里还要布置一下。”   他转眸,目光在山间掠过,几不可查地点点头,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白染回到山崖上,半夜的罡风更加剧烈了,将古松卷得吱呀作响,四面都是风留下的呼啸声,像是有精怪在风中嘶吼。   倒是怪瘆人的。   白染握紧手中的剑,谨慎地观察周围的情况,随时准备提剑就上。   她不知斐青要布置多久才能回来,也不知魔修在手下的带领下,多久才能找到这里,只能紧绷着一根弦,时刻观察周围的情况。   好在没过多久,斐青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怎么样?”她上前问道,“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吗?”   斐青掸掸衣袖,抬头望了一番天色。   “此时还早,那三人不熟悉路线,应该还有一阵,你先去休息。”   白染蹙眉。   那金丹期的魔修就要来抢魂真果了,她能安心休息就有鬼了。   恰巧斐青似乎想继续去布置,白染赶紧叫住了他:“带我一个可以吗?我绝对不捣乱,至少遇上了,那两个炼气期的魔修,我可以搞定。”   斐青同意了:“跟上。”   #   夜色下,一阵臭骂声从林间传来。   自从陈长老祭血失败之后,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全化作了骂骂咧咧,两个小魔修稍显有不如他意的地方,便能招来一阵怒骂。   此时,正巧有一人没看清路,磕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另外一人赶紧扶住了他,继续赶路。   但两人一抬头,便看见陈长老磨着后槽牙地看过来,目光中的怒意和恶意几乎凝为实质。   “不想走了是吧!不想走今晚就留在这里当肥料!”陈长老邪笑着掐了道诀。   两人顿时跪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桀桀……多美妙的气味。”陈长老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满脸沉醉与愉悦,但说出口的话却满是森冷的威胁之意。   “再有下一次,就不是一口血这么简单了,听见了吗?两个废物!”   暴怒的声音陡然提高,又将两人吓得浑身一颤,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啧,可真惨。   因为担心传言被魔修察觉,所以白染只能在心里感叹两句。   魔修披着一件黑斗篷,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林间的雾气越发浓了,只能从他偶尔的骂声中,分辨出他的方位。   待三人顺着魂真果的方向走远了,白染拍拍身上染上的碎叶,从灌木丛中现身。   “我们还跟上去吗?”她分析道,“按照他们的速度,再过一刻钟就能到山崖了,到时就会发现我们设下的阵法。方才我看过了,魂真果成熟至少还要等一天。”   “一天。”斐青喃喃道,“那些阵法困不住他们一天的时间,除非……”   白染有些着急:“除非什么?”   斐青:“除非杀了他们。”   山崖上,魔修继续骂骂咧咧地行进着,只是口中的骂声就没有停下的空隙。   “你们故意带我走这条路的对不对!就是想拖延时间!”   “本座看出来了,你们两个的心眼不少,可惜了,再什么翻腾,也是两个废物!”   ……   大概是因为魔修骂久了还不停歇的缘故,他的嗓音越发干哑了,听上去就仿佛是刺耳的鸦叫声一样。   白染尾随在三人身后,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魔修献血失败之后就失了智吗?这么容易暴怒。”   斐青冷声道:“这是功法的反噬,魔道的功法向来如此,虽威力巨大,但后患也是无穷。”   “反噬?”白染来了劲头,“那就趁他还在失智期间,我们赶紧下手。”   斐青叹了一声,略显无奈:“魔修彻底失了理智于我们也无益,他若是玉石俱焚,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也被否定了。   白染有些丧气:“那该怎么办?”   “且再看看吧。”斐青回道。   #   在天明破晓之前,魔修在两人的带路下,怒骂着来到了山崖顶。   此时天光甚微,魔修虽然血祭遭到了反噬,但应有的敏觉还没丧失,一到山崖顶,魔修的脚步骤然停顿。   他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周围,立刻觉察到了不对。   “有阵法的痕迹,好啊……”魔修转身向两个小魔修走去,“魂真果没见到,倒是发现了不少阵法,你们俩胆子不小,居然敢于修士勾结,谋害本座!”   两人被魔修语气中的杀意惊住,赶紧不住地磕头求饶。   “求长老明鉴,我们二人绝对没有反叛之心。”   另外一人也颤颤巍巍跟着道:“对对对!我们根本不敢啊,求长老饶过我们。”   “好,饶你们可以,魂真果呢?”陈长老脸上带着狞笑,但语气却是平静极了。   忙着磕头求饶的两人并没有发觉,只当是魔修忽然又转了性格,同意饶他们一命。   于是一人立刻兴奋回道:“我知道在哪里!魂真果就在山崖之下,周围只有这一株藤条,一眼就能看见了!”   陈长老的声音不辨喜怒,询问另一个人:“真的?”   另外一人立刻答道:“回长老,是这样的!就在崖下,抬眼就能瞧见!”   “哦,这样啊。”魔修慢条斯理道。   这时的两人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可惜已经晚了。他们惊恐抬头,只见陈长老凝出魔气向他们袭来,拽住他们就往阵法的地方拖去。   两人想要求饶,可魔气禁锢了身体,丝毫不能动弹。   刹那间,阵法被激活,两人瞬间被吞噬进地底。   魔修露出满意的邪笑:“桀桀桀……”   他笑到一半,忽而又轻咦一声,阴恻恻的目光扫视周围。   “瞧瞧本座发现了什么,两只偷窥的小老鼠。”魔修的目光落在某处,“怎么还不出来?是要本座亲自来请吗?”   古松后,斐青向白染递去一个安抚的眼色后,持剑向魔修袭去。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一时竟分不出高下。   白染看着两人打斗,心中着急,却不知怎么能帮上忙。   她沉眸思忖,悄悄地往崖边挪去。   魔修知道树后藏有两人,所以在斐青现身之后,他也在暗中关注另一个人。此时他见白染现身,却是可怜的筑基期的修为,顿时安下了心。   那女修的修为不如面前这男修,不足为惧。   然而很快,他便改变了想法,因为他居然察觉到那筑基期的女修居然想去摘魂真果!   可恶!   魔修刹那间改变了招式,虚晃一招骗过斐青后,折身向另一边的白染袭去。   “躲开!”斐青厉喝。   白染被魔修恶毒的目光锁定,霎时间感到毛发悚然,不过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异常的冷静。   她逃不开,只能迎战。   白染目光微沉,召出灵府中的缔结剑挡在身前。   下一刻,魔修枯槁的手近至眼前,但他没有防备缔结剑会挡在白染面前,那只成爪状的手狠狠地按在了剑刃上。   “啊——”   魔修疼得大叫出声,连忙后退避开。   斐青上前,将白染往后带离。   “情况不对,你先行离去。”他暗中传音道。   见白染不挪动脚步,他又催促道:“快走。”   两人对面,魔修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深可见骨的剑伤,伤口上萦绕着一缕缕灵气,居然让他一时痊愈不了。   “好,很好。”魔修咬牙切齿道,怒极反笑,颇有几分已经癫狂的模样。   紧接着,他的双手再次结出复杂的手印,从伤口处流出的血一滴也没有浪费,全化作了阴暗的气息,笼罩在他周身。   “走。”斐青留下最后一句,面色冷凝地袭向魔修,试图打断魔修。   然而这一次,魔修的身影却如同鬼魅般,在淡黑的雾中四处闪现,让斐青难以分辨。   “桀桀……你们都得死!”   魔修忽然出声,下一刻,却是向远处的白染袭去。   不好!   斐青瞳孔紧缩。   缔结剑方才被白染祭出伤了魔修,损耗了不少灵气,此时正在灵府中温养,这次她恐是无力抵抗。   斐青眨眼间便向白染冲了过去,速度快到极致,竟是超过了魔修,率先来到了白染面前。   然而,他还来不及做任何事情,魔修的攻击已至。   斐青挡在白染身前,以身接住了魔修充满阴气的一掌。   “噗——”   少年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正准备躲进芥子境的白染呆住了,她扶住斐青,感到自己的双手正在微微打颤。   “别、别吓我。”她声音颤抖地说道,夹杂着几分害怕与无助。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魂真果成熟还需一段时间。   她故作去接近魂真果,主要是想分散魔修的注意力,让斐青能够轻松些,最好是能够抓住魔修的破绽,一举将魔修拿下。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不远处,魔修满意极了,又发出了一阵怪笑。   斐青半依靠在白染身上,气若游丝,但仍然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安慰白染:“不、不必、害怕。”   话还没说完,嘴角又滑落一缕血迹。   “你快别说话了!”白染简直想给斐青哭出来,这时候难道不是治伤最重要吗?还关心她害不害怕干嘛?   “快!快说什么丹药能治你的伤势,还灵丹可以吗?天元丹可以吗?阴气这么重,要不来一颗玄阳丹?”   白染眼中着急得泛起泪花,翻找出丹药之后,抬眸却见斐青嘴角弯着一抹弧度,像是在浅笑。   刹那间,无数关于临死前的传闻在白染脑海中闪现,她清楚记得,其中有一条就是会出现幻觉,会看见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幕,让死者带着愉悦去世。   “别吓我,你一定要坚持住!”   白染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趁魔修还在自鸣得意,想借机躲进芥子境中,只要等到宗门的救援,他们两人都能活下来。   “这个、这个你拿好。”斐青仿佛留遗言似的,将一块玉牌交给白染。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口中的鲜血呛得不住咳嗽。   白染接过玉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玉牌中居然是师尊留下的三道剑气,所以,这防身的玩意为什么连斐青都有,她却没有?   还有更重要的是,刚才的情况难道不紧急吗?斐青为何不用?   白染陷入沉默,她总觉得其中哪个环节不对,但此时也顾不得去想那么多,不远处的魔修似是欣赏够了这出悲剧,又在施展阴邪的术法。   时间不等人。   白染左手扶住斐青,右手向玉牌内输入灵力催动,随即将玉牌往魔修的方向一扔,自己则带着斐青进入了芥子境。   里面的空间很小,加上各种杂物堆积,只有一块勉强能够下脚的地方。   白染将地面清理出一块空地方,让斐青躺在地上,随后她陆续拿出储物袋中的丹药,寻找能够缓解斐青伤势的灵药。   “要不我直接给你输入灵力吧。”   斐青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对于各种丹药的用处白染又不是很清楚,担心喂错了药,她思来想去还是直接输入灵力靠谱。   想到就做,她一手扶住斐青,一手压在斐青的胸膛处,体内灵力流转,顺着右手输进了斐青体内。   接下来就是顺着经脉运转灵气,用灵气来缓解伤势。   然而白染忙活一阵后睁开双眼,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奇怪,她怎么找不到斐青的经脉?   灵力从她体内进入斐青体内之后,她总感觉像是石沉大海,根本抓不住那缕灵气。   难道魔修的那一掌,将斐青的全身经脉都废了?   白染紧张地咽了咽喉咙,有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经脉一旦被废,那修士也就当不成了。   不会这么惨吧?   理智告诉白染,金丹期的魔修对上筑基期后期的斐青,造成不了那么大的后果。但又有一个声音告诉白染,那可是不择手段的魔修,如果能够摧毁斐青的经脉,那人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完了……”   白染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慌了神。   她轻拍斐青的脸颊,想要叫醒他,可是斐青的呼吸越发虚弱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失。   不行,必须马上医治。   白染沉下心,一瞬间出了芥子境。   因为不知道师尊的剑气会不会伤及无辜,所以她方才扔出含有三道剑气的玉牌后,立即躲进了芥子境中。   此时,当她看见山崖现在的惨状,无比庆幸当时做下的决定。   只见附近的古松全部被摧毁,碎裂的树干到处都是,地面上出现了三条深深的裂缝,显得整个山崖如同危山,仿佛随时都要分崩离析。   至于威胁最大的魔修,白染只能从一丝半缕的黑色布条中,看出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居然已经是死无全尸了。   白染探查完周围,没发现有危险,立马御剑前往最近的城镇。   就连即将成熟的魂真果也没空去管了,现如今救人要紧。   最近的城镇是在长安岭的西边,最快也需要半刻钟,白染一边为斐青输入灵力,一边向城镇的位置赶去。   然而斐青的伤势太重,灵力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丝毫的用处。   白染这下是真的哭了,雾气在她眼中弥漫,眼眶下的水迹逐渐凝聚,汇成眼泪顺着眼睫滑落。   也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身旁突兀地出现了一人,在朦胧的视线中,那人身形颀长,飘然若仙,周身的气场几乎与师尊有九分的神似。   不!不对!这就是师尊!   白染脸上瞬间绽出喜意,但很快又嘴巴一瘪,难以自抑地痛哭出声。   “师尊你快来看看斐青!他快没气了!”白染哭得眼泪汪汪,若是早知道斐青会替她挡伤,她说什么也要早点躲进芥子境。   晏清斐不慌不忙地将斐青从白染手中接了过去,见白染哭得太过伤心,还宽慰了她一句:“他无碍,你不用如此着急。”   白染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不敢置信道:“无、无碍?”   “师尊,怎么可能会是无碍,他结结实实地接了魔修那一掌,而且现在连呼吸都快没了。”   白染抹了一把泪花,哽声道:“师尊,我其实能承受得住,你就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为了救我就快、就快死了……”   晏清斐沉默了,白染为傀儡伤心的模样,他看着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喜。   但这一丝半点的不喜,夹杂在一股浓浓的悲伤之中,以至于晏清斐此时对傀儡的感情复杂极了。   “随我来。”   晏清斐单手抓住傀儡的衣领,向下方的林地掠去。白染御剑跟在他身后,见他粗鲁的拎着斐青,很想提醒师尊要爱护伤患。   可别这最后一丝气也折腾没了吧?   白染忧心忡忡。   #   世人皆知晏清斐的剑道为修真界第一,但少有人知道,他几乎是十项全能的天才,在制作傀儡方面也颇有研究。   斐青便是他几百年炼制的傀儡,代替他在太云宗内坐镇。因为傀儡连接神魂的特殊性,所以就算是他在其他三千小世界,也能得知宗内发生的一切,同时,傀儡还能代替他行事。   自从他回到太云宗之后,傀儡便被他收了起来,直到他察觉到白染对他逐渐敬重,这个傀儡才重新被启用。   让傀儡与白染交好,一是为了教授剑诀,二自然是为了保护白染。无论白染去哪里,傀儡作为同伴,都有正当的理由陪同前去。   为了不引起宗内其他长老的注意,以及为了和白染更容易打好关系,晏清斐还特意将傀儡的修为散到了筑基期。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才第一次出门,傀儡便被折腾得坏了内核,体内的灵气都快散尽了,没有灵气维持机构运转,呼吸当然会越来越弱了。   好在他来得还算及时,没让白染发现斐青实际是个傀儡的事情。   来到地面,晏清斐将傀儡平放在地,快速地将换下破碎的内核。   白染赶到时,正巧看见师尊在为斐青系衣带。   刚才是在检查伤势吗?   她几步走上前,伸出食指在斐青的鼻子下探了探。   很好,还有气。   白染长舒一口气,问道:“师尊,斐青的伤势怎么样?还有救吗?我刚才想给他输灵力都输不了,他的经脉和丹田没有问题吧?对了,他受伤这件事用不用告知执法长老,好歹斐青也是执法长老的徒弟……”   “噤声。”晏清斐倏然说道,“他只是小伤罢了,不必太过担忧。”   再一次了,师尊的话总是这样轻描淡写。   白染很想反驳,但抬眸见师尊稍显冷漠的神情,她忽然想通决定闭嘴了。   师尊是谁?是修仙界修为的天花板,是被世人尊称为仙尊的大能,什么场面没见过,斐青这样的伤在他眼中,就真的只是一件小事情罢了。   “那……师尊,斐青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呢?”白染小声问道。   晏清斐淡然反问:“你想让他什么时候醒来?”   白染试探:“现在?”   晏清斐:“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   白染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师尊抬手覆在斐青额头,片刻后他收回手,露出了掌心下已经睁开双眼的面庞。   白染夸张地长大了嘴巴,双手捂住嘴,将惊叹声压在了喉咙里。   这、这、这抚一下额头就好了?!   有没有搞错!她之前累死累活地输灵力,分明就一丝反应也没有!   难道这就是大乘期的厉害之处吗?竟恐怖如斯?   白染的视线从斐青的脸上,挪到晏清斐的手上,恨不得将那只手捧到眼前细细观察,究竟是哪里不一般。   “怎么?”晏清斐感受到心底的震撼,见白染呆愣住,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   “他只是心脉被淤血堵住,所以才会呼吸渐缓。”大抵是不会说谎,他不敢对上白染惊叹的目光,垂眸瞥向了一旁。   白染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斐青醒了,她终于可以郑重地道谢了。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吗?要不还是回宗门修养吧?哦,对了还有。”白染起身,郑重地给斐青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   斐青似是想说话,但一开口却咳嗽起来,将白染吓了一跳,赶紧拍他的背。   “要不喝点水吧?”   她取出水囊递给斐青,但被拒绝了。   “回宗门。”斐青压着嗓子说道。   少年强撑着站了起身,一转眸,视线正巧与晏清斐幽深的目光对上。   刹那间,晏清斐微微眯了眯眼睛,少年也微微眯了眯双眼,两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第65章   晏清斐将视线瞥向一边,他发现这种感觉很奇妙,仅次于从白染那感应到情绪。   傀儡的视野中,占据了大半的画面是白染担忧的神情,而剩下的一小半,是他淡漠的注视。   从第三视角观看自己,这的确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而他,却是在这几百年间第一次发现。   “有趣。”晏清斐低声道。   白染搀扶着斐青走在后面,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好奇地问了出来。   晏清斐不准备回答,只是望着天边淡然道:“回宗门。”   #   斐青因为伤势不能御剑,白染便将压箱底的机关鸟找了出来,打算扶斐青坐上去。   见白染的双手伸来,斐青冷漠地拒绝道:“不用如此。”   “真的?那好吧。”   未免伤到斐青的自尊心,白染本来扶住斐青的手又收了回去。   “那你小心一点。”   话音刚落,就见斐青身体一斜,险些栽倒在地,白染赶紧再次扶住了他,小声劝诫道:“人有的时候,不能太嘴硬,不然会吃亏的。”   两人前方,晏清斐神情微滞,表情颇有些不自在。   回去还是再将傀儡炼制一番吧,居然受这点小伤就不能独自行走了。   “小染。”他忽然转身。   “怎么了师尊?”白染向晏清斐看去。   “我来带他。”晏清斐话落,不由分说地将斐青接了过去,同样是以拎领口的方式。   白染微微愣住,而后不忍直视,抬手用力按了下额头。   不成,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想个办法告诉师尊,这样带人的方式是不对的,尤其还是对待一个伤患。   #   夕阳下,太云宗的万千座山峰都蒙上一层金芒。宗内的弟子们趁着还未入夜,有的赶去藏书阁借阅玉牌,有的赶去试剑台练剑,有的则做完宗门任务满身疲惫地归来……   白染三人回到宗门,她本想将斐青送到执法堂,并好好向执法长老道谢和解释。   但这件事她还没提出,师尊便让她先行回清玄殿,斐青则是由他送回执法堂。   师尊出面总比她要正式多了。   白染起初觉得没有问题,可后来她细想之下,发现她本可以和师尊一起送斐青。   这样不是更加正式和重视了吗?   只是可惜了,这时候师尊应该都将斐青送到了吧。   清玄殿的寝居中,白染坐在轩窗边,颇为感慨地想着。   四下无人,整个清玄殿安静极了,人在安静的环境中总是容易多想。   白染一想到斐青,便又忍不住琢磨他为何会为她挡伤。   那么危急的情况下,那一定是他的第一反应吧?   嗯,有点东西在里面。   白染摸着下巴思忖,思来想去,她的视线偶然捕捉到了放在木桌上的话本,那些爱恨情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瞬间在她脑海内重现。   刹那间,白染突然悟了。   能将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并且奋不顾身地保护她,这一定是爱情没跑了吧。   “唉——”   白·筑基期小修士·才迈出修仙路上第一步·然,发出一声叹惋。   可惜了,她现在一心只想修仙,只能婉言回拒他的好意了。   白染心下琢磨,快刀斩乱麻,此事拖得越久越难办。   于是她愉快地做下决定,明日就去与斐青讲明白。只是……她总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日到来,白染早早地醒来在殿外练剑,直至朝阳初升,她方才停下。   傀儡小棠从山下走来,手中提着从宗门食堂打来的饭菜,它直直路过白染,将饭菜布在了轩窗边的矮桌上,才告诉白染该用早膳了。   待白染吃完早饭,天边的朝阳已经露出了完美的圆形轮廓。   该去探望斐青了。   出房门前,她的视线扫过一摞话本,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走了过去,特意挑选了几本虐心虐肺还BE的话本,揣进了储物袋。   待会儿,她就用这些当例子,给斐青好好说道,绝对会让他死心。   清玄殿中,晏清斐也在,身旁桌上还摆放着几颗玻璃珠似的东西。   白染的目光落在珠子上,霎时间挪不开视线了。   妈耶,她终于想起来她忘记什么了!那几颗快要成熟的魂真果!   心里有诸多疑惑,白染向晏清斐道了一声早,忍不住问了出来。   “师尊,这是不是长安岭山崖上的魂真果?”   晏清斐“嗯”了一声,顺口问道:“去明思峰?”   白染:“嗯?不是,我是打算去执法堂探望斐青。”   明面上是探望,但实际上却是干摧毁爱情萌芽的坏事。   白染当着师尊的面义正词严地说出来,颇觉心虚。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是为了能更加确定猜想,她抛出了几个问题。   “师尊,你是不是特意嘱咐过斐青?要让他保护好我,否则就是提头来见的那种处罚。”   晏清斐否定了。   “那师尊,你是不是许了斐青什么酬劳?不然他为什么就独独教我剑法,还挺身而出给我挡伤。”   晏清斐再次表示了否定:“我也不知为何,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见师尊这样回答,白染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其实不用亲自去问了,我已经猜到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就是因为爱情吗?   感受到白染内心的笃定,晏清斐抬起眼眸向白染投去一瞥,目光微顿。   难道,她猜到了?   #   白染来到执法堂所在的主峰,在她向守门的童子报上姓名与来此的目的之后,童子便领着她穿过一条条弯曲小道,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庭院。   院落中栽种着几棵柳树,正值寒冬腊月的时节,树上已经不剩几片树叶,只有长长的柳枝在寒风中晃动。   这场景让人顿感萧瑟。   白染恍然联想到庭院的主人——斐青身上,昨日他虽然醒来,但状态看上去还是不怎么好,今天不会变得更加严重了吧?   会不会就如同这寒风中的柳树一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童子见白染观赏柳树,也不打扰,径直地走到门前,敲响了房门。   “斐师兄,兴墨峰的白师叔来探望您了。”   “进来。”   冷冽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童子告辞离开,白染上前推开房门。   里面的陈设很少,只有简单的桌椅和木床,就连书柜与案桌也没有,显得整间屋子空荡荡的。   白染忽然明白,斐青为何会养成冷漠的性格了。   想来一定是不得执法长老重视,所以所住的庭院才会如此偏僻,屋内的摆设才会如此的简陋。   加上同门师兄弟也忽视他,时间一久,他便如此冷漠了。   心中划过悲惨的猜想,白染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同情。   她视线一转,而后便看见了负手立在轩窗边的斐青。   从外表上看去,他似乎是痊愈了。下颔线清晰的脸庞上恢复了血色,黑眸中眼神坚定不飘忽,负在身后的手有力地握着一块玉牌。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虚弱之感。   “太好了,看来你的伤势已经在好转了。”白染来到桌边坐下,笑着向斐青招招手,“快来看看,我昨天发现的好东西。”   她神神秘秘地将几册话本子拿出来,放在桌上:“趁你最近养伤,正好可以看看这些打发时间,里面的故事可精彩了,说不定还会留下启示,指明人生的方向。”   方向当然就是远离情情爱爱,投身于修仙的伟大事业啦。   桌上,《珠泪偷弹》《暗恋那点小事》《竹马成亲了,道侣不是我》几本话本被白染推到斐青眼前。   “拿去吧,打发时间。”白染语气轻快。   斐青的视线落在几本书册上,眉间渐渐紧皱:“我不看这些,你带走。”   说罢,他反倒是教育起白染来。   “你也莫要荒废时光,少将心思花在这上面,加紧修炼提升修为才是正道。”   没想到就算这样,斐青也能找到话题来说教。   白染眨眨眼,打量了斐青一眼,想想觉得不大对,又打量了斐青一眼。   少年面无异色,同往常一样冷漠,丝毫没有被戳到小心思的窘迫。   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斐青稳得住,要不就是她想错了。   白染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几本书上思忖。   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   追道侣这件事要循序渐进,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不然太早挑明,就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斐青会是这样吗?   白染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她看向斐青,幽幽道:“如果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你怎么看?”   下一瞬,斐青脱口而出:“胡闹!”   他紧皱眉头,嘴唇紧抿,有几分焦躁的模样。   居然如此生气,看吧,露馅了吧。   白染正以为抓住了斐青的破绽,就听见他接着说道。   “修行之人,应当醉心大道,休要耽于情爱,况且你才刚跨入筑基期,现如今去沉迷那些情情爱爱,是在浪费你这一身绝佳资质。天灵根,可是百年难遇的修炼天才。”   一开始,白染还觉得这是斐青的掩饰,但到最后,她竟觉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   难道她真的误会了?   白染敛眸,不知该要不要继续试探了。   她想直接问,但又担心斐青嘴硬不承认。   另一边,斐青说教完,迈步到了轩窗边,从白染的角度看,能看见他胸膛稍显过快的起伏,也能看见他紧皱的眉头。   白染虽然不能确定斐青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唯一能肯定是,他现在着实被她气得不轻。   唉罢了,还是先让斐青好好养伤吧,可别因为她被气出个好歹,有什么事情,伤好之后再论。   白染轻叹一声,将桌上的话本收进储物袋,向斐青道了声告辞,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回去的途中,白染特意绕路去了一趟任务堂,将调查的结果反馈回了宗门,接着,她又顺道前往了明思峰销假。   将这些杂事一一处理完,她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兴墨峰。   清玄殿里,晏清斐正在打坐修炼,白染还没进殿,晏清斐便睁开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向她看了过去。   “回来了,情况如何?”他问道。   “斐青的伤势好多了,应该很快就会痊愈。”   白染一边回答,一边来到桌边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抬眸却发现师尊一直在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她奇怪地在脸上摩挲。   理所当然的,她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晏清斐摇了下头,仿佛是毫不在意地道:“你有心事。”   “额……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白染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说出来,让师尊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分析一下,但转瞬又想到,这算是斐青的私事了。   而且若是她真的搞错了,那往后不得在师尊这里又留下一个笑料?   不成,她不能说。   然而下一刻,晏清斐就开口问道:“何事心烦?说来听听?”   眨眼间,白染将刚才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师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怀疑,告诉你之后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晏清斐的眸光暗了暗:“嗯,不和别人说。”   得到允诺,白染放下了心,口出惊人:“我怀疑斐青喜欢我,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的那种。”   刹那间,一道古怪的目光向她投来,白染转眸向师尊的方向看去。   视线中,本该出尘淡漠的仙人神情之中的惊愕是那样明显,他的眉宇间微拢,目光怪异,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   但是讲真,这荒谬吗?   当然荒谬。   白染起初也是不敢相信,想来想去不得其解,还是那一摞话本子给她带来的灵感。   最后不得不信。   在晏清斐的注视中,白染笃定地点头,满脸的认真:“师尊,我没有开玩笑,你相信我!”   似是被这道声音惊扰,晏清斐眨了下眼眸,眼中的情绪霎时淡了下去,表情也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嗯,斐青的脾性我也清楚,只是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白染一手摸着杯盏,一手支着下巴,做回忆状。   “仔细说来,这件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刚进学堂的时候说起。但以前的事情我都没在意,最主要的是昨日的事情,我才肯定了斐青对我的心意。”   晏清斐忍不住瞥了白染一眼,追问道:“是什么事?”   “他替我挡伤。”   白染陷入回忆:“当时他和魔修打得难舍难分,我本打算去看魔修在意的魂真果,分散魔修的注意力,但是却没想到惹恼了魔修,抛下他就直接向我袭来。”   “当时情况危急,魔修那一掌我根本逃不开,就在那瞬间,斐青唰的一声超过了那魔修,挡在我面前,又噗的一声吐了一地的血。”   晏清斐:“斐青修为高于你,他能承受的伤放你身上,你不一定能承受得住,此伤于他性命无碍,于你却是难料。一伤换一命,此事放在别的同门弟子身上也会愿意相救。”   白染表示怀疑:“真的?”   晏清斐:“当然,况且斐青必定也是思量过后做出的决定,执法长老同我说过,斐青此人心思深重,替你挡伤一定是那时最佳的解决办法,他才会这样做。”   “可是……”白染迟疑地说出了心中的困惑,“斐青当时的速度完全超过魔修,而且那时候魔修也没有防备,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魔修重伤,可他还是选择挡在我前面,这难道不算是关心则乱吗?”   晏清斐:“但若是他没有成功重伤魔修,反而没有拦下魔修的攻击,导致你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呢?”   最后三字落下,白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她很快又觉察出不对,很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我受伤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迎上晏清斐无奈的目光,说出理由:“因为我有芥子境,一个意念就可以躲进去,他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完全可以不用帮我挡伤,还重伤到差点丧命。”   晏清斐的身体蓦然一滞,敛眸沉默了。   白染说完后,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些不识抬举,想想又补充道:“当然,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将这件事拿出来理智讨论。”   “所以,师尊。”她稍稍往晏清斐方向凑了凑,以打听的口吻问道,“他这真的就是关心则乱吧?”   从理由到结论,都无懈可击。   晏清斐被白染灼灼的目光盯着,一瞬间找不出任何理由,只得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应该吧。”   白染眼中的期待褪去,突然丧气:“唉——怎么连师尊你也辨不出啊。”   她眼睛眨了眨,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师尊,你有道侣吗?应该没有吧?我从来都没听师兄师姐说起过。”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怎么突然谈到这个?你难道是看上哪位修士了?”   晏清斐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白染脑袋里冒出一个问号。   不是,这话题怎么就突然说到她看上哪位修士了?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她赶紧否定,“我现在一心只想修成大道!真的!”   晏清斐:“那你为何……”   白染蹙眉:“我为何什么?”   “没什么。”晏清斐拂袖起身,淡淡道,“午时允你休息一刻,下午继续学习剑诀。”   白染想到斐青的伤势,顺势说道:“可是斐青还在养伤。”   晏清斐回眸,定定地看着白染:“我才是你的师尊。”   #   白染是去食堂用的午膳,因为傀儡小棠被师尊收走了,说是出了小毛病,要检查一番。   未时三刻,房门被敲响,傀儡小棠重新出现在白染面前,并且提醒她出去练剑。   “知道了。”   白染起身整理衣物,余光中忽然瞥见傀儡向书柜边走去,而且还抬起了手,似乎要做什么的样子。   等等,那块地方放的不是她的快乐源泉——话本子吗?   “住手!”白染向傀儡看去,果真看见它拿起了两本册子,正在往腰间挂着的储物袋里放,“你在做什么?”   白染几步上前,想将话本从傀儡手中抢救出来,可她一拽,发现小棠居然将话本攥得死紧。   傀儡:“主人吩咐小棠,要将这个书柜整理出来存放剑诀。”   “那你别动我的话本,我来收好,你就可以放剑诀了。”   傀儡的声音顿了顿:“白小姐,主人吩咐要将书柜上原本的书册给他送去,主人那边的书柜这下空出了。”   白染略显迟疑:“你是说,我和师尊的书架互换?”   她看着整整半书柜的爱恨情仇,一时间有些茫然。   师尊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不是不知道她这的都是些撒狗血的老套故事?   所以,现在该怎么蒙混过关呢?   望着拽住不撒手的傀儡,白染逐渐开始头疼。   最终,白染还是没能抗争得过异常执拗的傀儡,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傀儡在经过师尊的检查之后,反倒是哪里变得怪怪的了。   #   下午,白染在学剑诀中度过。   直至傍晚,天边吞没了最后一缕夕阳,晏清斐才停下这场教学。   “你明日还要去明思峰上早课,今晚早些休息。”晏清斐说罢,转身进了清玄殿,回了自己的寝居。   白染本想给师尊打一针预防针,可眼瞧着晏清斐步伐匆匆的消失,她还是没把‘书柜上的书几乎全是话本’这句话说出来。   天色渐渐入夜,本就寒冷的山顶更加冷冽了,刮过的风中仿佛带着石沙,打在脸上生疼。   白染躺在地上休息,恍惚了一瞬,才发现落在脸上的不是石沙,而是一粒粒雪粒子,落地就逐渐化开。   今晚的月亮渐渐探出了身影,月光清寒,给山顶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白色。   白染躺在地上休息够了,叹了一声。   好久没向师尊学习剑诀了,她现在才发现,与斐青相比,师尊严厉多了,斐青那种教法都不算是魔鬼。   她忍着胳膊肘的酸痛起身,只觉得全身都在咯吱作响,仿佛是老年人身上的老旧关节。   “好累……”她喃喃道。   一转身,却发现师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门处,正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师尊,你还没歇息啊。”   她挠挠头,此时的气氛莫名凝滞,她正想岔开话题,就听师尊说道。   “傀儡将你屋中的书换到了我的房中,方才我看了,近一半都是话本,《偷香记》《修仙不如找道侣》《某某宗修炼手册》……”   晏清斐每说一个书名,白染内心的尴尬就多了一分。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盘旋着两个字——社死。   还好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师尊一人,不然……   诶等等,知道了又能怎样?话本子都不让看了吗?不过就是书名羞耻些罢了,又不是少儿不宜十八禁的东西。   大概是看见白染的神情由尴尬心虚,转向我没错的理直气壮。   晏清斐的眸色暗了暗,沉声道:“你还有空闲看这些,看来是训练还不够重,明日加倍训练,打坐延长一个时辰。”   他看着白染瞬间哭丧的脸,停顿片刻,接着冷酷道:“我守着,不准偷懒。” 第67章   这话说的,仿佛她以前偷过懒似的。   白染很想反驳两句,但一瞧师尊黑沉沉的目光,作罢了。   为了此事就此终了,她还是认罚吧。   于是,她乖巧地站着,低头看向地面,一副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晏清斐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从心底传来的一阵不服输的情绪看来,白染对他所说的很是不愿。   不过……   “你可知错了?”他沉声道。   白染乖巧地点点头。   晏清斐:“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听见这话,白染蓦然抬头看向晏清斐,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   奇怪,师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搞定了?   “我错在……不该花时间去看见话本?”她试探地说道。   话音落下,她就见师尊浅浅地颔了颔首,嘴唇微动。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白染下意思将眉头一皱,开始觉得师尊在无理取闹了。   刚才说来说去,不就是在说话本的事情吗?难道还聊了其他的话题?   白染抿了抿唇,无声地看着晏清斐,执拗地摇摇头:“弟子不知,请师尊明示。”   晏清斐对上白染的视线,却也不答,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她。   白染看不明白师尊的想法,但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师尊此时的心情不好。   不会吧,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两人沉默了半晌。   山顶的雪下得越发大了,树上的雪花渐渐堆积,将枝干也染上了白色,天地之间,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令人心中顿生萧瑟之感。   晏清斐异常执着地默默看着她,仿佛不收到答案不放弃。   让白染摸不着头脑。   师尊这到底是要听什么?   “师尊,弟子还有哪里做错了吗?”   白染说着,抬手拂去了头顶的雪花,殿外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不过还好有灵气护体,不然的话,她早就被冻僵了。   “你……”晏清斐开口说了一个字,顿住了,转口道,“罢了,回房歇息吧,明日早些起来。”   话音刚一落下,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清玄殿中,白染再一眨眼,他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白染感到莫名其妙。   白站了这么久,谜底还是没有揭晓,师尊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她苦恼地掸去衣服上的雪花,往寝居走去。   来到房间,傀儡小棠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   修仙之人,处理起自身的卫生不过是一个清尘诀的事情,白染当然也会这个法诀,只是觉得没有自己动手清理来的干净,所以一直保留了这一习惯。   待她洗漱完毕,傀儡吹熄灯盏,离开了。   房门吱呀一声响起,又吱呀一声闭上,房间中归于一片安静与黑暗。   木床上,白染却睁着眼睛睡不着。   她的心中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痒痒,令她辗转反侧,牵肠挂肚不得入睡。   所以说,刚才师尊没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白染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越是琢磨,她就越是睡不着。   可恶,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明天,一定要问到答案!”   #   夜色还未褪去,门外便准时地传来了敲门声。傀儡带着一身寒气进入屋内,温度顿时又低了几分。   它来到窗边,准备像往常一样开窗透气。   白染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见状赶紧出声制止:“等等,别开窗。”   等窗户一开,外面的冷风岂不是全都灌进屋里了,那得多冷……   嘶——   傀儡将窗户推开,外面的寒风呼啸着刮进屋里,白染顿时打了冷颤,瞬间清醒。   “白小姐,主人让我来提醒您该起身练剑了。”   傀儡语调呆板,双手叠放在身前,简直比丫鬟还要尽责。   “我就不能再多睡一会儿吗?你去给师尊说一声,就说我待会儿再出去。”   要是放在以前,傀儡会当即应下,出门找晏清斐。   但是现在,傀儡却是一动不动,只是重复地说:“白小姐,该起身练剑了。”   果然,自从傀儡昨日被师尊收走之后,它的优先性已经将师尊的话放在第一了。   白染坐在床上,将被褥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身上,她歪着脑袋,打量着窗边的傀儡。   “小棠,你待会儿下山帮我买些话本回来。”她忽然吩咐道。   傀儡仍是一动不动:“白小姐,小棠不能为您买话本了。”   果然是这样!   白染颇为气愤地拍了下床。   看话本又不耽误她修炼,为什么连她的快乐源泉也要剥夺!   师尊简直比魔鬼还要魔鬼。   “白小姐,该起身练剑了。”傀儡化身复读机再次念叨。   “行了,我知道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白染出现在了清玄殿外。   经过一夜的积累,外面的积雪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一步就是一个脚印。   同时,山顶的风也愈加冷了,风中仿佛夹杂着刀子似的,在脸上刮过时一阵刺疼。   在崖边,晏清斐一身白衣立在雪中,几乎与苍茫的背景化为一体,寒风裹挟着他的衣袂与墨发在风中飞舞,似是要乘风而去。   “师尊,早。”   晏清斐转过身,向白染看来。   “你如今尚不能做到灵气自主护体,应加紧修炼,往后不要赖床。”   白染没想到师尊一出口又是揭短,茫然地“啊”了一声。   刚才一共耽误了不过才十分钟吧?师尊如今变得这么严格了吗?   “师尊,你……”她忍不住问道,“您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有亿点点反常。”   晏清斐敛眸,语气淡然:“无事,你莫要想太多,把全部心思放在修炼上就行了。”   “可是师尊,我觉得我已经花了全部的心思在修炼上了,你若是想说那些话本,其实这也是一种消遣,不耽误我修行的……”   晏清斐蓦然:“昨日,你去探望了斐青。”   白染点头:“对啊,怎么了?”   “你可是喜欢上了哪位修士?”   白染呆住:“啊?师尊,你听斐青说的?”   想不到啊,斐青性格那么冷漠的一哥们,居然还会偷偷告状?!   “当然不是,师尊你听我解释。”白染仿佛化作了一位被家长怀疑早恋的学生,慌忙地解释以证自己的清白,“我那是在诈斐青,我不是怀疑他喜欢我吗?所以就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晏清斐沉默不语。   白染想到昨日的场景,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没想到当时他听后还挺生气的,不过他的理由太光伟正,我又不确定了,可能是我真的猜错了吧?”   “师尊,斐青还同你说了什么?我都可以解释的。”她积极道。   白染的语气中无一丝心虚,就连情绪也是洗刷怀疑之后的高兴。   晏清斐当着白染的目光,继续沉默。   他想,的确是他想错了。   “没了。”   不知为何,晏清斐不敢对上白染的视线,他转眸望向白茫茫的山岭,心中掠过一丝无措。   “那师尊,我开始练剑了?”   “嗯,练吧。”   晏清斐应道,手上掐出一道法诀,将呼啸的风与飘落的雪全部隔绝在外,整个兴墨峰峰顶顿时少了几分冷意。   白染没注意师尊的动作,她正练着剑诀,却蓦然发现不需要特意调动灵气抵抗寒冷了。   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主动避让开兴墨峰,被裹挟在寒风中吹向别处。   “师尊!你真好!”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师尊终于恢复了正常。但理智告诉她,若是她说出此话,师尊可能会生气。   “练半个时辰就回殿中休息,我让傀儡去食堂给你带热汤和早膳。”   晏清斐一改严厉的模样,令白染倍感怀念。   这才是会特意给她留一桌好吃的,等她学完剑回来吃的师尊。   “好的师尊,那你要留下看我练剑吗?”   “不必了,我还有其他事。”   晏清斐离开了。   #   日出,朝阳破开茫茫晨雾,万丈光芒从云端降落于地。雪地上铺了层光,一不小心就会将眼睛晃花。   白染乘坐机关鸟前往明思峰,已经看见不下三只仙鹤被晃花了眼,找错了路,险些撞上旁边的山体。   学堂中,前来学习的弟子数量比几月之前的要少些,大概也是出去做任务了。   白染来到丁等一号的学堂,却发现里面只有近一半的人,除了养伤的斐青没来,丹炉峰的季雨浓居然也没来。   她来到座位坐下,最后一排只剩下她和另一位主峰的弟子。   时辰一到,今日的授课长老施施然迈了进来。   这次长老没有讲解《太元诀》,而是为弟子们讲述起自身在外历练的经历,其中有趣事,也有值得警惕学习的地方,仿佛是一场历练的个人交流会。   在白染看来,这比看话本子有趣多了,顿时她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师尊不让她看话本?没事,这不是还有藏宝阁的游历记载吗?   经过授课长老的这一番分享,白染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无限遐想。   有时间的话,她得去打听打听,什么时候才能宗门组队去刷秘境副本。   只希望不要让她等太久。 第68章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除了斐青一直在养伤,就算是白染登门拜访,他也避而不见。   这点很是古怪,白染想不明白,甚至脑洞大开,怀疑是不是师尊暗中对斐青说了什么,以至于斐青才不愿见她。   终于在五天之后,白染忍不住了,在出门去明思峰上早课时,她神秘兮兮地问晏清斐:“师尊,我去了执法堂三次,斐青都不愿意见我,你是不是同他说了什么?”   虽然这样问,但白染的理智告诉她,师尊不是这样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这种可能几乎没有。   果然,晏清斐否定了:“我也许久未与他联系了,不过他既然身在执法堂养伤,你也不用担心,等他伤养好了,或许就会现身。”   晏清斐的宽慰对白染没起多大的作用,她神情之中依然带着困惑,心事重重的模样。   明思峰。   丁等一号的学堂中,座位最后一排的季雨浓与斐青还是没有现身,甚至就连另一位主峰弟子也没有赶来上课。   如今学堂中的弟子是越发少了,只有三分之一的人。   上课的时辰到了,一位外表三十多岁的授课长老走了进来。   他站在讲堂前方,打量堂中的弟子,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看来最近几日长老们的功夫不算白费,又有一批弟子外出游历了。修行之人就该如此,一直待在宗门之中,进步只会越来越少,最终止步不前。”   “今日我来,也不准备给你们讲那些游历了,这几日你们也听了不少,再说多了,你们也会厌烦。”   “我这次就给你们讲讲,最近修仙界中将要开放的秘境有哪些吧。”   长老的话音落下,就见堂中的弟子亮起了双眼,就连坐姿也端正了几分。   “很好。”见达到目的,长老笑了,“我要讲的这第一个秘境,便是距离我宗最近的秘境,宗门往西三百里的山上有座水绥观……”   ……   午时整,钟声回荡在学堂中,授课长老讲完最后一个秘境,宣布下堂。   其他弟子三五结群地讨论着,看他们的兴奋劲,恐怕最多两三天便会离开宗门,结队探索秘境。   不过白染对他们口中的秘境没有任何想法,在授课长老说讲述的三十二个秘境中,让她感兴趣的是位于妖界的仙林秘境。   传说中这是上古仙人留下的药田,有不少高阶灵植。不过因为位于妖界,所以长老并不推荐这个秘境,只是草草地介绍了两句。   高阶灵植在修仙界难得一见,几乎每株都可以超出天价。   以白染目前的身家来说,只要找到一株,卖出去就是暴富。这怎么能不让她心动呢?   况且,妖界是师兄的地盘,授课长老所担忧的问题于她来说,根本不算是事。   白染思忖半晌,越想越兴奋,下课之后直奔兴墨峰。   晏清斐没有外出,正在清玄殿中雕刻着什么,白染走进殿中,他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又埋头继续做木工。   “今天怎么如此高兴?”他问。   “师尊,我想去妖界的仙林秘境,听长老说最近正好会开放。”   白染来到晏清斐面前,这才发现他手中雕刻的是一个人偶,巴掌大小,头和四肢已经初见成形。   “你一个人去?”   “对,我准备去找师兄,正好上次师兄还邀请我去妖界玩。师尊,我可以去吧?”   白染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说道:“我如今修为也到筑基巅峰了,加上有师兄在,安全方面一定没有问题。况且,长老们一致推荐我们多多出去历练,磨炼心境。”   “可以。”晏清斐同意了,顺手还将手中的小木人递向白染,“拿去,防身。”   清瘦有力的手掌中,小木人粗糙得仿佛是孩童的玩具。   “……这是?”白染心有疑惑,拿起木偶仔细观察。   小人带着微微木质香,身上有两道树轮纹路,颇有分量,入手稍沉。   “这是剑灵木,里面封印了我的三道剑气,切记,不到紧要关头,勿用。”   师尊的剑气?   白染立即改换双手将木偶捧着,宝贝极了。   继斐青之后,她终于也有师尊的剑气防身了?   “师尊放心,我一定牢记。”   #   修仙界与妖界之间隔着一片辽阔的海域——无域海。   海中风浪滔天,妖兽数不胜数,单人若想渡过海域,最佳的方法便是花灵石购买船票,乘坐商行的船只离开。   白染花了五天的时间,从太云宗出发,紧赶慢赶地来到了无域海。   今日天气晴朗,蔚蓝的天空下,海面难得的没有兴起风浪,因此离开的船只尤其的多。   白染花了八块中品灵石,从启裕商行购了一张船票。   午时一刻,乘载着数千人的船只开始启航。   这是一艘百丈长的巨型船只,除了搭载乘客,还运载了许多货物。白染上船时,听见负责收票的修士特意叮嘱乘客,不要去下面的船舱,里面全是杂物。   商船不会给乘客提供食物,中午白染吃的是从宗门食堂带出的饭菜,用完午饭后,她在房间中休息了一下午。   傍晚,残阳铺在海面上,一望无际全是残红。天空的晚霞也倒映在海面,景色蔚为壮观。   白染走出商船,来到甲板上。此处的修士不少,大多都远望海面观赏景色,还有些正在向船员询问抵达妖界的时间。   船只劈开海水快速地行进,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天边夕阳缓缓没入海平线,暗色降临,海风吹过,带来特有的咸腥味。   白染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回到房间,坐在简陋的木床上打坐。   夜色渐渐深了,海中的妖兽开始活跃,四处捕猎,古怪的叫声响了一整晚。   直至第二日朝阳升起,熹微的日光铺就了整个海面,妖兽们的声响才渐渐褪去。   外面传来动静,白染好奇心下,推门走了出去。   甲板上,众位修士指着船身上的痕迹,议论纷纷。   只见昨日还完好无损的船身,在经过一夜之后,添上了数道划痕,还沾着许多滑腻腻的黏液,似是妖兽用鳍或是触手攻击过。   昨夜负责值班的是几位金丹期修士,此时都去歇息了,只有一位船员盛情难却,语气激荡给询问的修士们讲述昨夜的情形。   “客人们放心,我们启裕商行的船只都是灵器级别,加上船中还有出窍期大能坐镇,此行必定送诸位安全到达……”   船员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白染站在船舷边远望茫茫的大海,默默地听着。   这是她第二次渡无域海,上次是乘坐宗门的灵舟,直接从天上横穿无域海,速度也比这次的快。   白染回忆着授课长老的话,扳着指头算了算,距离仙林秘境的开放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艘船抵达妖界还需要四天,算下来,时间绰绰有余。   ……   四天的时间匆匆过去,每个晚上,白染在房中打坐时,都能听见外面妖兽的吼叫声,有时还会听见商行的修士与妖兽打斗的声音。   而每过一晚,船身上的伤痕便多了些,四天的时间一到,当船只靠岸,白染走下船只回望时,发现船只几乎能称得上“毁容”了,船身上全是妖兽留下的痕迹。   白染感叹般摇摇头,回身继续赶路。   相较于修仙界码头的繁荣,妖界的码头算得上是简陋了,只有唯一不变的是搬运工的数量,几乎占了人群的五分之四,他们全都在从靠岸的商船上卸货。   搬运工们双臂上虬结的肌肉,腰间结实的肌理,还有围布下露出的两条粗实的大腿,全都在诉说着身体的强壮有力。   白染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幕。   妖界的妖族虽然可以化作人形,但或许是因为还不够熟练,有些还保留着原形的特征。一双毛茸茸的耳朵,一条晃来晃去的尾巴,或者是额头上虎斑似的纹路……   一路走来,从他们残有的特征来看,几乎都能猜出他们的原形。   从码头顺着大路一直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能看见一座蛮荒的城池。   城中小贩不少,大部分都是妖族。他们身着兽皮或是短小的衣衫,露出修长矫健的长腿与手臂,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不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这时候,白染才有一种从修仙界到了妖界的真实感。   她顺着道往里走,直到遇见了岔道口,她才停下来。   快抵达妖界之时,她给师兄发了消息,师兄给她的回信是在城中等他,最好是找家酒楼边吃边等,顺着大路直走,尽头那家珍馐阁的味道就很是不错。   白染环顾四周,果然在右前方发现了熟悉的牌匾——珍馐阁。   还不到午时用膳的时候,酒楼中的食客只有依稀几位。   白染走进酒楼。   店小二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他是一位能化作人形的妖族,头顶上留着两只黄色耳朵,身后也是条黄白相间的尾巴,此时尾巴摇得十分欢快。   “客人里面请,今天来点什么?”   白染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往下看,正好可以将整条街道的景色都收入眼内。   店小二站在一旁,等候她说出菜名。   白染看着菜单正在考虑点哪个,就听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香酥焖肉!”   白染循声看去,眼眸一亮,当即起身。   “师兄!” 第69章   许久不见谢含,化为人形的他还是一副贵公子的装扮,头戴玉冠,一身锦缎衣衫,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步伐稳重。   若不是白染知道他的底细,还会认为他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   “我可算是赶到了。”   谢含一坐下,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后,开门见山地问答:“师妹,听师尊说,你打算去仙林秘境?”   “对,顺道还可以在妖界玩玩。”白染双手支在下巴上,“妖界哪里比较好玩啊?”   “嗯……”谢含垂眸做思忖状,“妖都的青草坡不错,下午我带你去。”   “下午就去?”白染诧异,“师兄,你难道不先让我去看看你的王宫吗?”   王宫?   谢含的脑海中,闪过一帮工匠连夜修缮宫殿的画面,脸色顿时微妙地僵住了。   他下的最后时限是今日午时,只希望那帮工匠能加把力,能在午时之前能把王宫全部修缮好。   否则的话,他这脸面在师妹面前就挂不住了。   “去!当然要去!”谢含咧开嘴笑起来,但笑容中不由夹杂着几分尴尬。   若是师尊再早几日告诉他就好了,这样的话,他怎么也要忍着,那几面宫墙也不会塌了。   他垂眸思忖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定格,变成了标准的假笑。   “师兄?师兄?”白染伸手在谢含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什么。”   谢含回神否定,正巧看见小二端着菜呈上来,他连忙招呼白染用午膳,硬生生将话题转移了。   白染也没多想,客随主便,况且妖界她还没来过,去哪里她都可以。   只是,她发现今日的师兄特别的斯文,具体表现在吃饭时,比隔壁桌小女孩的速度还要慢。   这也就导致了,这一桌饭菜,两人吃了足足一个时辰。   待店小二来收拾残局时,酒楼中的食客来了又走,又只剩下零星几人。   #   妖都,王宫。   高墙内,此时此刻正有一大帮悲催的工匠在加紧赶工。妖都的天气常年都是阴霾,他们忙着敲敲打打,累了仰头一看天色,心情顿时更加郁结了。   “唉,你说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毁了宫殿至少都是半月的工期,如今三天就要我们赶出来……”   身形壮硕的男子正吐槽着,一旁的同伴赶紧打断他。   “嘘——快别说了,赶紧干活,千万别让韩长老看见了,不然有你好受的。还有,王分明是要求我们两天半之内赶出来,哪有三天……”   这人还没说完,忽然瞥见不远处出现了韩长老的身影,他立马噤声,将手下砖块敲打得更加响亮了。   “你、你、还有你们!动作麻利些,刚才王传讯回来,人马上就要到王宫了,你们居然还有闲心思闲聊!”   韩长老急得上火。   听王说,这次来的客人可是清玄仙尊新收的徒弟,若是让她看见王宫这么破烂,指不定心中会怎么看待王,看待妖界。   “去去去!你们一边去!”韩长老急了,决定亲自上手。   工匠们如今做的是最后的结尾工作,只需要给墙上铺上一层琉璃瓦,便可大功告成。   只见韩长老手上蓄起妖力,大喝一声,那些琉璃瓦片一张张悬浮在空中,随着韩长老的操控,晃悠悠地向墙上飞去。   工匠们看得大气不敢出,唯恐将韩长老打扰了,功亏一篑。   但就在这次,一个护卫打扮的小妖急匆匆地从远处奔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喊:“韩长老!不好了!王上带着客人回来了。”   “什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长老心中更加慌了,手上一时没有稳住,砖瓦跟下雨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在地上摔得破碎支离。   另一边,白染打量着师兄的王宫,总觉得和她所想的不太一样。   在她的想象中,王宫应该带着厚重的历史沧桑感,但她眼前的王宫,粗略看过去,奢靡是奢靡,但不说墙面上还未干透的颜料了,就连树旁的草丛中,碎石砖块居然都没有清理干净。   这王宫,不会是连夜修建的吧?   白染向谢含投去目光微妙的一瞥,却见师兄此时不知为何,正在一下接一下地扇扇子。   “师兄,你很热吗?”她四处张望了一圈,指着右前方的石子路说道,“那里应该是个花园吧,我们去里面找个亭子歇歇脚。”   白染认为自己很贴心,说完后便向花园走去,甚至还加快了几分脚步,就是为了能尽快让师兄歇会儿。   她走进花园,里面十分幽静,她很是满是。   然而,她满意得太早了,下一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们去看看?”她回身向谢含询问。   “可、可以。”谢含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神情之中却不是很愿意的样子。   见状,白染更加好奇了。   不会吧,难道师兄的王宫真的是现修的?   葱茏的翠竹旁边,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在地上收拾残局,一位身形异常壮实的中年人站在旁边,脸色难看,活似要吃人似的。   白染来到事发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你们怎么回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白染听见师兄愤怒的斥责声,颇为稀奇地向他看去。   印象中,她还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罚这些人。   “王上,是属下的过错,属下愿一力承担。”   出乎白染意料,看上去不像是好人的中年人主动站出来担责了。   “既然如此,那自行下去领罚,别站在这里碍眼!”谢含语气严厉,几句话便让乌泱泱一群人退下领罚了。   等人走完了,白染忽然出声:“师兄,他们刚才不会是在贴墙瓦吧?”   她的目光落在光秃秃的围墙上,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惑。   不过,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   白染几步走向围墙,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的泥也是潮湿的,显然同样没有干透,是新建的。   她咂摸了一下,发现这其中实在太过古怪。   “师兄,你说实话。”白染望向谢含,满脸的匪夷所思,“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所以新建了座王宫糊弄我?”   谢含震惊:“师妹,你怎么会这样想?师兄我是这样的人吗?”   白染也很是困惑:“那为什么这里的宫殿看上去都是崭新的?”   谢含哽住,手中的折扇也加快了几分速度。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是抛弃了执拗:“好吧,我承认,王宫大部分宫殿的确是新建的,还是在这三天之内建的。不过这也是别无他法,不然的话,师妹现在看到的就是……就是一片废墟。”   最后两个字,谢含说得很是艰难。   白染听后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废墟?   “王宫为什么会有废墟?”白染纳闷道,目光中充满怀疑。   谢含开口想解释,但又担心说的话白染不信。   罢了,还是让师妹亲自见证一番他的厉害之处吧。   想着,谢含哼哼嗓子:“师妹,你捂住耳朵,看好了。”   白染照做,双手刚一捂上耳朵,就见谢含化作原型,仰天长啸。   花园中的树木花草大幅度的颤动,不远处的池塘中泛起波澜,甚至有鱼群不安地月初水面。   而更夸张的是,远处的一座座宫殿肉眼可见的颤动,顶上的琉璃砖瓦接二连三地往下掉,甚至就连墙壁,也跟喝醉酒似的左右晃动。   场面很是惊人。   白染看呆了。   一声长嗥之后,谢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冲白染得意道:“师妹怎么样?我厉害吧?”   白染缓缓放下双手,不知是不是余威未消,她总觉得眼前的景物还在小幅度颤动。   简直比八级地震还要夸张。   “厉害、厉害。”她咽咽喉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太云宗的长老们,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师兄上自家的主峰了,因为这破坏力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从前,她以为师兄那样已经算是够拆家的了,没想到原来都是小打小闹,合着之前在太云宗的时候,师兄已经是无比收敛了。   “师兄,敢问一句。”   白狼看向白染,狼嘴巴咧开明显在笑:“师妹你说。”   白染小心翼翼:“妖界的财政情况如何?还吃得消吗?”   按照师兄这破坏力,分分钟就是几座宫殿,哪怕是身家几条极品灵脉,怕也是禁不住这样消耗。   白狼嘴边的笑容凝固,梗着脖子回答道:“财政啊也就那样吧,还行,勉强能够维持……咳咳!”   风中送来一阵花香,白狼咳嗽了两声,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师妹,走吧,我带你去正殿,那里一定还是完好的。”   白狼晃悠着大尾巴在前面带路,一人一狼走出花园,正巧碰见着急赶来的韩长老。   方才难看得仿佛要吃人的脸色,此时难过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不得不说,这么一个魁梧身材的中年人,做出这样的哭丧脸,很是“震撼人心”。   “韩长老来啦,去吧,将那群工匠叫回来收拾收拾,也算是戴罪立功了。”白狼浑不在意道。   “王上——”   韩长老当着白狼的面,胡子拉碴的嘴巴一瘪,凶狠浑圆的眼睛中瞬间泪水盈眶。   ——居然真的哭了出来! 第70章   白染大感震撼,直直地盯着涕泗横流的韩长老。韩长老伤感极了,愁眉泪眼地看着谢含,喉咙中是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谢含蹲在一旁,歪着脑袋瞅了瞅韩长老,又看了看白染,见她一脸呆住的模样,脸面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咳咳。”他清清嗓子,忽略掉韩长老哭丧的模样,转头冲白染说道,“师妹啊,现在王宫颇有些杂乱,我还是先带你去青草坡吧。”   白染对此表示理解,并且她颇为同情悲伤到难以自抑的韩长老。   在离开之前,她特意给谢含传密语,让他好好安抚韩长老一番,并贴心地先行离开,留两君臣好好聊聊。   #   妖都城西,青草坡。   这里有一大片嫩绿的草地,五颜六色的野花开满了这片山坡,一眼望去,满目都是独属于春天的生机。在这样寒冷的季节,这种场面无疑是反常的。   谢含介绍道:“因为王都的天气一直都是阴霾,不适合小崽子生长,所以便用灵气催生出了这片地方。”   他化作白狼的原形,带着白染向青草坡的中心地带走去,一步一步优哉游哉的,像是在悠闲散步。   