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公子有毒》   作者: 妩卿   简介:   白莺莺是一位漂泊江湖的孤女,她从家族中逃了出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平日里谋生不易,因此她便操起了行骗的勾当,打算从一位风流多情的贵公子手中骗取钱财。   后来,她在雨天惊雷时看见一辆马车,那马车做工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出行。   白莺莺当即决定,就是这个冤大头了。   装成孤女,她柔柔弱弱在马车边呼救。   果不其然,车帘掀起的那一刻,她看见了一位面容清俊、气质高华的贵公子。   雨声淅淅沥沥,那公子眉眼温和、语气轻柔道:“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煞费苦心,她终于成功勾搭到了这贵公子,情浓意切时,他在她额头落下缠绵的一吻,郑重承诺道:“放心,莺莺,我定会娶你为妻。”   公子薄情,世人寡欢。   逢场作戏,她可不信。   得偿所愿骗取钱财后,当机立断,白莺莺便逃得远远的,在一处偏僻的镇子置办房产,准备就此度过一生。   一天回家,雨声淅淅沥沥、海棠花在雨中无力飘摇,她归家时见宅子被官兵包围。   为首是一位身穿白衣的贵公子,踩着细细碎碎的雨珠,他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言辞飘忽道:“莺莺,你不想活了?”   京城无人不知,谢小侯爷身姿清绝、容貌俊秀,只是这性子一向阴晴不定、腹黑深沉。   世家贵女诚惶诚恐、避之如蛇蝎。   只是白莺莺知道的那一天,后悔已经晚了。   那一天,大雨瓢泼,他踏着碎玉撑伞而来,捉她回去。   庭院深深,藏娇一人。   赠你爱憎,与我沉沦。   (PS:本文1V1,双处,结局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莺莺;谢云宸 ┃ 配角:接档文《公子难缠》和《表少爷黑化后》求收藏 ┃ 其它:同期连载文《偏执仙君为爱入魔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立意:掌握命运,坚定初心。 第1章 奇怪   白府外一片欢声笑语,处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迎风飘荡,好不喜庆。春|光明媚、暖阳和煦,瞧着便是一个好日子。   白莺莺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旁的丫鬟冬青替她梳妆,冬青握着梳子、思索片刻后,轻声询问道:“姑娘,今日是五姑娘回门的日子,可要打扮的隆重一些?”   闻言,白莺莺的眼神瞬间变得冷然,她纤长的睫羽颤动两下,不过是短短一瞬的功夫,她眼眸中的幽深情绪便尽数被掩埋,视线落在镜中眉眼如画的面容上,她唇角微勾、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我也好久没见五姐姐了,自然是应该打扮的隆重一些。”   冬青容貌平平,笑起来的时候那股清淡的味道莫名冲淡了许多,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白莺莺的神情,见她的确是真心实意为五姑娘感到开心,冬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动作轻柔地握着木梳替白莺莺梳发,“姑娘,那今日挽个揽月髻可好?”   真心实意为五姑娘开心就好……   “对了,冬青,今日既然是五姐姐回门的日子,若是我打扮的太过花枝招展,岂不是会抢了五姐姐的风头?”白莺莺纤细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妆匣中的首饰,明黄色的金步摇在她手中熠熠生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明艳的眉眼浮现一道显而易见的失落,语气怏怏道:“算了,今日是五姐姐回门的日子,我还是打扮的简单一些为好,莫要抢了五姐姐的风头。”   听见她这番话,冬青的眉心不着痕迹地微微蹙起,还想在说些什么话,只是见白莺莺的神情天真无邪,约摸着是真的觉得不该抢了姐姐的风头,这次决定打扮地简单一些。冬青这才打消了心底的顾虑,神情恭顺道:“是,姑娘。”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流云髻,很快就弄好了,冬青正准备往发间插一根红玉髓步摇,白莺莺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她的动作,语气娇嗔不满道:“冬青,今日的发髻简单,若是搭配贵重首饰只会显得不伦不类,你在府中伺候这么久了,竟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去给我挑一身简单的衣服,若是还不能让我满意,今日便把你赶出去。”   言毕,白莺莺随手往发间别了一根银簪,语气不满、继续发脾气道:“冬青,你说什么也是父亲送来的,往后这些错误可不能再犯了,父亲若是知晓,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罚你呢。”   冬青原本存了怀疑她的心思,如今听见这话,心中的顾虑和担忧顿时便烟消云散了,这九姑娘向来心思单纯、心中藏不住事,空有皮囊半点谋略也无,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心机,方才那一番话想来也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仔细挑选了一阵子后,冬青才从柜子中挑出一袭浅粉色的裙衫,浅浅的粉色瞧着不算出挑、但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寒碜。   白莺莺站在原地,任由她替自己换好衣衫,平心而论,白莺莺是个极为出挑的美人,这吏部尚书府中有不少姑娘,可她永远都是最出挑的那个,容貌艳丽、身段窈窕,即便是穿着一袭浅粉色的襦裙,长眉弯弯、眉眼盈盈的模样也是极为讨人喜欢的,尤其是神情间的那一抹娇憨和天真无邪,更让她显得空灵出尘,皮相妖娆、心思纯良,这才是白尚书需要的女儿。   抬脚走出院子,走两步便听见了响亮的鞭炮声,白莺莺眉眼弯弯,提着裙摆朝外走去,“冬青,府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她似乎是极为愉悦,端庄稳重的步调中也透露出几分欢快的意味,冬青不一会儿便被她甩到了身后。   自小在这府中长大,白莺莺对着府邸极为熟悉,她如今想着甩开冬青,自然是轻而易举,这鞭炮声是从前院传来的,她往偏僻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便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见这处如此清静,白莺莺才收敛了面容上的笑容。   湖面平如镜,她站在湖边看着潋滟水色,但见红色的鲤鱼游过、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白莺莺莫名觉得心中发闷,命运还真是半点由不得自己做主。   好日子,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她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蹲下身子,湖面模糊地映照出她的面容,明眸皓齿、眼若秋波,倒像是一个合格的玩物,白莺莺随手抓起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石子坠|落、涟漪荡漾,平静的湖面终于破裂开来。   她像是得了趣,站在湖面,手里面握着一把石子投入水中,圈圈涟漪荡漾开来,忽闻远处传来两道呼喊的声音,白莺莺笑得潋滟,清脆的笑声也如同涟漪般圈圈荡漾开来,可她明明在笑,一双幽深的眼眸却是半点笑意也无。   那呼喊声越来越近,白莺莺才提着裙摆离开了这湖边,走了两步,她的面容便再次浮现盈盈笑意,“冬青,可是五姐姐回来了?”   “冬青,你怎么到现在才找到我啊?”   冬青看见她面容上的笑容,只当她是今日太过开心,嗓音柔和回话道:“是奴婢的错,听下人来报,五姑娘的马车方才到了,姑娘一会儿便能看见她了。”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便离开了,石子全部坠|落、湖面再次恢复了一片平静。   过了不久,假山中忽然走出传出一道声音,“公子,方才那姑娘可真是奇怪。”   只见一位穿着白袍的公子站在原地,他穿着一袭白衣、白玉腰带勾勒出劲拔有力的腰,面如冠玉、眉眼清俊,右手握着一把白玉扇面的折扇,瞧起来说不出的风|流蕴藉,闻言,他抬眸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谢钧,道:“哪里奇怪?”   “这姑娘明明在笑,可是那视线却幽深的瘆人。”谢钧看了一眼自家的小侯爷,坦率道,只是在察觉到他冰冷的眼神后,谢钧浑身一抖,自觉失言,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知错,还请公子饶命。”   “起来吧。”谢云宸唇边挂着一道笑,瞧着风|流无边,主仆二人便离开了。   白莺莺才方方走了一段路,便在长廊处看见了五姑娘白芙蓉,她今日穿着一袭红艳艳的裙衫,这绣裙精巧极了,衣袖和衣袂的地方都用金线勾丝,远远瞧着便是流光溢彩,富贵逼人。   明晃晃的金步摇斜斜地挽在鬓发间,白芙蓉婉约秀丽的面容也多了几分艳丽,只是她的神情看上去空洞极了,她站在长廊处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瞧着像是一尊一碰就会碎的玉面娃娃,半点生机和活力也无,看见白莺莺的那一刻,白芙蓉的神情总算是出现了一丝波澜,她微微抬眸、一双杏眼看了过了,红|唇微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还不等她开口,便红了眼。   白莺莺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只是有些东西她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今日既然是个所有人都认为的大喜的日子,那她跟五姐姐就不能露出半点伤心,否则只怕会暗生祸端。   思索过后,白莺莺唇角微勾、右手提着裙摆,眉眼弯弯便朝着白芙蓉走了过去,等走到了她跟前,便喜盈盈地拉着她的手,调笑道:“许久未见,五姐姐怕是都要忘了我这个妹妹了。”   白芙蓉抬眸看了一眼她,眸色中的悲伤犹如月光倾泻,不等她开口,白莺莺便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姐姐,墙角的紫藤花开了,你可想去看一看?”   “瞧瞧我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姐姐平日里最喜欢紫藤花,又怎么会不去看两眼呢?”   清风徐来、两人的衣袂迎风飘动,红色和浅粉色交缠在一起,瞧着莫名地糜烂,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而后便迅速枯萎的花,一路穿过亭台楼榭,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一处墙角下。   红墙高高的,高的让心心悸,白莺莺这才松开了拉着白芙蓉的手,视线落在徐徐绽放的紫藤花上,淡紫色的花瓣迎风舞动、似乎是永远都不知疲惫,少时她最喜欢看这紫藤花沿着红墙慢慢爬,可惜啊,这么多年,它还是没能爬出去。   “姐姐,你瞧瞧这花跟从前像不像?”   白芙蓉的视线落在这紫藤花上,空洞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她唇|瓣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却害怕自己开口便是哽咽,只得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要触碰这紫色的花朵,可最后落手的只有落寞无边。   忽然红墙外飘进来一张米黄色的纸钱,远去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唢呐声,隔着高高的红墙,那些声音听的并不真切,但是白芙蓉还是在一瞬间红了眼,那铜钱样式的纸钱恰好飘落在她的掌心。   “莺莺,”白芙蓉红着眼眶看着白莺莺,张口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可是察觉到那些明里明外打量的目光,她只能开口道:“这花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看。”   “姑娘,你们原来在这里啊,老爷还在正厅到处找你们呢。”冬青找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白莺莺和白芙蓉,连忙喊道。   唢呐声越来越远,白莺莺笑着看向白芙蓉道,“五姐姐,今日可是你回门的日子,总归应该笑一笑。”   两人相携朝着远处走去,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正厅,只见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坐着许多人,白文昭今日打扮也很是儒雅,明明是吏部尚书、还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是他打扮儒雅、穿着一袭竹青色的长袍,瞧着不过是三十多岁。   瞧见白芙蓉走了过来,白文昭面容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意有所指故意问道:“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   话音刚落,原本嘈杂的正厅瞬间安静了许多。   白芙蓉红着眼眶、抬眸看了一眼他,久久没有回答。   随着她的沉默,正厅中越发显得寂静,死气沉沉、压抑逼仄。   可不是个好日子吗?   红事白事撞在一起了,真是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表少爷黑化后》文案如下,求收藏:   元昭十四年,府中新来了一位表少爷,家境贫寒、敏而好学,即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仍旧是气质非凡,把那些世家少爷衬得黯淡无光。   那年,段映月十六岁,对这表少爷一见钟情,她容貌艳丽、性子狠辣,唯独对这表少爷温柔似水。   可他却把她的一番真心踩进泥里。   那时候,她以为爱是包容、是克制,是让所爱之人事事顺心、如意。   可后来,段映月明白了,爱是摧毁、是镇压、是折辱。   他既不要她的爱,那便承受她的恨吧。   或许这些日子对他太好,他都忘记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那一日,梨花皎皎、春雨空濛,她撑着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约他出来,那人面如冠玉、仍旧是冷言冷语,段映月只是笑着看着他、神色温柔。   趁着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用迷药弄晕了他,把他送到了戏班子里面。   他不是高傲、不识好歹吗?   那她就要亲手敲碎他的傲骨。   她向来骄傲,由不得任何人践踏。   他即便面对一个婢女,也是言辞和缓、神色温柔,唯独对她是满腔冷漠。   后来他终于放下傲骨,在她身前卑微如尘。   “脱吧,你若是能让我开心,我便放了你,如何?”段映月轻笑道,语气轻蔑如同对待一个玩物。   一月后,她厌烦了他,居然要同旁人成亲。   成婚当日,新娘不翼而飞,庭院深深,院中时不时传出来女子的抽泣和呻|吟。   “姑娘,你若是让在下开心,我便放过你,如何?” 第2章 满意   白芙蓉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来了白文昭话语中的深意,对这桩婚事满意吗,她恨不得能够亲手将他杀死,满意吗?   她掌心握着方才那枚飘来的纸钱,眼眶瞬间便红了,她不满意,她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满意,她对这吃人的世道不满意,对这世间的漠然和麻木都不满意,她对这桩婚事也不满意,可她能做什么呢?她连自己的性命也做不了主,她能做什么呢?   她红着眼眶,拼命告诫自己要忍耐,只是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抬眸死死地看着白文昭,不肯再说半句话,不肯回答他这个问题。   随着她的沉默,乌泱泱一片人的正厅越发死寂。   白文昭瞧着是个儒臣,只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还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平日里在天牢中见多了死人,行事手段也是颇为阴险狠辣,见白芙蓉不肯开口,他眉心微微蹙起,语气平静询问道:“我们白家的女儿生来就享受荣华富贵,你嫁过去虽然只是个妾侍,但也是明媒正娶过去的,你的夫家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你的丈夫是名门嫡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色?”   他的语气平静,但是那股不耐烦的感觉还是流露了出来,让人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白芙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垂首不再瞪着白文昭,乌泱泱的人聚集在这里,先前明明是满堂欢笑、明明每个人都说着恭喜她的话语,可是到了如今,竟是没有人愿意为她说上半句话。   “自然是满意的,父亲亲自求来的婚事,五姐姐自然是满意的,”白莺莺似乎是未曾瞧见白芙蓉苍白的神色,她眉眼盈盈往前半步、定定地站在白文昭身前,嗓音娇柔道:“五姐姐今日许是太过开心了,这才忘记了回父亲的话。”   说完,她转身眼神责备地看了一眼白芙蓉,斥责道:“五姐姐,父亲为了你的婚事用心良苦,旁人不懂得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懂呢,白府锦衣玉食养着我们,我们从小便享受了泼天的富贵,这些都是父亲给的,我们自然是应该感恩戴德。”   闻言,白文昭的神情才缓和了许多,只是他的眉心仍旧是微微蹙起,抬眸视线落在白芙蓉身上,倒是不肯轻飘飘掀过这一页,“那你呢,你对这桩婚事满意吗?”   白芙蓉站在原地,右手死死地握住掌心的纸钱,沉默许久后,她才弯腰行礼道:“自然是满意的,父亲大恩大德,芙蓉定然会终身感恩。”   此话一出,原本一片死寂的大厅才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人头乌泱泱挤了一片,那些万福长安的话语纷纷传来,每个人都笑着走到白芙蓉身前,恭喜她终于嫁的如意郎君,自此平安富贵度过一生。   红红的胭脂扑在脸上,遮掩住了她面色的憔悴,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即便是不情不愿,不得不去做,这命啊,半点由不得自己。   宴会上欢歌笑语,白莺莺坐在角落中,眉眼弯弯的模样瞧着很是喜人,可这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她的视线从这乌泱泱的人群扫过,忽然定定地停在一处,原本平淡无波澜的眼神骤然点亮,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夏然,你在这里啊,”白莺莺身段婀娜走到了一位穿着淡青色衣裙的丫鬟身边,这丫鬟看见她、神情中浮现一道显而易见的慌乱,“前段时间还以为你出府了,怎么如今又回来了啊?”   白莺莺的语气是一惯的天真娇俏,可是话里话外都是在夏然的伤口上撒盐,她也想出府,只是到头来一场空。   自然是听出来这话语中的奚落,夏然清秀的面容上浮现一道难堪,她跪在地上,语气勉强道:“九姑娘有所不知,出府的时候六姑娘看见了奴婢,便将奴婢要了过去伺候她。”   “六姐姐哪里都好,可惜脾气不好,”白莺莺眉心微微蹙起,她模样生的好看,无论什么神情、瞧着都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她抬手抬起夏然的下颌,语气悲悯道:“夏然,这段时间还真是苦了你了,谁不知道六姐姐对奴仆动辄打骂,你身上可有伤?”   夏然跪姿地上,忙不迭拽着白莺莺的裙摆,哀求道:“五姑娘求你救救奴婢,求求你了。”她的胳膊拽着白莺莺的裙裾,淡青色的衣袖从手腕处往下滑落一段距离,只见莹白的胳膊上布满了伤痕,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她胳膊上便是新旧伤交错,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只是好不等夏然把话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道刁蛮的声音,“哦,我也很好奇,这些日子我到底是怎么待你了,竟是在背地里同别人告起状来了。”   白莺莺抬眸,只见白锦绣站在远处长眉微挑看了过来,白锦绣容貌艳丽,若是单看也是一位美人,可若是跟白莺莺站在一起,瞬间就黯然失色了,因此,白锦绣向来跟她不对付,两人明里暗里不知道斗了多少次,夏然原先是五姑娘白芙蓉的婢女,如今落到了白锦绣手中,如何能有好日子可以过?   见白莺莺不说话,白锦绣便往前走了两步,抬手一巴掌摔在了夏然的脸上,语气乖张道:“贱婢而已,命如浮萍,一条命都捏在主子手里,居然也敢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越想越生气,她抬手又在夏然脸上甩了两巴掌,这才觉得心底的怒火稍微褪|去一些。   白锦绣抬首正准备同白莺莺算账,却发现她早就走远了,见此,白锦绣冷笑一声,朝着夏然冷嘲热讽道:“瞧瞧你找到好主子,这时候人家哪里会管你呢,有告状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讨我欢心,要不然你这身上又要添新伤了。”   夏然低着头跪在地上,声音怯弱道:“奴婢错了。”   “你知道就好,我若是不痛快,你也休想好好活着。”白锦绣冷哼一声,抬手在夏然的下巴上掐了一下,见她的脸颊上浮现一道明显的红痕,这才作罢。   今日是白芙蓉三日回门的日子,正厅中聚集着许多人,宴会上觥筹交错,原本就是傍晚的时候,众人在这里谈笑风生,时间便过得越发快了,不一会儿夜色便笼罩下来,挂在屋檐下的花灯也尽数点燃,但见橘红色的暖光荡漾开来,这冰冷冷的白府也多了几分温暖。   白莺莺在宴席上喝了不少果酒,冬青一直在她身边候着,不一会儿,她便念叨着想要吃小厨房做的芙蓉糕,冬青便离开去给她找芙蓉糕了。   今日的事情还是得罪了白锦绣,她便罚夏然在花园的鹅卵石路上跪着,夏然跪了两个时辰早就委屈得不行,就在她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道轻柔的声音,抬眸便看见白莺莺满脸心疼地站在她身前。   “夏然,你受苦了,先起来吧,你怎么说也是五姐姐身边的人,如今也不能平白被这样羞辱,”白莺莺一边说话,一遍弯腰拉起夏然的右手,搀扶着她从地上起身,“你放心,明日我便找了父亲,将你调到我身边伺候。”   夏然从地上起身,才开口便带了显而易见的哭腔,“多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婢定然会永生难忘。”   “无碍,我方才喝了点果酒,此时头晕眼花,你不如扶我回院子休息一下,今晚就先别走了,省得六姑娘又欺负你。”   明月高悬、月光皎皎,白莺莺神情悲悯,宛如九天神女,眉眼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空灵到极致,许是因为饮酒的缘故,她白净的面容上浮现两抹红晕,瞧着是真的醉了,就连视线也多了几分朦胧的意味。   见状,夏然不疑有他,便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搀扶着白莺莺,两人一同朝着后院走去,可走了一会儿,白莺莺便说自己今日有一根簪子落在了湖边,非要一个人去找簪子,夏然没有办法,只能陪她过去,这湖边白日就人迹罕至,到了夜间更是阴森逼人,只能时不时听见两声野猫的叫声,夏然心中害怕,只能小心翼翼搀扶着白莺莺寻找簪子。   可是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找到簪子,这偌大的湖边只是挂着一盏花灯,黑暗笼罩了大部分地方,夏然根本看不真切,若是搀扶着白莺莺,寻找更是不方便,她只能扶着白莺莺站在树下,自己一个人到湖边找寻。   找了不一会儿,夏然忽然听见白莺莺欣喜的声音,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湖边,“夏然,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一根银簪?”   夏然回头果然看见了一根银簪,只是那地方她方才明明检查过了,未曾看见什么银簪,这地方如此阴暗,说不定是她方才看岔了。   “夏然,你帮我把簪子捡起来吧。”   闻言,夏然便提着裙摆走了过去,刚刚弯腰触碰到银簪,身后便有一股重力传来,推着她湖中。   白莺莺笑吟吟地站在湖边,手中用力便按着夏然的背把她推到了水中。   “夏然,对不住了,你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夫人她修无情道》文案如下,求收藏:   叶清云死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她道行尽失、修为散尽,就连唯一的肉身也逐渐消散。   她并没有觉得不甘心,只是觉得可笑。   她荒冢骨枯,他得道成仙。   再次醒来便是百年后,彼时仙界多了一位清正的仙君,容貌性子都是一绝,偏生修炼的是断情绝爱的无情道,据说他是杀妻证道,这才得道成仙。   叶清云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往事烟消云散,她的肉身一点点腐烂,留下的只是一具白骨。她站在断桥下,一心一意只求长生,死亡的滋味太难受了,她要好好活着。   可偏生那仙君看见她时红了眼,黑发寸寸成雪,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道:“清清。”   叶清云只是笑着推开他,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随钰是仙门最有天赋的弟子,生平所求就是得道成仙,年少时为了渡情劫奔赴人间,他遇见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可偏偏他一心断情绝爱、羽化成仙。   后来他才知晓,他得道成仙那一日,她荒冢骨枯误轮回。   成仙百年,她一直都是他心口的伤疤。   百年孤寂,从前见他蹙眉都要心疼的人,如今笑着说不认识他。   他指尖颤抖拽着她的衣袖,最后却什么也留不住。   从前日日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再也不愿意见他了。   +   人间春雨连绵,他散尽修为、剔除仙骨,所求只是她回头看他一眼。   “随钰,你还不懂吗,我不爱你了。”她撑着六十四骨油纸伞,嗓音悲悯道。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知晓她修的原是无情道,先死后生、漫漫岁月,他们再无瓜葛 第3章 心狠   言毕,白莺莺的力道便骤然增大,猛然把夏然推到了湖水中,夏然坠入水中的时候发出了一道惊呼,随机便被白莺莺按着按着头按到了水中,她的动作又准又狠,半点看不出喝醉的影子。   湖边一片死寂,只有时不时传来的水泡声,明明在做着杀人的事情,可白莺莺的神情还是一片气定神闲,看不出半点慌乱,察觉到夏然的挣扎声逐渐变弱,白莺莺轻笑一声,慢慢悠悠蹲在湖边,语气幽幽道:“对了,夏然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吧,那日|你确实可以出府了,知道为什么六姐姐会看见你吗?”   “因为是我引她过去的。”   闻言,原本逐渐平静的湖面再次荡漾开来圈圈涟漪,白莺莺唇角微勾,手上微微用力,一圈圈气泡从湖中升起,最后终于恢复了一片平静,她静静地在湖边看了一会儿,这才松开了手,只见夏然的身体朝湖中坠|落,白莺莺思索片刻,毫不犹豫坠入水中,伴随着一道“水花”四溅开来,她发出了一道呼救声音,“救命,救命。”   冬青带着芙蓉糕去找白莺莺,只是在宴席上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白莺莺,她心中不放心,领着一群人在府中寻找白莺莺,刚走到湖边的时候,便听见一道呼救的声音。   花灯映照出湖面上的情景,冬青看见白莺莺落水以后,顿时惊慌失措,招呼着下人把她救了上来,许是因为落水的缘故,白莺莺上岸前便昏迷不醒了。   只是不一会儿,奴仆又在湖水中找到了夏然的尸体,只是此时白莺莺昏迷不醒,事情的真相也无从得知,不过即便是主子跟奴仆起了冲突,夏然死了也没什么,毕竟只不过是一条奴仆的性命,从来都没有什么关系,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死了便是死了。   担忧白莺莺的安危,冬青招呼着下人将她送回后院后,便又忙着去给她找大夫,另外这么重要的事情,老爷自然也要知晓。   等到湖面再次恢复一片平静的时候,谢钧惊呼一声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想到方才那姑娘狠辣的做派,忍不住低声道:“公子,这姑娘还真是心狠手辣。”   谢云宸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若是要论及残忍,这姑娘哪里比得上他,这些手段在他眼里也是不够看的,他穿着一袭白衣,似笑非笑地看了谢钧一眼,右手握着折扇敲了一下谢钧的脑袋,嗓音清朗如玉训斥道:“蠢奴。”   谢钧这才垂首,不敢再说一句话,一日中竟是碰见了这姑娘两次,他居然在这姑娘身上看见了几分自家公子的影子,谈笑风生中杀人于无形,明明在做着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可她唇边居然还挂着一道恬淡的笑容。   “愣着干嘛,我们的事情办完了,如今也是时候离开了。”谢云宸走了两步后,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这才回首颇为好脾气地提醒道。   闻言,谢钧浑身一抖,立刻跟了上去,别看主子瞧着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只怕心肠比任何人都要狠。   因为白莺莺的落水,整个白府陷入了一片混乱,白文昭原先已经就寝,听见这个消息也起身,衣衫都为整理好便出现在了后院门口,白莺莺的院子是听雨院,门口此时聚集着许多人,直到听见白莺莺苏醒的消息,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谁不知道这九姑娘是白尚书最看重的女儿,虽说只是个庶女,可这些年白文昭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九姑娘倒也争气,这些年也没有辜负尚书的心血,二八年华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一眼看过去,竟是比有些世家大族的嫡女还要出挑。   如今落水了,可想而知,若是九姑娘有性命危险,只怕尚书今日要大发雷霆,醒了就好,没有性命安危就好。   闻言,白文昭才松了一口气,迈步走到屋中,因为落水的缘故,白莺莺头发湿漉漉散落开来,她穿着一袭素色中衣,白净的面容未用胭脂,艳丽的眉眼透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虚弱,看见白文昭,她便落下两行泪,句句含冤道:“父亲,六姐姐好狠的心,她居然命自己的婢女把我推到河里,若不是今日女儿及时察觉,恐怕如今香消玉殒的人便是我了。”   “女儿恳求父亲,恳求父亲还女儿一个公道。”   “去,把六姑娘喊过来。”白文昭坐在椅子上,思索片刻后,又对着身边的奴仆补充道:“此事不要对外声张,只带六姑娘一个人进来就行。”   白锦绣听见传召自己的消息,心中骤然一紧,她平日里虽说跟白莺莺不对付,但是她都已经吃过这么多亏了,又怎么会使出这般明目张胆的陷害手段?   进了屋,白文昭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右手握着茶盏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这才掀眸看着白锦绣,缓声道:“你可认得湖边那丫鬟?”   “回父亲,那丫鬟是女儿的丫鬟,名为夏然。”   “莺莺说那丫鬟想要把她推下水,还说那丫鬟是受了你的吩咐,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闻言,白锦绣当即跪在了地上,干脆果断否认道:“没有,白莺莺她撒谎,她落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若是她撒谎了,恐怕夏然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六姐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今日不过是跟夏然说了两句话,你就罚她在跪了两个时辰,平日里你对她也是动辄打骂,只怕你今日威胁夏然,夏然才会故意把我推倒湖中,”许是想到当时凶险万分的场景,白莺莺哽咽了一声,当即红了眼眶,跪在地上道:“父亲,夏然先前是五姐姐的婢女,如今虽说是跟了六姐姐,但是如论如何她都不会平白对我下这般死手,定然是背后有人吩咐。”   闻言,白锦绣还想要争辩,可是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句话,她知晓自己是无辜的,可平日她对夏然动辄打骂是真的,她今日罚跪她也是真的,即便她是无辜的,可又有谁会相信她真的是无辜的呢?   “依照妹妹所言,若是夏然从背后偷袭你,你如何能躲的过,她一个丫鬟力气自然比你大上许多,敢问妹妹如何挣脱的?”紧急之中,白锦绣心中忽然有了思量,她有了底气,自然是越发咄咄逼人,“妹妹明明处于弱势,为何死的竟是夏然呢?”   “还是说妹妹根本就在撒谎,这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的。”   白莺莺身姿端正地跪在地上,眼眶发红、神情瞧着俨然是悲痛到了极致,“这话我倒想问问姐姐,你不知道夏然今日在石子路上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我落水时不小心将她拽到了水中,她莫名其妙就溺水了,想来也是因为双|腿充血导致的,我想要救她,可无论如何她还是死了。姐姐好狠的心,难道今日死的不是夏然,应该是我才对吗?”   白文昭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如今看见白锦绣那心虚的神情,当即拂袖而去,嗓音冷冷道:“原本想多留你一段时间,只是如今看来万万不能了,前几天有个富商过来提亲,你收拾收拾准备出嫁吧。”   白锦绣不可置信地跌倒在地上,好一会儿过去了脑海仍旧是“嗡嗡”作响,待到她反应过来,只能用右手指着白莺莺,怒骂道:“贱人,你敢陷害我。”   隔着一扇木门,屋中只有她们两个人,白莺莺红着眼眶踱步到白锦绣身边,弯腰凑到她耳边,语气幽幽道:“姐姐此言差矣,先前是陷害,如今父亲认为你错了,这便不是陷害、而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姐姐,恭贺你不久后就能出嫁了。”   白莺莺的神情犹自是楚楚可怜,只是语气阴狠的像是一尾毒蛇。   气急攻心,白锦绣一巴掌便甩在了过去,怒不可竭道:“贱人,你等着瞧,我们以后来日方长。”   “姐姐,我有以后,你可没有了。”白莺莺不紧不慢用右手将发丝弄得凌乱,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她捂着脸跑出了屋子,“冬青,冬青。”   冬青骤然看见白莺莺这般慌乱的模样微微一愣,视线落在白莺莺泛红的侧脸上时,她的视线冷了两分,不由分说便让一旁的奴仆押送白锦绣回院子了,这一回去只怕就要被关起来了,只有等到出嫁的那一日,恐怕才能被放出来。   夜色深沉、烛火明灭,白莺莺躺在床榻上横竖也睡不着,今日的事情总归有些古怪,白文昭生性多疑,按照往常的做派定然会仔细查探夏然的死因,如何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可偏偏,他今日如此轻率地便将此时盖棺定论,她下手之前便安排好了后路,即便白文昭细细盘问,她也有把握能够洗清嫌疑。   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不像是全然相信她,倒像是害怕跟她生了嫌隙。   想到此,白莺莺心中一惊、骤然抬眸,白家的女子不就是只有这么一个用处吗?   恐怕不久后,他便要用上她这枚棋子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表少爷黑化后》文案如下,求收藏:   元昭十四年,府中新来了一位表少爷,家境贫寒、敏而好学,即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仍旧是气质非凡,把那些世家少爷衬得黯淡无光。   那年,段映月十六岁,对这表少爷一见钟情,她容貌艳丽、性子狠辣,唯独对这表少爷温柔似水。   可他却把她的一番真心踩进泥里。   那时候,她以为爱是包容、是克制,是让所爱之人事事顺心、如意。   可后来,段映月明白了,爱是摧毁、是镇压、是折辱。   他既不要她的爱,那便承受她的恨吧。   或许这些日子对他太好,他都忘记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那一日,梨花皎皎、春雨空濛,她撑着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约他出来,那人面如冠玉、仍旧是冷言冷语,段映月只是笑着看着他、神色温柔。   趁着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用迷药弄晕了他,把他送到了戏班子里面。   他不是高傲、不识好歹吗?   那她就要亲手敲碎他的傲骨。   她向来骄傲,由不得任何人践踏。   他即便面对一个婢女,也是言辞和缓、神色温柔,唯独对她是满腔冷漠。   后来他终于放下傲骨,在她身前卑微如尘。   “脱吧,你若是能让我开心,我便放了你,如何?”段映月轻笑道,语气轻蔑如同对待一个玩物。   一月后,她厌烦了他,居然要同旁人成亲。   成婚当日,新娘不翼而飞,庭院深深,院中时不时传出来女子的抽泣和呻|吟。   “姑娘,你若是让在下开心,我便放过你,如何?” 第4章 提点   白莺莺躺在床上,横竖也睡不着,只觉得无限悲凉,她这枚棋子不知道要派上什么用场呢,依照白文昭的性子,恐怕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轻易用她,如今竟是连她都要送出去了,就说明这次的事情颇为棘手。   她想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如若真的是这件事情,那就好办多了,思索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白莺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今日可以跟五姐姐有时间叙叙旧,只是没想到因为落水,白文昭派人把院子围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她。   明日,明日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跟五姐姐见面了。   白莺莺不是个重感情的人,这深宅大院哪有什么姐妹情深,不过是天太冷了,一个人也冷,两个人取暖总归方便一些,有感情、可这感情也不深,也就是这泛泛的感情才放心,不用担心被人在背后捅一刀。   她思索片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提点一下五姐姐,免得她做出傻事。   只是这白府处处都是眼线,有些话她不能明说、有些事情她也不能明做。   次日,白芙蓉便要离开了,她并未穿红衣,而是换上了一袭白衣,临走前,她站在高高的红墙下、看着迎风飘动的紫藤花,她便有些看呆了,物换星移,旧人早就不在了,可这花还是跟从前一样,倒是可笑,活生生的一个人竟是连着一朵花都比不上。   悲从中来,她刚掉了一滴泪,便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昨日姐姐便是如此,今日怎地还是如此?”白莺莺笑着站在白芙蓉身前,她抬手折落一枝紫藤,言笑晏晏道:“今日一别经年,姐姐还是多爱惜自己一些吧,与其怜惜这落花,倒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人活着总不是为了这些死物,而是怜取身边人。”   “姐姐珍重,以后的日子总该找些事情做,总不能如此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吧。”   能提点的她已经提点过了,若是实在不开窍、她也没有旁的法子了,白莺莺侧首看向身边的冬青,道:“父亲方才不是派人寻我,我们便赶紧过去吧,若是耽误了父亲的正事,那可就不好了。”   主仆二人急匆匆朝着书房赶去,等到了的时候,冬青原本想要陪着白莺莺一同进去,只是刚走了一步便被外面的侍卫拦住了,“老爷只让小姐一个人进去。”   这阵仗倒是越发气势汹汹了,不知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前面等着她呢。   白莺莺推门而入,便看见白文昭正坐在书桌前处理政务,她看了一眼他,见他未察觉到自己进来了,关门的动作越发轻柔,似乎是生怕打扰了他。   她就这样老实本分地站在角落里,神情也是一如既往地恭恭敬敬。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白文昭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一抬头便看见白莺莺站在角落中,“既然来了,为何不出声,就这样干站着?”   “爹爹正在处理政务,女儿不敢出声,害怕惊扰爹爹。”白莺莺站在原地,恭顺回复道。   白文昭儒雅的面容上浮现一道笑意,右手端着一杯茶、饮了两口后,状似无意问道:“昨日|你是真心觉得你五姐姐的婚姻不错?”   “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白家的女儿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出家后自然也不能过苦日子,爹爹给五姐姐找的夫婿出身名门望族,自然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若是爹爹也给你指了一桩这样的婚事,你可会满意?”   闻言,白莺莺径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乖巧柔顺道:“自然,府中姊妹众多,爹爹向来最疼莺莺,这婚事定然是金玉良缘。”   “起来吧,”白文昭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笑容儒雅道:“那就好,这几日谢小侯爷正在府中做客,为父有空为你们引荐一下,这谢小侯爷身份尊贵,跟新帝更是交情深厚,你若是能够讨得他的欢心,想来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成问题。”   白莺莺心中猛地一咯噔,这话明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要把她送出去了,若是明媒正娶又怎么会在私下里引荐,那人是身份尊贵的小侯爷,她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庶女,只怕是要送过去当一个妾侍,这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若是谢小侯爷不给面子,她怕是只能当一个无名无分的通房,年轻貌美的时候有恩宠,等到她年老的时候,不知道要过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老匹夫养了一群女儿,就是为了把她们一个个推到火坑。   心中气愤,白莺莺面容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眉眼盈盈抬首、天真无邪开口道:“是吗,多谢爹爹。”   话锋一转,她眉心微微蹙起,状似担忧道:“只是爹爹,若是直接把女儿送给谢小侯爷,恐怕他心中会起疑,连带着对爹爹生出几分芥蒂,自怕女儿嫁过去后,也是人微言轻,只是一个玩物,日后想在小侯爷面前为父亲说句好话也是不能。”   说完这些话,白莺莺自觉失言,当即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找补道:“爹爹恕罪,女儿又说错话了。”   白文昭倒是没有怪罪她,先是让她起身,而后才漫不经心开口道:“你的担忧有些道理,只是爹爹嫁你出去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真的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美满。依你之见,若如何才能让谢小侯爷真心实意喜欢上你?”   “回禀父亲,女儿愚钝,不知道如何讨男子欢心,”白莺莺眉眼盈盈站在原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眉眼中尽是不谙世事,“可这世上不是有一见钟情吗,女儿生得如此貌美,说不定谢小侯爷看见我,便会喜欢上我。”   这话显而易见取悦到了白文昭,他笑着摆了摆手,宠溺道:“你先回去吧,为父日后会给你安排妥当的,对了,最近若是有空,不如去看看你的母亲。”   白莺莺走出书房的时候,没有看见冬青,她心中了然冬青为何不在,只是面容上仍旧是一片疑惑,问道:“你们可知晓冬青去哪里了?”   “她说姑娘想吃芙蓉糕,便去小厨房给姑娘找芙蓉糕去了。”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如此道。   闻言,白莺莺这才笑着离开,只是转身的那一刻,她面容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芙蓉糕,她昨日想吃芙蓉糕,今日还没发话,冬青还真是体贴,只怕又去找她那好爹爹汇报消息了。   待到白莺莺离开后,冬青这才进了书房。   “可是查清楚了,前些日子五姑娘私奔的事情,可是跟小九有关系?”白文昭右手握着书卷,不曾看冬青半眼,只是语气淡淡道。   “根据奴婢这些日子的观察,九姑娘对五姑娘的事情并不知情,两人交谈的时候也没有逾越的话语。”   “昨日那丫鬟的死因可是查清了?”   “回大人,奴婢查探过了,那丫鬟确实是溺水而死,身上也有许多伤痕,一看平日就是被六姑娘苛待惯了,那日六姑娘确实也罚那丫鬟跪了两个时辰,九姑娘并未撒谎。”   “行了,你退下吧。”白文昭摆了摆手便让冬青退下了,希望这些事情都是他多疑了,小九若是真如明面上这样单纯就好了,怕就怕若这些都是假的,那这小九的心机未免也太过深沉了。   白莺莺原本想要直接回院子,只是忽然想到方才白文昭的话语,她脚步微微一顿,当即换了一个方向,他今日既然说让她去看看娘亲,那便代表他准许她前去那个地方。说来好笑,他也知晓自己干的事情缺德啊,将自己的女儿当成玩物送人,却又害怕她们发达了暗生反骨,便用生母作为要挟,这天下间的下作手段,还真是让他白文昭一人占全了。   她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小院子,还未走进院中,白莺莺变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她眉心不着痕迹地微微蹙起,犹豫了几番,既然白文昭今日发话了,她还是要进去看望一番。   抬脚走进院中的那一刻,檀香的味道越发浓郁了,这院落冷冷清清的,竟是连半个奴仆也无,白莺莺抬步朝屋中走去,刚推开门便看见春禅跪在米黄色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拜菩萨,即便听见了推门的声音,她还是专心致志拜菩萨,丝毫不关心外界的事情。   观音,送子观音?   白莺莺心中冷笑,拜了这么多年了,竟是半点不曾厌烦,她站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幅称得上是荒谬的画面不言不语,直到眼前一炷香燃尽,春禅这才睁开眼眸,即便是看见了白莺莺,她的眼神仍旧是没有半分波动,唯有在点燃檀香的时候,那双死寂的眼眸中才勉强出现一丝光亮。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春禅便再次阖上了眼眸,双手合十继续乞求菩萨。   白莺莺想要上前打碎这尊送子观音,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小不忍则乱大谋【1】,这么多年她都忍过来了,断然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便功亏一篑。   菩萨若是有用,世上哪还会有这么多苦命人?   这世间她只信自己,可不信什么菩萨。   等了这么多年,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1】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论语》 第5章 故意   白莺莺走出屋子,她掀起裙摆在地上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这才离开,藏在暗处的暗探看见这情景后,暗自记下来禀告给了白文昭。   这世间一时片刻的假意易寻,日复一日的假象可不容易保持,做戏要做到极致才行,白文昭要的不单单是一颗完美的棋子,他要的是一枚完美无缺但却有致命缺点的棋子,棋子若是太聪明恐怕会反噬自己,只有有弱点的棋子才好掌控,这个道理白莺莺很早就明白了。   所以,她要有弱点,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弱点,这便够了。   她谋划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等到了一个机会,还希望白文昭能够听进去她今日里的那一番话,不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啊。   三日后,果然如白莺莺所料,白文昭果然听进去了她那一番话,若是明目张胆把她送给谢云宸,只怕会平白引起他的揣度,将她当成是旁人的探子,如此一来她这颗棋子定然是不会讨谢云宸欢心,既然不讨主人欢心,将来又如何为白文昭说好话?   白文昭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颗称心如意的棋子,自然是要最大程度地发挥她的价值。   白莺莺站在书房中,听着白文昭的嘱咐,她面上的表情很是恭顺、甚至还有几分惶恐,只是心底却隐隐有几分激动的意味,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迎来了这么一个机会,也不枉她这么多年的谋划。   “莺莺记好,从今日起白府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九姑娘溺水感染风寒暴毙,以后你就是孤女白莺莺,冬青会跟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以后你要寻个时机接近这谢小侯爷,若是能让他真心实意喜欢上你,如此才算是没有辜负为父的良苦用心。”   白文昭在官场濡染多年,即便是如此自私自利的话语,他也能说的如此情深义重,倒是演了一场父女情深的戏码。   只是可惜,白莺莺根本不信他的这些鬼话,只是不信归不信,明面上的戏还要演一下,如此一来才能让他彻底放心、才能让他彻底相信她。   “女儿谨记父亲的教导,今日拜别父亲,还望父亲珍重。”她跪在地上,只是说了一句话便红了眼眶,瞧着当真是楚楚可怜。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白莺莺这才离开,等到夜间的时候,冬青便带着她从后门离开了白府,红墙仍旧是高高的、高高的让人胆战心惊,踏出这白府的那一刻,白莺莺心底诡异地生出一股解脱感,这么多年,她总算是走出了这道红墙。   对不住了,父亲,女儿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冬青做事是个稳妥的人,所有的事情安排的很是妥帖,只是为了符合她孤女的人设,这院落难免有些简陋,就连衣衫也是粗布。   “姑娘暂且忍耐一下,老爷已经安排好了,明日谢小侯爷会驾着马车从一条路经过,姑娘只需要守在那条路,寻个机会引起小侯爷的注意便好,一个孤女上京寻亲、被人偏光钱财后孤苦无依,身边只剩一个从小跟到大的侍女,这样的身份虽说有些委屈姑娘,但也是最妥帖的办法了。”   闻言,白莺莺思索片刻,抬眸看向冬青,道:“我们若是直接去找小侯爷,目标未免太过明显,只怕他会心中起疑,还是得寻一个正当的名头,谢小侯爷明日会经过哪一条路?”   “回姑娘,明日谢小侯爷便要出京城,按照计划,姑娘是进京寻找亲人的孤女,落魄潦倒倒在路上寻求帮助。”   “不妥,世上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这个借口有些牵强,还是要寻找一个正当的名头,”白莺莺扭头看向冬青,美眸微眯道:“出京城的路应该不止这一条,寻一条附近有寺庙的路,使个法子让小侯爷走这一条路,若是拜佛的路上碰见了,倒还算是顺理成章。”   “这样的路确实有一条,可姑娘那条路附近有劫匪出没,若是扮成孤女去接近谢小侯爷,可能会遇上土匪。”冬青的神色中浮现一道显而易见的为难。   “无碍,冬青,若是恰巧碰见劫匪,如此才更符合孤女的遭遇,富贵险中求便是这个道理,谢小侯爷生性多疑,若是不把这戏做的真一些,如何才能全然打消他的戒备心?”   冬青起先是不同意这件事情,只是白莺莺言之有理,再加上此时关系白尚书的大事,若是姑娘牺牲一下,这件事情总归也是划算的。   是夜,白莺莺躺在床榻上,心跳声越来越快,谋划多年,事情成败在此一举,劫匪,她当然知道那条路有劫匪,要的就是劫匪,不然怎么寻求脱身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才不要成为别人掌中的玩物,天高地阔,总归会有她的容身之所,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世道艰难,对女子更是不公,她知晓这个道理,可却是万万不愿意认命。   想到前段日子鸢鸢给她写的信,白莺莺想要给她回信也是不能了,在白府的时候,所有的信件都要经过三道检查,她只能说一些场面话,就连想要跟她说句真心话也是不能。   不过明日倒是一个机会,如今只有冬青一个人监视她,她明日寻个机会把冬青支开,便可以找个人帮她送信,想到此,白莺莺原本就是睡不着,如今更是不打算再睡了,出府的时候她想着要寻个机会给鸢鸢写信、便带了一些纸张,如今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夜色沉沉,白莺莺点燃了一根红烛,朦胧的烛光勉强照亮了一方天地,她想到信上鸢鸢曾经写的话,沉思片刻提笔。   “瞧瞧你那眼皮浅薄的模样,不过是一个男子受了皮外伤,你便觉得愧疚,这样的性子以后能成什么大事。”   “要我说,你就是没见过世面。元家的二姑娘可比你有出息多了,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公子上赶着献殷勤,前些日子,还有个书生为她跳河,只是为了帮她取回落水的绣帕,可那元二姑娘愣是没看一眼。那元二姑娘蠢笨恶毒,空有一副皮囊便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就不能跟人家学学?”   “世间折磨一个男子的方法千千万,其中下乘便是皮肉之苦。至于这上乘自然是把一个男子玩弄在股掌之间,你先让他动心,而后将他狠狠抛弃,岂不快哉?”   “你那爹爹也是狠心,居然不让你回来了,我最近也很想你,那老匹夫又开始打我的算盘了,你说天天国家大事这么多,他怎么还没有累死,真是苍天无眼。算了算了,不与你说这些事情了,等我|日后有空,我会去清河镇看看你的。勿念,貌美依旧、倾国倾城的莺莺。”   简单写了一段话后,白莺莺便停了笔,重新拿了一张新的信纸,明日行事凶险,虽说她有足够的把握脱险,若是把这些事情告诉鸢鸢,保不准她会担心,倒不如过段时间再告诉她这件事情。   “鸢鸢,前些日子我寻找了机会从白府逃了出来,你不用担心我,我昨日碰见了一位冤大头,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他待我很好,等到日后我安定下来了再给你写信,我如今不在京城,你还是先不要给我写信了,安好勿念。”   将这两封信封起来,白莺莺这算是送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等到明日所有的事情便会尘埃落定。   次日出门,白莺莺跟冬青起了一大早,只是刚刚出门走了一段路,白莺莺便说自己有枚玉佩忘在家了,让冬青帮忙去取一趟,不过是短短一段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冬青自然没有多想便回去了。   白莺莺在原地见冬青离开了,她刚走了一段路便碰见了一个小乞丐,约莫是十岁的年纪,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倒是亮的惊人,白莺莺想了想,抬手唤住了这小乞丐。   “妹妹,你过来,姐姐这里有一两银子,你帮我去送两封信,这银子便是你的了。”白莺莺看了看这小孩子,怕她年纪小不懂事,叮嘱道:“这银子你好生藏起来,切莫让旁人知晓,恐怕会平白招来祸端,可是记好了?”   “记好了,这两封信,你看其中一封信封上多了一个墨点子,这封信送快件,另一封信送慢件。”白莺莺看了这小乞丐两眼,觉得着实可怜,这些钱财她带在身上也是白白送给旁人,倒不如花出去,“小妹妹,这些银子都给你,你年纪小,这些钱千万不能让人知晓,即便要花出去,也先花钱雇几个信誉好的奴仆,这世道黑暗,万事小心才好。”   估摸着冬青就快回来了,白莺莺仔仔细细叮嘱了这小姑娘两句话才离开。   主仆二人继续赶路,总算是到了那条京郊的小路,只是刚刚站稳,还没有喘口气,便看见一群劫匪骑马而来,冬青立马拽着白莺莺躲进了灌木丛中。   白莺莺看了眼如临大敌的冬青,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深,她抬手拔下发间的银簪,没有半分犹豫便扔到了小路上,她静静地等了一段时间,确认那些劫匪看见这银簪后,她的眼底才浮现一道清浅的笑意。   “冬青,我的簪子掉了。”   白莺莺眼眸含泪看着冬青,神情中尽是楚楚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或许有五更~ 第6章 算计   “冬青,我的簪子掉了。”白莺莺拽了一下冬青的衣袖,她美眸含泪,模样瞧起来很是楚楚可怜。   那群劫匪骑着马,沿着小路策马,走到一处路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根银簪,顿时他们便停下了,这荒郊野外居然会有女人的发簪,想来是方才看见他们急急忙忙逃跑时不小心落下的,一个弱女子能跑多远,想必还在这附近。是以这群劫匪也不急着赶路了,反倒是在这附近四处寻找女人的踪影。   冬青愕然回首便看见了小路上那根明晃晃的簪子,她看着白莺莺,狠了狠心道:“姑娘,你躲在这里,我出去把这些劫匪引开,姑娘就在这里等着谢小侯爷,千万不要辜负大人的一片良苦用心。”   白莺莺看了一眼远处,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她拉了一下冬青的衣袖,语气冷静道:“冬青,你瞧,谢小侯爷来了,你躲在这里,我出去扮成孤女接近这小侯爷,若是我不幸被劫匪抓走,你记得回去找父亲派人救我。”   言毕,不等冬青答应,白莺莺便提着裙摆跑了出去,这荒山野外只有她一个人在跑,因此格外显眼,那些劫匪自然是轻而易举便看见了她,任由她全力奔跑也无法逃开,更何况白莺莺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心想要逃跑,不破不立,若是不被这些劫匪抓走,如何能够彻底断了白文昭的贼心?   谢钧驾着马车,远远地便看见有一位弱女子在狂奔,她身后是一群穷追不舍的劫匪,他犹豫了一番还是停住了马车,掀开马车帘子询问道:“公子,远处有群劫匪在追一位女子,我们可要出手?”   谢云宸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闻言,他睁开眼眸并未急着说话,而是把玩着右手拇指戴着的红玉扳指,似笑非笑地看了谢钧一眼,语气淡漠道:“自然是不救,行走在外切莫妄生事端,绕路走。”   闻言,谢钧虽觉得那姑娘可怜,但这次公子已经发话了,也只能这样了,冬青躲在灌木丛中,远远地就看见那马车忽然停下来调转了方向、咕噜噜又走远了。   白莺莺提着裙摆拼命奔跑,看见那远去的马车,她的眸色冷淡了两分,原先觉得这件事情无端牵扯到这谢小侯爷,她还觉得有些愧疚,可如今她不觉得愧疚了,乱世之中人人自危,他为了活命可以见死不救,那她自己自然可以为了活命去设计他。   想走啊,可没这么容易。   他若是跑了,还有谁能够来救她呢?   这趟浑水他不想进来也要进来。   白莺莺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地上,那穷追不舍的马贼便立刻将她围住了,她跪坐在地上、淤泥浸染了她鸦青色的裙摆,色厉内荏训斥道:“不长眼的玩意儿,我家公子早就知晓你们这群祸害了,公子先前就摸清了你们的老窝,如今下山就是为了报官,到时候定然将你们这一群祸害一网打尽。”   那劫匪听见她的话语,原先还是不以为意,只是看见那沿着小路远去的马车,心中都有些慌乱,若这公子真的下去报官,他们这群人哪里还有活路?   犹豫了一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看守白莺莺,剩下的劫匪便尽数策马前去追谢云宸了。   谢钧驾着马车,忽然听见马蹄疾疾的声响,他扭头便看见这群劫匪追了过来,一边驾马、一边回首道:“公子,那群劫匪追上来了。”   按理说这群劫匪不会主动惹事,他们方才调转马车就表明他们无意插手这样的事情,只是这群劫匪如今怎么又追上来了?   谢云宸坐在马车中,不紧不慢地用右手把玩着扇子,清俊的面容波澜不惊、一举一动都是悠然自得,分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可他却是丝毫不慌乱,不知情还以为他们主仆二人是在游山玩水呢。   他凤眸冷然,抬眸看着谢钧道:“我留在这里,你驾马离开,你回去便告诉旁人我被劫匪绑架了,若是有人阻拦你来救我,你便先按兵不动,一切事情都听陆时砚的安排。如今权力更迭,刚好借这个机会清理一下朝堂。”   闻言,谢钧刚想要开口说什么,还未来得及张口,谢云宸便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切断了连接马匹和马车的缰绳,谢钧自知小侯爷心意已决,只能策马离开。   谢云宸掀开帘子看见飞奔而来的劫匪,眼底是一片冷意,他可不信无缘无故这劫匪会忽然追上来,定然是方才那女子胡言乱语、这才生了事端,既来之、则安之,新帝失踪、如果他也深陷困境,朝中如今便只剩一个陆时砚在把控时局,那些假意归顺的大臣定然会蠢蠢欲动,这朝堂也是该换一代人了,如今机会正好来了,倒不如将计就计。   这陆时砚瞧着是个脾气好的,但是手段不比他差,定然是能够治理好这一片乱局。   他如今倒是很好奇,那姑娘方才到底胡言乱语些了什么、才能让这些劫匪冲上来,人生在世,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既然喜欢胡言乱语,那这舌头也便不用要了。   劫匪很快便追了上来,方才还在疑惑那马车为何停下了,如今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那马儿跑了,只留下一个车架子在原地,马车里也只有一位昏迷不醒的公子,这公子穿着一袭白衣、面容清俊,看着情况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被人打晕了。   果然大难临头各自飞,那驾车的奴仆想来是看见情况不好,打晕这公子后、一人骑马跑了,倒真是让人唏嘘。   见此,那劫匪直接进去拍了那公子一下,那白衣公子这才悠悠转醒,看见身前围着一群劫匪,这公子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各位大哥,我不过是上山捐些香火钱,可是有得罪各位大哥的地方?”   “还装傻,你家婢女都已经全招了,”那劫匪觉得不耐烦,粗声骂道,随后便让人押着白莺莺送到了谢云宸跟前,“仔细看看,这可是你家婢女?”   谢云宸看见白莺莺的那一刻,心中了然自己怕是被这姑娘算计了,这姑娘虽然看着眼眶发红、但是眼底却是一片镇定,先前在白府的时候杀人的动作也是又快又狠,今日会拉一个陌生人下水倒也正常,只是她真以为天底下有这般划算的买卖啊,她休想。   “不是,在下跟这姑娘从未谋面,”谢云宸轻咳一声,模样瞧着虚弱极了,“姑娘,在下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撒谎?”   看清楚他的面容后,白莺莺瞬间红了眼眶,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鸦青色的裙裾早就染上了斑驳泥泞,满头青丝也凌乱地散在身后,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这马车,喃喃自语道:“公子你怎么能骗我呢,明明说好了今日要带我一起私奔,我们明明都越好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你怎么就是没有来呢?”   她模样生得好看,如今发丝凌乱、眼眶泛红的模样,更是让人会不自觉地生出同情和怜惜。   此话以后,那些劫匪在一瞬间全都明白了,恐怕这姑娘方才是认错人了,跟自己的情郎越好了私奔,却看见自己的情郎在自己遇到危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便夹着马车离开了,她这才会撒谎,为的就是报复她的情郎。   不过这公子也真够倒霉的,好端端上山烧个香,居然就摊上了这档子事情,还被自己的奴仆撇下,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倒霉。   不过他们今日可算是赚大发了,下山一趟就遇见这么两个美人,若是带回寨子中,不知道有多体面呢,大当家眼高于顶、这次一定会满意的。   这般想着,这劫匪倒是不忍心为难这两个倒霉蛋了,没有在绑着他们,而是让这两个人上了马车,用麻绳将马车和马匹捆在一起,载着他们二人回寨子去了。   马车中,白莺莺和谢云宸各自坐了一边,两人对对方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但是两人都是聪明人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到明面上讲,只是暗地里都给对方记了一笔。   “公子,今日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了,”白莺莺泣涕涟涟看着他,语气柔弱中尽是哀怨,“都怪奴家拖累了公子。”   闻言,谢云宸慢慢悠悠抬眸、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浑身的贵公子仪态如月光倾泻而下,他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后右手握着一把匕首,语气诚挚道:“姑娘若是真的觉得对不住在下,以死谢罪可好?”   言毕,他便将匕首递到了白莺莺面前,眼神中还透露出几分催促的意味。   不是要道歉吗,那便以死谢罪啊。   作者有话说:   一更~今天确实有五更,如果上不了鞭腿,我不单是手疼了,我的心也要开始疼了~上次毒榜频道主题开局的惨状犹自历历在目,如果梅开二度的话……我是真的会很难过的…… 第7章 利用   白莺莺生平在内宅见过了腌臜手段,这般直截了当的事情还是平生第一遭遇见,不过她见多识广、也只是愣了一瞬,便接过他手中的匕首,眼眶含泪望着他,抽泣道:“公子真会说笑,若是我那情郎有公子的半点风度,奴家今日便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谢云宸看了她两眼,委实觉得心烦,她倒是会说话,轻飘飘便掀过了要赔礼道歉的事情,就连那匕首也是不准备还了,原先是准备把她的舌头拔了留她一命,如今看来,这条命怕是留不得了,她如今出现在身边,想来也应该是白文昭的安排,这笔账将来连本带利都要算到他头上。   见谢云宸闭眼小憩,白莺莺仍在用帕子擦着眼泪,看见他这般悠然自得的做派,她心中气不过,存心要给他添堵,便用右手拽着他的衣袖扯了两下,哭哭啼啼道:“公子,奴家真是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他不理她,她也不觉得烦闷,只是坚持不懈地扯着他的衣袖,不想让他安生。   马车行走了月末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山寨,白莺莺昨夜一宿没怎么睡,在马车上哭了一会儿后、便扯着谢云宸的衣袖睡着了,等到了马车停下的时候,她这才骤然惊醒,还未睁眼便感受到一道嘲讽的目光,等到她睁开眼眸,却见他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扇子,倒像是方才全然是她的错觉。   “里面的那两个,赶紧下来。”   直到马车外传来催促的声音,白莺莺赶忙把匕首塞到怀中、这才走下马车,只是还未站稳便又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她原以为这土匪窝子会气派十足,只是没想到看起来跟寻常村庄差不多,甚至还有些简陋,她被人押送到了一间柴房,不多时谢云宸也被送了进来。   两人被绑着扔到了柴房,门一关、落上锁,门外一片欢歌笑语,越发显得柴房寂静得可怕。   白莺莺不想同他说话,只是她如今想要脱困,恐怕还要仰仗于他。白文昭此人最为注重颜面,白家可以有一位因风寒暴毙的小姐,但是绝对不会有一位被山贼掳走的小姐。方才冬青只是看见她被抓走,并未看见谢小侯爷也被抓走了,所以这次无论如何,白文昭都不会派人救她的,她会被当成弃子扔掉,此后,世上再也没有白莺莺这个人了。若是、若是这次能从这土匪窝逃出去,她便能真正自由了,此后天高海阔,她便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想到此,白莺莺只能打起精神试探性地开口道:“公子,你还好吗?”   果不其然,这狗东西还是没有理会她,她挪着靠近到他旁边,语气颤抖道:“公子,我真的很害怕,公子,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谢云宸被她烦的委实没有办法了,随口敷衍道:“姑娘,在下的随从撇下我便离开了,他盼着我死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派人来救我呢?”   “姑娘,与其哭哭啼啼,倒不如坦然一些,情况坏些无非是一死,可在下见姑娘容貌如此出挑,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机遇呢。你不是抱怨自己有眼无珠选错了情郎吗,依在下看,姑娘说不定在这里可以觅到另一位有情郎呢。”   谢云宸这人平素就是个乖张的性子,手段阴狠,况且他知晓今日这般倒霉遭遇、跟这姑娘脱不了干系,自然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闻言,白莺莺知晓这人恐怕也是看破了她的伪装,当即不再哭哭啼啼了,眼下他说话这般难听,恐怕是指望不上他了,若是想要逃出这寨子,只能靠她一人的本事。   她正准备呛他两句,却没想到外面忽然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很快门便被打开了,只见进来两个土匪,看清楚白莺莺和谢云宸的面容后,这两个土匪的眼睛瞬间便被点亮了。   “方才老五在那儿吹,今日抓到的两个人样貌有多好看,我还以为他在吹牛,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别废话了,我们两个一起带走得了,省得一个个带麻烦。”   白莺莺跟谢云宸两人被押着走了一刻钟的功夫,这才看见一件屋子,等到进去的时候便看见了乌泱泱的人群,还不等他们两个开口,屋内所有人的视线便聚集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这债主是位壮汉名为田跃,约莫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见白莺莺的那一刻,他的一双眼睛瞬间变得雪亮,满意地打量了两眼后,他拍了拍手便有位面容清秀的少年从里屋走了出来,“瞧瞧,这就是你未来的媳妇了。”   这少年当即拍着手凑到了白莺莺面前,笑容灿烂道:“好哦,好哦,要娶媳妇了。”说完这句话,他便笑着又跑到了屋子外面。   白莺莺心中暗道不好,她想过进入土匪窝后会碰见这种情景,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被许给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少年,若是旁人她还可以哄骗,可这少年如何哄骗?她还没落魄到要去哄骗一个心智如孩童般的人。   只是不等她想出对策,田跃的视线便落在了谢云宸身上,看了两眼他身上穿着衣衫的料子后,便吩咐道:“派人下去打听一下是哪家的公子不见了,若是没有人找,便直接杀了,省得夜长梦多。”   白莺莺原本以为她都被指婚了,应当不会再关着她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他们两个人一起关到了柴房,只不过这次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没有再绑着他们了,看着身边淡定的谢云宸,她原以为晚上就会有人来救他们,哪成想到了白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声响,接下来三天也都是如此,根本就没人来救他们。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如今知晓旁人靠不住,那如今也只有靠自己了,只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做绝,即便谢云宸对她爱答不理,明面上的事情也应该做下去。   前三日这劫匪对他们二人严加看管,后来见他们二人倒也算听话,每日那些掺了软骨散的饭菜也是按时吃完,劫匪这才慢慢降低了戒备心,对他们二人的看管也没有那么严密了。尤其是白莺莺,她生得好看、性格温顺,更是少当家的未婚妻,白日里那少年田云时常会过来找她,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到柴房外面看看。   她从小就知道如何去讨好一个人,天长地久,有些习惯根本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就连生性多疑的白文昭都能放下戒备心,更不用提一个心智如孩提般的少年。   晚上的时候,白莺莺回到柴房,便看见谢云宸正闭眼休憩,她看了他两眼,确认这柴房的门锁上以后,这才走到他身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分成了两半、一大一小,把大的那半递到了他面前,“明日吃这个,这个里面没有下药。”   谢云宸看了她一眼,眼眸微掀、语气凉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姑娘不用在我身上费功夫了,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白莺莺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把馒头扔到他身上的冲动,若不是想到他将来还有些用处,她现在定要用匕首把他捅死,“公子,奴家知晓你责怪我那天连累了你,可奴家是有心无意,那日奴家确实是跟情郎约好了私奔,那日看见公子的马车掉头就走,奴家还以为他抛下我一个人逃命去了,心中气不过才会说了些气话,哪知连累了公子。”   她容貌艳丽、一双眼眸更是清澈透亮,倒是比泉水还要纯净无暇,让人不自觉就想要相信她所有的话。   “公子,你放心,这几日我已经探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就算是没有人救你,奴家舍了这条命也要带您出去。”   听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的话语,谢云宸的眉宇间似乎也出现了一抹动容,他抬眸定定地看了白莺莺一眼,似乎是真的信了她说的话,他抬手接过她手中的馒头,指尖有意无意从她手心划过,语气意味不明道:“是吗,那在下便将身家性命托付到姑娘身上了,还望姑娘切莫让在下失望啊。”   夜色深沉,窗外时不时响起一两声乌鸦的鸣叫,越发衬得他语气诡异,只不过很快那丝诡谲的意味便如同流云般消散了,委实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白莺莺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她才不会救他呢,等到她利用完他以后,便会跟他分道扬镳,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他的生死与她何干?   这些日子白日陪着田云去外面玩耍,倒是让她打探到了许多消息,只是他心智如同小孩子一般、白日也贪玩,白莺莺这几日累的够呛,晚上总是很快就入睡了。   等到她入睡后,原本已经入睡的谢云宸忽然睁开了眼眸,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白莺莺面前,动作潇洒蕴藉地蹲在她身前,右手指尖从她的眉心拂过,最后用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狠辣   他骨节分明地右手掐住她的脖子,微微一用力便能折断她的脖子。   谢云宸面无表情地盯着白莺莺,救他?她会有这么好心?前些日子她在白府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语调,当真以为他也是个蠢笨的吗?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似乎是真的想要这样杀了她,只是在她的眉心微微蹙起的时候,他还是松了手。   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这么多年了,倒是难得出现一个敢在他面前撒谎的人,日子都这么无聊了,他倒是不介意陪她玩玩,如此这一天天的日子才不算太过无趣。   这般想着,谢云宸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飘忽的视线落在了白莺莺的面容上,他伸出右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他这才收回了手,他很好奇啊,接下来的日子她准备怎么骗她,还望她真心实意一些,切莫让他失望啊。   翌日,白莺莺醒来后总觉得脖子有些发疼,不过这柴火堆睡久了自然会酸疼,她便没有多想,她原本想要同谢云宸说两句话,只是见他还没有睡醒,只能作罢,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田云便又来找她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田云便是愈发粘她了,他心智单纯、白莺莺无论说什么话,他都是深信不疑,倒是让她有些不忍心利用他了,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为了脱困,她连自己都可以算计,如今算计起旁人来更是不会手软。   “田云,你喜欢我吗?”蓝天白云,白莺莺的裙裾随风飘动,她的视线如同一汪秋水落在他身上,她眉眼精致,即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她的风采。   “喜欢。”   “那你想要与我一辈子在一起吗?”猎猎晚风呼啸而过她的裙裾,她的眉眼萦绕着一股月光。   “想。”   如愿听到这个答案以后,白莺莺的神情越发温柔了,她凑到他耳边语调绵绵道:“那你帮我一件事,好不好?”   等到白莺莺回到柴房的时候,便看见谢云宸身前的陶瓷碗已经空了,她心中一惊,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用膳了?”   谢云宸摇了摇头,抬手掀开一捆木头,白莺莺这才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饭菜,她舒了一口气,凑到他耳边道:“今晚别睡,我们逃跑。”   温热的呼吸从耳垂传来,谢云宸眉眼低垂坐在原地,纤长的睫羽遮盖尽他晦涩的眼神,就在他按捺着想要伸手推开她的冲动时,白莺莺说完这句话便撤离了身子。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儿用帕子包住的馒头,还是如昨天一般分成了两半,大的那一半还是递给了谢云宸。   做完这一切后,两个人便假装成中了软骨散的模样,靠着柴堆阖上了眼眸。   等到半夜的时候,白莺莺忽然听见了钥匙扭动的声音,她立马拍了一下谢云宸的肩膀,示意他赶紧准备,等到木门打开的那一刻,她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田云。   田云看见白莺莺后,便想如同往常一般站在她身边,只是他方方走了一步,白莺莺便用匕首抵在了他的身上。   “公子,你过来。”   白莺莺扭头冲着谢云宸道,两人挟持着田云往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有完全走出这个院子,便看见一片火光慢慢靠近,为首的人正是寨主田跃,看见匕首抵在田云身上的那一刻,他顿时就怒火冲天,冲着白莺莺骂道:“毒妇,若是此时收手,还能留给你一条全尸……”   不等他话说完,白莺莺便冷笑一声,直接把匕首抵在了田云的脖子,道:“放我们两个走,否则你弟弟就保不住性命了。”   闻言,田跃还是率领着一群人围住他们,似乎是根本不相信她一个弱女子有杀人的勇气,只是下一瞬他们便惊住了,只见白莺莺用匕首毫不犹豫地在田云身上划了一道,她下手极重,一刀下去,田云的胳膊便沁出殷红的鲜血,他虽然心智简单,但总归不是个傻子,也是知道疼的,眼眶一下子就泛起了泪花,委屈巴巴地冲着白莺莺道:“莺莺,疼。”   只是平日里对他温言细语的莺莺像是换了一个人,鲜血顺着匕首刀刃滑落、她白皙的手心也浸染上嫣红的鲜血,看起来糜烂却又动人心魄,她把匕首抵在他脖子上,语气平静道:“你们让不让路。”   她的语气平静,神情也十分平静,可偏生手上的动作却是如此狠辣,见田跃不肯让路,她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在田云身上又划了一道。   见此,田跃这才不情不愿让开了路。   白莺莺挟持着田云,谢云宸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想要走出这寨子不难,可是难的却是如何走出这座深山,这些日子她虽说熟悉了地形,可她一个弱女子想要逃出这深山也是不能的,若非如此,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带上谢云宸的,这人性子恶劣如斯,她才没有那么好心。   三人步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停了下来,白莺莺松开了匕首,看着田云委屈巴巴的神情,她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替他绑了一下伤口,语气淡淡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哭了。”   夜色深沉、繁星满天,她站在旷野中、夜风猎猎吹动她鸦青色的头发,看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抬手指了指满天繁星,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安慰道:“你不是想要看星星吗,如今怎么不看了。”   “莺莺,你走了还会回来了?”田云抬眼看了眼灿烂的星河,低头默不作声,良久过后,他才如是道,她告诉他晚间的银河很美,两个人一起看过星星以后就能永远在一起了,看他看见了星星却要失去她。   白莺莺看了他两眼,低声道:“你回去吧,你身上的伤口不深,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康复。”   田云看着她还是不肯离开,白莺莺透过他、朝着谢云宸使了个眼色,田云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只是不等他开口,便被谢云宸打晕了。   “走吧。”见事情已经解决了,白莺莺未曾看田云半眼便转身直接离开,谢云宸眉头微挑,先前觉得这女子心狠,如今看来不是心狠、倒是漠不关心,伤口浅,笑话,也就这傻子会信她的鬼话。她刚才划的那两刀可不算浅,这傻子没有两个月恐怕不能养好。   “你就这样把他扔在了这里?”谢云宸视线落在躺在地上的田云身上,继而看着白莺莺饶有趣味道。   “我方才劝过他了,他不愿意走便只能这样了。”时间紧迫,白莺莺懒得同他废话这么多,她这人是虚伪造作,可如今在他面前可没假装的必要,她方才已经告诉过田云了,让他离开,他不愿意走便是他的事情,如今这样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她。   白莺莺察觉他的眼神后,回头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平静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姑娘若是个男子,定然能在这世间闯出一片天地。”谢云宸狭长的眼眸微眯,语气幽幽道,世间的男子恐怕都没有她心狠,不过世间优柔寡断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她倒是与众不同。   往前走了两步,白莺莺自然听出来了他话语中的嘲讽,漠不关心道:“公子谬赞,这劫匪将我虏了回来,若不是今日逃了出来、只怕过几日就要被强迫着同旁人成亲了,公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尽说些风凉话。”   她知晓自己对不住田云,可是那又如何,她被俘虏到此,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就自尽了,她能活下来是她的本事,难不成还要感激这群土匪?留他一命,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公子倒是心善,不如就留在此处好生照顾他。”她是个记仇的性子,既然他明里明外都在嘲讽她,她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公子的侍从撇下公子一个人逃命去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救公子,公子也真是心大,有空关心旁人,倒不如想想如何脱困。”   担心后面那群劫匪追了上来,白莺莺便加快了行走的速度,扭头冲着谢云宸道:“公子,快走。”   只是这一扭头,便发现她身后早就没了人影。   作者有话说:   三更~ 第9章 恶劣   顿时,白莺莺就被气笑了,生平只有她辜负旁人,没想到今日倒是救了一个白眼狼,她继续往前走着,也罢,虽说一个人想走出这深山会麻烦一些,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姑娘方才是在找在下吗?”   白莺莺回首就看见谢云宸站在她身后,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穿着一袭粗布麻衣,谢云宸仍旧是风姿出众,他的右手握成拳、掌心摊开放在她面前,只见一只浅绿色的萤火虫从他掌心飞了出去,萤火点点,竟是比那星点还要灿烂。   白莺莺觉得这人简直是不可思议,逃命关头他还有心思去捉萤火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她继续朝前走去,冷嘲热讽道:“公子若是不想活了,不如直接自戕。”   谢云宸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后,视线晦涩不明落在她身后,询问道:“姑娘,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这附近村子众多,相互通气,我们不能下去,只能往山上走。”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的声响,情急之下,白莺莺便拽住了他的手,拉着往前跑去,不成想刚跑了一段距离,一条河流便横贯在前方,她看着眼前的河流毫不犹豫便往里面跳,只是她已经走到河边了,谢云宸却还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都到什么时候了,他还是这般慢悠悠地做派,她心中愤恨,开口唤他,“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姑娘,在下不通水性,”谢云宸站在原地,视线悠悠然落在白莺莺身上,“不如姑娘先走吧,在下不走了。”   她费劲千辛万苦带他出来,可不是为了跟他在这里扮演什么情深义重的戏码,若不是见他还有用,她早就亲自动手把他弄死了,如今都走到这里了,他又说自己不想走了,他做梦,他即便要死,也应该死在她手中。   白莺莺走到他身边,想到这人人弃狗嫌的性子,只得好言好语哄道:“公子,先前是奴家连累了你,奴家心中愧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逃命的机会,自然要带着公子一起逃命。”   “公子你放心,患难见真情,奴家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公子一人在这里的。”   她径直伸手拉着他的手,坚定地朝前走去,“公子,你放心,奴家定然不会让你有性命危险的。”   她这人平日里惯会说这些动听的话语,柔柔的温顺从她的眼眸中倾泻而下,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她的冲动。   星光浅浅映照在她身后,谢云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长眉微挑、眼神幽深,良久过后,他忽而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姑娘倒是真心实意,那就劳烦姑娘了。”   有趣有趣,她明明尽是虚情假意,偏生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却是如此真挚动人,他可不相信她真会有如此好心,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日子委实无趣,她若是能够带来些趣味,先前的那些账他便不同她计较了,她可切莫让他失望啊,若是不能让他愉悦,他便亲自动手送她上路,也不算辱没了她。   白莺莺拽着他的手跳入河中,如今虽然是春末夏初,但河水仍旧是冰冷刺骨的,白莺莺拽着他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她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心微微蹙起,像是难受极了,她想要松开手任由他窒息而死,可偏生他还有用,只能不情不愿朝他游了过去。   墨发纷飞、水波清浅,白莺莺游到了他面前,她伸出右手掐住他的下颚、没有半分犹豫便朝着亲了过去,她柔软的唇|瓣压在他的唇|瓣上、朝他口中渡气,她闭着眼眸,因此没有看见一瞬间他变得极为幽深的视线,谢云宸放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掐死她,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她忽而睁开了眼眸,这件事情于是只能作罢。   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弄死她。   这条河不算宽,两人很快便上了岸,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白莺莺打了一个寒颤,过了这条河便安全了许多,那些劫匪都是骑马追上来的,若是想要过来,恐怕要花费许多功夫,再言田云还在那里昏迷不醒,他们两个人的命哪里比得上这少当家的命呢?只怕他们眼下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来追他们。   白莺莺习惯性地扯着谢云宸的手往前走,刚走了一小步,发现他还是站在原地,“公子,你怎么了?”   谢云宸眉眼低垂站在原地,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听见她的问话,他这才慢慢悠悠抬眸看了她一眼,抬起骨节分明的右手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瓣,似笑非笑道:“姑娘方才的动作很是娴熟啊。”   他滚烫暧|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白莺莺觉得掌心莫名发烫,她忙不迭甩开了握着他的手,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无奈之举,还望公子见谅。”   她亲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旁的心思,只是担心他死了会影响她的计划,可好端端的一件事在他这里就染上暧|昧的色彩。   闻言,谢云宸的视线当即便冷淡了下来,无奈之举,她亲了他、还说这是无奈之举?不知死活的玩意儿,他定然要把她抽皮剥筋。   白莺莺原本就不愿意同他说话,如今他既然没有开口,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没趣去跟他说话,两人在这寂静的山林中穿行,时不时便能听见几声乌鸦的鸣叫,约莫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二人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山洞,进入山洞后,白莺莺寻来一堆柴火生了火,漆黑的山洞被照亮,莹莹暖光洒满整间山洞,总算是暖和了一些。   “公子,你把外衣脱了过来烤烤火吧。”   他若是病了,她便要照顾他,到时候麻烦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她可不愿意。   只是唤了两声,这人居然还没有任何动静,白莺莺心中猛地一咯噔,她解下身上的外衫放在火堆旁烤着,这才走到他身旁,往他身上踢了两下,试探性地开口唤道:“公子,公子?”   可他还说没有任何反应,白莺莺蹲在他身边用右手手背探了一下的额头,入手便是滚烫的温度,发热了,不过是在河中泡了一会儿、又吹了片刻的冷风,他便发热了,还真是不中用,他这病秧子的身子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   荒郊野岭,她还要照顾他,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这般想着,白莺莺起身视线幽幽地落在他身上,明灭的火光在她身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愿意把他从土匪窝中救出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可他倒好一路上净给她添麻烦了,这般想着,白莺莺的视线便越发幽深了,她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弯腰正准备直接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脏,却没想到刚弯下腰,原本昏迷不醒的某人便睁开了眼眸,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虚弱,“姑娘,怎么了?”   白莺莺呼吸一滞,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前杀人动作都是简单利落,从来没有碰见过如此尴尬的情况。   “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谢云宸视线落在她右手握着的匕首上,若是他方才没有睁眼,怕是现在早就成为一具死尸了,因为发热的缘故,他现在浑身无力靠在崖壁上,白净的额头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唇|瓣也是苍白的不成样子。   见他没有直接质问,她心中了然、他恐怕也不想明面上跟她撕破脸皮,毕竟在这荒郊野外,两人只能相互扶持,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白莺莺的神情便镇定了一些,她旁若无人地将匕首收了起来,淡定撒谎道:“方才有条蛇在公子身边,奴家原先是想要用匕首除去这蛇,如今这蛇已经不见了,公子不必忧心。”   借着明黄色的火光,谢云宸视线悠悠然落在了白莺莺身上,语气似笑非笑问道:“姑娘方才踹在下那两下,难不成也是为了赶蛇?”   “公子果然聪颖。”白莺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便承认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他信也罢、不信也罢,如今这荒郊野外能够相互依靠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他若是识趣,便不应该撕破脸。   闻言,谢云宸长眉微挑、眼眸幽深,他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还是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劳烦姑娘了,姑娘还真是舍己为人,活菩萨在世。”   舍己为人?   白莺莺在心中品了一番这个词语,脑海中灵光一闪,当即福如心至地回首看了一眼,只见一条蛇正对着她吐信子。   当即她吓了一跳,六神无主地往前一步跌在了谢云宸身上,匕首也从她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她大概是害怕极了,只能牢牢地抱着他的身子、缠在他身上,“公子,奴家害怕,你快想想办法。”   先前还说要帮他除蛇,才过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便说她害怕,倒是多变。   谢云宸狭长的眼眸微眯,眼底的恶劣毫不遮掩,“实不相瞒,在下也十分害怕。”   作者有话说:   四更~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给我专栏的预收点一下收藏吧,爱你呦~ 第10章 怒火   “实不相瞒,在下也十分害怕,”谢云宸看着白莺莺害怕的模样,眼底的恶劣越发明显,言辞仍旧是慢条斯理,只是说出来的话语着实不中听,“姑娘方才不是要用匕首除蛇吗,如今怎么吓得连匕首都扔了?”   白莺莺惊魂未定,靠在谢云宸怀中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听见他这般凉飕飕的话语,她泄愤一般瞪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道:“公子若是不怕,那就自己动手,方才公子昏迷,奴家太过担心才会如此。”   洞穴里一时间安静的出奇,只有火苗“簌簌”作响的声音,她靠在他怀中,见他迟迟未开口,还以为那蛇已经离开了,便转身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公子,它是不是离开了?”   “嗯。”谢云宸懒洋洋地看了一眼那靠的越发近的小蛇,随口应了一声。   白莺莺这次稍微松了一口气,哪料她转身的时候又看见了小蛇,顿时她更往谢云宸的怀中躲了一下,语气阴恻恻威胁道:“公子,你是不是嫌命长?”   她要弄死他,她定然要弄死他,就算走不出这深山,她也要弄死他,这人实在是招人厌烦。   耳边传来蛇吐信子的声响,白莺莺只觉得毛骨悚然,可如今她没有旁人可以倚靠,万事只能靠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过是一条蛇、她连人都杀过了,难不成还会怕这一条蛇,这世间最恐怖的就是人心,她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匕首,可无论她在心中如何说服自己,握着匕首的右手还是在微微发抖。   只是这世间没有什么依靠,她万事都只能靠自己。   握着匕首白莺莺秉着呼吸靠近这小蛇,正准备下狠手的时候,忽然有人夺走了她手中的匕首,白莺莺怒目看着谢云宸,他这是在干什么?   不过在下一刻她就震惊了,他右手握着匕首上前两步、动作干脆利落地便将这毒蛇劈成了两半,落刀的那一刻,他伸手将她揽到了怀中,左手覆盖住她的眼眸、尽数遮挡住她的视线,“若是害怕,先别睁眼,等我收拾好了再唤姑娘。”   他嗓音清冷,如同玉珠滴答坠|落玉盘,她跟他的距离极近,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松柏味道。   谢云宸抬起匕首从衣摆私下一块儿布条,包裹起这毒蛇便扔到了外面,昨晚这一切后,他才看着白莺莺道:“姑娘,可以睁眼了。”   白莺莺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犹如两只振翅的蝴蝶,她睁眼后看见空荡荡的洞穴,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谢云宸一眼,“公子你身上的衣衫全都湿透了,还是先换下来烤一下火吧。”   言毕,她便回到了火堆旁边,右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苗,觉得身边的这位谢小侯爷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怪不得白文昭那老东西要这么巴结她,不过还好这些事情以后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奇怪,他方才额头明明那么滚烫,却还能那么及时地清醒过来,倒像是对她防备颇深,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平日里在他面前虽然性子不好,但是也没干过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这么防备着她?   思索间,白莺莺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却见他靠在岩壁上双眸紧闭、眉心也是微微蹙起,她倒不是关心他,只是想到他方才护着她的样子,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过去看他一眼,她这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也懂得知恩图报。   走过去后,白莺莺弯腰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热了,她正准备撤回右手的时候,他便死死地拽住了她的手,嗓音沙哑道:“姑娘,这里又有蛇了,对吗?”   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嘲讽意味,白莺莺眉心“突突”跳了一下,若是按照她往日的性子,定然直接把他扔在这里、任由他自生自灭,可想到他方才的举动,她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温柔道:“公子,你发热了,还是去那边烤一下火吧,另外这湿衣服也是不能再穿着了。”   言毕,她便弯下腰去搀扶谢云宸,费了许多功夫才扶着他坐到了火堆旁,见他坐稳了,白莺莺便颇为体贴道:“公子,你可以把外衣脱了,湿衣服穿在身上容易着凉。”   谢云宸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便扯开了身上的外衫,他许是真的累了,靠着身后的石壁便入睡了,白莺莺见他睡了,也放心地靠着后面的石壁睡着了。   等到她入睡后,谢云宸便睁开了眼眸,他一双眼眸尤为幽深,盯着她看了半响,骨节分明的右手掐上了她的脖子,力道一点点收紧,方才若不是他及时醒来,恐怕就要被她用匕首捅成筛子了,明灭的火光映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他的面容一半藏匿于黑暗、一半沐浴在光明中,像是心狠手辣的邪魔、又像是高不可攀的九重谪仙。   白莺莺睡梦中只觉得有条毒蛇缠上了她的脖子,她慢慢地觉得喘不过气来,骤然从睡梦中惊醒,她便看见谢云宸面无表情地用右手掐着她的脖子,他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她便越发觉得窒息,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攀上他的手,遇到危险的时候人的本能便是求生,她想活着、她想好好活着,这是真的。   可是在她看清楚他眼神中的淡漠时,白莺莺便缓缓松开了手,她闭上了眼眸、慢慢等着死亡的来临,也偏偏是在她放弃求生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白莺莺脱力一半摔在地上,她用右手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她咳着嗑着眼眸便泛起了泪花,原来死亡的滋味是这样啊,他今日居然敢这般对她,来日她一定要千倍万倍报复回去。   “怎么不继续挣扎了,你不是想活吗?”看着她咳嗽得那般辛苦,谢云宸穿着一袭白如雪的中衣站在身边,甚至是颇为体贴替她拍了两下背,帮她缓解窒息的滞涩。   白莺莺心中愤恨,根本就是懒得理他,权当做听不见他的问话,她伏在地上、窈窕的身子看起来柔弱可怜,可他知道这是一条有毒的美人蛇。   见她不说话,谢云宸倒也不生气,轻笑一声拉着她的胳膊便将她抱在了怀中,两人的中衣犹自泛着凉意,温热的触感从对方的身体传来,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掐住了她的下颌,慢条斯理道:“莺莺,我在问你话呢,你听不见吗?”   “我这人耐心有限,若是惹怒了我,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他语气温柔,右手松开了她的下颚,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颇为有耐心再次询问道:“怎么不挣扎呢,你难道不想活吗?”   “公子既然决定要杀死奴家,奴家挣扎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慷慨赴死,还算死的体面一些,”白莺莺看了一眼他,她美眸含泪、语气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瞧着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心软,“公子,若是我挣扎,你会放了我吗?”   “自然不会。”谢云宸轻笑一声,似乎是被她这话取悦到了,他用右手掐了一下她的侧脸,柔软的触感传来,他觉得心中的怒火勉强算是消散了一些。   “莺莺,你很有趣,”他的指尖细细从她的眉间划过,最后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慵懒的语气透露出一股郑重其事的意味,“莺莺,你若是听话,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他微凉的指尖一下一下揉捏着她的唇|瓣,动作中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涩情。   白莺莺猜测到了他话语的意味,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不答应他,今晚定然是要被他活活掐死,她忙不迭点了点头,乖巧柔顺道:“莺莺愿意听公子的话,从此以后唯公子马首是瞻。”   他的指尖原本是轻轻点着她的唇|瓣,在她这句话说完以后,便直接越入了她的唇齿之间、轻轻搅弄着,一瞬间白莺莺的身子便僵硬了,下一瞬她便反应了过来,配合着他的动作,整个人柔顺乖巧的像是一只小雀。   感受到她的乖巧,谢云宸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动作慢条斯理地抽出了自己的指尖,“莺莺,你今日说过的话可要记住了,我这人性子不好,得罪了我可是没什么好处。”   白莺莺见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还以为事情便结束了,刚想从他怀中离开,却没想到他抱着她的力气越发大了,他坐在地上,将她牢牢抱在怀中,语调慢悠悠道:“急什么?”   “奴家是怕压疼公子。”   “你倒是善解人意,”谢云宸左手轻轻抚摸着她鸦青色的长发,语气是说不出的随性慵懒,“莺莺,吻我。”   闻言,白莺莺瞳孔微微收缩,神色难掩震惊地看向他,他在说什么胡话?   吻他,他脑子没毛病吧。   看清楚她的震惊的神情后,谢云宸不紧不慢地将她从怀中捞了起来,换个姿势抱在了怀中,催促似地再次开口,“莺莺,吻我。”   作者有话说:   五更~明天要等榜单出来,所以明晚不更新~宝宝们不要等了哦,挨只亲一下~ 第11章 咬她   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催促,白莺莺眉心“突突”一跳,若是不顺着他的意思,指不定这人还要发什么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着身子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了一吻。   “公子,可以了吗?”   谢云宸抱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斜靠在他的怀中,两个人面对面,他伸出右手摸索了一下她的下颌,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点点痕迹,这才慢条斯理道:“莺莺,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言毕,他便俯首吻住了她的唇,他动作中透露出几分生疏和仓促,动作也算不上轻柔,白莺莺担心他忽然发疯掐她,只能顺从地靠在他怀中,被动的承受,只是也不知道他是在吻她、还是在咬她,唇|瓣定然都破皮了。   吻了一会儿,谢云宸便停了下来,他神情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眉心微微蹙起疑惑道:“白文昭送你来之前,没有派人教过你这些事情吗?”   闻言,白莺莺顿时愣住了,他怎么知道她跟白文昭有关系?她费尽心机想要从这白府逃出去,绕了这么多圈、吃了这么多苦,难不成都是功亏一篑?她不认命,她永远都不会认命。   许是看出了白莺莺神情中的震惊,谢云宸轻笑一声、俯首在她侧脸落下一吻,语气是说不出的慵懒和随意,像是在对待可有可无、肆意折辱的玩物,“现在知道怕了,莺莺,你若是一直这么乖巧、有趣,我不会同你计较这些事情的。”   白文昭这次送来的人还不错,他原本想要直接掐死她,可如今他改变主意了,她如此鲜活有趣、心狠手辣,他倒是希望这枯燥无味的生活能变得有趣一些,她可切莫让他失望啊。多年的生活如同死水一般,如今总算是泛起了点点涟漪。   看见白莺莺神情中的呆滞,谢云宸只当她是还没反应过来,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语气难得带了几分细致的轻哄,“无碍,这些事情我先前也不知晓,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言毕,他便又吻上了她的唇|瓣,只是无论他怎么亲她,这种感觉都跟先前在水中的感觉不同,在水中她给他渡气的时候,虽然只是轻轻贴着他的唇|瓣,但是那一瞬间,他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他不是个重欲的人,是以这么多年府里也没人,可偏偏他如今主动去亲一个人的时候,她半点回应也没有。   那股乏味的感觉再次袭来,谢云宸松开了她,把她抱在怀中,伸手替她整理了一番乱发,“也罢,你如今不愿意,我不逼你,可莺莺,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最好一直都这么有趣,这样才不会让我失望。”   “莺莺,你想活着的,对吗?”   听见他的上半句话,白莺莺刚准备松口气,只是在听见他的后半句话时,她的一颗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这混蛋根本不是准备放过她了,他这明明是在威胁她,若是她没有趣了,他是不是就会立刻掐死她?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等以后寻到机会定然要弄死他。   白莺莺眼眸眨动两下,她抬着身子凑到了他的身前,胳膊揽上了他的脖子,动作中带着急切地吻上了他的唇|瓣,想到他方才的举动,她启唇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就在她想要继续的时候,谢云宸拉着她的身子往后隔开了一段距离,他视线带笑落在她的唇|瓣上,笑道:“今日便到这里吧,莺莺,你很有趣。”   见他总算是满意了,白莺莺正准备从他怀中挪开,他的胳膊却始终牢牢地桎梏着她的纤腰,看着架势不像是要放她走。   “不是够了吗?”他咬人实在是太疼了,白莺莺自然是不愿意遭罪,她故意装作看不懂他动作的意思,出声询问道。   “地上凉,你就在这里睡。”谢云宸言简意赅回复道,绵绵不断的温热从他身上传来,他的胳膊搂着她的纤腰、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仿佛是爱极了他,可分明半刻钟前,他还想要动手掐死她。   白莺莺现在还觉得自己的脖子在隐隐作痛,自然是不敢忤逆他,可若是就这般忍气吞声,她着实憋屈,心中微微一动,她抬首盈盈秋眸望了他一眼,随后便动作飞快地抬首咬了一下他的唇|瓣,想着要报之前的仇,她便故意力道重了一些,她遭受的疼痛、他自然也应该分担一二。   “多谢公子。”   说完,她便闭着眼眸靠在了他怀中,总归是睡不着,倒不如想一下以后的对策,估计白文昭很快就会知晓她和小侯爷一同被山贼掳走了,若是她这个女儿还有用处,只怕这辈子都逃不出玩物的身份,她若是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必然要心狠手辣,这小侯爷绝对不能活着离开。   烛火跳跃,谢云宸的视线落在她白净的面容上,他眉眼低垂,那股阴狠的感觉总算是退去了一些,他若是喜欢什么东西,自然应该牢牢掌握在手中,人自然也是不例外。他如今觉得她新奇,她便要跟在他身边,等他厌了以后,自然会给她一笔补偿、放她离开。   都过了这么些时日了,到现在还是没有人前来救他,甚好,朝堂中那些不安分的势力恐怕都看准这个时机了。也是新帝失踪、他生死未卜,朝堂之中只剩下了一个文官陆时砚,这天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这陆时砚看着气质儒雅,手段也是一等一的狠辣,这些逆臣恐怕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过些时日,再过些时日,他便带她回去。   谢云宸靠着石壁,怀中抱着白莺莺,两人心中各有算盘,只是今日着实累着了,两人交颈而眠、倒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翌日,白莺莺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倒是铺了一层柔软的衣物,盈盈日光透过洞穴口照了进来,她微微晃神,这才骤然想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她猛然从地上坐直了身姿,却看见这山洞是空荡荡的,他莫不是把她扔在这里、一个人逃跑了?   此时白莺莺心中倒是有些五味杂陈,不用跟这疯子在一起当然是好事,可若是他出去了,让白文昭知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只怕还是会派人抓她回去,那她这辈子还是逃不开被人当成玩物的命运。更坏的结果是,她如今孤身一人,若是想要走出这深山,只怕事情又会麻烦许多,鬼知道这里这么多村子,村村相互通气,她一个女子出门在外太过显眼,很容易被人盯上,这世道艰难,于女子而言更是艰难。   就在白莺莺发呆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悦耳的声音、徐缓若清风吹竹叶,“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白莺莺抬首便看见谢云宸站在他身前,他站在曦光之中,俊秀的眉眼都蒙上了一层金光,瞧着有如误入人间的九天神祗,纵然她知晓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疯子的皮相生得是极为好的,斯文俊秀、风姿卓然。他穿着一袭月牙白的袍子,衣袂处用金丝勾边,整个人瞧着更是贵不可言。   不过这荒山野岭,他从哪里找来的衣衫?   “想你。”只顾着打量他的皮相,白莺莺一晃神便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到底有多暧|昧。   只是这样直白、大胆的话语却在无意中取悦了他。   “收拾一下,我们今日离开这地方。”谢云宸轻笑一声,只当是没有看出来她神情中的窘迫,说完这话,他便转身走出了这洞穴。   白莺莺视线落在一旁,才发现她身边摆放着一件月牙色的长裙,这衣裙的料子极好,正是京城最实行的样式,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她神情顿时便阴狠了起来,果然早就有人来救这疯子了,他居然这样戏耍了她一路,他等着,她跟他没完。   昨日他不愿意下水,或许不是他不通水性,而是他早就联系到了自己的属下,只怕昨日不是她想要抛下他,而是他想要扔下她。   想到这里,白莺莺更是百感交集,她自认心狠手辣,却比不上他半分。   换过衣衫后,白莺莺走出洞穴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谢云宸,他模样生得好、白袍更是衬得他气质高华,两人走了一段路后便看见了一条小溪,待她洗漱过后,两人便继续向前赶路,走了不就便看见一辆马车,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故意的,这马车的样式居然跟那天一模一样。   看见这马车,白莺莺就觉得没由来的心虚,那日她是故意设计了他,这疯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忽然发病,她得想个法子赶紧弄死他。   只是除了这马车,周围居然是空无一人,许是察觉到她的疑惑,谢云宸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别找了,这地方除了我们二人没有旁人了。”   “你的那些属下呢?”白莺莺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他不会是觉得单凭这辆马车,他们两个人就能脱困了吧?   “走了。”谢云宸撩了一下衣袍便上了马车,便径直上了马车。   白莺莺看着他潇洒上马车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询问道:“公子,那我们要去哪里?”   闻言,谢云宸掀开了马车链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打量了片刻,这才伸出了右手拉着她的胳膊,微微一用力便把她拽到了马车上,“莺莺,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白莺莺一时不察、直直地撞倒了他的怀中,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却被他牢牢抱在怀中,她抬眸定定地望着他,放缓了语气撒娇道:“公子误会了,奴家只是随口一问。”   “是吗?”他眼眸微眯,右手轻轻抚上她的面容,如玉的音色听起来清冷出尘,只是说出来的话语却让白莺莺心中猛然一惊。   “莺莺,你上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般神情,难不成你也想杀我吗?”   作者有话说:   低情商:   谢云宸:莺莺姑娘,你咬的太疼了。   高情商:   谢云宸:莺莺,够了,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慢慢考虑。   对不起,宝宝们,我今天提着行李在太阳下走了很久,有点中暑了、手也勒的有点发肿,今天更新稍微晚了一点,真的不好意思啊。   明天还是晚上七点更新,我们一直都是这个更新时间,特殊情况除外~挨只亲一下 第12章 信你   “莺莺,你上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般神情,难不成你也想杀我吗?”   听见这话,白莺莺眉心狠狠一跳,她杀过人,他怎么知晓?她想杀他,这是事实,她杀过人,这也是事实,可眼下这两件事情,无论哪一件她都不能承认。若是承认了,只怕以后同他的相处会更加艰难。毕竟有谁会真的相信一个蛇|蝎美人呢,只怕到时候她在他心中便成了一个真的玩物。玩物嘛,顾名思义,平时闲暇的时候逗弄两下,不如意的时候便动辄打骂,厌烦的时候更是可以随意丢弃。   脑海一片嗡嗡作响,顾不得仔细思考,白莺莺扑进谢云宸怀中,下意识地开始否认这件事情。她纤细的胳膊牢牢地搂住他的腰,整个人柔若无骨地靠在他怀中,一双桃花眼中当即便噙满了泪,她抬眸望着他,嗓音带着哭腔道:“公子,奴家没有杀过人,奴家真的没有。”   她靠在他的怀中,泪水如同坠|落的雨点子,不一会儿便打湿了他的衣袍,谢云宸任由她靠在他怀中,他的视线落在她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容上,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倒是觉得颇为有趣,从小到大,他看过虚假的事情着实太多了,倒是难得有一个人能把假意表现得比真情还要真。   盯着她打量了半响,谢云宸抬起右手轻轻替她擦拭了一番眼尾的泪,那点泪花在他的指尖一寸寸消失,他的视线骤然幽深了两分,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宠溺,“莫哭了,在下相信姑娘便是了。”   白莺莺见他松口,心中却也明白他不过是随口敷衍,他方才那话言之凿凿、倒像是亲眼看见她杀了人,只是她行事向来隐蔽,他是如何发现的?若他心中明了她杀了人,她如今如何解释都没有用,倒不如坦率承认,或许会让他对她有不一样的看法。世间伪善之人如同过江之鲫,她若是坏的坦坦荡荡,焉知他对她不会刮目相看?绝处逢生,便是这个道理。   思量过后,白莺莺更是抱紧了谢云宸,她靠在他怀中,像是一株菟丝花一般紧紧缠绕着他,暗中蛰伏、寻找时机将他一击毙命,因为方才哭过的缘故,她的眼尾犹自泛着一道红痕,像是细细抹开的胭脂,粉泪未干、楚楚可怜,她攀着他的身子、犹如一个将死之人迫切地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公子,奴家的确杀过人。”   “公子,你信我好不好,”她话语中的哭腔越发浓重了,胳膊也越发缠紧了他的脖子,“可公子,奴家真的不想杀人,奴家真的不想的。”   才不是呢,她就是想要杀人,这白府中有太多龌龊的事情、有太多忘恩负义的人了,一边享受着背信弃义带来的好处,一边可怜兮兮地扮演着无辜,就如那夏然,明明是五姐姐白芙蓉身边的婢女,五姐姐待她不薄,可她呢,不就是她偷偷告发了五姐姐要私奔的事情吗?若不是她,五姐姐的心上人又怎会死得如此冤屈?这世道太过黑暗,有些公道是等不来的,她不信命、不认命,这公道自然也要亲手讨回来。   她这人就是不择手段、心机深沉,为了利益乐意出卖一切,为了活着可以曲意奉承。她不觉得这样的心思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哪怕前路是万丈悬崖,她也会坚定地走下去。许多人走了一半路便心生惧意,明明心狠手辣却开始忏悔自己的罪孽,全然否定自己的一切。她不会这样的,永远不会。   “公子,”白莺莺抬着身子,迫切地在他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她卧在他的怀中,眼眶泛红、执拗地在他面容上落下一吻又一吻,急切地在寻找一个出口、一个宣泄自己情感的出口,她的动作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他的面颊,“奴家是为了自保,公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往日谢云宸见过不少惺惺作态的女子,却唯独没有见过她这样的。那些人做戏时眼眸深处都是算计,可她分明是满腔虚心假意,神情中的诚挚却比那些人强上数百倍。白莺莺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他心中微微一动,不由自主便用手掌覆住了她的眼眸,羽毛般的触感在掌心浮动,他从怀中扶正了她的身子,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感,倒是隐约有一分无奈,“莫要哭了,我信你便是。”   他的掌心覆盖在她的眼眸上,一片黑暗、寂静无人处,她听见他说相信她,白莺莺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这事情算不上稀奇,她打小就是个心机重的人,所以她很早就知晓若是哭得楚楚可怜一些,旁人都会相信她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无辜的。只是这次却不一样,他方才说过的话语分明跟先前说的一模一样,他分明知晓她就是故意杀的人,可他还说相信她。他的语气明明是淡漠的,却让她觉得他是真的信她。   信她没有杀过人,自然不是。难不成他是信她杀人是有苦衷的、只是为了自保?才不是呢,有苦衷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也没有杀人。与她而言杀人才是最好的办法,死无对证才最是保险,旁的法子都会有纰漏,她不愿意采用温和的手段。   一时间,白莺莺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睫毛颤动两下,覆盖在她眼眸上的双手便挪开了,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股温热忽然从她的眼尾传来,白莺莺不自觉抬眸、便发现谢云宸俯首在她的眼眸处落下了一吻。他这人明明性子淡漠,吻却是别样炽热。   两人还要赶路,谢云宸掐着她的纤腰便把她挪了下来,“你乖一些,我们今日便回京城。”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那些该冒头的墙头草官员早就冒出头了,只怕现在早就一个个排队蹲着大牢,新帝失踪,他还要抓紧时间派人去找,朝中积累的政务恐怕也不少,自然要回京了。   谢云宸坐在外面赶马车,因此他没有看见白莺莺一瞬间变得幽深的眼眸,要回京城了,白文昭此人最善于钻营、京城分布着不少他的眼线,若是看见她同这小侯爷一同出现,只怕又会来要挟她,她若是被山贼掳走、生死未卜,白文昭倒是还能念着她的牺牲对母亲好一些。   虽说她对母亲并无太多情分,但是明面上这么多年,众所周知,母亲便是她最致命的弱点。有时候装的久了,连她自己也要真的相信了。   这般想着,白莺莺的视线在这马车中扫视一圈,却发现这马车中除了白瓷茶壶再也没有什么重物了,不知道这茶壶能不能把他砸死?   她提起这茶壶在手中掂量了一番,这茶壶若是能把他砸晕便是谢天谢地了,白莺莺只能无可奈何地重新把这茶壶放回桌上。   她掀开了帘子,但见谢云宸身姿笔直地坐在马车旁边,他动作不疾不徐、透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骨气,白莺莺犹豫了一番,还是拎着裙子坐到了他身边,试探性地开口道:“公子,我们回京城后要去哪里啊?”   谢云宸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透露出一股古怪,语气带着一股揶揄,“这么快就想着要怎么逃跑了,还以为你会哭上一整日。”   闻言,白莺莺登时便坐不住了,这疯子是学过八卦岐黄之术吗,怎么她想的事情他都能猜出来?   “公子,你误会了,公子样貌如此清俊,世间旁的男儿都不如公子出尘皎洁,能够日日陪伴在公子身旁,是奴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家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要离开公子呢?”白莺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要把他从马车推下去的冲动,格外违心道,只是这话说出来,就连她自己也是不信,感恩戴德,她恨不得立马送他归西。   谢云宸抬眸慢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的波动,“那便好,你是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就好。”   白莺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软硬不吃,她生平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当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如今既从他口中套不到任何的话,也没有办法把他弄死,难不成就这样跟他重新回到京城,回到那个用红墙堆砌出来的牢笼,成为贵人手中的玩物?   那日马车不过是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土匪窝,若是按照这个速度,只怕天黑之前他们便能回到京城了,白莺莺只觉得无力,哪怕她已经谋划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小侯爷到底是从哪里知晓她的身份的?   她坐在马车中,整个人瞧着很是失魂落魄,她的命生来便由不得自己,世道艰难,女子若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更是难于登天,若是她的后半生都要困在这樊笼中,她宁愿一死了之,也好过被人当成玩物践踏。   只是这么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她还真是觉得不甘心啊。   就算她要死,她也要带上这小侯爷一起去死,最好能把白文昭那老东西一起弄死,这样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白莺莺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既然打定了主意鱼死网破,她便也不再去胡思乱想,昨夜担心那疯子忽然动手掐死她,她一|夜都没敢睡着,直到天朦朦亮亮的时候这才昏昏沉沉睡去,既然这命运始终挣脱不掉,那她便弄个鱼死网破,这日子这么难熬,总不能只有她一人在苦苦挣扎,还是要有人陪她一起挣扎的好。   靠着马车壁,白莺莺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她刚刚睁开眼眸还未完全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便听见一道慢条斯理询问的声音。   “醒了?”   白莺莺顿时惊醒,抬头便看见谢云宸动作潇洒风|流地坐在她的对面,抬起眼眸慢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醒了,那便下来吧。”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径直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白莺莺在马车中坐了一会儿,掀开帘子见谢云宸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她心中微微一动,但凡有一丝生机,她绝对不会放弃,反正无论如何都要被捆在他身边,此时她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绝境逢生。白莺莺右手将桌上的茶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碎词裂开、茶水四溅,她用瓷片将这绑着马车的绳索后,便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夜色深沉中,她顾不得看谢云宸的神情,拿起鞭子便驾马离开了。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身影,谢云宸站在原地,眼眸中清浅的笑意尽数消散,眼眸深沉地像是打翻了一砚浓墨,这可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若是出了什么不测也只能怪她自己,怨不得他。   跑,天大地大,她能跑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都不是好人……   本书三观不正,宝宝们不要受影响,我们要当个好人~   下次更新是周二了,V前我们要压一下字数,这样可以多走一个榜单,真的不好意思啊,挨只亲一下 第13章 后果   白莺莺坐在马背上,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夜色沉沉,她只觉得这片地方寂静得可怕,他不是说要回京城吗,这鬼地方看着可不像是京城,她右手死死地拽住缰绳,左手握着马鞭,周围除了马蹄“哒哒”的声响、便是她急促的心跳声。   仓皇逃窜中,白莺莺抽空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谢云宸并没有追上来,她心中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那就好。她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安抚着马儿,她并不会骑马,方才情急之下顾不得考虑这些事情,如今才觉得后怕起来。   她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心跳声越发紊乱,只是这马儿到底还是没有停下,一路上乱窜,白莺莺原先还能勉强控制着它,可如今她的力气早就耗尽了,哪里还能掌控这马儿?月色苍茫、楚天辽阔,任凭白莺莺如何安抚这马儿,它还是拼命前奔,她看了眼这周围,似乎还是在荒郊野外,若是再不想办法解决这马儿,只怕她不死也要被摔得半身不遂。   白莺莺咬了咬牙,她左手扔掉了鞭子,转而用拔下发间的银簪,她看了这马儿一眼,眼眸深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愧疚,接着便下手稳准快狠地将簪子插入了马儿的脖子,怪不得她心狠,牺牲旁人、保全自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做的也是一些心狠手辣的事情。   只是这好端端的马儿怎么就忽然发狂了呢?   危急时刻,白莺莺顾不得细想,只能凭借自己求生的本能将簪子重重地刺入这马匹的脖子,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危急时刻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许是因为这林中太过寂静,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银簪没入皮肉的声音。   银簪刺入勃颈的那一刻,这马儿顿时发出了一道嘶吼,白莺莺眼眸微眯、没有半分犹豫地便拔出了银簪,继续刺入它的脖子,银簪拔出的那一刻,温热的鲜血当即便涌了出来,鲜血溅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她肤色白皙、更是衬得这鲜血红得瘆人,白莺莺的神情在夜色中显得尤为鬼魅,她下手的动作异常狠戾,马儿吃痛慌不择路便朝着一棵大树撞去。   见此,白莺莺下手越发狠了,温热的鲜血溅在她雪白的衣裙上,雪映红梅、有一种别样惊心动魄的邪魅感,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的神情仍旧是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她眉眼精致、仿若九天仙女,偏生手下的动作如此阴狠、仿佛阴间索命的厉鬼。   在那马儿即将撞上树干的时候,白莺莺总算是彻底弄死了这马儿,马儿踉跄着倒地,她也被摔在了地上,只是这点程度的伤虽瞧着吓人,到底不会致命,只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浑身彻骨的疼意传来,白莺莺躺在地上,劫后余生、她呼吸变得紊乱,急促的心跳声在这寂然的林中显得越发清晰。她就这样躺在地上,撑着身子、看了这马儿的尸体片刻,忽而眼前一黑,便觉得天旋地转,只是如今生死未定,她如何能松懈。   白莺莺垂眸默不作声地看着掌心的伤口,不过是稍微用力伤口便流出殷红的血,疼痛逐渐冲淡了那股眩晕的感觉,她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姿摇摇晃晃走到这马儿旁边,语气幽幽低声道:“对不住了。”   她心狠手辣,今日的事情是她的错,可若不是这样做,只怕今日死的便是她了。   或许是大难不死的缘故,白莺莺觉得自己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方才在预感到自己要死的那一瞬,世人常说人在死前会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她偏偏什么都没有看见,在她眼中唯有道一闪而过的白光,或许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死了才是解脱。   可她不愿意,世间不如意的事情种种,她凭什么要去死?她要与这天命抗争,她生来便如同浮萍一般,可她不愿意就这样度过一生,她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她白莺莺生来自由,不是供任何人折辱的玩物。   那股鲜血黏腻的感觉仍在面容上蔓延,犹自带着温热,方才鲜血喷涌而出的情景犹自历历在目,白莺莺抬起右手擦了一下脸,入手便是满目的鲜红,她垂首却发现衣衫上早就布满了鲜血,有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哪有人在杀生后还能如此冷血的?可她哭不出来、她也不慌张,她连人都杀过了,不过是一匹马,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愧疚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便是她从小记在心中的道理。   要怪就怪这世道,人命贱如草芥、女子的命更是低贱,不争不抢,难不成当真要认命?   她不认。   这世道生来如此不公,男子生来便是高贵,女子生来便是低人一等,有些人生来便是达官贵人,有些人生来却注定是玩物。这命既然不是她自己选的,她凭什么要认?她不认,这辈子她都不会认命。   白莺莺站在原地,回首看了一眼这逐渐冰冷的马儿尸体,她便转身离开了,逃跑要紧、要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那疯子便又追上来了,林中尤甚,月色皎洁,她如今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直觉选了一条路往前走。只是白莺莺刚刚走了一段路,便看见月光皎洁处站着一位白衣公子,但见谢云宸白衣如雪、右手握着一把白玉折扇,晚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袂、墨色的发丝迎风而动,瞧着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1】”   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盯着白莺莺,看见她浑身是血,他并不觉得意外,甚至眉宇间噙着一股了然的意味,明知故问道:“莺莺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闻言,白莺莺心底划过一道诡异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防备,他明明看出来了她准备逃跑,偏生还问出这样的问题,分明是在故意逗弄她。   他面如冠玉,月光萦绕在他的衣袖间,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来的风|流贵气,明明是位清冷出尘的名门公子,只是那神情却是说不出来的怪异,“莺莺,你还真是不听话啊。”   冷风吹拂,他的语气幽幽,越发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白莺莺心中陡然一惊,他怎么在这里?看他这般悠然自得的模样、恐怕早就在这里等着她了,莫不是方才的事情他也全都看见了?想到方才她驾马逃跑时,他淡定的状态,白莺莺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一双美眸定定地看着他,怒道:“你早就算到我要逃跑了,是不是?”   反正此时看他这架势,她是如何都跑不了了,白莺莺向来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如今也不想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了,既然决定要鱼死网破,有些神情还是要问清楚了才好,她往前走了两步,定定地看着他,语气狠戾道:“你早就算到我要逃跑了,那马儿也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   早知道这马匹有问题,她并未用簪子扎这马儿、甩鞭子的力道也不大,好端端的一匹马怎么会忽然发疯呢?   闻言,谢云宸不紧不慢地摇了一下折扇,清冷的眉眼间浮现一道笑意,笑道:“莺莺,你果然聪明,这马匹是没问题的,茶水有问题。”   那茶水中他提前下好了药,人若是喝了这茶水只会昏迷,可她方才摔碎了茶盏,那马儿闻见了茶水的味道,自然是会发狂,她向来聪明,今日却做出这样的蠢事,还真是让他失望。   “所以你全都看见了,看见那马匹发狂,若不是我今日命大,只怕死的就是我了。”白莺莺看见他面容上淡淡的笑意只觉得毛骨悚然,这人分明看见她差点从马背上摔落,可他居然还能站在这里稳稳当当地看戏,她自觉心狠手辣,如今看来连他的半分也比不上。   越想越生气,她方才在马车上的时候就不应该犹豫的,她就应该直接把那茶壶砸在他的头上,即便是砸不死他、也足够让他受一阵子的苦了,最好能让他心智出了问题,不人不鬼度过这后半辈子。   白莺莺心狠手辣,但不是个恶毒的人,可如今看着谢云宸冷漠的神情,她脑海中源源不断涌现那些恶毒的法子,若是可以,她宁愿跟他争个鱼死网破,他凭什么这么对她?他凭什么说话如此理所当然?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愤怒,又像是没有察觉到,谢云宸始终站在原地,夜色幽深,他的面容尽数隐匿在一片黑暗当中,白莺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觉得这人仿佛是从林间爬出来的鬼怪,身上的气质阴冷到极致。   “莺莺,是你自己决定要逃跑的,”谢云宸抬眸,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淡漠道:“你既然决定要逃跑,自然应该承担后果。”   她的生死与他何干?她若是乖乖听话,现在自然不用吃这些苦,可她偏偏不听话,他昨日已经告诫过她了,是她自己不放在心上,非要自寻死路。   没能为她收尸,他倒是觉得颇为遗憾。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激动,两个疯批谈恋爱,想想就刺激~下次更新要等周四榜单出来,估计是周五凌晨会更新~   【1】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叶迷(十四阙)作品《木玉成约》 第14章 委屈   “你既然决定要逃跑,自然应该承担后果。”   听见他这般理直气壮的话语,白莺莺险些被他气死,如此说来,这件事情还成她的不是了?   白莺莺怒极反笑,定定地站在他身前,眼眸微眯望着他道:“你早就算到这马儿会发狂,公子还真是足智多谋。”   “在下原以为今晚恐怕要为姑娘收尸了,只是没想到方才居然看了一场如此精彩的驯马,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谢云宸摇了摇折扇,他清俊的面容上浮现一道清浅的笑容,明明是清冷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说出口的话语却着实不中听。   而且听他这语气半点都不像是作假,他倒是真心实意盼着她死,白莺莺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漠地从他旁边经过,只是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生气了?”他这话问得坦坦荡荡,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她的性命在他眼中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草芥,死了便死了,能有什么要紧的?   白莺莺知道这世道人命低贱,女子的命更是低贱,可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不能接受,凭什么她就要忍受这种轻贱?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谢云宸,长眉微挑、语气嘲弄道:“公子是天上月,奴家不过是脚下泥,公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言毕,她便手上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只是挣扎了半天还是无法挣脱,“公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已经这般戏弄过我了,难道还不够吗?”   “公子高不可攀,奴家自觉低贱,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谢云宸牢牢地握住她的右手手腕,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的起伏,“姑娘在我心里皎皎如明月,你也不必如此自轻自贱。”   “再言,莺莺,我何时说过要放你走了?”他手中微微用力便把白莺莺拉到了怀中,白莺莺先前从马背上跌落、死里逃生,本就浑身酸疼、如今更是没有什么力气,被他轻飘飘一拽便抱在了怀中。   谢云宸抬起右手一寸寸划过她的眉眼,语气幽幽道:“不过是个小小玩笑,莺莺,你可是生气了?”   小小玩笑,她的性命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玩笑?   白莺莺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面对面定定地看着他,方才不觉得恐怖、如今想起来才觉得后怕,她今日差点就死了,她的指尖微微发颤,作势便要拂落他的手,愤懑道:“公子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玩笑吗?”   到底是个姑娘家,方才死里逃生,她眼眸中不自觉便噙着泪,盈盈的眉眼间尽是楚楚可怜。   谢云宸看见她这般委屈的模样,眼眸一瞬间变得更为幽深了,抬手轻轻替她擦掉眼尾的那一滴泪,她面容上犹自沾染着殷红的鲜血,映衬着她明艳的五官,像是一朵开到糜烂的芍药花,有一种别样的魅惑,“哭什么,先前设计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如今不过是受了些委屈,便哭成这个模样?”   “委屈,奴家的差点丧命于此,如今就连哭也是不能了?”闻言,白莺莺更是觉得心酸,她虽说设计了他,可他一个小侯爷,迟早会有人来救他,她是狠毒、但是却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心中越想越委屈,这眼泪也是制不住地往下落。   谢云宸静静地看了她半响,这才抬手替她擦泪,语气中倒是难得带了一丝柔和的意味,“莺莺,以后还跑吗?”   跑,她自然要跑,只是如今在这疯子面前自然不能说真话。   白莺莺轻轻摇了摇头,泪花制不住地落下,模样瞧着是可怜极了,疯子,这疯子,总有一天她要亲手把他弄死,她要他死,总有一天,他加诸在她身上的耻辱,她要全部还给他。   见此,谢云宸的眼眸深处才浮现一丝满意,他抬手替她拭泪,却不想这泪水却是越来越多,她方才杀马的时候不是很镇定吗,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呢?见她的泪水实在是制不住,谢云宸叹了一口气,轻轻把她抱在怀中,轻声询问道:“莺莺,与我在一起,你就这般不情愿吗?”   她不回答,只是靠在他怀中默默流泪,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谢云宸并不觉得愧疚,他若是喜欢什么东西,自然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她跟旁的女子不一样,这让他觉得十分新奇,这日子委实过得无聊,她就算再不情愿,也要待在他的身边。   “莫要哭了,与其想着怎么逃跑,不如想想办法让我早日厌弃了你,”谢云宸忽而叹了一口气,他抬手替她擦了擦泪,动作也带了几分细致温柔的模样,“莺莺,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如何让我厌弃于你,对不对?”   闻言,白莺莺心中微微一动,厌弃于她,她以为他现在心中已经恨极她了呢,可笑,他都差点把她弄死了,难不成是喜欢她?   “公子,奴家如何做你才会厌弃我?”她靠在他怀中,眼神一瞬间变得阴狠,等他死了,她便自由了,他的喜好厌恶于她何干?   谢云宸的目光顺着皎洁的月光蔓延,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最后又变成了云淡风轻的模样,“莺莺,你现在跟旁人不一样,等到你跟旁人一样的时候,我便会送你离开了。”   “公子,那旁人是什么样子的?”   “莺莺,你太聪明了,那些人的讨好手段低劣,他们想要王权富贵,求人的时候眼底全是算计,”皎洁的月光倾斜而下,谢云宸长身玉立、白如雪的衣袍在猎猎夜风中飘动,“莺莺,你求人的时候比旁人都要真心实意,假意也别人的真心真切许多。”   “莺莺啊,旁人求的是王权富贵,那你求的是什么?”谢云宸抬手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语气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听见这话,白莺莺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分,这人还真是奇怪,旁人求的是王权富贵,她求的是掌握命运,她自认跟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她比这些人还要不择手段,可偏偏在他眼中,她居然跟旁人不同,这世间的假意便是假意,难不成还有什么区别?算计就是算计,难不成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只是这话,她是断然不会告诉他的,言多必失。   “奴家求的是公子。”白莺莺抬眸,参若星痕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笑意盈盈道,不过是谄媚阿谀而已,这样的事情于她而言不算难。   月光莹莹处,她抬眸望着他,一双清澈若水的眼眸默默含语。   “你倒是聪明,”谢云宸薄唇微勾,她眼中盛满了对他的情谊,像是真的爱极了他,“走吧。”   谢云宸抬步朝前走去,刚走了两步,便听见她嗓音娇软唤他道:“公子。”   “怎么了?”   “公子,奴家走不动了,”白莺莺朝他走了两步,径直伸出右手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两下,语气含嗔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奴家方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如今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疼的,实在是走不动了。”   “那你想要如何?”谢云宸权当是看不出来她这般矫揉造作的行为,意味不明开口道。   见他没有生气,白莺莺越发大胆了,她柔若无骨的手牢牢地握着他的手,缓声道:“公子,你抱奴家回去好不好啊?”   迎着他愈发幽深的眼眸,白莺莺点起脚尖,轻轻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公子,好不好啊?”   “莺莺,你当真要如此吗?”半响过后,谢云宸才出声,夜色幽幽,他的言辞也显得越发飘忽。   “公子,你说奴家跟旁人不一样,他们的假意太过低劣,可公子,你不知晓这世间情爱才最是虚伪,奴家思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行。”白莺莺笑意盈盈站在原地,他觉得她跟旁人不用,她能跟旁人有什么不同的?无非是他出身尊贵,所有的人都对他阿谀奉承,乍然在她这里受到冷落,他才会觉得新奇,不就是这样吗?情爱是这世间的砒|霜,两人若是日日腻在一起,只怕过不了几天就厌烦了,他只是一时新鲜、长久不了。   她原以为这一番话已经将个中道理讲了个明白,却不想闻言,谢云宸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古怪,他站在月光皎洁处,清冷的面容沾染上几分林间鬼怪的魅惑,语气带着似叹息、似感慨的意味,“莺莺,你原来是想同我谈情说爱啊。”   什么叫她想同他谈情说爱,这不是他的要求吗?   白莺莺心中一惊,正准备开口解释,只是想到他方才诡谲的语气,决定还是让他误会罢了,他们两个人虽然说的不是同一桩事情,可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情爱之事,便是砒|霜,日子久了自然会将心底的爱意全部消耗尽,更何况他还不爱她。   他如今觉得她不同,可那些阿谀奉承的话听多了以后,便不会觉得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了,甚至还会觉得她不如旁人。   世间情爱大抵如此,长久不得。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现言预收《病态依恋》,文案如下,求收藏:   宁栩栩喜欢宋南桥,所有人都知道。   宋南桥风流肆意,平生最不在意感情、也最讨厌旁人的死缠烂打。   可偏偏宁栩栩爱极了他,为了他卑微到尘埃中,她像是一只黏人的小雀、靠着他的宠爱才能存活。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金丝雀永远不会离开徐南桥,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以为。   只是一次车祸以后,宁栩栩再也不爱他了。   车祸前,宁栩栩最喜欢宋南桥唇边带笑的模样,“南桥,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车祸后,她开始厌恶他的一举一动。   宋南桥以为她是受到了心理创伤,想到车祸时她扑在他身前的场景,他觉得她是真的爱极了她,因此他稍微宠爱着她一些也无妨。   从那天起,宋南桥就开始不自觉地应和宁栩栩的喜好。   “你不要笑,他从来不笑的。”   “他从来不抽烟的。”   他,他是谁?宋南桥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他,直到有天他看见了宁栩栩的手机备忘录。   “哥哥,我今天碰见了一个人,他跟你长的很像,但是没有你好看。”   “哥哥,我实在是太想你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哥哥,他跟你一点都不像,我讨厌他。”   “哥哥,医生说我的病越来越重了,我有点分不清你们两个人了。”   ……   “哥哥,我全都想起来了。”   那夜大雨瓢泼,宁栩栩面无表情出现在徐南桥身后,她看着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宋南桥,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曾经肆意风流的宋南桥,做梦都没想到为了留下一个人,他居然心甘情愿地下跪,并且放弃所有自尊扮演另一个人。   “南桥,你真的能成为他吗?”宁栩栩眉眼盈盈,神情间带着一丝天真的笑意和雀跃。   “栩栩,只要你留下来,”看着她唇边的笑意,宋南桥心猛一刺痛,原来从相识到现在,她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我可以成为他。”   自此,风流的宋大少爷脱胎换骨,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爱是牢笼,他此生都挣脱不掉。   心甘情愿,他一寸寸敲段自尊。 第15章 害怕   白莺莺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他抱在了怀中,幽幽深林,她甚至能够听见他清晰的心跳声,明明是温香软玉在怀,可他的心跳声却没有半点紊乱,可见在他心里她跟一块儿木头没什么区别,那他干嘛要跟她谈情说爱?   她靠在他怀中,柔若无骨的胳膊揽着他的脖子,才方方走了一段路,白莺莺便抬手在他的侧脸落下了一吻,寂静无人处,她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在那一刻快了一拍,她唇角微勾、继续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吻,“公子,你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   谢云宸脚步微微一顿,却没说什么话,继续抱着她朝前走去。   白莺莺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靠在他怀中,自顾自继续道:“公子,你待奴家可真好,这世上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奴家。”   言毕,她再次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只是这次,他的心跳声再也没有加快。   谢云宸抱着她走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一处宅子,这宅子地处郊外、位置偏僻,夜黑风高的时候倒显得尤为瘆人,白莺莺不信鬼神,自然不觉得害怕,她甚至还挺喜欢黑夜的,夜黑风高正是干坏事的地方。只是寻常女子哪有不害怕黑的,她自然也要害怕,莫不然他又要觉得她与众不同了。   这般想着,白莺莺下意识地便揽紧了他的脖子,嗓音低柔道:“公子,奴家害怕。”她从小就跟随嬷嬷学习这些勾|引男子的伎俩,自然知晓如何才能博得男子的同情,可惜啊,白文昭太过短视,他总觉得一个女子只有对男子温柔小意才算是上策,可偏偏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待一个人太好、你太依赖一个人,他反而会对你心生厌烦。   他总期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他上位的筹码,殊不知道她们早就在心里恨极了他。   进入宅子后,白莺莺才知晓这宅子中也是有仆人的,这府里也点燃了花灯,只是这院墙太高,站在外面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谢云宸抱着白莺莺进了屋子,她的胳膊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直到进了屋子,她还是没有松手,他看着她,语气轻飘飘道:“还不下来吗?”   “公子,我害怕,”白莺莺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语气娇滴滴中透漏着撒娇,“公子,我不要下去,我真的很害怕。”   屋内并未点灯,寂静的夜色蔓延无边,她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她仰头想要看清楚他的神情,可映入眼帘的只有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谢云宸抱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真的害怕?”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懒洋洋中透漏出一分漫不经心的意味,就如同天边蔓延开来的流云,慵懒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嗯,公子你摸摸我的脸,上面还有鲜血,奴家现在睁眼闭眼、都是那一瞬鲜血溅上来的模样。”白莺莺拉着他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让他抚上她的面容,那鲜血早就干涸了,可她就是想要折腾他,只有让他亲手触碰到鲜血干涸的触感,他才会真的心疼她、只要下次他想要弄死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就有把握活下来,活下来寻找时机将这些欺辱全都报复回去。   谢云宸的手生得很好看,即便是隔着苍茫无边的夜色,她也能感受到这只手的匀称,他的指尖在她的面容上摸索了两下,她眉眼低垂任由他的指尖划过,甚至她像是一只柔顺的鸟雀,顺从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他的掌心,不犹豫、不躲闪。   “别怕了,下次不会这样吓你了。”过了许久,谢云宸才开口如是道,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可他的语气听起来却是如此理所当然,根本没有半分愧疚的意味,只不过是一句随口搪塞她的话语。   “只是莺莺,你若是下次还敢逃跑,后果可不是这样了。”他如玉的指尖轻轻在她唇|瓣上点了一下,这才终于移开了手。   谢云宸撩了一下袍子从床榻上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袍子,语气可怜兮兮地像是被人扔掉的小猫,“公子,能不能别走?”   “我不走,我去唤人给你点灯。”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头顶,说出口的话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白莺莺这才松开了他的衣袖,抬手用右手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指尾,“那公子可要早点回来啊。”   木门传来“吱嘎”一声,白莺莺便知晓是他出去了,她睫毛微颤、抬起右手擦了擦唇|瓣,动作力道之大似乎是恨不得扯下来一块儿肉,她抬步走下床榻,在这一片漆黑的屋子中如履平地,最后走到了窗边,白莺莺抬手推开了窗户,但见月光倾洒而下,这屋子总算透进来了一丝光亮,她不自觉便想要伸手去触碰这月光,只是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子脚步声,她心中微动,身子直接撞上桌子、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她白日刚从马背上跌落,如今又再次摔倒,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颠了出来、疼得她每次呼吸都是疼的,她趴在地上,明明疼到了极致、偏生嘴角又噙着一抹笑。   待到谢云宸进入屋子后,他抬眸便看见床榻边空荡荡的,窗户半开、月光倾泻而下,他视线染上两分郁色,这是又跑了?这院子围的严严实实的,她又能跑到哪里呢?   “公子,公子,是你吗?”   屋内忽然传来女子微弱的声音,弱弱地、低低地,像是一只流浪猫,谢云宸眉心微微一皱,冲着旁边发愣的婢女训斥道:“愣着干嘛,点灯。”   闻言,那婢女才算是如梦初醒,赶忙上前点了灯,莹莹烛火晕染开来,谢云宸上前两步便看见了摔在地上的白莺莺,他眉心的褶皱越发明显了,弯腰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好端端的怎么摔在地上了?”   他的语气仍旧冷淡的,偏生又似乎带着一分关心的意味。   白莺莺靠在他怀中,她什么话都没说,却先是抬眸看了一眼那站在旁边的婢女,橘红色烛光照映下,她的眼眸中秋波流转、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   见状,谢云宸心中了然,便道:“退下吧。”   他抱着她走到床边,弯腰将她放在了床上,嗓音清冷如玉,“如今可以讲了吧。”   白莺莺抬眸望着他,见他长身玉立站在床榻边,整个人气质高华的像是出世的谪仙,眼眸深处尽是淡漠,世家大族中勾心斗角的事情不在少数,她自认自己活得通透、能够轻而易举便看穿人心,可偏偏他离她如此近,她却觉得看不透他,除了知晓他是谢小侯爷,她对他一无所知。   “公子,你怎么又生气了?”她微微坐直身子靠近他身旁,抬起白如雪的右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袍,“公子,我方才摔倒了,如今浑身都是疼的。”   见他还是不理她,白莺莺倒也不泄气,只管自顾自扯着他的衣袍,“公子,你是不是生气了,还是你以为奴家方才逃跑了?”   “公子,奴家有雀目之症,夜间是看不清楚东西的,是以十几多年来,奴家的屋子夜晚都会点盏花灯,要不然便无法入睡。方才公子离开后,奴家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心中着实害怕,便想着下榻把窗户打开,却不想直接撞到桌子摔倒了。”   她都解释得如此清楚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理她。   只是看他这模样也不像是生气了,依照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若是生气了只怕当即就拂袖而去了,恐怕走前还会颇为善解人意地掐死她。   清冷的月光倾泻一地,屋内静悄悄的,时不时只有蜡烛燃烧发出的声响,谢云宸站在床榻边,他抬手掐着白莺莺的下颌,幽幽的视线落在她的面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中噙着泪,像是一只惹人怜惜的小雀,可惜啊,他知道她是条毒蛇,不过哪怕是看着她虚情假意的模样,他也是觉得颇为有趣。他生平最是讨厌阿谀奉承的人,可她偏偏虚伪又通透,倒是让他有些不忍心直接弄死她。   他的指尖在她的下颌摩挲了两下,这个举动莫名有些暧|昧,他语气淡漠问道:“既然夜间看不见,那先前在林中,你是如何看清路的?”   “公子,先前在林中天色虽然,但是月光皎皎落下,奴家勉强能看见路的。”白莺莺仍旧牢牢地攥着他的衣袖,神情天真又无辜。   谢云宸像是真的信了她的话语,抬起指尖在她的唇|瓣上捏了两下,“一会儿唤人多给你点几盏灯,可好?”   话音刚落,白莺莺便扑入了他的怀中,她一双胳膊紧紧地揽着他的劲腰,眉眼盈盈像是蛊惑人心神的水妖,花灯洒落的橘红色柔光映照着她的面容,她白皙的脸颊犹自沾染上殷红的鲜血,像是一只误入红尘的精怪。   “公子,今夜你不要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V后或许会日九,如果做不到,嗯,我就回来把这句作话删了……但愿我能做到吧…… 第16章 荒唐   “公子,今夜你不要走,好不好?”   闻言,谢云宸的眼眸变得十分幽深,他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唇|瓣,长眉微挑、眼眸微掀,眉眼中的恶劣清晰可见,“莺莺,你确定要我留下来?”   他虽然什么过分的话都没有说,可是那一瞬间,他又仿佛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白莺莺莫名觉得面庞开始发烫,她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容貌气度都是一绝,瞧着就是清冷出尘的谪仙公子,只是这性子着实恶劣了一点,人弃狗嫌,讨人厌的很。她不自觉松开了他的腰,只觉得指尖荡漾开来圈圈燥热。   谢云宸见她松手,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只是刚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白莺莺又从床榻上跑了下来,一路小跑跑到他身边,似乎是害怕他会离开,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扯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拽了两下。   “改变主意了,真想让我留下?”谢云宸眉头微挑,眼眸含笑望着她。   他本就生得俊俏、面如冠玉,只是平日里冷着一张脸,多少让人有些望而却步,如今眉眼含笑的模样倒像是一位温润君子。   白莺莺下意识地低头躲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公子,奴家想要沐浴。”   谢云宸许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并没有再逗弄她,只是抬手招来候在门外的婢女,吩咐道:“照顾好姑娘。”   那婢女并未应答,只是盈盈一拜,待到他离开后,白莺莺原本想要同这婢女说一些话、顺便打探一些情况,可没想到无论她说什么话,这婢女都是对她恭恭敬敬,从不应答半句。   白莺莺这才察觉到了这婢女的怪异,她双手扶着这婢女的肩膀,一字一句问道:“姑娘?”   那婢女看出来了她的疑惑,定定地摇了摇头。   白莺莺心中一惊,继续问道:“那这府中的人也跟你一样吗?”   那婢女点头回复。   直到白莺莺沐浴完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绪不宁,这府中的下人都是哑巴,她从前知晓有些世家大族为了保守秘密,会将一些奴仆毒哑,没想到如今居然真的碰见了。   她躺在床榻上,但见烛光摇曳,她先前只觉得身上疼,如今觉得脑袋嗡嗡发疼,白莺莺总以为自己洞察人心,却不想碰见谢云宸后,她过往的那些认知都不准了,她今日明明这般矫揉造作,他的态度却还是如此捉摸不定,甚至她隐约觉得他或许还有些愉悦,莫不是他喜欢的刚好是这套?   荒唐,真是荒唐。   厌了她就放她走,若是按照这个趋势,只怕她到死都跑不了。   白莺莺躺在床榻上,方才跟他相处的时候太过紧张,如今才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传来,但是这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今夜她很快便睡着了。夜半的时候,她一向睡眠浅,忽然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白莺莺心中一惊,她猛然从床榻上起身,房间内的花灯早就熄灭了,黑压压地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白莺莺下意识地握住了放在枕头下的银簪,往前面直直地戳去。   “莺莺,是我。”   忽然听见他的声音,白莺莺的动作微微一滞。银簪直直地从她手中脱落摔在了地上,金属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在这寂静的屋内显得更加清晰,她先是愣了愣,这才缓过神来,猛地往前扑去抱住了他的腰、扑进了他的怀中,低声道:“公子,是你吗?”   “是,”漆黑的夜晚,谢云宸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青丝,语气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莺莺知晓来的人是我,动作才会如此狠戾,原来是我错怪你了。”   “也是莺莺有雀目之症,又怎么会知道来的人是谁呢?”   谢云宸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桌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随手将花灯点燃,漆黑的屋子内再次充满盈盈亮光,他穿着一袭中衣,站在白莺莺身前,语气随意慵懒道:“身上还疼吗?”   白莺莺还未开口,他右手便握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瓶递到了她面前,“若是还疼便用些这个药,明日再给你请位大夫瞧瞧。”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是寸寸美玉,衬得那白玉瓶也黯然失色,白莺莺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白玉瓶,下意识地问道:“公子为什么不早点把药送过来?”   闻言,她的指尖才方方触碰到这白玉瓶,当即便又被他动作轻飘飘地收了回去,她抬眸便看见谢云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别有深意道:“你说呢?”   看见他这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白莺莺登时便明白了,他就是故意折腾她,他明明知道她今天摔得不轻,他还故意不给她药、他就是为了折腾她。   白莺莺心中了然,凑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嗓音软绵绵道:“公子,奴家知道错了,以后奴家不会再逃跑了。”   “那就好,莺莺可要记清楚今日的话。”谢云宸这次拉住她手,把那白玉瓶塞到了她的手中,清冷的嗓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直接离开了。   自他走后,白莺莺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玉瓶,她视线便骤然冷了两分,他居然敢这样折辱她,风水轮流转,她就不信他没有落魄的那一天。给她送药,他哪有这么好心,不过是想来确认一下她是否是真的有雀目症。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银簪,银簪的花纹中尚有干涸的血迹,她看了两眼,这才重新把银簪放在了枕头下面。   他送来的药,她着实不想用,只是他如今已经送过来了,她若是不用,指不定他又会发疯,再说了,她如今身上确实很疼。   白玉瓶打开以后,白莺莺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梨花香,他轻而易举便可以杀死她,如今自然没必要用下毒这样下作的手段,这般想着,她便放心地往身上的伤口涂了药,药敷上的时候起先有些清凉的感觉、那股刺痛也缓和了许多。   屋内的花灯招摇,浅浅的柔光荡漾开来,白莺莺这才重新入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竿,府中的婢女办事很妥帖,等白莺莺醒后,她便看见床榻边放着一袭浅粉色的衣裙,她的指尖从这衣裙拂过,发现这料子居然比她平日穿过的料子更好,白文昭半辈子都在迎合这朝中的权贵,可惜啊,他费劲心思寻来的东西还是入不了那些贵人的眼。   这衣裙瞧着样式虽然简单,但是衣襟处有珍珠点缀,裙摆也用银线绣了几多桃花,白莺莺穿上后更显的气质温婉,浅色的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更显的身段风|流、娉婷袅袅。   她刚换上衣衫,昨日那婢女便端着木盆进来、伺候她洗漱,白莺莺想要张口询问这婢女的名字,只是话到嘴边却还是收了回去,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她既然不会说话、定然也不识字,所以问什么都不会有结果。   原本以为还要在这院子中待上一段时日,只是没想到刚刚洗漱完,谢云宸便抬脚进了屋子,语气还是一贯的清冷慵懒,“收拾就出来,我们也该走了。”   闻言,白莺莺的神情难掩震惊,她愣在原地,抬眸问道:“公子,你昨日不是说要给奴家请个大夫吗?”   “你身上还疼吗?”谢云宸抬眸朝她看来,似乎是站在门口等的有些不耐烦,他往前走了几步便站在了她身边,动作极其自然地拉住了她的右手,拽着她便朝院子走去,“皮外伤而已,昨日那药可是御赐的贡品。”   白莺莺神色微窒,御赐的贡品,他能有这么好心?   他身量高挑、步子大,拉着她往前走,白莺莺不自觉跟在他身边一路小跑,这才勉强跟上了他,直到被他拽着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这才意识到了神情的不对劲,虽说她如今是寄人篱下,但是也没必要事事对他依从,即便是对他百依百顺,他也不会厌弃了她放她走,她何必委屈自己?   白莺莺定定地站在原地,谢云宸走了两步发现拽着她的手拉不动了,这才回首望着她,他面如冠玉、容貌清俊,只是平日里不怎么笑、笑的时候笑意也不达眼底,身上那股疏离的气质加重了他的请冷感,因此旁人看见他这模样、加之他身份尊贵,便会望而生畏。可白莺莺不一样,她在他手中已经死过两遭了,她从前不怕他、以后更不会怕他,她怕的从来都不是他,她是怕哪怕费尽心机手段、她还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害怕自己会像笼中鸟一般,度过一生。   “公子,你走的太快了,奴家跟不上。”   谢云宸长眉微挑,眼底似乎浮现一道清浅的笑意,他唇角微勾、气质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哦,那莺莺想要如何?”   白莺莺唇|瓣微启,正准备开口说话,却猝不及防被他拉着往前踉跄两步扑在他怀中,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   “那我抱你,如何?”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会很野……   我就是要看两个心狠手辣的祸害在一起谈恋爱! 第17章 折腾   “那我抱你,如何?”   白莺莺眉心“突突”一跳,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说不出的别扭,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他慢慢悠悠的话语。   “莺莺,昨日|你已经尝过摔在地上的滋味了,你今日还想要试试吗?”   这疯子又在威胁她,摆明了若是她再挣扎,便会被他扔在地上,昨日摔在地上的滋味太过难熬了,她如今自然不会跟他顶撞,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他愿意抱着就让他抱着,反正累着的是他。   谢云宸看着清瘦,但是并不羸弱,抱着她走了这么一段路仍旧是轻松不费力,到了马车前,白莺莺原本以为他会把她放下去,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抱着她上了马车。   直到白莺莺稳稳当当坐在马车中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恍惚,他这人看着是个文弱公子,没想到倒是一点也不文弱,怪不得那日他如此轻松地便掐住了她……   “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闻言,白莺莺才算是回过神来,她一抬头便看见谢云宸眼眸含笑看着她,他坐在她身旁,两人的距离极近,加上她方才又转过了身子,两人的鼻尖只隔着一指的距离,呼吸交缠、说不出的暧|昧,反应过来以后,白莺莺急匆匆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谢云宸掀眸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白玉折扇展开,画面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自然是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如今新帝继位、时局动荡,他要去游山玩水?   白莺莺自然是不信这番说辞,只是这疯子的一举一动都是难以捉摸,鬼知道他是不是心血来潮,只是不回京城,她心中便松了一口气,白文昭在京城的眼线众多,她若是回到京城定然会被他发现,他若是看见她跟这谢小侯爷在一起,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这枚棋子。   如今的处境还不算糟糕,待她寻到时机将这小侯爷弄死,若是幸运的话,她或许就自由了,即便是不能自由,她也要弄死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马车咕噜噜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白莺莺掀开帘子,便看见一位老仆在驾马,她放下了帘子,悄悄瞥了一眼谢云宸,随口问道:“公子,我们要去哪里游山玩水啊?”   “到了就知道了。”谢云宸身姿端正地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见她的话,随口糊弄道。   白莺莺只觉得他难缠的很,她根本不可能从他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既然这样她也不用费这个功夫了,只是他闭目养神干嘛,昨日摔伤的是她、半夜被吵醒的也是她,他很累吗?   马车内桌面上摆着一站青枝缠花香炉,香炉里面点着檀香,白莺莺最是讨厌这檀香,只觉得压抑逼仄喘不过气,她动作带着几分急促地提起茶盏倒了一杯茶,抬手就浇在了这香炉上,檀香湮灭、那股清淡的味道淡去了许多,可白莺莺总觉得鼻尖时刻都萦绕着那股檀香,她顾不得仔细思考,掀开马车帘子就把这青枝缠花香炉扔到了马车外面。   她觉得心跳声越来越快、连带着心口传来几分刺痛的感觉,那香炉总算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白莺莺指尖微微发颤,顾不得考虑这茶盏中是不是有迷|药,她指尖颤抖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次觉得那股压抑的感觉稍微褪|去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后,白莺莺才神色苍白地靠在马车后壁上喘着气,可是无论她怎么控制自己,她觉得心口还是会传来绵密的疼痛,那股疼痛并不算强烈,可她偏偏忍不了。   忽然一只手将她拦在了怀中,谢云宸抬手轻轻替她拍了拍背,询问道:“就这么难受吗?”   白莺莺额头上沁出点点细汗,只能倚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停车。”谢云宸掀开马车帘子,探身道,那老仆闻言便把马车停了下来,白莺莺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他抱下了马车,她的侧脸贴着谢云宸的胸口,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走了一段路后,谢云宸便让她靠着树干坐下,他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白莺莺看见谢云宸走到马车边,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动作干净利落地割断了连接马车和马匹的绳索,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云宸若有所感朝她看了过来,白莺莺莫名觉得心虚,垂首不自在地盯着地上的落叶,他方才割断绳索的动作说不出的利落,她心中猛然一惊,那日遇见劫匪恐怕他也是主动割断!绳索留了下来,并不是他的奴仆为了逃命将他打晕扔下。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笑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设计了他,没想到如今恐怕是他将计就计,反过来算计了她,怪不得他如此确信不会有人来救他,分明是他故意落在了这劫匪的手中。   白莺莺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鹜,她原本想着借劫匪的手、借小侯爷的势力脱身,哪料如今竟是将自己搭了进去。   听见逐渐的靠近的脚步声,白莺莺眼眸眨动两下,她的神情再次变得楚楚可怜,视线中逐渐出现一双月牙白的云锦靴子,她抬首便看见谢云宸牵着一匹马站在她面前。   见她抬首,谢云宸便伸出了右手、牵着她从地上起身,“可是好了一些?”   “多谢公子,如今已经好多了。”   话音刚落,谢云宸便掐着她的纤腰扶着她上了马背,经过昨日那一遭,白莺莺坐在马背上的那一刻、身子瞬间便僵硬了,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具温热的身子便贴上了她的后背,“怕什么,昨日|你翻身上马的姿势潇洒的很,不过是摔了一次,怕什么?”   他的语气总是这样闲散而漫不经心,听着让人莫名火大,摔得不是他、自然是没什么关系,这般想着,许是因为方才太过紧张,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一不留神白莺莺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摔的不是公子,公子自然觉得不要紧。”   闻言,谢云宸发出了一道轻笑声,饶有趣味戏谑道:“莺莺怎么知道我没摔过?”   白莺莺一时间回答不上来,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在心中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偏见,他这样的王公贵族,出门毕竟是前后簇拥,即便是骑马,选的马匹也都是性情温顺,骑马的时候身旁也有奴仆守着,他为什么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就像那日她以为他被劫匪抓走以后,定然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届时她便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趁乱逃脱。   可偏偏自从她遇见他以后,所有的事情都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白莺莺心中一惊,枉她自诩通透,只是如今万万不能再这样了,他这人瞧着可不像是正人君子,相识至今,她居然对他的喜好和过往都一无所知,反倒是他已经知晓了她的全部事情。   谢云宸右手握着缰绳,见她不说话倒也不在意,扬手挥了一下马鞭,这马儿便速度飞快地往前奔去。   相比坐马车,两人骑马的速度快了很多,原本是计划天黑前到达客栈,提前黄昏的时候便到了,原先坐在马背上,白莺莺只觉得害怕,后来便是颠簸得浑身难受。   忍了半天总算是到了客栈,谢云宸动作潇洒地翻身下马,看见白莺莺眉心蹙起的模样,他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了,站在地上、他抬起右手准备扶她下马,却没想到她自己直接从马背上翻下来了。   她自己找罪受,他自然不会拦着。   下马的那一刻,白莺莺眼前一黑,还未站稳便又踉跄着摔在了地上,她都如此凄惨了,居然还能听见他清朗的笑声。   他摆明了是故意折腾她,白莺莺心中愤恨、恨不得能够掐死他,她平生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他真是有本事。   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还未站稳双|腿便是一软,原以为这才还会摔倒,没想到居然被他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怀中。   “莺莺,我以后同你说话,你要记得回话,明白了吗?”   看着她这般难受的模样,谢云宸抬起右手替她擦去了眼尾的泪痕,她眼尾泛红、像是一圈红色的胭脂荡漾开来,模样乖巧极了,可她哪有这么乖巧啊,反骨暗生。   他喜欢她暗生反骨、心机深沉的模样,可这不代表她可以漠视他。   白莺莺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依偎在他怀中点头应和。   见她点头,谢云宸才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朝着客栈走去,那客栈的掌柜看见他们两个人这般亲密的姿态,忍不住投来探究的神情,却在察觉到谢云宸冰冷的眼神后立刻收回了视线。   谢云宸抱着白莺莺上楼,抱着她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呼吸也没有半丝紊乱,直到将她放在床榻上,白莺莺的眼尾还是微微泛红,今日着实被他折腾得不轻。   “公子,我们明日还要骑马吗?”她想了想还是扯着他的袖子开口问道,若是每日都是如此,她着实是受不住。   闻言,谢云宸唇边浮现一道笑意,他自然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慢慢悠悠地掀眸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道:“那就要看莺莺今夜的表现了。” 第18章 有趣   看她今夜的表现,什么表现?白莺莺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女,她从小学习的就是那些讨男子欢心的伎俩,她自然是听懂了他这番话语的意思。   表现,自然是床榻间的表现。   她不在意贞洁这些东西,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若是能够挣脱着命运的枷锁,一时的忍辱负重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莺莺抬眸看了一眼谢云宸,但见他唇边始终噙着一道意蕴风|流的笑容,他皮相生得好、不管怎么看都是位温润端方的翩翩君子,可偏生他方才说出来的话语着实不堪入目,下流至极。心中虽然这样想,白莺莺却始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的胳膊犹自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真的吗,公子?”   她笑着抬首、凑到他的耳畔如是道,温香软玉的感觉袭来,她清清浅浅的呼吸萦绕在他的耳畔,若是寻常男子怕早就心慌意乱了,可谢云宸不会这样,他从来不是个重欲的人,也不觉得这世间情爱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人生来冷心冷肺,不屑儿女情长。   如今留她在身边也不是什么男女情爱,而是觉得有趣。   “你说呢,莺莺?”并未顺着她的话,谢云宸抱着她稳稳当当地走上了二楼,他的呼吸仍旧平稳,就连语气也是一贯的冷淡薄情。   白莺莺靠在他怀中,仔细思索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方才主动开口说要看她的表现,可她如今顺着他的心意开口了,他却是这般冷淡的表现,倒像是她不知羞耻非要黏在他身上一般。   就在她思索的这段时间,谢云宸抱着她稳稳当当地进了一间屋子,见她眼神游离,他眉心微微蹙起,有些不满意她如今的跑神,这般想着,他抱着她朝着床榻边走去,双手微微用力就把她扔在了床榻上。   白莺莺一时不察,就被他这样扔在了床榻上,失重的感觉传来,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抬眸神色难掩惊讶地看着谢云宸,这疯子又在发什么病?   看见她神情中的震惊和愤怒,谢云宸并不觉得愧疚,摔得疼一些才好,原以为她昨日从马匹上坠|落会长一些记性,如今看来昨日摔得还是不够疼,若是疼、她今日就不会在他面前跑神了。见她看了过来,谢云宸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方才因为抱她,他平整的衣袖出现了点点折痕,像是平静湖面上出现一丝涟漪,明明摔了她、可他的神情丝毫不见愧疚,甚至是带着几分心安理得地望着她,“莺莺,你知道我性子不好,有些话不要让我同你说第二遍。”   她不可以漠视他,他今日已经提醒过她一次了,这如今便是第二次,她若还是记不住,自然要承担怒火。   闻言,白莺莺心中一惊,骤然回过神来,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裙从床榻上翻身下来,但见谢云宸好整以暇地站在床榻前,模样瞧起来矜贵温润、半点瞧不出来生气的样子,可看见他这个样子,她心中还是猛地一咯噔,莫不是真的生气了?   她上前两步,走到他的身边,用右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语气娇俏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她拽着他衣袖的力道不算大,像是一只小猫在撒娇。   谢云宸慢慢悠悠掀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戏谑清晰可见,他的视线落在她拽着他衣袖的芊芊玉手上,只是短短一瞬便又移开了视线,“莺莺,你很聪明,但是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我为什么生气,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的面容上,带着薄茧的右手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眸看着他,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慢条斯理,偏生手下的动作带着不由分说的阴狠,仿佛要把她捏碎一般。   白莺莺觉得他这人性子阴晴不定、难猜的很,她心中明了他生气的原因,可是莫名的,她就是不想哄他,他这么喜欢生气怎么还没气死,只是如今看他的表现,若是她还不开口,指不定他要发什么疯呢。   思索一番,白莺莺踮起脚尖抬首在他白净的下颌落下一吻,娇柔的嗓音带着两分显而易见的轻哄,“公子,奴家知道错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瞥了一眼谢云宸,却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她的吻落在他带着凉意的下颌,并没有察觉到他周身的抗拒,白莺莺甚至隐约觉得他身上的冷意淡去了几分,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是稍微松懈了一点,她踮起脚尖在他的下颌处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嗓音中轻哄的意味越发明显了,“公子,你不要生气了,奴家是真的知道错了。”   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稍微退去了一些,白莺莺心中未动,原以为他这样冷心冷费的人,只怕断然是不会有什么真情,自然也不会因为女子的温言软语而心软,如今看来倒是不尽然。今日他摆明是生气了,可她不过是亲他了两下,又低声下气哄他了一阵子,他便瞧着温和了许多,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他愿意表现出来,那就表明她如今的举止是颇为讨他喜欢的。她本来就擅长那些讨人欢喜的伎俩,若是愿意在他身上多花费一些功夫,日后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让他动真情。   色令智昏,这世上女色才是无往不胜的利器。   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白莺莺心中却思虑了许多事情,只是她的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仍旧是柔柔弱弱地扑在他怀中,时不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轻声对他撒着娇。   谢云宸垂眸看见她正在发呆、一向灵动的眼眸也是多了几分娇憨,看见她这样的眼神,他不用猜也知晓她恐怕是在算计一些旁的事情,只是他懒得同她计较这些事情,除非他厌了,要不然她绝对不会有机会离开,而且他很喜欢看她暗生反骨的模样,总让他觉得这平静如死水的日子也鲜活了不少。   察觉到谢云宸探究的目光,白莺莺一瞬间便回过了神,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重新恢复到了柔弱的菟丝花模样,柔软的胳膊缠绕着他的脖子,嗓音婉转如出谷黄鹂,“公子,你可是还生气?”   闻言,谢云宸抬首掐着白莺莺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看着他,她这人一分的真情便能表现得如同十分,她眼角犹自挂着一点晶莹剔透的泪珠,衬得她越发容貌娇娇、心思纯良,他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她细嫩的皮肤,语气还是一贯的阴晴不定,清朗的音色让人猜不透他的半点心思,“莺莺,我先前同你说的话,你可是还记得?”   “记得,公子放心。”白莺莺心中猛地一咯噔,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这样问,莫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他同她说过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如今也不知道他指的是那一句话,索性胡乱认了下来,反正他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会相信,自然也不会记得。   原以为这档子事没那么容易掀篇,却不想谢云宸听见这话以后,像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言辞,抬手替她拭去眼尾的那滴泪后便松开了手,语气带着一贯贵公子的慢条斯理,“莺莺记得就好,你可切勿让我失望啊。”   松开了手以后,谢云宸便径自转身朝着屋外走去,倒像是全然忘记了方才那番混账话,白莺莺站在原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这人的想法,他先前不是说要看她今晚的表现吗,如今却一句话不说又离开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脾气如此古怪的人,倒是难得迷惘。   谢云宸今日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锦袍,白玉腰带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即便是背影也透漏出一股高洁出尘的谪仙意味,白莺莺看着他的身影即将走出屋子,心中莫名一紧,他何时这般好打发了,方才的事情果真就不计较了?   她越想越觉得胆颤心惊,顾不得多想,白莺莺提着裙角便追了出去,谢云宸慢慢悠悠、风|流倜傥地走到了楼梯边,她瞧着两人之间的这段距离,咬咬牙便一路小跑跑了过去,总算是追上了他,右手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袖,白莺莺一边喘气、一边抬起泪汪汪的眼眸看着他,道:“公子,奴家真的知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一缕发丝洒落在她的鬓边,她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模样像是一只唯恐被人扔下的流浪猫,轻而易举便可以博得旁人的怜惜。   谢云宸侧身视线落在她身上,薄唇微珉、端的是意蕴风|流的贵公子做派,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一把折扇,白净的扇面散开宛如流云,“莺莺,怎么了?”   “公子方才不是说要陪着奴家吗,如今怎么又要离开了?”她的右手仍旧攥着他的衣摆,白皙的面容上浮现一道胭脂粉,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语有些难以启齿,“公子,你不是说要奴家好好伺候你吗?”   谢云宸右手撑着折扇,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的窘态,半点也不着急,末了甚至是颇有兴致轻笑一声道:“如何伺候,莺莺可是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晚上好啊~~~专栏的预收求收藏,我在思考下一本写个娇软文,等我明天写个文案…… 第19章 兴致   “如何伺候,莺莺可是想好了?”   明明是他主动开口要她伺候,不过是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变成了她想要主动伺候他,白莺莺心中犯嘀咕,可想到这疯子人弃狗嫌的脾气来,也只能拽着他的袖子,低眉顺眼道:“公子想要如何,奴家自当如何。”   哪怕是在谈论关乎男女情爱的事情,谢云宸仍旧是一派月朗风清的翩翩浊世贵公子做派,似乎是没有半点觉得不体面,听见白莺莺这般直白的话语,他只是眼眸微抬、飘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右手握着白玉折扇稍微用力便阖上了折扇,通身的气派说不出来的风|流倜傥,“莺莺,你若是早点听话,便不用平白受这些苦了。”   他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舒缓,却无端让人从中听出来两分惋惜的情绪,似乎是真的为她感到可惜,可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分明都是他,他如今不过是惺惺作态。   白莺莺不是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她从小便看透了人性的虚伪丑恶,所以有些事情她不会在意,也不会去多费心思,听见他这番话,她垂眉没有任何犹豫便朝着谢云宸盈盈一拜,低声道:“多谢公子提点,奴家以后一定听话。”   闻言,谢云宸倒是没有再多说旁的话,只是摆了摆手便让白莺莺回了房间,他一人扇着折扇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来去踪影很是神秘。   白莺莺一人坐在屋中,沐浴过后、夜幕深沉,白日喧嚣的客栈到了晚间便是寂静的可怕,她长发微湿披在身后、只着一袭雪白中衣坐在圆桌前,烛火莹莹、暗光浮动,倒是衬得她越发眉眼如画、身段窈窕,先前在山上的时候,他说要回京城,如今却偏生带着她朝别的地方赶去、还声称要带她出来游山玩水,只怕事情的真相断然不会如此,他此番举动分明是把她当成了挡箭牌。   白莺莺向来聪慧,仔细思索虽不能猜测出全部的事实,心中到底还是有了一番思量,他先前伪装成被劫走的假象、还不让属下尽快救他,男女情爱不足以让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只怕是跟朝堂中的大事有关,这些朝堂大事她不关心、也不想关心,是以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她也没必要去思索。   她如今只要知晓谢云宸的一举一动都跟这朝堂有关便好,那他这次声称带着她游山玩水恐怕也是别有用意,只是白莺莺想不明白,他若是要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去干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倒不如去寻找一位温柔小意的红颜知己,带着她就不怕她耍手段吗?   只是纠结了片刻,白莺莺很快就释然了,毕竟有谁能够猜透疯子的心思呢,她如今能够安然无恙活着已然是十分不易了。只是她一定要早些跟他分开,若是跟朝堂大事扯上关系,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逃脱了。   山间呼呼的夜风吹拂,谢云宸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间,他周身的贵公子气质还是如月光倾泻而下,在他身后是等候多时的谢钧。   谢钧原来以为自家公子此行定然有大事谋划,只是看着公子白日里的行径,倒像是真的陪姑娘游山玩水一般,只是公子心思深沉、心中的谋划又岂是他一个奴仆可以猜测的。谢钧单膝跪地,右手抱拳朝着谢云宸语气恭敬道:“公子,朝中的局势已经逐渐稳定,公子此番出游可是另有谋划?”   “游山玩水啊,谢钧你难不成是瞎了?”谢云宸轻笑一声,右手握着折扇敲了一下谢钧的额头,语气仍旧是优哉游哉的做派,“你藏得仔细一些,莫要打扰了我的兴致。”   说完这话,谢云宸便转身离开了,徒留谢钧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自家公子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游山玩水,若是让京城的陆世子知晓了只怕会大发雷霆想,先前处置那些朝臣就已经让陆世子惹了众怒,原以为处理完那些叛臣贼子以后能有个安生日子,却不想自家公子又离开了京城,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还是要陆世子处理。   不过他谢钧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下人,犯不着在这里担心主子们的事情,想明白这点以后,谢钧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白莺莺在客栈房间等了许久,花灯摇曳、红烛溅短,她原本带着湿意的发丝也彻底干了,只是天色渐晚、夜半的那股凉意无论如何都是遮掩不住,她只穿着一袭单薄的中衣,如今早就觉得透身凉了,即便是如此,她的嘴角始终噙着一道柔和的笑意,若是没有记错、今日谢云宸可是只订了一件上房,他今夜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她反正是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演戏。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忽然听见木门传来一道声响,白莺莺抬首便看见谢云宸站在门外、皎洁的月光在他身后倾泻一地,衬得他活脱脱像个玉雕琢出来的清冷仙君,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白莺莺面容上的笑意便越发明显了,她如画的眉眼在一瞬间点亮,盈盈若秋水冬星,她笑着便朝他扑了过去,可偏生她有雀目之症、夜间离了花灯便什么都看不清了,距他堪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便脚下一个踉跄,多亏谢云宸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她,要不然指不定要摔成什么样子呢。   “多谢公子。”白莺莺胳膊牢牢地搂着谢云宸的脖子,她身子半依在他的怀抱中,许是因为方才受到了惊吓,她如今像是一直小雀粘人的紧,微热的呼吸扑撒在他微凉的脖子,若是寻常男子指不定如何心猿意马,可偏生谢云宸就像是冰块一样半点半点反应也没有。   谢云宸掐着白莺莺的纤腰的右手微微用力便让她站稳了,感受到她柔软的胳膊仍旧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他抬起右手再度在白莺莺的腰肢上敲了两下,语气平静无波澜缓声提醒道;“莺莺,可以了。”   白莺莺这才收回了手,她垂眸视线落在屋内跳跃的烛火上,只是门口忽然吹来一道冷风,微弱的烛火便在刹那熄灭,入目是一片黑暗,白莺莺笑着抬眸望向谢云宸笑道:“公子,你去哪里了,奴家在屋子等了好久呢。”   她说着便抬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俯首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她目光盈盈、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白莺莺松开了他的手朝着圆桌的方向走去,压低的嗓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喜悦,“这屋子太黑了,奴家去点盏花灯。”   只是她入目是一片黑漆漆的,白莺莺往前走了一步便再次绊倒了,眼看着她就要摔在地上,身后的谢云宸往前走了半步再次稳稳当当地将她揽在了怀中,只是这次他迟迟没有松开搀扶着她的手,末了这才意味不明开口道:“莺莺,你是故意的。”   白莺莺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便被谢云宸打横抱在了怀中,夜色寂寥中,他抱着她一步步朝前走去,她依靠在他的胸膛,入耳只有他平稳的心跳声,温香软玉在怀,他难道就一点不心动?   她可不信,世上只有伪君子,可不会有什么动心忍性的活菩萨。   他不心动,不过是她的手段不够高深。   白莺莺靠在他的怀中,他步子大、不一会儿便抱着她到了床榻边,原以为他还会同白日那般把她扔在床榻上,不成想他这次居然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了床榻上,一时间白莺莺倒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她靠在床榻上,谢云宸原先是站在床榻边的,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似乎便要离开,白莺莺下意识地便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过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他便似乎已经猜测到了她的意图,嗓音清淡解释道:“莺莺,我只是去点灯。”   闻言,她这才松开了手,谢云宸抬手整理了一番衣摆,动作不紧不慢朝着圆桌走去,抬手见衣袖飘若流云,随着他徐缓的动作,盈盈烛火再次点燃、橘红色的暖光朦胧地勾勒出另一方世界,隔着朦胧的烛光,他周身的风华越发灼灼、举世无双。   做完这一切后,谢云宸才抬步重新走到床榻边,他刚到床榻边,白莺莺便半跪在床边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纤细的指尖从他的脖子挪到了腰间,动作灵巧地解开他腰间的白玉腰带,白皙的指尖盈盈若有流光坠|落,白玉腰带掉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这声响在这寂静的屋内分外明显。   谢云宸如雪的衣袍散落,白莺莺就这样半跪在他的身前,抬手替他脱下外衣,朦胧的烛光下,他只着一袭雪白的中衣、玉冠束发,不觉得散漫倒更显得风|流,如玉的面容多了几分清润的感觉,像是一块儿经过打磨的玉石,这烛光虽然微弱、但是却平白中和了他身上那股阴冷的气质。   烛火莹莹,白莺莺抬起右手、纤细柔软的指尖轻轻在他的唇|瓣上点了一下,她胳膊微微用力便勾着他往床榻上倒去。   “公子,奴家今夜想要好好伺候你。”   作者有话说:   没写出来娇软文案,明天再试试…… 第20章 去死   “公子,奴家今夜想要好好伺候你。”   言毕,白莺莺便微微用力勾着谢云宸同她一起朝着床榻间倒去,她虽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往日府上的教导嬷嬷教过许多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知晓如何才能在床榻间勾|引一个男人。   天旋地转,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白莺莺便倒在了床榻上,谢云宸似乎是并不觉得吃惊,他撑身靠在她的身上,眼神还是一贯的冷清淡然,似乎是并不着急接下来的事情,他的姿态是一贯的好整以暇、眼底的戏弄也是清晰可见。   白莺莺见他没有开口说话,抬手轻轻拔下他头上束发的簪子,玉簪滑落、他墨色的长发散落,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清俊,她勾唇眼眸中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笑意,他不开口、她也不着急,只是微微抬着身子凑到他的唇边浅啄,嗓音娇柔道:“公子今夜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奴家会听公子的话。”   闻言,谢云宸眼眸微掀、黑白分明的眼眸也似乎沾染上了一分情|欲的味道,他模样本就生的好看,如今眼底含欲的模样更像是误坠人间的堕仙,只不过看了一眼、便会让人不自觉地脸红心跳,“真的吗,莺莺是真的会听话吗?”   言毕,他便俯首朝着白莺莺吻来,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白莺莺有些不自觉地想要闭上眼眸,可在看清他眼底的那一分戏谑之后,她便重新清醒了过来,神情是少女惴惴不安的娇羞,偏生眼底又是全然清醒,她悄悄用右手拔下了发间的银簪,准备趁着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一击毙命。   就在她以为谢云宸会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的时候,他右手动作稳准快狠地扣住了她的右手,接着凑到她的耳畔,语带戏谑调侃道:“莺莺,这就是你口中的听话?”   白莺莺心中一惊,她咬咬牙、决定挣脱他的桎梏给他致命地一击,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位文弱公子,偏生力气大得惊人,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他的桎梏,谢云宸原先不过是按着她的右手,如今见她这般挣扎,他心中也来了气、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也骤然增大,语气阴恻恻道:“莺莺,你是不想要这双手了吗?”   手腕传来刺骨的痛意,白莺莺仍旧是面色如常,只是额角还是出现了两滴冷汗、原本殷红的唇|瓣也逐渐失去了血色,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挣扎,可无论如何挣扎、她始终没有办法摆脱他的欺压,这股烦躁感在她心底蔓延,连带着心中对谢云宸的憎恶也多了许多,恨不得他立刻去死,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她如今早就自由了,又岂会需要在这里向他伏低做小?   相比她的狼狈,谢云宸一直都是悠哉悠哉的贵公子做派,就如同今日哪怕他早就知晓她别有所图,他仍然能够面不改色地陪她做戏,等到她觉得胜利在望的时候,他又轻飘飘摧毁了她所有的希望,白莺莺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心中愤恨,顾不得多想,只能凭借着本那个抬首咬住了他的唇|瓣,发狠一般撕咬、那架势恨不得直接从他身上撕下来一块儿肉,浓郁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蔓延开来。谢云宸眉心微微蹙起,抬手掐着她的下颌,语气阴冷道:“松口。”   见她还是不松口,谢云宸右手微微用力,便强迫她松开了口,白莺莺如今的模样狼狈极了,她唇边犹自沾染着殷红的鲜血,墨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眉眼间的怨毒根本掩盖不住。   谢云宸松开了捏着她下颌的右手,神色淡漠地扫视了一番她的神情,语气幽幽道:“莺莺,这世间让一个人生死不能的法子有很多。”   与此同时,他抬手替她擦拭了一下唇边,殷红的鲜血沾染在他白皙的指尖,像是冰天雪地中展开一株红梅,明明她方才想要杀死他,可如今他的模样半点也没有动怒,甚至对她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也就是在这一刻白莺莺才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恐怕在他眼里她就跟一只猫差不多,她的喜怒哀乐都跟他无关,他只不过是觉得有趣,只不过是把她当成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既然只是一个玩意儿,无论她如何做,他都是不会动怒的。无论她如何在他面前装出温柔小意的模样,他也不会动心。   毕竟,她只是一个玩物,她的愤怒和挣扎都跟他无关,甚至会让他觉得有趣。   所以,无论她怎么做都没有用,她的阿谀奉承、她的暗生反骨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就如同他说的那样,只有等他厌烦了,她才能离开。   可是凭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谢云宸抬手替她擦拭了一下唇边的血迹,他的手骨节分明、白如美玉,只是却冰冷的吓人,白莺莺偏头看向一旁,不愿同他有过多的交流,察觉到她的抗拒,谢云宸倒是也不生气,仍旧是自顾自地替她擦拭唇边的血迹,其实这鲜血都是他的,她并未受到什么伤,只是他却像半点不在意自己的伤口,“莺莺,疼吗?”   疼什么疼,她不疼,只是可惜没能从他身上咬下来一块儿肉。   “莺莺,你那些手段在我面前都是不够看的,”谢云宸抬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侧脸,接着抬起右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动作是说不出来地宠溺和温柔,“有些话我不想同你说第二次了,南疆有一种蛊毒,中毒者五感尽失、尸身不腐,形同活死人。”   “这样的事情若是还有下一次,莺莺或许想试一试这蛊毒。”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多了一分缱绻的意味,像是情郎的呢喃。   白莺莺只觉得不寒而栗,若是往日她还能下定决心同他虚与委蛇,可经过今日这一遭,她便明白了眼前这人分明是条冷血的毒蛇,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放过她的,那她何必自轻自贱、平白充当了他逗趣的玩物?   她抬手拂落他的右手,语气冰冷道:“公子若是想要玩物,世界上多得是人心甘情愿,公子又何必来强迫我?”   “莺莺,你很有趣,那些人如何能跟你相提并论?”谢云宸并不在意她这般冷淡的态度,只是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倾泻而下的长发,语气是惯常的云淡风轻。   白莺莺嫌恶地避开了他的动作,她眼神微闪、呼吸之间便打定了主意,她性子高傲、此生绝对不要当贵人手中的玩物,原先是觉得可以掌握命运,这才在他身边虚与委蛇了这么多时日,可如今她才明白,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松手,那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难不成当真要成为一只牢笼中的金丝雀?   这般想着,白莺莺忽而抬起右手、握着簪子便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与其成为他的玩物,倒不如一死了之,她从小便是困在红墙中、如今是断然不愿意再过那样的日子,只是她刚有动作,谢云宸便扣住了她的右手,微微用力便强迫着她松开了握着的簪子,“莺莺,没有我的允许,你死不了的。”   稀奇的很,先前她要杀他的时候、不见他动怒,如今她想着自戕,他倒是动怒了,果然这疯子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够猜出来的。   他这次动了怒,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是大了不少,白莺莺觉得他像是恨不得把她捏碎,心中愤恨、她如今不在意生死,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混账,谢云宸若是日后你落在我的手中,定然要亲自扒了你的皮。”   “我们无冤无仇,你却这般难为与我,此生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谢云宸抬手轻轻在她的身前点了两下,白莺莺便觉得自己被定住了,见她安生下来,谢云宸这才眼皮微掀看了她两眼,语气意味不明道:“无冤无仇,先前设计我的时候,莺莺可曾这样想过?既然是你主动招惹来的缘分,便应该善始善终。”   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一瞬间白莺莺居然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便回过神来了,当初设计了他是她的错,可他捉弄她这么久了,难道还不够吗?   言毕,谢云宸便翻身下榻,两人都不开口更是衬得这屋子静悄悄的,只剩下烛火簌簌燃烧的声响,就在白莺莺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他拉住了胳膊,谢云宸右手握着白玉腰带、轻轻松松便把她的双手绑在了一起,即便是坐着这般土匪的动作,他的举止都是行云流水般的赏心悦目。   直到他做完这一串动作,白莺莺还没有回过神来。   许是被她难得茫然的神情取悦到了,谢云宸饶有趣味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只是说出口的话语着实不中听。   “夜还长,有些账我们慢慢算。”   作者有话说:   预收《攻略邪魔的正确方式》文案如下,求收藏:   为了成仙,谢长风要渡一个恶人向善,他奔赴人间后才发现自己的命定人是个姑娘,那姑娘容貌艳丽、身份尊贵,偏生心狠手辣,性子更是一等一恶劣。   他虽然心中不喜,但是为了成仙还是耐着性子去劝诫这姑娘向善,却不想任凭他用尽手段,这姑娘还是不可救药,任凭手上染满鲜血,半点愧疚之心也无。   “公子若是心善,不如去找旁人,莫要在这里讨人嫌。”   那姑娘笑吟吟地提刀站在原地,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低落,她的语气骄纵又天真,当真是天生恶骨、半分良知也无,明明双手沾满鲜血,可她的神情仍旧是天真无辜。   谢长风拂袖而去,成仙的道路千万条,她既然药石无医,他何必浪费时间?   三月后,他回到人间时无意中路过那姑娘的府邸,只见血流成河,听说那姑娘得了失心疯,命人屠了自己的爹娘,圣上震怒赐死了她,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早就尸骨无存了。   谢长风眉心紧缩,她恶贯满盈,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是一个凡人的事情,他不必在意,只是修炼闲暇时,他总会莫名其妙想起她张扬的红衣。   人间十八载,他路过人间的时候又碰见那姑娘的转世,那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出身低微、心机深沉,行事手段偏激,当真是天生恶骨。   “公子,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何必多管闲事?”   谢长风难得动怒,上一世她不得善终,这一世难不成要重蹈覆辙?   可任凭他煞费苦心,她还是血染红衣,落得个令人唏嘘的下场。   前尘往事如潮水涌出,得知事情真相的那一刻,一向温润的谢长风忍不住动怒,据说那三日人间血流成河,无数人要为那姑娘陪葬。   血染白衣,拼着性命谢长风也要回溯时光,寻她回来。   他要寻她回来,拉着她的手走出这万丈深渊。   人间百年沧桑,唯有你是经久不衰的光与热。 第21章 别怕   “夜还长,有些账我们慢慢算。”   闻言,白莺莺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人还真是丧尽天良,她已经如此凄惨了,他还要跟她慢慢算账,他这说的是人话吗?她如今一条命都在他的手中,他还有什么算账的必要吗,大可以直接把她掐死。   谢云宸动作干净利落地把白莺莺捆了起来,他坐在床榻上,视线慢慢悠悠在她面容上打量着,察觉到她眼神中的震惊,他轻笑一声、长眉微挑,神态说不出的风|流肆意,“莺莺,我今日很生气,你该不会以为这件事情能够轻飘飘翻页吧?”   说着他便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扣起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他这人冷心冷肺、下手也没轻没重,白莺莺倒是不觉得疼、只是觉得羞辱,若是以后有机会,她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如此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愤恨,眼不见心不烦,她索性阖上了眼眸,不愿意再看他半眼。   就在她以为眼前人自讨没趣、住手了以后,面颊忽然传来一阵痛意,白莺莺睁眼便看见他居然直接用手在拽她的脸,动作倒是十足幼稚,半点看不出他丧心病狂的性子,见她怒目而视,谢云宸倒是没觉得半点的不自在,甚至手下的力道还重了两分,折腾了许久,他这才松手。   白莺莺原成想两人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今夜总归不会再睡一间屋子了,只是没想到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谢云宸倒是半点没觉得不自在,自顾自抱着她便在床榻上睡着了,两人若是相背而眠倒也勉强凑合,偏生他非要搂着她入睡,夜半的时候,白莺莺看着谢云宸熟睡的面容恨不得能够咬死他,只是她如今双手都被绑着,想要挪动一下身子那是难于登天。   她一晚上都没合眼,直到天边蒙蒙亮、鸡鸣声隐约传来的时候,白莺莺这才沉沉睡去,只是她还没睡多久,便又被人推醒了。   “莺莺,起来了。”   一|夜好梦,谢云宸从床榻上起身,他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衫,看着仍旧在一旁熟睡的白莺莺,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情,走到床榻边抬手就推了两下她的肩膀,语调平稳听不出半分愧疚。   白莺莺从睡梦中惊醒,只是方方睁开眼眸还未彻底清醒、便被他扶着坐直了身子,谢云宸垂首替她解开了捆着双手的腰带,他面容俊秀、默不作声的时候倒是有一种难得的温柔,生的是菩萨面、端的是蛇蝎心,她从前听说过一些关于谢小侯爷的传闻,万万没想到这小侯爷会是这般模样,传闻果然不可尽信。   手腕处传来痛意,白莺莺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双手被白玉腰带捆了一晚上、早就勒出了两道红痕,即便没有触碰也是生疼,偏生这罪魁祸首没有半分愧疚,解开腰带后,谢云宸便转身走到了柜子边,打开包袱拿了一件粉色的衣裙递给了她。   白莺莺只当是没有看见,眉眼低垂不肯跟他说话,原以为谢云宸这般高傲的性子定然不会再搭理她,却不想他竟是直接伸手作势要帮她换了衣衫,白莺莺身子一颤、猛地抬头看着他,语气充满戒备道:“你想要如何?”   谢云宸这才把衣衫扔到了她膝盖上,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换衣服,若是你不会换,这衣服便不用穿了。”   闻言,白莺莺只得不情不愿换上了衣衫,她虽然不愿意配合他,却也不愿意丢了脸面,只是她才刚刚换好了衣衫、洗漱完毕,谢云宸右手便握着一个精致的玉瓷瓶递到了她面前,语气还是惯常的漠然,“涂药。”   这伤口本就是他亲手弄出来的,如今又在这里惺惺作态给谁看?白莺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些小恩小惠也入不了她的眼,她没有办法做到宽宏大度,旁人若是欺负了她,她来日定然要千倍万倍报复回来。   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玉瓷瓶,白莺莺唇角微勾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嘲讽显而易见,“公子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   言毕,她便动作干脆利落地把这玉瓷瓶扔了出去,瓷瓶在地上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在空旷的屋中很是明显。   谢云宸并未动怒,只是拉着她的手腕拽着她超前走去,嗓音清淡颇有几分温润公子的做派,“不愿意便算了。”   “公子今日倒是和善,不知道的还以为芯子里面换人了。”白莺莺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只是他握的实在是太紧了,她手腕本就被勒出了红痕,如今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痛。   原以为依照谢云宸的性子,这件事情定然又是不欢而散,可他居然没有再开口,只是拽着她的手腕、拉着她下了楼梯。   两人用膳的时候相对沉默,他们二人样貌生的好看、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若是忽略周身针锋相对的暗流涌动,倒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惜啊,只有白莺莺知晓她有多恨眼前这条毒蛇,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用完膳后,谢云宸便再度拉着白莺莺出了客栈,昨日她已经受够了苦,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要骑马,今时不同往日,白影银巴不得给他添堵呢,又岂会委屈自己给他省事?   视线冷冷地打量着眼前枣红色的马儿,白莺莺柳眉微挑、退后半步,嗓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抗拒道:“我不坐。”   “由不得你。”谢云宸也不是个性子好的,若是她温言软语,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她以为她是谁、有拒绝的余地吗?   “你今日若是不想骑马,那便用麻绳捆着手腕跟在后面跑。”   扔下这么一句话,谢云宸就真的不打算管她了,他身姿修长、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了两步,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倒是平白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江湖豪气,白莺莺站在原地、心中权衡一番后,还是不情不愿往前走了两步,她以为自己的姿态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却不想他却像是瞎了一样,明知故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公子,奴家想骑马。”   “方才不是不愿意吗,姑娘倒是善变。”谢云宸这话说的不阴不阳,却还是朝着她伸出了右手,并没有过多为难与她。   白莺莺想不明白,明明是个锦衣玉食温养大的小侯爷,偏生性子如此恶劣,斯文败类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他如今既然肯给台阶下,她也没有必要故意去为难自己了,这般想着她便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接着他的力道翻身上马。   谢云宸骑马朝前走去,出了客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两条分叉路,一条是大路,另一条却是荒无人烟的小道,白莺莺觉得应该选择哪条路自然是不言而喻,却没想到谢云宸没有半分犹豫便选择了那条小路。   见此,白莺莺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怪不得他要带她游山玩水,果然是另有打算,他若是想死自己一个人去死就好了,她才不要给他陪葬呢。   她眼眸微眨,只是如今显然不是脱困的好时机,他既然想要冒险、想来心里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一回事,既然如此,她送他一遭、还望他早死早投胎。   两人才在这条小路上走了不久,便听见周遭传来一阵马蹄的疾疾声,只是谢云宸没有太大的动作,白莺莺也只当是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甚至她颇有闲情逸致地转身凑到他的耳边询问道:“公子,我们今日是要去哪里啊?”   她眼底的幸灾乐祸清晰可见,谢云宸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温润的语气挑不出半分错处,“阴曹地府。”   话音刚落,周遭的马蹄声在一瞬间增大,猎猎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白莺莺下意识地扭头往身后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驾马袭来,那架势洋洋洒洒,倒颇有几分沙场肃杀的分氛围。   虽说是平生第一遭看见这样的情景,白莺莺却是半点也不慌乱,这场面有什么好怕的,深宅大院那些算计可比这恐怖多了,世间最简单的事情便是一死了之,最痛苦的时候便是看着自己所在意的东西、尽数被旁人一点点摧毁,攻身为下策,攻心才是良策。   “不怕吗?”谢云宸这时候倒像是忽然想起了她,语调慢慢悠悠询问道。   只是不等白莺莺回答,他便长鞭一扬、双|腿夹紧马腹,马匹的速度便骤然加快了许多,白莺莺一时不察、身子靠在他的怀中,一股清淡的松柏味道从他身上传来,耳边也传来他清朗的嗓音,“别怕。”   这话语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其中的安慰含义却很是明显,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难不成会真心关心一个人?   别怕?   她有什么好怕的,应该害怕的是他才对。   这般想着,白莺莺的唇边浮现一道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抬起右手拔下发间的银簪,没有半分犹豫便把银簪插进了这马匹的脖子,她的手腕红痕犹在、稍微动一下都是入骨的疼痛,可她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受到影响,她的唇边甚至还挂着一道柔和的笑意。   其实她跟谢云宸两个人都是疯子,她甚至比他还要疯,从小她就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对自己足够狠、将来才有出头之日。   “公子,不如我们一起去死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哈~七点,八点,九点各有一章~~~ 第22章 荒谬   “公子,不如我们一起去死啊。”白莺莺说出口这话的同时,她握着簪子从马匹的脖子拔出,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几滴殷红的鲜血溅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平添了几分诡谲的气氛,马儿吃痛便开始狂奔,她这才转身看着谢云宸,报复似地学着他慢慢悠悠的语调,“公子,你怕不怕啊?”   谢云宸面色如常,没有半点意外和惊慌失措,闻言,他动作不紧不慢地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竟是直接朝这马儿的脖子抹去,动作比她还要狠辣三分,“那便如姑娘所愿。”   言毕,这马儿便侧身朝着地面倒去,白莺莺和他也一起摔下了马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这才下意识地便用双手护住了头,倒是没有那股头晕眼花的眩晕感,只是谢云宸分明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表现也是十分镇定,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甚至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感觉。   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身后的黑衣人便冲了上来,白莺莺和谢云宸两人刚从地上爬起来、便被这群黑衣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把匕首掉落在地上,白莺莺看见这匕首心中未动,她两步上前便捡起了这匕首,而后走到谢云宸身边,将这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这番动作很是大摇大摆,谢云宸明明看见了她所有的动作、却还是不言不语站在原地,似乎是并不她的行为放在心上,难得见他如此配合,白莺莺起先觉得有些疑惑,只是如今紧要关头、由不得她仔细思考,反正今日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她先下手弄死他,如此才算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想到此,白莺莺没有半分犹豫握着手中的匕首就想要朝着他的脖子划去,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谢云宸眉眼低垂、语调平静道:“莺莺,你不是想活着吗?”   “莺莺你如此聪明,这些黑衣人既然想要我的命,你为何不跟他们做交易呢,说不定你还可以活下来。”   明明是关乎性命的事情,他的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然,这时候白莺莺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荒谬感,她不由得想到从前他跟她说过的话,如今看来这人真是个疯子,他并非冷心冷肺、存心折辱她,而是在他眼中,她的性命确实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是这般淡然的态度,荒谬、荒谬至极,越是王权贵族越是看重性命,他凭什么不在意?   蝼蚁尚且惜命,他却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   白莺莺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想到他方才的话语,下意识回复道:“公子莫不是当我傻,我们二人的性命如今都在这些黑衣人手中,有什么同他们谈交易的资格。”   话音刚落,周遭便传来箭羽破空而来的声响,白莺莺抬眸只见一群侍卫从地下埋伏冲了出来,箭雨密密麻麻袭来,原先气嚣张的黑衣人顿时便从马匹身上跌落,只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这些黑衣人便全都死绝了,形势转瞬便发生了颠倒,白莺莺忽而听见一道漫不经心嗤笑声,她抬首便对上了谢云宸似笑非笑的目光。   “莺莺,你如今还想要活吗?”   闻言,白莺莺哪里还会不懂,她当即便明白了这人摆明是在逗弄她,他方才那一番话语分明是故意的,她心中愤恨,右手握着匕首就想要隔断他的脖子,只是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他轻飘飘抬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刺骨的疼痛从手腕传来,白莺莺只能松开了手,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了半步,眼看着就要跌倒,谢云宸这才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温热的触感从他的掌心传来,白莺莺只觉得腰间那一块儿肌肤都在发烫,这感觉并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耻辱感。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玩物,可如今哪怕她想要用性命冲破这牢笼也是不能,她所有的心机谋划在他这里都是笑话,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是他掌心的一个玩物。   周遭的厮杀声越来越小,猎猎的清风从白莺莺的耳畔呼啸而过,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明显了,她踉跄着从谢云宸的怀中挣扎出来,后退两步后看着眼前刀光剑影的画面,血腥味越发浓郁、就连黄土也沾染上了猩红,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与她而言杀人这样的事情不算稀奇,可她如今俨然分不清面上沾染的是人血还是马血了,世事无常、人命也轻贱的如同草芥,她往日未曾把旁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如今成了旁人的掌中雀也无话可说。   白莺莺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就连呼啸的风声也变得空旷,命运的无力感再次向她袭来,哀大莫过于心思,白莺莺抬眸看着谢云宸,嗓音无力中透露出一股死寂感,“公子,既然你已经谋算好了所有的事情,方才又何必演戏呢?”   闻言,谢云宸清俊的面容浮现一道笑意,他身后是血流成河的惨状、身前是落寞蔓延百里的红叶,他本就生的好看、眉眼间的慈悲如同神祗,他分明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如今瞧起来倒有几分菩萨的慈悲,他白衣随风飘动、皎若流云,那落落散开的血渍仿佛同他没有半点关系。   谢匀称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了两步,姿态悠闲地站在白莺莺身前,嗓音文雅没有半分愧疚、说出来的话语似叹息一般,“莺莺,因为有趣啊。”   “莺莺,这世间的人和物枯燥如同死水,难得碰见什么有趣的。”   说着他便半蹲着身子凑到白莺莺的身前,他的鼻尖跟她的鼻尖触碰在一起,平添几分耳鬓厮磨的暧昧感,“生死一线的时候,莺莺不觉得很有趣吗?”   言毕,谢云宸便转身向血海处走去,只见黑衣人乌泱泱死了一片,他站立在血海中,未曾看一眼身后跪着的侍卫,语气淡漠吩咐道:“尸体全都用来喂狗,涉事朝臣全家抄斩。”   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所有的尸体便被清理干净了,白莺莺一直坐在地上,直到一滴冰冷的雨水砸在面容上,她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擦了一下雨水,踉跄着凑从地上站了起来,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她向来不同情任何人,只是今日发现自己的命运也不过是贵人手中的棋子,一时间难免唏嘘。   原本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骤然便乌云密布,密密麻麻的玉珠砸落,白莺莺漫无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路,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倒是让她清醒了许多,这谢小侯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谁能斗得过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呢?   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自然是可以随意轻贱旁人的性命。   谢云宸撑着一把米黄色的油纸伞跟在她的身后,瞧见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并不觉得有多愧疚,她先前杀人的时候动作狠辣、神情镇定自若,看起来不是个胆小的人,又岂会被吓到?他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眼见雨水越发大了,她却还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朝前走去,谢云宸本身就不是个性子好的人,愿意给她一些时间平复心情就不错了,此时定然不会再继续惯着她,眉心微微蹙起,他抬手便拉住了她的右手,动作强势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便把她拉到了怀中,雨水顺着油纸伞的檐边坠落,滴滴答答像是一串串断线的珍珠。   “莺莺,可是吓到了?”   谢云宸思索片刻,还是没有想明白她如此失魂落魄的缘由,只当她是吓到了,他性子乖张、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也未曾想过她看见这般血腥的场景会受到惊吓,只能按捺着性子、言辞和缓别扭安慰道。   夏雨连绵,他清朗的嗓音跟淅淅沥沥的雨水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倒是别样的动人。   白莺莺抬眸看着他,因为淋雨的缘故,她的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面容白皙、眉眼如画,一双清透的眼眸衬得她宛如林间小鹿,只是她眼眸中分明是一片冰冷,动作强硬地甩开了他的手,她嗓音中是遮掩不住的嘲讽,“公子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也会担心奴家受到惊吓吗?”   言毕,白莺莺便径直朝前走去,明明是瓢泼大雨,她的背影却是那样的果决,谢云宸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神情在阴雨绵绵中显得越发诡谲,他长身玉立、墨发随风飘动,像是功德圆满、得道飞升的谪仙。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便撑着伞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瓢泼大雨也逐渐变得微弱、到最后只剩下零散的雨丝飘扬,两人就这样走了一日,直到明月高悬、夜色熹微的身后,谢云宸才忍无可忍一般大步朝白莺莺走去,拽着她的手腕,嗓音阴恻恻威胁道:“莺莺,你若是还不听话,我便把你掐死喂狼。”   夜色幽深,时不时传来两道狼叫,阴森又古怪。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23章 疯子   闻言,白莺莺冷笑一声便甩开了他的手,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娇软动人,只是说出口的话语着实不中听,刺人的狠,“公子,有些招数用久了就不灵了,奴家以前最是惜命,可今时今日,我什么都不怕了。”   她甩开他的手,径直朝前走去,谢云宸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一时间倒是愣在了原地,她这人最是惜命,可如今她说她什么都不怕了,听她的语气难不成在责怪他,谁给她的胆子?   今日她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口口声声说要跟他同归于尽,那时她不是很开心吗?   这件事情他已经不计较了,她如今还作上了是吧?   谢云宸平生从未受过这种气,按照他往日的性子早就亲自动手弄死她了,可是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碰见这么一个贴合心意的玩意,着实不愿意轻易松手,毕竟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他实在是厌了。   往前走了两步,谢云宸抬手便拽住了白莺莺的胳膊,抬起右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这样的人柔弱如金丝雀,他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把她弄死,她凭什么不讨好他?   这般想着,他的右手微微收紧,可无论他如何用力,白莺莺都是神情漠然的看着他、仿佛他再也惊不起她半点的情绪波动,也仿佛他这个人在她心中不值一提,她的视线冰冷如漠漠九天冰雪,谢云宸这样的人向来我行我素,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看法,他手段狠辣、过往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中,那些人临死前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恐惧和恨意,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他明明不应该在意旁人看法的,可是这一瞬间他还是犹豫了。   也就是这一刻的犹豫,让他坚定了杀死她的心,谢云宸不允许这世上有任何人能够影响到他的情绪,他生来漠然,也不需要情感这样的软肋。   可是日复一日的岁月着实无趣,难得碰见一个算得上有趣的人。   她若是死了,这天下苍茫,不会再有第二个白莺莺。   就在白莺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谢云宸还是松手了,他想不过是一个玩物,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如今有趣便留她一命,等到他厌倦的时候便斩草除根。   快要窒息而死的那一刻,白莺莺耳畔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想若是人死后能化为厉鬼,她定要生生世世缠着他、让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生,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祸害,天上的神仙是不是不长眼,给了他尊崇的身份、还给了铁石的心肠,这世道还真是不公平,男子与女子的命运不同,人与人生下来的地位也不同。   谢云宸松开手后,白莺莺右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便跌倒在地上,劫后余生、她并没有觉得多么激动,只是庆幸自己总算是赌对了一把,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如今都不会杀她的,那两人的关系便是翻天覆地,原先她需要讨好他才能活下来,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既然下不去手杀她,那他的好日子就到此结束了,她以后会不遗余力给他添堵,她过得不好、他也别想有好日子。他既然不愿意松手,那便跟她一起沉|沦吧。   握着心口喘了几口气后,白莺莺百年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她如画的眉眼有种动人心魄的脆弱感,可是掩盖在那股脆弱感之下、却是野火燎原的生命力,未曾再看谢云宸半眼,她便摇摇晃晃直接朝着林中走去。   谢云宸看着她决然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心头萦绕着一股无法排遣的烦躁,她还真是不怕死,这股感觉与他而言仍旧是新奇的,从前日子过得不如意时,嫣红的鲜血能够让他清醒,可方才她明明就快要死了,他却并不觉得欢愉、甚至有些下不去手。   白莺莺浑身酸疼,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步伐坚定朝前走去,巴不得能够离这疯子远一点、再远一点,谢云宸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眉心的褶皱越发明显了,沉默半响还是抬步追了上去,他步子大、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追上了她,他生平还未受过这样的冷待,想到此,谢云宸冷着脸便拽住了她的右手,一字一句都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这里是一处荒林,你到底要去哪里?”   他不是个性子好的人,如今愿意挽留她已经是极为稀奇的事情了,她若是知进退便不应该再呛声。   月光盈盈,白莺莺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她眼角眉梢都挂着嘲讽,动作不耐烦地拂开了他的右手,阴阳怪气反唇相讥道:“只要不跟你这个疯子待在一处,阴曹地府也算是个好去处。”   言毕,她便继续朝着前方走去,只是她素来有雀目之症,这月光虽然能够照明却总归是不太明亮,一个不留神便又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她模样生的好看,即便是处在如此狼狈的境地,瞧起来仍旧是楚楚可怜。   谢云宸看见她踉跄的时候并未伸手去搀扶她,她今日接二连三拂了他的面子,她如今能够活着便应该谢天谢地了。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了她两眼,谢云宸未曾再开口说话,他抬起这右手替她整理了一番鬓边的乱发,良久过后才嗓音平淡道:“莺莺,你到底在气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衬得她像是在无理取闹。   白莺莺别过头去,不愿意看他,也不愿意同他交谈,见她这般模样,谢云宸倒也不强求,他幽深的眼眸像是一汪沉寂百年的死水,那里没有鸟语花香、有的只是亘古不变的死寂,“也罢,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那姑娘就留在这里喂狼吧。”   说完这话,谢云宸便拂袖而去,月光深深、他挺拔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白莺莺居然从他的身上看出了几分落寞的意味,不过他这样的人就活该孤独终老。想到他方才的那一番话,她眉心微微蹙起,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他这是要放过她了,指不定这人又想着什么法子折腾她呢。   他既然离开了,她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朝前走去,只是心下微微一动,白莺莺还是从地上起身、装作踉跄的模样朝前走去,他这人性格恶劣如斯,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怕暗中留了不少探子在监视她,她费了这么多的功夫让他相信她有雀目之症,可不能浪费。   谢云宸转身离去,她如此聪慧、断然能够听出来他方才那番话中的威胁意味,若是她还不跟上来,他便把她扔到狼群中,只是他已经走了一段距离,身后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他脚步微微一顿,思索片刻还是驻足站在原地,乌云遮月、这原本就阴森的荒林变得更是渗人,时不时一阵阴风吹过,谢云宸的衣袂在夜风中呼呼作响,他面无表情、周身阴冷的像是堕神,见此藏在暗处的探子都是浑身一抖。   他向来没耐心,可却硬生生站在原地等了半刻钟,可这阴森的荒林中除了乌鸦的哀鸣,再无半点声响。   她还真敢这样晾着他,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怒极反笑,谢云宸抬手随意地整理了一番衣袍,明明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有一股别样的风|流,他抬眸看了眼阴沉的天色,轻笑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吩咐道:“去找几只野狼给姑娘送过去。”   她既然不想活着,那就不用活着了。今日之事若不给她一个教训,日后指不定要嚣张成什么样子呢。   闻言,藏在暗处的探子浑身一僵,白姑娘如此文弱、还有夜盲之症,碰上几只野狼焉能够活命,只怕连全尸都难留。只是这是主子的吩咐,他们身为属下也只能遵从。   白莺莺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听见几声狼嚎,她脚步微微一顿,抬眸便看见几道绿光闪烁,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几匹狼便嚎叫着朝她冲了过来。   她心中一惊,提起裙摆就朝着身后跑去,只是还没有跑多远,便又被树枝给绊倒了,她的发髻散落、乌泱泱的长发披在身后,白皙的面容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血口子,模样当真是狼狈极了。   眼前狼群越来越近,白莺莺眉眼低垂坐在地上,面容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早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她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心中暗骂起谢云宸,果然这人就是个疯子,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   夜色熹微处,谢云宸手提花灯站在原地,橘红色的暖光一点点散开、仿佛照亮了这一方黑暗,就连他白净的衣袂也多了几分温暖,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白莺莺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烛光散开,他自然是瞧见了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倒是出息,不过是这么一会儿字的功夫便弄成了这个样子,他还以为她真有翻天覆地的本事呢。   轻笑一声,他唇角微勾,漫不经心笑道:“莺莺,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表少爷黑化后》文案如下,求收藏:   元昭十四年,府中新来了一位表少爷,家境贫寒、敏而好学,即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仍旧是气质非凡,把那些世家少爷衬得黯淡无光。   那年,段映月十六岁,对这表少爷一见钟情,她容貌艳丽、性子狠辣,唯独对这表少爷温柔似水。   可他却把她的一番真心踩进泥里。   那时候,她以为爱是包容、是克制,是让所爱之人事事顺心、如意。   可后来,段映月明白了,爱是摧毁、是镇压、是折辱。   他既不要她的爱,那便承受她的恨吧。   或许这些日子对他太好,他都忘记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那一日,梨花皎皎、春雨空濛,她撑着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约他出来,那人面如冠玉、仍旧是冷言冷语,段映月只是笑着看着他、神色温柔。   趁着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用迷药弄晕了他,把他送到了戏班子里面。   他不是高傲、不识好歹吗?   那她就要亲手敲碎他的傲骨。   她向来骄傲,由不得任何人践踏。   他即便面对一个婢女,也是言辞和缓、神色温柔,唯独对她是满腔冷漠。   后来他终于放下傲骨,在她身前卑微如尘。   “脱吧,你若是能让我开心,我便放了你,如何?”段映月轻笑道,语气轻蔑如同对待一个玩物。   一月后,她厌烦了他,居然要同旁人成亲。   成婚当日,新娘不翼而飞,庭院深深,院中时不时传出来女子的抽泣和呻|吟。   “姑娘,你若是让在下开心,我便放过你,如何?”   看见他亲手烧掉她的卖身契,抱琴送了口气,于是趁着夜色深沉,她给他下药,而后便扬长而去。那时候,抱琴以为,天大地大,她再也不会碰见他。   只是没想到,半月后,她睡梦中昏昏沉沉,隐约嗅到一股松木香。抱琴心中一紧,这,这怎么像那个病秧子身上的气息?   “既然醒了,就无须装了。”   那表少爷似笑非笑看着她,俯首在她唇间落下一吻,“哦,在下在姑娘眼中,不过是个色迷心窍的病秧子,姑娘何必害怕?”   抱琴睁眼,只见这病秧子跟往日大不相同,瞧着倒是贵气十足。那一日,任凭她如何哭泣,他还是逼着她签下了卖身契。   这时候,她才知晓自己招惹了怎样的人物。   可惜,晚了啊。 第24章 晋江原创独发   【入v万字更新】   “莺莺,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   闻言,白莺莺仍旧是眉眼低垂,她不是傻子, 自然能够听出来他话语中的运筹帷幄,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觉得她不会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若是今日这事轻飘飘便掀页, 只怕这疯子就能猜出来她之前佯装求死、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线, 他既然知晓她惜命, 那以后她便无法用性命威胁他了,可不就成了他手中的玩物。   无论如何,她断然不能答应他。   心中打定主意, 白莺莺柳眉微挑、眼神挑衅地看着他, 斩钉截铁拒绝道:“我宁愿死页不要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闻言,谢云宸的眼神越发幽深了,他眼皮微掀、眼底的暴戾清晰可见, 他随手将花灯扔在地上,弯腰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这才抬手掐着她的下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语气也再没有了温文尔雅的假象, “是吗, 那你去死吧。”   说完这话, 谢云宸抬步离开了, 他这次委实是被气到了, 就连扔在地上的花灯也顾不得理会, 她既然一心求死, 那他就成全她。   白莺莺跌倒在地上,摔落在地上的花灯映照出她白皙的面容,连带着也点亮了这一方黑暗,她抬眸只见一只狼径直朝她扑了过来,野狼幽幽的眼珠子散发着绿色的暗光,瞧着很是瘆人,她下意识地扭头朝着谢云宸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谢云宸双手环保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棵大树前面,像是真的不愿意再搭理她。   夜色深沉,白莺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她跌到在地上、只能看着这野狼步步朝她紧逼而来,成败在此一举,他今日既然下不去手掐死她,如今难道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她被野狼咬死,这件事情便是一场豪赌,若是赌赢了,从此以后她便能够用性命跟他抗衡,两人再不是从前依附的关系,可若是输了,这荒林便真的成为了她的葬身之所。   她这人最为注重样貌,没想到今日却要面临着如此凄惨的死法。   眼见这野狼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谢云宸还是优哉游哉地站在原地,白莺莺心中微微发紧,若是输了那便输了吧,总好过被人当成玩物一般羞辱,这世间的大富大贵总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绝处逢生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懂了,不过是一条命,没了便没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在野狼扑上来的时候,白莺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眸,只是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来到,相反她的面容上却感受到一股温热的触感,鲜血的腥味也在鼻尖蔓延开来,她睁开眼眸便看见谢云宸面无表情站在她的身前,他右手握着一把匕首,脚边是那只狼的尸体,这野狼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出手,死的时候眼睛甚至还没有阖上,异常瘆人。   白莺莺抬起右手擦拭了一下面容,入手便是黏腻的触感,野狼的鲜血溅在她的面容上,她甚至不觉得慌乱,劫后余生、她明明应该感到庆幸的,心底却只有蔓延开来的悲凉。   谢云宸将这匕首重新阖上,殷红的鲜血溅落在他白如雪的衣袂上,像是冰天雪地中绽放的红梅,他也并不在意,只是眼眸微抬看着白莺莺,一字一句意有所指道:“如今可是满意了?”   言毕,他便径直转身离开了,走了两步发现白莺莺没有跟上来,谢云宸面如冠玉的脸庞似乎更阴沉了,语气阴恻恻道:“还不跟上来?”   白莺莺听出了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心中明了今日的事情到此便结束了,这场豪赌获胜的人是她,若是此时还揪着这一件事不放,只怕会适得其反,她双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只是发现劳累一天、方才又受到了惊吓,她如今实在是没有力气起身,听见谢云宸的询问,她眉眼低垂、颇有些委屈回复道:“没有力气,起不来。”   眼前是野狼死不瞑目的尸体,白莺莺觉得实在是瘆人、便一直低着头,等了半响也没有听见谢云宸的回复,她这才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莫不是他又把她丢下了?   一抬头白莺莺便恰好对上了谢云宸的目光,他站在她身边、神情中透露出几分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道:“可是脚崴了?”   “并未,只是方才受到了惊吓,如今浑身无力。”白莺莺心虚地摇了摇头,嗓音也越发低弱了。   话音刚落,谢云宸便发出了一道毫不客气的轻笑声,“莺莺不是胆大包天吗,还会害怕一只野狼,倒是稀奇。”   白莺莺下意识地就想要反唇相讥,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他便径直弯下了身子、右手揽着她的腰微微用力便把她打横抱在了怀中。   掉在地上的花灯光芒如初,橘红色的暖光照亮了一方黑暗,谢云宸抱着白莺莺方方走了一步,她便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公子,我怕黑。”   谢云宸掀眸看了她一眼,嗓音凉凉道:“是吗,莺莺连死都不怕,居然还怕黑。 ”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先将白莺莺放了下来,转身捡起这花灯递到了她手中,这才重新抱着她朝前走去。   白莺莺依偎在他的怀中,她右手握着花灯、左手虚虚地揽着他的脖子,倒是有一种难得的岁月静好之感,只是可惜啊,他们二人的关系注定水火不相容,这一时的温馨也都是假象。   林中寂静,谢云宸抱着白莺莺朝前走去,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白莺莺原先还在思考以后的对策,只是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混身酸疼,靠在他的怀中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神志也逐渐开始模糊,迷迷糊糊中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轻声的询问,“莺莺,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他的语气褪|去了一贯的阴冷,倒是难得带了几分和颜悦色的意味,让人有种不自觉就想要说出真心话的魔力。   白莺莺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就想要顺着他的话说出口,不想活、怎么会不想活呢,她比任何人都想要好好活着、想要掌握命运为自己而活,就在她想要开口的那一瞬,花灯从她的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发出一道闷响,一阵阴风吹动荒林的树叶沙沙作响,冷风顺着衣襟灌了进去,白莺莺只觉得身体像是破开了一个洞,里面呼呼灌着冷风,这股冷意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公子,奴家想不想活,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回过神来,白莺莺心头猛然一惊,若不是这花灯掉落,只怕她就被他套出话来了,她稳住心神,随口敷衍道,轻飘飘便把这个问题给他抛了回去,她想要好好活着,是他非要断了她的生路,既然如此,她只能寻找时机亲手把他弄死了,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她话语中的讥讽意味很浓,他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飘忽不定的幽深意味,“莺莺,你的性命可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让她活,她便要好好活着。   月光在两人身后撒了一地,清浅的月关把谢云宸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默不作声抱着白莺莺往前走去,只是这荒林偌大无比,没有一天的功夫只怕走不出去,他原先也并未想着要抱她走出去,只是方才那地方一股鲜血的味道,他心中不喜,如今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后,眼前的地方开阔了许多,他便将白莺莺放了下来。   白莺莺站在地上,她抬头依稀能够看见皎洁的月亮,环顾四周入目只有无边的荒野,谢云宸倒是怡然自得,随意地找了一棵树、靠着树干便坐了下来,一副闭目养神的悠闲模样,白莺莺站在原地看了他两眼,抬步便朝着他走了过去,等到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便抬脚踢了他一下。今日他倒是折腾掉了她半条命,白莺莺心中憋着一股怨气,如今自然不会再忍耐,反正他也不会杀死她,她何必事事忍让?   谢云宸刚刚阖上眼眸,救被她踢了一下,他向来不是个脾气好的,强压着心头的怒气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阴恻恻道:“怎么了?”   “太黑了,奴家没有看清路,是不是不小心踢到公子了?”白莺莺语气难掩惊慌,往后退开了小半步的距离,这才连忙蹲下身子凑到他身前,摸索着抬手替他拂拭了一下衣袍,倒像是方才的动作全然无意。   谢云宸许是没有看出她的算计,亦或许是懒得同她计较这些事情,姿势懒洋洋地靠着树干,语气浑然不在意道:“既然是无心,那便算了。”   接着不等白莺莺应答,他便抬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便把她扯入了怀中,向来冷淡的声音倒是难得有几分无奈的意味,似乎是今天折腾的累了,“先睡吧,明日再走出这荒林。”   言毕,他便再次阖上了眼眸,只是还未过多久,白莺莺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又如何了?”   他话语中的不耐烦意味已经是十分明显了,谢云宸本就不是个性子好的人,如今一天被她折腾的够呛,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若是她再作下去,倒不如直接将她打晕,也算是一了百了、省事得很。   白莺莺右手拽着他的衣袖,抬眸便对上了他一双幽深的眼眸,手上的力道倒是半点也没有减少,仍旧是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衣袖,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语气中尽是柔弱和楚楚可怜,“公子,我怕黑。”   闻言,谢云宸当即便被她气笑了,他抬手拂落她拽着他衣袖的右手,清朗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很是明显,“是吗,莺莺如此胆小,若是怕黑,以前可怎么睡得着呢?”   他嗓音冷淡,嘲讽起人也是毫不客气,白莺莺险些被他气笑,是啊,她是怕黑,难不成怕黑就不能睡觉了?他黑心黑肺、手段狠辣,还不照样是活得好好的,半分愧疚也无,怎么还不见天道下雷劈死他呢?   “公子,往日入夜房中都整宿亮着花灯,奴家这才勉强入睡,”白莺莺只当是没有听出来他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动作极为自然地再次扯上了他的衣袖,语气柔弱楚楚可怜再接再厉道,“这里阴风阵阵,还有野狼出没,奴家是真的害怕。”   她的右手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袖,转而拉着他的右手抚摸上自己的面容,方才那野狼猝然而死,温热的鲜血早就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凝固成斑斑痕迹,“公子,奴家是真的害怕。”   指尖传来一股黏腻的触感,鼻尖再次嗅到了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谢云宸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方才的画面——她发鬓凌乱、眼神漠然,半点没有大难临头的慌乱,指尖下意识地抚摸了两下她的面容,谢云宸这才意味不明开口轻声询问道:“害怕,莺莺如何才会不害怕 ?”   夜色幽幽,他语气也沾染上两分阴晴不定的意味,像是从深山老林爬出来的鬼魅,专门迷惑人的心智。   未曾料到谢云宸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妥协,白莺莺稍稍一愣,不过她很快就反映了过来,眉眼低垂、轻声道:“公子,可否请你的属下捉来一些萤火虫照明?”   话音刚落,她便感受到唇边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白莺莺垂眸便看见了谢云宸贴上来的面容,他居然主动凑上来吻了她,可明明做着如此亲密的事情,他的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即便是察觉到白莺莺的眼神,谢云宸还是凑到她的唇边一下一下亲吻着,他的唇|瓣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凉的不成样子,纵然是如此暧|昧的神情,却也平白沾染了两分佛陀渡人的慈悲,他冷淡到极致、却也热烈到极致,像是冬日冰天雪地绽放在枝头的霜花,明明是冷淡的,却还是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白莺莺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人,冷淡又克制,竟是难得有些晃神,直到耳边再次穿来一道冷淡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抬首便对上了谢云宸幽深的眼眸,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就放开了她。   “莺莺,没有什么属下的。”谢云宸不是瞎子,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跑神,他姿态悠闲地靠着身后的树干,轻笑一声道。   没有什么属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莺莺微微一愣,半点也猜不透这疯子的心思,他是疯了不成,这荒郊野外,他们孤身二人若是没有属下在暗中保护,他就真不怕遇上什么仇家?   心头稍纵即逝这个念头,白莺莺很快便释然了,这疯子心狠手辣、冷心冷肺,不在乎旁人的命,更是不在乎自己的命,他干出来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再言,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属下,她正好可以借机逃跑。   “莺莺,这荒林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是明白了?”许是因为方才亲吻的缘故,谢云宸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白莺莺却诡异地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果然世间男子都贪恋美色,他这坏脾气居然也能耐着性子再解释一遍方才的话语,还真是让人意外。   莫非这人是吃软不吃硬?   白莺莺心中微动,她眉眼低垂、动作乖巧地靠在他怀中,先是抬首凑到他的唇边落下一吻,这才嗓音娇滴滴开口撒娇道:“可是公子,奴家真的很害怕。”   不等他开口,她便又动作熟练地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那莺莺想要如何?”半响过后,谢云宸伸手拦着白莺莺的身子,将她半抱在怀中,嗓音懒洋洋耐性十足地再次开口询问。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白莺莺摸不透这人的心思,她如今不怕他、也没什么好畏惧的,说起话来倒是少了许多顾虑,“公子,奴家想要看萤火虫,荧光满天的景象一定会很好看。”   “莺莺是想要我亲自为你捉萤火虫吗?”   寂静的山林间只有冷风呼啸的声响,吹动树叶簌簌作响,平添几分波云诡谲的气氛,白莺莺抬眸只能看见他戏谑的神情,他这人平日里不怎么笑,如今偶尔笑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温暖,倒是更显得他喜怒无常。   白莺莺没想到他这话会说的如此直白,就在她犹豫要不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时候,谢云宸忽然从地上起身,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径直朝前走去,他怀抱是凉的,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寂寥夜色中也多了几分暖意,白莺莺一时不察受到惊吓、下意识地拦住了他的脖子,口中发出了一声惊呼。   听见她口中发出的惊吓声,谢云宸停下了脚步,轻笑一声语气毫无愧疚道:“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口口声声说着抱歉,可他的语气哪有半分愧疚的意味,他分明心安理得的很。   白莺莺心中愤恨,觉得自己方才真是鬼迷心窍,他这人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哪里会考虑旁人的感受,她的胳膊紧紧地揽着他的脖子,若是能这样把他勒死就好了,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倒是动手的好时机,她眉眼低垂,思索片刻后轻声询问道:“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莺莺不是想要看萤火虫吗?”谢云宸抱着她朝前走去,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他语调温和、嗓音清朗,有种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白莺莺自然是不想要看什么萤火虫的,她只不过是随口找了个借口想要支开他,真是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要带着她去看萤火虫,若是她此时开口说要留在这里等他,谢云宸又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她的那些小心思,倒不如顺水推舟就让他抱着她去找萤火虫,这荒郊野外,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找到萤火虫,若是他累了,她再开口说留在原地等他,事情才算是合情合理。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侯爷,能有多少力气?   这般想着,白莺莺也就不再着急了,安安静静地窝在谢云宸的怀中,任由他抱着她朝前走去,反正如今累的是他,她也乐得清闲。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夜间这荒林瞧起来更是寂寥幽深,往前走了一段路后,道路再次变得狭窄,高高的树木遮蔽住月光,林中越发显得阴森恐怖、一点光都看不见,白莺莺其实并不害怕黑暗,甚至她是颇为喜欢黑暗的,这世间原本就什么干干净净的事物,黑色便是最好的保护色,夜幕降临的时候也尤为适合去干一些坏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若是畏惧黑暗,只怕早就被后宅的那群女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她这人心机深沉,很少会去回忆过去,许是这段时间太累的缘故,她莫名其妙地开始回忆从前,其实从前也没什么好回忆的,无非就是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还有那连绵不断的檀香,烧得人心头发慌。   寂林深处远远地闪过一道亮点、幽幽的绿色在黑暗中尤为明显,这光亮虽然算不得起眼,却点亮了这一方黑夜,就像那些渺茫的希望,虽不强烈,但也足够了、足够支撑着她活下来了。   就在白莺莺出神的时候,忽然觉得天翻地覆,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就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了,她抬眸便对上了谢云宸嘲讽的眼神,白莺莺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心中划过一道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便听见了他冷嘲热讽的话语。   “看起来莺莺倒是享受的很,不是害怕吗,难不成是在诓我?”   白莺莺往前走了两步,定定地站在他面前,神情自若开口道:“公子,奴家是真的害怕,奴家也是真的心疼公子。”   言毕,她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绣帕,踮起脚尖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了一番额角,嗓音娇软、语气纯良轻哄道:“公子,累不累啊?”   见他迟迟没有开口回答,白莺莺想到之前两人相处的片段,她踮起脚尖、抬头凑到他的唇边落下一吻,略显生疏的动作中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她虽然看不清谢云宸的神情,但是莫名地还是觉得他的脸色没有那般阴沉了。   她心中微微一动,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啊,只是世间温柔小意的女子数不胜数,他何必缠着她不放?   白莺莺眉心微微蹙起,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喜欢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有这个闲工夫倒不如想想如何弄死他,若是错过了今晚,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白莺莺亲了一下他的唇|瓣后,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过暧|昧,她刚想悄悄往后退颁布,却不想他径直伸手拽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她的手腕还有昨晚勒出来的红痕,碰一下就是火|辣辣的疼,心中不知咒骂他多少遍了,白莺莺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抬眸看向了他。   许是察觉出了她眼神中的疑惑,谢云宸唇角微勾、一双幽深的眼眸宛如沉寂千年的古井,他拽着她的手腕放在唇边,俯首动作极为自然地在她手腕处落下一吻,他的唇|瓣分明是微凉的,可白莺莺却觉得被他触碰到的那块儿肌肤滚烫得不成样子,她下意识地就想要抽出自己的右手,却在抬头触碰到他幽深眼神的时候僵住了身子,“心疼我,你准备如何心疼我?”   他的语气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别样的暧|昧,他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像个圣人,无边无尽的夜色中,他像是误入人间的堕神。   心疼他,是啊,她心疼他,恨不得立马送他到阴曹地府,像他这样的疯子自然是早死早超生。   见她不回答,谢云宸清俊面容上的笑意收敛了三分,语气一字一句慢慢悠悠戏弄道:“莺莺,你若是心疼我,这样可不够。”   言毕,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明明没有用太大的力道,可白莺莺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腕一定是肿了。   她自然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深意,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她往前走了两小步,柔软如藤蔓的胳膊便揽住了他的脖子,她踮起脚尖、由着力直勾勾地吻上了他的唇|瓣,想到从前府中嬷嬷教导的那些事情,她动作带着几分生疏撬开了他的唇齿。察觉到她的主动,谢云宸这才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她的腰肢很是纤细,柔软的不成样子,仿佛他微微用力就能捏碎一般。   林中寂静,才亲了一会儿,谢云宸便微微用力把她拽了下来,不过是这么一会儿子的功夫,她的呼吸就凌乱的不成样子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在这寂静的荒林中尤为明显,明明是他们两人一起做的这档子事,可他的呼吸却平稳如初,越发显得她是往他身上倒贴,白莺莺心中不忿,暗中后悔方才没有狠狠咬他一口。   “倒是我多虑了,莺莺果然是真心实意心疼在下,”谢云宸视线饶有趣味地落在她身上,轻飘飘的语气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他抬起右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瓣,语气极为自然道:“莺莺不是想要看萤火虫吗,前面有许多萤火虫。”   闻言,白莺莺下意识地就想要朝前走去,只是林中冷风一吹,所有的思绪便尽数回笼,这人还真是诡计多端,明明方才温存过,他居然还能下套来算计她。这林中如此阴暗幽深,若是她一个人能够辨别方向,岂不就暴露了她并无雀目之症的事实?   白莺莺假装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试探,直接往前走了几步,一不留神便被地上的树枝绊倒了,谢云宸离她的距离不算远,明明他伸一下胳膊就能拽住她,可他就是这样事不关己地站在原地,直到白莺莺摔在地上的时候,他这才闲庭信步一般、姿态悠闲地走到了她身边,语气坦荡没有半分愧疚道:“莺莺怎么又摔倒了?”   不等白莺莺开口,他便恍然大悟道:“在下居然忘了莺莺有夜盲症,都是在下的错。”   忘了,若是她没有记错,一个时辰前她还拽着他的衣袖说害怕黑暗,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捉弄她。   见她还是坐在地上,谢云宸难得发了善心,只见他撩了一下衣袂半蹲在白莺莺身前,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右手,端的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做派,“起来吧,莺莺,莫要耍小性子了。”   闻言,白莺莺抬眸看了他一眼,但见夜色幽深、月光倾泻而下,皎洁的月光萦绕在他清俊的眉眼处,衬得他宛如悲悯渡人的神祗,可这人分明是从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她伸手拽住了他的右手,他这人瞧着冷心冷肺、就连手也冷得像是一块儿万年寒玉。   白莺莺温热的右手拽着他的右手拉进,没有半分犹豫便垂首咬住了他的右手虎口处,她凭什么要忍他,她如今不怕死、也不怕他,他若是敢欺凌她,她定要千倍万倍偿还。发了狠,想到这几日他对她的折辱,白莺莺贝齿刺破他的血肉,恨不得能从他身上撕咬下来一块儿肉,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抬眸无意中触碰到了他冰冷的眼神,又是那种无关紧要的冷淡眼神,似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这么对她,她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他掌心的玩物。   口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白莺莺觉得自己的贝齿开始发颤,一股汹涌而来的呕吐感让她被迫松开了口,她明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没能从他手上咬下来一块儿肉,还真是可惜,这次的机会错过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她双手撑在地上,歪着身子不受控制地轻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叹息,接着便有人用轻柔的力道替她拍了拍背,白莺莺这才逐渐缓了过来,她回首只看见了谢云宸平静的面容,或许是因为夜色实在太过幽深,她竟然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两分悲悯。   “莺莺,闹够了吗?”明明受了伤,可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半点也不在意她的行为。   白莺莺刚想开口说话,却直接被他拉住手腕从地上拽了起来,她明明咬了他,可他居然还颇有闲情雅致地伸手替她擦拭了一下唇边的血迹,动作温柔又有耐心,仿佛此生对她情深不寿,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莺莺,我不想杀你的,”谢云宸长眉微挑,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她像是一朵怒放的野蔷薇,有趣、也有刺,他不介意去包容她,可前提是她不能太过放肆,“只是若是你下次还敢咬我,我就把你的牙一颗颗敲碎。”   白莺莺不愿意搭理他,抬手就想要拂落他的手,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他拽着手腕拉着往前走,“不是要看萤火虫吗,愣着干嘛?”   他右手虎口处明明已经血肉模糊了,可他仍旧是牢牢地拉着她的手,仿佛他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白莺莺阴恻恻地看了一眼,还真是可惜,她现在身上没有什么防身的武器,要不然一定要弄死他,她跟着他朝前走去,寂静的荒林中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响,点点荧绿色的光蔓延开来,宛如漫天璀璨的星点。   “如今可是满意了?”谢云宸松开了她的手,侧首同她说话道,荧点散开,他摊开手掌心便有一只萤火虫飞来。   白莺莺看了他两眼,别过头不肯同他说话。   谢云宸阖上手掌,那荧光便在他掌心湮灭,扮相过后他才重新摊开手掌,那萤火虫当即便逃跑了,他唇边挂着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血迹斑斑的右手捏着白莺莺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语气也是一贯的阴冷古怪,“莺莺,折腾了这么久,够了吗?”   