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关于清冷仙长是百草枯这档事   作者: 舒沁橙   文案   牡丹穿书了。   她穿成一株修炼九百九十九年,妖力尽失的花妖,   成为千年大妖那一日,妖丹被魔尊后人亲手剖出,真身花叶被研磨炼丹,死状凄惨。   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牡丹讹上一位清冷仙长。   这位仙长眉眼清俊,地位超然,   更重要的是他喜植花草,花草界所有绿植都想往他洞府安家。   但,她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位仙长大人,竟不懂侍弄花草!   仙长大人兴致到了,会将灵气分予草木,   然,不是那株分得太多,就是那株分得太少。   牡丹伸出尔康手阻止:“啊啊啊,那株灵草是火属,不该拿水系灵气予它啊啊啊!”   或是──   “仙长大人,那百年才开一次的奇花再不拔杂草,灵气都要被分走,要枯了啊!!!”   牡丹看不下去,化为人形,去指导仙长该怎么养那些花花草草。   揽月峰的弟子们发现,   他们冷若冰山的仙尊带了一位妖娆女子回来,还与她越走越近!   弟子们兴奋:“揽月峰上要办喜事了吗?”   办不办得了喜事牡丹不知道,   但她觉得,丧事许就快了。   她后来才知,符悬书身上竟有半魔血脉,还是魔尊之后,   ──就是书中她成为千年大妖那日,会将她妖丹剖出之人!   牡丹整个人都麻了,连夜逃出揽月峰,却被符悬书逮个正着。   符悬书慢慢逼近,脸上平静无波,唯一双眼紧盯牡丹。   他问:“有一朵花,我怎么都养不好,她还趁夜想逃……姑娘说说,这花,我该怎么养为好?”   牡丹:“就……放养吧?”   符悬书眼神一眯,牡丹改口:“我是说……放在你身边养……就挺好的……”   牡丹含泪被带回去。   结果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她都成千年大妖好几年了,   妖丹也好好在自己体内,还被符悬书养得越来越娇懒。   今天也吸食了饱饱灵气的牡丹打了个嗝,靠在符悬书身上,   心想:自己是不是穿错书了?   本文又名:《本牡丹妖真的很想咸鱼躺》   不自觉辣手摧花偏爱花草的清冷仙长X想当咸鱼奈何不行的牡丹花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牡丹,符悬书 ┃ 配角:男主爹妈的预收:《魔尊失忆后成了仙门之首座下徒》 ┃ 其它:预收2:《锦鲤小师妹叕被倒霉魔尊捉走啦》   一句话简介:养花死花仙长X准千年牡丹花妖   立意: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1章   “我看你往哪儿逃?”   “滴──”   生命最后一刻,牡丹走得很安详。   都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牡丹和家人早早就做好准备,就是可惜等不到还在追的小说结局。   她努力追更投雷浇灌营养液的文,大大说着要去考试,结果挂了请假条之后,过了三年都还没见一章更新,也不知道这试得考多久?   牡丹阖眼,带着小小的怨念离世。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脱离身体,像升空的气球那样直往上飘,过程摇摇晃晃,好似新生的婴儿待在摇篮。   等到她都快被摇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几声轰隆隆的巨响。   牡丹皱眉:“吵。”   她小小抱怨一句,打算翻身继续再睡。   忽然,“轰──”响声随热浪袭来,牡丹就好像被滚烫的巨浪迎头糊了一脸,震得她呆呆睁眼,双目发直。   然后,一颗紫黑色的火球勘勘擦着她飞过,砸入地面。   “轰──”   尘土飞扬。   牡丹呆住。   眼前是一片被烧焦的草原,地上除了有焦黑的痕迹外,还有未灭的紫黑色火焰。   紫黑色?   牡丹惊讶地对着火焰多看几眼。   就算她出生以来长年住在医院,基本常识从小说和视频得来,但她也明白,这火有点古怪。   她追的剧里有火灾场景,大火的颜色根本从来没出现紫黑色过!   怎么回事?   牡丹本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高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蒸得她都冒出热汗。   这种鲜明的感受……不是梦!   突然,脚步声接近,一道阴影罩住她。   牡丹后背一寒,转身抬头看去。   一个男人垂下眼俯视她,他蓄着长发,身上穿了像是古装剧男人穿的衣服,脸上妆容古怪,唇上涂了妖异的紫色,看起来像中了毒,随时会没命似的。   牡丹顿了顿,她在意的是……自己为什么得仰头看他?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看见的不是苍白无血色的枯瘦五指,而是碧绿的──叶子。   牡丹呆住。   她五指张合,视线里的叶子虽分不了五瓣,但也蜷起又张开。   牡丹无法理解眼前状况,同时,那凑近自己的男人也开口说话:“哦?千年花妖?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还没从“花妖”这两个字领会过来意思,牡丹就已自然而然脱口抗议:“别造谣!人家九百年而已,说什么千年!你礼貌吗?”   话一出,牡丹愣住,同时脑子里也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是一朵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的花妖,而千年前,为了唤醒封印多年的上古魔尊,正魔大战,土地损伤,死了一批成精的花草精怪。   如今在这修仙界,寻到开了灵智的花草,有个几百年修为的都属稀奇,更别提还是牡丹这种千年……咳,九百多年的妖精。   众所皆知,千年妖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更可解百毒,还能大增修为,可是上好的宝贝。   浮现的种种记忆,都让牡丹认为──这并不单纯。   怎么说呢……   牡丹歪头。   她觉得,凭空出现的这些记忆……很是眼熟,很像她昨晚看的那本小说啊?   书里同样也有朵牡丹花妖,牡丹还想着,就自己这大众到不能再大众的名字,总不可能还需要全文背诵准备穿书吧?   如果真的穿书的话……那……   牡丹仰首,暗搓搓观察眼前人。   ──接下来的情节,就是这男的会说出想把她养肥待宰的事!   果然,男人轻哼一声,还饶有兴致地回她:“都一样,再养养也差不多。”   牡丹瞪大双眼,往后倒仰。   看吧!   这种情况,在她认知中最符合的情景就是──她确实穿书了!   昨天才看过这本小说,牡丹记忆犹新。   如无意外,她应是穿成跟她同名的牡丹花妖。   花妖只差一年就能修炼成千年大妖,却被一魔修发现,把她带回魔界揠苗助长,等到她迎来千年大关,就要将她献给新任魔尊。   新任魔尊得到牡丹花妖的当下,立刻就将她体内的千年妖丹剖出。   没了妖丹,牡丹就只是个普通妖怪,偏偏新任魔尊得了妖丹后也没放过她,还用她枝叶入药,当炼丹的材料,牡丹被薅得连渣也不剩,最后活活痛死,好不凄惨。   牡丹昨夜看到这儿,自己也跟着发病,后续剧情没能再接着看,只觉得文里这株牡丹花妖与她还真是同病相怜。   如今,她穿成书中的牡丹花妖,眼前这妖里妖气的男人与书中描述外貌相差无几,俨然就是要把牡丹带回魔界之人。   认知到这点,再四舍五入来说,那就是──牡丹又快死啦!   牡丹倒吸一口气,眼睁睁瞧着魔修的手就要往自己摸来,牡丹可不想沦落到与书中同样的下场。   她记得这株牡丹花妖先前被偷袭,妖力失了大半,与魔修硬碰硬是不可能的。   牡丹绞尽脑汁,拚命在想有没有自救之法,在魔修的手即将触上来那刻,牡丹深吸口气,大喊:“非礼啊──”   趁着魔修怔愣,牡丹“嗖”地窜出他魔爪之下。   花的身体她用不惯,本以为化形成人会好些,谁料也还是跑得跌跌撞撞。   摔了一嘴泥的牡丹努力爬起:“呸、呸!”   她一年到头就瘫在床上,都忘了下地走路跑步是怎么个感受。   魔修步步朝踉跄奔跑的牡丹走来,右手往旁一伸,一把周身萦绕着紫黑色火焰的剑凭空而出。   他露出狰狞的笑容,提剑往牡丹跑走的方向而去。   “我就先解决了你,再去找符悬书那家伙。”   符悬书?   牡丹想了想,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哦?   但她来不及细想,魔修几乎就在她身后,地上印下的影子可以瞧见他高举的剑!   牡丹倏地转身,右手掌心向上,凑在唇前,往他脸上吹气。   “呼──”   她手捧花粉,奋力一吹,一颗颗花粉袭向魔修。   魔修本以为失了大半妖力的花妖没什么好惧的,一时大意,被花粉被眯了眼睛。   “啧!”   又耍这种小把戏!   成功阻了他的脚步,牡丹没有留下来取笑他,而是拎着裙子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跑到一半,“嗖”的一声破空声自后方传来,牡丹后背一凛。   她侧身躲开,魔修朝她掷来的那把剑剑身嵌入焦土,地上都还晃了一晃。   “呼。”   牡丹站稳,拍拍自己胸.脯。   幸好,躲过了。   但她安心得太早。   剑虽没击中她,剑身上头的紫黑色火焰却顺着地面直往下钻,紫焰在土壤里前进,破土而出,缠住牡丹的腿!   “哇!”   双腿被捆在一块儿,牡丹站都站不住,直接坐倒在地。   她挣了挣,还用手去扯,偏偏火焰纹丝不动,还像活着的蟒蛇那般将她越缠越紧。   