白染也跟着放松下来,一人一狼缓缓走了大半晌,由于白狼一直乖顺地走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她忽然有了一种在带着自家宠物逛公园的错觉。   她看向身边几乎与她的视线平齐的白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感慨之意。   嗯,果然是错觉,现实中哪有这么大型的犬类。   “师兄,我有个问题。”她蓦然出声。   白狼眯着眼睛,享受着微风拂过的舒适感,不甚在意道:“什么问题?”   “师兄,妖界中和你一样是白狼族的还有吗?”   白狼不解:“嗯?”   他循着白染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的草坡上,五只汤圆团子正在玩着你扑我我扑你的游戏,哼哼唧唧的声音隐约从风中传来。   白染驻足远望:“师兄,他们好像缩小版的你诶。”   而且小小的一团毛球,看上去真的又萌又可爱,她好想上手试试手感如何。   白狼对此不屑地哼了一声,回道:“我小时候可比他们厉害多了,他们现在还在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而我那时候,已经可以在一盏茶的功夫里拆掉一扇窗了。”   这语气,听上去莫名有种得意感是怎么回事?   白染转头一看,白狼微微扬着脑袋,只用不屑的目光看向几只小崽子。   可不就是得意吗?   白染乐了,悄悄弯起了唇角。   她发现他们师门一共四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画风。   远处,五只小崽子玩闹够了,便在草地上打滚,有一只体型庞大、外形似熊的妖族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玩闹。   撇去阴霾的天空不谈,画面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白染在心中感叹了一声,也不准备再往里走了,就地坐了下来。   “我就在这里看着他们玩吧。”白染屈膝坐在地上,手肘撑着双膝,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十分眼馋。   白狼看出来了,但下意识却是认为白染想去和那些幼崽一块玩。   嗯……这件事情有点难办,不过也不是不能想办法。   白狼吹着微风,斟酌半晌,慢慢向几只幼崽的方向迈出了爪子。   “师妹你……”   师妹你等等,我去把那几只小崽子诱拐过来。   然而后面的话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因为他瞧见,白染就着托腮的姿势闭眼入睡了,脑袋因为平衡问题,还一点点地向旁边歪倒。   白狼:“……”   罢了,一定是师妹连日赶路太累了,就让她睡吧,等她睡醒,就可以看到惊喜了。   他走了过去,轻轻含着白染的衣领,将她放在了柔软的草地上。然后,他毅然地再次向幼崽走去。   ……   微风中含着清新的青草气息,身下的触感软绵绵的,耳边偶尔还会听见几声哼唧声,奶声奶气的,听在耳朵里比棉花糖还软。   这一觉很是舒适,白染迷迷糊糊地翻了一个身,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做梦真好,她刚才就在梦中撸上汤圆团子了,手感超级棒,像是一团柔顺的棉花。   白染轻闭着双眼,欣喜地发现这个梦居然还未结束,因为她的手上又传来了毛茸茸的触觉,柔软又温暖。   太棒了!   她小心翼翼地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从梦中醒来,同时手上缓缓地收拢,尝试将毛茸茸揽进怀中。   然后,她成功了!   甚至胸口处还传来异常真实的重量感,这是一只很有分量的团子。   白染顺手撸了两把,埋头想吸一口,可脑袋一动,她忽然醒了。   双眼下意识地睁开,入目便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大眼睛。   它雪白的小耳朵软塌塌地搭在脑袋上,鼻尖粉嫩,就连抵在她下巴处的两只爪子,露出的肉垫也是粉色。   白染一瞬间呆住,全身都僵住了。惊喜与兴奋倏然从心底出现,霎时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情绪。   白染:呜呜呜,这里一定是毛绒控的天堂!   与之同一时刻的修仙界。   清玄殿中,晏清斐正在雕刻另一个傀儡,模样看上去居然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眸光深邃,手上的每一次动作,都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万次,一片片木屑从他手中掉落,时间缓缓流逝。   可就在这时,他凝着灵力的手蓦然一滞,在木雕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   显而易见,这个木雕废了。   但晏清斐却没有任何行动,他就着雕刻的动作,只是微微闭上了双眸,若是仔细看,便能注意到他刻意抑制的呼吸。   情绪翻涌根本不足以形容,唯有心潮澎湃才勉强贴切些。   但这不是单纯的激动,而是一种喜,狂喜。   晏清斐深呼吸,让自己的理智控制住那翻腾的情绪。   可惜无果,甚至半晌过后,它还愈演愈烈。   #   青草坡上,白染揽着怀中的毛团子,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着幸福的泡泡。   毛团子、活的、会哼哼唧唧的,居然真的被她撸到手了!   白染脸上的笑意憋都憋不住,她轻轻摸了摸幼崽的耳朵,又摸摸幼崽的脑袋,最后点了点幼崽湿润的鼻尖。   幼崽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鼻尖,却不防碰上了白染的指尖。   那一刹那,白染软成一塌糊涂的心,彻底化开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更让她感到幸福的是,正当她将小团子举高高时,她的衣角被另外一只幼崽拽住了。   它一边咬住往外拽,一边哼哼唧唧,水灵灵的圆眼睛盯着被举高高的幼崽,仿佛是在抗议。   白染转过视线,这才发现她的身后居然聚了十多只幼崽,大部分都在同其他幼崽玩耍,只有小部分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着她。   好多毛团子!   白染变得更加兴奋了,十分上头。   她伸手一揽,将拽衣角的小毛团也抱在了怀里。   这只毛团子浑身浅黄色,酷似猫咪与老虎的结合体,尾巴是一圈黄色一圈棕色相间,被抱在怀中后,尾巴懒洋洋地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带着些许的痒意。   要不是怕吓到这群幼崽,白染简直想仰天大笑。   什么叫做走上人生巅峰?这就是啊!   白染歪着脑袋在毛茸茸的身上蹭了蹭,以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崽,你叫什么名字啊?”   左边小熊幼崽回她一声哼唧,右边小猫幼崽回她一声嘤嘤嘤。   白染脸上挂着怪阿姨似的笑容,笑得浑身都在打颤。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白色爪子忽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白染在那一瞬间,差点以为是哪位幼崽的家长找上门算账了。   紧接着,她便听见了耳熟的声音。   “师妹,你怎么了?”   师兄的声音中含着担忧。   白染僵住的身体顿时又放轻松了,她清清嗓子,故作平静地回答道:“没事,就是有点高兴。”   见她说高兴,白狼也很开心。   果然,他没有猜错,师妹就是想和这些幼崽一块玩。   “师妹高兴就好,这些小崽子可都是我带来的。”白狼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身后的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有只幼崽正在逗着他的尾巴玩。   白染诧异地挑挑眉:“师兄将这些幼崽带来的?不是有大人在旁边看着吗?他们怎么答应的?”   说到这里,白狼表现得更加得意了。   “我可以他们的王上,他们当然要听我的了。”   白染瞥了一眼不远处趴着休息的成年妖族们,对师兄的话表示了怀疑——他们看上去挺放心的,不像是迫于权势被带走了幼崽。   白狼对上白染怀疑的目光,顿了顿,吐露了实情:“好吧,我是告诉他们你也是幼崽,才来妖界没有朋友,需要伙伴,所以他们就同意了。”   白染:“我看上去很小吗?”   她现在至少也得是十五六了,搁在凡人界,都可以嫁人当娘了。   “师妹不是才十五岁吗?当然是幼崽了。”白狼理所当然,“我可是在一百二十岁能化成人形的时候,才算是成年了。”   白染悟了,看着怀中的毛团子问:“崽崽,你多少岁?”   小猫嗲嗲地嘤了一声。   白狼:“它说它五十三岁了。”   白染瞬间陷入呆滞。   什么?崽崽原来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傍晚来临,妖域的天色逐渐变得昏黑,幼崽们玩闹了一下午也累了,都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团成了一只只毛球,煞是可爱。   成年妖族将它们背在背上,行礼似的向谢含俯首,随后便带着幼崽们离开了青草坡。   白染目送一只只幼崽离开,心中十分不舍,不过好在,她一想到明日、后日、后面一连近半个月的时间,她都能来这里,顿时又高兴起来,充满了对明日的期待。   在她看来,这哪里是穷山恶水的妖界,外界的人根本不懂这里的好,对于毛绒控来说,这里分明就是快乐老家!   目送完最后一只毛球离开,白染和谢含也踏上了回王宫的路。   精神高度兴奋了一下午,此时周围安静下来,白染也染上了困倦,昏昏欲睡。   白狼很贴心地放缓了速度,让背上的白染能安然入睡,直到绵长的呼吸声传来,白狼才松了一口气,加快了些速度。   回到王宫,白日里的那批工匠还在四处修缮着,一个个愁眉苦脸,仿佛都提不起劲头。   就连在一旁监工的韩长老,也忧郁地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独自陷入伤感,对那些无心工作的工匠们不管不顾,丝毫没有白天监工的严格。   偶尔一两支巡逻的队伍路过,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些许沉重的氛围。   韩长老木讷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下,他从这阵脚步声中捕捉到了异常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果然看见王上带着贵客回来了,在那一瞬间,死去的回忆忽然又开始袭击他。   三天之前,他接到王上的命令,要在三天之内,准确的说是要在两天半的时间之内将王宫修缮完整,因为王上的小师妹将来做客。   他不眠不休,劳累了整整三天,眼瞧着将要大功告成,可……   一想到中午的那声嗥叫,韩长老顿时觉得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连人形也不想维持了,眨眼间化作一只外表残暴的黑熊,难过地看了王上一眼后,转身几下便消失在了工匠们的视线中。   工匠们狂喜,他们早就想收工回家了,无奈韩长老在一旁守着,谁都不敢动。但是眼下连韩长老也离开了,那就是说……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   一群人顿时看向谢含,眼中饱含着热情的期待。   在灯盏昏黄的火光下,这群工匠的眼中诡异地冒着绿光,谢含视线一转没有防备,差点惊得连背上的白染也掉落下去。   “你们怎么还在王宫。”白狼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传音道。   工匠们一听,如蒙大赦,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拿起自己吃饭的家伙就跑路。   一会儿的功夫,花园里的工匠们跑了个干净。   白狼背着睡着的白染,望着满目疮痍的花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行为似乎是有那么一些不妥之处,若是长期如此,那他岂不是天天住的都是破宫殿?   独自在花园中沉思了许久,白狼离开花园,将背上的白染带到了偏殿,并且将沉睡的她交给了一位半妖侍女。   #   第二日,白染幸福地睡到了自然醒,一睁眼看见梁顶华贵的雕花与绘画,她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师兄的王宫,不是在兴墨峰的清玄殿。   不过话说回来,她昨晚居然梦见师尊了。梦里的师尊不是平时冷冰冰的模样,相反神情中还带着笑意,非常关切地询问她在妖界过得如何。   她的回答当然是很好,这里有好多毛茸茸,简直让她乐不思蜀。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非常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看见师尊也笑了,不是那种浅笑,而是一种开怀大笑。   同她的心情一样。   所以他俩便在梦境之中哈哈大笑了许久,像是傻子似的。   白染回忆起梦中的情节,唇角不自觉地又弯了起来。   不愧是梦,居然让她看见了师尊傻笑,平时师尊可是一副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样,那傻笑的样子简直是太令人幻灭了。   白染乐不可支,哈哈哈地笑了出声。   门外,侍女听见动静,敲响了房门:“仙子,您醒来了吗?”   咦?侍女?   白染:“醒来了,你进来吧。”   半妖侍女推门走了进来,白染第一眼看见的是她身后的尾巴,细长的尾巴毛茸茸的,带着蓬松感,一看就是手感很好的样子。   再然后,白染注意到了她头顶的两只耳朵,像是雪一样的白,立在黑发中很是显眼。   似乎是察觉到白染的视线,白色耳朵俏皮地弹动了下,更加可爱了。   之前白染在码头见过这幅模样的妖族,可她现在才有一种被萌物击中的心动感。   见白染好像在发愣,侍女也愣了下,好似在犹豫应不应该出声打扰。   “仙子,要属下服侍您起身吗?”侍女轻声问道,橙黄的双眸中划过一丝迷茫,呆萌极了。   白染手捂胸口。   离近了看上去更加可爱了,好呆萌的半兽人少女!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白染起身快速穿衣,对半妖侍女说道,“你就站在那里看着我好了。”   “对了,早饭是吃什么?”   来妖界的第一天,白染第一个想到的是吃。   “回仙子,早膳是灵米粥。”半妖侍女微微垂着脑袋,轻声回道,“哥哥去了好一会儿,应该快到了。”   “哥哥?”白染好奇。   “是属下的哥哥,王上派我们来照顾仙子的日常起居。”   半妖少女正回答着,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哥哥进来吧,仙子已经起身了。”半妖侍女扬声道。   很快,一道身影从外走了进来,他的身量颇高,头顶同样顶着两只立着的白色耳朵,身后的长尾巴微绷,不似少女的那般放松。   他走进屋内,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边,对白染道了一声“仙子”,便准备转身离开。   性格看上去冷冰冰的,与少女的软萌是两个极端,不过因为有了兽耳的加成,外表还是很可爱。   白染叫住少年,视线在两兄妹之间打转:“你们是双胞胎?”   “是。”   “是的,我和哥哥是双胞胎。”   屋子中出现了一前一后两声回答,两兄妹似乎也是没想到对方会回答,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垂下了脑袋,很是拘谨。   白染想了想,让他俩先出去了。   她来到桌边坐下吃早饭,给师兄发了道传信,询问两兄妹的情况,顺道还问了何时可以出发去青草坡。   一想到那些柔软的毛茸茸,白染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谢含的回复很快。   “师妹,他们两兄妹是半妖,虽然年龄才十六,但是实力不可小觑,我特意叫人从护卫队里选出来的,若是你要外出,可以带上他们。”   “对了,今日青草坡大概是去不了了,师尊方才忽然来信,让我带师妹去万兽林里试炼,为进入仙林秘境做准备。”   噩耗,完全是一个噩耗。   可是,师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难道她如此不值得信赖吗?   白染诧异的同时,心中冒出无数个问号。   这件事看上去怎么就这么奇怪?   于此同时,修仙界太云宗。   晏清斐盘坐在聚灵阵之中,将传讯发给远在妖界的谢含之后,他又开始了打坐,以灵力来帮助他压制情绪的波动。   昨夜,他以神魂入梦。   同样,也是昨夜,万剑冢万剑齐鸣,喷涌的剑气让宗内的弟子难眠了一整夜,理所当然的,剑冢附近的山上又秃了。   树木草丛全被剑气搅碎,木屑与叶片铺满了横穿太云宗的河道,蔚为壮观。   若不是平遥特意赶来探看晏清斐,恐怕他还在梦中和白染傻笑。   晏清斐闭眸,忽而长叹一声。   仅是因为几只幼崽便如此高兴,果然还是缺少了磨炼。这下,谢含应该会带她去万兽林吧?   #   妖界,万兽林。   白染、谢含、还有半妖两兄妹,四人行走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谢含三人呈保护姿势将白染包围在内,步步小心。   “那个……师兄,我打扰一下。”白染实在忍不住了,“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是干嘛的吗?”   谢含观察着周围,下意识回答道:“带你来试炼。”   “这就对了,我是要来试炼的,你们不能这样保护我,得让我出手才行。”   谢含顿住脚步,恍然大悟状:“对啊,应该让你来打架才对。”   他低头思忖,将半妖郁寒派了出去。   半晌过后,一阵凌乱的野兽奔跑声远远传来,夹杂着数声嘶吼,越来越近。   白染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直地看着密林深处。   没让她等太久,视线中,数十只妖兽凶狠地向他们奔来,身后激起浓浓的灰尘。   前方,半妖郁寒遛狗似的,游刃有余,牢牢把控着妖兽,不让任何一只脱离队伍。   谢含激动道:“就是现在,师妹你快上!”   语气兴奋,仿佛恨不得上去干架的是自己。   白染看了一眼兴奋的谢含,又瞥了眼来势汹汹的妖兽群,沉默了。   拜托你们搞清楚,她是筑基期,这群妖兽最低也是金丹实力吧?   她是来试炼,不是送死。   “师兄,我才是筑基期。”她语气幽幽道。 第72章   空气中蓦然安静了一瞬。   半妖郁泠向白染看来,目光中逐渐带上一丝了然,她握紧手中的弯刀,橙黄的眼眸中,瞳孔紧缩成一条竖线。   倒是谢含愣住了,他望了望向他们奔来的妖兽,再看看满脸无奈的白染,神情之中开始跃跃欲试,但似乎有那么一点犹豫。   “那师妹……”他颇有些期待地确认道,“你是不是就不能上去打架了?”   白染扶额:“当然,除非师兄想要我死。”   虽然此话有些夸张,但非要她独自上的话,她就算是不死,也要落个半身不遂。   她话音落下,忽觉面前刮过一阵风,眨眼间,眼前的谢含已经化作原形迎上了那群妖兽。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妖兽的嚎叫声不断响起,林中的灰尘扬起得更加厉害了,甚至是周边的树木也遭到了破坏,时不时地就遭到误伤,被拦腰拍断倒地。   半妖两兄妹护着白染不断地往后退,远离那片纷争的场地。   “咳咳。”白染挥去飘来的尘土,看向严阵以待的两兄妹,“你们不去帮帮师兄吗?”   郁泠与郁寒对视一眼,她见郁寒没有解释的打算,便出声说道:“以王上的实力,这些妖兽不足为惧。”   很有道理,师兄可是渡劫期的大妖。   白染认同地点头。   但是话说回来,渡劫期对上金丹期几乎是出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击败对方,所以师兄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难道单纯是喜欢打群架?还是喜欢虐菜?亦或是两者皆有?   不远处,在一阵十分混乱的嚎叫声中,混战逐渐落下了帷幕,场上的动静渐渐变小,四处飞散的灰尘也少了许多,视野慢慢变得清晰。   只见一只巨大的白狼威风凛凛地站在战场中心,周围一片狼藉,数十只妖兽身上挂彩,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摊在地上无力再战。   地面上,一缕缕颜色斑驳的兽毛随风滚动。   这本该是一幅威风八面的场景,可惜白狼身上的雪白毛发被沾上了灰尘,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只在泥土里打过滚的毛孩子。   “师兄,你好厉害!”白染努力忽视谢含现在的外表,星星眼地夸奖道。   果然,白狼很是受用,它垂眸蔑视了一圈手下败将,一步一顿地慢慢向白染走来。   “不是我厉害,是它们太弱。”它淡定回答,转而看向郁寒,吩咐道,“你再去引些妖兽过来,记住不要金丹期以上的妖兽。”   郁寒领命离开。   白狼蹲坐在地上,很是淡定地冲白染说道:“待会儿妖兽来了,你就拔剑迎上去,放心,师兄刚才试过了,它们实力非常弱。”   白染:“……”   白染再次沉默了。   ……   天色逐渐转暗,傍晚来临。   白染已经在万兽林中打了一天的妖兽了,从一开始的混战,到一对一的单挑,她不得不说一句,有师兄在旁边的确是不一样。   在这整整一天中,她受过的最重的伤,居然是自己不小心用力过重,收不住攻势,手背在妖兽的鳞片上蹭了一下,出现了一块青紫。   最多的时候,是妖兽正准备攻击,谢含便出声提示她,亦或是他自己动手将偷袭的妖兽击落在地。   总之就是一句话,师兄简直是太给力了。   这堪称是白染有史以来最愉快的历练,甚至是越打越兴奋。   #   夜色来临,万兽林中燃起了一丛篝火。   半妖两兄妹的生活技能几乎点满,此时正在烤炙着两只兔子,手法熟练。   随着时间地推移,兔肉被烤出了肉香,金黄的兔肉上油滋滋作响,加上各种调料,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更加诱人了。   白狼原本与白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可随着香气逐渐浓郁,白狼的视线直直落在烤兔上,没有丝毫的动摇。   垂涎欲滴的模样,看得白染想笑。   就在这时,在白狼的无限期盼中,烤肉终于好了,两兄妹一前一后地向白染和谢含走来,并且将手中兔肉递给了他们。   白染从郁泠手中接过,反手撕下一半递给郁泠。   “我们一人一半吧,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   忽然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白染下意识地向后看去。   只见白狼张大了嘴巴,直接就着郁寒的手,将整个兔子都炫进了嘴里,它满足地闭上眼睛大口咀嚼,几息之间,手臂长的烤肉全进了它的肚子。   白染收回视线,手中的半个兔肉显得可怜兮兮的,她眨眨眼,看向半妖少女:“兔肉,你来点不?”   看师兄这架势,一只兔子都不够塞牙缝,更不要说这半只兔子了,郁泠算是半个妖族,她的胃口不会也是这样大吧?   白染的举动出乎了郁泠的意料,半妖少女盯着白染手上的兔子肉,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   不过她还是习惯了被动接受,所以白染的手没支多久,半妖少女便接过了兔肉。她背对着白染,腮帮子鼓了几下,就将烤肉吃进了肚子里。   “谢谢仙子。”半妖少女转身腼腆的道谢。   像是小猫咪接受了好意,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道谢,只好怯懦懦地喵呜了一声。   “不用谢!”白染脸上溢出笑意,眼眸在火光中熠熠生辉,“这本来就是你动手烤好的,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半妖少女张口似乎是想反驳,可大概是由于嘴笨,声音又被她憋回了嗓子里,她微微蹙着眉,沉默地回到篝火边烤起了兔肉。   这次一连烤好了五只,全给了谢含。   夜色渐深,林中出现了雾气,夜风也越加寒冷了。   白狼吃下最后一只烤兔,满足地喟叹一声,终于作出决定回王宫。   #   半夜,妖都。   偌大的王宫之中,四处幽静极了,只有偶尔路过的护卫会打破这阵寂静,然而随着他们的身影渐远,寂静又会降临。   需要修缮的宫殿旁,工匠们早已经出了王宫,只剩半成品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等待明日的来临。   白染趴在白狼的背上,奔跑了一路,加上时间已是深夜,她感到十分困倦,此时半阖着双眼,已经是快要入睡了。   白狼背着她路过残破的花园,倒塌的宫墙,最后来到了偏殿。   半妖少女上前,将白染半抱半扶地送入了寝殿里。   白染正睡得迷迷糊糊,睡眼朦胧中看见眼前出现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想去试试手感。   下一刻,她的右手成功按在了一只耳朵上,手心下的耳朵软软的,微凉,似乎还动了动,使得手心中传来一阵痒意。   郁泠的身体蓦然僵住了,她没有想到白染会突然触上她的耳朵。   妖族的尾巴和耳朵,是不可随意触碰的存在。   她忍住将远离白染的冲动,开口问道:“仙子,你的手可以放下来吗?”   白染虽然迷糊,但还是有丝理智,闻言缓缓将手收了回去,慢吞吞地说道:“谢谢,你的耳朵好软哦,可以让我摸摸你的尾巴吗?”   郁泠微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显得更加呆萌了。   “为、为什么?”她问道。   为什么会想要摸她的尾巴?   “因为看上去手感好好的样子,我最喜欢毛茸茸了,还有你看上去好可爱。”   白染斜倚在床边,眼睛微微发亮,目光聚在郁泠的耳朵上,舍不得离开。   在这灼热的目光中,郁泠忽觉脸上腾起一股热意,羞窘感迫使她加快了速度,将白染安置在床上之后,她快步离开了寝殿。   门外,郁寒正把守着。   见她从里面出来,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郁寒的声音微冷。   郁泠忽然感觉自己冷静了些,她看了一眼郁寒,挠了挠脸颊,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哥哥,仙子刚才夸我可爱。”   郁寒十分沉着地点了下头:“嗯。”   郁泠对自家哥哥这副冷淡的表现有些不满,她哼哼了一声,反驳道:“你不明白,若是仙子夸你可爱,你肯定也会像我这样。”   郁寒摇头:“不,我只会谢谢她。”   “你!”郁泠有被气到,跺了一下脚,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然而过了不久,她又倒了回来。   郁寒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今晚是该我守夜,哥哥。”郁泠抱着胳膊强调。   #   屋内,白染已经进入了梦乡。   再一次的,她又梦见了师尊。   晏清斐身着白色寝衣,领口处严谨地交叠在一起,寝衣上也没有一丝褶皱,他坐在软榻上,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白染犯困,打了个哈欠,上前恹恹地叫了声师父。   晏清斐目光深邃,就在白染奇怪师尊的奇怪态度时,就见他也打了个哈欠,画面一度非常违和。   白染走过去坐下,身下软绵绵的触感传来,她更加想睡觉了,一时间脑袋完全被睡觉两字占领的她,张口就道:“师尊,今天还是别问问题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睡觉吧。”   晏清斐心头一怔,蓦然抬眸向她看来:“我们?”   “对啊,师尊你不是也很困吗?”   白染的眼睛困得已经快要闭上了,脑袋将要宕机,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干脆趴在了桌上。   再次沉入梦乡之前,她对晏清斐说了最后一句话。   “师尊,我先睡了,你随意啊,晚安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翌日清晨,太云宗。   一轮红日从东方逐渐升起,淡金色的朝阳从晨雾中铺散开来,晨光下,万千座山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一只仙鹤从晨雾中飞出,降落于兴墨峰山顶上,停落片刻功夫待背上之人下去之后,仙鹤又长鸣一声飞走了,很快消失在薄雾中。   清玄殿外,掌门平瑶负手而立,神色淡然。   昨日她来此,是因为后山剑冢的异动,今日她来此,则是为了打探师尊对小师妹的态度。   昨日半夜,大师兄谢含特意与她传信,希望她能好好劝说师尊。   ——“师妹啊,你是不知道,小师妹真的太惨了,师尊居然要求我带小师妹去万兽林里试炼……”   ——“今日我们在万兽林待了一天,现在小师妹是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可真的是太惨了,你一定要好好劝劝师尊……”   思及谢含的话语,平瑶颇觉得有趣,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她记得,之前小师妹还在宗里的时候,师尊也对小师妹严厉了几次,可后来也都不了了之了,最后师尊甚至还将傀儡给抛了出去,让傀儡来教师妹。   这在她看来,已经有那么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了,可现在,师尊居然将这件苦差事交给了师兄?   有趣。   平瑶嘴角微微弯了下,眨眼间又恢复成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   清玄殿外,阵法无声消失,一道声音从殿里传来:“进来。”   平瑶抬脚缓缓走了进去。   殿内,晏清斐一身黑衣立在轩窗边,晨曦从窗边照了进来,光线落在他的眉宇上,莫名让人看出了一丝倦怠。   “师尊。”平瑶向晏清斐行了一礼,目光在他的脸上顿了一瞬。   “今日前来,有何事?”   平瑶面露迟疑:“昨夜师兄与我传信,说小师妹在万兽林中历练,但由于林中的妖兽实力颇高,所以小师妹这番试炼颇为凶险……”   晏清斐出声:“那她可有受伤?”   平瑶:“师兄说都是小伤,不碍事,可这是因为他在旁边护着,若是他不在,小师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见师尊似是陷入了思忖,平瑶接着道:“师尊,我与师兄都不明白,以小师妹这番资质,本不必如此紧迫的修炼,您却是这样要求小师妹,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晏清斐避而不答,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师尊……”平瑶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刚到嘴边,便对上了晏清斐深邃幽深的目光,她顿时止住了。   是了,这才是师尊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世上能让他改主意的,大概只有小师妹了吧。   “平瑶知道了。”   她向晏清斐施了一礼,起身离开,但她没走出几步远,忽然听见身后之人说道:“仙林秘境何时开启?”   平瑶转身,垂眸道:“回师尊,四十天后秘境将会开启。”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晏清斐抬眸望向远处逐渐消散的薄雾,目光悠长。   #   妖界,王都。   白染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直到郁泠不得不前来敲门,她才醒来。   “什么时候了?”   她一边询问,一边看向窗边,试图从妖界阴霾的天色中,分辨出是何时,可惜失败了。   郁泠将换洗的衣物递给她,回答道:“接近午时了,王上在正殿中为仙子设了宴席,快开始了。”   “设宴?”白染诧异地挑了下眉,疑惑道,“今天不去万兽林试炼了吗?”   “属下不清楚,不过王上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仙子。”   好消息?   白染心头一动,难道是下午又可以去青草坡撸毛团子了?   如果是真的话,那简直是太棒了。   白染所住的地方是偏殿,谢含所设的宴席在正殿,两殿之间距离很近,相隔不过百米之远。   还不到午时,白染便赶到了设宴的地方。   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正殿之中,只有谢含一人坐在高位上,剩下的便是一些侍卫。   又宽又长的桌上,各种大鱼大肉摆放在上面,而且还特别豪迈的用大碗装盛,大小几乎快赶上白染印象中的脸盆了。   “师兄,这……”   这么多,她俩能吃完吗?   白染的话还没说完,听见声音的谢含高兴地冲她招手。   “师妹快来!就等你了!”谢含语气兴奋,话还没说完,就化作了白狼的原形,仰头便是“嗷呜”一声。   白染在长桌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好在谢含心中还是很有分寸,浅浅地嚎叫一声之后便停下了,避免了正殿也遭受到毁灭式声波破坏。   白狼对白染说道:“师妹,这里就你和我两人,不用拘谨,赶紧开动吧,我都快等不及了。”   话音落下,白狼埋头就开始了胡吃海塞,似盆大的盘子里,菜肴肉眼可见地减少。   不过一会儿功夫,白狼就解决完一盘。   白染差点看呆了,想问的问题哽在喉间。   师兄吃得如此投入,她是真的不忍心,也不好意思打扰。   她沉默了一瞬,拾起玉箸,探向了面前的清蒸鲈鱼。   ……   半个时辰之后,在白染惊叹的目光中,白狼风卷残云,将一长桌的菜肴全都吃光了。   白狼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白染放下手中的玉箸,终于将问题问了出来。   “师兄,郁泠说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   白狼瘫坐在座椅上,闻言转动脑袋向白染看来,缓缓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昨天见师妹太过劳累,所以就夸大了一番,将此事告诉了二师妹。今日早晨师尊给我传信,说暂停师妹的历练了。”   “所以现在师妹不用去万兽林,昨日累着了,今日就好好休息吧。”白狼咧开嘴笑了,“我就知道这件事一定能成,嗷呜——”   惊喜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白染不由地也笑了,不过比起在王宫里休息,她更愿意去青草坡陪毛茸茸。   “师兄,下午我想去青草坡。”   白狼没怎么放在心上,点头应道:“去吧去吧,加上郁寒郁泠,和你一块去。”   ……   一晃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白染每日上午练剑,下午去青草坡撸毛茸茸,傍晚与半妖两兄妹过招,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当谢含来提醒她,距离仙林秘境开放还有十日时,她才恍然想起来,她来妖界是为了探索秘境,找灵植灵药发家致富。   这时她与郁寒郁泠已经算是熟稔了,她低头想了想,将郁泠叫进了偏殿。   “十日之后的仙林秘境,你知道吗?”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郁泠点点头,身后的尾巴也跟着弯了弯:“王上之前同我和哥哥提起过,这次我们要跟随仙子去秘境,好好保护仙子。”   “嗯,我这次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从今天开始,你和郁寒就轮流和我过招吧。”   万兽林她是不打算去了,因为太过凶险,郁寒郁泠两兄妹的实力很是不错,她私下向师兄打听过,两兄妹年纪轻轻,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为。   来当她的陪练,甚至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于是从这日开始,白染开始了为期十天的加急训练。   作者有话说:   两天没有摸键盘,时速已经降到了700_(:з”∠)_ 第74章   深夜,一轮清冷的弯月挂在夜空。   兴墨峰的周围静极了,草丛中的昆虫仿佛是察觉到某人的低气压,都悄然收敛了存在感,不敢出声。   清玄殿门口,晏清斐身着白色寝衣,负手而立,遥望远处漆黑的夜色。   他似是在思忖,眼眸中的暗色同夜色一样深邃。   明日便是仙林秘境开启的日子,这是白染第一次去探索秘境,并且还是在没有同门陪同的情况下。   作为白染的师尊,他认为他有义务要向白染叮嘱一番,所以在半个时辰之前,他再一次入了梦。   大概是因为明日要去秘境,所以白染早早地歇息了,当她被拉进梦境时,一脸的困倦。   彼时,白染正纳闷为何梦境突然变了,就见师尊出现在了身旁。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梦见师尊了,一回生二回熟,白染十分熟稔地打了声招呼,倒头就想继续睡。   不过这次梦中的师尊出乎了她的意料,他居然叫住了她。   “明日你就要去秘境了。”师尊道。   “对啊,没错。”白染点点头,谈及秘境,她眼中的困倦散了些,从心底涌现出些许的兴奋。   暴富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看明天了!   “你不怕?”师尊抬眸打量她。   “不害怕。”白染诚实地摇头,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师兄给我安排了两个保镖,他们可厉害了,又可爱又能打。”   说着白染脸上便露出笑容,带着一丁点的傻气。   “我今天又摸到郁泠的耳朵了,手感好好嘿嘿嘿……”   她双手撑在下颌,语气颇有些遗憾:“可惜就是没有摸到郁寒的耳朵,哦对了,郁寒就是郁泠的哥哥,他们都是师兄派来保护我的。”   “希望这次一起闯过秘境之后,郁寒能让我摸摸耳朵,不需要多久,就摸一下下就行。”   白染的神情中满是畅想,回忆起毛茸茸的手感,她搓搓双手,十分期待。   “唉——”   这时,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   “探完秘境之后我就要回去了,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同意我在妖界多留些日子。”   说完,白染忽然想起眼前就有一位师尊,虽然是梦境中的。她思索了一番,抬眸盯着对面的师尊,好奇询问,“师尊,你会同意吗?”   晏清斐不动声色:“你想留下,为何?”   “因为这里让我很快乐!青草坡每天都有随机的毛团子出现,郁寒和郁泠两兄妹逗着也很好玩,他们还有兽耳和尾巴,看上去就软乎乎的。”   白染目露期待:“怎么样?我多留一阵如何?”   “不如何,你不是妖族,早晚要离开。”   这句话虽然是事实,但白染听后不开心了。   “其实吧,我仔细想想,还是能琢磨出办法一直待在妖界的。”   晏清斐:“哦,说来听听?”   白染:“与妖修结为道侣!”   她掷地有声地说完,眼前的画面倏然凝滞,一切在她眼中仿佛隔上了一层薄纱。   啵——   耳边似有一声轻响传来,白染再一眨眼,突然发现自己居然醒了。   周围一片黑乎乎的,距离天亮明显还早。   奇怪?她怎么就醒了?   她凝神想了想,成功忆起自己在梦中放言,要与妖修结为道侣。   啧,梦里的自己果然是脑子不清醒,年纪轻轻结什么道侣,修仙才是最香的。   #   修仙界,太云宗。   夜色渐渐褪去,雾气逐渐占领了这片天地。兴墨峰附近还是一片死寂,昆虫鸟雀们还是不敢出声。   清玄殿中,晏清斐立在门口,眼眸轻阖,似是还在沉思。   就在这时,一只眼熟的白鹤载着熟悉的身影赶来。   平瑶站在崖边,看见师尊站在清玄殿门口,十分意外。   难道师尊已经知道此事了?   事关重大,她不敢过多猜测耽误时间,赶紧向师尊禀明情况。   “师尊,宗内长老前去探查凡人界魔修作恶,发现作恶的正是那位夜闯炼魔狱的女魔修,此人用凡人血祭,或许与炼魔狱有关,所以弟子特意前来禀明此事。”   清玄殿前,晏清斐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弟子告退。”   其实平瑶还想询问些其他事情,但眼前的师尊冷冽的气场比往日更加足了,让她不敢过多打扰。   晏清斐这次没有回应,直到平瑶离去,他才缓缓掀开眼眸。   漆黑的眼眸中仿佛藏着一汪寒潭,令人望而生畏。   他抬手,并指在空中划过,身影顿时在兴墨峰上消失。   另一边,白染早早地被郁泠叫醒,赶到仙林秘境之时,天色甚至还是一片漆黑。   妖界的夜空中没有星辰,只有令人无比压抑的黑,使得白染激动的心情冷静了下来。   仙林秘境的入口位于山岭之中,它似一道空气旋涡,汇聚在丛林上空,灵气带着五颜六色的淡光,在夜色之中很是明显。   入口下方,各类妖族齐聚一堂,白虎、黑熊、孔雀、九尾狐,四族分别派出了一只大妖坐镇。其余的妖族则是守在旁边,等待着入口的开启。   丛林的树上,树下,甚至于附近的河道中,都存在妖族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   白虎族的大妖忽然站起身,声如洪钟地说道:“时机已到,诸位出手吧。”   其他三族的大妖随后起身,同白虎一同向半空中的秘境入口输入灵气。   灵气所散发的各色光芒逐渐明亮,当光亮逐渐化作一点点白光,旋涡似的入口开始了剧烈旋转、扩大。   直至入口膨胀至一丈左右的宽度,四位大妖才停下。   “去吧孩子们,十日后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   白虎沉沉说道,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这是在掠过白染时,微微顿了顿。   白虎说完,便又退至高台上的座位上。   隐藏在丛林中的妖族动了,向着半空中的旋涡之门飞去。一时之间,这里仿若开了家动物园,大型、小型、空中飞的、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都在向入口飞去。   一只手肘长的锦鲤从水面跃起,摆着尾巴向半空飞起,一路上还落下几滴河水。   白染看得目瞪口呆。   “锦鲤也是妖族?”   郁泠没有丝毫诧异,点头应道:“是妖族,今日进入秘境的人修,大概只有仙子一人。”   “我们也该进去了。”身后的郁寒忽然出声道。   白染颔首,将灵府中温养的缔结剑取出,御剑飞向空中的入口。身后,郁寒郁泠紧紧跟随着。   只是在白染将要进入秘境时,她忽然心有所感地回首投去一瞥。   夜空中凝结着亘古不化的黑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大概,是她多心了吧?   白染压下心中的异样,御剑越过了旋涡入口。   所以她没能看见,在片刻钟之后,一道极其恐怖的剑气忽地破空而出,气势如虹,震天撼地,就连漆黑的夜空也被一瞬间点亮。   镇守的大妖们骇然,齐齐望去。   却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虚空裂缝中走出,来人周身气势冷冽如冰封,一举一动仿佛有倾覆山海之势,长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剑气四溢。   寒意顿时从四面八方袭来,方才还无比热闹的丛林,霎时间寂然无声。   #   妖界还是漆黑的夜晚,但仙林秘境里却是阳春三月的午后,温暖的太阳光令人无比舒适,林间的微风似一只轻柔的小手,温柔的拂过。   林间有鸟雀清鸣,婉转的鸣叫声悦耳动听。   相对比外面的妖界来说,这里简直是仙境。   白染与郁泠三人进入秘境之后,便出现在了这片森林。   这里没有危机四伏的陷阱,有的只有春光烂漫的无限美好,午后慵懒的日光。树林的各处地方,灵植的踪迹随处可见,偶尔还会遇见小动物抱着灵果悠闲的啃食。   这里真的是秘境吗?   白染再次在心中发出疑惑。   “仙林秘境这样正常吗?”她看向正在采摘灵果的郁泠。   郁泠解释道:“仙子,来这里的妖族都还未成年,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历练,所以秘境中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您就放心吧,更何况这里还有我和哥哥在呢。”   这句话在白染听来,像是在里flag,果然,在无事发生后的第二日,他们遇见了意外。   附近是座山坡,他们走的这片树木较多,所以光线有些暗淡。   郁寒郁泠很是警惕,分别走在白染的旁边。起初,白染发现两人没有跟上她的脚步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站在原地等身后的两人,可转身却见两人的目光聚在左右两边的树上,她走进了,还能看见两人疑惑的眼神。   “你们看见什么了?”   白染也感到疑惑,这一左一右的两棵树,看上去和别的树木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问完,郁寒和郁泠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没有给出丝毫回应,像是一动不动的木头人。   画面有几分诡异。   林间一阵风吹过,白染感到背后有些许发凉。   就在这时,左边的郁泠忽然动了,她脸上带着急切,焦急地扶住了一旁的树枝:“仙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郁泠的话音落下,右侧的郁寒也动了,他紧皱眉头,目光敏锐地观察着周围,似是觉察出了不对劲。   但当他的视线落在白染身上时,却是直直掠了过去,视若无睹。   白染陷入思考。   这两人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会是这幅反应? 第75章   白染走上前,抬手在郁泠面前晃了晃,郁泠没有丝毫反应,她又伸手在郁寒眼前晃了晃,郁寒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一时之间仿佛是瞎了一般。   白染支着下巴思忖。   这是中了幻境?可她为何没事?难道只对妖族起作用?   想法来不及一一去验证,面前的两人似乎看见了危险的东西,急忙将身旁的树木护在身后。   郁泠将随身的弯刃刀挡在胸前,目光沉沉地扫过四周,仿佛是四面八方都有敌人来袭。   郁寒则是向前走了几步,紧握弯刀,浑身紧绷,随时准备迎战。   画面看着像是在演舞台剧,若不是时机不适宜,白染都想为他们的不出戏叫声好。   不过,既然看不见,那能听见吗?   “郁泠?”白染试探喊道。   同样的,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人没给任何回应。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白染喃喃自语,开始翻找自己的储物袋,试图找些可以破解幻境的东西。可她翻来找去,只找到一些阵盘和符篆,没有针对性破解幻境的法宝。   正在她在思忖该怎么办时,对面的人忽然动了,两人眼神凌厉地开始了互相攻击,并且看架势似乎是不死不休。   两柄材质相同的弯刀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声一直响个不停,战况激烈。   白染走近他俩,准备找准机会就下手,做到一击即中。   但就在她准备出手敲晕郁寒时,余光中却瞥见了一抹绿色在接近她们。   什么东西?   白染转过视线,居然看见了一株长着两只脚、正在走动的植株。   它的两只脚由纠缠在一起的根部组成,隐约之中还能还见些许的泥土,上方是一丛绿油油的纤长叶片,期间有一个洁白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令人惊悚的是,那白色的花苞上居然生长着两只眼睛,跟芝麻点似的,正在盯着她们。   当它看见白染突然看向它时,居然快速地用叶片遮掩住了花苞,脚下的根部也在眨眼之间扎进土里,很快变得同周边的植株无异。   要不是白染提前察觉,说不定还真的会被蒙混过去。   这棵草一定不一般。   白染肯定地思考着,或许有很大的可能,这棵草还是造成郁泠两兄妹打架的罪魁祸首。   想到此,她立刻转变了策略。   她要劫持这棵草!   心念一动,她身形动了,快速地向灵植掠去,身影几乎快成一道闪电。   另一边,潜藏在土地上的灵植察觉到危险,立马抽出根部打算跑路,可惜它的两条小短腿跑不过白染,还没跑出几步路,就被白染攥在了手里。   “唷,还想跑。”白染一手拎着这棵奇怪的草,一手指着场中正在打斗的两人,“让他们两人恢复正常,不然的话呵呵……”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被转包的灵植却是打算装死,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就是一株普通的杂草。   郁寒郁泠已经打斗了一阵,身上此时已经或多或少带上了伤,再打下去,恐怕就是两败俱伤,因此白染没有多大的耐心了。   她伸手直指灵植的要害——那朵花骨朵。   “听不懂是吧,那我可就把这朵花掐下了。”   话音还未落,花骨朵上的芝麻眼忽然睁开了,整棵草被吓得在白染手中打颤。   “你是坏、坏人!”   出乎了白染的意料,花骨朵上居然还出现了一条缝,一张一合地说着话。   “你敢伤害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花骨朵颤颤巍巍地说着狠话。   白染丝毫不受威胁,她的嘴边扬起一抹危险的笑意:“我最后再说一次,让他们俩停下。”   灵植不从,依旧胡闹:“你是坏人!”   白染开始倒数:“三、二、一……”   她倏然伸出了手,双指掐在正在放狠话的花骨朵上,花苞顿时被吓住,连狠话也忘了说。   白染嘴角弯了弯,手上的动作一顿,快速地将花朵旁边的细长叶片折下一片。   灵植呆住,愣住了一瞬间,随后忽然放声大哭。   “哇——有坏人!”   白染没去管它,自顾自地说道:“第一片,第二片……”   她将手放在另一片叶子上,作势就要再次折下。   灵植被吓得尖叫:“住手!”   不远处,两个打得你死我活的半妖忽然停住了,两人维持着攻击的姿势,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茫然,而后才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仙子,你没有受伤吧?”郁泠急切地向白染望去,神色之中满是慌乱与担忧。   就连情绪内敛的郁寒也不例外,微皱的眉宇间带着些许忧虑。   见两人恢复了正常,白染放下蠢蠢欲动的手,冲灵植冷笑一声:“算你识相。”   灵植哭兮兮地回道:“坏人。”   在一人一草说话间,郁寒与郁泠走近了。看见白染手中的灵植,郁泠略微思索,立刻就想出了灵植的来路。   “仙子,这是幻墨兰,方才我和哥哥中了幻境,一定就是它捣的鬼。”   “幻墨兰?”白染将这丛草拎到眼前,仔细观察,脱口说道,“这不就是一丛杂草吗?”   幻墨兰顿时感觉自己的兰格受到了侮辱,它生气了,就算是正被女修攥在手里,它也要让她尝尝它的厉害!   “你等着!”   花骨朵上的细缝一张一合,再次放出狠话。它闭上芝麻大小的眼睛,使出全身的灵力,势必要做出一个能困住女修的幻境。   郁寒郁泠面色同时一冷,如临大敌般,一人紧盯着幻墨兰,一人紧盯着森林中的一草一木,仿佛有未知的危险将要来临。   倒是白染没多大的紧迫感,半晌没有动静,她晃了晃手中的草,又特意四处张望了一番,冲幻墨兰奇怪道:“还有什么?我正等着呢,快点,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简直是欺兰太甚!   幻墨兰很气愤,狠狠心将全身的灵力都投入到了幻境中,势必要将女修困住。   它要让她见到内心最恐怖的东西!吓死她!   然而,就算它努力到发出用力“嗯嗯”声,面前的女修还是面不改色,甚至还又扒拉了它的身体,让它赶紧放出大招。   太气兰了!   幻墨兰感受到体内灵力枯竭,心态顿时崩了,“哇”的一声又开始放声大哭,哭声凄惨至极,仿佛是遭受到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   白染一脸问号:“大招,就这?”   纤长的叶片层层裹住花骨朵,最后整颗草将自己裹成了一颗球。   不想再听白染说话的幻墨兰,自闭了。   白染悠然地抛了抛手中的球,方才这棵草那么努力,一定是在制造幻境,结果她还是没中招。   这其中果然有古怪。   “幻墨兰的幻境只对妖族有用?”她向郁泠传密语问道。   郁泠摇头:“仙子,据《灵植大全》上记载,幻墨兰的幻境对所有人都是有用的,仙子身上或许是带有能破解幻境的法宝。”   哦?是吗?   很清楚自己身上没啥宝贝,白染由衷地感到困惑,不过免疫幻境也不是件坏事,她完全可以出秘境之后,再仔细查找资料。   这件事暂时解决,白染将草团子拿在手中,边走边把玩。   #   傍晚,他们在林中找了处安全的地方,暂作休息,郁泠燃起了一丛篝火,郁寒从外面猎回来几只兔子和野鸡。   两兄妹将猎物收拾完,将之架在简陋的木架上烧烤。   白染坐在一旁,琢磨一会儿幻墨兰缩成的草团子,又看一会儿晚饭烤得如何了。   郁寒和郁泠在林中走了一天,也警惕了一天,此时都安静地干着活。   白染觉得有些无聊,伸出手指搓了搓草团,来找它的茬:“草,你的大招还没憋出来吗?”   幻墨兰拒绝与白染沟通,甚至还将细长的叶片缩紧了些。   看着严严实实的草团,白染撑着下巴想了想,试探地在只见凝出一点灵力,她是木系天灵根,本该与树木打交道,虽然修了剑道,但是木系的天赋扔在。   她指尖的那一点灵力蕴藏着浓浓的生机,是灵植们的最爱。   果然,没过一会儿功夫,幻墨兰就抵抗不住馋意,窸窸窣窣地将叶片解开,趁白染不注意,它狠扑向白染的指尖,花骨朵凑在灵力上一个劲地吞食,叶片在白染的手指上缠了一条又一条。   最后,它几乎将自己与白染的手指捆在了一起。   吃下最后一丝灵气,幻墨兰显得意犹未尽,花苞上的那条缝裂大了些,试图上整个指尖都吞下。   白染看不下去了,屈指在花苞上弹了下,警告道:“过分了,你是不是还想被拔。”   花苞的动作顿住,缓缓地将白染的指尖吐了出来,弱声道:“还要。”   白染很干脆:“没了,明天给你。”   幻墨兰不满地晃动叶片,但也无可奈何,悻悻然地缩回叶片,又将自己团成了一颗球。   “仙子,食物好了。”   郁泠走了过来,将手中烤好的兔肉递给白染。   白染顺手将草团放在地上,伸手去接。   入口,兔肉烤得恰到火候,外皮的肉香酥入味,里面的汁水带着肉香在嘴里四散开来,肉质鲜嫩可口,令人胃口大开。   正在白染专心进食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团成球的幻墨兰悄悄松散了叶片,探出了花苞。   紧接着,花苞悄然绽放,一阵几不可查的花香随风飘散,无人察觉。   幻墨兰:木系,天灵根,速来。 第76章   秘境的某处角落。   十几株长着脚的幻墨兰聚在一起,睁着芝麻大小的黑眼睛,鬼鬼祟祟地盯着不远处的一群妖族。   其中一株花苞最小的出声问道:“三百三十六传来消息说那个女修很厉害,幻境难不倒她,必须找到上品的迷药才有机会,这群妖族身上会有那些东西吗?”   “管他们有没有,先找了再说。”某株稍矮的幻墨兰说着,转向了另一株幻墨兰,“一百二,你这样不行,要只有让他们看见储物袋变成最害怕的东西,他们才会舍下储物袋。”   “可是……万一他们又是守财奴呢,就像上次那只黑熊,要财不要命,我们又不能真正取他们性命。”   一株最壮的幻墨兰一锤定音:“还是先试试再说,我们都在这里耗了半个时辰了。”   不远处,几只狐族所陷入的幻境悄然变化,几人深陷其中,鬼哭狼嚎般抛下储物袋,向森林别处逃去。   幻墨兰们得逞了,赶紧迈着小短腿过去捡拾起储物袋。   “我们赶快给壹送去,它有办法打开储物袋。”   ……   相似的场景在秘境各处上演着,一株株幻墨兰像是打了鸡血般,抱起地上的储物袋就跑。有的甚至秉承着毫不放过的原则,将昏迷的妖族全身上下搜刮了个干净。   某处潮湿的洞穴中,一只只各式各样的储物袋汇聚于此。   在堆积如小山般的储物袋中,一株半人高的幻墨兰快速地开着储物袋盲盒。   “这个没有……”   “这里面也没有……”   “还是没有……”   ……   “哎!有了!”   #   白染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陷在软绵绵的毛毯中,很是舒服,甚至还能感受到微风吹过,带来的清新青草气息,令人沉迷。   她闭着眼睛想翻身,可是却骇然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浑身上下仿佛是被固定住,就连挪动胳膊也做不到。   她心中悚然一惊,猛然睁开双眼。   入目是葱茏的树冠与天蓝色上空,甚至还能看见几只鸟雀从上方飞过,留下一两声鸣啼。   景色在她的视线中快速掠过。   她在移动。   白染转动眼珠,艰难地观察四周,余光中顺利瞥见了绿油油的颜色,很是熟悉,在她周围全都是。   幻墨兰?   不是吧,她居然被一群幻墨兰劫持走了。   白染想起幻墨兰对付人的手段,心中顿时不慌了。   能被她气哭的灵植,有什么好怕的?   “咳咳。”她清清嗓子,意料之中地感受到行进的速度顿了下,“你们要把我搬去哪里?先说好,我出场费可是很贵的。不过不用担心付不起,我很好说话的,你们可以以身偿还。”   能说话能跑路的灵植,一看就知道不一般,这也是为什么她抓住那棵幻墨兰,却没有动手的原因。   话音落下,搬运白染的幻墨兰们明显慌乱了许多,从加快的速度中就可以看出。   “她是人族,最坏了,我们还是扔掉她吧。”   “可是她是木系天灵根哎,三百三十六说她凝出的灵力比极品灵石还好吃。”   “放心吧,有壹在,她奈何不了我们,大不了我们用那些储物袋来换。”   一阵碎碎念从耳边传来,白染成功地捕捉到了关键字。   “储物袋,你们哪来的储物袋?”她出声问道。   可不想幻墨兰们全都噤声了,不再与她沟通。   白染眨眨眼,决定也不再配合它们,体力灵力流转,刹那间便腾空而起,掀飞了一大片幻墨兰。   痛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还伴随着幻墨兰生气的碎碎念。   ——“坏人!”   十分匮乏的骂人词汇。   白染瞬间就被逗乐了,她取出缔结剑,猛地插入地下,仙器强势的剑意如浪潮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摧枯拉朽般将骂骂咧咧的幻墨兰再次掀翻。   幻墨兰们艰难地爬起身,不过这次它们学乖了,都赶紧缩成了一只只草团,不再出声。   看着周围大小不一的草团子,白染走向其中最大的一颗。   她将剑刃压在草团上,语气轻松写意:“说吧,你们哪里来的储物袋?怎么得来的?有多少?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黑吃黑吃定了。   被压的草团动了动,闷沉沉的声音从里传出:“储物袋是那群妖族身上的,我们用幻境得来的,数量很多,里面都是些我们用不着的东西,不好吃。”   “对嘛,这才听话。”   她拾起草团,上下抛了抛:“行了,你们的同伴在我手上,带路吧。”   幻墨兰们不敢置信地探出花苞,睁开芝麻眼。   “糟了,一百二在她手上!”   “可恶,我们赶快通知壹。”   “她手上有剑,我们被她骗了,她居然是剑修!”   白染蓦然出声打断它们。   “谁说木系天灵根就不能修剑道了,得了,你们赶快带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逼我一剑一个草团子。”   幻墨兰们无法,只得在前方带路,甚至还离得远远的,唯恐白染一时发怒,一剑就将它们解决了。   白染悠闲地跟在它们身后,还给郁寒郁泠报了平安。   一路上极其安静,双方相安无事。   渐渐的,幻墨兰们甚至还生出一种白染不会对它们如何的错觉。   双方走了大半晌,终于快到幻墨兰们居住的洞穴了。   这时,有株幻墨兰忽然道:“这样的话,我们算是完成了任务吗?”   众幻墨兰想起壹所说的,要将女修带回洞穴的决定,再看看神情轻松,仿佛是来郊游的白染。   忽然间不确定了起来。   女修这幅样子不像是来寻仇的,所以,它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目的地到了,白染在外观察着洞穴,没有立刻进入。带路的幻墨兰则是站在山洞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染。   “她怎么不进去?”   “她是不是后悔了,想跑路?”   “我们还没吃到好吃的灵力,不能让她走。”   幻墨兰们又开始了咬耳朵。   白染装作没听见,面前的山洞她没觉察出异样,所以决定亲自进去探探究竟。做下决定之后,她不动声色地将小人偶取出,握在手中。   有师尊的剑意护身,她没的怕的。   但就在她刚迈出脚步时,一株半人高的幻墨兰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它通体碧绿,纤长的叶片上泛着莹润的光,结着花苞的茎秆很粗壮,在一众矮子中十分拔尖。   “壹?”   白染想起灵植们口中的‘壹’,它长得这样粗壮,按常理来说,也就只有排名第一才会如此了。   “是我。”声音轻柔,但却雌雄莫辨。   它向白染微微弯了弯茎秆,像是在行礼:“很荣幸见到您,我的贵客。”   白染毫不客气:“贵客?你叫同伙把我迷晕了搬来,这就是对待贵客的方式?”   壹表示很抱歉,语气中饱含歉意。   白染向来吃软不吃硬,不过这个时候,正是个谈判的好时机,不是心软的时候。   “道歉,就这?你们总要有所诚意吧?”   壹的花苞凝滞了下,似乎没想到白染是这样难搞定,不过这也难不倒它。   “贵客放心,我们很有诚意。”   婴儿拳头大小的花苞一瓣瓣绽放,很快显露出里面嫩黄色的花蕊,一滴晶莹剔透、含着异香的水滴出现在白染的视线中。   小幻墨兰们惊讶极了。   “天呀……壹居然要把它的灵露给剑修!”   白染离着几步之遥,嗅到灵露中所蕴含的异香,精神顿时为一振,脑海中有种拨云见雾的清明。   “这是给我的?”   白染蹲身问道,目光与壹平视,   “是的。”壹回答着,变戏法般拿出一个琉璃瓶,将灵露装了进去,递给白染,“这是我们的诚意。”   方才小幻墨兰的反应,白染已经收入眼中,直觉告诉她,这颗灵露很重要,她想就这么取走,恐怕有些不容易。   “不急,你们想要我做些什么?”   壹晃晃花朵,像是在否定:“这仅仅是诚意。”   语气很是笃定。   见状,白染秉着能白嫖就绝不放过的原则,将琉璃瓶子接住了。   “诚意我接受了,说吧,你们让我来想做什么?”   壹的两条叶片合在一起搓了搓,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你是木系天灵根,灵气于我们很是有益,所以我们想让你留下来。”   白染挑眉:“若我不答应呢?”   壹呆住,旁边的小幻墨兰同样呆住,一阵风送来,它们才缓缓回神。   “客人,只要您留下,灵露我们可以一直提供,这里有灵气,您完全可以在这里修炼。”   白染想也不想:“不成,这里的世界没有外面的精彩。”   小幻墨兰们生气了,一副白染不识好歹的样子。   壹语气急切:“饮下灵露就可以勘破渡劫心魔,往后贵客不被心魔所扰,顺利渡劫至飞升,这样不是很好吗?”   哦?灵露原来是这种好东西?   白染故作镇定地瞥了一眼手中的琉璃瓶。这玩意放在外面绝对卖出天价,不成,她一定要出去,谁都不能阻挡她暴富的脚步。   在灵露面前,那些从妖族身上得来的储物袋,在白染眼中也变得不香了。   “咳咳,这件事就这样吧,反正我是不会留下的,你们随意,我就告辞了。”   落下最后一个字,白染飞身而起,御出缔结剑站了上去,回首冲着一群呆住的绿油油笑着挥手。   “再见了诸位!”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壹承认,它傻眼了。没想到几百年不见人族,人族的修士现在已经是这幅德行了。   所以,它现在是白白损失了一滴灵露?   说好的无功不受禄,吃人手短拿人嘴软呢?这怎么和它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林间一阵凉风吹过,壹望着空空荡荡的天空,终于梦醒了。   身旁,有株小幻墨兰细声细气地问道:“壹,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壹喃喃自语,将绽开的花瓣一片片合拢,“你们去找到她,然后再来通知我。”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女修留下,零已经拖不了多长时间了。   #   秘境的上午,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莺飞草长,花红柳绿。   白染白嫖了一滴灵露,看什么东西都异常顺眼。通过与郁泠传信,她成功找了正在河道边等候的两人。   “我们还要在秘境待几天?”白染问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大赚一笔了。   郁泠思忖了片刻:“仙子,还有八天秘境入口才会再次开放。”   她似乎是想问些什么,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眉眼间染上了一丝担忧。   郁寒同是如此,眉宇间蹙起了一道竖纹,整个人显得更加冷肃。   “别担心啦,是好事情,幻墨兰会产灵露,你们知道吧?”白染拍拍郁泠的肩膀,目光在她竖立的耳朵上游移,“刚刚它们为了表达歉意,送了我一滴。”   郁泠转忧为喜:“恭喜仙子,这下必定可以突破渡劫心魔。”   “我才筑基期,用不着,得留着,有其它用处。”白染摸着下巴悠悠道,“行了,耽误了一上午,我们该继续去找灵草了。”   还有八天的时间,不能白白浪费。   时间缓缓流逝,秘境中的小太阳逐渐升到正空,午时了。   郁泠抬头看了眼天色,询问白染是否需要歇息一会儿。   白染同意了。   她一答应下来,郁寒身形一动便消失在原地——他负责寻找食物。   郁泠找了处相对平坦的草地,取出一张矮木桌放上,接着又找出三张软垫放在一旁。   “仙子,快来休息。”   白染走过去坐下,恰好郁泠将一碟洗净的灵果呈了上来,她顺手取来一个,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欣赏秘境的春日风光。   春日踏青郊游也不过如此了吧?   白染突然开始反思,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她这哪是秘境历练,分明就是秘境旅游。   正在她吃着灵果自我反思的时候,微风中忽然送来一阵烤肉香,烤肉上应该淋了果汁,因为香气中带着一丁点水果的清甜。   好香,一定好吃。   白染坐正了身体,四处张望。   午时阳光正盛,树林间光影斑驳,一缕缕阳光穿过树叶照在地面,隐约可见些许的尘埃在光柱中游曳。   风是从东面送来的。   白染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向东边仔细看去。   葱郁的灌木丛间,可以看见几个晃动的脑袋,毛茸茸的头上顶着两只或竖立或耷拉的耳朵,从耳朵的形状上分辨,那几只似乎是熊族。   “来历练的妖族?还未化形?”   白染更加感兴趣了,她给郁泠打了声招呼,起身就向几只熊崽子走去,为了显示她的友好,她顺手端上了那碟灵果。   随着她的走近,空气中的肉香也变得愈加浓郁。   火堆上,被划分为方块的肉块被烤得滋滋作响,一层蜜色铺在表面,为酥脆的表皮更添了诱人色泽。   四只熊崽子分工明确,有专门负责转动烤串的,有负责添柴火的,有负责淋上酱汁的,还有一位正在清洗几片宽阔的树叶,似乎想用树叶来盛放食物。   这梦幻的画面,白染甚至怀疑自己魂穿了一个童话世界。   “咳咳,你们好?”她出声提示自己的存在,一手端着果盘,一手向四只熊崽打招呼。   看着身形娇小的白染,几只体型庞大的熊崽子没有表示出很大的警惕,只是特意看了白染一眼,又埋头开始干活了。   白染没多在意,要是才第一面就热情地招呼她,那才是有鬼了。   她慢慢走近烤肉架,将果盘递了出去。   “这是灵果,你们应该会喜欢,我可以用它来交换你们的烤肉吗?你们烤得很香很好吃的样子。”   白染的目光黏在肉串上,垂涎的模样证明了她并没有说谎。   几只熊崽子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负责清洗叶片的棕熊走了过来,接过白染手中的果盘,同意了这场交换。   “烤肉马上就好了,这串你可以拿去吃,如果不够可以再来拿,申时之前,我们应该都在这里。”   熊崽子的声音粗里粗气的,但还是能从中听出一丝稚嫩。   白染满足地笑了:“好的,谢谢你们。”   这时,转动烤串的熊崽子为烤串淋上了最后一层调料,那是一种金黄色的浓稠液体,散发着甜蜜的香味。   “这是……蜂蜜?”白染猜测道。   液体被装在半圆的果壳中,从果壳的简陋程度上看,这最多是昨天夜里摘下的果子。   棕熊点了点脑袋,见白染又开始盯着蜂蜜,犹豫了一下:“蜂蜜是我们上午找到的,很少,如果你想吃,只能分你一勺,多的就不行了。”   白染笑得更开心了:“好的,谢谢你们了。”   被道谢的棕熊一只爪子扶住烤串,一只爪子左右晃了晃:“不用道谢,这是你用果子换的。唉,可恶的幻墨兰!居然抢走了我们的储物袋,不然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分几罐上好的蜂蜜。”   “幻墨兰?”白染好奇,“你们也遇见了?”   “也?”棕熊忽然表现得很是激动,“你是不是也遇见了?可恶!居然连人族也不放过!”   棕熊仿佛被打开了话闸子。   “进秘境之前,姥姥向我叮嘱过,让我一定要注意幻墨兰,可是没想到,这帮该死的幻墨兰居然会把秘境弄的到处都是,我们几个就算是结伴也中招了。”   “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这些香料还是我们上午在丛林里找的,简直是欺熊太甚!”   “你呢?也是丢失了储物袋吗?”棕熊睁着乌黑的圆眼好奇打听道。   白染摇头:“储物袋没丢,但是上午它们想劫持我,被我给跑掉了。”   “劫持?!”   几只熊崽子围了上来,将白染包围在内,一个个变得尤为气愤,生气地狠骂幻墨兰。   “它们一定是见你不是妖族,所以才要劫持你!”   “没错,我们是妖族,它们与我们的祖先签订过契约,不敢对我们如何,所以一定是见你是人族,才下手劫持你。”   “那帮幻墨兰简直太坏了!”   ……   四只熊崽子非常生气,比白染本人还要气愤,甚至于气愤到连肉串都顾不上烤了,只一个劲的吐槽幻墨兰,吐槽秘境的难度,吐槽长辈为何要送它们进秘境。   白染拿着唯一一串烤熟的肉,被几只熊围在中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其实……”她出声插|进了吐槽大会中,为幻墨兰说了一句,“它们也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那是因为你及时发现了!若是再迟一些,你说不定就被它们当成花肥了。”   