见白莺莺还是不说话,他轻笑一声、语气嘲讽道:“不过是摔了一跤,当真如此委屈?”   白莺莺忍无可忍一般抬手打落他的右手,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便噙满了泪花,楚楚可怜的语气中尽是委屈,“奴家的性命在公子眼中算什么,就如同这萤火一般轻贱。”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委屈,谢云宸倒是难得没有开口,他驯过草原上最烈性的马,可他忘了她不是什么金丝雀,战场刀光剑影、生死都是一线之间的事情,可她不过是一介女子,今日的事情难不成是真的吓到她了?   耳边是她低低的啜泣声,谢云宸愣了愣,这才抬手替她擦拭了眼泪,好脾气地低声询问道:“不过是受了惊吓,就这般委屈?”   “公子,若是我想杀你呢,你可还会说话如此轻飘飘?”白莺莺眉眼低垂,旁人的性命在他眼中还真是轻贱,他既然吃软不吃硬,她就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同他针锋相对了,倒不如假意蛰伏,待寻到时机时一击毙命。   “莺莺不是一直想要杀死我吗?”   谢云宸抬手替她擦了擦泪,语气平淡的如同一汪死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语。   顿时,白莺莺浑身僵住了,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们以后晚上十一点半更新哈,我写多少就更新多少~~~ 第25章 晋江原创独发   “莺莺不是一直想要杀死我吗?”   闻言, 白莺莺微微一愣,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疯子行事倒是随心所欲,这般想着, 她便假装听不懂他的话,躲开他替她擦拭眼泪的手,别开头嗓音委屈道:“公子何必如此作践我?”   谢云宸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动作强硬不由分说地抬起右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看着他, 因为哭过的缘故, 她白皙的面容犹自挂着两道泪痕, 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很是委屈,他用左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语气轻飘飘听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 “莺莺, 你杀不了我的。”   白莺莺觉得颇为难堪,若是他的语气透露着轻蔑也就罢了,偏生他的语气如此平静,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无论她如何努力, 她都杀不了他的。更无力的是,她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言毕,他便松开了手, 漫天萤火虫在黑夜中飞舞、荧绿色的点点亮光照亮了这一片荒芜的天地, 谢云宸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白莺莺以为他是真的生气的时候, 却见他回首对着她道:“不是要看萤火虫吗?”   闻言, 白莺莺才算是如梦初醒, 他既然不计较先前的事情, 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她忙不迭往前跑了两小步,紧跟在他身边,语气小心翼翼道:“公子,你是不是生气了?”   谢云宸侧首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开口,神情倒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外,不过很快他的神情便再次变得波澜不惊,他轻笑一声、似笑非笑道:“如今倒是担心我会生气了,先前吵着闹着要看萤火虫时,莺莺就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吗?”   白莺莺恨不得上前撕烂他的脸,这人难道不知道顺着台阶下吗,如此不会说话,怪不得在京城贵女中的名声会如此恶劣,只怕京城有很多人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吧?   她想了想,并未直接回应他这一番话,而是悄悄用右手拉住他的衣袖拽了两下,耐着性子哄道:“公子,奴家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莺莺既然如此喜欢萤火虫,倒不如捉来几只,日日放置在身边。”谢云宸拂落她的手,语气意味不明开口道。   还不等白莺莺反应过来,她的手中便被塞入了一只荷包,“去吧,捉一些萤火虫回来,免得夜里你又吵着害怕,非要去看萤火虫。”   白莺莺下意识地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察觉到谢云宸玩味的眼神,她只觉得手心那微凉的布料有一股莫名的灼烧感,烫的她心中忐忑,她心中一惊、连忙松开了他的衣袖,找补似的问道:“公子,我们今夜不能待在这里吗?”   这里既然有数不清的萤火虫,为何他们二人不能待在这里过夜?   谢云宸轻笑一声,姿态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动作中带着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风|流意蕴,似乎是被她这话逗笑了,他抬起右手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脸颊,而后便将右手掌心朝上摊开摆在她面前,月光皎洁处、他虎口的斑斑血迹很是触目惊心,白莺莺看了一眼便觉得没有来的心虚,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公子?”   “莺莺,你不会以为这账就这么算了吧,”谢云宸收回了手,眼神嘲讽的落在她身上,语气实打实的恶劣,“你去捉萤火虫吧,等捉满了一荷包再回来。”   言毕,他便转身离开了,他身姿笔挺、就连背影也是好看的,白莺莺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了一棵大树旁,她心中愤恨、抬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若是她此时逃跑,不知道他能不能追得上?   只是很快白莺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地方如此偏僻、树木葱葱参天,只怕她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他追到,况且这地方还有野狼出没,她若是碰见了、只怕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白莺莺垂眸看着掌心的荷包,这荷包使用月牙色的锦缎制成,摸上去有种凉丝丝的感觉、倒像是沾染了几分月光的清冷。或许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她、试探她会不会逃跑,若是如此,她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白莺莺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越往前走萤火虫越多、那荧绿色的光芒便越发耀眼,她本来就没有什么雀目之症,自然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她过往的十六载人生都是困在高高的院墙中,平日里看见一只活的蝴蝶便已是十分不容易了,如今居然看见了这漫天流萤,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就连同谢云宸之间的恩怨也尽数被她抛在了脑后。   越往前走,那漫天流萤便萦绕在她的周身,仿若星星点点,白莺莺伸手想要去触碰这荧光,只是指尖还没有触碰到、萤火虫轻飘飘便躲过了她的动作,夜风冷冷吹拂、寒意袭身,白莺莺陡然回过神来,如今可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日子,她如今不过是他的掌中之物,如何能够奢望自由?心中对谢云宸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在无边夜色的掩盖下,她的眼神深沉了许多,他若是能够去死就好了,每年清明她一定会为他上香。   右手攥紧荷包,想到谢云宸方才的话语,白莺莺只能不情不愿地去捕捉这流萤,只是她自幼养在高高的红墙中,就连流萤都不曾见过、更不知如何去捕捉,是以她费了半天的功夫也没能捉到一只。   白莺莺从来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未到山穷水尽时、焉知不会柳暗花明绝处逢生?若说原先是抱着敷衍谢云宸的念头,她如今倒是不自觉地铆足了力气去捉萤火虫,只是忙活了半天她还是没能捉到一只,倒是她现在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了。   就在她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白莺莺看着掌心月牙色的荷包,一回首便看见谢云宸气定神闲的身姿,她的模样如此狼狈、他却还是高洁出尘如同明月,凭什么,他总应该下来陪她的、陪她一起在这深渊中苦苦挣扎,本来就是为了敷衍他,她可没真的想过要去捉一袋萤火虫。况且他不过是生气她咬了他一口,如今她的模样都如此狼狈了,他无论如何也应该气消了。   白莺莺抬脚朝着谢云宸的方向走去,这厮不知道何时又靠着树干坐下去了,姿态瞧着很是悠闲,她眉心微微蹙起,原本想直接踹他一脚,只是担心这人又会发疯,末了还是收回了自己的脚,转而弯腰用右手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扯了两下,语气小心翼翼道:“公子,醒醒。”   “可是捉满了?”谢云宸睁眼,嗓音懒洋洋道,他模样生的好看,无论是什么神情都有种风|流意蕴的感觉。   白莺莺轻轻摇了摇头,伸手递过了那月牙色荷包,白皙的面容中透露出一分羞赧,语气难掩不自在道:“公子,奴家捉不到。”   谢云宸抬眸看着空荡荡的荷包,神情中倒是流露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惊愕,这么久了竟是连一只萤火虫都捉不到?   白莺莺原本是不觉得有什么的,捉不到便捉不到,她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擅长?只是察觉到他惊愕的神情,她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掀了一下衣摆气鼓鼓地席地而坐,不甘示弱道:“公子有通天的本领,想来捉满一袋萤火虫自然是轻而易举。”   这话说出口,原以为谢云宸会继续发疯,只是没想到他倒是不甚在意地从地上起身,语气坦然自若接受了她算不得真心的奉承,“莺莺倒是眼光独到,只是先前口口声声说要看什么萤火虫,没想到如今竟是一只都捉不到。”   闻言,白莺莺看了他一眼,暗自后悔方才就应该狠狠踹他一脚,她的好脾气在这人面前磨得一干二净,懒得搭理他,她语气凉凉道:“公子既然如此厉害,不如自己去抓啊。”   眼不见心不烦,说完这句话后,白莺莺索性靠着树干阖上了眼眸,闭上眼眸后,她倒是觉得清净了不少,耳边只有时不时“簌簌”作响的风吹树叶声,半响都没有听见谢云宸开口,她便以为他已经去离开了,果然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就是要晾着他,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被人拽着胳膊从地上拉了起来。   白莺莺怒气冲冲地睁开眼眸、便看见谢云宸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幽深夜色的缘故,她总觉得这人的脸色似乎阴沉了两分,她甩开了他的手,毫不客气骂道:“好端端的,你又发什么病?”   “你方才在干什么?”谢云宸骨节分明的右手把玩着荷包,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先是一潭死水。   “闭目养神,惹到你了吗?”白莺莺抬手就拂落了他手中的荷包,唇角微勾、语气嘲讽道:“公子方才不是很得意吗,难不成你也捉不到萤火虫吗?”   谢云宸并未接她的话,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掉落的荷包上,神色陡然冷了两分,看来她还是没有记住之前的教训,“莺莺,捡起来,惹怒我可没有什么好处。”   “如何,你要杀了我吗?”既然知晓他不会杀了自己,白莺莺行事便是越发肆无忌惮了,他既然不想好好过、他既然让她不痛快,那他们两个就一起窝火吧,最好能把他气死。   话音刚落,谢云宸便径直往前走了两步,白莺莺后退了几步后便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了,她后背靠着树干,看着他阴恻恻的神情,下意识地就想要破口大骂,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被他以吻封缄,他双手拉着她的手腕按在树干上、而后一只手便固定住了她,她像是一只被逼入决定的鸟雀,除了飞向他的掌心无路可退。   他的吻带着一股凉意,像是一片转瞬即逝的霜花,白莺莺发狠想要咬他一口,不等她咬下去、他的唇|瓣便离开了,她抬眸便对上他阴冷的眼眸,她从未见过如此冷漠的眼神,没有半分温度。就在这时候,白莺莺忽然想起了他从前的话,他说她很有趣,先前她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倒是忽然明白了,他这人活得死寂沉沉、像是枯朽的老树,没有半分生机,他不在乎旁人的性命、也不在意旁人的性命,或许这么多年,他是觉得寂寞了吧,他是不是也想要触碰那些鲜活的生命?   白莺莺心中冷笑,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觉得日子无聊便用旁人的性命逗趣,真以为事事都要顺着他的意思吗,她偏不。   谢云宸抬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看着他,语气意味不明道:“知道错了吗?”   见她不说话,他俯首在她的唇|瓣上再度落下一吻,耐心开口道:“莺莺,知道错了吗?”   他这人性子不好,偏生在这种事情上格外有耐心,她只要不开口,他便会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而后便是一遍遍的询问,逼着她认错。   白莺莺自然是不愿意,她不觉得羞赧、也不觉得难熬,只是觉得他病的不轻,白天发疯、晚上也发疯,怪不得整个人会那么死气沉沉,就找他这人弃狗嫌的性子,只怕黑白无常见了他也要绕道走,只是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在她的面容上,她脸颊还是一点点发烫,白莺莺想不明白他们两个这样水火不容的关系,他怎么还能压着她做出如此暧|昧的事情呢?   最后,她只觉得唇|瓣发麻,都过了一刻钟了,这疯子还是不厌其烦,她真是怕了。   这般想着,白莺莺在他吻上来的时候偏开了头,受不住地开口道:“知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不就是要逼着她认错吗,她认错还不行吗?   她知道错了,但是她以后也不会改。   原以为这样开口,他就会松开她,没想到闻言,谢云宸掀眸慢慢悠悠看了她一眼,语气玩味道:“知道错了,晚了。”   话音刚落,他便掐着她的下颌吻了上来,他的唇滚烫如烈焰、带着野火燎原的轰轰烈烈,白莺莺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给的一切,若是往常她定然就咬上去了,可偏偏他刚才厮磨了那么久,她如今早就没什么力气了,若不是身后靠着树干,只怕她早就滑落在地上了。   一吻完毕,谢云宸这才放开了她,白莺莺脱力一半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在地上,还不等她喘口气,他便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嗓音懒洋洋道:“既然知道错了,就把荷包捡起来捉萤火虫去。”   长的像个人,怎么不说人话?   她知错了,他高抬贵手绕她了吗?   白莺莺瞪了他一眼,只是她目光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他还要她去捉萤火虫,他怎么不去死呢?   “怎么莺莺是不服气吗?”   谢云宸倒是不介意她的愤怒,站在原地唇边噙着一道意蕴风|流的笑意,视线仿佛是不经意间落在她的唇|瓣上,嗓音温文尔雅,倒像是名门世家的谦谦君子,旷世美玉、温润内敛。   察觉到他的目光,白莺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罢了罢了,她暂且忍耐一时,等以后有他好受的,这些日子的折辱她定要他用性命偿还。   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荷包,抬手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才递给了谢云宸,只是她的手都伸出去了半响,还是不见他接过这荷包。   以为他是在发呆,白莺莺懒得举这荷包,轻咳一声开口提醒道:“公子,你的荷包。”   谢云宸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喜欢萤火虫?”   白莺莺不知道这人又在发什么疯,哪里算得上喜欢,不过是一些会发光的夏虫,初见时觉得新奇,见的多了便觉得寻常,况且经过方才那一遭,她这辈子都不想要看什么萤火虫了。她说要看怕黑要看萤火虫,本来就是为了折腾他,哪料如今倒是害了她自己。   只是这时候若是改口说不喜欢,前后矛盾,他定然又要发疯,想到此,白莺莺便点了点头表示应和。   话音刚落,谢云宸便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他这人看着就冷淡,连手也冰冷的像是万年寒冰,白莺莺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想要甩开他的手,“公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喜欢萤火虫吗,给你捉萤火虫。”闻言,谢云宸未曾回头,只是拉着她的手朝前走去,轻飘飘的语气难得有种轻哄的意味。   这不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吗,白莺莺生平最讨厌旁人如此待她,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冷笑一声随后将荷包扔到了地上,字字句句直戳人心窝子,“奴家更希望公子去死,公子若是真的希望我开心,不如自戕啊。”   霎时,阴森的林间越发寂静了,偏生白莺莺半点也不害怕,一字一句继续道:“如何,公子要自戕吗?”   作者有话说:   实在是写不动了,提前更啦,明天看能不能写个6666~~~ 第26章 晋江原创独发   “如何, 公子要自戕吗?”   闻言,谢云宸并未动怒,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抬手便拽下了挂在她腰间的荷包,继而便拽着她的手往前走,“你倒是惯会痴人做梦,我若是死了, 说什么也要拉你垫背。”   他步子大, 白莺莺跟在他身后追的颇为吃力, 莫名像是一只被拎起来的小鸡仔,他如此波澜不惊,倒越发显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两人便站在了萤火盈盈处, 荧绿色的光芒点点散落开来、乍一看竟是比漫天星辰还要灿烂许多,即便是到了此处,谢云宸仍旧是未曾松开拉着白莺莺的手, 他只是单手掌心摊开,一只萤火虫便飞入了他的掌心, 阖上掌心、那一点萤火便湮灭在他的掌心。   谢云宸左手握拳放在白莺莺眼前,白莺莺看见他如此轻而易举便捉到了一只萤火虫,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这些小虫子也都是不开眼的、好端端非要往阎王爷掌心钻, 还真是不知死活, 她抬眸看着他, 语气嘲弄道:“如何, 公子是在炫耀吗?”   “拿着。”谢云宸不由分说便拉起她的右手, 强硬地把这萤火虫放在了她的掌心, 无边夜色中、转瞬即逝一道亮光,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夜色的寒意,偏生她的指尖却是温热的、鲜活的,白莺莺还未反应过来,谢云宸便伸手又捉到了一只萤火虫,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掌心早就簇满了荧光。   见她还在发愣,谢云宸长眉微挑额、语气不耐烦道:“愣着干嘛,还不收起来?”   白莺莺这才解开荷包将萤火虫装了进去,点点萤火没入浅粉色的荷包、簇拥起了一束微弱的光芒,谢云宸这人性子懒洋洋的,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显得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轻松不费力,招人讨厌的很。就如同现在,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便捉到了满满一荷包的萤火虫。   直到荷包再也塞不下一只萤火虫,谢云宸这才停下,扭头懒洋洋地看着白莺莺,语气轻飘飘询问道:“如今可是高兴了?”   他的语气褪|去了一些阴冷,倒是带了几分轻哄的意味。   这般话本子中郎情妾意的情景,若是换成旁的姑娘指不定如何开心呢,可在白莺莺眼中,这只不过是用来哄骗玩物的手段,可不是吗,上心的时候哄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就随手抛弃。   她握着荷包,抬头直勾勾地对上谢云宸的目光,冷笑一声嘲弄道:“高兴什么,高兴被人当成玩物肆意折辱吗?”   “人贵自知,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玩物,那便应该有个玩物的样子。”谢云宸不甚在意开口道,这就是明摆着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她既然知道自己是个玩物,那便应该有个玩物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事事与他作对。   他幽幽的视线在白莺莺身上停留了片刻,察觉到她的意图后,启唇阴恻恻威胁道:“你若是敢扔了,以后这手就不用要了。”   闻言,白莺莺的动作微微一僵,她确实想要把这荷包扔了,只是这疯子已经这般开口了,他虽然不会杀了她,但是旁的手段不知道有多少呢,她思索片刻,还是将这荷包攥在了手中。   见此,谢云宸才轻笑一声,她这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倒是讨喜了许多,“莺莺,你知道自己是玩物就好。”   说完这话,谢云宸便径直转身离开了,白莺莺握着荷包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两人行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终于找到了一处勉强称得上是开阔的地方,他倒是颇为自在,寻了一棵大树后便席地而坐,靠着树干闭目养身起来,若是忽略这周围阴森的环境,还以为他是在踏青出游。   白莺莺右手握着荷包,她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模样,下意识地就用左手抚摸了一下鬓发,温热的指尖拂过银簪,带起一阵凉意,这疯子戒备心重的很、难保不是在借机试探她,思索片刻,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不如等到夜半他睡熟的时候再动手。   她靠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半分犹豫便靠在他的肩膀上,总归都是要休息的,她可不愿意亏待自己。   夜半的时候,冷风吹拂,白莺莺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眸便看见一条蛇盘旋在半步远的位置,见她醒了,那蛇便吐着信子朝着谢云宸靠近,白莺莺身体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只是在看清楚那毒蛇的样子后,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身边的谢云宸,他这才醒来,见他准备开口,白莺莺伸手便捂住了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前方。   谢云宸看见这条毒蛇后,眉心微微蹙起,还以为她怕了,耐着性子开口道:“别怕。”   言毕,他便随手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准备把这蛇赶走,只是这蛇跟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还不等他动手,这毒蛇便吐着信子扑了上来,谢云宸连死都不怕,自然不会害怕这小小的一条毒蛇,只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莺莺便扑倒了他身上,替他挡住了这蛇的攻击。   一击即中,这毒蛇咬完人以后便溜走了,白莺莺低呼一声,眉心微微蹙起、模样瞧着可怜极了,她撑着身子从他身上挪开,靠着树干轻轻喘着气。   谢云宸随手拽过她的胳膊,视线意味不明落在她身上,语气平静道:“为什么要替我挡毒蛇?”   白莺莺靠在树干上,闻言,她未曾理会他,只是答非所问道:“公子,若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自然是不会,”谢云宸抬起右手掐住白莺莺的下颌,回答果断没有半分犹豫,并不曾把她的生死放在心上,月光如水倾泻而下,他看清楚了她的眉眼,一如既往的艳丽、但也沾染上了几分月光的素净,妖娆又坚韧,像是一株野蛮生长的野蔷薇,许是因为被蛇咬了的原因,她眉眼中多了一分盈盈的虚弱,他不喜欢她露出憔悴的神情,他不喜欢生命力从她身上一点点流逝的感觉,“你不会死的。”   “公子,你真的不会难过吗?”白莺莺看了他一眼,神色憔悴,语气带着病态的执拗和偏执,“即便我是为你而死,你也不会难过吗?”   “莺莺,有很多人因我而死,你没这么特殊。”谢云宸不甚在意地替她整理了一番鬓边的乱发,半响过后,忽然发出了这么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喟叹,轻飘飘的语气中是一如既往的漠然,这世上的可怜人数不胜数,他手上沾染的鲜血泛滥成河,哪里有那么容易难过?   白莺莺没想到他的回答会如此利落干脆,一时间倒是有些惊愕,反应过来以后,担心他会看出什么破绽,她慌忙间别开头,动作中倒是带着几分心灰意冷的意味。   还以为她在难过,谢云宸眉心微微蹙起、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询问道:“那蛇方才咬到了你哪里?”   “公子不是不会难过吗,何必这样问,既然奴家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公子大可不必如此费心。”白莺莺惯常是个牙尖嘴利的,既然要费心思给他下套,做戏自然要真切一些。   话音刚落,谢云宸便抬手抓住了她的一只脚踝,层层叠叠的浅粉色纱裙荡漾开来,隔着一层白色的绸裤、鲜血濡湿了一片纯白,他视线落在她小腿那一抹殷红的鲜血上,眉心的褶皱越发明显了,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不等白莺莺开口,谢云宸便动作轻柔地卷开了她的裤腿,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只是此时此刻动作轻柔的不成样子,带着几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心翼翼,少了一层绸缎的阻隔,他清楚地看见了她小腿处的伤痕,那两道牙印很是触目惊心,鲜血顺着白皙的小腿滑落,流出来的血液也泛着黑色,一瞧就知道方才那是条毒蛇。   他抬起衣袖替她擦拭了一番流淌的鲜血,月牙白的衣料带着凉意拂过她的肌肤,白莺莺觉得有些不自在,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些东西变得也不一样了。   谢云宸低头吻上了她的小腿,他唇|瓣发凉、比那月牙白的绸缎还要凉上一些,白莺莺下意识地就想要挪开,只是他的手牢牢按着她的脚踝,她没有办法挣扎。   呼吸间的功夫,谢云宸便吸出了一口毒血,他侧首将毒血吐在了地上,而后才回首看向白莺莺,察觉到她挣扎的动作,他按着她脚踝的力道大了几分,耐着性子道:“忍着一些,等毒血全都吸出来就好了。”   言毕,他便再度俯首噙住了她的伤口处,微凉的唇|瓣奇迹般的带着一丝温热,他低头吸出一口毒血,而后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吐出来的鲜血不再是深黑色,他这才停下了动作,替她重新放下卷上的裤腿,甚至是颇为贴心的替她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裙裾。   “你不会死的。”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凉凉的,只是话语中那股斩钉截铁的意味却很是明显。   白莺莺右手握着荷包,荧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她看见谢云宸唇边犹自挂着一些血迹,自从他们二人相识以来,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许是察觉到她晦涩的目光,谢云宸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疑惑道:“怎么了?”   白莺莺视线落在那一滩毒血上,她将荷包随意地放在地上,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轻缓道:“我的生死与你何干,你何必多管闲事?”   不等谢云宸开口,她便再度出声道:“公子,若我死了,你可会难过?”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了,明天上夹子,更新太晚会影响千字收益,等明天多写一点。明天上夹子,更新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几,我会多写一点的,我发誓! 第27章 晋江原创独发   “公子, 若我死了,你可会难过?”   闻言,谢云宸并未立刻回答,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捡起了地上的荷包,盈盈光亮一寸寸照亮她的眉眼,她妖娆艳丽的眉眼多了一分脆弱,嫣红的唇|瓣也微微泛白、像是一只逐渐失去生命的鸟雀, 他拉过她的手将荷包重新塞到了她的手中, 嗓音淡淡却是分外坚定, “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难过。”   言毕,他便拂了一下衣袍从地上起身, 衣袂仍旧是纤尘不染, 夜风缓缓吹动他的墨色发丝、模样瞧起来颇有些鬼魅,谢云宸弯腰伸手拉住白莺莺的胳膊,微微用力便转着她从地上起身, 看着她衣袂处沾染的鲜血,他眼眸眨动两下, 语气平静询问道:“可还能走路?”   白莺莺神情苍白站在他身边,无力地摇了摇头,动作中透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脆弱。   见此, 谢云宸背对着她弯下了腰,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感受到她的动作, 眉心蹙起侧首出声提醒道:“愣着干嘛, 还不上来?”   夜色幽幽, 掌心的萤火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白莺莺眼眸微眯看着他的身影, 清亮的眼眸中尽是阴狠毒辣、再无半分虚弱,她迟疑了片刻,这才动作小心翼翼地趴在了他的后背上,轻声道:“多谢公子。”   谢云宸背着她行走在幽幽荒林中,走了几步后,耳边再次传来她虚弱的声音,“公子,若是我死了,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他行走的步伐微微一动,空荡荡的荒林中只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声响,萤火虫的光芒也越来越微弱,背对着他、白莺莺的眉眼间尽是嘲弄,她倒要看看他会如何回答。复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谢云宸才斩钉截铁道:“自然是不会。”   白莺莺长眉微挑,他若是不在意她的生死,大可不必为她吸毒血,他可以直接把她扔在这荒林中喂狼,只是他如今的言行倒是自相矛盾,不过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以后每年的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她胳膊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脖子,嗓音虚弱无力哀求道:“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回京城,”谢云宸背着她往前走去,语气淡淡安抚道:“若是怕黑,就握紧掌心的荷包。”   白莺莺视线落在掌心的荷包上,唇边嘲讽的弧度很是明显,萤火虫而已、能活多久,现在早就死的七七八八了,这荷包散发出的光亮也一点点变得微弱,“公子,我很冷。”   见谢云宸没有开口,她便在他的背上挣扎了两下,虚弱的语气中满是抗拒,“公子,你放我下来。”   谢云宸向来不是个强求的人,松开手便把她放在了地上,风声簌簌、他的神情冷淡中带着一分不耐烦,“你又在闹什么?”   见她只是眉眼低垂站在原地,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安慰道:“你不会死的若是不放心,我带你回去看大夫便是,用不着寻死觅活。”   白莺莺这才抬首定定地看着他,凄然一笑、句句泣血道:“公子,奴家就要死了,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我都说了,你不会死。”谢云宸幽深的眼眸盯着她,嗓音中不悦的意味很浓,他伸手就想要拽着她往前走,只是白莺莺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便躲开了他的动作。   “公子,我想要看月亮,”她抬眸看了一眼夜空,树木参天、冷风阵阵,就连星点都看不见几颗,月亮更是寻不到,“临死前,我想要看看月亮,可以吗?”   谢云宸终于忍无可忍一般拽住了她的手,语气平静却难掩怒火,“我说过了,你不会死,你听不懂人话吗?”   在触碰到她冰凉右手的那一刻,谢云宸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想要开口说句安慰她的话,只是看见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后,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世上的生命本就是脆弱的,他从前不在意,只是不曾料到要眼睁睁看着她在眼前凋零。   “公子,我想要看看月亮,可以吗?”白莺莺顺势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她冰凉的体温顺着两人相连的肌肤一点点传递,他是浓郁炽热的烈火、她是经久不化的寒冰。   谢云宸很确定她不会死,只是这一刻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有些心软,他喜欢鲜活的生命、可她如今身上却透露出一股死气,说不出来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只是觉得她若是想要看看月亮,他允了便是,“上来,我带你去看月亮。”   背对着她,他再次弯下了腰,动作坦然没有半分迟疑,不曾想他会如此,白莺莺的眉眼间流漏出一丝意外,只是很快那分意外便湮灭了,不过是假惺惺,现在还没有毒发,她不介意多费一些功夫陪陪他。   “公子,你喜欢月亮吗?”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背,胳膊虚虚地拦揽着他的脖子,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憧憬。   “不喜欢。”   闻言,白莺莺顿时恨得牙痒痒,她话语中的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他怎么不知道顺着话往下接?   “奴家同公子不一样,我很喜欢月亮。”白莺莺歪着脑袋想着从前白芙蓉同她说过的话,她可不喜欢月亮,既然生在黑暗、生长在淤泥中,黑夜便是她最好的保护色、可以肆无忌惮去陷害别人,就算是杀了人也不觉得慌张。   “公子,奴家生在官宦人家,父亲为了爬上高位不择手段,我跟家中姐妹生来便是他上位的工具,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可只有月亮是不变的,”白莺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谎话,其中间或也掺杂着那么一两句真心话,“我若是死了,还请公子一把火烧了我的尸身,等到天亮的时候,寻个有风的地方扬了吧。”   谢云宸未曾应答,他总觉得她的话语有些怪怪的,只是来不及细细思索便被她接下来的话语转移了注意了,她的想法总是新奇而大胆,总是能让他感受到野蛮生长的生命力,他不喜欢月亮,月明千里的时候总要行军打仗,浮尸遍野、血流成河,再亮的月光也遮挡不住遍地悲凉。   等到了后来他想要开口回应她话语的时候,耳边却传来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有些事情也只好作罢。   他背着她走了半刻钟后,就到了一处悬崖,这荒林他早先便派人打探过,他自然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   “莺莺起来,你不是想要看月亮吗?”谢云宸将她放在地上,见她还是阖上眼眸,抬手轻轻摇了一下她的肩膀,白莺莺这才幽幽转醒。   睁开眼眸,她便看见了高高的月亮,皎洁的光芒落了一地、还真是让人生厌。   谢云宸搀扶着她从地上起身,见她的神情没有半分欣喜,他刚想要开口说话,心口却传来一道绵密的刺痛,还未来得及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他便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多亏白莺莺在一旁连忙扶住了他,他们两个才没有模样狼狈地摔倒在地。   “公子,你怎么了?”白莺莺扶着他的胳膊,嗓音难掩焦急。   谢云宸稳住了身子,慢慢察觉到事情古怪的地方,他神色平静地踉跄着身子站稳,慢条斯理道:“不过是绊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公子没事就好。”白莺莺视线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了然恐怕他如今是毒发了,如今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反正他都快要死了,她不介意多陪他演一会儿戏,这毒发作的时候滋味可不好受,她倒要看看他有多能忍。   她装作没有察觉到他的一样,伸手坦然自若地握住他的右手,拉着他就朝着悬崖边走去,“公子选的地方真好,连这里的月光都比别处亮澄几分。”   这里作为他的安葬之处,倒也不算辱没了他。   闻言,谢云宸拉住了她的手,强迫她转身看着他,语气幽幽别有深意道:“莺莺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白莺莺眉心微微蹙起,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不解,“公子何出此言,奴家为何要对你下毒?”   她模样生的好看,神情楚楚可怜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让人心生怜惜。   “莺莺,我都知道了。”即便是这个时候,谢云宸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周身翩翩浊世贵公子的气质没有半分折损,明明是关系自己性命的事情,他的态度仍旧是如此从容不迫,仿佛半点不曾放在心上,也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话音刚落,白莺莺便甩开了他的手,动作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块儿丝帕,不紧不慢地擦拭了一下手,这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字字句句嘲讽道:“公子料事如神,不如算一算自己今日能否活命。”   言毕,谢云宸便觉得心口的那阵刺痛越发明显了,他身姿摇晃了两下、用尽全身力气这才勉强维持住身形,语气凉凉道:“此处的月光如此澄澈,姑娘可是真心实意喜欢?”   顿时,白莺莺眼眸中的笑意便烟消云散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定定地站在他身前,抬手就把他推到在地,弯着腰、用右手掐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抬首看向她,就像他从前对待她一般,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她轻笑一声启唇道:“此地僻静,将公子安葬在这里可好?”   作者有话说:   电脑没电了,先来一章…… 第28章 晋江原创独发   “此地僻静, 将公子安葬在这里可好?”   白莺莺掐着谢云宸的下颌,她削葱般的指甲直直地陷入他面颊的肌肤中,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 他面颊上便浮现了深浅不一的红痕,模样瞧着很是狼狈,这人还真是不知死活,他当真以为自己今日还躲得过去吗?就算今日同归于尽, 她也要拉着他当个垫背的, 这段时间他折辱她了这么多次, 她都要一一还给他。   “公子,大难临头,你就真的一点不慌吗?”白莺莺掐着他的下颌, 笑吟吟问道, 她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手上的动作却恨不得直接捏碎他的骨头,纨绔子弟大多都是装腔作势, 有钱有势的时候趾高气昂,等到落魄的时候稍微吓一吓、便什么都兜不住了, 那他呢,他会如何,他会跪地求饶吗?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 谢云宸的唇边还挂着一道风|流意蕴的笑容, 倒是跟平时别无二致, 他慢慢悠悠抬眸看着白莺莺, 语气无所谓道:“若是我求饶, 莺莺会放了我吗?”   “自然是不会。”白莺莺艳丽的眉眼尽是明晃晃的恶意, 她右手用力地掐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抬眸看着她, 见他还是这般优哉游哉的模样,她眼底的厌恶更是毫不掩盖,微微用力便松开了手,任由他的身子歪向一边。   她乌泱泱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胸|前,几缕发丝垂落在额角,模样看起来温婉又良善,有些事情装久了,她恶毒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悲悯的意味,白莺莺半蹲在他身前,她看着谢云宸额角沁出来密密麻麻的冷汗,轻笑一声,抬手动作姿态万千地拔下了发间的银簪,漫不经心地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后,这才笑盈盈地善解人意道:“公子,你现在很难受吧,不如让奴家帮你解脱。”   言毕,她便动作干脆利落地把银簪抵在了他胸口的位置,她原先以为这人冷心冷肺定然是没有心的,可如今却发现这人原来是有心的,倒是颇为惊奇,她动作又快又狠,微微用力便抵着银簪没入他的胸口,嫣红的鲜血从他的胸口点点滴滴渗出,鲜血打湿了他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襟,像是一朵野玫瑰绽放在他的胸口,血腥艳丽、让她觉得解气了许多。   谢云宸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他甚至是颇为顺从地微微把自己的身子送向了她,方便她更好的用力,所有的疼痛在他身上都仿佛归于一片虚无,他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也不在意这些疼痛,更甚至白莺莺觉得他有些享受这些疼痛。莫名的,她又想到了他从前跟她说过的话,人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最是刺激,她原先以为他是随口说说,今日却觉得这疯子是真的觉得如此。只是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无论如何,她都要他死。   谢云宸一直都是唇边带笑地望着她,他轻声咳嗽了两声、殷红的鲜血便顺着他的唇角滴落,“莺莺,若是我死了,你可会难过?”   “自然是不会,”莺莺没有半分犹豫便回答了他,与此同时她手下的力道越发重了,倒真的像是恨不得他能够灰飞烟灭,“公子放心,以后每年的清明我都会记得给你烧纸钱,向菩萨乞求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闻言,谢云宸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气定神闲道:“莺莺,若是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   他的姿态悠闲至极,明明死到临头却是半点不知道收敛。   白莺莺径直拔出银簪,他胸口的红晕肆无忌惮蔓延开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抬手就甩了他一个巴掌,笑吟吟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她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牢牢地按在了地上,乌泱泱的发丝从她的胸|前垂落,间或有一两缕发丝落在谢云宸的面容上,他唇边含笑、倒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白莺莺的手用力掐着他的脖子,嗓音阴恻恻道:“公子,这滋味如何啊,被人掐着脖子的滋味很好吗?”   “既然你平日里这么喜欢掐人脖子,想来你自己也是喜欢的紧吧。”   她一个女子力量有限,掐着他也只不过是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并没有窒息的感觉,但是白莺莺也不在意这件事情,反正他今日一定会死,用什么手段也没什么不同。   半响过后,感觉自己的怒气得到了平复,白莺莺这才松开了手,看着撑在地上咳嗽的谢云宸,她不紧不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褶皱铺散开来如傍晚一望无际的流云,她盯着看他了片刻,轻飘飘问道:“如何,这滋味如何?”   谢云宸现在的模样已然是狼狈至极,偏生他的唇边始终噙着一道笑容,招人厌恶的很,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莺莺,这滋味不好受,可是我很喜欢,你难道不喜欢吗?”   说完,他便直勾勾地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眸,他的眼眸很是幽深,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你真的不喜欢吗?”   他的眼神带着一股威慑力,白莺莺轻笑一声,随手又扇了他一巴掌,嗤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病吗?”   谢云宸的脸歪向一边,他并未多言,只是淡然地扭头看向她,语气笃定道:“莺莺,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奴家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半分关系,况且如今大难临头的是你,”白莺莺用左手掐着他的脸,右手紧紧地握着银簪,“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让我气消。”   “这些日子,我对你的怨气颇重,恨不得能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谢云宸便握住她的右手,动作狠戾地将簪子戳进了自己的胸口,银簪没入血肉、鲜血汩汩而出,即便是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他的力气也比她的力气要大上许多,这簪子差不多没入了一半的位置,他的脸色瞬间也苍白了许多,他握着她的手、冰冷的温度从他的手传向她的肌肤,语气淡淡道:“莺莺,可是气消了一些?”   “你以为这就够了吗,我要你死,你听明白了吗?”白莺莺轻笑一声,眉眼弯弯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真心实意觉得愉悦,他该不会以为这样她就会消气吧,还真是又天真又愚蠢。   “莺莺,你就真的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吗?”谢云宸轻咳一声,握着她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他继而语气淡淡道:“所有的事情你都会如愿的,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何时下的毒?”   白莺莺抬起右手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发丝,乌黑的眼眸像是夜空中亮晶晶的星点,她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话里话外都是讥讽,“怎么了,你想要拖延时间啊,你是在等着你的属下来救你吗,你做梦。”   言毕,她便从地上起身,环顾四周后总算是找到了一块儿石头,她踱步过去,双手捧着石头就要往他的头上砸,神情镇定自若没有半点惊慌。   谢云宸摔在地上看着她,他眼眸微掀、姿态悠闲,生死无惧,“莺莺,没有什么属下的,我让他们都离开了,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那又如何,难道我要对你感恩戴德吗?”白莺莺看了他一眼,抬手就把石头往他身上砸,那石头虽然不算大,但是砸在人身上也是极疼的,可偏偏谢云宸不曾躲闪、就这么硬生生受了一下,就连唇边的笑容也不曾收敛。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谢云宸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那根银簪还插在他的胸口,他垂眸看了眼染血的银簪,随意地拔|出来握在手中,点点滴滴的鲜血顺着银簪滴落,他微微往前走了两步,将银簪递到了她手中,漫不经心道:“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什么都知道,是那条蛇对不对,是那条毒蛇对吗?”   白莺莺觉得这人简直是个疯子,她直勾勾地抬眸盯着他,匪夷所思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有趣啊,”他轻笑一声,将簪子递到了她手中,冰凉的指尖从给她的手背划过,像是一条毒蛇,“怎么你不觉得有趣吗?”   “莺莺你放心,这里除了我们没有旁人了。”看着她惊愕的模样,谢云宸笑了笑,神情中有一股淡淡的迷茫,转瞬即逝、随即便没入一望无垠的夜空。   他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随意道:“莺莺,你想要活命吗?”   他现在很虚弱,白莺莺没费什么力气就甩开了他的手,今夜同他费了许多功夫,她早就不耐烦了,他就是个疯子、疯子做出来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管他说什么,她弄死他不就好了,毫不客气呛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关系,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莺莺,我那些属下现在是不在这里,可明天看不见我,他们一定会来找我,”谢云宸不甚在意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袖,丝毫不在意她恶劣的语气,自顾自顺着话往下说道:“看见我尸体上的伤痕,他们一定会怀疑你,到时候你以为你能活下去吗?”   “活不下去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啊。”白莺莺觉得他很可笑,一言一行都可笑,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放过他。   闻言,谢云宸定定地抬眸看着他,淡然的神情中有一分笃定和九分无所谓,“可莺莺,若是我愿意放你一条活路呢?”   作者有话说:   电脑没电了,去充个电~~~ 第29章 晋江原创独发   “可莺莺, 若是我愿意放你一条活路呢?”   白莺莺觉得他说的这话很是可笑,她不可思议地抬眸看了他两眼,匪夷所思轻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转世佛陀吗, 如今还轮得到你放过我吗,是我愿不愿意放过你。”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身前,抬手掐住了他的下颌, 语气嘲弄道:“你那些小心思不如收一收, 当真觉得我如此好糊弄吗?”   谢云宸抬起右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 拉着她的手滑下,左手扯下腰间的白玉玉佩,转而将玉佩递到了她手中, 清俊的眉眼在月光中显得尤为真诚, 他拉着她的手,字字句句不似假意,“莺莺,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这玉佩是我的信物, 你带着这玉佩离开,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你。”   白莺莺垂眸看着掌心的白玉玉佩,莹莹玉石光泽尤为剔透, 一看就是块儿名玉, 她眼眸眨动两下, 这才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那你呢, 你打算怎么死?”   谢云宸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悬崖, 语气轻飘飘满不在乎道:“我从那悬崖上跳下去可好?”   不等白莺莺反应过来, 谢云宸便伸手拉着她朝着崖边走去,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两人便站在了悬崖边上,夜风猎猎吹动他们的衣袂,白莺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谢云宸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轻笑一声道:“莺莺是担心我会把你推下去吗,莺莺多虑了,我现在哪有力气?”   言毕,他便弯腰随手捡起了脚边的一块儿石头,扔到了悬崖底下,悬崖高百尺,猎猎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石子坠|落、没有半点声响,谢云宸这才扭头看向了白莺莺,道:“如今可是放心了?”   话还未说完,白莺莺便双手抵在他的背后,用力将他推了下去,她的笑容轻巧而明艳,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恶毒,“公子,你去死吧。”   做完这一切后,白莺莺才脱离一般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倒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另一种更加难以启齿的感觉,她从前觉得他说的话都荒谬至极,现在才发现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果然啊,人在生死之间总是能感受到巨大的欢愉,无论是那个将死之人、还是那个下手之人,这疯子总算是死了。   月光盈盈落下,她的视线落在右手掌心的那枚白玉佩上,看了两眼、她便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将这玉佩牢牢地握在手中,白莺莺抬头看了眼月亮,高高的、透亮的,总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过往在她眼前寸寸消逝,未来的命运会牢牢地掌握在她手中。   这般想着,她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便从地上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她才想起扔在袖间的荷包,荷包中的萤火虫早就死光了,她看着掌心的荷包唇角微勾,而后走到崖边随手将这荷包扔了下去,人都死了,自然应该死的干干净净。   迎着漫天洒落的月光,她提着裙裾跑了起来,小腿处传来的疼痛若隐若现,只是这些疼痛比起她心中的欢喜都算不得什么。从前在白府的时候,她见过无数腌臜手段,放条毒蛇也是常有的事情,毒蝎子什么也不稀奇,那毒蛇她从前见过,毒性虽强、若是能够及时吸出来,也不算什么事情,倒是吸|毒血的中毒会深一些。   是他自己非要救她的,她可没有强迫他。   他不是喜欢刺激吗,想来从这万丈悬崖跌落的时候,他心中也是极为欢喜的。   白莺莺激动过后便彻底平静了下来,天色熹微、他们两个人折腾了这么长的时候,天早就一寸寸亮了,天边隐约也泛起了鱼肚白,她想了想,还是将这玉佩放在了袖中,这玉佩太过打眼,等到出了这荒林再说吧,若是有守卫,她再想计策也不迟,若是无守卫,恐怕这事情就要棘手许多了。   风吹叶动,她浅粉色的衣裙迎风而动,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蝴蝶,走了约莫一日的功夫,等到太阳日薄西山的时候,她总算是出了这荒林,只是出了荒林的时候,周围竟是空无一人。见此,白莺莺心中猛一咯噔,这算是怎么回事,自家主子一天都不见踪影,居然没一个人出来找他?   她平日虽然不关心朝堂事务,却也知道这谢小侯爷是位新贵,三殿下继位,他更是新帝的心腹,如今都消失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找他?   深吸一口气,白莺莺觉得袖间的玉佩像是烫手的炭火,没有人出来找他,到底是朝堂中无人在意他,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死?她慢慢地卸了力道,摇摇晃晃朝着一棵树走去,整个身子靠在了树干上,她才觉得微微松了口气,昨日就应该对他下狠手,可若是她真的下了狠手,她今日还能活着吗?   她想不明白他的心思,昨日就应该趁着他虚弱、多扇他几个巴掌,如此才算解了她的怒火。   事到如今,她无路可走,只能盼着他是真的死了,她掏出袖中的玉佩扔在了地上,管他呢,要死就死,这疯子心机深沉,她除了跟他抗衡到底,别无办法。   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生死无惧呢,说到底不过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白莺莺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他如今定然是得意极了,她右手握成拳、指甲刺破掌心的肌肤,点点鲜血渗出,她才觉得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些,不管前方的路如何,她都要坚定地走下去。   前方有一条新的路在等着她,那条路宽敞而明亮,好不容易争出来的路,她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永不回头。   待到白莺莺走出来的时候,一位黑衣人才从林间走了出来,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玉佩后便离开了,别说这姑娘,就算是这些跟在公子身边出生入死的人、也是猜不透公子的心思,明明原先吩咐他们守在这荒林外,等着姑娘出来,如今却又传话让他们躲了起来,只是方才看那姑娘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恐怕也是被自家公子吓得不轻。   白莺莺沿着这条路走了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便看见了一个小镇,所以她的仪容和着装并未太狼狈,走进小镇的时候也并未有多引人注目,这小镇临近京城,虽然地方不大、却还是较为繁华。平日里都是在府中,抬眼闭眼都是高高的宫墙,如今乍然看见街上行人如织的场景,她倒是有些不习惯。   走了一段路后,她便看见了一家当铺,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树枝划破的裙角,她眼眸微微眨动,还是拔下了发间的银簪,走进了当铺,出门在外人靠衣装,她如今孤苦伶仃一个人,若是穿的如此潦草,只怕会被一些有心人盯上,再言,她如今身无分文,还是要想些谋生的法子。   只是还未走进当铺,迎面便走来一位公子,那公子身着一袭青色长袍,模样看起来精致又文雅,眉眼生得尤为精妙、却不显得女气,白莺莺稍微侧开了身子、想要给这公子让位子,只是这当铺门前太过狭窄,她虽然避让了许多,却还是直直地撞倒了这公子的身上,一阵清淡的竹叶香从他身上传来,那公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将她的身子扶正,白莺莺这才没有模样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正准备同这公子开口道谢,却没想到他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倒像是方才事情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事情哪有这般简单,她方才明明已经避开了身子,就算是这门口狭窄,她也不可能会直直地摔倒在这公子的怀中,除非、除非这一切都是这公子有意为之。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身上也没什么钱财,盗匪惯常喜欢用这招行窃,这公子仪表堂堂、衣着华贵,看着也不像个盗匪,断然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想到此,白莺莺心中微微发紧,脑海中浮现一个不好的念头,难不成又是那疯子,怎地如此阴魂不散,只是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身形是不能作假的,方才那公子的身形跟那疯子差异颇大,倒不像是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安慰了自己一番后,白莺莺虽然确信方才那公子不是他,但是心情到底还是受了影响,就连同当铺掌柜讨价还价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随便将银簪换了一些钱后,她便离开了。   金银到底还是值钱的物件,虽说那老板有意压价,但是剩下的钱也足够让她换套体面干净的衣裙了,只是买完衣裙后,她身上也不剩什么钱银了。   做完这些事情后便到了晚上,小镇花灯簇簇、人潮如织,白莺莺走在街上,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烟火气,这抹烟火气平淡却足够真实,竟是让她有股落泪的冲动。   白莺莺走了几步后,便看见一个卖发簪的摊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鬓发,这样可不行,总归是还是要买一根簪子的。   这般想着,白莺莺便朝着这个摊子走去,虽说只是个小摊,但是摆放出来的簪子也是颇为精巧,她细细地在这毯子上挑选了片刻,总算是从角落里看见了一根木簪子,那簪子样式颇为简单,瞧着应当是不值钱。见此,白莺莺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半分犹豫便伸手去够这木簪子,只是还未触碰到这木簪,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便抢先拿过了簪子。   白莺莺抬首,便看见傍晚时分碰见的那位公子,但见那公子眉眼舒展、神情温和地朝她看了过来,花灯柔光散落在他的眉眼,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这颇为寻常的木簪,倒是衬得这木簪也多了几分灵秀。   作者有话说:   我是真的写到了现在,唉~ 第30章 晋江原创独发   花灯摇曳, 他的手也镀染上一道朦胧的佛光,连带握着的木簪子也多了几分灵秀,白莺莺顺着这只手往上瞧去, 但见白日遇见的那位公子眉眼含笑望着她,这公子眉眼生得颇为精妙、细细看来竟是比女儿家还要精致两分,见她也要伸手去拿这簪子,他这才松开了手, 行止大方得体地放下了手中的木簪子, 端庄如同君子颌首道:“是在下逾越了, 方才并未看见姑娘也喜欢这根木簪,在下给姑娘赔个不是,还请姑娘勿要怪罪。”   白莺莺看了他两眼, 确认眼前这人不是那人以后, 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微微后退半步,侧身行礼道:“先到先得, 公子既然喜欢那便买了吧,奴家还有要事就现行离开了。”   她穿着一袭鸦青色的衣裙, 乌泱泱的青丝顺着单薄的肩膀披散而落,发髻上空荡荡的,却并不显得落魄, 反而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与淡然, 这股清丽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她眉眼处的妖娆, 反而显得更为出彩。   言毕, 白莺莺着急脱身, 不等那公子开口, 她便没入了人海, 人潮如织、她当即便消失了踪影,只剩那公子站在原地望着那根木簪子出神,她方才到底是没有认出他来,还是说她故意装作没有认出他来的模样?   想到此,那公子温润一笑,眉宇间那股温和的意味消散了许多,倒是有几分阴鹜的气质,无论是哪一种都有趣极了,他模样如此出众,她当真记不得傍晚的时候、两人曾经碰过面吗?   有趣,还真是有趣,倒是值得他去花费一些心思。   白莺莺没入人海,跟方才那公子稍微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她面容上的惊慌失措便尽数消失了,这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便碰见了两次,世上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她一个孤女,无权无势,身上也没有什么银钱,这公子傍晚时先是故意撞倒了她,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如今又寻到时机跟她上演一段花灯邂逅的戏码,若是涉世未深的姑娘,只怕会以为这是段天赐良缘吧,更不用提这人还生得一副好样貌,自然是不用花费什么功夫就能让人家姑娘倾心。   这公子花费了如此多的心思,若是求财,她身上没什么钱,他无疑是找错人了,可若是求色呢?   恕她直言,这公子的样貌精巧,细看比姑娘家还要精巧几分,长眉入鬓、俊美飘逸,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精怪,她的模样虽说好看、但是太过艳丽未免带着俗气,他这般模样,害怕没有容色倾城的姑娘心悦于他?   她可不会觉得单单是下午见的那一面,这公子便对她一见钟情了。   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后,白莺莺眼神骤然冷淡了两分,只怕此求色非彼“求色”,他既然如此不知轻重死活,她就陪他好好玩玩。   花灯簇簇燃烧如同凤凰花,白莺莺抬头看了一眼天,这花灯太过耀眼、连带着天上的星点都逊色了许多,唯有那一轮明月当空照、皎洁如同琉璃,人潮攒动中,她不着痕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果然跟着几个小尾巴,这公子对她还真是不放心啊,就这纰漏百出的手段也好意思用处来丢人现眼。   反正这段日子憋了一肚子的火,他若是如此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她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白莺莺的脚步慢了下来,周围的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裹挟着她不自觉地随着人潮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后便看见了一座桥,桥上男女往来如织,越发显得热闹,花灯交相呼应、连带着这黑夜都亮堂了许多,她走上桥后还未站稳就被人撞了一下,就在她即将跌倒的时候,一人从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等到她站稳以后,身后人当即便松开了手。   那股淡淡的竹叶香从伸手传来,白莺莺心中了然,原本淡定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她回首便看见那位公子眉眼含笑看着她,这公子容貌俊秀、身形颀长,容色精致并不显得女气,乍一看比姑娘家还要美貌几分。   “多谢公子。”白莺莺微微侧身行礼道,只是这桥上狭窄、行人无意中撞倒了她,多亏这公子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这才没有模样狼狈的摔倒。   白莺莺还未来得及开口,这公子便径直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牵着她穿过了这座桥,等到两人下了桥,这公子才松开了她的衣袖,下了桥以后,周围便没有这么多人了,河边间或有几个姑娘家在放河灯,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倒显得环境更加僻静。   “方才情况紧急,在下冒犯了,还请姑娘勿要怪罪。”这公子穿着一袭青色长袍,白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举止投足显得文雅得体,倒是让人不忍心责怪。   明明他的言谈举止都挑不出错,可白莺莺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太完美了、太凑巧了,更会让人心生怀疑,她低眉颌首道:“多谢公子,若不是公子方才出手相助,只怕奴家方才早就摔倒了,奴家对公子感激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公子。”   “只是如今夜色渐深,奴家一人在外多有不便,就此别过公子,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言毕,白莺莺就径自转身想要离开,只是不等她开口,身后的人便又出声唤住了她。   “姑娘,留步,”楚青越扬声唤道,他抬起右手从衣袖中掏出一根木簪,递给了白莺莺,语调徐缓若清风拂面,“这根簪子是姑娘方才看中的,在下虽才疏学浅,但是也知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个道理,还请姑娘收下这根簪子。”   他的手骨节分明、匀称,像是一段上好的美玉,衬得那根寻常木簪也灵秀了许多。   他样貌生得好,平日里这招更是无往不利,所以楚青越心中自信极了,他不觉得会有人拒绝他,可偏偏眼前人拒绝了他。   白莺莺抬眸看了他两眼,微微摇了摇头,启唇拒绝道:“公子,无功不受禄,世上好看的簪子多不胜数,不一定非是公子掌中的这一枚,况且簪子本就是男女定情之物,公子若是随意送人,倒是容易让人误会。”   闻言,楚青越长眉微挑,倒是不曾想到她会有这般言论,他收回了掌心的簪子,低声无奈道:“是在下唐突了,方才在下看姑娘喜欢这根簪子不忍心夺爱,买下簪子后一直想着若是能够碰见姑娘、定然要将此物赠送给姑娘赔罪,方才长桥上碰见姑娘后,在下心中更是喜难自禁,倒是不曾想姑娘会误会。”   察觉到白莺莺眼神中的疑惑,楚青越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折扇,遥遥地指了一下河岸,开口解释道:“姑娘说错了,这里男女定情的信物是花灯,若是两人心心相映,定要到河边放一盏花灯,以示神明。”   白莺莺觉得这人倒也还算随机应变,短短几句话就撇清了自己的关系,非但如此他居然还倒打一耙,显得她自作多情,人家只不过是好心想要送给她一枚簪子,她何故多想?   只是今日一而再三的相遇,当真不是他刻意谋划吗?   反正她如今身无分文,看这公子衣着还算贵气,想来家底颇厚,若是能够从他手中骗取一些财物,以后的日子便没有这么艰难了。只是看他这招蜂引蝶的模样,恐怕平日里轻而易举便能够得到旁人的喜爱。   “夜深了,奴家还是先离开了,若是日后能够碰见公子,定然会好生向公子赔礼道歉。”说完这话,白莺莺便径直转身离开了,那模样瞧着像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丝毫不把他放在心上。   楚青越站在原地,轻笑一声后离开了,有趣有趣,这么多年倒是难得有人不为他的美色所动,只是可惜了,他看中的人从来都逃不了。   马车“咕噜噜”在山中穿行,谢云宸端坐在马车中,漫不经心地阖眼听着谢钧的回复,他举止随意、神态散漫,瞧着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可谢钧知道若是自家公子当真不上心,定然不会耗费那么多的功夫陪那姑娘消磨时间,只是若是真心实意喜欢那姑娘,又岂会那般吓她,公子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察觉到谢钧的跑神,谢云宸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在想什么呢,若是做事如此三心二意,日后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   闻言,谢钧浑身一个激灵便回了神,也真是的,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下人操心,担心公子责罚,谢钧当即恭敬回复了所有的事情,末了多嘴提了一句,“公子,姑娘今日离开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谢云宸不紧不慢地倒了一盏茶,举止优雅地喝了一口后,这才抬眸看了眼谢钧,话里有话道:“那你觉得,我如今的脸色很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晋江原创独发   “那你觉得, 我如今的脸色很好吗?”谢云宸抬眸悠闲自在地看了一眼谢钧,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仍旧握着青瓷茶盏,指尖一下一下敲着瓷杯, 虽然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只是看了一眼,谢钧便立刻低下了头,公子的脸色白得跟一张纸一般, 那日寻到公子的时候险些以为他要断气了, 就算是喜欢刺激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吧, 他心中暗自诽谤,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提醒道:“公子应该保重身体, 如今江山动荡、陛下失踪, 公子若是出事了,只怕陆世子一个人也是顶不住。”   闻言,谢云宸动作懒洋洋地端起了茶盏, 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这才语气平静道:“我心中有数, 姑娘现在在何处?”   谢钧着实搞不懂自家公子,明明先前吩咐一群人在荒林等着姑娘,最后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明明放那姑娘走了, 暗地里却还是派了一群人跟着她, 若是为了将她捉回来, 也不用费如此多的气力, 着实让人想不透。明明他是打小就侍奉在公子左右, 如今却觉得公子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这么多年都是不近女色,如今何苦对着一位姑娘穷追不舍?   “回公子,姑娘在前面的一处小镇,可是需要属下请姑娘回来?”   谢云宸并未开口,只是阖上眼眸用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茶盏的杯壁,心口处的伤口传来若隐若现的疼痛,下手可真狠、瞧着当真是恨极了他,思索片刻,他这才睁眼语气懒洋洋道:“不必,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说完这话,谢云宸便再度阖上了眼眸,他这人从小性子偏执,喜欢的东西说什么都不愿意放手,那日见她铁了心要离开,这才放她离开让她缓一缓,记得幼年时他喜欢一只鸟雀,日日捧在手心,那鸟雀最后还是郁郁寡欢死了,心口凝聚着一股无法排遣的烦闷,除去早年他受制于人、做一些事情需要瞻前顾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烦闷的感觉了,还真是麻烦,若不是担心她真的死了,谁愿意放过她?   “罢了罢了,先不去找她,我们先回京城处理一些事情。”谢云宸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谢钧自幼在他身边伺候,轻而易举便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烦躁。   公子这个时候最是不能惹,只怕京城的那群大臣又要遭殃了。   谢钧不敢多言,弯着身子便凑到马车外面、吩咐车夫道:“换个方向,我们回京城。”   山间空荡荡的,到了深夜除了马车“咕噜噜”的声响,便是乌鸦的桀桀的鸣叫,听上去恐怖瘆人,谢钧小心翼翼地坐在马车中,间或抬头小心谨慎地看一眼谢云宸的脸色,重复了几次后,谢云宸这才忍无可忍地抬首看了他一眼,语气阴恻恻道:“你最好祈祷自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顿时,谢钧浑身一激灵,魂魄差点被吓散,只能战战兢兢开口道:“公子,你身上的伤口真的不需要上药吗?”   “死不了。”说完这句话,谢云宸便再次阖上了眼眸,胸口绵绵密密的疼痛传来,倒是让他觉得更加清醒了,他性子冷漠、平日里觉得这人世间还真是了无生趣,遇见她之后才觉得事情慢慢变得有意思了一些,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放手,若不是害怕她死了,肯定要在手中好一顿磋磨。   “公子,我们这次出来不是为了寻找陛下吗?”谢钧想到朝堂中棘手的事情就觉得脑壳疼,若是没有记错,公子跟陆世子早就分工好了,一个负责出去寻找陛下,一个坐镇京城稳固江山,公子如今一声不吭又回去了,陛下都已经消失这么多时日了,万一有性命危险可怎么办?   “放心出不了事,陛下不会如此轻易就死了,”谢云宸闭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荷包,语气随意道:“若是如此轻易就死了,这江山他也是守不住,倒不如早早换个人。”   听见这话,谢钧更是觉得脑壳疼,陛下若是听见这话,恐怕又要跟公子闹个不死不休了,平日里两人就不对付,陛下瞧着是个脾气温和的、骨子里也是偏执的很,自家主子性子更是一等一的恶劣,也不知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谢钧垂首看着公子掌心的那个浅粉色荷包,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昨夜,在悬崖底下看见公子的时候,公子脸色苍白、神情不虞,一手握着这荷包,神色看起来阴沉极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杀人,记得上次看见公子露出这般神情、还是侯府血流成河的那一日,其实也不怪世子,换成旁人,自小出生在那样一个地方,恐怕早就被逼得没有了活路。   这荷包是浅粉色的样式,一看就知晓是姑娘家的物件,只是公子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恐怕没有姑娘家能够忍受。   “她身上是不是没有钱,给她送一些。”   就在谢钧以为公子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谢云宸忽然开口了,谢钧愣了一愣,他哪个他,这才反应过来,公子恐怕说的是姑娘。   只是谢钧刚刚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公子开口道,“罢了,也该让她吃一些苦头。”   待在他身边不好吗,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若是能够让他开心,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也能给她摘下来,可她倒好,不是想着死就是想着逃跑,总归应该让她吃一些苦头,她才会明白待在他身边的好处,他看中她本就是她的福气,她就算是不珍惜、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践踏他的心意。   谢钧原本想要告诉他白姑娘碰见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只是瞥见公子阴沉的脸色,还是颇为识相的没有开口,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公子这般的天之骄子都不能让那姑娘心动,那公子更不可能。   白莺莺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距离,方才那位公子也被她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河边时不时会有一双璧人放花灯,花灯沿着河水一路而下、橘红色暖光映照得河水越发波光粼粼,仿若一群星点散落水中央,看着泛波逐流的花灯,白莺莺下意识地想到了方才那公子说的一番话,眼眸微眨,心中倒是有些不认同,成亲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何要向神明禀明,难不成这花灯在河中翻了便是不吉利的事情,一对有情|人就不能成婚了吗?这说法还真是荒唐,先不论神明存在不存在,即便是神明存在也是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去理会这样的凡尘俗事?   万事求人不如求己,这世道沧桑、物换星移,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   又走了一段路,白莺莺抬头便看见了一家客栈,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进去,虽说她如今身上剩的钱银不多,总不能沦落街头吧,再言今日不是碰见了一位财神爷吗,短短半日的功夫便碰见了三次面,若是她没有猜错,他今日在她这里吃了瘪,明日定然还会寻找机会与她偶遇。   她原本就想着找一个富贵公子、从他手中骗一些钱财,如今恰好有现成的,倒是不用费尽心思去寻找了,这公子虽说是谋色,但是衣冠楚楚、并未使用旁的手段,恐怕心中也是颇为自负,觉得这世间不会有女子不喜欢他。   这样一来,事情便好办了许多,往日在白府,她学的都是一些勾|引男子的手段,自然知晓如何不动声色地吊住一个人,他越是自负、事情便越是好办。   只要不是碰见什么疯子,她断然不会落了下风,这世间最不容易拿捏的是人心,最好拿捏的也是人心。   白莺莺走进了客栈,定了一间上房后,她身上的钱银便用得所剩无几了,剩下的钱勉强让小二烧了一桶水送到了房中、以供沐浴,身子浸泡在热水中,白莺莺才觉得思绪放松了许多,那疯子若是真的死了就好了。这般想着,白莺莺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自由,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轻易放弃,只是她身上没有什么钱银,倒是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不过眼前明摆着一个冤大头,钱的事情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她向来警惕,原本以为在这客栈中会睡不着,只是没想到刚躺到床榻上便睡着了,梦里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檀香,呢喃不休的佛经一直在她的耳边环绕,白莺莺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泥潭中,她想要挣扎出来,却始终没有办法逃脱,睁眼闭眼都是无所不在的观音像,还有各种喋喋不休的咒骂。   不知过了多久,白莺莺好不容易才从睡梦中惊醒,她额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向来冷静的眼眸也布满了惊慌失措,她右手捂着胸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股心慌的感觉都是挥之不去,心跳得仿佛要从她的胸口钻出来,一道道的木鱼声像是要把她扯成两半。   到底还是逃不过吗?   白莺莺靠在床榻上,她已经许久不曾梦魇了,她这时候才想起来、梦魇的滋味竟是如此难熬,她就这样坐在床榻上,任由思绪乱飘,过了许久,她的心跳声总算是逐渐平复,只是那股檀香始终在鼻间挥之不去,让她没有办法入睡。   她原本就不是个纠结的人,既然睡不着也不必勉强自己,她索性就这样在床榻上坐着,等着那股檀香消散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下木窗的位置。   天到底还是亮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紧赶慢赶,欠大家的一章更新总算是补上啦~~~ 第32章 晋江原创独发   纸糊的窗户不怎么隔光, 夜晚的时候不明显,白日的时候光亮透过木窗照进来,轻而易举便能让人想像到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慢慢悠悠地像是一艘小帆船,白莺莺扭头看向窗边,看着天一寸寸变亮,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股压抑的感觉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脱力的感觉一点点席上心头, 她靠在床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皙的额头布满了冷汗、乌泱泱的青丝也被打湿了一些,她像是一条脱离海水的鱼, 模样瞧着很是楚楚可怜。   休息了好一阵子, 白莺莺才觉得自己逐渐恢复了气力,屋内有昨日备好的冷水,她将帕子用冷水打湿净了净面, 凉意传来、她才觉得心头滚滚燃烧的惶恐稍微退却了一些,等到梳妆过后, 她便又变成了那个落落大方、无所畏惧的白莺莺,这世上的路如此难走,若是不坚定一些, 只怕到死也走不到尽头。   她要坚定一些, 再坚定一些, 不要受过去的干扰。   在白府的时候, 白莺莺通常穿的都是一些颜色艳丽的衣裙, 其实不只是她, 府中姊妹穿的大多都是花红柳绿的衣衫, 毕竟她们可是用来送人的“礼物”,若是穿的太过寡淡,如何以色事人?   是以,白莺莺不曾穿过颜色如此素净的衣衫,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清丽的眉眼,鸦青色中和了她身上妖娆的气质,倒是越发显得清纯可人、楚楚可怜,招人的很,只是如今还要尽快打算好接下来的事情,她身上如今没有什么钱银,总不能就这样沦落街头吧。   等她梳洗以后,晨间的雾霭早就一寸寸散开了,她想了想,决定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还是要主动出击为好。出了客栈,白莺莺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她,心中暗自嘀咕莫不是昨日说话太过不留情面,所以那公子便生气了?不应该如此,她自幼学习的便是察言观色,那公子样貌比姑娘家还要精致,只怕平日里有许多姑娘心悦于他,若是昨日她眼巴巴接受了他送的木簪子,只怕他心中便会轻贱她几分,她拒绝了他、他才会更加心心念念,欲擒故纵就是这么个道理。   只怕那公子如今还待在暗处,寻找时机跟她偶遇呢。   白莺莺走到大街上到处闲逛,她在深宅大院中囚禁了十几年,乍然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自由还是有些不适应,连带着潋滟眉眼都不由得泛起波澜,她分明没有在笑、可却是比笑起来还要摄人心魂,黛青色的石板铺在脚下、街边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她终于感受到了活着的气息。   走了一段路后,她的思绪才渐渐归拢,若是昨日那公子今日没有出现,她还是要另谋打算,世间男子都是贪恋美色,冤大头比比皆是,她也不必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夏日天气变化的快,先前明明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却又泛起了滚滚黑云,压着层层白云往下翻,惊雷在空中呼啸而过,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落在脸上生疼,雷声还未从耳畔消绝,密密麻麻的雨丝便编制而下,白莺莺站在长街上,顾不得思索便提着裙裾朝着屋檐下一路小跑,纵然她跑得快,可这雨水实在是太大了,她的鬓发早就打湿了一小半,衣衫也是湿漉漉地披在身上,风一吹冷的很。   这雨来的可真是不是时候,白莺莺站在屋檐下,她抬眸看向远方,滴滴答答的雨珠沿着檐角爬下,她心中暗自想道,可转念一想,这雨或许来的正是时候,瓢泼大雨遇佳人,可不就是那些话本子中惯常有的情节?   大雨落下,商贩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了东西归家,原本热热闹闹的长街瞬间变得冷清起来,白莺莺站在屋檐下,等了片刻见这雨还是没有变小,只能发呆似地想着一些事情,直到耳边传来的一道声音。   “姑娘,可是要买把油纸伞?”   白莺莺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卖油纸伞的老翁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开口询问道。   她倒是想买,只是如今她身上哪里有钱银呢?   倒真是得不偿失,若是早知道会有一场雨淋湿她的衣衫,倒不如就穿着昨日那一袭破破烂烂的衣裙,折了一根银簪,哪想到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空?   只能抱歉地对这老翁摇了摇头,在白府的时候,虽说白文昭对她们不好,可是金银这些物件儿却是从来没有少过的,白莺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捉衿见肘的窘迫,连带着心中对谢云宸又恨了两分,若是不是他,她现在岂会如此倒霉?他最好是死了,死的骨头都不剩。   自从碰见这瘟神以后,她才变得如此倒霉,晦气、真是晦气。   站在屋檐下等了一会儿,冷风从鬓边吹过,白莺莺只觉得心底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她懒得在这里耗费时间,直接走出了屋檐,却不想刚刚走了两步,一把米黄色的油纸伞便撑在了她的头上。   白莺莺回首便看见了昨日那公子眉眼舒展地看着她,语气轻柔中带着两分隐晦的亲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不枉费她费的功夫,这鱼儿总算是上钩了。   楚青越右手撑着伞,刻意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是这油纸伞狭小,即便是他有意控制着两个人的距离,他们也挨得很近,暧|昧的很,雨滴砸在伞面上再散开,他的视线落在屋檐下卖油纸伞的老翁身上,随即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语气带着七分关切、三分试探道:“大雨瓢泼,姑娘为何不买把油纸伞呢?”   原本等着这姑娘开口回答,只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那姑娘便脸色煞白地昏倒了,若不是楚青越上前半步直接将她揽在怀中,只怕就要倒在地上了,视线探究地落在她的面容上,楚青越的眼神越发玩味了,晕的还真是时候。   他索性直接扔掉了油纸伞,将她拦腰抱在怀中,抱着她就朝前走去,走了两步后,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小厮才急急忙忙从拐角处跑了过来,准备给自家公子撑伞,只是没想到公子抱着那姑娘走的这般极,风大雨急、一阵狂风骤然便掀翻了那小厮手中的油纸伞,等到这小厮费了许多功夫重新收好油纸伞以后,楚青越早就抱着白莺莺坐进了马车。   那马车模样颇为雅致,豆大的雨点砸在马车上,越发衬得马车内寂静异常,方才骤雨打湿了楚青越的青衫,他的鬓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精致容貌更是雌雄莫辨,见白莺莺已经昏迷了,他眼神中的邪气更是遮挡不住,他漫不经心地抬手为白莺莺整理了一番鬓边的乱发,指尖轻轻从她的眉眼处拂过,这模样生的当真是不错。   那小厮跑到了马车边,深吸一口气才握住了鞭子,就在他心中稍微松懈的时候,马车里幽幽传来公子的嗓音,这嗓音配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显得韵致从容,“善棋,若是下次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你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闻言,善棋浑身一抖,险些将手中的鞭子落在地上,只能强装镇定恭恭敬敬回话道:“是,公子。”   马车“骨碌碌”跑了出去,善棋握着缰绳,行到一处长街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姑娘赤脚在雨中狂奔,她身后是一群穷追不舍的奴仆,善棋原本想要开口,只是想到公子阴晴不定的性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右手握着马鞭用力一甩,马儿吃痛便跑了出去,一晃眼的功夫,那姑娘的身影便被远远地落在了雨幕中。   只是明明已经抛开很远的距离了,善棋却依稀还能听见那姑娘幽怨的啜泣声,他稳了稳心神,扬鞭继续赶路,这世上的苦命人多了去了,公子就算是看见也不会相助了,说不定还会心生厌烦,平白连累了他。   赶车赶了有一刻钟的功夫,总算是到了一处宅子前面,善棋先是下了马车、妥善周到地撑开了一把油纸伞,这才凑到马车前,近乎讨好开口道:“公子,到了。”   “知晓了。”   过了半响,马车里面才传出一道低低的嗓音,楚青越一手拦着白莺莺的腰、一手掀开了帘子,动作游刃有余地抱着她下了马车,随后便将她拦腰打横抱在怀中,善棋站在一边想要为他们打伞,却不想公子径直抱着那姑娘便进了府。   善棋心中暗自嘀咕,莫不是他今日又犯了什么错?   顾不得细想,善棋见公子的身影逐渐远去,连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楚青越抱着白莺莺一路穿过长廊,这才寻到一间屋子走了进去,抬手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甚至是颇为体贴的为她盖好了被子。   善棋走到屋前的时候,便看见楚青越长身玉立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颇为瘆人,他心中猛地一咯噔,连忙走过去秉着呼吸询问道:“公子,可需要奴为那姑娘寻个大夫?”   闻言,楚青越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袖,这才不紧不慢冲着他轻声道:“善棋,今日的事情你做的很好。”   霎时,善棋便直勾勾地跪在了地上,油纸伞也无力地从他手中脱落、滚动了几圈便落在了雨中,“公子恕罪,奴知道错了,还请公子勿要怪罪。”   “我为何要怪罪你,今日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不是吗?”楚青越只是面无表情看着连绵的雨丝,话语冷冰冰的。   “公子恕罪,奴下次不敢了。”善棋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只能凭借着本能磕头,他用了死力、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滑落,血淋淋的模样很是恐怖。   “既然知错了,那便去雨里跪着吧。”   楚青越似乎是觉得厌烦,先是抬手揉了一下额角,接着便随意地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开口道。 第33章 晋江原创独发   善棋遥遥地看了眼楚青越指的方向, 那是条后院的小路、夏日景色烟雨蒙蒙倒也算别致,偏生路上铺的都是鹅卵石,如今正大雨倾盆, 若是他在这小路上跪一两个时辰,只怕这腿不残废也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想到此,他忙不迭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滴落, “公子, 奴知道错了,奴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公子饶了奴吧。”   闻言, 楚青越抬起右手轻轻捏了一下眉心, 不耐烦道:“你若是真心悔改,不如把方才瞒着我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回公子,回来的路上有个逃犯追着马车, 奴担心这逃犯面容丑陋会脏了公子的眼,这才自作主张避开了她, ”善棋伏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颤抖,殷红的血迹沾湿了地板, “奴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还请公子饶了奴。”   话未说完, 楚青越便嗤笑一声, 往前走了半步, 慢慢悠悠弯腰抬手掐住了善棋的下颌, 语调玩味道:“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你既然做错了事情,自然便应该受到惩罚,去吧,跪上半个时辰。”   言毕,楚青越便径直转身走回了屋中,善棋伏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可偏偏还要感恩戴德,听见木门传来的一道“吱嘎”声,他才从地上起身面无表情朝着雨幕中走去,像是一只牵线木偶般跪在了鹅卵石上,其实他本来就是贱命一条,能够活着便是万幸了。   狂风吹过,雨丝斜斜地飘入屋檐下,冲刷了那殷红的血迹,所有的事情都再次归于平静,“滴滴答答”的雨声显得环境更加雅致,衬得屋中也是更加安静。   楚青越进了屋,他视线遥遥地落在床榻上,原本是想要走到床榻边,只是不只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还是径直推门走了出去,说来奇怪,这院子明明不算小,可偏偏府中没什么下人,倒显得格外冷清阴森。   站在长廊中,红色的长廊映衬着他清瘦的身姿,他这时候没有刻意维持身上的那股君子之风,面容中的阴柔就彻底遮挡不住了,在长廊中站了半响,他才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油纸伞,走到了善棋旁边,语气随意吩咐道:“起来吧,出去给姑娘请个大夫,便权当是将功补过了。”   言毕,他便撑着油纸伞离开了,善棋见楚青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以后,他这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一言不发冒着大雨便又出去寻大夫了。   白莺莺躺在床上,确定屋里没人以后这才悄悄睁开了眼眸,她如今身无分文也没地方去,索性直接装晕,如此一来到可以省不少的功夫。   她原本想要从床榻上起身,想到方才那公子抱她回来的时候,走的路程不算短,可是却没有听见半句下人行礼问好的声音,这么大的一个府邸,即便是下大雨也应该有奴仆轮流伺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她掀开被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最后还是默默放下了手,这公子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她只是想要骗一些银子,并不想搭上这条命,反正昨夜差不多是一宿没睡,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思考一下以后的对策。   楚青越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出了府邸,他精致的眉眼在雨雾中氤氲开来,那股化不开的阴柔和邪气蚕食着他的身体,他整个人瞧着诡异十足,索性这宅子偏僻、又是大雨倾盆的时候,路上除了他也没有旁人,他踩着细碎雨珠往前走去,像是从阴间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依稀有人声传来,清幽的环境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油纸伞低低地伞檐从面前掠过,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身上阴柔的气质便尽数褪|去,抬首之际便再次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做派,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泛黄的伞柄,他修目长眉,一举一动瞧着都是韵味十足。   若是善棋在这里,便能眼尖的发现这里正是方才的那条长街。   行人撑着油纸伞急匆匆踏着青石板走过,楚青越握着一把油纸伞不紧不慢闲逛着,远远地便看见穿着一袭红衣的女子伏在地上,周围一群穿着棕褐色短褂的奴仆在对她拳打脚踢,咒骂声即便是隔着连绵的雨幕也能够传入耳中,那姑娘的鲜血缓缓濡湿了长裙,鲜血和红衣交织在一起,远远瞧着像是一片流淌开来的血迹,周围明明有人时不时走过,却不曾有一人愿意停下脚步来帮她,更多是厌恶地瞧上她一眼,而后便厌弃地走开了。   楚青越远远地看了一眼,眉眼中的噙着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他脚步微微一顿便朝着一家茶楼走了过去,茶楼分成两层,大雨瓢泼,茶楼里多的是避雨的人,还未走进茶楼便能听见高谈阔论的声音,楚青越抬步朝着楼上走去,茶楼二楼没什么人,视野也更加开阔,他点了一盏茶后就坐在角落里,姿态优哉游哉地品茶,模样瞧着出尘极了,眉宇间的艳丽和邪气都被他身上那股冷淡的气质压了下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谢云宸总算是赶在闭城门之前回到了京城,赶了一天路早就是筋疲力尽,只是没想到刚下马车便飘起了蒙蒙细雨,他向来不喜下雨天,脸色更是阴沉了两分,进入城门后,他想到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颇为心烦地抬首捏了一下眉心,抬眸看向谢钧询问道:“陆世子现在在何处?”   “回禀侯爷,陆世子现在正在天牢处理事情。”谢钧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侯爷还是有理智的,这些国家大事也没有全然抛在脑后。   “先不回府,直接去天牢。”谢云宸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次阖上了眼眸开始闭目养身,等一会儿到了天牢,指不定有多少事情要处理,只求陆时砚一个人先背一些锅,要不然等陛下回来了,只怕朝廷重臣都要恨死他们两个人了。   马车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天牢,谢钧原先想着用油纸伞为公子撑伞,只是不等他撑开油纸伞,谢云宸便径直没入了连绵雨幕中,见此,谢钧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收回了油纸伞,一路小跑跟在公子身后。   走进天牢,谢钧刚解下腰间的令牌,没想到那些守卫只是看见谢云宸、便忙不迭垂首退到了一边,这令牌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看来这京城还真是没有人不怕侯爷。不过这样也好,能省去不少的功夫。   天牢是建在底下的,愈往前走便觉得阴冷潮湿,昏暗的煤油灯勉强照亮了前路,谢云宸走惯了这条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年少时他没少被关进来,那时候年少气盛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每次都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他性子越来恶劣,京城的人对他都是退避三舍,得罪他的那些人也都死在了这牢房中。   从前方传来隐约的呻|吟声,谢云宸下意识地眉心微微蹙起,叫的这般凄惨还真是没出息,往前走了一段路后,眼前顿时亮堂了许多,红色的烛火簇簇燃烧、明黄色的光芒映照出眼前的景象,陆时砚穿着一袭绯红色朝服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是五个并列排开的刑架,挂在上头的五个人早就血肉模糊了,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开的血腥味,陆时砚明明是个文官,却仍就是面色如常的品着杯中的茶茗,清淡的茶雾蔓延开来、一寸寸覆上他隽永的眉眼。   “人死了吗,泼醒继续用鞭子抽。”陆时砚抬手放下青花茶盏,语气淡淡道,这些人先前一个个都叫嚣着宁死不屈,不过是严刑拷打了一会儿的功夫,便一个个哭天抢地,倒是恨不得跪地求饶,只是世上哪有后悔药啊,若是他们直接咬舌自尽,说不定他还会高抬贵手、留他们一个全尸。   谢云宸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长眉微挑,没想到这陆世子平日里瞧着文文弱弱,如今动起手来倒是心狠手辣,他踱步到陆时砚身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慢慢悠悠道:“看来是我多虑了,陆世子一个人在这里足矣。”   见他来了,陆时砚从藤椅上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袍,音容冷淡道:“这里关押了一部分大臣,刺杀你的那些大臣在另一个牢房,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毕,陆时砚便径直离开了。   倒真是不客气,他们两个关系有这么好吗?只是想到他方才眼底一片乌青,谢云宸还是识相地没有开口说话,若是真把这人惹急了,以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就要他自己扛了,他才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许是看见陆时砚已经离开了,牢房中那些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大臣又开始叽叽歪歪了,总算是慢慢恢复了神志、想起了平日里那些冠冕堂皇的忠君报国之道,半死不活地双手攥着牢房的木栏开始谩骂,按照惯常的治国之道,这些大臣笃定这陆世子和谢小侯爷,必定是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如今他们已然被摧残了成了这个模样,想来这谢小侯爷就是过来招安他们的。   只是他们忘了,平日里谢云宸才是心狠手辣的那个,陆时砚不过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弱公子,两人又怎会如此分工?   谢云宸也不是个性子好的,懒得开口解释,二话不说便又命人在这地牢架了五个架子,派人又捉了五个官员挂在了上面,只不过这次不是侍卫动手了,而是他亲自动手,打了一顿之后,天牢中那些大臣便安静了不少,到最后看着奄奄一息的那五个同僚,剩下的人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见此,谢云宸的眼底才浮现一道满意,耳根子也清净了不少,他慢慢悠悠地提着一把大刀走进了牢房中,语气凉薄道:“诸位不是都宁死不屈吗,此时提刀自刎还能保全名节。”   言毕,他便随手将大刀扔在了地上,刀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那些文臣平日里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等了半响才有一个人出来战战兢兢提起了那长刀,语气愤慨道:“你如此待我们,先帝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不会安息。”   “若是我没记错,十日前大人不是就叫嚣着要自刎吗,怎么过了这么久,您还好端端活着啊?”谢云宸轻笑一声,视线玩味地从牢房中的人身上掠过,眉眼的嘲弄毫不遮掩,“诸位大人,自持身价这样的招数早就过时了,朝中可不缺人,你们若不想活了那就死个干净利落,这样死乞白赖地活着招人厌的很。”   骤然被谢云宸戳破了心思,这些朝臣倒是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他们僵持了这么久,所求不过是新帝的一个承诺,他们身后的家族势力层层交叠,往日对新帝更是百般刁难,新帝继位、这朝中哪里会有他们的位置?   是以,这么多日他们不愿意轻易松口也只是在谈筹码,哪料陆时砚跟谢云宸这两个疯子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对先帝忠心耿耿的,倒也不见得,舍不掉的无非是那一代代传下来的官位和特权。   士族同枝连理,本就是荣辱与共,寒门子弟永无出头之日,这本来就是不成文的规定,可如今有人明摆着不把他们这些士大夫放在眼里,他们还有路可选吗?   大殿下是士族出身,平日里跟士族关系交好,他若是能够继位,名门望族的百年荣华富贵便能代代相传,可偏偏是不得宠的太子殿下继承了帝位,太子在朝中势单力薄,士族平日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新帝继位,士族哪里会有活路?   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这些大臣都泄了气,垂头丧气蹲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谢云宸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神情,眼眸微抬、语气凉薄道:“诸位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今时今日生路只有一条,这里有一方契约,明日一早画押签字的人就可以平平安安离开。”   “至于那些不想活的人,今夜就提刀自刎吧,要不然会被制成人彘埋进土里。”   说完这话,谢云宸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中是长久的死寂,过了许久才传来一道“呜呼哀哉”的痛哭声,可事到如今,所有的事情早就由不得他们了。   夜幕缓缓遮掩而下,“滴滴答答”的雨声也逐渐没落,楚青越这才撑着油纸伞走出了茶楼,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长街上冷冷清清的,他撑伞朝着小巷走去,待走了一段路后,一只手拂上了他的长靴,“求你,求你救救我。”   闻言,楚青越慢条斯理地蹲下了身姿,油纸伞倾覆而下遮掩住了他的面容,他微微一笑、眉宇间的阴柔毫不遮掩,语气似悲悯、似叹息感慨道:“姑娘,你看看在下是谁。”   那红衣姑娘倒在血泊中,周围的水渍混着她身上的血迹,一时间让人分辨不清什么是雨水、什么是血污,她眼前是一片模糊,哪里还看得清他的面容?   见她迟迟没有任何反应,楚青越微微叹了一口气,嗓音陡然一转,娇柔妩媚低吟道:“姑娘,许久不见,你真的认不出在下了吗?”   霎时,那姑娘眉眼微怔,接着就想要不管不顾抬手去拽他的衣袍,只是楚青越微微侧开身姿,她便落了空,只能躺在地上、语气怨毒咒骂道:“去死,你去死。”   “可惜,今夜死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没有更新,以后慢慢补给大家,真的是很抱歉啊。 第34章 晋江原创独发   “可惜, 今夜死的是你。”   楚青越俯首轻轻凑到那红衣姑娘的耳边低吟道,言毕,他便抬手轻轻罩住了她的口鼻, 那姑娘犹如一只濒死的野猫、狼狈地挣扎了两下后便窒息而死,她脚腕缠绕的一圈银铃发出最后一道清脆的声响,而后便彻底归于平静。   见她死了,楚青越才抬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手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番右手, 抬手随意地将帕子罩在了她的面容上,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会死不瞑目啊。   隔着苍茫夜色,他的视线慢慢悠悠落在她脚腕缠绕的那一圈银铃上,隐隐约约耳边又响起了那道银铃声, 他对这银铃声实在是太熟悉了, 白日的时候即便是坐在马车中,这银铃的声音还是伴着空濛细雨传入了他的耳中。他这人生性多疑,并未吩咐善棋赶路, 可善棋却自作主张加快了速度,其中定然有事情瞒着他。   楚青越整理了一番衣袖后从地上起身, 他今日过来只是想看看、善棋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不曾想居然又看见了她,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喜事, 原以为她这样的人能够坚持多活一段时间呢, 却不想如此轻易便死了, 死状还是如此凄惨, 倒真是让他失望了, 辜负了他这么久的恨, 也辜负了他费尽苦心给她寻的好地方。   小巷中再次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茶楼的伙计正准备关门,却不想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竹青色长袍的公子,认出来那公子正是下午茶楼的客人后,那伙计当即面上便露出了一道笑容,正准备开口说话,便看见那青衣公子径自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劳烦小哥,巷中的那位姑娘倒是位苦命人,还请小哥替她张罗一下后事,多出来的钱便当做报酬了。”   言毕,那青衣公子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伙计站在茶楼中看着那锭银子发呆,世上难不成真的有活菩萨?   谁知道呢,多得是钱没地方花的财神爷。   那伙计随口嘟囔了一句便继续忙活手中的事情,反正明日有官兵巡城,自然会将那姑娘的尸体送到乱葬岗,他何必瞎操心。   白莺莺躺在床榻上睡了许久,中间迷迷糊糊倒是听见了木门“吱嘎”的声响,只是眼皮莫名发沉,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等到她好不容易睡醒的时候便发现天色已黑,她更是觉得浑身乏力,不等她从床榻上起身,便听见一道小厮的声音。   “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善棋一直守在桌边,见她醒了,忙不迭倒了一盏茶走到床边,开口解释道:“姑娘今日感染了风寒,我家公子已经请大夫替姑娘看过了,喝上几天的药便能痊愈。”   “姑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奴这就去为姑娘煎药。”   将茶盏递到了白莺莺的手中,善棋便垂首离开了屋子,离开的时候更是颇为体贴地在屋中多点了几根蜡烛,烛光一寸寸照亮了屋子,白莺莺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跳跃的火苗上,才觉得自己的神志慢慢变得清晰,她都这么久没有生病了,难不成因为今日淋了一点小雨就感染了风寒?   想到这里,她唇边微微勾起,连带着冷淡的视线也沾染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在这地方都敢踏踏实实睡着,她是嫌自己命长吗?   不过这地方虽然诡异,总归没有疯子守在她身边,倒是让她心安不少。   白莺莺垂眸看了眼手中握着的茶盏,不过是寻常的白瓷,一饮而尽杯中的清茶后,她抬眼随意地打量了一圈屋子,这屋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表面上这宅子中的一切都正常极了,可偏偏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善棋到小厨房热了一下草药后,便端进来放在了桌上,公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下午的时候他在这宅子中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往日公子总嫌他办事不够周全,他若是继续跟这姑娘待在一起,兴许一不留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怕又要惹公子生气了,心中拿定主意,善棋将药碗放在桌上后,眉眼低垂恭敬道:“姑娘,药放在桌上了,若是姑娘还有什么需要,明日可以再跟我家公子商量,公子如今在外办事,若是奴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勿要怪罪。”   自觉这番话已然是滴水不漏,善棋微微舒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身后幽幽传来那姑娘幽幽的话语。   “这位公子留步,能否劳烦你替我寻来一件衣衫,”白莺莺掀开辈子走到桌边,苍白的面容瞧着很是虚弱,透露处一股柔弱的美感,她苦笑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裙,无奈地伸手撩了一下衣袖,“实不相瞒,这衣衫已经湿透了,能否劳烦公子先借奴家一件衣衫?”   “姑娘真是折煞奴了,唤奴善棋即可,良善的‘善’,琴棋书画的‘棋’。”善棋失声否认,心中也是犯了难,下意识地就想要开口解释,他自然是知晓这姑娘身上的衣衫是湿透了,可这府中只有他一个小厮,总不能是他替她换衣衫吧,府中倒不是没有女子的衣衫,只是他拿出来多少有些不合规矩,言多必失,他此时尽量少说话为好。   “姑娘,府中并无女眷,奴有两身新做的衣衫,姑娘先应急穿一下,等到明日公子便为姑娘置办衣裙,可好?”仔细斟酌一番言辞后,善棋才小心翼翼开口道。   “多谢善棋,公子愿意收留奴家,奴家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明日定然要亲自向公子表明谢意。”白莺莺双手交叠在两侧,屈身行礼道,眉眼低垂的模样一看就是名门出身的闺秀。   善棋办事还算是妥帖,很快就送来了崭新的衣衫,连带着被褥也全都换了一套,临走的时候,他看见已经空了的药碗,随手便端走了,行事倒是颇为周全。   可偏偏,他越是不出错,白莺莺心中便越是觉得怀疑,善棋既然办事如此妥帖,方才她问他要新的衣衫,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却停顿了许久才给答复,那模样瞧着颇有顾虑,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怕的自然不是她。   他害怕自己的主子。   这一对主仆还真是有意思,主子不像主子,奴仆也不像奴仆,有意思。   白莺莺坐在圆凳上,饮了一口冷茶后,她才觉得心头的燥意稍微褪|去了一些,她心中只是有些猜测,有些事情等明日看见那公子后,她才能确定。   这般想着,她倒是越发悠闲了,不知道是不是前些日子跟谢云宸在一起、她的神经太过紧绷,如今离开了他,她每夜睡觉居然踏实了许多,就连梦魇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还真是托他的福。   京城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谢云宸走出天牢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就停了,只留下打湿的泥土证明着雨水的痕迹,方才在牢房中,他亲自动手鞭打了一些官员,先前只觉得那些人鬼哭狼嚎的呻|吟着实聒噪,这群人口口声声要忠君报国、以身殉国,不过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便受不住了,还真是可笑。莫名地,他想起了白莺莺,一个弱女子尚且临死不惧,这群饱读圣贤书的“圣人”却是不能,还真是好笑。   若是她在这天牢,定然早早就寻找机会自刎了,哪里会苟延残喘至今?   想到此,谢云宸眼眸微弯,眉宇间那股肃杀的冷意也淡然了许多,只是垂首看见衣袂处沾染上的鲜血后,他的眼神便骤然冷了下来,抬手便脱了外衣,谢钧跟在他的身后,见此原本想要接过这外衣,只是他的手刚碰到这外衣,便听见了谢云宸凉凉的话语。   “烧了吧。”   谢钧接过这衣衫,垂首便看见了那明晃晃的血渍,他抬首便看见谢云宸颀长的身姿,夜色深沉,公子明明穿着一袭白衣、却仿佛跟这无边夜色融合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下人,主子的事情不是他应该操心的。可这么多年,公子吃了多少苦他都看在眼里,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公子太孤独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勉强碰见了一位称心的姑娘,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公子把这姑娘留下来。   站在原地用火折子将这衣衫点燃,待到这衣衫彻底成为一堆灰烬后,谢钧才一路小跑到了马车前,他掀开帘子坐了进去,便看见谢云宸正在闭目养神,迟疑片刻,谢钧这才开口轻声问道:“公子,我们回哪处宅子啊?”   “世子府。”   闻言,谢钧探着身子掀开帘子,冲着马夫吩咐道:“回世子府,公子累了,驾马的时候注意分寸。”   世子府在城郊,当时公子跟老侯爷闹得着实厉害、两人水火不容,侯爷府建在皇城中心,公子便随意在南郊寻了块儿地、建了世子府,此后日子着实清净了不少,只是不曾想,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便是侯爷府血流成河之际。   夜色深沉,往事如雨丝飞上心间,却又在瞬间积压在漫天黄土之下,那些事情总归是过去了,过去的事情便是没有回忆的必要。   世子府建在南郊,离天牢倒是不远,驾马行了半刻钟的功夫便到了世子府,谢钧先翻身下马车,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等着谢云宸。   一连奔波许久,谢云宸坐在马车中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他平时多梦魇,眯了一会儿便从睡梦中惊醒了,下了马车后,见谢钧守在一边,他侧首语气淡淡道:“下次不必如此,直接唤醒我便好。”   说完这话,谢云宸方方往前走了半步,一只信鸽便飞了过来,他抬手捉住鸽子、抽出了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这才松开了手,看清楚纸条上的字后,谢云宸冷笑一声,扭头想要对谢钧说些什么,只是不等他开口,他便觉得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前栽去。   见此,谢钧心中骤然一惊,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住公子。   作者有话说:   或许啊,我是说或许,明早还有一章更新,如果我不困的话~ 第35章 晋江原创独发   谢云宸抬手取下信鸽腿上缠绕的纸条, 看清楚纸条上的字迹后,他冷笑一声,抬眸看向谢钧, 想要开口,只是一连奔波了两日,他身上还有伤口,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多亏谢钧上前两步及时搀扶住了他, 他这才没有模样狼狈地摔在地上。   搀扶着谢云宸回到了屋子, 谢钧便命人去请大夫过来诊断了一番, 听见大夫说公子只是操劳过度、旧伤复发的时候,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安心去厨房给公子煎药了。   谢云宸昏睡了两个时辰后便醒了过来, 谢钧见他醒了, 连忙从厨房端了草药过来,“公子,大夫说你是旧伤复发, 再加上操劳过度这才昏了过去,反正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了,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陆世子操持,公子不如安心养好身体,至于寻找陛下的事情, 就交给属下吧。”   谢云宸端起陶瓷碗一饮而尽, 这才抬首看了眼谢钧, 他眼皮微掀、眼神中的戾气清晰可见, 语调也带着一股邪气, 随手将袖中的纸条递给了谢钧, “今夜就派人把她抓回来, 反了天不成。”   闻言,谢钧心中猛的一咯噔,忙不迭接过纸条,看清楚上面的语句后,他眉心更是突突直跳,还真是巧了,一晕晕一双,今夜公子昏倒了、那姑娘白日也昏倒了,姑娘也真是的,居然还跟旁人走了,难道心中真的对自己的处境没有半点分寸吗?那日在荒林,摆明了就是公子放她离开的,这姑娘若是有心,总应该念着公子的好。只是转念一想,若他是那姑娘,只怕打心底要恨死自家公子了。   沉思片刻,谢钧小心翼翼抬眸观察了一番谢云宸的脸色,斟酌一番后,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公子息怒,姑娘今日昏倒了才会跟那公子离开,不是存心要惹你生气的。”   “昏倒,她会随意地昏倒吗?”谢云宸冷笑一声,幽深的眼眸中尽是冷意,“夜间睡觉的时候她都不轻易合眼,总是寻找机会动手,这样一个女子,你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地昏倒吗?”   “去把她捉回来,她心思活络,看来是我对她太宽容了,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着实是被气得不轻,谢云宸轻咳两声,语调也骤然冷了下来,等捉她回来以后,他便将她关起来,看她以后还能耍什么幺蛾子。   若是往日谢钧自然是不敢开口,可是将这姑娘捉回来又能怎样,难不成公子真的能关她一辈子吗,若是这姑娘执意寻死,公子真的能够制止吗?   “公子三思,姑娘求死心切,若是执意带回来,只怕命不久矣,”谢钧单膝跪在地上,想到从前的事情,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公子从前强行带回来一只野猫,虽说是锦衣玉食供养着它,可那野猫还是郁郁而终,公子当真不怕姑娘自寻短见吗?”   谢云宸有些头疼,他抬手轻轻捏了一下眉心,语气不耐道:“南疆有种蛊毒,中毒者肉身不腐,她若是不听话就喂下去,这样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教给你吗?”   谢钧无奈,看来公子这是铁了心要把姑娘困在身边了,他一个下人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公子吩咐的事情他也不能违背,只是希望那姑娘不要求死,从地上起身,他垂着脑袋往屋外走去,正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忽而又听见公子开口了。   “算了,先不管她了,派人先去查一查那男子的背景。”   听见这话,谢钧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踏踏实实地便离开了。   谢云宸方才睡了一会儿,如今也是睡不着,其实从前养猫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今日若不是谢钧提起,只怕他也不会主动去想起,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喜欢的东西就应该牢牢握在手中,哪怕是摧毁也不能撒手。况且,那野猫的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那野猫明明就快活生生饿死了,是他救了它,可这野猫又过不惯家养的日子,整日吃饱了便出去厮混,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它既然不愿意留下,那便永远都不要回来,是以,那野猫活生生在外面饿死后,他也不觉得难过,甚至觉得那野猫有些咎由自取。   他从来不觉得白莺莺跟那野猫相似,他也没有轻贱她的心思,只是她既然主动设计了他,自然应该付出一些代价。他告诉过她了,她很有趣,等到他心生厌烦的时候,便会放她离开,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他对她已经是十分包容了。   窗外的月光一泻千里,谢云宸莫名想到了从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只是当他想要仔细回忆一些细节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清了,甚至当时的悲喜他也统统感受不到,仅仅是觉得乏味,这人世间还真是无聊,熙熙攘攘过客的心思都如此直白,直让人作呕。   接着皎洁月光,他抬手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浅粉色的荷包,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萤火虫早就死绝了,他并没有多喜欢她,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让他平静如死水般的生活泛起了涟漪,所以,他不介意多忍耐一阵子,也不会直接戳破她的小心思。   轻笑一声,谢云宸随手便将这荷包扔到了池塘中,游鱼一拥而上,撕扯着荷包坠入湖底,咕噜噜的气泡浮上水面而后便随风消逝。   善棋在宅子中转了一圈,这宅子白日瞧着就渗人,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恐怖,时不时还有几声乌鸦的鸣叫,公子干什么要租这样一处宅子,还真是让人猜不透,忽然眼前浮现一道莹莹火光,善棋心中顿时一惊,他屏住一口气、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小心翼翼询问道:“公子,是你吗?”   闻言,楚青越将手中提着的灯笼往上了一段距离,烛光一寸寸照亮了他的眉眼,他长眉微挑、随手将灯笼塞到了善棋手中,语气幽幽道:“你这些日子还是有长进的,今日没吓哭是极好的。”   善棋正准备开口回复,便看见楚青越已然超前走了一段距离了,他正准备跟上去,没想到楚青越径自摆了摆手,“回去吧睡觉吧,记得给姑娘点一盏香。”   接着烛火,善棋隐约看清了楚青越走路的步伐,娉婷袅袅乍一看比姑娘家还要妖娆两分,只是看了一眼,善棋便立刻低下了头,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等着公子离开后,他才提灯离开,像他这样卑贱的出身,知道的事情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宅子中明明是一片漆黑,乌云遮蔽月亮,可楚青越却平平稳稳朝前走着,这夜色并不会影响他看路,甚至会让他觉得更加自在,往前弯弯绕绕走了许久,他才停了下来,只见那处是一个朱红色的戏台,戏台周围挂着红灯笼,楚青越脚步一顿走进了一间屋子,随手点燃了一个蜡烛,屋中这才瞧着亮堂了一些。   屋中摆放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挂满了各色的衣衫,那衣衫乍一看颜色有些刺眼,细看才会发现原来都是一些衣服,楚青越转身走到了木架旁,抬手随意地挑选了一件大红色的戏服,那戏服是女子样式,他身形颀长、穿上后并不觉得女气,倒是越发显得眉目精致,夜深人静时,他自然不需要再去伪装,眉目间的邪气和妩媚肆无忌惮蔓延。   换好衣衫后,他才坐在了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开始给自己上妆、挽发,明明是这样繁琐的事情,他做起来却是耐心十足,动作赏心悦目,宝石头面点缀在发间,他的面容也隐匿在黑暗中。   做完这一切后,借着蜡烛的暖光,楚青越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妆扮,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中的胭脂,他步伐娉婷走到了屋外,朱红色的戏台在夜色中多了几分寂寥的意味,他走了上去抬手将红灯笼点亮,眉目间这才浮现一道满意。   月色如水蔓延开来,他像是一朵莲花在朱红色的戏台上流转,大红色的戏服跟朱红色的戏台子交错融合,他未曾唱出声,手间的动作妩媚妖娆,步伐也是步步生莲,末了,一曲终了,他才抬首看了眼月光,嗓音娇柔唱道:“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1】”   这平白一句来的突兀,他唱完这句唱词后,才停了下来,语气似感慨似嘲讽,没有半点戏中人的不甘和愤懑。   一阵乌云吹了过来,月光再次被遮挡的严严实实,楚青越冷笑一声灭了戏台子周围的蜡烛,转身再度走回来屋中,等到他出来的时候,身上便穿上了那袭竹青色的长袍,朱红色的戏台子还是隐匿在一片黑暗中,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他踩着月光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那月光明明落在了他的肩头,他却抬手随意地掸了两下,脚步微微一转便又没入了无边黑暗。   白莺莺躺在床榻上思索着以后的事情,原本都快睡着了,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她平日里最是厌恶檀香,顿时便没了睡意,她装作熟睡的模样不曾有任何反应,木门传来一道细微的“吱嘎”声,随后屋中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多了那股挥之不去的檀香。   这檀香是安神的效果,白莺莺嗅到这熟悉的味道后,心中便暗道不好,她原本就是想要找个有钱的公子哥,从他手上骗一些钱财,只是如今看来她是找错人了,这公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她明日定然要寻找机会早日脱身,免得惹祸上身。   就在白莺莺半睡半醒、头脑混混沉沉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句昆曲中的唱词,那声音如泣如诉、婉转幽怨。   作者有话说:   【1】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摘自昆曲折子戏《孽海记》中的《思凡》 第36章 晋江原创独发   那安神香的效果很好, 白莺莺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虽说是听见了那唱戏的声音,但是听得并不真切, 眼皮往下压,她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色蔓延开来,不知过了多久,那湛黑的天色总算是一点点亮堂起来了, 东方泛起一道鱼肚白, 檀香幽幽燃烧一宿、灰烬散落一地, 屋中的人睡得昏昏沉沉。   善棋清早便起来了,正准备出府去给那姑娘买几身新衣衫,只是他刚在宅子中走了一段路, 迎面便看见楚青越穿着一袭青色长衫站在红廊中, 他并未用玉冠束发、而是随意地任由墨发披散在身后,他眉眼精致、微风吹动他的发丝,越发衬得他五官姣若好女, 有一种雌雄莫辨的阴柔感,虽说是看见公子这般模样许多次了, 可每次善棋都会忍不住晃神,愣了一会儿,他这才回过神来, 恭敬行礼道:“公子。”   闻言, 楚青越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语调慢慢悠悠道:“这般行色匆匆, 难不成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回公子, 姑娘昨日的衣衫都湿透了, 奴今日要出府为她置办些衣衫。”   楚青越随意地抬起右手整理了一下衣摆, 满不在乎道:“何必如此麻烦,府中多得是女子衣衫,你随便去给她挑一些不就好了。”   拿捏不透公子的心意,善棋斟酌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可昨日姑娘主动开口问奴要衣衫了,奴只是拿了两件自己的衣衫,若是今日直接从府中拿出了衣裙给姑娘,岂不是会引起姑娘的猜疑?”   楚青越轻笑一声,歪头似笑非笑瞧了一眼善棋,打趣道:“你倒是长进了许多,她猜疑又如何,你以为她还能走出这府邸吗?”   善棋心中猛地一咯噔,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垂首正准备开口,却见楚青越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罢了,你既然不嫌麻烦,那便去镇上买衣衫吧。”   言毕,楚青越便转身离开了,衣袂随意地用一根同色腰带系起来,倒是越发显得他身姿清瘦,苍白的神色带着几分虚弱,也就是这时候,善棋才发现公子是赤脚往前走的,长廊虽说打扫的很干净,可偶尔也会有几颗细小的石子,可他却像是从未察觉一般,自顾自踩着石子便朝前走去,红色的长廊弯弯绕绕,他足上沾染的鲜血也并不明显。   只是看了一眼,善棋便匆忙扭过了头,这宅子偏僻,他还要赶紧去镇上办事,免得耽误公子的事情,若是耽误了,只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白莺莺悠悠从睡梦中醒来,她起身后靠在床榻上,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只见那里空荡荡一片,若不是她昨日确实嗅到了檀香,只怕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安神香她自幼闻惯了,自然不会认错,只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对主仆才要对她用安神香。   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但是她很快就清醒了,她不过是一个过客,这里发生的事情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屋内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白莺莺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如今的时辰还早,她不应该醒这么早,还是安安稳稳躺在床榻上吧,等到有人唤她也不迟。   楚青越穿过长廊、回到屋子,这才随意地找了一顶玉冠束发,墨发尽数束在身后,他长眉微微一挑,眉眼处的阴柔当即收敛了许多,收拾一番后,他便再度恢复了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做派,一双眼眸犹如点翠的雀目,瞧上去清澈透亮。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好整以暇地推开了木窗,视线慢慢悠悠顺着湖水往前蔓延,这宅子虽说是位置偏僻,但是好在清净开阔,倒是能省去不少事情。   他抬手阖上了木窗,随意地从桌上收拾了一些糕点,便端着瓷盘走出了屋子,沿着屋后的一条小路朝前走去,那小路幽深僻静、间或有一段路淹没在浅浅的湖水中,石子被冲刷得透亮、光滑得不成样子,可他却看都不看便踩了上去,身姿平稳如常,沿着弯弯绕绕的小路走了一阵子,面前便出现了一间屋子,楚青越走到屋前,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三声过后,木门才从里面打开。   那姑娘只是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衣,容色只是清秀、只是眉眼处噙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倒是有些招人,看见楚青越,她眉眼处涌现一分震惊,而后便飞快地垂下了头,侧身迎他进了屋子。   见她这般表现,楚青越蹙起的眉心才再度回复平坦,抬脚进了屋,他将手中端着的瓷盘放在了桌上,嗓音温润如玉开口道:“宁姑娘,那出戏你可是学会了?”   宁芸阖上了门,动作间缠绕在脚腕和手腕处的银铃“叮咚”作响,她摇了摇头,眉目间是一贯的怯懦,像是一只怯生生的鸟雀,语气怯生生道:“还差一些。”   楚青越朝着她逼近了几步,抬手慢条斯理地掐住了她的下颌,意有所指道:“日子快到了,宁姑娘还应该用心些,你好好学,今日晚些时候我过来找你。”   言毕,他便朝着屋门走去,转身的时候回头询问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饭菜,等到晚上我给你带过来。”   宁芸眉眼低垂,她的眉眼隐匿在一片黑暗中,有一种柔弱的美感,“不必了,多谢楚公子。”   楚青越本就不是个好人,本来就是随口问一句,她既然不领情,他自然不会再多问,言毕,他便随手阖上了门,转身离开了。   善棋驾着马车到了集市,清晨镇上的人并不多,因此他办事情也快了许多,买完衣衫回府的时候,也不过才用了半个时辰。他用红木托盘端着衣衫走到了白莺莺屋前,抬手敲了一下门,都过去这么久了,按理说这安神香的味道都散了,这姑娘也应该醒了吧?   “姑娘,你起身了吗?”   屋内并没有传来应答声,就在善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的木门发出了“吱嘎”的声响,他扭头便看见白莺莺穿着昨日的一袭青衣。   “姑娘,这是公子吩咐奴给你置办的衣衫,还望姑娘不要嫌弃。”善棋举着手中的红木托盘,微微递向白莺莺。   “多谢公子收留,只是奴家还有要事要办,昨日已经麻烦公子许多了,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麻烦你们主仆二人了,日后有机会,必定会报恩。”白莺莺眉眼低垂站在原地,并未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红木托盘,而是单刀直入拒绝道。   闻言,善棋觉得颇为为难,这可是公子看中的人,公子不开口,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放人离开,只是见这姑娘去意已决,若是他贸然开口,只怕她也会心生怀疑,就在善棋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姑娘感染风寒连身子都未曾养好,”楚青越穿着一袭青衫从长廊的尽头一步步走来,他嗓音清朗、身姿端正,一步步走来的时候颇有种步步生莲的美感,走到善棋身边后,他便动作极为自然地接过了楚青越手中的托盘,抬首眉眼含笑看着白莺莺,嗓音温润道:“难不成姑娘还想要在街边昏倒吗?”   白莺莺未曾想到他会忽然出现,倒是有一瞬间的愣神,就在她还想要开口的时候,便又听见楚青越不紧不慢开口道:“今日天色瞧着黑沉沉的,怕是不久便有暴雨,姑娘不如在府中多等一会儿,待到天气晴朗的时候,在下就让善棋送姑娘离开,这样可好?”   闻言,白莺莺抬头看见天色果然如同他说的那般阴沉,只能不情不愿同意了,他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她执意要离开,恐怕会引起他的怀疑,这府中藏着如此多的秘密,要是让他意识到她发现了什么端倪,只怕她就真的走不了了。   看见她点头同意,楚青越眉眼舒展,抬手将手中端着的红木托盘稍微往她的方向送了送,继续开口道:“姑娘昨日的衣衫还未干,不如先回屋换一下衣衫,免得风寒加重,昨日大夫给姑娘开了药,待用完膳后,姑娘还是要按时服药。”   白莺莺无奈,只能接过他递过来的托盘,屈身行礼感激道:“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   “施恩本就不图报,姑娘此话言重了。”见她接过了衣衫,说完这句话,楚青越便转身离开了,猎猎清风吹动他的青衫,衬得他周身的气质越发清越出尘了,善棋跟在他身后,公子的样貌太过出众、不经意间便能蛊惑他人,只有他知晓这幅绝美皮囊下藏着怎样恶毒的心肠。   因为受伤的缘故,谢云宸今日起的比往日晚一些,谢钧一直都记挂着昨日他吩咐的事情,见公子醒了,他忙不迭端着一盏清茶走到床榻边,开口道:“公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谢云宸接过茶盏随意地放在一边,抬眸眼神冷淡道:“谢钧,昨日我吩咐你的事情,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闻言,谢钧顿时浑身一颤,紧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公子吩咐的事情,属下自然是时时刻刻挂在心上,这是暗探传回来的消息,还请公子过目。”   谢云宸随手接过信封,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暗探便查到了许多事情,他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神色始终是平淡无波澜。   见状,谢钧越发觉得抓心挠肝,那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是有这么多前尘往事?   