牡丹逃脱不得,更重要的是,那些火焰一直在烧她,灼热的刺痛随着缠绕加剧,牡丹忍不住喊了声:“烫!”   她本体是花,本就怕热,更别提火这种对植物妖杀伤性特别高的攻击手段。   魔修朝她走来,他走得很慢,露出狞笑,就好像在欣赏牡丹此刻狼狈的模样。   “不是很会跑吗?”   因为先前受了花粉攻击,魔修虽然睁开眼,但眼睛被刺激得猩红一片,连声音都被呛得像染了好几日的风寒。   “呵,让你再逃。”   猩红的眼……   嘶哑的嗓音……   牡丹:“……”   人家都说,死前会闪过自己这一生经历的点滴,回忆缩在短短的刹那涌现。   牡丹浮现的记忆很久远,是这株花妖刚开灵智的时候。   当时她只是一朵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普通牡丹花,凭着真身姿色,种在达官显贵后院之中。   那家的小姐尤爱看话本,每次看着看着,就喜欢对后院一众花木朗声念起,兴致到来,连话本里的角色说话语气也学得微妙微肖。   如此久远的事,牡丹花妖却记得异常清楚。   只因小姐每回念起话本,都是对着院里开得最美最艳的花念,不巧,那朵艳花就是牡丹自己。   其中有本小姐特别喜欢,念了成千上万次,牡丹到现在都还能倒背如流!   这小姐喜好也不一样得很,比起斯文俊秀的书生,她更迷那种红着眼,霸道的,还把人关过小黑屋,酱酱酿酿的男子。   等最后,女主醒悟,揣崽跑的途中,那男人必定会堵在逃跑路上。   是夜,大雨。   男人用最受伤的眼神,红着眼,压下怒气,哑声问困在自己臂弯里的姑娘──   “我看你往哪儿逃?”   而现在,无风无雨,只有冒着热气的大地。   魔修说出的话,与牡丹记忆中的话本走向重合。   牡丹花妖经过世家小姐百般荼毒,下意识就接了话本子里的台词——   “我怎么能不逃?你馋我的人,又馋我的心,我不逃,难道还任你折磨吗!”   魔修嘴角笑意僵住,目露迷茫。   不……他馋的,好像只是她的妖丹?   牡丹趁魔修这一停顿,又再次对他吹了一脸花粉。   “呼!”   然而这次,魔修早有预防,提前以手臂挡了去。   他哼笑:“同样的招式,对我没用!”   牡丹回哼回去:“我也没说是同样招式啊!”   花粉只是声东击西,实际牡丹指头一勾,花根自土壤钻出。   她现在与花妖的记忆融合,能勉强运用身上仅存的妖力操作花根。   刚刚魔修怎么用火缠她腿的,牡丹这回就用她的根怎么缠回去!   根绕上魔修,捆紧,重重往下一拖。   “砰。”   扬起一地尘土。   忙着抵御花粉的魔修摔了个狗啃泥。   “哼哼,让你烧我!”   魔修吃她一击,原先捆住牡丹双腿的紫色火焰消失,牡丹来不及心疼自己的腿被烧得黑了一圈又一圈,又灼又疼,趁机再连爬带滚,往更远处逃。   她虽还有一点妖力,但对上魔修,要全身而退也难。   牡丹皱了皱鼻。   有本事就等她妖力全盛的时候来打啊!   趁花之危,算什么正人君子?   不是正人君子的魔修爬起来后,很快追上牡丹,面色比刚才都要来得黑。   这黑还不光是脸着地染上的泥,是接二连三着了牡丹的道,特别不爽导致。   魔修脸色阴沉:“你这花妖,找死!”   他咬牙切齿说出此话,掌心往前虚虚一探,扭转。   牡丹脚下出现一圈法阵,不单冒着黑色光芒,法阵还散出阵阵黑气。   泛着青色的手一一从法阵里冒出,数量之多,牡丹怎么都避不开,脚踝被其中一只手捉住,没法再跑。   “放手啊!”牡丹另一只脚往那手上狂踹。   那只手似是被踹得懵了下,动作有一瞬的凝滞。   但阵随主人,吃瘪后,会更恼羞成怒。   攥着牡丹的那只手手背泛起青筋,明明都已捉住了,却还使出更大的手劲,像泄愤似的,恨不得把牡丹的腿给硬生生握断。   如果牡丹只是人,那八成只能认栽。   但可惜的是,她是牡丹。   牡丹恢复真身,莹润如玉的脚踝成了比小指头还细的根,轻而易举从那鬼手中逃脱。   “呵,想抓我?下辈子吧!”   话才说完,牡丹忽然觉得魔修特别安静。   还未抬首看清他身在何方,就先觉一股热意逼近。   只见那魔修高举巨大火球,紫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体积大得都能吞下两个他。   牡丹傻眼。   杀鸡焉用牛刀啊!   这一球砸下,怕是不只她一命呜呼,这方圆百里,真就得被烧成焦炭了!   那魔修见牡丹呆立,扯了扯嘴角。   “我就看看,这次你能逃到哪里去!”   话落,他手上火球狠狠朝牡丹掷出。   牡丹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掉,心想:果然逢九必定遭遇大衰大凶,更别提这花妖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逢三个九呢!简直衰上加衰!   火光扑来的那一瞬,牡丹还很郁闷。   明明刚穿书得新生,结果都还来不及到处看看,就要面临身殒的命运。   牡丹恶狠狠瞪向那笑得猖狂的魔修,誓要把他的面貌记清。   苍白的脸,眼下青黑,活像几百年没睡过一个好觉,面颊消瘦内凹,薄唇发紫,夜里见了,都不晓得撞见的是生人还是死鬼。   很好,她记下了,做鬼她也不放过他!   她绝对要当最凶最狠的那只厉鬼!   可牡丹注定当不上厉鬼了。   “铮──”   一声凛冽琴音破空传来。   无形的琴意击在火球之上,阻了火球前进之余,更生生将整团火焰包覆消灭。   火光尽散,火焰消弭,余波从火球消失的那处为中心,疾风一般往外围四散。   牡丹差点被吹飞。   她傻愣愣看着挡在自己前头的一位白衣修士。   狂风吹得他衣袍翻飞,猎猎作响。   他一头如缎的墨发飘扬,泛着淡淡冰蓝色光芒的琴悬浮在他面前。   他声音清冷,淡得没有一点情绪:“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好,何苦为难这些精怪?”   话落的同时,牡丹也想起了来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预收《魔尊失忆后成了仙门之首座下徒》】   魔尊班梓嫣一朝失忆,以为自己穿进仙侠文,是正派仙门那位仙门之首的关门弟子。   她师尊符昭然高雅温润,教出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出色,   一生中没遇过什么挫折,直到──   他遇上自己。   班梓嫣聪颖灵巧,偏偏于修道上却是一窍未通,   教什么不会什么,惹得符昭然日日仰首望天,怀疑人生。   仙门大比上,被压着打的班梓嫣带着一身伤安慰师尊,   “师尊您放心,再有下回,徒儿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符昭然瞥她一眼,无奈问道:“靠什么?靠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吗?”   班梓嫣嘿嘿一声,不好意思说话。   后来,符昭然为她取来一修炼法宝,   里头记载数百种先人修炼技巧,他们相信,总有一种法子能成。   但他们忘了,修仙界里,有个宗门的修炼法特别不同。   等到班梓嫣迷迷糊糊醒来,身上被压制的修为因修炼突破,   连带记忆也跟着恢复的原魔尊发现──   自己身边躺着死对头!   班梓嫣踉跄捡起自己被撕碎的裙子,趁夜奔回魔界。   然后,   十天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魔尊发现,自己肚子大了,孩儿他爹……也找来了。 第2章   全修仙界绿植朝思暮想、垂涎三尺的符悬书   如果牡丹猜得没错,她眼前这人应名符悬书,道号敛云,被称为修真界第一人。   他是个修炼奇才,实力不凡,连魔道都三番两次派人来正道撬他墙角。   牡丹看看魔修,又看看出现的符悬书,想起书中的牡丹花妖就是来到撬墙角第一现场,才不幸有了那样惨烈的下场。   火球被灭,魔修不恼,见到符悬书出现,反而笑了。   他指指牡丹,直接点破她身份。   “符悬书,你可知你身后护着的是何物?失了妖力的千年花妖,要取妖丹,时机再好不过,千年妖丹代表了什么,你不会不知吧?不如我俩暂时休战,连手拿下那花妖如何?”   牡丹一听他这么问,警戒地往后退了退。   符悬书闻言,不为所动,只淡淡回了一句:“那又如何?”   拉拢不到符悬书,魔修也不意外,他耸了耸肩,说话间掌上又冒出一团紫黑色火焰:“既如此,我就先逮了那株花妖!”   火焰越过符悬书,就朝着牡丹掷去。   牡丹怒了:“有完没完!”   她侧身闪躲,偏偏那火焰却不是如之前火球那般,只固定循一方向而来,而是牡丹去了哪儿,火球也像在她身上施了追踪符似的,就跟在她后头飞。   牡丹怎么甩都甩不掉,目露绝望。   她招谁惹谁了?   牡丹一穿书就面临追杀,光躲闪一颗火球就躲得吃力,没注意到魔修摸透她前进路线,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曲起,一转。   平坦的土壤隆起一块,牡丹跑得本就不稳,这下被绊倒,直接摔在小土堆上。   “痛──”   她晕晕乎乎爬起,蓦然想起就追在自己身后的火焰。   不好,要糟!   牡丹转头,只见那团紫黑色火焰就要迎面朝她扑来,牡丹双眼紧闭,不愿面对接下来的一切,突地,一阵乐音流淌而出。   嗯?   牡丹偷偷睁开一只眼,瞧见符悬书放在琴弦上的指尖轻捻。   轻快的琴音化为实体,银蓝色的光芒包住火焰,止了行动,但光这样还不够。   曲风一转,变得肃杀疾速,符悬书反过来加以操控那团光球,让它往魔修的方向飞去。   眼看那一小团火焰外围的光越来越大,比魔修刚刚掷出的那颗巨大火球还要大上两倍,魔修跑得狼狈,冲符悬书直喊:“符悬书!你但凡脑子还清醒,就不该与我兵刃相向!”   牡丹心想,这群魔修脸也真大,也不知是谁给他们的自信,让他们自以为能撬得动符悬书?   那团光球停也没停,随着符悬书指下奏出的弦音急促,速度更快,迎面砸上魔修!   “轰──”   符悬书这会儿才淡声回答:“是很清醒。”   