几只熊顿时找到了新的吐槽点,恨铁不成钢般气愤于白染的懵懂无知,少不经事。   白染理智地保持了沉默,等几只熊崽子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来的吗?往后几天就跟着我们吧,我们保护你。”一只熊崽子很是仗义地拍着胸口说道。   它的个头最大,白染在心底默默称呼它为熊大。   “就是,那些幻墨兰仗着会幻境,简直太可恶了。”   这只的块头第二,白染默认它是熊二。   “就这样决定了,来,你就负责给火堆扇风吧,待会儿我们一起吃。”   这只熊崽子的耳朵上泛黑,白染在心底亲切地称呼它为小黑。   至于剩下的一只,白染转向认真捡拾树枝当木材的熊崽子。   就叫它熊三吧。   她暗自点头:“我叫白染,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两位半妖同伴。”   熊大:“半妖同伴?在哪里呢?你叫他们也快来,正好可以赶上我们一起吃午饭。”   白染应了声好,传讯让郁寒郁泠找了过来。   郁寒拖着一只似鹿的猎鹿赶来时,正好遇上一批肉串烤熟。   郁泠将木桌搬了过来,取出了几个碗碟放盛食物。   这一场搭伙的午饭,终于开始了。   ……   几只熊崽子的胃口很大,白染三人在一旁休息,一直看着它们重复烤肉吃肉的动作,直到接近申时,几只熊崽子才停下进食。   “啊吃得好饱,休息一会儿。”   几只棕熊揉着圆鼓鼓的肚子,随意选了处草地,半倚着树干,倒头便睡。   眼睁睁看着它们入睡的白染:“……”   好吧,是她判断失误了,没有想到它们的历练过得比她还要舒坦。   “要不……”白染看了看天色,向郁寒郁泠建议道,“我们也先睡一个午觉再行动?”   郁寒郁泠默默对视,相顾无言。   先前是谁说耽误了一上午,要抓紧时间继续寻找灵草来着?   作者有话说:   思路忽然跑偏:这只熊默默捡干柴,踏实能干,就叫你熊能干吧。 第78章   郁寒郁泠两人的表情太过明显,白染只瞧了一眼,便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好吧,她决定当做没有说出那番话。   “咳咳,那我们就继续探索秘境吧,至于它们。”白染看向草地上呼呼大睡的四只熊崽子,“给它们留个信,以后有缘再见。”   于是就这样,白染带领着两人再次踏上了寻找灵草之路。   在森林中,有一条湍急的河道几乎横亘了整片丛林。白染意外发现,河道两旁出现灵草的概率大大高于其他地方,于是她开始沿着河道,一路向西。   先前她们三人在森林中时,没有遇到任何人,但当她们开始沿着河道行走时,单单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遇上了两波妖族——全身火红的狐狸,和霸气侧露的白虎。   这两批妖族从外表上看颇为狼狈,郁泠上前与它们交流,得知了它们同样没有逃过幻墨兰的魔爪,除了储物袋,身上的东西也全被扒拉了个干净。   郁泠向白染说起此事时,说有一只爱打扮的小狐狸,丢失了最心爱的手镯与耳环。   白染对它们的遭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同时也无比好奇,幻墨兰收刮那么多储物袋做什么。   之前她亲耳听见幻墨兰说,储物袋里面都是些用不着的东西,它们还嫌弃不好吃。   不过这件事和她也没多大关系,先前她还对储物袋颇有意动,但现在是完全不心动了。   ——幻墨兰树敌太多,被它们得去的储物袋落到她手中,万一被妖族看见了,那她可就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白虎族垂头丧气地离去,白染望着它们远去的背影,再次在心中表示了一番同情。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秘境中迎来了傍晚。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铺散在云层之上,好似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蔚为壮观。   白染斜倚在树桠上远望美景,郁寒与郁泠又出去狩猎准备晚饭了,此时树林的这片角落之中只有她一人。   她眺望着远处,思绪忽然飘到了上次同样在森林中的场景。   那时候她与斐青在长安岭中,为了磨炼她,斐青天天出去吸引妖兽的仇恨值,引来让她上去打架。   一次她遇见了一只“强敌”,勉强打败之后已经是黄昏,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靠在树上休息。   斐青不见踪迹,她以为他又去招惹妖兽了,却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斐青拎着提盒回来了,里面居然是几碟热乎乎的菜肴。   她一定是她吃过最美味的饭菜。   想到此,白染忽而开始担心斐青的情况了,那几次她上门寻他,他却避而不见,不会是伤势转严重了吧?   心稍稍提起,但下一刻,她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师尊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   她清楚记得,师尊说斐青那是小伤,不用担心。   白染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出秘境发传信问问情况。   天边的残阳渐渐消逝在天地之间,暗色一点点侵染了天空。当暗色占据了半边天空时,郁寒郁泠狩猎回来了。   两人来到河边,取出几只野兔开始收拾起来。白染跃下树枝,捡拾周围干燥的树枝,等下用作烤肉的柴火。   夜晚彻底降临了,整个天空一片漆黑,只在正空的位置有一颗烁亮的辰星,异常引人注目。   洗净的野兔抹上酱料,被架在了木架上烤炙,夜晚的风拂过火堆,火焰在木柴上不住跃动,照在三人脸上的火光也忽明忽暗。   静谧的树林中,昆虫的嘶鸣声清晰地从远方传来。   白染抱膝坐在地上,望着跃动的火光,听着清亮的虫鸣,渐渐生出了困意。   她困倦地眨眨眼睛,看见正在烤肉的郁寒郁泠居然也是一脸困意,郁泠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么巧,都困了?   思绪一动,下一刻她立即感到不对劲,咬了下舌尖,立马变精神了。   “有迷药。”   而且拖到现在才让她发觉,这迷药的品阶应该不低。   白染沉声提示,紧握缔结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郁寒郁泠同时起身,神情严肃地巡视树林,尤其是郁寒,整个人犹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攻击性十足。   秘境中没有月亮,唯有一颗星辰,所以光线严重不足,周围非常昏暗。不过好在对于有修为的白染来说,这些都算不上是问题。   不过片刻,她就在右侧的草丛下发现了异样。那几株鬼鬼祟祟、像是杂草一样的植物,不就是上午“绑架”她的幻墨兰吗?   不是吧,这么快就又找上门了。   白染很是无奈。   幻墨兰对她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但却像是狗皮膏药似的一直黏着她,让她有些烦闷。   难道真的要揍一顿才会听话?   恐怕她这一拳下去,就算是最粗壮的壹也扛不住吧?   不过话说回来,她好像也没必要对它们太客气,灵露虽然珍贵,但却是壹亲口承认是歉礼,送给她的。   她不必觉得亏欠它们。   “出来吧,看见你们了。”白染语气凉凉道,“再不出来,我手中的剑可就劈过来了。”   郁寒郁泠循着白染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了一丛杂草,没有一点敌人的影子,神情之中不由带上了一丝困惑。   白染一看她俩的表情,顿时明白幻墨兰又施展了幻境。   “行,你们不仅不现身,还继续用幻境是吧?”   白染向缔结剑中灌注灵力,提剑正要往幻墨兰的方向挥去,抬眸却见几株吓得瑟瑟发抖的幻墨兰走出了草丛。   “啧,可惜晚了。”   白染的剑没有丝毫的停顿,刹那间,一道雪白的剑光击向幻墨兰。   就在白染等着看幻墨兰碎成草屑时,一道屏障忽然出现挡住了她的攻势。   白染唇边的冷笑僵住。   得,现在看来,是她和幻墨兰都奈何不了对方。   屏障拦住剑光,很快隐匿,几株幻墨兰被吓得缩成了草团子,缩在屏障内不敢吱声。   “滚。”   白染冷声说道,对幻墨兰的存在感到厌烦,没有丝毫好脸色。   “下次再被我发现你们跟踪我,我就去把你们的老巢铲了,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她手上还有三道师尊的剑意,她相信,来自大乘期巅峰的剑意,一道足以铲平那座山头。   幻墨兰们没吱声,缩在一团装死。   白染也没再去管,带着郁泠两人远离了这处晦气的地方。   支木架、烤肉、吃晚饭、再到歇息。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睡梦中的白染感觉脸上微痒,她睁开眼,忽然醒了。   空气中似有一阵异香,与灵露的香味非常相似,或者说,这就是灵露的异香。   白染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树桠上,在那手臂粗细的树枝上,正扒拉在上面的不就是壹吗?   它纤长的叶片上拿着一只琉璃瓶,阵阵异香正是从瓶中传出的。   香味比之前浓郁,瓶中的灵露应该也比之前的多。   白染微微眯了眯眼,转头开始四下寻找郁寒郁泠,昨日两人是歇在了树下,但是按理说两人应该会有一人守夜,防止发生意外。   她视线一转,成功看见了两人,他们斜倚在树上,呼呼大睡得正香,一眼便能察觉出异常。   白染顿时被气乐了。   她不让这帮幻墨兰使用幻境,没想到还漏了迷药。   “说吧,什么事?”白染的视线掠过那只琉璃瓶,定格在婴儿拳头大小的花苞上。   “这些灵露请收下,我对昨天发生的一切表示很抱歉。”   意料之中的,壹开口道歉。   白染轻轻挑眉:“这又是歉礼?”   壹:“是的,这还是歉礼。”   “不用了,你拿回去吧,往后几天不要再跟来就是最好的歉礼了。”   壹晃晃白色花苞,执拗地伸出叶片,递给白染。   “很抱歉。”   白染扶额叹气:“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赶快解决了,就不要再阴魂不散了。   壹似是犹豫了一瞬,将琉璃瓶放在树枝上,它往后退了几步,虽然弯下花苞给白染鞠躬。   “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您答应。”   壹头顶的白色花苞倏然绽放,从花蕊中现出了一颗圆圆的种子。   “这是零,三百年前受伤之后,它便化作了一粒种子,我以为此处灵气浓郁,会有益于它养伤,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的生机却越来越弱了。”   “您是木系天灵根,您的灵力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所以,恳请您救救零。”   白染蹙眉:“可是我不可能留在秘境,想来你也知道,你们拦不住我。”   壹一阵沉默,就在白染以为要谈崩时,就见壹决然地举着种子,伸向她的方向。   “您可以带走,我们相信您。”壹的语气恳切,“零是我族的王,只要它能活下来,我们一族就不会消亡。”   消亡?那倒是挺诱人的。   白染点点头:“嗯,我可以考虑一下。”   秘境中的幻墨兰如果消失了,想必幼崽们会开心得上天吧?   但壹却以为白染是在考虑带走零的事情,顿时高兴了起来,叶片欢快地挥舞,激动说道:“恩人放心,只要零可以发芽,我们全族积攒的灵露全部送给恩人。”   等等,灵露?   正在思考坏事的白染蓦然愣住。   “全部?有多少?分期还是一次性?!” 第79章   暴富机会就在眼前,而她只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灵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拥有。   心动吗?   当然心动!这可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白染飞身来到对面的树枝上,脸上的笑意根本抑制不住:“来,你再仔细说来听听。”   壹晃晃绽开的花朵:“如果恩人能在十年之内将零唤醒,让它发芽,不止是现如今族内存有的灵露,以后每年我族还愿意给恩人十滴灵露。”   白染双眼放光。   这可是超级加倍!   不过……还有一点疑惑。   “以后多少年?不可能是一直吧?”   壹:“当然不是永远,秘境准入的年纪是五十岁以下,等恩人过了年纪,也就不能进秘境了,到时候,我们的契约自然会解除。”   白染摸着下巴思忖。   她如今是十五岁,还有三十五年,也就是说,她还能到手三百五十滴灵露。   整整三百五十滴!   “好。”白染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们现在就定契约。”   以免夜长梦多。   为了能让白染答应,壹也是有备而来,见白染答应,它立刻取出了契约书。   双方将神识印记录入契约书,一道灵光闪现,契约书成。   壹满足地带着契约书离开了,留下了一粒圆滚滚的种子,还有一个储物袋。   白染怀着期待地心情将储物袋打开,里面的空间只能放下一个一人高的书柜,但在书柜之上,每层都整整齐齐地放着琉璃瓶。   当她的灵识扫到这一幕,白染顿时感到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她捂住胸口,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若是她将这些灵露全部流入修仙界,那这修仙界的天,必定是要变了。   不过不管以后的形势如何变化,她的暴富之梦必定会实现。   白染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心情,她将储物袋放入芥子境,强作淡定地飞身跃下高树。   郁寒郁泠两人还未醒来,她走了过去,唤醒了他们。   两人醒来之后,看见近在咫尺的白染,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仙子,我们这是怎么了?”   郁泠看向周围,没有发现幻墨兰的踪迹,也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被幻墨兰迷晕了。”白染解释道。   她一想到幻墨兰,就联想到了储物袋中的灵露,于是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算了,不提它们了,反正以后它们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见白染如此开心,想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郁泠点点头,没再多问,而是转了话题:“仙子,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今天也在森林里寻找灵草吗?前面再过不远就能出森林,或许我们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白染同意了,反正现在对她来说,灵草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就算没有找到,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只是……   她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反正半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再休整一会儿,下午再出发吧。”   郁泠与郁寒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意外之色。   ……   转眼间,六天的时间过去了。   幻墨兰大概是了结了心愿,后面的几天都不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妖族的幼崽们对幻墨兰的怨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   众人的目标回到了正轨——寻找灵草。   幼崽们对这找灵草这件事,抱以了极高的兴趣,以至于白染在后面几天中,时不时地遇见在疯狂刨土坑的幼崽。   场面看上去,比起挖灵草,更像是在玩泥巴。   总之,这秘境之中的乐子又变多了。   第十日的清晨,蔚蓝的天空之中比往日多出了一道旋涡,周围的云朵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   时间渐渐接近中午,一缕缕云烟盘旋在旋涡周围,将旋涡扩大了数倍。而在旋涡之中,也出现了一条通道。   “仙子,我们可以出去了。”   郁泠仰头观望,提示道。   上空的通道虽然扩大了许多,但也只能容许一人通过,体型较小的妖族接连飞了出去,但体型较大的熊族与白虎族,只能等待出口继续扩大。   白染不想引人注意,身怀重宝的她一心只想低调。   “再等等。”   等体型与他们差不多大小的妖族出去时,他们再跟着一同出去。   午时一刻。   空中的旋涡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白虎族做好了出去的准备,白染观察了一番形势,决定混在这批妖族中一同出去。   她已经计划好了,为了防止遇上埋伏,她与郁寒郁泠一出秘境,就快速混入人群,然后再等着身为妖王的师兄前来接她,这样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前方,白虎族接连进入旋涡,豹族也紧随其后。   这时,白染出声说道:“出发。”   #   秘境外,巨大的旋涡挂在半空中,一如既往。但旋涡之下的形势,与之前的却是截然相反。   白虎、黑熊、孔雀、九尾狐,四族大妖的座位从最上方,挪到了下方的位置,在他们其上,此时坐的是妖王谢含。   在妖王之上的位置,坐的是大乘期巅峰的清玄仙尊。   上方的仙尊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妖王谢含同样板着一张脸,谁敢说话,他便投去冷肃的一瞥。   场面变得死寂。   众人端坐在座位上,一想到自己居然在这里坐了十天,连动都不敢动,心下便涌出无限悲伤。   正午渐渐来临。   终于快要等到那帮幼崽出来了。   众位妖族将身板挺直了些,只待里面的幼崽一出现,便下飞舟迎接。   什么?你说先出来不是他们族的小辈,不关他们的事?   怎么能够这样说呢,他们这样分明就是在关心妖族的未来,才不是想找个借口逃离这里。   死寂几乎在这艘灵舟上笼罩了十日。   但在就在这时,端了十天架子的妖王忽然发话了,虽然不是对他们说的。   “师尊,往年试炼者会在这时出秘境,师妹应该快出来了。”谢含严肃道。   上方,晏清斐微微颔首。   下方,众妖族大妖心头一凛,齐齐悬起一颗心。   一说到往年,他们想起来了。秘境里面哪有不受伤的,往年出来的幼崽们,哪个身上不带点伤。   只是它们皮糙肉厚,有没有危及生命,幼崽恢复又很快,所以他们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   众大妖互相对视一眼,人人眼中都是两个字——不妙。   徒弟进入秘境试炼,这位能在秘境外等上十日,以这种重视的程度,恐怕掉根头发,他们这些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白虎、黑熊、孔雀、九尾狐,四族的大妖额头上不由开始冒汗。   谁让秘境是他们四人打开的呢?若是要追究责任,他们四人首当其冲。   正在众妖族惴惴不安时,半空中的旋涡终于传来了动静。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半空聚去。   在万众瞩目中,一条活蹦乱跳的锦鲤从旋涡中蹦了出来,身上还沾着水渍,明显是刚从河里出来。   “噗通。”   锦鲤落在河道中,觉察到形势古怪,它赶紧回到了族人身边。   它的族人有心想问几句,但却是不敢出声打破这寂静。   半空中,接二连三的妖族从中飞出。   然而几位大妖却没心思关心其他的,他们只想赶快确定那位徒弟在哪里?   可否有受伤?可否在里面玩得尽兴?遇到幻墨兰了吗?需要他们出手帮忙出气吗?   可千万别向这位惹不起的存在告他们一状。   大妖们心中焦急,一时之间居然忘了开溜。   等他们回过神时,可惜已经晚了。   白染带着郁寒郁泠出了秘境,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外面的变化。   之前他们进去之时,这里可是十足的热闹,现在却静成这幅鬼样子。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修仙界变天了?会不会耽误她暴富?   再定睛一看,白染身体一僵,呆住了,差点从缔结剑上掉下。   那最上方的位置,那道白色身影,那张冷峻的面容,不正是应该待在兴墨峰的师尊吗?   “师、师尊!”   白染不由喊了出声。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就算此时的师尊冷着一张脸,但在她看来却是如此的亲切。   对了,她的灵露!一定要给师尊多分几瓶,以助他成功飞升!   “师尊!”   白染脸上带笑,落在晏清斐身旁,随手拿起旁边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这位弟子居然敢如此随性。   下方的大妖们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呆愣了一瞬,半晌没见清玄仙尊生气之后,众妖又是一阵惊奇。   不愧是这位的弟子,居然如此之勇猛!   “如何?”晏清斐淡漠地问道,目光落在远处的旋涡上。   “很好,秘境里面风景优美,春风和煦,灵植也很好找,虽然品阶高的不多,但此行我有意外之喜。”   白染喜上眉梢,挑眉卖了个关子。   “哦?”   听不出声音主人的喜怒。   晏清斐垂眸,手中摩挲着杯壁,不知想起些什么,忽然开口问道:“你师兄为你安排的护卫如何?可护你周全?”   白染本想借此将灵露的事情说出来,但没想到被打断了,还转移了话题。   不过师尊想知道的事情,她不能拒绝不答。   “回师尊,郁寒郁泠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在秘境里面没有受伤。”她向晏清斐眨眨眼,“怎么样?师尊可放心了?”   “嗯。”   晏清斐放下杯盏,冰冷的视线在郁寒郁泠两人身上一扫而过,仿佛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谢含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向郁寒郁泠招招手,严肃问道:“你们二人在秘境之中,可有用心保护本尊的师妹。”   他怀疑是师妹受伤,师尊觉察出来了,师妹若是帮郁寒郁泠遮掩,反倒是不妥,不若明摆出来。   有他在,郁寒与郁泠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回王上,我们二人确有保护不周之处,请王上处罚。”没有犹豫,郁寒郁泠向谢含跪下认罚。   白染诧异地看向郁泠两人。   “为什么要处罚你们?我的确没有受伤。”   郁寒两人低头不答。   身后,晏清斐起身,缓缓走到白染身旁。   “你师兄给你安排的护卫倒是忠心。”   语气凉凉。   白染侧头,很是疑惑郁寒和郁泠,是何时惹到师尊了。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晏清斐从她身上挪开目光,淡然说道:“即刻返程回宗。”   白染:?   “这么着急?”   晏清斐瞥向白染。   白染立刻妥协了:“好吧,我去向师兄他们告辞。”   她取出分装好灵露的储物袋,郁寒郁泠师兄,三人各一个,同时留下一句神秘兮兮的“好东西”,便转身离开了。   ……   这一次从妖界回到宗门,用时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晏清斐再次用了划破虚空之术。   白染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宗门了,一时间还有点发懵,当然更多的是压制不住的震撼。   这就是大乘期修士的能力,可见传说中移山倒海,呼风唤雨,并非是谣传。   “休整一番,一个时辰之后,我考验你的剑法,希望没有落下。”   留下一句话,晏清斐淡然离去。   白染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转头就又被惊住了。   师尊怎么了这是?哪位惹他生气了吗?就算是想考验剑法,也不必这么赶吧?   傀儡小棠从清玄殿中走出,手中拎着食盒,向山下走去,路过白染时,还特意提醒白染回房换上弟子服。   属于是很贴心了。   但是白染还是非常怀念在妖界的日子,郁泠小可爱可比傀儡好看多了,也可爱多了。   从妖界到太云宗,场景转变太快,没有缓冲,她心中一时难以接受。   可惜了,临走之时居然忘了摸摸郁泠的耳朵,这下想要再见面,又得是两年之后,仙林秘境再次开放的时候了吧?   #   寝居中,白染换下身上的衣衫,重新穿上了带着暗纹的弟子服,当她正要持着缔结剑出门时,余光忽然瞥见窗外有动静。   此时,一只雪白的仙鹤降落在兴墨峰峰顶,一道身影从仙鹤上下来。   白染仔细一看,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斐青。   没去找他,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白染颇为惊喜,趁着师尊看不见,直接从窗边翻身出了房间,倒是将转眸看来的斐青看愣住了。   “怎么样?还是翻窗快吧?”白染揶揄地笑了,“之前去找你,你不是不见人吗?今天怎么就突然想起来找我了呢?”   “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斐青敛眸正色道,视线在窗台上扫过,忍不住说道,“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下次还是走门口吧。”   “啧,我不是寻思着翻窗快些嘛。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赶紧说了,我待会儿还要和师尊过招。”   斐青:“我接了一个宗门任务,要一起吗?”   白染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只是为了做任务?”   差点以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忍不住来的呢?   合着就来找她做任务。   哎……等等!   白染思绪一闪,忽然发现了问题。   她深刻地想,她大概是真的将斐青的心思猜错了,误以为是喜欢她了。   要知道,教她剑法不就是为了提升她的实力吗?提升了她的实力,不就是为了好做任务吗?   等阶越高的任务,需要的实力便越高。好不容易手把手教出来的同伴,当然不忍心她就那样死了,所以他才要挡伤。   如此,这般看来……她就是他做宗门任务的工具人?!   晴天霹雳。   想明白后,白染大受打击,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斐青,心情复杂至极。   “宗门任务我暂时不接了,你还是回去吧,让我静静,我需要静静,谢谢。”   白染态度忽然转变,斐青表示不解。   “你已经两个月没做宗门任务了。”   白染敷衍点头:“我知道了,我之后会去接的,谢谢你来提醒,你是好人。”   免费教了她那么多东西,除开做宗门任务的目的,斐青真的是个好人。   但是,她也是真的会谢。 第80章   白染嫌弃似地冲斐青摆手,口中说着不去,这副强硬拒绝的态度,让斐青无言沉默了片刻。   但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怎么还不走,有其他事?”白染奇怪道。   她这样一问,气氛显得更加尴尬了。   斐青的表情微微僵住,不太自然地说:“听说你去了妖界,不知那里是一幅什么样的光景,是否真如外界所说的那样不堪?”   若是放在平时,白染绝对给仔细地描述一番妖界,但此时她发现自己被当做工具人之后,毫无心情,甚至思绪一动,将重点放在了‘听说’两字上。   她去妖界这件事情,好像也就师尊知道,就连她向学堂请假时所用的理由,也是外出历练。   所以……   “你从哪里听说的?我去妖界这件事最多也只是师尊师姐知道。”   掌门师姐那么忙,不至于特意告诉斐青她去了妖界,那这样看来,人选是……师尊?   “是师尊告诉你的?”   不等斐青回答,白染紧接着问道:“斐青,你和师尊到底是关系?为什么连这件事,师尊都要告诉你?”   她开始怀疑了。   意识这个问题,斐青的思绪凝滞了片刻,他撇开视线,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回答。   白染盯着斐青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但那张俊脸上除了镇定还是镇定,仿佛是有那么一个答案,但是他根本不想告诉她。   究竟这个答案是什么呢?   白染双手架在胸前,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小染,过来练剑。”   清玄殿门口,传来晏清斐的声音。   白染回首,只见师尊手中持着长剑,神情淡然地看着她。   “师尊。”   白染下意思地去看斐青的反应,却见斐青正在向师尊行礼,神色间毫无异色,就如普通弟子面对仙尊一样。   不,还是不一样。   普通弟子遇上师尊,神情之中满是激动和兴奋,就如同后世的追星一样。但面前的斐青,态度同之前别无二致,像是只是遇到了普通的长老。   白染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笃定了斐青和师尊的关系不一般。   或者说,师尊与执法堂的关系不一般。   “小染,练剑。”   晏清斐再次说道。   白染应了一声,向斐青说道:“下次再来找你聊,我去练剑了。”   斐青淡定颔首,转身离开。   白染摩挲下巴。   难道是她想错了?斐青与师尊的关系只是比一般的弟子好些罢了?   她微微蹙眉,取出灵府中的缔结剑,走向崖边。   “凝神。”   师尊的声音传来,白染这才将脑海里的杂乱猜想撇去。   她抬首,师尊就立在不远处,衣袂翩飞。   “师尊,我有一个问题。”   晏清斐:“莫要拖延时间,拔剑。”   白染哽住,要是放在之前,师尊一定会问她是什么题,但现在她却是被拒绝了。   心中的疑团更加大了,让她练剑都心不在焉。   ……   在第十二次被晏清斐挑中长剑之后,白染捂着泛疼的手腕轻轻抽气,她与晏清斐境界差距太大,就算是他已经收了剑势,但对她来说也是不可抵挡的招式。   “凝心。”晏清斐再次说道,看着白染红肿的手腕,他将一瓶丹药抛给白染,“今日就到这里,这是活络丹,于你的伤势有益。”   “谢谢师尊。”   晏清斐收剑,向清玄殿中走去。   眼瞧着他将要踏进殿中,白染还是压不下心中的疑惑,出声喊道:“师尊等等。”   她一手抱剑一手拿着丹药,跑了过去。   “师尊,斐青与你很亲近吗?我去妖界的消息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晏清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师尊要将我的消息告诉他?我和他只是普通同门关系罢了,上次我同你说的事情,应该是我误会他了,莫非师尊想……”   想到那种可能,白染表示难以接受,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起来,看晏清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位蛮不讲理的家长。   “嗯?”晏清斐疑惑。   “莫非师尊是想……撮合我俩?”   白染艰难地说出最后四个字,眼睁睁看着师尊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不是?”   等等,就算她说错话了,师尊的脸色也不必如此难看吧?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胡闹。”   晏清斐拂袖而去,走到一半,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回眸沉沉地说道:“在你迈入渡劫之前,道侣的事情不予考虑。”   说罢转瞬消失在白染的视线之中。   留下她一人默默地思考,师尊的话是什么意思。   师尊不想撮合她与斐青,她当然高兴,但是渡劫之前不能找道侣是几个意思?合着师尊单身了几千年,就必须要求作为徒弟的她也单身几千年?   还胡闹,明明胡闹的是他好吗?   白染大感困惑,想来想去还是不得要义。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她回到了房中,打坐调息,继续修炼。   夜色渐渐来临,又逐渐褪去。   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修炼中的白染忽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啵。”   困住她境界的屏障碎了。   筑基期巅峰的她,终于开始向金丹期迈进。灵府之中,灵力翻涌,在经脉之中四处乱撞,冲击着尚未开拓的经脉。   房间之中,打坐的白染像是灵气收割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气全部都被她吞噬,桌上翻开的书本被风卷得哗啦啦的响,朴素的帘也被吹得猎猎作响。   “砰!”   关闭的窗户被吹得大开,两扇木窗重重地击打在窗框上,接连发出了砰砰声。   白染紧闭着双眼控制体力的灵力,满屋的噪音充耳未闻。   清玄殿外,晏清斐远望灰蒙蒙的天空,本将暗淡下去的星辰,此时却无端地亮了起来,一颗接着一颗,好似又回到了夜晚。   而不变的,只有逐渐淡去的夜色。   灵气化作一道道旋涡,从远处涌向兴墨峰,最终涌进白染的小屋。   房中,在经过灵气的一番肆虐之后,陈设变得凌乱不堪。木凳倒在地上,滚动到房间角落;杯盏被卷落到地上,四分五裂;泛黄书籍东零西碎,一页页纸张满屋飞舞。   只有端坐在蒲团上的白染,周身仿佛是有一道屏障,就连发梢也不曾晃动。   忽然,她紧蹙的眉头散开了。   落在身后的长发齐齐震动了下,似是有一圈看不见的气浪在向周围泛开。   屋中的动静转瞬消失,除了满地的狼藉,一切又回到了初始。   殿外涌来的灵气在气浪中消停了,旋涡消散在空气中,滋润着四下的植物。   远处的各座高峰上,太云宗弟子们远观着,见状,他们齐齐放下了悬着的心,开始喜气洋洋地奔走相告。   不少弟子奔向房中,叫醒还在酣睡之中的同门弟子。   “快醒醒!师叔祖度过筑基期了!”   睡眼朦胧之中的弟子打了个哈欠,奇怪地问道:“师叔祖?哪个师叔祖还在筑基期?”   “吉祥物啊!就是那个上次突破练气,让无数同门灵台清明,甚至进阶入定的那位师叔祖啊!”   “什么?!”   弟子睁大了眼睛:“这么快又突破筑基了?!快快快!我们赶快去!”   这位弟子慌了,来不及穿衣穿鞋,就着寝衣就向门外冲去。   各座山峰的山头,此时站满了神情激动的弟子们。不少长老也来了,他们比弟子淡定多了,负手远观着,整个人纹丝不动。   兴墨峰上空,一颗颗星辰璀璨至极,在白染迈入金丹之后,一条蜿蜒的线条从第一颗星辰开始蔓延,蜿蜒的纹路似是带着某种韵律,悠悠然地连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星星。   不多一会,天空中出现了一朵勾勒的青莲,同上次渡劫时一样的青莲,但这次的这朵多了一些细节。   花瓣上的脉络,晶莹剔透的露珠,甚至是花苞上的那缕曦光也无比真实。   咦不对。   众人似是觉察了什么,转头向天际边望去,在那一线鱼肚白中,有一缕日光仿佛是受到了牵引,反常地落到了异象之上。   花苞沐浴在天地第一缕曦光中,悠然地随风晃动,怡然自得。   众位弟子的心神也紧跟着静了下来,冥冥之中,他们仿佛感悟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错觉。   兴墨峰上空,那朵花苞微颤,渐渐绽开了第一片花瓣,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浓郁的灵气从兴墨峰向外弥漫,一股异香夹杂在其中,令人在嗅到的一刹那,精神一振,灵台霎时间变得清明无比。   围绕在心头的郁气忽而散开了。那道拦截在修行路上的障碍,似也无声消失了。就连那迈入大圆满之后,艰难增长的灵气,也在瞬间充盈。   众位弟子心头狂喜,赶紧席地而坐,就地打坐入定。   反哺于天地的灵气越加浓郁了,遍地的植株灵草疯狂吸纳着灵气,于瞬息之间,忽地拔高了许多。   半晌过后,山林遍地都是茂盛的灵植,就连普普通通的杂草,也长到了一人的高度。   弟子们沉迷打坐,只有长老们看见漫山遍野的植株疯长,满目震撼。   半空之中,伴随着最后一片莲瓣的绽开,一声清鸣忽而不知从何处传来,刹那间响彻了太云宗。   作者有话说:   工作与码字不可兼得,仿佛快要滋生心魔,很累但又无能为力。 第81章   太云宗西面,至浦峰。   繁茂的丛林间,树木掩映着某处洞府,若是不熟悉此地的人来此,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隐藏着一处洞府。   此时的洞府中,一位身穿法衣的老者盘坐在蒲团上,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浑身由内到发弥散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一股浓郁的灵气逐渐蔓延到此地,本就繁茂的树木草丛愈加青郁葱茏,隐约间,一缕缕灵气透过半废的禁制弥漫进洞府。   老者的呼吸声轻浅至极,胸膛几乎没有起伏。但在灵气涌入洞府之后,他的气息似是有了一丝波动,青白的面庞上也似乎是有了一丝红润。   可惜,还是远远不够。   识海中,缩小版的老者正在与滔天的风浪做抗争,他犹如是一艘孤帆,在风雨飘摇之下,随时都有被覆灭的可能。   体内的灵气缓慢增长,老者的眼中却流露出颓败绝望之色。   就算抵抗住了白天的风浪又如何,等入了夜,心魔还是会来蛊惑他。   老者眼中的绝望愈加浓烈,他看着面前汹涌的波涛,诡异地生出了放弃抵抗的心思。   好歹,死在识海的风浪之中,不至于堕魔。   就在老者绝望之际,一声清鸣忽而从远处传来,刹那间响彻了识海。   老者心神剧震,瞬间进入了一片空灵的世界,冥冥中似有一声声的回音不断传来,一遍遍地涤荡着他的心神。   半晌,待他回过神时,识海上的波浪已平静下来,上空的乌云悄然散去,原本盘踞在天际的心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识海弥漫着充盈的灵气,再不见之前的恶劣形势。   看见眼前的场景,缩小版的老者愣住了片刻,而后立马开始了打坐调息,吸纳灵气。   太云宗的上空,天色越加亮了,伴随着巨莲的异象消散,天边的曦光照亮了整片天地。   但就在这时,空中莫名地涌现出乌黑的云层,风起云涌,一声声雷声伴随着闪电,在云层中闪现。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道中响起。   群山上,打坐的弟子们陆续起身,向西面看去。   “那是……至浦峰?”有人疑惑道。   翻涌的乌云笼罩了太云宗,天色又暗了下来。至浦峰上空,黑压压的云层从空中一直绵延到了山顶,数道紫色惊雷在云团中不时闪现。   那股毁灭天地万物的气势,就算离着八百里,也令人颇为胆颤与骇然。   在连绵不断的雷声与惊雷中,附近的妖兽和弟子们逃命似地远离了山峰。   “看这气势,这是哪位长老在渡劫吧?至少是位合体期长老。”   “至浦峰上的合体期长老?怎么可能,都对不上号吧?”   ……   众人议论纷纷。   兴墨峰上,白染在跨入金丹期之后,连房间都来不及收拾,便开始了打坐调息。她内视着灵府中圆润的金丹,越看越觉得完美。   不愧是她结出的金丹!   白染注视着完美的圆球形金丹,很想上手掂量掂量,可惜目前的她只能以神识内视,最后无奈放弃。   阵阵惊雷声从外面传来,白染停下打坐,来到窗户边观望外面的场景。   入目是浓厚的乌云,天地之间黯淡无光,仿佛是末日来临来的征兆。   白染心中微惊,这一幕像极了书中所描述的雷劫。   应该不是来劈她的吧?   方才她就已经进阶到金丹了,雷劫一般都是还未进阶时劈下的。   想到此,她的心中顿时安稳了些,正巧晏清斐正在殿前远望西面,白染心中一动,也出了清玄殿。   “师尊,这雷劫不会劈到我们这来吧?”   晏清斐的视线动也不动,淡淡回道:“不会。”   “那师尊知道是何人渡劫吗?今天的日子是不是挺好的?居然和我凑在一天渡劫。”   晏清斐:“应是执法堂的太上长老,他于八百年前开始闭死关,如今应该是突破合体期了。”   “合体期?”   白染在心中默默数了数,合体期后面是渡劫,渡劫后面是大乘,大乘过了那就是飞升了。   这位太上长老若是度过了此劫,太云宗的实力又会上一个台阶。   就在白染思考的时候,西面的雷声悄然安静了。但黑压压的云层没有一点散去的痕迹,只是带给人一种风雨欲来、大劫将至的感觉。   观看着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悬起了心,暗中为渡劫的太上长老捏了一把汗。   众人紧张的等待了半刻钟,远处的至浦峰上,雷劫终于落下了。   万众瞩目中,一条粗壮的紫色闪电向山上的某个方位劈下,刹那间,一道极亮的光线在至浦峰上亮起,天地都在为之撼动,那道闪电似乎势要把山峰破开。   气势太过凶悍宏大。   白染默默地往后站了些,让师尊站在她的身前挡着。   好在她这次不渡雷劫,否则她大概就要英年早逝了。这哪是雷劫,这分明就是死劫。   “师尊,太上长老渡劫成功的几率大吗?”   晏清斐沉默不语,只是远望远处的山峰,面色沉静。   很快,又是一道雷劫落下,这次的架势比之前的更盛,白染感到脚下的山峰仿佛都在颤动。   距离至浦峰稍近的主峰上,已经开启了护山大阵。   一个个闪发着浅浅光亮的阵法接连亮起,给暗淡无光的天地增加了一丝光亮。   所有人揪着心,看着至浦峰上一道又一道雷劫落下,在山上炸开。   白染听多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只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晏清斐回眸看了她一眼,说道:“回房打坐,巩固修为。”   白染点头应了,就在她跨入清玄殿之后,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忽然传来,四下山上的灵兽受惊,发出一阵混乱的嘶吼。   雷声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灵兽的吼叫声更加明显。   这是渡完劫了?   白染实在压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在殿门边探出了脑袋张望。   远处的至浦峰上,大抵是雷劫劈得太过厉害,厚厚的云层漏出了一道天光,金色的光柱从乌云上洒下,画面神圣得像是在飞升成神。   “师尊,太上长老这是成功了吧?”白染大声问道。   晏清斐颔首,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笼罩在太云宗上的乌云很快散开了,就如同它们出现时的那般突兀。待温暖的阳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众人这才恍然察觉,此时已经是午时了。   “师尊,我们要不要去道贺?”   白染承认,她很想凑这个热闹。   “不急。”晏清斐道,“再等等。”   他的目光在白染身上扫过,最终落在至浦峰的上空。   那里的乌云散得一干二净,露出了蔚蓝的天空。这时,忽而有风送来一缕缕云丝,飘然写意地勾勒着什么。   伴随着缥缈的云丝缓缓落下,一副仙鹤翩飞的异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渡劫异象。   白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饱眼福。   听师尊说,她这次的渡劫异象同样是莲花,可惜她当时正在忙着调息,所以根本没见到异象是什么模样。   没想到现在居然就看见了。   白染感到人生处处都是惊喜。   天空之上,如泼墨般写意的仙鹤悠闲地散步,周围云彩勾勒出群山与溪流的背景,仙鹤落于其上,飘然出尘。   一般来说,异象如何,与渡劫者本人有很大的关联。   所以,此时在白染的心目中,一位淡然洒脱、飘逸出尘的长老形象蓦然勾勒而出。   “打坐,借此灵气调息。”晏清斐忽然出声提示道。   #   至浦峰。   此时山上的树木一改方才的枝繁叶茂,变得残破不堪,四处都是被雷劫摧毁过的痕迹。大部分树木变得焦黑,断裂的枝干与树叶落遍了整座山峰。   而之前的洞府,此时已经天光大开,变成了一处没顶的深坑,一身破烂的老者端坐在深坑中,只有胸膛的起伏能看出他还活着。   太上长老调息完毕,缓缓睁开了双目,那双平淡的双眼中,仿佛是看破了世间的桑海桑田,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便莫名想起了一个字:静。   那双眼睛古井无波,就算是成功地进阶到渡劫期,在其中也看不见任何喜色。   “八百年了……”   太上长老怅然,抬手掐诀,将浑身上下的狼狈瞬间清理干净。   他抬手抚着银白的胡须,缥缈的目光看向了兴墨峰的方向,手指微动,似是在算着什么。   “吉星落在了兴墨峰,仙尊莫非是又收了徒弟?”   他敛袍起身,正要动身前往兴墨峰当面道谢,一只传音符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紧接着,面容熟悉的同门与旧友接连赶来。   一阵道贺与寒暄之后。   太上长老提起了兴墨峰的事情,这一问,仿佛是打开了什么话闸子,身边人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起来。   “所以说,若是我想道谢,只需要送给那位小道友宗门积分?”   “正是正是!”他的小徒弟高兴地介绍道,“此番我也因此受益颇多,明日就去杂事堂给白师姐转让积分。”   太上长老颔首,反问道:“为何不是今日去?”   小徒弟摆摆手,笑道:“今日人可多了,就不出去凑这个热闹了。”   方才他们赶来至浦峰时,正巧看见部分弟子在往杂事堂赶去,看那热闹程度,恐怕再过不久,这位白师姐就会荣登宗门积分排行榜第一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翌日,白染早早起身,练完剑之后赶去明思峰上早课。   因为昨日她进阶金丹之后,同样出现了青莲异象,所以这次她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准备只要看见有弟子上前来送礼,就让缔结剑加速。   讲真的,谢礼对她来说,还没有宗门积分吸引人,而且她对师尊要换的东西是真的很好奇。   来到明思峰,一别两月没见,学堂中的人更加少了,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练气初级的弟子,筑基期的寥寥可数,金丹期的更是凤毛麟角。   白染来到丁等一号学堂,此时时间尚早,授课的长老还未到。她一跨进学堂,就见堂中仅剩的五位弟子向她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讶之色。   “师叔祖好!”   白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五人齐声喊道。   只是……师叔祖?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她现在的辈分已经这么大了吗?   看着眼前面容青涩、年纪看上去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人,白染唇角带笑,向他们点点头:“好,你们都坐吧。”   她几步来到后排坐下,抬手抚在额头,以手掩住脸,唯恐动作做慢了,会暴露憋不住的笑意。   话说,以前他们都没称呼她为师叔祖,这难道是因为她成为金丹修士之后,靠实力折服了他们?   感觉好像还不错,忽然对将要进来上课的长老感到期待了怎么回事,他会称呼她为什么?   师叔吗?   大约过了半刻钟,一道消瘦的身影从门外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来人的实力同白染一样,都是金丹初期。   他的脸上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手上还拎着一个酒葫芦,身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前襟上面有着一大片水渍。   这位就是今日的授课长老了。   走进学堂,他眯瞪着眼睛在学堂中扫视了一圈,随后在白染的身上顿住。   “金丹期?去去去,来这里上课干嘛,没人通知你吗?趁着时间还不算太迟,快去甲等学堂,别在这消遣我。”   长老仰头灌了一口酒,畅快地感慨一声,继续说道:“正巧,今日执法堂的太上长老在甲等学堂讲道,你现在赶过去,虽然会迟到,但道一声歉也就过去了。”   说罢,他便嘿嘿嘿地笑出声,颇为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这副模样,白染不敢恭维,无话可说,起身浅浅地应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   “咦?等等,回过头来。”   身后,授课长老的声音传来。   白染转身,正色道:“不知长老还有何事?弟子正急着赶去听课。”   “你是兴墨峰的白、白师叔?”   长老皱着眉头,将随身携带的酒葫芦收进了储物袋,不等白染点头称是,他便冲着学堂内仅剩的五位弟子说道:“你们先行看书,我去送送白师叔。”   “走吧,白师叔。”   长老语气带着调侃之意,但声音却是中气十足,看上去比方才要靠谱了不少。   “我将您送过去,顺便给太上长老解释解释,他便不会怪罪你了。”   正说着,他打了个酒嗝:“不过我这听了一些小道消息,想来若是真的,他不仅不会怪罪你,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白染与长老隔着两臂远的距离,长老说一句,她便应一声,听到此句话,她生出些好奇,但一看长老醉醺醺的模样,她咽下口中的话,放弃了追问。   笑死,酒鬼说的话,能信?   差点就被他给忽悠到了。   #   甲等学堂距离丁等的学堂没多远,授课长老领路,白染跟着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丁等学堂是一间间能容纳三十多人的小教室,甲等学堂却是一间能容纳数百人的大教室,并且学堂中摆放的不是案桌,而是一个个蒲团。   白染还没走进学堂,就透过打开的窗户,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甚至在学堂后面,还站着数十人听讲,颇有后世大学里听课的盛况。   如此多人,但学堂中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潜心听太上长老讲道。老者温吞缓慢的声音传来,白染霎时间就将昨日脑海中勾勒的形象,与这位太上长老划上等号。   不会真的就是昨日渡劫的太上长老吧?   带路的长老迈着喝醉的潇洒步子,上前将木门推开。   “吱呀”一声响起,在安静的学堂中尤为清晰。   下一瞬,所有人的目光向门口看来,包括那位正在讲道太上长老。   白染也终于看了太上长老的真面目,老者身形清瘦,两袖清风,飘飘欲仙。须发皆白,下颌上挂着雪白的长胡须,苍老的眼睛中古井无波,仿佛是历经了世间万物后,留下的极端平静。   “明思峰柴政见过太上长老。”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授课长老淡定地上前几步,面向太上长老见礼,行了一礼后,他看向了白染。   “这位是兴墨峰的白师叔,昨日进阶金丹,这件事想必宗门之人都知道,今早上课白师叔走错了学堂,是无心之失,故,某特意前来向太上长老解释。”   学堂中的众人,伴随着柴政长老的解释,眼睛逐渐亮了起来,看向白染的视线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与崇敬之情。   这下,压力给到了白染。   顶着众人火热得堪称古怪的目光,她只觉头皮发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好歹不能输了气场。   于是乎,她神情淡定地向听讲的弟子们浅浅颔首,抬手向最前方的太上长老行了一礼。   “兴墨峰白染,见过太上长老。”   “嗯,不错,过来。”太上长老淡然说道。   这语气听上去不像是要处罚的样子。   白染侧首向柴政长老点点头,抬脚向讲堂前方迈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她的移动,白染感到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在跟着移动。   不是吧,这群弟子都看她干嘛?   实在忍不住了,目不斜视的白染视线一歪,落在了过道边的一位女弟子身上。   见白染的目光看过来,女弟子双手捧心,笑得露出了两排齐整的大白牙,看上去激动极了。   白染还没看出女弟子为何这副表现,就见她忽然往旁边挪了挪,将过道边的蒲团让了出来,还热情地拍了拍。   “师叔祖等下坐这里!我师妹今日没来听讲,我就不给她留位置了……”   女弟子压低了声音说到一半,最前方的太上长老忽然清了清嗓子。   白染一怔,冲那位女弟子笑了笑,再次迈出脚步向太上长老走去。   想不通,还是想不通,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昨天渡劫的异象?可是上次这些弟子分明还不是如此。   来到太上长老面前,白染抬手正要再次行礼,忽觉手上似有千斤重,让她将手又落了下去。   “不必如此,仔细说来,反而是我要感谢小道友才是,你昨日渡劫的异象,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长老抚着胡须,发出一声感慨。   “若是没有小道友,今日我也就不在这里坐着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白染没有瞎猜,修为高的大佬说话总是这样。   她敛眸,心如止水地看向地面,正色道:“太上长老的话严重了,白染愧不敢当。”   太上长老笑了,示意白染在他身前的蒲团上坐下。   “坐吧,继续讲道了。”   白染:“……是。”   她还在想,去方才女弟子让出的蒲团上坐来着,现在被安在了这里,总有一种被老师特殊关照的差生的错觉。   ……   时至正午,一声缥缈的钟声在学堂中回荡,太上长老停下讲道,意犹未尽地宣布下堂。   白染起身,向太上长老告辞。   太上长老没多说什么,只是颔了一下首,放白染离开了。   白染走出甲等学堂,若有所思的她这才注意到,其他弟子正在学堂外等候着,见她出来,齐刷刷地向她看来,每个人的眼睛锃亮。   “……有事?”她迟疑道。   “没事没事!”   众人齐刷刷地摇头,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有人忍不住出声道:“师叔祖,您真厉害!”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   “是啊,师叔祖简直就是我们宗门的吉祥物。”   “我能与师叔祖同在一个宗门,真是我生平最大的幸事!”   夸赞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白染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下,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还体会到了修仙界的彩虹屁,而且还是一群人狂吹。   “咳咳。”她清清嗓子,“诸位同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行离开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一位面生的亲传弟子迈出几步,向白染行礼道:“在下药王谷钮珏栩,以后师叔祖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某绝不推辞。”   话落,又一位弟子走出人群:“在下轻渺峰……”   半晌过后,终于不再见有人出列。   白染暗中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去食堂干饭了。   “诸位还有事吗?若是没有……”   “师叔祖,在下还有一事。”   “你说。”   白衫弟子正色道:“师叔祖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除了宗门积分,不知师叔祖可还有需要其他东西?”   白染假意思忖片刻,坚定摇头:“我只需要宗门积分,诸位若是觉得还不够,那便好好修炼吧。让宗门实力更加强大,这是我、各位长老、在场诸位都愿意看到的。”   漂亮的场面话说完,众人似是陷入深思。   白染深知事不宜迟,当下便道了告辞,转身快步离去。   再不去,食堂里好吃的菜肴都要被抢光了。   作者有话说:   补上昨天的 第83章   在食堂里顶着众人的目光顺利用完午饭,白染御剑赶回兴墨峰,缔结剑行到半路,碰巧遇上了杂事堂的李长老。   被叫住后,白染停下缔结剑,好奇问道:“不知李长老有何要事?”   “要事算不上,老夫在此恭喜白师叔了,宗门积分榜上,白师叔如今可是排在第一。”   “第一?”白染颇为惊喜,转念一想打听道,“师尊说宗门内有一样东西,连他也兑换不了,那现在我是第一了,那件东西我能兑换吗?”   李长老笑道:“仙尊说的是宗内唯一一枚玄魄吧,以白师叔目前的积分,玄魄当然是不在话下。”   “如此甚好。”   白染当即调转了方向,往藏宝阁的方向赶去。   正午的时辰,藏宝阁外只有寥寥几人,负责看守的弟子坐在门口,左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白染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看守弟子浑身一激灵,顿时清醒了。   “何人啊?”他问道,揉揉眼睛仰头看向白染,“白、师叔祖!”   眼中的一丝不耐烦转为兴奋与激动,语气从浑不在意转为振奋,看守弟子的态度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转变。   白染看得啧啧称奇,再次感到纳罕。   话说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就是修为突破筑基吗?怎么看宗门中人的这个架势,她像是去拯救了宗门似的。   不明白。   白染暗自摇头,准备回去问问师尊,再不行,还可以去问问……斐青?   对哦,不知道经过这件事,斐青会不会叫她师叔祖呢?   白染唇角染上笑意,对看守弟子说道:“我来兑换东西,就是阁内需要积分最多的那件。”   “是是是。”   看守弟子笑着应下,走出两步后忽觉不对,又倒了回来,满脸歉意地说道:“涉及的积分数额太大,这件事要长老才有权限处理,白师叔你放心,我这就告诉李长老,他才走没多久……”   “不用了,我这不已经到了吗?”   李长老向两人走来,哈哈大笑道:“方才老夫见白师叔往这边赶来,就猜是此事,没想到还真是。”   白染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随我来吧。”   李长老率先迈入了藏宝阁,白染紧随其后。   #   半刻钟之后,白染带着新到手的玄魄回到了兴墨峰。拜入师尊的门下近一年,白染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终于也能为师尊做些什么了。   她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将装着玄魄的锦盒背在身后,几乎是蹦跶着走进了清玄殿。   殿内,晏清斐正在小酌,沾着果味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哟~师尊也在呢?”   晏清斐一手拿着酒盏,淡淡地看向白染,目光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白染来到对面坐下,探头左右打量晏清斐:“师尊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今早我不是去明思峰上课了吗?那些弟子见到我可高兴了,还叫我师叔祖呢。”   晏清斐捻动杯盏:“哦,你也很高兴?”   被看出小心思,白染摸摸鼻子,应了一声。   “嗯……怎么不算呢?咳咳,好吧,是有点高兴,我人缘现在变得超级好哎。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白染空出一只手在晏清斐眼前晃过。   “师尊,你猜猜我刚才干嘛去了?”   晏清斐敛眸,不甚在意道:“不猜。”   “不猜我也要告诉你。”白染取出藏在身后的锦盒,打开盒盖,“看看这是什么?”   盒内刻着一个小型阵法,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放在上面,正隐隐散发着阵阵寒气。   “玄魄?”   晏清斐将玄魄拿在手中,雪白的晶石衬得手指如玉般无暇。   “不错,我拿走了。”   他的嘴角露出浅笑,如立云端的仙人忽然下了凡尘,惹得白染多看了一眼。   晏清斐很快收敛笑容,将一只空杯盏放在白染面前,抬手就将果酒斟满,只说了一个字:“喝。”   白染浅酌一小口,抬眸再次打量了一番晏清斐。   “恭喜师尊得偿所愿,这下应该高兴了吧?”   晏清斐沉默地回以颔首。   白染放心了,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师尊,我如今是金丹期了,我看其他主峰的亲传弟子,早在筑基期就在外开辟了洞府或是院落,所以,我也想出去住,可以吗?”   白染目露期待,双手抱拳支在下巴处。   “怎么样师尊?您就答应吧!”   “答应?出去住?”晏清斐似是冷哼了一声,“你不想早起练剑?剑法不学了?金丹又如何,接不了我一招。”   换言之,就是不同意了。   白染愣住,倒不是被打击到,就是觉得面前的师尊状态好像不对劲。   “师尊,你是不是喝醉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健谈呢?要是往常,直接‘不同意’三个字就将她给打发了,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   晏清斐不答,继续饮酒。   白染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师尊比起之前,看起来没多高兴多少。   “师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可以当听众,你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这次,晏清斐终于肯正眼看向白染了,他放下酒盏,漆黑的双眸中暗沉沉的。   “你留下。”他说道。   面对如此正色的师尊,白染点点头,当下就应了下来:“好,我留下,然后呢?”   “然后?”晏清斐收回目光,落在轩窗外正飘落的树叶上,“还是留下。”   白染:“……”   合着她说了当白说是吧?不是答应留下了吗?   算了,师尊果然是喝醉了。   “行,我还是留下。”   白染将酒杯斟满,与晏清斐猝不及防地来了次碰杯。   “师尊,干杯!”   不就是留下陪喝酒吗?小意思。   #   翌日清晨,白染醒来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大抵是喝多了酒,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傀儡小棠候在一旁,见白染醒了,便将崭新的弟子服递给了白染。   “昨日是你把我送回房间的?”白染问道。   傀儡:“是。”   白染揉揉额头,模糊的记忆中,还有她一口气连饮三杯白酒的豪迈壮举。   啧,三杯就倒,现在她的酒量是真的不行。   “对了,师尊呢?”   傀儡答道:“主人一早便离开了宗门。”   “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傀儡:“主人没说。”   白染迷茫地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外面的日光透过窗户,将屋内照得敞亮。   看着映在地上的阳光,白染忽然清醒了。   遭了,她错过了早课!   白染一激灵,赶紧起身。   傀儡在一旁体贴地询问:“白小姐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白染急匆匆答道:“我还得去明思峰上课。”   傀儡不慌不忙地说道:“主人已经替白小姐请了假,白小姐可以继续休息。”   白染一怔,身体放松又倒了床上。   “早说嘛,害得我这么紧张。”   她在宗门内还从没有无故旷课,据她说所知,无故旷课可是要罚宗门积分的。   在清玄殿再次休息了大半上午,临近午时,白染才起身前往宗门食堂。   师尊不在,下午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白染用过午饭后,御着缔结剑四处溜达了一圈,最终来到执法堂。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因她实在是太想见到,斐青喊她师叔祖时的表情了。   执法堂所在的主峰上,人迹依旧稀少,白染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上次的门童。这次门童热情了很多,一路上一边领路,一边狂吹白染的彩虹屁。   白染听得尴尬症都要犯了,来到斐青所在的院落之后,她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向主屋。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过后,屋里传来斐青的声音。   “谁?”   “咳咳,兴墨峰的白师叔祖。”白染回道。   很快,门被打开了,一身劲装的斐青出现在白染面前,他似是才经历了一场打斗,身上带着明显血腥气。   “白染。”斐青微微蹙眉,“来找我有何事?”   “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你。”白染将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带着一丝不认同的神色,“怎么能直呼我的姓名呢?按照辈分,你应该称呼我为师叔祖。”   斐青愣了一瞬,眼眸中闪过明显的笑意:“师叔祖?”   “诶,听见了,这才对嘛。”   白染走进主屋,四下打量了一眼。   “上次不觉得你这如何,现在看来,你这里算是很好了,可以自己住。你知道吗?我昨天本想提出自己开辟一个洞府,没想到师尊不同意。”   “你想离开兴墨峰,为何?”   斐青一面说,一面给白染满上了茶。   “为何?”白染面露思忖之色,“也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我看其他主峰,就比如你,都没有和师尊一起住,为什么我就要如此?还有,总要给我一些私人空间吧?”   斐青扫了白染一眼,语气古怪道:“私人空间?你想背着仙尊偷看话本子?”   白染哽住,而后表情夸张地感慨道:“不是吧,我看话本子的事,师尊也告诉你了?”   斐青敛眸,表示否定:“那倒不是,你忘记了?上次你还带了几本话本给我,只是我没收下罢了。”   白染若有所思:“这样啊……”   “对了,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你没去上早课?”   “哎,别提了,我昨天陪师尊一块喝酒喝醉了,一觉睡到了今天上午才醒,没能赶去上课。”   斐青蹙眉:“仙尊的为人不是如此,见你不会喝酒,他应该会阻止才是,定是劝不住你,你才会喝成那样。”   感到自己被质疑,白染冷哼一声,打脸道:“这你就说错了,昨日可是师尊要求我留下陪他一块喝酒的,还特意说了两次。”   白染清清嗓子,重现昨日情形。   ——“你留下。”   ——“然后?还是留下。”   斐青:“……”   他的本尊是这个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算了,不说这个。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   斐青:“说吧,还有何事?”   “昨天我进阶金丹的事情,你知道吧?”   斐青扬眉:“当然知道,昨日你那渡劫异象影响有多大,难道你不知道?”   果然找对了人。   白染乐得一拍双手,继续道:“就是吧,对我来说,进阶金丹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宗门中人对我的态度太热情了,热情到古怪的地步。你知道原因吗?”   “原因?”斐青摇头失笑,“上次你便不是知道了吗?因为你的异象,宗门有很多人因此受益。就比如说昨日也在渡劫的太上长老,若不是你,他便不会从生死关头醒悟过来,并且还进阶。”   白染被震撼住了,不敢置信:“真的?我能有这么厉害?”   “不是你厉害,是你的异象厉害,不对,你也很厉害。”   绕口令般的一段话,白染完全没听进去,她还在震惊那朵莲花,居然有那么大的本事。   “说起来,异象不是和渡劫者本人有关联吗?我觉得你们口中所说的莲花和我一点也不搭。”   白染还是难以理解。   “是吗?那你觉得什么东西和你搭?”   “嗯……俗一点的东西,那种接地气一点的。”   “那你觉得你身边哪些东西是俗物?”   白染灵光一闪,想也不想道:“话本子!”   “哦,你的意思是说,等你进阶成功了,天空中浮现一本话本,翻开里面全是爱恨缠绵的情节。你要知晓,等你下次渡劫时,估计全宗门的弟子都在。”   眼瞧着白染的表情一点点变僵硬,斐青语气微妙地问道:“你确定要这样?”   下一刻,白染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双手在身前几乎晃成残影。   “不了不了,莲花挺好的,真的。”   目前来说,《合欢宗妖女日常》可是她的心头好,但要是被放出来共赏了,那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太尴尬了,比社死还要严重,那场面只是想想便觉得窒息。   白染这下终于不纠结了。   莲花很好,真的,幸好是莲花。   #   一连十五日一晃而过,白染像往常一样,从明思峰下堂之后便直奔食堂,用完午饭后才回到兴墨峰。   清玄殿中,今日出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师尊!您可算是回来了。”   白染颇为惊喜,笑着行过一礼后,问道:“师尊要办的事情办妥了吗?”   