许是察觉到了谢钧的神色,谢云宸随手将信纸叠了一下,慢悠悠看了他一眼,长眉微挑道:“怎么,你很好奇?”   “公子可要派人解决了这人?”谢钧连忙摇了摇头,福如心至的低下了头,下意识地开口岔开话题。   “一个骗子而已,不足为惧。”   谢云宸抬手敲了一下谢钧的额头,语气轻飘飘道。   作者有话说:   或许过几天会开一本快穿文~ 第37章 晋江原创独发   骗子, 什么骗子?   谢钧只觉得满头雾水,他心中好奇却又不敢细问,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谢云宸早就从床榻起身了,看见谢钧在发呆,他也不出声提醒,只是态度悠闲地洗漱了一番。做完这一切后, 谢云宸才眉眼含笑看了谢钧一眼, 右手握着信封轻轻晃了一下, 轻声道:“很好奇吗?”   谢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后,连忙摇了摇头。   见此, 谢云宸清俊的面容上浮现一道惋惜,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原来你不想看啊。”   说完这话,他便抬手从书桌上翻了一下, 当着谢钧的面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火折子,火舌攀着信封席卷而上, 顿时便只剩下了一地灰烬。   “谢钧,你最近浮躁了许多,若是还静不下心, 便去天牢待上几日, 等到出来的时候应该会有些长进。”谢云宸转身随意地从衣架上挑选了一袭墨色的衣衫, 动作不紧不慢地换上后, 这才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谢钧, 话语中威胁的意味很是明显。   谢钧浑身一激灵, 原本昏昏沉沉的头脑瞬间就清醒了, 不过他也知道公子这是好心提醒他,若是真的要罚他,方才公子就不会对他说那番话了,而是直接将他送到天牢了。谢钧向来机灵,他从桌上拿起一把木梳,扶着谢云宸在椅子上坐下,故意岔开话题道:“公子,那我们如今需要派人将姑娘接回来吗?”   谢云宸右手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轻敲着,任由谢钧替他束发,想到探子打探出来的消息,他思索片刻,轻声道:“不必管她,先处理京城的事情,她如今积怨太深,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   谢钧手巧的很,不多时便替他束好了发,玉冠束发,越发显得谢云宸仪表堂堂、容貌清俊,即便他穿着一袭墨色衣衫也很相配,瞧着就像是从水墨丹青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用过膳后,主仆二人便又到了天牢,天牢这地方建在地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瞧上去都是黑漆漆的,只是相比起昨夜的鬼哭狼嚎,如今也算是安静了许多。   原本天牢中还有些微弱的呻|吟声,不想等到谢云宸出现的时候,顿时便变得鸦雀无声了,那些趾高气昂的大臣如同鹌鹑一般缩在牢房中,神色尽是怒不敢言。   看见谢云宸来了,守在一旁的官吏忙不迭上前递上了昨日留下的那一方契书,只见上面写满了朱红色的人名,谢云宸看了一眼便随手递给了谢钧,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抬眸看向牢房,语气是明晃晃的嘲讽:“诸位大人果然是明智,在下今日原本已经做好替诸位大人收尸的准备了。”   说道这里,他语气微微一顿,眉眼处的玩味越发浓郁了,长眉微挑、继续毫不客气地往人心口上戳刀子,“竟是没有一位大人自刎,看来是在下多虑了,说来也是,诸位大人本就才智过人,自然会做出最好的选择,只是刚开始大家都叫嚣着宁死不屈,也不知是为何。”   虽然是问话,但是他语气的肯定意味却是很明显,摆明了是在挖苦那些大臣虚伪。   牢房中的大臣被他这话刺得脸上青红交加,更有甚者早就捂住了胸口,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背气了过去,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出生反驳,他们算是想明白了,这谢小侯爷就是个弑父杀兄的疯子,若是把他惹急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见他们不开口,谢云宸才冲着谢钧摆了摆手,开口吩咐道:“接大人们出去吧,皇宫如今正空着,就将大人们安置在里面吧,也省得大人们费事,若是诸位大人有什么异议,就去找陆世子解决。”   皇宫,凭什么将他们安置在皇宫里,这不就是要变相地软禁他们?   一时间,这群大臣相视一眼都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可是他们实在不敢再开口了,毕竟无论住在哪里都比待在这天牢好。   “公子,那你呢?”谢钧站在谢云宸身后开口道,语气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去忙吧,天牢里可还有一波大人等着安置呢。”说完这句话,谢云宸便转身不紧不慢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昨日陆时砚说的便是这个地方,他这人不喜欢受旁人算计,如今自然需要好好算一算账。   谢钧原先想不明白公子素来不喜黑衣,今日怎么就偏偏穿了一袭黑衣,如今才算明白,天牢遍地血腥,恐怕今日公子还要亲自动手,这黑色即便是沾染了鲜血也不甚明显,倒是比白色要干净许多。   天牢深处时不时便传来凄厉的呻|吟声,过了一会儿,便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白莺莺端着红木托盘回了屋,她视线落在托盘上颜色清淡的衣衫,随意地选了一件换上后,便站到了木窗旁边,她推开木窗、徐徐清风便迎面而来,乌泱泱的发丝随风而动,衬得她面容白皙、眉眼如画,天色确实有些阴沉,真的会下雨吗?   她垂眸视线落在粼粼湖面,恐怕无论下不下雨,她都走不了了。只是她如今才刚刚获得自由,不愿意惹是生非,再言若真是闹出了人命,处理起来也会耽误不少时日,谁知道呢疯子会不会追上来,思索片刻,白莺莺心中已经拿定了注意。   她在屋中等了不久,善棋便前来敲门了,“姑娘,公子请您一起用膳。”   白莺莺跟在善棋身后,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行走间纤腰楚楚,朱红色的长廊映衬着她摇曳的身影,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她未施粉黛、鬓间未曾佩戴任何珠钗,不显得落魄、模样倒是越发招人了。   穿过一条长廊后,白莺莺便看见楚青越坐在亭子中等着她,她往前走了两步后,发现善棋并未跟上,她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他,许是察觉到了她疑惑的眼神,善棋走到她身边,开口道:“姑娘,你跟公子一起用膳,奴还要去喂马,若是一会儿天放晴了,奴便驾马车送姑娘离开。”   闻言,白莺莺才继续朝前走去,看着她的背影,善棋心中有一瞬间的不忍,但是很快这点不忍就随风而散了,没办法,世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这姑娘也是倒霉,碰见了自家公子,只怕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若是乖乖听话,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楚青越穿着一袭青衣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置着一些饭菜,听见远处传来的动静,他面无表情的面容上浮现一道清浅的笑意,抬首目光含笑朝着白莺莺的方向看了过来,他模样俊俏、眸若星辰,只是一眼便会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好感。见白莺莺走了过来,他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待到她走到面前时,他才笑道:“姑娘,在下名为楚青越,楚人的楚,青色的青,越人的越,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姑娘呢?”   白莺莺侧首行了一礼,眉眼低垂道:“楚公子客气了,唤奴家许姑娘便好。”   楚青越坐在石凳上,他眉眼含笑抬手倒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白瓷,一举一动瞧着都是赏心悦目,只是听见这话,他动作微微一动,抬眸看向白莺莺,清透的眼神骤然深邃了许多,直到温热的茶水从茶盏中溢出,他才回过神来,语气温和道:“许姑娘,请坐吧。”   白莺莺向来心思缜密,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跑神,只是眼下这楚公子轻飘飘便掀过了这一页,她自然是不好再说些什么,况且她方才的回答并无纰漏,他或许是因为旁的事情才发呆,见茶水溢了出来,她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块儿帕子递了过去,道:“公子,可是烫到了?”   有意无意,楚青越接过帕子的时候,冰凉的指尖轻轻从她的手背上划过,这个动作转瞬即逝、仿佛真是只是他无意间的动作,他接过帕子擦拭了一番指尖,这才抬首温润一笑,抱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在下在想着旁的事情,倒是让许姑娘平白笑话了。”   他抬首慢条斯理地再倒了一杯茶,递给了白莺莺,言语温润道:“说来也是有缘,前日碰见了姑娘三次,今日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言毕,他便抬首一饮而尽茶水,见他喝完了,白莺莺这才喝了一小口,她抬首看了一眼天色,阴沉的天似乎变得开阔一些了,可正因为如此,她心中才更加忐忑,这楚公子处处都是古怪,若是下雨了还好,她走不了、他自然不会撕破脸皮,可若是天晴了,她只怕就彻底走不了了。   “许姑娘孤身一人,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啊,若是顺路的话,说不定我们主仆二人还可以捎上姑娘一段路。”楚青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语气极为自然开口道,像是随口一问。   白莺莺微微一笑,说起了自己早先编好的说辞,“奴家是要去京城的,京城许家公子是奴家的表兄,前些日子大婚,奴家是要去给他道喜的,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只是路上经历了些波折,奴家跟仆人走散了、身上的钱财也用完了,这才会模样如此狼狈。”   “不过奴家前些日子给表兄写了一封信,想来表兄如今已经派人四处寻找奴家了,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奴家还没有窘迫到那种境地,想来过不了多久表兄的人就会赶到,自然无需劳烦公子。”   话里话外,白莺莺的意思都很明显,若是她出事了,这楚公子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她话音刚落,楚青越便轻笑一声,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语气意味不明道:“姑娘,你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啊。”   作者有话说:   欠大家的更新我一定会补上的,么么哒~ 第38章 晋江原创独发   “姑娘, 你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啊。”   闻言,白莺莺刚想开口,只是不等她开口, 楚青越便自顾自倒了一盏茶,氤氲的茶雾蒸腾而上,他迤逦的眉眼朦胧了两分、连带着眉宇间的笑意也消散了许多,“实不相瞒, 在下的那位故人也姓许, 京城的许家公子可是许若倾公子?”   瞥见他带着邪气的神情, 白莺莺心中猛地一跳,她稳了稳神,旁敲侧击道:“正是, 他便是奴家的表兄, 公子的那位故人也跟许家有关系吗?”   楚青越笑了笑,他迤逦的眉眼荡漾开来,乍一看比女子还要惊艳, 他眉宇中的邪气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清淡如水墨的温润, “哪有什么关系,故人不过出身一个边陲小镇,怎么会跟京城的名门世家有关系呢?”   他这番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若是故人跟京城许家没有关系, 他何必多此一问, 摆明了是不愿意说, 白莺莺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 她并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只是看来她方才的那番话惹到了这楚公子, 她今日若是能离开,她自然不会同他交恶,可若是他执迷不悟、主动招惹,她宁愿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她可没有主动惹是生非,也望他不要擅自惹事。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过了半响,楚青越抬首看了眼天色,语气慢条斯理道:“许姑娘,瞧着这天色雾蒙蒙的,恐怕姑娘今日是走不了了,不如等到日后再做打算吧。”   白莺莺瞥了眼天色,只见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天色雾蒙蒙的,这算是哪门子的雾蒙蒙,他莫不是眼瞎了?   他如今既然睁眼说瞎话,摆明了没有同她商量的余地,恐怕她愿意不愿意都要留下,白莺莺不愿意同他撕破面皮,她眉眼低垂,语气平静询问道:“楚公子,奴家是今日走不了了,还是以后都走不了了?”   闻言,楚青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从石凳上起身,歪头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他眼眸含笑、眼底的戏谑清晰可见,神情中带着一分魅惑和冷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姑娘不如拜拜菩萨,那日姑娘故意晕倒的时候,就不曾问过菩萨会有什么后果吗?”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身姿娉婷像是一条有毒的美人蛇。   善棋远远地守在一边,看见楚青越面无表情走了过来,他心中登时一紧,忙不迭追上去开口道:“公子,奴要怎么处置那姑娘?”   “善棋,好好照顾许姑娘。”   扔下这么一句话,楚青越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许姑娘,善棋愣了愣,这姑娘还真是倒霉,公子恨极了许家的人,她只怕以后的日子都好过不了了。   白莺莺坐在石凳上,她想了想,觉得这楚公子简直是莫名其妙,她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瞥见善棋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她眼眸眨动了两下,当即便红了眼眶。   善棋走进了以后,便看见这姑娘眼眸含泪、模样瞧着很是楚楚可怜,若是往常他会心软,可自从跟在公子身边以后,他不知道见了多少楚楚可怜的姑娘,先前公子动怒时险些掐死他,他如今自然是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随口安慰一句道:“姑娘别担心,我家公子是好人,姑娘感染了风寒,不如先回屋休息。”   闻言,白莺莺一言不发地就转身朝着长廊走去,她的身形瞧着更加削弱了,若是她破口大骂还好,可偏生她不哭不闹、只是无言落泪,善棋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他跟在她身后,在白莺莺快要进入的屋子的时候,他这才开口提醒道:“姑娘,公子脾气不好,你可千万不要同他发生争执。”   白莺莺的脚步微微一顿,她随即便进入了屋子,雕花木门缓缓阖上,隔绝开两个世界,待到木门阖上的那一刻,她眼眸中的泪水便消失不见了,这楚公子若是想要直接困住她,那他这两天就没有必要同她虚与委蛇,自然也不必刻意制造邂逅,他的态度陡然变了这么多,恐怕是因为他们二人在亭子里说的那番话。   看来,他的确有位姓许的故人,并且同那故人积怨颇深,不过是因为她跟那故人一个姓氏,他便连带着迁怒于她。   想到此,白莺莺的唇边浮现了一道讥讽的笑容,这算是怎么回事,她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本想着编造个有靠山的身份,也能让着楚公子忌惮三分,只是看他这模样像是恨极了这许家。   不过,他有仇有怨倒是找他的故人报复啊,随便迁怒旁人算是什么本事。   她冷笑一声,心中也是有些不虞,真是晦气,好不容易出了京城还没喘口气、就碰见两个疯子,一个一言不发就要掐死人,一个倒是装得人模狗样,只是那谢云宸也就算了,毕竟当初是她主动设计他的,这楚青越算是什么东西,明明是他主动设计她,他如今还好意思迁怒于她,他以为自己算是什么玩意儿?   想到此,白莺莺的神色当即变得冷若冰霜,连带着秋水盈盈的眸子也多了几分寒意,她坐在床榻边,思索着以后的事情,他今日既然没有直接弄死她,那就说明他恐怕另有所图,眼前并无性命之忧,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筹谋。   楚青越离开了长廊,冷风吹在脸上,他才觉得自己神志稍微清明了一些,明明日子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事情他还是忘不掉,心烦气躁、他身上那股阴郁的气质也越发明显了,他自幼学唱戏,在戏台子上扮演了无数次文雅公子,到底是时间久了,他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冷笑一声,他沿着湖边的小路朝前走去,湖水冲刷着石子、他的步伐也急促了许多,神情瞧着阴鹜又邪气,等到了那处屋子的时候,他眼眸微微眨动、神情缓和了两分,抬手不紧不慢地敲了一下门,宁芸正坐在床榻边绣花,听见这敲门声,她下意识地晃神、针尖刺破指腹,殷红的鲜血便濡湿了绣帕,她顾不得收起来绣帕,连忙起身前去开门。   “宁姑娘,这是在忙活什么事情呢?”木门从屋里推开的时候,楚青越早就在门外等了许久了,他在这里素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性子,因此眉宇间的那股不耐也就愈发明显了。   抬步进了屋子,他一眼便看见了随手放在床榻边的绣帕,他嘱咐她好好唱戏,没想到她倒是在这里优哉游哉地绣花,还真是半点都不着急,神色骤然冷淡了两分,楚青越随意地走到圆凳边坐下,故意把她晾在一边,慢慢悠悠抬手倒了一盏茶,这才抬首面无表情看着宁芸,语调玩味道:“宁姑娘,那折戏你应该会唱了吧,不如让在下瞧瞧。”   宁芸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眉眼清婉动人,虽说她容貌只是清丽,但是她神情间总是怯生生的,平白显得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可楚青越却是个铁石心肠的,他早年容貌迤逦、在戏班子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轻待,若不是靠着装可怜,如何能够活下来,是以他最讨厌旁人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神情,有时候日子久了,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憎恶旁人,还是厌恶那时候苦苦挣扎的自己。   见他没有再开口,宁芸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双手捻作兰花唱起了那一折戏,只是唱了两句,楚青越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她心中一咯噔,她知道自己不出挑、模样才艺都不出众,他本来就对她不满意,只是往日他顾念着两人之间的情分还会装一下,只是今日他莫不是从旁处受了气,在她面前又恢复了那副喜怒无常的样子。   她唱词唱得不够好听、身段也不够柔软,楚青越唱了那么多年的戏,自然是轻而易举就能瞧出来她的那些毛病,可是他始终没有出声,只是时不时喝一口茶,等到她唱完这一折戏后,他才抬眸定定地看着宁芸,语调平缓道:“宁姑娘,在下再给你三日,若是还学不会,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的。”   楚青越拂了拂袖,他原本准备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床榻边走去,动作随意地拿起了她方才修的帕子,只见上面绣着两朵浅粉色的绒花,偏生一点殷红的血迹毁了所有,他看了两眼,这才走到了宁芸身前,将这帕子塞到了她手中,“若是三日后还是学不会,你就收拾收拾跟这些绣帕一起死了算了。”   他这话语说的冷漠又刻薄,倒是丝毫不顾及往日的情分。   言毕,楚青越便准备转身离开,宁芸咬了咬牙,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语气恳切道:“公子你信奴,奴能学会的,还请公子饶奴一命。”   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见楚青越还是不说话,她动作急切地握住了他的衣袖,语调急切道:“公子,奴真的有好好学,公子你不要生气了。”   楚青越侧首看着她,她面容上的神情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连带着心中对她更是不喜,忍无可忍一般便拂落她的右手,他垂眸看了眼她腰间挂着的荷包,随手就拽了下来,“就这般喜欢绣花吗,待学会了这折戏再找我要。”   这荷包从他们相识,她就日日佩在身边,看的人心烦。   言毕,他便拂袖而去,走到长廊的时候,他慢慢悠悠地打量了眼这荷包,随意地就扔到了湖中,红色的鲤鱼一拥而上噬咬着这荷包,这浅粉色的荷包眨眼间就坠入了湖底,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第39章 晋江原创独发   在楚青越拽下宁芸腰间的荷包时, 她神情就陡然一变,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抢回来,楚青越拂袖而走, 宁芸睫毛颤动两下、这才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她伸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袖,他背对着她,像是察觉到了她动作、又像是根本不在意她的任何举动, 轻飘飘往前走了几步便甩开了她。   一路上宁芸都在他身后跟着, 其实跟在他身边的这一个月, 她都没怎么出过那间屋子,倒不是他不让她走出去,而是她不敢, 她知晓他对她并不满意、只有谨小慎微才能不让他厌弃, 这么多日第一次走出这间屋子,她更多的是觉得不适应,宁芸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想要哀求他、只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哀求若是有用, 从前那些姑娘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他既然说了会还给她,那便会还给她,不过是一个荷包,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他想来不会在意。   这般想着, 宁芸垂眸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正准备往回走, 无意间回首却偏偏看见了楚青越随手把那荷包扔在了湖中, 她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 右手死死地攥着衣袖。宁芸想要冲上去质问他为什么,遥遥地若有所感,楚青越回首看了她一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唇边噙着一道如沐春风的笑容,准备离开的步子微微一顿,他慢慢悠悠地转身朝她走来,看见她苍白的神色,他眼眸含着一道恶劣的笑意,态度轻佻道:“很生气吗,既然如此喜欢这荷包,那你就跳下去捡啊。”   宁芸眉眼低垂,她右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她实在是太过生气了,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   看见她这般模样,楚青越并不觉得愧疚,甚至他的神情中多了两分幸灾乐祸的挑衅,慢俯首凑到她的耳畔,一字一句调笑道:“怎么不敢啊?”   话音刚落,宁芸就提着裙摆跳到了湖水中,她不管不顾地沿着湖边往下走,固执地想要找到那个荷包,随着湖水越来越深,她的神情也显得越发吃力了。   楚青越站在原地饶有趣味地欣赏了一番她的窘态后,这才转身离开,她既然要寻思,他自然不会拦着她,反正她早晚都要死,什么时候死都一样。   漫漫湖水没过宁芸的头顶,衣衫早就尽数被湖水打湿,风一吹,宁芸的身子就瑟瑟发抖,这湖水越来越深了,她想要往更深处走去,只是最后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她不能死,她颤抖着身子在湖水中待了许久,这才失魂落魄地朝着岸边走去。   白莺莺原先站在木窗便思考事情,原以为这宅子中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想到还能看见这样一番好戏,她看着那姑娘为了一个荷包就跳进了湖中,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她并不了解这姑娘的过往,所以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唯独觉得这楚公子还真是心狠。这楚公子先前处心积虑要跟她偶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恐怕他现在没有杀死她,也是跟那件事情有关。   就在她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敲门声,她原本想要顺手阖上木窗,心下微动、指尖触碰到木窗的时候,她又收回了手,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她如今也没有隐藏的必要,打开红漆木门的时候,白莺莺便看见了楚青越站在门前,他眉眼含笑、披着一层温润贵公子的皮囊,“许姑娘,你可是觉得无聊?”   “无聊吗,奴家觉得有趣的很,”白莺莺微微摇头,她伸出右手遥遥地指了一下木窗的位置,意有所指道:“楚公子还真是铁石心肠,就真不担心那姑娘死了吗?”   “死了就死了,府里不养闲人,”楚青越不甚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袖,他拂袖的时候如同挥动水袖,动作带着一股行云流水的美感,只是这种美感是经过刻意雕琢的,也就是在这时候白莺莺心里才明白了这人古怪的地方,他或许是在无意识地模仿那些贵公子,一言一行显得格外虚假,“况且是她自己寻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莺莺抬眸看了他一眼,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单刀直入开口道:“奴家也是个闲人,楚公子怎么还没有动手呢?”   楚青越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抬起右手就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白莺莺下意识地躲开了,他倒是也不生气,语气温柔却难掩阴冷,“不见得,许姑娘容貌艳若桃李,旁人自然是比不了。”   “许姑娘,你说生得比旁人好看,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他分明是在问她,又像是纯粹的自言自语。   其实她无论回答什么,他都不相信,也不会在意。   言毕,楚青越便掀眸看了她一眼,语气随意道:“许姑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在下一起去听戏吧。”   说完这话,他就径直转身离开了,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有没有跟上来,白莺莺看了看他的身影,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她思索片刻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两人沿着长廊走到了尽头,又七拐八拐绕了许多小路,视野总算是一点点变得开阔,走了不多时,她便看见朱红色的戏台子横陈在前方。   待走到这戏台子旁边的时候,楚青越才回首看了她一眼,右手捻成兰花指指着正对着戏台子的一个席位,语调带着戏腔道:“许姑娘,就坐吧。”   白莺莺坐在席位上,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怪不得昨夜临睡前她听见了唱戏的声音,这楚公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唱戏久了,恐怕他自己都分不清戏里戏外了。   楚青越坐在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勾芡,他动作熟稔地给自己画好了妆,大红色的胭脂扑在面容上,亮澄澄的珠钗飞入鬓发间,他这才满意地停手,起身换上了唱戏的戏服,兰花指捻在指尖,他锦衣华服登上了朱红色的戏台子,身段风|流娉婷,唱出来的唱词也是婉转动人,才唱了几句词,空中便飘起了细雨,他未曾受丝毫影响。白莺莺正对着戏台子看他唱戏,她素来不喜欢这些男女情长的戏码,总觉得虚伪又无趣,只是如今被他强迫着看戏,心中也是不情不愿的。   斜风细雨缓缓拂动,长廊楼榭飘摇在风雨中,湖水中浅浅荡漾开一圈圈涟漪,这宅子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的感觉。   谢云宸踩着黑靴走到一间牢房前才停下,他漠然地看着里面愤懑的大臣,随后命人将他们绑在了刑架上,他手握长鞭才甩了几下,那些大臣就开始鬼哭狼嚎,他嫌吵、便让人用破布堵住了他们的嘴,鲜血的味道逐渐变得浓郁,殷红的鲜血溅在他的长袍处,他也不在意,直到这些人都断了气,他才觉得心中的暴戾感稍微退却了一些。   或许那些人临死前都想要咒骂他,竟然都是死不瞑目,谢云宸并不在意,见他们都死了,这才命人将他们的尸体抬下去喂狗。   谢钧办完了事情便在天牢门口等着谢云宸,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蒙蒙细雨,他撑着油纸伞站在烟雨中,见公子走了出来,便连忙撑伞走了过去,一直到坐上马车,谢云宸都没有开口,谢钧自幼跟在他身边、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公子情绪的不对劲,就在谢钧狠狠心准备开口|活跃一下气氛的时候,谢云宸伸手揉了一下眉心,突兀道:“这天下总算是定了。”   往后风雨飘摇,都无人可以动摇陛下的位置。   主将已死,那些余孽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谢钧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本能地觉得公子的心情许是好上了一些,便笑着开口询问道:“公子,我们现在要回府吗?”   “陆世子在何处?”   “回禀公子,陆世子眼下应该在皇宫。”谢钧这话说得有些心虚,陆世子在皇宫不假,只是他现在估计还在收拾公子留下来的烂摊子呢,那些大臣也不知道应该安置在什么地方,还真是棘手。   “去皇宫。”谢云宸阖眼靠在马车壁上,语气平静吩咐道。   马车咕噜噜往前走,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到了皇宫,门口的侍卫都是自己人,按理说谢云宸不用下马车,那些侍卫并没有拦着他们的马车,只是谢云宸还是执拗地下了马车,谢钧撑着油纸伞走在他旁边,瞥见他苍白的神色,低声建议道:“公子,不如我们还是坐马车吧,公子本就感染风寒,若是病情加重可改如何是好?”   “不必,规矩不可废。”斜斜的雨花落在谢云宸黑色的衣袂处,他不甚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随口回拒道。   主仆二人静静地在雨中行走了一刻钟,总算是走到了东宫,等到了东宫,谢云宸便让谢钧在原地撑伞等候,他一人迎着风雨朝着书房走去,往日这书房都是他跟太子商议事情,一转眼风雨骤变,太子下落不明、只剩他一个人了。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还不等谢云宸伸手敲门,书房的木门便从里面推开了,陆时砚穿着一身绯色官服面无表情,本就冷漠的神情在看到谢云宸的那一刻、更是冷到了极点,他眉眼微抬、冲着谢云宸呛声道:“谢小侯爷有何贵干?”   他这话语中的埋怨意味很浓,谢云宸微微一愣,权当做没听懂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直接抬脚走进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拼命赶上来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没有请假就是要更新,请假的话会挂假条的~ 第40章 晋江原创独发   “谢小侯爷有何贵干?”   闻言, 谢云宸微微一愣,倒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陆世子素来温润如玉、名满京城, 竟是也说出了这般夹枪带棍的话语,还真是颇为稀奇,权当做没有听出来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谢云宸抬脚便走进了书房, 但见书桌上堆着层层叠叠的奏折, 怪不得某人的脸色黑成这个样子, 看来最近着实忙的焦头烂额。   心中没有半分愧疚,谢云宸走到书案旁随手拿起一份奏折,侧着身子对着陆时砚道:“这是怎么了, 怎地如此大的火气, 莫不是有人惹到了你不成?”   “谢小侯爷还真是明知故问,”陆时砚冷着脸,懒得理会他, “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这些事情还是你亲自处理吧, 按理来说谢小侯爷才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在下一个外人就不必在这里招人厌了。”   谢云宸随手拆开折子看了一眼,动作轻飘飘地就把折子扔回了书案上, 并未直接回应陆时砚的那番话,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何必让陆世子处理, 宫里不是多了一大批闲人吗, 就让他们处理, 再言皇宫还需要修缮, 这些大臣在天牢躺久了, 也应该干些活活络一下筋骨。”   他不提这茬还好,他一提,陆时砚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更黑了,只见陆时砚冷笑一声,甚至是颇为捧场的鼓了一下掌,话里话外都是讥讽,“是啊,谢小侯爷果然是才智过人,三言两语便解决了这件事,那你不如亲自去办吧。”   言毕,陆时砚就想要转身离开,见此,谢云宸才不疾不徐开口道:“陆世子,士族挡道,你难道不想让寒门多一些人进入朝廷吗,现在可是个好时机。”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意思,也明白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见陆时砚停住了脚步,谢云宸轻笑一声便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嗓音带笑道:“朝中的事情还有劳陆世子多多费心,若是有什么黑锅大可以往在下身上推,在下前些日子丢了一只野猫,现在也应该找回来了。”   仿佛是预测到陆时砚又会开口,跨过书房门槛的谢云宸敛了面容上的笑意,回首极为正经道;“陛下下落不明,在下还要去找陛下,京城就交给陆世子了。”   皇宫徐徐飘着小雨,红砖黛瓦也多了几分韵味,隔着不过两丈的距离,谢云宸跟陆时砚遥遥相望,只此一眼,两人便明白了对方的抱负。   雨丝飘扬如绣花针,白莺莺坐在席位上听戏,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和讨好人的伎俩,她其实并不喜欢听戏,总觉得那些都是供官宦人家消磨时光的玩意儿,若是一个人需要时时刻刻担忧自己的未来和性命,哪里会有心情寻|欢作乐呢?所以任凭台上人唱得多么情真意切,她都不会动容,况且眼前人并不是真心实意。   楚青越唱完这一出《思凡》,隔着细细的雨丝,他看不清白莺莺的神情,只是本能地觉得,她似乎跟旁人有些不一样,那些女子蠢笨如斯,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糊弄的话,她们便眼巴巴地信了,还真是痴人。   一曲完毕,他并未急着下台卸妆,而是一步步走下戏台子拉着白莺莺的手进了屋子,许是因为多年唱戏的习惯,他尾指总是会不自觉地翘起一段弧度,“许姑娘,下雨了,我们还是先避避雨吧。”   他穿着的戏服很是华丽、浅粉色的外衫缀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行走起来他馒头朱翠纹丝不动,柳身婉转绰约,白莺莺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她只觉得他的手凉得像是一块儿冰。   屋门推开又阖上,连带着连绵的雨丝都被隔绝在外面,进了屋子,楚青越便松开了她的手,一个人坐在铜镜前面开始卸妆,绯色的胭脂和雪白的铅粉用清水冲洗开来,他精巧的面容一点点显露,露出来的肌肤也多了几分真实感,楚青越的神情淡淡中带着一股认真,他做惯了这些事情,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白莺莺站在他身后,视线落在铜镜中映照出的面容上,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生的好看,若是个女子只怕比她还要招人。   楚青越似乎并不把她当外人,馒头朱翠拆下、他的青丝就乌泱泱地披在身后,当着白莺莺的面,他动作慢条斯理地褪|去了华丽繁琐的戏服,只穿着一袭雪白的中衣,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浅粉色的绣鞋,楚青越眉心微微蹙起,抬起右脚踩着鞋跟就脱下绣鞋,而后如法炮制脱下了另一只绣鞋,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转身看着白莺莺,抬起右手指了指衣架,嗓音清淡道:“许姑娘,那里有衣衫,你可以挑一件换上。”   言毕,他便赤脚走出了屋子,没有了衣衫的遮挡,他足上新旧交错的伤痕就变得很是明显。   等到他走出了屋子以后,白莺莺才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到了衣架旁边,衣架上倒是挂着许多女子的衣衫,她伸手从这些衣衫上一一抚过,这些衣衫的料子和样式各不相同,有些花样也是京城时兴的,她心中一惊,难不成这些衣衫的主人都死了不成?   随意地选了一件桃粉色的衣衫换上,白莺莺随意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发丝,这才走到门边推开了门,轻声道:“楚公子,进来吧。”   楚青越回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这才走到了屋子里面,动作慢条斯理地换上了青色的衣衫,只是双足却还是赤着的,白莺莺见他走到了铜镜前,原以为他是想要束发,没想到楚青越只是随手从梳妆匣里面挑了一支金步摇,然后走到了她面前,动作轻飘飘地就把这支步摇簪入了她的发间,做完这一切后,楚青越才眼眸微眯看了看她,语气意味不明道:“许姑娘,你生的很好看。”   白莺莺不明白他这话语中的意思,只是看他这眼神,多半是又想起了曾经的故人,她抬首看了他一眼,回口附和道:“楚公子的样貌也很出众。”   闻言,楚青越并未立刻回答,他在屋中转了一遭,找到了一折话本子,他右手将话本子递给了白莺莺,语气幽幽道:“许姑娘,在下唱的戏好听吗?”   “楚公子唱戏自然是好听的,”白莺莺接过了他手中的话本子,打开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正是他方才在戏台子上唱的那一出戏,“只是楚公子,你明明不喜欢唱戏,为什么还要唱呢?”   她话语陡然一转,抬首定定地看着他。   话语刚落,楚青越原本云淡风轻的神色就荡然无存了,他清透的眼神中覆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语气不虞道:“你懂什么,许姑娘若是这般有闲情雅致,不如细细想想如何活下去。”   “那些人呢,难不成都死了?”白莺莺伸手指着衣架上花团锦簇的衣衫,语气平淡询问道。   “不然呢,”骤然被她戳破自己的心思,楚青越也懒得与她和气交谈,眉宇间的不耐更是毫不掩盖,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无需积德行善,“一个月,许姑娘若是学不会这出戏,到时候只怕要魂断潇湘了。”   似乎是看见了她惨死的模样,楚青越的脸色和缓了一些,他伸手整理了一番衣衫,饶有趣味道:“许姑娘既然嫌弃在下唱得不好,不如自己学着唱。”   今日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楚青越也没了心思在这里陪着她,他转身就离开了屋子,似乎是并不担心她在这里会发现什么秘密,或者说他笃定她逃不掉了,“在下先离开了,姑娘自便,不过在下奉劝姑娘,若是有功夫想着如何逃脱,倒不如好好练戏,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屋外天色已到傍晚,斜斜的雨丝也逐渐变小,白莺莺站在屋中等了一段时间,她在屋中随意地转了转,除了戏服和女子的衣衫,这屋里倒是没有旁的东西了,她闲着无聊,随意地翻了翻手中的戏折子,随意地看了几眼后,她就合上了,一个月怎么可能,《思凡》这出戏可不好唱,这楚公子摆明了是把她们当成耗子来逗弄了,即便是从小唱戏的练家子唱起来也够呛,一个月他还真敢开口。   冷笑一声,她便转身走出了屋子,这楚公子当真是如此自负吗,真以为没有人能够治他吗?   天色早就放晴了,白莺莺随手拿着戏折子在这后院里闲逛,反正这戏她是不打算学的,倒不如放松一下心情,优哉游哉走在小路上,她时不时抬眸看了看天色,等到夜色蔓延开来的时候,她才不急不慢地沿着蜿蜒小路回到了屋子,这楚公子还真实自负,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居然没有安排守卫,在白府待久了,她看两眼就知道哪里能藏人,傍晚在宅子转了转,她可没发现有什么暗卫,若真是这样,这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走过长廊的时候,白莺莺未曾留意脚下险些被绊倒,借着月光她看见长廊外侧长着一株花,即便只是在微弱月光照耀下,那花的颜色也很是喜人,她心中微动、伸手就拔了下来,若有似无的花香在鼻尖蔓延,她用帕子包着这花放进了袖口,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继续沿着长廊离去。   月光在身后蔓延,白莺莺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了一个人,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善棋,善棋右手提着一个食盒,见白莺莺回来了,这才往前走了两步,“许姑娘,公子吩咐奴来给你送饭。”   见白莺莺迟迟不接过食盒,善棋心中了然,弯腰将食盒放在了门口,状似无意开口试探道:“姑娘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路上迷路了,多绕了一会儿。”   她这话说的敷衍,善棋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怕是眼下心中对公子正是不待见,连带着对他也迁怒了几分,他倒是不在意,笑眯眯开口道:“天色已晚,奴就不打扰姑娘了,姑娘记得用膳。”   言毕,善棋便想要转身离开,白莺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开口唤道:“善棋,这屋子黑灯瞎火的,你不留下给我点根蜡烛吗?”   闻言,善棋便转身走了回来,白莺莺走到门边提起食盒走进了屋子,摸索着将食盒放到了桌上等着他点灯。   善棋走到梳妆台边找了一会儿,这才用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莹莹烛火照亮了屋子,他将手里的火折子都放到了桌子上,恭敬道:“姑娘,这些火折子若是用完了,明日奴再给你送,如今夜色已深,姑娘用完膳后还是早点歇息吧。”   善棋行事颇为妥帖,临走前专门替白莺莺打了一盆洗漱用的水,末了还不忘将门阖上,待他走后,白莺莺这才从袖中掏出了那枝花,橘红色的花瓣在烛火下更是多了几分迤逦诡谲,她轻笑一声起身将花放在了窗台上,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食盒用膳,这饭里面有没有下药都不要紧,最后倒霉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楚青越正在屋中用膳,善棋回来复命,他站在一边伺候着,思来想去还是开口提醒道:“公子,这宅子只有我们二人,真的不需要再请一些护卫吗?”   “你在担心什么?”楚青越放下了筷子,未曾看善棋一眼,只是抬手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公子,若是许姑娘闹出事端可该怎么办?”   “无碍,饭菜里都有迷|药,往日里都是这样过来的,难不成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闻言,善棋看着楚青越漫不经心的神情,咬咬牙道:“可是公子,往日里那些姑娘都是大家闺秀、有名有姓,身份来历都是一目了然,可这许姑娘是我们在路上捡来的。”   “不必了,如今多得是官兵在打探我们的踪迹,行事小心谨慎一些就好,切莫张扬。”听到最后,楚青越越发不耐烦了,他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   善棋见他这个模样只得闭口不言,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了。   倒不是楚青越蠢笨,善棋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只是如今官府查的紧,他若是明目张胆去雇佣护卫,只怕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他就不信她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人命这样的东西向来娇贵,若是想要活着,自然要动心忍性付出一些代价。   他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先前说要多给宁芸三日的时光,可如今他既然有了更好的人选,自然不需要她了,楚青越思索了片刻,还是走出了屋子,他这样的人唯利是图,自然不愿意养一个闲人,更何况是一个自己眼巴巴倒贴过来的闲人。   沿着湖边的小路走了一阵子,远远地楚青越就看见那间屋子,橘红色的暖光一点点照亮屋子,他便看见了宁芸唱戏的身影,她的身形算不得柔软、身段也算不得娉婷,烛光照耀下影子倒也增添了几分朦胧,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木门。   宁芸原先在好好唱戏,忽然听见木门开合的声响,自然是受到了惊吓,她蓦然回首便看见了楚青越穿着一袭青衫看着他,宁芸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骤然扑进了他的怀中,清秀的一张脸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楚青越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稳,这才开口道:“怎地半夜在这里唱戏?”   “奴想要好好学唱戏,”宁芸站稳了身子,盈盈秋眸多了几分欲语还休,她眼巴巴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公子,你要听戏吗,奴可以唱给你听。”   她的神情太过熟悉了,有一瞬间他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楚青越原本想要拂落她的手,末了还是点了点头,应允道:“唱吧。”   宁芸生怕他改变了主意,顾不得整理仪容,轻甩水袖就开始了,其实这出戏她唱得并不好,只是神情间的楚楚可怜有几分动人,楚青越坐在圆凳上听戏,橘红色的暖光落在他身上,他阴柔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暖意,往日她唱得不好,他便会直接开口打断,只是今日即便她出了一些小差错,他只是眉心微微蹙起、并未出声打断。   待到一折戏唱完,宁芸小心翼翼地喘着气,等了许久也没能听见他开口,她这才抬眸悄悄望了他一眼,语气怯生生道:“公子,这次怎么样?”   楚青越拂了拂衣衫从圆凳上起身,并未直接开口回答,而是径直往门口走去,待走到门边要伸手推开门后,他才回首嗓音不咸不淡道:“宁姑娘收拾一下吧,明日送你离开。”   闻言,宁芸微微一愣,原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不等她开口,楚青越便离开了,夜风呼呼吹拂,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话,宁芸眉眼低垂阖上了木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便脱力一半靠着木门缓缓滑落。右手死死地攥住衣裙,宁芸眉眼间的笑意很是明显,他总算是打算放她走了,看来这些日子下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往日里,他将那些姑娘带回来,若是一个月戏唱得好就能留一命,她自知天赋平庸,原本以为定然要折在这里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愿意放她走。   她靠着木门平复了许久,总算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一点点变缓了,这是她拿命拼出来的路,只是可惜了她的荷包。   夜风呼呼吹过,白莺莺用完了膳,楚公子还要让她学戏,学戏可是体力活,想来这迷|药的量应该不会太多,她踱步走到窗边,拿起了放在窗台上的花,抬手关好了窗,那一轮明月连同夜风尽数被锁在屋外。   屋子里面安静极了,只有蜡烛“嘶嘶”燃烧的声响,她将花束虚虚地悬挂在蜡烛上方,烛火衬得这花更是明艳如火,烤了许久这花才慢慢变干,白莺莺从袖子中扯出了一方丝帕,将帕子铺在桌子上后,她才动作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花瓣扯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觉得手腕已经十分酸涩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趁早做,若是晚了,只怕那楚公子又要察觉不对劲了,白莺莺右手举着蜡烛走到梳妆台边,翻了一阵子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小盒子,而后她又从梳妆匣中找出了一对珍珠耳坠,这才又回到了桌边。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将这些花瓣放到了小盒子中,而后用珍珠将这些花瓣一点点研成了粉末。   用蜡烛将花茎点燃,又用清水将珍珠耳饰清洗了一番,白莺莺才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最近作息实在是很紊乱,本来想多了一点,但是实在是写不动了,抱歉~ 第41章 晋江原创独发   明月游移在天际, 夜风在窗外呼呼作响,白莺莺仔细收好了这一小盒的花粉,简单梳洗一番后这才上|床睡觉, 烛光摇曳、红蜡滴泪,明日会如何还不一定呢,总归不会差过跟在那谢疯子身边提心吊胆的日子。   次日一早她便醒了,原先是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发呆, 忽而看见善棋从长廊走来, 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姑娘, 那姑娘行走间楚楚可怜、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想来应该是要出府,只是看了一眼, 白莺莺便认出来这位正是昨日那位跳湖的姑娘, 眼眸轻眨两下、她阖上了窗户,而后推门走了出去,迎着善棋笑道:“善棋, 这位姑娘是谁啊?”   “是公子的亲戚,前些日子来府里住一段时间, 今日要回去了。”善棋规规矩矩解释道,言辞倒也算稳妥。   言毕,白莺莺看了看善棋, 娇艳的面容上浮现一道喜悦, 笑道:“那正好, 前日我在当铺当了一根簪子, 善棋你今日既然要出门, 能不能帮我把簪子赎回来?”   “是哪家当铺, 姑娘可还记得当铺的名字?”   “那日跟家仆失散, 我身无分文、着急找个落脚的地方,恰好看见了一家当铺便进去了,现在也记不得当铺的名字。”白莺莺眉眼低垂,神情间带着几分茫然,似乎是在懊恼自己当初的决定。   宁芸站在一边一直都没有开口,听见白莺莺的这番话,她才开口道:“善棋,我们该走了,这位姑娘若是着急,不如等你回来再帮姑娘办事。”   闻言,善棋抱歉地笑了笑,冲着白莺莺行礼道:“许姑娘,小的还要送姑娘出府,等小的回来了再替你赎回簪子,这样可好?”   他既然这样说了,白莺莺也不好再说什么,她退身到一边让路,举手投足间都是落落大方,“劳烦善棋了。”   直到走开了一段距离,宁芸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心里实在是不安稳,若是今日耽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离开的机会,虽说是被卖了,但是也好过死在这宅子里。   白莺莺站在长廊上,她垂首视线落在湖面上,但见鲤鱼扑棱在湖水中,她看了两眼,正准备收回视线,却忽然看见了浮在水面上的一抹浅粉色,她心中微微一动,若是没有猜错,恐怕这就是昨日那姑娘跳湖想要找到的东西吧,她蹲下身子没费多少力气就捡起了落在湖水中的荷包,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方手帕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这荷包,白莺莺转身看了眼善棋同那姑娘离开的身影,提着裙摆便追了上去。   她中了迷|药,即便是走路这样的动作也很吃力,跑起来更是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等到她好不容易追上善棋的时候,白皙的额角早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善棋,留步。”   闻言,不单是善棋停下了脚步,就连宁芸也是下意识地回首看了一眼,善棋见白莺莺累成了这个样子,连忙上前两步搀扶了一下,开口道:“许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白莺莺喘了口气,这才算是反应过来,抬起右手递过了手中的帕子,冲着宁芸道:“姑娘,这是不是你方才落下的物件儿?”   宁芸看见那白色的帕子,原本想要开口否认,只是在看见那帕子中包着的浅粉色荷包时,她先是微微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才伸出右手接过了白莺莺手中的帕子,道:“正是,多谢姑娘。”   “那就好,奴家方才捡到了这荷包,担心是姑娘的心爱之物,这才一路小跑送了过来。”说完这话,白莺莺便准备离开,她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至于旁人怎么想便是旁人的事情了。   宁芸攥紧了掌心的荷包,她想要开口,只是想到自己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倒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她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顿时她的身子就僵硬了。   “怎么了,三个人都在这里待着?”   闻言,善棋连忙转身便看见了楚青越穿着一袭青衫走来,他右手握着一把折扇,行走起来身姿端正、姿态风|流,像极了话本子中的那些名门贵公子。   善棋见此,连忙开口解释清楚了方才的事情,他虽说是看不懂这些姑娘家的小心思,但是一言一行都属实,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   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楚青越温文尔雅的神情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宁芸的身边后,他垂眸看了一眼她右手中握着的荷包,意味深长开口道:“是吗,这荷包失而复得的还真是时候。”   宁芸不敢说话,她只敢眉眼低垂站站在一旁。   “本来说要晨间送你离开,一转眼都耽搁这么久了,若是舍不得离开,那就安心在府里多住上几日。”楚青越不紧不慢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折扇,像是根本没有看出来宁芸的惶恐,他神色如常道。   话音刚落,宁芸的神情就陡然一变,她眉宇间的慌乱越发明显了,刚想要开口求情,却闻楚青越话锋一转,轻飘飘便掀过了这一页,“说笑罢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送你离开了,若是再不送你走,只怕你心里就要恨死我了。”   宁芸不是个蠢人,相反她能活到现在都是靠着谨小慎微,她自然听出来了他这番话是在可以敲打她切莫多管闲事,其实即便他不开口,她也是没什么胆子开口的,能够活着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哪里有功夫去报答旁人?   白莺莺倒是神色如常,她坦然自若地开口道:“既然姑娘着急离开,奴家便先行离开了。”   刚走了两步,便听见楚青越嗓音徐缓道:“许姑娘不是想要赎回自己的簪子吗?”   闻言,白莺莺回首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意外,见她看了过来,楚青越才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疾不徐道:“既然许姑娘这般着急,不如今日一同出府吧,在下陪着姑娘一起把簪子赎回来。”   不管他心中打着什么主意,他这般做恰好迎合了她的心意,白莺莺自然是欣然接受,“多谢公子。”   出门坐上了马车,善棋一人驾马,楚青越、白莺莺和宁芸三人坐在马车中,三个人都不曾主动开口,一时间这马车中寂静的可怕,过了一刻钟后,马车才停了下去,善棋带着宁芸下了马车,马车帘子掀开的时候,白莺莺从那道转瞬即逝的缝隙中看见了一座宅子,宅子门口守着一位妇人,那妇人约莫三十余岁、端的是风韵犹存,看见宁芸从马车上走下,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两眼,这才露出一道满意的神情。   若说白莺莺原先还不懂这是什么地方,此时见这妇人的衣着打扮和神情,她心中也是明了了几分,只怕这位是专门负责青|楼姑娘买卖的嬷嬷,人分九等、这花楼里的姑娘也分成几等,总有些达官贵人嫌弃青|楼女子身份低贱,因此便有些青|楼是专门伺候这些达官贵人的,里面的姑娘都是寻了些手段找来的,只是不曾想到这楚公子竟然也是从事这种买卖的。   善棋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卖身契,收下卖身契后,这嬷嬷才笑着从袖中递过来了一袋银子,见他收下了银子,那嬷嬷便笑吟吟拉着宁芸进了宅子,宅子的门阖上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开。   白莺莺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自认自己不是个好人,却也干不出来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这暗门子进了后、一辈子就逃不出来了,这楚公子表面看着风雅,骨子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阴毒之人,她原先觉得谢云宸阴晴不定、性子顽劣,如今两厢对比,倒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分谢云宸的好处,毕竟那人行事都是坦坦荡荡,不会做出这般歹毒的事情。   善棋收下了银子后,便朝着马车走了过来,他掀开帘子递过了荷包,恭恭敬敬开口道:“公子,那嬷嬷说宁姑娘容色稍欠,这次的银子便给得少了些。”   “无碍,继续往镇子里面走。”楚青越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便塞到了袖中,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明明做了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他的神情仍旧是一片坦荡自若,并未半分愧疚。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后,楚青越这才抬眸看了眼白莺莺,语调徐缓道:“许姑娘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不开心?”   白莺莺懒得理他,看了他一眼不肯开口说话。   “许姑娘还真是心善,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倒也不必如此慈悲心泛滥,”楚青越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他要活下来自然需要银子,再言她们都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若是有这闲暇功夫,姑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学会那出戏,若是一个月内学不会,只怕到时候卖的就是姑娘了。”   言毕,他阖上了折扇,用扇柄挑起她的下颌,仔细打量了一番,眉眼中的轻浮越发明显了,“许姑娘容貌如此出众,想来到时候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其实说来姑娘也不一定能有这福气,若是太过蠢笨连这戏的皮毛都学不会,湖里还缺些鱼食,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在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相对沉默,马车里安静异常,直到马车外面逐渐变得喧哗,楚青越才伸手动作懒洋洋地掀开了侧窗的帘子,他看了一眼外面行走的行人,吩咐道:“善棋,停一下。”   善棋稳住了马车,正准备开口,楚青越便探着身子下了马车,见白莺莺还是坐在马车中,他走到侧窗的位子掀开帘子,右手食指和中指扣起敲了两下,“许姑娘,不是要赎回簪子吗,下来吧。”   白莺莺下了马车后才发现这里并没有当铺,她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才问道:“楚公子,这里可没有什么当铺啊。”   “姑娘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出来吗?”楚青越冲着善棋摆了摆手,善棋便驾着马车离开了,他看了眼白莺莺,不疾不徐道:“不过在下劝姑娘还是省省吧,你卖给旁人一个人情又有什么用呢,她如今自身难保也救不了你,许姑娘是个聪明人,难道真的不知道审时度势吗?”   言毕,他便径直往前走去,像是根本不在意白莺莺会不会借机离开,白莺莺看了眼他的身影,还是跟了上去,故意顺着他的话问道:“做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楚公子难道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闻言,楚青越停下了步子,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嗓音骤然冷了下来,“许姑娘此言差矣,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当初情深意切的时候,她们可都愿意为了在下放弃性命,如今只不过是全了她们的念想而已。”   “再言若是没有她们的付出,如今哪来的银子替姑娘赎回簪子呢?”楚青越这话说的凉薄又冷血,他伸手径直牵住了白莺莺的手,拉着她便往前走去。   白莺莺垂眸视线落在他拉着她的手上,视线骤然冷了两分,他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分明是他自私自利,如今倒全然成了她的错,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原本晴朗的天色逐渐阴沉下来,斜斜的雨丝从云端飞落、恰似绣花针片片,楚青越拉着白莺莺到屋檐下避雨,他看着雨丝飞扬,嗓音轻缓道:“许姑娘在此稍等,在下去买把油纸伞。”   “姑娘若是想要逃跑,不如仔细想想后果。”   楚青越此人极为自负,从前曲意奉承的日子让他极为厌弃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子,可偏偏他又极其享受将那些名门贵女玩弄于掌心的过程,他不过是随意的几句敷衍话,她们便傻乎乎信了,眼巴巴放弃了家族清誉也要跟他离开,这么多次都没有失手,他自然不觉得这次会出什么意外。   白莺莺站在屋檐下,看着细细的雨丝,她现在当然不会逃跑,她还没有好好报答他呢,他不是喜欢接客吗,到时候让他接个够。   楚青越走了不远便看见了一位卖油纸伞的老翁,随意地挑了把油纸伞,他便撑着油纸伞往回走,白莺莺见他走了过来便迎着他走去,见他迤逦的眉眼沾染了雨花,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方桃粉色的手帕,细细地替他擦拭了一番面容,淡淡的花香传入鼻中,楚青越只当这是寻常胭脂香,并未放在心上。   烟雨空濛、密密麻麻的雨丝勾勒出一幅水墨图,谢钧看着自家公子阴沉的脸色心中暗道不好,这白姑娘也真是的,不过是三日的光阴便跟那楚公子行为如此亲密,两人远远地瞧着像是一对璧人,这让他家公子如何自处?   桌山的茶不知道放了多久,一点热气都没有了,谢云宸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白瓷茶盏,脸色阴沉的像是一砚墨水,他抬眼看了眼那两位相携而行的璧人,神色更加冷淡了,谢钧更是提心吊胆,若是公子一个没控制住,只怕白姑娘和那公子都要尸骨无存了。   过了半响,谢云宸才抬手一饮而尽杯中茶水,抬眼看了眼谢钧,语气冷淡道:“备弓箭。”   谢钧心中一惊,想要开口劝一句也是不敢,只能下去准备了弓箭端上来,公子的骑射向来出色,若是有心伤两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待到弓箭准备好后,谢云宸长身玉立站在阁楼上,轻笑一声左手握着长弓,右手搭着一根羽箭放了上去,“谢钧,这对野鸳鸯还真是命苦啊。” 第42章 晋江原创独发   楚青越撑着油纸伞, 白莺莺替他擦拭了一下面容上沾染的雨珠,两人相携朝着一条小巷子走了过去,刚刚走进巷子中, 两人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响,回首便看见一根羽箭劈成两半落在地上,见此,楚青越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 他右手松开了油纸伞, 转而掐住了白莺莺的脖子, 嗓音阴柔道:“许姑娘还真是好本事啊。”   巷子中空荡荡的,白莺莺抬头看着他,不甘示弱质问道:“这难道不是楚公子安排的吗?”   细雨纷飞, 谢云宸站在阁楼上, 他看着巷子中那两人亲密的举动,视线越发阴晴不定,谢钧站在一旁更是屏住了呼吸, 公子向来箭无虚发,方才分明是故意错开了, 只是如今公子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这白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等到他们出了这条巷子,就成全这二人做一对亡命鸳鸯。”收回了视线, 谢云宸随手将长弓扔在了桌上, 话虽然没有挑明, 但是里面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谢钧自幼跟在他身边伺候, 自然是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待到白姑娘和那公子走出了小巷, 他便应该动手射箭。   说完这话, 谢云宸便转身走进了屋内,斜斜细雨飘落到阁楼中,黛青色的青石板多了几分缥缈的意味,谢钧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他不是个良善之人,自然也不会下不去手,只是自家公子好不容易碰见了一个感兴趣的人,往后也不知晓还能不能碰到。   米黄色的油纸伞砸落在地上,细雨拂落在脸上,楚青越右手掐着白莺莺的脖子就把她按在了墙上,他这人疑心重,方才若是他晚走一步,说不定死的就是他了,心中愤恨,他手下用了力,恨不得直接掐死白莺莺。   白莺莺美眸含泪,呼吸一点点变得艰难,她望着楚青越,一字一句颇为艰难道:“不是我。”   见她楚楚可怜的神情不像是作假,楚青越才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他面无表情看着喘气的白莺莺,语气阴冷地宛如淬毒的冰霜,“最好不是许姑娘,否则这件事情可没这么容易过去。”   言毕,楚青越便转身朝着巷子口走去,只是还不等他走两步,眼前便一点点变得模糊,到最后竟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微微愣神,还不曾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一股重力,白莺莺见他脚步踉跄了一下,便心知那花粉的毒效发挥了,她动作迅速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油纸伞,阖上了油纸伞后,她便握着伞柄重重地敲在了楚青越的后背,趁着他踉跄的功夫,她更是毫不留情地握着伞柄朝他的后脑敲去,虽说她一个女子力气有限,但是这么几下敲下去,楚青越便倒在了地上,竹青色的衣衫沾满了泥泞,他落魄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见他摔倒了,白莺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想到他方才居然敢掐住她的脖子,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拽着他的头发就狠狠地甩了他两个巴掌,看见他落魄狼狈的模样,她才觉得稍微解气了一些,只是这些都是身外伤,一会儿若是他的奴仆找了过来,恐怕她就跑不掉了,思索片刻,她的视线落在了那根断裂的箭羽上,便朝着巷口走了过去,斜风细雨吹落,她身上浅粉色的衣衫早就沾满了泥泞。   白莺莺弯腰捡起了那箭羽,虽说是断裂成了两半,但是好在这箭头没有损伤,远处楚青越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身,白莺莺右手握着箭羽朝他走去,离他半步远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欣赏了一番他的窘态,就在楚青越快要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白莺莺踩着细雨走了过去,抬脚就把他踹到了地上,她的动作又快又狠,半点看不出女子的柔弱。   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她向来牢记于心,右手握着箭羽插入了他的胸口,嫣红的鲜血从他的胸膛缓缓渗出、染红了他身上那一袭疏落的青衫,白莺莺见他彻底挣扎不了了,这才蹲在他身边语气狠戾道:“楚公子,这滋味如何啊?”   楚青越躺在地上,连绵的雨丝落在他脸上,他分明睁着眼眸、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他为人向来谨慎,今日却偏偏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了个跟头,想到在屋檐下她手帕传来的那股奇怪的花香,他自然明白自己这是被她算计了,他苦笑一声,苍白的神情中满是虚弱,嫣红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渗出,他艰难地用右手撑着地面,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许姑娘,我们远日无怨、今日无仇,若是姑娘今日愿意高抬贵手,在下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   密密的雨丝飘落,还未到晌午,天色已然是阴沉沉的,瞧着便让人胸口莫名发闷,闻言,白莺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楚青越,她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出来他的算计,如今他为鱼肉,自然是事事要顺从她,可若是他一朝脱困,恐怕今日的种种都要加倍偿还,这样的人她见多了,饶是如此,她还是颇为配合开口道:“是吗,楚公子?”   “自然,在下说话向来是算数的。”楚青越靠在地上,雨水打湿了他阴柔的面容,即便是处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他言语还是不疾不徐,有一种镇定自若的坦然。   “可惜,我不愿意,有仇报仇,楚公子不若去地下求阎王爷宽宥。”白莺莺半蹲在他的身前,浅粉色的裙摆垂落在地上、濡湿了一片,右手在他的袖子中摸索了两下、便摸到了两个荷包,想到方才那姑娘被卖走的情形,她冷笑一声,伸手扯开了这两个荷包,看清楚荷包中的银子后,白莺莺的神情愈发嘲讽了,人命还真是轻贱,他分明不缺钱,偏生为了那一点银钱硬生生将那姑娘推进了火坑。   “楚公子,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公子就是如此轻贱女子的吗?”   闻言,楚青越微微一愣,似乎是在思索她话语中的含义,胸口的疼痛传来,他轻咳两声、任由自己倒在泥泞中,“许姑娘,你是在为旁人打抱不平吗?”   “自然。”   “许姑娘,那姑娘是自愿的,”楚青越轻笑一声,空洞的眼眸中尽是嘲讽,似乎是对她的行为和言语感到疑惑,“许姑娘何必多管闲事,她是心甘情愿的,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许姑娘真以为自己是观音在世吗?”   “她从前说过愿意为在下付出一切,如今在下不过是给她寻了个新的去处,留她一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白莺莺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她平生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冷心冷肺了,不成想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敢问楚公子,你跟那姑娘是如何相识的?”   “与你何干?”楚青越敛了唇边的笑意,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说出来的话语淡漠又薄情,“她说喜欢我,我便带她出府了,她既然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如今能够卖身给我凑些银子、也算是她的福气,她本就应该感恩戴德。”   “既然楚公子认为这是福气,那便好好受着吧。”白莺莺懒得同他多费口舌,她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同那姑娘的事情,她并不关心,只是见不得他如此轻贱旁人,明明是甜言蜜语哄骗过来的姻缘,可他却是如此阴毒,若是图财也就罢了,他偏偏践踏完旁人的真心后、还要高高在上地施舍一番。   “许姑娘还真是善良,如何你要去救她吗,恐怕早就来不及了,”楚青越躺在地上,眼眸为眨,神情一瞬间便变得阴毒、嘲弄,“再说了,可是有不少姑娘都入了这暗门子,你可救不过来,算算时辰,恐怕早就有人接她走了,签了卖身契哪会有什么回头路?”   “不过许姑娘就算是相救,恐怕也救不完了,那些人可都是千金小姐,平日里金贵的很,恐怕早就咬舌自尽了,就算没死,”说到这里,楚青越微微一顿,眼眸中的恶毒更是毫不遮掩,“就算你救回来了,你真以为她们能够活下来吗?就算她们想要隐姓埋名重新过活,你以为她们的家族会放过她们吗?”   话音刚落,白莺莺就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巴掌,语气嘲弄道:“楚公子以为自己的下场能够好到哪里去吗?”   她站在楚青越身前看着他如此癫狂的模样,重重地拽着他的头发往地下砸了一下,楚青越吃痛便昏了过去,确认他已经昏迷以后,白莺莺才不紧不慢地捡起了地上的油纸伞,撑伞离开了,她身姿娉婷袅袅地撑着油纸伞朝前走去,婀娜多姿的身影没入烟雨空蒙的小巷。   白莺莺先是找到了一家衣铺置办了两席衣衫,在铺子换上衣衫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买了一顶帷帽便离开了,她本就生得好看,即便雨天狼狈了一些,也只会让人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不小心落单了,“老板,请问附近可有乞丐窝,我家小姐素来喜欢积德行善,今日吩咐奴去给穷苦人家发一些碎银,不成想路上下了雨,奴家如今有些记不得路了。”   那老板见她容貌不俗、气质落落,自然不曾疑心,甚是热情地给她指了路,白莺莺道谢后便离开了,帷帽边缘的白纱垂落而下,她撑着油纸伞、踩着细碎的雨珠朝前走去。   谢钧原先心惊胆战站在阁楼上,他若是真的按照吩咐射死了白姑娘,日后若是公子将这笔账记在了他身上,他可该如何是好?就在他为难之际,便看见白姑娘动作稳准快狠地把那公子推在了地上,见此,谢钧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白姑娘将箭羽插入了那公子的胸口后,这才转身走进了屋子,语气恭敬道:“回禀世子,那公子死了。”   闻言,谢云宸正站在桌前练字,闻言,一滴浓墨从狼毫笔尖坠|落,他这才放下笔,抬眸嗓音冷淡道:“死了就好,把那两人的尸体一起拖去喂狗,成全了这一对野鸳鸯。”   “可是公子,白姑娘还没有死。”谢钧垂首,再度开口道。   “谢钧,这些日子你越来越怠慢了,如今就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了吗?”谢云宸抬眸冷冷地看了谢钧一眼,语气中的不虞很是明显。   “并非是在下办事不利,那公子是白姑娘杀死的。”   谢钧心中一紧,连忙说出了实话。   闻言,谢云宸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径直朝着阁楼走去,就在谢钧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掀页的时候,听见了公子冷淡的话语。   “以后若是还不会好好说话,这舌头便不必要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不管什么事情,健康是最重要的,爱你们呦。 第43章 晋江原创独发   “以后若是还不会好好说话, 这舌头便不必要了。”   闻言,谢钧浑身一激灵,顿时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这些日子公子都不曾发脾气,他自己也忘了这些年的教训了,就在谢钧想要跪下请罪的时候,却见已经走到阁楼的谢云宸脚步微微一顿, 径直便朝着楼下走去。见状, 谢钧连忙跟了上去。   徐徐雨丝飘落, 雨水沿着青石板荡起圈圈涟漪,谢云宸撑着一把伞径直走了出去,他穿着一袭宝蓝色衣衫、玉带束腰, 越发显得清贵无双, 分明是二十来岁意气风发的年纪,他的眼神却幽深的像是一潭沉寂百年的井水,让人无端就觉得深不可测, 他右手拇指带着玉石玛瑙扳指,衬得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一段上好的美玉,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眼见他就要走到巷口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公子?”谢钧撑伞走在他身后, 见他忽然停住了步伐, 下意识地疑惑开口询问。   “上前看看人死透了没有。”谢云宸长身玉立站在原地, 未曾回头看谢钧一眼, 只是嗓音淡淡开口吩咐道。   闻言, 谢钧立刻走了上前, 进入巷子查看了一番楚青越的情况, 只见那公子一身青衫尽数打湿、胸口散开一圈殷红的血迹,谢钧也是暗卫出身,蹲下身看了两眼后便清楚了那公子的伤势,这公子的伤看着重、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白姑娘往日对自家公子下手如此重,如今换了旁人,倒是心软了许多,若是公子知道了,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谢钧有些为难的看了楚青越一眼,纠结自己要不要动手直接给他一个痛快,若是落到自家公子手中,指不定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子呢,反正都是死,倒不如死得干净利落一些。   思索片刻,谢钧还是没有动手,这公子眼下模样如此狼狈,只怕小侯爷也是不愿意亲自动手的,他又何必自作主张。   “回禀侯爷,那公子身上都是皮外伤,还没有死。”   雨珠沿着油纸伞伞面滴落,清脆的声音在寂静长街上清晰可见,闻言,谢云宸并未立刻开口,他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玩味的视线落在巷口,言辞悠闲道:“既然没死,就让他好好在这里待着吧,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来救他。”   他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谢钧自然是听不懂,说实话,这么多年,公子的话他也没听懂多少,幼时,谢钧总是怀疑自己是个傻子,后来才慢慢自信起来——毕竟这些年来,他还好好活着,单单就这一点而言,他就已经比许多人都要优秀了,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完这番话,谢云宸便径自撑伞离开了,谢钧刚想要跟上去,却又听见他的吩咐,“机灵些,找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若是等到黄昏还是无人过来,这件事情,你便处理的干净利落一些。”   公子这话说的委婉,谢钧却是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处理什么,自然是处理人命了。   白纱在眼前层层荡漾开来,白莺莺右手撑着油纸伞、左手挽着一篮子馒头,沿着方才那衣铺老板指的方向朝前走去,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了一条巷子,瓢泼的雨水冲刷了许久,这巷口流出来的水却还是浑浊的,她看了两眼,便径自走进了巷中,才方方走了一段路,绣花鞋便脏了,雨水顺着黛青色的屋檐低落,这景色原本应是文人笔下的水墨丹青,可是在这乞丐窝,除了一望无际的贫穷和肮脏,什么都没有了。   原以为这阴雨连绵的天气,屋外应该没有什么人,却不想巷中零星有许多乞丐坐在屋檐下避雨,白莺莺不是个善良的人,今日若不是有事情要办,她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从篮子中掏出馒头一路发放,乞丐接过馒头后,当即便狼吞虎咽,连一句感谢的话都顾不上说。   白莺莺并不在意,总归她也不是个良善之人,做这些事情也是为了自己,并不指望旁人对她感恩戴德,再说了,感激这东西也是没什么用处。   这巷子并不长,她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头,可是走到了头也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巷子两边的那些乞丐太过喧闹、办不了什么事情,若是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她宁愿自己动手,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白莺莺余光看见了坐在墙边的一个人,那人衣着凌乱却并不显得邋遢,倒是比旁人要体面一些,旁的乞丐都在一拥而上抢馒头、吃完后便倒头昏昏大睡,可偏偏那人却是坐在屋檐下发呆。   白莺莺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右手从篮子里掏出了最后一个馒头、朝着那人递了过去,那乞丐接过馒头后,便狼吞虎咽吃了,见状,白莺莺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一些,出声试探道:“你不饿吗?”   闻言,那乞丐没什么反应,动作飞快地吞着手中的馒头,等吞完之后,他才抬眸看了眼白莺莺,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腿,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句话。   白莺莺原本还想要开口询问,却不想旁边的乞丐径自发出一道嗤笑,“姑娘还是别搭理他,一个哑巴、还是个瘸子,整日疯疯癫癫的。”   听见这话,白莺莺才算是明白了,不是不饿、是他根本抢不过,所以才一个人缩在墙角,只是一个哑巴、办事倒是方便了许多。   只是如今人多眼杂,她还需要寻个安静的地方,就在白莺莺思考计策的时候,那些瘫在屋檐下的乞丐忽然起身朝着巷口涌去,原本乱糟糟的巷尾顿时安静了许多。见此,白莺莺走到那乞丐旁边,开口道:“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那乞丐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她,见他抬头,白莺莺心中了然,自顾自接着道:“有个人得罪了我家主子,现在昏迷在一条巷子中,你若是能够将那人送到一个地方,到时候得来的银子便全是你的。”   “不过,等你做完这件事情后,还需要到官府通禀一声,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一笔赏钱。”   话音刚落,那乞丐便忙不迭点头应和,白莺莺弯腰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了他手中,这才开口详细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不久后,巷口乌泱泱的乞丐便又回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完了,白莺莺便又挽着篮子离开了,走到巷口的时候,她便看见一个粥棚,里面有两位奴仆在施粥,只是看了一眼,她便收回了视线,反正这些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只是就在她即将离开巷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呼喊,“姑娘。”   闻言,白莺莺脚步微微一顿,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一位白衣公子站在原地惆怅,杜子盛向来觉得自己英俊潇洒、俊朗不凡,平日里走到哪里都是人前人后簇拥一片,却不想今日主动开口,那姑娘居然看都不看他便径直离开了。   “公子我长的很丑吗?”越想越郁闷,杜子盛便凑到了粥棚里面,随口问了身边的一个小厮。   “怎么会,公子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可是这天底下一等一杰出的人物。”在这杜府伺候了许久,这小厮对这杜小少爷的性情很是熟稔,一等一的缺心眼,平日里挥金如土,若不是家底厚,恐怕早就被人骗光钱财了,只是这真话却是不会有人说出口的,毕竟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那方才那姑娘为什么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这还用想吗,自然是因为害羞啊,公子气质不俗,这姑娘定然是害怕自己看一眼就心动,这些年,公子惹下的桃花债还算少吗?”   “你这人倒是会说话,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小的名为杜安。”   “你倒是会说话,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多谢公子,能够跟在公子身边伺候,这可是小的三辈子修来的福气,等小的回家以后,一定要烧香拜佛叩谢菩萨。”若说前几句话杜安都是在阿谀奉承,最后这两句话可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谁不知道这杜公子可是个活生生的财神爷、钱漏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有钱,若是在他身边多伺候一阵子,恐怕他杜安很快就要发达了。   等到出了巷子,白莺莺便随手将帷帽扔在了一旁,白色的外衫脱下露出里面浅杏色的衣料,就连发间的簪子也换了一支,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回到了客栈,她先是回到房中换了一袭衣衫,原本想要立刻离开,只是屋外的小雨一直下个不停,她若是这个时候慌张离开,恐怕更是会让人心生怀疑,倒不如在这客栈好好休息一会儿,也能慢慢思考一下以后的对策。   这几日委实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虽说都是有惊无险,可一连遇见两个疯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这霉运。   谢钧守在巷子等了许久,总算是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走到了巷中,只见那人颇为吃力地搀扶着地上的公子离开,谢钧原来想出手拦住,只是转念一想公子的吩咐,决定还是跟在这乞丐身后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是这事情着实艰难,这乞丐走路本就一瘸一拐,搀扶着一个人走路、动作更是慢了不少,谢钧一路跟踪的很是辛苦,若是原先他以为这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差事,如今总算是恍然大悟了,只怕是今日自己惹了公子不高兴,公子又在变着法的磋磨他。   站在阁楼上也能看见这巷中的情况,公子是为了惩罚他才让他在这里淋雨等着。   果然啊,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估计要到凌晨了。 第44章 晋江原创独发   谢钧跟在那乞丐身后跟了许久, 原以为这乞丐是真的来救这公子的,没想到这乞丐搀扶着这公子走了半个时辰后,居然把人送到了一间花楼, 就在他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乞丐转身又朝着官府走去,谢钧只好老老实实在他身后跟着。   等到做完了这些事情,谢钧才回去复命, 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情况, 见自家公子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纵然谢钧心有疑惑、却也是不敢轻易问出口的,淋了那么久的雨,他也该长些记性了。   谢云宸坐在桌边喝茶, 听见谢钧打探回来的消息, 他神情并无太多波动、倒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他抬眸看了眼谢钧, 嗓音冷淡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   “那你还不退下。”   谢钧一时语塞、只能不情不愿地退下,心中倒是有些委屈, 如今用不上他了,便把他扔到一旁,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天, 临近黄昏的时候总算停了, 青石板犹自带着湿意, 从远处眺望、更能感受到江南水乡的韵致, 青花茶盏中的茶水很快就凉了, 谢云宸一饮而饮杯中凉茶, 这才觉得心中的怒火稍微褪|去一些, 今日她对旁人下手那般轻,他当时恨不得直接将她捉回来,只是想到她睚眦必报的性情,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光天化日,她自然不会下死手,若是背上了人命官司,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呢。   果不其然,她还是找人回来了。   想到方才谢钧回来的回复,谢云宸冷若冰霜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知道报官、她倒也不算太过蠢笨,恐怕那楚青越一辈子都逃出来了,冤有头债有主,他若是想要报仇救应该去找债主,偏生又是个没本事的,只能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折辱旁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其实,那许家小姐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是那楚青越自己心思敏|感,总觉得她是在刻意折辱他、年复一年竟是对她恨到了骨子里,倒不想想,当年若不是那许家小姐从戏班子里面救出了他,依照他那样貌,恐怕早就被卖到勾栏里面了。   不过人心本就难测,这世上曲折离奇的事情数不胜数,也没什么值得人去唏嘘的。   识人不清,本来就是一件错事。   悠悠然放下手中的茶盏,谢云宸抬眼看了眼屋外的天色,连绵的雨丝早就消失不见了、唯有青石板上三三两两的水迹昭示着先前的狂风大雨,一直阴沉沉的天空居然在黄昏的时候出现了日光,金澄澄的余晖洒落在青石板上,倒是让人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谢钧站在阁楼上百无聊赖地眺望远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清浅浅的脚步声,他扭头便看见公子走出了屋子,看样子是要到外面去,“公子,属下这就去备马车。”   闻言,谢云宸不咸不淡回首看了一眼他,语气淡淡揶揄道:“这时候你倒是显得格外机灵。”   谢钧又不是个傻子,自然是听出来了公子话语中的含义,脸上一热、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也很想把这话当成称赞,但是人贵自知,他恰好拥有了这个宝贵的品质,而且跟公子比,他可不就是个榆木疙瘩吗?   “不必跟上来了,我出去走走。”   等到谢钧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早就是空荡荡一片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公子耍了。   徐徐清风从木窗吹来,白莺莺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许是这几日她太过紧绷、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待到她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天色已经是黄昏了,一道淡淡的金光从窗户飘了进来,她乍然看见金光,倒是觉得有些刺眼,白莺莺用右手挡在眼前,从美人榻上起身走到窗边,抬手就阖上了窗户,刺眼的光被隔绝在木窗外,她才放下了右手。   方才回到客栈实在是太累了,就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有来得及换,白莺莺先是换了身上的衣衫,这才从脱下的杏色衣衫袖口摸出来一方浅粉色的帕子,这帕子她昨日用花粉压了许久,直到现在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白莺莺走到木桌旁,随手拿起一根火折子就烧了这帕子,帕子的灰烬落在她浅蓝色的裙裾,她又走了两步,那些灰烬就尽数被她踩在脚下、留在身后,一如从前往事都被她抛在身后。   凌霄花虽说是良药,但花粉却是有毒的,花粉若是不慎入眼,便会让人的眼睛觉得不适。   只是她今日也不曾想到,这楚青越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也算是他倒霉,只是他的眼睛只是一时受损,恐怕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这可不成,他既然想要对她不利,自然不能给他留下反扑的机会,再言,他不是觉得暗门子是个好去处吗,那他就好好在那里待上一辈子吧。   斩草自然要除根。   心中思索片刻,白莺莺便拿定了主意,她坐在铜镜前简单收拾了一番,视线落在空荡荡的鬓发间,她的眉心微微蹙起,这可不成,虽说在外不能轻易露富,但若是打扮如此寒酸,恐怕更是会被一些人盯上,从怀中拿出了两个荷包,她简单清点了一下数目,还是决定先出门置办一些行头,免得孤身一人会引起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计。   打扮好后,白莺莺便出门了,一袭清落落的浅蓝色衣衫更是衬得她弱柳扶风,就连眉宇间的那股艳丽也清新了许多,她出了客栈,沿着长街走了一段距离便看见了一家首饰铺子,随意地挑了两件正准备结账的时候,忽然听见长街外传来一道喧哗,白莺莺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她结完账后,对着铜镜将那两支银簪点缀在了发间,虽说只是寻常银簪,但是绽放在她乌泱泱的青丝间,这寻常银簪也多了几分光彩。   倒是长街外的喧哗声越发吵闹了,隐约还能听见孩童哭泣的声音。   白莺莺出了首饰铺子,远远地便看见远处围着一群人,她眉心微微蹙起,是极为不愿意走上前的,偏偏她还要再去买一些衣衫,不得不走这条路,她眉眼低垂沿着人群外缘绕了过去,眼看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没想到从人群中忽然窜出来了一个小孩子,约莫是七八岁的年岁,直直地望她身上撞了过来,摔在白莺莺脚边就开始嚎啕大哭。   白莺莺眼底的厌恶越发浓郁了,她最是厌弃孩童啼哭,只是如今身边围着这么多人,她也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忍着脾气想要离开,只是不成想还未抬脚走上半步,这小孩便抱住了她的腿继续哭泣,那架势像是要缠住她了。   她心中厌恶,若是这小孩有事情也就罢了,好好说话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是一直哭哭啼啼,总归是让人觉得厌烦,更别提他如今抱了上来、身上的泥巴鼻涕都落在了她衣衫上。   白莺莺眉心不着痕迹地蹙起,刚想要抬脚踹过去,不成想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呼喊,“姑娘,你来的正好,刚好评评理。”   她只能收敛了动作,转身看去,便看见一位白衣公子站在人群中间,那公子眉眼俊朗英气,约莫是十八岁的年岁,看得出来是位富家子弟,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少年气,一看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是这嗓音倒是有种莫名的熟悉,白莺莺回想了片刻,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位不就是先前在乞丐窝施粥的大善人吗?   杜子盛只是随后一喊,不成想这姑娘居然容貌如此脱俗,眉若长柳、唇若桃花,一双眼眸更是清澈透亮,按理说这是十分艳丽的长相,偏生她眉宇间的冷淡疏离又衬得她格外清冷,他呼吸一窒、多亏身边的杜安提醒,这才回过了神,他右手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折扇,动作慌乱地扇了两下,这才重新看向白莺莺,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小孩子是个孤儿,肚子饿不过是偷了这老板一个包子,这包子铺老板居然提到要把他的右手砍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道动情之处,杜子盛怒气冲冲瞪了眼站在一旁的老板,狠狠地剜了一眼后,他才接着义愤填膺道:“不过是为了两钱银子,便要砍掉一只手,这样的行事未免太过残忍。”   闻言,那老板站在一边也是动了怒,“行了,我带他见官总可以了吧,多管闲事,这都偷了多少次了,要他一只手也算便宜他了。”   那小孩子还蹲在白莺莺脚边哭闹,她心中觉得厌烦,压根不想掺和这样的闲事,甚至她私心以为这老板也没做错事,这小孩子既然已经多次偷盗,恐怕这老板先前已经放过许多次狠话了,可这小孩子还是一犯再犯,莫不是拿定了注意想要凭借哭闹脱身?再言,这小孩子虽说是在哭闹,可眼底分明是一片沾沾自喜,看来往日用起这招来也是颇为得心应手。   既然犯了错,自然应该付出代价,若是凭着哭闹就能脱罪,这世上还要王法干什么?   若是往常,白莺莺多少会装个样子,男子喜欢的不就是温柔善良的女子吗,只是如今她心烦意乱,耳边嗡嗡作响,懒得掺和这样的事情,她美眸看着杜子盛,嗓音温温柔柔道:“公子,这件事情如今已经解决了,老板不是要带着这小孩子见官吗,那不如让官府做出裁断,王法自然不会偏心任何人,县老爷英明神武,相比自然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裁决。”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杜子盛竟也没听出什么毛病,一时语塞,居然也没有继续开口求情。那老板见此,连忙冲到了前面拽着这小孩子的胳膊,提着他就要往官府走去,白莺莺脱了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那公子身边的小厮开口道:“杜大公子,这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们还不能走吗?”   杜安站在一旁也是无奈,今日淋了半日的雨、又在粥棚站了许久,现在他早就是浑身酸痛了,偏偏公子要在这里多管闲事,两钱银子对他而言是不多,而对于平民百姓就是一日的饭钱了,如何不多?他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能看出这孩童的算计,可偏生这杜公子是个没心没肺的,整日里没什么心眼,他若是多嘴开口提醒了他,只怕这杜公子会觉得他心术不正、是个没同情心的,自打入了杜府,他好不容易才混到这财神爷身边当差,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了这份差事,只能闭口不言。   “姑娘,在下姓杜、名子盛,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杜子盛看见白莺莺要转身离开,立刻开口挽留道,“只是姑娘,这孩童年龄尚小,若是进了牢狱岂不可怜?”   杜子盛,莫不是京城那鼎鼎大名的散财童子?   心中微动,白莺莺停下了脚步,回首嗓音轻柔道:“公子所言有理,方才是奴家考虑不周,不过是两文钱的事情,公子不若多多补偿包子铺老板一些钱银,如此这件事情便算是了解了。”   杜子盛向来不缺钱,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男丁,自然是宠溺娇惯,也就养成了他这般单纯的性子,说的好听一些是无忧无虑、心性单纯,难听些便是是非不分、曲直不辨,不过嘛,散财童子,没人会不喜欢,自然是愿意捧着他。   闻言,杜子盛当即从腰间扯下了荷包,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板见杜子盛给了这么多的银两,当即便松开了手,冲着那小孩子摆了摆手,“去去去,赶紧离开,今日是你走运遇见了贵人,以后可没这么走运了。”   见事情都和和美美解决了,杜子盛心中喜悦,冲着那老板语重心长道:“老板,不过是个小孩子,以后可千万不能因为一点钱财就要砍人手了。”   那老板收了钱,经过方才一遭,他也算是明白了,这有的人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谁会没事跟傻子计较呢、更何况这还是个有钱的大傻子,人傻钱多,他喜欢还来不及呢,若是日日都能碰见这财神爷,只怕他早就发财了,心中喜悦,这老板此时也全都是附和着杜子盛的话语。   事情解决以后,杜子盛享受着周围人的追捧,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话本子中行侠仗义的大侠,忽然想到方才那位姑娘,正准备道谢,扭头望去却见人早就不见了。 第45章 晋江原创独发   白莺莺看见杜子盛正在那里语重心长地同那包子铺老板交谈, 她懒得留在这里多管闲事,趁着杜子盛不注意转身就离开了,穿过了两条巷子后, 她总算是找到了那间花楼,许是因为已经到了黄昏的缘故,白日冷清的花楼也逐渐恢复了热闹,两盏火红的灯笼挂在阁楼上方, 恍惚间衬得门口那一双冰冷的石狮子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只是可惜啊, 这红尘泛滥的地方能有什么人情。   站在门口端详了片刻,白莺莺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呼唤,抬首便看见一位伶人从二楼的木窗探出了半边身子, 那伶人穿着一袭浅粉色的衣衫, 清秀的容貌中多了一股欲语还休的风情,见白莺莺抬首看了过来,那伶人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用右手撑着下颌看了她一眼,调笑道:“姑娘, 听曲儿吗?”   火红色的灯笼摇曳了两下,白莺莺从袖中掏出面纱覆在了面容上,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那伶人见她走了进来、便笑眯眯地收回了探出木窗的半边身子, 走下楼去迎接她, 白莺莺往日只听白府里的教习嬷嬷讲过这花楼里的事情, 如今亲眼看见了, 倒也没觉得有多惊奇, 那伶人跟在她身边, 言语徐缓道:“姑娘,你可以唤奴弄琴。”   花楼中有些伶人难得看见女客,都想要凑上来,却都被弄琴打发走了,弄琴这人看着无害,只是手段却高明的很,那些凑上来的人都被他不着痕迹挡开了,一路上领着白莺莺便进了一件雅间,“姑娘,今日是想要寻|欢还是消愁?”   弄琴扶着白莺莺坐在了凳子上,转身便抱起了放在一旁的古琴,伸手随意地拨弄了两下,这才抬眸看向了她,语气温和询问道。   他语气和缓,带着一股春风拂面的意味,听着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都不是,”白莺莺右手提起白瓷茶壶到了一盏茶,递到了弄琴面前,复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言笑晏晏抬首道:“是求人办事。”   听见她这话,弄琴的眉眼间浮现了一道显而易见的吃惊,随后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随手放下怀中的古琴,右手握着那一锭银子掂量了一下,这才不疾不徐道:“若是求人办事,姑娘这么点银子怕是不够吧。”   “公子不如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白莺莺倒是不在意他的言语,抬手倒了一盏茶品了一口,语气笃定道:“今日怕是有新人来了,公子就真的不担心吗?”   闻言,弄琴顿时收敛了面容上的笑意,抬眸看向白莺莺道:“姑娘怎么知道?”   “这就不牢公子费心了,”白莺莺笑了笑,又掏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花楼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公子不应该为自己多筹谋一番吗?”【1】   提到这件事,弄琴就生气,下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乞丐,拍门非要吵闹,还卖进来了一位公子,那公子身着一袭竹青色长衫、即便是胸口染了一片鲜血,也能敲出来容貌不俗,若是等到他养好了,只怕要挤掉花楼中多少人的位置呢。   想到此,弄琴的神色也在一瞬间冷淡了下来,他将手中的银子放在了桌上,抬眸看向白莺莺道:“姑娘想要如何?”   “想必那人现在还没有清醒吧,公子寻个时机把他的眼睛弄瞎了,也算是帮了奴家大忙。”   “可是,姑娘,那人现在可是我们掌事的摇钱树,奴做的事情若是让掌事发现了,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闻言,弄琴明显是心动了,只是从小受到掌事的磋磨,眼下他还是有些犹豫,说到底也不是犹豫,不过是嫌弃银子不够罢了。   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白莺莺继续道:“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这花楼哪种人最不招人喜欢呢?”   听闻此话,弄琴的神情浮现了一道若有所思,花楼哪种人最不讨人喜欢,自然是不听话的人最不讨人喜欢,其次便是那些容貌太过出挑的人。   见他了然,白莺莺眼眸微眯,语调骤然阴冷了两分,“反正他如今昏迷不醒,这些钱足够公子收买一两个人了,人都残废了,自然是个废人,到时候就算掌事发现了也无何奈何,总归这件事情拉越多的人下水越好。”   她话语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这花楼这么大,讨厌楚青越的又不止他一人,这年头混口饭都不容易,大家自然都是极为在意钱财的,断然不会允许后来者居上,容貌太过招人本就是一种错误。   见弄琴没有直接拒绝,白莺莺便知道他这就是答应了,她便离开了花楼,只是不成想刚刚从二楼下来,便又听见一楼大堂传来一阵喧哗,她垂眸便看见了杜子盛站在人群中间,他旁边站着一位身穿粉衣的姑娘、神情很是楚楚可怜,平日里世家大族勾心斗角用的便是这样的功夫,这样的功夫虽然不入流、但总归是百试百灵,这不现在就有一位冤大头上赶着掏钱吗?   不过京城杜家本来就是首富,这些钱银也算不得什么,若是这杜子盛能让万贯家财全都挥霍干净,倒也算是有本事。   看了一眼,白莺莺便收回了视线,她悄悄侧着身子想要从大堂穿过去,却不想刚走了两步,那败家子就像是盯上了她一般,又是迫切地唤了一声,“姑娘,等等。”   闻言,白莺莺心中一跳,还真是孽缘,短短一日竟是碰见了这傻子三次,看来人倒霉的时候,事事都不能如意,反正碰上这傻子准没好事,想到此,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想要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自傍晚在长街上惊鸿一瞥后,杜子盛便像丢了魂魄一样,好不容易从那蛮横老板手中解救出了那无辜幼童,他扭头刚想要跟那姑娘攀谈一番,却没想到回首的时候只能看见空荡荡一片,他心中沮丧,好在身边的随从杜安是个有主意的、花钱替他找人打探消息,好不容易寻找到了那姑娘的踪迹,却没想那姑娘居然去了镇上的烟花之地,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干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莫不是缺钱、实在走投无路了?   登时,杜子盛心中便难受极了,他顾不得带上杜安,自己一个人火急火燎就出了门,好不容易到了那花楼,不成想刚进门便被一位粉衣姑娘缠上了,就在他无法脱身的时候,没想到竟然又看见了傍晚的那位蓝衣姑娘,那姑娘虽然蒙了面纱,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   想到此,杜子盛顾不得平日里先生教导的仁义道德,匆匆忙忙便挣脱了那粉衣女子的纠缠,一路小跑追了上去,眼见那蓝衣姑娘就要纵身没入巷子的时候,他总算是追了上去,喘着气呼喊道:“姑娘,稍等。”   闻言,白莺莺的心登时凉了一截,还真是冤家、怎么就是躲不开呢?先前她还可以借口说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如今他这般明晃晃追了上来,她即便是想要推辞也是不能了,深吸一口气,白莺莺这才转身回首,道:“公子,怎么了?”   夜风轻轻吹拂,她的面容隐匿在雾蒙蒙的面纱下,清丽的眉眼中透露出一种娴静温婉,像是一株娉婷绽放的荷花,蓝色的衣袂在夜空中飞舞、衬得她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蝴蝶。   杜子盛呼吸微微一窒,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直跳,平日里他也不是没见过什么美人,但是今日为何如此失态,他勉力镇定下来,想要问问她是不是缺银子,可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妥,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姑娘,夜深了,你一个走夜路不安全,还是让在下送你一程路吧。”   长夜寂静,时不时只有夜风猎猎的声响。   听见这话,白莺莺也是有些吃惊,她倒是不曾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不必如此关心她,心中闪过一个猜测,白莺莺长眉微挑,莫不是他对她一见钟情,只是这世间哪会有什么一见钟情啊?多半都是美色在作祟,年华渐逝、恩宠不在。   他若是因为美色而喜欢她,她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况且她如今身上的钱财并不多,若是他心悦于她,她倒是可以借此赚上一笔,人贵自立、可更难能可贵的是有自知之明,她若是想要自己挣钱,怕是要活生生饿死了,她又不是读书人,要礼义廉耻那些东西干什么?   心中下定了主意,白莺莺的心绪也大不相同了,若说从前觉得这人是个麻烦精,此时倒觉得他是个人见人爱的散财童子,她笑了笑,美眸弯弯像是夜空中最皎洁的月亮,徐徐夜风吹来她近乎呢喃的应答,“那就多谢公子了。”   闻言,杜子盛顿时喜难自禁跟了上去,白莺莺本就善于伪装,当她想要真心实意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让人察觉到半分,是以不过是走了短短一段路,她便了解了杜子盛所有的喜好,杜子盛虽说是个粗线条的人,但也是位眉眼英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两人走在一起倒也算是格外赏心悦目,像是一对璧人。   夜风徐徐,两人相谈甚欢,气氛显得越发融洽了。   经过一间茶楼的时候,白莺莺忽然感觉身上一冷,倒像是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她心中一紧、连忙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窗之隔,谢云宸面无表情盯着桌上的白瓷茶盏,眼神看似平静实则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招蜂引蝶,她的本事倒是不小。   作者有话说:   忙完了,恢复更新~~~   【1】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杜甫《佳人》 第46章 晋江原创独发   谢云宸离开阁楼的时候正值傍晚, 晚风吹拂、倒也有几分现世安稳的模样,只是如今的安稳都是表象,陛下现在还是下落不明、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大殿下沈经年, 这朝廷就是一盘棋,稍有差错、满盘皆输,这么多年他陪着太子殿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个中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他平日里性子寡淡、不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 唯有鲜血的味道能够让他觉得安心。   想到白莺莺, 他平静的神色隐约出现了一丝不耐, 若是按照他往日的脾性,如今早就把她的手脚折断囚禁在身边了,可若是真的那样做, 只怕她也会变得同那些女子一般无趣。或许这些年, 他实在是太寂寞了,难得碰见一个有趣的人,倒是不愿意再松手了。   今时今日, 他觉得她有趣,他可以耐着性子陪她玩这些把戏, 待到日后她无趣了,所有的事情就都由不得她了。   方方穿过一条街巷,谢云宸便听见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他并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因此也不打算停下步伐, 没想到又走了几步后, 那野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跟在了他脚边, 谢云宸往日不曾见过这些东西, 难得觉得有趣, 他便俯身弯下腰想要伸手去捉那野猫,只是他刚刚伸出手,原本人畜无害的野猫便伸出爪子狠狠地挠了一下他的手背,他向来受伤惯了、倒是不觉得疼痛,只是这野猫倒是让他莫名想起了白莺莺,人他动不得、一只猫他还不能捉吗?   谢云宸此人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连人命都不在乎,此时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他看了眼警惕的野猫,毫不犹豫地伸手就要去捉,只是不等他的手指碰到这野猫的毛发,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老人的叹息声,“后生,野猫可不能这样捉。”   闻言,谢云宸转身回看,便看见身后五步远的位置站着一位老翁,那老翁年约五十,鬓发花白、右手拄着拐杖,只是一双眼睛并无浑浊,眼眸明亮衬得他也年轻了许多。   见谢云宸扭头望了过来,那老翁并不害怕,反而拄着拐杖朝着他走进了些,语重心长再次道:“后生,这野猫本就警惕,你若是那样跟它硬碰硬,只怕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纵然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谢云宸仍旧是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只野猫,他难不成还会输给一只野猫?   并不是自傲,也并不是轻视,而是他很清楚地知晓自己的能力。   那老翁说完这话,见谢云宸并未开口应答,他便心中明了,恐怕这后生根本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老翁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从袖子中掏出了半个馒头,掰成小块儿后扔在了地上,扔下第一块馒头的时候,方才那凶巴巴的野猫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亲昵地依偎在老人的脚边,倒是跟方才全然不同。   若说之前谢云宸是完全不在意的,只是此时倒是莫名陷入了沉思,从小在世家大族中厮杀长大,与他而言,弱肉强食便是唯一的准则,一旦妥协、便是万劫不复,他手段强硬、言出必行,就像他曾经告诉过白莺莺,她如今很有趣、要陪在他身边,等到他乏味就会放她离开,她若是想要什么补偿,他也都可以给她。   谢云宸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什么错,她是弱者、若是想要活着,便应该顺从他的心思,不是吗?   只是如今看来,他倒是错了。   或许在她心中,有些东西是远远高于荣华富贵、高于生命的。   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只是现在看着那老翁跟野猫和谐相处的画面,他总觉得胸口有股化解不开的戾气。   原本出来是想要散散心,可如今觉得越发胸闷,谢云宸拂袖而去、往前又走了两个巷口,抬眼便看见一个茶楼后,他便抬脚进了茶楼,虽然是在夜间,茶楼的生意也很好,二楼有几间雅间,他选了临近长街的一个雅间,从雅间往下看、便能将长街上的景色一览无遗。   夜间徐徐凉风从窗口吹来,倒是让人觉得难得惬意,谢云宸随意地往楼下看了一眼,只见长街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行,远远望去像是一对璧人。   谢云宸右手握着一盏茶,白瓷茶盏越发衬得他右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只是待他看清楚长街上那一对璧人的样貌后,他唇边的笑容登时便当荡然无存了,原本优哉游哉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冷淡了下来。   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她身边的公子便又换了一个,还真是好本事啊。   招蜂引蝶,她真是厉害的很。   他算不上有多喜欢她,只是莫名见不得她如此逍遥自在。   他右手微微用力,握在手中的白瓷茶盏便全都碎裂了,掌心受伤后沁出殷红的鲜血,他的手白皙如美玉,可如今这美玉上出现了裂痕,瞧着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看见白莺莺扭头四处查看的时候,谢云宸下意识地就阖上了雕花木窗,只是做完这个动作他便后悔了,平白显得他做贼心虚,她发现便发现了,大不了将她绑回去,这有什么可犹豫的,难不成任由她四处留情,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白莺莺查看四周后,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暗笑自己这些日子许是熬怕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担心自己又碰见一些疯子,想到此,她的眼神冷淡了两分,那谢云宸出身名门,她奈何不了他;可这楚青越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她自然能够绝了他的后路,让他永无翻身的机会。   “姑娘,你在看什么?”   杜子盛见她环顾四周,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连忙开口问道。   白莺莺随口搪塞了一句,敷衍地摇了摇头,夜间凉风徐徐、一不留神,那雾蒙蒙的面纱便从她的面上垂落,被夜风裹挟着跑出去了一段距离。不过是面纱而已,算不得什么值钱的物件,白莺莺原本不想要了,只是没想到还不等她开口,杜子盛便一个人跑了出去替她捡回了面纱。   “姑娘,你的面纱。”看见面纱被风吹落的那一刻,杜子盛就下意识地追着面纱跑了出去,他总觉得此时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事情,有些事情就会逐渐脱离原本的轨道。在他抓住面纱的那一刻,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欢喜,可等到他走到她面前,将面纱递到她手上的时候,杜子盛心中却又是后悔的,他总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轻浮。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姑娘并没有怪罪,她眉眼弯弯、接过了他递过来面纱,在皎洁月光下,淡淡的月光萦绕在她的眉眼,她精致的面容染上了神女的圣洁,可她唇边的笑意又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多谢公子。”白莺莺接过他手中的面纱,并未佩戴、而是随手塞到了袖口,她轻柔的嗓音像是一阵绵软的风,缓缓吹过他的心田。   她刻意笼络,他有意亲近,两个人一路上交谈甚欢,倒是隐隐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味。   他们二人走过长长的街巷,身后一扇木窗半开,谢云宸坐在桌前,视线幽幽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背后,若是真心相爱,他们二人做一对死鸳鸯也算是天公作美。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衬得他的右手更像是一块白皙的美玉。   夜色蔓延无边,谢云宸穿着一袭蓝衣走在长街上,黛青色的屋顶偶尔传来几声小猫的呜咽,越发衬得他周身诡谲,明明是谪仙般清冷出尘的面容,可看着倒像是从炼狱爬回来的恶鬼,无端让人觉得恐惧。   杜子盛送白莺莺回到了客栈,临行前,他看着那姑娘灿若朝露的面容,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眼见那姑娘就要转身离开,他这才鼓足了勇气,上前两步道:“姑娘,不知在下日后应该如何称呼姑娘?”   闻言,白莺莺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错愕,她到底还是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笑道:“白姑娘,公子唤奴家白姑娘就好。”   言毕,她便转身离开,杜子盛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冲着她的身影大声道:“白姑娘,在下名为杜子盛,白姑娘,我们有缘再见。”   白莺莺回到了客栈楼上,简单沐浴熟悉过后,她便睡着了,睡梦中她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她最讨厌檀木焚烧的味道,当即就想要起来查看一番,只是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怎么也醒不过来。   木门“吱嘎”一声,谢云宸推门而入,在门口站立了片刻,他这才抬步朝着屋内走去,蓝色的长袖微微一挥,敞开的木门便又阖上了,屋内十分安静,只有白莺莺清浅的呼吸声,谢云宸走到床榻边看了熟睡中的白莺莺一眼,随后右手掀了一下袍子,他便径直坐在了床榻边,似乎是隐约嗅到了檀香的味道,她在睡梦中眉心微微蹙起、瞧着很不安宁。   见此,谢云宸伸出右手,他手上的伤痕已经结痂了,按理说没有那么吓人了,可偏偏他的手白皙若美玉,玉石上出现裂痕,总归是会让人觉得惋惜。   他的食指一寸寸从她的眉眼间抚摸而过,绕开了她殷红的唇|瓣,最后停在了她脖子的位置,微微用力,他的右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是这样的弱小,只要他稍微用力,她便会一命呜呼,可是她为什么学不乖呢,为什么不能乖乖听话呢?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好好活着,她为什么不能爱惜一些自己的性命呢?   只是他到底还是没有用力,微微叹了口气,谢云宸便又离开了,自他离后,那股檀香也随之消散了,房间内安安静静的,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下次,他不会再心软了。   作者有话说:   哒哒哒~~~ 第47章 晋江原创独发   翌日晨光明耀, 白莺莺从床榻上起身,昨夜明明已经睡得够早了,只是没想到今日起来的时候还是这么晚, 想到睡梦中嗅到的那股淡淡的檀香,她眉眼间闪过一道厌恶,这世上的事情若是拜拜菩萨就能如愿,哪里还会有这么多苦命人?   神明不过是无能者的托词, 拜菩萨也是没什么用的。   她随意地挑选了一件衣衫, 淡青色的衣裙衬得她娇艳的眉眼多了几分清疏的意味, 简单熟悉了一番后,白莺莺便出了客栈,若是要制造偶遇, 她自然应该多到长街上逛逛, 他若是喜欢她,自然会事事上心,她如今身上的钱银也是不够用了, 还应该赶紧找到赚钱的活计才是,这杜公子人傻钱多, 可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等到她攒够了银子,便要去清河镇找鸢鸢,分别了这么些年, 也不知道鸢鸢现在过得如何, 书信这东西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她很想她, 一个小哑巴独自过活, 个中心酸只有自己知晓。   在长街上走了一段路后,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吵闹的声音, 白莺莺才忽然回过神来,思念像是一团柔软的云,毫无间隙地裹挟着她,让她从过往那些苦难的生活中隐约嗅到了一丝甘甜。   她扭头朝着喧哗传来的地方望去,却发现那地方正是昨日的包子摊,昨日的小乞丐正趾高气扬地拿着两个包子,那包子铺掌柜还未开口,那小乞丐便道:“看什么看,昨日给了你这么多银钱,今日拿你两个包子怎么了?”   言毕,那小乞丐便扬长而去,留下包子铺掌柜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自那小乞丐离开后,周围的看客这才三三两两一同离去,徒留下那掌柜在晨风中叹息,白莺莺脚步微顿,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道:“店家,方才那人给钱了吗?”   那掌柜的叹息了两声,摆摆手道:“哪里会给钱呢,往日都是偷,今日连偷也不偷了,直接明抢了。”   “店家,那你怎么不报官呢?”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热气,站在蒸笼前,她的鼻尖能够嗅到一股白面香。   “姑娘有所不知,昨日一位公子非要为这小乞丐强出头,”话说到一半,这包子铺掌柜才发现这姑娘昨日也在现场,略微有些尴尬,只能长叹一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这边算是日行一善吧,罢了罢了。”   “店家,这可不能算了,行善也要旁人感激才是,可奴家今日看那小乞丐分明半点感激也无,店家你若是忍气吞声,只怕这小乞丐以后会日日前来,到时候只怕后患无穷。”白莺莺看出了这掌柜的顾虑,微微一笑道。   “可是姑娘,能怎么办呢,昨日我已经收了那公子的钱了。”   “昨日那公子付的钱只还清了以前的账,以后的他可没付,若是下次这小乞丐再来,店家不如直接捉他见官,相比到时候县令大人自会明辨是非。”   闻言,这掌柜的顿时恍然大悟,可不是吗,那公子给的钱是多,可他也没答应日日都要养着这小乞丐,现在这小乞丐每日只拿两个包子,若是日后他心血来潮呼朋唤友,只怕他这包子铺离倒闭也不远了。   见这店家明白了她的意思,白莺莺便又身姿娉婷的离开了,善良没有错,可若是非不分,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往前穿过了两道巷子之后,白莺莺便看见了一座桥,桥边流水潺潺、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看见这桥,她便不由得想起了楚青越,昨日在花楼吩咐弄琴办的事情,也不知他办好了没有。   她原本是想要去花楼看看,只是想到现在是白日,花楼定然还没有开门,她若是想要看看,只怕也要等到晚上才行,况且这么短的时间,弄琴怕也是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时机。   反正也没有事情干,白莺莺便在河堤边散步,经过这些日子的死里逃生,即便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能让她感受到一种隐秘的欢喜。   相比起她这里的阳光明媚,谢钧可就犯了难,昨日傍晚的时候公子便出去了,一直到深夜的时候才回来,可刚回来没多久,公子便又离开了,也不知道出去办什么事情了,往日公子不管干什么事情都会带上他,可昨日却没有,莫不是觉得他不中用了?   想到此,谢钧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冲到屋子里面问个明白,只是他实在是没这个胆子,只是乖乖守在门外等着公子起身,他可是打小就跟在公子身边伺候的,公子怎么能不要他呢?   就在谢钧晃神的时候,紧闭的木门忽然发出了吱嘎的一道声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钧便看见自家公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前,嗓音冷冷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闻言,谢钧登时忘掉了自己想说的话,只能委屈巴巴地跟在谢云宸的身后,这次出门公子不想太高调,所以他们并未租下一整个宅子,而是住在客栈中,等下了楼,谢钧点完饭菜后,便规规矩矩地守在公子身边。   “谢钧,前些日子我从悬崖上摔下,昏迷不醒,等醒来后便忘记了一些事情。”谢云宸抬手倒了一盏茶,嗓音清冷道。   失忆,什么失忆?谢钧越发摸不着头脑,正准备开口询问,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公子这样说自然有他的用意,他一个随从只要记好公子的吩咐就好了,若是一直询问,只怕公子更会觉得他蠢笨。   饭菜上来以后,谢云宸用了两口后便又上路了,谢钧想要跟上去、也被他拒绝了。   白莺莺在河堤边走了一阵子,隐约有些不耐烦了,刚想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呼喊,“白姑娘,留步。”   她转身便看见杜子盛站在远处,他右手提着一袋子糕点朝她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随从,白莺莺收敛了眉眼间的不耐烦,笑盈盈地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白姑娘,这是在下今日买的糕点,没想到还能在此处碰见姑娘,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就请姑娘尝一下吧。”   杜子盛心跳如雷,佯装镇定递过了手中的糕点,杜安跟在他身后,听见他的这番话,心中了然怕是公子爱慕这姑娘呢,怪不得一大早就派人在客栈门口守着,又专门跑去买了糕点眼巴巴在这里等着,看来就是为了“偶遇”这姑娘。若是能够帮助这公子获得这姑娘的芳心,到时候公子一定会赏赐他许多钱银。   想到此,杜安插话道:“姑娘别听我们公子瞎说,这糕点是公子一清早出门专门去买的,若是姑娘喜欢的话,不如尝一口,如此也算是没有辜负了公子的一番心意。”   “杜安,不得多言。”杜子盛连忙开口斥责道,他倒不是生气,只是害怕在白姑娘面前失了体面,若是引起她的误会那便不好了。   “是吗,多谢公子。”   白莺莺提着糕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她原本想装作不懂这杜公子的意思,没想到这随从倒是机灵、直接开口点破了这层窗户纸,倒是让她省去了许多功夫。   只是南方的天怪得很,早些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现在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空中便聚集了一些乌云,乌泱泱的压下来,杜安这人惯常是个有眼色的,见这白姑娘和杜公子言谈甚欢,他便悄悄离开了,待到这天空乌云密布的时候,杜安想要去送伞、却也不知道公子在什么地方,只能在客栈大堂等着公子回来。   乌泱泱的云压了下来,杜子盛眼见天色不好,远处又恰好有屋檐可以躲雨,他便道:“白姑娘,眼见要下雨了,我们不如先去屋檐下待一会儿。”   等到了屋檐下,天色阴沉、雷声作响,好在还没有下起大雨,杜子盛看了眼天色,冲着白莺莺道:“白姑娘,趁着现在还没有下雨,在下去买两把油纸伞,劳烦白姑娘就在此处稍等,在下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这话,杜子盛便径直离开了,白莺莺看着他急匆匆的身影,想要张口唤住他、最后还是算了,其实等到下雨的时候,总会有些小贩在屋檐下卖油纸伞,换而言之,他根本不需要出去找油纸伞,只是他都已经跑出去了,她也没有再把他喊回来的必要了。   手中提着沉甸甸的糕点,白莺莺垂眸看了一下这糕点——桃花酥,若是没有记错,鸢鸢向来喜欢吃这些糕点,据说是一位公子送她的,自那时起,她就爱极了这桃花酥,只是不知后来怎么了,鸢鸢再也不愿意吃了。   伴随着一道雷鸣,天空飘起了斜斜细雨,白莺莺站在屋檐下,随手将糕点放在了墙根,连绵雨丝飘落,总归会让人有些愁绪,她随意地抬眼朝着前方望去,但见烟雨空蒙中,一人执伞而来,那人穿着一袭白袍,踩着同色的靴子踏雨而来,缠|绵的细雨砸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声响,在他面前,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陪衬。   杜子盛今日穿的也是一袭白袍,这身白衣是他早晨精挑细选出来的,杜安说白衣衬得人清冷出尘,是以白莺莺远远地看去也觉得是那杜公子回来了,她驻足屋檐下,雨水顺着檐边滴落、像是一串串珍珠。   越走越近,那人右手握着油纸伞虚虚地往上抬了一段距离、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容,长眉入鬓、眼若星辰,一双桃花眼妖娆又清冷,万物在他的眼中都是蝼蚁。   雨声滴答滴答,白莺莺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他怎么没死呢?   作者有话说:   九月份要多更新一些,然后十月份完结~ 第48章 晋江原创独发   淡淡的雨珠砸落, 白莺莺若有所感抬首,在看清楚来人的容貌后,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唇边的笑意便尽数消失了, 他怎么没死?   心跳声越来越快,白莺莺想要逃跑,可是天大地大,她又能往哪里跑呢?   他既然来找她了, 自然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她现在完全是笼中困兽、无路可逃, 谢云宸越走越近,雨珠也越来越大了,白莺莺咬咬牙、总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她提着裙摆冲进了连绵的雨幕中, 担心他会追上来,她慌不择路、只能凭借本能往前跑,连瓢的雨丝砸落, 她忽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雨丝迷了眼睛, 她顾不得道歉就想要离开,只是那人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 密密麻麻的雨丝隔绝在伞外。   “白姑娘, 你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衣, 白莺莺还以为自己居然自投罗网, 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悔恨, 当初为什么要让他跳悬崖、恶人活千年, 像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恐怕能长命百岁, 忽然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她才勉强回过神来,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原来是杜子盛。   杜子盛沿着一条长巷走到了尽头,这才看见一位卖油纸伞的老翁,他买了两把油纸伞后,便急急忙忙往回赶,方才淋了雨,他身上的白衣湿透了半边,可是他却顾不上这些,担心白姑娘久等,他踩着雨水便一路小跑往回赶,只是才走了一半路,杜子盛就看见白姑娘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他还以为她看见他了、这才会跑得如此匆忙,只是没想到她径直撞倒了他的怀中,他连句话都来不及说,便看见她想要离开,一时情急,他便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询问了一句。   见白姑娘还是没有反应,杜子盛将油纸伞往她的身边倾斜了许多,道:“白姑娘,你怎么跑得如此匆忙?”   白莺莺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她却没有心思回答,想到方才看见了谢云宸,她下意识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除了连绵的雨幕再也没有旁的,他居然没有追上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待了。   想到杜子盛方才的询问,白莺莺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抬首道:“无碍,方才看见了一只疯狗,奴家实在是太害怕了,这才会慌不择路,不过好在它现在没有追上来。”   闻言,杜子盛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中握着的油纸伞递到了白莺莺手中,他方才买了两把油纸伞,只是方才白姑娘撞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一把油纸伞。   见他要弯腰捡起落在雨水中的那把油纸伞,白莺莺眉心微微蹙起,油纸伞伞柄犹自残留着他的温热,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开口唤住了他,道:“杜公子,不必捡了,你我二人共用一把油纸伞便好。”   雨水落在地上十分浑浊,那油纸伞掉在地上早就沾染了泥泞,他买了两把油纸伞、没有想着要占她的便宜,已经证明他是个心思纯良的人了。   听见这话,杜子盛不在意径直捡起了那把油纸伞,起身后笑道:“不必了,孤男寡女共用一把油纸伞,若是传了出去,会有损姑娘的名节。”   许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杜子盛右手握着油纸伞在雨水中冲洗了一下,“不妨事的,这伞只是脏了、又不是坏了,再言,现在的雨下的这般大,刚好可以洗一下伞。”   言毕,他便径直撑开了油纸伞,白莺莺与他并肩而行,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杜子盛忽然想起了方才买的那袋糕点,忙声道:“白姑娘,你在此处稍等片刻,在下去把那袋糕点带回来。”   杜子盛此人行事风风火火,不等白莺莺开口,他便已经朝着屋檐下走去了,白莺莺只能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等他回来,他心思纯良,欺骗他的时候,白莺莺难得有些愧疚,只是这些愧疚就像晨间若有若无的雾,风一吹就散了,她需要钱,他刚好有很多钱;他心悦于她,而她愿意同他逢场作戏,他们之间本就互不亏欠。   杜子盛走到屋檐下,却发现那一袋糕点早就碎了,或许是白姑娘在慌忙中扔到了地上,只是这家的糕点确实很好吃,他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   见他空着手回来,白莺莺有些疑惑,询问道:“杜公子,你不是去拿糕点了吗?”   “那些糕点都碎了,日后在下重新给姑娘买。”   碎了,怎么会碎了?她方才把糕点放在地上的时候动作很轻,怎么会碎了呢?心中虽说有些疑惑,但她方才看见谢云宸的时候慌不择路,说不定是在那个时候不小心把糕点弄碎了,一袋糕点而已,总不会是那疯子弄的吧?   两人沿着长巷走路,不一会儿便把白莺莺送到了客栈,雨丝逐渐变小,杜子盛看着站在屋檐下的白莺莺,心中不胜欢喜,道:“白姑娘,明日在下再来给姑娘送糕点。”   “不必了,”白莺莺站在屋檐下,右手握着伞柄收了伞,雨珠顺着屋檐坠|落,她柔柔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许是看出了他的错愕,她语气微微一顿,“公子,奴家明日就要离开了。”   “白姑娘要去哪里?”杜子盛的心瞬间绷紧了,他下意识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神情中全都是惊慌失措,她若是离开了,他以后应该到哪里找她呢,他以后还能够再看见她吗?   “清河镇。”白莺莺往下走了两级台阶,滴滴答答的雨珠从屋檐坠|落,她右手握着油纸伞朝他的方向递了递,只是杜子盛迟迟没有上前接过油纸伞。   过了许久,他才失魂落魄地接过了伞。   清河镇,清河镇是吗?   今日淋了些雨,她身上的衣衫都湿了,回到客栈的房间后,白莺莺先是换了身上的衣衫,这才到一楼吃饭,早些时候她打探了去清河镇的路,这是个小地方,只有一条出去的路,明日清晨她从那条路出发,看今日那杜公子失魂落魄的神情,若是发现明日她不在客栈了,他一定会来找她。   到时候她声称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此次去清河镇是为了寻找远亲,这杜公子既然对她有好感,定然不会拒绝她,就算是不能直接去清河镇,跟他在一起一段时间,依照他出手阔绰的性子,恐怕她也能积攒许多钱财,那些钱财足够她雇一辆马车去清河镇了。   她这人就是冷漠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是他没有钱,她根本不会同他交谈。   想到白日碰见谢云宸的场景,她总是觉得不安稳,他这样的人,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他们两个人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今日分明碰见了她、却没有为难她,难不成是真的良心发现了?他这样的人黑心黑肺,哪里会有心肝这种东西,恐怕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磋磨她的招数呢。   等晚上办完了楚青越的事情,她就回来抓紧时间收拾行李、找机会离开。   那疯子若是非要纠缠,那他们就一起去死吧。   