这实力悬殊,让牡丹看直了眼。   魔修已成人型火球,牡丹整株花软倒在地。   “总算能歇会儿了……”   跑了那么久,虽说是自己向往的自由活动,但这也太累人了!   可谁料,她安心得太早。   魔修虽中招,却还没完全死心。   他在燃烧的火焰中手上翻飞结印,在做最后挣扎。   随着他动作,魔修周身魔息鲜红诡谲,形成一个漩涡往他指尖集中。   符悬书琴弦一拨,乐声往魔修袭去!   然,音波触碰到魔修之前,已先触及无形的屏障,没法再前进不说,红色的魔息还缠绕过来!   魔修嘴角一扬,颤抖的手指着符悬书:“符悬书,你厉害,我是逮不了你立血契,但,你不行,你使出的招式,却也能代表你的一部分,与我结契!”   听了这消息,符悬书面色依旧淡漠,宛如魔修嘴里所说的当事者,并不是他自己那般。   魔修笑得张狂,只顾完成血契,却没留心他脚下所站,土壤细微隆起,花根破土而出,将他全身紧紧捆起,重重往地上一贯。   “砰──”   地面都摇晃了两下。   牡丹叉腰,抹了抹额上莫须有的汗。   这一下她可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她隔着尘沙指着摔倒的魔修,哼了声:“你也有今日!”   但,等烟尘散开之后,牡丹就笑不太出来了。   魔修摔归摔了,但手指的方向,却恰好移到牡丹身上!   牡丹眼睁睁瞧见那鲜红的魔息一顿,放弃往魔修身上钻,转而朝她的方向扑来!   “我的妈呀!”   牡丹躲都来不及躲,整朵花即刻被魔息掩盖。   肉眼看上去,牡丹像被红色的烟雾包围,没多久就觉自己心口一热。   她低头看去,胸前……现在是绿茎前方,浮出一圈散着红光的血印,热度就是由它发出。   “这是什么?”   看着看着,牡丹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疑似有同样的光芒,她抬眸望去,就见符悬书胸前也有一道与她同样的血印运转,接着没入体内,印记与红光一同消失。   在场两人一妖沉默。   牡丹回想了下刚刚那魔修所说的血契,不敢置信地问:“所以……那什么契的……不会是到我身上了吧?”   “啧,你这花妖,净会捣乱!”   契结到了牡丹身上,魔修臭着一张脸,似乎没有要留下继续缠斗的意思,身影慢慢淡去前还抛下一句:“符悬书,你等着,我会再来寻你!”   说完就跑,半点不做留恋,徒留一地烂摊子。   “……”   牡丹暂时安全了,她松了口气,觉得双腿都像不是自己的。   她茫然地看着周遭,焦土一片,寸草不生。   这里是这株牡丹花妖给自己选的冬眠宝地,可曾经丰沛的灵气被他们这架一打,早给散没了。   栖息地被毁,身上还有古古怪怪的血契,牡丹呆呆看着在场另外一人。   这会儿她才瞧见他的正脸。   符悬书肌色冷白,五官精致,眉眼清俊,面上表情极淡,一张脸加上周身冰冷的气质,瞧着有若下凡的仙人,不染凡尘。   牡丹看过不少姿容不俗的顶流男星,可从没有哪一个人,生得有符悬书这样绝色。   就他那张脸和这身气质,发几张照片到网上,肯定能引起轰动,到时无数小姐姐绝对能塞爆她的私信,对她说:“给你三秒钟,我要这小哥哥所有信息!”   她想起书中对符悬书的描述。   符悬书此人境界高深,擅音律,喜花草,据闻他那揽月峰上,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洞府的花草更是由他亲自培育浇灌。   记忆里,花妖们聚在一起喝露水聊天时,总会提到他。   每花对于揽月峰那可都是向往得很,恨不得能住到符悬书洞府,得那样一位清俊的仙长悉心呵护照料。   牡丹想起这件事后,看符悬书的眼神就像在看冤大头。   想到他喜花花草草,牡丹就用自己的真身伸出叶片,卷住符悬书袍角,二话不说就开始嘤嘤哭泣。   “仙长啊!你看看我修炼之地,都被你们斗法毁成什么样了?我失妖力是我自己不察,可我选的宝地被毁,妖丹又被那魔修给盯上,我……我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千年大妖了,仙长可要怎么赔我?”   牡丹本只是想装装样子,谁料说到伤心处,这花妖还真哭了,从花瓣掉出泪水,砸在高热的土壤上,“滋──“地冒出一小缕白烟。   令牡丹意外的是,符悬书还真吃这套。   他话音歉然:“对不住,符某亦有赔偿之意,绝不让姑娘受委屈,不知由符某为姑娘另择灵气充沛之处修炼,姑娘可愿?”   牡丹心中一喜,她要的就是这个!   但还得再加把劲。   牡丹哭声稍缓,哼了一声:“说是另择,又怎知仙长不是把我挪到那处后便置之不理?需知那魔修可还未死,他馋我妖丹,我没有足够妖力抵御,岂不是任他宰割?”   符悬书一想,觉得甚是有理。   他问:“不知姑娘希望符某如何相帮?”   牡丹不好答得太快,停顿了下,像也跟着思考了好一阵后,那才缓缓答道:“我觉得,种在仙长身边,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谁不知道千凌门随便哪一座峰头灵气都充沛得很,更别提待在符悬书左右,量那魔修有胆子闯进千凌门,也没法从符悬书身边挖走她!   但符悬书的回答却让牡丹一愣。   “那样的话,姑娘不必担心,符某本就打算请姑娘留在符某身侧。”   此话一出,牡丹好奇地看着他。   这话何解啊?   对她一见钟情啦?   真爱花成痴呀?   符悬书对仰起整朵花,正对自己的牡丹问:“姑娘可知,方才落在你我二人身上的,是何血契?”   说到要紧事,牡丹没再乱猜:“还请仙长解惑。”   不会又于她小命有碍吧?   牡丹心都提了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命运多舛。   但这次,她觉得自己成了命运的宠儿。   符悬书那张清俊的脸还是没有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与他自身性命攸关。   他说:“此乃同生共死契,立了此契的双方伤痛,皆与另一方息息相关。倘若一人受伤,另一人必也会在同一处感觉痛楚──就比如,姑娘是否双腿带伤?”   牡丹讶异:“是呀。”   她现在是真身状态,只是一株花,根部埋在土里,符悬书照理来说根本看不见伤处。   既然他看不见,还知晓自己受伤的话,那就代表……   ──符悬书是自己切身感受到的。   牡丹用叶片指了指自己,又指向符悬书,试探性地问:“所以,如果我被魔修杀了,一命呜呼……”   符悬书接了下去:“那符某,自也会跟着亡故。”   牡丹惊愕。   他们两人的性命,就这么稀里胡涂被绑到一起?   须知,符悬书是修道奇才,修真界唯一一个大乘期修士,只消再突破一下,就可渡劫飞升上界。   而牡丹,空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一身妖力却尽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这种同生共死契一结,牡丹妥妥的占便宜!   难怪她刚刚说想种在符悬书身边,符悬书半点迟疑都没有的。   她贪图他的保护,但符悬书性命与牡丹息息相关,自然不可能放她一朵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花在外。   牧丹茎杆挺直,忽然觉得这趟穿书,她又可以了!   试想,全修仙界绿植朝思暮想、垂涎三尺的符悬书,就这么与她成了命运共同体。   她活,符悬书就跟着活;她死,符悬书也活不了。   牡丹怎么想都觉得,跟着符悬书,她定能规避书中命运,躺着咸鱼就成千年大妖!   但牡丹还有一件事特别在意。   如果这同生共死契,是对方哪儿受伤,自己也跟着疼的话,那……   符悬书有,自己没有的部位伤着了……她会不会跟着痛哇?   作者有话说:   谢谢“流沙”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3章   “此妖孱弱,身怀九九九年妖丹,速抢!”   正胡思乱想间,符悬书释出灵力。   牡丹觉得自己的腿一凉,低头看去,冰蓝色的光覆在她根上,就好像浸在冷冽的泉水当中,舒坦沁凉。   等到光散,牡丹发现,自己隐隐作痛的腿,不疼了。   “咦?”   符悬书问:“这样姑娘可好些了?”   牡丹立刻化为人形,转了一圈。   她的裙子如牡丹花瓣般繁复,转圈时,裙身略略扬起,就好似正在盛放的一朵牡丹,身上的花香也跟着随风散出。   牡丹用力跺跺脚,惊道:“不痛了?”   还没惊叹完,牡丹转圈转到一半,本就走动得不怎么利索的她脚踝一歪,符悬书也跟着顿住,以为牡丹就要摔跤,看了过来。   然,牡丹穿来后,她摔得可太习惯了。   当下牡丹顺着倾斜的力道俯下.身子,缓冲力道,同时撩开长裙,露出莹白的小腿。   她左看右看,眉开眼笑地道:“伤口也没了!”   牡丹仰头,看向不知为何望向远方的符悬书,投向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神仙,一双桃花眼都笑得弯起。   “多谢仙长!”   牡丹的开心藏都藏不住。   腿上烙下的焦黑痕迹眨眼没了踪影,她心中大为感叹这神奇之处。   没想到,修真界的灵力这般神通广大,能免去皮肉之痛,更不会留疤。   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神医啊!   “嗯。”符悬书淡淡应了声。   牡丹歪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符悬书忽然变得冷淡,连应声的音调都沉了许多。   她仔细打量符悬书,这人的外貌就像被精心雕琢过,侧着脸更容易能看出脸部线条起伏。   不带情绪的眉眼,眼眸很淡,是清澈的琥珀色,这样的澄澈色泽反而衬得符悬书周身气质更加冰冷。   面对这样高冷的符悬书,牡丹想到自己对血契效果的问题就是一僵,露出尴尬的微笑,瞟了符悬书一眼又一眼。   虽然很在意,但,那问题是能直接问的吗?   