晏清斐的心情颇为不错,语气淡然地回道:“办妥了,你过来。”   待白染走近,他取出一只琉璃瓶,递向白染。   “这是用玄魄炼制出的丹药,拿去用了,于神魂有益。”   白染接过琉璃瓶,将其中的丹药倒了出来。一颗圆滚滚的、流光溢彩的丹药出现在她掌心中,看这外表便知道不是凡品。   “师尊,这个很珍贵吧?只有这一颗吗?”   话说玄魄不是师尊需要的吗?现如今炼出的丹药怎么交给她了?   “一炉三颗。”晏清斐说道,“你、我、炼丹师,一人一颗。”   白染放心了,笑道:“那倒是挺公平的。”   “嗯,你现在就服下,此丹珍贵,若是走漏了风声,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很是有道理。   白染点点头,仰头便将丹药吞下,圆滚滚的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向识海。   她只觉眼前白光一现,随后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晏清斐挥出一道灵力,将白染送入寝居中,望着白染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忽而轻笑了一声。   他没有告诉白染的是,这枚丹药名叫补魂丹。   #   白染这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光怪陆离,全是她在现代时的回忆。   梦境的最后,她看见正在逛超市的她忽然晕倒在地,她正准备上前查看情况,下一瞬,便在清玄殿中醒来了。   外面的日光正盛,看样子距离她昏迷也没过多长时间。   她理了理身上睡褶皱的衣衫,毫不在意地问道:“小棠,我昏迷了多久?”   傀儡:“白小姐,您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   白染不敢置信,捂着胸口艰难说道:“我已经……逃了三天的早课了?”   傀儡:“主人已经向学堂请过假了。”   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白染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我怎么会睡这么久?师尊还在殿中吗?”   傀儡:“小棠不知白小姐为何会睡三天,主人现在正在殿中。”   “那就好。”   白染随口应道,推门走出了房间。   清玄殿中,晏清斐负手立在窗边,目光悠长,似是在远望远处的群山,又好像是在发呆。   听见身后传来动静,晏清斐回眸,缥缈的视线落在白染身上:“醒来了。”   “师尊。”白染行了一礼,问道,“听小棠说,我已经睡了整整三天,时间为什么会这么长?”   “滋补神魂之物,向来是如此,你不必忧心。”   原来是这样吗?   白染只当是自己小见多怪,况且吃了过后,身体的确是没出什么毛病,于是很快就将其抛之在脑后。   晏清斐视线投向窗外,清玄殿中又归于沉默。   此时已是下午的申时一刻,明思峰早已经下堂。前几日的这个时候,下课归来的白染正提着剑在外练习剑诀消食。   今日虽然没去食堂用饭,但在殿中干坐着也无聊,白染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趁着时间还早,果断决定出去练剑。   她起身,正要说些什么,晏清斐蓦然转眸向她看来。   “小染,你准备准备,后日与我一同去仙云阁。”   “仙云阁?我们去做什么啊?”   晏清斐神色淡淡道:“参加故友的道侣大典。”   道侣大典?   白染颇为惊喜,既然是去参加婚宴,那这一趟就算是出宗旅游了,只要不是带她出去历练,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玩的不尊重。   傻子才拒绝。   她立刻点头答应了。   #   白染回房收拾东西,但在屋中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她要带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几套常穿的衣服。   而且她的大部分东西,本就在芥子境里放着,根本用不着收拾什么。   不过说到芥子境,白染忽然想到了灵露,从妖界回到宗门之后,她就将三分之一的灵露交给了师姐。   一部分收进宗门的藏宝阁,作为积分兑换的宝物,一部分则是拜托师姐将之卖出,到时候她俩三七分成。   她现在还记得,向来稳重的师姐在听到三七分成之后,脸上露出了财迷的笑容,并且还颇为豪迈地拍着胸膛,说包在她身上。   这一连半个月过去,也不知道事情如何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上,白染梦见自己躺在灵石山上,每日都能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日子别提有多幸福了。   可惜实际上,她还是得天不见亮就早起练剑。   卯时,傀儡准时前来敲响了房门,彼时白染正在梦中抱着灵石山呼呼大睡,下一刻,啪叽一声,美梦忽然破碎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黑乎乎的帐顶,而她,还是要早起练剑。   “进来吧。”她精神不振地说道。   话落,傀儡从外推门走进,手中的食盒中放着一碟小菜与一碗白粥。   白染梳洗完毕,用完早膳,赶在辰时一刻之前开始练剑。晏清斐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傀儡兢兢业业地守在一旁,充当木头人。   东边朝阳渐渐升起,去上早课的时间到了。   白染挥出最后一式,随后收剑。   旁边的傀儡上前几步,提示道:“白小姐,您今日也不必去明思峰。”   白染诧异:“今日也请假了?”   傀儡:“是的。”   “师尊到底给我请了多久的假?”   傀儡一板一眼地回答:“三个月。”   嘶——   白染有一番惊讶,不就是参加道侣大典吗?用不着三个月吧?   难道,这次她还是逃不过历练?   心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还不等白染多想,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纸鹤,师姐的声音从中传来。   ——师妹,速来宁阳峰,有要事相商。   #   宁阳峰。   一缕朝阳落于竹阁之上,旁边的瀑布溅起水雾,透着阳光映射出瑰丽色泽。   白染到时,平瑶正静静立在瀑布边,四散的水雾中,她的背影看上去尤其的缥缈。   “师妹,师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准备好了吗?”   声音比平时稍显沉重,仿佛是遭遇了棘手的事情。   白染的心蓦然沉了沉,面上却故作淡定:“说吧师姐,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会真的是坏事……吧?   下一刻,平瑶转过身来,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白染眼前闪过一阵白芒,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不住地向四周滚落,甚至有一块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定了定神,微眯着眼睛看向脚下。   入目,是一块闪闪发光的极品灵晶,比极品灵石还要珍贵的存在。   她瞬间愣住,缓缓抬起视线,面前的极品灵晶,居然堆得与她差不多高,闪烁的光芒比朝阳还要耀眼几分,令人无比心动。   “啊这……”   不要怪她没有见过世面,孩子真的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灵石,不!灵晶!   呆滞了半晌,白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师姐,这些……都是我的?!” 第85章   平瑶缓慢而坚定地点头,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了,霎时间笑出声。   “这还仅是一部分,师妹交予我的灵露只放出去了十分之一,但是剩下的,就要慢慢来了。”   这一刻,在白染眼中,师姐的身影是如此的伟岸,再没有能比师姐更可靠的存在了!   “感谢师姐!”白染无比真诚地说道,抬手便向平瑶比出爱心。   “咳咳。”平瑶笑意略作收敛,学着白染的动作,生疏地比了一个爱心,疑惑道,“师妹,这是何意?”   白染顺口回道:“就是爱你的意思。”   平瑶一愣,继而再次笑出声,她抚掌乐呵呵地说道:“师妹,你怎么如此有趣,师尊他知道吗?对了,此话在我这说说就好了,还是不要让师尊听去。”   白染望着面前的晶石堆,乐得不住点头:“好的没问题,师姐放心,这话我只在这里说过。”   修仙界的人都很含蓄,她懂。   平瑶满意颔首,扬手又将晶石哗啦啦地收进储物袋:“拿去吧,今日让师妹来就是为了此事。再过不久,仙云阁阁主会举行道侣大典,师尊应该会带你前去观礼,有了这些灵石,应该会方便许多。”   “师妹或许还不知道,仙云阁所在的浦丹州以炼器出名,稀奇好玩的小玩意儿满街都是,届时师妹游玩之际,也不要忘了置办一些防身的灵器。”   两人又继续聊了半晌,直到有人前来向平瑶禀告事情,白染才提出离开。   #   在师姐那跑了一趟之后,白染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她本是计划给师尊送些灵露,但是一直有事耽误,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后来甚至差点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师尊是大乘期巅峰,从那日太上长老渡劫的形势来看,师尊的雷劫一定更加恐怖,到时候多喝点灵露,至少突破心魔方面不用担心。   白染回到清玄殿,正巧晏清斐也在。   她走过去,将灵露放在储物袋中装好:“师尊,这是我从仙林秘境中得来的灵露,于勘破心魔很有帮助。”   晏清斐的手中,一块人形木偶逐渐成型,听见白染的话,他停下动作抬眸向她看去。   储物袋是宗门发放的,灰蒙蒙的袋身上绣着祥云状的暗纹。视线再往下一点是白染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红润,与朴素的储物袋一比,更显得好看。   晏清斐的视线在白染的手指上停顿片刻,而后不甚在意般挪开。   “我知道了,你放在那吧。”   “那我就放在桌子上了。”   白染打量师尊,发现他是真的对灵露不感兴趣。   难道他不知道灵露的作用?不至于吧,师尊可是大乘期的修士,渡劫都不知道渡了多少次,这可是关乎飞升的大事。   所以,那就是真的不在意咯?   “师尊就不打开看看吗?”   白染看着师尊那淡然的神情,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罢了。   大半的灵露都在储物袋中,师尊只要看见了,就绝对会感到惊讶,到时候,她就可以欣赏师尊的新表情了。   要知道来兴墨峰一年了,除了仙人般的淡然和浅浅一笑,她还真就从来没见过师尊露出其他表情。   话音落下,晏清斐掀开眼皮,淡淡地往储物袋扫过一眼,眨眼间就将里面的东西收入眼底。   当白染以为师尊下一刻就要变表情时,却见他还是一副处之淡然的模样。   他看向她,浅浅地颔首:“有心了,明日一早启程,你回房休息吧。”   白染眨眨眼,将师尊仔细看了又看,居然真的发现他稳住了。   罢了,不愧是师尊,要想看他换表情,果然不是一般的难。   白染向晏清斐行了一礼,向寝居走去,然而行到半路,她回首看见晏清斐安静雕刻木偶的画面,忽然悟了。   不会是嫌弃她打扰到他雕刻,所以才让她回屋的吧?   清玄殿中,待白染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晏清斐抬手掐诀,粗糙的小木偶瞬间变为栩栩如生的小人偶。   他的目光在人偶的面容上顿了顿,似是不满意,抬手在木偶面上拂过。   人偶精致的面容褪去,变为呆滞的表情。   晏清斐向木偶中输入灵力,小小的木偶缓缓变大,不过一会儿,便化成了与小棠一模一样的傀儡。   “去吧。”   傀儡呆滞地眨眨眼,抬步向白染的寝居走去。   #   翌日清晨,傀儡早早地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白染昨夜没有睡好,心中莫名有一种小学生将要去郊游的兴奋感,一直熬到后半夜才沉沉入睡。   她起身,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想到要出远门,心中的兴奋劲又回来了。虽然身体很是疲惫,但双眼却是在发亮。   推开门,傀儡小棠端着食盒走进,将饭菜布在桌上。   白染给自己施了个净尘诀,看了眼热腾腾的灵粥有些犹豫。   “师尊准备好了吗?”   小棠点头:“主人已经在殿中候着了。”   那还吃什么饭,出发啊。   白染推门走了出去,转手翻出储物袋,磕了颗辟谷丹。   清玄殿中,因为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所以殿中的光线也并不明亮。   晏清斐一身白衣坐在榻前,超凡脱俗,气质出尘,浑身仿若散发着朦胧微光,殿中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夺目的存在了。   白染向晏清斐施了一礼,抬头多看了几眼,随后赶在晏清斐抬眸扫向她之前,镇定地错开了目光。   好看,等下趁师尊不注意,再多看两眼。   “准备好了?”晏清斐问道。   白染:“准备好了。”   晏清斐颔首:“那就出发。”   两人行至殿外,晏清斐取出灵舟灌入灵力,灵舟迅速变大,很快一艘雅致的灵舟出现在白染面前。   这艘灵舟比白染之前见过的更加气派,上面有着两层高的小阁楼,阁楼檐下挂着花灯,正随着风缓缓摇晃。   白染飞上灵舟,视线一转,发现傀儡小棠居然也跟着来了。   “师尊,还要带上小棠吗?”   晏清斐不动声色:“仙云阁不比宗内,有傀儡在,到时缺了什么,你同它讲便是。”   此话有理,白染便也随着傀儡跟着了。   仙云阁位于修仙界的东面,那里有一片辽阔的海域,紧挨着无域海,故而妖魔人三族人颇多,混乱与纷争也要比其他地方要多些。   白染躺在软椅上,就着窗外照进的夕阳,看着修仙界的科普书。   读到此处,她回首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傀儡,暗自思忖。   她金丹初期的修为还是不够看,等到了仙云阁,随时随地带上傀儡好了,至少打架可以多一个帮手。   师尊做的傀儡,应该会比较抗打吧?   她盯着表情呆滞的傀儡,摸着下巴陷入深思。   #   三日后。   清晨,傀儡敲门进屋,打开窗户后,将白染叫醒。   一缕朝阳照了进来,白染睁开眼,正巧看见窗外大片的云海,翻腾涌动,仿若海面的波浪。   白染定定地看了半晌,欣赏够了,便穿衣下床。   “小棠,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昨日听师尊说,今日便可抵达仙云阁,想来现在就算没到,应该也距离不远了。   傀儡语气呆板:“还有半日的路程。”   “行吧。”   白染行到窗前,抬手再次磕了一粒辟谷丹。她已经养成了每日吃早饭的习惯,现在早上不吃点什么,总会觉得肚子饿。   她翻出昨日没看完的科普书,接着继续看起来。   时间缓缓过去,一个半的时辰过去了。   白染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日光渐渐盛了,云层散去,露出了蔚蓝的天色,一眼望去,心情是无比的舒畅。   在房中待了三天了,好想出去御剑透气,她应该跟得上灵舟的速度吧?   白染心下痒痒,手上掐诀召出缔结剑,纵身翻过轩窗,踏上了灵剑。   外面的空气仿佛也清甜了许多,白染催动缔结,转向灵舟行进的方向。她视线一转,抬眸却发现师尊正站在灵舟上,静静地看着她。   白染动作瞬间定格。   怎么这么快就被抓包了?   “师尊早。”   白染决定装作无事发生,御剑而已,又不是偷偷跑路,她有何可心虚的?   “嗯。”   晏清斐衣袂飘然,举手投足间全然是仙气。   白染御剑飞行了会儿,倒是觉得她现在的位置不错,可以继续欣赏师尊出尘的“美貌”。   思绪变换,白染心情轻松极了,甚至开始觉得闷在屋中的自己有点傻。   另一边,晏清斐也在注视着白染。   人世间的一切,在她身下化为了模糊的影子。少女容貌昳丽出尘,唇角带笑,恣意潇洒。   她合该这样。   心底传来雀跃的情绪,晏清斐眼眸微动,转手召出梵破剑,与白染并列而行。   “御剑前去并无不可,走吧,继续向东。”   庞大的灵舟瞬间消失,前方空无一物,只有身旁淡然的师尊,提示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师尊,以我们现在速度,想要到仙云阁还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若是快些,许是半个时辰就能到。”   白染:“……”   白染傻眼了,她是一时兴起选择御剑没错,但是她不想傻傻地在剑上站上两小时啊。   “师尊,我们……”能继续坐灵舟不?   “嗯?”晏清斐看了过来。   白染瞬间改口:“下面好像挺热闹的,我们下去看看吧?”   该死的倔强,怎么就拦着她说出那三个字呢?   坐灵舟,她真的想坐灵舟。 第86章   距离道侣大典举行的日期,还有足足五日,所以晏清斐没多思考,就同意了白染的要求。   两人一前一后落到地面,此处位于城外,不远处就是城门口,上方写着青云城三个大字。   或许是因为此处距离仙云阁不远,一眼望去,随处可见修士装扮的人,修为大多都是筑基金丹,很少看见元婴期的大能。   人群熙攘,大街两旁摆摊的商贩高声吆喝,招揽行人,比太云宗山下的市集热闹了许多。   “好多人啊。”白染随口感慨。   “仙云阁阁主道侣大典,修仙界算得上名号的修士都会来此,许是因为如此,这里才会如此热闹。”   白染好奇地看了看师尊,有些奇怪他居然会说这么长一段话。   对上白染的目光,晏清斐淡然问道:“怎么了?”   白染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师尊今日心情定是不错。”   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晏清斐立在白染身旁,两人气质出尘,与风尘仆仆赶来的修士大为不同,暗中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街角,几人鬼鬼祟祟地观察着人群,他们长相贼眉鼠眼,一眼看去便让人心生戒心。   “大哥,你看那两人,身上一定有好东西。”   被称作大哥的人脸上满是横肉,他顺着小弟的视线看去,抬手就往小弟头上扇去。   “想死就直说,居然上赶着送死,那男修一看就不好惹!”   小弟哎哟一声,低声下气地向大哥连连道歉。   被认为是不好惹的男修正是晏清斐,此时白染挑选着小玩意,没空理他,他便静静地守在一旁。   四四方方的小摊上,摆放着数十支玉簪,上面刻着小巧的防御阵法,是最简陋的防身灵器,甚至连毫无修为的凡人都能使用。   白染当然知道,这些玉簪连她的攻击都抵挡不了,但是这些玉簪小巧可爱,一看就是用心雕刻出来的,虽然作用不大,但是胜在制作者心灵手巧,独具匠心。   看看玉簪上的小胖猫,多可爱呀。   “师尊,好看吗?”   白染将玉簪随手插在头发上。宗门的发髻梳习惯了,她现在已经许久没有梳复杂的发髻,此时也一样,头顶上只简单束了发,就连发带上也没有绣花。   晏清斐看了眼:“好看。”   表情淡淡的,就算说不好看也毫无违和感。   白染无奈摇头,将玉簪交给商贩。   “这个我要了,多少灵石?”   “回仙子,是三枚下品灵石。”   一手交灵石一手交货,白染拿到玉簪心满意足,四周寻找一番,最后指着一家酒楼向晏清斐说道:“师尊,我们去那里用午膳吧。”   逛街提不起兴致,还是吃午饭实在。   临近中午,酒楼中吃饭的食客占去了大堂中大半的位置,四五位店小二忙得马不停蹄,饭菜的香味浅浅地弥漫在空气中。   白染在酒店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的视角看下去,正好可以将满街的景色收入眼中。   熙来攘往,车马骈阗,十足的热闹。   在等候上菜的时间里,白染观望着大街上的商贩,琢磨着待会儿吃饱喝足之后,要不要再去扫荡一圈。   她想到这里问出了声。   “师尊,待会儿我想再去街上逛逛,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就在这里等我?”白染双手支在下颔,眨眨眼,“怎么样?可以吧?”   晏清斐闭眸回道:“可。”   酒楼中的食客越加多了,不少人见大堂中坐满了人,都来到二楼选位置,白染旁边的几桌都坐上了客人。   他们聊得火热,气氛热闹,不似白染与晏清斐那样安静。   几人说话声不小,加上距离白染不远,所以白染也能听见一些。   “听说了吗?这次仙云阁阁主的道侣大典上,可是要来不少大人物。”   “嗐!你这不是废话嘛!那可是仙云阁阁主,不过听说阁主与仙尊交情不错,不知仙尊会不会来?”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不知是谁向百晓生购买了消息,说是这次仙尊必定会来!现在消息都传遍了!归元宗宗主、妙音阁昱彤仙子、无妄殿子尘尊者,都因为这消息早早到了仙云阁。”   “那看来消息应是准确的,等会儿吃完还是加紧赶路吧,去迟了,估计连客栈都住不到……”   白染没想到听墙角吃瓜,能吃到自己师尊身上,距离这么近,想来师尊也必定听见了吧?   “师尊,他们说的那些人与你交情如何?”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担心会暴露师尊的身份,白染特意传音问道。   晏清斐不甚在意:“一般。”   他依旧闭目养神,对提前赶去仙云阁的三人没有丝毫兴趣。   白染便也不再提起此事,很快小二端上了热乎乎的饭菜,白染几日没有吃到饭菜,很是怀念,当下端着碗灵米饭便吃了起来。   晏清斐抱手坐在一旁没有动筷,白染见了,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饭菜也不香了。   这样不行,哪能她一个人沉迷干饭。   白染将另一碗灵米饭推至晏清斐身前,指尖点点桌面,成功地让晏清斐睁开了双眼。   “师尊,一起吃午饭吧。”   晏清斐扫了眼菜肴,又闭上了眼睛:“我不吃,你吃。”   他手指微动,将灵米饭推到了白染面前。   两大碗米饭,她是真的吃不完。   白染眉头微皱,心中的执拗劲终于上来了,再次将米饭推了过去,还加了两颗肉圆子。   “师尊,这顿饭你一定要吃,不然出来陪我逛街干什么,你这样丝毫就没有体验感。”白染摇头感叹,“早知道你这样,还不如和小棠一起出来,你就在灵舟中好了。”   白染的决心异常坚定,今天她说什么也要让师尊恰上饭。   接下来的话在心中思量,正待说出,白染就见师尊拾起竹箸,缓缓地扒拉起饭菜来。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她的话语哽在喉咙里,愣了一瞬,转为开开心心地为师尊布菜。   “师尊,这个清蒸鲈鱼不错。”   “师尊,你再尝尝红烧狮子头。”   ……   晏清斐不再拒绝,两人用饭的气氛分外和谐。   #   酒楼门外,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带着一位少女路过。   诱人的饭菜香从酒楼里飘了出来,少女面露馋意,直勾勾盯着大快朵颐的食客,忍不住向老者央求道:“师尊,我饿了,我们进去吃饭吧?”   老者无奈摇头:“进去吧,只此一次,俗物吃多了于修行无益。”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开心地回道,一路小跑着上了酒楼二楼。   少女知道师尊喜静,所以特意挑选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待她坐下之后,老者也迈上了二楼。   他视线一转,目光却是忽地滞住。   临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的两位修士,女修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位男修……   墨发玉冠,举手投足间飘逸出尘,尤其是那张俊逸的侧脸,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来到角落坐下,敛眸继续思忖。   少女看出师尊在思考,所以没有出声打扰他,直到看见师尊眼眸忽地闪过一道光亮,才出口问发生了何事。   “为师好似遇见了一位故人。”   老者一边说道,一边回首看向靠窗的两人。   此时女修正高兴地为男修布菜,男修却是表情淡淡,似乎不怎么情愿的样子。那张天人般的面庞,纵是见惯了修仙界出尘人物的他,也不得不感到讶然。   像,简直太像了!   只是这位男修身上没有那位冷冽的气势,眼眸中也不是古井无波的死寂,而是带着一点无奈之意。   比那位……多了许多人气。   况且对那位而言,不愿意的事情谁敢勉强劝说,眼下这位女修却是一个劲的布菜,吃准了男修的无可奈何。   少女好奇张望四周:“哪位故人?”   老者摇头否定:“不是故人,应该是为师认错了。”   虽然他看不出这位男修的修为,但修仙界隐匿修为的法宝多的是,不足为奇。   所以一定、绝对不是那位!   那般超脱世俗的仙人,怎么可能愿意被逼着用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快乐地干完了饭,白染心满意足地后倚在木椅上休息。   街上的人群少了许多,热闹的声音也淡了下去。三月的阳光温柔,照在身上无端令人生出一股慵懒的倦意。   “师尊,我们还是乘灵舟去仙云阁吧。”   “都可。”   听见要走,晏清斐放下碗筷,看向白染:“走吧。”   在白染看来,这颇有一种迫不及待离开之意,她看了眼还剩半碗的灵米饭,也不勉强,只是无声地掩口而笑。   妙啊,经此一事,才发现师尊好像也是可以欺负的。   灵舟行进的速度比之前的快了许多,白染严重怀疑,是师尊不想再让她在外瞎逛。   她回到房中休息,一觉便睡到了傀儡前来敲门。   “进来。”白染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抹去眼角的泪花,“仙云阁到了吗?”   傀儡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到了。”   白染顿时来了劲头,下床来到窗边观望。   缱绻的云海下,一座座巍峨的山峰伫立在海面,无数阁楼殿宇依山悬空而建。云雾缭绕,苍郁丛林,仙山楼阁,这大概就是无数人向往的仙境。   午后阳光正盛,海面反射着夺目光辉,映着一座座高耸的山峰仿佛是悬空而立,蔚为壮观。   四下御着法宝飞行的修士逐渐多了,来来往往,看衣着打扮,应该也是前来观礼的修士。   灵舟驶入仙云阁范围,速度慢下了许多。白染看见许多灵舟之类的法宝开始向下降落,下方有着一大片平地,似是专门供法宝落脚的地方。   但她的这艘灵舟却直直地行驶着,丝毫不减速降落。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傀儡正巧知道此事:“主人说,我们将去的是仙云阁主峰。” 第87章   仙云阁主峰位于整个宗门正中心的位置,也是整个宗门中气势最为雄伟的山峰。一条壮阔的瀑布挂在此山背后,水源仿佛是从云端而来,奔腾跃下万丈高崖,水雾四散,一弯弯彩虹映在水汽之上。   五日之后便是道侣大典,此时这里已经开始了布置。   无数弟子来来往往,清扫洒水,宽阔的白玉台阶铺上了红毯,从殿宇前一直延伸到万层台阶之外,华丽精致的殿宇檐角下,依次挂上红色宫灯。   但奇怪的是,弟子们脸上的神情似喜似忧,眉间染上了一丝愁绪。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正在这时,仙云阁阁主带着十多位长老忽而现身,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气氛异样的严肃。   阁主走在队伍前方,径直进了正殿。后方的长老扫了眼正在忙活的弟子,抬手招来主事,让弟子们收拾东西下去了。   待人来人往的殿前广场变得空阔,这位长老这才满意地进入正殿。   正殿中,阁主与诸位长老已依次落座,没有一人出声,殿中出现了诡异的安静,冥冥之中,似是有一阵不安的情绪在人们身上蔓延。   “不知诸位在忧愁些什么?可否说来听听?”   阁主高坐在上位,作为大乘期初期的大能,他注定是无法理解分神合体期的长老们,况且他还与清玄仙尊算是旧交。   坐在上首的长老起身,愁苦地叹了口气:“修仙界皆传清玄仙尊修炼功法出了差错,如今冷酷无情,暴戾嗜杀,恐是以杀证道。如今要来我宗,这让我们如何不愁?”   “是啊,阁主。”另一位长老也站起了身,“到时候若是一时不防惹到仙尊发怒,那可是大乘期巅峰,还是一位剑修,恐怕一打起来,整个修仙界都要因此遭殃。”   “嗐,我与仙尊虽然几百年没见了,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本阁主心中自然清楚。”阁主轻笑一声,话锋一转,“今日将诸位召集与此,诸位可知晓是为了何事。”   首位的长老说道:“有所猜测,应该是仙尊不日便会到吧。”   “话对了一半。”阁主拂袖起身,看着诸位长老的表情,慢条斯理道,“不过不是不日,而是现在。走吧诸位,随我前去迎接仙尊。”   话音落下,在场的长老人人都变了脸色,修为稍低的更是大骇,目光不住地向门外扫去,似是想夺门而出。   阁主看得乐呵。   “放心吧诸位长老,有本阁主在这里,到时候若真是打起来,本阁主第一个为你们顶上哈哈哈哈……”   #   灵舟继续行进,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峰进入了白染视线。殿宇精致奢华,修筑于山巅,周围有丝丝缕缕的白云缭绕,宽阔的阶梯上,红毯一直从殿前延伸到半山腰,看上去异常的庄重。   山间的风拂过,云层翻涌变换,衬得一座座殿宇仿佛是仙台楼阁。   “就是这里吧?”   四周也找不出比这座山头更高的山了,况且这座山上的建筑群,规格看上去比其他山上的高了许多。   傀儡答了声是,白染得到答案,推门出了房间,在灵舟舟头找到了师尊。   “师尊,小棠说我们到了。”   晏清斐嗯了一声。   白染顺着师尊的视线望去,正巧看见一群身具大佬气势的人,从正殿中走出。为首的男人极为年轻,身量颇高,身后负着一柄长剑,大概因为修的剑道,浑身上下有一种利剑出鞘的压迫感。   缔结剑感受到了,在灵府中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似是在兴奋。   白染收回目光,专心安抚情绪异常的缔结剑。   灵舟行至大殿外的广场上空,蓦然停住,晏清斐注视着下方的一帮修士,回眸冲白染淡淡道:“该下去了。”   “嗯好的,师尊。”   白染手上掐诀,正准备飞下灵舟,可余光中忽然发现师尊还没动,下方一大帮人仰头看着她俩,后知后觉中,白染意识到这个时候不同往日,应该让师尊先行下灵舟才是。   她一时没动,晏清斐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白染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师尊,这个时候,是不是你先下去比较好。”   晏清斐沉默,与白染对视。   两人在上方僵持,下方的一众长老心中颇为惴惴不安。   不会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仙尊才不愿意现身吧?   众人胡乱猜测,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已经脑补到待会儿打起来,他们应该躲在什么地方避难了。   阁主眯了眯眼睛,望着灵舟上晏清斐的身影也一时纳了闷。   他记得,仙尊以往可是没有这么墨迹的,一别几百年不见,难道性子真的改了?   就在众人无边猜测之际,在师尊的无声注视下,白染终于意识到,比起师尊所谓的排面,她更应该听师尊安排才是。   “好吧,那我先下去了。”   晏清斐:“嗯。”   于是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灵舟上的人终于现身了,但她身形纤细,明显是位女修。   “这是……”   众长老不明,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阁主。   阁主摩挲着下巴,眼中划过一抹兴味:“倒是有趣了。”   以仙尊的性格,怎么会容忍身边出现旁的人,这可是连门下弟子都没有的待遇,难道说真是转性了?   白染平稳地落于地面,抬头就见诸位大佬们探究的目光,都十分好奇的样子。   被众人的古怪目光盯着,白染感到头皮发麻的同时,还有些尴尬。   她应该是要行礼打招呼是吧?可是这里的人都是谁啊?有人能来为她介绍介绍吗?在线等急!   白染只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求助地看向飞身而下的师尊。   但大概是因为有外人在,师尊此时看上去分外不近人情,眸光比平日都要冷上许多。   晏清斐立在白染身前,将众人的目光全都挡了下去,冷冽的目光一扫,众人不敢与他对视,都垂眸错开了视线。   阁主收回目光,向晏清斐回以潇洒一笑,乐呵呵道:“仙云阁阁主牧凌恭迎仙尊,多年不见,仙尊的还是与从前一样啊。”   暗地里,阁主向晏清斐传音,吊儿郎当道:“仙尊快收敛收敛,瞧瞧我的这帮手下,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   晏清斐冷眼向阁主看去,似是冷笑了一声。   气氛凝滞,白染暗自捏了把汗。   师尊还说是与阁主是旧识,看他这番态度,阁主不会是他的旧敌吧?   众位长老的脑袋埋得也越发低了,面带苦涩,口中发苦,心中的不安渐深。   早知道会有此事,他们今日就该出阁办事!   外面那些修士不是想要见仙尊吗?这次迎接就应该让他们前来,人多热闹的同时,有这么多人陪着一同担心受怕,他们心中也好歹平衡一些。   阁主收到仙尊回应,却是不甚在意,仿佛早已习惯他的臭脾气,甚至片刻后还朗声笑了。   “仙尊,不知这位仙子是……”   阁主的声音渐消,询问之意明显。   白染想着对方好歹是一阁之主,这次道侣大典的男主角,不能闹得太僵,让对方下不来台,于是便从晏清斐身后探出了脑袋。   “我叫白染,是仙尊新收的小徒弟。”她笑着答道。   阁主很有气度地唤了白染一声白仙子。   白染却被这称呼尬得头皮发麻,缩在晏清斐身后不再说话了。   阁主不甚在意地笑笑,转向晏清斐说道:“请仙尊殿中一叙。”   晏清斐却是转眸问白染:“身体不适?先行去休息?”   他感受到白染那种尬得脚趾扣地的古怪感了,恨不得立即消失在此地,也罢,转念一想便随她的愿。   短短两句话,犹如天籁之音,白染不住点头:“好啊好啊。”   阁主听后不由失笑,随意指了位长老,让他带白染去客房休息。   被指到的长老如蒙大赦,毫不犹豫地将此事揽了下来:“阁主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白仙子,请。”长老笑呵呵地说道,枯槁的面容给人一种容光焕发之感。   白染随长老渐渐走远了。   诸位长老的心却也随着两人远去。   救命,他们也想离开这里!仙尊,请问您还有弟子没从灵舟上下来吗?   #   长老很是和蔼可亲,一路上为白染介绍了许多好玩的地方,甚至连进入山下黑市的暗号都告诉了白染。   两人行了半晌,白染也渐渐打开了话茬子,化被动为主动,问起了一些事情。   “长老,不知与阁主结契的是哪个宗门的仙子?感觉好神秘的样子。”   长老哽住,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之意。   “这事解释起来说来话长。”   白染正准备回那就长话短说,就听见长老叹息道:“反正还有五日就能见到,白仙子不妨猜一猜是何人?”   看这样子那就是不打算说了,白染便没打算猜,而是转了话题。   “长老言重了,称呼我姓名便是。”   “唉,你是仙尊带来的客人,怎能如此无礼。”   长老捋着胡须笑道,很是满意白染的态度,于是透露了一丝半点的消息。   “白姑娘若是想猜到,其实也不难,答案其实就在阁主身边,白姑娘不如仔细回忆,方才阁主身边都有什么。”   都有什么?   白染的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画面,风流俊逸的阁主走在前方,身旁紧随跟着的都是……年纪一大把的长老?   长老,有胡须,男的???   这可能吗?!   白染呼吸一滞,不由瞪大了眼睛,艰难开口道:“难、难道是……”   “嘘——”长老故作神秘,让白染噤声,“白姑娘猜到就行了,不必说出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五日后的结契大典,唉——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让阁主烦恼去吧。”   白染手动合上掉下的下巴,深深地陷入了震惊之中。   过后长老说的东西,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脑海中只反复循环回荡着几个震耳发聩大字:   男上加男、左右为男、强人锁男…… 第88章   长老将白染送到客房,一路上路过的弟子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都被长老一个眼神打发了。   “白姑娘,此处幽静,风景优美,你就暂时歇在这里吧。”长老指着庭院门口的铃铛,“若是有事,你摇响这个铃铛就可。”   “多谢长老。”   听见道谢声,长老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谢老夫做什么,今日该是老夫谢你才对咳咳……”   忽觉此话不宜对白染讲述,长老掩口咳嗽了两声,状似无事发生向白染点点头,步伐逍遥地往另一条走了。   这处庭院很是别致,院中栽有一丛翠竹,风一吹,竹叶便哗啦啦地响。   在庭院中央,伫立着一座竹屋,里面是一间小巧的卧室与一间书房,整体看上去,颇有一种文人雅士的高雅氛围。   白染坐在竹榻上,将傀儡小棠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输入灵力催动之后,傀儡眨眨眼,向她行了一礼:“白小姐。”   “去门外守着,我要休息一会儿,若是有人前来,就来叫醒我。”   傀儡:“是。”   傀儡听话地走出了房门,白染在房中踱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放心地躺在了床上休息。   话说,她不久之前才在灵舟上睡过一觉,此时真的还需要休息吗?   白染毫无困意地眨眨眼,干脆翻身下床来到窗边,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后,她欣然决定在附近走走。   傀儡跟在她身后,在她走出庭院之后,傀儡转身关上了竹门。   周围同长老所说的一样,风景优美的同时,还无比安静,此处似乎只有她一人,林中也只传来了树叶摩挲的簌簌声。   白染沿着弯曲小道,一直往竹林深处走去,温和的阳光穿过竹叶罅隙,斑斑点点地映在地上。   许多枯叶也落在了地上,踩上去软绵绵的,听不见半点脚步声。   竹林中异常的幽静。   白染停下脚步,周围的景色同先前的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她严重怀疑再往里走,景色也还是如此。   要不……在这里歇歇脚就回去?   白染暗自思忖。   就在这时,一阵缥缈的琴音从竹林深处传来,丝丝渺渺的琴音好似带着情丝,缠绵异常。   白染虽然不懂音律,但也能听出弹琴之人的技艺高超。   她忽然不想回去了,找块地方坐着好好听琴不是挺好的嘛。   就着琴音传来的方向,白染循了过去。缥缈的琴声随着她的接近,越加清晰,直到她找到了抚琴者。   女修衣着浅青色衣衫,头上挽着复杂的发髻,发上簪着珠钗,仙姿玉貌,娉婷袅娜。   白染看不透女修的修为,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靠近。   万一这位女修被她打扰了怎么办?她可打不过。   正在白染思忖之时,亭中的女修停下了抚琴,眼睫如蝶翼般微颤,缓缓睁开。   “怎么不进来?”女修启唇问道,声音如水般温柔。   “呃……那就打扰前辈了。”   白染不再纠结,抬步就往亭中走去。   待她坐下,女修唇边漾着一抹笑意,抬手再次在琴弦上波动。这次的琴音带着温柔平和之意,白染倚靠在亭柱上,一时听入了迷。   良久,一曲终了。   “如何?”女修问道。   白染如梦初醒,清了清嗓子,搜肠刮肚地搬出了那句千古名言。   “如听仙乐而暂明。”   话音落下,女修忽地以手掩口笑出了声:“你是哪家的后辈?倒是有趣。”   白染想了想,报出了太云宗的名号。   “回前辈,晚辈是太云宗的弟子。”   “太云宗?”   哪知女修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抱琴起身。   “清玄仙尊可是来了?”   女修双眼亮晶晶的,与方才世外高人的淡定模样仿若两人。   白染心情一时复杂极了,向女修点了点头。下一瞬,女修抱琴在她面前消失不见。   白染心情更加复杂了。   有没有搞错,怎么哪里都是师尊的粉丝?   “唉——”   半晌,她幽幽地叹出一声。   #   在庭院住下之后,白染没事就在仙云阁中瞎转悠,倒是找到了不少美景。   自从那日在正殿与师尊分别之后,她就鲜少看见他,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就连从长老那打听到的八卦,也没有时间和师尊分享。   要知道,这个八卦是多么的惊世骇俗!她一直憋在心中,倾诉欲得不到满足是多么的难受。   一连五日很快过去,在白染复杂的心情中,万众瞩目的道侣大典终于来了。   这日,白染像是往常一样起身练剑,待完全日出之后,便有弟子前来告知白染,道侣大典即将举行。   前来传消息的小弟子情绪颇有些低沉,白染眼尖地发现了,出声留住了小弟子。   “你们阁主结契的另一半是谁,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童咬咬唇,皱着眉点头。   “唉……”白染拍拍小童的肩膀,劝道,“事局已定,你们还是想开些吧。”   小童听后表情也颇为复杂,对白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一溜烟跑开了。   半刻钟之后,一声沉沉的钟声在宗门内响起、回荡。   白染御剑前往正殿观礼,不知是为什么,今日的缔结剑还是异常兴奋,但是她一问,剑灵却是什么话都不回。   令她可疑惑了。   #   正殿。   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此时站满了修士,有剃着光头的,有身后背琴的,也有随身挂着药葫芦的……似乎修仙界的每个宗门,都派了人前来观礼。   白染甚至还看见了头上立着耳朵的妖族,粗略看去,至少有十多位都是。   殿外,伫立着一座奢华的高台,台上却奇怪地只站了阁主一人。   议论声在人群中不断响起,人们都在猜测这是为何缘故。   白染在站着的修士中扫了一圈,理所应当地没有看见师尊的身影,正当她在殿前的一排座位上寻找时,忽地听见了师尊的传言。   “我在正殿中,进来。”   白染向殿中望去,果然瞧见师尊正坐在高位上,居然是将阁主的位置给占去了。   不亏是师尊,厉害。   白染降落在广场上,找了条人少的道路,径直向正殿中行去。   人群初时没有注意,等他们看见向正殿中走去的白染时,顿时炸锅了。   “这位女修不会就是阁主的……”   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很有可能,不对,应该就是这位女修吧,现下良辰快到了,也只有这位女修符合条件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应和,都觉得甚是有理。   唯独仙云阁的弟子没加入进去讨论。   有人觉得奇怪,好奇问道:“你们怎么这副表情,难道刚才那位女修不是?”   一位仙云阁弟子眼神复杂极了:“当然不是。”   “那你们倒是说说谁是!”   众人得不到答案,不断怂恿仙云阁弟子说出实情,却见这位弟子不堪其扰地捂住耳朵,留下一句“反正你们待会儿就知道了”,转身便远离了人群。   “噫……”   修士们不由唏嘘,倒是对阁主结契的对象,越加感到好奇了。   另一边,白染一迈入正殿之中,在座的所有人都向她看来,她还没来得向大能们行礼,晏清斐就在高位上向她颔首:“过来。”   随后便用目光示意白染坐在他身旁。   这张软椅是方才临时增加的,白染不知道,在场的众人却是亲自看完了整个过程,顿时,众人看白染的目光微妙起来。   闻言,白染坐下,但一抬头却对上了众人探究的目光,条件反射之下,她又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日在竹林中抚琴的女修在殿中坐着,见晏清斐对白染的态度,她比旁人多了一丝了然之色,眼下见到白染僵硬的笑容,她再次掩口轻声笑了。   正殿中逐渐恢复之前的安静,白染的到来只让气氛活跃了片刻。   一声钟鸣再次从远处飘来,正殿中的诸位大能起身,向晏清斐征求意见。   “仙尊,吉时已到,我们该前去观礼了。”   “走罢。”晏清斐回道。   一群人以晏清斐为首,浩浩荡荡地向殿外行去。坐在殿前观礼的众人见状,也站起了身。   高台上,仙云阁阁主右手并指,在左手掌心划过,刹那间,一缕血色从掌心中落下。而在场众人好奇的结契之人,始终没有出现。   白染的灵府之中,缔结剑兴奋得发出阵阵嗡鸣,白染不堪其扰,厉声喝了句消停。剑灵一滞,这下不依了,吵吵嚷嚷着要出去看结契。   白染纳闷:“别人与道侣结契,你一把剑兴奋什么?没见过吗?”   “当然没见过!”缔结剑灵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本剑活了数千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与本命剑结契的修士!”   什么剑?本命剑??剑???   白染呆愣住,比前几日猜到是长老还要惊讶,她缓缓将目光转向高台之上。   此时,无数人好奇的“女修”终于现身了,她的身体从浅至深,但最终却也是略显透明的虚体,阳光甚至都能穿过她的身体。   “诸位,这位就是我的道侣,也是我的本命剑,云素。”阁主朗声宣布。   话落,全场鸦雀无声,除开仙云阁的弟子,众人的表情是出奇的一致,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声也不由滞住了。   台上,阁主与剑灵已经开始了结契,齐声念出了法诀。   台下的众人这才慢慢回神,不过片刻功夫,殿前的空地上人声鼎沸,沸反盈天,简直快要赶上最热闹的集市。   白染眨眨眼,在缔结剑的嗡鸣声中回过神来。她望着高台上的一对璧人,不由心生感慨。   剑修的老婆果然都是自己的剑,小说照进现实,诚不欺人。 第89章   不论在场观礼的修士们是何心情,总之半晌过后,仙云阁阁主与本命剑的结契算是成了。   人群依旧热烈地讨论着,喧腾的声音没有丝毫减弱。   主事的长老早已猜到这一幕,她向身旁候着的弟子比了个手势,弟子接到指令,很快跑没了影。   不过片刻功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倏然响起,动静声之大,直接将沸沸扬扬的讨论声压了下去。   众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捂耳朵的,屏蔽听觉的,势必要找出罪魁祸首的,一时间都转移了重心。   然而没响没过多久,主事扬手又让声响停下,经过这一遭,殿前的广场上顿时安静多了,主事对这个效果很是满意。   “诸位能到此参加阁主的道侣大典,仙云阁上下很是感激,特此备上了宴席款待,诸位请吧。”   简单的来说,就是开席了。   #   宴席设置在了主峰的后山,环境清幽,风景优美,不远处还有一条飞奔直下的瀑布。   白染第一次参见修仙界的宴席,既新奇又期待。   不过比起宴席,她还是更加好奇结契的那位剑灵,还有它与阁主之间爱情故事。   从那些修士震惊的神情中,就能看出与剑灵结为道侣的修士,在修仙界绝对不多见。就连书铺里的话本子也没有涉及到这种题材,简直想看都找不到产粮的。   不过或许在此事过后,剑修与剑灵的话本会流行一阵。   白染随着晏清斐,来到宴席的位置。这里像是后世所办的宴席一样,案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案桌上,大大小小的灵果、酒气香醇的灵酒、气味勾人的菜肴,几乎占满了整张桌子,显得仙云阁很是财大气粗。   阁主也来了,那把灵剑被他背在身后,一如既往。许是因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所以阁主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由他简单地招呼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宴席开始开动了。   晏清斐理所应当地坐在了中间的位置,是全场修士关注的焦点。   白染本想溜去其他地方坐,但是却被晏清斐发现了,于是只得坐在他旁边,顶着一帮人的灼热目光,面色僵硬。   在宴席的某个角落,一位老者与一位少女坐在一起,此处人少,非常符合老者喜静的喜好。   只是,这宴席也开始好一会儿了,老者始终没有动筷。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他微微瞪大的眼睛,以及因不敢置信微张的嘴巴。   “师尊,您不用膳吗?那可不可以……”都让她来解决。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老者截住了:“休想,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俗物,吃多了于修行无益。”   “可是仙尊不也同样在吃吗?”少女觉得委屈。   “仙尊……”老者再次看向人群中央的方向,话语哽在喉咙中,他忽地叹了口气,眉间紧皱,几乎都能夹死蚊子。   “怎么就真的是仙尊呢?”老者喃喃自语。   没想到,那日在城中酒楼所见到的真的是仙尊。   以前的仙尊,就跟天上的仙人般,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不愿做的事情,谁敢劝,除非是嫌命太长了。   一别数百年未见,如今的仙尊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   还有那位少女,听说是木系天灵根,灵根是很好,但却是修丹道的料,仙尊怎么就选中她为徒弟了呢?   想不通。   老者目露忧愁之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为修仙界第一人,仙尊的这种转变,也不知是好是坏?   “罢了罢了。”老者摇头晃脑地感慨。   “师尊,什么罢了?”少女啃着灵果,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什么,吃你的果子。”   老者转眸,视线落在专心吃吃喝喝的少女身上,忽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仙尊收的新徒弟,一年就从练气到金丹,你呢,两年了才到筑基!”   “你在想什么呢师尊,那可是天灵根,我要是能赶得上,那我也是天灵根了。”   见徒弟反驳,老者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说些什么,手上一重,被少女强行塞了个果子。   瞬间,老者被气笑了。   这是在让他赶紧吃东西,闭上嘴呢。   #   宴席进行到后半段,大多数修士已经停下了用膳,但仍旧坐在原位,不敢离开。   一是因为清玄仙尊还未离席,二则是因为仙尊难得现身,此时若是错过,以后还不知道还要隔多少年才能再见到一面。   作为修仙界的第一人,晏清斐从来不缺少崇拜者,所以就算此时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他也可以视若无睹。   但白染就不一样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觉得手中的饭菜都不香了,但若是提前离席,那岂不是更加引人注目。   出门在外,白染始终坚信自己代表的是太云宗的形象,像提前离席这种有失礼貌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更况且,在习惯了注视之后,她好像觉得饭菜又变香了,所以到了后来,白染又开始了慢吞吞地干饭。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染吃饱喝足,终于感觉可以了。她放下玉箸,抬头一看,却见诸位修士火热的目光不减分毫,依旧注视着师尊,就连她,也被波及在内。   讲真,既然都是看师尊的,那她岂不是可以开溜了?   白染不动声色地擦嘴,给晏清斐传音道:“师尊,我用好膳了,想先行回去。”   “不必,正好一同回去。”   伴随着晏清斐的说话声,他拂袖起身,好整以暇地对白染说道:“走吧。”   白染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师尊案桌上的食物几乎没动。   白染:心情复杂。   着实是可惜了,早知道师尊不吃,她应该全部接手过来才对。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晏清斐语带调侃地传音:“怎么?还想继续吃?”   白染赶紧摇头拒绝。   她与晏清斐一起身,其他修士暗中不由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了。   清玄仙尊仅仅是坐在这里,就带给他们莫大的压力,虽然他们对仙尊很是向往与崇敬,但是说真的,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他们早已经心满意足了。   宴席上的气氛逐渐变得活跃,说话声渐渐多了,在场的其他大能也不再拘束。   仙云阁的长老适时地站了出来,满脸堆笑地高声说道:“诸位修士可有兴趣参与围猎大会,百里之外的青山上,仙云阁特意投放了妖兽若干,本次夺得魁首的修士,可到仙云阁的藏宝阁任选一样东西。”   “阁主说了,不管是什么,就算是仙器,也可拿去。”   仙器!   在场的修士们目光发紧,蠢蠢欲动起来,比起吃席,还是仙器更加吸引他们,当下有人便道:“这位长老,还不快快带路!”   于是半柱香之后,一群修士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不过这与白染没有丝毫关系,此时的她正仰躺在床上,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午觉。   师尊在将她送到庭院之后,便也回自己的院落了,此时也就只有傀儡小棠守在主屋外,整个院子安静极了,非常适合睡午觉。   在这种环境下,不过片刻,白染成功地睡着了。   #   申时二刻。   起初,只是有一阵喧闹声,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很是缥缈与轻浅,睡梦中的白染眉眼舒缓,并没有被打搅到。   后来,声音愈演愈烈,其中夹杂着尖锐的痛呼声,好似是有修士在争斗,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白染眉间渐渐聚拢,最后终于受不了睁开了眼睛。   “小棠,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长老可是说这片地方清幽安静来着,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开始吵吵嚷嚷起来了。   “回白小姐,小棠不知。”   白染干脆利落地起身出门,打算自己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院落外,只见数十位修士在附近徘徊,其中不少人法衣受损,身上带伤,鲜红的血痕衣衫上随处可见,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可是这是在仙云阁中,怎么会有恶战呢?就算修士之间有了矛盾,仙云阁也应站出来调解。   带着疑惑,白染走向崖边,正巧有修士看到她,顿时激动了。   “白道友!仙尊呢!快快让仙尊出来!仙云阁……”这位修士痛呼一声,接着道,“仙云阁遭遇魔族偷袭了!”   “现在情况很是危急,需要仙尊助力,否则仙云阁阁主与诸位大能,恐怕是支撑不了不多久了。”   白染没料到会是魔族来袭,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给师尊发传音。   晏清斐的回复很快。   “我已经到青山了,你就待在庭院别走动,傀儡带在身边,这仙云阁中有魔族内应,你不要轻信别人。”   呃……   白染回眸看向各怀心思的修士们,再回头看看身后的院落。   师尊啊,你的消息发迟了,现在她已经主动走出庭院了。   “仙尊怎么说?”一位修士焦急道,眼中满是对魔族的愤恨。   “师尊他说……他知道了,对了,这次来的魔族很厉害吗?为什么连阁主和子尘尊者他们都敌不过。”   话落,修士们纷纷痛骂。   “这都是魔族太过狡诈卑鄙!”   “他们居然暗暗潜入仙云阁,在青山设下魔瘴,我们一时大意,或多或少都吸入了魔瘴。”   “对,他们还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件上古仙器,专攻击修士的神魂。”   修士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过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现在情况危机,我们不能待在这里,能帮多少是多少,白道友,你也随我们一同去青山吧。”又一位面生的修士出声道。   白染面露思忖,说实话,她不是很想去。   仙云阁阁主是大乘期都奈何不了,她一个金丹期去就是当炮灰,师尊说得很对,她应该待在庭院。   见她面露思忖,有修士善解人意地说道:“白道友有所顾虑也是应该,要不这样吧,伤重的几位道友就与白道友留在此处,我们伤情较轻的赶去青山。”   此话一出,不少修士表示赞同。   但白染内心却警惕了起来。   若她是魔族内应,这时候一定不会去战场帮忙,因为这样岂不是在自家人打自家人,最好是有一个完美的借口能够离开。   况且这里还有仙尊的徒弟,实力还弱,若是抓到以此来威胁仙尊……   白染阴谋论了,瞬间决定跟着大部队去青山。   “不了,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我去青山。”白染正义凛然道。   修士们早已等不及了,也不再与白染过多客套,祭出飞行灵器便向青山赶去。   白染赶紧跟上。   半途中,一位修士御剑靠近白染,就在白染暗中警惕之时,只听这位修士感慨地说道:“白道友,还好你出现了,方才我们在那四处寻找,就是找不到入口,好在现在仙尊知道此事,我们也算完成了任务,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白染:……   她当初就不应该起那该死的好奇心。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青山并不是特指某一座山,而是指仙云阁边缘的群山。此时,丛山峻岭间,魔气形成的毒瘴四散开来,将空气染为暗色,远远望去,犹如被蒙上了层灰色。   魔修潜伏在群山之中,连绵不断地从山岭中出现偷袭修士,他们一击即走,宁愿等待下一次攻击机会,也绝不多留,令修士们防不胜防。   一时之间死伤无数,修士们节节败退。好在后来在几位大能的提点下,他们团结了起来,背靠背而战,缓解了僵局。   白染随着数十位修士赶到时,魔修与修士们正打得难分难舍,不时有伤者从半空落下,掉进森林,惊起妖兽接连不断地嚎叫。   仙云阁阁主与剑灵并肩作战,牵住了两位浑身泛着黑气的魔修,其他几位大能也分别对几位魔修对上,一时难分胜负。   在整个战场中,打斗得最为激烈的要数晏清斐了,他与七八位魔修对上,其中有位身穿红衣的女魔修,手中拿着一只铜铃,只要她一摇响铃铛,整个战场中的修士身形便是一滞。   威力如此之大,同样被受影响的白染严重怀疑,这便是修士们口中的上古仙器。   她缓了缓神,暗中离铜铃的位置远了些,但还没等她稍稍松一口气,方才受伤的几位修士居然也跟了过来。   “白道友,这里的魔修手段诡怪,还是不要落单为好。”   “是啊,我们几人实力相差不大,正好可以组成一队,一同抵御魔修,白道友,你看如何?”   如何?   当然不行。   白染自从方才阴谋论之后,现在看谁都不像是好人,当然,除了师尊。   她不能答应。   白染做下决定,当即决定敷衍过去。   “嗯嗯,几位道友的建议很不错,但是现在情况危机,我们还是不要再纠结这些问题了,杀魔修才是要紧事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向人多的地方挪去。她敢肯定自己已经被魔修盯上了,萦绕心中的危机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   身后,那五位修士互相交换了眼神,紧随了上来,隐隐有包围之势。   这下白染彻底确定了,这几位就是魔族内应没跑了。当下御剑提速,往修士多的地方飞去。   要不是师尊那块区域打得太过激烈,她是真的想去那里避避。   在战场中泥鳅似的溜达了一圈,白染也看出了点局势。   四下的修士至少也是金丹后期起步,至于修为稍微低一点的修士,早已被打落地面了。   情况稍微好点的,虽然被魔气入体,但好歹能保住一条命,情况差的,已经满身血迹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呜呼哀哉。   白染抱紧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一边为自己的生命担忧,一边暗搓搓地给魔修放冷箭。   效果挺不错的,她成功解决了两位魔修,不过也正因如此,她被其他魔修盯上了。   满是恶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聚来,黏在身上好似贴上一条阴冷的蛇,白染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风紧扯呼,还是快点开溜吧。   芥子境是时候用起来了。   白染谨慎地观察了番周围,准备看准时机就开始撤。一道目光穿过打斗的修士,蓦然与她对上。   眼神幽深,好似一池没有波澜的潭水,又仿佛夹杂着其他道不明的情绪。   白染愣住。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是看她的时候吗?你对上的可是五个魔修哎!师尊你快回过头去看看你的敌人啊!   白染着急,不过更让她猝不及防的是,她的余光中瞥见了一道袭向她的黑影,实力远在她之上。   情急之下,白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中正要念叨进芥子境,远处的红衣魔修看准时机,摇动了手中的魂音铃。   叮当——   清脆的铃声在脑海中响起,白染身形滞住,刹那间脑海中空白一片,不要说进芥子境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急速向她袭来的魔修。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周围修士的惊呼声,魔修脸上阴冷的笑,远处红衣魔修手中摇晃的铜铃……   白染将一切收入眼中,但却又抓不住,空荡荡的脑海中还是一片茫然。   最后,她将茫然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人影上,她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他与她是什么关系,只知道,在她看见他时,心中一片宁静,充满了好似归家的亲切感。   然而,他却消失了。   魔修向她袭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下一刻,她被拥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鼻尖嗅到了冷冽的香味,带着一丝木质香。   眨眼间,白染的所有思绪全部回神。   嗯,她想起来了,这位救命恩人是她的师尊!   “师尊!”白染闭着眼睛喊得情真意切,若不是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她绝对出言感谢师尊救她一条狗命。   可惜,还是得要脸的。   没得到师尊的回应,白染也不意外,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正巧看见了魔修被师尊一手穿过胸膛,画面血腥,她赶紧挪开目光。   然后,她再次与师尊的视线对上了。   还是那般的幽深,仿佛在思量着什么,纵然从来不怕师尊,但此时的白染,背后莫名发凉。   直觉告诉她,她被盯上了。   “怎么?怕了。”   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白染眨眨眼,挣脱了师尊的怀抱。   “多谢师尊。”   话落,以红衣女子为首的魔修向师尊袭来,她焦急提示:“师尊,小心身后!”   晏清斐却没在意,伸手再次将她拦入怀中,白染身体僵硬,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晏清斐划破虚空,瞬间将她带离了战圈之外。   “就在这待着,不要乱走。”   抛给她一盘隐匿阵法,晏清斐消失了。再次回到战场中的他,手段比方才狠厉许多,在他的手下,普通魔修不过两招,便惨死在了他的剑下。   魔修肉眼可见的减少,晏清斐的剑也越来越快。   魔修们见势不妙,都围在了红衣魔修身边。   “红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红姑,不是说还有最厉害的一招吗?再不使出来就迟了。”   贪生怕死的魔修七嘴八舌地劝着,红姑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将六神无主的魔修们全部镇住。   “当然还有最厉害的一招,既然你们认为现在就是最佳时刻,那便是吧。”   轻飘飘的一句,在魔修们看来却是可以得救,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多久,一股强烈的痛楚骤然袭击了他们。   猝不及防之下,魔修像是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的落到地面。这时,平平无奇的树林也显出了不同寻常之处,一道道幽暗的光芒在林中亮起,最终竟是现出了一个遍布半座山头的邪阵。   修士们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久久无语,现场上一时只听得见风声。   魔修只剩下红姑一人,其余的全部被献祭了邪阵。她手拿着魂音铃,脸上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晏清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铃声叮当,在场上响起。   但令修士们奇怪的是,这次他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是之前不受困扰的仙尊,破天荒地止住了剑势。   “去!”   伴随着红姑的厉喝声,巴掌大的铜铃快速放大,向晏清斐飞去,叮铃铃的响声几乎快要化为尖锐的鸣笛。   晏清斐的动作顿住。   红姑满意极了,诛仙魔瘴阵与魂音铃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就算是仙人在此,也要留下性命!   “哈哈哈哈。”她仰天大笑,声音凄厉道,“往日尊上受过的苦,今日我要你全部偿还!”   魂音铃拥有器灵,已认定了晏清斐的神魂,此次经她授意,必定与敌人不死不休。   愿景太过美好。   她似乎已经看见了晏清斐葬身于此的画面,只是可惜了,这番美景她注定是欣赏不了——因为她要前去炼魔狱。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   红姑想起前去偷袭太云宗的魔修,愉悦地翘起了嘴角。   另一边,魂音铃步步逼近,铜铃声急促,晏清斐却是停住了剑招,仿佛无力抵抗。   修士们被困在诛仙魔瘴阵中,无力动弹,他们紧盯着晏清斐的一举一动,神情中逐渐被绝望所占满。   但就在这时,晏清斐抬眸扫向红姑,语气淡漠:“就这?”   梵破剑复又被他举起,纵然魂音铃鸣响不停,但他的动作却是毫无滞涩。   修士们眼中重燃起了希望。   红姑震惊之下,也停下了启动传送的灵器,看着蓄满杀意的剑招,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魂音铃!”   催促声下,魂音铃却是迟疑了。   面前的剑修太强,若是强攻,它也讨不到好处。但是主人独独令它攻击剑修的神魂……   诶等等,它感应到另一个剑修了!   这个弱,它必定可以完成任务!   魂音铃叮铃一响,霎时间变换了方向,向着与晏清斐相反的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白染坐在阵法中,几乎等得快要睡着,困倦之际,脑海中忽地又响起阴魂不散的铜铃声。   “呕——”   毫无防备的白染,被叮当声给震吐了。 第91章   晏清斐眼眸微凝,见魂音铃飞去的方向,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当即就要破碎虚空前去救人。   而另一边,原本怒极的红姑在看到他的动作后,脑海中灵光一现,倏然明白了什么。   动作居然如此利落干脆,要知道破碎虚空所消耗的灵力可是不少,如此可见此人的重要程度。   呵,她简直太喜欢欣赏痛不欲生的表情了,不知道此人死了之后,晏清斐又会有多么深重的痛苦。   红姑眯了眯眼睛,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被她忽略了,不过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现下最重要的是,拦下前去救人的晏清斐。   做出决断,她当即向晏清斐挥出一道魔气,试图打断晏清斐的动作。   可谁知晏清斐未卜先知似的,不等那道魔气逼近,便扬手挥出剑光将魔气打散,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红姑咬牙切齿,在去炼魔狱与追杀晏清斐之间,犹豫不决。   此时距离开启诛仙魔瘴阵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修为稍低的修士苦苦挣扎,不得脱离之法。修为高的修士,例如仙云阁阁主,无妄殿子尘尊者,都已找到了办法。   在红姑迟疑之时,几位大能互相交换了眼神,齐齐攻向红姑。没有其他魔修的助力,仙器魂音铃也不知跑去了哪里,红姑一人对上五人,很快落于下风。   #   青山的某处偏僻角落。   白染胃中翻山倒海,扶着一旁的树干吐得是昏天黑地,但是吐完之后,却没有丝毫好转,因为那叮铃声一直吵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什么玩意?   白染眉头紧皱,发现就算是屏蔽了听觉,也还是能听见声音。   