她本来就吃得少,这一顿饭心事重重、更是食不知味,忽然听见几声猫叫,白莺莺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走出了客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总归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鸢鸢从前养了只小狗,只是鸢鸢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丞相府的嫡女抢了她的狗,那小狗平日里吃不饱、骤然吃饱了,瞬间忘记了自己的主人、日后竟然对着鸢鸢呲牙。后来,鸢鸢就不要那只狗了,没人争抢、那嫡女自然忘记了这么一条狗,最后那狗竟是活生生饿死了。   那时候去丞相府,她见鸢鸢情绪不好,原本想抱一只新的小狗送过去,可想到鸢鸢记仇的性子,最后还是送了只小猫过去。   猫叫声一点点变得清晰,白莺莺这才回过神来,她沿着客栈旁边的小路找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了窝在墙根的野猫,那野猫是橘黄色、很是怕人,看见她登时便逃跑了,白莺莺站在原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这时候,白莺莺才想起一笔旧账,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楚青越在镇子外面还有一处宅子,善棋那日先驾着马车回去了,说来奇怪,自家主子都消失一天一|夜了,他居然没有出来找人,莫不是早就变卖了宅子跑了?   这主仆二人还真有意思。   懒得再去城郊跑一阵子,白莺莺直接请人写了一封诉状送到了官府,果不其然,下午官差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找到,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宅子,房契也不翼而飞了,又往前追了两里地,终于在荒郊野外找到了善棋,据说是遇上了劫匪身上的钱财都丢了,官差找到他的时候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报应不爽,坏事做多了自然做贼心虚,官差还没有发问,那善棋就全都招了。   晚风吹拂,白莺莺坐在木窗边、她乌泱泱的长发随风而动,衬得她气质娴静,自从下午忙完之后,她就一直坐在这里,抬头看了眼天色,夜空中的星点分外明亮,等了这么久,天总算是黑了,有些事情也该了解了。   她抬手扶了一下鬓边的珠钗,便出门径自朝着花楼走去。   花楼二楼挂着一盏火红的灯笼,她抬首便见弄琴穿着一袭粉衣靠在窗边,淡淡的烛光映照着他的面容、衬得他周身也多了几分和煦,见她来了,弄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姑娘,奴这就下去找你。”   弄琴领着白莺莺朝着楼上走去,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瓷器碎裂的声响。   白莺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而后抬首看了眼弄琴,她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公子既然想要卖了她,她要他一双眼睛也不算过分。   作者有话说:   悄悄更新,惊艳所有人,哒哒哒~ 第49章 晋江原创独发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白莺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还没有缓过来便又听见了一道声响,她看了眼弄琴, 弄琴只是眉眼含笑看着她,登时白莺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惊呼一身、慌不择路往后退了两步,雾蒙蒙的面纱遮掩了她大部分容颜, 可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眸还是噙满了惊慌失措, 一看就是被吓到了。   偏偏, 屋内的声音还没有听,噼里啪啦传来声响,白莺莺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便碰到了二楼的栏杆, 她尚未站稳, 便听见了弄琴恭敬请安的声音,“掌事。”   白莺莺转身,便看见了一位年月四十左右的男子, 眉眼清俊、气质很是温和,听弄琴的话语, 这位便是花楼中的掌事,虽说是有些上了年纪,可他仍旧是身姿笔挺、依稀能够让人看出来年轻时候的风姿。   “姑娘, 抱歉, 楼里的新人不懂规矩, 让姑娘见笑了, ”这掌事微微弯着腰, 冲着白莺莺赔礼道歉, “弄琴, 今天晚上好好伺候姑娘,赏钱便不必要了,明日找我领钱。”   言毕,掌事的就站在原地,等着白莺莺的回复。   “掌事的,今日就算了吧,吓着奴家是小事,若是吓到了旁的达官贵人,那可就糟糕了,”白莺莺勉强恢复了镇定,她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道:“新人不懂事,总要给他一些教训,入了花楼一辈子就逃不开了,他若是不愿意认命,掌事自然有法子让他认命。”   “若是成了瞎子,只怕以后再也逃不掉了,”白莺莺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罢了,还听什么曲儿,受了这样的轻待,莫不是掌事以为这样不轻不重几句话就能算了?”   临行前,白莺莺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了弄琴手中,“等着吧,以后再来找你。”   前脚白莺莺刚走,后脚掌事的脸就耷拉了下来,原本温和的神情顿时荡然无存了,他眼神阴鹜地看了眼那间紧闭的屋子,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若是这样的事情再多几次,只怕他这花满楼早就开不下去了。只是想到那公子的容貌,掌事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将此事压下来,没想到就是这时候,屋里面忽然又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响,顿时,掌事胸口的怒火顿时就压抑不住了,他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冲着旁边的弄琴吩咐道:“既然这么不安分,那眼睛就不必要了。”   “可是掌事,那公子容貌如此出众,若是瞎了眼睛,岂不是可惜?”弄琴递过去了手中的银子,语气有些担忧。   “可惜什么可惜,不听话的狗养了有什么用,再说了现在有些达官贵人眼光不一样,就喜欢这种类型,别担心他了,赶紧下去把这件事情办了。”   掌事冷笑一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因为背对着弄琴,所以他没有看见弄琴眼眸中淡淡的笑意。   白莺莺出了花楼,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即便她不出手,楚青越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自诩风|流多情,平日里蒙骗了不少人家的姑娘,他的确聪明,挑选的都是一些小户人家,这些小户人家大多都跟京城的名门望族、虽然逐渐没落了,但总归也是要脸面了,所以府中的姑娘跟外人私奔之后,这些人家要脸面、自然不肯大肆宣扬,权当是没有了这个女儿。   只是这楚青越太过张狂,这些人家早就在搜寻他的下落了,虽说没有在明面上报官,但是暗地里还是派了一些人去官府打点,那日她派人去官府通风报信,恐怕现在那些仇家早就摸清楚楚青越的下落了,他如今落魄了、就连他的贴身随从都抛下他离开了,这些仇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她只是要了他一双眼睛,这些仇家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他呢。   夜风徐徐吹拂,白莺莺抬眸就看见了天上的月亮,大概人总是脆弱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她现在却无端觉得有些累了,世上的事情这么多,并不是每件事情都是如意,有些事情就是需要拼尽全力,一直以来,她活得就像是一只笼中鸟,她厌恶极了这样的生活,为了自由,她宁愿放弃一切。   夜路慢慢,她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虽然谢云宸没有直接去找白莺莺,他暗中还是派了些探子去盯着她的,倒也不能算是盯着,只不过是向他汇报一下她的行踪,在知晓她跟那杜公子有说有笑的时候,谢云宸便已经动了怒,在他看来,白莺莺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了,他比这些人都要身份尊贵,可她居然宁愿同一个清倌说笑也不愿意来找他,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恰逢细雨连绵,谢云宸存心要吓他,他故意撑伞从她面前走过,果不其然,看清楚他的容貌后,白莺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见她的模样如此惊慌失措,他心头的怒火才算是消解了一些,只是看见她头也不回地便冲进雨幕中的时候,他心底的愤怒又在一瞬间攀升到顶峰,有这么害怕吗?   等路过屋檐下的时候,谢云宸看见了摆在墙角的那一袋糕点,他心中不虞,抬手摘下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便扔了过去,顿时那袋糕点便碎了,见此,他眼底才浮现一道笑意,细雨连绵,他撑伞便离开了。   白莺莺回到客栈先是梳洗沐浴,然后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行李,不过是两件衣衫,衣衫这些东西并没有多重要,重要的钱银,等明日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跟杜公子偶遇,她便再也不用为钱银发愁了,运气好些的话,她很快就能凑足路费,然后到清河镇去找鸢鸢。   翌日,白莺莺早早地便醒了,她出了客栈就一个人朝着出镇子的路走,这镇子不大,路都有些偏僻,好在她不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一旦是她认定的道路,她就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只是没想到,这两日的天气总是没个定数,原先还是晴空万里,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空中便翻腾起连绵的乌云,天色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白莺莺原本正在赶路,忽然被雨水淋了满头,周围并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她咬咬牙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总算是看见了一个废弃的亭子,白莺莺连忙跑了过去,只是今日的雨势实在是太大了,等进了亭子后,她身上的衣衫早就尽数被衣衫打湿了,好在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桃粉色的衣衫,倒是不会让她的模样显得太过狼狈。   清晨,谢云宸刚刚起身便看见了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公子,白姑娘今天早上就离开客栈了,应该是准备要离开镇子。   离开,她莫不是以为自己离开了这个镇子后,他就没有办法找到她了?   何时她也变得这样天真了?   谢云宸唇角微勾,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她这么喜欢多躲藏,他就好好陪她玩上一玩。只是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谢云宸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这人善于伪装,定然不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情,心下微微一动,谢云宸走出门便碰见了站在门口的谢钧,“谢钧,你去查一下杜公子今日准备去什么地方?”   谢钧这人平日里看着不着调,但是办起事情来很是稳妥,不多时就探查到了消息往回赶,“公子,那杜家公子今日要出城,看着向是往莺莺姑娘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去,把他的马车毁了,”谢云宸站在窗前、长身玉立,听见谢钧这话,他便瞬间全都明白了,她心思倒是大得很、也活络的很,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逃命反而想着怎么去找下一家,真以为世上只有她一个聪明人不成,他冷淡的神色阴沉了两分,右手食指摸索了一下大拇指上戴着的红玉扳指,“不必毁了,去把他们的马车弄过来。”   谢钧虽说是不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但是他一个随从,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把事情办完就好,况且这么多年来,公子从未失算过。   山雨欲来,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谢云宸站在木窗前,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情中更多了几分冷淡。打谢钧把马车牵回来后,公子也没吩咐事情,只是让他在门口候着。   那厢杜安喂了马,便准备去唤杜公子起身,哪成像不过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等到他和杜子盛出来的时候,这马车居然消失不见了,杜子盛虽说是着急去找白莺莺,但是这件事情只是杜安疏忽了,不过是一辆马车,也花不了什么钱,重新买一辆就是了。   杜安从前做下人的时候,主子稍微不顺心就动辄打骂,今日发现马车不翼而飞的时候,他魂魄都要丢了,挨打事小,这辆马车他是真的赔不起,就在他心都凉了半截的时候,却发现杜子盛根本没有责怪他,相反他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递给杜安、让他重新去买一辆马车。   杜安原先是看不起杜子盛的,他总觉得若是没了杜府的万贯家财,这杜少爷恐怕活得还不如他,可经过今日这件事情后,他心中感激的很,眼下接过了杜子盛递过来的荷包,便急急忙忙朝着外面跑去了。   “杜安,快下雨了,你倒是带上一把伞啊。”   杜子盛望着杜安的身影喊道,可杜安却像是没有听到一半,跑得更快了。   一道惊雷划破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珠便砸了下来,谢云宸这才走下了楼,冲着谢钧吩咐道:“驾马,我们到城外出去一趟。”   他倒要看看,这次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偷偷更新,哒哒哒~ 第50章 晋江原创独发   雨珠滴滴答答砸落在亭子上, 冷风吹拂,白莺莺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了,她站在冷风中, 风一吹就冷得不行,这鬼天气,她运气真的不行,这大雨倾盆她就算是想要跑, 恐怕也跑不了了, 只求那杜公子能够出现的早一些, 昨日她的话都说得那般明显了,他若是有心,今日定然会来的。   若是他一会儿还不来的话, 她还是先回镇子, 等到天放晴的时候就雇辆马车离开,就在白莺莺下定决心的时候,前方泥泞的道路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那日杜公子给她送糕点的时候,远远地, 她看见过那辆马车,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马车里坐着的便是杜公子。   只是在这个时候, 她不能如此心急, 她要制造偶遇, 自然不能让旁人发现她的心思, 白莺莺咬咬牙, 冲着马车迎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马车外面坐着一个驾马的小厮, 按理说这人是杜安的话应该能认出她,却没想到白莺莺明明已经跑到马车旁边了,眼见马车就迎着她跑了过来,却没想到这马车居然直接从她旁边经过、而后便扬长而去。   心中设想过无数次打算,却没想到这马车居然根本不停下,饶是镇定如白莺莺,一瞬间还是有些慌神,这算是怎么回事,向来只有她算计旁人的份,只是如今瞧着,被算计的倒成了她自己。   瓢泼大雨冲刷下来,白莺莺身上桃粉色的衣衫被尽数打湿,她站在风雨中、纤弱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一株迤逦的夹竹桃,看着美|艳动人,实际上却是有毒的。   在原地愣了愣,白莺莺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算是她在阴沟里翻船了,好在她身上的钱银还能够撑上一段时日,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她直接雇一辆马车去清河镇,只是模样多少有些落魄,若是让鸢鸢看见了、免不了又要担心她。   谢钧驾马朝着城外赶路,刚走了一段路,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亭子,亭子里面站立着一位穿着桃粉色衣衫的姑娘,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位便是白姑娘,上次出门的时候,谢钧并没有跟在公子身边,所以他没有见过白莺莺,同理,白莺莺自然也没有见过谢钧。   “公子,属下看见白姑娘了,我们是否要停下马车?”谢钧右手勒紧缰绳,驾马的同时抽空冲着马车里面道。   雨声滴答滴答砸在马车顶,马车内安静异常,谢云宸眼眸紧闭,闻言,他右手食指不紧不慢在膝盖上敲了两下,这才嗓音冷淡道:“不必。”   她那样心思深的人,自然能够认出来这就是杜子盛的马车,他何必停下马车?   她既然这样聪慧,想来会自己跑过来,只是不知道她这次会用什么借口呢?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每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的模样都很是落魄,半点也看不出来平日里衣着光鲜、容貌艳丽的样子。   他以后会让她慢慢知道的,她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   像是大雨冲刷泥土,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地在面前袒露出来。   她像是野地里的玫瑰,带着刺,却又有着旺盛的生命力,那种生命力足够摧毁一切。   马车“骨碌碌”的声响不断传来,谢云宸随意地伸手掀开帘子,忘了一眼马车外的景色,入眼只有漫无边际的绿色,在雾蒙蒙的雨水中,有着一道桃红色的身影,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又是那样的野蛮生长,近了、越来越近了,轻笑一声,他又放下了马车帘子,帘子遮盖住了马车外的景色,同时也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公子,白姑娘就在前面,我们要停下吗?”   “不必,直接从她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谢云宸将马车帘子掀开了一道缝,透过这道缝,他看清了她的神情——震惊、不可置信,错愕,或许这是她神情最丰富多彩的时候了。   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上了一些,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一段距离后,谢云宸这才开口,“谢钧,回去接她。”   “谢钧,你记好,我失忆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心里有数。”   雨丝连绵,白莺莺被浇了个透心凉,这么大的雨,她若是执意赶路,恐怕很快就要发热了,万一昏倒在这荒郊野外,依照她的身子骨,约莫很快就会一命呜呼了。   咬咬牙,她提着湿漉漉的衣裙朝着亭子走去,身上的包袱压得她的肩膀疼,还真是倒霉,那亭子虽然简陋,但好歹可以遮风挡雨,她也用不着嫌弃。   只是没想到刚刚往前走了一段路,白莺莺隐约听见了马车行驶的声响,并且那声响越来越近,她侧首发现方才的马车又回来了,想来是方才大雨瓢泼、杜安并没有认出她来,这般想着,白莺莺慢慢放慢了速度,幸好提前跟杜公子认识了,要不然依照她现在狼狈的模样,恐怕随便到旁人面前求救都会被拒绝。   终于,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大雨冲刷下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因此白莺莺没有看见马车外面坐着的小厮并不是杜安,她向来谨慎、按理说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她今日淋了这么久的雨,现在头脑早就是昏昏沉沉了,现在没有直接昏倒,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踉跄着扑倒了马车边、嗓音柔柔弱弱道:“公子,救我。”   雨珠砸在马车顶发出清脆的声响,雨势越来越大了,因为靠在马车旁边的缘故,白莺莺只有外侧的身体还在淋雨,她的视线一点点从模糊变得清晰,万事万物都在她的眼中变得真切。   一只白皙若玉、骨节修长的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透过这一个掀开的豁口,白莺莺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马车中公子的容貌,长眉入鬓、鼻若悬胆,一双桃花眼瞧着妖娆又冷淡,正是谢云宸。   许久没见,其实也不算是许久没见,只不过是五六天而已,再次看见他的时候,白莺莺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昨日她果然没有看错,他真的没有死,他怎么还不去死?   一瞬间愤怒、不可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上了心头,白莺莺甚至能听见自己心“砰砰”跳的声音,掩盖在宽大衣袖下的左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袭来她才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白莺莺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平静,如果可以,她现在真想破口大骂,只是她不能。他昨日分明已经看见她了,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这说明其中一定发生了事情、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谢云宸右手掀开了帘子,皎若琉璃的眉眼有种清冷的美感,只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功夫他身上的气质就温和了许多,若不是白莺莺见识过他以前发疯的样子,指定也会被他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欺骗。   雨丝吹拂,他抬眸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清淡的神色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此时此刻,谢云宸抬眸看向了她,嗓音柔和道:“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这话说了很久,白莺莺还是没有说话,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谢云宸露出了一抹极为温和的笑容,嗓音轻柔的像是一阵转瞬即逝的风,“怎么了,姑娘你一直盯着在下,莫不是认识在下?   他模样生的好看,无论露出什么样的神情都是赏心悦目,可偏偏白莺莺觉得怪异极了,这算是什么,他以为自己神情温和一些、她就能忘了从前的事情吗?   她都记得,他要掐死她、他要放狼咬死她,这些事情她都记得,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把这些悉数奉还。   谢钧在一旁诡异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并不清楚白姑娘和自家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敏锐的感觉、如果他现在再不说些什么话,恐怕他回去就要被公子弄死了。   “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家公子落下悬崖,昏迷了三天后才醒来,大夫说公子是失忆了、从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莫不是姑娘认识我家公子?”   失忆了?   白莺莺还是将信将疑,从悬崖上摔下来没摔死、只是失忆了,他运气还真好。   他就这么命大吗?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既然他失忆了,那她便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想到这里,白莺莺睫毛颤动两下、苍白的神情显得尤为楚楚可怜,她往后踉跄了两步,开口道:“不认识,奴家只是认错人了,公子若是要赶路,还是尽快离开吧。”   说完这话,白莺莺转身就想要走,却没想到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马车里的那祸害便又开口了。   “姑娘方才不是求救吗,如今怎么转头就走了?”谢云宸坐在马车中,清淡的嗓音像是一盏清酒,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半点端倪,仿佛他是真的失忆了、仿佛他就是这样随口一问。   “奴家害怕打扰公子,公子仙人之姿,奴家望了便自惭形秽,奴只是这地上的泥点子,怎么能够劳烦公子这样的人物?”白莺莺眉眼低垂,言语满是谦卑,她恨不得能够把自己踩进泥土中,最好是让他觉得她身份卑贱、畏畏缩缩,他最好永远都不要正眼看她。   只是谢云宸不肯善罢甘休,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冷如同仙人的面容上依旧平静,语气温和继续道:“罢了,只是如今瓢泼大雨,姑娘孤身一人难免危险,等到在下出去了便替姑娘报官,到时候自然会有官差来接姑娘。”   报官,怎么就要报官了?   顿时,白莺莺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咬死他。   这人就是个祸害,碰见了就没好事,报官,他凭什么去报官,他有病吧?   若是他没有失忆,现在她自然可以对着他冷嘲热讽、极尽刻薄,可偏偏他失忆了,白莺莺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她忍了忍自己的脾气,眉眼盈盈处多了一分楚楚可怜,“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不必如此麻烦了,前面有个亭子,奴家可以在那里躲雨,想来过不了多久,天就会放晴了。”   说实话,她话语中的拒绝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可偏偏谢云宸就像是听不懂一样,“顺路而已,不算麻烦。”   他这番话还真是让白莺莺骑虎难下,她若是跟他离开、只怕是人入虎穴,能不能活着还是问题;若是不跟他离开,他又要去报官,若是官兵抓到了她,只怕白文昭在京城也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只怕她又要被抓回那个笼子里面,成为用来笼络达官贵人的玩物。   可是凭什么啊?   他失忆了,凭什么这么多管闲事?   白莺莺美眸含泪,颇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委屈,“公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姑娘为何如此抗拒报官,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孤女,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若是遇到危险可该如何是好?”谢云宸并不吃这一套,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像是在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说完这话,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便放下了帘子,呼啸风声连带着细碎雨珠尽数被隔绝在马车外面。   闻言,谢钧在心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哪有公子这样说话的,是个姑娘家都接受不了,更何况白姑娘还跟他有过节,若不是他失忆了,白姑娘不好方面发作,只怕两人早就撕扯在一起了。   “姑娘别怪罪,近日许多地方都有女子伪装成孤女,为的就是骗取贵公子的钱财,官府现在正在通缉这些人,此时大雨倾盆,姑娘原先说需要帮助,可如今又不要了,这番行径着实是自相矛盾,也怪不得公子会起疑。”   谢钧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右手从马车里拿起了一把油纸伞,递到了白莺莺面前,“既然姑娘不愿意,那边算了,这把油纸伞姑娘留着遮雨吧,只是奴人微言轻,公子若是执意要报官,奴也是拦不住的。”   眼见这随从就要驾马离开,白莺莺心中不情不愿,只是却也听明白了这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主仆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蛮不讲理的,她心知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只是若是此时她贸然改口,恐怕又会引起旁人的起疑,她心中微微一动,接过谢钧递过来的油纸伞后,她瘦削的身子在冷风中摇曳了一下,苍白的面容浮现一道笑意,刚想要开口便昏迷过去了,身子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若不是谢钧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指不定要狼狈成什么样子呢。   “公子,那姑娘昏倒了。”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白莺莺并没有听见应答声,随后她便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打横抱在了怀中,随后她便被放到了马车上,马车中静悄悄的,外面一直飘着细雨,却衬得屋子里面更加安静了。   等到白莺莺上了马车后,原本空荡的小路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正是杜安,今日马车丢了之后,杜安就连忙出去找马车了,只是他刚出客栈,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镇子本就小,想要找辆像样的马车也是不容易,偏偏碰上了这么恶劣的天气、更是雪上加霜,过了半个时辰后,杜安总算是找到了一辆马车,杜子盛虽说是着急,但却也是没有办法,原本以为这么大的雨,白姑娘肯定没有走多远,只是不成想他们这一路赶来都没有碰见白姑娘,若是这次错过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见白姑娘。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心动的人,若是错过了,真的会遗憾终身,想到此,杜子盛更是心急如焚,或许白姑娘是走到前面了,他俯身掀开帘子对着杜安吩咐道:“往前面赶车,白姑娘或许在前面,这么大的雨,她一个人走不了多远。”   闻言,杜安当即扬鞭加快了速度,只是没有想到这样恶劣的天气,这道路上居然还有另外一辆马车,他扬鞭驾马,很快马车便越过了前面的那辆马车。   直到杜子盛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谢钧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驾车,马车内的白莺莺“昏迷不醒”,自然无从得知这一切,或许杜子盛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早就错过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谢云宸看了眼昏迷的白莺莺,他冷淡的眼底浮现一道清浅的笑意,还真没让他猜错,她倒是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不紧不慢倒了盏茶,品了一口后才对着谢钧吩咐道:“往前面走找个镇子落脚,先给这位姑娘找个大夫看病。”   听见这话,谢钧才加快了速度,赶了月末一个时辰的路,总算是碰见了一个镇子,看情况这附近都是一些小镇子,虽说是挨着京城,可这些镇子却并没有京城的繁华富庶,黛青色的青石板为镇子增添了一分古韵。   一刻钟过后,谢钧总算是找到了一间客栈,安排好了三间房间后,他才重新回到马车上复命,“公子,客栈已经找好了。”   “嗯,”谢云宸应答一声,他垂眸看了眼昏迷的白莺莺,见她没有任何反应,这才伸出右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他的手很凉,触碰到她滚烫额头的时候像是碰到了烈火,看来是真的发热了,“谢钧,这姑娘发热了,你去给她请个大夫,对了再去找个丫鬟伺候她。”   言毕,谢云宸这才下了马车,俯身打横抱起白莺莺后,他便一步步朝着马车走去,下了半日的雨总算是停了,现在正值下午、天气还算晴朗,若不是青石板上残存的水迹,根本看不出来半点下雨的痕迹。   把白莺莺放到客栈的床榻上后,谢云宸便转身离开了,他如今失忆了、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若是表现得太过关切,只怕她又要起疑心了。   她这人命大的很,只是一场风寒,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镇子实在是太小了,大夫也只有一位,谢钧先是请了大夫到客栈、然后就又出去为白姑娘找婢女了,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婢女,最后只能花钱雇一位农家姑娘帮两天的忙。白姑娘只是发热,两贴药喝下去就好了,他们也不会在这地方多待。   等到谢钧忙完这些事情的时候,早已是傍晚,虽说有些累、可他却觉得高兴极了,最起码他对公子还有用,公子这些年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他不希望自己会成为公子的累赘。   谢云宸在客栈房间内处理了些政务,陆时砚此人虽然清高了一些,但确实是个有能力的,这么长时间把京城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倒是不用他操什么心。明明在各地安插了这么多探子,眼见半个月都要过去了,却没有一个人找到陛下的下落,想到此,谢云宸的眉眼隐隐浮现了一道不耐烦,这群酒囊饭袋,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选上的,还真是没有用。   当初陛下消失的地方是清河镇,他还是亲自去一趟吧,陛下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或许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谢云宸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想要吹吹风,却没有想到推开窗的时候,他随意地往下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一辆马车朝着客栈驶来,待到看清那驾马小厮的面容后,谢云宸的眉心忍不住微微蹙起,碰巧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谢云宸这才启唇道:“进来吧。”   谢钧进屋后原本想要邀功,只是敏锐地察觉了公子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了,他虽说能力没多少长进、可这察言观色的本领总归是有的。   “事情都办妥了?”   “是的。”   谢云宸站在窗边,清风吹动他的墨发、衬得他清俊的面容越发仙气飘飘,“谢钧,你过来看看。”   他语气倒是温和,神情也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可莫名的,谢钧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仔细想想、今日他似乎也没犯错,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谢钧这才鼓足了勇气走到了木窗边,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后,他登时就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分明赶马车的时候,他专门加快速度越过了那杜公子的马车,而且驾马的时候他抽空往后看了一眼,这杜公子的马车分明又往回走了,眼下杜公子怎么会又出现在这个镇子呢?再言,这个镇子上只有这一家客栈,若是公子跟杜公子碰上了,真要是惹了什么事端可怎么办?自家公子是个性子不好的,这杜公子又是个没有脑子的,若真是碰上了,这杜公子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谢钧能够想到的事情,谢云宸自然也能够想到,他随手阖上了木窗,看了谢钧一眼,道:“下去把这间客栈所有的房间都包下来了。”   闻言,谢钧立马就跑了下去,他前脚刚包下了客栈所有的房间,后脚杜子盛就进来了,听闻这间客栈没有多余的房间后,杜子盛和杜安主仆二人虽说是有些失望,但是无奈掌柜的态度坚决,他们只能再去找别的地方。   看见杜子盛已经离开了,谢钧总算是才松了一口气,恰好大夫也给白姑娘看过病了,他刚好跟着大夫一起回去抓药,公子眼下估计看见他就烦、白姑娘身边现在也有丫鬟在伺候,他在这客栈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倒不如出去透透气。   “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开两贴药散散热就好了,若是不放心的话,老夫明日再来为姑娘诊一次脉。”这大夫约莫四十岁左右,鬓边有着些许白发,看着很是和蔼。   “那就麻烦大夫明日再来诊一次脉了。”   关于身体的事情,谢钧还是觉得要谨慎一些,这姑娘看着是发热了,即便是退烧了,明日也应该轻大夫再诊一次脉,这样才算是稳妥,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公子会弄死他。   小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日子虽说是波澜不惊,但是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心感,白莺莺在马车上的时候是假装昏迷,可是她今日淋了许久的雨,睡着的时候就开始发热,头脑昏昏沉沉的、五感尽失,原本想趁着昏迷的时候,好好试探一下谢云宸,却不想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只能在梦中迷迷糊糊知道有人在给她喂药,她想要睁眼看一下眼前人的面容,但是眼皮却宛如千金重、压得她怎么也睁不开眼。   谢云宸在屋子里面待了一会儿后,心中掀起的滔天|怒火怎么也止不住,她可真是好本事,不过是短短五六天的功夫,竟然就招惹了两个人,那楚青越分明就是个鲜耻寡礼的骗子,她明知道那人是个骗子,居然还同他有说有笑。还有那杜子盛,也就是个挥霍无度的蠢笨白痴,亏她还费尽心机去接近他。   越想越生气,谢云宸就推门走动了隔壁,恰巧那丫鬟下去打水了,因此这房间中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诡异的是,这屋子里面明明有两个人,可却比没人还要安静,谢云宸走到了床榻边,因为发热的缘故,白莺莺白皙的额角沁出来一些冷汗、脸颊两侧也浮现着淡淡的红,像是涂了胭脂一般,她也就是在熟睡的时候才会这般乖巧。   可她若是一直这么乖巧,他也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看了片刻,谢云宸便伸出右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相比起上午在马车的时候、她的额头确实没有这么滚烫了,他的指节凉凉的、像是一段上好的美玉,或许是因为太热了,白莺莺下意识地用额头蹭了一下他微凉的指腹,她像是一只鸟雀、只有在无意识地才会露出最柔软的羽毛。谢云宸不觉得把一只鸟关在笼子里面有什么错,但是这个时候看着她熟睡的侧脸,他忽然隐约意识到如果强行把她关起来,她或许会死。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转瞬即逝,谢云宸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收回了手拂袖而去,他这样的人喜欢一件东西就是可以据为己有,他不需要去考虑旁人的感受,从前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他如今不直接把她捉回去,也不是害怕她生气,而是害怕她寻死,他喜欢鲜活、生机勃勃的物件,而不是一件死物。   他要她心甘情愿跟他回去。   那婢女回来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谢云宸,正准备行礼,没想到这公子直接离开了,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他进了屋子后,这婢女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公子样貌如此俊朗,只是周身的气质着实吓人,还好她只在这里干两天的活。   月光如水流淌,夜色无声无息笼罩下来,白莺莺是在半夜醒来的,她只觉得嗓子发涩、浑身也是绵软无力,好不容易撑着身子想要从床榻上下去,没想到黑灯瞎火的忽然有人开口说话,“姑娘,你醒了?”   诚然,白莺莺不是个胆小的人,甚至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镇定的、镇定的不像个姑娘,可此时却着实被吓得不轻,她撑在床榻上的右手忽然发热、身子一软便直直地摔在了地上,没有呼喊出声已经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那婢女没想到随便的一句话,这姑娘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这婢女也被吓得不轻,她连忙走到桌边点燃了一根蜡烛,莹莹烛火照亮了漆黑的房间,借着这微弱的烛光,白莺莺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紊乱的思绪逐渐恢复了镇定,她看向了屋内的婢女,出声询问道:“这位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那婢女这才算是反应过来了,她连忙走到床榻边搀扶起了白莺莺,慌张解释道:“姑娘,奴婢是公子雇的人,这两天专门伺候姑娘。”   扶着白莺莺在床榻边坐下后,这婢女想起来她方才沙哑的嗓音,连忙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姑娘,你先喝杯水缓缓吧,公子吩咐了奴婢要好好照顾姑娘。”   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盏中清茶,白莺莺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没有那么干了,她原本想要套这婢女一些话,只是如今看来这婢女事事以那疯子为先,若是谢云宸起了疑心、那便不好了,况且那疯子心机如此深沉,她能想到的事情、他肯定早就想到了。   想到此,白莺莺递过去了茶盏,轻咳了两声吩咐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大概了,你先下去吧,若是有旁人在身边,我会觉得不自在。”   那婢女原先是不同意的,只是架不住白莺莺坚持,她最后只能退下了,临走前再三叮嘱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记得唤奴婢。”   待到屋中只剩下白莺莺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算是舒了口气,强撑着力气想要在屋子内走动一番,可还没有走两步,她便觉得浑身无力,只能苦笑着重新坐回床榻上,她这到底是发热了、还是被人下药了?   果然,谢云宸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或许是因为发热的缘故,白莺莺躺在床榻上,不久后便觉得发困,临睡前她不知道在心中唾骂了多少遍谢云宸,明明已经睡了这么长时候,她翌日醒来的时辰还是很晚了,喝了一晚清粥后,一位鬓发略白的大夫就进屋替她诊脉了,“姑娘已经退热了,再喝两副药调养一下就行了。”   诊脉过后,谢钧送大夫下楼的时候,忽然看见杜安进了客栈,顿时,他心中猛地一咯噔,这是怎么回事?   借着不等他反应过来,杜安便朝着谢钧的方向走了过来,拉着谢钧身旁的大夫,语气焦急道:“大夫,我家公子发热了,劳烦您赶紧过去看一下吧。”   昨日公子没有在路上找到白姑娘,还以为白姑娘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心中挂念,杜子盛便吩咐杜安驾着马车往回赶,可即便是这样还没有找到白姑娘。杜子盛平日里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昨日在风雨中待了那么久,加上昨日没有找到客栈,主仆二人又忙活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一户借宿的人家,杜安皮糙肉厚都尚且决定吃不消、更不用提锦衣玉食的杜子盛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杜安便发现杜子盛发烧了,他们二人出门比较急,旁的下人都没有带,杜安急急忙忙出门寻找大夫,四处问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镇子上唯一的大夫,只是刚到门口,却发现这大夫到客栈出诊了,杜安只好又追到了客栈,总算还在这客栈看见了大夫,顾不得多言,杜安对着谢钧匆匆道谢后、便拉着大夫离开了,可怜这大夫一把骨头还要被这样折腾。   见谢安离开了,谢钧才走到客栈二楼,将这件事情禀告给公子。   “公子,方才那杜公子的随从过来了,说是杜公子发烧了要找大夫。公子,我们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赶路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如今出门在外,还是不要惹太多的麻烦。   谢钧正站在书桌前练字,听见这话,他练字的动作微微一顿,一滴浓墨从狼毫笔尖坠|落,顿时一副字就全毁了。谢云宸动作不紧不慢地放好了毛笔,这才抬眸看了眼谢钧,语气云淡风轻道:“急什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这么担心。”   “可白姑娘……”   白姑娘本来就不待见自家公子,听说自家公子失忆以后也是半信半疑,更何况昨日白姑娘还费尽心思想要跟杜公子偶遇,若是在这客栈中遇见了杜公子,只怕她当即扔下公子就跑了。   只是这些话谢钧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口,他往日就知道公子的心思深不可测,可却没想到公子的心思是这样难猜,若说公子喜欢这白姑娘吧,可偏偏他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和善,几次动手差点要了人家姑娘的性命;若说不喜欢,偏偏公子为了修补跟她的关系,居然编出了失忆这样的借口。   猜不透,真真是让人猜不透。   猜出了谢钧的心思,谢云宸并未动怒,他只是想不明白,都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谢钧怎地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忠心护主是好事,可应该分清局势,若是脑子拎不清、再忠心也没有用,随意在桌上翻到了一本佛经,谢云宸用右手点了点这本佛经,沉声道:“今日|你什么事情都不必做了,把这本佛经抄写三遍,若是没抄完便不必用膳。”   自知失言,谢钧什么话都没敢多说,抱着佛经就离开了。   自打谢钧离开后,屋子顿时就安静了许多,谢云宸看了眼方才写毁的字,将那张字挪到了一旁后,便重新摊开了一张宣纸,不紧不慢重新开始写。   一个人若是想要离开,有无数种法子可以离开,旁人无论如何费尽心机阻拦都是没用的。   更何况那人还是白莺莺,天生是笼中鸟的命,却又偏偏不认命,为了自由,哪怕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付出生命。   值得吗?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想要离开,他就光明正大地让她离开。   只是,他知道她不会离开的。   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审时度势。   想到此,谢云宸的唇边微微勾起,这抹笑意就像是雨后转瞬即逝的彩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白莺莺付下一副药后便发困,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养好身体,若是像这样走两步就喘,就是算是逃跑也跑不了多远。   况且,谢云宸现在说自己失忆了,她若是贸然逃跑,恐怕也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就安安稳稳待在这里,反正他如今对她态度也还算是温和,反正逃跑不逃跑都是一个下场,她不如就留下,看看他到底失忆了没有。   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如今居然自称自己失忆了,肯定是在谋算着旁的事情。   她要寻个时机、找个合适的借口再离开。   清风从窗口飘了过来,铺在桌子上的白色宣纸掀起了一个角,谢云宸用镇纸压了一下,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后,他目光含笑打量了一下宣纸上的字迹,随后便用火折子将这张字烧掉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1】   她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作者有话说: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1】熟语最早出自《史记·齐太公世家》 第51章 晋江原创独发   杜安寻到了大夫以后, 就拽着大夫往外走,赶了一刻钟的路后,总算是到了那户人家, 大夫诊脉过后说杜子盛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听见这话,杜安才放心,跟着大夫到医馆包了两副药便离开了。   抓药的时候, 医馆的学徒看见了这熟悉的药方, 忍不住感慨道:“这两日怎么每日都有人感染风寒?”   “昨日也有人感染风寒吗?”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杜安就随口附和了一句。   “唉,昨日是个姑娘发热了,那随从大老远地把我师父请了过去, 今日师父去客栈就是为了给那姑娘看病。”   姑娘, 莫不是白姑娘,只是白姑娘不是孤身一人吗,怎么会有什么随从?   “那姑娘是姓白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听我师父说,那姑娘是跟一位公子同行的, 身边还跟着一位随从。”   学徒包好了药递给了杜安,杜安满心疑惑,只是仔细想想、便不觉得有什么疑惑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公子, 这些事情还是先等公子退热了再告诉他吧, 免得公子为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损伤了自己的身体。   杜子盛烧得迷迷糊糊的, 依稀间记得自己被人喂了一副药, 这药的散热效果很好, 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便觉得脑袋没有那么沉了,昨日杜安在他身边守了半宿,见公子终于醒来了,杜安赶紧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   见杜子盛喝完了茶,杜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公子昨日的那件事情,“公子,昨日奴为你抓药的时候,听见医馆的伙计说、昨日客栈也有位发热的姑娘。”   说道这里,杜安抬眸看了眼公子,神情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纠结,“只是公子,那姑娘身边已经有另外一位公子在照看了。”   听完这话,杜子盛才知晓他方才为什么会这么犹豫,他虽说没有多么聪明、在家的时候也时常被爹骂榆木疙瘩,可从小在一个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他能蠢笨到哪里?   依照杜安这语气,八成他是在心里怀疑这白姑娘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先前接近他也不过是为了贪图他手中的钱财,若是真的喜欢他、她又怎么会在短短一日内又找到了另外一位公子呢?   听出杜安的言外之意后,杜子盛并未生气,他靠在床榻上,少年俊朗朝气的面容因为生病显得有些苍白,微微一笑,道:“杜安,话不能这样说,白姑娘或许只是生病了被旁人救下,就算她喜欢上旁人也没什么,毕竟我才跟她相识了短短三天,从头到尾说不定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风寒还未彻底好转,杜子盛说完这话便受不住地咳嗽了一声,他强撑着翻身下床,随手批了件外衣,“杜安,我们现在去一趟客栈,看看白姑娘过的好不好,若是她过得不好,我们便接她回来。”   无论她喜不喜欢他,他都希望她能好好的。   杜安看见公子这番模样,没由来觉得心酸,情爱这东西果然害人不浅,平日里公子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短短几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做一个遛狗逗猫、挥霍无度的纨绔难道不好吗?   只是去客栈看看也好,趁早死了情爱的心思,说不定公子就又能变成那个无忧无虑的纨绔了。   伺候着杜子盛穿好了衣衫,主仆二人就出了门,这里的巷口太窄了、马车牵不进来便放在了旁的地方,杜安原本想去把马车牵到巷口,可杜子盛不想再等了,主仆二人就这样离开了,原本不过是一刻钟的路,可因为杜子盛感染风寒的缘故,两人硬生生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   谢钧领了佛经后,就专心在屋子里抄写经书,只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静心的人,这满页的字他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抄了一页后就觉得又累又困,但是想到公子说抄不玩就不能吃饭,他只能把窗户打开,吹了会儿冷风后才觉得神志稍微清明了一些。   好不容易才抄完了一遍,谢钧原本想着要到窗边吹吹凉风,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垂首就看见了杜子盛主仆二人朝着客栈走来,谢钧想要去找公子禀报这件事情,可转念想到自家公子模棱两可的态度,这件事情也只好作罢。   算了算了,反正公子心中自有定数,他一个随从再操心也没有用,指不定还会受到责罚。   日光流窜,好不容易走到了客栈,杜子盛额角早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番,这才踏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见了掌柜的,“店家,你们的客栈昨日是否来了位发热的姑娘,我与那姑娘是旧识,可否劳烦店家告诉我这姑娘住在哪个房间?”   见掌柜的神情有些犹豫,杜子盛回头换了声杜安,杜安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袖中摸出来一锭银子递到了掌柜中的手中,“店家放心,我们公子不是坏人,只是昨日不小心跟这姑娘走散了,我们主仆二人找了许久才找到她,还请店家给行个方便。”   倒不是掌柜的不爱钱,只是行走江湖都有规矩,昨日这主仆二人刚要进客栈,楼上的那位公子就包下了整间客栈、摆明了就是不想要看见他们,这件事情往深处了想,恐怕又是两男争一女的事情,他既然昨日收了楼上那位公子的钱,自然是不能再收另一个人的钱了。不收钱只是得罪了一个人,收了钱那可就两头都得罪了。   想到此,这掌柜的就递回了银子,笑着打哈哈道:“公子,我们店里没有这个姑娘,公子不如到别家找找?”   杜安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这掌柜的摆明了就是在敷衍他们,正准备冲上去跟店家理论一番的时候,忽然一道清晰悦耳的声音从客栈二楼传了下来。   “店家,让他们上来吧。”   这声音很是悦耳,像是珍珠叮咚坠|落玉盘,闻者便觉清风拂面,杜子盛不由得抬首朝二楼看去,只见二楼靠着朱红色栏杆的地方站在一位贵公子,那公子身穿一袭白衣、腰身束了一条白玉腰带,墨发用一顶白玉发冠束起,明明是这样简单的打扮,通身的气质却显得尤为贵气,一看就是个人物。   谢云宸站在栏杆前,如画的眉眼噙着一抹笑,他分明是在笑着、仔细看去眼底却是半分笑意也无,清俊的眉眼间透露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一双桃花眼明明应该是多情的,可惜却只让人觉得冷淡漠然,他看了眼楼下的杜子盛,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可单凭他冷淡的眼神,那短短的一瞬间他又像是什么话都说完了。   杜安原先是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的,可没想到楼上居然站着这么一位贵公子,五官精致如画的像是从九重天下凡的仙人,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自惭形秽,这样的儿郎,估计世上没有姑娘会不喜欢。   想到此,杜安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杜子盛,早知道便不带着公子来客栈了,这些好了,若是一会儿白姑娘出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语,只怕公子又要难过了,可若是爱上了一个没有结果的人,倒不如彻底死心好一些。   谢云宸漫不经心往下看了一眼,他清俊的眉眼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见杜子盛主仆二人迟迟没有上楼,他转身走到隔壁的房间敲了一下门,道:“姑娘,楼下似乎有两位你的旧友,姑娘不打算出来看一眼吗?”   白莺莺原本正躺在床榻上思索事情,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谢云宸的声音,旧友,什么旧友?莫不是他从哪里找了人过来诓骗她,心中将信将疑,白莺莺还是决定出去看上一眼,见她要起身,守在床榻边的婢女上前两步搀扶着她,两人朝着门口走去。   门推开的时候,白莺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朱红色栏杆处的谢云宸,谢云宸样貌生的好、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虽然她厌恶他,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若他是个姑娘家,指不定要遭多少人嫉妒呢。   见白莺莺走了出来,谢云宸眉眼温和、很是人畜无害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楼下的那两位可是你的旧友,我们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看见姑娘落难这才顺路捎了姑娘一程。如今姑娘的朋友既然寻来了,姑娘想要离开的话,自然可以随他们一起离开。”   他这话说得坦荡自若,配上他飘逸出尘的容颜,让人觉得莫名有说服力。   闻言,白莺莺心中暗自唾弃他果然是个心黑的,他若是不喊她出来、她便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偏偏他非要把她叫出来,看似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她,实则却是逼着她做出选择。   其实也没有什么旁的选择,对她这样自私薄情的人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好好活着更加重要了,杜子盛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若不是因为他家财万贯,她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谢云宸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即便他是真的失忆了,人的本性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况且,他现在也不一定失忆了,若是他故意在试探她,她今日若是敢走、只怕还没出这客栈门,就要被他弄死了,甚至她还可能连累杜公子。她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也不愿意连累无辜的人。   想到此,白莺莺心中便下了决定,她咳嗽了两声,苍白的神情瞧着很是憔悴,“杜公子,奴家现在头晕昏沉,恐怕不能跟你们离开了,多谢这两天杜公子对我的照顾,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等到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公子。”   杜子盛站在楼下望着她,明明只是一日的功夫不见,他却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疏远了许多,闻言,他莫名觉得心中发酸,刚想要开口说话,却没想到白姑娘已经直接转身回屋了,今日她穿着一袭白衣、越发显得弱柳扶风了。   抬眼看着楼上那一对分外般配的璧人,杜子盛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他平日里不觉得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有什么错,毕竟他家大业大、家中又只有他这一个男丁,万贯家财他一辈子都挥霍不完,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也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活着有什么错,可是今日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堪。   杜安看见自家公子苍白的神情,就想要上前理论,这白姑娘是怎么回事,原先同自家公子相处的还不错,没想到短短一日她就找了旁人,今日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就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像把他们打发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还不等杜安开口,杜子盛伸手拽住了他,低声道:“杜安,我们走吧。”   言毕,主仆二人就离开了。   谢云宸站在二楼,看见白莺莺快要转身进屋了,他看了眼她,语气悠悠然道:“姑娘,你真的不走吗,在下瞧着方才那公子看着挺伤心的,姑娘方才一句话就将他们打发了,是否有些太过绝情?”   闻言,白莺莺恨不得扇他两个巴掌,这样的事情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昨日他非要带上她、今日又话里话外都是威胁,难不成她想走就能走吗?   原本想着当做没听见这番话,可是转念一想,白莺莺觉得她既然不好过,自然也要给他添堵,她摆了摆手先让婢女进屋,这才看向谢云宸道:“公子,奴家身子是真的不舒服,若不是昨日得蒙公子相救,只怕奴家早就死在半路了,不知公子家中可有妻房,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奴家愿意嫁给公子。”   她这一番话说得着实腻歪,从前他说她很有趣、很别致、跟旁人都不一样,管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假装失忆,她一定要把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姿态全部展现,就算不能弄死他,她也要膈应死他。   只是没想到听闻此话,谢云宸的神情如旧,没有半点不自在,他优哉游哉地看了眼白莺莺,嗓音温文尔雅道:“姑娘想多了,在下对姑娘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完这话,谢云宸就转身进屋了,徒留白莺莺一个人在原地满心憋屈,这人就是个疯子、没心肝的疯子,这样的祸害为什么还能活着,果然苍天就是瞎了眼。   冷哼一声,白莺莺也进了屋子,原先喝了药后,她还有些犯困,可是经过谢云宸的这么一番折腾,她现在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了,下午的时候镇上的大夫过来给她诊脉,诊完脉之后原本是要走的,只是谢钧早早的就守在了门外,“大夫,我们家公子旧疾犯了,头疼欲裂,麻烦您过去看一下吧。”   那大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被拽着进了隔壁的房间,白莺莺自然是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旧疾犯了?她心中微微一动,跟着那大夫也进了房间,只见谢云宸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白玉似的额角沁出了细碎的汗珠、菱唇也苍白的不成样子。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白莺莺还真想放鞭炮庆祝。   “先前公子的脑袋曾经被撞击过,现在淤血还没有散开,喝几贴化淤的药物就可以了。”   那大夫也觉得颇为棘手,不敢采用太过激烈的治疗手段,只是保险的说了个法子,白莺莺倒是不信这番说辞,谢云宸可是侯爷,依照他尊贵的身份,若是真的受伤了,只怕全天下的名医都要到他身边去伺候,又怎么会放任他一个人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假惺惺地在屋里待了一段时间后,白莺莺便离开了,她现在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让她相信他失忆了呢?若是为了白文昭的势力,这也没有必要,白文昭做梦都想要巴结他呢。她现在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性子不够好,唯一的有点就是容貌尚可,只是全天下比她貌美的女子也有许多,他犯不着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百思不得其解,白莺莺索性就不去纠结这件事情了,反正他如今不准备对她下死手了,等她养好身体、就寻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开。   心中下定决心,白莺莺霎时间就觉得轻松了许多,若是可以,她想要尽快到清河镇,此后她与鸢鸢再也不要分开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自私凉薄的人,只是想到方才杜子盛离开时苍白的神情,她心中难得有些愧疚,可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可以预测的,譬如前日,她以为那辆马车是他的,若是他早来一些,说不定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杜家是京城首富,他又是杜家唯一的男丁,纵然谢云宸心狠手辣,却也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毕竟现在朝堂初定、百废待兴,民间现在可不能发生任何动荡了。   她虽说是为了他的钱财,但是两人总归不会闹成这般难堪的局面。   杜子盛离开了客栈后,满是失魂落魄,自幼锦衣玉食长大,他总以为有钱便可以了,可如今看见那样一位神仙般的公子后,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太过肤浅,有钱又怎么了,他喜欢的姑娘照样不把他放在眼中。   “杜安,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啊?”杜子盛咳嗽了一声,侧首看向身旁的杜安开口道。   杜安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其实公子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在认识公子以前,他在京城听过许多关于公子的传闻,那时候他也以为公子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可如今跟在公子身边伺候以后,他才发现了公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热心善良、单纯慈悲,可就因为他有钱,这些优点就全都变成了缺点,他的乐善好施都成了旁人眼中的挥霍无度,他的热心良善也都成了旁人眼中的蠢笨无知,可偏偏那些人一边在心中讥笑、一边又希望自己可以从公子手中捞些钱财。   从前杜安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也知晓公子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个糟糕透顶的人,可是真相明明不是这样的。   “公子,你是个很好的人,”杜安搀扶着杜子盛,小心翼翼斟酌着自己的言辞,“公子,世上的姑娘多的是,你何必这么执着呢?”   “那些姑娘喜欢的都是我的钱,不是我这个人。”   “万一白姑娘也喜欢你的钱呢?”   “那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给她,只要她愿意陪着我。”   ……   主仆二人聊了一路,杜子盛心大的很,原本还是愁眉苦脸、失魂落魄的,经过杜安这么一打趣,他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他想明白了,他就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人,他没有必要为此感到自卑,他只要快快乐乐度过每一天就好了。小时候他也上过学堂,只是每日读书都痛苦的很,好不容易读完了书,总算是可以自由自在活着了。他爹对他的要求不高,按照他爹的话来说,他能够心地善良、品行端正就已经很好了。   人不应该去仰望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峰,杜子盛觉得他或许没有那么好,但是总归也没有那么糟糕。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走了半程路后,杜安原本想要凑上去问问公子,这是这一看他顿时就吓了一跳,怎么哭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宅子,杜安总算是斟酌好了自己的言辞、准备好好安慰杜子盛,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杜子盛就一人走到房间内开始收拾行李,杜安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公子该不会受到刺激、脑子也出了什么问题吧?   “杜安,愣着干嘛,公子你不难受了吗?”   “难受啊,”杜子盛一边收拾行李,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杜安,“收拾东西,我们回京城了,这地方实在是太破了。”   杜安原本还想要多言,只是看见杜子盛这表现不像是有什么事情,万一他再哪句话不对、勾起了公子的伤心事,那可就不好了,这般想着,杜安倒也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开始收拾东西了,不到半刻钟两个人就收拾好了行李、驾着马车就离开了。   谢钧在房间内待了一天,好不容易抄完了三遍佛经,他顾不得操心公子的事情,先跑到楼下吃了一顿饭,这才觉得自己的力气逐渐恢复了,倒不是他静不下来心,佛经这玩意儿,还真不是他这样的粗人能够看懂的,佛经上面的字他能看懂的也不多。他分明也读过两年书,怎么看佛经的时候就成了目不识丁的文盲了?   他今日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一整天,这客栈里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谢钧有些想要去问问公子,可是一想到佛经他的脑壳就稳稳发疼,着实没有那个勇气再往公子面前凑。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几日公子倒也不着急赶路了,按理说那杜公子已经知道白姑娘的下落了,可这几天却都没有过来找白姑娘,谢钧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几日都没有过来找,那不就是说明早就找过了?   想到此,谢钧更是抓心挠肝,很是好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他才隐隐察觉到,那日公子让他抄写佛经根本就是不想让他凑热闹。   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谢钧便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趴在那里叹什么气?”   谢钧一抬眼就看见了公子,顿时他浑身一激灵,连忙站了起来,矢口否认道:“没什么,属下就是显得无聊。”   “若是闲的无聊,我屋子里还有几本佛经,你要不要再抄写几遍?”   顿时,谢钧的头就摇成了拨浪鼓,笑话,抄写一本就够了,再多抄写几本,恐怕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公子,你还是饶了属下吧,属下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管好自己。”   见他吓成了鹌鹑,谢云宸右手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不轻不重敲了一下谢钧的额头,嗓音清朗道:“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一会儿就离开。”   “对了,到下个镇子的时候,派人重新找一辆马车。”   说完这话,谢云宸就转身上楼了,只是没想到刚上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白莺莺,看她的模样,似乎是特意站在这里等他的。   白莺莺这几日住在客栈养病,她本来就不待见谢云宸,这几日更是整日待在房间中不去见他,眼看她的病已经好了,她也是时候离开了,这几日她虽然跟谢云宸待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因为不见面的缘故,两人之间相处还算融洽,他既然说自己失忆了,那她就当做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等到她这里离开后,想来从今以后都不会再遇见了,她会好好待在清河镇,守着自己的一方安宁。   看见谢云宸走了过来,白莺莺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双手交叠放在身侧盈盈一拜,道:“这些日子多谢公子的照顾,奴家的身体已经好了,特意向公子拜别。”   闻言,谢云宸抬眸看了眼她,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往日白莺莺见他的时候,他总是阴鹜诡谲,瞧着不像是世家大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倒像是从深渊爬出来复仇的恶鬼,可是今日看见他这般眉眼温和的模样,倒隐隐有了几分光风霁月贵公子的模样。   “姑娘想要离开,自然可以离开,”谢云宸右手握着折扇,不紧不慢地摇晃了两下,这才抬眸眉眼含笑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微一顿接着道:“只是姑娘这几日养病的开销挺大的,姑娘不如把这笔钱结清了再离开?”   虽然是问句,可他的语气自然极了,摆明就是拿定主意让她还钱了,白莺莺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被强行留下的情形,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种,她微微一愣,他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按照强取豪夺的套路,他应该是心狠手辣的大变态,而她则是坚韧不屈的小白杨,他怎么让她还钱呢,他明明知道她没有钱。   就在白莺莺微微发呆的时候,谢云宸扇着折扇从她的旁边走了过去,优哉游哉推开门走了进去,见她还愣在门外,谢云宸特意为她留门,转身回首看着她,催促道:“姑娘不如进来看看这些日子的花销,免得以为在下在诓骗你。”   白莺莺现在还还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他居然让她还钱,这算是怎么回事?她没钱,她要是有钱的话,又怎么会想出行骗这样的法子呢?进了屋子后,谢云宸便从书桌上拿起来一些票据递给了她,白莺莺看了好几遍后,才发现这些钱全都花在她身上了,话本子里可都是英雄救美、哪里有英雄要让美人还钱的?   白莺莺简单算了一下这些钱,她身上虽然有些银子,但是数目远远不够,她抬眸看了眼谢云宸,只见那人姿态轻松地站在窗边、墨发用一顶白玉冠束在身后,临窗而立、衣袂飘飘,宛如降世的谪仙,这几天他倒是伪装的不错,可惜她一直都不相信他失忆了,他原本想要抛开过去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跟她好好相处,可她却偏偏不识他的好意,那既然如此,他便不装了。   看见谢云宸那促狭的眼神,白莺莺顿时就全都明白了,这人声称自己失忆的目的根本不是骗过她、而是拖住她,要不然今日哪里会有这么大笔的开销,那日他拿报官要挟她,根本就是为了骗她上马车,若是他贸然动手,只怕他们两个人早就拼得鱼死网破了,他不想让她死、也不想让她用死来威胁他,那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想明白这层道理之后,白莺莺恶狠狠地等了一眼谢云宸,怒骂道:“公子不是很擅长伪装吗,如今怎么不假装失忆了?”   “多谢姑娘牵挂,姑娘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有这多余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这笔账目给填上。”   谢云宸倒是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他仔细反思了一下两人之前相处的过程,思来想去那些强硬手段用在她身上并不合适,既然这种方法不行,那便换上一种。   白莺莺被他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气的双手发抖,恶狠狠地等了一眼谢云宸,她道:“ 不就是这么点钱吗,我一会儿就还给你,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   “莺莺是想找你的杜公子吗,你还不知道吧,杜公子前几天可是被你伤透了心,早就回京城了,”谢云宸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只是言语中都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嫌白莺莺还不够生气,他促狭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火上浇油道:“怎么莺莺要回京城找他吗,莺莺连官府都不敢去,真的有胆子回京城吗?”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白莺莺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先前都怪她大意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失忆的这件事情上,倒是忽略了旁的事情,平日里都是她设计旁人,没想到如今居然吃了这样的哑巴亏,“你故意的?”   “莺莺何出此言,你忘了,那日我还提醒你不要太过绝情了,可你呢,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别人打发走了,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谢云宸慢慢悠悠地摇晃了一下折扇,神情显得尤为无辜,原本伪装起来温文尔雅都荡然无存了,眉眼间的恶劣毫不遮掩,“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清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如画的眉眼在日光的照耀下蒙上一层金光,偏偏他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恶劣,像是谪仙、又像是恶鬼,扑上来就要一寸寸啃掉她的骨头。   白莺莺随手把那些票据扔在了地上,米黄色的纸片在屋内漂浮了一阵就沉在了地面,她冷笑一声,道:“是不是把这些钱还给你,我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   “自然,过往种种既往不咎,”谢云宸伸手阖上了木窗,那股淡淡的金光顿时就断了,屋内也变得黯淡,他笑着看看了眼白莺莺,若是忽略掉他恶劣的做派,单看皮相,真是一位举世无双的贵公子,“明日,明日我就要这些钱。”   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白莺莺原本是松了一口气,这钱虽然数目多、但鸢鸢也是能够拿出来的,等她到了清河镇找到鸢鸢,这些钱自然能连本带利还回去。在听见他后半句话的时候,白莺莺差点就被气笑了,一时间太过愤怒,她倒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懒得同他再浪费这些口舌的功夫,她转身就想要离开,只是刚刚转了个身,在听见他的后半句话时,她就被定在了原地。   “莺莺,你若是敢走,明日白府就会知道你的下落。”   谢云宸慢慢悠悠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茶水汩汩的声音在寂静的屋中显得尤为悦耳,看着白莺莺的背影,他神情仍旧是一片坦然,半点看不出愧疚。   白莺莺忽然感受到一中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怎么还是这样的结局,那她这么多天的努力到底算是什么,难不成她这一辈子都只能当笼中鸟,永远得不到自由?   是不是她的命,在他们这些达官贵人眼中就是贱如草芥?   “直说吧,小侯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愤怒和无力感交替涌现在白莺莺的脑海,在认清这所谓的命运以后,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镇定,也觉得无比的清晰,他若是想要她的命,早就弄死她了;他若是想要把她送回白府,也跟不着用这么多的功夫。   所以,他另有所图,他对她另有所图。   “莺莺,你怎么还不懂呢,有些事情从来不是我想要怎么样,而是你愿不愿意怎么样,”谢云宸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他轻抿一口清茶,这才继续嗓音悲悯道:“我要你陪在我身边,心甘情愿地陪在我身边。”   笑话,他凭什么这样对她,他凭什么以为她会接受这样的对待?   “一个月的期限,等到时间到了,你自然可以离开,非但如此,我还会替你抹去一切踪迹,若是你愿意,一个月后,这世上再无白府莺莺,到时候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   “莺莺,你难道真的不想彻底自由吗?”   谢云宸这人是很恐怖的一个人,他总是能够轻易地看到旁人内心深处的欲|望,然后将这欲|望作为利刃、一步步逼着他们妥协,就像此时此刻,他笃定白莺莺不会拒绝他,他明明可以采取更温和的手段逼着她妥协,可是他不愿意,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腹黑阴冷的人,他要她看见最真实的自已、也要她顺从最真实的自己。   白莺莺很想开口否认,可惜这个条件真的很诱人,她真的很渴望自由、渴望在阳光下真正活着,有些事情分明很简单,可对她而言却又像是难于登天。   “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白莺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她不够善良、不够悲悯,甚至就连容貌也透着妖娆,总是会被旁人贬低,这么多年在白府,白文昭虽然最喜欢她这个女儿,可是在他心中她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她的容貌太过妖娆,作为棋子太过明显。   听见这话,谢云宸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右手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耐心十足解释道:“莺莺,你很有趣。”   有趣,就因为有趣这两个字,他对她步步紧逼,她的性命在他眼中不过是“有趣”二字。   可笑不可笑啊?   “莺莺,你仔细考虑一下吧,若是愿意就在这方契约上签字画押,最迟到明日。”谢云宸不喜欢强迫人,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手,从无例外。   “不用考虑了,我签,只是我有一个疑问,”白莺莺上下打量了一眼谢云宸,继续道:“那日|你跳了悬崖,为什么没有死?”   闻言,谢云宸笑了笑,他本就模样生的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更是生辉,眉眼在一瞬间就鲜活了起来,像是不染尘埃的仙人被拉到了凡尘中,“莺莺,你不知道我会武功吗?”   “那日我那般待你,你为何不动手?”   “有趣啊,莺莺。”谢云宸挥了挥折扇,语气随意道,仿佛自己只是说了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疯子,这疯子,白莺莺简直是觉得匪夷所思。   作者有话说:   哒哒哒~ 第52章 晋江原创独发   就因为有趣, 他一直缠着她不放。往日里她以为他只是不顾惜旁人的性命,哪成想这人疯起来,就连自己的命也是毫不在乎。   “那这些日子呢, 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自然。”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听见这个问题,谢云宸难得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似乎是觉得有些为难, 思索片刻后才不紧不慢接着道:“或许是想看看你准备干些什么吗?”   闻言, 白莺莺心中暗骂, 这算是怎么回事,看她像只笼中困兽一样挣扎很有意思吗?看着她满怀希望地想要逃离,最后却只能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这样很有意思吗?   按理说她应该是觉得愤怒的, 因为她所希冀的一切碰见他之后都变成了泡影,可偏偏,她此时觉得异常平静, 明明中仿佛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或许说她还应该感谢谢云宸, 若是那日没有让他跳悬崖,只怕当晚她就要被抓回去了,按理说她还应该感谢他, 感谢他让她有了这么几天的自由。   白莺莺看了看那契约上的条文, 若是往日她一定不愿意签、一定会跟他抗争到底, 可现下却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权势滔天、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 现在还不如认命, 反正一个月后他就会放她离开。   见她不言不语签好了这方契约, 谢云宸原本冷淡的神情倒是多了一分疑惑,她这样安分,倒是替他免去了许多麻烦,可是看着她这样平静,他又总觉得像是缺少了些什么东西。   签完了契约后,白莺莺就准备离开这个房间,擦身而过的时候,谢云宸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淡淡含着一分疑惑,“你如此轻易便签了?”   “不然呢,反抗有用吗?”   言毕,白莺莺便甩开了谢云宸的手,离开了这里。   谢云宸倒是不在意她这样冷淡的态度,反正接下来一个月她都要心甘情愿地陪在他身边,那日看见那老翁对待野猫的态度,他心中是不以为然的,长久以往的小恩小惠确实会让野猫放下戒备心,可野猫失去野性后就成了家猫,家猫遍地都是,他不喜欢。   走到桌边,谢云宸看了眼白莺莺方才签的契约,这才仔细折叠起来随手揣进了袖口,世上有些事情不需要小恩小惠,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选择什么。   谢钧收拾好了行李,又到客栈的马棚里喂了喂马,这才到楼上通禀了一声,“公子,属下已经把马喂好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啊?”   话音刚落,谢钧面前紧闭的客栈门便打开了,谢云宸照旧穿着一袭白衣,白衣若雪、衬得他越发身姿清朗,“马上就走。”   闻言,谢钧刚准备到隔壁去喊莺莺姑娘,却没想到不等他走过去,公子就先行走了过去,伸手敲了敲门,那扇门登时便开了,白莺莺穿着一件白色纱裙,跟谢云宸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登对的璧人,“公子,怎么了?”   “收拾好了吗,我们走。”   谢钧在一旁看的可谓是瞠目结舌,公子和姑娘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两人不是一向水火不容的吗,何时相处起来竟能如此融洽?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两人便又相携离开了,谢钧在原地愣了愣,终于回过神来匆匆到两个房间内背起两个包裹、火急火燎地往下赶,不管怎么样,只要公子过得好,他就开心。   马车内的空间很是狭小,谢云宸和白莺莺两人并肩而坐,这马车内登时便不留什么空隙了,可偏偏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不过是方寸之间、可是却像银河一般牢牢地隔断在两人之间,白莺莺不喜欢他,自然不愿意同他攀谈,而谢云宸惯常不是个主动的人,往日里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哪怕年少时落魄时也是众人追逐,自然不曾受过旁人的冷待。   两人都不肯开口说话,一时间马车里面也是安静的不可思议,谢钧坐在马车外面驾车,原本是时时刻刻担心马车会传来争吵或者打斗的声音,没想到这马车里倒是安静异常,总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倒是越发觉得提心吊胆了。   不知怎么的,谢钧总觉得自家公子对这姑娘跟对待旁人不一样,可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出来。   约莫行了一刻钟的功夫,谢云宸侧首看了眼白莺莺,然后右手食指轻轻敲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白瓷盏,他的手骨节分明、匀称漂亮,倒是衬得那白瓷显得俗气了许多,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明显了,哪料白莺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扭过了头,那模样像是根本不关心他的任何行为。   “倒茶。”   谢云宸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在有些事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有耐心。   权当做没有没有听见这话,白莺莺索性伸手掀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宁愿往外面看也不愿意搭理他。   下一刻,谢云宸径直伸手放下了帘子,他强硬地将白瓷茶盏塞到了她的手中,嗓音仍旧温和只是包含着一种催促的意味,“莺莺,倒茶。”   白莺莺觉得这人简直是有病,还病得不轻,懒得同他过多纠缠,她随意地件将这白瓷茶盏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用右手提起茶壶,极为敷衍的倒了一盏茶,茶水甚至有些溢到了杯子外面。   原以为这件事情就算结束了,没想打谢云宸右手握着这白瓷盏,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里面的水倒到了马车外面,他重新将这茶盏塞到了白莺莺手中,嗓音仍旧是平淡的,“莺莺,重新倒茶。”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倒显得是她是在无理取闹。   按理说,既然签了那方契约,白莺莺就应该压下自己的脾气,好好陪他度过这一个月,装的温柔小意对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她从小学习的就是如何曲意奉承讨人欢心,可偏偏她一看见谢云宸就想起他掐着她脖子的情形,她恨不得直接弄死他、可偏偏现在又不得不寄人篱下,这股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觉得心累,也让她全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她的命运仿佛就是贵人的掌中之物,由不得自己。   若不是遇见谢云宸,若不是遇见了他,恐怕她现在早就到了清河镇,这人就是瘟神,碰见他就倒霉,心中积压的不安在一瞬间爆发,白莺莺直接将这白瓷盏摔在了马车上,碎词四溅开来、传来清脆的声响,她挑眉直勾勾地看着谢云宸,一字一句挑衅道:“就是不倒,如何?”   谢云宸的视线幽幽落在地上碎裂的瓷器上,一瞬间心里也是来了脾气,他看了她一眼,右手拉着她的手强迫着他倒了一盏茶,没想到那盏茶刚刚倒好,白莺莺就由着力将茶水尽数泼在了他的衣衫上,语气乖张道:“你自己是没有手吗?”   茶水泼了上来,白色的衣衫很是吸水、衣襟处基本上是全湿了,谢云宸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精致好看的眉眼蒙上了一层冰霜,他伸手直接扯下了白莺莺的外衫,不由分说地将外衫塞到了她的手中,道:“擦干净,要不然今日谁都别想好过。”   “不擦,你找的。”   谢钧原先坐在马车外赶车,忽然听见马车内传来一道瓷器碎裂的声响,他心中猛地一咯噔、差点把马车弄饭,原来相处的不还是挺好的吗,怎么忽然又吵起来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两个人吵架,倒霉的可是他啊。   不知道是不是谢钧内心的祈祷发挥了作用,马车内吵了两句后很快就安静下来了,谢钧这才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不吵架就好了。   马车内一瞬间陷入了死寂,谢云宸视线冷淡地看着衣襟打湿的地方,他未曾开口,只是抬手不紧不慢地重新倒了一盏茶,他容貌生的好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见他不再说话,白莺莺也懒得再搭理他,她伸手掀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入眼是一片绿色,倒也让人觉得心情开阔了许多,只是下一瞬,她所有的好心情就全都被摧毁的一干二净了。   谢云宸倒完茶以后,打量了一眼手中的茶盏,随后没有半分犹豫地,他就直接把这杯茶泼到了白莺莺的身上。   白莺莺正趴在马车边看外面的风景,忽然就感受到身上传来了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便发现衣襟处全都湿透了,她扭头回望,只见谢云宸右手还握着白瓷盏、悠闲自若地在手中把玩着,见她看了过来,他唇边甚至浮现了一道淡淡的笑意,“莺莺,这滋味如何啊?”   顿时,白莺莺心中的愤怒全都被勾了起来,她猛地扑了过去,双手死死地扣住了谢云宸的脖子,谢云宸倒是不在意她的这些小打小闹,他甚至是颇为配合地张开了双臂,总而言之,似乎她所有的举动,他都不曾放在心上。   “谢云宸,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谢钧原先在专心致志地赶马车,没想到马车里才刚刚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动静,还有方才莺莺姑娘的那一句话,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微微一晃神,没想到这马车就碾倒了一颗石子,顿时马车就颠簸了一下,这马匹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开始不要命地往前冲,眼见前面就是一颗参天大树,谢钧顾不得控制马匹,只能从怀中掏出匕首斩断了缰绳,顿时马车倒向了一遍、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木屑纷纷扬扬,马车中的二人也摔了个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恨不得能一口气写个十几万字~ 第53章 晋江原创独发   眼疾手快斩断了缰绳, 谢钧赶紧冲着马车喊道:“公子,这马发狂了。”   谢钧原本想要尽力控制一下这马车,却没想到他直直地被甩了出去, 他反应快虽说是没受伤,可等到他想要重新追上马车的时候却是不能了。   马车内白莺莺攀着谢云宸的身子压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恨不得能直接把他弄死,只是不管她如何用力, 谢云宸都没有半点反应, 摆明了是把她所有的举动都当成小打小闹, 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原本平稳的马车忽然踉跄了一下,接着马车就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栽, 天旋地转中, 白莺莺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被她压在身下的谢云宸忽然拦着她的腰、将她护在了怀中。   他抱着她原本想要跳出马车,只是还来不及动作, 这马车就直直地撞倒了树干上,木屑纷纷扬扬, 就在这天旋地转的时候,谢云宸搂着白莺莺的腰将她护在了怀中。   “砰”一声,马车摔得四分五裂, 白莺莺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心中一凉, 原本意味自己今日已经够倒霉了, 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时候, 她若是摔死了, 那就真是倒霉透顶了。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只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白莺莺睁开眼,便看见谢云宸垫在了她的身下,她微微一愣,眼眸中的震惊一览无遗,他怎么会这么做?   她一直以为,在他眼中,她的性命就轻贱的如同杂草一般,可是没有想到,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他居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公子。”   谢钧刚从地上爬了起来,就看见公子和姑娘都摔在了地上,他心中一紧,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了过去。   听见他的这一声呼喊,白莺莺总算是回过了神,她连忙从他身上下去,然后搀扶着谢云宸从地上站了起来,原以为他身上没有受到什么伤,白莺莺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看见他身上的白衣染上了一块儿血迹,她绕到他身后一看、只见他的背后被木条划了一下,斑驳血迹早就濡湿了他的衣衫。   说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白莺莺明明该觉得高兴的,可是她现在有些笑不出来。   方才若不是他护着,只怕现在受伤的就是她了,她这人最爱惜样貌、也最是怕疼,平日里没吃过什么苦,最大的磨难就是遇见了他。   谢钧跑到的时候就看见了谢云宸身上受的伤,入眼便是惊心的红,他觉得不可置信,公子的武功可是远远在他之上,他都没有受伤,公子怎么可能受伤呢?下一刻看见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的白莺莺,谢钧顿时便都明白了,看来公子这是要故意表现英雄救美啊,那他可不能给公子扯后腿。   谢云宸站在原地,明明背后受了那么重的伤,可他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他、有仿佛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伤痛,“谢钧,你一个人赶路,往前面的镇子赶,雇辆马车回来接我们。”   “可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是先让属下为您处理一下吧。”谢钧有些犹豫,虽然知道公子没有事,但是这么重的伤,总归还是要先处理一下的。   “我自己来,你先走吧,要不然我们今夜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白莺莺站在一旁,她垂首盯着地下四处散落的木屑,她那件白色的外衣早就被木头划的四分五裂,可她如今却完好无损、就连衣袂都没有半点缺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谢云宸,都是因为他方才护着她。人在最危险的时候应该护着自己的,可他却没有。   她从来想不到他会这样对她,可相比受到他的恩惠,她宁愿现在受伤的是自己。   这地方本就是荒郊野外,自从谢钧离开后,这地方更是静悄悄的,白莺莺不知道该如何跟谢云宸相处,可他方才毕竟救了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有所表示,可不等她开口,谢云宸就脸色苍白地踉跄了一下,顾不得多想,白莺莺下意识地冲上去扶住了他,“谢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包袱里面有药,你先找一下。”谢云宸脸色煞白,他扶着白莺莺的胳膊勉强稳住了身子,然后就准备松开手,没想到白莺莺直接搀扶着他朝旁边的大树走去,扶着他在树旁边坐下后,她才重新往回走、在马车的残骸中找药。   包袱早就摔破了,里面的行李也都散落出来,白莺莺找了许久总算才在找到了一瓶药,只是她往日里没有给旁人上过药,看着谢云宸染血的后背倒是有些手足无措。   “找到药了吗?”   谢云宸阖眼靠着树干,就算是处在如此落魄的境地,他的身姿还是十分端正,世家公子自小养成的仪态是刻在骨子里的,见白莺莺迟迟没有动作,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算了,我自己来。”   白莺莺右手攥着手中的瓶子,她看着他受伤的后背,还是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这样的人在你眼里不就是命如草芥吗,死了也就是死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良久过后,谢云宸还是没有开口,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我从未觉得你的性命轻贱,况且我从前受过许多比这还要重的伤,这点疼痛其实不算什么。”   “况且,我也不是在救你,莺莺若是真的感动,不如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好好表现。”   白莺莺先前还有一些感动,听见他这话,心底的那一分感动顿时就消失不见了,她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旁人对她的恩惠又不是她主动开口要的,随手把手中的药塞到了谢云宸手中,她就回去找她的行李了,里面的衣衫她可以不要,但是还有一些钱银,她一定要找到,她现在可是缺钱的很。   在这马车残骸中找了许久,白莺莺总算是找到了一点钱银,剩下的那些钱也不知道掉到哪里了,就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把匕首,那匕首就落在方才谢钧站的位置,想来是谢钧割断缰绳的时候用的,方才谢钧走的急,自然是忘记了带走这把匕首。   白莺莺看见这匕首,心中微微一动,这里是荒郊野外,现在谢云宸还身受重伤,若是她现在动手,他定然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是不是杀了他,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缠着她了?   她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想到此,白莺莺就走了过去、右手握着匕首藏进了袖子中,她扭头望过去,只见谢云宸靠着树干、阖上眼眸像是睡着了,他现在毫无防备、正是动手的好时机,那瓶金疮药被他放在了身边,他身后仍旧是血迹斑驳、像是根本就没有用药。   白莺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朝着他走了过去,她平日里算计过很多人、也亲手杀死过很多人,所以这样的事情对她算不得有多陌生。   那匕首看着就很锋利,想必他会死得很安详。   一步步走到谢云宸身后,白莺莺正准备动手,却没有想到谢云宸忽然睁开了眼眸,他侧首看了一眼她,明明是生死垂危的时刻,他的语气却仍旧是气定神闲,就好像是拿捏定了她不敢动手一样。   “莺莺,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也就是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握着匕首用力地朝着他的脖子划去,匕首在距离他脖子一指距离的时候停住了,像是戛然而止的箭羽。从头到尾,谢云宸都没有抵抗,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有种君子处变不惊的淡然,他似乎是笃定她不敢真的动手。   那匕首仍旧驾在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像是一条缠绕在他脖子上的细长红线,他神情淡然、身子笔挺,嫣红的血迹衬得他身上的白衣若雪,他身上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凌虐美和破碎感,这份破碎感中和了他身上的阴鹜,显得他身上多了几分人情味。   谢云宸抬眸看向了白莺莺,他轻笑一声、长眉微挑,眼眸深处没有半点惊慌,他一字一句近乎挑衅,“莺莺,你想要跟我同生共死吗?”   “啪嗒”一声,匕首自白莺莺手中脱落,她往后退了两步,那股无力感再次朝她袭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次次与他碰上、输的那个人都是她了——他不在乎旁人的性命,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她太过惜命。   她辛辛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活着,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见她往后退了两步,谢云宸轻笑一声阖上眼眸、继续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白莺莺原先是不想计较这件事情的,只是忽然听到他的那一声轻笑,她脑海中那一道紧绷的弦忽然就断了,笑话她、他凭什么笑话她,她想活着有什么错?   心中气氛,白莺莺顾不得多想就走到了谢云宸身边,弯腰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林间很是清晰,无端让人觉得诡异。   因为那一巴掌,一缕鬓发散落在他的脸侧,谢云宸睁开眼眸便看见了站在他身前的白莺莺,看她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扇了她一巴掌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怒极反笑、谢云宸眼底含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好,很好。”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林中陷入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说:   又是想要完结的一天…… 第54章 晋江原创独发   白莺莺看见他眼底隐约的怒火, 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稍微解气了一些,他凭什么笑话她, 他们都是凡人、都会有喜怒哀乐,她怕死这也没什么丢人的,他不怕死这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谢云宸从地上站了起来,清风吹动他的衣袂、衬得他的气质越发诡谲, 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 可他行走起来仍就是身子端正、体态优雅, 像是踏月而来的仙人,一步步走到白莺莺面前,他定定地看着她, 薄唇微启道:“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谁给你的胆子?”   “谢云宸,你这人就是个冷心冷肺的怪物,你今日根本不是为了救我, 你是担心少了我这个玩物,你的日子会变得无趣,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白莺莺继续冷嘲热讽道:“你说没有把我的性命当成草芥,可是在你眼里, 我不就是像这地上的草芥一样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只鸟, 除了认命别无他选, 你是不是觉得能被你看上是我的荣幸?”   “可是, 谢云宸, 我告诉你, 人都是有尊严的,我想活着没有错,我心机深沉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你身份尊贵不需要算计、你翻手为云可以左右旁人的性命,所以,你不在乎旁人的性命、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是,我在乎自己的性命。”   “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自由了,初遇那日算计了你是我的错,可后来你那样对待我,我们两个人也算是两清了吧?”   “不够吗,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放手了?”   白莺莺自嘲一笑,这句话刚说完,她就用右手拔下了发间的银簪,直接将银簪刺向了胸口,只是没想到站在她身前的谢云宸忽然伸手握住了簪子,只是她下手又快又狠、力道根本就守不住,那簪子就瞬间刺破了谢云宸的皮肉,殷红的鲜血顺着银簪滴落,偶尔有几滴鲜血落在她雪白的衣襟处,像是冰天雪地之中绽放开朵朵红梅。   谢云宸微微用力便把那根银簪甩了出去,他清淡的眼眸中终于有了明显的愠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终于被拽下了凡尘,“不要命了,你疯了吧?”   “你才是疯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你是不是觉得我陪你一个月、你还给我自由,这一切都很公平?”白莺莺冷笑一声,抬眸不甘示弱地盯着他,字字句句不肯退让,“不公平,我告诉你不公平,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决定的,我在你这里只有妥协的份,你随便用的计策就能把旁人逼的走投无路,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   “你既然觉得这人世间无趣,你怎么不去死啊?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可以好好活着。”   白莺莺冷冷地看着谢云宸,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眼眸中的嘲讽越发浓厚了,“你现在好端端的、也不像是身受重伤,今日的事情该不会也是你的算计吧,是啊,契约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用感情困住我,这样我才能一辈子心甘情愿地当你的玩物。”   说完这话,白莺莺便径自转身离开了,他爱找谁找谁,难不成真以为世上的事情件件都能遂了他的心意不成?   谢云宸站在原地神情仍旧平淡,只是眼眸中戾气四溢,既然在她眼中,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何必还要对她留情面呢?   “莺莺,宋丞相的次女宋南鸢是你的手帕交吧?”   “你若是再敢往前走半步,你这手帕交恐怕就活不成了。”   “听说这丞相次女天生哑疾,不知道死的时候能不能哭出声?”   顿时,白莺莺浑身都僵住了,她迈出的一只脚迟迟不敢落地,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她瞬间骤快的心跳,“砰砰”一下一下跳动,心脏像是一只野兽、嘶吼着要从她的胸口跳出来。   她只能无奈地收回了脚,脸色煞白站在原地,白莺莺气得浑身发抖、心跳声也越来越大,她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谢云宸方才的那几句话,鸢鸢,她的事情跟旁人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牵扯到鸢鸢?   白莺莺想要张口,可她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明明是夏日酷暑的日子,可她却觉得寒意遍身,那股凉气从她的脚踝往上攀、像是一条毒蛇般牢牢地缠绕着她,她想要破口大骂,可是末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她不能不管鸢鸢。   站在原地沉默许久,白莺莺终于垂下了头,她明艳的眉眼一点点攀染上死气,明明是十八岁最娇艳的年纪,可她身上却有一种暮年死气沉沉的认命之感。她的右手掩盖在宽大的白色衣袖下,指甲早就深深地嵌入掌心,刺痛的感觉一阵阵传来,白莺莺才能勉强维持平静,她的手一直在抖、从掌心沁出的血迹也濡湿了她白色的袖口,凄然一笑,白莺莺抬首看了眼谢云宸,一字一句带着不明显的哭腔和颤音,“放过鸢鸢,你想要如何我都答应你。”   谢云宸站在原地,他发间的白玉冠不知何时落在地上摔碎了,墨色长发飘扬、清俊的眉眼冷淡疏离,他就这样站在五步之外看着她,神情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无生命的物件,直到白莺莺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眼底的寒意才稍微退却了一些,他垂眸似乎是在思考,良久过后,他才语气带笑道:“莺莺,放不放过她可不取决于我。”   “莺莺,这要看你的表现啊,”他歪了歪头,语调带着笑、配上他俊秀的面容,嗓音柔和的像是五月漫过山岗的暖风,可在白莺莺眼中,这人分明是从炼狱爬回来的恶鬼、他是来索命的,“莺莺,你还不过来吗?”   白莺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了,她只知道自己浑身凉透、指尖吓得微微发颤,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分明就是短短五步的距离,她却有一种上刀山、下火海的壮烈感,有时候她千万次想,若是那日没有碰见他就好了、若是那日她没有主动开口唤他就好了,她是心眼坏、手段狠辣,可是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怎么所有的坏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了。旁人都有爹娘疼爱,怎么就她什么都没有呢?   一步步走到了谢云宸面前,白莺莺眉眼低垂,不想说话、也不敢说话,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也害怕自己那一句话没留意就又惹怒了他。   见她走了过来,谢云宸也是一言不发,他只是抬起自己的右手递到了她面前,不可否认,他的手骨节匀称很是漂亮,可现在这只漂亮的手划开了一道口子,是她方才用簪子划伤的,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染红了他的衣袂,白莺莺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包扎伤口,会吗?”谢云宸掀眸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他随意地将右手血迹往身上一抹,语气淡淡道:“若是这簪子方才插入了你胸口,只怕流的血比这还要多。”   “嗯。”   白莺莺不知道该回答,这人前一刻还要取她的性命,下一刻却又在这里跟她说着这些假惺惺关怀的话语,莫不是以为这样她就会感激他?   白莺莺提着裙裾、一路小跑到树底下找到了那瓶金疮药,随后又跑到谢云宸身边为他仔细上药,她其实是会上药的,幼时她没少挨打,那时候挨了打也不敢让人知道,其实就算旁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没有人会管她的,她只能自己学着想要,可想到之前谢云宸让她帮他处理背后的伤,她当时说自己不会上药,白莺莺故意表现得十分生疏。   她右手微微一抖就往他的伤口倒了许多金疮药,可就算是如此,谢云宸的神情还是十分平静,仿佛是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又仿佛是他早就习惯了疼痛。从衣角处撕下来一块破破烂烂的布条为他包扎了伤处后,白莺莺同谢云宸两个人之间便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才实在是太害怕了,白莺莺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她咬咬牙,问道:“你派人去查鸢鸢了?”   “这也不算查,稍微知道你底细的,都知道你跟丞相府的二姑娘关系好。”   谢云宸这话倒是没说谎,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设计了他,那时候他就让谢钧调查过她在白府的往事,她的那点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不但是他,就算是旁人随便一查都能查到,倒是她暗地里做的事情,若不是谢钧花了些心思,恐怕也查不出来是她做的。   他觉得她这人就是坏的不彻底,分明是个冷心的人,却偏偏不够狠心,照他说那宋二姑娘就是个可怜的小哑巴,旁人都不会上心的,就她眼巴巴对着旁人好,方才他不过是提了两句这宋二姑娘,她便吓成了这个样子,倒不知应不应该夸她重情重义。   听见这话,白莺莺原本想要寻找机会提出条件,只是想到现在他恐怕还在气头上,她若是提要求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两人各有心思,一时间林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直到谢钧驾着马车过来的时候,这死寂的林子总算是多了分人气。   哪成想刚坐上马车不久,白莺莺便坐在那里暗自垂泪,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很是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晋江原创独发   谢钧拼命赶路, 好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个赶集的农夫,他这才算是省下了不少力气,到了镇子之后, 谢钧先是买了辆马车,原本想要找位郎中,只是这镇上唯一的郎中出门诊脉了,若是要等郎中回来, 恐怕要等上一个时辰左右, 他便先行赶着马车回来接公子和姑娘了。   只是到了林子之后, 谢钧总觉得公子和姑娘之间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有些事情他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呢,眼瞅着两个人站在一起却谁都不说话, 谢钧总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尤其是脖子那里, 只是这情况,他们三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的,除了他还有谁能打破这个僵局, 只是上次抄写佛经抄怕了,这次开口的时候, 谢钧居然有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不如您跟姑娘先上马车。”   闻言, 谢云宸这才应答了一声, 然后径直朝着马车走去, 他弯腰坐进马车后, 白莺莺才眉眼低垂地坐了进去。谢钧站在一旁看着就是心惊胆战, 原先他担心这两位主儿吵架, 可如今这两位都不说话了,他才更觉得难受。   叹了口气,谢钧愁眉苦脸地便驾着马车离开了,菩萨保佑,里面这两位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白莺莺眉眼低垂坐在马车中,不一会儿就开始落泪,起先是暗自垂泪,或许是今日发生的伤心事实在是太多了、她又太久不曾哭过,到最后已然哭的是梨花带雨,她实在是倒霉、实在是太倒霉了,若是连累了鸢鸢,那她还真不如一开始就死了。她自己受委屈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连累了鸢鸢,她一定要为鸢鸢寻个护身符。   往事纷纷涌入心头,一开始是虚情假意的哭,大抵实在是太委屈了,后来也哭泣中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心,谢云宸原先在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了白莺莺抽泣的声音,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哭得梨花带雨的白莺莺,即便是哭得这般伤心、她的一举一动还带着一种美感,他不知道她从前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有些陈年往事是永远都查不出来的。   “就这般委屈?”   谢云宸静静地打量了她两眼,这才随手撕下了一块儿衣角递了过去,往日从来没见她这般失态过,今日不过是提了一句宋南鸢,她便害怕成这个样子,那宋二姑娘便对她如此重要吗?   白莺莺净顾着伤心了,她觉得自己果然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不但自己倒霉、连累鸢鸢也跟着一起倒霉,因此她没有注意到谢云宸递过来的手帕,就连他方才那句勉强称得上关心的话都没有听见。   叹了口气,谢云宸右手握着帕子、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抬手替她擦了擦泪,语气淡淡却透露处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当真如此伤心吗?”   白莺莺这才回过了神,她心中微微一动、总算是想起了心中谋划的正事,她先是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随后趁着谢云宸没有反应过来,她就直接扑到了谢云宸的怀中,抽抽搭搭道:“若是我这一个月安心陪在公子身边,你还会去为难宋二姑娘吗?”   谢云宸没想到她会直接扑进来,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垂眸看着白莺莺柔顺漂亮的长发,抬起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语气意味不明道:“自然,只是莺莺,你真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   他要的是什么?   莫名的,白莺莺想到了他们二人在山寨相处的场景,那时候他掐着她的脖子、命令她去吻他,她睫毛颤动了两下,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胳膊抵在他的胸|前,稍微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马车内的空间本来就狭小,此时她依偎在他的怀中,纵然两个人各怀鬼胎,但是此时此刻,两人看着就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璧人,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随后就凑过来轻轻在他的侧脸落下了一个吻,“知道的,我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又轻轻在他的侧脸上啄了两下,动作生疏中又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勾|引。   她从小学的就是这些狐媚子的手段,如今使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若你能做到,我承诺的自然也能做到。”   深吸一口气,白莺莺凑到了他的耳畔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语气轻柔道:“宋二姑娘只是一个小哑巴,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她胆子小、容易受到惊吓,请公子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她的安宁。”   言毕,她轻轻亲了两下他的侧脸。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能派人去查探宋二姑娘的底细,也不能让旁人去打扰她的清净。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答应你便是。”   温热的触感久久在面容上停留,谢云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件事情,这宋二姑娘是个苦命人,若不是今日她太过分,他也不会用这宋二姑娘的安危来威胁她。   见他答应了,白莺莺的面容上浮现一道显而易见的喜悦,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俯首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了一吻,这个举动做完,她才意识到不妥。   她方才刚刚哭过,虽然她很确信自己哭得时候也很楚楚动人,可现在她的眼睛都哭肿了,这模样肯定好看不到哪里。   美人计,首先要人美才行。   索性她就直接趴在了谢云宸的怀中,她身量轻、就算是坐在他的腿上也不会让人觉得沉重,反而有种温香软玉入怀的充盈感。住在客栈的这三日,白莺莺每日都是提心吊胆、自然也是没怎么睡好,现在跟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挑清之后,她倒是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就算是靠在他的怀中,她居然也能很快入睡。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有些朝中的大臣为了巴结他、在私下也给他送过一些美人,他当时看都不看就拒绝了,甚至他从心中是有些轻视那些沉溺于美色的富家子弟,情爱是罗网,会一寸寸束缚住一个人。   可现在他倒是有些理解那些人了。   情爱这东西是色泽艳丽的□□,让人看见了就想要情不自禁地靠近。   她狠毒、有心计、善于谋算,可出生在一个那样的地方,若是不这样,恐怕她早就没命了。   她虚伪、擅伪装、睚眦必报,可她唯一所求就是能够获得自由,她的那些手段也只是自保。   她跟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她鲜活、有趣,像是一朵绽放在荒郊野外、生机勃勃的玫瑰。   想到这里,谢云宸垂眸看了眼白莺莺熟睡的面容,她在睡梦中少了许多防备,他伸手将她往怀中揽了揽,只是他的右手刚刚碰到了她的肩膀,她就极为自觉地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她倒是机灵。   见此,谢云宸的眉眼间浮现一道淡淡的笑意,他右手轻轻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捏了一下,这才作罢。   谢钧在外面赶马车,半天好不容易听见马车中传来了一些动静,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里面就又变得安静异常,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公子单独一个人就够难伺候了,现在又多了个莺莺姑娘,两个主子,他每个都要伺候。   公子自己看不出来,可他却看的一清二楚,这么多年就没有看见公子搭理过什么姑娘,可公子偏偏对这莺莺姑娘如此特殊,往常若是有人敢忤逆公子,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偏偏这莺莺姑娘胆大包天,如今居然活得好好的,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只是依照公子这样强硬的态度,恐怕是个姑娘家都不会喜欢,更不用说这莺莺姑娘了,虽不知公子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姑娘听话的,但依照他这么多年来对公子的了解,总归不会是什么好法子。这样对待莺莺姑娘,总有一日公子是会后悔的。   想到这里,谢钧更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活得像是个老妈子,硬生生操碎了自己的一颗心,可怜他自己都有意中人,却整日里操心公子的事情。   马车里一直都是静悄悄的,谢钧提心吊胆地赶完了这半个时辰的路程,好不容易才到了投宿的客栈。谢钧掀开马车帘子正准备开口,却在看清楚马车内的清醒后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了,莺莺姑娘居然直接躺在了公子的怀中,而公子那向来不耐烦的性子,居然就这样抱了姑娘一路。   不等谢钧开口,谢云宸就抱着白莺莺下了马车,径直朝着客栈走去。   谢钧站在原地愣了半响,原本想要抬脚跟上去,忽然看见公子背后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算是用苦肉计,公子也用不着把自己伤的这样重啊,伤的这般重,他看着就疼。念叨归念叨,谢钧还是跑去给公子请大夫了。   谢云宸一路抱着白莺莺往前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客栈,那客栈掌柜看见了有客人过来,远远地就想要打招呼,只是在看见那公子冷淡眼神中的警告时,掌柜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上房往楼上走。”   闻言,谢云宸就直接抱着白莺莺上了楼,等将她稳稳当当放在床榻上的时候,他才重新下楼付钱,走之前,想着她的风寒才刚好,谢云宸甚至是颇为体贴地替她掖了一下被子,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离开。   客栈的木门质量不好,阖上的时候就算控制着力气也还是会发出“吱嘎”的声响,木门阖上后,等了一会儿,躺在床榻上的白莺莺才重新睁开了眼眸。   她从床榻上挺起身子,右手捂住嘴巴,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划过。   他,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比较擅长写女主对男主强取豪夺,下一本就写这个类型的~ 第56章 晋江原创独发   白莺莺靠在床榻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一颗心仿佛要从她的嗓子眼跳出来,她不是个喜欢幻想的人、相反她从小就能认清现实, 从前白文昭就让她们在府中学习这些狐媚的手段,若论争宠的地方,最为激烈的就是皇宫,妃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传出去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那时候白文昭专门从皇宫请来了两个资历深的嬷嬷, 先帝不喜欢自己的发妻、反而对丽妃极尽宠爱, 那丽妃也是个有手段的、从府里受宠的庶女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高位,那两位嬷嬷远远地见过皇帝跟丽妃相处的场景,“那时候下了大雨, 丽妃担心弄脏自己的绣鞋、不肯出去, 皇上也不生气,就这样抱着丽妃出门,神情间没有半分不耐。”   “非但如此, 丽妃身子弱,春秋季节夜里容易着凉, 那时候半夜皇帝总是会习惯性地起起来替丽妃掖一下被角。”   那时候,她年纪小,听见这些话也不觉得有什么感动的, 寻常夫妻不就是应该这样相处吗, 这些难道不是身为丈夫应该做的事情吗?怎么但这个人是皇帝的时候, 这些寻常的事情也变得如此奢华了?   她想不明白。   可按两位嬷嬷有一句话说对了, “记好了, 判断一个男子是否真心喜欢你要看细节, 他若是爱你, 自然应当事事放在心上。”   思索间,白莺莺的心跳声总算是逐渐平静了下来,她不觉得谢云宸会喜欢她,他那样冷心冷肺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旁人呢?   只是如果呢,如果他喜欢她呢?   那她就有了与他谈判的筹码,总归不会是一只可以被他随意捏在掌心的金丝雀。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有蛛丝马迹可以寻找。   白莺莺坐在床榻上,思索了片刻后,她还是重新躺倒了床上,其实京城的传言也不可尽信,都传京城的谢小侯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平日里恣意妄为,更是没什么心机,所以往日她才会动了算计他的心思,哪料她竟然是招惹了一条毒蛇。   谢云宸心机深沉、恣意妄为,他的心思哪有那么容易猜测。   既然猜不透,那她便不猜了,反正还有一个月的光阴,若是他真的对她动了心,他欠她的那些东西,她自然有办法一一讨回。   谢云宸进来的时候,那客栈掌柜看见他俊朗脱尘的面容,便以为店里来了位贵客,可没想到等到谢云宸抱着那姑娘上楼的时候,这掌柜的才发现了他身后斑驳的血迹,当下心里就是一惊,又想到谢云宸方才冷淡的眼神,这掌柜的心中更是“咯噔”一跳,这莫不是来了位煞神吧?   就在这掌柜在思索要不要报官的时候,谢云宸又下楼了,他长身玉立、身子笔挺,就算是衣衫简单、也遮挡不了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走到柜台旁边,谢云宸随手就往柜台上放了一锭银子,道:“三间上房,若是钱不够了,在下接着续。”   “够够够,客官相住多久就能住多久。”看见那锭银子的时候,掌柜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平生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子呢,这公子出手如此阔绰,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见谢云宸转身就走,那掌柜的忙声道:“公子,小的给你备上两桶热水,一会儿就给你们送上去。”   谢钧赶着马车到了医馆,那大夫总算是回来了,可怜那大夫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又被谢钧拽走了,这偏僻小镇的路也不好,一路上差点没把这大夫的骨头架子给颠散了。   总算是到了客栈,那大夫原来还疑心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能够急成这个样子,上楼看见谢云宸背后的那一片殷红的时候,这大夫顿时就傻眼了,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就在他想要为这公子包扎伤口的时候,没想到客栈里的店小二送上来了一桶热水,这公子居然非要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让他包扎伤口。   这大夫气的不行,怎么会有人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只是医者父母心,他看着这公子身后的伤痕,又不能直接扭头离开,正能在这里等着。   等了约莫一刻钟,总算是能为这公子上药了,只是看见那公子伤痕累累的后背是,这大夫也只能叹口气,然后认命地替他包扎,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这公子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口?   谢钧将大夫送到客栈后,想到他们的行李都丢了,便又去镇上给公子和姑娘买了几件衣衫,他刻意挑选了些颜色相近的衣衫,其实就算穿的不一样,就凭公子和姑娘的样貌和气质,明眼人一看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许是因为这三天实在是太累了,白莺莺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在梦中她莫名梦到了一些陈年往事,拾光往前倒转十年的光阴,那时候她不过是八岁的年纪,娘亲喜欢求神拜佛,所以整日院子里都是檀香的味道,开始的时候,她会随着一起拜菩萨,后来她就不拜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娘亲都不会喜欢她。   对了,从前她拜菩萨的时候,所求为何?   想不起来了。   前些日子,杜子盛真的是被白姑娘伤透了心,连夜就跟杜安一起离开了,那时候杜安还以为公子会就此死心,然后回到京城,没想到刚刚离了那个镇子,公子就嚷嚷着要回去,若不是杜安坚持,只怕公子日日都要去客栈找那白姑娘。   好说歹说,公子总算是止住了想要回去的心思,可回到跟白姑娘初遇的那个镇子后,公子就再也不离开了,整日念叨着白姑娘。   杜安真的很是伤愁,这算是什么性子,明明知道那白姑娘不喜欢他,他何苦这样作茧自缚?杜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理解,与他而言,整日能够吃饱饭就已经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被白莺莺拒绝后,杜子盛短暂地消沉了一段时日,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他就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除了善良和有钱、也没有旁的有点,她不喜欢他本就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所以他也没必要太难过。   可他喜欢她是真的,哪怕能够远远地看着她,他心中也是极为欢喜的。   调整好心情后,杜子盛就带着杜安出门闲逛,没想到走到路上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乞丐撞倒了他身上,杜子盛自然是不放在心上,摆摆手就想让那小乞丐离开,若是往日杜安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可公子待他不薄,为仆自然应该忠心。   那小乞丐正准备大摇大摆地离开,杜安就拽住了他的手,语气凶狠道:“把你刚才顺走的东西换回来。”   杜子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杜安从那小乞丐的怀中扯出了一个荷包,那荷包正是他的,正准备开口好生教导一番,那小乞丐却大大咧咧抬起头、凶狠地瞪着他。   看清楚那小乞丐的面容后,杜子盛顿时就说不出半句话了,他这人虽然不够聪明、但是记忆力还是可以的,若死没有记错的话,这不就是那天偷包子的那个小孩吗,他但是害怕这小孩子被店家刁难,还为他掏了一笔钱。只不过是几天没见,这小孩子为何瞧着比当初还要落魄?   当时他明明给了这么一大笔钱,按理说这小孩子每日都应该可以吃饱的,怎么还会沦落到需要偷盗东西的地步?   趁着他们不注意,这小乞丐就想要逃跑,杜安长眉一挑、伸手就拽住了他的左手,没想到这小乞丐左手的小拇指居然被切掉了,看那伤痕应该不是旧伤,杜安心中一惊,趁着他晃神,那小乞丐就挣脱了他的右手逃跑了。   徒留杜子盛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日光西移、夜色一寸一寸笼罩下来,白莺莺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坐在床榻上缓了一会儿,接着从窗户隐约透进来的光线,她总算是能够勉强看清楚屋子内的摆设。翻身下场,白莺莺走到圆桌边摸索了一阵子,总算是摸到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后,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顿时变得明亮起来,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就是这个时辰了。   她出了屋子,到楼下吩咐店小二准备些饭菜还有热水送到屋子,没想到上楼的时候刚刚碰到了端着饭菜下楼的谢钧,白莺莺看了眼红木托盘上摆着的饭菜——很明显一口都没动。   “姑娘,你醒了,属下给姑娘买了些新的衣衫,一会儿就给姑娘送到屋子。”   “他用膳了吗?”   “公子说胃口不好。”   闻言,白莺莺思索了片刻,接过了谢钧手中的红木托盘,道:“给我吧。”   反正她总要寻找个名由去找他,如今有个现成的时机摆在面前,不用白不用,她刚好借着这次机会去打探一下那疯子的虚实。   谢钧站在楼梯下面看着姑娘离开的背影,表面上十分淡定,其实心动兴奋异常,姑娘居然主动去找公子了、还是给公子送饭菜,阿弥陀佛,两个人千万不要再争吵了。   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门里就传出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白莺莺发现屋内并没有点蜡烛,清淡的月光顺着窗户倾泻而下,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谢云宸坐在桌前,一眼看过去,他似乎跟无边月色融合在了一起。   无端的沉默,寂寥的月色。 第57章 晋江原创独发   白莺莺没想到这屋里会不点蜡烛, 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沉默地坐在桌子前面,端着饭菜走了进去,一直到她开口前, 谢云宸似乎都没有认出她来。   “公子,你不点蜡烛吗?”   