问出来,她都怕污了这位清俊绝尘的仙长耳朵!   在牡丹发呆期间,符悬书扬袖一挥,牡丹眼前凭空出现艘悬浮的小画舫。   亭子四角挂了晶透的灯笼,窗框分明是镂空设计,却看不见里头景象。   窗子周围留有施了术法的痕迹,隐约可见点点光芒散出,防止被人从外头窥看。   牡丹好奇打量,对这艘画舫是感兴趣得很。   符悬书登上画舫后,才淡声对身后的牡丹吐出两个字:“走吧。”   牡丹在符悬书的示意下进到画舫,边走边盯着他背影,疑惑符悬书怎突然变得惜字如金?   亭子里有桌椅,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待到牡丹坐稳后,画舫也浮空前行。   “哇——”   牡丹捧着自己的脸,一不小心就变回真身,她现在还不太能运用好这身体的力量,连走路都会平地摔,就更别提还要维持人形了。   但牡丹不在意,是真身还是人形于她而言都没有区别,人形时捧着脸,牡丹花真身时叶片捧着花朵,都一样。   只是,还是有不同之处。   上了画舫后,不怎么搭理牡丹的符悬书,这会儿又开始同牡丹搭话。   他同她道出自己来历:“在下千凌门符悬书,道号敛云,揽月峰之主,此番与魔修一战连累姑娘,着实对不住。”   牡丹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画舫上挪开,很是稀奇地看向符悬书。   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又对她温声关怀了?   语调完全跟刚刚不同啊?   事到如今,不管符悬书怎么变脸,牡丹也只能抱紧他这个金大腿。   “仙长好意收留,牡丹感激不尽。”   她初来乍到,虽说有花妖的记忆,但没了妖力,自己就等同于一块行走的香饽饽,只差没在脑门上贴一张“此妖孱弱,身怀九九九年妖丹,速抢!”的纸,真真是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   寒暄过后,牡丹迫不及待隔着窗框往外看。   她能看见他们经过的山峰与云雾,画舫在前行,里面却稳得很,若摆了一杯斟满的茶在桌上,怕是连半滴都不会洒出来。   牡丹看着看着,感觉到一股灵力散开,越过自己和符悬书打在窗上。   “啪。”   两旁的窗子打开。   符悬书:“到千凌门还有一小段路,姑娘若喜欢,可尽情赏看。”   这可真是正中牡丹下怀。   “多谢仙长!”   这人还挺上道的嘛!   牡丹也不客气,当即转身趴着窗框往外看去。   这时她又成了人身,没了镂空的木框阻碍视线,牡丹看得更清楚。   外头天空湛蓝,风吹在牡丹脸上,颊边发丝微动,搔得她脸庞极痒。   随手将不听话的青丝往耳后一勾,牡丹连眨眼都舍不得眨,就怕错过底下山林湖泊等美景。   牡丹看得专注,没注意自己的头已微探出窗外,看得正起劲间,忽觉身后传来灵力波动。   “嗯?”   她正要回头望去,“硄”的一声,牡丹后脑杓一痛,撞上窗框,疼得她泪水当场就下来了。   “哎哟。”   牡丹艰难地坐回位置上,含着两泡泪边揉自己脑袋,边抬眼看向灵力异动处。   符悬书面前出现有半只手臂长的圆形水波,里头传来恭敬且不失小心翼翼的声音,轻唤了声:“……师尊?”   牡丹眨掉泪水,偏头偷偷看去,就见符悬书表情空白,甚至可以说带了微微愕然。   符悬书出场这短短期间,牡丹同他虽不算相熟,那也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   这人不管是被魔修找麻烦、身上多了性命攸关的血契,或是被一株牡丹花妖讹上,永远都是那张冰块脸,神情变化无限趋近于零的那种。   算算,这还是牡丹头一回在他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表情,而且从语气听来,他的小徒儿应也是第一次。   牡丹很快就想明白,符悬书为何那般错愕。   她后脑杓传来的阵阵钝痛,正不断提醒她适才做了什么好事。   牡丹双手合十,含泪对符悬书以嘴型说道:“抱歉,是我没注意……”   她自己痛也就算了,但,下在他们二人身上的同生共死契,可不光性命彼此挂钩而已,连痛觉也是共享的。   ──也就是说,牡丹方才自己磕那么一下,符悬书也同样感同身受。   “……无碍。”   嘴上这么说的符悬书恢复以往的淡漠脸,瞟了牡丹一眼,那目光冷飕飕的,弄得牡丹没好意思再趴窗赏景。   符悬书的小徒弟很乖,直到符悬书唤他前,小徒弟都乖乖守在传讯水镜前。   牡丹不好看外头,这回将目光锁定在浮空的水镜上。   她尽量在不打扰两人谈话的情况下,偷偷走到一边探看。   水镜里的影像很清晰,虽时不时有水波荡开,但并不影响两边交谈。   牡丹以为自己靠边观察就没事了,殊不知从符悬书弟子那儿看来,能很清楚看到师尊身边有个面容妖娆的女子,鬼鬼祟祟探头张望。   符悬书并未制止牡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继续嘱咐弟子重要事项。   “吩咐下去,近日各界若有像是修为突然大增、异事频传的地方,皆回报与我。”   符悬书与弟子谈话谈到一半,牡丹“嗖”地又化为真身,没法再看见水镜影像。   又来?   牡丹郁闷。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符悬书与徒弟对话途中,还会cue自己。   他温声问:“牡丹姑娘,夺去你的妖力的是人?妖?魔?外貌如何,可还记得?”   牡丹现在看不到水镜,倘若她看见了,就会发现听见符悬书问出此话时,他徒弟讶异地抬头往镜面看了一眼,似是听见什么奇事那般。   闻言,她努力回想了下自己这具身体里花妖的记忆,娓娓道出:“夺我妖力的是只蛇妖,白色大蛇,身上有黄色斑点,左眼有道疤。”   符悬书点头,转向弟子:“可都听清了?若有见到此妖,务必生擒。”   弟子拱手:“是。”   传讯结束,水镜散开,牡丹这才靠向符悬书,将心里疑问问出:“仙长,你这是……要替我找回妖力啊?”   牡丹感动。   讹上这样一个好人,牡丹揪了揪自己花瓣,更觉有罪恶感了。   符悬书也不避讳,直接对牡丹说道:“姑娘积攥九百多年的妖力被夺,得此力量者不知善恶,倘若用在错误的地方,必使生灵涂炭,符某既知晓此事,便不会放任。”   顿了顿,他又补充句:“待到找出凶手,该是姑娘的,符某自会奉还,姑娘不必担心。”   牡丹听了恍然大悟。   她只痛心自己妖力失了大半,没想到符悬书却看出更多,担心夺走她妖力的那方可能会用来为非作歹,立刻做了这番应对。   牡丹本来想着,失去的妖力回不来了,已经认命。   结果这下可好,一整个千凌门的弟子帮着她去打探消息,虽说为的是惩恶扬善,但作为既得利益者的牡丹只觉自己赚大了。   “我一点也不担心,仙长你人真好!”   符悬书的人品,牡丹还是信得过的!   只要不是他被穿了,符悬书大抵可以说是这本书里最能信任的人──虽然牡丹并没把小说看完。   遇上符悬书,牡丹只觉一穿书就被魔修糟蹋的恶劣心情都被抚平。   符悬书倒不觉有什么,只说道:“这是符某份内事。”   牡丹觉得自己幸运,妖力可能寻回来不说,往后栖所也有保障。   两人靠得近,一人一花的时候还没什么,等牡丹不受控制,又化为人身时,她与符悬书几乎是紧挨着坐在一块儿。   距离忽地拉近,牡丹只觉自己掌下触感奇怪,似不是木质椅面,而是软中带硬的什么。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就撑在符悬书手背之上。   牡丹呆住,符悬书当即起身,毫不迟疑将自己的手抽离。   “哇啊!”   牡丹反应本就慢,没了支撑,她身子往前一歪,好不容易稳住,抬眼一看,又见符悬书面色冷淡,轻抚衣袍,连个眼神或关怀之语都没分给自己。   这接二连三的变脸,牡丹隐隐摸出规律来。   她想了想,闭目凝神,又变回真身,这会儿符悬书才转头看她。   符悬书温声问:“姑娘可有摔着?”   牡丹:“……”   这句话,你刚刚怎么不问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归零”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4章   究竟是何方凶神恶煞,竟让这些脆弱的花草们恐惧如斯?   千凌门,揽月峰上。   端木境结束水镜谈话后,还愣愣站着。   他师妹经过,走过去又走回来,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师兄怎么回事?入定了?”   端木境一言难尽,恰好师妹还没走人,他艰难发问:“师妹,你可见过师尊面上出现过第二种表情?”   盛樱染像听了什么笑话,伸出手指卷了卷自己长发,笑言:“师兄在说什么傻话呢?全千凌门,怕是连掌门都没见过。”   端木境摇摇头,很认真地对她说:“不,你错了。”   盛樱染望着他,静待他后言。   端木境认真对她说:“至少我见过。”   盛樱染感觉自己听了个寂寞,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想走人,脚还没迈出一步,又被她师兄逮回来。   “???”   有完没完?   端木境这次又问出三个问题,还一个比一个来得离奇。   他问:“师妹,你可曾见过师尊与哪位女子走得特别近?还会与她共乘画舫?更会在她被欺负时,找全千凌门替她出气?”   盛樱染一开始还睁圆杏眼,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后来越听她就越无语,伸手往端木境额上一探:“师兄,你不会是病了吧?还是没睡醒啊?”   额上也不烫啊?   “师妹,我没病,我说的那些,我都见过!”   顶着师妹完全不信的目光,端木境直接召集揽月峰上的弟子们,将符悬书交代的一切吩咐下去。   