一个不好的猜测浮上心头——那仙器的大招范围扩散到她这里了?   不成,她得远离这里。   白染正想将阵法盘收回,余光中忽然瞥见惊悚的一幕——一只放大版的铜铃正铺天盖地地向她砸来。   危机感一刹那到达了巅峰,白染浑身寒毛耸立,想也不想地闪身进了芥子境。   女修的身影蓦然消失。   信誓旦旦的魂音铃器灵瞧见这一幕,傻愣在了原地。   随即,晏清斐赶来。   隐匿阵法虽然还在,但阵中要保护的人却是消失了踪影。   晏清斐微微眯了眯眼睛,纵然知道白染是藏进了芥子境,此时安然无恙,但来迟一步,还是感到不快。   随后,他果断将这种情绪的矛头,对向了魂音铃。   一阵天翻地覆的打斗之后,魂音铃深陷在半裂的崖壁之中,黯淡无光。   另一边,落于下风的红姑心中非常后悔,若是早知会有如此变故,当时她就应该立即开启传送,不然现在她也不会如此狼狈。   屋漏偏逢连夜雨,红姑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脚步踉跄之下正要咬牙反击,识海之中与魂音铃的联系却突然断了,一阵剧痛从识海传来,瞬间卷席了她的全身。   喉间涌上腥甜,红姑捂着伤处吐出一口暗色的鲜血,从半空坠落于地。   众位修士见胜负已分,心中紧绷的弦蓦然松了。   几位大能见此,也都收了手,开始安排其他修士解救被邪阵困住的人。   无人再去关注奄奄一息的红衣女修。   红姑蜷缩在地上喘息,全身都在被剧痛侵袭,以至于她浑身都在颤抖。   伤势太重,她哆嗦着手打开储物袋,将止痛疗伤的丹药一口吞下,然而伤势仍旧没有好转。   时间来不及了。   红姑凭着一股执念,将魔气输入法器,试图启动传送。   远处,仙云阁阁主身旁的剑灵有所察觉,遥遥向红姑看去。   “她要逃。”剑灵云素说道。   众人顿时警觉,转头一看,果然见红衣女修在催动法器,周围的虚空隐约浮动,显而易见,魔修手中的法器可以传送。   “放肆!”   伴随着厉喝声,众位修士争相攻向红姑,可惜攻势慢了一拍,红姑周围的虚空波动肉眼可见——法器已经被启动了。   众人只能眼睁睁瞧着红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原地。   但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划过天际,几乎化作了一道刺眼的白芒,狠狠地刺向了半隐的红姑。   噗呲——   长剑穿胸而过,带出丝丝缕缕的暗色。   “好快的剑。”剑灵云素称赞道,眼眸微亮地望着长剑。   红姑的身影彻底消失了,长剑留了下来,一阵清亮的剑鸣之后,它回到了晏清斐的手中。   白染与晏清斐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魂音铃带来的影响似乎还没消失,白染满脸苍白,手捂在胃部的位置,一副将要呕吐出来的样子。   见晏清斐安然出现,众位修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都向他涌了过来。   “今日还好仙尊在此,否则我们就要命丧于此了。”   “是啊,这件事仙云阁一定要给大家一个说法,好意来此道贺,居然遇上了魔族的埋伏!”   “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小师弟,断在了魔族手中……”   哭嚎声与争吵声响个不停,白染胃中更加不舒服了,右手也从胸前挪到嘴巴上。   不行了,她要吐出来了。   白染皱眉,脚下的缔结剑方向一转,直奔地面而去。   晏清斐面色冷肃,在众人的喧闹声中,骤然出声说道:“诸位可将此事交予仙盟定夺。”   吵闹声顿时变得安静。   晏清斐的视线在修士们身上一扫而过,衣袖一拂,寻向了白染。   他一走,修士们就失去了主心骨,仙云阁阁主是大乘期的大能,没有了人撑腰,修士们不敢在阁主面前放肆。   但诸位修士口中声讨的仙云阁阁主,此时与众人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   自从剑灵云素在夸奖过梵破剑剑快之后,阁主便与剑灵开始了秘密交流。   “素素,你作为我的本命剑与道侣,怎么能在我面前夸奖别的剑呢?我作为一阁之主,也是要面子的。你就不能在众人面前夸夸我的剑吗?”   云素本不想搭理,但被阁主不断传音骚扰之后,她无奈了。   “夸你的剑不就是在夸奖我自己吗?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阁主一愣,继而语气一转,仗着没有外人听见,委屈道:“素,你是不是看上别的剑主了,以前你都不会这样反驳我的。”   云素无语,现身,神情无奈地看向剑主,但一转眸,却陷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中。   另一边,白染扶着树,胃里翻山倒海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吐出来。   林间的风送来浓烈的血腥味,白染干脆利落地将嗅觉也屏蔽了,不过这些还是不够,最好还是离开这片地方。   身后传来动静,白染还没出声询问。   晏清斐便主动出声说道:“方才平瑶传来讯息,太云宗今早遭遇了魔修偷袭。此间事情已经了结,我们速回宗门。”   “好!”白染一口应下,想到方才魔修诡谲的手段,神情之中显出担忧。“师尊,师姐还说了其他的吗?现在宗内情况如何?魔修可都击退了?”   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白染忽觉哪里不对,打听道:“他们知道太云宗遇袭了吗?”   她抬头望向半空中的修士。   师尊在这里也算是帮了大忙的,现在太云宗遇袭,他们知道了,应该会去支援吧?尤其是仙云阁阁主,师尊今日若是没在这里,仙云阁恐怕就会就此覆灭。   她在人群中搜寻阁主的身影,以她良好的视力,很快便找到了人。   此时,阁主正在与他的道侣深情对视着,根本没将周围愤懑的修士放在眼中。   啧啧。   白染心生感慨之际,突然瞧见了阁主注视云素的眼神。   怎么就说呢?这目光就很眼熟,满是独占欲,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他们不知,此事不宜声张。”晏清斐道。   师尊的声音传来,白染却顿时愣住了。   她想起来了,方才师尊看她的目光不就是如此吗?   晏清斐心中记挂着宗门,没察觉到白染发懵。他上前几步,揽住白染肩膀,破碎虚空返回了太云宗。   再次被师尊揽住,白染承认她的脑子在那一瞬间更加混乱了。   仙云阁阁主与剑灵云素是什么关系?是道侣。她与师尊是什么关系?是师徒!   这两个关系能一样吗?所以师尊为什么要那样盯着她?往日师尊对她的种种限制浮现在脑海。   简直是细思恐极。   白染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眼珠悄悄转动,视线落在了右肩的手上。   师尊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兔子还不啃窝边草呢?   可是当白染回想起师尊看来的目光,越想心中便越是沉重。   以前直觉告诉她师尊可信,她信了。现在直觉告诉她,她被师尊盯上了,可信吗?   尸横遍野的场景在眼前转换,太云宗高大的山门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白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纷乱的思绪。   “师尊,我们……”现在是去找掌门师姐吗?   话说到一半,晏清斐捂着胸口闷哼一声。   “师尊!”白染着急道,搀扶住师尊。   此时的晏清斐,面色带着丝丝惨白,嘴唇透出半分暗色,仿佛是吸入了毒瘴。   “我没事,扶我回兴墨峰。”   “可是。”白染想反驳,但晏清斐手上一动,再次将梵破剑御出。   “无碍,我回兴墨峰调息一会儿便可。”   晏清斐带着白染回到了兴墨峰,一路上遇见的弟子寥寥无几,想来都去抵御魔修了。   可是山门并没有魔修的痕迹,那些魔修到底在哪里呢?   白染尽职地当着晏清斐的倚靠,一边胡思乱想。   太云宗,炼魔狱。   这里的战况已经结束,大批的太云宗弟子正在收拾残局。   炼魔狱原本是压在石峰之下,现在石峰已经被破坏掉了一半,碎石块满地都是,但不变的,仍旧是炼魔狱中渗出的暗色魔气。   丹炉峰的弟子忙着为伤者疗伤,杂事堂的弟子处理着魔修留下的残骸,执法堂的弟子则是维持在场的秩序……   掌门平瑶与诸位长老立在远处,遥望着繁忙的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宗主,这次仙尊恰好离宗,魔修便来偷袭,宗门之中恐有内应。”   平瑶面露思忖:“嗯。”   “唉,弟子们受伤颇重,要让丹炉峰的弟子多多费些心神了。”   平瑶颔首:“嗯。”   “这些魔修不知是被下了什么蛊,居然拼着自爆也要救出狱中之人,不过幸好,他们没有成功。”   对于这句话,平瑶不再简单应和。   “不,他们成功了,逃出的应该是上届的魔尊姬琨,你们没有发现,只因这次逃出的是元神,他的肉身还困在炼魔狱之中。”   长老们惊骇,对于上届魔尊的威名,他们都有所听闻,甚至大部分人还经历了那段时期。   魔尊姬琨是位狠绝毒辣的人物,凡人界的七国混战便是他一手造成,他在凡人界收集大量冤魂,炼制了大量的阴邪法器,领着一帮魔修在修仙界与妖界为非作歹,将小宗门接连灭门。   起初修仙界对此并没有重视,直到后来遭到灭门的宗门越来越多,甚至实力排在第十的逍遥谷都被覆灭了,修仙界这才聚集起来,对付姬琨。   可以说,魔尊姬琨放在当时,是位可令小儿止哭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群魔修最后开始了撤离。那可得快快告诉仙尊,此事还需要仙尊定夺。”   此话一出,诸位长老纷纷应和。   掌门平瑶颔首:“我已将此事告知师尊,诸位长老可知,今日仙云阁阁主道侣大典,也遭遇了魔修敌袭。”   长老们比起方才,变得更加骇然了。   魔族做出如此大的动作,加上姬琨已出逃,以后恐怕是要变天了。   修仙界某处偏僻之地。   三位魔修仓皇地逃窜于此,时不时地观察四周,唯恐被人发现。   “齐长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人惊慌地问道。   被称作齐长老的魔修吐出一口鲜血,喘息道:“带尊上,回魔界王宫。”   “可是红姑不是说等她的指令吗?现在我们这样回王宫,被小魔尊发现了怎么办?”另外一人也同样是六神无主。   “红姑现在还没现身,情况有变,一切都按原计划来,等不了了,若是那位知道了今日的事情,必定会有所怀疑。”   “可……”   这人正要反驳,忽然感觉怀中的法器在阵阵发烫,面色顿时转向惊喜:“红姑要来了。”   树林之中送来了一阵清风,满身是伤的红姑滚落在地上。   三人见状赶紧上去将人扶起。   “红姑红姑!快醒醒!”   见红姑陷入了昏迷,齐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下就向身边的魔修出手,接连两声惨叫之后,两人毙命,体内的魔气失去主人,涌向了齐长老与红姑。   一会儿功夫,红姑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尊上呢?我知道了一件大事。”   传说人濒临死亡之前,生前的事情会全部在脑海中闪过,红姑也不例外,浑身痛到极致,意识却仿佛脱离了身体的桎梏,看到一桩桩往事,事情的一切脉络都变得异常清晰。   魂音铃,神魂,晏清斐。   “我们成功救出了尊上!在这。”齐长老珍之又重地取出养神木。   红姑虚弱道:“尊上……”   养神木浮现出一缕黑气,回应道:“是何事?”   红姑:“晏清斐新收的那位徒弟,魂音铃证实了,他、他们神魂相同……”   晏清斐能破碎虚空救他徒弟第一次,便所以也就有了第二次,这也是她为何敢肯定,晏清斐赶去救的那人就是那位女弟子。   “尊上……”   红姑虚弱说完,彻底闭上了眼睛,呼吸声也随之停歇了。   “尊上节哀。”   瞧见红姑逝去,齐长老压在心间的乌云骤然消散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害怕红姑拿他献祭疗伤。   “回王宫。”养神木传出声音。   齐长老垂头应是。   #   兴墨峰。   晏清斐的伤势比白染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进清玄殿,他的身体便直扑地面,若不是白染反应快,将之扶住,他绝对会毫无形象地栽倒在地。   “师尊师尊!”   白染心中焦急,干脆摸出了灵露向晏清斐口中倒去,这是她身上最能补充灵力的东西了。   瓶口还没触到晏清斐的嘴唇,他就睁开了眼睛。   “小染,将我储物袋中的丹药取出来,找到上次你吃的那枚。”   慌忙之下,白染将储物袋中的丹药全部取出堆在地上,一眼便看到了目标。   “师尊,我找到了!”她将瓷瓶里的丹药倒出,递向晏清斐。   “师尊,你的神魂……”   “无碍,不用担心。”晏清斐闭眸道,“待会儿将我带到屋里后,开启护山大阵,闭门不见客。”   “好。”   听见白染应下,晏清斐咽下了丹药,片刻过后,他陷入了熟睡。   白染蓄起灵力,准备送师尊回房,余光中却瞥到了满地的丹药,刹那间,思绪在脑海一闪而过,她的动作立刻定格了。   她想起来了,储物袋这玩意不是要主人才能打开吗?她为什么能打开?师尊还活的好好的呢。   所以说,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码字软件随机了4800,一天写不完,所以被关了两天的小黑屋_(:з”∠)_ 第92章   晏清斐沉睡之后,掌门平瑶来过一次,隔着护山阵法,与白染交流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   其他长老陆续也来了几位看望,但都被拦在护山大阵之外,连白染的面都没见到,只好失望离开。   除此之外,白染还发现在兴墨峰附近,有时会出现一些鬼鬼祟祟的人,不过这些人大多只出现了一两次,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而她待在清玄殿中,一直思考着师尊的问题。   基于上次对斐青的错误猜测,她时常会推翻之前的猜想,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想起师尊对她的种种,于是那个大逆不道的猜想又会浮现。   在接连纠结了三日之后,为了不再出现上次的乌龙,白染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板上钉钉地确定之后,再去拒绝。   毕竟在修仙界,尊师重道还是很重要的,不能因此让师尊蒙羞,况且她也是真的对师尊没有想法,修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好吗?   估摸着师尊快要醒了,白染压下纷乱思绪,开始像往日一样练剑,可是她却是失算了,一连过了三天,师尊还是没有醒来。   可是上次她的确是睡了三天就醒,难道这次师尊的伤势很严重?   非常合理的猜测,白染开始担心师尊的安危,每日前去师尊的房中查看情况。   可她瞧着师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不像是情况危急的模样,她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终于,在十日之后,晏清斐醒来了。   彼时白染正在清玄殿外练剑,剑招攻势凌厉,但能看出一丝浮躁。   白染从掌门平瑶那里了解到,魔族的上届魔尊姬琨已经逃出了炼魔狱,最近魔族内部不大太平,似乎是在起内讧。   平瑶的意思是,趁这次机会打压魔族,不过在修仙界的众人看来,这件事还需要征求仙尊的意见。平瑶知道内情,所以这件事便只得再做商议。   但是这次机会本是千载难逢,修仙界众人并不打算放过,眼瞧着时间越拖越久,仙尊还是没有现身,外界对仙尊的流言蜚语渐渐浮出水面。   其中一些还是从太云宗内传出去的,更是增加了可信度。   平瑶趁机严查宗内,揪出了不少内细。不过仙尊一直没醒是一件大难题,所以她每日都来兴墨峰询问情况,隔着一道阵法,白染每次都无奈告知师姐,师尊还未醒来,日复一日。   不过好在,今日的平瑶不会失望了。   晏清斐站在殿门旁,看了一会儿白染练剑,蓦然出声道:“最近发生了何事?你的心不静。”   熟悉的声音传来,白染倏然向晏清斐看去。   “师尊!你终于醒来了!”她惊喜道,迎了过去。   “师尊,最近魔族起了内讧,修仙界的诸位大能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想要你出面主持。但你一直在沉睡中,没有现身,现在外面的流言已经进展到你……重伤陨落了。”   白染说完最后一句,悄悄打量师尊的神色,却见他不喜也不怒,似乎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果然,晏清斐说道:“便是因为此事,你的心便不静了?记住,在修炼一事上,修的便是心境。”   “此事我已知晓,修仙界如此多的修士,这件事还用不着你来瞎操心,剑就暂时别练了,回去多看道书,好好静一下心。”   白染心知自己心不静的真正原因,但不好说出口,只好乖巧点头:“好的师尊,徒儿知道了。”   往日她在晏清斐面前都是自称我,今日忽然自称徒儿,惹得晏清斐多看了她一眼。   白染回到房中,在窗边正好看见师尊御剑离去的身影。   讲真的,师尊对她真的很不错,就算他的那些心思是真的,她也对他生不了埋怨之心,甚至相反,她还挺担心他的伤情。   似乎一直以来,他对她说的都是无碍。   “唉……”   白染叹气,就她现在这种情况,心能静下来才是见了鬼。   要不……她趁机入凡世历练,磨炼心境?   见识的大场面多了,总不至于这么容易就静不下心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而且这件事必定不能让师尊知道,想都不用想,他一定不同意,除非带上斐青一起,或许才有一线希望。   但是她总觉得师尊和斐青的关系不一般,两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在没有琢磨出是何事之前,她暂时不想与斐青打交道。   白染做出决定,当即合上法诀,在书柜中翻找有关于凡人界的介绍。姑且就把这次当做一次旅行,旅行嘛,总要提前做好规划路线。   找到事情做之后,白染便潜心研究,心倒是意外的平静了不少。三日后,拿着厚厚的一沓纸,白染很是满意,旅行规划终于出炉了。   晏清斐一连几日都没有回清玄殿。   白染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便开始起草告别书。   半刻钟之后,她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两页纸,说明中肯,让人无法反驳。   她将告别信放在正殿之中,很显眼的位置,一走进清玄殿便能看见,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信纸被风吹走,她还特意将茶杯压在了信纸之上。   做完这些,外面的天色尚早,还不到午时。   白染观察了一番周围,没瞧见师尊出现的迹象,开心地带着储物袋,御剑飞向山门。   宗门的山门下只有两位洒扫的外门弟子,白染状若无事地从两人身旁路过,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接着,她花了一天的时间,赶到了通往凡人界的港口。大概是因为最近修仙界的动作颇大,一些修为低的修士唯恐被波及到,所以便拖家带口的前往凡人界避难。   白染混入其中,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三日后,白染做乘坐的灵舟安然抵达了凡人界,期间,她没有收到晏清斐传来的任何消息,倒是修仙界将要与魔界打起来的消息,四处传遍了。   历练的第一站,白染设在了唐府。   作为穿越之后的第一个落脚点,白染对于唐府的感情有些复杂。   他们对待她,像是塑料家人,表面上看着非常可以,实则是巴不得她离开,还记得当初她离开时,唐府可是放了一堆鞭炮,甚至引起了地龙翻身。   不知道现在看见她回来,唐老爷心中又会是作何反应?   白染想了想,忽然觉得场面应该挺好玩的。   #   华宁城,东大街。   写着唐府的牌匾之下,朱红的大门紧闭着,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白染稳了稳头上的帷帽,上前敲响了大门。   一阵咚咚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大门从里推开。   “谁啊?”小厮问道,见白染一身出尘的气质,面上露出忐忑,仿佛在担心是来找茬的。   “是我,唐意。”   见小厮皱眉苦思,白染再次出声提醒:“唐意,唐府四小姐。”   “唐府哪来的四……”小厮下意识反驳,可当话说到最后,面色一僵,忽然想起来了,“四小姐!四小姐回来了!”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小厮转身往回跑去,扯着嗓子大喊:“老爷!管家!四小姐回来了!”   余声悠长,在唐府中回荡,片刻之后,唐府上下,老老少少都赶去了门口。   唐老爷今日恰好在家,他坐在书房之中,正美滋滋地算着进账,被小厮的声音一嚎,手上的动作一顿,大滴的墨水落下,瞬间晕染了账目。   “哎哟——嚎什么嚎!你老爷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唐老爷气极,狠狠拍桌起身,要去一探究竟。   门外,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扬着灿烂的笑脸,激动道:“老爷老爷!四小姐回来了!”   “四小姐,哪来的四小姐?”   同样的,唐老爷也将白染忘到了九霄云外。   “前去太云宗修仙的四小姐啊!老爷!”   唐老爷惊住了,捋着胡须的手霎时间狠狠拽了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去关心他的胡须了,小祖宗回来了,她带着一身修为回来了!   “哎哟——老祖哎,你怎么就不看好人啊!”   唐老爷呜呼哀哉,哭丧着脸往大门赶去,行至半路,与唐府的其他家眷碰头,相比于唐老爷的哭丧,其他人倒是喜气洋洋。   尤其是二少爷唐源的新婚妻子,第一次见这位修仙的“小姑子”,匆忙之中仍旧作一身盛装打扮,笑容满面。   唐老爷看见家眷们的笑脸,狠狠闭上了双眼,心中苦涩极了。家眷们根本不明白这位小祖宗的威力,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悲惨场面,终究是达成了。   另一边,白染在门口等得无聊,干脆进了唐府,在府中溜达,至于目的地,当然是唐老爷的主院了。   一路上,唐府中丫鬟小厮见到她,虽然不认识,但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那把浮在她身旁的剑,让她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人物。   其实一开始缔结剑是在灵府中好好待着的,只是听白染说到了凡人界,便吵吵嚷嚷地出来凑热闹。   修仙界的太云宗它见惯了,待在灵府中不愿出来,凡人界的唐府倒是稀奇得很。   白染放慢了脚步,在下一个回廊的转角,顺利地与唐府的一大群人碰头。   她掀开帷幔,向人群中的唐老爷招招手:“哟~许久不见,唐……父亲的气色不错嘛!”   似是感受到她的恶趣味,缔结剑在一旁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这画面看上去来势不善。   唐老爷被吓住了,脑海中那些修仙界折磨人的法子,一同涌上了他的脑海,他浑浊的双目中闪了闪,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家眷们被白染的美貌惊住,还不待作出反应,就见前方的唐老爷身体颤抖,摇摇欲坠,渐渐往后栽倒。   “老爷!”   众人连忙上前扶住唐老爷,家眷们则是着手下人去叫大夫。   白染挑眉,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唐老爷的心理素质越来越差了,她抬步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白染蹲下身。   唐老爷近看白染,更是觉得惊恐异常,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剑划破脖子,身首异处。   他张了张嘴巴,想回没事,可是因为太过惊惧,喉间只发出了一声呓语,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恰好此时,唐府大少爷唐财在走廊尽头出现。   下人们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大少爷,老爷看见四小姐归家,高兴得晕过去了!” 第93章   高兴?   白染差点当着众人的面笑出声,看来唐府中的人是真的没有看出唐老爷的害怕。   惨,作为一家之主,简直是太惨了。   唐财脚步匆匆,赶来后先是拘谨地向白染行了一礼,随后才是蹲下身查看唐老爷的情况。   中年男人面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实在是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唐财比起唐府中其他人,多知道一些内情,见状,他不由叹了一声。   家眷们觉得大少爷的表现奇怪,尤其是还向白染行礼,这简直就不像是见到家中四妹,反倒是见到哪位长辈。   若是唐老爷知道他们的想法,高低会醒来反驳一句——这位是小祖宗,怎么就不能行礼了,少见多怪。   白染站在一旁,只安静地看着唐府上下忙活,不再向其他家眷打招呼,就连姗姗来迟的唐老夫人与唐夫人,也只是向她们浅浅地点了点头。   众人见此一幕,气氛顿时变得凝滞了许多。   女眷们脸上热情的笑容凝固,二少爷新迎娶的妻子面色尴尬地站在一旁,双手绞着手绢,想上前打招呼,但又害怕。   这可是修士,听闻还是拜于清玄仙尊门下的修士。   白染此番前来唐府,不过只是突发奇想来看看,不是为了搞事,将唐府闹得人仰马翻。见众人惴惴不安的神色,她想了想,将储物袋中的补气丹取了几瓶出来,整齐地放在走廊旁的木栏上。   “唐意此番回唐府,不过是来看看,不用太过兴师动众。对了,这些是补气丹,这次回来没有带礼物,姑且就用这些充数吧,还望各位长辈不要嫌弃。”   大少爷唐财面露苦笑。   他们哪敢嫌弃?不要说这是凡人界难得一见的丹药了,就算这是普普通通的石头,今日他们也得满怀谢意的收下。   在场的女眷们不知如何处置,求救般地看向了唐财。   “小……仙师说笑了,补气丹贵重,我们怎么会嫌弃。”   唐财回道,一时不防,差点就将小祖宗喊了出口,还好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   比起上次在唐府,唐财这次拘谨客套多了,对待白染同对待其他修仙之人一样。   白染看得无趣,兴致缺缺地问道:“我的小苑还在吗?赶了三天的路,该休息休息了。”   这件事不用唐财出面,其他女眷知道此事,当下便回应道:“回仙师,都在的,一切都和之前一样,请仙师随我们来吧。”   唐府的两位女眷为白染领路,一路上安静无比,唯恐吵到白染。   在这种气氛下,白染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来唐府是放松心情的,不是来折磨人的。   “之后的路我知道了,两位嫂嫂回去吧,父亲身体不适,那边更缺人照看。”   两位女眷不好拒绝,但听白染礼貌的称呼,心中倒是觉得受用多了,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   “那四妹就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嫂嫂们带你去游湖玩。”   白染笑了笑,没应下。   回到之前所住的清雅苑,院落中还算干净,看得出是有人打扫,只是四下没有丫鬟小厮,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白染推开主屋的大门,里面的陈设还是同之前的一样,看得出自从她离开之后,里面的东西就没有变过。   她关上房门,坐回床上打坐调息。   屋外静悄悄的,白染打坐到傍晚,推门出去一看,才发现外面站了四五位之前伺候她的丫鬟。   冬儿在看到她的一刹那,脸上骤然露出笑容。   “小姐!你真的回来啦!”   “嗯,回来看看你们。”白染迈下台阶,招呼冬儿跟她走,“傍晚了,也该用晚膳了吧?走去主院看看。”   冬儿乖巧跟随,颇为兴奋地打听着修仙界的事情。   “太云宗啊,当然大了,比华宁城大了不知多少倍,那一片地全是山,山顶上云雾缭绕,跟仙境似的。”   “出行都是用飞行法器,要不然就用宗门养的仙鹤,速度快是快,不过要抓紧,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听得冬儿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两人来到主院,此时天色偏暗,主屋里已经点燃了烛火,昏黄的烛光明明晃晃,将数个人影映照在窗花上。   有小厮守在门外,见白染来了,急匆匆地进屋报信。   “四小姐来了!”   白染听力很好,很清楚地听见里面唐老爷哎哟了一声,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他一脸痛苦的模样。   无人阻拦,白染踏进了进去。   屋中,唐府的几位少爷与夫人都在,几人围坐在一起,唐老爷坐在上位,桌上没有用过饭菜的痕迹,他们似乎是在商讨事情。   “大家都在啊,怎么没人来通知我呢?”白染视线落在唐老爷身上,成功看见他打了个寒颤,“方才我听见父亲哎哟了一声,是不欢迎我来吗?”   话落,一阵无比的尴尬在主屋中弥漫开来。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尤其是唐老爷,嘴角强行弯曲后僵住的模样,跟要哭出来似的。   白染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老惨了。   说实话,唐老爷这般模样,还是因为他做贼心虚,若是他当初真心待她,何至于现在一副被吓怕了的样子。   啧啧。   白染心中感慨一声,见众人接不住话,便好心转了话题。   “大家用过晚膳了吗?我的肚子饿了,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开饭。”   唐财暗自擦了把汗,回道:“有的有的,这就让他们上菜。”   于是白染便倚在木椅上,等着上饭菜。   屋中安静了下去,烛火的噼啪声清晰可闻,昏黄的烛光照在唐家人的脸上,都能看出那么一层薄薄的汗水。   也不知唐老爷对两位少夫人说了些什么,下午她们两人还敢称呼白染为四妹,现在就只剩埋头缩小存在感了。   唐老爷害人不轻啊,她不是挺和善的吗?真是一不防备,风评就被害了。   白染给自己倒了杯茶,暗自感慨。   过了半晌,丫鬟们端着菜肴急匆匆赶来,将香气扑鼻的饭菜摆放在了桌上。   唐老爷压下心头惊惧,僵硬地假笑着说道:“用膳。”   他伸出木筷,忽然又呆住了。   救救救命!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小祖宗应该坐在上位!他怎么就把位置给占去了呢?!   心下害怕极了,唐老爷悄悄向白染投去目光,正巧,白染也面带笑意地看着他,烛光闪动间,很像是不怀好意的笑。   唐老爷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晚他是不是要多找些人陪着他睡觉啊?不然被暗杀了都没人及时收尸。   呜呼哀哉!   唐老爷眼中含泪,望着白染眨眨眼,一大滴眼泪倏然打在桌上。   “啪叽。”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丫鬟小厮在内,都被唐老爷给整呆住了。   唐财不敢置信,喃喃出声:“父亲……”   您露出这副命不久矣的表情,究竟是为何?   白染也愣了一瞬,反思自己,是不是她表现得太过凶神恶煞,所以看起来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要不然唐老爷怎么会这么害怕呢?   过了,真的是过了。   “淡定些,我又不杀你。”白染传音道。   为了照顾唐老爷脆弱的小心脏,她还特意将语气放得极其温柔,这可是连师尊都没有过的待遇。   此话一出,果然见效,只见唐老爷一屁股坐了下去,脸上的表情由悲伤转向了怀疑人生。   他刚才是听见小祖宗说话了?   虽然此时唐老爷的神情看上去恍惚,但总的来说比方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   白染满意了,埋头开始干饭。   唐府的伙食开得不错,白染吃得很是畅快,尤其和唐家人一块吃饭,人一多,饭也比一个人吃要香多了。   白染这顿饭吃得是毫无心理压力,倒是苦了唐老爷与唐府的一众人,想动筷又不敢与小祖宗抢吃的。   直到白染抬起头来,眼眸晶亮,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不吃?”   唐老爷一众人才如同得到了允许,开始动起了筷子。   半晌过后,酒足饭饱,白染摸着圆润的肚子很是满意,她一满意,便又摸出了几瓶用不上的丹药。   “这是聚灵丹,对我没啥用,你们拿去分了吧。”   听上去阔气极了,就连唐老爷也暂时压下了恐惧,浑浊的眼睛发亮,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丹药瓶。   “走吧。”白染找到耳房中的冬儿,两人一同回到了清雅苑。   #   翌日。   白染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她感觉出来旅游放松身心,比待在清玄殿看书有用多了,至少现在她很少能想到师尊,因为现在的她,更关心今天去哪里玩,中午吃什么。   走出主屋,一众丫鬟小厮以冬儿为首,候在门外。   “冬儿,去叫人准备车马,我要去山上看桃花。”   上次不幸在半路遇上了劫匪,这次若还是遇上了,那就是劫匪的不幸了。   马车很快准备好,白染戴上帷幔,乘了上去。   出了城门之后,道路颠簸了许多,白染在车厢中倚着软枕,眼眸半阖,整个人懒洋洋的。   这一次,路上没有遇见任何意外。   桃花林生长在山上,与一座古寺相伴,白染一行人在山脚下了马车,便开始沿着台阶登山。   今日的天气不错,阳光温柔不刺眼,所以前来上香的人挺多,在白染登台阶的时候,遇上了不少已经上完香的民众下山。   白染一行人走会儿歇会儿,终于赶在午时一刻之前登上了山顶。   古寺坐落在山顶道路的尽头,桃花林就位于古寺的背后,要去赏桃花,就要横穿过古寺。   反正距离目的地也不远了,白染就让几位丫鬟在一旁的亭子中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去,而她则是在古寺中四处转悠。   这座古寺很小,只有两进,最里面的正殿修得大一些,不少人正跪在蒲团上求签。一位老和尚须发皆白,穿着陈旧的僧衣坐在门外,给民众一一解签。   白染不信这些,或者说修仙界的修士,除了无妄殿的和尚,其他人都不信佛,他们只信自己。   不过她正想离开,老和尚却主动出声留下了她。   “施主留步,已经走到这里了,不求一支签吗?”   白染向来吃软不吃硬,况且老和尚看上去还可怜兮兮的,他一开口,白染觉得自己没法拒绝。   不过想来也知道,老和尚真正的目的不是让她求签。   白染走进正殿,来到功德箱旁边,将许久没用的银票都投了进去。   就当是在献爱心了,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再次离开,可不想老和尚出言又喊住了她。   “施主请留步,抽一支签看看吧。”   白染摇头:“我没什么要问的,就不解签了。”   “哦?”老和尚掀起眼皮,眯着眼睛向白染看来,缓缓地摇摇头,“不对,施主有困惑的事情。”   白染诧异:“那你说出来,我听听对不对?”   老和尚卖了个关子。   “天机不可泄露。”他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十日后的辰时一刻,施主前去华宁城东城门,这件事或许有所转机。”   哦?   白染表示怀疑,她纠结的事情关乎师尊,与东城门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还是码字快乐哈哈哈哈哈 第94章   白染纠结了一小会儿,随后将之抛在脑后,十日之后的事情,让十日之后的自己再去纠结吧。   她返回寺庙门口的小亭子,丫鬟与小厮们已经在等候了,见她从寺庙门口出现,都迎向了她。   “小姐,我现在就去赏桃花吗?”冬儿问道。   白染点点头,“嗯”了一声。   桃花林位于后山,这个时节花朵开得正是绚烂,山间的风拂过,带起无数花瓣四处飞舞,画面美不胜收。   在桃林的正对面是一片湖泊,湖上漂浮着一叶小舟,有人正在舟上垂钓,无比惬意。   白染看得羡慕极了,很想去试一试,但一群丫鬟小厮还在桃林,她不能抛开他们。   唉。   白染暗自叹气,决定下次自己一个人溜出来玩。   一行人在桃林待到半下午,收拾东西回到了唐府。   傍晚,主屋的小厮前来通知白染前去主院用晚膳。   白染到时,唐家的人也已经到齐了,几人分坐在木桌两边,将上方的位置空了出来。   见白染来了,唐老爷满脸堆笑地拉开木椅,请她坐在首位。白染也不推却,大大方方地落座。   大少爷唐财见状拍拍手,门外候着的丫鬟依次上菜,今日的菜品尤其的丰富,摆满长桌后,没地方放的还叠在了菜盘之上。   “仙长,请用膳。”唐老爷笑着道,语气十分狗腿。   昨日用完膳,在小祖宗离开之后,唐老爷一家子人对着三瓶丹药,发了好一会儿呆,每个人心中都是止不住的热切。   虽然她是小祖宗,虽然她可能一言不合就杀人,但是她有丹药还大方啊,一顿饭就居然就换来了三瓶仙丹。   谁见了不说一声动心呢?   所以在后半夜,唐家老小聚在一起商议,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富贵险中求,这次他们一定要让小祖宗体会到祖宗应有的待遇!   白染见唐老爷终于想通了,也颇为欣慰,不枉她将话说得那么温柔。   “大家都吃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束。”白染也乐呵呵地招呼道。   画面一时间看上去温馨极了,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幕。   用完膳,白染心满意足地回了清雅苑,留下唐家老小一帮人面面相觑。   这次小祖宗为何没有赏下丹药?   难道他们照顾得还不够周到?   #   魔界王宫。   红姑在修仙界去世之后,齐长老独自带着养神木回了魔界的王宫。此行去修仙界,他们没有向当今魔尊禀告,是一次私自行动。   所以回到王宫之后,很快便有人前来,召齐长老前去面见魔尊。   齐长老没有推辞,在联络好部下之后,他带上养神木出发了。   当今尊上是被红姑所救所养,在红姑的故意纵容下,他的实力甚至连普通的长老都比不上,魔尊这一称呼,不过是空有名头罢了。   魔界此时已经入了夜,齐长老来到魔王寝宫,在侍从通报之后,他走进去死死地闭上了宫门。   废材魔尊坐在软塌上,兴致缺缺。   “齐长老,最近红姑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多日不见她出现?红姑不在魔界坐镇,最近魔界都乱了不少。”   齐长老面上带笑,向废材魔尊行了最后一次礼。   “尊上莫急,可是想念红姑了,老夫这就可以带尊上去见红姑。”   “是吗?她在哪里?”   齐长老乐呵呵地笑了,眼神之中潜藏着一种疯狂,仿佛是多年蛰伏终于等到了时机到来。   “影一影二。”齐长老沉声喊道,发出指令,“动手。”   殿内角落,两道阴影忽地动了,案桌上的烛火晃了晃,下一刻,废材魔尊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软榻上。   齐长老深吸一口气,双手捧出养神木,放在魔尊的额头上。   “尊上,可以开始夺舍了。”   夜色渐渐褪去,魔界的天空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软塌上的魔尊终于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眼眸深处,诡异地闪过一点红光。   齐长老见状心中大定,立刻俯身跪在地上,高声道:“恭贺尊上重归魔界!”   影一影二跪在齐长老身后,异口同声道:“恭贺尊上重归魔界!”   #   修仙界,太云宗宁阳峰。   十多位主峰的长老聚于此,与掌门平瑶一同商议大事。   “宗主,内探传来消息,如今魔界的魔尊像是变了性格,前几日将魔界上下有二心的人全都肃清了干净,如今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夺取修仙界了。”   此话一出,其他长老不由笑出了声。   “魔界张狂行事,已经是引起了修仙界各个宗门的不满,如今居然敢放言夺取修仙界,这般嚣张,最后定会落个凄惨的下场。”   其他长老纷纷应和。   “对了掌门,仙尊那里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昨日凌霄宗的宗主又传来了消息,邀请仙尊参与此次的魔界征讨。”   掌门平瑶坐在众人前方,抬手在案桌上敲着,似是在思忖事情。   见众人看来,平瑶轻呵一声:“凌霄宗邀请仙尊参加,仙尊便要参加么?八百年过去了,这次还要仙尊出手,修仙界这些年都是用来喂了狗吗?”   “此事仙尊自有他的定夺,若是下次再传来消息,就让他们宗主亲自来见我。征讨魔界,可以,我太云宗随时奉陪。”   平瑶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看向收到消息的长老:“冯长老,你可要记住,你是我太云宗的人,要多为宗门考虑才是。”   冯长老被点名,面露惭愧之色,深深地向兴墨峰的方向鞠了一躬。   兴墨峰。   清玄殿内,晏清斐捻着那两页薄薄的信纸,目光放空,似是在发呆。自从昨日归来,见到这封信之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动作。   窗外的风吹进殿内,将纸张吹得晃了晃。   晏清斐眼眸微敛,再次看向告别信。   【师尊,其实我纠结的事情不是魔界,而是另有一事……】   【明思峰的长老们都说遇事不决,就入凡尘历练,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就决定出去看看,散散心……】   【放心,我随身带着芥子境,遇到危险会躲进去的,您不必担忧。】   信纸的最后,落款是徒儿白染。   晏清斐的目光落在徒儿两字上,眯了眯眼睛,感觉有些刺眼。   除了最开始的缓兵之计,之后他可是从未当面承认她是他的徒弟。   寂静的清玄殿中,晏清斐蓦然轻笑一声。   不知小染有没有想通,反正如今,他是想通了。   #   凡人界,华宁城。   今日就是第十日,也是老和尚口中出现转机的日子。白染早早地醒来了,一直在纠结去不去的问题。   丫鬟冬儿忙来忙去,白染看得眼花,便叫住了她。   “冬儿,那天我们去赏桃花的那座山上,不是有座寺庙吗?叫什么名字?”   冬儿想了想:“那座寺庙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它无名寺。”   “我打听一件事,那座寺庙的签,灵吗?”   虽然老和尚说的话很没有道理,但是万一他就是传说中的扫地僧呢?那她岂不是错亿?   “灵!可灵验了!”冬儿眼眸透着亮光,八卦道,“城西的老李家一直娶不上媳妇,去求了签之后,说是姻缘近水,要那李老大多多靠近水。”   “小姐你猜后来怎么着?李老大最后在河里救回来了一个媳妇,这件事华宁城的人都知道。”冬儿说完,眨眨眼,“小姐昨日去求的什么签呀?冬儿想知道。”   白染摆摆手:“没求签,就是捐了点香油钱之后,那老和尚说我烦心的事有转机,哦对了,说是在东城门,今日东城门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发生吗?”   冬儿表情茫然地回忆了一会儿,迟疑地摇头:“好像没什么事情,华宁城已经好久没举办过大事了。”   白染支着下巴犹豫,最后想到反正东城门距离唐府也不远,去一趟花不了多久,就决定去了。   赶在辰时一刻之前,她来到了东城门。或许是市集所在的西大街更靠近西城门,所以东边的城门根本没有人进出,四周是诡异的安静。   白染压下心间的不安,在城墙上探出脑袋观望外面,却只看见了普普通通的乡间小道,稀稀疏疏的树木,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完犊子,她被那老秃驴给忽悠了。   心间的念头一起,白染起身准备打道回府,可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妖风,刮得她掉下了城墙。   “啊!”   白染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便昏迷过去,不醒人世。   蒙蒙亮的天色下,东城门似是闪过了一道亮光,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道城门一直没有人进出,后来有好事的人前去查看,都没能再次出现。   半日后,仙盟封锁了东城门,并将此事上报。   #   午时一刻,晏清斐抵达了唐府。   唐老爷正在私库之中数着金锭,忽听身后响了一声,他警惕地回头看去:“谁!”   随后老祖宗的那张面容,突兀地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   唐老爷深深地感到窒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喜滋滋的表情顿时转向哭丧与惶恐不安。   “仙、仙尊,今日前来不知是有何事?”   晏清斐淡淡道:“小染去哪了?”   他能感应到她就在华宁城中,但却是不清楚具体在何地。   “在……在东城门!”唐老爷惊喜道,他想起来了,“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下人来报,说小、小仙师去了东城门,对!就是东城门。”   私库中似乎刮起了一阵风,眨眼间,老祖宗消失在了。   唐老爷大悲大喜,转身抱着金灿灿的金锭,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东城门被仙盟的人封锁,晏清斐来到这里时,正巧遇见有人在张贴告示。   识字的教书先生站在人群前方,大声地将内容朗读了出来。   “……城门处被设下阵法,路过之人消失的原因,正是因为被吸入了阵法之中,望城中百姓不要靠近……”   阵法?   晏清斐的视线落在城门口的某处,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灵力波动。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郡主,郡主醒醒。”   耳畔传来呼唤声,白染感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   “谁啊?”   她困倦地睁开双眼,入目却是一间陈设古雅的屋子,她躺在雕花的木床上,旁边站了位丫鬟装扮的少女。   “郡主,是奴婢春花。”少女见白染醒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白染眨了下眼睛,再次扫了一眼房间中的陈设和面前的奴婢春花,半晌没有回神。   她不是在楼下的超市买红糖吗?怎么就跑到这里当郡主了?   恶搞?穿越?   白染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春花,这位女生会是群演吗?   “扶我起身。”   白染决定先按兵不动,出去看看再说,如果是恶搞,那在外面多走走,一定就会发现破绽。   “是。”   下了木床,春花为她换上了浅青色衣衫,布料柔软,上面绣着针脚密实的花卉,与机械化的产物天壤地别。   也就在这时,白染看见了自己白皙纤长的手指。   这不是她的手!   白染惊住了,所以她真的是穿越了,还是魂穿!   屋外,庭院宽阔极了,苗圃中栽满了盛开的植株,一条石子路从庭院门口一直延伸到主屋,葱茏的树下还挂着一只秋千,处处透露着精致。   外面候着的丫鬟们见白染出现,动作整齐地向她行礼:“郡主万福。”   白染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游离状态,蓦然听见声音,被吓了一跳。   “你们……起来吧。”   回忆着电视剧中的场景,白染语气含糊地让几人起身。   不行,照这样下去,她早晚会露馅,古代最封建迷信了,她要是被发现不是原主,指不定会被当做妖怪给烧了。   “春花,你随我出去走走。”白染迈出几步,余光中瞥见门外候着的丫鬟也跟了上来,便补充道,“你们别跟过来,春花一人就可以了。”   丫鬟们应声,而后面面相觑,将羡慕的目光投向春花。   白染顺着铺满石子的小道,往树下的秋千走去。在没有将情况大致了解清楚前,她不打算出这个院子,毕竟在外面遇见其他人的风险太大,到时候叫不上人,被戳穿的几率也就大了。   来到秋千上坐下,白染开始打量春花。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脑袋上梳着两个发髻,加上一双睁得溜圆的杏眼,有一种傻乎乎的可爱。   希望真是傻乎乎的吧。   白染暗自祈祷,清了清嗓子,问道:“春花,你看我今日与往日有何不同?”   问完她便仔细观察春花的表情,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少女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对着白染探究的目光,杏眼忽地一亮:“奴婢知道了,郡主今日没有去瞧唐郡马。”   啥?郡马?   白染愣怔了一瞬,心中浮现出可怕的猜测,郡马?郡主的夫君?   原身成亲了!   瞧见白染诧异的神情,春花疑惑:“难道奴婢猜错了吗?”   “啊有了!今日郡主没有喝茶水解困。”   这一次,春花认为自己一定猜对了,正巧白染还沉浸在自己已经成为已婚人士的噩耗中,没有出言反驳。   于是春花想了想,乐滋滋地小跑回屋中端茶水。   人一走,白染立刻垮下了脸。   她完了,今晚肯定会露馅,郡马?这位郡主怎么就恰好有夫君呢?   白染开始慌了,古代的□□酷刑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脑补了一番之后,她搓了搓脸,强作镇定。   春花赶来,给她倒了一杯茶。   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的确是很能解困,但白染的心中也是越发苦了。   现在她躺回去睡一觉,还能回到超市吗?她的红糖还没买呢,家里的仙人掌被她晾了三个月,也该浇水了。   “郡主,郡主。”   白染略带茫然地看向春花:“什么事?”   能让她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会儿吗?   “方才长乐苑的冬菊来报,说是已经饿了唐郡马一天半了,再饿下去,恐怕容易出事情。”   白染的动作定格,开始仔细消化春花话中的意思。   原身能下令给郡马绝食,那就证明原身才是府中的老大。还有,众所周知,人不吃不喝能熬三天,这一天就要不行了,郡马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她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给郡马送些吃食过去,对了,再找大夫来,给郡马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果然,春花没有听出任何不对劲。   “好的郡主,奴婢这就去办。”她立刻应了下来,只是笑容缓了缓,神情之中似乎有些迟疑。   白染看出来了:“还有什么要报的,一并说了吧。”   “这……奴婢也就只是说说,郡主可千万不要生气。”春花压低了声音,看着白染小心翼翼道,“我阿娘说,像唐郡马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指定是吃软不吃硬,郡主这样待唐郡马,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将唐郡马越推越远。”   什么?越推越远?还有这种好事?   白染来了劲头。   这样看来,原身和郡马并不熟悉,这不就巧了吗?她和郡马也不熟悉。   刹那间,白染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只要延续原主的作风,她还能继续苟!   “走,随我去看看郡马。”   方才春花就说了,原主是会去看郡马的,所以要想苟下去,也得经常去看望。   大概原主是爱惨了郡马,所以长乐苑就在隔壁,走路过去就只需要几分钟。   白染还没来得及将府中的景色赏完,春花就提示白染到了。   守门的小厮打开院门,给白染行了礼,待白染进门之后,立刻又将门给关上了。   白染看得很清楚,小厮居然将门给上了锁。   她差点给看乐了。   咋滴,不关门这郡马是会跑吗?   院落中,比起原身小院的悠闲与精致,这里多了几分清雅,院中栽着几丛翠竹,不远处放着棋盘,上面还摆着下了一半的棋局。   白染看了一眼,棋盘上只有白子和黑子,应该是围棋。   走到庭院中时,一位身形高挑的丫鬟推开主屋的门,迎了上来。   “郡主万福。”   “起来吧,郡马现在情况怎么样?”说到后一句,白染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担忧。   “大夫说郡马的身子骨本就弱,得好好调理一番才行,不能再受罚了。”   “哦,我知道了。”   白染来到主屋门前,想了想,对身后的春花和冬菊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用留人。”   万一待会儿看出来,她对郡马转变了态度,那就糟糕了。   “是。”两位丫鬟听话地离开了。   门前,白染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切记要淡定,不论如何,不能在这位郡马面前漏出破绽。   只是……原身喜欢郡马,她不喜欢啊,这要怎么演!   “吱呀——”   白染推门而进,一股苦涩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她顿时屏住呼吸,憋住气。等门外新鲜的空气涌进屋内之后,她才继续向里走。   这间屋子的陈设也很是古雅,墙壁上还挂着几幅水墨风的画,韵味悠长。   白染四处扫了一眼,将目光投向了屏风上,绣着兰花的屏风并不能完全隔绝视线,能隐约看见后面的人影。   定下心神,白染一步跨了过去。   软榻上,男子斜倚着,墨发披在身后,带着一丝妖冶。但他剑眉入鬓,鼻若悬胆,面如冠玉,眼眸深邃,不带一点情绪,却又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总的来说,就是魅惑又正经,很矛盾。   被美颜暴击,白染诧异地挑了挑眉。   没想到原身的审美倒是与她一致,就是可惜了,怎么就被原主关在后院折磨了呢?   她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在桌边坐下,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有存在感,白染感觉自己做什么动作都不自然。   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白染浅抿一口润润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屋子内十分安静。   时间拖得越久,白染越如坐针毡。   完了,喜欢人到底该怎么演?但是原身这样喜欢却还要折磨的,应该是病娇吧?   救救救命!演病娇的话,眼神是不是得狠一点?   白染皱眉,觉得不太对,又舒展眉头,微微垂下眼眸,嘴角也开始往下压。   但是这样好像是不开心的表情。   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拿着镜子,练习一番表情后再来探望。   “郡主今日是身体不适么?”唐郡马忽然出声道,“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生分了?”   白染:“嗯?”   这话听上去,怎么不像是强扭的瓜啊?   “那……我坐过来咯?”她试探问道。   唐郡马的唇角弯了下:“这府中的一切都是郡主的,郡主想要怎么做,何须征求我的意见。”   “呵呵。”白染只能露出尴尬的笑。   还好,这句话听上去还是带着点私人恩怨。   然而下一刻,白染就见唐郡马往软塌内挪了挪,让出了地方。   他眼含一丝笑意注视着她:“不过郡主既然问了,那便给郡主腾块地方吧。”   白染笑容僵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唐郡马。   被原身饿了一天,还这么客气的对她,这位莫不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还有,丫鬟不是说越推越远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晏清斐斜倚在软榻上,注视着面前的白染,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此地被称作望泽城,也是陈国的都城,表面上城中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国泰民安的盛世场景。但实际上,城中的百姓都是由修士与凡人所扮演。   他们被调换记忆,成为了这望泽城中的一名名普通百姓。白染也是其中一员,只是她幸运地成为了陈国的郡主。   昨日晏清斐入了阵,才发现此处并不是阵法,而是一件生了器灵的法宝在作怪。在城中,灵气最重的地方是在皇宫。   起初,他原本是打算找到白染,再去皇宫寻找出去之法。   但出乎意料的是,昨日他来到郡主府之后,府中上下的仆人全都称他为郡马——他也成为了这城中的一人,只是因为修为太高,没能让器灵算计成功。   再然后,他决定留下,或许是因为这种新奇的体验,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在短时间内,他不打算破解法宝出去。   想到此,晏清斐眼中划过若有似无的笑意,试探道:“怎么,郡主不愿?”   若是按照虚假的记忆,此时的郡主应该会疯狂迷恋唐郡马,但是面前的白染,明显不是这样的反应。   大概因为她是九阶青莲莲子所化,所以她并没有被迷惑而失去记忆,但那又为何认不出他呢?   晏清斐眸光微敛,继续说道:“昨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郡主与我相处,不似现在的这般生分。”   问题居然是出在这里。   白染匪夷所思:“梦里的事情与现实都是反的,怎么能够当真呢?”   见唐郡马的视线扫来,白染咳嗽两声,挽救道:“本郡主的意思是说,梦中的事皆为虚构,做人就应该勇于面对惨淡的现实,当然也可以学习本郡主,纵然知道郡马于我无意,但还是……”   白染顿了顿,笑容略显尴尬,找了个稍显正面的词语:“但还是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连串的词语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白染忽然觉得不对,正想刹住车,就听榻上的唐驸马“嗯”了一声。   “的确是金石为开了。”晏清斐淡淡道,莞尔一笑。   白染霎时间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蓬荜生辉,秀色可餐,倾国倾城,以及……在xp上跳舞。   只是,什么叫‘的确是金石为开了’?   “郡马的意思是?”白染小心翼翼地问道,唯恐听见不想听的内容。   “在下想通了,当郡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白染眼眸微瞪,如遭雷击。   原身才将这位郡马给饿了一天半,这就想通了?!开什么国际玩笑,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吧?真是遇上了斯德哥尔摩?   嘶——有点棘手。   白染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些。   郡马长得倒是出尘脱俗,不似凡夫俗子,就是这脑子不大好使。   “呵呵。”白染露出勉强的笑容,有些后悔将冬菊和春花给调走了。现在郡马是想明白了,但是她却换了个人,若是郡马也像是原身一样使用非常规手段,那她今日岂不是要倒大霉。   得想办法赶快开溜。   灵机一动,她快速说道:“郡马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息,本郡主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起身。   晏清斐瞧着她急匆匆的样子,出声挽留道:“郡主不多留一会儿吗?”   “不了不了,本郡主忽然想起还有急事。”   白染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待她走过屏风,甚至撩起衣摆跑了起来。   砰!   她紧紧地关上了屋门。   远处候着的春花和冬菊向她迎来。   “郡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郡马惹您生气了?”春花小声打探,不等白染回答,又顺口安慰道,“郡主别生气,生气容易伤身体。”   白染摆摆手,催促道:“别说这些了,赶紧走。”   路过庭院门口,她看向看守大门的小厮,面色严肃地叮嘱:“等会儿本郡主走了,你一定要将门给锁好。”   不能将郡马给放出来,她又演不了为爱痴狂,迟早穿帮。   回到原来的庭院,白染支开丫鬟,独自坐在房中思考人生。但她想来想去,认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关于原身的基本消息。   推开房门,她将春花叫进了房间。   “春花,本郡主平日里待你如何?”   “郡主对待奴婢当然是极好的,郡主是世间最好的主子。”   白染严肃道:“那好,本郡主问你一些事情,你一定要如实说来。”   ……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白染对原身的大致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   陈楚楚,陈国当今圣上妹妹的女儿,父亲是已经战死的陈国大将军,母亲在听闻父亲战死的噩耗之后,郁郁而终,只留下陈楚楚一人。   原身得当今圣上怜悯,封了郡主,赐了国姓。   虽然这样很不好,但白染不得不承认,在听见原身父母双亡的时候,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忽然感觉,她在这古代或许能苟到寿终正寝。不过,如果能找到机会回去的话,她一定要回去。   白染在房中思考到黄昏,丫鬟们为她端上了晚膳,在经历了古代版的洗漱之后,她穿着布料柔软的寝衣躺在了床上,开始继续思考。   明天应该做什么?留着郡马也是个隐患,要不想办法合离?   既然他都能想通,认命当郡马,那她也想通,放他自由,也说得过去吧?   只是放他出府之前,得找个大夫治治他的脑子,希望这古代也有心理医生吧,祝他好运。   夜色渐浓,窗外传来蟋蟀的瞿瞿声,伴着这背景音乐,白染昏昏欲睡。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白染忽地睁开了眼睛。今晚月色很好,通过月光照在门上的黑影,能看出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谁啊?”白染谨慎道,将桌边的凳子拿在了手中,准备一看情况不对就扔出去。   “郡主,是我,郡马。”   声音清冽却又稍显低沉。   很耳熟,的确是白天见过的郡马的声音。   白染想到郡马,瞬间想到那句想通了,立刻警惕起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来找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春花!春花!”   白染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势要将隔壁睡熟的丫鬟叫醒。   然而下一刻,春花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奴婢在呢!郡主快开门吧,郡马来了。”   语气中喜气洋洋,充满对自己家郡主终于守得云见开的高兴。   白染的脸垮了。   对哦,按照原来的人设,这时候郡主应该是高兴才对,高兴、高兴……   救命,她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我已经歇息了,春花,你送郡马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她态度强硬地说道,说完觉得不大放心,还将桌子推到门边抵着。   春花听着屋内奇怪的动静,疑惑地皱起了脸,不过这时候还是郡主的命令重要些。   “唐郡马,郡主已经歇息了,您随奴婢走吧。”   晏清斐当然不会回房,白天的小世界还算安全,但到晚上就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了,所以,他选择敲晕春花,翻窗进屋。   两扇木窗忽然大开,银色月华下,窗外吹进的夜风撩起他的墨发,整个人芝兰玉树,恍若仙人。   白染愣住了一瞬,满脸惊慌,想要搬开木桌夺门而出,但晏清斐的速度更快,她的手刚摸到木桌,晏清斐就到了她眼前。   “你……”会武功?   担心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晏清斐掩住了白染接下来的话。   “唔唔唔?”你要干嘛?   临到这时,白染反而诡异地不慌了。   男子会武,她明显是打不过,既然这样,那就只有理智分析,见招拆招了。   “别出声。”晏清斐道。   白染乖巧点头应下。   见状,晏清斐缓缓松开手,说道:“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白染身体僵住,站在原地没动:“那……”   “我睡榻上。”   晏清斐留下话之后,折身向木榻走去。   白染半信半疑,瞧了瞧薄纱帐子的大床,将屏风搬在了中间,挡住了视线。   做完这些,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晏清斐缓缓摇头:“你不必做这些,我不会伤害你。”   白染不信,小声嘟囔:“可是我之前伤害过你啊。”   这句话换来了晏清斐的一声轻笑,紧接着,他笃定的声音响起。   “不是你,你不是之前的郡主。”   白染顿时心中掀起巨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瞧着男子神色怡然,不像是要揭发的样子,干脆破罐子破摔,承认了。   “的确不是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趁着今晚还有时间,赶紧查缺补漏,争取不要再被人发现端倪。   晏清斐:“你猜?”   “不猜,不说算了。”   白染不接招。   “因为……”晏清斐缓缓说道,“我也不是原来的郡马。”   “什么?!”   白染睁大眼眸,想到某种可能,她几步来到晏清斐面前,激动得手指颤抖。   “那什么,那句话叫这么说来着?”白染疯狂翻找记忆,终于想起了暗号,“氢氦锂铍硼?奇变偶不变?”   她眼眸发亮,紧紧盯着晏清斐,催促道:“赶快啊,下一句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碳氮氧氟氖,符号看象限。 第97章   下一句是什么,晏清斐当然不知道答案,他纵然知道白染来自三千世界,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阵无言的沉默在屋子中蔓延。   白染晶亮的眼眸渐渐变得暗淡,心中的惊喜也演变为失望,她向后退开,与晏清斐拉开距离,谨慎中带着探究,打量着晏清斐。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敢轻易说出自己不是唐驸马?难道是有什么依仗?不怕她去告密吗?   “入此地寻人的普通人。”晏清斐淡然说道。   对此,白染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普通人?什么普通人能长成这样,和精雕细琢建模脸似的,完全不是路人脸。   “哦。”   白染面色沉静,坐回了床上,任谁都能看出她没有相信。   隔着一道刺绣屏风,她看见模糊的人影躺在了木榻上,一套动作流畅潇洒,好似在自己家一般,丝毫没有设防。   白染微眯着眼睛注视木榻上的晏清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了大半晌,突然发觉他倒是有些像专门来此守夜的。   嗯,此人还是有些可疑。   她没有放松警惕,虽然直觉告诉她,此人对她来说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多防备也不是坏事,所以还是多观察几天再说。   #   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晚上,白染睡得无比香甜,当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看见外面天色居然大亮时,都不由佩服自己的心大。   房间有人居然都睡得这么香……咦?人呢?   白染探出屏风观察,确认了的确没人在木榻上。   咚咚咚。   门外,听见房中动静的春花敲响了门。   “郡主,您起身了吗?奴婢可以进来吗?”   白染的视线扫向门口,发现昨夜抵在门口的木桌,已经回到了原位,甚至栽倒在地上的木凳都被放端正了。   “进来。”   春花领着三位丫鬟,端着铜盆绣帕走进主屋。   “早上你们进来过吗?”白染问道。   几位丫鬟摇头否定。   春花仿佛是被这句话吓到了,跪在地上压低声音说道:“郡主恕罪,奴婢昨夜本是想送唐郡马回长乐苑,但不知怎么就晕倒在了门外,今日卯时一刻才醒。”   “那你早上看见唐郡马了吗?”   春花咬唇摇摇头:“回郡主,奴婢没有唐驸马,不过长乐苑的小厮没有传来消息,郡马应该还在长乐苑中。”   白染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用过早膳,丫鬟们收拾东西退下,只留下春花一人服侍。   白染思考人生,无意间扫了一眼春花,发现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怎么了?”   白染忽然出声,将走神的春花吓得浑身一颤。   “奴婢没怎么,就是、就是觉得郡主好像不再迷恋郡马了。”   白染眉梢微扬,果然,她真的没有演技。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春花思忖道:“郡主昨日也就去看了郡马一次,还待了不到半刻钟就离开了。还有昨夜郡马似是想通了来找郡主,但郡主却要奴婢送郡马回长乐苑……”   春花的声音渐渐低了,她暗中打量白染,见白染没有生气才松了一口气。   “嗯……”白染故作深沉,“本郡主想通了,的确是没有往日那般痴恋郡马了。怎么?难道这样不好吗?”   “不不不,这样很好。”春花赶紧回应道,“郡主想通了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开朗不少。”   “嗯。”   白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与春花聊过两句之后,她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场景,继续思考人生。   屋子中安静下来,春花见她在思考事情,不敢出声打扰,安静地立在了一旁。   就这么静默了大半晌,一位丫鬟忽然急匆匆地赶来,面上带着一丝苍白。   “郡主,郡马来了,正在门外。”   白染眸光微动:“他怎么出来的?不是让小厮锁好门了吗?”   “听说……”丫鬟咽咽喉咙,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被吓着了,“听说郡马是直接从长乐苑内飞出来的,还说……”当时那场面就跟仙人施仙术似的。   后面半句,丫鬟当着白染的面,没敢说出来。   白染起身,准备出门看看情况,走出两步之后,忽而转身问道:“郡马会武功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两位丫鬟摇头。   “奴婢没听说过唐郡马会武,不过郡马身体虚弱的事情倒是有所耳闻。”   两位丫鬟说完便埋下了脑袋,不敢去看白染沉下去的脸色。   “啧。”白染走向门外,“我们出去看看。”   这人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维持之前的人设,到底是有什么依仗呢?   #   庭院中,晏清斐一身白衣立在树下,墨发玉冠,端的是一幅出尘不染的仙人之姿。   白染迟疑,放缓了脚步。   此人如天上的皎月般无暇,大概率真的不是坏人,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武艺高强,对她没有恶意。   或许,她可以与他结盟,反正两个人都不是原身,姑且算是在一条船上。   但是白染还是有些犹豫,因为此人行事太过高调,不大符合她的低调行事。   思忖之中,白染停下脚步,隔着一丛灌木,晏清斐向她看来。   “郡主今日可有空?”   白染抬眸,谨慎反问:“郡马有何事?”   “今日春风和煦,在下想邀请郡主一同游湖。”   话落,白染对此没多大反应,倒是身旁的一干丫鬟和小厮隐隐激动起来。   春花压低声音道:“郡主,看来郡马是真的想通了。”   白染看了一圈周围,发现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看上去都还挺开心的。   “他现在想法如何关我何事?”她睨了春花一眼,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这郡主府是本郡主说了算。”   春花变了脸色,煞白着一张脸点头称是,不敢再提。   白染没想到单单一句话就会将春花吓成这样,她只是故作生气罢了。   古代,这是在古代。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   抬头向晏清斐看去,只见他静静地立在那里,还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可以。”她露出礼貌的微笑。   三月的天气,阳光温柔,一点也不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声与小贩的叫卖声混在一起,热闹极了。   白染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晏清斐骑在一匹骏马上,跟随在马车旁边,街道两旁过路的行人皆向他看去,赞叹的声音隐约传来。   白染瞧着一帮沉迷于晏清斐颜值的百姓,轻哼一声,放下了车帘。   她现在的长相应该也是挺美的,可惜铜镜一点也不清晰,照出来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摆在梳妆台上都嫌占地方。   所以她一直没能看清现在的长相。   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要如何才能在古代安稳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湖泊位于城西,已经是接近城墙的地带,但前来泛舟游湖的人挺多的,一眼望去,平静的湖面上飘着十多艘或大或小的船只。   郡主想要前来游湖,府中的管家早有安排。所以白染一干人到时,早有画舫等候在岸边。   白染领着四五个丫鬟小厮登上船,其余的在岸边等候。   船夫是位熟手,用竹篙一下一下地撑着,船身缓缓移动,很平稳。但对白染来说,站在船头还是没有安全感,所以她进了内舱。   丫鬟小厮们布置茶水糕点。   白染倚在窗边,暗中观察着身旁的晏清斐。方才在马车上时,她与他互相交换了姓名。   晏清斐。   她咂摸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名字非常具有古意。   “哎。”白染趁着丫鬟们正在忙活,小声问道,“晏清斐,你的字是什么呀?”   如果是古代人,那一般除了姓名还有字。   果然,很快她便听到了回答。   “在下字清玄。”   白染满意了,摸着下巴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的目光有些古怪,晏清斐不明,问道:“郡主这样看在下是为什么?”   白染反问:“你没发现吗?”   你暴露了你就是古代人诶。   晏清斐目光淡然,保持了沉默,等待白染的回答。   白染却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下次再告诉你。”   晏清斐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似是无奈地轻笑一声:“罢了。”   这就罢了?   白染反而不太乐意了,她是想勾起晏清斐的好奇心,让他难受一阵,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了。   “咳咳,我还是告诉你吧。”白染抬手在扶栏上画了一条不存在的线,“假如这是一条时间线,我们现在在这里。”   她点了点中间点。   “两端代表着未来和过去,从你刚才的话中,你暴露了你应该来自这一段。”   食指划过前半段,那是代表着过去。   晏清斐若有所思,淡然地嗯了一声:“那你也暴露了。”   “我?”   “嗯,你应该是来自这一段。”晏清斐的指尖落在线段的末尾,代表着未来。   白染笑了:“你猜得倒是挺准的。”   晏清斐垂眸掩下眼中的笑意。   准吗?那是因为他亲眼见过。   暖阳下,画舫悠悠地带着他们向湖中心游去,就在这时,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忽然传来。   “瞧瞧这俩傻子,对着光秃秃的扶栏比划什么呢?” 第98章   那同样是一艘画舫,船上有三位公子哥打扮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人左手拿着酒盏,醉醺醺地指着白染所在的画舫,满脸讥笑。   他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两人的注目,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后,两人一愣,接着便是一顿哄堂大笑。如同先前的男子一样,这两人口中也是骂骂咧咧,念念有词。   三个醉鬼。   白染直呼晦气,转眸瞧见春花一脸担忧的表情,便将春花叫到了眼前。   “这三个人,你认识吗?”   春花忧心忡忡:“这是将军府上的两位公子,和李尚书的二公子,郡主,您不会忘记了吧?”   将军?尚书?官位与郡主相比,谁大谁小?   白染眉头微皱,本想问仔细,但又担心春花看出端倪。   所以现在,是选择正大光明的教训人?还是暗地里教训人?   “行了,本郡主知道了。”   白染没去理会春花的问题,她看向晏清斐。   “这口气不能忍,你觉得呢?”   晏清斐浅浅颔首,眼中有着些许寒意:“在下都听郡主的。”   “那就好,春花!”白染向丫鬟招招手,“叫船夫靠近那艘画舫,让我们的人都准备好登船。”   “是。”春花一脸焦愁地离开了内舱。   很快,两艘画舫靠在了一起,三个醉醺醺的人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还是对着白染指指点点,口无遮拦。   小厮们见状不对,拦在了内舱门口,不让白染一行人入内。   “让开。”白染冷声道。   “郡主,几位公子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否则这事闹大了……”   “闹大了又如何?”白染打断小厮的威胁,“是你们先招惹的本郡主,先撩者贱知不知道,滚开,不然连你也一块打。”   几位小厮当然不愿退步。   白染上下打量他们,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位置,她招招手,跟在她身后的家丁一股脑地向小厮涌去。   通道腾了出来。   进了内舱之后,三人的骂骂咧咧越发清晰了,其中一人瞧见白染进来,踉踉跄跄地向白染走去,似乎是想动手动脚。   白染看着糟心,直接冲着男子踹出一脚。她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为了给男子一个深痛教训,她特意用了全力。   下一刻,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起,与此同此,男子夸张地向后飞去,最后砸在船板上,画舫左右晃荡起来。   咦?   白染纳罕,她何时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不过,要是早知道她一人就有如此厉害的战斗力,那她还带晏清斐来做什么?   “咳咳。”白染若无其事地看向身旁的人,“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总不能白来这一趟,还是要教训人出口恶气的。   晏清斐颔首,缓缓走了过去。   剩下的两人是将军府的两位公子,方才见同伙被踹翻在了地上,吓得醉醺醺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此时又见晏清斐逐渐靠近,面色不善,被酒精麻痹的脑子终于涌上了害怕。   两人一步步向后退开,作出最后的挣扎。   “我们的父亲是护国大将军,你要是敢伤我们,一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晏清斐没搭话。   白染在后面看好戏,语气调侃地回道:“哦是吗?那本郡主就拭目以待咯?”   她的话音刚落下,晏清斐出手了。   几乎是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只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将军府的两人便被踹下了画舫。   惨叫声与落水声先后响起。   被拦在外面的小厮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跳下水救自家主子,乱作一团。   白染不介意更乱一点,她走向躺在地上的李尚书的公子,补了一脚,将此人也踹下了画舫。   “啧啧。”她欣赏着几人胡乱扑腾的丑态,凉凉道,“怎么样?几位的酒醒了吧?”   湖中,三人明显是不会水,慌乱中想抓住周围的东西,却差点将赶去营救的小厮也拽入了水中。   等小厮们手忙脚乱地将几人救上岸,已经是过了半晌,撑不住的三人早已经昏迷了过去。   下人们满脸惊慌,救人的救人,叫人的叫人。   白染在旁瞧着,见一帮人不得要领地救人手法,感慨般地摇头。   “可怜的三位少爷,不会最后没被淹死,反而是折在了小厮手中。”   “不会。”晏清斐笃定道。   白染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这三人是修士。   不过这个原因暂时不能告诉白染。   晏清斐回道:“你看,他们几人身强力壮,正值壮年,所以不会这么容易就折了。”   “有点道理。”   此事暂且略过不谈,白染忽然发现晏清斐异常淡定,神情之中不见半分慌张。   “我发现你好像一点都不慌哎?你不担心他们醒来报复我们吗?”   晏清斐:“何须慌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人正说着,湖边忽然赶来了几辆马车,一群女眷从车上急匆匆地下来,她们身着绫罗绸缎,一看都是大户人家。   岸边等候的小厮连忙迎上去,嚎啕大哭着控诉郡主府一行人的恶行,声泪俱下,悲伤至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人。   女眷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夫人,瞧见湖中画舫上躺着的人影,捂着胸口似要昏厥,周围人赶紧给她顺气,又是一阵混乱。   白染见此场景,双手一摊,十分光棍地说道:“看吧,这就叫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晏清斐定定地望着岸边,过了半晌,他忽地问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都有责任。”   白染诧异地回头看了晏清斐一眼:“你的意思是说,老的也该打?”   晏清斐还是那句话:“在下都听郡主的。”   白染神情了然,语气轻松地说道:“那行,待会儿看我眼神行事。”   内舱外,经过小厮们的努力,昏厥的三人先后醒来,被送回了岸边。女眷们瞧着三人狼狈的样子,哭哭啼啼得更大声了。   隔着数百米的湖面,白染听得头大。   很快,将军府与尚书府的小厮找上了门。   “郡主,护国将军夫人有请。”   “郡主,尚书府李夫人有请。”   两位小厮前脚接着后脚赶来,白染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真诚建议道:“要不你俩打一架,谁赢了,本郡主就跟谁走?”   最后,尚书府主动退让,白染对此颇为惋惜。   岸边,落水三人组被送回了府中修养,不见身影,只剩下一群女眷,面色不善,满脸怒气。她们看见白染赶来,纷纷怒目而视。   “郡主今日可真是威风。”将军府的老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过奖过奖,可惜方才你们没能亲眼看见。”   话落,一群人脸色突变。   将军府老夫人重重地敲了下拐杖:“放肆!我将军府的人岂能容忍你这样欺负,今日之事,老身定要当面禀告陛下,让陛下为我孙做主。”   白染无所谓地耸肩:“去吧去吧,可别怪本郡主事先没告诉你,这可是你们出口辱骂在先,本郡主只不过是想让几位公子醒醒酒,别再说胡话而已。”   这下,彻底将两家的女眷气炸了。   两个府邸的老夫人当下决定起身回府,拿上入宫令牌,入宫告状。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岸边很快冷清下来。   郡主府的丫鬟小厮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的表情,尤其是春花,哭丧着脸就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郡主,这下我们可怎么办啊?”   “怕什么?本郡主随国姓姓陈,哪能让他们那样辱骂,闹到皇上面前也是说得过去的。”   白染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有些看好戏的兴奋。   “单单只是扔他们下水,我倒还觉得轻了些,不就喝了几口湖水罢了。”   “可是郡主……”春花担忧道,“护国大将军正驻守在边关,这件事就算是两位公子的错,圣上恐怕也不会责罚。”   “哦?还有这事?”白染眉头微挑,感到有些不妙,转头问晏清斐,“郡马怎么看?”   晏清斐表示:“在下都听郡主的。”   还是这句话。   白染故意反问:“那如果我说咽不下这口气,还要揍人呢?”   “那就揍。”   白染:“你动手?”   晏清斐颔首:“我动手。”   白染:嘶——怎么忽然感觉有人撑腰了。   她凑向晏清斐,小声打听:“兄弟,你透个底,你一次最多能打几个?”   晏清斐对上她的目光,认真道:“我很厉害。”   “有多厉害?”   “所有人加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   “咦?你说你这么厉害,那为什么还留在郡主府,不是说要去寻人吗?”白染半信半疑,表示疑惑。   “没错,我是要寻人。”   “那为何……难道你要找的人在郡主府?”   晏清斐颔首。   白染心中一动,忽而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要找的人不会就是本郡主吧?”   沉默片刻,白染瞧见面前的人回了一声“嗯”。   居然还真的是她。   白染纳闷:“我们之前认识吗?你找我是为什么?”   然而晏清斐避而不谈:“以后自然会告诉郡主,现在,宫里来人了。”   青石板路上,两列队伍从街口出现,打头的一个作宦官打扮,明显是宫里的人。 第99章   白染与晏清斐被客气地请上了马车,在宦官的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启动,木轮子吱呀作响地碾过石板路,好在还算平稳。   皇宫位于望泽城的中心位置,规模宏大,与白染记忆里古代电视剧中的皇宫差不多,处处都有禁军把守巡逻,戒备森严。   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下,接下来还有一段路程,只有换乘轿子。宫人们抬着轿子,一路上通过了三道宫门,最后才在朝宸宫门前停下。   “郡主,唐郡马,朝宸宫到了。”带路的宦官在轿前提示。   白染掀开帘子,走出轿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雄伟壮观的宫殿,玉楼金阙,富丽堂皇,一块牌匾挂在宫殿门口,上面印着‘朝宸宫’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郡主,随奴才来吧。”宦官再次说道。   朝宸宫门前,值守在门口的宦官见到白染一行人,先是进去禀告了此事,才将白染领了进去。   宫殿里面的陈设颇有讲究,处处透露着一股奢华的气息,就连珠帘上的珠子也是上好的宝石所制。   案桌前,一只金色龙纹的香炉燃着香薰,缕缕烟雾升起,将皇帝的面容模糊了些许。   一路上,白染都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待会儿见到了皇帝应该怎么参拜?   要知道她关于古代礼仪这一块什么都不会,不知道会不会因此露馅?   但此时真的见到了皇帝,白染才发现根本不需要担心,因为将军府和尚书府的老夫人根本不给她参拜的机会。   她刚从帘后现身,两位老夫人便激动的哭嚎起来,隔着一缕缕缭绕的烟雾,白染能看见皇帝越发阴沉的脸色。   情况恐怕不妙,不会真的因此责罚她吧?   白染的心思一转,彻底将下跪行礼的事情抛到了一旁。要知道古代的医疗水平是真的差,万一她真被责罚受了伤,按照她现在的小身板,一不小心就会玩完。   嗯,是个问题。   伴随着老太太们的控诉声,白染开始沉思。   “放肆!”   皇帝不知是不是忍不住了,大怒着拍响了案桌,玉扳指狠狠敲在案桌上,疼得他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白染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也抽动嘴角,想笑。   案桌前,两位老夫人被吓住,停下哭嚎声开始跪地求饶,期间还不忘给还站着的白染拉仇恨。   什么目中无人,不懂尊卑,愧对国姓,张口就来。   白染挑眉,忽然出声:“本郡主目中无人?两位可知晓,你们的宝贝孙子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指着本郡主辱骂的话,本郡主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们要不要听听?”   “本郡主可是随国姓,岂能容忍这样对待,只是去湖里醒神罢了,这是本郡主对他们的最大宽容,如若不然,两位老夫人今日就得在府中准备棺材了。”   棺材?   两位老夫人心中一惊,猛然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就是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守在殿内的太监赶紧着人去叫太医。   皇帝面露疲惫,累了,由着太监和宫女们忙前忙后安置两位老夫人。   很快,老夫人被搀扶到了雕花大椅上坐下。白染见了,拉着晏清斐毫不见外地也在木椅上坐下。   一声叹息从皇帝口中响起。   “罢了,高公公拟旨。”皇帝唤来身旁的太监,“李尚书和欧阳将军教子无方,各扣三月俸禄,还有那三个小子,禁足三月。至于郡主,胆大妄为,也禁足三月。”   将处罚结果定下,皇帝挥袖让太监将人都带走。   “郡主,请吧。”一位小太监来到白染身前,作出请离的动作。   对这个结果,白染其实很不满意,毕竟她又没错,为什么要跟着受罚。   不服气之下,她盯着皇帝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正面对上没胜算,不知道晚上夜袭皇宫可不可行?   另一边,将军府与尚书府的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去,被宫人搀扶上轿,不由分说地就往宫外抬。   白染故意落后一步,没有上轿。   抬轿子的宫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位太监出面,请白染不要为难宫人。   “本郡主自会回去,用不着你们催促,怎么?要赶本郡主离宫?”   宫人们忙说不敢,开始道歉。   白染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拉着晏清斐走到了一旁的回廊上。   “怎么了?”晏清斐问道。   白染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以前来过皇宫吗?对皇宫熟悉吗?那狗皇帝居然是非不分,还要禁我的足,我想揍人。”   “皇帝?”   白染狠狠点头:“就是他。”   晏清斐眸光微敛:“倒不用这么麻烦,若是对结果不满意,还有一个人选可以解决此事。”   “谁啊?”   “随我来。”晏清斐道。   从他进皇宫起,便能感知到御花园是整个皇宫最浓的地方,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制造这个幻境的器灵便是在此地。   白染随着晏清斐穿过一道道宫门,把守的宫人仿佛跟没有看见似的,从他们眼前路过时,没有丝毫反应。   “他们是不是看不见我们?”白染问道。   “嗯,一个障眼法罢了。”   白染啧啧称奇,武侠世界还有这种神奇的障眼法,这难道不玄幻吗?   走了大约一刻钟,白染站在了姹紫嫣红的御花园门口,里面鲜花簇簇,花香四溢,各种奇珍异植焕发着勃勃生机,蓊郁葱茏。   晏清斐脚步不停,继续往里走去,白染见状也跟了上去。   穿过弯曲迂回的石子小道,一座水中亭榭进入视线,亭子六面挂着薄纱,里面站着几位伺候的宫女,正中间的位置摆着躺椅,有一人正躺在上面。   透过飘动的薄纱,能看见躺椅上的人是位女子,探出的手白皙纤细,指尖还涂着红色丹蔻。   亭子的对面搭着一个高高的戏台子,上面有两人身穿戏服,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戏。   晏清斐停下脚步,眼眸微眯。   白染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看亭中之人后,又转头打量唱戏的两人。   台上正在上演的似乎是一出生死离别的大戏,两人带着哭腔,拉长了腔调唱着。白染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扮演的是一对情侣,可在仔细辨听之后,才发现女主角居然叫另一个人师尊。   好家伙,这么刺激吗?居然是师徒禁恋。   白染心中直呼开了眼,没想到这封建的古代,上演的戏剧倒是挺潮流的。   亭中,躺椅上的女子颇为感动,抬手擦拭眼泪。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她余光中瞥见了居然还有外人在,抬眸看去,为首的赫然是一位面若冰霜的煞星。   嘶——幻境中何时来了位修为这么高的修士?难道现在是找她来算账了?   器灵被吓得身体一颤,连忙下了躺椅。   身边的宫女表示疑惑:“娘娘,不听戏了吗?”   还听什么戏?煞星都找上门了!   瞧瞧这周身的血气,瞧瞧这看不透的修为,瞧瞧这四溢的杀气,呜呜,恐怕她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器灵拂开宫女伸来的手,自己扶着躺椅勉强站了起来,但走出两步,还是觉得腿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当面给晏清斐跪下。   “器灵镜婉,参加前辈。”器灵硬着头皮行礼,没去管身后的一帮宫女是何反应。   白染目光中透露出诧异,视线在皇后与晏清斐之间来回打转。   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后能看见她们?为何要称呼晏清斐为前辈?还行礼?这两人看上去年纪不是差不多吗?还有契灵是什么意思?或者器灵?   “你们认识?”白染小声打探道。   晏清斐压下眼中寒意,回首淡淡道:“算是认识。”   ‘把戏台撤了。’他冲器灵传音道。   器灵收到指令,立马让宫女将唱戏的两人带下去,顺带还将周围的宫女和太监全都清退了。   “前辈还有何事?都可吩咐镜婉。”器灵讨好道,只希望这位煞星能赶紧离开自己的幻境。   这可是她花了好大的心血才凑足的人,这才两天,好戏还没上演,她还期待着这次的剧情呢。   “还是郡主来说吧。”晏清斐对白染淡然说道。   他收敛了满身寒意,让瑟瑟发抖的器灵直呼开了眼。   “她是皇后,我给她说了能管用吗?”白染蹙眉。   晏清斐的回答很干脆。   “能,就算不能,我也能让她说能。”   他说完瞥了一眼器灵,眼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对对对,前辈说得对,这宫中的一切都是我在做主,不对,是这陈国的一切都是我在做主。”   器灵看出白染修为不高,加上煞星的异常表现,她决定赌一把——白染没有看破幻境,并且煞星还陪着做戏。   “这样啊,咳咳。”白染清清嗓子,指了下朝宸宫的方向,“方才我被皇上处罚了,我很不满意。”   “呃……什么?他居然敢处罚郡主!他才是该罚!”器灵眼珠一转,机灵地问道,“不知郡主想如何处罚皇上?五十大板如何?或者处以五十鞭?郡主亲自动手消消气。”   啊这……这不会是在说笑吧?   皇后能处罚皇上?   白染目瞪口呆,看向晏清斐,弱弱问道:“这皇后……脑子没出问题吧?”   器灵听见了,表情凝固了一瞬,转手就将皇上从龙椅上传送了过来,正想向白染证明自己,抬眸就见晏清斐的冰冷目光。   器灵顿住了。   下一刻,皇上犹如工具一般,被晏清斐扔到了御花园门口,整个过程白染没有丝毫察觉。   那一刹那,器灵瞬间明白了煞星的脑回路,她招来宫女:“去将皇上请来。”   宫女领命离开。   器灵讨好地笑着,让出了道路。   “郡主不如去亭中歇着,皇上待会儿就来。”   白染觉得这画面古怪极了,正常的一国之后哪会这样对待一位郡主。她瞅了瞅镇静自若晏清斐,还是没动。   “不了,在这里就挺好。”她推辞了。   皇帝没让白染等太久,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白染就看见了他急匆匆赶来的身影。   “不知皇后叫朕来有何事?”   器灵没理他,走过去狠狠扇了皇上一巴掌。   让你没事随便处罚人,居然将煞星给惹到这里来了。   清脆的掌声响起。   白染微张着嘴巴,看呆了。   妈耶,这个皇后好勇好厉害。 第100章   器灵扇了皇帝一巴掌之后,心中还是没有消气。   自她诞生意识以来,苦修八百载,从没有害过人,唯一的喜好便是看狗血剧情,为了好好筹备这次的剧情,她不惜跑了七七四十九个地方,才凑足了这批人。   再过两日就可以好好看戏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都怪这该死的皇帝,当初若不是瞧着他长得俊秀,她才不让凡人来当这皇帝呢。   现在好了,惹来了煞星,轻则准备的幻境全部泡汤,重则她也要搭进去,天可怜见的,她苦修八百载,看场戏容易吗?   想着,器灵哭丧了一张脸,抬起一脚便向皇帝踹去,直接将皇帝踹翻在了地上。   白染轻嘶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皇帝这个惨样,看着都疼。   不过她现在算是相信了皇后的话,皇帝真的可以被打五十大板。   “郡主现在相信了吧。”器灵整理了一番衣衫,微笑地看向白染,“我方才的提议郡主考虑得如何?是五十大板还是五十鞭呢?我这就差人将刑具送过来。”   白染微微皱着眉头,迟疑了半晌。   在器灵看来,却以为她不满意这个安排。   器灵:这下可就难办了。   她斟酌了一番,还是不愿幻境就此崩溃,于是硬着头皮出言说道:“请郡主见谅,皇上肉|体凡胎,五十大板已是极限,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没有君主,这天下会大乱,届时……”   届时幻境就要崩溃了,而她的安排与努力,都会化作泡影……   器灵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挤出眼泪感动白染。   白染摇摇头,打破了器灵的幻想。   “我想处罚的不是皇上,是将军府和尚书府的三个小子,哦对了,还有他们那颠倒黑白,吵着来告御状的家人。”   不是皇上?那就好办了。   器灵欣喜之下,挥手让太监将皇上抬走。   “郡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差人传圣旨,将将军府和尚书府上的人召进宫领罚。”   白染瞧着器灵迫不及待的模样,心情复杂。   皇后这是准备看好戏吧?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引起护国将军和李尚书的不满,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如果器灵知道白染心中所想,一定会高兴地告诉她:护国将军和李尚书算什么?只要不破坏幻境中作为支柱的皇帝,其他人随便挑选,都不是问题!   白染对皇后的反常很在意,想问晏清斐,但当着皇后的面,又不方便问出口,毕竟皇后看上去很害怕晏清斐,答案或许不是那么光彩。   她还在迟疑着,晏清斐替她回答了。   “下圣旨处罚就可,不用召进宫了。不知郡主想要如何处罚他们?”   白染想了想,愉快地下了决定:“就打得他们半个月下不了床吧。”   皇后得到答案,颇为遗憾地让宦官拟旨,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因为她看见煞神有出宫的迹象了。   “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们回府?”白染说道。   晏清斐应了一声。   两人的背影缓缓离开,器灵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正想再将优伶叫出来继续唱戏,忽然听到了煞神的传音,不由动作一滞。   ——“一切照常,若是本尊发现出了幻境,饶不了你。”   器灵的脸上尽是苦笑,她丧气地抹了一把脸,回了一声是。   完了,煞神居然送不走了,这回在心灵留下的创伤,看三天三夜的戏都弥补不了。   器灵想到这里,绝望地长叹一声。   #   郡主府。   白染回到府中,在丫鬟小厮们的关切目光下,特意活动自如地多走了一会儿,以此来表明此次进宫,她并没有受罚。   因为心中憋着许多疑惑,所以回院中时,她跟着晏清斐来到了长乐苑。   正好树下有两块石凳,白染拉着晏清斐坐下,屏退周围的其他人后,她打算促膝长谈一番。   “皇后是怎么回事?她为何要自称器灵镜婉?还有,她好像很害怕你,你现在的模样不是唐驸马的样子吗?”   白染十足的困惑,想到之前原身对待唐驸马的事情,又觉得不对劲。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皇后害怕唐驸马,那唐驸马又何至于在郡主府上遭罪受,这点似乎说不过去。难道皇后有什么把柄在唐驸马手中?”   她手肘支在石桌上,右手支在下巴上,盯着晏清斐询问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给我说说吗?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其实。”晏清斐顿了顿,“我是此界的清玄仙尊。”   “仙尊?”白染重复一遍,难以置信地确认道,“神仙的仙,尊者的尊?会仙术的那种?”   不是吧,难道这个世界还能修仙?   晏清斐:“对。”   没想到晏清斐还真的应下了。   “呵呵……”白染笑容勉强,实在难以将面前的人与高大上的仙尊联系在一起。   哪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仙尊?而且甘心一直待在郡主府当郡马,拜托下次编理由编个像样的。   “那你既然是仙尊,为什么会在郡主府?而且还是以郡马的身份。”   “我来此是为了找人。”   白染想起上次问过的答案:“是来找我的?”   “嗯对。”   晏清斐缓缓垂下眼眸,浓而密的眼睫在下睑留下一小片阴翳,让人无法看出他的情绪。   白染继续露出礼貌又不失礼仪的微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看着晏清斐的目光颇为微妙。   她问了一堆问题,结果就得到个不靠谱的答案,全部白问了。   得了,别再折腾了,她还是回院中休息吧,时间一长,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   夜色来临,望泽城的夜空布上了闪烁的星辰,城中百姓家家关门闭户,准备歇息,大街小巷无一人行走,安静极了。   这时,数位黑衣人忽然从街口现身,他们飞墙走壁,在房顶上快速行过,而他们前行的方向,赫然正是郡主府的方向。   兰泽苑中,白染打了个哈欠,满脸困倦地躺在床上。春花关好房中的窗户,留下一盏烛台,离开了主屋。   房中只剩下白染一人,非常安静,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困意来袭,白染缓缓闭上眼眸,逐渐入睡。   忽然,她感到房中有一阵风刮过,窗户也跟着吱呀一声,似乎是有人闯进来了。   白染猛地睁开眼睛,正巧看见晃动的烛火。   “谁?”   “是我,晏清斐。”   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隐约间,可以看见榻上的确躺着一人。   呼——   白染松了一口气,她差点以为是来寻仇的。   今日白天,宫里的宦官前去将军府与尚书府宣读圣旨,引来了好多吃瓜百姓围在府门外,将道路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本以为是圣上的奖赐来了,没想到过了半晌就听见府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尤为惨烈。   这件事已经在城中传遍,听说现在两家人都没脸出门,已经关门谢客了。   这一波仇恨可谓是拉得满满的,若将军府与尚书府若是不来寻仇,那才是见了鬼。   “是你啊,我差点以为是仇家来寻仇了。”   晏清斐声音淡淡的:“睡吧,今晚有我在。”   夜色渐渐深了,白染进入梦乡,睡得十分安稳。   屋外,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们瞧着时机到了,纷纷出动,其中一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窗口下,戳出一个洞口想要查看里面的情况,可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这也不影响。   他从怀中摸出一截拇指粗细的竹管,插|进了洞口里,凑上去开始往屋子里吹迷药。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的这支迷药他总觉得吹不动,正想抽出来查看,手中的竹管忽得脱离了他的双手。   拇指粗细的竹管疾速往外飞去,狠狠地扎进了刺客的脑门。   “呃……”   刺客浑身一震,喉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字节,瞳孔扩散,身体往后倒去。   “老八!”   其他刺客傻眼了,没想到人都还没见到,就损失了一人。   “是个棘手的。”刺客的头儿哑声说道,他抬手挥了挥,咬牙切齿,“我们一起上,就不信杀不了一个小小的郡主。”   周围的数位刺客齐齐应声。   门口处,一道黑色身影忽然现身,如同鬼魅一般缥缈。   正准备动手的刺客们骇然,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之后,提着刀剑就往晏清斐冲去。   然而下一刻,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无限的惶恐从心底升起,瞬间吞噬了他们的理智,什么任务目标,什么为兄弟报仇,全部被他们抛之在了脑后。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你是谁?你不是唐郡马!”刺客头儿颤颤巍巍地喝问道。   晏清斐眼眸沉沉地看着他们,不置一词,只是在动手前,忽地想起了什么。   “噤声,不要吵到郡主歇息。”   一道雪白的剑光自他手中飞出,眨眼间划过所有人的脖子,黑衣人倒了一地,血腥味开始在院子中蔓延。   晏清斐负手立在屋檐下,黑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屋里,白染适时从梦中醒来,她刚才好像听见了惨叫声,但又好像是梦里的动静。   为了安全着想,她揉揉眼睛,小心翼翼地摸下了床。   屏风后的软塌上没有晏清斐,但被褥下还是温热的,似乎人刚离开不久。   白染稍稍醒神,看来真的是出了状况。她来到门口,只见一道人影立在门外,看影子很熟悉。   她侧耳贴在门口听动静,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之后,她推开了门,下一瞬,她后悔了。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清院子中躺了一地的黑衣人,有些身边还放着亮锃锃的刀剑,一看就是来寻仇的。   白染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没看错,的确是死了一地,而且苗圃和花草没有丝毫损坏,似乎方才的打斗还没开始便结束了。   “你这是……一击致命?”她问道。   “嗯,一击致命。”   白染陷入沉默与震惊。   原来他之前所说的都不是对手,是真的!实力居然恐怖如斯! 第101章   这待在郡主府也太屈才了,所以这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染不懂,琢磨不通后果断放弃,转身回房睡觉。   翌日清晨,白染醒来,屏风后的软塌上空无一人,晏清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兰泽苑的院子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满地的尸体不见踪影,空气中没有一丝血腥味,仿佛昨日的场景只是一场梦境。   春花见白染醒来,立马召集丫鬟进屋服侍白染洗漱。   “郡主,方才宫里送来了两匹霞光锦缎,听说是外藩进贡的料子,很是难得。这快要入夏了,不如做成襦裙,如何?”春花一边说道,一边为白染挽发。   白染:“可以,就这样吧。”   用过早膳,外面天色尚早,配着院中盛开的花卉,有种春光明媚之感。   白染想出去游玩的心蠢蠢欲动,不过想到得罪的将军府与尚书府,又有些踟躇。最后思索来思索去,最终还是决定出去游玩,不过要带上晏清斐。   自从昨夜他一招制敌,放倒了满院的刺客,他的形象在白染的心目中变得无比高大起来,特别给人安全感,靠谱!   长乐苑中,晏清斐听到白染要邀请他出去游玩,没有推却,欣然答应了。   这次白染决定去郊外踏青,这个时节,城东的野花开得尤其烂漫,特别适合去郊外赏景。   马车准备好之后,白染和晏清斐在郡主府门前乘上马车,只是站在马车上之后,白染没有进车厢,而是莫名地回眸扫了一眼街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里有人在看着这边。   “怎么了?”晏清斐问道。   “那边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晏清斐顺着白染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几位毫无异常的行人,他收回目光,不甚在意道:“无须在意。”   白染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晏清斐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他还在这里。   马车驶出城门,接着向城东的郊区驶去。   白染这次出门带了两位丫鬟和七八位小厮,主要是担心万一遇上了意外,小厮还能出把力帮帮忙。   只是出乎白染意料的是,她没有想到意外会来的如此突然。   一行人才进入树林,埋伏的山贼便现身将马车拦了起来。   山贼目测大约有三十多人,几乎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没有强行突破的可能,加上山贼手上人人都拿着大刀,马匹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踏步,不敢前进,突破重围的可能性就更加低了。   有一点奇怪的是,山贼们围上来之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两位身形瘦削的男子出现,白染这才明白这些山贼也是特意安排的。   其中一位身穿青色锦袍的男子摇着折扇,慢悠悠说道:“郡主,唐郡马,好久不见了,今日你们就留下性命吧,给欧阳公子和李公子好好解解气。”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扬声笑了起来。   山贼们闻言,开始缓缓地向马车逼近,凶悍的脸上满是恶意的笑容,配合着一两声怪笑,似是想先恐吓一番。   可惜了,这番做法的收效甚低。   白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晏清斐微微眯了眯眼睛,似是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才好。   两位瘦削的男子见状收敛了笑容,咬了咬牙一挥手,齐声吩咐道:“上!”   话音落下,山贼们挥刀向白染一行人砍去。   “啊——”   两位丫鬟这下倒是被吓到了,抱头尖叫。   白染见状,将两位瑟瑟发抖的丫鬟拎到了马车里——看不见山贼,就不会被吓着了,更重要的是,等下还有血腥的一幕,更吓人。   “分我几个如何?”白染来了揍人的兴致。   晏清斐抬手指了指包围圈外的两人,说道:“那两人留给你。”   白染还未答应,就见晏清斐挥出一道剑光,在每个山贼的脖子上飞过,眨眼间,山贼纷纷捂着伤口倒下,齐刷刷地倒了一片,鲜血顺着脖子流下,将落叶也染红了。   白染深吸一口气,接着赶紧捂住口鼻。   血腥味又开始弥漫了。   站在包围圈外的两个男子看傻了眼,没想到唐郡马会这么厉害。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两人喃喃自语,开始慌乱了。   白染踩着一地的尸体走向两人,听见两人的呢喃,摇头叹息道:“怎么不可能,少见多怪。”   她踩过尸体,绣花鞋与衣摆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鲜血,两男子看见后更惊慌失措了,把白染当成了索命的凶神,仿佛下一刻就会来取自己的性命。   极度的恐惧之下,两人哭了,一边哭一边往后退,但却一不小心被绊倒在了地上,眼瞧着白染越加靠近,两人眼中的绝望渐深。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两人身下传来,地面上也出现了一团可疑的水渍。   白染的脚步顿住,忽然不想亲自上手教训两人了。   这副场景落在两人眼中,却是以为白染可以放过他们一命,顿时支棱起来,向白染跪地求饶。   求饶声更加坚定了白染的想法,她转眸看向晏清斐:“算了,还是你动手吧。”   片刻之后,地面上又多出了两具尸体。   马车驶出树林,来到了小溪边,白染本打算是借着溪水清洗一番,但晏清斐给她施了除尘诀,血渍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染愣住了片刻:“这也是障眼法?”   晏清斐否定:“不是,这是除尘诀。”   说真的,白染忽然有点相信晏清斐所说的话了——他是仙尊。   但问题是,就算他是仙尊是真的,他来找她也是真的,可她的记忆之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如果她的记忆有问题,那为何不直接告诉她真相,还一直留在这里玩角色扮演?当郡马就这么好玩吗?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问题,那就更奇怪了,为何就单单找上了她,而不是别人?那股奇怪的亲切感是从何而来?   白染由衷地感到困惑,于是,她扒拉着晏清斐,誓要问个究竟。   “你真的是来找我的吗?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爱侣?夫妻?朋友?还是陌生人?”   白染执拗地盯着晏清斐,等了半晌,只等来了晏清斐缓缓放下她的手。   “以后,会知道的。”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晏清斐垂眸:“还不到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到了时机?”   晏清斐依旧避而不答。   白染叹气,感到心累,不再看晏清斐一眼,转身回到了马车里休息。   片刻之后,车帘被掀开,晏清斐进了马车。   白染看到他就来气,硬生生将视线挪到了身旁的软垫上。   车厢内变得无比安静。   过了半晌,白染忽地泄气似的叹了一声:“你惹我生气了。”   晏清斐:“嗯。”   他感受到了。   白染无力地说道:“所以……你就一直坐在那儿?好歹安慰我两句吧?”   晏清斐抬眸,对上白染的视线沉默片刻,出声道:“你别生气。”   白染眼中的期待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冲着晏清斐比了个大拇指:“哥们,还是你厉害。”   笑死,就你这死性子,将来就不信能找到老婆!   “哥们,你还没成亲吧?”   这次晏清斐的回应很快,他颔首道了一声嗯。   白染勾唇冷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呵。”   她就知道!谁会看上他当夫君啊,除非眼瞎……诶等等,现在他的身份不就是郡马吗?   白染倒吸一口冷气,合着刚才居然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白染严肃说道,“既然你的真实身份不是郡马,那我们回府之后,就去向皇上请示合离。”   晏清斐眉间微蹙:“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白染:那是因为我不想当那眼瞎的人。   “呵呵,你是仙尊,我是凡人,高攀不起。”   “无碍。”晏清斐眉头放松,“没人敢说你是高攀。”   哟呵,赖上她了是吧?   白染被气笑了,起身挪向晏清斐,哥俩好似的将胳膊搭在晏清斐肩上。   “话不是这样说的,你看你是仙尊,我是郡主,我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个假夫君吧?”白染眉梢微扬,“你懂我的意思吧?我至少还能活四五十年,人生大事总要一一经历的。”   晏清斐试探:“比如?”   “比如闺房之事怀孕生子什么的。”   晏清斐眉间再次皱起,似是难以想象,但对上白染微妙的目光,他憋了半晌只憋出三个字:“不合离。”   “切~”   白染满脸无趣地坐了回去,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更损的招。   “哥们,你既然不同意合离,那应该也不介意戴绿帽子吧?”   晏清斐不明白绿帽子是何意思,但看白染一脸揶揄的表情,想来也不是好词。   “休要胡闹。”他严肃道。   “呵,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白染真的生气了,再次坐了过去,紧贴在晏清斐耳边威胁道,“哥们,你再不听劝,我就要对你下手了。”   “比如?”晏清斐垂眸看来,淡定极了,似乎笃定白染不敢做什么。   白染微微眯了眯眼睛,既然这样说了,那她可就不客气了,美色当前,反正她也不亏。   她忽地仰起脑袋,啪叽一声,亲在了晏清斐的脸颊上。 第102章   “就比如这样,怎么样?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白染唇角微弯,就等着晏清斐反悔。   晏清斐整个人都僵住了,湿润软糯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似乎有一股滚烫之意从心底席卷而来,瞬间摧毁所有理智,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他顿了顿,艰难说出两字,“胡闹。”   说罢便拂袖离去。   白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   等等,她好像看见他耳根发红了?   还有为什么只是说她胡闹,而不是去皇上面前请示合离?啧,有点不妙啊。   #   一行人来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接近午时。此处是一片稍缓的斜坡,草地上植被茂盛,踩在上面像是铺了一层绿色的地毯。   旁边恰好还有一座凉亭,丫鬟将糕点摆在了亭中的石桌上,小厮将马车拉到一旁,给马匹喂草休整。   白染下了马车后,便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晏清斐的身影,可四下都查看了一番,还是没有看见人。   不会是回府了吧?   白染暗自思忖着,来到草地上坐下,远眺远处的风景,不打算去找了。   在她的正对面是一片农田,田里农民正拉着老牛耕田,田埂上还有几个小孩嬉闹玩耍,似乎是在斗蛐蛐。   白染看了一阵,丫鬟前来请她去亭中休息。   她同意了,起身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脚下故作一滑,尖叫了一声。   下一刻,晏清斐果然现身了。   白染低头看了眼揽在腰间的手,抬眸向他看去,却发现晏清斐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将头偏向了一旁。   “站好。”晏清斐说道。   白染心情复杂:“你在对谁说话呀?”   见了鬼了,她为什么会从他身上看出一种扭捏?有这么不自在吗?她都没说什么。   晏清斐不吭声了,收回手又准备离开。   白染见状立马拉住他的衣袖。   “你是在躲我吗?其实也不用这样,咱们去合离就行了,而且我就只是亲一下罢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一开始,白染其实对合离没有这么大的执念,但是晏清斐一直不愿意,所以她就异常执着起来。   手中的袖角被抽了回去,晏清斐终于肯正视白染了,眼眸黑沉沉的,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只是?罢了?不用放在心上?”他轻飘飘地说道,“难道你对旁人也是这样?”   “这倒不是,我就只对你一个人这样做过。”白染随口说道,正准备再劝劝他,就见他身形一闪,人再次消失在了面前。   不是吧?又走了?见鬼,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白染愣在原地,抬头望天。   她莫名有一种直觉,这哥们大概是对她起了心思。   来到亭中坐下,白染一边品尝着糕点,一边思考人生。   晏清斐武力值高强,颜值也……不对,他这是顶着唐郡马的壳子,不过总而言之,他是愿意当她的郡马的。   白染抿了一口茶水,做下了决定。   “春花,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春花表情诧异,但也顺从地应下了:“是,郡主。”   白染走出凉亭,周围看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晏清斐的身影。   “郡马,你人在哪儿?回府了,快现身。”   白染转身,忽然对上了一堵人墙,抬头看去,正是晏清斐。   “走吧,咱们回府,我想通了,不谈合离的事情了。”   晏清斐淡然地嗯了一声。   白染瞧着,突然起了坏心思,她走上前,握住了晏清斐负在身后的手。   “走吧,咱们上马车。”   她笑着冲晏清斐眨眨眼,顺利地看见他的耳根又红了一大片。   晏清斐想抽回手,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胡闹。”他再次说道。   白染啧了一声:“下次换句词吧,胡什么闹啊,咱们是正经夫妻,牵手什么的都是理所应当。”   #   两人乘上马车,开始了回程之路。   车厢中,白染与晏清斐面对面坐着,她双手托着下巴,晶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晏清斐。   “郡马,我发现你长得可真俊。”   晏清斐启唇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但是闭上了嘴唇,一言不发,甚至还闭上了双眸,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   看见晏清斐吃瘪,白染乐得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她捂着肚子笑着,坐到了晏清斐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你也太好玩了。”   笑完之后,她清了清嗓子,忽而正色道:“我相信你之前说的话了,你应该真的是来找我的。不过我打听一下,咱们之前应该不是恋人吧?”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害羞。   晏清斐睁开眼眸,浅浅地颔首:“对。”   “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白染接着问道。   但这次晏清斐没有给回复,再次闭上了眼眸。   见他这幅模样,白染摩挲着下巴,大胆猜测,下一刻,她语出惊人。   “之前你是不是对我爱而不得?”   晏清斐倏然睁开眼睛,胸膛重重地起伏了一下,沉声说道:“不是。”   “那就是你暗恋我,我却有心仪的人?”   晏清斐斩钉截铁:“不可能。”   “嘶——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万一呢?你以前长得好看吗?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但是看样子你对我有意,我们却没能在一起,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白染慢慢说着,眼睁睁看着晏清斐的面色一点点沉下去。   “哎!你想开些嘛,虽然我之前不喜欢你,但是现在喜欢你了,不也是一样的嘛。”   晏清斐的面色稍缓:“真的?”   真的现在喜欢他了?   白染一愣,继而再次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回道:“没、没错,就是真的,哈哈哈哈……”   一路顺利地回到府中,白染也欣赏够了晏清斐的窘态,于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书房,白染坐在书案后,铺好了纸张,等春花研好墨之后,便让所有丫鬟都出了书房。   她开始了复盘。   因为一直问不出答案,她便只能从旁敲侧击的言语中推测。   一切从第一天去见晏清斐开始,白染仔细回忆着点点滴滴,将能想起的话语全部写在纸上。   一个时辰过去,白染望着写满了字的纸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想:晏清斐一定是爱惨了她。   不然不会第一天见面,就说梦中与她相处没有现实中的生分;不然不会从第一晚开始,就睡在软榻上为她守夜;不然不会事事以她的想法为主,而他事事顺从。   这才是第三天啊,照这个速度下去,以后让他改姓白,他会不会也答应下来?   白染倚靠在藤椅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抛开晏清斐的事情不说,在她身上,她的记忆一定是出了问题,缺失了一段与晏清斐相处的记忆,或者大胆一点,她或许缺少了一段在修真界的记忆。   而那日遇见的皇后自称是器灵,也能主宰这城中的一切,那么……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幻境!   小说里不是很多这种吗?大多修士历经了幻境之后,都会提高突破心境的概率。   白染的思绪飘远了,想到了很多东西,最后是窗外传来的一声鸟鸣将她唤回了神。   她忽地站起了身,既然晏清斐不告诉她,那她就去诈一诈器灵。   “春花,让人准备好马车,本郡主要去一趟宫里。”   #   郡主府门口,白染刚上马车,回头就见晏清斐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主动邀请道:“我要去一趟皇宫,你要一起吗?”   晏清斐一声不吭地走近,微抬着头注视着马车上的白染:“去皇宫做什么?”   “找皇后问些事情,比如说器灵,比如说修仙界,再比如幻境的事情。”白染耸耸肩,“没办法,你不告诉我,我就只有找其他人问了。”   见晏清斐垂眸思忖,白染试探道:“怎么样?现在考虑好告诉我真相了吗?”   “现在还不到时机。”晏清斐沉声道。   “那行吧,我去找皇后问应该也是一样的。”   白染转身进了车厢,刚坐下不久,马车还未开动,车帘就被掀开,晏清斐深深地看着她:“你下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好嘞!”   峰回路转,白染颇为惊喜。   两人来到长乐苑,将周围的丫鬟小厮都屏退之后,白染给晏清斐斟了一杯茶水。   “请讲,我准备好了。”   她做出倾听的模样,目露期待。   “你……”晏清斐顿了顿,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没想到是一问一答,而不是全部摊牌。   白染有些小失望,她想了想,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我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晏清斐动作一滞,无声的沉默在屋中蔓延开来。   白染面露疑惑:“有这么难回答吗?”   不会是你死我活的仇人关系吧?   “师徒,我们是师徒关系。”   低沉的声音响起,白染听得清清楚楚。   她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师徒?师徒!”   妈耶,好刺激!   “师尊!”她立马改口,“那我们现在算是恋人关系吗?毕竟亲都亲了,应该算吧。”   某江最流行的师徒恋诶,她居然遇上了。   没料到她会是这副反应,晏清斐眼中划过一瞬茫然:“你在兴奋,为什么?”   不应该是恼怒他的隐瞒,然后疏离他吗?   白染笑了两声,总不能直白地说师徒恋戳中她的xp吧。   “因为……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晏清斐:?   白染:“之前是师徒,现在是情侣,咱们亲上加亲诶,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晏清斐:??? 第103章   晏清斐有一瞬间愣怔,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亲上加亲,还能这样算么?   另一边,白染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逗人可真是太好玩了,尤其是逗这位新晋师尊。   她笑了半晌,终于消停下来。   “师尊,我为什么会进这处幻境,你知道原因吗?”   晏清斐思忖道:“理应是无意误入,你来凡人界是为了游历,华宁城是你历经的第一个地方,这处幻境的入口被设置在了华宁城的城门处。”   白染点点头:“那你是专程来寻我的吗?”   “嗯,你修为尚低,虽有仙剑在身,但若是遇到强敌,还是无法自保。”   她有仙剑?   白染先是一喜,而后很快发现了漏洞:“那就有点奇怪了,现如今不是找到我了吗?而且还是三天之前就找到了,那为什么不带我离开秘境呢?而且看那器灵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想要出去的话,应该很容易吧。”   晏清斐垂眸,对此保持了沉默。   白染继续发散思维,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打趣道:“哦,我知道了!师尊不会是想借这次机会和我在一起吧?现在我们正好是夫妻,师尊是郡马我是郡主,对了,这样算角色扮演吧?”   白染说着,眼尖地看见便宜师尊的耳根微微发红。   不是吧,还真是被她戳中小心思!   “那行,既然师尊喜欢角色扮演,那就暂且这样吧。”白染语气略显微妙,愉快地做下了决定,“以后你叫我郡主,我叫你师尊,咱俩各论各的。”   晏清斐被白染的话噎住,直到白染施施然地离开了长乐苑,他才回过神来。   他能感觉到白染心中实打实的愉悦感,预料之中,知道被隐瞒后的恼怒和怨怼居然全都没有。   他不知道白染在想什么,也不懂她的脑回路,但大为震撼。   #   白染回到自己的兰泽苑,来到书房,再次写写画画起来。   她想出幻境,更想知道自己以前的记忆,这是目标。但目前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劝服晏清斐。   在幻境中玩角色扮演有什么意思?出去玩真实版师徒恋不好吗?   白染眉头紧皱,也考虑过找器灵,但以器灵害怕晏清斐的程度,他不同意,器灵估计也不敢放她出去。   “晏清斐,师尊,郡马……”   白染喃喃自语,总觉得就快要找到说服的方法了,但就只差最后一点。   落日缓缓西垂,残阳从窗外照进屋内,白染望着满地的夕阳,发呆。   酉时两刻,丫鬟春花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进了屋子,她来到白染身旁,见白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还未发现她的存在,便小声地唤了一声郡主。   白染回神,问道:“怎么了?是要开饭了吗?”   春花点点头,应道:“是的郡主,只是今日奴婢瞧着,您与郡马感情甚笃。那要与郡马一同用晚膳吗?”   最后一句白染没听进去,只抓住了前一句的感情甚笃四个字。   那一瞬间,拦截在她面前的迷雾消散了,露出了藏在深处的答案——感情。   绝对是了。   白染笃定地想,满打满算,她与便宜师尊确定下来关系也就才半天。换位思考,若是她新交了一位女朋友,这位女朋友她很喜欢,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容于世,女朋友也是因为丢失了记忆,不可抗力的原因才和她在一起。   若是她的话,她当然不会让女朋友立刻恢复记忆了,等感情深了再恢复记忆,这样她们才有可能出去之后还能在一起。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   白染觉得自己的脑袋瓜越发聪明了,母胎solo二十一年,这么难的感情问题,居然都能这么快想到答案。   “郡主。”春花再次询问,“您要与郡马一起用晚膳吗?”   白染立刻回道:“要!当然要一起了,记着,以后不论是早膳午膳,还是晚膳,本郡主都要和郡马一同用膳。哦对了,记得把膳食端到长乐苑去。”   “是,郡主。”   春花满脸喜意地离开了。   片刻后,白染回忆了一番在小说与电视中看到的撩人手段,胸有成竹地踏出了兰泽苑。   不就是爱情嘛,她就不信拿不下晏清斐。   #   长乐苑,一丛翠竹下,神情清冷的晏清斐坐在棋盘前,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黑白棋子遍布了整张棋盘,白染在旁边看了一眼,黑子要多一些,似乎是占了上风。   在白染的灼灼目光下,晏清斐执着棋子的手顿住,落不下去了。   “不知郡主来此何事?”他抬眸问道。   白染冲他笑了笑,坐在了对面的石凳上,她双手支在下巴上,眨巴着眼睛,快速进入了状态:“本郡主想师尊了,所以来看看。”   停顿在棋盘上的手收了回去,晏清斐将手中的黑子放入棋子篓,眼神中颇有些无奈。   白染以为晏清斐不信,特意强调道:“是真的,下午本郡主回去之后,想了师尊一整个下午。”   在想怎么才能让他答应带她出去。   晏清斐眼睫微颤,蓦然叹出一声:“郡主前来到底是有何事?”   “刚才不是说了嘛,就真的只是想来看看师尊。”   白染正答着,恰好在这时,丫鬟春花领着几位丫鬟走进长乐苑,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几碟菜肴。   “郡主,晚膳都准备好了,是放在正屋里吧?”   “呃……”白染顿了顿,回眸看向眸色沉沉的晏清斐,狡辩道,“当然,顺便来与师尊一同用晚膳。”   #   两人来到正屋,丫鬟已经将饭菜碗筷布好,白染等着晏清斐落座,走过去想坐在他旁边,余光中忽然瞥见几位丫鬟在偷笑。   她停下脚步,为了不让其他人影响到自己的发挥,挥手让丫鬟都退出了屋子。   春花走在最后,留给白染一个鼓励又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轻轻阖上了木门。   屋里只剩下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白染故作轻松走到晏清斐身边坐下,但两人之间还是隔着两拳的距离,为了表示亲近,她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一时不慎,凳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吱的一声响。   气氛似乎更加尴尬了。   白染讪讪地笑笑,不再折腾木凳。晏清斐是个闷性子的人,那么气氛只能由她来活跃了。   “咳咳。”她清清嗓子,决定循序渐进,“师尊,你来尝尝这个,春花说李大娘的手艺最好了。”   她将一只鸡腿放进晏清斐的碗中,眉眼弯弯地催促道:“快试试看好不好吃。”   晏清斐动作稍缓,似是在犹豫,但最终还是尝试吃下了一口鸡肉。   白染眼眸晶亮,期待道:“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呀,夫君~”   最后两字的尾音尤其的长。   晏清斐动作一顿,突然开始了剧烈咳嗽,白染没想到夫君两个字威力会这么大,赶紧给他拍背。   “好点了吗?”她倒了杯茶水,递到晏清斐唇边。   晏清斐想接过茶盏,却毫无防备地碰上了白染的手指,仿佛是触了电,他的手忽地收了回去。   白染将注意力从杯子挪到了晏清斐脸庞上,这才发现便宜师尊的脸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呛的,还是因为害羞的。   不过倒是更好看了。   “夫君?”白染试探喊道。   这下,晏清斐的脸越发红了。   他紧紧盯着白染,唇瓣翕动,最终说出了熟悉的两字:“胡闹!”   “唉!怎么又是胡闹,本郡主哪里胡闹了?”白染不乐意了,一把攥住晏清斐衣袖下的手,“是说夫君两字胡闹吗?可是现在咱们就是夫妻关系,你以后要习惯夫君这个称谓才是。”   顺利牵手,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感受到晏清斐身体的僵硬,白染十分善解人意地收回了手。   一步步来,不能将人给逼急了,想来他现在的心里已经在翻山倒海了。   白染一边吃晚饭,一边观察着晏清斐的神色。   忽然,晏清斐撂下碗筷起身,沉声道:“郡主早些回去歇息吧,在下就不送了。”   白染吃得正香,没料到忽然被赶,她不敢置信地盯了晏清斐两秒。   不应该啊,虽说不可能一步搞定,但也不至于把关系搞僵化吧?   在白染赤|裸裸的注视下,晏清斐转身进了里屋,在掀开珠帘的瞬间,白染瞧见了他发红的耳根。   顿时,白染淡定地坐了回去,继续干饭。   原来师尊是害羞了啊,那就不用担心了。   #   翌日清晨,白染起了个大早,让春花简单地挽了发髻之后,她直奔隔壁的长乐苑而去。   经过一晚上的缓冲,师尊应该是恢复正常了,现在又可以轮到她来刺激了。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为白染开了院门。这道门防不住晏清斐,倒是将她给防在了外面,为了以后方便干些别的事情,白染招来守门小厮,在小厮期待的目光下,宣布他被调岗了。   小厮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白染拿着院门的钥匙上下抛了抛,交给了春花保管。   作者有话说:   加班+懒,所以这一章拖到了现在QAQ 第104章   走过一条蜿蜒的石子小路,白染从一旁的走廊走向正屋,旁边的苗圃里栽种了花草和翠竹,草木枝叶繁茂,从罅隙中可以隐约看见院中的场景。   清晨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将竹叶吹得左右摇晃,哗哗作响。白染没在意这些,步伐匆匆地往正屋走去。   她走过一段走廊,刚好来到转角,就在这时,身后的丫鬟们忽地惊呼一声,一丛丛翠竹晃动得非常厉害,叶片仿佛是下雪似的,纷纷往下掉落。   白染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尖地看见似乎有一股疾风在翠竹间卷过,依稀还有雪白的剑光闪现。   叶片簌簌落下,被遮挡的庭院也变得明朗起来,一道身影在院中翩飞,他手中的长剑仿佛化作了剑光,耀眼得夺目,隔着半百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剑芒的危险。   