白莺莺将红木托盘摆到了桌子上后,站在谢云宸身边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问道。   听见她的声音, 谢云宸这才认了出来, 他伸手打开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 盈盈红烛散发出橘黄色的亮光、屋里的黑暗也终于一寸寸消失,光亮逐渐笼罩了他的身体,那股死气沉沉的感觉总算是从他身上消逝了。   借着这还算明亮的烛火, 白莺莺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谢云宸穿着一袭白如雪的中衣,他后背的伤口应该是换过药了,只是他身上的伤太重、稍微有些动作背后的伤口就会裂开, 沁出一道殷红的血迹,他雪白的中衣上间或沾染着点点血迹, 像是冰天雪地中绽放出的梅花。   白莺莺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其实并不关心他身上的伤,就连白日他救她的时候, 她心中也没有多么感动, 若不是他, 她根本就不会遇到危险, 更不会需要他来救她。   只是现在既然决定要探一下虚实, 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 她总应该关心他一些。   “疼吗?”看着他背后的点点血迹, 白莺莺下意识地伸手就想要触碰,可在她的指尖就要碰到那点殷红血迹时,她又后知后觉回过了神,白皙的指尖只是轻轻从他的肩膀划过,像是一片羽毛轻轻从波澜不惊的湖面上划过。   在她想要收回右手的时候,谢云宸忽然伸手拉住了她,明明是夏日、他的手却冷的像是冰块一样,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随后就很快收了回去,“不疼,你想碰就碰吧。”   烛火明灭,窗外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一同飘进来的不止皎洁无暇的月光、还有那簌簌的风声,可是这簌簌风声却衬得屋内愈发安静了,白莺莺垂眸视线落在谢云宸的身上,烛光照亮了他一半的面容,他的神情平静中还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死寂,或许是因为那股了无生机的死寂,白莺莺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她的神情中真的流露出一丝怜惜。   她的指尖轻轻在他的肩膀处掸了两下,仿佛是试图赶走他身上的死气。   这一切,她抛去了那些偏见,完完整整地看见了一个人。   她的右手握着烛台,烛火靠近她的面容为她的脸庞镀上一层雾蒙蒙的薄纱,她弯腰俯近了去看他背后的伤痕,点点鲜血沁出他的伤口、寸寸染湿他雪白的衣衫,不合时宜的,白莺莺的脑海中浮现白日他身后一片殷红的场景,白日的时候他像冷面煞神,到了夜里他身上却多了一分脆弱。   白莺莺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收回了手,她放下烛台,想要在他身旁的圆凳上坐下,只是没想到谢云宸拉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就把她直接拉到了他的怀中,白莺莺惊呼一声就坐在了他的膝盖上,下意识地她的胳膊搂上了他的脖子,月光入水蔓延、把他们两个热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不是告诉你不疼了吗?”   谢云宸单手搂住她的纤腰,语气平静道。   白莺莺靠在他的怀中,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复,只是下一刻不等她开口,一滴泪就落在了谢云宸的手背上,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左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向他,烛光照亮了她的面容,他清晰地看见了她眼眸中噙着的泪花。   “哭什么?”   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可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个没完没了,谢云宸擦了两下就放弃了,“哭什么,我不是都答应过你不会打扰宋二姑娘了吗?   “可我怕你疼。”说完这句话,白莺莺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从衣襟处传来的冰凉感——那是她的泪水,他的身后是一望无尽的黑暗,身前是温暖的烛火还有冰凉的眼泪。   右手抚过白莺莺冰冷的长发,谢云宸的视线落在那轮孤单的明月上,滚烫的感觉从他的胸口传来,明明是冰凉的泪花、落下的那一刻却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思索片刻,谢云宸左手抬起了她的下颌,或许是因为哭过的缘故,她的一双眼眸显得更加明亮柔软,白莺莺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就直接吻了上来。   他这人似乎哪里都是凉的,若不是还有心跳声,真觉得他不像个活人。   白莺莺原本想要挣扎,只是抬眸看见他紧闭的眼眸,她眼珠子转了一下,重新闭上眼眸搂上了他的脖子,原以为他的唇也是凉的,没想到他所有的一切都来势汹汹,带着几分不由拒绝的强硬,那一刻,两个人的心跳声都很快,白莺莺隐隐觉得自己猜对了,他或许是喜欢她的,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一阵风自窗外吹来,摆在桌上的红烛摇曳了两下便熄灭了,谢云宸这才松开了她的唇|瓣,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耳边,他的嗓音冷淡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沙哑,“莺莺,你还怕黑吗?”   她怕不怕黑,他不早就知道了吗?   她若是怕黑,那日也不能逼他跳下悬崖。   “怕。”   闻言,谢云宸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地上,他先是走到木窗旁边抬手阖上了窗,然后走回桌边重新拿起一支火折子点燃了红烛,漆黑的屋子瞬间就点亮了。   烛火闪烁了两下,白莺莺直接伸出右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温温柔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乞,“公子,让我为你换药吧。”   谢云宸想都没想就要拒绝她——方才只是看见他衣衫上沾染的血迹,她便哭了,若是让她看见他满背的伤痕,只怕她更会觉得害怕,只是还不等他开口,白莺莺似乎就已经看破了他的企图,她从圆凳上起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的唇|瓣上落下来一吻,语气像是恳求又像是蛊惑,“公子,就让奴家为你换药吧。”   等到谢云宸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就答应了她。   害怕他反悔,白莺莺按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压在了凳子上,她右手拿着烛台在屋子中搜索了一阵,这才发现那些伤药和绷带都放在床边,不多时她就取了过来。   看了谢云宸一眼,她双手就小心翼翼掀开了中衣的带子,诚然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是脱下中衣的时候、衣物还是会撕扯到他的伤口,她看着都觉得疼,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随手将雪白的中衣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视线就落在了他的后背,方才只是看见了他后背殷红的血迹,如今仔仔细细看去才发现他身后竟是遍布伤痕,新伤旧伤交错,他背后竟是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   若说先前存了要存心弄疼他的心思,现在白莺莺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就扯到了他的伤口,倒不是害怕弄疼他,而是她觉得他过去既然已经受了这么多的伤,她不知晓他过去遭受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他好不容易熬了过来,便不应该再受罪,她自认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也觉得自己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付出一切,可若是像他这样伤痕累累,她恐怕做不到。   若是想要增加他的好感,她便应该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   动作轻柔地为他上好药,白莺莺觉得他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往日觉得他不在意旁人的性命,今日在树林的时候,她也是深信于此,她的性命在他眼中就轻贱如草芥,那时候她觉得他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是因为他有恃无恐——他拿捏了她的把柄,也知道她不敢动手。可是现在,白莺莺的脑海中隐约有了一个更加荒谬的念头,恐怕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甚至她觉得他是渴望死亡的。   替他包扎好身上的伤口后,白莺莺便离开了,刚刚回到房间,店小二就送来了饭菜还有热水,今日饿了许久,她吃饱后才去沐浴,温水一点点席卷她的身子,她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很多时候她都是孤独的,旁人都觉得是她在护着鸢鸢,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是鸢鸢给了她活着的希望,若不是碰见了鸢鸢,恐怕很久之前她就熬不住了。   一个人活着心里总是要有希望的,可是很久之前她的日子就没有希望了,她这一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头,爹不疼娘不爱、从头到尾就是父亲笼络权臣的玩物,她的命运就应该是一只困于笼中的鸟雀,最后郁郁寡欢在高高的红墙里面。   这样的日子能有什么盼头呢,倒不如一早死了为好。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是瞧不起自己的,她心机深、手段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是鸢鸢告诉她、她没有错,一个人想要活着本来就没有错。   或许,她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呢,如果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挣脱笼子呢?   白莺莺深吸一口气,任由温水缓缓地没过她的头顶,她其实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孤寂感了,可偏偏今日她又在谢云宸身上感受到了这种久违的孤寂,甚至这种孤寂感比她身上的感觉还要浓烈。   回忆总是难熬的,若是频频回首,只会害了自己。   在水中待了许久,直到那股熟悉的窒息感传来,白莺莺才重新钻出水面,他受过怎样的伤害、她都不在乎,重点是他欠她的,她一定要让他亲自偿还。   乌泱泱的青丝淹没在水下,白莺莺走出浴桶,简单地用细葛布擦拭了身体和头发后,换上一袭干净的中衣,她就上|床睡觉了,梦中她又见到了鸢鸢。   杜子盛发现那小乞丐的指头少了一根后,心中觉得又惊又怕,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派杜安找回了那小乞丐,好生安抚一番后,那小乞丐才肯说出了害他的人,没想到居然正是那日的包子铺掌柜。   登时,杜子盛心中怒不可遏,一个孩子而已,那掌柜的为何如此狠心?   不等杜安反应过来,杜子盛就朝着那包子铺跑了过去,到了后,那掌柜的认出了是那日给了他钱银的公子,正准备笑着打招呼,没想到杜子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质问道:“掌柜的,你看着慈眉善目,没想到居然如此狠心,那小乞丐的指头是你弄断的吧。”   闻言,掌柜的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冷下了脸道:“公子这话就过分了,那小乞丐整日过来偷馒头,我不过是按照当朝律法送他见官,他若是没有偷窃,县令大人又怎么会下令断掉他的一根指头。”   “可是我之前不是给过你钱了吗?”   “公子真以为自己给的那些钱够吗,那小乞丐很久之前就到我这里偷包子,有了公子那笔钱之后,这小乞丐便是越发肆无忌惮,公子给的那些钱根本就不够。”   “可这小乞丐就算错了……”   杜子盛的这番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这掌柜的打断了,“公子家大业大可以挥霍,但是我家每日就靠着这点钱银过日子,公子何必慷他人之慨?”   顿时,杜子盛鸦雀无言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同时也觉得这掌柜的言之有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错,若是当日他没有给那一笔钱,恐怕这小乞丐也不会越发肆无忌惮,最后惹怒了这掌柜的、被送到官府。   失魂落魄转身离开,杜子盛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发生了变化,明明善良不是什么错事,可他又好像一直都在办错事。   杜安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小乞丐,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公子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他连忙唤了两声,可公子却好像都没有听见。   一|夜好梦,白莺莺从床榻上起身的时候正值清晨,晨日粼粼的光透过窗户穿到房间内,衬得有些阴暗的房间也顿时亮堂了许多,谢钧是个办事妥当的人、买衣衫的时候还不忘给她挑选了一些金银首饰,只是这些首饰都是一些步摇或者珠钗,短而柔软,自然不可能作为防身的武器。   坐在梳妆台前面,白莺莺随意地翻弄了几下这些首饰,果然从里面没看见什么能用的,她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糊涂,不愧是跟在这疯子身边的人,平日里看着傻愣愣的,办起事情来还真是滴水不漏。   随意地换上了一袭粉衣,她懒得用这些首饰,随便挽了一个发髻就出去了,满头青丝未有半点装饰披散在身后,倒正好中和了她身上妖娆的气质,衬得她容颜妖娆中透露出一分清冷,白莺莺出门的时候好巧不巧正好碰上了谢钧,谢钧露出了一个笑容正准备对她行礼,却没想到莺莺姑娘翻了一个白眼就从他的身边过去了,谢钧真可谓是满心困惑,昨天还是好端端的,没想到姑娘今日就像是变了个人。   不等他反应过来,白莺莺就径直走进了公子的房间、还顺手阖上了门,谢钧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忽然想到了方才姑娘发间居然没有任何发簪,莫不是嫌弃他昨日买的发簪不够好看,顿时,谢钧心里便明白了,看来今日他还要出去再为姑娘挑选一些首饰,免得姑娘又发脾气。   进了屋子,白莺莺原本以为自己今日起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谢云宸早就起来了,他穿着一袭白衣坐在桌前处理政务,背后那些伤分明稍微一动就会隐隐作疼、可他却始终脊背笔直地做在桌前。陛下消失了将近半个月了,没想到到今天还是没有找到人,非但如此,就连一星半点的消息也没有,他已经发动所有的手下出去找人了,难不成真是遇到危险了?   想到此,谢云宸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折子、右手轻轻捏了一下眉心,好不容易夺来的天下,沈淮清若是死了,这天下难不成真要拱手让人?   人既然是在清河镇消失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有找到尸体,那就一直派人找下去。   再赶上两日的路,想来就能到清河镇了,还希望到时候可以打听到一点消息。   听见木门响动的声音,谢云宸便放下了折子、抬首朝着前方看去,原以为进来的人会是谢钧,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白莺莺。   见他抬眸看了过来,白莺莺动作极为自然地走到了他身边,见他身边没有旁的可以坐的地方,她垂眸思索了片刻,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谢云宸倒也是没有半分不自在,伸手直接揽住了她的腰,道:“怎么起的这般早?”   “睡不着便起来了,”白莺莺视线望着他,视线无意中瞥见了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折子,她只是随意一瞥,并未看清楚这折子上面的内容,她不在意他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留心,“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啊,还是一直在这客栈里养伤?”   “身上的伤不要紧,我们今日还是接着赶路,”谢云宸双手掐着她的腰,微微用力就把她抬到了身前的桌子上,他容貌生的好看,就算是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有种仙气飘飘的空灵感,凑上前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莺莺,你昨日表现得很好,若是接下来一个月都能这样,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白莺莺听见这话只觉得好笑,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她本来可以早早自由的,都是因为他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她想要他的命、她也会给他吗?   “只要能陪在公子身边,奴家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这话说的动听,谢云宸自然也能听出来她说的是假话,只是他也不在意,有时候培养感情太过复杂,倒不如就这样,反正一个月后他可能也厌烦了,两个人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人的感情总是靠不住的,也总是不长久的,倒不如从开始就不要投入任何感情。   白莺莺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吻上来,没想到听见她这话后,他轻笑一声就松开了她的腰,眼眸微掀慢慢悠悠打量了她一眼,话中有话道:“若真是如此就好了,莺莺。”   “回去收拾行礼吧,用过早膳后我们就离开。”   闻言,白莺莺就从桌上下来了,她盈盈一拜后就离开了,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谢云宸略显冷淡的声音,“莺莺,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对吧?”   脚步微微一顿,白莺莺没有回答,她很快就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面容上的笑意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她自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她会让他永生难忘的。   他觉得她有趣,所以他希望她乖巧柔顺但又不要失了灵气,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玩物,从前白莺莺会觉得生气,但是现在她也没有这么生气了,不过是当一个玩物,反正一个月后她就能够获得自由,他这样的人注重体面,既然答应了一个月后放她离开自然不会出尔反尔,那这一个月她就好好陪陪他啊。   她很好奇,若是他喜欢上了她这么个玩物,到时候他又会如何自处呢?   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白莺莺就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她眉眼弯弯、唇边带笑地走回了房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这些首饰她虽然不喜欢,但总归也能换一些钱财,刚收拾好匣子中的首饰,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   木门吱嘎一响,白莺莺回头就看见谢钧右手拿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见她正好坐在梳妆台前,谢钧立刻殷勤道:“莺莺姑娘,方才属下又给你买了些首饰,金银那些俗物确实配不上姑娘。”   听见他这邀功般的话语,白莺莺心头忽然浮现一个不好的猜测,她眉心微微抽搐了两下,忍着没有直接开口怼他,笑吟吟地接过了谢钧递过来的盒子,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姑娘慢慢打扮。”   说完这话,谢钧就退下了,等到他离开之后,白莺莺右手轻轻捏了一下眉心,深吸一口气后才打开了这匣子,果然这匣子里面装满了首饰、瞧着都是些玉饰,唉,这些东西还不如刚才那些金银首饰呢,金银首饰好歹还可以划伤人、这玉石首饰恐怕一不小心就碎了,她叹了一口气,随意地往鬓发间簪了根白玉簪,而后又挑了一副玉石耳坠,这才作罢。   倒不是白莺莺是个俗人,她从前总觉得玉石这些东西太过娇贵、也不如金银值钱,所以她从前都没怎么佩戴过这玉石首饰,如今乍然戴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房间等了不久后,谢钧便又过来喊她了,“莺莺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出了门,她便跟谢云宸一起下楼了,谢钧苦兮兮地跟在后面替他们两个收拾行李,从前只是伺候公子一个人他就觉得头痛不已,如今又多了一个姑娘,这日子倒是越发难过了,不过现在也有好处,往日公子情绪阴沉不定的时候,倒霉的都是他,如今有姑娘挡在他前面,他的日子还算是比较安稳。   到了客栈旁边的马厩,白莺莺就看见了一辆新的马车,这马车外表看着平平无奇,没想到里面的布置倒很是舒适,马车里面都铺上了柔软的坐垫,就连地面都铺着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小桌子上摆放着的茶具也换了一套新的,是套青枝缠花的青瓷茶盏,看着就价格不菲,往日白莺莺也算是活得颇为养尊处优,如今才发现在他面前,她从前已经是十分清简了。   马车“咕噜噜”往前行驶,白莺莺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悄悄看了眼谢云宸,发现他端坐在那里正在泡茶,总归是名门世家教导出来的贵公子,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感受到白莺莺的视线,他唇边噙了一丝笑,望了过来,语气轻飘飘道:“怎么了?”   白莺莺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道:“公子,你如此铺张,就不担心会受到弹劾吗?”   白文昭的俸禄很低,他一路靠着贪污受贿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可就算是有钱了,他每日出门还是坐着那一辆破破烂烂的轿子,唯恐自己铺张一点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这么多年,因为贪污受贿他夜里也没有踏实睡过,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为自己铺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攀上什么达官贵人,在他落难的时候能够救他。   自从跟谢云宸在一起,她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铺张、极尽奢靡,他难道就不怕受到弹劾吗?   闻言,谢云宸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好笑,刚好茶已经泡好了,他随手为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语气慢慢悠悠道:“莺莺,你不知道我这钱是怎么来的吗?”   全京城都知道他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白莺莺接过了这盏茶,她的右手指头碰到了杯壁,明明一点都不烫,可她却觉得无端发烫,怎么她应该知道吗,成日里被困在高高的围墙里,她能知道什么?   “抄家得来的。”   说完这么一句话后,谢云宸就放下了茶盏,他优哉游哉看了眼她,继续道:“我跟新帝年少相识,即便出事了也不用担心。”   白莺莺顿时鸦雀无言了,她原本觉得这人只是随口一说、为的就是诓骗她,可此时看见他认真的神情,她心中倒真的有些不确定了,依照这人恶劣、无法无天的性情,倒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底气吧,就算犯事了也不用担心。   马车继续咕噜噜往前走,不知不觉天色就逐渐昏沉了下来,眼见一天都没有碰见别的镇子,他们也只能在这里落脚了,谢钧看了眼天色,还是停下了马车,掀开帘子道:“公子,恐怕今夜我们要在这里落脚了。”   “嗯。”   白莺莺觉得像谢云宸这般锦衣玉食的人定然受不了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可没想到谢钧只是刚刚说出了这话,他立刻附声同意了,她倒是一时间颇为震惊。   夕阳西沉,三人便在此处寻了个颇为开阔的地方落脚,出行的时候并未带干粮,所以谢钧就一个人到附近寻找些野鸡、野兔,谢云宸和白莺莺两人原先坐在马车中,谢云宸倒是不着急,不慌不忙从马车的暗格子里找了一本书,他模样生的好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白莺莺看了他两眼,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皮相是极为优越的,若不是清楚这人恶劣的本性,只怕她也会被骗了。   不想同他待在一个地方,她便掀开马车一个人溜了出去,这荒郊野外的,谢云宸并不担心她会逃跑,况且天大地大,她又能跑到哪里呢?她没什么亲人朋友,平日里要好的手帕交只有宋二姑娘一人,那宋二姑娘就在清河镇,她除了清河镇再无旁的地方可去了。   日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白莺莺站在树下,晚风呼啸着从她的耳边穿过、吹得她乌黑的青丝随风而摆,往日里习惯了同谢云宸针锋相对,两人的关系骤然缓和了些,她颇有些不习惯,可她也知道这种和缓只是表面假象,有一日她一定会亲手撕碎这层假象,他欠她的,她一定要亲手讨回来。   百无聊赖之际,她忽然看见了一只野兔从不远处跑了过去,想到谢云宸说他会武功,白莺莺心中微动,想都没想就跑到了马车边,掀开了帘子眉眼弯弯道:“公子,我看见了兔子。”   闻言,谢云宸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下了马车,顺着白莺莺指的方向,他便看见了一只正在逃跑的野兔,只是迟迟的,他还没有动手。   “公子,你怎么还不动手啊?”   白莺莺并不是真的想要这兔子,她就是想要看看谢云宸到底会不会武功,若是不会的话,那他就是在诓骗她。   谢云宸长眉微挑、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含义很奇怪,她一开始并没有看懂,直到他出手的时候。谢云宸弯腰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朝着那野兔奔跑的方向扔了过去,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那原本活着的野兔顿时就倒下了。   也就是看见野兔倒地的那一刻,白莺莺眼眸中的笑意尽数消失了,徐徐的晚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觉得遍地生寒。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性命如同蝼蚁一般,禁不起半点折腾。   白莺莺眼眸眨动了两下,这才勉强恢复镇定,她一瞬间就明白了方才谢云宸那个眼神的含义,他若是出手、恐怕那兔子就直接死了。他的武功居然这么高,白莺莺提着裙摆朝着那野兔走了过去,她一直都没有回头,她害怕一回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野兔提在手中,转身那一刻,她眼眸才重新浮现笑意。   微风吹动她白色的衣袂,她朝着谢云宸一步步走了过去,谢云宸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的时候,这才极为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野兔,那兔子早就死透了,只是尸体还有些温热。   谢云宸提着兔子在马车中翻了一阵子,总算是从暗格中找出来一把匕首,找了一棵树在旁边坐下,谢云宸就开始处理这只野兔,他的动作说不出的熟练,明明是颇为血腥的画面,他做起来却有一种云淡风轻的美感,仿佛这只兔子能够死在他的手下也是一种荣幸。   白莺莺站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笑吟吟开口问道:“公子,你从前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吗?”   “不经常,只是用匕首比较多而已,”谢云宸动作很快地就处理好了这只野兔,他将野兔扔在身边的空地上,侧首看了她一眼,语气慢慢悠悠似乎带了一分趣味,“莺莺,旁的姑娘都喜欢兔子,这只兔子死了,等以后再寻一只更好的送给你。”   喜欢兔子,她并不喜欢兔子,如今看见这兔子死了也不过是想到了自己,或许一不留神,她也会像这只兔子一样死得无声无息。   “不过是一只兔子,死了便死了,像这样的兔子多的是。”白莺莺伸手掸了掸衣袖上无意中沾染的兔子毛,娇柔的嗓音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冰冷如霜。   明月攀升、银光四洒,谢钧好不容易打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回来了,倒不是他太过蠢笨,只是这荒郊野外的,难得碰见只活物,他也是走了许久才找了这么点东西。   远远地,谢钧就看见公子和姑娘坐在一起,两人旁边还有一个火堆,虽说是夏日的晚上,但临近秋日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凉,况且在这荒郊野岭,明火还可以起到保护的作用,谢钧提着自己的猎物走了过去,“公子、姑娘,你们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谢钧心中很是自豪,只是没想到那两个人看见他都没什么反应,倒是有些打击到他了,谢钧笑了笑,将野鸡扔到了地上,剩下两只野兔还活着、被他提溜着长长的耳朵,“姑娘,这兔子还活着,你若是喜欢就留下来一只。”   将两只野兔分别提在手中,谢钧笑得傻兮兮地望着白莺莺,听见她这话,白莺莺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她眼神冷了下来,瞪了眼谢钧,道:“我不喜欢,你自己留着吃吧。”   谢钧向来是个粗线条的,还真以为她是不喜欢这兔子,半点没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其实这件事也不怪他,平日被公子骂多了,他也习惯了。   白莺莺脾气也上来了,她从地上站起来,瞪了眼谢钧,“我不饿,你们吃吧。”   说完这话,她就提着裙摆走回了马车。   谢钧低头处理着手中的野鸡,还以为姑娘是真的不饿,只是没想到片刻后,公子也离开了,顿时这火堆旁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谢钧很是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   本来还觉得两只兔子、一只野鸡有些少了,哪料两个人都不吃了,郁闷的低下了头,哪料这地面上忽然多了一只野兔,谢钧这这才后知后觉或许姑娘就是因为这只野兔生气了。懊恼地用右手拍了一下额头,他怎么又掺和进公子和小姐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呢?   白莺莺上了马车后,想到那野兔方才凄惨的死状,她忽然身子一软、右手捂着嘴猛地喘了一口气,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日长街雨丝纷飞,她同楚青越撑着一把油纸伞出门,经过一条长巷的时候,方方进了巷子,他们二人的身后就飞来一支箭羽,若是再晚半步,恐怕他们两个人就要一起死了。   莫不是那日谢云宸就站在阁楼伤,那只箭羽也是他的。   那日他对准的人,分明就是她。   谢云宸走到了马车旁边,他站在马车外并未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马车侧边,右手指节扣起不紧不慢敲了两下,“莺莺,你在气什么?”   他的嗓音和煦如三月春风,听起来尤为舒心。   隔着一层马车壁,白莺莺仿佛脱力一半靠在马车壁上,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公子,那支箭是你放的吧?”   “什么箭啊,莺莺。”   “公子,那日我同旁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路过条长巷,刚刚走进长巷身后便又一根羽箭飞来,公子,那支箭是你放的吗?”一片漆黑中,白莺莺的睫毛颤动两下,仿佛是想起了当日凶险的场景,她的右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是啊,怎么了?”谢云宸这才想起来她说的是那件事情,不是也没死吗,他唇边含着笑,弯腰掀开了马车帘子,刹那间皎洁的月光照进了漆黑的马车间,他不甚在意地抬眸看向了她。   “那日若是我晚走半步,会如何?”白莺莺默不作声,沉默半响后才忽然开口问道。   低低叹了口气,谢云宸的嗓音听起来冷漠又慈悲。   “那就死了啊。”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啊~大家有吃月饼嘛? 第58章 晋江原创独发   那就死了啊, 这算是什么话,难不成她白莺莺一条命在他眼中就是如此不值一提吗?   她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怒不可遏, 满庭月光散了进来,她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显得亮晶晶的,抬头朝着谢云宸看了过去,她定定地看着他,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问道:“公子, 我的性命对你来说就如此卑贱吗?”   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   谢云宸的眉眼在月关照耀下显得更加精致了, 一袭白衣衬得他像是踏月而来的仙人,他容貌生的好,哪怕是面无表情也给人一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何耿耿于怀这件事情, 不是没死吗?   “莺莺,你的性命并不卑贱,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性命卑贱, 天下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谢云宸伸手勾起了她的一缕长发, 漫不经心地在手中把玩着,“可做错了事情就是要受罚啊。”   白莺莺觉得他简直是满口胡言,她做错什么事情了, 他凭什么说她做错了事情, 他真以为世上人人都要顺从于他吗, 她知道只要自己忍一下、忍过这一个月, 到时候她就可以长长久久离开他了, 届时他们两个人就可以分道扬镳, 此生不复相见。   只是她发现她没有办法忍下来。   愤恨地将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指尖抽离, 白莺莺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愤恨道:“你真的没有吗,谢云宸,你凭什么以自己的喜恶去决定旁人的生命?”   她许是愤怒极了,一时间忘记了对他的尊称。   闻言,谢云宸轻笑一声,他清俊的神情变得有些讥讽,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漫不经心,“莺莺,你究竟是在替你自己打抱不平,还是在替你的楚公子鸣冤?”   “莺莺,你总觉得我靠着权势欺人,但是你何尝不是对我有很深的偏见?你只问那支箭是不是我放的,你有没有想过那支箭究竟是冲着谁去的?”   “莺莺,我不是个会因为情绪去伤害旁人性命的人,那支箭从头到尾对准的人都是楚青越。”   “楚青越那人,不是死有余辜吗?”   白莺莺忽然觉得哑口无言,因为不可否认,谢云宸说的就是实话,她从头到尾都对他有着巨大的偏见,她习惯性地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她忽然觉得说不出话来,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本质上跟他是一样的人,她有心计、手段狠,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舍弃任何人,这样的她似乎没有资格去指责谢云宸,甚至她还不如谢云宸,最起码他不会暗地里算计旁人。仔细想想,每次跟他相遇,满腔算计的人都好像是她自己。   她叹了一口气,面色苍白地靠着马车壁,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见她不肯开口说话,谢云宸随手放下帘子便离开了,清透的月光被隔绝在马车外面,一片漆黑中,白莺莺双目无神思索事情,可是没过多久她就隐隐察觉了不对劲,明明是她在质问谢云宸,怎么如今成了她满心愧疚在这里忏悔了?她心中一惊,骤然回过神来,她没错,她设计旁人是因为旁人主动招惹她,她手段若是不狠一些,死的人就是她了。   谢钧一个人坐在那里勤勤恳恳地烤肉,原以为今日只有他一个人吃饭,没想到公子走开不久后又回来了,只是公子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谢钧偷偷看了一眼就立马低下了头,这肉烤好了他也不敢吃,刚才看见地上多了一只死兔子,他就把那两只活的兔子捆起来放到了一边,原本觉得姑娘家都喜欢兔子这种单纯无害的东西,哪料莺莺姑娘就不喜欢。   将烤好的那只兔子递给了公子,谢钧正准备动手把剩下的两只兔子解决了,没想到还不等他动手,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温柔悦耳的女声,“谢钧,给我一只兔子吧。”   谢钧抬首便看见了白莺莺,不到半刻钟的功夫,莺莺姑娘之前的脸色明明看起来很是阴沉,这会儿她眉眼弯弯、显得心情好上了许多,不得不说,莺莺姑娘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这样貌真真的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拎起来两只兔子,道:“莺莺姑娘,你喜欢哪只兔子啊?”   白莺莺微微一笑,随手就挑了一只兔子抱走了,这兔子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乖乖地趴在她的怀中。抱着兔子,她就转身朝着谢云宸的方向走了过去,谢云宸坐在那里,旁边放着一只烤好的兔腿,见她过来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稍微挪了一下身子,给她留出来一个空位置。   旁边的地上放着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阴寒的光,白莺莺径直弯腰捡起了那把匕首,她冷冷地看了谢云宸一眼,右手握着刀刃毫不犹豫地砍断了这兔子的头,殷红的鲜血在一瞬间喷了出来、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袂,甚至有几滴鲜血还溅到了她白皙的面容上,可是她都不在意。   白莺莺随手将匕首扔在地上,她提着手中鲜血淋漓的兔子、直接就扔到了谢云宸的腿上,嗓音阴冷道:“我本来就对你有偏见,谢云宸你这人就是不讨人喜欢。”   说完这句话,她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刚才差点被他忽悠了,那支箭没有伤到任何人,难道他就无辜了吗?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那时候确实想要杀了她和楚青越,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放弃了。   他这人本来就不无辜。   谢云宸右手拎起来落在膝盖上的兔子,看着这鲜血淋漓的兔子,他清俊的眉眼泛起微微的笑意,这抹笑意转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她脾气倒是不小。   谢钧好不容易处理好了那只兔子,没想到刚走回来就又在地上看见了一只兔子的尸体,他微微一愣,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捉回来了几只兔子,仔细辨别一番后,他才发现这就是方才他给莺莺姑娘的那只兔子,惊讶地看了公子一眼,谢钧心里有些不赞同:公子怎么能这样呢,莺莺姑娘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东西,他怎么还给弄死了,并且还用的是这样血腥的手段,万一莺莺姑娘留下了阴影可该怎么办?   谢云宸冷冷地看了谢钧一眼,轻而易举地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他面无表情盯着谢钧看了片刻,谢钧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只能讪笑两下道:“公子如今的手法越发干净利落了。”   “不是我弄的。”   不是公子弄的,顿时谢钧心里一惊,觉得后脑凉飕飕的,一个姑娘家手段怎么这样血腥残忍,也就是在这时候,谢钧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初次见面的时候,莺莺姑娘就把一个婢女推下湖水活生生淹死了,她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而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就在谢钧心惊胆战的时候,谢云宸已经从地上起身离开了,从前谢钧还担心莺莺姑娘会受欺负,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他自己,这两个主儿一个比一个狠,都不是什么善茬。   月光洒落一地,林子里面静悄悄的,时不时只有火花被风吹动的声响,衬得这林子越发阴森诡异,白莺莺将那兔子扔在地上后就转身离开了,她一步步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能够听见的只有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往日她也杀过人,可用的手段大多比较温和,今日还是第一次用这样血腥的手端,殷红的鲜血扑面而来,难免会让人觉得血腥恐惧。   走了不久便找到了马车,接着皎洁的月光她才看清了手上的鲜血,她随意地用衣裙擦了擦手,重新坐进了马车,马车里面安安静静的,她的心跳声越发清晰了。   她就是要告诉谢云宸,她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正在闭目养神的时候,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了,白莺莺抬首看了过去,只见一片月光皎皎处,谢云宸踏月而来、如画的眉眼在月光下多了几分温润清淡,看见她望了过来,他没有半分不自在,直接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白莺莺闭着眼不想搭理他,谢云宸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倒了一盏茶,他随手撕下了一块儿衣角,用茶水将衣料打湿,然后弯腰凑到了白莺莺面前,替她擦着脸上的血迹,几乎是在他凑上来的那一瞬,白莺莺就感觉到了,她下意识地移开了身子,睁开眼眸看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谢云宸倒也不在意她如此防备的动作,他神情温文尔雅地指了指她的侧脸,道:“莺莺,你的脸颊上沾染了血迹。”   闻言,白莺莺侧开了身子,想要接过他手中的手帕,只是不等她拒绝的话说出口,谢云宸就直接凑上来替她擦干净了,白莺莺扭头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而开口问道:“那日若是我跟楚青越一同出了巷子,你是不是就会动手了?”   谢云宸并未立刻回答,他用帕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迹,等到一双手干净如初的时候,他才重新看向了她,字字句句冷漠道:“莺莺还真是冰雪聪明,那日若你没有主动除了楚青越,现在估计你们早就在地府做一对逍遥自在的野鸳鸯了。”   果然,这厮方才就是在故意骗她。   顿时,白莺莺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只是想到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她还是忍了几忍没有发脾气,幸好方才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若是刚才傻乎乎地信了他方才的那番托词,只怕她现在还在这马车中愧疚自责呢,她白莺莺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好人的命大多不长久,她从前没想过当好人,以后也不会决定当个好人。   半点也不在乎她会不会生气,谢云宸抬手动作行云流水地为她倒了一盏茶,颇为体贴地递到了她的面前,白莺莺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过这盏茶,偏生他分外有耐心、见她没有接过便一只举着这盏茶,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白莺莺还是妥协了,她伸手接过茶,道:“这是什么意思?”   “莺莺,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那楚青越的陈年旧事吗?”   谢云宸整理了一下衣襟,眼眸含笑朝她看了过来,白莺莺原本想要当机立断否定,可是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眼神,她莫名觉得不自在、就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其实楚青越的陈年往事跟她半分关系也没有,他招惹了她自然应该付出代价,管他从前受了多少欺负,这些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   只是脑海中刚刚闪这个念头,白莺莺就忽然意识到了这么久以来、她对谢云宸的憎恶都是没有缘由的,她总觉得旁人招惹了她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可若是按照这个规矩,当初是她主动招惹的谢云宸,她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到这里,白莺莺微微一晃神,忽然觉得这泛凉的杯壁莫名发烫,烫的她都要握不住这杯茶了,若不是谢云宸眼疾手快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只怕那杯茶就要尽数泼在她的身上了。   “莺莺想什么呢,居然如此出神?”   “没什么,你讲楚青越的事情吧。”白莺莺眼眸眨动两下便回过了神,她下意识地端起那盏茶喝了一口,总算自己的一颗心安定了,她从前算计别人每次都能成功,可偏偏接二连三栽倒在谢云宸身上,难不成他真是她命中的克星?   “楚青越年少时就被卖进了戏班子,因为容貌生得好,那梨园的师傅便把他当成了未来的花旦教导、平日里对他也尤为严苛,楚青越受不了,十一岁的时候有户大户人家请梨园听戏,他便寻机会攀上了一位小姐。”   “只是那时候为了吸引那小姐的注意,他专程唱了一出自己最擅长的戏,哪料那小姐为他赎身后,竟然还是让他日日唱戏,楚青越厌恶唱戏、可又不得不去唱,一来二去,他就把那小姐恨到了骨子里。”   “后来,那小姐同他私奔,刚逃出府五里地,就被楚青越转手卖给了青|楼,卖了足足有五两银子呢。”   谢云宸嗓音清淡,就连讲起这些陈年往事也不会让人觉得乏味,可白莺莺却从他看似平淡的话语中听出来嘲讽的意味,见她看了过来,谢云宸右手握着折扇轻轻扇动了两下,幽深的眼眸透露出两分趣味,“莺莺,你猜猜那家小姐姓什么?”   “许。”白莺莺听到这里心中已经了然,于这楚青越而言,许家小姐是他一生最恨的人,所以怪不得那日听见她胡乱编造出来的姓名时,他的反应会那般古怪,只是可怜那许家小姐明明救了他一命,却又被他当成仇人一样对待,若是早知如此,恐怕她当初根本就不会救他。   想到此,白莺莺忽然从他方才的叙述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初次相遇时,那许家小姐就看见楚青越在唱戏,那后来究竟是她有意逼迫他唱戏、还是她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唱戏想要帮他实现愿望呢?   结果已经注定了,有些事情哪有这么重要啊。   明知道这个道理,白莺莺却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那许家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单纯善良,愚蠢至极的人,”谢云宸不紧不慢摇了一下折扇,凉薄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屑,这许家姑娘虽是个苦命人,但归根结底也是咎由自取,明明有那么多的端倪,她却都看不出来,家人亲朋的好心提醒她也统统不信,所有人都在劝她,可是她不听啊,想到此,谢云宸慢慢悠悠又补充了一句,“就如同那杜家公子一般蠢笨。”   “那这许家姑娘如今在何处?”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没事忽然提起杜子盛,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发疯,白莺莺倒没有多纠结这件事情,轻飘飘就掀过了这个话题,与她而言,杜子盛不过是萍水相逢,她那样伤了他,恐怕两人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闻言,谢云宸并未立刻回答,他右手翻转了一下折扇,用折扇挑起了马车侧边的帘子,指了指外面,白莺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还以为那许姑娘就站在那里,顿时心里吓了一跳,只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她侧首看向谢云宸,果不其然看见了他戏谑的眼神,登时怒从心生,她一把抽过了他手中的折扇,嗔怪道:“指什么,说人话。”   “人埋荒野,尸骨无寻。”   悠悠八个字,道不尽的心酸,可怜那从小锦衣玉食的许家姑娘落得这个下场。   “情爱如同□□,识者断肠。”白莺莺也只是觉得这许家小姐可悲,但是却不值得可怜,一个人若是太过单纯善良,本就是一件天地不容的错事,她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有些事情听一听也就过去了,根本不值得上心。   从前在白府的时候,白文昭总是要求她们温婉善良、端庄典雅,是以每每府中请梨园来唱戏的时候,白莺莺总是哭得梨花带雨,她很早就见识了负心人的伪善,倒也不会过多幻想情爱。   听见这话,谢云宸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这些日子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了,若是面对旁人她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怕替那许姑娘哭泣还来不及呢。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他面前永远是最真实的。   谢云宸不觉得这件悲剧是因为情爱,归根结底都是楚青越爱的不够彻底、很的也不够彻底,他爱许家小姐、却更恨她,他没有能力报复许家、报复曾经的戏班子,于是他把满腔怒火都撒到了旁人身上,爱与恨都是不清不楚,就连坏也不够彻底。   讨论完这件事后,马车内就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和缓了一些,谢钧在外面勤勤恳恳烤了一些肉送了过来,虽说方才公子和姑娘都说不吃,但是他还是要送过来的,总不能让他们挨饿吧?   原本以为他们还会在争吵,谢钧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只是没想到等他靠近马车的时候,还未开口就看见自家公子掀开了马车帘子、冲着他摇了摇头,也就是这时候谢钧才发现莺莺姑娘居然睡着了、并且还倒在了公子怀中,见此,谢钧心中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就是感动了,这么多年了,难得公子看上了一个姑娘,公子这些年的日子实在是不容易,有时候他看了心里也很难受,身为下人他自知不该多言,可若是往后公子身边能有个人陪着,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有时候,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家公子实在是太孤单了。   或许若不是因为新帝失踪,恐怕公子早就不在了。   想到这里,谢钧就是心里一酸,连带着眼睛也像是进了风沙,幸好他转身快,若让公子看见他落泪了,指不定又要怎么骂他。   野火簌簌,谢钧一边落泪,一边大口吃肉,这场景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幸好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人,要不然指不定会吓哭多少人呢。   夜晚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白莺莺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靠在谢云宸的怀中,她心中一惊,连忙从他身上挪开了,原本以为他还没有醒,哪料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谢云宸右手拿着一本书、模样看起来很是闲适,见她醒了,他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看了她一眼后就继续看书了,掀开马车帘子一看,白莺莺便发现马车停的位置也变了,眼前是一个城门,这城门虽说有些破旧,但是城门中间刻着的那三个字,白莺莺还是能认出来的,清河镇,怎么就到了清河镇?   似乎是觉得她有满腔疑问,谢云宸放下了手中的书,言简意赅解释道:“到这里办些事情。”   明明是个偏远破小的城镇,门口却守着许多官兵,仔细看城墙上还张贴着许多告示,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白莺莺看见这些官兵就本能地发憷,生怕这地方会有白文昭安插的细作,一时间她倒也还算是配合,谢钧赶着马车,很快就在清河镇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客栈,倒不是他的消息有多么灵通,而是因为在清河镇只有一家客栈。   下了马车的时候,白莺莺才发现天色居然已经是傍晚了,她平日里虽说是犯困,但是也没有睡上这么长时间,她看了眼谢云宸,狐疑道:“公子,我一共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从昨晚睡到了现在。”   闻言,白莺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会睡这么就,忽然想到了昨晚他递给她的那一杯茶,她顿时就恍然大悟了,“昨晚那杯茶,你是不是下药了?”   “只不过是些安神的药物,哪知道你会睡这么久,”谢云宸倒是极为坦然,没有半分心虚久承认了这件事情,“这茶盏里面泡的是同一种茶,若是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喝一杯茶就是了。”   言毕,谢云宸便径直弯腰进了马车,片刻后,他端着一盏清茶从里面走了出来,当着她的面一饮而尽,白莺莺虽说是有些怀疑,但是见他喝了,心中的怀疑也打消了许多。这茶盏中的茶有股淡淡的清香,同她昨夜嗅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他好端端一个人,为何要整日饮这些安神的茶水?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白莺莺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了,毕竟她也不关心他,他的事情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到了客栈好好梳洗一番后,窗外的天色就暗了,白莺莺穿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她想过很多次自己到清河镇的场景,也想过很多次跟鸢鸢重逢时的情景,但是却发现就算她现在已经到了清河镇,她还是没有办法去找她,只是好端端的,谢云宸为什么要来清河镇,找人、找什么样的人需要他小侯爷亲自出马?   想到这里,白莺莺心中一惊,顾不得披上一件外衣,她匆匆忙忙地就跑到了谢云宸的房间,推门而入的时候谢钧刚好上了楼梯想要喊住她,只是她太过心急了,顾不得多等久直接推门闯进去了,哪料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谢云宸正在沐浴,这时候她才明白方才推门而入的时候,谢钧的神情为何如此惊慌了。   看见姑娘跑了进去,谢钧原先是想喊住她的,只是没想到莺莺姑娘的动作居然如此迅速,反正姑娘都已经进去了,若是此时他过去也无济于事,想到公子和姑娘针锋相对的情形,谢钧打了个寒颤,还是决定先下楼避避风头。   进去的那一刻,白莺莺就后悔了,她刚准备转身离开,谢云宸就开口唤住了她,语气慢慢悠悠的像是在逗弄一只猫,“莺莺,怎么了,有事不妨直说?”   他既然开口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反正前几日给他后背上药的时候,她早就看完了,此时自然也不会觉得害羞,深吸一口气,白莺莺走到了他旁边,神情极为认真道:“公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人扰了宋二姑娘的清净吗?”   唯恐他会忽然改变主意,白莺莺弯腰趴在浴桶旁边,弯腰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嗓音轻柔宛若诱哄,“公子,只要你放过鸢鸢,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谢云宸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原本清淡的眼神仿佛一寸寸染上了旖旎,他狭长的眼眸微掀、有种漫不经心的危险感,“是吗?”   浴桶时不时升腾起一缕热气,无端显得屋内更加清净,白莺莺的心忽然加快速度跳了一下,虽然知道这人的性子有多么恶劣,可是看见他皮相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心动,果然美色误人。   他不回答、不否认,反而用右手撩了一下水,圈圈波纹荡漾开来,寂静的屋内只有时不时的流水声、反而衬得气氛更加旖旎暧|昧,谢云宸的神情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发呆,反复是在认真思考要同她做些什么事情。   白莺莺原先只是随口说说,这么多时日同他在一起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没想到他如今倒像是真的在思考些旁的事情了。   良久过去,谢云宸才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眼底的玩味清晰可见,“都相处这么些时日了,莺莺还真是不信任我,有些事情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改变。既然你真的想同我发生些什么事情,那不如晚上过来找我。”   闻言,白莺莺的心更乱了,她想要矢口否认,可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她既然想要鸢鸢安然无恙,自然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这话还是自己方才亲口说出去的,哪有忽然改口的道理?   心烦意乱出了这屋子,白莺莺总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她的嗓子眼蹦出来一样,她明明是去找他商量事情的,怎么如今就成了她有意投怀送抱了呢?心不在焉地正准备回房间,白莺莺一垂首就看见了坐在大堂的谢钧,想到方才谢钧的神色、又想到他这两日的表现,她眼睛眯了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他的嘴撕烂,不该说话的时候喜欢说话、该说话的时候又总是错过时机,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钧原先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客栈大堂中发呆,他的右眼皮忽然“突突”跳了一下,谢钧心头划过一道不好的预感,他一抬头就看见二楼的莺莺姑娘冲他招了招手,莺莺姑娘笑意盈盈朝他望了过来,明明是如画的美人,可是那一刻谢钧却感受到了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谢钧秉着呼吸小心翼翼走了过去,神情很是生无可恋。   “莺莺姑娘,怎么了?”   白莺莺笑盈盈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语气温温柔柔道:“最近赶路公子都在马车上看书,你也帮我寻两本书过来吧,记得要那种内容比较深奥的书册。”   闻言,谢钧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他松了一口气,买东西可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了,买书这种事情姑娘也算是问对人了,他这人虽说是不看书,但是平日里没少替公子买书,那些书名他早就牢记于心了。   欢欢喜喜地答应了这件差事,谢钧就出门了,临走前,姑娘很是贴心地提醒他要多买些笔墨纸砚,他随口就应下了,半点都没发现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半刻钟不到,谢钧就回来了,哪料刚把书和笔墨纸砚送到了姑娘房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白莺莺唤住了他,嗓音温温柔柔地开始秋后算账,“谢钧,方才你明明知道公子在沐浴,你怎么不喊住我呢?”   “莺莺姑娘,属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你……”谢钧原本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一番,只是看见姑娘唇边的笑意,他莫名地就觉得毛骨悚然,硬生生将剩下的那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苦兮兮地露出一个笑容,垂头丧气认命道:“属下错了,还请莺莺姑娘高抬贵手,不要同属下计较。”   “这事情好吧啊,你把这几本书认认真真抄写一遍,今日的事情就算是翻页了。”   白莺莺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书册,颇为贴心补充道:“那些笔墨纸砚也足够你用了。”   闻言,顿时谢钧就心如死灰了,他只是一个莽夫,平日里不喜欢读书、也没有读过什么书,这下好了,两位主子都喜欢罚他抄书,还不如打他一顿呢,依照他的性子,以后指不定还要被罚多少次。   叹了口气,谢钧只能认命地将这些书抱回了房间,勤勤恳恳地开始抄写。   白莺莺回到房间后,随意地换上了一件素色的衣衫,她推开木窗、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略显冷清的长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两年来鸢鸢就是这样过的吗?那宋丞相还真是狠心,也真是枉为人父,他害怕得罪先皇后、就把鸢鸢送到了这穷乡僻壤,鸢鸢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身在此地、身边也没有个亲近的丫头,丞相府那堆仆人还指不定怎么磋磨她呢。   想到这里,白莺莺心中更是担忧,做梦都想到的清河镇,万万没有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同谢云宸一起来了,她如今也没有办法去找鸢鸢,或许一不小心就会连累到鸢鸢。   “骨碌碌”的马车声在长街上响起,白莺莺站在窗边发呆,清风吹拂她柔软的发丝,忽然间视野中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的是个穿着一袭黑衣的婢女,随后一位穿着浅粉色衣衫的姑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那姑娘蒙着白色的面纱,虽说是看不清面容,可白莺莺还是认出来了,那就是宋家二姑娘——宋南鸢。   登时,她的手就死死地攥紧了衣袖,耳边是她激烈的心跳声,白莺莺想要出声唤她,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时她跟那阴晴不定的疯子待在一起,若是冒然开口,只怕鸢鸢也要跟她一起困在这里了,哪成想京城一别就是两年光阴,再次见面的时候竟是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白莺莺还想站在窗边多看两眼,只是那黑衣婢女不知凑到宋南鸢耳边说了些什么,鸢鸢忽然扭头朝她看了过来,纵然万般不舍,白莺莺也只能动作迅速地阖上了窗。   宋南鸢扭头往身后看去,却见身后什么人都没有,笑着摇了摇头,她看向身侧的冷月道:“或许方才是看错了吧,清河镇民风淳朴,应该不会有人要害我们。”   “再说了,就算要害我们,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动手。”   好说歹说,冷月这才打消了自己的疑心,毕竟方才看过来的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不足以构成威胁。   主仆二人买完自己想要的东西便离开了,骨碌碌的马车声渐行渐远,白莺莺松了一口气,终究是没能打开窗再看她一眼,不过那黑衣婢女她从前不曾见过,莫不是宋丞相特意送到鸢鸢身边的,那婢女倒也还算是个机灵的人,只是不知道对鸢鸢是否忠心。   落日西沉,清河镇很快就天黑了,这地方偏僻遥远,到了晚上也是安静异常,跟京城的热闹全然不同,不知不觉,白莺莺就在窗边站到了天黑,空中的星星亮晶晶的,衬得这无边夜色也没有那么孤寂了。   随手阖上了窗,正准备梳洗入睡的时候,白莺莺忽然想到了下午时谢云宸的话,她眉心微微蹙起、觉得晦气极了,谁要跟他发生些什么事情啊,碰见他都够倒霉了,若是再发生些什么事情,只怕她会倒霉一辈子,只是想到鸢鸢,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凑到他面前。   在屋中简单用些膳食后,白莺莺就出了门,走到了隔壁的房间,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这次总算是知道敲门了,右手指节扣起敲了两下门,她轻声道:“公子?”   “进来吧。”   推门而入,白莺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桌前的谢云宸,屋内点了三根红烛,盈盈烛光衬得这屋子内也亮堂了许久,她倒是有些吃惊,从前只觉得谢云宸是个不学无术的疯子,可仔细想想,这些日子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处理政务,半点也不相识京城传出来的那副模样。   京城都说这谢小侯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平素里就喜欢逗狗遛猫,有时候不知道到哪里鬼混了,成日里都找不到什么人,却不想他这人倒是跟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想到此,白莺莺心中就暗自后悔,在白府的时候她派人打探消息,知道这谢小侯爷是个纨绔,她才会动了算计他的心思,哪料这人就是一条毒蛇。   若是所有的事情可以重来,她宁愿在白府静待时机,也不愿意认识他。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见她走了进来,谢云宸随手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了白莺莺,他的眸光总是散漫冷淡的,骤然比星点还要冷上许多。白莺莺莫名觉得不自在,她不想让他好过,有心开口挖苦他,便道:“公子既然如此刻苦,为何没有考个功名?”   怕不是装装样子,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没有。   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平庸却又不甘于平庸的,但是又没有能力改变,只能做些表面敷衍的事情,她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投胎投的好、承袭了这滔天的权势和富贵,只怕早就活活饿死了。   草包如斯,不值得人尊敬。   谢云宸又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听出她话语中讽刺挖苦的意味,他轻笑一声,语气随意道:“莺莺,我十五岁离京,十八岁回来,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冷淡,白莺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靠的是赫赫战功。”   作者有话说:   滴滴滴~ 第59章 晋江原创独发   闻言, 白莺莺自然是不信,他回京靠的是赫赫战功,他身上哪有半点征战沙场的样子, 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可是不知不觉中她又像是信了他的话,毕竟那日替他伤口上药的时候,他背后的确有许多伤痕, 就连受了那般重的伤也不在意。   可他一个身份尊贵的小侯爷干甚要去边关?   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这个念头, 白莺莺就立即稳住了心神, 她不关心他、也不在意他从前经历的事情,这些事情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从前没有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与她而言, 只是一个除不掉的敌人, 她没有办法彻底了结了他,此时只能顺从他,可若是以后能够寻到机会, 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   屋中静悄悄的,谢云宸抬手冲着她招了招手, 白莺莺这才朝着他走了过去,刚走到他身边便被他拽着手腕坐在他的腿上,瞬间, 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很近, 呼吸交缠在一起无端显得暧|昧, 他这才漫不经心开口道:“骗你的, 莺莺还真信啊。”   顿时, 白莺莺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两个巴掌, 这人还真是性子恶劣, 果真是不讨人喜欢。   月色弥漫,屋内烛光摇曳,平白增添了几分绰约,白莺莺靠在谢云宸怀中,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倒也像是一对璧人,白莺莺看着他的侧脸,凑上去亲了一下,这才接着开口道:“公子,这清河镇许多官兵都在到处搜查,莺莺胆子小、无依无靠,若是这些人惊扰到了她可怎么办?”   闻言,谢云宸还是默不作声,假装是没有听出来她话语中隐藏的含义,白莺莺心中暗自唾骂了他两句,平时的时候心机比她还深、如今倒是显得天真无邪了,她双手拦着他的脖子凑了上去,贴着他的唇|瓣浅啄两下,字字句句轻柔道:“宋二姑娘不过是个可怜人,孤苦无依、性子更是单纯,怎么可能会窝藏罪犯呢?”   好生厮磨一段时间,谢云宸总算是同意了她的说辞,“既然如此,那便不许官兵打扰了宋二姑娘的清净。”   这话说完,他眼眸中的笑意如同流水般荡漾开来,话锋一转道:“莺莺,你真的知道我要什么吗?”   “你要我同你谈情说爱。”   白莺莺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这个答案,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在山东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说的,他说她很有趣,他要让她同他谈情说爱,她当时觉得荒谬,可这些日子同他相处下来倒觉得这样才算是正常,依照他这人的恶劣性情,能够想出什么样稀奇的事情都不算是匪夷所思。他若是想要体会男女情爱,她便陪他好好谈情说爱,至于一个月后他能不能走出来,这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想到此,白莺莺心中对这件事情就没有这么抗拒了,更甚者她还颇为期待,都说情爱如同□□,沾者寸寸断肠,不知道他会不会深陷其中?   烛火一寸寸照亮她的眉眼,白莺莺眉眼莹润看着他,她容貌本就生得好、在盈盈烛火的映衬下更是多了几分潋滟生辉,只是让她意外的是,谢云宸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只是这样简单的抱着她,听见她的话语后,他沉默了半响才道:“是也不是,旁的事情你不需要做,你只要一直这样鲜活就好。”   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白莺莺没听明白,什么叫旁的事情她都不需要做,什么叫一直这样鲜活就好?她一个好端端的人难不成还会忽然死了。   不过很快接下来的几日,她就明白了谢云宸的意思,往日里不曾同他有过多的交流,她便只觉得他这人心狠手辣、冷心冷肺,怕是等到死后入了阴曹地府,也是人弃狗嫌,在清河镇待了有约莫五日的功夫,他从来不曾主动找过她,起先白莺莺还颇为雄心壮志,他若是喜欢她,她只要稍微用心便得手。   只是每次她兴致勃勃地过来找他,他都是坐在书桌前,要么是看书、要么是处理政务,他的日子似乎每日都是一样的,日复一日重复着昨日的事情,后来,白莺莺干脆不过来找他了。   她每日出门,若是在半个时辰内归来,谢云宸也不会说什么,甚至根本不会派人跟踪她,或许若不是她主动开口提起,只怕他也不会知道。   想到如此,白莺莺就站在窗边低低地叹了口气,若是早知道是这样陪他一个月,当初在树林的时候,她就不应该逃跑,也省得硬生生受了半个月的苦,最后到底也是没能逃脱。   谢云宸说她十分有趣鲜活,与旁人不同,可在白莺莺眼中,他也是她平生所遇最奇怪的人,明明是二十来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身上却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似乎在他眼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就连生命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他不在乎旁人的性命、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想到此,白莺莺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上天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公,旁人如视珍宝的东西在他这里却是一文不值。   百无聊赖地看向窗边,忽然看见了一辆极为眼熟的马车,不多时只见宋南鸢穿着一袭粉色的衣裙下了马车,她面上蒙着面纱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事情,就连那黑衣婢女也离开了。白莺莺原本想要下去找她,只是想到谢云宸,她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疯子现在看着还正常,但是指不定哪天还会再发疯。   不多时,宋南鸢便回来了,只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虽说是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一瞧那衣衫的颜色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出来的,好端端的,鸢鸢干嘛带回来这么一个人?   只是等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白莺莺顿时就呆住了,楚青越,他怎么也在这里?不过是短短十日的功夫,他便已然落魄成了今日的模样,不过是没了一双眼睛,依照他的样貌恐怕在花楼也能混得如鱼得水,倒也不至于沦落至这步田地。   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铃铛清脆响,随着马车的走远,那铃铛声也逐渐变弱了、直至消失不见,白莺莺抬手阖上了窗户,总觉得那铃铛声有些熟悉,那日瓢泼大雨,她同楚青越一起离开的时候,在马车上听见的便是这样的铃铛声,她只听闻有些花楼会给里面的姑娘带上铃铛,若是这姑娘想要逃跑,稍微一动就有连绵的铃铛声传来,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去了。   只是楚青越为何有这样的铃铛,他一个瞎子又跑不远,能不能平平安安走出那花楼都是个问题?   不过这人可是条毒蛇,虽不知为何鸢鸢会找到了这人,若是鸢鸢在楚青越手里吃亏就不好了,鸢鸢这般单纯善良的人、说不定被他哄两句就信了,想到这里,白莺莺心中满是懊恼,若是早知今日,当时就应该直接把楚青越扔到湖里,也省得了这些时日的麻烦。   正当白莺莺想着要出去一趟探探虚实的时候,没想到谢钧就过来了,“莺莺姑娘,我们今日要继续赶路,姑娘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吧。”   这五日,谢云宸吩咐手下的人仔仔细细在清河镇找了一圈人,可偏偏这么小的清河镇,竟是连找个人都是如此艰难,那日进镇的时候,谢云宸看见了城墙上张贴的画像,的确是跟沈淮清没有半分相似,若是凭借这画像就能找到了人了,那还真是稀奇。   不过这画像本就不是为了让百姓找人的,若是沈淮清看见了这告示自然会来寻他,可转眼二十天的光阴逝去了,他却还是没有主动寻上来,那就一定是出什么意外了,三殿下沈经年之死牵连众广,不少人都被抄了家,这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出事呢,自然不能放出他真正的画像。   当日沈淮清是在清河镇附近跟沈经年交战的,说不定他现在不在清河镇、而是在其他地方,思索片刻,谢云宸用毛笔在地图上落下一个批注——平烟镇,这镇子离清河镇不远,说不定沈淮清在这里,若是在平烟镇也找不到人,那便不找了,这么多年的情谊,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有些事情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收拾完行李,三人便又朝着平烟镇赶过去了,许是所有的情感在最开始的最为炽热,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那股熟悉的厌倦感又袭来了,谢云宸坐在马车中,垂眸默不作声注视着白瓷盏内浮浮沉沉的茶叶,他侧首看了眼白莺莺,忽然开口道:“莺莺,你想要离开吗?”   白莺莺正在发呆,忽然听见了他这句话,顿时回过了神,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想到这人阴晴不定的性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刚刚穿过一条长巷,谢云宸身子微微往前探、掀开了马车帘子,扬声道:“谢钧,停下,让白姑娘下车。”   闻言,谢钧也是微微一愣,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子不是费了许多心思才找到白姑娘的吗,怎么这时候却要让姑娘离开,莫不是两个人又吵架了?   纵然满腹疑惑,谢钧也没敢开口问,白莺莺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能够离开这疯子自然是极好的,她下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只是还没走两步,谢云宸又开口吩咐道:“谢钧,把身上的银子都给白姑娘,以后到了京城,再给她送些钱银。”   他能有这么好心?   白莺莺满心嘀咕接过了荷包,她将钱银仔细地塞进了袖子这才离开,能够离开他,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至于原因自然不需要好奇。   只是分开很远一段距离后,她才隐隐察觉到一件事情。   她似乎是被嫌弃了。   扫地出门的那种。 第60章 晋江原创独发   扫地出门的那种嫌弃。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白莺莺就立马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她如此聪慧貌美, 当日明明是他死缠烂打、要她同他谈情说爱,真么可能善心大发忽然放她离开,定是这疯子又在心里盘算着些什么事情。可是刚刚走了两步,白莺莺白若美玉的面容就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几日他从来不主动找她、即便是她去找他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 他这表现分明是厌烦了, 觉得她不如从前有趣了,忍了几日这才让她离开。   想到此,白莺莺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窜到了她的脑海中, 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都没有嫌弃他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可他如今却嫌弃她是个正常人来了,就应该平地起惊雷把他劈死。   面无表情走回方才的客栈, 那掌柜的看见了白莺莺,只当她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登时喜笑颜开望了过来,道:“姑娘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没想到这姑娘竟是阴沉着脸看了他一眼,语气说不出的平淡, 带着一丝冬日骤来的冷意, “住店。”   说完这话, 白莺莺就径直上楼了, 徒留下那掌柜的风中凌乱, 住店就住店, 怎么有种要打劫的杀气,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瞧着像是冷面煞神,倒是比那冷面公子还要吓人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便继续拨弄手中的算盘了,罢了罢了,来者都是客,都是财神爷,都是他大爷。   进了客栈,原以为走了这么一段路后,她的心情会逐渐平复下来,没想到坐下来之后,白莺莺心头的怒火不降反升,她这些日子都在瞎折腾什么,竟然如此轻而易举便离开了,还真是作孽,这谢云宸就是个活脱脱的疯子,喜怒不定、变幻不定的疯子。   饮了一杯冷茶后,白莺莺在圆桌前坐了许久才逐渐平静下来,离开了也好,免得她看见他就觉得厌烦,只是听他说以后还要让谢钧给她送一些钱财,那说明他还会派人调查她的行踪,所以此时她不能贸然去找鸢鸢。想到这里,白莺莺又想起了那阴魂不散的楚青越,他还真是好本事,就算瞎了一双眼居然还能跑出来,也算是命大。只是他如此自卑自负的性子,竟真的能容忍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吗?   那许家姑娘是真的以为他喜欢唱戏,这才会让梨园的师傅日日去教导,却不想在他眼中,这许家姑娘就是看不起他、轻视他,恨不得日日作践他,他不喜欢唱戏、甚至是厌恶唱戏,日复一日就恨她到了骨子里。   可是往日欺辱他的人何其多,将他卖入梨园的人,他不去计较,梨园对他严苛的师父,他不去恨,就是恨极了救他出来的许家姑娘,这世上有些事情还真是好笑又匪夷所思。   不过现在他心中最恨的人恐怕是她吧。   这两日站在窗边,白莺莺都能看见跟在鸢鸢身边的那黑衣婢女出来接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青衫、随行带着一个小箱子,瞧着像是大夫,鸢鸢莫不是病了,还是她是替那楚青越寻找大夫。他倒是想的美,真以为自己的眼睛还能复明吗,花楼中的手段最是残忍,银针穿眼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不过他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花楼的弄琴公子是个有心机的人,他掏钱买通了那楚青越房间里的小厮,又在楚青越的药中多加了一些迷|药,每日喝完药他便睡了,自然不知那小厮时不时就会弄碎一些陶瓷,出了门就朝着楼里的掌事告状,那掌事的刚开始还不在意,可是次数多了自然厌烦,再后来见得罪了她这么一个出手大方的人,自然是怒上心头,便弄瞎了他一双眼睛,花楼嘛,自然不缺少那些容貌艳丽的人。况且,瞎子也有瞎子的用处,一些客人就是喜欢这样的。   想到此,白莺莺敛眉思索片刻,便用面纱遮面出了客栈,朝着那大夫的住宅走了过去,敲了两下门后,只见一个十五岁左右的药童开了门,“姑娘,怎么了?”   “奴家感染风寒,想要找大夫瞧上一瞧。”   “姑娘,实不相瞒,我家主人出去给人诊脉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不如姑娘先带些草药回去?”   “不了,劳烦小公子代为向大夫告知一声,奴家就在对面的客栈住,若是今日大夫还有些时间,可否到客栈一趟?”说完这话,白莺莺就用手帕捂着嘴清咳了两声,虽说这药童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是从她的眉眼间也能看出来是位美人,楚楚可怜的美人自然是惹人怜惜的,虽说是有些犹豫,但见她咳嗽的模样,那药童立刻就答应了。   见他答应了,白莺莺才离开,身上的钱财还有许多,她懒得穿那些谢钧买的衣衫,这清河镇虽说小,可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走了两步后,白莺莺就看见了一家成衣铺,只是没想到刚走了进去,就在门口的位置看见了许多丝带,红色的丝带最多,一时没忍住,她便多看了两眼,这红色发带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只是现在那人恐怕远在京城。   注意到她的目光,那衣铺掌柜的笑眯眯走了过来,道:“姑娘还真是好眼光。”   什么好眼光,这红色发带寒酸又刺眼,她打心里不喜欢。   更何况,还让她想起来了一些碍眼的人。   霎时间,白莺莺的神情就冷淡下来了,只是那掌柜的未曾注意到,一个劲地在那里夸赞,“姑娘有所不知,这发带可是从京城传来的,京城第一美人元姑娘曾经从长桥上走过,她未着发簪、而是用一根红色发带束发,身后跟着一群公子,其中有位公子见元姑娘的手帕掉进了湖里,竟是连性命都不要了,直接跳下湖为元姑娘捡起了帕子,只是从头到尾那元姑娘都不曾看他一眼,还真是让人叹息。”   “那日元姑娘穿着一袭红衣,容貌艳丽生辉,活脱脱像是从天上走出来的美人,自从那日后,京城便流行起了这红色发带,姑娘若是喜欢……”说起这话,这掌柜的倒是有些黯然神伤,可惜他待在这清河镇,想要一睹美人风采也是不能。   不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这姑娘就直接拒绝道:“不喜欢。”   一时间,他倒是有些错愕,这姑娘还真是直接,就在他想要推荐一些旁的东西时,话都没来得及说,这姑娘居然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元宁算是什么东西啊,白莺莺心中不屑,那元家姑娘就是胸大无脑的蠢笨人,也就容貌生的好一些,就是个蠢笨的人,三个月前她也在长桥上,论容貌她自然要比元宁出色,可是身份却是比不上她,那日是春日宴,宴会上有许多名门公子,白文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不是这春日宴名额有限,只怕他恨不得让后院中的姑娘都过去。   白莺莺到了春日宴,她容貌生的好、打扮过后更是光彩照人,只是还没过多久元宁便出现了,次次宴会都碰上元宁,她心中倒也不是嫉妒,只是觉得这人是个惯会算计的,容貌不如她、元宁自然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旁的姑娘都是穿金戴银,她偏偏要只着一袭红衣、发带束发,模样便显得颇为脱俗,一时间竟是吸引了所有的人眼光。   倒不是因为元宁抢了风头,白莺莺才不喜欢她,两人这么多年的龃龉颇颇多,互相都是不对付,元宁此人貌美是貌美,却实在是蠢笨,若不是因为元府只有她和一个庶女两个姑娘,依照她这性子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次次碰见元宁都没什么好事,着实是晦气。   再言,那日她亲眼看见了,分明是元宁故意把帕子扔到湖里的,那书生说不定也是她从哪里雇来的,为的就是成全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声。   这些风头其实没什么好出的,名声越大,以后的路便越难走,那元府倒也不比白府干净多少。   傍晚时分的时候,顾宴之总算是回到了药铺,只是还没有坐下喝口茶,药童便走了过来,道:“师父,下午的时候有位姑娘来看病,师父如果有空的话,那姑娘瞧着像是病重、就在对面的客栈住,若是师父有空,不如替那姑娘瞧上一瞧。”   救死扶伤本就是身为大夫应该做的事情,饮完了一盏茶后,顾宴之便出门朝着那客栈走去,只是到了之后向客栈掌柜打听了一番后,他便上楼去寻那姑娘去了。   看着顾宴之上楼的背影,那客栈掌柜一边打算盘、一边摇头叹气,那姑娘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如同凶神恶煞,下午回来的时候却又是笑意盈盈,倒全然不像是同一个人,还真是多变啊。……   天色一寸寸暗沉下来,他站在房间外依稀能够看见屋内莹莹的烛火,顾宴之想要敲门但又有些犹豫,毕竟也是这么晚了,虽说他是大夫,但总归有辱姑娘家的名节,想了想,他试探性地开口道:“姑娘,在下是这清河镇的大夫,听说姑娘生病了,特意来找姑娘瞧上一瞧,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白莺莺看了眼跳跃的烛火,吹了口气这烛光便灭了,屋内霎时间就黑漆漆一片,她这才扬声道:“方便的,有劳大夫了。”   顾宴之走进屋子,摸黑找到凳子坐了下去,正准备给这姑娘把脉,却不想这姑娘不紧不慢道:“大夫,奴家并无大碍,只是心中有惑劳烦先生解答一二。”   “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医者仁慈,可有些人该救、有些人却不该,先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明白我家主子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发现我的作者信誉分有412~ 第61章 晋江原创独发   顾宴之一直到离开的时候都是云里雾里, 那姑娘还真是奇怪,说完那一句话后就让他离开了,正是因为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 所以顾宴之才会更加谨慎。本来行医之人就容易得罪人,若是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他习医是为了救人,但也不必为了救人救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人, 想来想去, 近日他不该救的人只有一个,那楚公子可不但是眼睛瞎了,只怕癔症也颇为严重, 身上也有许多伤痕, 那些伤痕还算好治,只是这癔症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恐怕也无力回天。   他就算倾尽全力救他, 这楚公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总有人要去死的, 只要不是自己就行了。   次日一大早,白莺莺便醒了,她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客栈, 清河镇是个小地方、来的外地人也很少, 她若是一直待在这里难免会碰见那大夫, 倒不如先换个地方住, 好不容易租下了一间院子, 院子门口重着一棵梧桐树, 紫色的梧桐花点缀在树叶间、瞧着颇为雅致。自从离开白府之后, 她这一路上都是颠肺流离、心惊胆战,倒是难得清净一些。昨日她已经提点过那大夫了,鸢鸢不是蠢笨之人,自然不会听信楚青越那些胡编乱造的话,她如今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等,等谢钧将那些钱银送过来,以后她便可以跟鸢鸢一直待在一起了。   想到此,白莺莺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从今以后她不是什么白家姑娘、也不是旁人掌中供旁人玩乐的鸟雀,她以后就能彻底自由了,她只为自己而活。   好不容易置办好了东西,只是不曾想夜半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白莺莺睡觉本来就浅,轻而易举就被吵醒了。半夜三更的时候敲门,自然是来者非善,白莺莺站在门后想着对策,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声音,“莺莺姑娘,在下是谢钧。”   听这声音确实像是谢钧的,只是这深夜的时候,他过来干什么,总归不是送钱吧?   指定没什么好事,这门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心中拿定主意,白莺莺扬声道:“谢钧,你有什么事情,若是送钱的话,放在门外面就好了。”   门外半天都没了动静,就在白莺莺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一转身就看见了谢钧,登时她就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若不是多年养成的镇定心性,只怕她早就吓得叫出声了,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平静下来了,白莺莺视线阴测测地看着谢钧,嗓音也带着一股幽幽的意味,只是谢钧那傻子不一定能听出来,“谢钧,这么晚了,你是来送钱的吗?”   要不然就是来送命的。   谢钧自然是没有听出来这言外之意,他想到自家公子这两日的状态,面上浮现了几分焦急,看着白莺莺道:“姑娘,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公子这两日很思念你。”   闻言,白莺莺顿时救冷笑出声了,她上下打量了谢钧一眼,这才开口嘲讽道:“谢钧,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不成,那日分明是他主动赶我走的,想来你家公子并不喜欢我。”   谢钧刚想要开口,却又被她堵了回去,“你家公子喜欢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他喜欢有趣的东西,你何必来找我,倒不如趁早给他捉几只野猫回去。”   顿时,谢钧便沉默了,他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可却发现这话就是事实。   夜风呼呼吹拂,见他不再开口、白莺莺便全当是他是默认了,毫不犹豫地就转身离开,“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若是你有空,不如明日把银子一并送过来,此后我跟你家公子再无半点瓜葛。山高水长,我们以后也不必见面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平烟镇,谢钧的神情重新恢复了平静,他回到了院子,看见屋内黑漆漆一片,心中才松了口气,公子没醒那就好,推门进屋,方方阖上了门,他便听见了一道淡淡的嗓音,“谢钧,这深更半夜,你跑到哪里了?”   谢钧想要开口解释,最后还是认命地低下了头,单膝下跪请罪道:“回禀公子,属下去找莺莺姑娘了。”   “这么晚过去该不会是送钱的吧?”   屋内黑漆漆一片,谢钧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莫名地想象出了公子如今的神情,若是公子直接罚他也就罢了,可公子这般飘忽不定的态度却更让他害怕了,“属下……”   这话还没说完,谢云宸就出声打断了他,云淡风轻下了最后的通牒:“下不为例,若是还有下次,你以后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   等到谢云宸离开后,谢钧才松了口气、单手撑地喘了两口气,神情中也出现了一丝灰败,公子这两日的表现实在是古怪,倒隐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京城的雨下了一天一夜,侯府的血也流了一天一夜,就连巷子都漂浮着血腥和死亡的味道,那日公子的神情格外平静,他穿着一袭黑衣,面无表情站在一片血泊中,身后是堆满长廊的尸体,身前是被血水染红的湖泊,谢钧看着公子就是心中发紧,他总觉得公子的行为说不出来的奇怪,顾不得细想,他连忙走上去开口道:“公子,接下来干什么?”   “烧了。”   那时候谢钧不知道公子身上的古怪之处到底是什么,过了两年后,他才隐约明白,或许公子很早之前就不想活了。   大仇得报,公子便了无牵挂。   若不是为了太子殿下,只怕公子早早就自戕了,可凭什么,那些人尸骨无存是他们罪有应得,公子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呢?   这世道还真是百般不公。   他知道公子这些年过的实在是太苦了,或许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如同凌迟一般,可无论如何公子都应该好好活着,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今年不过是二十岁,寻常男子如他一般正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岁,可公子早就尝过了这世间的百般苦楚,这些日子他身上的死气是越发重了,碰见莺莺姑娘后,公子才勉强有了些生机,可昨日莺莺姑娘也离开了。   若是找到了新帝,只怕公子就真的无牵无挂,想到这里,谢钧更是觉得心中发涩,有些东西如同浓云压得人心口喘不过去,公子为何就不能好好活着呢?   过往血污遍地,只觉心酸苦楚。   抬眼看了看月亮,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衬得这无边月色也稍微褪去一些,借着这微弱的光亮,谢钧才勉强安心了一些,如今新帝还没有找到,公子应该不会出事,这般想着,他才觉得可以稍微喘口气。   这平烟镇本就不大,哪怕是短短一天的功夫也足够翻个三四遍了,可偏偏都没有沈淮清的踪迹,附近的镇子都很小、暗探早就找过了,一晃二十天的时日都过去了,找不到或许就是真的再也不可能找到了。   窗外的夜风呼啸,谢云宸站在窗前,想到近日搜查的结果、神情冷淡了两分,往日还能勉强活着,可如今日复一日的枯燥当真是让人觉得忍无可忍,既然找不到,那他便不找了,只希望能够彻底摆脱这般乏味的日子。   夜半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蒙蒙烟雨落下,显得这落寞的夜色也增添了几分婆娑,谢钧清晨起来后便准备出院子给公子找些食物,可是等到他起来后才发现公子早就醒了,谢云宸穿着一袭白衣,清俊的模样翩若谪仙,身上那股死气似乎是一点点消退了,雨珠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坠落、像是一颗颗玉珠,谢钧行礼过后便要出门,他撑着油纸伞即将出院子的时候,谢云宸忽然开口道:“谢钧,你不用急着回来,今日先把钱银给姑娘送过去。”   徐徐清风穿行耳边,谢钧不疑有他便撑伞离开了,公子近日的气质似乎是平和了许多,等他碰见了莺莺姑娘、定要好生赔礼道歉,免得惹的姑娘不快。   来日方长,说不定姑娘就回心转意了。   姑娘那般设计了公子他都没有生气,公子待姑娘总归是不同的。   雨丝细细密密在空中斜织着,谢钧穿着蓑衣驾马行了一段路后,忽然想到了近日公子的怪异之处,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可他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按理说找人这种事情向来是要做的隐蔽一些,可这些日子到了清河镇之后,公子行事却颇为张扬,若是往日为了隐蔽行踪,他们定然不会住客栈,可偏偏这次他们一路而来住的嗾使客栈,公子行事向来谨慎、滴水不漏,根本不能忽略这样的小事。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故意的、公子是故意的,仿佛是为了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想到昨夜公子的警告,谢钧右手勒紧了缰绳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冰冷的雨丝飘落在脸上,他浑浑噩噩的大脑忽然清晰了一些,不对、今日公子就是不对劲,他右手掀落蓑衣、咬咬牙毫不犹豫驾马往回赶,只是还是晚了,回到院子的那一刻,院子里堆满了黑衣人的尸体,殷红的鲜血顺着雨水一起流淌,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让谢钧莫名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一夜。   公子呢,公子如今怎么了?   谢钧踉跄着跑进院子,一眼便看见公子站在屋檐下,身上的白衣早就染上片片殷红,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呢? 第62章 晋江原创独发   看着谢钧出了院子, 谢云宸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不紧不慢整理了一下衣袖,他进屋拿了一把长剑、长身玉立站在屋檐下, 冷淡的视线扫视了一圈院子,这才意蕴风流玩味道:“跟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来吗?”   雨丝纷纷扬扬,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 只觉得这方寸之间的院子越发静寂了。   谢云宸轻笑一声右手握着剑挽了个剑花, 隽永眉眼间的嘲讽越发明显了, 他挑眉看了眼簌簌作响的树叶,嘲弄道:“听说沈经年死状甚惨,也不知有没有全尸, 恐怕他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 你们不是要为自家主子报仇吗,如今怎么不敢出来了?”   见还是没有人出来,谢云宸眉眼微抬, 懒得同这些人浪费时间,他径直从衣袖间甩出去了一把匕首, 只听闻树叶间传来一道闷哼,一个黑衣人便倒落了。   “蝼蚁而已,若是不敢出来便退下吧, 免得丢人现眼。”   不屑地拂了拂衣袖, 谢云宸转身就要朝着屋中走去, 也就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 一群黑衣人自院子外翻墙而入, 提着长剑就要朝着他袭来, 就在长剑即将刺到他的时候, 谢云宸这才转身,动作干脆利落地挥剑抵挡,分明此时只有他孤身一人,他的动作仍旧是游刃有余、丝毫不减慌乱,白色的衣袂如同流云划过,他的功夫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动作干净利落、简单明了,那些黑衣人原先是不屑,后来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这才逐渐方寸大乱,只是此时他们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流了一地,不多时,那些气势汹汹的黑衣人便全都倒地而亡,分明是如此激烈的战况,可谢云宸的一袭白衣却始终未曾染上半分污秽,殷红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剑端“滴答滴答”坠落、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倒也不算太显眼,他站在一片血泊当中,分明是煞神的行径、可通身的气派又翩若谪仙。   院子中再次变得死寂沉沉,雨丝飘扬在空中,他随手将长剑放在地上,长身玉立站在屋檐下,神色冷淡地看着连绵不断的雨丝,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他早就厌倦了,这天下本就不是他的天下,沈淮清还真是不中用,那沈经年平日自诩正人君子、光明磊落,决一死战的时候还不是任由属下暗中埋伏,只有沈淮清当了真、竟然真的一个人过去了,这般不中用、到手的江山也守不住,死了也是活该。那沈经年本就是笼中困兽,他们二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何必要顾惜那点根本不存在的兄弟情谊?这下好了,二十天的光阴匆匆逝去,却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行踪。   侯府都没有情谊,皇家更应该是无情。   话虽这样说,但毕竟是年少相识、患难与共的关系,这般尽心尽力找了他一个月、顺道帮他铲除了朝中的余孽,也权当是成全了这些年的情谊,如今也算是无牵无挂了,若是沈淮清足够有能耐、若是他现在还活着,等他回到了朝中也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这皇位自然是他的。   身后传来一道衣衫窸窣的微弱声响,谢云宸分明听见了、可他就这样负手而立站着,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声响。   那黑衣人存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握着匕首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着匕首就朝着谢云宸冲了过去,只是可惜刚用匕首捅了他一下,谢云宸就回首毫不犹豫地踹了那黑衣人一脚,看着身上流出的鲜血,谢云宸的脸色阴沉了几分,还真是没有用的东西,给他机会都不知道怎么下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黑衣人,谢云宸随意地接剑气地上的长剑往身上划了两下,疼痛的感觉袭来,他却隐秘地感觉到了一丝欢愉,阴曹地府他都愿意去,只求往后的日子不要这么让人厌倦了。   从前的日子是为了报仇,可报仇之后的日日夜夜都是无比难熬,没有亲人、没有执念、没有希望,日子日复一日,无聊的很,也着实让人心生厌倦。   往身上划了几剑后,就在谢云宸准备下死手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道急促的呼喊,“公子。”   转身便看见谢钧站在院子门口,谢钧看着公子的动作神情中满是震惊,接着就是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怕等给莺莺姑娘送完钱银后,回来便只能看见公子冰冷的尸体了,公子为何要这样,过往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为何不能彻底忘记那些让人伤怀的事情?这世间有姹紫嫣红,公子总应该去瞧一瞧的,总不能为了那些不值当的人,一辈子将自己困在黑暗中。   顾不得多想,谢钧急忙跑到了谢云宸身边,不由分说地拿下了谢云宸抵在脖子上的长剑,他的神情瞧着平静,可双手分明是颤抖的,谢钧的武功根本比不过公子,若是公子执意寻死,他也是拦不住的。这般想着,谢钧的右手颤抖的更厉害了,生怕一不小心公子就直接挥剑自刎,还好公子没有挣扎,任由他挪开了长剑。   看着公子身上流淌的鲜血、还有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谢钧深吸一口气道:“公子,待我们回京了,定要将这些余孽一网打尽,诛九族。”   谢云宸没有说话,他没有说这些伤口都是他自己划出来的,他安安静静地任由谢钧查看他身上的伤痕,看见他眉眼处的焦急后,谢云宸才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嘱咐道:“谢钧,我死后将我的尸体一把火烧了,随后寻个有风的地方扬了吧,你以后找个姑娘,好好同她过日子吧。”   闻言,谢钧好不容易平稳的右手又开始颤抖了,他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偏偏连嗓音都是颤抖的,他想要到屋中去找金创药,可公子却牢牢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字字句句冷静道:“谢钧,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公子,你说什么话,属下去给你找金创药,不过是怎么点伤,修养半个月就能好了。”   “谢钧,我服药了。”   顿时,谢钧救瘫软在了地上,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呆呆愣愣地看着谢云宸,愣了半瞬,谢钧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分数背着公子就要往外走,蒙蒙雨丝飘落在空中,谢云宸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身体也一寸寸冷了下来,谢钧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他想不明白,分明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当时在边关,日子比这要苦上许多,公子这样心性坚韧的人、哪怕被箭羽射中了也能面不改色拔出箭,他比任何人都不要命、也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公子为何不能放过自己?   若是公子死了,他也就不活了。   他这一生本就是为了公子存在。   驾着马车在平烟镇寻找了许久,可却迟迟没有找到大夫,谢钧无奈只能赶着马车朝清河镇赶,路上他时不时就要回首冲着马车里面说两句话,起先谢云宸还会小声应答,后来他的声音就逐渐变得微弱了,谢钧只顾着赶路好不容易到了清河镇,看见城门的时候,他紊乱的心跳声总算是慢慢平复下来了,“公子,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可是他这句话说完之后,马车里却迟迟没有传来应答的声音。   瞬间,谢钧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万事万物都在眼前旋转,他不管不顾就想要掀开马车帘子去查看公子的状况,只是右手死死抵拽住帘子的时候,谢钧的余光看见了守城的守卫,公子如今这般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起疑心,这个时候他不能方寸大乱,镇定自若地接受了盘问,谢钧便顺利抵赶着马车进入了清河镇。   只是如今长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他不能直接带着公子去看大夫,忽然想到莺莺姑娘就住在这附近,谢钧微微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就扬起了马鞭,对不住了,莺莺姑娘。   清晨的时候下起了斜飞细雨,白莺莺头一遭觉得如此自在,离开了白府那铁笼子之后,她才发现世上万物都是如此美好曼妙,从屋内办了张藤椅,她便坐在屋檐下看了一清晨的雨水,她一直以来都是个极为自私自利的人,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无冤无仇、只要有利益,她也可以主动去构陷旁人。   从前的日子过成了这般模样,那以后的日子、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呢?   她想不出来。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不要像从前那样活着了,整日里勾心斗角、算计旁人,若是可以,她想做个好人。   素来恶毒惯了,她倒是有些好奇做好人的滋味。   若是以后的日子都可以如此平静,做个好人也没什么。   只是脑海中刚刚浮起这个念头,白莺莺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会有谁来找她呢?想到昨夜谢钧的来访,她的脸色隐隐阴沉了两分,他最好是来送钱的,要不然她一定要亲自扒了他的皮。   打开门,白莺莺便看见谢钧站在门口,他身后是一辆马车,好不等她开口,谢钧便满脸焦急道:“莺莺姑娘,公子受伤了,姑娘能不能帮属下照看一下公子,属下现在去请大夫。”   闻言,白莺莺的眉心抽搐了两下,想都没想就直接退后半步阖上了门。   做个好人,下辈子吧,这辈子是做不成了。   作者有话说:   , 第63章 晋江原创独发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 谢军一时间倒是有些晃神,他知晓莺莺姑娘会不开心,但是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迅速地拒绝, 上马车查探了一下公子的鼻息,发现公子还有一口气之后,谢钧的心才安定下来,他当机立断就斩断缰绳骑马离开了, 莺莺姑娘不管公子不要紧, 这地方如此僻静, 也没有什么人来往,将公子放在这里也还算是安心。   白莺莺站在门后,原本以为谢钧还会出声, 没想到门外倒一直都是静悄悄的, 长眉微挑,她倒是有些震惊,今日竟如此安生、她还以为他会如昨夜那般翻墙而入呢, 思索片刻,她还是打开了门, 没想到刚刚打开门,便看见院子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人都走了、干什么要把马车留在这里?   脑海中刚刚浮现这个念头, 她眉心就微微蹙起, 该不会是谢钧一个人跑了、把那疯子留在这里了吧?   登时心中火冒三丈, 白莺莺往前走了两步、定定地站在马车外, “公子, 你在里面吗?”   马车内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声, 想到方才谢钧说的话, 她伸手掀开帘子就看见一身血衣的谢云宸,微微一愣,前日不是还好端端的吗,不过是两日的功夫,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只是他们两个人早就两清了,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白莺莺本应该离开的,可此时她莫名想到了从前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这样的人死了也是活该,正好谢钧现在离开了,若是他没有死,她不介意送他一程。   这般想着,白莺莺径直弯腰走进马车,他的一袭白衣早就染红了、面容也苍白的不成样子,她看了他两眼,这才伸出右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呼吸,白莺莺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遮掩尽她的神色。   居然没死,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没有死。   他还真是福大命大。   只不过碰见她,算他倒霉。   心中拿定主意,白莺莺微微侧着身子偏向他的方向,毫不犹豫就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口鼻,她往日虽然害过人、但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手段,她本应该是镇定的,可偏偏心跳的极快、仿佛是要从她的胸口蹦出来,只是眼看她就要成功了,马车外面忽然响起了马蹄“哒哒”的声响,担心被谢钧发现,她只是收了手、动作极为自然地掀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扭头看向谢钧,担忧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她才看见马上还坐着一位穿着青衫的大夫,那大夫正是顾宴之,谢钧翻身下马、扶着顾宴之走到马车边,语气焦急道:“大夫,劳烦你救救我家公子。”   眼见顾宴之上了马车,谢钧心中担忧,看了眼白莺莺,抽空解释道:“莺莺姑娘,公子近日遇刺,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了,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说完这话,谢钧就神情焦急地站在马车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云宸,生怕公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闻言,白莺莺心中更加遗憾了,原来真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若是方才下手再狠一些,只怕他现在已经转世轮回了。   顾宴之替谢云宸把了把脉,眉心的蹙起越发明显了,他从随身带的箱子中翻出一瓶药丸,往谢云宸的嘴中塞了两粒、又用茶水让他服下,这才抽空看了眼谢钧,道:“这位公子昏迷不醒可不是因为这些外伤,他是不是还服用了旁的东西?”   谢钧语塞,看着公子苍白的神情,他神情灰败地垂下了头,语气带着不自觉的哽咽,“公子、公子服了药。”   “什么药?”   “不知,等我回到院子的时候,公子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三言两语便透露出许多信息,白莺莺坐在一边细细思索,依照这大夫的话语,谢云宸满身伤痕都不过是外伤,看着吓人但实际上不会威胁到生命,真正导致他性命垂危的是毒药,只是他为何要自己服下毒药?   看了眼马车内狭小的空间,顾宴之摇了摇头,继续道:“这地方太小了,没办法治病,我们先换个地方吧。”   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这公子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处,顾宴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道若有所思,这公子身上的伤瞧着可不像是旁人刺出来的,倒像是他自己划出来的。   思索片刻,他还是没有说出这件事情,毕竟大夫是负责救死扶伤的,旁的事情可与他无关,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话音刚落,谢钧就下意识地看向了白莺莺,登时白莺莺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连忙摇头拒绝道:“谢钧,我与你家公子已经再无瓜葛,此后我们便应该生生世世不见面,你们若是留下来会给我造成许多麻烦。”   话说出口,白莺莺便觉得谢钧的神情有些可怜,她是不喜谢云宸,可是这一路上谢钧还是颇为照顾她的,想了想了,她又开口道:“罢了,你们住下吧,我离开,只是以后山高水阔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言毕,白莺莺便径直走下马车、回到院子中开始收拾行李,今日卖给他们一个人情,此后他们再无瓜葛,那些钱银她也不要了,只求以后安稳度日,这么久都没见面,她很想鸢鸢。   谢钧背着谢云宸进了院子,顾宴之便在屋中给公子治病,他吞的是毒药,如今没死不过是凑巧罢了,先前这公子也不只中了多少次毒,这些毒刚好相生相克,也碰巧救了他一命,只是这些毒药碰了一种都要命,这公子却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用银针帮他逼毒,好一阵子过后,顾宴之才松了口气,将银针一根根收好,从袖中掏出了一枚浅粉色的帕子擦了擦额头,闲了下来,他才后知后觉方才那姑娘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在脑海中回忆片刻,顾宴之便回想起了那声音似曾相识的原因,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日客栈的姑娘便是方才的姑娘了,只是今日她没有主动开口相认,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认出来,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挑明这件事情,大夫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有时候就算知道一些事情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只是这三人身上的秘密未免太多了。   谢钧焦急地在门外踱步,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可是一颗心还是突突直跳,半点都没有办法平静下来,等看见顾宴之出来的时候,一瞬间他的心跳越发激烈了,他既想要问问公子的状况到底如何、却又担心公子会出了什么意外。   看见谢钧那般忐忑的神情,顾宴之便心中了然,他微微一笑道:“公子没事,还请放心,只是如今受了这么深的毒,以后切勿再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了。”   “在下会为公子针灸七日,除此之外,每日都要喝草药解毒。”   交代完这些事情,顾宴之便离开了,临行前他无意中看见了白莺莺正在收拾行李的身影,若是按照那夜这姑娘的说法,这公子应该就是她家主人,可偏偏她如今的表现半点也不担忧,如此看来分明是撒了谎,想到此,顾宴之便匆匆离开了,这姑娘跟这公子的关系定然不同寻常,他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有时候还是不要知道这么多事情为好。   连绵的云霞起伏,不过是才刚刚过了午时,天气已然转晴,若不是因为青石板上湿哒哒的痕迹,半点也看不出来下雨的影子,清朗的风从耳畔拂过,谢钧看了眼亮澄澄的天色,他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公子总算是没事,若是公子出了半点差错,他就算到了地下也无颜去见夫人。   谢钧原本想要进屋去查看一下公子的状况,只是他一扭头便看见了白莺莺正在收拾东西的背影,他就算是一个愚钝的人,可也察觉到了这段时间公子的古怪,公子平日里那般行事谨慎的人,这几日在清河镇派人搜查的时候却如此招摇,不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反而恨不得旁人都知晓。京城那些余孽虽然连根拔起了,可三殿下沈经年出逃便是在清河镇,也就意味着清河镇如今留下的都是他的亲信,若不是因为公子,这江山早就落在沈经年手中了,可想而知这些人有多么恨公子,若是知道了公子的行踪,一定会来报仇。   按理说公子既然带上了莺莺姑娘,那一定是把莺莺姑娘算计进来了,当日莺莺姑娘算计了他,公子如今也算是还回来了。   可偏偏那日公子又让她离开了。   想到此,谢钧心中更是懊恼,他应该早些察觉公子心思的,放着客栈不住、偏偏要在平烟镇找一间偏远僻静的宅子,分明是为了避人耳目。   白莺莺正在专心致志收拾行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清浅的脚步声,她一扭头就看见了谢钧,只是看了一眼,白莺莺便继续转身收拾行李,“这宅子留给你们,以后切莫寻我了,记得帮我摆平白文昭,这是你家公子曾经答应我的事情。”   “莺莺姑娘,你跟公子并不算是两清,你如今还不能走。”   “如何不是两清,虽说我算计了他,可陪了他那么长时间,最后也是他赶我走的,我与他之间两不相欠。”白莺莺觉得好笑,这对主仆难不成还要赖上她不成?   “莺莺姑娘,你欠公子一条命。” 第64章 晋江原创独发   闻言, 白莺莺更是觉得匪夷所思,她怎么就欠他一条命了?自从碰见他以后,倒霉的分明都是她, 她笑了笑,觉得这个说法简直是荒唐至极,歪头似笑非笑看了眼谢钧,道:“你仔细说道说道, 我如何就欠你家公子一条命了?”   “莺莺姑娘, 你看见公子身上的伤痕了吗, 公子本来是借你引出那些居心不轨的人,今日的刺杀你原本也是逃不掉的,可公子前日还是放你离开了, ”谢钧心中下定决心,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白莺莺身上,接着道:“那日在林间马车翻了,也是公子救的姑娘, 一共是两次救命之恩,姑娘总归不能就这样了无牵挂的离开。”   听见他这般理直气壮的话语, 白莺莺面容上的笑意也全都收敛了,她眸色冷淡了两分,语气嘲弄道:“还真是有理有据, 你是不是忘了, 若不是因为你家公子, 那日在林间根本就不会遇险, 你家公子想要杀了我, 如今没有杀我就算是高抬贵手了吗?如此说来, 我还真应该感恩戴德。”   “莺莺姑娘, 你算计了公子一次,你那次可曾手软、可曾考虑到公子的性命?”   自然是不曾,谁让他倒霉呢,人都是自私的、她从来都是个自私凉薄的人,为了在深宅大院活下来,自然就要去算计、去争夺、去厮杀,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些人也没什么。   “谢钧,不管你怎么说,我今日都是要走的,你家公子都不曾同我计较,难不成你还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吗?”   说完这句话,白莺莺就转身继续收拾行李了,身后沉默半响才传出一道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方才不过是不想同谢钧继续交谈罢了。   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白莺莺将包裹背在背上就朝着门口走去,一路走去都没有看见谢钧,想来应该是在屋中照看谢云宸,她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些,只是刚刚推开院子的大门,一把雪亮的长剑便直直地对着她的脖子,白莺莺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抬首就看见谢钧面无表情站在院子外、右手握着长剑直直地对着她。   方才若不是她及时停下,只怕现在早就血溅三尺了。   “莺莺姑娘,今日生死不论,属下都不会让你走的,若是姑娘实在不想活了,那便离开吧,”谢钧穿着一袭黑衣,身上肃杀的气质越发明显了,“姑娘今日若是死了,那宋二姑娘也活不了。”   闻言,白莺莺心中暗骂,果然这谢钧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哪成想也不是什么善茬,也是,跟在谢云宸身边的人、能天真蠢笨到哪里?   她娇艳的面容上浮现一道嘲讽,一门之隔,白莺莺抬首看着谢钧,字字句句杀人诛心,“你家公子不想活了,你不去开导他、反而在这里逼迫我,真以为这样你家公子就能长命百岁吗?”   “为仆应该尽忠职守、忠心不二,眼下你家公子既然不想活了,你何不遂了他的意?”   “够了,”她这话说的着实是难听,谢钧气得右手发抖、长剑也微微摇曳,瞬间红了眼眶,他神情肃穆地看着白莺莺,“莺莺姑娘,这段日子麻烦你好好照顾公子,若是属下回来时看见公子出现意外,到时候姑娘和宋二姑娘都要给公子陪葬。”   言毕,谢钧就转身离开了,公子今日伤成了这个样子,说明三殿下沈经年残余下的势力还很大,公子武功极高,今日却被逼迫成了这个样子,这些余孽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不及时清理了这批余孽,只怕公子还会受伤,朝野方定,若是知晓公子出事了,只怕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势又会变得动荡,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莺莺姑娘虽说对公子有些偏见,可顾惜着宋二姑娘的性命,想来她这段时间也会好生照料公子。   看着谢钧的背影逐渐走远,白莺莺在原地愣了愣,满心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着实是气昏了头,她随手将行李扔在了地上,转身便朝着主屋走去,谢云宸仍旧是昏迷不醒,她走到床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更觉愤恨,下意识就伸出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下微微用力恨不得把他掐死,可转念想到方才谢钧说的话,她只能无力地松开了手,他死不足惜、一条命没了就没了,可她不能拿鸢鸢的安危开玩笑。   只是若是这样就绕过了他,难以平息她心头的愤恨,反正他如今伤成了这个样子、恐怕也用不了什么武功,不能伤害他的性命、但是磋磨他一番还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白莺莺就走到了桌边,右手握着白瓷盏随意地倒了一盏茶,走到床榻边想都没想就想要直接浇在他的头上,只是当她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原本昏迷不醒的谢云宸忽然睁开了眼眸,白莺莺心中一慌、勉力维持着镇定,动作极为自然地饮了一口茶水后,她稳稳当当走到圆桌边放下了茶盏,这才回首看着谢云宸道:“公子,你醒了。”   怎么还没死,果然这天道就是没长眼睛。   谢云宸伸手捏了捏眉心,登时就察觉到了身上传来的一阵疼痛,他眉眼低垂看了看身上错综的伤痕,心中的戾气一瞬间凝聚到极致,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平时变着法下毒药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敢光明正大派人来刺杀他了,想到此,他神色骤然阴沉了两分,抬眸看向白莺莺阴测测道:“段云烟指使你来的吗?”   “什么?”白莺莺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醒来就开始胡言乱语,难不成命没事、脑子却坏掉了?果然报应不爽,忍着想要幸灾乐祸的冲动,她踩着绣花鞋走到床塌边,语气幽幽道:“公子这是在说什么话,什么段云烟,这人我不认识。”   谢云宸翻身下床,才刚刚走了两步就觉得头晕脑胀,他再度用手捏了一下眉心,这才觉得那股眩晕的感觉一寸寸消散了,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段云烟还真是有本事,居然把他关在了这种地方,他冷笑一声,扭头看向白莺莺,慢条斯理威胁道:“本世子已经醒了,你家主人还不出来吗?”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作假,白莺莺眼下也觉得有些迷茫,他不就是受伤了吗,怎么连带着脑子也出问题了,“段云烟是什么人?”   “谢青云的妾室,本世子名义上的继母,”说完这句话,谢云宸便强支撑着往前走了两步,冷冷地看了眼白莺莺,拂袖道:“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说,本世子不为难于你,本世子亲自去找她理论一二。”   拂袖而去,出了屋子的那一刻,谢云宸顿时就茫然了,这地怎么看都不像是谢侯爷府,白莺莺原本是不想管他的,只是想到谢钧走时说的那些话,她深吸一口气便出去找他了,没想到刚出屋子就看见了谢云宸惊讶的神情,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的神情一直都透露着云淡风轻的淡然,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失态的神情,还真是颇为新奇,欣赏了片刻后,白莺莺正准备开口,却见他又发疯一样推开院子就往外面跑。   明明身受重伤,可他还是不要命的往前跑。   白莺莺只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原以为这人看清楚周围偏僻的环境后就会停下,没想到他倒是越走越快,那大夫方才替他包扎好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也裂开了,殷红的鲜血不断沁出、一寸寸再度然染红了他的衣衫,那衣衫原本是白色的、如今却硬生生染成了血色。   而他却始终不知疲倦地朝前走去,眼见离开的距离越来越远,白莺莺原先是不在意的,毕竟他这样折腾疼的也是他自己、与她无关,只是如今看他的状态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会昏迷了,若他昏迷了,她还要把他背回去,凭什么?   想到这里,白莺莺提着裙摆往前跑了一段路,伸出右手就拽住了谢云宸的胳膊,忍无可忍开口道:“闹够了没有,你现在要去哪里?”   “回京城。”   被她拽住了胳膊,谢云宸下意识地就蹙起了眉心,抬首拂落了她的右手,惜字如金说完这三个字之后,他便继续朝前走了。   白莺莺站在原地冷笑,要走是吧,那就让他走,从清河镇走到京城,他还没走到人就真的没了,这般固执不懂惜命的人,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想通这个道理之后,她便懒得管他了,一个人就回到了院子,他若是主动寻思、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她又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大善人,萍水相逢的人也没有必要去救,更何况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若是一个人走到外面死了,她也算落了个彻底的清净,谢钧临走前便应该想明白,依照他公子这人弃狗嫌的脾性,她怎么可能管得住。   回到了院子待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虽然这血腥味并不算浓厚,可却总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谢云宸,他现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京城难不成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非要拼了命回去,还真是让人想不透。   昨日半夜刚入睡救被谢钧吵醒了,一直熬到早晨这才迷迷糊糊睡去,刚醒了一会儿便又看见了谢钧,这对主仆还真是麻烦,本来就没睡多久,今天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困意袭卷上心头,白莺莺便跑到偏房去休憩了,昏昏沉沉、梦压星河,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清风吹拂着窗户发出细微的声响,白莺莺觉得烦躁,忍无可忍起身走到窗边狠狠阖上了窗户,瞬时屋内便清静了。   碎碎的雨声传入耳畔,江南水乡的天气还真是多变,雨丝连绵的时候极目远眺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她现在却根本没有这个心情,跟谢云宸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她觉得他是个冷心冷肺、心狠手辣的人,可这些日子他对她并不差,甚至他这人也没有这么招人讨厌,更何况他若是出事了,恐怕她和鸢鸢的性命都会不保。   觉得格外烦躁,白莺莺随手就再次推开了窗,凉风和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吹了过来,她瞬间就清醒了,有些事情在脑海中也越发明显了,静静地在窗边站了片刻,她忽然提着裙裾一路小跑到门口,拿起放在门后的油纸伞就冲了出去,她今日穿着一袭桃粉色的衣衫,娇嫩的颜色越发衬得她面若桃花,只是此时她撑着油纸伞狂奔在雨中,雨水早就打湿了她飘逸的裙摆。   江南的雨来势汹汹,虽说是撑着油纸伞,可是没过多的久,她半边的衣衫全都湿透了,她此生从来不亏欠任何人,若她真的欠他一条命,她会还给他的。   白莺莺沿着谢云宸离开的那条路往前跑,这地方本就偏僻,泥路晴天还好、到了雨天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她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裙摆,深吸一口气救继续朝前走去,等她找到谢云宸,定然要狠狠扇他一个巴掌,如此才能一解心头之恨。下午的时候也没见他走多远,现在找起来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乌云遮蔽天空,明明是黄昏的时辰却衬的像是晚上,认命地叹了口气,白莺莺提着裙摆继续朝前走去,这地方白日里显得僻静、到了晚上却显得格外阴森恐怖,若是还找不到他,只怕他们二人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眼见天色越来越黑,白莺莺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良心这东西从来都是轻贱的,她自私自利、忘恩负义也是应该的,干嘛要良心这种无用的东西。   沿着这条路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白莺莺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倒在了树下,这荒郊野外的,不是谢云宸还能是谁?心中猛然一惊,该不会是死了吧,白莺莺扔掉了油纸伞就朝着他飞奔而去,桃红色的衣衫被雨淋湿后颜色显得越发娇艳了,跑到他身边也没多么费力,可白莺莺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屏着一口气,白莺莺顾不得提起自己的裙角,她直接就弯腰凑到了谢云宸身边,伸出右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还有一口气,察觉到一道微弱的呼吸后,她的心才稍微踏实一些,他还真是不要命了、这样恶劣的天气非要往外跑,疯了不成?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怒火中烧,伸出右手遥了摇谢云宸的胳膊,白莺莺冷声道:“公子,起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他迟迟都没有应答,白莺莺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莫不是昏了不成?   天空中仍飘着密密麻麻的雨,如今天色全都黑了,小路乌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白莺莺忍住了自己想要把他扔下的冲动,站在原地僵硬了很久,这才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恐怕她真的要把他背回去了,要不然他一个人昏迷不醒地留在这里,只怕会被野狼给叼走。   想到野狼,她便又想到了他们过往相处的点滴,若是没有记错,他当初还用野狼威胁过她,如今她反而要救他,还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今日若是将他从林子里救了出去,也算是偿还了他的那条命,自此之后,他们两个人便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叹了口气,白莺莺走上前动作颇为吃力地将谢云宸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细雨蒙蒙迎面而来,她身上的衣衫早就淋湿了、冷冷地贴在身上,风一吹就冷的不行,才走了没两步就累的不行,谢云宸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觉得有个人在搀扶自己,凉凉雨丝打在脸上,他慢慢地回过神来,这是谁?   白莺莺正搀着谢云宸往前走,忽然感觉到他的右手拽住了她的胳膊,重伤在身、又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谢云宸的声音虚弱的不成样子,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分外执着地站在原地,嗓音虚弱却格外坚定,“松手,本世子要回京城。”   登时,她所有的怒气都被点燃了,他不要命了是不是,一把甩开了谢云宸的手,她直接反手甩了他一个巴掌,嗓音冰冷道;“回京城,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你现在在清河镇,若是想要回京城,只怕要不眠不休赶上三天的路,你走吧,你今日就算是死在路上也回不了京城。”   谢云宸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毫不犹豫地直接往前走,他单薄的身姿在冷风中摇曳,那样子分明是半点没有听进去她的话,果然他们两个人就是不对付,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要反着来。   今日她若是没有出来也就罢了,他死在哪里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如今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看着他这样死在眼前。怒不可竭,白莺莺直接追了上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冷冷道:“谢云宸,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听不懂,这位姑娘,我们素不相识,既然不是段云烟派你来的,你何必多管闲事?”   素不相识,什么素不相识?冷静下来之后,白莺莺才察觉到了诡异的地方,他这是失忆了吗,非要在今日去京城,他这次脑袋也没有受伤,怎么会失忆呢?难不成真的是上次跳悬崖留下的后遗症,可那次他摆明了是在假装失忆。   短短一瞬,她心中就产生了万千困惑,这是如今并不是打探真相的最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先把他劝住。   “公子,谢钧是你的属下,你如今身受重伤,是谢钧让我来照顾你的,若是不信,院子里还有些留下来信物,你一看便知,”既然知道他现在可能是失忆了,看他这神态倒隐约有些少年的朝气,全然没有之前的死气沉沉,或许他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也不一定,她讨厌的是那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谢云宸,那些事情与如今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公子,你若是想要回京城,不如等明日天晴了雇一辆马车。”   听见谢钧的名字,谢云宸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心里对白莺莺的怀疑也稍微打消了一些,他眉眼低垂摇了摇头,眉宇间有一种隐隐的脆弱感,“今日是阿娘的忌日,我想要回去为她烧一柱香。”   白莺莺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她倒是难得有些意外,听见他的话语后,她神情中浮现一丝短暂的迷茫,只是很快那分迷茫便又消退了,只留下长长久久的沉默,莫名地她现在不想开口说话。   给阿娘烧一柱香吗?   长久的沉默中,她眉宇间有过短暂的嘲讽。   两人在雨中站立片刻,细雨拂过两人的衣摆,相对无言中,自初识以来,这还是他们头一遭如此和谐地呆在一起。   “姑娘,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想来今日不能给阿娘上香了。”   闻言,白莺莺并未应答,她默默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谢云宸跟在她身后,米黄色的油纸伞孤零零地倒在路边,谢云宸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弯腰捡起了油纸伞刚想要递给她,却见白莺莺已经继续朝前走去了,若是撑着油纸伞,他根本追不上她,谢云宸便收起了油纸伞朝着她追了过去。   