盛樱染站在旁边听,听着听着,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别说,师兄这话说的……还真像有那么回事啊?   牡丹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和符悬书的反常在千凌门一石激起千层浪,待到了千凌门,弟子们看见符悬书的画舫归来,皆避让到一旁,拱手言道:“……恭迎敛云尊上回宗──”   停顿一下才喊人,那是因为符悬书平日外出不怎么动用这艘画舫,大伙儿们还认了好半会儿,才有人想起这是符悬书所有的飞天法器。   “这就是千凌门啊?”   牡丹看着云雾缭绕的几座山头,此处灵脉环绕,随便选块地一站,都可感受到充沛的灵气。   她趴在窗框往外看去,也不期待符悬书回应她,因为她现在是人身,而不是真身牡丹花。   想到这点,牡丹就觉得有些好笑。   她分神偷瞥果然不理会自己的符悬书,觉得书中说此人高冷不易接近,偏喜爱花草绿植,这两点说得还真是不错。   这符悬书的高冷不易接近呢,对的是人。   然他喜绿植,牡丹一恢复真身,符悬书态度就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光不再那么惜字如金,就连说话语调也没那么冰冷,真──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想到等等要挑自已未来的住所,牡丹想了想,“啪”地解除人形。   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在窗前迎风摆荡,画舫在千凌门周遭盘旋一圈,符悬书开口对她说道:“姑娘,千凌门饱含灵脉的山头不少,有挑中的地方,尽可与符某说。”   牡丹:“……”   看看,之前还爱搭不理,她一用牡丹花姿态出现,符悬书立刻同她搭起话来。   虽然早就知道符悬书会是这么个反应,但牡丹被同个人这样区别对待,别说,心里还真是怪别扭的。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千凌门的山峰确实如符悬书所说,牡丹随便望去,就能见灵气围绕,连花草鸟兽,那都生得极好。   牡丹对这丰沛的灵气看得哪哪都眼馋,虽然她很想直接挑灵气最盛的地儿修炼,可牡丹瞥了一眼,那处挨着瀑布,湿气太重,不利牡丹花种植。   眼前就有个金大腿可抱,牡丹眼神转了转,问他:“仙长住哪儿?”   牡丹可还没忘记,符悬书在揽月峰的洞府搜罗了众多花草。   试问,这修仙界何处最安全?   那自然是符悬书身边呀!   符悬书想了想,御着画舫穿过几个山头,来到较为僻静的一处。   牡丹远远就看见其中一座山峰绿意要较其他群山来得多,还有开得姹紫嫣红的花争奇斗艳。   这些花只是普通花草,灵智未开,但牡丹还是能读懂它们兴奋的吱吱喳喳。   被种在外头的花草还好,沉稳得多,但几株被弟子新抬进来的绿植,可就显得活泼得多。   它们聊得特别欢,前后攀谈起来。   “兄弟,你哪儿来的?看着品相不错啊?”   被搭话的绿植叹了一声:“从凡人宫里来的,好不容易才被选上!”   一听是宫里来的,就连牡丹也打起精神,好奇地多听几句。   “嚯,兄弟厉害了!竟是宫里出身!”   提起这事,那株皇宫出来的绿植就深深叹了口气。   “别提了,那宫里……唉……”   这模样,瞧着就是有故事。   “兄弟别叹气,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有个可诉苦的地方,那绿植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曾经,我也跟你们一样,以为宫里是好地方!”   它语气激动起来:“奈何我去的地方是公主寝宫,那公主吧,忒凶残!每回跟她面首睡个觉以后,起来就把避子汤往我土里灌!那可是热汤啊!”   众草听得瑟缩,就连牡丹自己听了,那也冷汗涔涔。   当真好狠一公主!   牡丹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符悬书侧眸看着忽然静下来的牡丹,问:“姑娘喜欢?”   喜不喜欢的倒在其次,重点她本就想到揽月峰来。   牡丹看了下此处,并不算潮湿,还能听几株花草唠嗑,倒也挺有意思。   只是……   她仰首看看天空,并无遮蔽物,阳光就这么晒下来,对牡丹花也不好。   整朵牡丹望着天边沉思,符悬书将她的犹疑收进眼里。   “还有一处,姑娘许会喜欢。”   符悬书驱动画舫,对牡丹说道:“那处周围并无水源,也不会被阳光直晒,对牡丹花来说,应是个极好的环境。”   牡丹眼睛都亮了。   那些花花草草说的,肯定就是那里!   “那就麻烦仙长了!”   云雾缭绕,露出的山头仿佛是海中孤岛,下了画舫,符悬书领着牡丹往内而行。   烟雾散开,眼前一派鸟语花香,樱树盛放,乌瓦白墙的建筑有若宫殿,粉色的樱点缀冷白的颜色,给这里添上一丝鲜嫩的生机。   他们拾级而上。   才刚走进,什么都还没看见,牡丹就听见窃窃私语。   “来了……他来了……”   “兄弟姐妹们,注意!”   牡丹左右张望,并没瞧见人影。   那么,这也就是说,在说话的……不是人?   符悬书说:“到了。”   牡丹越过他的身影望去,只见这里种有各种不同花草树木,还有岩石造景。   遮阴处有了,也没有湿润的水气影响,确实是个适合牡丹的地方。   “能随意挑吗?”牡丹仰头问符悬书,不管是花还是人身,符悬书都比她要来得高,区别只在仰起的幅度是大是小。   只要她还是牡丹花的模样,符悬书对她就有无穷无尽的耐心:“那是自然,姑娘看上哪处,自可随意。”   牡丹喜孜孜地挑了处通风又有岩石遮挡的空位,迫不及待将自己的根扎入。   花根接触到揽月峰土壤的一瞬,灵气悉数涌上。   牡丹舒坦地伸展自己枝叶,觉得自己就跟大冬天的终于泡到热水澡那样惬意。   “活过来了……”   修炼宝地,有了!   强悍保镳,她也有了!   不管是作为花草还是人,牡丹都觉自己的后半辈子有了保障。   但──   “呜呜呜……”   “今天也会继续吗?”   牡丹眉头一皱,又听见之前那些声音,而且听起来还比刚才要更为不安。   她环看四周,只觉周围花草很是恐惧,与身旁的花草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很是紧张。   牡丹这就纳闷了。   它们在怕什么?   究竟是何方凶神恶煞,竟让这些脆弱的花草们恐惧如斯?   符悬书挪动一步,离花草们更近。   牡丹发现,符悬书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让那些绿植抖得连话都没敢再说一句,要多惊惧有多惊惧。   牡丹迷茫。   花草们害怕的人,是符悬书?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牡丹怎么也想不明白,花花草草为何会如此惧他?   她没能搞懂,但很快,她就理解了为什么。   起初,符悬书只是去取来灵泉,说:“正是浇水的时候,牡丹姑娘,水多了或是少了,都可与符某说。”   牡丹欣喜:“好!多谢仙长!”   在灵气充裕之地流淌的泉水也饱含灵气,符悬书不知道自哪儿打来,也不需去取水,修长的双指并拢一挥,点点水珠便落在她花叶上。   这些灵泉洗去尘沙之余,本身所含的灵气也一点一点被牡丹吸入体内。   牡丹只觉得今日奔波的疲累都获得纾解,舒服得又想伸个懒腰,即刻入睡。   她抽空瞥了一眼身旁的花草姐妹,对于灵泉滋养,它们也是极其享受。   只享受归享受,却没有牡丹这样放松,精神还紧绷着,好似一刻都没敢放松。   “好了。”   符悬书将灵泉收起,浇完花草,却并未急着离开。   众花草们挺直茎杆,颤抖着说道:“兄、兄弟姐妹们注意,要来了!”   牡丹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要来了?   只见符悬书指尖凝出冰蓝色灵气,聚起的力量汹涌,就好像在饿了好几天的人面前摆上美味珍馐,香气逼人,馋得人目光一刻都没法从他指上离开。   若在以往,这么点小小灵气,花妖牡丹还真不一定能看上眼。   但此一时彼一时。   牡丹妖力大减,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符悬书的灵气毫无保留释出的同时,牡丹也使劲吸收。   符悬书的灵气就像在冰川中流淌的水。   清新洁净,又带着沁凉的寒意。   牡丹只觉自己好似浸泡在冰川之中,光泡还不止,还掬了一捧带着碎冰的水饮下。   凉冰入喉,接着向下,扩散至四肢百骸。   牡丹被这透凉之意贯穿,美美地漂浮于冰川之上,发出喟叹:“痛快──”   她正缺灵气浇灌,符悬书给出的量,对牡丹来说,可说是久旱逢霖。   但对其他平凡花草来说,这凛冽的灵气,就没那么美好了。   花草们忍了忍,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呜──”   到后来,符悬书毫无节制地再释出灵气,众花众草就憋不住了。   “呜呜呜呜呜──好痛啊!”   “杀花啦!杀草啦!敛云尊上又双叒叕在残害幼苗啦!”   牡丹被这鬼哭狼嚎,哭天抢地之势吓醒。   她一睁眼,看着自己的新邻居们哭作一团。   这番景象,仿若与她被魔修烧毁的前一个风水宝地不同,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人、间、炼、狱。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端午安康呀!   凶残的公主可以去看完结文《乐宁公主》,原文名《公主裙下质》,本文灵感就是写这篇时冒出来哒~ 第5章   身为修仙界奇才,学什么会什么的符悬书,怎么就不会养花了呢?   牡丹活像一缕游魂,游荡到符悬书洞府外。   她坐在樱树下,听着风吹过的沙沙声,伸出手接住落下的樱花花瓣。   牡丹抬头问:“樱树姐姐,你们的水和灵气,也是敛云尊上浇灌的吗?”   