丫鬟们一个个看傻了眼,都愣在了走廊上。   白染眼中闪过惊艳,但目光落在院落中四处散落的树叶,以及苗圃中光秃秃的枝干后,惊艳化作了一丝怒气。   住手!放过她的院子!   虽然不是她在住,但是这郡主府的一切都是她的。   “你……”   白染着急迈出步子,制止的手刚伸了出去,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来了。   要想拿下晏清斐,可不能对他发火,这样是会掉好感度的。   可惜声音已经被晏清斐听见了,他收起剑招,负手而立,风撩动他的墨发,身旁是零落飘下的竹叶,衬得他整个人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递给白染一个疑惑的眼神,好似在问他怎么了。   “你……你小心点别伤到自己。”白染咽下原话,机智地将责备换成了关心的话语,伸出的手握成拳头,收了回去,“夫君的剑看上去挺锋利的,要是因此受伤,本郡主会非常心痛的。”   最后三个字她咬的音很重,再配合神情中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心痛,看上去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晏清斐不清楚她的具体想法,只知道她的确感到心疼,让他的心忽地也跟着抽疼,很轻微,但却不容忽视。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瞧着白染做出西子捧心状,他站在院中,眉间也随之皱了起来。   白染垂眸为自己逝去的财产伤心了一会儿,没听见晏清斐的动静,她悄悄抬眸看去,却只看见一张冷肃的面容,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正常人看见女朋友伤心,不,就算是看到普通朋友伤心,也会出言安慰两句吧。   而便宜师尊在做什么?冷着一张脸愣着,他这是在不耐烦吗?去他喵的仙尊,活该孤寡千年!   和你的剑过一辈子去吧!   白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抑制不住的吐槽欲,扬着标准的微笑走出走廊。   “师尊用过早膳了吗?没有吧,那我们正好一同用膳。”   白染不由分说地攥住晏清斐的衣袖,往正屋中走去。   亲切的问候,露着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原本是亲密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居然让人看出了隐藏在深处的冷意。   郡主和郡马这是要吵架了吗?   丫鬟们端着早饭,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跟上还是不跟上,最终是春花使了个眼神,丫鬟们才埋着头缀在了白染身后。   晏清斐被白染拉着,有些茫然,不知道短短片刻之中发生了什么,能让白染的心境变化得如此之快。   方才还在心疼他会被剑刃划伤,现在就变为了生气。   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吗?   晏清斐敛眸沉思,目光落在攥紧袖角的手上。   不,一定是刚才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   正屋中,在白染拉着晏清斐落座后,丫鬟们依次呈上了早膳,这次不待白染发话,春花便领着一帮丫鬟退下了,出门时同样贴心地将门合上。   屋里静悄悄的,白染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罕见地没有了食欲,被晏清斐给气饱了。   她抬眸,扫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便宜师尊。   都怪你,大清早的练什么剑,练剑就好好练剑,居然还破坏她的院子。   晏清斐冷不丁被睨了一眼,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出声了。   “不知郡主是为何生气?”   难道真的是与他有关?   白染终于正视了晏清斐,脸上再次挂出标准的微笑,但却是皮笑肉不笑:“你、猜?”   她一字一顿道,说完见晏清斐还是迷茫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就这死直男的性子,值得她去攻略?还谈什么加深感情,至死不渝。   就这样吧,谁爱出去谁出去,在这幻境里当郡主也别有一番体验。   白染意识到事情的艰难,果断决定摆烂。   “猜不到是吧?呵呵。”白染浅笑,将最不爱吃的白面馒头推到了晏清斐面前,“师尊将这个吃了,我就告诉你。”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白染发现便宜师尊的口味和她类似,最不喜欢吃有辣味的食物,其次才是没有味道的东西。   晏清斐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在看见白染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凭借直觉,他果断地取出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白染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一手将晏清斐的茶盏取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倒茶水,仿佛没看见他越吃越慢,目光都聚在了茶盏上。   茶盏小小的一个,就算倒得再慢也有满的时候,当茶盏中的茶水满得不能再满时,白染颇为可惜地放下茶壶,将茶水缓缓推向晏清斐。   “喏,喝吧。”   晏清斐不再多言,端起杯盏仰头喝了个干净,喉间的哽咽感终于消失了。   白染忽然感到释然。   要让晏清斐带她出去,可不是只有攻略讨好一条路,让他在幻境中受不了待不下去,她不一样可以出幻境吗?   只是,不知道便宜师尊的忍耐力有多高,或者说,他能忍受到什么程度?   看着晏清斐略显狼狈的模样,白染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只觉得打开思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晏清斐准备放下茶杯的手顿住,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喜悦,不用多想,这一定是属于白染的情绪。   “郡主又为何忽然高兴了?”   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何情绪会如此多变。   白染弯起眉眼,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笑意:“因为本郡主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对了,一个馒头师尊应该吃不饱吧。”   她将那碟白面馒头又推了推:“这些都是师尊的,怎么样?本郡主对师尊好吧?”   一碟碗盘中的馒头一共有三个,每个都是成□□头大小,此时晏清斐吃下一个,还剩两个。   两个。   晏清斐迟疑了一刹那,得出自己能够接受之后,他继续吃了起来。   只是在看见白染又将他的茶盏挪走,缓慢倒茶水之后,他蓦然愣了下,感到喉间的哽咽感又加重了。   见此一幕,白染唇角笑意渐浓。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晏清斐解决完了白面馒头。   白染维持着轻快的心情,决定暂时放晏清斐一马,她要回去好好谋划。   整蛊可比攻略简单多了,这一次,她就不信拿不下晏清斐。   #   白染带着一帮丫鬟回到兰泽苑,想到整蛊计划,她唤来春花嘱咐事情。   “将中午的菜品全部换做辣口的,越辣越好。”   春花迟疑:“可是郡主,您前几日不是特意叮嘱不要辣口的饭菜吗?”   “对啊,所以那些都不是为本郡主准备的,记好了,中午全给郡马端去,一碟都不能少。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白染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今日提前为本郡主备些午膳送来,口味要清淡些的,和往常一样。”   春花还以为白染此举是在迁就郡马,感动地点头应下了。   这一上午,白染独自待在书房,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又写满了整整一张,全是整蛊方案。   用午膳前的半个时辰,春花为白染送来了第一波午膳,白染吃了个半饱之后,让春花带上第二波午膳,赶去了长乐苑。   郡主府的花匠很有效率,苗圃中的花草和翠竹早上还是光秃秃的模样,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枝繁叶茂,和往日几乎是一模一样,唯有从翻新的泥土上能看出,花匠将院中的花草全都换了一遍。   白染不由又想到了逝去的银两,心中的“旧恨”忽地涌了上来。   她大手一挥:“春花,敲门。”   晏清斐不知在正屋中做什么,丫鬟和小厮全被遣了出来,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丫鬟冬菊告诉白染,自从早晨她离开长乐苑之后,晏清斐便将自己关在了屋中。   春花用力敲了两下门,还没出声,就见门忽然从内打开了,只是门后没有任何人,仿佛方才是门自己开的。   丫鬟们眼中闪过惊讶和怯意,白染倒是没在怕的,见门开了,率先便迈了进去。   屋内,晏清斐负手立在轩窗边,视线落在窗外,微微失神,仿佛在思考人生大事。   白染心头冷笑,挥手让丫鬟们布菜。   红艳艳的菜肴从食盒中取出,辣椒特有的呛人气息与饭菜香混在一起,在屋子中悄悄弥漫。   白染受不了这味道,抬手挥了挥。   窗边的便宜师尊还是一动不动,她微微一笑,走过去之后,故技重施,攥住晏清斐便往方桌走去。   晏清斐想收回袖角,但被白染察觉到之后,得到了凶巴巴的一眼,只得无奈放弃。   “师尊。”白染放缓了语调,笑得柔情蜜意,“这是我特意让厨房为您准备的,听说可好吃了,来,您尝尝。”   她一手攥住晏清斐,防止他逃跑,一手为他布菜,从辣椒爆炒肉片中挑来挑去,最后挑出一根个头最大的干辣椒。   白瓷碗底,火红的辣椒尤其的惹人注目。   丫鬟们压下喉间的惊叹之声,纷纷向晏清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我悟了,去他喵的爱情。   写些好玩的才是正经。 第105章   晏清斐在看到红辣椒的第一眼,心中是无比抗拒的,但心底莫名出现的期待与喜意冲散了抗拒,让他意识到,辣椒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染在身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似是在鼓励。   不知怎么的,晏清斐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冲动——将瓷碗中的食物吃下去。   但这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白染当然也看出了晏清斐的不愿,但在她看来,这都不是问题,因为她还有最狠的一招没有使出来。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晏清斐始终没有动筷的打算,甚至没向那桌红彤彤的菜肴投去一瞬的目光,丝毫不感兴趣,也丝毫没有进食的迹象。   他只是微垂着眼眸,注视着白染攥在他衣袖的手上。   昨日他就在思量这件事了,他或许应该不顾白染的意愿,将自己的衣袖解救出来,这样他便可以离开这里。   他思绪有些乱,应该找处僻静的地方好好捋一捋。白染在面对他时的喜悦和心疼,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   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至今还是未能琢磨透彻。   “师尊怎么不动筷?啊!是我疏忽了。”白染故作惊讶,“师尊的手被本郡主攥住了,那既然如此,只好这样了。”   白染拿起玉箸,将辣椒喂到晏清斐唇边,笑眯眯地催促道:“师尊,来尝尝味道怎样,不用担心,这只是看着口味很重,实际上只是微辣。”   不知道是因为白染的坚持,还是因为她所说的微辣,总之,晏清斐面无表情地咬下一截辣椒。   白染既期待又好奇:“怎么样?是不是微辣?”   下一刻,晏清斐身体一滞,安静的屋子中突然响起了重重的咳嗽声,仿佛要将肺部给咳出来似的,他手捂着嘴,伏在桌上,难得一见的狼狈。   白染没想到威力会如此巨大,赶紧地给晏清斐倒了杯茶水。她只是想做些恶作剧,可不是结仇。   “你……”   白染想问感觉有没有好点,要不要请大夫,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晏清斐沙哑的嗓音打断了。   “我无事,你不用担心。”   在那一瞬间,白染无语凝噎,心情复杂,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晏清斐在说出口之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确定了,白染真的是在捉弄他。   可是为什么呢?   晏清斐眸色沉沉,感到不解。   “唉……”白染叹了口气,瞧晏清斐咳嗽得面色通红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   “春花,叫人把午膳撤了,准备些清淡的端上来。”   春花应声,一桌子菜肴很快撤下,连带着空气中呛人的气味也渐渐淡去。   屋子中的其他人也退了出去,白染托着腮帮子注视晏清斐,他现在虽然没咳嗽了,但变成了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仿佛是遭到了什么精神打击。   不过撇开这些不谈,单看晏清斐现如今的面容,却是非常令她惊艳。   仙人似的如玉面容带着一丝薄红,星眸中因为用力的咳嗽,眼底浸着一点水光,眼眶也微微发红,跟哭过似的,玉冠虽然固定了长发,但因为咳嗽,披散在身后的墨发稍显凌乱。   有一种仿佛被蹂|躏过的美感,脆弱、清冷、易碎,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木然。   每一点都磕在了白染的心巴上。   被美色|诱惑,白染也不知怎么的,脑袋一抽,向美人探出了手。   白皙的手指搭在美人的下颌上,再缓缓往上抬,直到那双星眸与她对上,她才猛然醒悟。   这算是调戏,对吧?   白染收回手,讪讪地笑笑,见晏清斐的目光聚在她脸上一直不挪动,脑子再次一抽,她伸出手又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白染忽然意识到周围安静得厉害。   完了,没有丫鬟小厮的保护,便宜师尊不会趁着没人,揍她一顿吧?   晏清斐抬眸,眸光暗沉沉的,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白染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关切地问道:“师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请位大夫来看看?”   晏清斐没回答,反而沉声问道:“你对我有哪里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用这种方式。”   白染愣了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好家伙,不是木头吗?怎么这么快就察觉了,这人在这方面倒是挺敏感的。   “不满倒是没有,就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心愿。”白染可怜巴巴地说道,伸出一根手指,“我想……”   话还没说完,晏清斐就猜到了,他轻轻摇头,毫不让步:“我说过,时机还未到。”   又用这句话搪塞。   “那什么时候时机才会到?”   晏清斐闭口不答。   白染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气,说不上是怒气还是失望,或许都有。她猛地拍了下桌子,面色沉沉,撂下了一句狠话。   “行,你狠,有本事时机永远也别到!”   她心中憋着一口气,面色难看的出了长乐苑。候在外面的丫鬟小厮们见状,忐忑地跟在了白染身后,一个个深埋着头,唯恐沾惹到白染的怒气。   回到书房,白染已经冷静下来,书案上正巧还摆放着整蛊计划,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纸面。   她走过去,将之全揉成了一团。   计划全部作废,晏清斐油盐不进,只能另寻他法。   她再次在书房坐了整整一下午。   到了傍晚,春花前来敲响了书房门,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晚膳准备好了,在哪里用膳?”   “端来书房。”白染沉声道。   春花应了一声,离开了,没多一会儿,她拎着食盒领着丫鬟踏进了书房。几人安静快速地将晚膳布好,贴心地点了好几个灯盏。   白染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挥了一下手,丫鬟们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夕阳昏黄的光线照进屋内,有些黯淡,还好有着烛火做补充。光线下,能够看出每盘菜品已经放置了一会儿,并不是刚出锅的模样。   估计春花来询问时,厨房已经将所有的菜品都装进了食盒,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端去长乐苑,毕竟中午从长乐苑出来时,她是怒气冲冲的模样。   白染想到此,忽然叹了一声。   可惜她想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想出办法,不知道这幻境她还要待多久。   用过晚膳,几位丫鬟将残局收拾干净,春花也进了书房,在一旁看着白染欲言又止。   白染察觉到了。   “怎么了?说吧。”   “郡主,最近城中发生了一些趣事,听来可有意思了,不如奴婢说来给您听听?”春花期待地问道。   这是想逗她开心吧。   白染还挺想听的,可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晏清斐那木头。   人与人之间果然没有可比性,这就是差距。   她对上春花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今晚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再来听你好好讲讲。”   见白染没有拒绝,而是将时间推到了明天,春花笑着点点头:“那正好,奴婢还可以去收集一些,听说最近城中可热闹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从早讲到晚,都不带重复的。”   “好,明日若是讲得好,重重有赏。”   夜色来临,白染离开书房,回到了主屋歇息。   翌日,因为不用去长乐苑寻晏清斐,白染一觉睡到自然醒,幸福感蹭蹭蹭地往上冒。   丫鬟们进屋替她梳妆,见她心情不错,心中松了一口气,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春花为白染挽发,柔声问道:“郡主,宫里今早送来了两盆贡菊,小厮都放在花园了,待会儿奴婢们带您去赏花吧?”   白染没有异议,反正现在寻不到出去的办法,与晏清斐也闹崩了,她可以算作是无所事事了。   半个时辰之后,白染出现在花园的凉亭中,丫鬟们为她呈上了果盘,她就躺在椅子上,伸手就有人给递水果,甚至还有人为她捶腿。   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这哪里是幻境,这简直是她的快乐老家。   宫里送来的贡菊被摆在了小圆桌上,白染在躺椅上,一转头就能看见,不过看多了也就那样,还不如天边的浮云,样式多种多样。   春花似是看出了白染的无聊,凑上前询问:“郡主,奴婢给您讲讲城中的趣事吧?”   白染来了点兴趣:“说吧,坐下说。”   “是,谢郡主!”   春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开始讲起了第一件事。   李太傅与刘将军两家是世敌,这是城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两家的后辈也从不往来,但最近却爆出来一件事情——两家的嫡系后辈相爱了。   男方非卿不娶,女方非卿不嫁,因为这事,两家甚至都闹到了圣上面前,让圣上出面主持公道,都要圣上处罚对方。   白染好奇问道:“那后来呢?圣上是怎么做的?”   春花笑道:“圣上给两家的赐婚了,说是要用这场婚事化解两家的矛盾,是两全其美的事情。现在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刘将军甚至说要将刘少爷逐出将军府,李太傅也不愿意认李小姐这个孙女。”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知晓了此事,直接让皇上给两人赐了成亲的府邸,还给刘少爷赏了门差事,这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好家伙。   白染听完之后,对宫中的器灵又多了一层新的认识,这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嘛。又是赐婚又是赐府邸差事的,这应该全是器灵的手笔吧。   毕竟上次入了一次宫,她也看出来了,皇帝完全就是器灵的傀儡罢了。   她不由对后面的事情也好奇起来,拿了个果子一边啃,一边含糊问道:“还有的呢?下一件事是什么?”   提起下一件事情,春花神情中多了几分惊叹。   去年初春举行了殿试,高中状元的是位清瘦的少年,起初都以为是这位状元郎家境贫寒,吃得不好,身体才如此瘦弱。   “可实际上啊,这位状元是位女子,女扮男装前来参加殿试。”春花感慨地说道,“若不是前阵子这位状元郎主动说出来,向圣上请罪,大家还被蒙在鼓里呢。”   对这个结果,白染有几分在意料之中,毕竟小说里这种事情还挺多的。   “然后呢?”她问道。   说起后面的事情,春花的眼睛亮了几分。   状元郎与探花郎都是从外地来参加殿试,半路偶然遇见,便相伴而行,后来进了望泽城,两人也是住在同一家客栈。   “所以两人在朝夕相处中日久生情?”白染试探问道。   春花点点头,一脸向往地捧住脸:“告诉皇上实情之后,两人便跪在朝宸宫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皇上这才原谅了两人。”   三天?   白染不由发问:“人……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了,皇后娘娘已经给两人下懿旨赐婚了。”   提到皇后,春花感动得泪眼朦胧:“皇后娘娘人真的太好了,一定也是为他们情比金坚的感情感动了吧。”   白染面色复杂,她开始怀疑这些事的发生与器灵的关系了,皇帝能被器灵控制,那城中的其他人,应该也能被控制吧?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事情是如何开头,竟然都是以赐婚为结局。   这位器灵怕不是有什么当红娘的爱好吧?还是说,是位单纯喜欢看戏的乐子人?毕竟这两件事都比较狗血。   “还有别的事吗?”她追问道。   例子多了才容易分析出器灵的目的,或者说,这个幻境存在的目的。 第106章   春花正要开口,白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补充道:“说些没被皇后娘娘赐婚的事情,有吗?你仔细想想。”   春花停顿一瞬,似乎是醒悟了,发出一声惊呼:“对哎,奴婢发现皇后娘娘好喜欢赐婚呀。”   说着她扳着自己的手指数了起来:“郡主与郡马的婚事,太傅家李小姐与将军府刘少爷的婚事,新科状元和探花郎的婚事,对了,听说六王爷也被皇后娘娘赐婚了。”   原身与郡马的婚事白染是知道的,但只知道是赐婚,而且郡马还是属于是强扭的瓜,被迫娶了原主。   没想到居然又是被器灵经手的事情。   白染好像真的悟了,器灵制造幻境的目的,不会就是为了围观狗血剧吧?   另一边,春花继续说道:“不过没有皇后娘娘赐婚的事情也蛮多的,就在前几天,陈首富一家进城探望亲戚,半路上遇见了李尚书的夫人出城上香,两家人一碰面,可惊呆了所有人,郡主您猜猜看发生了什么?”   白染猜测:“他们两家认识?”   “岂止是认识!”春花语气激动,双眸锃亮,“那陈首富家的大公子,居然长得和李尚书年轻时一样,李尚书的二公子也与陈首富像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当时两家的丫鬟小厮都被吓傻了,还以为是无意间知晓了主人家腌臜事。”   说到这里,春花停顿下来,喝了口茶水润润喉。白染十分捧场,追问道:“接下来呢?到底是为什么?”   “接下来啊,世间能长得如此相像,当然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听说当时两家人都被吓得不轻,李尚书夫人直接回了城,还将陈首富一家子带上了。宫里的李尚书听说了此事,一下朝便往府里赶,脸色难看极了。”   春花双眼放出八卦的光芒,神采飞扬。   “前几日城中都传遍了,有小道消息说是李尚书与陈首富互戴绿帽,说得那叫一个有模有样,热度直接赶超男扮女装的新科状元。”   白染瞧着春花兴奋的样子,好奇道:“那真相到底是如何?尚书真被戴绿帽了?”   春花摇头:“当然不是,李尚书与夫人那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恩爱夫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后来这件事将皇上给惊动了,圣上特意让锦衣卫来调查,最终,终于调查清楚了。”   “如今陈首富的大公子的确是李尚书的孩子,尚书府的二公子也的确是陈首富的血脉,两家人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恰好都夜宿在同一个寺庙,所以才发生了这件事。”   白染:“就是说,两家人的孩子被互换了。”   真假少爷与真假千金的梗,就算是在后世的小说里,那也是长盛不衰的热点。   若这一切的剧情都是器灵安排的,那它也算是老道的吃瓜人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春花点头称是,兴奋劲依旧没有散去,“城中的百姓自从知道了这件事,足足等了五天才等到水落石出,知道真相,可太令人难熬了。”   白染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吃瓜可不就是这样吗?每个人就跟瓜田里的猹一样,上蹿下跳的到处找,就想吃一口新鲜的瓜。   “还有吗?多说些来听听,倒是挺有趣的。”   春花见白染感兴趣,脸上的喜意加深,快速喝了一杯茶水之后,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这次包括但不仅限于发生在城中的事情,外地传过来的、古时候传下来的、甚至连书铺里热销的话本子,春花都给白染一一道来。   白染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听着狗血曲折的故事,就连午膳都是在凉亭中解决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傍晚。   丫鬟前来提示白染到该用晚膳的时间了,白染才意犹未尽地让讲故事的丫鬟停下——到了后来,候在凉亭伺候的丫鬟都加入了这场故事大会。   白染回房用完晚膳,洗漱完毕之后躺回了床上。   下午的故事大会虽然俗套,但是足够狗血与离奇,所以她现在还有一股吃瓜的兴奋劲没散去,总的来说,就是睡不着。   她睁着眼眸望着绣花的帐子,思考明日要不要去宫里试一试,若是能将器灵劝说成功,那她就可以出幻境了。   失去了一段属于自己的记忆,就算她现在日子过得逍遥,但心里总有些没底,有种对人生失去掌控的失控感,还带着一丝半点的不安。   半晌过后,白染的思绪渐渐停滞,陷入了睡眠。   烛光跃动着,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混着绵长的呼吸声,衬得夜色格外静谧。   过了不知多久,紧闭的木窗被缓缓推开,晏清斐身着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混为了一体。他站在屋外,一动不动地望着床上的白染,眼神复杂。   他将白染惹生气了,这是他昨日得出的结论。   他需要做些什么,让白染不再生气,这是他今日上午得出的结论。   所以不久之前他隐在暗处,偷偷观察了白染一整个下午,也旁听了整场故事会。   最后得出:春花那群丫鬟很会哄人,或者说那些故事很会哄人。   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晏清斐不知道要如何让白染不生气,但站出来向他人请教的事情,他自认也做不出来。   于是,他站在屋外吹着夜风,思考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想清楚了。他可以不向那些丫鬟学习,但是可以去旁观那些故事,从故事中总能总结出如何令人不生气的方法……吧?   木窗被轻轻地阖上,窗外的人影也消失了,只剩皎洁月光投了半缕映在窗户上。   夜色由深至淡,天边亮起了一线鱼肚白,郡主府的下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白染再次睡到自然醒,吃过春花送来的早膳之后,她依旧犯困,便又回到床上,这一觉就睡到了半下午,连午饭也给省过了。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饿。   白染吃着春花送来的饭菜,后知后觉中想起来了,便宜师尊是修仙界的仙尊来着,按理说她作为徒弟,怎么也应该有些修为在身上。   也就是说,她现在虽然失去了记忆,不知道怎么用法诀,但本质上还是修士,至少少吃一顿饭不会饿。   想明白了这一点,白染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先前还担心独自面对器灵,会不会对她不利,但现在看来,她或许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春花,明日一早将马车备好,本郡主要入宫面见皇后。”   白染放下碗筷,起身前去书房。   器灵是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妖怪,她要想劝服它,得好好花一番心思琢磨才行。   与此同时,皇宫的凤仪宫内,器灵将侍女全都屏退,甚至就连大门也给紧闭上了。   做完这些,她来到殿中跪下,委屈巴巴道:“拜见仙师大人。”   她身穿绫罗绸缎,头戴珍贵珠钗,却只能饱含热泪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往日皇后神气的气派。   殿内异常的安静,器灵敛息屏气,可怜兮兮地望向占了她的宝座的人,那人一身黑衣,面色冷肃,在器灵看来,活像是一尊煞神。   赫然正是晏清斐。   在他的面前,一张张水镜依次排列,上面的内容全是城中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   尚书府与首富家真假公子的戏码,正在最中间的水镜上演着,这张水镜的面积最大,可以看出这场戏器灵最为喜欢。   晏清斐的目光在各个水镜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发现有值得他注意与学习的地方,可下午他亲眼所见所感,白染的确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开心。   思忖半晌,他还是没能想明白。   内殿中,器灵跪得两腿发麻,见煞神全部心思都在水镜上,便决定暗中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可它刚一动,煞神冷冽的目光倏然向它扫来,吓得它一激灵,赶紧跪好。   “仙师恕罪!”它泪流满面地求饶。   “饶你无罪。”晏清斐眉头微皱,开口淡淡道,“你整日待在宫中就为了看这些?”   器灵愣了一下:“是的,仙师。”   晏清斐:“这些难道很有趣?”   器灵想也不想:“有趣!当然有趣!”   不然它怎么会网罗这么多人进幻境呢?而且为了让这些戏继续上演,它甚至要讨好你这尊煞神。   天可怜见的,看场戏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但它一抬眸便看见晏清斐沉下的目光,吓得立刻改口:“不不不!仙师认为有趣便是有趣,仙师认为无趣便是无趣。”   晏清斐的眸光更沉了,他不愿再浪费时间,抬手指了指数个水镜:“你来好好讲讲,这些东西哪里有趣。”   闻言,器灵战战兢兢地起身,来到距离煞神最远的水镜旁边,磕磕碰碰地讲解道:“仙师请看,这两人来自有着世仇的家族,两人从相识相知,再到相恋,期间度过了无数重磨难,如今终于修成正果,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器灵似是忆起了两人遭遇过的苦难,感动得热泪盈眶,投入地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上去脑子似乎有些毛病。   晏清斐眼中闪过一抹嫌弃:“这叫有趣?”   器灵面色一僵,想要解释,但是又不敢反驳煞神的话。   晏清斐对器灵快没耐心了,沉声道:“说,饶你无罪。”   见他这样说,器灵的胆子大了起来。   “仙师会这样说,难道……”器灵小心翼翼地猜测道,“仙师还未有道侣吧?”   漫不经心的眸光微凝,晏清斐面无表情地扫向器灵,眼眸微眯。   “给本尊理由。”他道。 第107章   煞神语气不善,完了!它说错话了!   器灵心神剧震,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加欢快了,世上果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被提醒是单身狗,看吧,现在果不其然就遭了报应。   它四十五度仰望宫殿横梁,悲伤犹如奔涌的瀑布,怎么也止不住。   直到煞神那道充满杀意的眼神向它投来,它才猛然一惊,觉得自己还没活够,还可以救一救。   “这个嘛……”器灵迟疑着斟酌词句,尽量不要刺激到煞神,“因为仙师修为高深,一般耽于情爱的修士,在修行一事上颇为艰难,不会像仙师这般厉害。”   晏清斐收回杀死人的目光,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不,你错了。”他转而笃定说道,“本尊有道侣,现下还与她成亲了。”   器灵脑海中灵光一闪,蓦然想到了上次与煞神在一起的女修,那位修士在幻境中的身份好像是郡主,而这位煞神正好是郡马……   哟,这不是巧了吗?合着原来是它亲自搭的线?   当初它明明是想看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的好戏来着。   器灵无语凝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但煞神的目光实在不容忽视。   它斗胆揣测,或许煞神是在等它的询问?可是这有什么好询问的,郡主府发生的一切,它都在水镜中看过了。   “既然是如此,那就恭喜仙尊了。”器灵露出无比尴尬的微笑,比哭还要难看。   “喜?何喜之有?”   器灵哽住,找到道侣还成了亲,难道不算是喜吗?   见器灵一脸茫然,晏清斐眸色沉沉,冷声补充:“她如今生本尊的气,不理本尊。”   听了这话,器灵的第一反应——这女修可真牛!   第二反应——这可是主动送上门,让它吃的瓜啊!   顿时,器灵也不害怕了,双眼放出八卦的光芒,脸上的笑意真切地加深了几分,它搓搓手,抑制住激动,掐着嗓音道:“仙师不必为此担忧,仙子是为何生气,可否说来听听,小的或许可以为仙师解忧。”   担心煞神有顾虑,器灵顿了下,夸下海口:“仙师放心,小的在这方面可有经验了,必定可以为仙师排忧解难!”   晏清斐不置可否,手指一动,便将置在桌上的杯盏纳入手中,随手碎成齑粉,粉末顺着指缝散落在地面,不留丝毫痕迹。   “哦?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知晓?”   语气轻飘飘的,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十分明显。   器灵亲眼目睹杯盏的惨状,被兴奋压下的惊惧蓦然又回来了,它瑟瑟发抖,点头如捣蒜:“仙师恕罪仙师恕罪!是小的脑子不清楚!方才忽然糊涂了。”   晏清斐浅浅颔首:“办法,说。”   于是就这样,器灵为晏清斐传授恋爱经验,足足讲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边的夕阳快要被暗色吞尽,晏清斐才让越说越兴奋的器灵停下。   见煞神要走,话痨的器灵难得生出不舍,小心翼翼地叮嘱道:“仙师可要记得一一尝试,一定要循序渐进,不可……”莽撞。   最后两个字器灵没能说完,因为眨眼间晏清斐便消失在它眼前。   “唉——”   器灵发愁,瞧着这煞神的模样也不像是个会心疼人的良人,那女修他估计是拿不下了。   趁现在时间尚早,它要不还是赶紧解除幻境跑路吧,看戏固然重要,但前提是有命才行。   #   傍晚,白染带着满身疲倦走出书房,几位丫鬟见她累着了,都安静下来,没有出声打扰她。   从书房到主屋,不过是几步之遥的距离,白染走过弯曲的石子小道,眼看着就要来到正屋堂前,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忽然立在了她的面前,恰好将石子小道全都挡住了。   跟在白染身后的丫鬟们猛然发觉,还以为是飞贼,差点惊呼出声,仔细一看,原来是府中的郡马,虚惊一场。   白染认出面前的人,面色沉了下去,往后退了一步,以此来划清界限。   “你来做什么?不在你那院子练剑,跑出来干嘛?”她语气不善地说道。   晏清斐启唇,想如器灵说的那般放低姿态,说些软话,可白染身后有好几个丫鬟在,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他的目光扫向那些丫鬟,沉声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   可是这府中的主人是郡主,也就是白染,没有她的话,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听从郡马的吩咐。   白染看乐了,笑了一声,感慨地摇摇头:“你有什么事就现在说吧,若是无事就赶紧让开,本郡主还要回房休息,没工夫陪你瞎闹。”   察觉出白染话中的疏离,晏清斐的心沉了沉。   “我向你道歉,我们别冷战了。”晏清斐说到此,停顿了下,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轻轻闭了闭双眼,“原谅我,好不好?”   密语传入耳内,最后三个字语气放得非常轻柔,就在她耳畔边响起,白染活生生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悚然一惊,瞠目结舌:“你、你吃错药了?!”   之前不还是直男仙尊的人设吗?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白染的神情反复变幻,最终一言难尽地看了晏清斐一眼,收回目光,冷酷无情地说道:“让开,别逼我动手。”   她的脑袋看向一边,拒绝与晏清斐交流。   这种情况器灵也说过,甚至还传授了一招绝技,只是现在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施展。   晏清斐思忖片刻,挪开脚步,让出了小道。   罢了,待会儿等丫鬟都离开了,他再去向白染求和也是一样的,反正两天的时间都过去了,也不急这一时。   白染脚步匆匆,一阵风一般掠过晏清斐,不给他丝毫目光。   她回到主屋,简单地洗漱之后,仔细检查了门窗是否关好,这才躺回床上准备入睡。   夜色渐渐深了,丫鬟与小厮们也回到了房中歇息,郡主府四下一片安静,只有夜风吹过树叶时留下的簌簌声。   静谧在郡主府中蔓延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兰泽苑中。   晏清斐神情严肃,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他缓缓推开窗户——却没想到没能推开。   事情夭折在第一步,不过晏清斐并没有放弃,他手指微动,发出一道剑光,将抵在窗后的木条拦腰切断。   木条失去支撑,掉在木桌上,砰的一声打破了宁静。但白染睡得太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又继续睡去。   晏清斐等了片刻,见屋中依旧没有动静,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   器灵说的绝招需要在双方醒着时进行,现下白染睡得正香,他去将她叫醒,会不会让矛盾加深?   主屋外,颀长的身影保持着一个动作,雕像似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缓缓推开了窗户。   夜风没有了阻拦,顺着窗户灌入屋内,床边的帐子微微晃动,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白染感受到冷意,身体一激灵,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   朦胧的月光洒进屋中,透过半透的帐子,能看见屋中立着一道人影,一动不动,夜风撩起他的长发,整个造型恍若鬼魅。   白染彻底醒了,扯过被褥就往床的深处挪去,同时暗暗警惕那道人影。   她怀疑是晏清斐,深夜赶来,而且又偷偷摸摸,准没有好事,指不定是因为在傍晚,她当着丫鬟们的面落了他的面子,现在来找她报仇来了。   想到这,白染越发谨慎,将藏在枕下的剪刀拿在手中,大不了与晏清斐来个鱼死网破。   然而在这呼吸声都可以听见的紧张时刻,屋中的人似乎还在踟躇,他向白染走了一步,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往后又退了两步。   白染看得满头问号。   好了,她现在严重怀疑,晏清斐此时是在梦游。   两人暗中僵持了半晌,最终还是白染率先忍不住了,她一把掀开帐子,冲着晏清斐吐槽道:“大哥,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我房间里散步呢!”   语气有些冲,带着显而易见的抱怨。   晏清斐嘴唇微抿,在白染的注视下来到床边,动作不知怎么的显得有些僵硬。   白染不想距离晏清斐太近,毕竟此时的便宜师尊看起来不太对劲,她抱着被褥来到另一头的床脚,声音冷了几分:“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晏清斐艰难开口,软下去的嗓音好似带着一丝情动,“前些天是我不好,向你道歉。”   服软的便宜师尊看上去异常乖巧,不止声音好听,因不安而颤动的眼睫,微微抿紧的薄唇,还有透露出的焦急等待,都异常吸引人。   白染多看了两眼,因美貌所惑,心里的气忽然就散去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暗自感慨便宜师尊的颜值,说话便带上了几分敷衍。   晏清斐见她没放在心上,便知道她还是没有原谅他。   看来,今日注定是要用上绝招了。   他几步靠近白染,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探出右手,擦着白染的耳畔而过,将她堵在了自己怀里。   白染瞄了一眼撑在自己脑后的手,还没意思到事情的严重性,惊讶之下脱口而出:“你真的吃错药了?”   这是壁咚?不对,她现在是在床上,那就是……床咚?   不是,便宜师尊做出这动作居然还冷着脸,看上去怎么就这么好笑呢。   白染丝毫不给晏清斐面子,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   “哟~师尊,这是谁教你的?”   在器灵的叙述中,此时白染的反应应该是害羞,亦或是气愤,但绝不是现在这般哈哈大笑。   不对,应该是无情嘲笑。   晏清斐敛眸,想不通之后也不去想了,反正只要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就行。   他缓缓靠近白染,两人的气息交缠,生出许些暧昧。   白染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便宜师尊似乎要动真格。   离得更加近了,她也看见那双眼睫颤动得越加厉害,透露出主人此时的心境并不是表现出的那般冷静。   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白染快速抬手,下一瞬,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   还真是动真格。   白染皱起眉头,抬起另一只手,按在晏清斐额头,将之推远了些。   她毫不客气道:“半夜三更,夜闯女子闺房,还做出如此行径,不守男德。”   晏清斐表情木然,但脸上到耳根全部通红。   看上去更好欺负了。   白染捏了捏便宜师尊的脸,软乎乎的,手感异常的好。   “行了,师尊回去吧,本郡主要歇息了,若是师尊真想侍寝,那就明晚如何?”   白染凑在晏清斐耳边,吐气如兰。   “记得穿寝衣,那件白色带暗纹的,更适合你。”   晏清斐一个字没说,只有捏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情绪,窗户啪的一响,宛如一阵风吹过,屋中便没有了人。   白染打了个哈欠,调戏了便宜师尊之后,心情好极了,以至于再次陷入熟睡时,唇角都是弯着的。   不过这一夜,宫中的器灵注定多灾多难。 第108章   翌日清晨,白染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之后直奔皇宫。   从宫门到器灵所在的凤仪宫殿外,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白染看不见器灵,准备直接推门而入时,宫女才终于现身,上前阻止她们,并告知皇后身体抱恙。   抱恙?器灵的身体怎么会抱恙?   白染一个字都不相信,况且这里还是器灵的主场,它怎么会受伤?   “可是本郡主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在今日告知皇后娘娘。”   宫女面露难色,最终还是向白染行了一礼,进入殿内通报。   不多一会儿,宫女出来了。   “皇后娘娘同意了,郡主请进。”   待会儿一定会涉及到出不出幻境,白染不想让丫鬟知道,多生事端,便让一帮丫鬟留在了凤仪宫殿外,她独自进了殿内。   宫殿里,陈设比之皇上所在的朝宸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雕梁画栋,堂皇富丽,各类摆设华美而又讲究。   白染继续向里走去,珠帘后,是一道斜倚在软塌上的窈窕身影,夹杂着一两声痛苦的哼唧声,似乎真如宫女口中所说的那样——皇后娘娘受伤了。   她探出手,掀开珠帘,果然见器灵面色惨淡地躺在榻上,脸色一块紫一块青,像是被人揍了。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白染来到软榻边坐下,距离近了,更能看出器灵伤势的严重,不止是脸上有明显的淤青,薄纱下的胳膊也是凹下一块凸起一块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器灵闻言,眼神幽怨地看了白染一眼,随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怪我多管闲事,现在惹火上身了。”   若是时间倒退回昨天,它就是死,也不会和煞神多说一个字。   要不还是跑路吧,趁现在还有一口气在,若是煞神再多来几次,她恐怕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但器灵一想到要放弃辛辛苦苦筹备的幻境,心中的悲伤就抑制不住。   这么一想,它真的是太惨了!   幻境没了,还挨了一场揍,白白损失数百年修为疗伤。最后什么都没有落着,还损失惨重。   “对了,不知仙师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器灵心中隐隐有猜测,毕竟昨日白染在书房中做了一下午的计划,它也从水镜中看见了。不得不说,白染所描绘的凡间的话本子的确很吸引它,但是幻境也是它的心血,它真的不想放弃。   白染斟酌语句,还没开口,转眸便看见器灵饱含着热泪看向她,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但却又无可奈何,所以只能伤心垂泪。   器灵如此伤心,她现在还是先安慰一番吧。   “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招太医来看看?”   话落,白染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器灵又不是凡人,太医怎么会治它的伤,至少也要找个修士来才行。   果然,器灵的眼神更加幽怨了,它悲伤地瞅着白染,一边拭泪一边说道:“仙师难道不知道吗?太医也治不好我身上的伤,我这伤啊,需要灵气来养。”   说到这,器灵话中多了几分期待:“不知仙师身上可有恢复灵力的丹药,可否赏给小的几枚,小的一定感激不尽。”   眼中的幽怨化作了热切,器灵望着白染,就差没说仙师行行好,赏几枚丹药吧。   器灵的这幅模样看着太过可怜。   若是记忆恢复,白染或许还真的会如器灵的愿,但问题是现在她全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家怎么样。   “这个……”白染迟疑着,轻轻摇了摇头。   器灵眼中的光芒霎时间灭了,它十分伤心地哭了起来,伏在锦被上,身体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器灵一边哭,一边用手捶着被子。   白染有心想再安慰几句,但又无从开口。一时之间,殿内只闻器灵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声。   白染皱着眉头等了一会儿,见器灵的哭声没有半点消减,终于忍不住了,她伸出手,想拍拍器灵的背,让它别太伤心。   但手刚一触及器灵背上的轻纱,柔软的触觉顿时消失,眨眼间,一块破破烂烂却又造型华丽的镜子出现在白染手下。   她的动作顿住,瞧着忽然出现的镜子有些发懵。   这时,镜子也反应过来了,它发出一声尖叫,从软榻上飘了起来,在半空翻转了一面后,白染看清了镜子的正面。   周边是银色的藤蔓,围着镜子细细地绕了一圈,其间点缀着光华流转的宝石,镜面与普通的没多大差别,只是多了一双眼睛和嘴巴,眼中泪眼汪汪,嘴巴夸张地瘪成向下的弧度,乍一看,令人无比惊悚。   “你这是……”白染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器灵忽然化作了原型。   “我灵力损失过多,化作原型了啊啊啊!”器灵发出绝望的呐喊,拟人化的双眼夸张地飙泪。   白染于心不忍,忍不住打探道:“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煞神!”器灵眼珠子一转,忽地想起了什么,抽噎道,“就是那天与仙子一同来皇宫的男修,他非常不好惹,一言不合就会打人,偏偏实力还强,小的还反抗不了。仙子以后可要小心着他点,指不定以后同小的一样,被他揍的可惨了。”   “对了,仙子可千万不要和他结为道侣!”器灵语气郑重地给白染上眼药水,“他不是良人,仙子适合更好的。”   白染瞧着它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忘说晏清斐的坏话,简直就是身残志坚的真实写照。   “嗯……”她表情复杂,出声劝道,“那既然如此,为何不解除这处幻境呢?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看戏,但这种终究具有随机性,不如去凡人界看特意编排的戏剧,还有很多有趣的话本子,可比幻境中上演的这几场戏精彩多了。”   器灵被白染一说,又有些意动了。   不过凡人界的戏剧精不精彩不重要,重要的是远离煞神,它才能苟住这条性命。   白染见器灵似乎在思忖,于是加重了砝码。   “我原本也是修士,这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必定有恢复灵力的丹药相赠。”   器灵眼珠子乱转:“真的?你不哄骗我?你能来幻境可是我将你拉进来的,你难道不怨我?”   白染笑了:“我在这里的身份是郡主,除了多个吃错药的郡马,其他的我都很满意,这一趟就当是放松身心了。”   器灵心中一喜,想立即答应下来,但又觉得不妥,若是煞神知道它不经允许,就将女修放出幻境,那岂不是要来找它的麻烦。   灵药固然重要,但命只有一条,要好好珍惜才行。   瞬间,器灵心下做下决定,严肃地对白染说道:“不是我不同意,实在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让我再多考虑考虑,明日再给仙子答复,如何?”   白染颔首,同意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八卦地向器灵打听为何晏清斐会伤它。   对此,器灵回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煞神自己没有学到要领,求偶失败了反倒来怪我!”   白染忆及昨晚任由她捏脸的师尊,神情僵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皇宫。   #   傍晚,夜色悄然降临。   白染早早地歇息了,丫鬟们也都撤下,屋中安静极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思忖着器灵明日会不会答应解除幻境。能解除那当然是最好的,不然的话,她又要另寻出路。   想到此,她不由叹息一声。   四下万籁俱静,忽然,一声敲门声响起,与此同时,月光在门上投射出来人的身影。   白染从床上起身,看着门外那道黑影,试探道:“晏清斐?”   门外之人应道:“嗯,是我。”   听见不是其他人,白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头疼:“大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又来做什么?”   这一次,晏清斐约莫过了几息才回复,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自在。   “我来,侍寝。”   白染的表情僵住,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不是吧,居然把昨晚的玩笑话当真了?!   “我不用你侍寝,你快回去!”她赶紧回答,唯恐说慢了,晏清斐破门而入。   可门外之人并没有按照她的意思离开,而是继续立在门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染脑海中忽然冒出白天器灵所说的‘求偶’,思索着这两字,她顿时也不淡定了。   今晚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大哥,师尊,郡马,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行吗?我真的要睡觉了。”   晏清斐语气认真,异常执拗:“白天有外人,不方便。”   白染觉得脑袋开始一突一突地疼了,她揉揉额头,越想越觉得晏清斐想对她图谋不轨。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两扇木门忽然开了,晏清斐踏入了房间。   “我知道你去寻了器灵,想要出幻境。”他道。   白染原本的话哽在喉间,她点点头,破罐子破摔:“对,我去是为了这件事,你想怎样?”   “不怎样。”晏清斐几步来到白染面前,眸色沉沉,“只是有些话,过了今晚,以后恐怕没机会与你说了。”   白染投去疑惑的眼神:“嗯?”   “你我虽为师徒,但至始至终我从未拿你当徒弟看待,我……”晏清斐嘴唇翕动,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候,白染一脸感慨地抬手,重重地在晏清斐的肩膀上拍了拍。   “其实你不用说了,我都懂。”她道。   不就是我想与你做师徒,但你却想与我做道侣嘛,她早就看出来了。   “都懂?”这下轮到晏清斐不明白了。   小染真的都懂?   “嗯。”白染颔首,故作深沉道,“你一早便对我图谋不轨。”   下一刻,白染感到手下的身体愣住,晏清斐木然地对上她的视线,开口道:“你……你说的对。”   承认了白染的话,这让他的耳根有些发烫。   “但我还想说的是,在幻境外,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护住你。”   他的神情异常坚定,这一次轮到白染愣住了。   与此同时,皇宫。   器灵的耳目遍布整个幻境,但唯独对煞神不敢太造次,有煞神在,它只敢远远地放置“眼睛”,此时,器灵抬头望着水镜,上面显示了长乐苑的场景。   主屋的房门紧闭,煞神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器灵的脸上阴晴不定,似喜似悲。   喜的是,马上它会将煞神一军,以报挨打之仇。悲的是,它真的要放弃这处幻境了,以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器灵估算着时间。   这时候,煞神一定在向女修深情告白吧?呵,有它在,煞神休想成功!   器灵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它当即闭上双眼。   数个水镜依次消散,幻境中的人们有一刹那的失神,下一瞬,世界突然化作一片无尽的黑暗。 第109章   彼时白染正在旁敲侧击晏清斐,试图打探出她是不是在修仙界犯了大错,亦或是她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不然他怎么会说会护住她呢?毕竟若是她没有仇家,怎么又会需要他保护?   但无奈晏清斐死活不透露仇家的事情,白染只好追问、追问、再追问。   就在她快要放弃之时,世界忽然黑了,不同于黑夜,这时的黑暗甚至连一丝月光也看不见,白染差点以为自己眼睛瞎了。   “晏清斐?”她试探喊道,伸手在周围探寻,可摸到的只有空气。   晏清斐不在她旁边了。   白染咂了一下嘴巴,果然男人就是靠不住,刚才还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护住她来着。   过了不知多久,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瘫倒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遗忘的记忆。   此处是一片密林,草木茂盛,一棵棵参天大树将天空遮掩了大半。地面上,食草的小动物们一边静谧地进食,一边小心地观察周围的动静,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林间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给人一种静谧的舒适感。   某处角落,麋鹿嚼着可口的青草,悠闲地摇了摇小短尾,可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吓得它拔腿就跑。   不远处,白染靠在树上,一脸崩溃地抱着脑袋。   完了,她全部想起来了,之前的记忆回来了,在幻境中的经历也全都想起来了。   她居然和师尊成了夫妻,而且她居然还调戏师尊,简直就是不知死活、没大没小、离经叛道……   不过话说回来,她才知道,师尊对她的感情也不是普通的师徒之情。   白染眼神木然,她后悔了,对于罪魁祸首幻世镜,她应该将之找出来,学师尊一样,将它狠狠揍一顿,以解心头之气。   所以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白染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面对师尊。更重要的是,在幻境中,她对师尊的脸又亲又捏的,经此一遭,实在是……对冷面的师尊难以直视。   他当时为什么不反抗?以他的身手,想制止她不是很容易吗?   白染眨了眨眼睛,生无可恋。   哦对了,她又想起来了,师尊对她图谋不轨来着,她的行为应该正中他的下怀吧。   一声长长的叹气从白染口中发出,她眼神呆滞地望天,思绪已经绞成了一团乱麻。   师尊对她有意这件事,掌门师姐知道吗?妖王师兄知道吗?他们知道倒还好,都是自家人。   若是被修仙界的人知道此事,那才是糟糕,师徒恋是不被允许存在的禁忌,这件事若是被揭露,那便是师尊身上的污点,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白染闭上双眸思忖。   师尊是大乘期巅峰的存在,飞升指日可待,决不能在这个关头出差错。   杂乱的思绪逐渐回归平静,白染睁开双眼,暗自做下了决定——她还是继续历练吧,师尊不提这件事,她便当做不知道。   然而她走出两步,忽然又叹了一声。   师尊是大乘期巅峰,她是金丹中期,也不知道师尊看上了她哪点,实力太菜吗?   差距这么大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到时候师尊一飞升,这段感情就是异地恋了。   想到此,白染猛然愣住。   等等,她没事想这么多干嘛?自己吓自己。   #   此处密林人迹罕至,白染小心谨慎地走了一段路,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些普通的兽类,没有一只妖兽,她便猜测此地应该属于凡人界。   众所周知,凡人界的妖兽少得可怜。   想到还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出密林,白染想了想,取出了缔结剑。剑中的剑灵正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出了幻境。   细窄的剑身悬空,将白染带离了地面,眨眼之间,长剑飞到半空中,将葱郁的树林全都踩在脚下。   森林占地极广,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边际。   白染凝神分辨方向,最终选中了距离森林边界最近的方向。   从森林出发时是午后不久,当她御剑离开森林边境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空中的太阳还是高高挂着,只是往西偏移了一些,白染分辨出她是在向东行进。   距离森林边界数里之外的地方,有一座小镇。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白染隔着老远的距离就收了缔结剑,改用双腿赶路,并且给自己施了一道易容的法诀。   半路上碰上了一队镖师运送货物,一群人神情戒备,右手按在挂在腰间的刀上,随时准备迎战。   白染远远地缀在队伍后面,不打算上前掺和。   一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黄昏,终于赶到了小镇。镖师们押送着货物,选了最大的一家客栈,白染跟在他们后面习惯了,也走进了客栈。   等注意到镖师们投来奇怪的眼神时,白染已经坐在桌前,向店小二点了与镖师们一样的菜品。   记菜的店小二瞠目结舌,话都说不流利了:“小、小姐确定要点那么多菜吗?”   白染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就上最后两样菜就好。”   她发现了,幻境的经历不是想忘就能忘的,它就像一根刺,已经扎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啧。”   白染感慨一声,手指在茶杯边沿叩了下。   换位思考,若是师尊是她,那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总不会是像她这般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地当做没有发生吧?   但她与师尊明显不一样的是,师尊是武力值的天花板,他有实力无视任何人的看法,想做什么都是自由的,无人阻拦,也没有人敢阻拦,所以最终的结果,全看他想要如何做。   白染眸光微凝,她似乎想通关键点了。   边城的客栈里客人并不多,店小二在零星的客人前驻足招待,游刃有余。食客的点菜声伴着交谈声传来,白染听得清清楚楚,坐在她右侧的一桌客人正在谈论魔界与修仙界。   “最近修仙界不太平,咱们凡人界恐怕也要遭殃。”   “真的假的?!怎么会乱到凡人界来?修仙界那帮大能坐视不管吗?”   “嘘——小声点,我祖宗是金丹期修士,最近特意给家族里传了信,说了此事,还猜测恐怕再过不久,魔界就要攻打修仙界了。”   与之交谈的人听了此话,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白染倒是没想到,如今魔界居然要组织攻打修仙界,分明之前是修仙界准备联手主动出击。   难道那次失败了?   白染思绪卡壳了一瞬,忽然想起了重点,她叫来店小二,给了赏银之后,询问现在是几月份。   在得到答案后,白染算了算时间,此时距离她入幻境那日,已经过了两个月,幻境里面的时间流速居然比外界慢。   两个月的时间,似乎足够修仙界的各个宗门组织起来讨伐魔界了,不至于真的失败了吧?   她摸出储物袋中的玉牌,若是宗门内有什么通知,玉牌上都会显示。   白染将玉牌里面的消息全部都看了一遍,没发现宗门的召集令,也就是说,在外的弟子都不用回宗门。   现在,她更倾向于修仙界的讨伐夭折于第一步的宗门合作上了。   店小二为白染呈上了饭菜,她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因为实在没有胃口,她放下了碗筷。   脑海中的杂乱思绪纷至沓来,有关于师尊的,也有关于宗门与修仙界的,以至于她的心情逐渐浮躁。   不成,她得问问情况如何。   白染定了间客房,关闭房门之后,她给掌门平瑶发了一道传讯,小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出客栈,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傍晚,白染在客房之中打坐,一只纸鹤浮现在她面前,本以为是掌门师姐的回信,但令她意外的是,纸鹤里传出的居然是师尊的声音。   ——何时回来?   只有寥寥的四个字,语气也是平淡至极,白染几乎都能想象出师尊的冷漠神色。   这与幻境中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她不由感到一阵不爽,合着就她一人闹心是吧?   想了想,她回道:“师尊,徒儿才去了华宁城一个地方游历,回宗门的时间还早,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几十年,上百年也是有可能的。”   纸鹤飞出视野,这次的回信很快。   “你……”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晏清斐道,“此间事了,我去寻你。”   白染眉梢微扬,她正奇怪师尊为何不来寻她,原来是被事情绊住了手脚。   掌门平瑶的回信在第二日清晨也到了,彼时白染正在向店小二打听附近的城镇。她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挑一处地方住一阵,顺便好好想想该以怎样的感情对待师尊。   纸鹤化作一缕青烟,平瑶温和的声音传出:“宗门上下安好,师妹无需担忧,听师尊说你在凡人界游历,那里虽没有修仙界凶险,但也要万事小心。对了,因为灵露的事情,最近不少势力暗中调查,师妹在外不要向外人透露此事,以免引火上身,切记。”   收到回复,白染心中安定了,向平瑶保证低调行事,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之后,她开始前往游历的下一个地点。   但有时候打脸来得就是如此之快,三天之后,白染觉察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第110章   建阳城是吴国的都城,而吴国又是凡人界数一数二的强国,边境鲜少发生战乱,因此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尤其是都城建阳城,社会氛围很是和谐。   白染在店小二憧憬的介绍声中,愉快地做下了在此地落脚的决定。很快,她御剑来到建阳,并在相对冷清的城西平南巷住下。   她对外宣称的身份,是父母双亡前来建阳寻长兄的孤女,这样就算被人看见街溜子似的在街上闲逛,也没有被人发现破绽。   花了一天的时间,白染就将城中的布局以及好吃的店铺探得一清二楚。对于她一连两天早出晚归地外出寻亲,隔壁张大娘一家深表同情,并给白染支了一个招——去百晓生处买消息。   “只要银钱到位,百晓生那里无论什么消息都可以买到,你不过是想要寻兄长,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想来也花不了多少银子。”热心肠的张大娘说道。   白染礼貌地向她道了谢,未置可否。   她面露思忖,张大娘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件事,城中既然有百晓生这样的组织,那一定也有仙盟的分堂吧。   趁着来建阳城不久,她或许可以去暗中观察有没有太云宗的熟人,毕竟她在太云宗算是出名的人物,而驻守在各个城的仙盟,都是由仙门中的弟子组成。   万一不小心碰上了熟人,那她的日子估计就不会清静了。   翌日清晨,白染穿戴整齐出了门,在平南巷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碗馄饨当做早饭,吃饱喝足之后,慢悠悠地赶去城东的仙盟分堂。   辰时两刻,她来到了目的地。   对于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讲,仙盟的仙师们是高高在上,且敬而远之的,所以平日里仙盟的分堂门可罗雀,不到万不得已,百姓不敢去劳烦仙师。   此时也一样,分堂的朱红大门大敞,但是没有一个人进去。百姓们路过分堂时,不敢向分堂内透出探究目光,唯恐招惹到仙师们。   白染有几分诧异。   