夜间的小路静悄悄的,只有风雨沙沙的声响,时不时还传来两道狼嚎,很是瘆人,两人默默走了半刻钟左右,白莺莺这才停下了脚步,侧首看向谢云宸,问道:“公子,你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云宸撑开了油纸伞,雨丝滴落在伞面上、而后顺着油纸伞的边缘坠落,“滴答滴答”的雨水声在耳边清晰可见,有那么一瞬间白莺莺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是个有阿娘的人、可还真不如没有,旁人的阿娘是什么样子的?   “她是个极为好的人,可惜命不长。”素日里他是不大愿意提起阿娘的,无非是觉得她命苦,五年的光阴匆匆逝去,他其实有些记不得她的面容了,只记得她是个极为好的人,只是可惜识人不清,养了一对豺狼虎豹在身边,最后被啃的骨头都不剩,每年若不是他去上香,只怕坟头的杂草都要没腰了。   想到此,他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戾气,转而那丝恨意又如同清晨的薄雾层层消散。   他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情,只是看着眼前这姑娘的情绪不太对劲,谢云宸抿了抿唇,将右手握着的油纸伞又朝着她那边递了递,滴滴答答的雨珠坠落,谢云宸继续道:“她已经离开五年了,旁的事情我也记不得了。”   莫名地,白莺莺的鼻尖又浮现了那清淡的檀香,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幼时跪在菩萨面前,她求的是愿阿娘心想事成,可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晓那尊菩萨原来是送子观音。   “我阿娘还活着,可我宁愿她早就死了。”   若是她早早就死了,便不会有这么多年的伤害了,更或许,阿娘也希望她早早就死了吧。   她们这对母女,也真是可笑。   其实也不单单是她们可笑,整个白府都是可笑的,勾心斗角就是她们整日的期盼,只有去争、去抢才能勉强活着,白莺莺从前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对,她从小就在这样的教导中长大,平生所学也是如何去不着痕迹去算计旁人、如何一步步踩着别人往上爬,活下来就是她最大的期盼,这么多年,她一直对这个想法深信不疑,可是现在她却莫名有些怀疑自己了。   对吗,当个毫无愧疚的坏人真的对吗?   自私自利、追名逐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真的对吗?   她不知道。   夜风吹动,白莺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抬首看了眼谢云宸,道:“公子,你今年几岁?”   “十五,怎么了?”谢云宸不明所以道。   若是没有记错,他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了,白莺莺视线在他面容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神情中透漏出一丝疑惑不解,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这么问,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十五岁、纵然身受伤痕,可身上更多的却是少年蓬勃的朝气。一瞬间,她有些好奇,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云宸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冷漠阴沉、死气沉沉。   “没什么,继续走吧。”   前路漆黑一片,蒙蒙的雨丝似乎逐渐变小了,眼前的路变得开阔了一些,漆黑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道狼嚎,从前被这野狼吓到过,白莺莺的神色登时就变得十分警惕,她下意识地拉住了谢云宸的手,严肃道:“赶紧走,这里有野狼。”   淡淡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或许这就是野狼围上来的原因。   两人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可是刚刚走了几步,一只野狼就忽然从路边窜了出来,这地方黑灯瞎火的,所以他们方才只是听见了狼嚎、并未看见步步紧逼的野狼,谢云宸的反应极快,看见这野狼的时候,他当机立断拽着白莺莺的手就想要逃跑,可白莺莺吓得只能呆呆愣愣站在原地,就在野狼要扑上来的那一刻,谢云宸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拉、便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也就是在这时候,那野狼猛地扑了上来正好咬在了谢云宸的肩膀上。   若是往日谢云宸抬手就可以掐死这只野狼,可如今他身受重伤、还莫名丢失了五年的记忆,只能跟这只野狼厮缠在一起,谢云宸扭头看了眼白莺莺,急声道:“姑娘,快跑。”   而后他便掐着这野狼的脖子,尽力为她争取出逃跑时间。   被推开的那一瞬间,白莺莺脑海中一片茫然,直到看见谢云宸同野狼厮缠在一起的情景,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心中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这样的人在危机时刻、怎么会推开她呢,五年的时光当真对一个人的改变这么大吗?   看见他深陷困境,她心中明明应该是喜悦的,毕竟他死了、她只要稍微受点伤,便可以骗谢钧,毕竟是他家主子执意要离开的、碰见野狼尸骨无存也是活该,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应该这样做的,看着他一个人垂死挣扎,他从前那般对她,落得个如今的下场不是罪有应得吗?   可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一旁搬起石头直接砸上去了,那野狼正在拼命撕咬谢云宸,根本不曾注意到身后,她虽说只是一个弱女子,但下手却是又快又狠,若非,石头砸下去这野狼便呜咽一生倒在了地上,临死前,那野狼还死死地咬着谢云宸的肩膀。   一石头砸下去之后,白莺莺就脱离一般向一旁踉跄了半步、双手撑地摔在了地上,雨丝仍旧是连绵不绝、月亮躲进云层没有光亮,越发显得这地方寂寥瘆人,看见谢云宸躺在地上没有反应,白莺莺心中一惊,喘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勉强走到了谢云宸身边,她是害怕这野狼的,可担心他的安危,她右手微微颤抖从他肩膀上拽下这野狼,而后就凑到了他眼前,嗓音发颤道:“公子,你醒醒。”   见他还是没有动静,白莺莺想要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可是右手要碰到他右肩膀的时候,她就收回了手:只见他的肩膀上一片模糊,这野狼不知道饿了多久,好不容易碰见了活人,自然是拼尽全力撕咬,他身上的咬痕深可见骨,很是瘆人。   见此,白莺莺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方才那一幕,那野狼冲上来的时候,是他挡在了前面、也是他努力为她争取逃跑的时间,若是谢云宸没有失忆,她只会认为他另有所图,毕竟这人心思深沉,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上次在树林中马车翻到的时候,他救她就是另有所图。可他现在分明不认识她,人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逃避,可方才他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前面。   她是有些感动的。   “谢云宸,你醒醒。”俯下身子凑近了一些,白莺莺伸出右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侧脸,嗓音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白莺莺深吸一口气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原本追上来是想要还给他那一命,只是没想到如今倒是越欠越多了,也不知何时能够彻底还清。   她动作吃力将他背到了背上,拖着他一步步朝前走,说实话,她往日在白府虽然过得不好,但却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平日里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如今为了救他,还真是付出颇多。   不过好在宅子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短短一段路她背着他就走了约莫一刻钟,好不容易到了宅子门口,白莺莺累的一个踉跄,两人就相继摔在了地上,白莺莺被压在了下面,许是因为方才实在是太累了,她如今倒是没觉得疼、只是觉得疲累。   摔了这么一下,谢云宸倒是勉强恢复了一些意识,他强撑着从地上起身,看见白莺莺摔在地上,刚想要弯腰扶她,却见白莺莺已经从地上起身了。   总算是回到了屋子,今日那大夫留下的药还有一些、内服和外用的都有,白莺莺先盯着谢云宸吃了两粒药丸,这才从走到院子里面从井里打了一盆水,坐在桌子旁为他处理伤口。   两个人都狼狈的不成样子,衣衫上都沾染了许多泥泞,白莺莺从来没想过她会落魄成如今的模样,当初想要去骗去那杜公子的钱财就是不想穷困潦倒,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倒真是跟乞丐没什么区别了。   将帕子在水中沾湿,她刚想要给谢云宸处理身上的伤口,却不想他却微微侧身躲了过去,白莺莺抬首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只见谢云宸摇了摇头,神情苍白道:“太脏了,要沐浴。”   闻言,白莺莺唇边就露出一道嘲讽的笑意,她也想沐浴,可现在这情况谁去烧水,她昨日忙了许久总算是安置了下来,原本想要今日得空了去镇上找几个办事麻利的奴仆,哪能想到上午的时候谢钧就过来了、添了一堆的麻烦,今日一直折腾到现在,连吃饭都是问题、更何况是洗澡呢,平日里挤兑谢云宸习惯了,再加上她心中本就有怨气,开口就是冷嘲热讽,“是啊,如今知道干净了,白日下雨的时候往外跑,那时候怎么不知道呢?”   说完这话,她一抬头就看见了谢云宸颇为惊异的目光,似乎是不曾想到她会如此说话,白莺莺这才想起来这人仿佛丢失了五年的记忆,她不应该把火气撒到十五岁的谢云宸身上,况且这人方才还救了她的性命,“没人烧水,先处理伤口吧,等到明日我去镇子上雇两个奴仆。”   “我会烧水,”谢云宸看了她一眼,径直从凳子上起身,“厨房在哪里,我去烧水。”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爷怎么会烧水,愣了一愣,白莺莺这才回过神来,见他踉跄着想要走出屋子,她终于猛地一下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根本不是烧不烧水的问题,而是他现在受伤了,伤口根本不能沾水。果然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坏胚,一惯会忽悠人,一路小跑追上去,白莺莺想都没想就伸手拽住了他的右手,“你身上受着伤,怎么沐浴?”   谢云宸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过的,身上有伤也照旧沐浴,反□□里也不会有人管他,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不曾想今日会有人拉住了他,他微微一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便重新坐回了桌边,让她替他上药。   反正他如今失忆了,白莺莺也没有在他面前伪装,她包扎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虽说谢云宸肩膀上的咬痕十分瘆人,但是好在没有伤到骨头,简单替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后,白莺莺才离开。   这宅子孤零零地立在郊外,白日里瞧着是清净,到了晚上却显得较为阴冷,白莺莺提了一盏灯笼站在门口,想到方才的野狼她还是心有余悸,只是谢云宸伤的那样重,她的包扎恐怕没什么用,原本不想出去为他找大夫的,毕竟不管有没有失忆,他都是谢云宸、都是那个曾经想要掐死她的谢云宸,她巴不得他多受一些苦呢。   可方才那一瞬,她清晰地意识到了眼前人是十五岁的谢云宸,那些事情都跟他没关系的,心中下定决心,白莺莺便提着灯笼推门出去了,这里虽然有些偏僻,但是路还算开阔,走上一刻钟也便到了镇子上,倒也不算是太远。   淅淅沥沥的雨总算是停了,夜风吹拂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她提灯朝前走去,方才回来就给谢云宸包扎伤口,她连身上的衣衫都来不及换,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出来了才觉风一吹浑身透心凉,她只能加快了步伐,想要早点赶到镇子上。   乌鸦时不时传来两道叫声,显得这无边月色更加寂寥,白莺莺并不觉得害怕,她从来不信鬼神、也不相信菩萨,有些事情求神拜佛倒不如靠自己,况且夜色笼罩正是干坏事的时候。   谢云宸坐在桌边,红烛散发出莹润的光芒、照亮了这一片漆黑的天色,他垂眸看了眼肩膀处缠绕着的绷带,冷淡的神情带着一丝疑惑,难不成今年段云烟换了手段?把他关在这鬼地方、又找了一个人看着他,她真以为他就回不去了吗?   等他回到京城,一定要把她的皮扒下来。   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瞬,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些诡异的地方,这双手像是他的、却又不完全是他的,段云烟根本不让他识文断字,他的右手指腹间怎么可能会有薄茧?   愣了愣,他抬手解下了自己的衣衫,果然看见身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怪不得那姑娘对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作者有话说:   希望十月可以顺利完结~ 第65章 晋江原创独发   那姑娘先前对他的态度分外恶劣, 他只当她是段云烟派过来的人、心中并没有十分在意,可知晓他失忆以后,她的态度就莫名有些好转, 看起来她之前跟他像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听她口中提起过谢钧,他的眸色冷淡了两分,这谢钧脑子有病不成, 既然这姑娘跟他之间有恩怨, 他居然还敢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果真是活腻了。   今日的确是他娘亲的忌日,可谢府从未有人给她祭拜,就连他上香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   一群人从她身上扒下来的荣华富贵, 谢府所有人都活得风风光光, 倒是恨不得把她踩进泥里。   不过这笔账迟早都要算的,他要他们血债血偿,既然占用了旁人的荣华富贵, 那便用全家的性命来偿还。   垂眸看了眼身上错综复杂的伤口,那些旧伤他倒是没有放在眼中, 只是身上这新伤却透露出几分古怪,这些伤口瞧着倒像是他自己亲手划出来的,难道是疯了不成?   只是他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伤口, 想到一种猜测, 他抬眼看了眼摇曳的烛火, 轻轻一挥手这烛火瞬间就灭了, 屋内黑压压一片, 待了一会儿, 他便觉得身上着实难受, 思索片刻,谢云宸就抬步出了屋子,刚出屋子的时候眼前猛然一黑,后来便慢慢适应了黑暗,乌云蔽月、但偶尔还有几缕月光穿过云层透了下来,在院子里投下一片清晖。   院子里面光秃秃的,看着就不像是用心打理的模样、自然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谢云宸才抬步朝着偏屋走去,这院子很小、走了没几步就站在了门外,他右手指节扣起轻轻起敲了一下门,轻声唤道:“姑娘?”   可是屋内迟迟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谢云宸蹙眉驻足门外,这深更半夜她到底跑哪里了,难不成她背后真的还有别的主子,知识如今这院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丢失了一段记忆,若是问她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还真是颇为棘手。想到此,谢云宸的眸色冷淡了两分,将这笔帐都算在了谢钧身上,最好谢钧是去干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否则他定然要重重责罚他。   他今日逃跑本就是故意试探,那野狼扑上来的时候也是故意推开她的,她那般孱弱的身子到了野狼口中根本撑不了多久、况且他身受重伤推不动她,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若是她真的有良心,对他的敌意多少会打消一些。   原本以为这招能有什么用,想到此,谢云宸幽幽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紧闭的房门上,倒是他轻敌了,看来这招确实没有什么用。   着实难以忍受身上沾染上泥泞的衣衫,谢云宸随手解下外衫扔在了地上,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很快就找了厨房,只是这厨房里沾染了许多灰尘,一看就是闲置了很久,他眉心微微蹙起,默默地在心中又给谢钧记上了一笔,难不成他今时今日已经穷困潦倒了吗,要不然为何会住在这般偏僻、简陋的地方?   着实难以忍受这乱糟糟的地方,谢云宸在院子的井中打了一盆水,回到房中简单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身子,这才作罢,只是他如今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人了解一起情况,不过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失忆?   先前她说这地方是清河镇,距离京城山高路远,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一身伤,这伤口还像是他自己亲手弄出来的。   难不成是苦肉计?   这个猜测也说不通,他何必要向一个姑娘、一个看不惯他的姑娘用苦肉计呢?   即便他真的喜欢她,苦肉计这样的招数,他也是不屑于使用的,毕竟他若是喜欢什么东西一定要弄到手,生死无论。   靠同情、计策欺骗来的感情有什么用呢?   倒不如直接将人困在自己的身边。   他并不觉得身上的伤口有多痛,并不是他不怕疼,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习惯了日复一日的蛰伏和忍耐。   静静地坐在桌边,那股死气又从他身上浮现了出来,谢云宸似乎跟无边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白莺莺提灯朝前走去,夜风呼啸的声响连绵不绝,暖橘色的光芒寸寸照亮她桃粉色的衣裙,她走在路上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今日谢云宸冒着大雨执意要回京城,可是晚上的时候三言两语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她劝说的话语也只是白日的那些说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这人既然偏执,又怎么会轻易改变主意?   更何况他失忆之后,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醒来后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在打探她的身份,这就说明他从头到尾都不信任她,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因为她改变主意。   想到此,白莺莺的神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他摆明了是在故意试探她、故意在用一些行为打消她的防备心,一个人的心性怎么可能因为失忆就发生变化呢?   说不定方才那野狼扑上来的时候,他不是不想拉她当垫背的、而是他如今身受重伤没有力气拽她,如此一来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她平白受了他的恩惠,这样无论她是谁派来的人,都会欠他一个人情。   这件事情往深处了想,那野狼扑上来的时候,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躲不开,所以他除了顺水推舟送她一个人情、别无他选。   想到这里,白莺莺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本来就不用受他这个恩惠,那野狼饿了许多,既然已经逮到了猎物、定然要饱餐一顿,哪有这个心情再去追她呢?   今日不是他救了她,而是她救了他。   若不是她搬着石头砸死了那野狼,恐怕他早就被野狼咬死了。   她自认心机深沉,白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就连素来多疑的白文昭也十分信任她,可她却接二连三在同一个人身上栽跟头,可见他的心思多么深。   他如今失忆了,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郎,寻常少年郎正是纵马长街、意气风发的年纪,哪会有他这般老谋深算?   到底是什么样的遭遇,才能让一个人养成这样的性子?   白莺莺提着灯笼站在原地,她背后早就出了冷汗,方才若是她没有想明白他今日的算计,只怕以后还要傻乎乎把他当成救命恩人。   这么多次了,她每次遇见他模样都是十分狼狈,若说从前她想要同他针锋相对,现在却是不敢有这个心思了。   她根本算计不过他,倒不如权当没有察觉这些事情,在他失忆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他,等到他恢复记忆的时候,自然要念着她的恩情。   想到这里,白莺莺轻轻舒了一口气,夜风吹拂而来、她手中提着灯笼的烛火摇曳了两下,忽明忽暗的烛光衬得她的神情多了几分诡谲的意味,不多时风就停了,而她提着一盏灯笼继续朝前走去,身后是苍茫无边的黑暗、身前是昏暗不定的道路,唯有她手中的那一点烛火照亮了前路,烛光盈盈若秋水,可即便没有这盏灯笼,她也是不会害怕的。   以身饲虎,方得始终。   冷风吹过,她随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便继续朝前走去,沿着这僻静的道路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周围荒凉的景象总算是一寸寸褪|去,视野中逐渐出现了排列稀疏的房屋,从昨晚到现在都不得安生、她也没吃过什么食物,方才在那僻静的小路不觉得饿,如今却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若是不赶紧把这对主仆送走,恐怕明日需要请大夫的就是她了。   想到这里,顾不得饥肠辘辘,白莺莺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又走了半刻钟,她总算是看见了那顾大夫的宅子,远远地就看见了门口挂着的那两盏灯笼,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提灯、左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赶了过去。   到了门口,白莺莺放下灯笼,右手握着木门上的门环敲了两下,这门环是铜做的、敲出去的声音很是沉闷,就在她担心声音太小、准备要再敲两下的时候,木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若不是白莺莺及时往后退了一小步,只怕就要被这木门撞倒了。   开门的人是那日的药童,看见站在门外的是位姑娘,那药童的神情中出现一丝震惊,硬生生压抑住了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思,白莺莺如今的模样很是狼狈、再加上周围天色暗沉,是以这药童并没有认出来她就是那天蒙面而来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药童道:“姑娘,这么晚了,你有什么急事吗?”   白莺莺担心被他认出来,默默地将往身后的阴影处退了半步,这才眉眼低垂楚楚可怜道:“我家公子病重,麻烦这位小公子帮忙请一下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小公子行个方便。”   她这话说得客气,话里话外都是不着痕迹的恭维,再加上她的声音柔柔弱弱若春日柳条,这药童顿时就忘记了方才被吵醒的愤怒,其实说实话,这姑娘也并没有吵到他,这清河镇原先是有两个大夫的,可后来那个大夫莫名其妙就断了手、耽溺于赌博输了个倾家荡产,不久后就穷困潦倒成了乞丐。   他们家公子心善,如今这清河镇只有他一个大夫,担心半夜有人染病上门求助,专门吩咐他们几个药童要轮流守夜,若是听见敲门声定要去查看一番,是以方才听见闷响,他便走了出来。   匆匆进屋通禀了公子,顾宴之很快就穿好了衣衫匆匆从屋子中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的白莺莺时,他微微一愣,白日的时候他已经为那公子逼出了毒血、包扎了身上的伤口,按理说这公子并没有生命之忧、怎地这姑娘夜半神色匆匆地跑来了,“姑娘,可是那公子又毒发了?”   白莺莺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番语言,发现这事情着实太过曲折、也太过倒霉,三言两语说不清,再言她也不想再去描摹那么倒霉的经历了,自从遇到谢云宸之后,所有倒霉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公子的伤口裂开了,又沾了水恐怕发炎了,还请大夫替我家公子瞧瞧。”   这话说完,白莺莺就觉得眼前一阵子天昏地暗,她便往前踉跄了两下,若不是顾宴之及时搀扶住了她,只怕她早就摔在地上了,借着他的力气勉强稳住了身子,白莺莺轻咳一声、柔柔弱弱开口恳求道:“有劳大夫走一趟了,奴家现在觉得头昏脑涨,恐怕不能跟着大夫一起回去了。”   “无妨,姑娘好好歇息,白日在下已经去过一趟了,依稀还记得去的路,不必劳烦姑娘一同走一遭了。”   着实担心那公子的伤口,顾宴之说完这话就提着药箱匆匆忙忙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白莺莺原本想提醒他雇佣一辆马车,前面的客栈虽说有些简陋、但还是养着一匹马,就是为了租给过往急用的客人,但是转念一想,谢云宸那黑心肝的居然有胆子算计她、摆明了是算准不会有生命危险,反正那些外伤死不了人,倒不如让他多疼一会儿,也能消弭一些她心头的怒火。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瞧瞧她现在的样子,只怕手里拿一个破碗就能去沿街乞讨了。   顾宴之刚走,这药童原本想要扶着这姑娘到屋子里休息片刻,只是没想到这姑娘神情苍白地摇了摇头,态度坚定拒绝道:“多谢小公子,只是我家公子晚上还需要有人照看,奴家还是要回去的。”   那药童挽留了几遍,可见她态度坚决,便只能作罢,打心眼里觉得这姑娘忠心耿耿。   地上灯笼的烛火早就被风吹灭了,白莺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管这灯笼,走了一小段距离之后,她远远地就看见了大堂亮澄澄的烛火,傻子才会现在回去呢,回去伺候谢云宸吗,他想得美,若不是顾惜着鸢鸢的性命,她早就给他下毒了。   走进了客栈,客栈早就打烊了,只留下一个店小二坐在大堂里打盹,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那店小二当即一个激灵从桌子上惊醒了,他看见门口站在一位模样颇为狼狈的姑娘,心中顿时生出了不耐烦,直接摆了摆手道:“这里可不是沿街乞讨的地方,若是没钱的话还是赶紧离开吧。”   若是按照往日被人这样轻待,白莺莺登时就发火了,可现在她深知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狼狈,看着就跟乞丐差不多,幸好出门的时候带了些钱银,原本这些钱是要为谢云宸请大夫的,可如今看来也不用了,他若是没钱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她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从怀中递出了一锭银子,白莺莺走到了这店小二身边放在了桌子上,看见这银子的那一瞬,这店小二登时就不困了,耷拉下来的嘴角登时就扬了上去,笑眯眯看着她道:“姑娘容貌不俗,登临小店还真是小店的福气。”   闻言,白莺莺嘴角微微抽搐,垂眸正好看见了自己脏兮兮裙摆沾染的泥泞,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狼狈,睁眼说瞎话、真有他的,她将那锭银子往他的面前推了推,继续道:“帮我开一间上方,记得烧一桶热水、上一顿干净的饭菜。”   “对了,进看能不能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衫,若是能的话,这些银子就都是你的了。”思索片刻,白莺莺从袖中又掏出了一锭银子。   闻言,那店小二话都没听完,立刻点了点头、喜笑颜开接过了银子,随后信誓旦旦笑眯眯道:“放心,这事情包在小的身上,一定会让姑娘满意的。”   这店小二虽说是看见钱眼开,可这世道本就是如此,白莺莺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错,带她到了客房之后,这店小二便匆匆下楼了,不多时就端上来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厨房还在烧水,姑娘稍等,小的先出去给姑娘找件干净的衣衫。”   等到这店小二离开后,屋子内瞬间就变得十分安静,白莺莺实在是饿坏了,但是即便是如此,她用餐的动作仓猝却不狼狈,仍然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倒霉过,不过是跟谢云宸认识了短短二十多天,她就已经经历了诸多狼狈的事情,若是让元宁看见她这模样,指不定要再背后如何嘲讽她呢。   先前折腾了许久,现在静静在这屋子里面坐着,白莺莺才察觉自己的胳膊有些疼痛,她蹙眉撩了一下袖子,便看见了左手胳膊处被石子划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叹了口气,若说从前她定然会焦急请大夫,或许白文昭比她还要着急,女子以色事人容貌自然无比重要,可现在她看着胳膊上的伤口却无甚感觉,因为她知道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顾宴之行色匆匆赶路,他步子大、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那处宅子,院子的大门没有锁,只是虚虚地掩盖着,他轻轻推了一下门就走进去了,只是院子里面一片黑漆漆的,他借着皎洁的月光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想到白日那公子待着的屋子,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敲了敲,“公子,在下是来给你看病的。”   话音刚落,屋内便响起了一道漫不经心的声响,“进。”   屋内一片黑漆漆的,刚推门而入,顾宴之便被人从身后扣住了双手、谢云宸站在门后不费力地就用布条捆住了这大夫的双手,院子里面好歹有些月光照路,这屋子里却是什么都看不见,谢云宸生性多疑,根本不相信这人是什么大夫,这些骗人的招数段云烟用过许多次,他自然要警惕一些。   “大夫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清河镇。”   “若是从这里到京城需要多久?”   “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三夜。”   “当朝太子殿下是什么人?”   前面那些问题顾宴之都回答的很快,只是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有些犹豫,片刻后道:“一个月前陛下薨逝,太子继位,只是如今新帝失踪、下落不明。”   “新帝如今年岁几何?”   “二十。”   闻言,谢云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依照他的性子若是没有报仇雪恨、应该不会离开京城,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想必大仇得报、此次出来应该是来找沈淮清的,这大夫跟方才那姑娘的回答都一模一样,想来两人应该没有撒谎。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谢云宸才替顾宴之解开了布条,随手打开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抱歉道:“方才的事情出于谨慎,还望大夫勿要怪罪。”   平心而论,这道歉着实十分敷衍。   出于谨慎就要把他绑起来吗?   但是顾宴之没有计较,这公子既然不是善茬,他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倒也没有必要计较太多,伸手为这公子把了一下脉,发现他并没有大碍后,借着蜡烛橘红色的光芒,仔细查看了一番这公子的伤口,顾宴之才道:“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身上的外伤有些严重,可能要多修养一些时日。”   “既然并无大碍,在下为何会失忆?”虽然知道自己失忆了,但是谢云宸并没有十分慌乱,反正现在谢青云和段云烟都死了,他也没什么挂念的事情,看看他身上这纵横遍布的伤痕,也能猜出来这五年他过的并不好,那这些记忆有没有都无所谓。   “公子中毒已深,白日的时候又误服了毒药,勉强保住一命已经是谢天谢地,失忆想来是这些毒药在作祟,”这毒药说不定就是这公子自己服用的,毕竟这身上的伤口就是他自己划出来的,好端端的一个人何故要寻死,顾宴之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了去了,倒也没有太纠结,他行事谨慎、不会轻易戳穿某些事情,斟酌了一番言辞后,他才继续道:“公子可以喝上草药调养一段时间,这失忆只是偶然发作,想来过不了就会恢复。”   谢云宸自然是听命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那就是恢复的日期不确定,全凭借运气,只是他平日里或者就是为了报仇,现在大仇得报、有些事情有没有记起来来也无所谓,这般想着,他开口道:“劳烦大夫了,日后一定重金酬谢。”   倒不担心这公子会赖账,毕竟这公子的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现在属下不在身边、这公子身上没钱也很正常,留下几瓶金疮药后,顾宴之正准备离开,刚转身谢云宸就又开口唤住了他,“大夫,你知道请你来的姑娘在哪里吗?”   “那姑娘身体不适,现在正在医馆,想来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见谢云宸没有再多问,顾宴之便离开了,那姑娘称呼这公子为主子,原本以为两个人是主仆关系,可若那姑娘真是他的奴仆,这公子怎么会这样称呼她呢?   想了想,顾宴之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要稍微避开一些,知道的太多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客栈呆了一|夜后,白莺莺的精神总算是恢复了一些,那店小二办事很是妥帖,干净的衣衫昨夜就送过来了,反正谢云宸一个人也死不了,她晚些回去也无妨,只是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她还需要好好想想,现在她跟谢云宸并无利益冲突,况且如今她救了他的性命,再言这人心机深沉,她自愧不如,再跟他都下去也只有吃亏的分,倒不如这两天好好照顾他,等到谢钧回来后,他们这对主仆就会离开了。   若是他们还记得当初的承诺,说不定还会给她一大笔钱,白莺莺不是什么清高的人,相反她极为看中钱财,她如今孤身一人在外,若是身上没有什么钱,只怕用不了多久就穷困潦倒了,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钱,恐怕很快就活不下去了。   她费尽心思逃出来,可不是为了艰辛度日。   她希望自己可以衣食无忧,所以也不会掩盖对于钱财的在意。   从前在白府也没有做过什么针线活,难不成逃出来后反倒要靠卖荷包为生?   自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如今身上剩下的钱银并不多,但也足够这几天的开销了,白莺莺先去镇子上雇了一个奴仆,然后又去给谢云宸买了几身换洗的衣衫,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才领着那奴仆往回走,“不用你干太多事情,每日中午和晚上来做一顿饭,晚上的时候烧些水就可以离开了,旁的时间都不必在这里。”   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白莺莺侧首就看见了那奴仆欲言又止的神情,笑了笑道:“不必担心,工钱不会少了你的,两日一结。”   闻言,那奴仆才算是安下了心。   回到院子后,白莺莺就吩咐那奴仆去做饭了,特意吩咐他做完饭后烧一些热水,那奴仆便去厨房忙活了,她看了看今日给谢云宸买的那些衣衫,思索片刻还是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敲了两下门没有传来声响,白莺莺扭头正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吱嘎”一声,她回首就看见谢云宸站在门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憔悴,身子也单薄的不成样子。   按理说她应该张口关心他两句,可转念想到这一切都是他有心为之,是他根本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是他习惯算计别人的时候先算计自己,更何况他算计的人还是她。登时,白莺莺就说不出任何假惺惺关怀的话语了,她垂首递过去了衣衫,忍着自己想要出言讥讽的心思,道:“公子,这些是给你买的衣衫,厨房有奴仆在做饭和烧水,等到一会儿用完膳了,公子可以去沐浴。”   “过不了几日谢钧就会回来,到时候公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他。”   谢云宸垂首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衣衫,见他接过了衣衫,白莺莺不想同他有过多纠缠,反正他现在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等到他和谢钧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就结束了,她也没有必要跟他斤斤计较、非要挑明那些事情,正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她还未转身,谢钧就忽然开口道:“好处。”   闻言,白莺莺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向了谢云宸,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不解,谢云宸定定地看着他,视线幽深的像是一滩浓墨,“姑娘,这样做你有什么好处呢?”   白莺莺微微一愣,倒是不曾想到他会这样开口,好处、除了麻烦能有什么好处,若不是谢钧拿鸢鸢的性命作威胁,她昨日就把谢云宸赶走了,只是这实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仅仅是谢钧威胁她的性命,她就会甘心照顾谢云宸吗,把自家公子交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谢钧真的能放心吗?   谢云宸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然不会相信这样单薄的借口。   那钱银呢,若是她以钱银为借口呢,只怕他心中对她的提防更加深了。   思索片刻,白莺莺想了想,这两个答案都没有选择,如实回答道:“没有好处,谢钧以奴家的性命强迫,若是公子记挂奴家的恩情,不如现在就高抬贵手让奴家离开。公子放心,奴家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了。”   他既然时时刻刻怀疑她,倒不如她直接离开,如此也算是一了百了。   原以为谢云宸定然会同意这个事情的时候,哪料他轻笑一声,随意道:“不成,既然谢钧让你在这里待着,等谢钧回来了你再离开。”   白莺莺忍了忍没有发火,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这人都是脑子有病,明明心里在怀疑她,可却又不肯让她离开,懒得同他说话,白莺莺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谢云宸玩味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慢慢悠悠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姑娘,你很想离开啊?”   懒得理他,白莺莺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权当做没有听见他的话,谢钧说的是让她看着他,可没说要陪他聊天,她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招人厌烦。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谢云宸倒是没有再开口说话,谢钧现在还没有回来,她若是离开了,保不定会泄露什么风声,这世上的誓言从来都不作数,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他若是出事,她也别想逃脱。   等到谢钧回来了,他倒是要好好问问,到底有什么事情比他还重要?   谢钧驾马离开后,便召集了公子留在这里的暗探,顺藤摸瓜找到了三殿下沈经年的余孽,大势已去、这些人不过是苟延残喘,谢钧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只是单凭着这些人,怎么可能把公子伤成那个样子呢?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钧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先入为主以为公子是被刺客伤的,可若是不是呢、若是那些伤口根本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呢,若是公子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呢?   想到这里,谢钧心中一惊,顾不得交代接下来的事情便急急忙忙离开了,留下那些暗探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这清河镇除了一个地方,他们里里外外都找过来了,那院子远在郊区、平日里就住着一主一仆,公子特意吩咐他们不许打扰那姑娘的清净,再说了那姑娘在京城也有些背景,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去得罪人。可现在新帝迟迟没有找到,他们不若先离开清河镇,到附近的地方找找。   回到屋子后,白莺莺就莫名觉得心绪不宁,她索性打开了窗户、阵阵清风吹进屋子里面,她才觉得稍微松了口气,懒得同谢云宸见面,她索性也懒得用膳了。谢云宸沐浴完回屋子,从院子走过的时候无意中扭头就看见了白莺莺,哪成想会正对上她的眼神。   白莺莺微微一愣,还真是倒霉,想都没想,她就直接伸手阖上了窗户,眼不见心烦。   过了片刻,原本以为他已经走了,白莺莺的右手碰到了窗户、正准备推开窗户的时候,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晴朗的声音,“姑娘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恩人,他算是哪门子的恩人?   白莹莹冷笑一声,想都没想就想要反唇相讥,只是话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反正也就是这两日的相处,没必要同他挑明这一切,“公子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若有来世,定然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来世再报,她的语气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谢云宸倒是不在意这些事情,她不想两人有过多的纠缠,那便罢了,正欲回屋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门外隐约传来了马蹄的声响,谢云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门口,果然几息过后,耳边就响起了谢钧鬼哭狼嚎、甚至是称得上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公子。”   谢钧骑马回来,一路上都是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离开后、公子又起了轻生的的念头,一直到翻身下马的时候,他的右手都还在微微颤抖,生怕进了院子就只能看见公子冰凉的尸体,匆匆忙忙跑进院子,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原地的公子,登时谢钧就红了眼眶。   谢云宸原本正想发火,哪料就看见谢钧这般可怜兮兮的神情,他长眉微挑、扶额叹息道:“我如今还没死,你哭什么哭?”   听见院子里面传来的声响,白莺莺登时就打起精神了,谢钧居然回来的这么快,昨日收拾好的行李还没拆开,刚好方便了她,收拾好身上的细软,她就欢欢喜喜出了院子。   谢钧看见白莺莺推门出来,他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昨日是事出有因,今日倒觉得十分羞愧,威胁人这样的手段最是不入流,若是公子知道了定会敲碎他的腿。   看见他那心虚的神情,白莺莺便什么事情都已经猜到了,她背着包裹走到谢钧身边,嗓音冷淡道:“你家公子完璧归赵,以后莫要再寻我了,京城的那些事情也记得摆平。”   谢钧只能连连点头,巴不得赶紧把她这尊大佛送走。   白莺莺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银两所剩无几,她复又走到谢钧身旁,面无表情伸出右手道:“钱呢?”   谢钧身上自然是没有钱,他回来的着急,哪里会记得到钱庄去取钱。   谢云宸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倒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看了看谢钧,道:“既然答应了要给人家姑娘银子,谢钧你现在就去最近的钱庄取钱。”   闻言,谢钧登时如释重负,他现在是两头都得罪了,巴不得莺莺姑娘赶紧离开,只是他总觉得公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当务之急是先把钱银给莺莺姑娘,旁的事情不若等到以后再说。   等谢钧离开后,原本勉强还算是热闹的院子顿时就鸦雀无声了,谢云宸刚刚沐浴完、身上只穿着一袭如雪的中衣,他方才沐浴的时候身上有些伤口裂开了,点点殷红的鲜血沁了出来,看了两眼白莺莺,他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姑娘仿佛对在下有些敌意啊。”   “在下往日得罪过姑娘吗?”   “还是说姑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昨日在下好歹救了姑娘一命,姑娘何以还是这样的态度?”   不若与他有过多的纠缠,清风拂过白莺莺的耳畔、吹动她鸦青色的发丝,衬得她白皙如美玉的面容多了分脆弱感,她眉眼低垂道:“并没有,公子多想了,奴家说过若是有来世,定然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既然想要报恩,姑娘何必着急离开,今生的恩还是要今生报,无牵无挂才能转世投胎。”   这话说得着实无礼,白莺莺忍不住抬首看了他一眼,努力克制着想要反唇相讥的心思,只是下一刻谢云宸的话就激起了她所有的愤怒。   “有话不妨直说,姑娘的眼神似乎是恨不得将在下千刀万剐。”   她恨不得他早日转世投胎,白莺莺冷笑一声,语气愤然道:“救命之恩,昨日真的是公子救了奴家吗?”   “公子好谋算,就算失忆了,这算计人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依奴家看来,公子演戏的本事可是比戏子还要出色,公子此等样貌若是愿意入梨园,只怕早早就可以自立门户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每天都要踩点更新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第66章 晋江原创独发   她这话说得尖酸又刻薄, 还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只是可惜这些话对他可没有什么作用,比这恶毒的话语他听得多了, 就算是听见了也不觉得难过,清风吹动他白色的衣襟,因为方才沐浴的缘故,谢云宸的乌发尽数披在身后、愈发衬得他面容清俊, 纵然被她比作唱戏的戏子, 他的神情还是一如即往的平淡, 谢云宸抬眸看向了她,语气云淡风轻道:“昨夜如何不是在下救了姑娘?”   怒极反笑,他既然装作听不懂这话, 她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索性都一字一句讲清楚了,免得无缘无故又受了他的恩惠、又欠了他一条命,“昨夜是你推开了我, 但是扪心自问,公子究竟是没有力气拉我当垫背的、还是真心实意想要救我的性命?”   “你这人心机深沉, 明明是自己逃不掉,索性顺水推舟做一个顺水人情,刚好骗了我去救你。”   谢云宸没有回答, 片刻过后, 他才嗓音冷然道:“姑娘既然如此聪慧, 昨夜为何不趁机逃跑, 总不至于真的是善心大发吧, 若是凡事都不图回报, 姑娘早就成天上的观音菩萨了, 还用得着在凡间受这样的苦?”   她不过是将他比作了唱戏的戏子,他便换了说法来嘲讽她,观音菩萨、她最讨厌观音菩萨,况且她也不够聪慧,他说的对,若是昨夜就发现了他这般算计的心思,她定然会把他丢下、一个人逃之夭夭,说不定还要挑个绝妙的观赏地点,仔细欣赏一番他垂死挣扎的模样,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素来不把旁人性命放在心上的谢小侯爷,垂死之际会不会苦苦挣扎?   只是她着实不够聪慧,昨夜被他骗了过去,眼巴巴凑上去救了他一条命,这时候开口反驳便是承认了她不如他,思索了许久,白莺莺也没有想到如何嘲讽他,无端显得她气势落了下乘,这段时日已经够憋屈了,明明是她在质问他,可如今又显得她像是在无理取闹,本应该忍下这口气的,可白莺莺实在是忍不住。   她愤愤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嘲弄道:“公子还真是好本事,明明是自己得了好处,现在却在这里颠倒黑白了。那些钱银奴家也不要了,只求以后山高水长,此生不复相见,如此便算是公子高抬贵手了。”   言毕,白莺莺便拂袖而去,那一瞬间她忘记了所有利益的束缚,巴不得能走的快一些、再快一些,如此才能忍着不去继续跟他针锋相对,只是刚刚出了院子的时候,她心中便已经后悔了,吵架归吵架,那银子是她应得的,她为什么不能要?   仿佛要了他的银子就平白低了他一头,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这口气。   反正如今在清河镇,一会儿她便去找鸢鸢,鸢鸢总不会不管她,她们二人可以慢慢商量以后的对策。   心中刚刚拿定主意,白莺莺舒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赶路,没想要抬眼就看见了谢钧骑马而来,她心中微微一动,反正这是在院子外面,谢钧又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再说了谢云宸身份尊贵、还能同她计较这些银子不成?   谢钧看见了她便翻身下马,顾不得牵马就走了过来,右手从袖见掏出一个荷包,朝着她递了过来,笑着赔礼道歉道:“昨日属下关心则乱,若是有冒犯了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宽宏大量。”   “嗯。”低低应了一声,白莺莺本就没想过要去计较这件事情,毕竟今日之后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况且他给她送来了钱银,她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只是等她离开后,谢云宸会不会怪罪他就不一定了,若是怪罪,他就好好受着,也算是赔礼道歉了。   莹润的指尖刚要碰到这荷包,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慢慢悠悠的声响,“谢钧,方才姑娘说不需要那些银子,你怎么能用钱银来辱没姑娘呢?”   诚然,谢云宸的音色是极为好听的,但觉如同清风拂面,可如今他说的这些话、落在白莺莺耳中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个坏了良心的,倒不如昨夜就被野狼咬死了。   原本她都要将这荷包拿走了,不成想听见这话,谢钧立刻就动作迅速地收回了这荷包,无视她快要喷火的眼神,谢钧只能强迫自己垂眸盯着地上,心中暗自懊恼,早知道方才就回来的晚一些了,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公子和姑娘怎么又闹成了这个样子,他还真是倒霉、每次都撞到枪口上,他本就是听命于公子,如今自然要听从公子的吩咐,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他就把莺莺姑娘得罪彻底了。   先前谢钧巴不得她能同公子发生些什么事情,可如今只希望以后不要碰见莺莺姑娘了,方才姑娘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这两日里,他也确实对不起莺莺姑娘,只是公子才是他的主子。   想到这里,谢钧更觉得心虚,慌张垂下了首朝着公子走去。   白莺莺看着谢钧逐渐走远,她回首看了眼谢云宸,只见他穿着一袭白如雪的中衣站在院子门口,院前的梧桐树开满了簇簇淡紫色的花朵,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高雅脱俗,可她知道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简直是凶神恶煞,谁碰见谁倒霉。   他这般云淡风轻,倒衬得她越发气急败坏了,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白莺莺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自此一别,只求此生不复相见。   许是因为今日了无牵挂的缘故,虽然肩膀上多了一个包裹,白莺莺也不觉得累,明明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她只走一刻钟便到了清河镇,雨后初霁、长街上多了许多行人,白莺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烟火气,这点烟火气让她觉得无比的新奇,也让她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她并没有着急去找宋南鸢,而是现在镇子的客栈找了个房间住下,她并不知道鸢鸢住在何处,这清河镇虽然不大、但是找个人也是颇为费力的,反正这些日子鸢鸢似乎每日都要来镇上,她可以在这里等着鸢鸢,也省去了找人的那些麻烦。   来了清河镇许多时日,她似乎还没有怎么逛过,反正今日也没有什么事情,她不如好好下去逛逛,刚下了客栈她便碰见店小二怀里抱着一堆烛火,客栈大堂内也摆放了许多沾荷花模样的花灯,白莺莺想了想,今日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京城放花灯的日子也只是每年的乞巧节,难不成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习俗?   那店小二怀里抱着许多红烛,正准备离开,这姑娘忽然出声喊住了他,“店家,今日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他如今正忙着,本来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是忽然发现这姑娘正是昨夜出手颇为阔绰的那位,他顿时笑了笑,先是把怀中的蜡烛放在了桌子上,这才抽空回道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清河镇独有的花灯节,正是男女定情的日子,‘花灯一点,十里八荒尽思君’。”   关于这花灯节的传闻其实还有下半句,只是大家过了这么多年的花灯节、早就习惯性地不去提剩下的那半句话了。   “花灯迢迢,绵绵归期无绝期。”这句话听起来着实太过悲哀,所以他们也就不怎么提起这句话。   “姑娘,你今晚可以出去逛逛,小的还有一堆活要忙,就先离开了。”简单讲了两句后,这店小二便急急忙忙抱着桌子上的那一堆红蜡烛离开了,这可是镇子上特有的习俗,掌柜的吩咐要在客栈里里外外都摆上花灯,如此才算是应景。虽说今日要忙碌一些,但是总归是过节,他心中也是极为欢喜的。   白莺莺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念那句话,花灯一点、十里八荒尽思君,这话听上去明明是极为情意绵绵的,可她却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若是思念一个人为何不能去见他,何必用这花灯聊表思念?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无非是不愿意罢了,思来想去,她觉得男女情爱如同空中楼阁,乍见欢喜、随之而来的便是厌倦,话本子中的才子佳人为了情爱奋不顾身,这是值得吗、所有的事情都值得吗?   她不觉得情爱这东西有多美好,只觉得无限可悲,话本子中讲的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这佳人年老色衰之后的故事却都没有提及,色衰而爱弛,因为皮囊滋生出的爱欲、只会随着时光逐渐褪色,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了。   爱为牢笼,识者肝肠寸断。   除了这身皮囊,她一无所有,她阴狠、自私、虚伪薄情,根本不值得被爱,也没有爱人的能力。   她也不需要旁人来爱她。   想到此,白莺莺倒是歇了想要出去逛一逛的心思,她在这虚无缥缈的世间似乎没有任何挂念的东西,从前是费尽心思想要自由,可得到了自由后她却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以后的日子呢,以后的日子她要如何度过?   重新回到客栈房间,白莺莺站在窗边魂不守舍看着眼前的长街,白日的时候家家户户早就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清风从窗户吹来、她鸦青色的裙摆随风而动,眉宇间的那一份失落削弱了她容貌中的妖艳感,多了两分楚楚可怜的情态。   天色一寸寸黯淡下来,她等了一下午也没能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   莫不是鸢鸢出了什么事情? 第67章 晋江原创独发   莫不是鸢鸢出了什么事情?   脑海中刚刚浮现这个念头, 白莺莺就摇了摇头,这清河镇民风淳朴,鸢鸢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哑巴, 不会有人去害她的,今日不来便不来,说不定是鸢鸢的病好了,也说不定是那楚青越早就药石无医, 这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反正这世道每日都有人要死的, 他这样的人活着也是苟延残喘,倒不如早早死了、一了百了,也好早日投胎。   楚青越站在窗前, 徐徐微风从窗外吹来, 他一双妩媚精致的眼眸早就瞎了,暖融融的日光照在他身上、他也感受不到,从前他不觉得行走在日光下有什么好的, 如今才觉得有些羡慕,他的右手手腕处嵌着一串银铃铛, 稍微动一下铃铛就响个不停。他伸出右手探出了窗外,迎面而来的风穿过他的指缝、吹动手腕见的铃铛作响,过了不久, 风便停了, 他苦笑一下, 随后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蝼蚁尚且偷生, 他总觉得自己能够东山再起, 可他从前行事狠辣、半条生路都不给旁人留, 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还真是咎由自取。   暖融融的阳光捧在掌心很快就消散了, 他失魂落魄地靠着墙壁、任由自己的身子划落,起初他厌恶这铃铛声,因为许家姑娘平日里最喜欢佩戴些“叮咚”作响的珠钗,许家家大业大,她每日都会在发间别入新的步摇来找他,问他好不好看,他心中厌烦、每每都是随口敷衍,她却觉得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欢喜不已。   步摇原本就是约束女儿家举止的物件,可她偏偏要穿着一袭红衣招摇,步摇簇簇扑扇,半点也不像大家闺秀。   他恨她,后来不过是随意哄了她两句话,她便要同他私奔,可笑,他怎么会喜欢她呢?她每□□着他唱戏,他心中恨她还来不及。   他早就找好人了,不过是跑开了五里地远,他就将她卖了,那时候她没有哭闹、只有震惊。迷|药一蒙,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楚青越并不觉得愧疚,现在也不觉得愧疚,是她蠢笨,他不过是随口糊弄了两句话,她便放在了心上,他给她唱了这么多年的戏,她也是时候报答他了。   后来,他又骗了很多人,那些姑娘不过是小门小户,见他仪表不凡、言辞文雅,便一个个以为遇见了良人,什么都不要就跟他私奔,他后来把她们一起卖了,得了不少银两。   奢靡无度的日子过久了,他都快要忘了年幼时是何等落魄了。   他摇了摇右手的铃铛,眼前便不由自主浮现了许家姑娘的容颜,那一袭红衣红得瘆人,让他莫名想到了他见她的最后一面,那日坐在马车中他听见了铃铛声,远远地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只见她一袭红衣赤足奔跑、模样狼狈半点看不出当初无忧无虑的模样,一瞬间,楚青越不清楚自己的心中是遗憾多一些、还是痛快多一些,他当时想她既然已经受够折磨了,若是她过来求救,他就救下她,可偏偏那日善棋自作聪明避开了。   如此,他便救不得她了,再后来,他撑伞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觉得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反正他又不喜欢她。   清脆的铃铛声萦绕在耳畔,楚青越忽然扶着墙从地上站了起来,摸索着推开了门跑到了院子中,宋南鸢正端着药进屋,差点被他撞到,她将陶瓷碗放在一边,原本想要搀扶他,可最后看着他这癫狂的模样,她抿唇神情不虞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他踩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宋南鸢这才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衣袖,走到他身边,语气温温柔柔暗含不耐道:“楚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这话,看着楚青越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宋南鸢垂首看向了另一个方向,见那个房间没有传来什么动静,她眼底的戾气就好不掩盖了,俯下身子掐着楚青越的下颌,她语气微凉道:“楚公子还真是忘了当初的承诺了?”   他若是再这样动不动发疯,那就留不得了。   “姑娘,在下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   宋南鸢歪头看了看他,语气温温柔柔道:“楚公子,你既然有话要说,我们不如到屋子里慢慢商量,免得在外面吹风,大夫可是叮嘱过切勿让你吹了冷风。”   闻言,楚青越这才逐渐回过神来,任由她搀扶着回到了屋子是,说是搀扶,不过是她拽着他的衣角勉强为他指个方向,这几天他不是没想过要勾引她,可这姑娘着实油盐不进,到最后懒得理他那些伎俩,就直接用性命威胁他。   行动间他又听见了银铃声,他瞎了眼本就分不清日夜、这音铃声更是让他无法入睡,他梦魇颇为严重,怕早就药石无医了,苦笑一声,楚青越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心如死灰道:“姑娘,如今那公子已经离不开您了,还请姑娘赐奴一杯毒药,奴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宋南鸢看了看他,见他的神情不像作假,反正过些时日就要离开了,原本想着把他送回去,他若是死了倒算是省去了许多麻烦,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不欠他什么,“好,我答应你。”   “姑娘,等我死了,能否将奴一把火烧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行。”   只是千万不要把他扔到乱葬岗,他怕碰见她。   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要求,往日那些人死之前求的都是留个全尸、或者不要连累家人,他所求倒是颇为别致,“我答应你。”   晚风轻轻吹,楚青越如愿以偿喝到了那一杯毒酒,他这一生所求颇多,死前他用牙咬了咬挂在右手手腕上的镯子,殷红的鲜血濡染了银色的铃铛,他嗓音卑微道:“姑娘,把我烧了,这铃铛就不要了,扔的远远的。”   天上人间,他都不要碰见她了。   暮色降临,在窗边站了一下午,白莺莺觉得自己如今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以后的路不管如何走都由她说了算,这便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花灯盈盈、橘红色的光芒笼罩了整条长街,嘈杂的人声从长街传入耳畔,她才如梦初醒阖上了窗户,下面如此热闹,她往日在京城参加各种宴会、总是要按照白文昭的吩咐去接近各种人,为的就是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要为自己好好活。   连衣衫都不曾换,白莺莺就出去了,未施粉黛、她的面容自带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临走前她特意往身上揣了些碎银子,刚出了客栈便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面具,一时间心中欢喜,随手就挑了个狐狸模样的面具戴上了,付过钱之后她便离开了。   今夜这花灯节男女同游,倒是有许多登对的璧人,刚才她身后便有一堆,那男子佩戴着小猪面具,身边的女子用薄纱掩面,白莺莺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自然是不曾留意,她顺着人潮往前走,一路上碰见了许多卖花灯的小贩。   听说这花灯是用来祈福的,只是白莺莺向来不信鬼神,她本不愿意买花灯,只是看着周围的人手中都捧着一盏莲花灯,她难得起了从众的心思,买了一盏莲花灯提在手中,出了巷子周围的景象便顿时变得开阔了,往前复又行了一段路,白莺莺变看见了一条河水,河岸边三三两两星点似地分布着一些人,他们都在放花灯祈福。   一条古桥横跨河水,桥上来往行人如织、颇有种鹊桥相会的感觉,想到这里,白莺莺不由得轻笑一声,她素来颇为稳重,如今身上倒是难得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和活泼,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莲花灯,她右手捧着花灯、左手撩了一下裙摆,姿态翩跹地弯腰蹲在了河岸边,她不信鬼神,可这样的日子放盏花灯也没什么,不过是图一个吉祥如意罢了。   哪料正准备放花灯,忽然有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她,白莺莺倒没有摔倒,只是手中的花灯径自摔倒了河水中、打翻后便沉了下去,她并不觉得惋惜,甚至有几分意料之中的坦然,像她这样的人自己从来不应该有吉祥如意的奢望,看见这花灯灭了,她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总归是意外、不是她这人注定要孤身一人。   “姑娘对不起,刚才这里人太多了,在下现在就重新给姑娘买个新的花灯。”   那公子不像是故意的,嗓音里的歉意一目了然,白莺莺不是个计较的人,倒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便准别离开,“无碍,公子既然不是故意的,那便算了。”   杜子盛听见这声音觉得莫名熟悉,只是这姑娘戴着狐狸面具,他认不出来、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见这姑娘越走越远,他忽然觉得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顾不得考虑行为是否失礼,他两步冲上前、半信半疑喊道:“莺莺姑娘?”   闻言,那姑娘的脚步微微一顿,她似乎是觉得好笑,停下来语气带笑调侃道:“公子认错人了,难不成还要奴家摘下面具给公子瞧一瞧吗?”   说完,她就直接转身离开了,留下杜子盛一人呆愣愣站在原地,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呢。   她都有了心上人,怎么还会孤身一人在清河镇。   作者有话说:   国庆节的时候是双周榜,最近要开一篇快穿文~ 第68章 晋江原创独发   想到此, 杜子盛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的痴心妄想,白姑娘定然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她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何必来这花灯节?   方才人潮涌动,杜安无意中跟公子走散了,好不容易等到没有那么极了, 他就在人海中拼命寻找公子的踪迹, 前段时间公子被白姑娘伤透了心, 原本他们主仆二人都打算回京城了,哪料回京前一天,公子却又后悔了, 非要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要散散心, 无奈他只好跟着公子到处游玩。   清河镇只是一个小地方,本不在他们的行程考虑范围之中,可偏偏今日路过清河镇的时候, 远远就看见了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公子顿时就压抑不住自己凑热闹的心了, 在知道今日是这清河镇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的时候,公子便当机立断要在这清河镇游玩一段时间。   在人群中还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子,杜安正准备喊一声, 哪料公子忽然拼命朝着一个地方跑去, 杜安一时间有些惊奇, 自从他跟在公子身边, 公子就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状态, 倒是从来不曾如此焦急过, 也不知是碰见了什么事情。冷风一吹, 杜安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追了上去。   杜子盛站在原地,看着那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总觉得那就是白姑娘,咬咬牙,杜子盛便追了上去,管他呢,若是认错人了,他向这姑娘赔礼道歉便是,要打要骂也便由她了。   白莺莺漫无目的地沿着河边走,夜风吹动她及腰的长发,即便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让她觉得无比的惬意,盏盏花灯漂浮在河水中、莹润烛光映衬的河水愈发波光粼粼,只是这花灯真的能庇佑人的愿望成真吗?   她自嘲的笑了笑,这世上的事情如此复杂、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猝不及防,她面容上戴着的面具忽然掉落,这面具原本是用布条绑着,行走间这布条便松动了,白莺莺弯腰正欲捡起这面具,面前却忽然多了一只手,她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抬眸便正正地对上了杜子盛的眼神。   杜子盛急匆匆跑来,原本还在思索要如何同那姑娘攀谈,只是没想到他刚刚追了上来,就正巧看见那姑娘的面具掉了下来,只是可惜这里太暗,他看不清那姑娘的容颜,不过这正巧给了他机会。心中一喜,杜子盛就两步冲上前,抢先一步替她捡起了那面具,言辞温和有礼道:“姑娘,你的面具。”   只是这话才说到一半,他便看清了那姑娘的容颜——乌发雪肌、眉若长柳,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白姑娘,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件,他右手捏着面具递了过去,可却又迟迟不肯松手,“白姑娘,原来真的是你。”   那你方才为何又否认呢?   他想要开口问,可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这样问,最后只能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道:“白姑娘,好久不见,在下、在下……”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莺莺看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觉得头疼,觉得这件事情还真是颇为棘手,她并不喜欢此人,若不是因为他家财万贯,她甚至根本不会主动同他说话,那时她缺钱、愿意同他虚与委蛇,现在她已经在清河镇了、明日便可以去找鸢鸢了,实在是不愿意同他有过多纠缠。   这世间最恐怖的不是虚情假意,而是有人捧着一颗真心,他喜欢的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温柔小意,有朝一日发现她的真面目、指不定心中会有多厌恶她。再言,他性子太过良善,良善就意味着瞻前顾后,若是被他缠上了,她以后行事就要面临许多麻烦。   因此平心而论,白莺莺心中是一千万个不愿意,她顾不得接过他递过来的面具,语气冷漠道:“杜公子,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还请公子自重,也请公子勿要纠缠。”   说完这话,白莺莺就径直转身离开了,行色匆匆的模样倒像是身后有一只洪水猛兽,杜子盛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知如何反应,他既想要冲上前,可瞧她避之不及的模样,他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踝攀升到心间,只能让他浑身僵硬站在原地,她就如此厌恶他吗?   杜子盛自嘲一笑,视线落在他右手中的狐狸面具上,就连这面具她也不愿意要了,还真是讽刺。   杜安急急忙忙追了过来,一眼便看见公子失魂落魄的神情,他一路小跑到杜子盛身边,开口小心翼翼询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杜子盛觉得委屈又难以置信,听见杜安的声音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狐狸面具,他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我们走吧。”   闻言,杜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的视线才落到公子手中的狐狸面具上,公子什么时候去买的面具,刚准备开口问,可看见公子逐渐走远的身影,杜安顾不得细想这件事情,连忙跟上公子的脚步。   白莺莺沿着河岸朝前走去,走了许久见杜子盛都没有追上来,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幸好他没有追上来,要不然事情就会难办许多,善良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非不分的善良却会带来许多麻烦,她这人最讨厌麻烦,她生性狠辣,他若是有找朝一日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恐怕心中也会畏惧、憎恶。   倒不如早早断了他的心,两个人两不相欠。   河面漂浮着许多莲花灯,白莺莺驻足观赏,这么多的愿望,菩萨真的会看吗?脑海中刚刚浮现这个念头,她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方才的莲花灯坠入湖中、她还没有来得及许愿,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随意地朝四周看了看,只见一个地方聚集着最多人,瞧着倒像是卖河灯的地方,心中微动,白莺莺就抬脚走了过去,花灯既毁、重新买一盏新的就是了。   在哪里等了许久,好不容易就要轮到她了,没想到就在她的手碰到河灯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抢先一步拿过了最后一盏花灯,白莺莺眉心抽了两下,心头浮现一分不详的预感,下一刻她抬首遍看见了谢云宸,他玉冠束发、长睫如羽,清俊的眉眼在昏黄的烛光下也多了几分温和,削弱了他身上那股冷淡阴沉的气质,神仙皮囊、君子风度,像极了话本中所言的如玉君子。   只是无论他的模样多么出众,她都深知这人的恶劣性子。   这花灯没多好看、她也没那么想许愿,这般想着,白莺莺毫不犹豫地就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谢云宸倒不在意,他神情坦然自若地拿过了那最后一盏花灯,吩咐道:“谢钧,付钱。”   今日本应该是他们离开的日子,马车都已经停在了郊外,只是没想到今夜的清河镇倒是十分热闹,半点都没有往日清冷的样子,谢云宸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只是这里人着实太多了,围得水泄不通的,一时间马车又无法穿行,谢钧只能停下马车,他是个喜欢凑热闹的,见公子一个人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谢钧便四处瞧了瞧。   按理说这清河镇位置偏僻,像往常这般时候早就是静悄悄的了,可今夜却如此热闹,谢钧一时间没有忍住好奇心,朝着旁边人随意地打探了两句,这才知晓今日原是花灯节,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倒不如凑一凑热闹。   若是往常他喊公子,公子定然要随口训斥他两句,可今日他刚开口,公子随口就答应了,谢钧方才还心中困惑,似公子这般不喜闹腾的人、居然愿意买一盏花灯,莫不是撞邪了不成?   方才看见莺莺姑娘的时候,谢钧才算是恍然大悟,莫不是公子看见莺莺姑娘了这才专门下了马车,若是这样他以后可就算是真的惨了,这两次他可是把莺莺姑娘得罪的不轻,指不定以后要怎么磋磨他呢。   想到此谢钧心中就暗自后悔,早知白日的时候就把那些银子给她了,那些钱公子本就打算给她的,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争端才会如此,这事情本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有何必次次过去凑热闹,平白落得两头不讨好。   谢云宸视线慢慢悠悠落在了手中的花灯上,他看了两眼觉得这花灯做工着实粗糙、倒也不值得他去跟她抢,她若是想要给她便是,随意地将这花灯拿在手中,他转过身、眉心微蹙在人群中寻找,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走了这么远、那模样倒真是唯恐避他不及,思索片刻,谢云宸便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那厢谢钧才刚刚付了花灯的钱,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公子朝着莺莺姑娘走去,他心中一惊,急匆匆就跑了过去,这还得了,莺莺姑娘明显就不待见公子,方才看见公子的时候,她眼底的笑意可是登时就烟消云散了、就连粉面含春的面颊也多了几分山雨欲来的阴沉,公子这时候还过去、岂不是更招人嫌弃了?   这般想着,谢钧恨不得立刻飞到公子身边,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了上去,顾不得礼仪尊卑,谢钧急忙道:“公子,使不得。”   见谢云宸望了过来,谢钧咬咬牙凑上前,一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公子,使不得啊,莺莺姑娘本来就不喜欢你,这时候你凑上去,恐怕更是招人厌烦。”   谢钧自以为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哪料听见这话,谢云宸眼眸微掀、眼底的戾气清晰可见,他慢慢悠悠打量了谢钧一眼,语气颇为挑剔道:“你以为自己就很讨人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作收有249了,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数字~ 第69章 晋江原创独发   “你以为自己就很讨人喜欢吗?”   听见这话, 谢钧微微一愣、随后才意识到公子这是在骂他,平日里公子虽然也嫌弃他、但却从未这样明面上嘲讽他,往日里公子就算是骂他、他也听不懂, 那时候听不懂倒也不觉得难过,现在听懂了倒是觉得有些不适应,公子居然为了莺莺姑娘骂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 或许是心中实在是觉得委屈, 谢钧脑子一抽, 下意识开口反驳道:“属下虽然不讨人喜欢,可莺莺姑娘明显更不待见公子。”   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凝滞了, 冷风一吹, 谢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浑话,完了、彻底完了,他离英年早逝也不远了。   怒极反笑, 谢云宸歪头看了一眼谢钧,眼神中的凉意吹起阴风阵阵, 片刻过后,他眼底浮现了若有若无的揶揄,语气带笑、耐心十足反问道:“谢钧,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霎时, 谢钧觉得自己身后阴风阵阵, 他拼命地摇了摇头, 欲哭无泪惊慌失措道:“想活, 属下知错了。”   看了他一眼, 谢云宸颇为嫌弃地将手中的花灯扔了过去, 谢钧下意识地接过了这花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扔下一句话后,谢云宸就转身离开了。   “你既然觉得自己讨人喜欢,就把这花灯给她,看她愿不愿意收下。”   闻言,谢钧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果然公子还是念着旧情的,摆明了是在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他可要好好表现才是,只是下一刻,谢钧就耷拉下了脑袋,昨日他用长剑对着莺莺姑娘,只怕她心中恨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愿意收下这花灯?   为难地在原地徘徊许久,谢钧深吸一口气,总算是下定了主意,朝着白莺莺走了过去。   白莺莺觉得今日着实是晦气,一连碰见了两个不想见的人,她提着裙摆匆匆离去,用余光扫视了一下身后,见杜子盛和谢云宸都没有追上来,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慢慢放慢了步伐,清风徐徐吹过鬓边,她才觉得稍微放松一些,只是好景不长,她还没休息多久,身后忽然就传来一阵子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就传入了她的耳中。   “莺莺姑娘,公子让属下把这个花灯送给你。”谢钧眉眼低垂,双手捧着花灯递到了白莺莺眼前,那模样还真是半点看不出昨日拿长剑指着她的模样。   白莺莺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他们这对主仆都是脑子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她就任由谢钧捧着这花灯站在身前,许久过后,她才轻笑一声道:“然后呢,他要送、我就一定要收下吗?”   不等谢钧开口,她就神情冷淡地拂袖而去了,根本不愿意再搭理这对主仆,谢钧抬首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想到方才公子那般讥讽的语气,他咬咬牙继续写追了上去,开口道:“姑娘还是收下吧,若不然依照公子那性子,只怕又会来找姑娘的麻烦了。”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就更加安静了,白莺莺面容上的笑意顿时也挂不住了,她神情冷然地上下打量了谢钧一眼,语气冷冰冰道:“谢钧,你最好祈祷我们以后再也碰不见了。”   言毕,她就随手拿过了谢钧手中的花灯,头也不回便离开了。谢钧原本还在思索莺莺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看见她收下了花灯,便也就懒得去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反正姑娘收下这花灯,他便可以回去找公子交差了。   回到了马车旁边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原先热热闹闹的河边也变得十分清净,谢钧坐在马车外面正准备驾马车离去,马车里面忽然响起一道清淡的嗓音,“她收下了?”   “是。”   谢云宸原先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原本以为谢钧定然没有把花灯送出去,她避开他的模样如避蛇蝎,居然也会收下那花灯,他原本就是故意为难谢钧,却不想他居然真的送了出去,一时间谢云宸倒是有些意外,听见这话,他睁开了眼眸、狭长的眼眸微眯,语气意味不明道:“谢钧,你果然是招人喜欢。”   谢钧驾着马车离去,半点也没有听出来这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只当公子是在真心实意夸赞他。   马车“骨碌碌”碾过青石板,夜深人静的时候风声也显得格外明显,谢云宸坐在马车中,冷不丁忽然开口问道:“谢钧,谢钧你是用什么法子让她收下那花灯的?”   登时,谢钧身子一僵,握着缰绳的右手也骤然紧缩,这话该怎么回,他若是说了实话,指不定又要挨骂了,可既然今后公子跟姑娘都不会见面了,公子摆明了不喜欢莺莺姑娘,他即便说了实话也应该没什么吧?   就在谢钧心中纠结万分的时候,谢云宸用右手捏了捏眉心,语气随意道:“罢了,那姑娘那般厌恶于我,可是我曾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听见这话,谢钧小心翼翼斟酌着言辞,何止是过分,不够公子何故要这样问,他愣了愣,问道:“公子,你不是都知道吗?”   “谢钧,我从醒来以后便有许多事情不记得了,近来五年的事情都不知晓。”明明是失忆这样的严重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闻言,谢钧当即就炸了,他右手猛地一勒缰绳停下马车,掀开帘子半个身子凑近了马车里面,急切地询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如果有事的话,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吗,除了失忆没有旁的毛病,”谢云宸抬眼看了看谢钧,很是怀疑他这五年来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还真是辜负了他对他的期待,只是这个时候骂他也没有什么用了,不过他刚才的问题谢钧倒是还没有回答,“谢钧,我可曾做了对不起那姑娘的事情?”   耐着性子,谢云宸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他的问题。   谢钧这时候倒是逐渐镇定下来了,他仔细思索了一番这些日子公子同莺莺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平心而论,在他眼中,公子已经对莺莺姑娘十分好了,可莺莺姑娘恐怕不这么觉得、她只怕是要恨死他们这么一对主仆了,假话不好编、真话说出来又太过难听,谢钧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就在他好不容易想好要怎么回答的时候,谢云宸神情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你想了这么久都没编出来什么话才,想必我同那姑娘的过节不小。”   夜色苍茫,一辆马车沿着山间小路狂奔,骨碌碌的马车声在寂静的林间很是明显。   白莺莺朝前走去,右手随意地拿着那花灯,花灯随着河水逐流,随着河边的行人越来越少,这花灯的光芒也越来越微弱了、直至最后全都熄灭,她看了眼手中的花灯,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随手就把这花灯扔到了河水中,花灯坠入水中、摇摇晃晃就沉了下去,她静静地在河边站了片刻,这才重新抬步离开。   行过长桥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长街上那人还真是奇怪,说自己在等人、可偏偏别人问他等的人是谁,他却又说不出名字来,倒真是奇怪。”   白莺莺素来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眼见夜色深沉,她便加快步伐朝着客栈走去,走过长街的时候,她倒是真的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公子站在长街上,想来方才那人说的便是他,莫名地她想到了先前跟他站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总不至于事鸢鸢吧,鸢鸢怕黑、又怕生,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呢?   这般想着,白莺莺便回到了客栈,只是刚刚走到客栈门口,她便看见了杜子盛,杜子盛失魂落魄地坐在客栈大堂里面,明亮温暖的烛光笼罩在他的周身,显得他身上无端有种多愁感,可前段时间碰见他的时候、他还是满脸天真良善,变化倒真是有些大。   不曾想到他也会在这里,白莺莺微微一愣,她自然是看清楚了他神情中的失魂落魄,可是那又如何,这世间不如意事情种种,本就不能奢望事事顺意,倒不如早日习惯了好,况且喜欢一个人本就不一定有回报,倒不如不喜欢为好,情爱这种东西,时日越长、耽溺越深,快刀斩乱麻最好。   这般想着,她权当作没有看见杜子盛,从他旁边经过的时候也不曾多看他一眼,杜子盛原本想要说些什么话,可看见她这般冷漠的态度,他只能颇为狼狈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他就这般不入她的眼吗?   白莺莺回到了房间,门口摆着两根红色蜡烛,因为她回来的太晚的缘故,蜡烛早就燃尽了,空气中还有一种淡淡的蜡味,她推门进了屋子、却并没有着急点蜡烛,思索片刻,她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了碎在地上的面具,而站在长巷中的人早就不见了。   她竟然真的觉得那姑娘会是鸢鸢,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月光清冷洒落一地,她静静地吹了会儿冷风,才觉得思绪逐渐开明,她明明已经彻底自由了,可却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大概是这出乎意料的自由,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应。   杜安提着两盏花灯回了客栈,一抬眼就看见杜子盛失魂落魄坐在,他笑了笑,将这两盏花灯递了过去,道:“公子,这两盏灯好看吗?”   闻言,杜子盛眼眸咋动两下,忽然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作者有话说:   好想写《表少爷黑化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完结这本书了…… 第70章 晋江原创独发   杜子盛在心中下定主意, 顾不得细想他就直接朝着客栈二楼奔了上去,客栈二楼静悄悄的,他站在白莺莺门前, 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门,扬声道:“白姑娘,能否开一下门,在下有话想要对姑娘说。”   白莺莺并未入睡, 她站在窗户边自然是听见了这话, 眉心微微蹙起, 她以为她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他怎么又追上来了?这时候客栈的人都睡了,他若是一直站在门口, 难免会打扰到旁人, 若是平白生了事端那可就麻烦了,想了想,白莺莺走到了门边, 一门之隔,她嗓音冷淡婉拒道:“杜公子, 奴家已经睡下了,公子若是有事,不如明日再说。”   原以为听见这话杜子盛便应该知难而退了, 没想到他还是站在门外, 一字一句颇为认真道:“白姑娘若是不开门, 在下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姑娘, 直到姑娘出来。”   他知道她这么说就是在拒绝他了, 可他总是心存一丝幻想, 难得碰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 他为何不能努力争取一下?   房间内久久一片沉寂,就在杜子盛以为这门不会开的时候,房间内忽然传出一道声响,木门缓缓打开,白莺莺站在门口,屋内并未点燃蜡烛,她的身影隐匿在一片黑暗中、仿佛与无边夜色融合在一起,“夜色已深,公子还是进来说吧,免得打扰到旁人。”   进了屋,杜子盛方才还不觉得紧张,可如今她定定地站在他面前,他的鼻尖隐约能够嗅到从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桃花香,一片沉寂中,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终于鼓足了勇气,杜子盛小心翼翼开口道:“白姑娘,你可有喜欢的人?”   “并未。”   “那白姑娘,你能不能给在下一个机会?”   “不能,杜公子,奴家并不喜欢你,世上貌美有才情的姑娘数不胜数,你若是愿意,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可在下只喜欢姑娘。”   这话说出口,原本就安静的屋子内瞬间变得更加安静了,有那么一瞬间,白莺莺觉得他这话很好笑,喜欢、什么喜欢,她倒是想问问他、他到底喜欢她什么?不过是随口敷衍的两句话,他难不成就真的喜欢上了她不成?究竟是见色起意,还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自然能够分辨出来,他或许不是见色起意,但绝对喜欢的不是真正的她,她自私虚伪、凉薄伪善,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喜欢,他若是看见了她的真面目,只怕会吓得落荒而逃。   有一瞬间,白莺莺很想这么开口,她想要撕下这层虚伪的皮囊吓走他,可是想到他的家世背景,她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戳破他所有的幻想,她低低地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可杜公子,我不喜欢你啊。”   更难听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白姑娘,如何你才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听见她否定的话语,杜子盛并没有觉得难过,相反他很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她不喜欢他,可是如今她也不喜欢旁人,那他为什么不能去试一试呢,如果一辈子只能遇见一次像白姑娘这般好的人,他为什么不能拼尽全力去试上一试呢?   若是她喜欢上了他呢,如果呢、如果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可能呢?   他想,他是愿意去试上一试的。   白莺莺没有给出任何答案,长久的沉默在屋中蔓延开来,夜风吹动木窗“扑扇”不停、发出细碎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让她觉得很为难,可她不能明确拒绝他,世间万事纷繁变换,若是以后她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呢?   “夜深了,奴家累了,杜公子还是先回去吧。”   杜子盛这才离开,自他走后,原本就安静的屋内更显的死寂,白莺莺站在窗边、凉风吹动她鸦青色的发丝,从她的视野往下看去,只觉得这条巷子寂静的瘆人,可是这么久以来,她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行走在空荡荡的小巷,不知道前路在何处、也不知道前路会如何,滚滚红尘、每当夜晚便惊觉孤单,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谢云宸,她不喜他,觉得此人性情诡异、阴晴多变,可偏偏在他面前,她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尖酸刻薄、唯利是图。   轻笑一声,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想法多少有些好笑,月光皎洁、花灯烬灭,她沉沉睡去,一觉昏昏沉沉不知前路,梦里她嗅到了檀香、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可等到她睡醒以后,那些梦魇又层层破碎在云层中,半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淡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天光从东方倾泻而下,白莺莺一觉睡的昏昏沉沉,醒来后背后早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惊呼一声,她总算是从睡梦中惊醒了,若有似无的阳光从木窗透了进来,她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昨日种种皆已烟消云散,日后如何过活都取决于她自己。   熟悉过后,白莺莺便准备出门去找宋南鸢,她一刻都不想多等了,她想要早点找到她,虽然她并不知道鸢鸢住在哪里,可那顾大夫一定知晓,他若是不愿意,她就在医馆等着鸢鸢上门,到时候她们便可以一同离开,想必到时候鸢鸢也会觉得欣喜万分。   白莺莺今日穿着一袭浅粉色的衣衫,这些衣衫都是谢钧买的,她虽然不喜欢他们这对天诛地灭的主仆,可毕竟是在侯爷府打小熏陶出来的眼光,他挑的这些款式都是极为好看的、料子也是一等一的舒适,浅粉色愈发衬得她粉面含春、眉眼盈盈,她今日心情好特意往鬓发间斜斜地簪着一根金步摇,行走之间纤腰款款、步摇摇曳生辉,衬得她如同神仙妃子、光彩照人。   若是要见到鸢鸢,她定然要打扮的仔细一些,免得鸢鸢以为她过得不好,若是如此,只怕鸢鸢又要心疼了,她不想让她知道她过得不好。   那开门的药童看见白莺莺微微一愣,认了半天才认出来这就是前日来敲门的姑娘,未曾想到这姑娘皮相居然生的如此好,“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可是你家公子又生病了?”   “并非如此,奴家今日前来是专门来找顾大夫的,劳烦小公子代为通禀一声。”   那药童这才回过神来,走回屋子通禀,不多时顾宴之便走了出来,看见白莺莺,他文雅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惊讶,随即便温润有力开口道:“姑娘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大夫近日开始要去给一户宋家姑娘诊脉,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姑娘前些日子还往家带了一个瞎子,奴家与那姑娘自幼相识,还望公子告知奴家那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一席话说完,白莺莺这才抬首看向了顾宴之,却发现他文雅的神情浮现一抹稍纵即逝的惋惜和悲痛,她来不及细想、也不愿意细想,只得开口道:“顾大夫可是不信,奴家……”   话未说完,顾宴之便开口打断了她,语气惋惜道:“姑娘,你来晚了,昨夜宅子起火,宋姑娘恐怕已经不在了。”   闻言,白莺莺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她娇艳如桃花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半步,见她这般模样,顾宴之神情中的不忍愈发明显了,身为大夫,他虽然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总是无法适应、总觉得这年年岁岁未免太过残忍,昨日那宋姑娘还站在梧桐树下,笑道:“顾大夫,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不过是半日的功夫,那娇俏若桃花的姑娘便成了一抔黄土。   刚想要开口白莺莺两句,她忽然提着裙摆跑走了,那药童刚想要追上去,顾宴之便伸手拽住了他,嗓音悲悯道:“让她好好静一静吧。”   白莺莺提着裙摆一路奔跑,层层散开的桃粉色裙摆像是一阵飘散的云烟,发鬓簪的金步摇早就摔在地上了,她却毫不在意、一直往前跑,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等到没有力气的时候,她才停了下来、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去,无意中撞到了一个人,她也不曾察觉,鸢鸢怎么会死呢?   无论结果怎样,她都应该去看鸢鸢最后一眼的,可一想到鸢鸢变成了黄土,她就觉得难以接受,鸢鸢年岁不足十八,正是亭亭玉立的年岁,她本想要以后同鸢鸢好好在一起,鸢鸢吃了这么多苦,往后的日子本不该如此艰辛。   听闻白姑娘今日早早就出了客栈,杜子盛特意跑出来想要见她一面,他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性子也是中规中矩,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善良,可想到前些日子那小乞丐的事情,他的神色便暗淡了两分,有时候这善良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只能徒增烦恼,他这样的人本就不出众,她不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   可白姑娘是那样好的一个人,面若桃花、心思纯良,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好的姑娘了。   他心悦她。   忽然被人撞到,他扭头一看那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白姑娘,只是没想到白姑娘并未注意到他,失魂落魄便朝前走去了,杜子盛担心她,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白莺莺只能凭借着本能一直朝前走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就到了无人的郊外,长桥上空荡荡的,河水中的花灯东倒西歪,瞧着没有半分夜里的繁华。   她以后应该怎么办?   她从前活着是为了自由,可孤独本就比自由更加可怕。   她以后都要这样孤身一人了吗?   她不愿意,漫漫长夜等到天明,本就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况且是永远没有亮光的夜晚。   不若现在就去死,说不定孟婆桥上还能看见鸢鸢,黄泉路总归不会太过寂寞。   作者有话说:   一直想开快穿文,但是实在是太忙了,真是实在是太忙了。 第71章 晋江原创独发   杜子盛站在白莺莺身后看了看她, 就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忽然看见她居然直接一只脚伸到了河水的上方,看那模样似乎是要跳河, 顿时他心中一紧,什么都顾不得细想,杜子盛就冲了上去,只是没等到他跑过去, 白莺莺便转身看向了他, 她的神情虽然还是十分憔悴, 可是瞧着跟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有些不同,“杜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方才白莺莺是想要寻死的, 可转念一想, 她不相信鸢鸢会如此轻易就死了,不管事情如何,她都应该去看看一眼, 若是鸢鸢死的冤屈,她要为鸢鸢报仇, 死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想到此,白莺莺轻生的念头飘散了一些,好端端的宅子, 怎么会忽然被火烧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 偏偏在花灯节的时候出事了, 世上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多得是人心算计。   听见身后传出来的脚步声, 白莺莺回首便看见了杜子盛,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 一时间倒是有些惊讶。   “方才在街上碰见了白姑娘,看见姑娘失魂落魄的,在下心中担忧便跟了上来。”说到这里,杜子盛语气微微一顿,她方才是想寻死吗,还是他方才看错了,既然白姑娘现在没事,他也没必要开口再问了。   往日白莺莺看见他会觉得有些厌烦,如今心中却有些庆幸,若是昨日闹得太过难堪,她今日恐怕就没有办法利用他了,想到这里,白莺莺眼神微敛,她神情惨白地走到了杜子盛身边,盈盈一拜道:“奴家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公子勿怪。”   言毕,她便朝前走去,只是还没有两步,她便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地倒向一旁,多亏杜子盛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这才没有摔在地上,看着她惨白的面容,杜子盛焦急地呼喊了两声,却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心中微紧、顾不得男女大防,杜子盛便拦腰抱起了她,急匆匆地朝着客栈走去。他平日里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觉得自己身体文弱一些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却恨不得走快一些、再走快一些。   杜安起来后便去公子的房门敲了敲,房间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他还以为公子还没有醒,因此便去镇子上逛了逛,想看看有没有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能够逗公子开心,因为白姑娘的缘故,公子已经闷闷不乐很长时间了。   只是刚抱着一只兔子回来,远远地杜安就看见公子抱着一位姑娘跑了过来,看着公子满头大汗的模样,杜安连忙放下那兔子就跑了过去,好在这兔子关在笼子里面,一时半会儿倒是不会丢,“公子,让奴抱着着姑娘吧。”   闻言,杜子盛瞪了杜安一眼,颇为无语道:“想的美,赶紧去请大夫。”   杜安这才发现公子怀中抱着的正是白姑娘,也是,公子是性子单纯又不是三心二意,他既然已经对白姑娘情根深种,又怎么会随便抱着旁的女子回来。   杜子盛抱着白莺莺上楼,将她放在了床榻上,为了避嫌,他专门下楼请客栈的店小二请了位婢女回来,这客栈离医馆本来就进,杜安很快就请了顾大夫过来了,诊脉的时候,杜子盛一直焦急地守在旁边,直到听见大夫说没事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   “无妨,姑娘只是气急攻心,喝两幅药调理一下就好了。”顾宴之收回右手,他看了看白莺莺,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这姑娘身上倒是隐藏着许多秘密,如此看来,或许她一开始找上他就不是为了给她家公子治病,而是为了那宋姑娘,若不然她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到底可惜了,世事难料。   气急攻心这说法本就宽泛,他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了。   白莺莺躺在床上,起先是在装晕,她如今身上没有什么银子、更是无家可归,若是不想个法子,只怕明日就要沦落街头了,他既然说喜欢她,不如就真真切切帮她一把吧。喜欢这东西本就是空中楼阁,不若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可昨夜她本就没有睡好,加之白日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躺在床上不久便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早已是日薄西山,雾蒙蒙的金光笼罩了下来、房间内一片昏黄,白莺莺睁开眼眸就看见了守在一边的杜子盛,他不知道在床榻边守了多久、整个人不住地往前栽,瞧着像是困极了,看着这样的场景,白莺莺说不出来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往日生病从未有人陪在身边,可是他却在这里守了这么久,倒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只是可惜了,小恩小惠不足挂齿,从前她会感动,现在却不觉得有什么。   翻身下床,白莺莺走到杜子盛身边、用右手轻轻退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道:“杜公子,你醒醒。”   闻言,杜子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又推了两下,他这才悠悠转醒,看见白莺莺醒了,杜子盛的面上浮现一道笑意,忙不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白姑娘,你现在觉得如何,可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大夫开了两幅药,等姑娘喝完了必定会药到病除。”   白莺莺的神情中透露出一丝憔悴,她勉强笑了笑,感激道:“多谢公子,只是奴家如今喝不下,今日的事情麻烦你了,奴家现在还有事情先行离开了。”   说完这话,白莺莺便转身离开了,见她走了,杜子盛连忙追了上去,情急之下拽住了她的胳膊,他语气焦急道:“纵然姑娘有要事,可也应该顾惜自己的身子,总要喝了药才走,难不成这事情比姑娘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屋内陷入久久的沉默,良久过后,白莺莺才回首美眸含泪看着他,一字一句带着哽咽道:“劳烦公子松手,这事情的确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许是因为她的神情太过悲痛,杜子盛觉得指尖一烫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而后他就看着白莺莺逐渐走远,看着她的背影,杜子盛莫名地想到了她眼眸中的泪花,他一时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直到看见她下了楼梯,他这才反应过来,一路小跑追了上去,迫切道:“白姑娘,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若是姑娘有要事,在下愿意跟姑娘一起、并没有要阻拦姑娘的意思,只是担心姑娘的身子罢了。”   可无论他怎么开口,白莺莺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是才走了两步,她便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若不是杜子盛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及时凑上前扶住了她,她指不定要摔成什么样子,温热的感觉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胳膊,白莺莺稳了稳心神,侧首看向了他,就在杜子盛以为她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眨了眨眼眸,紧接着一颗珍珠大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坠落在她桃粉色的衣衫上濡湿一片,“公子,我是真的有事情。”   言毕,一滴滴珍珠般的眼泪便纷纷从她的眼眸中落下,很是惹人怜爱,杜子盛站在她面前,神情满是不知所措,他想要上前替她擦去腮边的粉泪,却又担心这样会唐突了佳人,最后只能木然地往后退了半步,手足无措安慰道:“白姑娘,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直说,如果能帮上忙,在下自然愿意倾尽所有。”   白莺莺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眉眼低垂暗自垂泪,哭了许久她才停下,眼尾泛红看着他、嗓音也带了几分沙哑,“杜公子,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自然。”   问清楚那起宅子的方位后,两人租了一辆马车便朝着城郊奔去,马车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只见那地方早就化成了一片废墟,唯有门口的梧桐树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户人家,下了马车便看见这样的场景,空中依稀还有一种烧炭的味道、很是刺鼻,白莺莺的哭原先是逢场作戏,可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她顿时就红了眼眶,居然烧成了这般模样,那鸢鸢该有多疼?   她下了马车便踉跄着扑了过去,杜子盛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便跌倒,白莺莺提着裙摆跑了过去,入目尽是废墟,她顿时便觉得眼前一黑,蹲在地上疯魔一般想要找到宋南鸢的尸骨,等到她的裙摆沾染数不清的烟尘时,白莺莺这才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火势再大也不至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难不成是有人先她一步过来给鸢鸢收尸?   不可能,鸢鸢两年前才到清河镇,一直都是孤苦无依,她在这清河镇也没什么相熟的人。   想到这里,白莺莺眼神微敛,难不成鸢鸢没有死,还是鸢鸢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有些事情只是她的一种猜测,还需要证实一番。   杜子盛看着白莺莺失魂落魄的身影,见她的情绪波动如此大,担心会刺|激到她,他便没有冒然上前,许久过后,她才神情苍白的起身,走到了杜子盛身边,开口道:“多谢公子,今日真是麻烦公子了。”   不等他开口,她便又眼前一黑昏倒了,幸好此时有了白日的记忆,杜子盛倒是没有白日那般慌张了,那大夫说她今日情绪波动太大、容易气急攻心昏迷,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哄她开心,他拦腰抱起白莺莺走到了马车边,动作小心翼翼将她放进了马车中,这才坐在马车外驾马离开了。也就是在这时候,原本昏迷的白莺莺睁开了眼眸,想到他方才小心翼翼的举动,她神情中流露出一道极淡的愧疚,有钱能使鬼推磨,杜家乃是京城首富,若是想要找到鸢鸢的选择,除了利用他,她别无他选。   夜色苍茫,谢钧早先行军打仗的时候,早就习惯了昼夜颠倒,因此驾马赶了一天路也不觉得累,想到白日清河镇传来的消息,早些时候原本是想要把这事情告诉公子的,可那时候公子正服了许多药、昏迷不醒,他自然是不好禀报。算了算时间,谢钧停下了马车,扭头冲着马车里面道:“公子,你醒了吗?”   马车内,谢云宸刚刚悠悠转醒,下午的时候他服用了一些解毒的药丸,记忆早就恢复了,只是今日睡了太久,脑袋多少有些昏昏沉沉,听见谢钧的声音,他用右手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有什么事情?”   “公子,陛下找到了。”想到这件事情,谢钧就觉得头疼,一方面是因为陛下真的是在清河镇找到的,另一方面,他也害怕公子找到了陛下后,从此了无牵挂、再次寻死,人总要有些牵挂才能活着,公子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凄苦了,也没什么念想。   “在哪里找到的?”捏了捏眉心,总算是觉得神志稍微清明了一些,谢云宸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已经失忆了,昨夜为何会吩咐谢钧给她送去那一盏花灯,况且这么多时日了,也该找到沈淮清了,不然这些暗探难道都是酒囊饭袋吗,毕竟是他亲自挑出来的人,总不该如此不中用。   闻言,谢钧的神情有些犹豫,他听见这个时候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暗探分明都要把清河镇翻个底朝天了,一个月来分明就没有半分消息,哪料陛下就是在清河镇找到的,“回公子,陛下是在清河镇找到的。”   谢云宸挑了一下眉头,倒是有些惊讶,人居然是在清河镇找到的,他的右手食指摸索了一下套在拇指的红玉扳指,思索片刻,随口问道:“是在宋二姑娘姑娘那里找到的?”   明明是在问话,可他的语气却是十分确定。   “公子料事如神。”   谢钧觉得这件事情颇为棘手,若不是因为莺莺姑娘,只怕公子早就找到陛下了,现在这样倒显得公子办事不力,等到回京的时候指不定要受到多少大臣弹劾。   “无妨,继续赶路,一定要比陛下早回到京城。”谢云宸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不怕沈淮清,只是若是让沈淮清知道他为了一个姑娘、白白让他在清河镇受了这么久的苦,指不定那人还要如何阴阳怪气呢,倒不如先他一步回到京城,若是沈淮清不提这件事情,他也权当做不知晓。那宋二姑娘的宅子如此偏僻,宋丞相也暗中吩咐县令大人多加照拂,手下的阳奉阴违、办事不力也很正常,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让宋丞相顶着。   心中拿定主意,谢云宸抬手不紧不慢倒了一盏茶,品了一口随口问道:“陛下这一个月过的如何?”   “属下不知,陛下也没说,昨夜宋二姑娘的宅子起火,据说一主一仆都烧死了,陛下知道后还特意过去了一趟,听手下人说陛下的脸色很不好,”谢钧一边驾马车,一边回想着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对了,陛下今日还下旨天下大丧三日,为那姑娘祈福,只是陛下唤那姑娘‘许念云。’”   谢云宸没有再开口,他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沈淮清自然是知晓那宋二姑娘的真实身份,可如今却专门编了一个假名字,看见那宋二姑娘的尸体后,他脸色不好恐怕不是因为那姑娘死了,而恰恰是因为她没死、却用这样拙略的手段欺骗他。   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沈淮清不是一直自持温润有礼吗,怎么还让天下为一个没死的人服丧,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指不定有多荒唐,想到这里,谢云宸放宽了心,就算是沈淮清回到了京城,恐怕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了。   果然啊,他倒是有些好奇沈淮清同那宋二姑娘的事情,这么多年沈淮清一直都是温润君子,这宋二姑娘还真是好本事、居然能把他气成这个样子,没能亲眼看见,谢云宸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思绪逐渐回笼,想到白莺莺,谢云宸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倒是消散了一些,他昨夜明明失忆了,可还是让谢钧给她送了一盏花灯,谢钧当时只顾着看热闹,根本没细听那摊主的话语,可他却是记得的,这花灯本是男女定情的信物,故而花灯节男女多放花灯祈福、为的就是永结同心不离不弃,他昨夜明明听见了这话,可还是让谢钧送给了她花灯,若不是谢钧昨日多嘴喊住了他,只怕他就亲自过去送花灯了。   他明明知道花灯节的由来,却还是想要送她花灯。   想到此,谢云宸有些笑不出来了,一个荒唐又不可置信的念头慢慢浮上他的脑海,他用右手轻轻捏了一下眉心,觉得头疼又烦躁,犹豫许久,他才缓声道:“谢钧,我待她是否有些不同?”   她,她是谁?   瞬间谢钧便明白了,公子这是在问莺莺姑娘,公子待莺莺姑娘自然是不同的,只是莺莺姑娘并不喜欢公子,仔细斟酌言辞后,谢钧才避重就轻道:“自然,公子待莺莺姑娘很是不同。”   谢云宸自然是听出来了谢钧话语中小心翼翼的疑问,他顿时就觉得更加头疼了,他真是疯了、居然去问一个榆木脑袋这样的问题,他待她不同是真的,可他曾经想要杀死她也是真的,她心中指不定有多恨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想到这里,谢云宸忽然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呼风唤雨,年少时受制于人的窘迫早就不见了,所以于他而言,世上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纵然他喜欢白莺莺,也从未想过要凭借自己的行为打动她,而是直接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他觉得她很有趣、这种有趣跟猫狗无异,长久不得。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他就会厌烦了她,到时候自然会放她离开。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个样子,他越陷越深,而她厌恶他颇深,人心这样的东西还真是难以琢磨。   若是他喜欢她,那就由不得她离开了,想到这里,谢云宸的神色幽深了一些,冰冷中带着几分偏执的意味,原本想要唤谢钧调头回清河镇,只是转而想到那宋二姑娘,他的神色缓和了两分,有些事情总归是不急的,为了宋二姑娘,想必她会主动回京城找他的,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等。   幽深的夜色层层荡漾开来,天很快就亮了,杜子盛一早就派杜安出门打探消息了,杜安办事是个妥帖的,很快就打听好了事情,白莺莺刚刚起身醒来出了房门,她便看见杜子盛守在门外,“白姑娘,昨日并未有人去那出宅子。”   心不在焉道谢过后,白莺莺便出了客栈,她觉得心中乱得很,既然无人去那宅子,尸体怎么会不见了呢,总归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又或者鸢鸢并没有出事,想到此,她便觉得心中更是困惑,莫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想到这里,白莺莺心中一紧,登时就提着裙摆跑了出去,她原本是想要再去看看城墙上贴着的悬赏告示,谢云宸来清河镇就是为了找人,但那时候她并不关心谢云宸的事情,自然也不关心他到底在找什么人,这时候她心中倒是有些后悔了,急匆匆跑到了城墙根下,她便看见了一张明晃晃的告示,看清楚那告示上的内容后,白莺莺更觉得满头雾水,许念云姑娘是新帝的救命恩人,遇难薨逝、陛下让举国为她服丧三日超度。   鸢鸢的另一个名字正是许念云,想来谢云宸要找的人就是新帝了,只是新帝能跟鸢鸢有什么关系?   想到一个月前鸢鸢给她写的那一封信,白莺莺眉心“突突”跳了两下,莫不是鸢鸢说的那个负心人就是陛下,那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难猜到了。   她捏了捏眉心,觉得更加头疼了,鸢鸢如今惹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是自身难保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告示根本不是为了给她祈福,而是要逼着她回京城。   想来过不了多久,鸢鸢就要被迫回京城了。   想到此,白莺莺就觉得更加担心了,她如今不知道鸢鸢究竟身在何处,若是能够见着鸢鸢,她好歹也能同她商量商量应对的对策,让天下人发丧就是国丧,新帝居然已经愤怒到了这种地步,鸢鸢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总不能真的用了信上的法子吧,想到鸢鸢那些大逆不道的措辞,白莺莺更是觉得眉心突突一跳,恨不得揪住宋南鸢的耳朵好生骂她一顿。   人活着首先要惜命,她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喜欢上你,情爱才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毒药,而折辱则适得其反,弄不好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想到关于这新帝的传言,白莺莺觉得更加心慌了,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鸢鸢去死,她得想办法救她,年幼相识、她们两个人的骨血早就深深融合在了一起,若是鸢鸢死了,那她在这世上可就真是孤身一人了,倒不如早早死了为好。   既然陛下摆明了是要逼着鸢鸢回京城,那她就直接回京城等鸢鸢,还真是命运弄人,她费尽心思想要逃出京城这个牢笼,最后却只能心甘情愿回去。   心中既然已经下定决定了,白莺莺也就不觉得迷茫了,只是她不能一人回京城,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本就容易受到欺辱,这世道对姑娘家从来就是残忍的,如今碰巧杜子盛,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方才杜子盛眼睁睁看着白姑娘跑了出去,他自然是放心不下,刚想要抬步追上去杜安却开口唤住了他,“公子,你不如让白姑娘好好静一静。”   杜安看着公子神情中肉眼可见的焦急,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良善,白姑娘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若是一直凑上去恐怕会适得其反。这白姑娘倒还算是个好人,没有一直吊着自家公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客栈中焦急的等待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就在杜子盛彻底按捺不住想要追出去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白莺莺站在门口,杜安昨日从集市上买了一只兔子,看见公子方才如此心神不安,杜安就从房中抱出了这只兔子、准备给公子瞧瞧,只是没有想到他刚抱着兔子出来,公子就一把夺走了这只兔子,一路小跑凑到了白莺莺的面前,笑着开口道:“白姑娘,你可喜欢兔子?”   杜安一个人在楼上颇为傻眼,平日里总觉得公子不知变通、性子也透露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现在倒是突飞猛进,就连借花献佛讨姑娘欢心的手段都学会了。   白莺莺垂眸就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接着才反应过来将这兔子抱在了怀中,看见她这般反应,杜子盛只以为她是真的喜欢这兔子,他送了口气,思索一番言辞后,道:“白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需要去派人打听消息吗?”   “不了,公子若是要回京城的话,能否捎上奴家一段路?”她削葱似的指间缓缓抚过兔子雪白的容貌,楚楚可怜的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只让人觉得不忍心拒绝她,况且杜子盛巴不得多跟她相处一段时间,自然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白莺莺并不喜欢怀中的兔子,总是让她莫名其脉地想起些云宸、想起他的心狠手辣,她抱了一会儿兔子就还给了杜子盛,正准备上楼的时候,杜子盛忽然开口唤住了她,“白姑娘,在下要如何做你才会开心起来?”   闻言,白莺莺微微一愣,生平似乎从未有人这般问过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要想着如何讨好旁人、不着痕迹地讨好旁人,从未有人关心她的喜怒哀乐,她眉眼低垂站在原地片刻,心头忽然有了一分稍纵即逝的动容,于是她扭头看着杜子盛颇为认真道:“杜公子,你是个极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你,莫要喜欢我了,也莫要再对我好了。”   因为不值得,她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生在淤泥当中、连同心肝都是黑的,她这辈子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如何算计旁人、如何踩着旁人往上爬,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这样的她原本就不值得旁人喜欢。   “可白姑娘,喜欢你是在下自己的事情,在下是心甘情愿喜欢姑娘的,喜欢一个人自然是想要全心全意对她好。”   他的神情颇为认真,有那么一瞬间,白莺莺很想问问他、问问他到底喜欢她什么,他可知这幅神仙皮囊下藏着的是蛇蝎心肠?最后,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这人本就是自私自利,方才忽然良心发现愿意提醒他一两句,她能做的都做了,他既然还要喜欢她那便由着他,总归她现在还用得上他。   她今日开口说要回京城,杜子盛自然是十分上心,正午的时候用了午膳,主仆三人便回京城了,这地方偏僻附近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加之白莺莺着急回京城,杜安便赶了一天的路,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总算是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短暂休息后,三人便又出发了,只是行到一处镇子的时候,杜子盛忽然掀开马车帘子唤住了杜安,“杜安,这镇子上有个小乞丐,你去寻一下他,一并带回京城。”   吩咐完杜安,杜子盛才微微一笑,神情中带着几分悲悯的意味,“白姑娘有所不知,那孩子是个可怜人,前段时间因为偷包子被送到了官府,如今右手少了一根指头,很是可怜,我便想着带他回京城,虽说不能让他大富大贵,但总归不会再挨饿了。”   闻言,白莺莺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那小乞丐,她并不觉得愧疚,人做错了事情便要受到惩罚,这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只是担心杜子盛提前识破了她的恶毒心肠,她现在还要利用他。   见她没有开口,杜子盛只当她是忘了两人初遇的场景,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随即他就眼眸一亮,兴致勃勃解释道:“白姑娘还记得我们两人初遇的场景吗?”   “奴家记得,也记得那小乞丐,杜公子果然是心思纯良的人,”白莺莺不愿意一直谈论这件事情,她不觉得自己那件事情有什么错,依她看来,分明是那包子铺掌柜的可怜一些,那掌柜的先前逮住了这小乞丐许多次,每次都是苦口婆心教导一番,可那小乞丐每次都是不以为意,自从杜子盛给了那一锭银子后,这小乞丐就更是变本加厉了,那掌柜的也是个老实人,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就顺水推舟献了一题计策,也算是给那掌柜的解了燃眉之急。   这世道活着本就艰难,总不能要求人人慷慨善良。   “公子心地善良本没有错,只是杜公子可曾想过到了京城,应该如何安置他,”白莺莺言语不疾不徐,看见杜子盛神情中的迷茫,她微微一笑,颇为善解人意接着道:“公子不如先回京城,等到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后再接这孩子回去,况且我们现在正在奔波赶路,就连我们都觉得疲惫,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孩子?”   她这一番话倒是顺利打消了杜子盛的念头,杜子盛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索性现在只是刚刚进入镇子,杜安还坐在外面赶马车,杜子盛掀开了马车帘子,扬声道:“杜安,不必找那孩子了,我们在镇子上稍微休息一下就继续赶路,等到以后有机会了再把那孩子接走。”   一行人到了镇子后,简单休整一番后便又继续赶路了,白莺莺坐在马车中默默思索以后应该怎么办,既然谢云宸答应帮她解决白府的事情,那她如今就可以光明正大回到京城,只是希望那些不识趣的人不要再来招惹她了,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况且她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只是不知晓五姐姐白芙蓉如今过得如何,还希望临走前她的那一番话,五姐姐多少能够听进心里。   奔波三日后,谢云宸总算是到了京城,次日沈淮清也回京城了,谢云宸早早地就去城门口接他了,消失了一个月,沈淮清瞧着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看来那一个月倒是没有吃什么苦,两人虽说是自幼相识、相互扶持到了今日,但他们都是性子冷淡的人,见面了随意寒暄两句就分开了。   陆时砚知晓谢云宸回京后,早早就把一摊子事放在了,谢云宸在皇宫处理了片刻政务就不耐烦了,见沈淮清回来了,倒是心安理得地借机推脱了这些事情,只是他先前得罪了朝中的大臣,这一个月来陆时砚也没少打着他的名头干事情,好不容易见新帝回来了,这些大臣哪里还记得自己原来的旧主呢,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凑到沈淮清面前诉苦。   谢云宸不欲让沈淮清为难,自请禁足在侯爷府,这些大臣出了一口恶气总算是没有再闹,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这谢小侯爷如此无法无天、居然只是禁足两个月,这陛下实在是偏心,他们原本还想继续上奏,只是想到谢云宸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只能做啊。   在皇宫中,谢云宸临走前看了眼沈淮清,不着痕迹拱火道:“过去的一个月不知陛下过得如何?”   他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自从回京后,沈淮清的脸色就十分阴沉,定然是受了不少搓磨。   闻言,沈淮清正在看着奏折的动作微微一顿,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滚滚燃烧,她怎么敢呢、宋家二姑娘的胆子就这么大吗,她可能承受一位帝王的怒火,她做事这般决绝,真以为他会放过她吗?视线阴沉了两分,沈淮清抬眸看了眼谢云宸,连带着他也一起迁怒了,“谢小侯爷手下人都是从哪里找来的,若只是一群酒囊饭袋的话,不如早早杀了也落个清净。”   谢云宸并不是生气,他倒是有些惊讶,要知道沈淮清平日里都是温润君子、品行高洁,如今居然会开口讽刺人了,他本就是为了惹怒他,随即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臣的属下自然不如宋二姑娘能干。”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可这话里面的意思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眼见沈淮清的脸色更加阴沉了,点到为止这个道理谢云宸还是知道的,不等沈淮清再开口说话,他就直接转身离开了,皇宫正殿外面守着一群准备告状的大臣,一个个都跪在外面求陛下做主,只是远远地看见谢云宸出现之后,每个人都动作一致地低下了头,那眼观眼、鼻观心的模样还真是跟方才判若两人。   他们以为谢云宸是看见了奏折,这谢小侯爷性情古怪、指不定还要怎么收拾他们,没想到谢云宸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离开了,那目中无人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愤恨。   谢钧坐在马车外面等着公子,谢云宸出来后两个人就一同离开了,如今才刚刚回到京城,府中有许多东西还没有来得及置办,若是要在府中禁足两个月,还需要再去买一些东西,马车行了约莫一刻钟,谢钧就下马车去铺子里买东西了,临走前谢云宸忽然开口唤住了他,“谢钧,记得置办一些姑娘家的衣裙还有首饰。”   只是侯府并无姑娘,难不成这些东西都是买给莺莺姑娘的?   琢磨不透公子的心思,谢钧也就不再为难自己了,反正公子的心思向来藏得深,一般人都猜不到。   见谢钧离开后,谢云宸右手正准备放下马车帘子,没想到忽然一辆马车从旁边越过,驾马车的人正是杜安,长眉微挑,谢云宸倒是有些意外,这对主仆怎么回来了?   世上真的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谢云宸的眸色幽深了两分,似乎是心灵感应一般,下一刻一只莹润白嫩的手掀开了马车帘子,一张肤白胜雪、艳如桃李的面容便出现了在视线中。   谢云宸几乎是立刻放下了帘子,他看着空荡荡的马车轻笑一声,她还真是好本事,难不成真以为这杜家少爷能帮上她?   那她可就找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努力完结的一天…… 第72章 晋江原创独发   进入京城后, 热闹喧哗的声响就从马车外面传了进来,这几日分外奔波劳累,白莺莺原以为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模样已经足够狼狈了, 没想到如今回来却更是疲累,只是这一路上都十分僻静,乍然听见喧哗的声响,她却觉得有几分熟悉的人气了, 她微微侧着身子伸手掀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 回首往后面看去、但见周围行人匆匆, 长街两旁商铺琳琅,尽显京城的繁华。   只是视线从一辆马车越过的时候,白莺莺的视线下意识地多停留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这马车看着有些眼熟,不过大户人家的马车都差不多,说不定是她认错了, 这般想着,白莺莺笑着摇了摇头, 正准备放下帘子,不成想一位身穿黑衣的公子径直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长眉入鬓、面如冠玉正是谢云宸, 顿时, 她的眼神就变了,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谢云宸抬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眉眼中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质根本遮掩不住, 见他居然还敢看过来, 白莺莺瞪了他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帘子。   马车“骨碌碌”远走,谢云宸眼眸中的笑意慢慢消散了一些,她就如此喜欢这杜公子吗,酒囊饭袋一个也值得她如此费心?   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杜府虽然家大业大,可在朝中却没有相识的人,再言这杜子盛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再大的家业若是传到了他手上、恐怕都会被败个精光,她若是喜欢他,那眼光着实也太差了。   她向来是个聪明人,到底谁能够帮上她,她自然知晓。   他如今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等,只是希望她不要让他等太久。   沈淮清惯是个会装模作样的,明明恨不得立刻派人把那宋二姑娘捉回来,却还是明面上逼着她回来,倒是个体面人,只是告示张贴出去的那一日,宋丞相就派人去找宋二姑娘回京城了,这件事情沈淮清肯定知道,他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他又能体面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谢云宸的眉眼间浮现一道幸灾乐祸的笑意,那宋二姑娘还真是好本事,倒不是白莺莺口中柔弱善良的哑女。   谢钧是个办事妥帖的人,不久后就买全了东西回来了,掀开马车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家公子的神情,莫名觉得公子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还真是稀奇。   杜子盛家大业大,他自己虽然只是个纨绔子弟,但是手里面也是不缺钱的,原本想要给白姑娘直接买下一间宅子,幸好杜安及时制止了他,“公子,你若是直接给白姑娘找了间宅子,那岂不就是把白姑娘当成外室了?”   闻言,杜子盛这才恍然大悟,转而为白莺莺找了一间客栈,临走前吩咐杜安给她置办了些衣衫,妥帖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后这才离开,白莺莺托杜子盛专门派人去打探宋南鸢的消息,她虽然焦急,可却也只能在客栈里等消息传回来。过了三天后,总算是有宋南鸢的消息传来了,白莺莺顿时就按捺不住了,急匆匆地出了客栈想要去丞相府见鸢鸢一面,可她刚刚走到客栈大堂、就看见谢云宸坐在角落里不紧不慢喝着茶,他在这里干什么?   白莺莺懒得去想这件事情,反正每次碰见谢云宸都没什么好事,或许这件事情只是凑巧了,他既然没有主动惹事生非,她也没有必要凑上去找不快,她行色匆匆地跑到了宋丞相府,刚想要凑上去,她这才发现这丞相府周围有许多官兵在看守,看着情况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她更不可能进去。   忽然想到了方才谢云宸出现在客栈中,白莺莺脑海中再次浮现了那个荒唐又好笑的念头,他总不会是专门在客栈里等她的吧、还是他算准备了她一定会找他?   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难不成他真的喜欢她啊?   莫名想到了花灯节那一|夜他托谢钧送来的花灯,那花灯本就是男女定情的信物,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他知道却还是要把花灯送给她?   思绪纷乱,白莺莺站在梧桐树下、淡紫色的花瓣衬得她娇艳的面容多了几分雅致的韵味,匆匆一个月的光阴逝去,京城也进入了早秋的季节,清风吹在身上有一种凉意,忽而察觉到手背上多了一点冰凉的触感,白莺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下雨了,旁的事情先不说,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为好。   雨点自云中坠|落,才方方走了两步的距离,白莺莺一抬头便看见了谢云宸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她身后,一袭宝蓝色的长衫越发衬得他剑眉星目、清俊过人,他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视线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他的目光明明是如水一般的淡然,可白莺莺总觉得不单单是这样、里面似乎还蕴藏着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只是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看见他。   