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你是千年花妖,怎还喊我姐姐?这不反了吗?”   听到关键词,牡丹张口就来:“哪是千年呢,是九百九十九年来着!”   牡丹说完沉默一瞬,每回只要有人喊她是千年花妖,她就会下意识强调自己才九百九十九年,对“千年”二字的反应大得很,想来应是原身花妖的反应留存。   看样子,这花妖对自己年纪倒是在意得很。   樱树咯咯笑完,这才同牡丹说:“牡丹姐姐,这哪能啊?呶,看到那边提着水桶的小弟子没有?”   牡丹抬眼望去,就见几名弟子舀着桶里的水,一勺一勺浇上这些林木花草。   樱树接着道:“像我们这些住在洞府外头的,哪有你们这么好命,能得敛云尊上亲手栽培?自然是这些小弟子们负责照料。”   牡丹转身仔仔细细看了身后的樱树,樱树生得高大,粉色的花开了满头,花量庞大,花色也都饱满健康,足见被养得极好。   她尴尬咳了一声,别开目光:“说不定……真正好命的是你呢。”   想到洞府里那些绿植的实际状况,牡丹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后,牡丹趁符悬书不在,走到那些没精打采的新邻居旁,悄声问道:“敛云尊上不懂怎么养花草,你们都没跟外面的姐妹们哭诉过吗?”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牡丹也不会知道,原来,谣言真的就只是谣言,而且离真相还差得天差地远。   这些花草在牡丹眼里就是没几岁的小萝卜头,听到牡丹这问题,也不知勾起了它们哪段记忆,一个一个凑到牡丹面前来,叉着小腰此起彼落抱怨。   “怎么没说过?我们说了,可它们信吗?”   “它们以为我们占了好处,还偏要说反话膈应呢!”   幼童般尖利的嗓音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地控诉,听得牡丹嘴角抽抽。   换个角度想,倘若她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听到此言,怕是也以为这些小花小草是阴阳怪气在凡尔赛。   要说这修仙界谁不会养花,随便一个名字讲出来,可能多少都有些可信度。   但,一扯上符悬书……这名字本身就自带学霸光环,好似在学校里大肆宣扬年级第一的同学期中数学考了零分,说出来都没人会信。   身为修仙界奇才,学什么会什么的符悬书,怎么就不会养花了呢?   那肯定是假话!   这段伤心事被小花小草们绘声绘影描述完,它们不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也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其中一棵小草哭到一半,伸出自己叶片,抖了抖:“你们看,我这叶子边缘都黄了!”   另朵花托着自己花萼,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它也跟着说:“我这个月已经掉了两片花瓣,再掉下去,我都得秃了!”   它们只是寻常花草,可经不起符悬书那样的暴力浇灌。   花草们展现自己惨样后,也不知谁先开始的,越来越多的花草闭嘴,转而盯起牡丹。   牡丹真身花瓣粉中带白,是温和柔美的颜色,衬着黄色花蕊,色泽搭配就已让人惊艳,花型更是丰满,重瓣层层叠叠,繁复华美,不单花瓣生得多,连叶片也泛着青翠的绿意,别说枯黄了,根本连个瑕疵都找不出来。   花草们窃窃私语。   红花问:“她为什么都没事?还、还开成这样?”   后半句说得咬牙切齿,话音是毫不掩饰的妒忌!   另一朵白花细声说了:“我今早听飘来的蒲公英说,敛云尊上昨日带回一个女人,对她疼爱有加,那些弟子们都在讨论,师尊莫不是给他们找了个师娘回来!”   小草左右张望:“女人?哪儿呢?”   白花的叶片毫不犹豫指向牡丹:“那不就是了吗?没见她化人时那模样……啧啧。”   从头听到尾的牡丹都快惊掉下巴。   不是……   怎么这谣言还越传越离谱了?   牡丹只得出声强调:“我不是符悬书的女人。”   花草们听了白花那番话后,又看牡丹无懈可击的花叶状况,没一株花草肯信。   “哼,说什么傻话!你要不是符悬书的女人,为什么他只对你手下留情?”   随着红花话落,其他花草纷纷点头:“就是!”   看看它们,又秃又枯,哪像牡丹光鲜亮丽花枝招展的,说符悬书没偏心,谁信?   牡丹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试图解释:“那是因为我妖力尽失,所以那个力度反而刚好……”   但它们可不认牡丹的解释。   花花草草们叶片环在茎前,就像小孩儿藕节般的小手努力抱臂,整朵花都偏向一边,就是不肯看牡丹,还摆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的姿态。   牡丹头疼。   新邻居们对她有意见,以后她还怎么在这儿生存下去?   她想到自己看过的别本小说,主角原身一根筋,不知不觉得罪了许多人,在最落魄的时候,人人都来踩上一脚,落井下石。   牡丹抖了抖,她可不能让事情演变到那种程度!   但……面对这一众已经把她归类到符悬书那方的花草,牡丹心知说什么可能都显无力。   这种时候,不拿出足以令它们另眼相看的条件,牡丹未来的生活怕是就不得安宁。   牡丹想了下,有什么事只有她自己能做的,又能让这些花草接纳她?   思来想去,牡丹还真想到一个法子。   她轻咳一声,不再露出为难的神色,而是伸出自己叶片,打量叶子上的每一条纹路。   牡丹漫不经心说道:“这灵气是多了还是少了,人与花草沟通不得,只能全凭感觉,但——若是恰好有那么一个人,两方的话都能听懂,又该如何?”   这话一出,碎念着的花草们登时安静。   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再次望向牡丹。   比起先前的打量,这回,它们眼里闪着的是大大的期盼。   绿植们都没法同符悬书交谈,但,在场之中,有一人……或者说妖,却是可以的。   灵气多了少了,灵泉足不足够,只要牡丹想,她都可以代为转述。   符悬书虽“辣手摧花”,但也是真心爱护花花草草,倘若得知它们受不住,那肯定不会再继续残害它们!   意识到这点,花草们对看一眼,瞅着牡丹的眼神登时变了。   牡丹身后的那朵白花忽地凑近,叶片在牡丹花瓣上轻轻落下。   “牡丹姐姐,我替你捶肩,这力道够不够?”   有了它开先头,其他绿植也像开了窍,一窝蜂地往牡丹周围涌去。   “牡丹姐姐,我这儿位置好,日照不晒,姐姐要不要同我换地方?”   “牡丹姐姐,你渴不渴?我攒了一些灵泉,呶,姐姐尝尝。”   一声声的“牡丹姐姐”此起彼落,熊孩子们翻脸比翻书快。   于是,符悬书一来就见他的花草围绕在牡丹身边,活生生演示了一番何为“花团锦簇”。   符悬书:“?”   牡丹一见当事人符悬书出现,拍了拍其他绿植的叶片。   “行了,我替你们跟仙长说一声,让他悠着点。”   花草们既期待又怕受伤害,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嗯,但他听不听得进去,能不能照做,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牡丹还在思考自己的开场白,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谁料,符悬书这能动手就不动口的,早已伸出修长的指在虚空中一划,灵气随之溢出。   绿植们全无防备,被符悬书忽然往自己身上打来的灵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汹涌冰冷的灵气硬塞过来,花草们又开始哭天抢地。   “偷袭啊!敛云尊上不讲武德啊──”   “呜呜呜!爹啊!娘啊!孩儿真的受不住了,不孝孩儿先走一步──”   说完瘫倒在另一株绿植叶上。   “小黄、小黄,你醒醒啊!”   它们株株都哭累了,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几株哭得狠了,时不时打个哭嗝,听着更为可怜。   牡丹被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惊呆了,偏偏这时她还瞥见符悬书指上聚起的灵气越发浓厚,完全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有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   但有种饿,叫符悬书觉得你饿!   绿植们萎靡的样子,在符悬书眼里就是被饿坏的表现。   心爱的花草们饿了,那当如何?   符悬书凝神,引气入体,气流集中在他周身,扬起他的长发与衣袖,然后,聚起的灵气越发膨胀,连牡丹都能感觉到那股灵气释出的威压。   不行,这样下去,小花们会死的!   牡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急忙制止:“仙长!快快停手!灵气太多了,小花小草们负荷不了!”   话落,符悬书一怔。   “负荷不了?”   虽不解其意,但符悬书还是止了手上动作。   牡丹点头,指向倒了一地的绿植对他说:“它们受不住,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试图委婉地问。   符悬书循着牡丹叶片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认真回她:“那不是平日虚弱,才需要更多灵气浇灌?”   牡丹一噎。   这误会大了。   听到符悬书这么说,地上瘫倒的花花草草挣扎爬起,用颤抖的叶片指着符悬书:“你……你不是人!”   