百姓们似乎对分堂的畏惧多过尊敬,难道此地的仙盟弟子不干好事,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带着困惑,白染往敞开的大门里投去一瞥,只一眼,她便发现了怪异之处。   之前她还在唐府之时,也见过几次仙盟弟子,虽然不说身上是仙气飘飘,但至少也有一身浩然正气。   而前方分堂里面的仙盟弟子,举手投足之间居然有一股邪气若隐若现,而更深处的大堂中,也蒙着若有似无的黑气。   绝对是出了问题。   白染收回目光,镇定自若地从分堂前路过,好似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回到平南巷,她坐在屋中喝了杯茶水压压惊。   看百姓对分堂的态度,分堂这般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那些时隐时现的黑气是魔气?难道仙盟弟子背地里和魔修勾结?   白染坐在屋中纠结,有心想去探究一番,但此时天光正亮,不利于行事,得等到晚上四面暗下来,才方便行动。   心中略有些忐忑,一直干坐着等时辰到也是一种煎熬。   半刻钟之后,白染再次出了门,这次前往的方向,通向出城的西城门。一个猜想出现在脑海中,急切地等待着她去验证。   然而白染前脚刚踏出家门,后脚便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来人的修为比她低多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扮,像是寻常的庄稼汉子,但是从城西开始,一直跟到她出城门,这就很能说明有问题。   她是在哪里露出破绽的?   分堂门前?还是她往大堂里瞧的那一瞥?   白染收敛心神,一心想要摆脱跟在身后的尾巴,行走间更是快了几分。   建阳城外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大路,一眼望去,能看见许多人推着板车赶路,但因视野宽敞,所以也很容易发现跟踪的人。   白染混在送货物的人群之中,使用了敛息诀,不动声色地与男子擦肩而过。   那人发现自己跟踪丢了,满脸都是惶恐之色,四处张望。   待远离了男子,白染才从人群之中脱身。建阳城现在是不能再回去了,她现在只有另寻他处,不过正好,趁此她可以去附近探查,这次她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   来到一处寥无人烟的荒地,白染四下打量了一番,没发现有其他人之后,她祭出缔结剑,正打算御剑,心中忽而一阵悸动,浓烈的危机感令她寒毛耸立。   跟踪她的人不止一个!而且修为比她高!   白染一瞬间从原地闪身离开。   下一刻,一个笼罩在黑暗之中的身影落在她原来的地方,这人身量颇高,穿着一件黑斗笠,从头罩到了脚,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魔气,毫无收敛之意,非常嚣张。   “桀桀桀……居然被发现了。”魔修发出邪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魔音入耳,白染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到眼前的魔修修为绝对不止元婴,她心中不由暗自发苦。   日子才平稳了几天,没想到又遇上这事,今天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她手上微动,将藏有师尊剑意的小木人取出,捏在手中,准备趁魔修不备偷袭。   缔结剑察觉到了危机,悬立在白染身边,发出清越的剑鸣,似乎是在警告魔修。   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魔修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了缔结剑上,黑袍动了动,他向白染走了两步。   白染紧张到极致,也随之往后退了两步。   “仙器……”魔修止住了脚步,下一刻,他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意的邪笑,“兴墨峰的人……”   白染心中一惊,手中的小木人还未来得及捏碎,就感到浑身上下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令她动弹不得。   紧接着,魔修一挥袖袍。   在昏倒之前,白染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大意了,她分明还有芥子境可用!   #   魔界王宫。   阴暗的大殿中,白染毫无知觉地昏倒在地,她身体蜷缩着,脸颊蹭上了些许灰尘,长长的墨发凌乱地散开着,双手被捆仙绳束住,调动不了分毫灵力。   白染身着淡黄色衣衫,在暗沉沉的大殿中尤其的显眼。   大殿之上,魔尊姬琨高坐王位,盯着殿中的淡黄色身影,面上是得意又畅快的笑容,衬得人更加的邪气。   “桀桀桀……”姬琨整个人似喜似怒,大笑过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晏清斐,你加诸在本尊身上的,本尊会一一讨回来!”   四位魔修立在大殿中,见状连忙跪下向姬琨道喜。   “恭贺魔尊,此次必定得偿所愿!”   整齐划一的激动声响起。   姬琨似是才注意到还有四位魔修,面上的张狂之意微微收敛,他沉声夸道:“此次你们做得很好,本尊重重有赏。影一,带他们去私库。”   一道黑影骤然在殿中现身,影一向四位魔修做出‘请’的手势,一言不发地领走了四人。   待大殿中的其他人一走,姬琨复又恢复了一副张狂得意的模样,他一步步迈下台阶,走向白染。   “晏清斐的分神……若是你一死,想来他必定重伤。”   姬琨喃喃自语,眼神中闪烁着怨毒的光。   望着一无所知的白染,他缓缓探出右手,干瘦的手似是沾染了剧毒,就连指尖也泛着暗色的光芒。   多年来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眼见大仇即将得报,姬琨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呼吸不自觉也屏住了。   然而就在快要触及白染脖颈的那一刻,姬琨忽然愣怔一瞬。   不对,此时晏清斐又不在跟前,杀了分神他虽然会重伤,但若是藏起来养伤,那又有谁能找到呢?   而且分神就单单这样死了,那也太便宜了她点。   姬琨收回手,望着白染阴恻恻地笑了。   “影二,去找块留影石来,本尊要给晏清斐送上份大礼。”   ……   白染醒来了,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痛醒的。一股阴邪的魔气钻入了她的经脉,四处乱窜,像是有锋利的刀刃在血肉上一寸寸刮过,生出噬骨的痛意,痛得她想原地去世。   艹!   她咬住唇瓣,不让痛吟声溢出,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鬓角,顺着凌乱的发丝滑落至地面。   白染想要抬眼看清面前的人,但泪水混杂着冷汗模糊了视线。痛到极致,思绪反而非常冷静,她垂下眼眸,感受着体力紊乱的灵力。   芥子境,只要能使唤灵力,那她便能进去。   她放缓了呼吸,试图驱动一丝一毫的灵力,但不知怎么的,体内的灵力根本不听从她的使唤。   姬琨见白染的动静小了,眼眸一沉,挥手便又是一团魔气。   阴邪的魔气再次入体,一阵翻山倒海的痛楚袭来,瞬间打断了白染的思绪。   去死!   一刹那的想法占据她所有心神。   白染猛然抬眸,死死盯着面前模糊的人影。灵府之中的缔结剑感受到她的极端情绪,倏然冲出,刹那间雪白的剑光闪现,向姬琨急速刺去。   姬琨夺舍了废材魔尊的身体,原身空有天生魔体的躯壳,却无与之匹配的实力,纵然他夺舍之后加紧修炼,修为却也没有突飞猛进。   没防备白染还有力气反击,他一晃神,缔结剑便擦着他的面颊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姬琨甩袖回到王座,怒极反笑:“倒是小瞧了你!”   留影石尽职地记录着这一切,姬琨将之收回手中查看,脸上阴晴不定。   半晌,他发出一声冷笑,随意地将留影石抛出。   “影一,将留影石送去太云宗。”   “至于你。”姬琨盯着白染痛至轻颤的身影,邪笑道,“影二,关去地牢。” 第111章   白染倒在地上死死盯着姬琨,视线模糊不清,她只能看见一道魔气四溢的身影,尽管如此,她眼睛眨也不眨,似是要用目光将那人洞穿。   姬琨瞧见白染恶狠狠的目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抬手制止了影二,缓步走下王座,在白染身前停下。   “本尊现在心情不错,决定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个秘密。”   姬琨脸上露出充满恶意的邪笑,阴恻恻道:“其实,你不是人。”   白染有片刻愣怔,随即一股怒气再次从心底腾起。   这人不止在肉|体上折磨她,居然还在精神上侮辱她的人格!什么叫她不是人?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滚!”白染嗓音沙哑,咬牙切齿道,“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你等着,我师尊早晚会来揍你!”   早就听说魔尊是个废材,若不是终年龟缩在魔界,坟头草早八百年就长起来了,哪能安然活到现在。   姬琨神色难看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他仔细打量白染,从白染的表情中,他看出了她根本不信。   “师尊?你是说晏清斐?”姬琨怪笑,“他当然会来,毕竟你可是他的分神,你若是死了,他的神魂可就永远不会完整了。”   白染对这话难以理解,眼神中透出一丝茫然:“分……神?”   “对,你是他神魂的一缕分神,你不是人。”姬琨再次肯定,愉悦地欣赏着白染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是分神!   一记惊雷在耳边炸开,白染心中惊起惊涛骇浪。可是,她分明有从小到大的记忆,记得自己之前的朋友,也记得自己是在超市里穿越到修仙界的,怎么可能会是分神呢?   “你骗我。”白染笃定地说道。   她忍着痛楚摇摇晃晃地撑起身,直盯盯地望着姬琨,试图看出说谎的迹象。攻向姬琨的缔结剑也飞了回来,悬立在身旁支撑着她。   姬琨猖狂大笑,对白染此时的惨况满意极了,“本尊话已至此,信不信随你。影二,将她关去地牢。”   白染被影子似的黑袍魔修带走,姬琨的刺耳的笑声伴着话语远远传来。   “举世皆知的晏清斐,分神下凡历练居然会化作女人,简直是笑掉大牙……”   #   阴暗的地牢中,白染浑身狼狈地倒在干草上,缔结剑没有灵力支撑,早已化作一道剑光回到了她的灵府。   残存的魔气虽还在经脉中乱窜,但比一开始好上了许多,这点疼痛她还能忍下。   白染闭眸调息,呼吸渐渐平缓。   铺天盖地的震惊褪去,现在只留下了冷静。姬琨所说的或许就是真相,正因为她是师尊的分神,所以从一开始师尊便对她那样特殊,甚至允许她称呼他的名讳。   过去留下的不解与困惑在此时得到解答,白染缓缓叹出一声,修仙界果然神奇,她一好好的人居然也能成为分神。   呵。   白染无奈苦笑,糟心的事情全部都跑到一块了。   师尊、分神、她,所以到头来,师尊喜欢的竟是他的分神,也就是说,他喜欢他自己,这就叫做自恋吧。   笑话有点冷,白染牵了牵唇角。   地牢中湿冷阴暗,周围弥漫的都是魔气,冷意一阵阵袭来,白染调动不了灵气,双手还被束着,只能蜷缩着取暖,可是她一动便牵动了伤口。   下一刻,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洇湿了杂乱的枯草。   把守的魔修听见动静赶来,一眼便瞧见了地上的血迹,再一看她呼吸渐弱,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吓得魔修赶紧出去禀报,唯恐因为走慢了让人死了。   这可是影二大人送来的犯人,绝对不能就这样死了。   脚步声渐远,白染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缓缓闭上。   姬琨与师尊有仇,必定会用她来威胁师尊,所以,她虽然在姬琨的手下不好过,但暂时也死不了,也不能死。   地牢中安静下来,不知何处传来了水滴落地声,在幽暗的地牢中清晰可闻。   白染心中默数着水滴声,在数到第两百三十二声时,地牢外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   “大人,就是这里,刚才属下亲眼看见她吐了血,似乎是昏迷了,担心误了尊上的好事,属下斗胆前来禀告。”魔修狗腿又忐忑说道。   影二扫了白染一眼:“死不了。”   他手上掐诀,捆仙绳松开白染回到了他的手中,见白染还是蜷缩着一动不动,他想了想,挥手将白染体内的魔气吸出大半。   “将人看牢了,若是有异动,及时禀报。”   影二留下一句话,走了。   看守的魔修及时道:“恭送大人!”   待人彻底离开了地牢,魔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愧是尊上的左右臂,影二大人最近的实力似乎是又增强了。   地牢的门再次被关上,魔修也离开了,空空荡荡的地牢中只剩下水滴声回荡,空寂森然。   过了不知多久,白染平静地睁开眼,经脉内少了魔气的阻塞,她将灵气运转了两周,便将残存的魔气全部驱散了,身上的伤势在调息中也渐渐好转。   好消息是,她能够运转灵力躲进芥子境了。   坏消息是,地牢由千年寒铁所铸造,以她的实力破不了,她还是出不去。   只要还被关在地牢中,就算是躲进了芥子境,也只是权宜之计,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消息传出去——她性命暂时无忧,可千万不要受魔尊挑衅贸然前来。   白染盘坐在地牢中,一边打坐调息,一边思考着对策。   半晌之后,她决定尝试联系晏清斐。   既然她是师尊的分神,想来存放神魂的识海深处必有不寻常之处。还记得之前,师尊还入过她的梦,那时她只当做是普通梦境,现在寻思,应该不是普通的梦境。   每个修士的识海之中都是一片大海,白染也不例外,大海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白茫茫的一片。   白染望着无边无际的识海犯了难,她与师尊的联系在哪里能找到?   思绪一动,她感到眼前蓦然出现了变化。平静的识海翻起了滔天巨浪,上方的天气也转为了阴沉,风浪裹挟着海水试图吞噬掉一切。   白染的神识在风浪中飘摇,她试图与巨浪抗衡,却无济于事,被识海浇了满身的滋味并不好受,莫名的,她感到一股惊怒与不安,瞬间占据她的全部心绪。   白染愣怔片刻,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这里有没有可能不是她的识海?   毕竟片刻之前,她的识海还无比平静。   “师尊!”白染仰头喊了一声,见四周没有动静,她接着道,“晏清斐!”   #   时间倒退回一个半时辰之前。   太云宗内,晏清斐难得离开了兴墨峰,前往宁阳峰与众长老商议讨伐魔界的大事。大殿内,修仙界排得上名号的宗门都派了长老前来议事。   晏清斐前来的时候,大殿内正争论不休。主战派的长老提议立即召集人手,进攻魔界,为灭门的宗门报仇雪恨。主和派的长老们则是主张派人前去议和,毕竟只要修仙界和魔界一打起来,人间的亿万生灵必定被殃及鱼池。   各有各的理由,一时间双方都难以说服对方。   直到晏清斐面沉似水地迈进大殿,那一刹那,所有争论声都停下了。   掌门平瑶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师尊可终于是来了,再不来,恐怕再过半天也得不出结论。   争得面红耳赤的长老们收敛了神色,恭敬地向晏清斐行礼,不过片刻,众人又恢复成往日仙人似的模样。   归元宗的执法长老起身,朗声道:“仙尊来得正好,诸位长老正在为讨伐魔界一事头疼。”   晏清斐来到殿前的高位上,冷冽的目光扫视了一番众人。平瑶正期待他一锤定音,却听他道:“你们继续。”   继续?继续争论?   平瑶无奈地看了师尊一眼,十分想跟着师尊一起摆烂。   大殿中的气氛凝滞了片刻,紧接着双方就是否征讨魔界一事,再次各抒己见,不过好在有仙尊坐镇,这次的场面和谐了很多。   在争论不休中,时间悄然离去。   晏清斐眸光微垂,看似在思忖,实则是盯着灵石铺就的地面发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心脏紧缩,痛苦之意从心底席卷而来,毫无防备之下,他呼吸一滞。   “师尊?”平瑶看向他,神情中带着担忧。   “无事。”   晏清斐话音刚落,几息之间,剧烈的疼痛感骤然加强,好似万千根细针在经脉中穿刺。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能让他如此的人只有一个——白染。   必定是她遇袭了。   晏清斐压下心中的惊怒,目光沉沉,神情冷若冰霜,正在争论之中的诸位长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转头看见仙尊阴沉的面色,还以为是为他们的争论不满,吓得讪讪然地闭上了嘴。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的气氛格外凝滞。   平瑶知道内情,见晏清斐面色有异,很快就联想到是白染出了事情。   “师尊,可是师妹?”平瑶传音问道。   晏清斐几不可查地颔首,闭眸感知白染所在的方位,但冥冥之中似有东西阻拦,他始终得不到白染确切位置,只能模糊的知道,白染应该是在魔界。   魔界……   晏清斐当即起身,将大殿之中的大能们看得一愣,归元宗的执法长老大着胆子询问道:“不知仙尊有何看法?”   晏清斐闪身出大殿,只留下一个字:“攻。”   宁阳峰上空,晏清斐祭出梵破剑,一道剑意闪过,划出一道空间裂缝,下一刻,晏清斐的身影消失了。   空间裂缝的另一头,是天色暗沉沉的魔界,晏清斐刚在魔界现身,便听到识海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晏清斐!”   作者有话说:   快了,我终于要解脱了qaq 第112章   识海中,滔天的巨浪忽然平息下来,十足的诡异。白染愣了一瞬,有些摸不清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难道这里就是她的识海?毕竟在这里喊师尊也得不到回答……   正寻思着,她余光瞥见身边出现了一人,抬眸看去,赫然正是晏清斐。   “师……”才说出一个字,白染猛然刹住车,转而喊道,“晏清斐!”   理直气壮,中气十足,甚至颇有一种要算账的气势汹汹。   晏清斐没想到白染还这么有精神劲,蹙着眉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好久不见师尊的冰山脸,白染还有丝怀念,不过怀念归怀念,该打的小报告还是要打的。   她摇头叹气:“快别提了,还不是那个魔尊姬琨,他给我经脉中灌魔气,还用捆仙绳封了我的灵气,可疼死我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时他用了留影石,估计再过不久就会传回宗门了,到时你看了可千万别冲动,姬琨那小子阴险得很,小心别中了他的奸计。他还指望着用我来威胁你,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晏清斐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连带着回归平静的识海也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白染可不想再被风浪浇一身了,当即拉住了晏清斐,神色中满是严肃地质问道:“晏清斐,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被她一打岔,晏清斐松开了眉头,视线落在白染的手上,仿佛是在躲避她质疑的目光。   “是有一事,但不重要。”   “不重要?你确定?”白染挑眉,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那我该称呼你什么?师尊?晏清斐?还是……主神魂?”   晏清斐默然无语,沉默了良久,才道:“唤我名讳便可。”   “名讳,晏清斐?我看不止吧。”白染忽然凑近,几乎是贴在晏清斐耳畔边,轻轻柔柔地唤道,“夫君?”   手下的身躯猛然一僵,白染看见眼前人的眼睫忽地颤了下,再接着,一缕薄红染上了眼前人的耳根,并且有向脸上弥漫的趋势。   白染:“……”   这次轮到她默然无语了。   她人是“假的”,但主神魂对她这个分神的感情却是真的。她不懂,但大为震撼。   不愧是修仙界,玩得可真花。   “我不理解,真的。”白染感慨地摇头晃脑,“你是想给自己找个道侣,所以才让我去凡间历世的吗?可是按理说性别应该是男性才对,难道……”   白染脑袋一抽:“你原本是打算给自己找个男道侣?”   她转过视线,对上晏清斐暗沉沉的目光,似乎从中看出了无奈。   “不是,你是意外。”晏清斐答道。   “那你对我感情呢?”   “也是意外。”   白染陷入深思,片刻后忽然抬头,神秘兮兮地问道:“那像我这样的意外,你以后又遇见了怎么办?”   若是以后还有,那岂不是也有产生感情的可能,那就是……我劈腿了自己与自己在一起?啧,不愧是修仙界,感情可真复杂。   “不会再有。”晏清斐笃定道。   白染表示怀疑:“是么?”   “《分神历世诀》我已炼至终章,往后没有必要再分出神魂。”   “勉强算是个合理的理由……”   白染说着,忽然愣了下,她没由来地感到了一股危机感,瞬间,她想到了还在地牢中的自己。   “好像有人来地牢了,我得回去看看,咱们回头再叙。”   白染匆匆留下一句话,消失在识海中。   望着空荡荡的识海,晏清斐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地牢,姬琨居然敢将她关押至地牢。   片刻之后,浑身冒着冷气的晏清斐再次踏进了宁阳峰的大殿。正在争论的诸位修士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回首一看,当即哑然。   #   魔界的地牢中,把守的魔修瞧见白染一动不动仿若石化,担心一个不留神犯人死了,于是魔修打开地牢,想要上前仔细查看。   他将手放在白染的鼻子下,试探着鼻息,白染的气息很弱,若有若无。他心下惴惴不安,当即决定上报,下一刻,白染猛然睁开了双眼。   吓得魔修赶紧后撤,差点被杂草绊倒在地。   “去他**的!可吓死你爷爷了。”   魔修变了脸色,却不敢对白染下手发泄怒气,毕竟瞧她气若游丝的模样,一个不好就要变尸体。最终,魔修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将牢门上了几道法诀。   等瞧不见魔修的背影,白染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回来得及时,再晚点就要被发现了。   此时的她面色红润,呼吸沉稳有力,丝毫不见方才的虚弱模样。   还是得要想一个办法出去。   白染思索着,盘腿坐在杂草上,掏出了一颗灵果啃着。充沛的灵气混在果肉之中,化作一道暖流在体内流转,疗愈残存的暗伤。   一声满足的喟叹从白染口中发出,她随手扔掉果核,想想不对又捡了回来,扔进了储物袋。   现在她还是重伤到奄奄一息的伤患,不可能还有力气吃灵果。对,她应该好好躺在地上才对。   白染扫了一眼整间地牢,找了处还算干净的枯草堆,身子一歪倒了上去。   于是,当魔修前来巡逻时,便只看见一个气息奄奄的背影,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哼唧声。   魔修心下满意极了,哼着不成调的怪异曲子,慢悠悠地走远了。   等他一走,白染立即恢复了正常,甚至又从储物袋中掏出灵果啃了起来。   魔界的天空渐渐趋向黑暗,夜晚来临,地牢外响起了乌鸦的怪叫,怪异阴森。魔修最后前来巡视了一番地牢后,打着哈欠慢慢走远了。   白染耐心地等了又等,没等来任何人,终于确定自己可以不用伪装伤患了。   “唉——”   她叹口气,不知道她还要在地牢中待多久,师尊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商量出怎么来救她了吗?   白日里白染已经休息够了,此时心里装了事情,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她干脆闭上眼睛,心神一沉,又来到了师尊的识海。   因为主人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所以识海也恢复了平静,不似上一次的波涛骇浪。白染悠哉游哉地在识海逛了一圈,发现师尊的识海与她的也没有两样。   如果姬琨不向她透露这个消息,师尊也瞒着她,那她就算是进入了师尊的识海,估计至死都不知道分神这件事。   白染啧啧称叹,不愧是修仙界第一的师尊,瞒得可真够深的。   想到此,她四下又看了看,企图再发现些秘密,毕竟现在她都是师尊的分神了,同一人还要有秘密,那就简直太见外了。   但同样的是,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异样。   干脆把师尊唤出来问问?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到他了。   要不还是回去吧?   心念一起,白染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下一刻,她凝聚心神,默想着出去。在她自己的识海,若是这样凝神细想,她的神识便能够回到躯体之中。   但若是在主神魂的识海中这样呢?   白染好奇极了。   她是回到自己的身体,还是回到师尊的身体中?   沉下心神,白染细细感受,冥冥之中似乎有三道窗口向她打开,隐隐呼唤着她。   白染推开第一道窗口,发现那通向的正是自己的身体。此时的她躺在地牢之中,呼吸绵长,似乎是在熟睡。   她来到第二道窗口,惊奇的发现连接的居然是主神魂,也就是师尊。此时他在太云宗的大殿之中,与众多陌生的长老商讨进攻魔界。   作为分神,她并不能操控师尊的身体,只能通过他的视野观察。   但分神与主神魂不相融,顶多算不排斥,两道神魂挤在一个躯壳里的滋味非常不好受,白染只坚持了几息,便退了出来。   晏清斐觉察到异样,想制止她,但还未等他传音,白染便消失不见了。   许是回去了吧。   识海中没发现人的晏清斐如是想到。   白染来到第三道窗口,前两个她都有所猜测,但是这第三个,她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会是谁。   不会又是师尊的分神吧?可是师尊不是说过分神就只剩下她一个吗?   怀着十足的好奇心,白染的神识探向了第三道窗口。一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只一刹那,白染便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复杂。   操控着这具躯体,她扫视了一圈屋子,没找到铜镜之后,她掐诀布了一面水镜。   在荡漾着波纹的水镜中,她看见这具躯壳的面容,少年神情冷漠,眉眼英俊,薄唇微抿,下颌线轮廓分明……   居然真的是斐青。   白染打量着水镜中的少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原来斐青竟然是傀儡,原来斐青居然是师尊的傀儡。   与斐青的段段过往一一浮现在脑海中,白染手抚额头,长叹一声。   如果斐青是师尊操控的傀儡,那就说得过去了,难怪斐青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救她,难怪斐青会一丝不苟地教她剑诀,甚至耽误自己的时间带她去历练。   白染头疼地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   啧,又是分神又是傀儡的,还都是自己,师尊玩得可真花,花里胡哨的花。 第113章   等晏清斐觉察到白染不是回去,而是找到了傀儡斐青时,白染已经操控着斐青在执法堂溜达了一圈。   执法堂上下弟子并不知道斐青的身份有异,在斐青路过之时,弟子们都尊敬的称呼他为师兄。   夕阳西下,太云宗的万千座山峰蒙上了一层昏黄,带着一种凄凉的壮丽。   白染站在山顶上远望,心生惆怅,短短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居然就不是人了,世事果真是变幻无常。   夕阳拉长了影子,白染余光中瞥见身旁又出现了一人,抬首望去,赫然正是晏清斐。   “师尊。”她满脸复杂,“你瞒得我好惨。”   在晏清斐眼中,却是一位冷漠的少年眼底含泪,面容略带扭曲地说着这话。   晏清斐:“……”   晏清斐心情也颇为复杂。   “我本无意隐瞒于你……”   话还没说完,白染便截住了他:“但是你还是隐瞒了。”   两两默默对视半晌,晏清斐挪开目光,浅浅地“嗯”了一声。   “那你如何打算?”他问。   白染收回目光,继续远望残阳,怅然道:“不打算,不如何,咱俩都是一个人了,还能分开咋滴,将就着过呗。”   晏清斐愣了一瞬,郑重地颔了颔首。   白染有些诧异他的反应,试探道:“难不成我说不行,你就能放我离开,给我自由?”   “当然……不行。”   晏清斐面色严肃,白染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但伸出的手指还未触及晏清斐的面容,便被他后退一步制止了。   后知后觉,白染发现自己用的还是斐青的壳子,她讪讪然地收回了手,扫了一眼周围。还好,执法堂本就人少,加上此地偏僻,周围没人发现这古怪的一幕。   “回去吧,离身体太久对神识不好。”晏清斐抬手想摸摸白染的脑袋,但见是斐青的身体,顿了顿,将手收了回去。   “留影石宗门收到了,明日将对魔界发起讨伐,届时,我来接你。”   晏清斐留下一句话,在白染面前消失了。   这时的夕阳彻底下山了,天幕中笼上了一层暗色,太云宗的弟子们也都回了洞府,不在外面晃悠。   望着群山中亮起的一盏盏灯火,白染打道回府,将斐青的壳子带回屋子中,凝神回到了魔界地牢。   魔界已经到了后半夜,地牢里静得可怕,清晰的水滴声在乌鸦的嘶叫中,也显得尤为可怖。   白染起身活动了一番手脚,听着外面的半死不活的鸦叫声,颇觉晦气。   在一声声水滴声中,魔界的一晚过去了。   魔修来到地牢的第一件事,便是前来查看白染是否还活着,见到白染斜倚在角落,他冷哼一声,留下一句“算你命大”,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白染没空搭理魔修,趁着宗门和魔界还没打起来,她现在要抓紧时间调息。   天明之后,地牢外的乌鸦飞走了,只剩下不知处的水滴还在不知疲倦的滴落。   滴答——   滴答——   不知是不是白染的错觉,她似乎在水滴声中捕捉到了别的声音,有些像是沾了墨水的毛笔在地面划过,留下轻微的唰唰声。   白染感到不对劲,她睁开双眼,眼瞧着魔修没在附近巡逻,便循着声音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聆听。   这一次,比起先前湿润的唰唰声,又多了些脚步声,人数似乎还不少。   这绝对是魔修的阴谋。   白染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但埋头一看凄凄惨惨的自己,顿时消了劲头。   得了,以她现在的低微修为,还是不闹腾了,抓紧时间给师尊他们提个醒吧。   她回到原来的地方,刚做出打坐的动作,就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   把守的魔修走来了,带着一脸阴恻恻的笑容,上下打量白染。   “哟,倒是恢复得不错,就是可惜了……”魔修摇头晃脑,感叹似地笃定道,“等着吧,早晚有你的好果子吃。”   不知想到了什么,离开时魔修忍不住阴笑起来,留下一阵怪笑的回音。   白染的脸色沉了下来,果然,姬琨不知是想出了什么阴招。片刻后,她来到师尊的识海,将在地牢听见的声音告之了他。   知道晏清斐此时必定繁忙,将消息传达之后,白染便匆匆离开了识海。   #   寂静中,起初只是一声怒号,透过地牢的天窗远远传来,白染停下调息睁开了双眼。紧接着,便响起不停歇的打斗声,其中还夹杂着凄惨的嚎叫。   动静声不小。   白染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凑在地牢边试图看出些什么,但地牢出口距离她甚远,理所应当的,她什么也没有瞧见。   一会儿功夫后,在打斗声愈演愈烈的时候,把守的魔修前来瞧了白染一眼,他最后并没有说些什么,只留下了一个胜券在握的莫测笑容。   看得白染的心揪得越发紧了。   地牢外是一片激烈的打斗,地牢内却是诡异的寂静,似乎整座地牢只有白染一人。   过了不知多久,地牢出口终于被破开了,光线照进地牢,驱散了些许黑暗。   “我在这里。”白染出声喊道。   下一瞬,两道身影从出口处走来,一人是师尊晏清斐,另一个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大师兄谢含。   谢含化作了白狼的形态,看见白染之后,嗷呜一声就向白染奔来。   “大师兄!师尊!外面怎么样了?你们没有受伤吧?”   白染的视线中,只有白狼身上的毛发稍显凌乱,晏清斐依旧是纤尘不染的模样。   “我们没事,倒是师妹。”白狼扫了一圈地牢,湛蓝的双目中饱含热泪,“师妹,是师兄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师妹,你往后站站,师兄这就救你出来。”   白狼说完,就见它嘴巴大张,似乎是想一口咬断锁门的铁链。   所幸晏清斐拦住了白狼:“住口。”   他手上微动,一道道剑气击向铁链,千年寒铁所铸造的链条砰砰两声就断裂开来,掉落在了地上。   “来。”晏清斐向白染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手心中掌纹一条条的十分清晰。   白染的手还未伸出去,身旁的白狼傻乎乎地凑上来,将晏清斐挤到了身后。   “还是我来接小师妹吧,这个我有经验,师尊你待会儿还要对战姬琨呢。”   白狼衔住白染的衣领,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背上,高兴地颠了颠:“师妹坐稳了。”   话落,它几个纵跃跑出了地牢,剩下晏清斐出神地看着空落落的手掌。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常,目光向地牢的角落处扫去,冷声道:“不知魔尊还要看到何时?”   “桀桀桀桀桀桀……”姬琨怪笑着从角落走出,似是赞许般地拍了拍手,“多日不见,仙尊的功力增长了不少。”   晏清斐冷冷地看着他,没搭话。   姬琨摸了摸下巴,忽然道:“本尊竟不知道仙尊还有如此癖好,居然将自己的分神养在身边,还收为徒弟。啧啧,不愧是满口仁爱道义的修仙之人,竟能做出此等沦丧之事。”   “哦对了,仙尊就如此放心让他们二人出去?要知道,本尊的地牢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姬琨话音落下,白染的惊呼声就从外面传来。   晏清斐面色微变。   姬琨却好似没看见似的,向晏清斐做出请的动作,眼中有些晦暗:“请吧仙尊,咱们出去瞧瞧。”   晏清斐却没如姬琨的意,身形一闪,便向姬琨攻去,两人在昏暗的地牢中,直接打了起来。   姬琨躲着晏清斐的攻势,心中暗道晦气,若是早知道晏清斐不按常理出招,他就应该将这地牢中也布上绝灵阵。   果真是虚伪的修士,阴险狡诈。   想到此,姬琨不欲与晏清斐在地牢中过多纠缠,他抛出一枚雷火弹,趁着晏清斐不备,往地牢外逃去。   八百年前他打不过晏清斐,没想到八百年后他竟然还是打不过,好在有绝灵阵。今日,他必要以仇敌的鲜血洗去百年来受过的耻辱。   晏清斐对姬琨有所防备,见之要逃,梵破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势如破竹般冲过雷火弹,向姬琨的后背飞去。   被仙剑锁定,姬琨感受着毛骨悚然的杀意,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舌尖血,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当他再次现身时,出现在了白狼身旁。   方才,白染被白狼带着奔出了地牢,重见天日之后,白狼显得比白染还要激动,站在地牢门口便是一声长长的嗥叫。   紧接着,让白染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只见地牢门前的地面上,在一层尘土被狼吼声震去之后,露出了掩藏起来的巨大阵法。   白染先前没有听错,那笔尖划过地面的唰唰声,便是魔修们画阵法时的声音。这个未知的阵法很大,显然先前听见的众多脚步声也没有听错。   合着她就算是逃出了地牢,也还是要被阵法困住,难怪打了这么久,姬琨居然没派人来‘关照’她。   白染若有所思,低头对上白狼的视线。   “师兄,你看咱们还跑得了吗?”   面前的阵法已被激活,魔界暗沉沉的魔气缭绕在阵法之上,一看便知对修士来说不是个好东西。   白狼偏头打量阵法,仰头道:“先跑了再说。”   远处魔修与修士的战势越加焦灼,但因为是魔界的主场,所以时间拖得越久便越对修士不利。   白染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抓紧了手下的皮毛,点头严肃道:“师兄,我准备好了。”   她刚一说完,白狼便纵身一跃,即使有心理准备,白染还是惊呼了一声,她紧闭上双眼,等白狼停下来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她呆住了。   方才两人所处的位置是阵法的最边缘,但现如今两人所处的位置,却是阵法的最中央——周围全是暗沉沉的魔气,比最边缘的位置不知浓郁了多少倍。   “师兄……”白染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把方向搞反了。”   白狼显然也在观察周围,它出声安慰道:“师妹莫急,此处虽然是阵法中心,但却是阵眼所在,待师兄毁了这针眼,便可以脱困。”   ‘脱困’二字出口,白染便感到身旁多了些别的什么东西,她抬眸看去,正巧对上姬琨阴恻恻的目光。   白染:“……”   “师兄!姬琨在这里!”白染几近炸毛,调出缔结剑便向姬琨扎去。   可剑还未出手,白染便看见剑上的灵力在肉眼可见地减少,与此同时,她灵府之中的灵力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牵引,跑出了她的经脉。   “这阵有古怪。”白狼也察觉到了,他防备地盯着姬琨。   一人一狼的表现显然取悦了姬琨,他一改方才的气急败坏,气定神闲地整理了一番衣袍。   “欢迎二位来到绝灵之阵,可真是,天助我也桀桀桀桀桀……”姬琨敞开双臂,仰天大笑,活似发癫。   白狼看不过去,不用白染表明,便距离姬琨又远了些。   “姬琨一直都是这样吗?可他昨天还好好的。”白染悄悄与白狼咬耳朵。   白狼:“昨天……估计是方才与师尊打了一架,被师尊的实力气到疯癫了吧?” 第114章   魔界的风凄厉地刮着,给姬琨送来了一人一狼的耳语。   疯癫?居然敢说他疯癫?!   姬琨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受了侮辱。他一时奈何不了晏清斐,难道还奈何不了两个小辈吗?   姬琨眼眸深处闪过暗红,神情中满是嗜血之意,然而他刚抬手聚出一团魔气,下一瞬便见白狼狠狠向他的手上咬来。   白狼嘴巴大张,隐隐可见涎水滴落,埋汰至极。   姬琨不怕白狼会伤到自己,但却担心那丝丝缕缕的涎水滴落到自己手上。   深红眼眸之中,嗜血之意眨眼间便变为嫌弃,姬琨快速地收回手,身形霎时间从原地消失,借着黑雾般的魔气作遮掩,他完美地隐匿在了暗处,只留下一句话。   “恶心的畜生!本尊早晚要踏平妖界!”   这话激怒了白狼,它愤怒地咆哮,转头咬住白染的衣领,将之放在地上,接着便向声音传来处追去。   白染的一句“小心”还未出口,转眼间,白狼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黑雾越发浓郁了,体内的灵力也消失得越发多了,白染谨慎地打量四周,小心翼翼地往阵法边缘挪去。   边缘的黑雾没有中央的这般浓烈,灵力消失的速度应该要慢些,而且更重要的是,师兄与姬琨说不准什么时候遇上打起来,到时候站在中央,被波及的概率至少有八|九层。   黑雾中辨不清方向,白染只能凭借直觉往边缘挪动。白狼与姬琨似乎还未对上,黑雾中平静极了,没有一点打斗的声响,甚至就连白狼奔跑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细思极恐,白染停住脚步,寻思着要不要趁姬琨还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就地藏进芥子境中。   可是问题又回来了,要如何才能将消息告知师尊和师兄,让他们不要担心呢?   就在这时,白染听见了一声凄惨的叫声,尾音带着痛苦的颤音,一听就是痛到了骨子里。这道声音她并不耳熟,此时阵中只有她、师兄和姬琨三人,运用排除法可得知——这声痛呼是姬琨的。   得出结论的白染眼眸微亮。   师兄干得漂亮!   看样子师兄就能打得过姬琨,所以姬琨到底哪来的勇气敢对上师尊,师兄他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修仙界战力值天花板的师尊。   白染细想着,鼻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那一刹那,浑身的细胞都在向她发出警报。白染背后汗毛耸立,立即向旁边躲开。   缔结剑察觉到危机,迎难而上。   “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白染眼睁睁瞧着姬琨漆黑的十指呈爪状,用力地挠在了剑身上,在剔透的缔结剑上留下了几道黑印。   嘶——   白染吸了一口冷气,倒不是被吓的,而是单纯心疼自己的本命剑。   “本尊倒是小瞧了你,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姬琨双眼透出猩红的光,完全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你、那只该死的畜生、还有那该死的晏清斐,你们,今天本尊要将你们抽魂炼魄,已解本尊的心头之恨……”   魔尊正在这边絮絮叨叨地放着狠话,白染听到了师尊的传音。   ——“你进芥子境,我用梵破剑破开这绝灵阵。”   白染心中微动。   对啊,只有她与师兄入了阵,师尊还在外面。   只是……   “师尊,我没与师兄在一起。”   晏清斐淡定回道:“不妨事,你进去便可。”   此时的姬琨依旧还在放狠话,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待本尊踏平修仙界与妖界,就去踏平凡人界,那群卑贱的凡人……”   白染听不下去了,当机立断,躲进了芥子境,还不忘给师尊传音。   “好嘞师尊,那我进芥子境了。”   姬琨正絮絮叨叨着,冷不防眼前那么大一个人居然消失不见了,望着空荡荡、只有黑雾的面前,姬琨激动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   人呢?那么大一个分神去哪里了?   难道是被晏清斐收回去了?   姬琨挥手纳尽周遭的黑雾,仰头看向天上。   晏清斐悬停在半空,衣袂飘散,他冷冷地注视着梵破剑,一手抬剑,一手并指在剑身上抚过。   “破天。”   一道雪白的剑光骤然出现在姬琨眼眸深处,他瞳孔微缩,浑身化作一道雾气飞速逃离。   但是剑光比他的速度更快,在斩裂绝灵阵的同时,还将姬琨的双臂留在了阵中。   正在与修士缠斗的魔修们见状,也顾不得作为魔修的脸面了,纷纷开始逃散撤离,不过一会儿功夫,魔宫中只剩下半死不活与彻底死去的魔修。   修士们与魔修斗了许久,也都快要力竭,此时见魔修们逃命,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去追了,纷纷就地而坐,磕丹药的、包扎伤口的、席地而坐打坐调息的……   也有不少人的目光投向半空中身影,等待着晏清斐发下一道指令。   修士们注视中的晏清斐此时轻闭双眼,将心神沉入了识海之中,果不其然,在这里他遇到了白染。   不等白染开口询问,他便说道:“姬琨逃去了别处,你可以出来了。”   片刻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人,有晏清斐刻意遮掩,其他人并没发现异常。   白染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观察四周,一条深深的沟壑映入眼帘,剑意凛然,带着森然的杀意。庞大的绝灵阵被这道沟壑劈成了左右两半,聚集在阵法上的黑雾在逐渐消散。   左前方的黑雾中,似乎藏着一个呆若木鸡的身影。   “师兄?”白染试探道。   话音刚一落下,便听见那团影子传来呜咽一声,接着就往她的方向纵身一跃。   砰的一声巨响,白狼毫无技巧地落地,激起了一片尘土。   白染忽然不确定了,挥着灰尘,仔细打量眼前的白狼。   它此时灰头土脸的,大概是因为剑气的缘故,身上的毛发都往后飞去,像是被十级狂风蹂|躏过似的,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但十分诡异的是,它的两只湛蓝色眼眸却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晏清斐。   白染瞅了瞅师尊,又看了看古怪的师兄,小声道:“师兄,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仿佛惊醒了白狼,它仰首慷慨激昂地嗷呜一声,向着晏清斐狂奔而去,再接着,它冲着晏清斐叫道:“师尊!我要学这一招!”   白染:“……”   好吧,她白担心了。   修士们休整了半晌,一位长老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向仙尊询问下一步该做什么。   晏清斐沉思片刻,道:“姬琨身受重伤潜逃在外,尔等在周围多加搜寻,务必结伴而行。”   长老领命退下,修士们在安排下也一一散开了,只剩白染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及一只目光炯炯有神、期待着立即学新招的白狼。   晏清斐低头对上白狼的目光,沉声道:“送你师妹回宗门。”   白狼蹲在原地没动,眼中的光没有一丝减弱。   晏清斐补充道:“剑诀的事情,回宗门再说。”   这次白狼兴奋地嗷呜一声,搭着白染,一阵风一般跃出了魔宫。   #   回程的路上,白染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风一般的速度,她将脸庞埋进了暖和、浓密、又柔软的毛发之中,久违地感受到了撸毛茸茸的快乐。   姬琨被师尊重伤,魔修们也四散逃命,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   白染本以为这一路会很顺利,可当他们行至半路时,还是出了意外。她的宗门玉牌滚滚发烫,取出一看,居然是掌门师姐发布了宗门召集令——魔尊姬琨逃进炼魔狱,所有弟子速归,守卫宗门。   “师兄,姬琨逃进炼魔狱了。”   白染的声音沉沉的,白狼听后也加快了速度。一人一狼来到无域海海岸,乘上了宗门的灵舟。   与此同时,太云宗。   宗门上下浓罩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下,每位弟子手持武器,面色严肃的结队巡逻。后山剑阵开启,阵阵剑鸣之声搅动了上空的灵气,形成了一道道旋涡。   炼魔狱位于后山,此时的这里围满了各个仙门的长老与掌门,众人眉头紧皱,紧急地商量着对策。   距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数百位阵法师齐心协力布阵,无数珍稀材料尽数投诸于灭魔阵之中。   庞大的阵法覆盖了炼魔狱,精妙复杂的纹路上不时闪现灵光,将炼魔狱中几欲涌出的魔气全部镇压。   绘阵的主事之人是归元宗的陈长老,在阵法一事上颇有专研,但面对此情此景,他不由也擦起了额头的汗水,看着聚在一起讨论的大能们,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诸位掌门莫怪,陈某有一事禀报。”陈长老向众人行了一礼。   归元宗宗主向他看来,道:“陈长老请讲。”   陈长老沉声说道:“炼魔狱的存在至今已有上万年,其中不知镇压了多少魔头,里面的魔气更是不知凡几。灭魔阵虽也是镇压魔族之物,但以现如今的情况来看,也是蚍蜉撼树,所以还请诸位掌门尽快商量出对策。”   此话一出,诸位掌门虽然心中自有估量,但脸色不由还是难看了几分。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捋了捋长髯,望向平瑶掌门,劝道:“现如今形势危急,平掌门不如将低修为的弟子组织撤离,就算……也是为太云宗保留一线生机。”   平瑶眉头紧蹙,目光发冷,笃定道:“多谢长老好意,这炼魔狱虽然棘手,但也不至于覆灭我宗。” 第115章   宗门的灵舟全速前进,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抵达了太云宗。此时的炼魔狱已近溃烂,冲天的魔气让那片天色也染上了黑色,远远看去,令人心中不由一沉。   与白染一同回宗门的弟子们站在灵舟船头,遥望着那一大片暗色,齐齐哑然,陷入了沉默之中,面上的神情多少能看出一丝哀痛与惶恐。   “要出来了。”白狼凝望炼魔狱的方向,向白染传音道。   白染忧心忡忡:“师兄,你说我们能打过里面的魔头吗?听长老说里面关押的都是为祸一方的魔修。”   白狼默然摇头:“我们是打不过,不过有一个人一定能。”   白染与它对视,异口同声道:“师尊!”   太云宗,后山炼魔狱。   因为魔气太过汹涌,周边的弟子与长老们已经被屏退,只剩几位仙门的掌门,还有一位从魔界划破虚空赶来的仙尊。   晏清斐注视着不断向外侵袭的魔气,神情上毫无波动,他仿佛是在思忖,又仿佛只是在等。   几位仙门掌门站在他身后,互相对视一眼,默默无言,谁也不敢在这时候上前打扰仙尊。   世人皆知仙尊的修为是大乘期巅峰,为修仙界修为第一人,但谁也不知道大乘期巅峰究竟是何实力,是否能抵抗积攒了上万年的魔气所造就的魔头。   ——没错,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姬琨逃进炼魔狱,是为了其中的魔气。   晏清斐也不例外。   面前的炼魔狱几乎化作了一团庞大的黑影,澎湃的魔气在黑影上盘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蛰伏的凶兽,随时都有可能给人致命一击。   晏清斐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任由魔气撩起他的衣袂与发丝。   白狼带着白染急匆匆赶来时,便正看见这一幕。黑雾重重中,只有一人的背影岿然不动,白衣与灵力,看起来像是黑暗中发光的星辰。   白染眼眸灼亮。   就是说嘛,现在的师尊看起来才像是战力天花板,幻世镜里的像是纯情的小学鸡。嗯,爱了爱了,现在终于有盖世英雄的感觉了!   “师尊,加油——”   白染传音,声音中颇有一种摇旗助威到声嘶力竭的感觉。   晏清斐身形隐隐一僵,停顿了下,下一刻,他祭出梵破剑,雪白剑光在黑雾中闪现,划破黑雾,也划破了化作一团黑影的炼魔狱。   一声尖啸声猛然中炼魔狱中传来,姬琨终于现身了。   此时的他完全看不出人形,更像是一团魔气凝结的怪物,像是小山堆似的,每动一步便是地动山摇。大概是控制不住魔气,那怪物身上的魔气肉眼可见地打着旋,从他身上脱离。   周边花草树木染上魔气,绿叶转眼化作黑炭一般的枯叶,树木很快失去生机,一棵棵枯树造型古怪,隐隐散发魔气。   面对魔气凝结的怪物,晏清斐丝毫不慌,更没有丝毫让步。   而他,也将怪物的仇恨值吸引得很牢,诸位掌门站在他斜后方,但怪物只是直直的向他奔去,没有给掌门们一丝眼神。   看样子,这里似乎不需要他们。   几位掌门得出共识,互相交换了眼神,齐齐后退,退出了仙尊和姬琨交战的战场。   战场中,晏清斐与怪物打了起来,魔气与剑光四溢,动静甚至搅动了天上的云层,诸位掌门与围观的长老们一退再退,最终与弟子们齐齐仰首观望着这一幕。   冲天的剑气与魔气斗在一起,两两的每一声撞击都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动静之大,地动山摇,似是要毁天灭地。   太云宗的护宗大阵被激活,半透的阵法护住了万千座高峰,但在打斗声中也隐隐有溃败之兆。   护宗大阵之内,太云宗数万弟子齐齐仰首注视。   护宗大阵之外,修仙界闻声赶来的修士们摇摇远望,这一战关乎修仙界的生死存亡,每位修士的想法都是:一定要胜。   人群之中的白染,也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师尊身上。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许是因为她是师尊的分神的原因,她能敏锐地察觉到视线之中,越战越烈的师尊似乎有一丝不对劲。   白染眸中闪过一丝担忧,目光扫过上方风起云涌的天空,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是雷劫的前兆。   望着身旁紧张观战的师兄,白染有心想开口提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况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以现在的形势,拦也是拦不住的,还多了一个人跟着担忧。   默默纠结之中,上方的云层愈发浓厚了,黑压压的一片,聚集在战场上空。   此时就算是一心只关注战况的修士们,也发现了怪异之处。   “你们看!那是不是雷劫!”   惊呼声四起,众人望着头顶越发浓重的黑云,仿佛听见了其中传来的雷鸣。   忽然,一道发紫的亮光在云层中劈开。   “轰隆——”   雷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最坏的猜想终于成真了,那居然真的是雷劫。   修士们愣愣地望着雷劫黑云,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中嗡嗡作响。   上天注定要灭亡修仙界吗?雷劫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战场中,晏清斐的招式越发凛冽,每一剑都满是杀意,梵破剑在他的手下化作万千剑影,于一声骤然响起的雷声中万剑合一,向怪物攻去。   轰隆——   雷声掩盖了怪物的嘶吼,晏清斐收剑,目光发冷,注视着眼前不断挣扎的姬琨。   “晏、清、斐!”姬琨一字一顿地嘶吼,字字饱含噬骨的恨意,“你杀不死本尊!本尊是天下唯一的真魔,只要有人修炼,有人堕魔,本尊便不会亡!不会亡!”   晏清斐没有理会姬琨,他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等待雷劫的降临。   姬琨再次被重伤,身上的魔气散去许多,身形缩水了至少一半,少了狂乱的魔气扰乱思维,姬琨的思绪也渐渐回笼了。   半空不时响起的雷声唤醒了他的理智。   “雷劫。”姬琨对天上涌动黑云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惧意,“你想用飞升的雷劫杀本尊!”   他愣了下,继而张狂大笑。   “桀桀桀桀桀……晏清斐,你也太小瞧了本尊,雷劫就算能亡了本尊那又如何,本尊要拖着你一起死!一起死!”   雪亮的紫色闪电骤然划破上空,几乎将整个天穹劈开,摇摇欲坠的护宗大阵在这一道闪电中,犹如泡影一般,破碎消失。   亮光照在修士们脸上,映照出一张张绝望的面容。   姬琨最后的嘶吼声他们都听见了。   一起死……   白染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她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目光悲戚的白狼。   “师兄,师尊会没事的,对吧?”   白狼转过脑袋看向她,却没有言语。   每个人都知道,渡劫本就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此时身边还有一只凶残嗜血的魔。   白染艰难地挪开视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理智上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心里愿意接受的又是另一件事。她那么厉害的师尊,那么厉害的主神魂,怎么能真的消逝呢?   劫云已成,雷劫在众位修士的万般不愿中,终于是来了。   水桶粗细的闪电至劫云上劈下,轰隆声撼天动地,亮光太过刺眼,白染不自禁闭上了双眼,紧接着便感受到脚下一阵颤动。   再睁开双眼时,战场上出现了一条百丈长的沟壑,姬琨化作的怪物被劈进了沟壑底部,一动不动,只有隐约的黑雾昭示了他的存在。   而立在地面的那道身影,白染几乎不敢去细看,匆匆扫视一眼后,便垂下了目光。   她该如何做才能帮到师尊,哪怕一星半点也行。   耳畔,紧接着响起了第二声雷劫、第三声雷劫、第四声雷劫……   恍惚中,白染听见了身旁之人的哽咽声,那人用似喜似悲的语气说,魔尊姬琨的魔气在雷劫中消散了,彻底消散了,在至烈至阳的雷劫下,再没有一丝复活的可能。   这是好事啊,可是,这人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哭了一般呢。   白染缓缓抬起头,朦胧视线中,她看见修仙界的大能们纷纷祭出自身的法宝,去抵抗那势不可挡的雷劫。   而在那些法宝之下,师尊单手支着梵破剑,一手捂住胸口,嘴角是不断滑落的红色。   白染的视线凝聚在那缕红色上,时间在此刻被无限拉长,她听不见耳畔的声响,眼中尽是那缕鲜红。忽然,她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最后一道雷劫冲着后山狠狠劈下,轰隆一声巨响,在每个人的耳畔反复回响。   “师妹!”   白狼惊骇不已,向白染奔来。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修为低微的弟子们被雷劫惊吓晕倒,又醒了过来。   “结束了吗?”   有人望向后山那一片废墟喃喃道,神情中满是茫然与空洞。   后山彻底被毁去了,昔日戒备森严的炼魔狱被夷为了平地,甚至最中心的位置,留下了一个黑色深坑。   那道抵抗雷霆万钧的身影,居然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天穹暗沉的劫云渐渐消散,修士们默默注视着,不知在等待什么,或许是奇迹的发生。   然而许久之后,雷劫散去了,天光向太云宗的万千座主峰撒下,鸟雀飞过,灵兽嘶鸣,一切似是恢复了寻常。   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浓郁的灵气,没有渡劫的异象,没有飞升的接引仙光……   众人面色悲戚,有人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哭声似是打开了某个闸门,几息之间,山岭间呜咽声四起。   ……   风声裹挟着哭声吹进了某座主峰。   白染睁开双眼,脑海中还残留着昏厥前的最后一幕——在师尊的识海中,在雷劫落下前的最后一刻,她扑向了师尊的神魂……   晏清斐坐在软塌上,见她醒了,向她看了过来,眉目柔和。   “醒了,感觉如何?”   白染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她侧耳听着那些隐隐约约的哭声,感觉更加头疼了。   “他们怎么了?你不是渡过雷劫了吗?”   难得的,晏清斐眉眼弯了弯:“你猜?”   白染:“……”   白染不想猜,并掀起锦被盖住了自己。   下一刻,她听见了一声轻笑,有人在床榻边坐下,缓缓拉开了锦被。   白染的视线直直对上了晏清斐,昔日冷厉的眼眸此时像是融化的冰山,眼中满是笑意,眉宇间多了一丝温和,像是不染纤尘的仙人坠入了凡间。   “小染,今后我们便游遍大好河山,尝尽人间美味,你可愿意?”   “好。”白染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第116章   凡人界。   茶楼中,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情绪激昂,正在讲述一年前的那一场旷世奇战。   “话说那姬琨是谁?是天地间唯一一只真魔,八百年前天地的浩劫便是由他引起,炼魔狱中关押的魔头更不必说,那姬琨被仙尊重伤,走投无路之下逃进了炼魔狱——”   堂下的听客们倒吸一口凉气,围在前方的几个小孩更是迫不及待,在说书先生啜茶水时连连追问。   “那后来呢?仙尊到底是怎么打败大魔头的?”   看着众人急切的模样,说书先生满意极了,缓缓放下茶杯,醒木在桌上狠狠一拍,   “后来那炼魔狱中积攒了上万年的魔气,全被姬琨吸入了体内,最终自食其果,化作了一团由魔气化成的怪物!”   ……   听客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但在茶楼西北角落,有两人却不似他们这样认真。   白染悠闲地托着腮帮,听着传来的说书声,啧啧地感叹了两声。   她看向对面之人,打趣道:“师尊,没想到这偏远小镇也流传了你的光荣事迹,不错嘛,这流传度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晏清斐失笑,将一碟零嘴推到白染面前。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不下五次,这个故事你也听过不下十次,居然还没听腻。”   白染吃着果脯,摇头感叹:“这已经不是我听不听的问题了,现在不论去哪个茶楼,讲的都是这个故事,唉——我也是被迫听的。”   此时,堂中的说书先生已经讲到了尾声,仙尊的飞升雷劫散去之后,现场只剩下一片废墟,天雷之下,居然什么也没有留下。   “竟然是,渡劫失败了。”   在说书先生的怅然声中,小声的啜泣声从听客中传来,围在前方的几个小孩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说书先生似是没有听见哭声,接着往听客们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话说自从仙尊仙逝这一噩耗传出之后,修士们都为之哀痛,无妄殿的弟子长老们纷纷赶往太云宗,想要送仙尊最后一程。可谁知太云宗竟然闭门谢客,宣称仙尊并没有仙逝,只是暂时未寻到在哪里。”   “你们说,这荒不荒唐!唉——太云宗的掌门乃是仙尊的第二位弟子,想来是不愿接受如此噩耗,才让宗门之人如此对外宣称。只是可惜了,无妄殿的弟子无奈只能在太云宗山门外诵经了月余,也不知仙尊的魂灵听到没有……”   说书先生的无奈声中,众人眼泪汪汪,哭得那叫一个沉痛。   白染轻车熟路地屏蔽了自己的听觉,再一次感叹道:“虐,简直太虐了。哭,都给我狠狠地哭。”   看得晏清斐哑然失笑。   两人出了茶楼,便在这小镇中暂时定居下来。说来也令人惊奇,他们四处游历了一年时间,还从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十天。   城西的某座院落中,傀儡尽职地打扫着卫生。白染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悠闲地荡着,晏清斐立在她身旁,眉眼含笑。   “师尊,你强制留在下界已经一年了,对你真的没有什么影响吗?”白染再一次问道。   一年前的那场雷劫看似渡劫失败,实则是渡劫成功了,只是主人公压制了修为,强行停留在下界,所以那些渡劫异象反常的没有出现。   晏清斐的回答一如既往:“于我无碍。”   可惜白染还是不信,这一年走走停停,她就算没闭关修炼,修为都止不住地涨到了元婴中期。师尊本就是压制修为,她怀疑师尊现在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   “晏清斐!我要听真话。”白染一脸严肃。   晏清斐愣了下,随机想到了什么,笑了。   “小染,原来你真的没有发现。”   白染不确定了,问道:“我该发现什么?”   “你这一年,修为增长很快。”   “这我知道,可这不是双修的原因么?”白染眨眨眼,结合晏清斐先前的话,她立即反应了过来,当即深吸一口气,“难道那不是双修,而是我在采阳补阴……?”   白染被自己的猜想震住了,目瞪口呆。   晏清斐颇为无奈,抬手放在白染的头顶上。   “不要胡思乱想,那是因为我将自身的修为传给了你。”   乱七八糟的想法霎时间消失不见,白染陷入愣怔,摸着下巴思忖:“那……这算不算是作弊?天道允许吗?”   “你我都是同一人,一个人的互帮互助,怎么能算作是作弊?”   晏清斐的话,让白染无言以对。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白染被歪理成功说服了。   #   这一日,白染经过多日的“苦修”,终于突破的元婴期,晋升为了出窍期。   早在即将突破之时,白染就与晏清斐偷偷返回了宗门,谁都没有告诉,直到渡劫之后的异象浮现在兴墨峰上空,弟子们才知道她仍在宗门。   这一次的异象依旧是一朵青莲虚像。   当白染抬头观望这一副虚像时,掌门平瑶赶来了兴墨峰。   瞧见白染还在,平瑶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我来得快,要不然又见不着师妹了。”   白染也笑了,她想起了上一次突破金丹的情形。   那时她刚刚突破还在打坐调息,就被师尊带离了宗门,理由居然是在酒楼点的菜肴还没吃,得尽快赶回去,指不定还能赶上。   “师尊在吗?”平瑶犹豫地开口问道。   “在,应该还在里面。”   平瑶似乎是想去看看,但最终还是未向清玄殿迈出一步。   “罢了,师尊这样安排自有他的用意,你们安好便好。”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白染望了望掌门师姐远去的背影,进了清玄殿。殿内,晏清斐正在安静品茶。   “师尊,刚才师姐来了。”   晏清斐浅浅地“嗯”了一声。   白染坐在他对面,给自己也斟了杯清茶:“话说,现在修仙界已经将你死遁之日立为纪念日了,今日我还看见有弟子在兴墨峰山脚下偷偷拜祭。作为被祭拜的主角,我能知道你现在是何想法吗?”   晏清斐无奈地看了一眼白染。   “想法?我在想待会儿我们是去凡人界还是去妖界。”   白染挑眉:“为什么不能是修仙界呢?”   晏清斐淡定道:“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那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白染兴致勃勃地想象起来,“让整个修仙界愧疚的仙尊居然还活着,到时候绝对比当初死遁时还热闹。”   “热闹?”   白染点头:“嗯,哭得肯定比那时热闹。”   晏清斐:“……”   晏清斐跟不上白染的脑回路,决定沉默以对。   两人在清玄殿歇了一晚,第二日天还未亮时,离开了宗门。   掌门平瑶悬立在宁阳峰远望,神情复杂。   “这一走,又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众所周知,从出窍期到分神期,就算是天纵奇才,也需要上百年的光阴。不过不巧的是,白染虽然是天纵奇才,但不是她一个人在修炼。   所以当平瑶再次见到白染时,也不过才过去五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太云宗上空,白染似有所感,回首向宁阳峰的方向望了一眼。   对上晏清斐询问的目光,白染思忖着问道:“你说,掌门师姐看出咱俩的关系了吗?”   晏清斐略微思索,微微颔首。   “想必猜出来了。”   “那师兄呢?他能猜出来吗?”白染想到二哈性格的师兄,肯定地摇摇头,“师兄肯定没猜出来!走,咱们转道去妖界。”   晏清斐低头,看见白染的双眸灼亮。   她双手击掌,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高兴地说:“咱们去妖界吓吓师兄,到时候……”   晏清斐嘴角抽了抽,自动接上了白染的后半句:“到时候你唤他师兄,他唤你师娘,你俩各论各的?”   “没错!”   白染高兴地在晏清斐的脸上啪叽一口。   #   妖界,妖王宫殿。   白狼在王宫中乐此不疲地跑酷,身后跟着欲哭无泪的熊长老。白染突然出现时,白狼立刻刹住车,兴奋得仰天便要长嗥,可刚一抬头,它骤然就看见了死去的仙尊。   那一刻,它想了许多。   师尊转修鬼道大成来找它了、它眼前出现幻觉了、眼前的师妹与师尊皆是仇敌伪装……   漫长的一瞬间过去,那些杂乱的思绪统统消失不见,白狼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师尊当年没有死!他只是死遁!   白狼眼中立刻饱含热泪,想起过去吃不香睡不着的日子里,它对师尊的深沉怀念,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还有最厉害的一招剑法没有学到手。   复杂而浓烈感情击溃了白狼的心理防线。   师尊——   “嗷嗷——”   白狼激动的一声长嗥,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劈叉了……   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当场石化。   风声在此刻也清晰了许多,送来了白染抑制不住的笑声。   “师兄,你别太激动,先缓一口气。”   白狼自觉丢了脸,加上太久没见师妹师尊,颇为扭捏地小声嗷呜一声。忽然,它扭头看向熊长老,用威严的声音将熊长老屏退了。   这下白狼开心了,高兴地奔了过去,挤在白染与晏清斐中间。   左边是师尊,右边是师妹,白狼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不过,它好像高兴得太早了。   白染瞅着咧嘴傻乐的师兄,绕过白狼,又来到了晏清斐身边,甚至亲密地挽住了晏清斐。   白狼看傻眼了,偷偷打量师尊的神色。   却发现师尊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并未阻止师妹的动作,甚至看上去还有一丝任由师妹胡闹的纵容。   这古怪的一幕让白狼瞠目结舌。   这时,白染一脸正色地清了清嗓子。   “师兄,我郑重宣布一件事,从今往后,你得唤我师娘了。”   师娘?!   白狼呆愣住,眼睛瞪得像是铜铃,再次化作石像。   ……   直到过去了很久很久,当白染再次想起这件事时,还是会乐不可支。   #   修仙界,太云宗。   白染又回到了宗门渡劫,天上是厚重的劫云,但雷劫只是象征性劈下一道,便渐渐散去。   她唇角微弯,远望故人,挥手告别,在无数修士震惊的目光中,与忽然出现的晏清斐一同踏上了飞升的接引仙光。   作者有话说:   第三棵树种好了,感谢小可爱支持正版。   这一本应该是我写过最艰难的一本了,想象之中,我应该是下班之后就快快乐乐的码字,但是工作真的是太烦人了,占用的精力也比我想象之中的多得多,算了这里不多说了。   换个话题,写完了这本,我发现自己还是适合剧情流,整天想男女主互动实在是头疼,磕不动,也磕不到。   摇头叹息。   最后,跟追文的小可爱说声抱歉,让你们失望了,这本书拖到现在才完结。   _(:з”∠)_   最后一章了,小可爱们按个爪子吧,我发个红包缓解缓解愧疚o(〃\'▽\'〃)o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