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原本只是星点般的雨丝就骤然斜织成细线,密密麻麻如同人的心绪纷繁不定,白莺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若不是此处只有这一条巷子,她一定会换条路,目不斜视地从谢云宸身边走过,他一直都没有出声,擦身而过的时候,白莺莺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谢云宸就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由着力把她拽到了他的怀中。   雨丝纷纷扬扬,油纸伞拂落雨珠发出清脆的声响,白莺莺挣脱了谢云宸的右手,视线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道:“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被她甩开了手,谢云宸也不在意,他甚至还把油纸伞朝着她的位置倾斜了一些,细雨如织绵绵密密在油纸伞边缘荡漾开来,他视线落在被官兵围得密不透气的丞相府,言语意味不明道:“你不是想要去见宋二姑娘吗?”   闻言,白莺莺的神情流露出一份犹豫,“滴答滴答”的雨珠声传入耳中,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就像是拿捏定了她,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白莺莺稍微侧开身子、半边身子淋在雨中,嗓音冰冷道:“公子未免太过自负,真当以为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在你掌握之中吗?”   “莺莺,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谁才能真正帮到你。”不知道忽然看见了什么,谢云宸狭长的眼眸中浮现一丝笑意,嗓音也带着一贯不疾不徐的轻缓,白莺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巷尾的杜子盛,许是因为看见她跟谢云宸站在一起,他的神情浮现一道失落,像是一只下雨天淋了雨的小狗。   白莺莺神情一软,想起这段时间他的种种好来,想都没想就要抬步离开,可就当她的身子完全出了油纸伞之后,谢云宸再次开口了,他望着她神情有种笃定的淡然,“莺莺,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错过这次,以后可要你主动上门求我了。”   闻言,白莺莺愣了愣站在原地,密密麻麻的雨水顺着她的鬓发滴落,衬得她神情间多了分楚楚可怜的韵味,她想要立刻离开、她不想同他有任何的牵扯,可是同时她也明白,此时此刻能够帮助她的只有他,若是错过了这次,她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想到此,她越发犹豫了。   许是察觉了她的犹豫,谢云宸往前走了一步,月牙白的油纸伞遮蔽在头上、替她遮挡了所有的雨水,他看了看她,语气从容不迫道:“莺莺,该走了。”   云鬓松散垂在身后,白莺莺侧首看了眼写杜子盛,总归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情谊,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她不喜欢他、这些时日也都是只是逢场作戏,世上不会有比鸢鸢更重要的人了,只是既然要分别了,她总归要送他一件东西,她这样的人,不值得他的喜欢。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她踮起脚尖凑到谢云宸耳边道:“稍等,我同他说两句话。”   害怕他不愿意,她侧首轻轻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   谢云宸从来都不是个心急的人,甚至很有耐心,他垂首看了眼她,语气淡淡道:“去吧。”   闻言,白莺莺便准备转身离开,临走前,谢云宸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而他自己转身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青砖黛瓦、滴滴饱满的雨珠沿着檐角坠|落,衬得他清俊的眉眼多了分仙气。   白莺莺右手撑着油纸伞走向杜子盛,杜子盛原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乍然看见她走了过来,心中欢喜不已、连带着声音也多了几分欢快的意味,他迫不及待地朝她走进了两步,语气雀跃道:“白姑娘,在下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言毕,他就想同她一起离开,可是他走了两步后,却发现白姑娘并没有跟上来,杜子盛站在原地,抬眸朝她看了过来,“白姑娘?”   “杜公子,奴家不能同你离开了,”心中下定了决心,白莺莺抬眸看向了杜子盛,嗓音温温柔柔道:“公子,那小乞丐的伤是我弄出来的,当初那小乞丐去偷包子,我便告诉那掌柜的,若是再有下次,可以直接把这小乞丐送到官府。”   “可白姑娘,你当初不也觉得这小乞丐可怜吗?”   “可怜又如何,总不能因为他可怜便能正大光明去偷盗了吧,世上的可怜人数不胜数,奴家倒觉得那包子铺掌柜更可怜一些。”   闻言,杜子盛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他不曾想到温柔善良的白姑娘也能说出这些冷冰冰的话,他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白姑娘,是有人强迫你吗,我们不如回去再谈这件事情。”   “杜公子,奴家没有受人胁迫,这一些都是真心话,那小乞丐不知感恩、嚣张跋扈,不过是少了一根指头当作惩罚,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吗,有什么可怜的,是杜公子不识人间疾苦、太过良善。”   “可白姑娘,当初是你同在下一起救下这小乞丐的。”她的言辞太过冰冷,杜子盛有些受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无比的陌生。   “杜公子,当初若不是你开口唤住我,我根本不会开口,人间疾苦数不胜数,就连菩萨也不能慈悲渡人,公子何必异想天开?”   “那白姑娘当日为什么要停下呢?”   闻言,白莺莺视线染上了两分嘲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眉目含笑、言笑晏晏道:“自然是因为杜公子有钱了,杜家可是京城第一首富,又有谁会不知道呢?”   这些话都是她的真心话,若不是因为杜家有钱,这些时日她根本不会同他待在一起,本来就是利用的关系,分别前也不会说什么温情的话语,她要把事情做的狠绝一些,如此才能彻底绝了他的念想,他是个极好的人,可惜认识了她这样的人。   杜子盛撑着油纸伞的右手微微颤抖,她这番话未免太过绝情,他勉力想要握住这油纸伞,可偏偏他的指尖都在发抖,油纸伞偏向一旁坠|落在地上,细雨顷刻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一时间他分不清究竟是这雨水冷一些、还是她的言语更过冰冷,雨水滴滴答答坠|落,模糊了他的视线,杜子盛失魂落魄抬首看着她,“那在下呢,在下在姑娘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莺莺并没有回答他,她什么都不曾说就直接转身离开了,什么样的人、自然是可以利用的人,她已经告诉他不要喜欢她了,是他自己执迷不悟,反正喜欢这东西总归是容易改变的,经过今日的事情,恐怕他以后都不会愿意见她了,想到这里,白莺莺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   谢云宸站在屋檐下,见她走了过来,他眼眸含笑朝她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行走间衣袂间或纠缠在一起,越发显得亲密无间,谢云宸一手撑着油纸伞,间或垂眸看了她一眼,嗓音清淡道:“可是不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不过是利用的关系,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自然需要一拍两散,”这话是实话,白莺莺不觉得不忍心,甚至她有些惋惜,如今把话挑明了,以后可就不能利用杜子盛了,只是无缘无故,谢云宸为什么忽然要找上她、还要帮她去找鸢鸢,他当真有如此好心,“公子呢,无缘无故,公子为什么要帮我?”   闻言,谢云宸便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在原地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莺莺,我心悦你。”   顿时,白莺莺愣住了,他语气实在是太过平淡了,就像是在说一件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他这样的人没有必要撒谎骗她,可是那一瞬间,她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三番五次说要掐死她,如今却忽然改口说喜欢她,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吗,这样的喜欢她承受不起、也无福消受,只是这些话都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谢云宸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疯子也知道喜欢人啊?   “喜欢奴家,奴家这样的人心机深沉、包藏祸心,除了这一身皮囊,怕是没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了,”说道这里,白莺莺冷淡的神情陡然一变,琉璃似的眼眸中浮现一道妩媚的笑意,她知道自己一贯都是极美的、这身皮囊艳丽到极致,她轻笑一声贴近了谢云宸的身子,语气缠|绵若春风,“小侯爷也是喜欢奴家这身皮囊吗?”   见谢云宸不回答,白莺莺心中的嘲讽意味越发浓厚了,她歪头看向了他,语气温柔却挑衅,“如何,奴家若是陪公子睡觉,公子就能救下宋二姑娘吗?”   “若真是如此,奴家此生一定会感恩戴德。”冲着谢云宸盈盈一拜,白莺莺往前走了半小步,曲线玲珑的身子凑近了他,她踮着脚尖、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唇|瓣微启就要贴上去。   谢云宸一直都没有阻止她,甚至在她凑上来的时候用左手搂住了她的腰,只是在她的红|唇凑上来的时候,他侧首避开了她的吻,油纸伞从右手中跌落、摇摇晃晃坠|落在地上,他双手掐着她的腰、稳稳当当把白莺莺放在了地上,言语冷淡却含着一丝纵容,“莺莺,你不必如此,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会救那宋家二姑娘。”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再次补充道:“你无需如此。”   如需如此,那他想要干什么?   “那公子呢,公子喜欢我什么?”漫天瓢泼大雨坠|落,她身上的衣衫早就淋湿了,未施粉黛的面容显得尤为清透,这一些白莺莺忘记了所有的伪装,她只是眼神嘲讽地看着谢云宸,继续道:“我这样的心思狠辣,没有半分姑娘家的温柔可人,公子真的喜欢这样的我吗?”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不觉得自己值得旁人喜欢,也不觉得自己有喜欢人的能力,她这样的人从来都是生在淤泥当中,费尽艰辛活下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她没办法做到如同莲花一般的出淤泥而不染,勾心斗角、栽赃陷害,这样的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她出生在算计当中,能够安然无恙活到今天也都是因为算计。她不觉得羞愧,也不觉得良心不安,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她,是否值得旁人真心实意的喜欢?   那些靠着手段骗来的喜欢,真的是喜欢吗?   雨丝纷飞中,白莺莺恍惚中听见了他低低的一道叹息,谢云宸伸出右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语气似无奈似叹息,“莺莺,你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眼中,你很好。”   “为了自保心狠手辣不是丢人的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我看那些名门闺女矫揉造作、一个个像是镀上金光的菩萨,莺莺,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白莺莺分辨不出他言语的真假,只是无论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不会想相信他,他这样的人心狠手辣,比她还不如,她才不要他的喜欢。   见她不再说话,谢云宸也不强求,他想到了从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心头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晓如何喜欢一个人,他待她如同猫狗一般确实是他的错,可那日他明明知晓这花灯的用途、却还是想要把这花灯送给她,他是真心实意喜欢她,想到这里,谢云宸垂首看了眼白莺莺,嗓音低低道:“莺莺,莫要不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雨丝滴滴答答坠|落,她还是没有任何回答,谢云宸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油纸伞,替她遮蔽连绵的雨丝,他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谢钧牵着马车在巷尾等他们,看见两个人如同落汤鸡一般走来,谢钧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天色,这雨势也没有这么大啊,怎么公子和莺莺姑娘的身上全都湿透了?   上马车的时候,白莺莺原本想要扶着谢钧,哪料谢云宸掐着她的腰,动作轻飘飘地就把她抱到了马车上,感受到她诧异的目光,谢云宸冷淡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从前针锋相对的时候两个人可以好好相处,如今他明白了自己心意、断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待她了。   雨丝滴答滴答的声响被隔绝在马车外面,方才被谢云宸抱上了马车,白莺莺没想到他忽然这样做,只是诧异过后她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毕竟这样的疯子做出来什么养的事情都不惊奇,只是他如今怎么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般想着,白莺莺侧首悄悄看了眼谢云宸,却见他白净的耳垂染上了一抹粉色,她顿觉惊讶,他这是害羞了?   撇了撇嘴,白莺莺觉得好笑,从前强迫她的时候镇定自若,如今倒是知道害羞了?她有些忍俊不禁,恰好瞥见桌子上放了一盏茶水,白莺莺下意识地就伸手倒了一杯茶,正准备一饮而尽,没想到谢云宸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他的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冰冷的感觉稍纵即逝。   谢云宸拿过了她手中的杯盏,摇了摇头,道:“茶水里面有安神的药物,你若是喝了会受不住。”   言毕,他就仰头一饮而尽了盏中的清茶。   白莺莺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野外,她也是喝了一杯茶后倒头就睡了,许久之后才醒来,想到这里顿时怒上心头,她抬眸直直地看着他,眼眸微眯算账道:“谢云宸,你就是故意的。”   “在下可没有强迫姑娘,那盏茶可是你自己要喝的,谁料你当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素来有失眠的毛病,日日靠着安神茶才能勉强入睡,现在喝了也不觉得困,只是她从前没有喝过这安神的茶,一时间自然是无法适应。当时看见她要饮茶,他原本是想要制止的,只是转念想到她若是睡着了,恐怕会安生许多,因此便没有阻止,只是如今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承认的。   他是没有强迫,可是当时他也没有阻止啊,只是当初确实是她主动要喝这一盏茶的,也怨不得旁人,白莺莺一时语塞,若是他死不认账,她自然可以反唇相讥,他如今坦坦荡荡承认那茶里面有安神药,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   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转念想到他之前说的话,白莺莺忽然伸出右手拽住了谢云宸的衣袖,“公子,你之前说要救鸢鸢,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要你留下来,宋二姑娘便可以安然无恙,”说完了这句话,谢云宸的视线落在了她扯着他袖子的手上,只是这么一眼,白莺莺就立刻收回了手,察觉到她的反应,他的神色幽深了两分,语气有些不自在,“莺莺,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会好好待你。”   他自小在仇恨中长大,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如何喜欢一个人。   他觉得后悔,可是过往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改变的余地。   白莺莺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她也懒得搭理他,一个人的心性怎么会轻易发生变化呢,十几载光阴磨练出来的铁石心肠,真的会因为一个人变得柔软吗?   她不相信,一如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   世上从来不会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喜欢,譬如那杜子盛喜欢她的皮囊,在知晓她真实的恶毒性子后,满心的喜欢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此后见她指不定心里如何厌恶。这样的喜欢她见过太多,年华逝去、美色不再,喜欢自然也不复当初,可男子还有后路,女子当真要一辈子困在后院里,白府的那些姨娘们曾经也年轻过,跟白文昭也有一段郎情妾意的日子,可后来呢,这些喜欢变成了日复一日的哀怨不满,她们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着白文昭偶尔的到来,除此之外就是守着一年一年的孤寂岁月,可这并不影响白文昭纳新欢。   她好不容易从一个火坑里面跳了出来,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喜欢,也不会轻易就将自己的一生托付出去。   君恩如流水,总归是信不得。   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睡过,白莺莺靠在马车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眼见她的脑袋就要磕在木板上面,谢云宸垂眸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轻轻拖着她的下颌,若是往日这般,白莺莺定然早就惊醒了,可是这些时日她夜夜都在担心鸢鸢,今日得到了谢云宸的承诺,好不容易才能安心下来,只觉得疲劳,睡得更是昏昏沉沉、不分朝夕。   世子府在城郊,当年他回到京城后,实在是不愿意再回到侯爷府,就托沈淮清在城郊给他建了一间宅子,按理说他现在已经是侯爷了,这世子府也应该改名了,可谢云宸懒得去折腾,这件事情便一直耽搁了下来,他不是个在乎虚名的人,这些事情也不怎么上心。   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到了世子府,世子府修建的颇为雅致、府里面也没什么人,倒是十分安静,谢钧停稳了马车正准备回头唤公子,却不想谢云宸先他一步掀开了马车帘子、朝他摇了摇头,这时候谢钧才发现莺莺姑娘已经入睡了,不等谢钧反应过来,谢云宸就径直将白莺莺打横抱在怀中离开了。   白莺莺本就睡眠浅,先前在马车里动静倒不算太大,如今被谢云宸打横抱在怀中,她自然能够感觉到,只是她如今醒了却是不愿意面对谢云宸,索性装作睡着了的模样。   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谢云宸垂眸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到底也没说什么,世子府亭台楼榭、十里长亭如画,平日里觉得这宅子太大了,现在却是恨不得这宅子大一些、再大一些。   红廊铺展开来,谢云宸抱着她不久就到了屋子,将她放在床榻上、并且颇为贴心地为她盖好了被子,只是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悠然自得地坐在床榻边,伸出右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语气慢慢悠悠道:“莺莺,你准备装睡到什么时候?”   闻言,白莺莺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便是谢云宸精致如美玉的面容,她垂眸想着如何应付过去,却见谢云宸已经从床榻上起身了,他长身玉立站在房中,开口解释道:“房间里的衣服首饰都是昨日买的,你若是不喜欢,改日就让谢钧带着你出去买,府里没有丫鬟,今日让谢钧寻个听话懂事的丫鬟来照顾你。”   说道这里,他神情间浮上一丝犹豫,看了看她接着道:“你若是不喜欢谢钧,唤我陪你一起出去也是可以的。”   闻言,白莺莺的唇角抽搐了两下,他倒是会说话,相比起谢钧,他做的事情才算是恶劣,还真以为自己要比谢钧讨人喜欢吗?   只是不等她反唇相讥,谢云宸就颇为识趣的离开了,见他走了,白莺莺倒是有些不适应,她从床榻上起身想要换一身衣服,早知道方才就不装睡了,身上湿漉漉的倒是平白弄湿了被褥,打开了衣柜后,她有些愣住了,只见衣柜里面摆满了各种款式的衣衫,她不是个没见识的人,相反从小白文昭教导她们不要为那些穷书生的言语所蛊惑,给她们用的衣服首饰都是最好的,所以现在白莺莺很清楚这些衣裙有多么值钱。   他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她既然已经跟他回来了,他大可不必做这些表面功夫。   他就算做了,她也不会领情,小恩小惠,并不足以信服。   毕竟于他而言,钱财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她只有一颗真心,这两者本就是不能相提并论,她不喜欢他、也不会轻易喜欢上任何人,心若是丢了,人活着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随意地从衣柜中挑了一件水绿色的衣裙,白莺莺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鬓发,等她做完这一切后便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她眉心微微蹙起走到门边开门,抬头便看见了谢钧,“莺莺姑娘,属下烧好了热水,姑娘可以先去沐浴。”   说完这话,谢钧轻轻拍了一下手,便有一列侍女走了过来,“姑娘,这些是公子专门派来照顾你起居饮食的丫鬟,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挑几个留在身边伺候。”   白莺莺不喜欢丫鬟跟在自己身边,先前在白府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就要被人监视,说是侍女可谁都知道是派来监视她的,想到这里,白莺莺眉心的蹙起就更为明显了,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想到这里,她正准备勉强接受,没想到谢钧却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道:“姑娘不必勉强自己,若是不需要丫鬟就直接让她们离开,这府里原先也是没什么丫鬟的,是公子担心姑娘平日里多有不便,这才命属下去寻了些丫鬟过来。”   “那就让她们离开吧。”   细雨没入湖泊里,惊起涟漪阵阵,谢钧带着那些侍女离开后,周围顿时变得十分安静,白莺莺沿着长廊走去,抬首间便间湖里波光潋滟、荷花摇曳,她笑了笑按照谢钧指的方向朝前走去,虽说谢云宸答应了会救鸢鸢,可鸢鸢得罪的毕竟是陛下,他真的能够救下吗?   细雨纷飞中,她隐约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记忆,那时候她到丞相府做客,恰巧碰见了当年落魄太子被幽禁在丞相府,想到这里,白莺莺心中猛一咯噔,是她、是她主动开口让鸢鸢去接近那太子,这些事情难不成都是因她而起?   想通了这些事情,白莺莺就觉得越发心神不宁了,就连沐浴的时候也是魂不守舍,当年她是觉得鸢鸢一个小哑巴可怜,那落魄太子总归是皇室,若是能够随他一起离开也算是逃离了那深宅大院,哪曾想倒是给鸢鸢无端找来了祸端。   天色沉沉,许是因为下了半宿雨的缘故,天气显得尤为阴暗,白莺莺斜斜地依靠在窗边,总是觉得心绪不宁,那股愧疚感迫切地逼着她要做些什么事情、做些什么事情要让自己安心,她坐在铜镜前细细地妆扮了一番,烛火摇曳越发衬得她眉眼如画,做完这一切后,白莺莺轻轻舒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提着一盏灯走出屋子,白莺莺便朝着谢云宸的房间走去,满天星河黯淡、夜风轻轻吹拂,唯有一间屋子点着灯,若是没有猜错,那便是谢云宸的房间了,若是这身子能够蛊惑到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谢云宸正在房屋中翻看一些奏折,没想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敲门声,这府里也没多少人,都这个点了,总不能是谢钧来的吧,她竟会主动来找他,长眉微挑,谢云宸扬声道:“进。”   白莺莺推门而入,门推开的那一刻忽然吹来一道阴风,她右手中提着的花灯瞬间熄灭了,好在屋内点燃着蜡烛,她勉强能够看清路,虽说已经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可头一遭做这样的事情,她还是有些紧张,连带着鬓发间的珠钗也在叮咚作响。   深吸一口气,白莺莺弯腰放下花灯,然后朝着谢云宸一步步走去,烛火朦胧、她依稀能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过是方寸间的距离,她却觉得心惊肉颤,待走到了谢云宸面前,她盈盈一拜道:“望公子垂怜。”   屋内寂静的可怕,谢云宸歪头打量了她片刻,伸手替她整理好了鬓发间的珠钗,低低地叹了口气道:“莺莺,你不必如此做,你可是担心宋二姑娘?”   白莺莺本就是又愧疚、又自责,听见这话,竟是直接落了泪,再心机深沉,她今年也不过是十八岁,见她这般模样,谢云宸轻笑一声,先是替她擦了擦眼尾的泪,颇有些忍俊不禁道:“你担心她做什么,我倒是有些担心陛下。”   “嗯?”陛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有什么可担心的,白莺莺抬眸有些疑惑不解。   谢云宸揽着白莺莺的腰,动作轻飘飘地就把她抱在了怀中,分明是清冷如玉的嗓音,她却诡异地从话中听出来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第三次了,不过是回京两日,这已经是陛下第三次借酒消愁了。”   搂着白莺莺的腰在怀中调换了个位置,谢云宸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颇为认真道:“宋二姑娘真是好本事,照这个势头,恐怕过不了几日陛下就要被气哭了。”   他的右手指着一个方向,白莺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见了一堆花灯,这屋子里面真的有必要放这么多花灯吗?   许是察觉到她的疑惑,谢云宸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陛下今日带来的。”   那沈淮清也不知发什么疯,放着政务不去处理,居然在这里做了一下午的花灯,偏偏做出来的都丑的不行,若是那宋二姑娘看见了这些花灯,指不定要多么嫌弃。   想了想,谢云宸俯首在白莺莺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颇为认真道:“莺莺,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在下愿意娶你为妻。”   他实在是不愿意落得沈淮清那个下场,着实是人弃狗嫌,从前的事情是他不对,若是她愿意,他会好好补偿她。   闻言,白莺莺眨了眨眼,语气淡淡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晋江原创独发   有些事情她确实不愿意, 凭什么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主,他想要她性命的时候轻飘飘就可以掌控,他如今说喜欢她, 她就应该安分守己待在他的身边,世上本就没有这样便宜的买卖,她挣扎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愿意自己成为旁人的掌中雀,有些话他说的再诚挚动人都没有用。   他身份尊贵、家财万贯, 轻飘飘就能开口说喜欢她, 她若是相信了他, 只怕余生都要困在这高高的围墙里面,再眼他能给她的不过是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不痛不痒的一句喜欢罢了,待到时易世变, 这喜欢最后恐怕也不剩下什么了。   男子的真心素来廉价, 女子付出的却是寸寸如金的韶华。   凭什么?   “若是我不愿意呢?”白莺莺靠在他怀中说了这句话,她抬首视线幽幽地落在他身上,定定问道:“公子总是说喜欢我, 可你能给奴家什么呢?”   谢云宸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骤然间听见她如此询问, 他的神情间浮现一道惊讶,他右手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递到了白莺莺手中,云淡风轻道:“莺莺愿意总归是好的, 你若是愿意长长久久留下来, 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是什么?”   “库房的钥匙, 早年抄家的时候得了不少金银珠宝, 莺莺若是喜欢都可以拿走, ”明明是泼天的财富, 可谢云宸的神情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像是根本不把这些钱财放在眼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语气微微一顿,语气含着淡淡的揶揄,“那杜子盛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玩物,这辈子恐怕都挣不来这些金银。”   闻言,白莺莺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库房里的钱财也是他抄家得来的,也没有比杜子盛好到哪里去,怎地他的语气如此自豪?   见她没有说话,谢云宸垂首轻轻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语气莫名道:“莺莺若是不愿意也只能留下来,两情相悦只是话本子中的佳话,我替你救宋二姑娘,你自然需要留下来报恩,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委屈的也只有自己。”   “莺莺,你何不试着喜欢我,长夜漫漫、秉烛夜游难免会觉得孤单,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我一般爱你了。”谢云宸这话说的是实话,他看过她最恶毒的模样,也知晓她藏在这身美人皮下的蛇蝎心肠,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她,人的本性就是自私自利,她足够狠心、足够坚定,足够配得上他的喜欢,世上的善恶本就是滑稽可笑的。   “若我此生都不会喜欢你呢?”白莺莺睫毛颤动了两下,她不觉得他这番有多么诚挚,可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言都是真的,长夜漫漫难免会觉得世间悲苦,她也害怕孤独,天地浩大若是只有她一人拾级而上,那该是何等的寂寞,她害怕悲苦,所以不愿意撒开鸢鸢,这一生即便是死,她也要同鸢鸢死在一起。   可这并不代表她认同谢云宸的话语,她记得他从前待她的种种不好,她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疯子呢?   或许,他要的也不是她的喜欢。   谢云宸此人也不知是怎么长大的,白莺莺自诩心机深沉,可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小心思却似乎是一览无遗,他狭长的眼眸微掀,似乎是将她的话听到了心中,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不中听,“不喜欢也不能走,你若是敢走,我就敢寻一副锁链将你捆起来。”   他模样生得好,说起来这些威胁的话语不觉得渗人,神情是一贯的懒散轻慢,可白莺莺却知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可若是有机会能够逃脱,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离开。   得到了谢云宸的承诺后,白莺莺稍微松了口气,觉得稍微踏实了一些,她自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既然受了他的恩惠,总归应该给他一些报酬,她一无所有,真心这样的东西不能给他,贞洁在她眼中无关紧要,他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想必也是会喜欢她这份酬谢的。   身子还略微拘谨地缩在谢云宸怀中,心中下定决心后,白莺莺也就不再拘谨了,她柔若无骨地靠在他怀中,一双莲藕般细嫩白净的手腕缠上了他的脖子,不等谢云宸反应过来,白莺莺就噙住了他的唇|瓣,谢云宸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想,馨香的美人凑在怀中,鼻尖是淡淡的胭脂香,他眉心微微蹙起用右手控制住了她,挑眉道:“这是何意?”   不等白莺莺开口说话,谢云宸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语气凉凉道:“下不为例,若是想要报恩就待在这府里,别想用旁的方式来糊弄。”   这一番话说的着实是不留情面,白莺莺愤恨地从他身上下去阿奎,看见他这般正襟危坐的君子模样,暗自磨了磨牙,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这时候公子还真是正经,跟当初还真是判若两人。”   这便是暗戳戳在骂谢云宸装模作样,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也是他强迫她同他在在一起的,阴风阵阵的山洞里,是他主动开口要她吻他……   懒得同谢云宸多言,白莺莺转身就离开了,她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恨也好、爱也罢,她竟然清清楚楚记着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夜色高悬,谢云宸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书房中,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可这漆黑的房间中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原本想要在房间内处理政务,可他脑海中总是会不经意浮现她方才的那句话,“若我此生都不会喜欢你呢?”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刺耳……   谢云宸素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想到这里,他抬手轻轻挥了一下,不多时便有一个暗卫走了进来,“南疆有种蛊毒,能将中蛊人的性命用下蛊人的性命连在一起,你带人去寻这蛊毒回来。”   领命之后,那黑衣人便消失了,只留下屋内微微摇曳的烛火,谢云宸抬眸看了眼那一堆废弃的花灯架子,神情间流露出几分如有所思。   盈盈晨曦洒落,不多时天边亮了,白莺莺一早就醒了,她还有些东西落在客栈,今日总归是要拿走的,垂眸看了眼手中握着的钥匙,谢云宸既然说这些金银珠宝都是她的,她倒也没有必要同他客气,出了屋子她便让门口的侍女带着她去府库,这侍女听见白莺莺的要求时、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只是听见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世子府修建的颇为精巧,长廊搭建在湖畔上,一路走过颇为心旷神怡,半刻钟后便到了府库前,府库除了谢云宸旁人都是不能进去的,现在他把这钥匙给了白莺莺,她自然也是可以进去的。   推开面前有些厚重的木门,白莺莺便走了进去,明明是白日这府库里面却十分阴森,但是好在有夜明珠照明,倒是勉强能够辨别位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想到谢云宸说这些东西都是抄家得来的,她虽然不觉得害怕,但总归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的,随便挑选了两根金钗,白莺莺便离开了,这两根金钗足够偿还杜子盛的恩情了,她早就告诉他不要喜欢她,是他自己不听劝,非要撞个头破血流。   出府的时候,谢钧原本想要亲自驾着马车送她离开的,白莺莺拒绝后,他原本是打算再开口劝一下她,只是看见莺莺姑娘冷淡的眼神,谢钧就觉得心虚,当即便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了,都怪公子喜怒无常,害得他平白得罪了莺莺姑娘,以后若是莺莺姑娘同公子成亲,只怕他以后的日子会越发难熬。   白莺莺让另一个小厮送她离开,等到马车行到人声鼎沸的地方后,她便下了马车,让那小厮先行离开了,若是要还钱,还是要先找个当铺把这簪子当了,许久没有回京城了,原本也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的,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又是回来了。   看着热热闹闹的京城,她一时间倒是觉得有些陌生,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白莺莺正准备离开,却不想迎面忽然有一顶纱帐做成的轿撵,那轿撵四周蒙着朦胧的浅粉色薄纱、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一道身姿,她对这些事情都不在意,因此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却不想擦身而过的时候,那轿撵中忽然掉出来一个荷包。   白莺莺弯腰捡起这荷包,看见这荷包上绣着的绒花后,她的神情微微一愣,倒是觉得这荷包说不出的眼熟。   下一刻一双玉臂轻轻柔柔地挽起了薄纱,这轿撵透出一道狭窄的缝隙,轿撵中的美人垂下了右手招了招一侧的丫鬟,开口道:“荷包掉了,替我寻回来。”   白莺莺右手握着荷包,听见这话,她思索片刻径直走到了轿撵旁,语气慢条斯理道:“姑娘既然如此宝贵这荷包,那可要好生收好了,免得一不小心再掉到湖里。”   闻言,轿撵中的美人伸手一下子扯开了薄纱,宁芸看见了白莺莺神情难掩震惊,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微微一笑接过了白莺莺手中的荷包,“多谢姑娘。”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宁芸便摇身一变成了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那张清秀温婉的脸涂上了层层胭脂,显得妖娆美|艳,只有眉眼间依稀能够辨认出从前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估计都要晚上更新了。 第74章 晋江原创独发   白莺莺看着宁芸涂脂抹粉的面容, 艳丽的胭脂掩盖了她曾经的天真,她一时间竟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同一个月前那个怯生生的姑娘联系起来,只是人终究都是会变化的, 不过是或早或晚,在她愣神的时候,宁芸已经接过了这个荷包,她笑了笑道:“多谢姑娘, 若是有空不若到醉烟楼陪奴家叙叙旧。”   今日出门也没什么事情干, 白莺莺便随着宁芸一起到了醉烟楼, 许是因为白日的功夫,花楼里没什么人、瞧着有些冷清,等到了房间内的时候, 宁芸身侧的婢女就下去了, 屋内静悄悄的,宁芸从桌上拿起一小坛酒,后又寻了两个青瓷盏, 倒了一杯酒后才递到了白莺莺面前,“一别一月有余, 没想到会在京城碰见姑娘,若是姑娘不嫌弃,以后倒是可以常常找奴家叙叙旧。”   说完这句话, 不等白莺莺回答, 宁芸忽而自嘲一笑, 抬首一饮而尽盏中清酒, “恐怕奴家也没有多少以后了。”   白莺莺右手捏着青瓷盏, 听见这话, 只觉得这冰冷的青瓷忽然变得灼烧, 从指尖烫到了她那颗冰冷的心,想到了同宁芸分别的场景,或许当时她提前对楚青越动手的话,说不定就能救下她了,只是她当时没有把握,也只能看着宁芸跳入火坑。白莺莺自认不是个良善之人,她这人坏事做尽也不会觉得愧疚,只是如今同为女子,看见宁芸变化如此之大难免有些心疼。   她觉得指尖被着冰冷的杯壁烫的生疼,白莺莺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杯壁,抬眸看了看宁芸,这才下定决心道:“宁姑娘,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替你赎身。”   多可笑,从前她费尽心思就想要骗一些钱银,如今倒是可以肆无忌惮挥金如土了。   听见这话宁芸忽然笑了,她眉眼弯弯、眼神中隐约透露出几分小姑娘的天真娇憨,她忽然站起来提着桃红色的裙摆转了个圈,而后才歪头看着白莺莺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多谢姑娘,只是不用了,当初我跟楚青越私奔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   说到这里,宁芸的神情多了几分认真,她眼眸眨动两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神秘兮兮开口道:“说起来,当初楚青越看中的人其实不是我,是我主动求他带我离开的。”   闻言,白莺莺心中更不死滋味了,情之一字当真如此蛊惑人心吗,她垂眸看了看空荡荡的杯盏,轻声问道:“你就这般喜欢他吗?”   “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许是觉得好笑,宁芸动作行云流水地又倒了一杯酒,嘲讽的语气忽而一变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本就是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他、自然是因为他是最好的选择。”   三倍两盏冷酒入喉间,宁芸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连带着一颗心也被扯的生疼,头脑晕乎乎地,她有太多话想要说,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凭着记忆絮絮叨叨地说起一些事情,白莺莺很是耐心地听着她唠叨,见宁芸实在是醉的厉害,她便扶着她躺到了床榻上,许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宁芸很快就睡着了,白莺莺为她掖了掖被子,正准备离开,宁芸却忽而拽住了她的手,一双眼眸泛着柔柔清波,“姑娘你是个好人,以后若是有空就多来看看奴家吧。”   说完这话,宁芸就阖上眼眸睡着了,白莺莺这才转身离开。   睡梦中,宁芸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睡得很是安稳、唇边挂着一道柔柔的笑意,她右手紧紧地攥着腰间的荷包,那荷包的样式有些旧了,但是这荷包却看着很干净,足以看出她平日里对着荷包有多爱护。   白莺莺出了醉烟楼,她原本想要到许府去看看五姐姐白芙蓉,只是垂首看了看自己今日的打扮着实不够得体,再言方才在醉烟楼饮酒,她身上也沾染了一股甜酒的味道,若是让许府的人看见,恐怕背地里会传些不中听的风言风语。   今日还是先去客栈收拾东西吧,等到明日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去拜访五姐姐,她先是到当铺把那两支金钗换成了银子,这才抬步朝着客栈走去,她不过是昨日未曾归来,杜子盛平日里给客栈押了足够的银子,所以她的房间还是空置着的,白莺莺上楼收拾好了行李就准备离开,临走前,她从怀中掏出了那些银子递给了客栈掌柜的,托他把那些银子转交给杜子盛。   做完这一切后,白莺莺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不成想等她出了客栈的时候,迎面上就碰见了杜子盛,不过是短短一日的功夫,他的模样就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穿着一袭白衣,单薄的身子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原以为白姑娘碰见他,怎么着都会说些什么话,只是没想到她仅有看见他的那一刻、神情见才流露出少许错愕,除此之外,她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自顾自地往前走。   侧身而过的时候,杜子盛终于忍无可忍地唤住了她,“白姑娘就这般不愿意看见在下吗?”   他的嗓音带着一股沙哑,更多的却是一种被忽略的愤怒。   他不是气她,他更气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决定伺此后再也不理她,可是不过是不到一日的功夫,他便忍不住了,在这客栈眼巴巴守了许久就会为了能看她一眼,得知她来到的消息后,更是忍不住出现在她面前。   白莺莺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就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又像是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人。   霎时间,杜子盛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从脚踝处慢慢攀爬上一股寒意,明明是阳光融融照在身上,他却觉得如坠冰窖。   愣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一路小跑跟在白莺莺身后,想要同她说话,却又担心她仍旧不愿意理他,一直跟了许久,白莺莺这才回首忍无可忍地看向了他,面无表情道:“杜公子究竟想要干什么,若是有话要说不如现在就说。”   明明这件事情错的是她,可是被她这般质问着,杜子盛却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她的错,他苦笑一声,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白姑娘,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他想要说的本不是这番话,可是被她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莺莺原本是不想搭理他的,既然决定断的一干二净,自然没有再与他藕断丝连的打算,只是此时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若是不让他一次性把这些话说完,只怕他以后还是会来找她,到时候也只会徒增许多烦恼。   不多时,杜安就赶着一辆马车过来了,马车内静悄悄的,白莺莺和杜子盛两人坐在马车中、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杜子盛早知道那公子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定然出身不凡,却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谢小侯爷,骤然得知这个消息,杜子盛的眼神更加黯淡了,王孙贵族自然比他这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要好。   只是他怎么就是不甘心呢?   马车上一直静悄悄的,就在白莺莺下了马车准备回到世子府的时候,杜子盛忽然唤住了她,似乎是心中下了极大的决定,他眼尾有些微微发红,嗓音也有些颤抖,“白姑娘,在下是真心喜欢你,从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让那些事情彻底过去吧。”   “在下会派人寻那小乞丐回来,好生教导也便是当做弥补,白姑娘不用担心这件事情。”   听见这话,白莺莺忽然笑了,她乍然一笑宛若桃花朵朵绽放、簌簌摇曳在枝头,只是说出口的话语着实凉薄,“我为什么要害怕,那小乞丐做错了事情,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怎么就成我做错了呢?我不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做错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曾想到她会如此开口,杜子盛愣在了原地。   “杜公子,从相识到现在,都是你一个人凑上来,我多次告诫你不要喜欢我,是你自己非要喜欢的,一些东西也是你眼巴巴送上来的,既然决定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做好真心被践踏的准备,这世上不公的事情有许多,公子也大可不必如此委屈。我从头到尾都是这般恶毒刻薄的性子,本就不值得你去喜欢,公子不必如此伤心。”   言毕,白莺莺便转身离开了,刹那间杜子盛觉得无比心慌,这一转身或许以后都见不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忽而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嗓音颤抖道:“白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见他在为那小乞丐解围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   “公子,奴家那时候在想,这人善良却实在是蠢笨,”白莺莺回首眉眼含笑看了杜子盛一眼,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这般姿态,只是美人依旧、许多事情却不再了,她微微用力扯出了自己的衣袖,杀人诛心道:“杜公子家财万贯,蠢笨中也带着几分可爱,若不是因为你有钱,那日奴家根本就不会停下。”   说完这话后,白莺莺就离开了,徒留杜子盛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回到世子府后,还未走多远便有一名婢女走来替她拿走了行李,清风吹过白莺莺的鬓发,显得她面容越发白皙动人了,往前复穿行了一条长廊,她便看见了谢云宸。   谢云宸穿着一袭白衣、身姿挺拔,清俊无双,长廊在他身后逐渐褪色、天地万物间只能容纳下他一人,他视线含笑落在她身上,语气温和道:“莺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他的语气明明是叹惋,却偏生有一种慢条斯理的调侃。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第75章 晋江原创独发   清风吹动谢云宸的衣袂微微摆动, 他清俊的面容噙着一道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像极了翩翩九天谪仙,只是话语中幸灾乐祸的意味很是明显。   闻言, 白莺莺懒得搭理他,看不都看他一眼就要从他身边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谢云宸忽然身后拉住她的手腕,日光融融、他的右手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寒意, 只是此时触碰到她的时候, 谢云宸觉得一点暖意从指尖慢慢悠悠荡到心间, 他唇角微勾,看着她语气颇为认真道:“那我呢,我于你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白莺莺脚步微微一顿, 她垂眸视线落在他拽着她的手腕上, 轻轻挣扎了一下,原以为定然是挣扎不开,却没想到谢云宸并未用力, 所以她也就很轻松挣脱了,“公子以为是什么, 那便是什么。”   言毕,她便径直转身离开,她不喜欢他、也不愿意同他虚与委蛇, 他只是要她留在这里, 可并未要求她要对他和颜悦色。   她这话说的模棱两可, 谢云宸倒也不在意,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娉婷袅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反正她也走不了, 有些事情道也不必急于一时, 想到今日皇宫里传来的圣旨,谢云宸虽然不愿意进宫,但是想到那人烂醉如泥的情景,他扶额叹息了一声,这才命谢钧准备了马车,不多时就到了皇宫。   亮澄的金光洒满了皇宫,衬得皇宫砖红色的城墙也多了几份温情,到书房的时候,谢云宸推门而入就看见沈淮清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桌上摆着一堆用木条折成的花灯支架。   谢云宸抬步走了过去,桌上摆着不少已经做好的花灯,他长眉微挑、随意地伸手拿起一盏花灯,仔细地瞧了一眼,颇为嫌弃道:“你做这花灯着实有些惨不忍睹,那宋二姑娘怕是不会喜欢。”   沈淮清正在专心致志地用纸糊在花灯框架上,听见这话忍不住分心,顿时木条就划破了他的手指,花灯上也染上了点点鲜血,他倒是不觉得疼,随意地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拭了一下,这才抬眸看向谢云宸反讽道:“你倒是明白姑娘家的心思。”   他才是宋二姑娘的枕边人,自然是知晓她喜欢什么。   “何必要如此辛苦,你若是想要哄那宋二姑娘开心,我府上有许多做工精巧的花灯,改明差人给你送来。”书案旁边放着一盏椅子,谢云宸右手掀了一下衣袍就坐下了,依照他的想法,那宋二姑娘已然在这皇宫了、总归是跑不掉,沈淮清又何必如此费心,爱本就是掠夺和霸占,若是步步退让,只怕最后会一败涂地,况且想要赢得姑娘家的芳心应该在大事上用心,一盏花灯,承载不了多少情谊。   若是往常,他定然就把这些话告诉沈淮清了,只是他现在答应了莺莺要救宋二姑娘出去,有些话自然不应该说的如此透彻。   其实这些话他就算是说了,沈淮清也不会听。   闻言,沈淮清冷冷地看了一眼谢云宸,语气轻飘飘道:“你懂什么,心诚则灵,那些冷冰冰的花灯可入不了宋二姑娘的眼。”   他喜欢她,自然想要尽自己的所能对她好,况且若是放了花灯许愿,说不定他们就能一生一世在一起。   “臣失言了,陛下如此神通广大,前些日子又何必要借酒消愁,总不会是那宋二姑娘不喜欢陛下吧,若是如此,只怕陛下亲手做的花灯也不会讨人喜欢。”谢云宸素来嘴毒,如今冷嘲热讽起来更是丝毫不留情面,这话说的直戳人心窝子,沈淮清垂首折花灯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眼看他就要发火,谢云宸才收敛了神情间的漫不经心,极为熟练地转移了话题,道:“陛下如此着急召臣进宫,到底是所为何事?”   谈到政务,沈淮清就放下了手中的花灯,从书案的暗格里找出了一封密函,神情中带着几分严肃将这密函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或许过段时间就要辛苦你去一趟边疆了。”   谢云宸接过密函看了两眼,清俊的眉眼染上些许肃杀,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他的神情便再度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既然不想活了,自然是遂了他们的愿。”   说完这话,谢允琛从书案中找出一根火折子,火舌顷刻间就吞没了这道密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谢云宸忽然轻笑一声,看向沈淮清道:“时间久了,陛下怕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位皇弟,原来觉得他还算安分,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足够了,谢云宸能猜到的事情,沈淮清自然也能猜到、只是下不去手罢了,从前他身为太子的时候也曾亲自教导那皇弟一段时间,只记得当时他背不出来《出师表》熬夜苦读到天亮,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眼里只有他这个皇兄的孩子全然变了个样子?   “陛下,皇家本来就没有亲情,此时心慈手软,当心以后酿成大祸。”如今不过是十五岁,就敢通敌卖国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是这件事情终归还是要由沈淮清自己决断,说完这话,谢云宸就离开了。   翌日一早,白莺莺就让谢钧赶着马车送她出去了,即便是住在远郊,京城也要比清河镇热闹许多,许府家大业大、又是官宦人家宅子自然是修建的十分豪奢,半个时辰后才到了许府,在路上想到这是大户人家、总不能空手而来,白莺莺还专程买了一些首饰作为礼物,许府门口有两个穿着棕褐色短衫的奴仆在看门,见白莺莺走来,便笑着开口道:“姑娘是要找谁啊?”   “奴家来找许若倾公子的夫人,白府的五姑娘。”   谁料听见这话,那两个奴仆的神情瞬间就变了,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半月前,公子和夫人出行时遇上了意外,两个人都不在了。”   白莺莺微微一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她神情苍白地往后踉跄了半步,谢钧站在她身后,见她这模样刚准备上前仔细询问一番原委,却不想白莺莺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失魂落魄道:“谢钧,我们走。”   死了,怎么就死了?   她从前不觉得死亡这样的事情有多可怕,可如今看见身边的人离开,她才觉得何为生死两相隔,马车“咕噜噜”的声响衬得马车内更加安静了,过往同五姐姐在一起的情景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白莺莺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眼泪如珠子般坠|落,年幼时春婵嫌弃她是个姑娘,平日里不曾管她、动辄打骂,她那时候年纪小受不了委屈,总是一个人偷偷哭,是五姐姐每次都过来安慰她、给她带一些糕点,只是后来她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她这人生性凉薄,白莺莺忽然想到了离开白府的时候,她自作聪明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那时候总觉得是她帮了五姐姐,如今却忽然觉是她亲手把五姐姐推入了火坑,白芙蓉本就不想活了,她自幼就有订婚的青梅竹马,原本两人相知相许,明明已经定亲了、却偏生被棒打鸳鸯,许若倾出身名门、说喜欢她,一顶轿子就把她抬进了白府。白芙蓉自然是不愿意,她有两情相悦的情郎,凭什么要自轻自贱去成为旁人的妾侍,两人约定一起私奔,却被身边的贴身侍女出卖,明明都要逃出京城城门了,又被人抓了回来,那公子当即就被许家的奴仆乱棍打死了。   白芙蓉是不想活了,只是白文昭又用她母亲的性命胁迫,她只能坐着那顶小轿子入了许府,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许若倾笑着说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所以逼死了她自幼定亲的情郎,喜欢她所以一顶轿子迎她进门做个妾侍?   白芙蓉气得浑身发抖,红色的盖头垂下的流苏轻轻颤动,许若倾只当她是害羞……   若不是顾惜母亲的性命,白芙蓉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   是白莺莺临走前的那一番话坚定了她的决心,既然早就决定要死了,不如多待一个人走,许若倾既然说喜欢她,那就随她一同去了吧。   谢云宸禁足在世子府中倒是颇为悠闲自得,他原本找了一本闲书在看,只是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屋内那一堆废花灯上,这东西如此难弄吗,沈淮清已经学了一日了,居然也没有做出来一个像样的,这般想着,他踱步到了那一堆花灯旁边,弯腰随意地拿起了一盏花灯,端详了片刻过后,随手扔了回去,这东西看着倒也不难。   前日沈淮清在这里折腾了许久,倒是剩下了不少材料,谢云宸看了看那些竹条和纸张,伸手开始折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找些事情做一下。   他的手惯来做的是一些舞刀弄枪的事情,这竹条太过纤薄,稍微一碰就断了。   到最后谢云宸已然黑了脸,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也被竹条划出了许多伤痕。   心情烦躁地出了门,谢云宸恰巧碰上了哭得梨花带雨的白莺莺,昨日碰见的时候她还知道冲他行礼,今日眼中倒是直接看不见他了,她提着裙摆急匆匆朝前走着、无声落泪,一不留神脚下踉跄就摔在了地上。   谢云宸明明站在她的身边,却并未伸手扶住她,而是等到她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慢慢悠悠走了过去,弯腰用手抬起了她的下颌,看着她泪眼朦胧的神情,言辞轻缓道:“可是受欺负了?”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真的很抱歉,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这本书的支持。 第76章 晋江原创独发   白莺莺伸手推开了谢云宸, 并未理会他的询问,只是一个人继续朝前跑去,谢云宸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方才的表现倒也不像是受欺负了,毕竟她这性子谁能够欺负她呢?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谢钧急忙追了上来,看见谢云宸之后这才停下行礼道:“公子。”   闻言, 谢云宸微微颌首, 视线不着痕迹落在白莺莺逐渐远去的身影上, 这才眉心蹙起询问道:“出门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回来的时候成这幅模样了?”   谢钧犹豫片刻,一五一十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莺莺姑娘今日去拜访白府的五姑娘, 只是五姑娘早就玉殒香消了,平日在白府姑娘跟五姑娘关系比较亲厚,想必是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如此。”   “算了, 你先下去吧,让她一个人待一段时间。”谢云宸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严重的, 当初派人打探白莺莺的身份后,有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白府乌烟瘴气的, 结亲也只是为了利益、根本不顾念府中姑娘的死活, 那五姑娘的未婚夫婿惨死、自己又被逼迫着嫁给仇人, 恐怕她心中指不定如何憎恨那许家公子呢, 两人一起死了也算是干脆利落, 那五姑娘更是解脱了。   只是如今白莺莺正是伤心, 这些话自然不能直说, 思索片刻,谢云宸心中就有了思量,他并未立刻去找白莺莺,而是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才去寻她。   自打白莺莺回到了房中,她就一个人蜷缩在窗脚,夕阳金灿灿的光透过朦胧的窗纱落在她身上,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从前跟五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是后来她年岁大了、也不喜欢那些甜腻的糕点了,连带着从前的那些好在她心中也落了下乘……   呆呆在窗脚坐了许久,夕阳的光芒一寸寸消失,屋内也变得黑漆漆,门外忽然传出一道敲门声,这道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白莺莺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推开了门,原以为是侍女来送晚膳,却没想到门打开的时候,她抬首便看见了谢云宸,他右手提着一盏花灯,花灯橘红色的火焰温润明亮、奇迹般的中和了他身上冷峻的气质,他身后跟着谢钧,谢钧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不等白莺莺开口,谢云宸就径直进了屋子。   谢钧紧随其后,先是将红木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便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红烛,红烛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屋内,做完这一切后,谢钧就离开了。   登时,屋内只剩下了谢云宸跟白莺莺,倒是越发安静了,甚至可以听见蜡烛刺啦燃烧的声响,若是往常,白莺莺定然是不会如此纵容他的,只是她现在心中难受,倒是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她看了两眼桌上跳跃的火苗,觉得很是碍眼,就在她想要吹灭这红烛的身后,谢云宸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白莺莺下意识地垂首、就看见了那红木托盘上摆着的一堆花灯,这花灯的样式倒是跟清河镇的花灯颇为相似。   似乎是察觉到了白莺莺的心中所想,谢云宸随后将手中那盏琉璃剔透的宫灯放在了桌上,语气随意问道:“莺莺,你是喜欢这红木托盘上的花灯,还是喜欢这盏琉璃宫灯?”   闻言,白莺莺觉得这人简直是无聊透顶,总不会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吧,巴不得赶紧把他打发了,她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自然是宫灯,宫灯价值连城、精巧灵秀。”   这花灯做工粗糙、样式简陋,只要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应该选什么。   倒不曾想到她的回答如此干脆利落,谢云宸挑眉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莺莺,若是这些花灯是我亲手做的呢?”   话音未落,白莺莺就动作干脆利落地用右手拿起了那盏宫灯,皮笑肉不笑道:“宫灯。”   “让莺莺失望了,那些花灯还真不是我做的,”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举动,谢云宸并没有很意外,他视线从那些做工颇为粗糙的花灯上掠过,抬首定定地看着白莺莺一本正经道:“莺莺,你如此看重那宋家二姑娘,可若是那宋二姑娘有了心上人呢,她若是撇下你同旁人成亲,你又当如何?”   “世间男子薄情寡义,哪有什么如假包换的真心,我便守着鸢鸢,若是她受了欺负,我便接她离开……”   白莺莺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不等她把话说完,谢云宸就开口打断了她,这次他眉宇间戏谑的意味全都消散了,语气极为正经,“可若那个人是陛下呢?”   “这些花灯都是陛下做的,因为那他同那宋二姑娘一起过过花灯节,陛下觉得心诚则灵,若是他亲手做出花灯、然后同宋二姑娘一起许愿,说不定他们这辈子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说道这里,谢云宸微微一顿,添油加醋继续刺激她道:“陛下是真心喜欢宋二姑娘,那可是一个帝王的爱,你觉得宋二姑娘有能力、有资格拒绝吗?”   白莺莺的神情一直是坚定的,听到这里,她的眼眸轻微咋动两下,盈盈烛火映照在她的眼眸中,可微风轻轻一吹,她眼中又有稍纵即逝的片刻迷茫。   “再言,若是宋二姑娘不喜欢陛下,在清河镇的时候,她又为何带陛下回家、为他寻医煎药,他们二人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闻言,白莺莺骤然抬首看着谢云宸,她轻蔑一笑、眼神挑衅道:“知道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他们的往事与我何干?”   所有的伪装在那一刻被撕开,她再也维持不住神情的平静,扔下这一句话就想要抬步离开,只是谢云宸忽然伸手拽住了她,她执意要离开,所以他便用了足够的力气,“莺莺这是恼羞成怒了,你知道什么,莺莺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若是陛下将来同那宋二姑娘成亲了,到时候可要重谢你这个媒人。”   说道“媒人”这个字眼的时候,谢云宸颇为恶劣地加重了语气,他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心底的伤疤、偏生还要提刀往她的心上捅,当年的确是她让宋二姑娘去接近太子殿下的,丞相府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鸢鸢不过是一个小哑巴,若是不寻个法子离开丞相府,指不定要怎么受欺负呢,那太子殿下性情温和、不受皇帝宠信,鸢鸢即便只是一个庶女,当他的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谁知道鸢鸢会真的喜欢上那太子殿下,谁又知道先皇后会用处那样下作的手段,谁能算到这件事情居然牵连到了鸢鸢,她被送到了位置偏远的清河镇,丞相还派了一群奴仆去看着她……   “是,都是我的错,谢小侯爷可以松手了吗?”白莺莺愤恨地回首瞪了一眼谢云宸,语气冰冷又刺人。   “不送,在下还有一个疑惑,当日|你是不是早就算准了陛下就在那宋二姑娘的宅子里,所以才会借着宋二姑娘胆小、容易受到惊吓的缘故,故意不让我派人去搜查她的院子?”   一瞬间,白莺莺露出了一个娇媚的笑容,随即笑容中的娇媚又全都变成了恶毒,“是啊,我早就知道了,谁让你蠢笨呢,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蠢货。”   见她如此,谢云宸也收敛了神情间的笑意,白莺莺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只是她越挣扎、他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就越发,就在她忍无可忍准备发怒的时候,谢云宸怒极反笑,慢慢悠悠松开了她的手腕,白莺莺没有半分犹豫就想要离开,只是在她抬起一只脚准备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了谢云宸轻飘飘的声音,“莺莺,你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误会,陛下从来都没有辜负宋二姑娘,这个误会解开后,莺莺既然如此冰雪聪明,你倒是好好想想,那宋二姑娘究竟是会选陛下、还是选你呢?”   闻言,白莺莺脚步微微一顿,她神情冷淡了下来,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这才回首看了一眼谢云宸,他还真是一如既往有本事、还是彻头彻尾的让人生厌啊,趁着谢云宸没有反应过来,她大步走到了他身边,右手拉起他的右手、俯首在他的右手虎口处狠狠的咬了一口,这一日日发生的事情都足够让她愤怒,她自然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报复他,不多时她口中已经浮现了浓郁的血腥味,谢云宸一直都没有反抗,只是站在原地任凭她这样咬着他。   许久过后,白莺莺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开始发涩了,这才松开了他,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嘲讽道:“陛下既然如此喜欢鸢鸢,你以后若是再如此放肆,我便去找陛下告状,到时候受到惩罚的也不知道会是谁。”   说完这话,她就离开了。   谢云宸并没有追上去,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视线落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处,找陛下告状、他还以为她多有能耐的,冷笑一声,他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就连手上的伤口都顾不得处理就直接抬步去追白莺莺了。   白莺莺小跑一段路后,见谢云宸没有追上来,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停了下来,一路小跑确实有些累,只是还不等她喘口气,身后忽然响起了清浅的脚步声。   她回首便看见谢云宸踏月而来,右手虎口处的血痕很是明显,眼底的戾气也是清晰可见。   见此,白莺莺的眉心忽而重重的跳了两下,想都没想抬步就跑。   作者有话说:   不更新的话会请假。 第77章 晋江原创独发   看见他这般来者不善的模样, 白莺莺的眉心不着痕迹抽动了两下,想都没想就转身直接提着裙子开始跑,他这表情她从前见过, 一看就是被她惹恼了,若是不抓紧时间逃跑,一会儿指不定要给他磋磨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白莺莺跑的更加急促了, 谢云宸看了看她慌不择路的背影, 视线落在他血肉模糊的右手虎口处, 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方才不是气势汹汹吗、还要去陛下面前告状,她如今怕什么怕?   跑了许久, 她原以为早就把谢云宸远远地摔在身后了, 哪成想一回首就发现他还是闲庭信步一般跟在她身后,相比起她的仓皇逃窜,他倒是显得气定神闲、不紧不慢, 白莺莺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会武功,索性也懒得跑来, 站在原地轻微地喘气、等着谢云宸过来。   “莺莺,怎么不跑了?”见她停了下来,谢云宸才慢慢悠悠朝着她走去, 一步之遥的时候, 他眼眸微掀望了过去, 语气浑然似不知道她为何要逃跑, 彼时月光在他身后洒落一地, 衬得他越发像是从九天宫阙降临人间的谪仙。   他摆明了是在明知故问, 白莺莺瞪了他一眼, 不愿意同他再说这些虚话,“小侯爷何必明知故问,明明是小侯爷一直跟着我,如今倒显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视线从他血肉模糊的右手虎口处掠过,她语气微微一顿,继续道:“谢小侯爷到底想要如何?”   谢云宸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朝前走了两步、定定地站在她身前,这才用右手拉起了她的右手,他的手修长如玉极为好看,偏生那一道嫣红增添了鬼魅的气息,他拉着她的右手俯首在她的手上咬了一口,白莺莺原本已经做好准备了,却不想这人居然只是轻轻地咬了一口,做完这件事情后,谢云宸才继续道:“莺莺是准备到陛下面前告状吗,你如今在世子府,你想要出去总归也要问问在下答不答应?”   说完这话,他视线落在右手那一道刺目的鲜红上,语气恶劣明目张胆威胁道:“若是你今夜不肯替在下包扎伤口,往后便不用出这世子府了。”   许久过后,白莺莺才不情不愿答应了替他包扎伤口,两人回了屋子,桌子上的红烛已经熄灭了,唯有那盏琉璃宫灯在盈盈燃烧,白莺莺从屋内找来了金疮药和纱布,替他包扎伤口,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屋子内安静静的,直到白莺莺包扎完毕准备扯断纱布的时候,谢云宸冷不丁出声道:“若是宋二姑娘决心跟陛下在一起,你准备如何自处?”   闻言,白莺莺动作微微一顿,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两下、右手拿起剪刀剪断纱布,扮相过后,她才仿佛接受了这个结果,语气平静道:“那我便祝福她岁岁安康。”   已经替他包扎完伤口了,白莺莺准备收回右手,谢云宸却忽然用右手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提起,“莺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譬如宋二姑娘,她同陛下本就是两情相悦,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道这里,他语气微微一顿,继续道:“譬如五姑娘白芙蓉,她既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便应该选择如何结束自己的性命,许家本就是乌烟瘴气,她情郎死得那样凄惨,她却还要同仇人成亲,活着于她而言是天大的痛苦,既然如此,她死了才是解脱。”   “莺莺,你应该为五姑娘开心才是。”   “我自然是为她开心。”屋中寂静了许久,白莺莺才开口嗓音冷静道,只是这话还未说完,一滴泪便从她的眼尾坠|落,她自然知晓自己应该为五姐姐高兴,只是……   只是身边人一个个离开,总归是让人觉得伤感的。   况且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屋内瞬间变得十分安静,白莺莺眉眼低垂盯着那盏火苗摇曳的宫灯,两人相对沉默了一瞬,谢云宸正准备开口,只是没想到白莺莺直接伸手将那盏宫灯摔碎了在地上,她眼眸含泪恶狠狠地瞪了谢云宸一眼,道:“你滚。”   见他还是不肯走,白莺莺更觉得这人简直是可恶至极,她用力推搡着他、将他赶出了屋子,明明有些事情是可以不戳破的,可他偏偏要让她明白,着实是令人生恶。   待到谢云宸离开后,白莺莺随手推开了窗户,一望无际的清冷月光的洒落千里,这月光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却觉得尤为难过,大抵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掌控的,女子的性命轻贱如杂草、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或许能够自己选择如何死去,也算是五姐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若是一辈子都困在这深宅大院,这才是彻头彻尾的可悲。   这一宿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天蒙蒙亮的时候,白莺莺就让谢钧载着她出门了,原本是打算去买纸钱的,只是恰巧路过了醉烟楼,白莺莺忽而想到了那宁姑娘,上次宁姑娘喝醉的时候让她有空多去看看她,只是以后怕是不能了,若是陛下同鸢鸢两情相悦、陛下自然不会伤害鸢鸢,她即便是留在京城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落得个触景伤情的下场。   想到这里,白莺莺视线从那醉烟楼的牌匾上扫过,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找宁姑娘道个别才是,因为是白日的缘故,楼里倒没有什么人,白莺莺给了门口的丫鬟一些打赏的银子,那丫鬟便带着她到了宁芸的住处,白莺莺站在门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可是门内却没有传出来任何声响,她只当宁姑娘是没有听见,正准备再敲一下的时候,里面才传出了一道慵懒的嗓音,“进。”   进去的时候,宁芸正在喝酒,她右手握着一盏玉壶,那模样倒像是准备直接仰首灌酒,见来人是白莺莺,她眼神中浮现一道显而易见的惊喜,连忙起身拉着白莺莺的手、扶着她到圆桌旁边坐下,白莺莺还未开口,宁芸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今日未曾上妆,露出来的美人面清冷又干净。   “白姑娘,昨日奴家的父母双双奔赴黄泉了,”说道这里,宁芸眼眸眨动了两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唇角微勾、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语气颇为欢快道:“不对,整个府里的人都死了。”   白莺莺蹙眉看了她一眼,原本准备安慰她,只是如今看来宁姑娘的心情倒不似伤感。   “白姑娘,你知道吗,奴家父亲只是个小官,平日里需要巴结那些官员,他们没有银子便将主意打到了奴家姊妹身上,原本那日选中的是我,是奴家的妹妹见我害怕,她便替我去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殁了。”   说道这里,宁芸抬首喝了一口酒,清冽的酒水顺着她的下颌低落了一部分,她粉泪顺着腮边落下,明明在哭、可语气又是欢快的,她伸手扯下了腰间的荷包,怨毒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温柔,“很多次我都在想,那日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白姑娘,我这样的人懦弱自私,我早知道那楚青越是个骗子,我家中貌美的姊妹有很多,楚公子原先看中的人也不是我,毕竟我不够漂亮、性子也不够讨喜,是我求他带我私奔的。”   宁芸又灌了一口酒,她的神情更加苍白了,泪眼朦胧看着白莺莺道:“姑娘,让你见笑了,今日奴家有些不舒服,我们改日再叙旧吧。”   白莺莺原本想要安慰她两句,只是见她又在灌酒,既然今日不是个合适的时机,那就等到日后有空的话再来找她告别吧。   想到这里,白莺莺便转身离开了,在她刚刚推开门的时候,宁芸忽然扬声询问道:“白姑娘,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恶毒?”   闻言,白莺莺的脚步微微一顿,回首看向宁芸,她轻轻摇了摇头,见此宁芸清秀的面容上浮现了一道笑意,“白姑娘,后会有期。”   道别过后,白莺莺便离开了,她忙着想买纸钱的事情,直到走出醉烟楼的时候才察觉到了那句话的不对劲,什么叫“后会有期”?不等她想明白,原本安静的醉烟楼就忽然发出了一道刺耳的惊叫声,白莺莺瞬间觉得遍体生寒,她瞬间就明白了,那酒有问题,提着裙摆她就急忙朝着醉烟楼跑了回去,可是等到她回去的时候还是晚了。   原本空荡荡的门前聚集了许多人,一个穿着杏色衣衫的小丫鬟吓得六神无主地站在屋子里,宁芸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她的右手死死地拽着一个香囊,看见这一幕,白莺莺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后会有期、这算是哪门子的后会有期?   深吸一口气,她颤抖着指尖走到屋子中,弯腰看着宁芸,勉强维持着镇定询问道:“宁姑娘,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宁芸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嫣红的鲜血从她唇边渗出、蜿蜒而爬,她笑着摇了摇头,视线停留在右手掌心握着的荷包上,就这么短短一瞬的功夫,她便咽了气。   白莺莺睫毛颤动两下,她裙裾处沾染了许多鲜血,可是她却顾不上,右手指尖颤抖付过宁芸的面容,明明她的皮肤还是温热的、可人就是没了。   她惯常觉得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到底还是受不了身边人的死去。   死亡于五姐姐和宁姑娘而言,就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   女子的命运当真要如此无助吗,除了死就没有半分退路?   她们都不该死,只是除了死别无他选。 第78章 晋江原创独发   宁芸走的很安详, 直到死前的那一刻,她面容上也一直挂着一抹笑,白莺莺原先想要替她料理身后事, 后来才发现宁芸走之前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她寻了一个小厮,吩咐那小厮将她安葬在一处旧坟的旁边。   大约宁姑娘面容上的神情太过安详,不像是赴死、倒像是迫不及待地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白莺莺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五姐姐, 她失魂落魄走出了醉烟楼, 京城向来热闹,走在街上也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那些嘈杂的声音都逐渐在耳中淡化, 白莺莺忽而抬首望了眼天空, 心中空荡荡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五姐姐和宁姑娘开心还是难过……   明明她们都已经解脱了,可是她心头还是沉甸甸的。   难不成女子解脱的方式只有死亡吗?   谢钧跟在她身后, 方才的事情他也知晓了,姑娘接二连三听说亲友薨逝的消息, 只怕心中伤感,总归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就在他颇为担心的时候, 白莺莺忽然停下了脚步, 轻声道:“我累了, 我们回去吧。”   “不买纸钱了吗?”若是烧些纸钱能够排解姑娘心中的哀愁, 那也是值当的, 谢钧小心翼翼问道。   “不买了。”   半个时辰后, 两人就回到了世子府, 谢云宸昨夜伤了手、如今倒是顺理成章地可以不用理会那些枯燥乏味的政务了,听见谢钧传回来的消息,他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有些头疼地用手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死生之事听天由命,一个人若是不想活了,自然有千万种可以解脱的方法,认识她之前,他也是不想活的。   想到这里,谢云宸垂眸伸手打开了书案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玉石制成的小盒子,里面装的就是南疆的蛊虫,他看了两眼那玉盒、才重新伸手阖上了暗格。   她如此聪慧,自然能够明白有些事情不过是时间早晚,总归是避不开的。   这些日子还是让她自己安静一下,免得把那些无端的火都发到他身上。   谢钧原本担心莺莺姑娘会失魂落魄,没想到第二天碰见莺莺姑娘的时候,她的神情看起来平静极了,想到昨日要买纸钱的事情,谢钧生怕刺激到她,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姑娘,需要属下给你买一些纸钱吗?”   “不用买,”白莺莺侧首看了谢钧一眼,摇了摇头,忽然注意到了他身后徐徐走来的谢云宸,她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一会儿免得连累到你。”   闻言,谢钧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立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云宸只是随意地出门走走,并未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看见白莺莺之后,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就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了,他如今手还疼着、可没有心思招惹她,她若是心中有火气就找旁的法子发泄,擦肩而过的时候,白莺莺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背影,见他当真是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她胸口一阵窝火,只是想到她还有事情要求他,只能忍着气小跑到他身边,唤道:“公子留步。”   听见她的声音,谢云宸这才转身看向了她,眼眸微掀、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莺莺姑娘有何时,前日还避在下如蛇蝎,今日转变怎么如此之大?”   白莺莺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他话语中的揶揄,她噎了一口气,忍者脾气好生开口道:“陛下可是真心喜欢宋二姑娘,奴家能不能去皇宫看一眼,如此一来也能安心。”   “公子放心,若是能得偿所愿,奴家自然是会好生报答公子的。”   闻言,谢云宸的视线中流露出些许若有所思,她本来就要报答他的,如今倒是眼巴巴又送上来了一个名头,刚好南疆的蛊毒也寻到了,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他右手食指摩挲了一下戴在拇指上的红玉扳指,唇角浮现淡淡的弧度,“何必到皇宫,你随我来。”   白莺莺刚开始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后来她随着谢云宸进了书房,一眼就看见了醉的昏天黑地的沈淮清,他身边还堆着一些花灯,见此,她有些震惊地看了眼谢云宸,退了半步到他身后、右手轻轻扯动了一下他的袖子,轻声道:“这就是陛下?”   怎地醉成了这个样子?   谢云宸倒是习以为常了,他走过去弯腰拽了一下沈淮清右手握着的酒壶,不耐烦道:“别喝了,我如今手受伤了也没办法处理政务,等到你酒醒了,只怕又要熬夜处理政务了。”   沈淮清醉的并不厉害,加上白莺莺站在谢云宸身后,他便只以为那是府中婢女,他苦笑一声拿起了地上的花灯,颇为诚挚问道:“这花灯很丑吗?”   “宋二姑娘不喜欢?”见他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谢云宸自然是什么事情都猜到了,他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件事,巴不得沈淮清早早离开,省得给他带来麻烦,“送礼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投其所好,宋二姑娘喜欢什么你便送她什么,花灯不喜欢换一个便是。”   这话明明说的很是敷衍,可沈淮清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鸢鸢喜欢什么他便送她什么,不过是榻上的那些玩意儿,皇宫向来不缺这些东西。   看着陛下匆忙离去的身影,白莺莺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如今倒是有些震惊了,她觉得放心又好笑,陛下既然如此喜欢鸢鸢,自然不会再伤害鸢鸢了,想到这里,她抬首看了眼谢云宸,再度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信将疑道:“那真的是陛下吗?”   “自然,”谢云宸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丢人,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刚好想到她方才说要报答自己,他索性顺水推舟转换了话题道:“莺莺姑娘准备如何报答我?”   “公子想要什么报答?”白莺莺反客为主,她歪头看了看他,眼眸中浮现淡淡的戏谑。   谢云宸想到了那对南疆蛊虫,他走到了书案边弯腰刚想拉出暗格,没想到一股温润的触感忽然从脸颊上传来,他垂眸便看见了白莺莺的侧脸,面容白皙、眉眼弯弯,像是春日枝头招展的桃花,他轻轻避开了身子,当即便把方才要干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正准备问她这是何意,却不想白莺莺又凑上来,推着他的身子就按到了书案上。   书案上的那些折子被推落,白莺莺站在他身前笑盈盈望着他,弯腰的时候乌泱泱的秀发垂落在他的胸|前、同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袍子交织在一起,黑白分明却又亲密无间,她难得看见他如此安分的模样,眉眼弯了弯,凑近他耳畔吐气如兰道:“以身相许可好?”   说完这话,她先是在他的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随后才稍微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公子,你从前说过喜欢我,那你愿意娶我吗?”   “求之不得,莺莺,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了,”谢云宸右手揽着白莺莺的腰,微微用力两人的位置就发生了颠倒,他看着她娇艳的面容,俯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一字一句颇为诚挚道:“在下愿意娶姑娘为妻,生死不离。”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了。   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遇见她之前只觉得日子百般乏味,若不是遇见她,他或许早在清缴余孽后就自尽了,自从两年前大仇得报,一直支撑他活下来的就是辅佐沈淮清称帝,那这件事情做完之后呢,他要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碰见了她,他才知晓世上原来有比死更能让人快活的事情。   他从小不缺什么东西,他视她为猫狗,他知晓强留她在身边、她定然会心生不忿,可是那又如何,她总归要留下,待到他厌烦了、再放她离开就好。   刚开始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他如今不想这样了,他要她长长久久留下来、心甘情愿留下来,他要与她死生不离。   他是真心喜欢她,世上不会再有比她更好的女郎了,他从小便想着要报仇,为人冷漠嚣张、自然不知晓如何去爱一个人。   可好在为时不晚,好在她还愿意留下来,他愿意学习如何去爱一个人。   想到这里,谢云宸又想起了那对蛊虫,若是她看见了定然会心中不胜欢喜,只是白莺莺伸手拦住了他的脖子,红|唇轻启、柳腰缠|绵蛊惑道:“公子,你不准备抱奴家到床榻上吗?”   “此事与礼不合……”   谢云宸并不是个重欲的人,相反,他这人冷淡克制惯了,对男女□□也是有些不上心,可如今就这样看着她,他便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话未说完就被白莺莺打断了,她柔软的胳膊搂进了他的脖子,压着他的身子凑近,眼波流转、红|唇微启道:“公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总归你已经决定娶奴家了,难不成还会反悔?”   “自然不会反悔。”   “既然如此,公子就更没有犹豫的余地了,话本里常说男女□□是人间极乐,公子不是常觉百般无趣吗,难道就不想体验一番这人间极乐?”见他还在犹豫,白莺莺眼眸中的笑意越发明显了,像是盘丝洞中的妖姬一般,竭尽所能蛊惑着他。   “人间有姹紫嫣红,若是一直苦行,那该有多无趣,公子当真不想体验人间极乐吗?”   言毕,白莺莺攀着他的胳膊抬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顿时,谢云宸觉得脑子中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第79章 晋江原创独发   他用右手拦着她的腰, 手臂微微用力就把她打横抱在了怀中,世子府中没有多少奴仆,谢钧也早早地就被打发走了, 是以谢云宸抱着白莺莺走出书房的时候,长廊都是静悄悄的,白色、粉色的衣袂缠绕在一起、越发显得他们两人亲密无间。   谢云宸的神情还是极其冷静的,等到了房间的时候, 他早就已经恢复了平静, 刚将白莺莺从怀中放下来, 男女之事没有那么重要,这些事情也没有那么焦急,他一直都不是个重欲急色的人, 与他而言心灵上的满足自然要比□□沉|沦重要许多, 甚至他对这些耽溺欲|望的事情也是颇为不屑的,稳了稳心神,他抬手替白莺莺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 正准备开口说话,却不想白莺莺却想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牵着他的手就朝着床榻边走去。   谢云宸满心只想着好好与她商量这件事情,沿着她牵的方向就走了过去,“此事还是等到大婚后合宜, 总不能如此随意, 若是莺莺你实在着急, 我今日就准备请柬, 三日后就可以大婚。”   想到她急切的模样,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 似乎是觉得为难记了……   话音刚落, 白莺莺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谢云宸还以为她是答应了,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正放松警惕之时,冷不丁就被她轻轻一推、好巧不巧推到了床榻上,他素来沉静的面容难得浮上一道诧异,抬首就对上了白莺莺的笑靥,“公子猜对了,奴家确实着急。”   她的两手压着他的肩膀往下压,登时谢云宸就被她压在了床榻上,她坐在他身上、抬手拔下了发间的银簪,乌泱泱的长发垂落在身后、间或有几缕垂在了他一尘不染的衣襟上,不等谢云宸开口,白莺莺就俯身凑到了他面前落在密密麻麻的吻,床幔如同蝴蝶翅膀不断颤动。   “公子,男女□□是人间极乐,你就遂了我的愿吧。”   床榻间的温言软语最容易动人心肠,就算是圣人也忍不了,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圣人。   这件事原本是她的有心为之,可却成了他的意乱情迷。   到最后已然分不清今夕何夕。   两人沉沉睡去倒像是一对交颈鸳鸯,白莺莺等到谢云宸沉沉睡去的时候这才睁开了眼眸,她稍微动一下身子就觉得浑身酸疼,恨不得将他扇醒,只是想到她准备干的事情,她就歇了这份心思,他帮了她、她如今也算是偿还了他的恩情,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她自然没有必要同他天长地久在一起。   想到这里,白莺莺忍者身上的不舒服穿好了衣衫,先是回到屋中找了一些檀香点燃,她前些日子哀思过重,出门的时候谢钧虽然会跟着她、却并不清楚她都买了什么东西,只当都是一些寻常祭奠的东西,她从小就跟着春禅诵经念佛,闻过的檀香不在少数,自然知晓各种檀香的功效,这株檀香足够谢云宸睡个一天一|夜了,到时候她早就出了京城。   这些时日她手中也攒了些银子,倒不愁以后的日子,简单收拾一番后,白莺莺正准备出门,却不想刚好碰见了办事回来的谢钧。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谢钧并未觉得异常,他看见姑娘右手提着的竹篮、里面放着纸钱还有檀香,只是习惯性地随口问道。   “出门给五姐姐还有宁姑娘上香,”白莺莺睫毛颤动,神情眨眼间就憔悴了许多,“白姐姐的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你若是有空就送我去吧。”   她既然已经开口了,谢钧自然不会拒绝,那五姑娘只是一个妾侍自然不能安葬在许家的祖墓,许府只是随便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安葬,莺莺姑娘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好,若是知晓了只怕心里又要不舒服了。   那许公子是跟白芙蓉出门的时候遇险的,许家人心中不知道有多恨白芙蓉,这坟墓修建的十分简陋,不过是半个月的光景,坟前便长了许多杂草,白莺莺看见的时候顿时就落了泪,她右手从袖中掏出了手绢擦了擦泪,侧首对谢钧道:“你先回去吧,我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自然要说些贴己话。”   谢钧原本想要多言,只是看莺莺姑娘如今的脸色实在是不好,他这才听命离开了。   檀香缕缕燃烧,纸钱漫天飞扬,白莺莺在墓前站立片刻,用手绢擦了擦墓碑,从前总觉得时光还长,可没想到这么快就物是人非了。   她这一走,只怕此生再也不会回京城了。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五姐姐的坟,白莺莺垂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里面写着那公子早些时候给五姐姐的诗句,当时五姐姐见了心中欢喜,整日里念叨的都是这首诗,如今她把这首诗一并烧给了她,若是五姐姐黄泉有知、只怕心中也是欢喜的。   做完这些事情后,白莺莺便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她身上有的是钱银,雇了一辆马车就离开京城了,那马夫是个老实厚道的人,问她要去哪里。一瞬间,白莺莺的眼眸中浮现了几分茫然,天大地大、居然没有一个她的容身之所,还真是可笑。   思索片刻,她才叹了口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她如今孤身一人去哪里都一样,想到宋二姑娘这两年受的苦,她心中就觉得愧疚,当年若不是她出的主意,只怕鸢鸢也不会差点被皇后赐死、最后活下来却被赶到了清冷孤苦的清河镇,若是可以的话,她想要住在鸢鸢曾经住的地方。   “去清河镇。”   她不害怕谢云宸追上来,有什么可怕的,她已经报过恩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旁人喜欢的地方,他也不过是贪恋她的容颜和身子,只要得到了恐怕立即就会失去兴趣。再言,他就算是真心喜欢她,她就一定要感恩戴德地接受吗?   她凭什么要喜欢他,他一而再再而三破坏她的计划,三番五次差点连累她一起去死,她避他如洪水猛兽,没有人愿意跟疯子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狠毒,可他并未好到哪里去,性子比她更讨人嫌弃。   况且她给他留了一封书信,只怕他看见那封信的时候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谢钧回到世子府的时候,便去了书房找公子,只是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这些日子公子时常去皇宫找陛下,所以谢钧就没有多想、习惯性地以为公子是去皇宫办事了,直到深夜的时候公子还没有回来,他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匆匆找来世子府中的奴仆问了一番话,这才发现公子今天根本就没有出去。   顿时谢钧就慌了,差遣府中的奴仆在府中寻找了许久,这才发现公子居然在屋中休憩,当时他还未松一口气、一颗心立马又悬起来了,公子前些日子分明是想要自戕,莫不是公子这次又想不开了?   秉着一口气,谢钧伸出右手探了探公子的呼吸,感受到公子平稳的呼吸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轻轻晃动公子,只是公子却一直都没有起来,派人请来大夫查看了一番,只道公子是用了安眠香,要等到明日才能醒来。   谢钧一向反应迟钝,只当公子是这些日子处理政务太累了、这才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他便放下了心,总算是闲适了下来。   蒙蒙的晨光照在面容上,谢云宸这才醒了,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中衣的系带严丝贴合,若不是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抓疼,他还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忽然嗅到屋内淡淡的檀香味道,谢云宸的眉心微微蹙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总不会是睡了一天吧。   正准备唤人进来,谢钧却忽然推门而入,见公子已经醒了,他的面容上浮现一道灿烂的笑容,“公子你醒了,看来这安神香还真是好用,公子也许久未曾做一场美梦了。”   “什么安神香?”   “不是公子你点的安神香吗?”谢钧神情一片茫然,什么事情都是全然不知。   谢云宸的眉心抽动了两下,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揉了一下眉心,询问道:“莺莺姑娘在哪里?”   谢钧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昨日莺莺姑娘出门祭拜、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回来,“公子赎罪,昨日莺莺姑娘要去祭拜故人,说是有些贴己话要说,便让属下先回来了,莫不是出现了什么都意外……”   到后来谢钧的嗓音便越发微弱了,若是莺莺姑娘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测,他只怕万死难辞其罪。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你还真是小看她了。”谢云宸冷笑一声,她还真是心思活络、撒谎不眨眼,现在只怕又跑了,她以为自己能跑到哪里去?   随意地披了一件外衣正准备出门,谢钧却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一封信,看见那封信后,他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才拆开信封。   一字一句看过去,他清俊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她还真是好本事!   作者有话说:   最近越来越忙了,是真的很忙,这本书也差最后一个阶段了,《金殿》那本书最后写得很仓促,但是我写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本书如果大家觉得有些情节太快了,记得在评论区告诉我~爱你们呦 第80章 晋江原创独发   一字一句看了过去, 到最后谢云宸的脸色到最后已然是乌云密布,他神色冷淡了下来,随后将信纸折叠起来, 往日里知晓她伶牙俐齿、倒是不知她居然如此能说会道,报恩、她还真会报恩,怕是心里巴不得他早日去死吧。   谢钧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看见公子冷淡下来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公子, 需要派人去找莺莺姑娘吗?”   “找她做什么, 下去吧。”   不等谢钧应声,谢云宸随意地换上了一件衣衫后就离开了,他原本是在书房中处理政务, 只是脑海中却时不时浮现那封信上面的内容, 字字句句很是扎心,即便是已经将那封信用火折子烧了,他却还是把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面色不虞地将狼毫笔放下,他忽而又想起了那对蛊虫, 这对蛊虫花费了许多力气寻来,他如今用不到,说不定陛下需要用到。   想到此, 过了些日子后谢云宸进宫办事的时候, 正巧看见沈淮清神情怏怏、不用想定然是在为那宋二姑娘苦恼, 他便有意无意提了一句, “陛下可是又在为宋二姑娘伤神吗, 臣前些日子得了一对南疆蛊虫, 可以让两人心意相通, 陛下可需要?”   “不用,朕爱重宋二姑娘,怎么可以用这些上不来台面的手段,况且依照外物得来的喜欢,又岂会长久?”   谢云宸直到回到世子府的时候,脑海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这句话,他并不认同这句话,世间哪有这般公正无私的爱?爱本就是占有、掠夺,费尽心机,依靠外物这爱意才能长长久久,想到这里,他眼眸中的戾气越发浓重了,她真以为那些话有用,既然她如此自负,倒不如看看陛下究竟会不会为她做主,“谢钧进来。”   闻言,谢钧便推门而入,恭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派人去把她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云宸右手握着折子,神情温和,转眼间十几日的光景过去了,他右手虎口处的伤痕早就消失不见了,身上那些细碎的抓痕也踪迹全无,只是开口的瞬间,他心中又翻腾起勃然大怒,她以为她自己是谁,居然敢戏耍他,她纵然不愿意也只能嫁给他。   谢钧领了差事之后便下去忙活了,公子的眼线遍天下,想要找到莺莺姑娘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难的是如何处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两日势同水火,即便是在一起恐怕也会生出许多事端,只是这些事情也不知他一个奴才能够操心的。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那些暗探就打探了消息回来,谢钧听见后眉心猛地一跳,暗道大事不好,只是不等他想好应该如何回复,谢云宸便洗漱完毕出门门,看见谢钧守在门外就随口道:“可是找到人了?”   “找到了,”说道这里,谢钧语气微微一顿,片刻后才咬牙、视死如归道:“莺莺姑娘找到了,只是听说最近有位书生时常去拜访姑娘。”   谢钧这话说得隐晦,只是谢云宸又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够听出来其中的隐藏含义,拜访可向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若是她不愿意,那书生又怎么能够经常去拜访呢?   她看不上他,难不成就能看见这么一位乡村野夫了吗?   心中怒不可遏,谢云宸怒极反笑,眼眸微掀、颇为和颜悦色道:“吩咐下去,快马加鞭把她跟那莽夫捉回来。”   这话说一下,他又改变了主意,她既然如此费尽心思,他倒要去亲自看看那乡野村夫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也能让她这般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不用了,我亲自去接莺莺姑娘回来,你现在就去备马。”   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谢钧着实在心里为莺莺姑娘捏了一把汗,只是听见后半句话,他却更加担心了,若是公子到时候生气了,只怕这世上又多了一对亡命鸳鸯。   快马加鞭到清河镇也要三日的光景,谢云宸早年间行军打仗,已经习惯了这般奔波的生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直接把她捉回来、绑在身边。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白莺莺正在绣花、听见这敲门声就是一阵子头疼,十几日前到清河镇的时候,她便购置了一处宅子,原本是打算出门购置一些东西,只是走到路上的时候忽然有个乞丐凑上来,她心中厌恶巴不得离得远一些,不成想从旁边忽然跳出来一个书生,倒是乐善好施,这些日子倒像是缠上了她,整日拉着她去积德行善,她觉得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懒得搭理那书生,白莺莺垂首继续绣花,果然过了一阵子之后门口的声音就小了许多,她垂首便继续绣花,只是绣了一阵子之后,还是觉得这丝线的颜色不如意,她便蒙了面纱准备出门去买一些新的丝线,她不喜欢这绣花的活计,只是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她总要找些事情去干。明明逃出京城、掌握命运是她多年以来的愿望,可是如今愿望乍然成真,她倒是有怅然若失,掌握命运之后呢,她掌握命运之后应该如何做?   她不求爱情,不求大富大贵,那以后的日子怎么去过?   笑着摇了摇头,反正能够自由一日便是一日,她只需过好当前的日子,以后的日子如何不必太过担心,白莺莺穿着一袭粉群、右手挽着竹篮就出门了,院前载着许多海棠花,粉艳艳的花朵瞧着十分艳丽,恰似春意满枝。   这清河镇偏僻了一些,丝线也是粗糙了许多,白莺莺挑选了许久才找到一些勉强能入眼的,只是不巧出了铺子的时候,天空便飘起了蒙蒙细雨,她看了两眼天色,这清河镇偏远自然不会有人在雨天出来卖雨具,担心一会儿雨又下大了,反正宅子位置也不愿,她不如赶紧回去。   右手提着篮子,白莺莺行色匆匆地朝着宅子走去,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却看见门口的海棠花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兴许是被风雨吹的,她便没有在意,毕竟这地方偏僻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推门而入的瞬间,白莺莺就后悔了,蒙蒙细雨中,谢云宸穿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站在屋檐下,这院子不大、两人只是隔着不过十余步的距离,不曾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震惊、那篮子就从她的右手摔倒了地上,里面各色的丝线也散落一地。   白莺莺看见他之后,下意识地就想要转身离开,只是刚等她转了个身,谢云宸就云淡风轻唤住了她,“莺莺,你若是敢再走一步,这双|腿也就不必要了。”   细雨纷飞,两人站在屋檐下遥遥相望;乱花簌簌,粉色的花瓣飘摇一地,就在两人相对沉默的时候,忽然两个侍卫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了地上,定睛一看正是那书生,谢云宸撑着油纸伞走到那书生旁边,语气戏谑道:“这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吗?”   那书生早年落了第就在这清河镇当了个教书先生,平日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就吓得浑身哆嗦,只不过是见色起义,他现在哪还有这个心思呢,哆哆嗦嗦开口道:“不是,不是……”   闻言,谢云宸才慢慢悠悠地抬眼看了眼白莺莺,碎雨四溅、他踏碎着碎玉走来,语气飘忽不定道:“莺莺,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他如今可是连认你都不愿认了,你还喜欢他吗?”谢云宸这话说的是过分,摆明了就是冷嘲热讽,这书生懦弱无能,他自然知晓她看不上这书生,可想到她在信中的那些杀人诛心的话,他就忍不住想要开口刺上她两句。   “谢云宸,你欺人太甚!”白莺莺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神情平淡中却添染了一丝怒气,“有些事情我早就与你讲清楚了,你对我有恩不假、可是恩情我也已经报过了,你又何必追到这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听见这话,谢云宸也动了怒,径自将油纸伞扔在了一边,言辞飘忽道:“莺莺,你不想活了?报恩,是我主动要求你报恩的吗,若是贪图一时之欢,这世上貌美的女子不在少数,莺莺实在是自视甚高。”   白莺莺懒得理他,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谢云宸直接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直接将她打横抱在了怀中,她刚想要挣扎、却又被他点中了穴道,只能任由他将她抱到了马车中。   即便是到了马车中,谢云宸也没有给她解开穴道,白莺莺心中愤恨,也不愿意同他多言,最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阖上了眼眸,只是她刚闭眼,却被他往口中塞了一个药丸,白莺莺被点了穴道、也没有办法吐出来,谢云宸看着她震惊的模样,轻笑一声也不解释,右手端起一盏茶给她灌了下去,那药丸也就下肚了。   做完这一切后,谢云宸才替她解开了穴道,慢慢悠悠看了她一眼,白莺莺当即用右手手指扣着嗓子眼,想要把那药丸吐出来,只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居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白莺莺伸手就想要甩他一巴掌,只是又被他牢牢地攥住了手腕,她只能等着他质问道:“你刚才喂我的是什么?”   “莺莺这般聪慧也猜不到吗,自然是毒药。”谢云宸的语气是一贯的不在意,言辞也是明里暗里的嘲弄。   白莺莺自知在他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后就再度阖上了眼眸。   昼夜不停赶路许久,原以为这次是回京城,直到第五日的时候,白莺莺才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几天在马车上谢云宸倒是没有拘着她,只是两人一贯不对付、倒也不怎么开口说话,白莺莺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觉得实在是荒凉孤僻,她才看向谢云宸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云宸坐在马车中看书,白皙若美玉的手指捏着泛黄的书页,瞧着颇为赏心悦目,闻言目不斜视、言简意赅道:“边疆。”   白莺莺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前几日喂她的药丸,总归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欲言又止地又看了他好几眼。   “想说什么就直说,何必如此遮掩,莫非莺莺姑娘也懂得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吗?”谢云宸翻了一下书页,嗓音冷冷道。   “那药丸到底是什么?”见他话里话外都是讽刺,白莺莺也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自然是毒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闻言,白莺莺心中生气懒得理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愿说也就算了,若是毒药,依照他的蛇蝎心肠,只怕她早早就死了,还能这般菩萨心肠容她活到今日?   见她又开始生闷气了,谢云宸才不紧不慢地放下了书,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南疆的蛊毒可以让两人心意相通,母蛊若是死了,子蛊也活不了,莺莺服用的就是那蛊毒。”   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她心中更是生气,恨不得那药丸是穿肠毒药,这下他们两人的性命就牢牢捆在一起了,他若是死了,只怕她也活不了,到时候两人倒像是一对同生共死的鸳鸯。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所想,谢云宸继续道:“不必多想,你服用的母蛊。”   他还没那么下作,需要用外物让她留下。   “莺莺,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富贵险中求,真心才能换真心,这子蛊他本就打算用在自己身上,她生性多疑、不相信会有人爱她,那他便要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的真心。   金银这样的东西没什么稀罕呢。   他把命给她。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真的很舍不得大家,感谢一直陪着我的友友们,爱你们呦~ 第81章 晋江原创独发   他说的这些话, 白莺莺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可偏偏他的语气和态度都是如此轻飘飘的,她一时间却又拿不定注意了,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云宸原先觉得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若是说得太过明显,只怕她又要气急败坏了,可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她这人就像是一只刺猬, 有些话总是戳破了才好, 若不然她只会把自己封锁起来,避免伤害虽然是好的,可她以后难不成就守着这么个冷清的宅子度过一生?   “莺莺, 你何必妄自菲薄, 你值得被人爱,我也是真心喜欢你,长夜漫漫、秉烛夜游难免会觉得孤单, 守着清冷的宅子度过一生固然安稳、可也无趣,你何不试一下另一条路?”   “什么路, 能有什么路,谢公子,我身份低贱、费尽心机在后院争斗, 为的就是挣脱困住我的牢笼, 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如今我明明已经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可你三番五次出来坏事, 如今又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你的喜欢便是如此吗, 便是让我像笼中鸟一样度过一生吗?”白莺莺神情冷淡了下来,他这话说得着实冠冕堂皇,“女子命运漂泊如浮萍,所欲非良人便终身难逃,这样的世道,情爱本就不值得相信,我宁愿孤苦一生,也不愿轻易信了旁人、在孤苦的后院中度过一生。”   “莺莺,爱本就是烈火,绽放了便是漫天流萤、稍有不慎就是玩火自|焚,长夜漫漫,人总是会渴望亮光。莺莺,你的愿望究竟是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自由自在地度过这一生?”   他言辞洞若观火,白莺莺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许是看出了她的动容,谢云宸继续道:“莺莺,那蛊毒是真的,你若是死了,我便为你殉葬,中了这蛊毒后,你的鲜血便是解药,我需要每月都饮用一些,若你觉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只要不给我解药,一个月内我就会毒发身亡。”   “陛下爱重宋二姑娘,你若是受了冤屈便去皇宫告状,住在京城也可以日日看见宋二姑娘,日后的命运还是掌握在你的手中,这日子不比你守着一个冷清的院子好吗?”   “莺莺,我爱你的心狠手辣、干脆果断,一个弱女子想要在这世道中生存,自然应该心狠一些。像我这样的人,从小背负仇恨、隐忍数年,与我而言喜欢什么东西直接抢来就好,从前的事情我很抱歉,可如今我既然愿意把这条命配给你,你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马车“骨碌碌”往前走,白莺莺并没有开口说话,间或一阵风吹开侧边的帘子,映入眼帘的就是落落黄沙,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城池,又过了一刻钟以后马车就停下来了,马车外传来谢钧恭敬的声音,“公子,我们到了。”   谢云宸率先下了马车,白莺莺这才掀开了帘子,她看见他就站在旁边,神情微微一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饶是聪颖如谢云宸也有这么一瞬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他顿时明白了,伸手扶着她走下马车。   这地方是边疆,黄沙漫天、寸草不生,谢云宸曾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十五岁投军离开京城,十八岁当上了大将军凯旋而归,若不是拼着要报仇雪恨的气性,只怕他早就战死沙场了,尸骨也已经同这漫天黄沙化为一体,时隔两年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他心中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前些日子陛下失踪,朝中有人越发按捺不住了,居然勾结了这边疆的一些游部,企图里应外合攻陷城池,他自然应该来这里视察一番。   那看守城池的官员看见谢云宸带来的圣旨后就开了城门,这座城池外面瞧着有些落败,但是里面还算是热闹,街上行人都是有说有笑的,白莺莺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间倒是有些惊呆了,谢云宸看了她一眼,随手买了一个摊子上的红豆手链,“这是边疆唯一的城镇,百姓安居乐业,这两日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带你到处逛逛。”   白莺莺接过了那红豆手链,挑眉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调侃他两句,不曾想她忽然看见前方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看样子那男子似乎是准备动手,白莺莺从来都不是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只是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冲了过去,拽着那女子的胳膊就把他拽到了一边,恰逢那男子伸手准备甩下一巴掌,白莺莺已经做好了替那女子挨下这一巴掌的准备,幸亏谢云宸冲上去拽住了那男子的手腕,他武功高强,微微一用力那男子就疼的神情扭曲了。   “他方才要打你,你为何不躲开?”白莺莺看了看那女子,眉心微微蹙起开口道。   那女子月末时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上裹着一层红纱,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木讷,如今听见白莺莺这般的问话,她空洞的眼眸中浮现一丝不解,似乎是不裂解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又似乎是想不明白她应该如何反抗、即便反抗了又有什么用呢,她总归是躲不过的,反抗之后就是更残暴的镇压,她摇了摇头,神情软弱又死气沉沉道:“躲不开的。”   因为躲不开,索性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挣扎,现在只是一巴掌,她若是敢躲开,到时候就不止一巴掌了。   闻言,白莺莺一瞬间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前仿佛与过去相互交织,教她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世间有许多东西根本就是躲不过的,譬如从前、譬如现在、譬如滚滚挣脱不开的红尘和命运。   谢云宸容貌不俗、气质不凡,对那男子教训了一番,那男子嘴上道歉、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动手,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可除了这些事情,他们也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白莺莺有些魂不守舍的跟在谢云宸身边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后忽然有个小乞丐冲上来要讨饭,她素来是铁石心肠,只是垂首间看见那乞丐是个月末十余岁的女郎,白莺莺一时间倒是有些心软了,她掏出钱银买了几个馒头给了这女郎,却不想那小乞丐明明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了、得到这些馒头却不肯吃。   白莺莺心中起疑,便问道:“你明明已经很饿了,为何不吃?”   馒头香喷喷的气息迎面而来,那女郎咽了咽口水,摇头道:“不能吃,这些东西要留给弟弟和母亲。”   话音刚落,从一旁忽然冲出来一个夫人和一个约莫五岁的男童,毫不客气地拿过了这女郎怀中的馒头,尤其是那男童更是颐指气使,母子二人似乎是并不把那小姑娘当人看。   白莺莺眉心微微蹙起想要说些什么话,只是不等她开口,那妇人便拽着那小姑娘离开了,眼前这一幕忽然跟从前的景象重合起来,她明明是站在黄沙漫天的边疆,一瞬间眼前却浮现一尊送子观音,鼻尖再次嗅到了那股熟悉的白檀味道,一瞬间,白莺莺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段身不由已的时光……   佛音阵阵、檀香袅袅,春日融融的时候,春禅跪在米黄色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一心一意拜菩萨,白莺莺站在门外正准备进去,佛光四起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春禅虔诚的话语,“菩萨保佑,请赐信女一个男孩儿,女儿这样的东西如春日炭火,没什么用。”   今夕何夕,白莺莺站在原地看着那妇人拽着那小女郎逐渐走远,她想要追上去,可却觉得有心无力,这世道沧桑,她最恨那些把女人当成玩物的人,娘亲为了生个儿子、日日都在诵经祈求菩萨,女儿便是不如儿子。这么多年,白文昭拼命纳妾,为的也是儿子,她恨极了这般轻视女子的世道,可偏偏她是有心无力,她从那万丈泥潭中逃脱出来已经筋疲力尽,又哪里能够救旁人呢?   清风吹来、乱发纷飞,白莺莺忽然清醒过来了,她提着裙摆直接追了上去,有些事情不去试一下、焉知不可为,谢云宸看出了她的心绪不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在她身后。   追了一个街道,白莺莺眼看就要追上那妇人了,可偏偏一晃眼的功夫,人却又不见了,一阵风吹过,她的神情更加苍白了,谢云宸跟在她身后,原本想要同她说上两句话,只是不等他开口,白莺莺就神情苍白地昏了过去。   病来如抽丝,白莺莺思虑过重,两日来都是病倒在床榻上、神志不清,等到她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身边有个怯生生的婢女在伺候她,刚开始白莺莺没有注意,今日头脑清醒后才发现这婢女就是当日的小女郎,她坐在床榻上看着那小女郎,忽而开口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奴是公子买来伺候姑娘的。”春生怯生生地看了眼白莺莺,这才小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白莺莺翻身下床,换上了一袭衣衫后,谢云宸这样的人自然不缺奴婢,这次买下这小女郎恐怕也是因为她,这小姑娘也是可怜,都已经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她自知自己不是个宽厚的人,却也不会如此苛待旁人。   “奴婢是在春日出生的,所以就要春生。”   此“春”非彼“春”,听见这个名字,白莺莺沉默了许久,春生本就怯生生的、擅长察言观色,见主子沉默,春生只当自己是反了什么错、当即就想要跪下求饶,一瞬间白莺莺似乎从春生看见了自己年幼时的影子,那时候春禅整日都在拜菩萨、根本就不怎么管她,那时候她总以为自己是犯了错,娘亲才会如此不喜欢她,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在想法子讨春禅欢心,只是不管她做什么,春禅都不喜欢。   很久很久以后,白莺莺才明白,她什么错都没有,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春禅就不喜欢她。   真是好笑,春禅也是女子,却格外轻视女子。   思绪渐渐归拢,白莺莺伸手搀扶住了春生,柔声道:“你若是想回家,我现在便送你回去,你若是不想回去,我便带你回京城教你读书识字……”   话未说完,春生就跪在地上斩钉截铁道:“奴愿意跟随姑娘。”   春生已经有十五岁了,可是因为平日里吃不饱、瘦骨嶙峋倒像个十岁女童,倒真是让人心疼。   在营帐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白莺莺觉得里面太闷了,就让春生扶着她出去透透气,只是刚出营帐走了一段路,忽然看见谢钧背着一个人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群士兵,白莺莺眉心忽而一跳,凑近了却发现这人居然是谢云宸,一根箭雨射中了他的胸膛,殷红的鲜血顺着胸膛蔓延开来,明明往日里她都盼着他死,可是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白莺莺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今日谢云宸去跟敌军交涉,却不想对方居然在暗中埋伏,好在他们准备充分才没有让那些游部讨到什么便宜,只是经此一事,议和恐怕是不可能了,定然要这些游部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盆盆的热水端进营帐,不久后就变成了血水,白莺莺站在外面焦急地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谢钧出来,她急忙凑上前问道:“谢钧,他有事吗?”   “公子此次伤势过重,大夫也是无能为力,能不能熬过这两日还要看公子的造化。”谢钧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苍白,公子这次的伤势确实太过凶险,明明所有的事情都要尘埃落定了,公子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真是苍天无眼。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大夫总算是从营帐中出来了,白莺莺想要上去问一些谢云宸的情况,可是却没有这个勇气,他若是死了,她也便彻底自由了、再也不会有人对她百般纠缠了,可她现在为什么不开心呢?   甚至她有些心慌,让春生守在外面,白莺莺才走进了营帐,她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他若是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营帐中的空间十分狭小,她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 昏迷不醒的谢云宸,他神情苍白、面容憔悴,往日瞧他都是一等一的贵气,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般虚弱的时候,白莺莺无端觉得难以接受,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般死气沉沉的躺在床榻上,不该这样模样狼狈。   她一直都不清楚对他的感情。   可是如今白莺莺明白了。   她从前希望他不得好死、早登极乐。   她现在祈盼他岁岁无忧、平安万福。   作者有话说:   估计很快就能完结了…… 第82章 晋江原创独发【正文完结】   白莺莺从未见过谢云宸如此憔悴狼狈的模样, 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从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方才端出去的清水一盏盏染成朱色,她只觉得心惊胆战, 他往日模样清俊却性子阴沉不定,这般憔悴的模样倒是中和了他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只不过眼下她没有心思关心这个。   眉心微微蹙起,白莺莺走到了床榻边, 不过是一会儿子的功夫, 谢云宸的额头又沁出了一些冷汗, 白莺莺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绣帕、俯身凑近了替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回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她坐在床榻边,看了看谢云宸,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忆起了两人从前相遇的点点滴滴, 一叶障目,她自小在高墙中学的就是勾心斗角、算计人的手段,她年幼样貌未张开、在府中也不受重视, 受尽了白眼和欺凌,长大后容貌艳丽了一些、这才受到重视, 可收到的算计也多了许多,若是她不算计旁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她惯常算计旁人,算计他也觉得理所应当, 她只觉得他身份尊即便是落入绑匪手中也定然会有人相救, 却不想因此招惹祸端, 往后的那些事情都是她欠他的, 他也没做错。后来他马车上救了她, 虽说真假掺半、但若不是他, 她恐怕早就丢掉半条命了。   两人那些纠葛, 三言两语也分不清,他这人冷清惯了、心狠惯了,她时常觉得自己蛇蝎心肠、不值得被他,平日里有许多人说喜欢她,可他们只是喜欢她的皮囊和伪装出来的善良,一旦发现她的真面目就纷纷逃窜,唯恐沾染上脏东西。   唯有他即便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却仍旧坚定不移喜欢她。   是他告诉她、她的心狠手辣没有错,人为自保总要使一些手段。   他说得对,人生踽踽独行、长夜漫漫难免会觉得孤独,若是一辈子守着冷清的宅子,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可她刚决定试一下另外一条路,他却又忽然出事了。   倒也真是造化弄人。   低低了叹了一口气,白莺莺从袖中掏出了粉色的绣帕,垂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正准备离去,谢云宸却忽然睁开了眼眸、右手攥着她的手腕,嗓音沙哑难掩虚弱道:“姑娘既然不喜欢在下,又何必做出这般行径?”   他的语气似乎包含着一丝微弱的责怪。   动作微微一顿,白莺莺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床榻边,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眉眼低垂忽而问道:“公子,这世道女子活着为何如此艰难?”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勾心斗角、算计旁人;她也不明白,她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可是母亲却始终不喜欢她。   她更是不明白,天下间许许多多女子都是这样的命运。   “这世道不单是女子,任何人想要活下去都无比艰难。”   “公子,你不是侯爷吗,那你有办法吗?”   “莺莺,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这世道便是如此,男女地位是代代造成的,你我能力有限、不必如此自责,自古以来男尊女卑,这观念世世代代强化,自然便成了如今的景象。即便是尊贵如郡主,到了出阁的年岁也会被逼着嫁人。有些规矩一旦定下来,女子稍有反抗就会被扣上各种各样的骂名。”   闻言,白莺莺指尖微微颤抖,粉色的绣帕从她指尖坠|落,她抬眸定定地看着谢云宸,问道:“所以呢,所以呢就要认命吗,这世间的女子便只能认命吗?”   “认命,世上本无神明有何来认命,世人敢如此欺凌女子,不过是因为女子无势可依,陛下是位明君,他已经决定颁布新律了,只是新令初行,恐怕要等很久才能取得成效。”   “公子,有一天,这世上女子当真可以如同男子一般坦荡立于天地之间吗?”   “会的。”谢云宸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像是无声的安慰,又像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承诺。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成亲吧。”白莺莺趁着谢云宸不注意,很软挣脱了他的手腕,站在床榻边飞快道,不等他反应过来,她便离开了,只剩下微微晃动的门帘和空气中弥留的脂粉香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谢云宸垂眸看着看着掌心的粉红色绣帕,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游部求和,陛下心中纵然不愿、明面上却也是接受的姿态,今日的事他将计就计受伤,如此就又光明正大的借口可以出兵了。   游部不过是强弩之弓,眼见冬日就快到了,天气转冷、粮草不足,哪里经得起战争的折腾,半月后就求饶投降了。   谢云宸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便带着白莺莺一起回京城了,在路上又耗费了七八日的功夫,回到京城的时候众人都是筋疲力尽了,春生素来辛苦惯了,却也觉得受不了,本应该好生休息一番的时候,谢云宸却准备在三日后成亲。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白莺莺正靠在床榻上看书,谢云宸走到床榻边毫不见外的坐下,抽出了她手中握着的书卷,言简意赅道:“莺莺,我们后日成亲。”   闻言,白莺莺沉默半响后,有些无奈道:“如此着急,你怕不是担心我逃婚?”   话音落地,屋内瞬间就陷入了沉默,谢云宸什么话都不说,倒像是默认了这番话,他确实觉得她会逃婚,不过现在她累成了这个样子,恐怕也没什么力气逃婚了,就算是逃婚恐怕也跑不了多远。   他如此沉默,倒让白莺莺觉得有些尴尬,她怏怏地笑了笑,再三保证自己定然不会逃婚,这件事情才算是终了。   后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春来就把白莺莺从床榻上拽了下来,扶着她在铜镜上梳妆打扮,镶嵌宝石的金步摇熠熠闪光,红色的胭脂衬得她艳若桃李、灼灼不可方物,红色的嫁衣如同怒放的曼珠沙华,金色的绣线潋滟声波。   白莺莺看着铜镜中的容颜,桃腮粉面、面若芙蓉,她的眼尾带着不自觉的弧度,眉眼弯弯有期待、有忐忑、还有一股化不开的爱意,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日。   她总以为自己这般冷心冷肺的人怕是要孤独终老了,是他从万丈泥潭中将她拽了出来,是他告诉她无须妄自菲薄。   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夜幕降临的时候也衬得这世子府亮若白昼,府中并没有宴请多少宾客,只是等到夜色浓郁的时候,谢云宸还是醉了,他穿着一袭红衣进了新房,挥手就屏退了所有的人,秤杆掀开红盖头、露出一张芙蓉美人面,白莺莺总觉得今日的谢云宸有些不一样,许是红衣衬得他容貌越发俊朗了、连带着身上那股淡漠的气质也消退了许多。   谢云宸垂眸替她拔下漫头珠钗,他的指尖滚烫的下人,白莺莺心中一惊,急忙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只觉得滚烫,她还以为他是中毒了,慌慌张张就要出去为他找大夫,谢云宸忍俊不禁,连忙伸手拽住了她,开口解释道:“一个月了,今日是蛊毒发作的日子。”   白莺莺微微一愣,她都差点要忘记这件事情了,她还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哪料都是真的,他的皮肤是如此滚烫,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理越快,一颗心藏在皮肉中砰砰直跳、像是迫不及待地就要回应他、回应这满腔滚烫的爱意。   “不疼吗?”她从未被人如此爱重过,一时间倒是有些不适应,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可她却又觉得这个时候什么话都不用多说了。   岁月苍茫中,他们早就心意相通了。   谢云宸并未回答,他垂首启唇咬住了她的右手食指、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便流出了鲜血,掺杂着胭脂香的鲜血入口,他才觉得周身滚烫的温度稍微退却一些。   “莺莺,良辰美景总不应该辜负。”   大红色的床幔层层荡漾,两道人影在红烛映照下像是一对交颈鸳鸯,抵死缠|绵、不死不休。   人间芳菲有尽时,爱意缠|绵无绝期。   她总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是他坚定地朝着她走来、用生命爱她,也是他坚定地拽着她脱离苦海,她想这世间再不会有如此缠|绵的爱意了、再不会有如此坦荡赤诚的爱意了。   他总觉得这世间百般无趣、了无生机,是她带着花香和漫漫人间欢愉朝他走来,让他感受到了至死不休的欢愉,他像世间再不会有如她一般坚定的人了,不信命、不认命,若是天地不公,那便自己开出一条康庄大道。   庭院深深,藏娇一|人,愿她岁月无恙、诸事安康。   赠你爱憎,与我沉|沦,愿他岁岁无忧、事事遂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上的陪伴,我会根据末点开一个抽奖,大家记得留下评论参与抽奖,谢谢大家,爱你们哦,我们下一本书不见不散~番外应该是下周六、周日更新,多写一点一次性发出来。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