说完又“啪”地倒回地上。   牡丹:“……”   她换个法子再问:“仙长在浇灌灵气的过程中,没有注意到花草们异样吗?比方说枝叶大开……什么的……”   符悬书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嗯,那是它们在表示欣喜吧?甚好。”   牡丹:“…………”   不,那是气得恨不得想掐死你! 第6章   ——神特么的欣喜。   躺倒在地的花草闻言,已经气得连爬起来骂人的力气也没了。   它们眼一闭,就这么安详躺着,岁月静好。   牡丹从它们这副放弃挣扎的模样,读出它们心里话。   ——神特么的欣喜。   虽是擅自做出的解读,不过她觉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那些哭哭啼啼的花草们一改之前嚣张,只差没举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木牌控诉,看得牡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但,既然都答应它们了,自己许下的承诺,怎么也得做到。   于是,牡丹对符悬书提出个小小建议。   “仙长,你下回,灵气只要释出一丁点就成了。”   牡丹想用食指与拇指比出小小的距离,但她现在并非人身,只能勉强伸出一片叶子弯下,活像是要把风给包起来。   符悬书盯着牡丹的叶子看了许久,没有想过叶片居然能弯曲到这种程度,还能保持不碎。   “仙长?”   符悬书一直没有回应,牡丹伸出绿叶,在他眼前挥挥。   叶子不再卷起,那一瞬间,牡丹在符悬书收回的眼神里,好似看到闪过一丝可惜。   “?”   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等牡丹想通,符悬书认真点头应下:“我知晓了,明日就这么做。”   但牡丹还是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   送走符悬书,牡丹照顾一地哭得没力气的花花草草们——没办法,这儿她最健全,除了牡丹以外,就没有一株还能自由活动的绿植。   终于把最后一朵花哄睡,牡丹累得都直不起腰来,浑身就像被车碾过。   她拖着疲累的步伐,走回自己选的栖身之处,把根深深扎进土壤以后,牡丹望着被岩石遮挡了大半的夜空。   牡丹喃喃自语:“我当初,为什么会想跟符悬书回来来着?”   修炼的灵气是不缺了没错,可怎么就这么累呢?   牡丹疲惫得连思考的精力都没了,脑子像被一团浆糊糊住,整朵花一点一点的,很快进入梦乡。   她睡得并不踏实,几乎是闭上眼没多久,就被拖入梦中。   “你那是什么态度?”   梦境里,眼熟的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即便一脸病容,却还在同她训话。   “我花在你身上的钱,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万,反过来照顾我这个出资者,又怎么了?”   之所以会清楚知道这是梦,是因为牡丹反过来照顾别人这事,本来就不可能。   面对眼前可以说是她名义上的“父亲”,牡丹被他一通训,眼皮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已经很是习以为常。   甚至,牡丹都还能平淡回他一句:“我求你花钱了吗?”   “父亲”被她一句话气得脸色发青,牡丹转身就走,推开房门,却发现自己又到了另一处地方。   一个女人在墓碑前不住哭泣,牡丹记忆里,她四肢健全,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坐在轮椅上。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都有‘她’了,我的女儿还非得死?”   牡丹站在她身后,望着哭得崩溃的“母亲”,却从未想过上前一步去安慰她。   “为什么”这三个字,是她想问的。   不想再继续这个梦境,牡丹强迫自己醒来。   “唔……”   她的眼皮子仿若有千斤重,勉力睁开眼后,眼前是被夜色笼罩的黑,只有星子和明月发出微微的光。   牡丹的眼睛是张开了,可醒来的却好像只有脑袋,身子还沉在梦中,牡丹花了一点时间去集中精神,活动自己的指头。   不知何时她已变成人身,牡丹做了噩梦,心情很差,揉了揉自己面颊,身体累是累,却怎么也没法再睡。   牡丹起身,扶着墙一路往外走,有个东西支撑,起码免去了她总是左脚绊右脚,生生把自己绊倒的窘境。   她借着檐廊挂着的灯笼得以看清脚下。   这种灯笼与符悬书画舫上挂着的,是用了同样的材质。   薄透中又带着雾面的磨砂感,既像纱又像清透的纸张,火光自里头透出,朦胧照出前路。   牡丹仰头看着,这仔细看了才发现,每一盏灯笼纸面上的图案都是不同花草。   勾勒出线条的部分较薄,火光更容易从那处传出,把图画都染上暖黄的色泽。   她看得认真,没注意到有人接近,等听到脚步声时,已是避不开。   “你是何人?为何在师弟洞府前徘徊?”   牡丹扭头看去,只见一名束发的修士站在她身后。   这是个年轻男人,瞧着与符悬书年纪相仿。   他喊住牡丹后也没放松警惕,牡丹察觉到他右手五指微张,像自己要是有什么异动,这男人就打算立刻唤出武器击杀她。   看清牡丹样貌后,男人眸中闪过惊艳。   眼前的女子肤色白皙,明眸皓齿,转头时,那头青丝也跟着一晃,将牡丹的面容遮去几分。   无意为之的半遮半掩,加上灯笼照出的光,更让毕晏鸿觉得,此经此景只应天上有。   他上一刻刚觉得牡丹如画中神女,下一刻,他眼睁睁瞧见那神女高举双手,像凡间申冤的民妇,对着堂上青天喊冤。   “我、我是被敛云尊上带回来的!”   虽然牡丹还想再加上一句“我不是什么可疑人士”,但这句话听起来反而更可疑,于是牡丹还是选择缄默。   牡丹眨了眨眼,问他:“仙长是敛云尊上的师兄?”   她没听错的话,这位仙长把这儿称作是他师弟的洞府?   毕晏鸿忽然想起,白日里弟子们相比往日要躁动得多,兴奋地不知在谈论何事。   他经过时偶然听到几句,诸如像是“敛云尊上带了师娘回来!”、“敛云尊上让师娘住进他洞府里!”等等,光听着就显匪夷所思。   自己那师弟不近女色,平时也总冷着一张脸,别人问他三句话,他就回上一个字,冷淡至极,哪来的道侣?   但看到活生生的人就立在自己面前,毕晏鸿就算觉得难以置信,那也不得不正视事实。   是不是道侣不确定,但起码是真带了个姑娘回来。   他收起戒备,换了个轻松的站姿,笑笑同牡丹作揖:“在下毕晏鸿,是悬书师兄,错把姑娘认为贼人,着实过意不去。”   牡丹也别扭笨拙地回了一礼:“牡丹见过毕仙长,夜深睡不着才出来走走,仙长有所误会也是难免。”   她自己是睡不着了才出来走走,但牡丹偷瞥他一眼,这人半夜没事跑到师弟的洞府前来做什么?   牡丹的目光太过直白,毕晏鸿就是想忽视那也忽视不了。   他温和笑着,同牡丹说道:“师弟洞府外头种的这些花,很是赏心悦目不是?”   牡丹点头,再同意不过。   可不是吗?比起洞府里的那些花草,外头这些没有经过符悬书摧残的绿植,长得都不知要有多出色。   这要被里头那些小花小草们见了,怕是都得牙痒痒地瞪视一圈。   毕晏鸿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姑娘随意,毕某先行一步。”   牡丹结束尬聊:“毕仙长慢走。”   为免再遇上其他人,牡丹歇了在外头散步的心思,提步走回去。   她走得干脆,也就没看见毕晏鸿走出几步后停下,转身打量她背影。   牡丹后来直到天快亮才入睡,几乎眼睛闭上没多久,就被一阵惊叫吓醒。   “他又来了──”   饱含嫌弃的尖细喊声此起彼落,牡丹被喊得脑袋一突一突地疼,刚睁眼就瞧见几株花草凑在她面前,紧张兮兮地道:“牡丹姐姐快醒醒!现在可不是睡的时候!”   牡丹眼神都还未聚焦,模模糊糊看见一白衣男子往这儿走来,加上绿植们惊恐的神色,牡丹用叶片想,都知晓来人是谁。   她打了个呵欠,徐徐安慰花草们:“昨日我同敛云尊上说过了,让他悠着点,应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凶猛……”   但这些话半点也没抚平它们的担忧。   “……应?”   花草们准确捕捉到牡丹话语里的不确定因素,紧紧盯着她。   牡丹被看得呵欠都没好意思再打,只得将自己的根从土壤拔出。   “我知道了,我过去盯着就是了。”   她一边揉眼一边走向符悬书身边,牡丹此刻是真身姿态,揉眼睛的动作看起来就像叶片在揉着花瓣,很是慵懒。   “仙长,早上好。”   符悬书垂首看她:“早,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好?”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牡丹被问得一噎,生硬地转移话题:“仙长这会儿要分灵气给花草了吧?”   提到关键事,符悬书点头:“嗯,今日便依姑娘所言,控制灵气份量。”   话落,符悬书双指并拢,灵气慢慢凝聚,牡丹和绿植们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今日灵气的威压比昨日来得减轻许多,牡丹看得直点头。   很好,就是这样!   那团浅蓝色的一小缕灵气,就这么打在僵直的花草们身上,细得有若丝线,牡丹越看,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怎么说呢……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啊?   牡丹没等来吸收灵气后的花花草草们鬼哭狼嚎,她试探性问了一句:“如何?”   绿植无语片刻,也不知憋了多久,干脆直接推出一株小草出来。   “牡丹姐姐,你自己看吧!”   被推出来的小草叶片是羽毛状,牡丹对这种草有印象,是含羞草,只要轻碰一下,叶片就会合拢起来的植物。   讨厌被碰触的含羞草憋了憋,最后伸出自己叶片晃了晃,对牡丹说:“这是瞧不起谁呢?力道比挠痒痒还不如,我连一个叶片都没阖起来!”   牡丹扶额。   她就说哪里不对!   符悬书还真是极端的代表,灌灵气时是毫无节制使劲灌,让他控制控制,他就控制了这么个若有似无的份量。   牡丹的沉默,让符悬书自己也意识到什么。   他问:“可是有何不妥?”   牡丹只得将花草们的原话修饰过后,再转告给他。   符悬书沉吟:“多的太多,少的又太少吗……”   而且牡丹还观察到一事。   她对符悬书说:“每株花草对灵气的需求不一,有的一点点就足够,有的却得量大才能满足。”   后者就包括她自己一个。   然而牡丹自己也知道,这话对符悬书来说,跟白讲了也没什么区别。   她自己之所以能清楚辨识,那是因她本身就与花草们是同类,用看的就能看出它们体内灵气含量,不像符悬书,完全只能连蒙带猜。   牡丹不禁嘟囔一句:“要是我也有足够灵气分出去就好了……”   这句话,符悬书听见了。   他说:“这有何难?我将灵气与姑娘便是。”   牡丹怔愣。   意思是,把灵气给她,然后再由她分出去吗?   “这要如何给呀?”   符悬书说的,与之前分给牡丹的那种给法可不同。   之前他所给予的灵气,牡丹吸收便吸收了,只能缓一时之急,不然符悬书也没必要日日都来为花草们浇灌。   这回他说的是牡丹既能吸收,也能化作她自身所有的灵气。   “很简单。”符悬书俯下.身,凑得离牡丹越来越近,“此法分出的灵气易散,故双方离得越近越好,最稳妥的方式,便是不留一丝缝隙。”   符悬书垂着眼,将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遮去一半。   望着他越凑越近的俊脸,牡丹还在回想符悬书方才所说。   不留一丝缝隙?   那岂不是……得像给人渡气那般,才合适啊?   牡丹还庆幸自己此时是真身,否则符悬书怕是得退避三舍,自己也不怎么好意思。   才这么想,忽然,牡丹视角拔高。   牡丹:“……”   不会吧……   ──她毫无预警地,又变成了人形。 第7章   “张嘴。”   ……太近了。   近到牡丹几乎都能细数符悬书的长睫有几根。   符悬书眉眼清俊,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面貌犹如被精雕细琢,每个细节都精致得有若瓷偶。   这样一个长相趋近于完美的男人近在咫尺,牡丹僵得别说动了,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发觉牡丹变成人身的当下,符悬书不光不再往前凑,就连向来平静无波的面上,那双眉也幅度很小地,轻皱了下。   啧。   ──这是牡丹给符悬书配的效果音。   不知为何,瞧见符悬书那轻微的表情变化,牡丹觉得就该配上这声。   但牡丹也只是想想而已。   “要不……还是等下回再试吧?”牡丹提议。   说着说着,她自己往后仰了仰,拉开两人过近的距离。   牡丹可是最清楚,符悬书有多不待见她人形模样的。   谁料,符悬书却回了她两个字:“……无碍。”   顿了下,复又凑上前。   牡丹望着他越来越近的俊脸,美目越睁越大,连呼吸都屏住,就怕呼出的气息吹到符悬书脸上。   她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手指蜷起,攥住自己裙摆,脑子里已在演练等下将会发生的事。   不会吧不会吧?   他真要这么做吗?   牡丹脑子乱成一团。   她表面镇定,时则心里都不知闪过多少句碎念、多少声尖叫,突然,符悬书又停下。   到这当头,他们两人的鼻尖,已经近到连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间隔都不到。   牡丹很想捂住自己鼻子。   呜呜呜,美颜暴击啊!   牡丹瞳孔地震。   然,她这委婉赞叹符悬书外貌的隐晦表现,在符悬书眼中,就是牡丹呆愣愣地瞪着他,没其他反应。   符悬书眸子一抬,瞟向牡丹,似在打量她。   那双清澈若琉璃的眼看过来,牡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她尴尬问:“仙长,可是有何处不妥?”   符悬书闻言,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张嘴。”   牡丹压根没听明白符悬书所言,反射性问:“啊?”   恰好,牡丹这微启的唇,对应符悬书提出的要求。   符悬书偏头,趁机将灵气送出。   气流涌动,冰蓝色的灵气慢慢凝聚,由符悬书之口,如水流一般,卷进牡丹嘴里。   他们双唇并未相触,但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引人遐想。   明明彼此唇间离了起码有一个指节,但牡丹浓密卷翘的睫毛微颤,还是略显窘迫。   只是他们靠得再近,并非实际用吻封住,溢出的灵气还是不少。   牡丹瞥见几缕灵气散出,都要心疼坏了。   那可是好东西!   她收起自己心绪,决心在书中世界也要响应光盘行动,努力吸收!   最后,牡丹连气也不憋了,免得影响她发挥。   只不憋归不憋,牡丹呼吸时仍不忘控制下,呼出的气息尽量放缓。   期间,牡丹闻见符悬书身上的气味,带了淡淡的檀香和一些花草香气,并不浓烈。   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在一起却不显冲突,闻之令人舒心。   不知不觉,牡丹攥着自己裙子的手松开,渐渐习惯和符悬书离得这般近。   符悬书知道牡丹状况,跟那些柔弱的寻常花草不同,牡丹是妖,且又失妖力,渡给她灵气时,符悬书半点也没克制,给得相当豪放。   他们一个使劲给,一个使劲吸收,两人都不知“节制”二字怎么写。   牡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气球,被灌满了冰冷的气体,直接饱到天灵盖。   在气球即将被灌破之前,牡丹先撑不住了。   她身子晃了晃,整个人眼前一黑,宛若被拖入黑暗当中。   在即将失去意识前,牡丹仍有微弱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晕了过去,牡丹还以为自己的脸会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牡丹摔在一个不算柔软,也不算冷硬的奇怪地方。   奇怪的是头不疼,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微紧了一下。   ——就好像被什么给忽然撞了。   牡丹不知道自己倒下的地方是何处,产生异样的地方还这般匪夷所思,但这连疼痛都算不上,而且闻见的味儿还挺好闻的。   牡丹浑浑噩噩,处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脑子都没有平日灵活。   她记得自己闻过这种味道,偏偏想不起来这气味出自何方,只觉得……有这淡香所在之处,自己的安全能够完全获得保障。   牡丹放心睡去。   她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与夜里梦到的烦心事不同,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想尝试的事。   牡丹坐在自助餐餐厅,桌上摆了各式海鲜、火锅、菜品、面点、甜点、饮料……等等,牡丹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小盘子上盛装着的菜肴新鲜,牡丹每种都尝了口,吃到眼睛都眯起:“真好吃!”   牡丹吃到一半,旁边伸来只叉子,上头插了块小蛋糕,直接凑到她嘴边。   她转头看去,就见符悬书依然一身白衣。   符悬书用一副古装扮相,好端端地坐在餐厅,经过他们座位的客人和服务人员,愣是没有多为他投来一眼。   “咳。”   牡丹差点呛到,她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已经开始觉得古怪:“仙长怎么在这儿?”   符悬书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将蛋糕更往前递,软绵的蛋糕蹭过牡丹唇瓣,符悬书再戳。   她的唇被蛋糕压得撅起。   牡丹:“……”   符悬书眉头微微拧起:“张嘴。”   蛋糕上的奶油戳的牡丹嘴角都是,她无奈说道:“我吃就是了。”   牡丹张嘴,咬走蛋糕后才嚼一下,符悬书又戳了块蛋糕给她。   还是老样子那两个字:“张嘴。”   紧接着第三块、第四块,符悬书不停歇,继续再喂。   牡丹双颊鼓起,活像一只颊囊塞满食物的仓鼠。   她含糊委屈控诉:“仙长,我真的吃不下了……”   不知为何,牡丹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总觉得好像特别费力。   这种情况,牡丹以前也经历过。   果然,意识到不对之后,牡丹眼前食物消失,自己也不是坐在餐厅里,而是躺着的姿态。   刚吃下的食物全无香气,半点味道也没在嘴里残留。   如今,牡丹闻见的味道,是淡淡的檀香。   牡丹睁眼,犹觉恍惚。   都是梦啊……   牡丹仰躺着发愣,才意会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些陌生,熟悉的清冽的声音自旁传来。   “醒了?”   牡丹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就见符悬书在一旁打坐。   他原先闭目修炼,在自己看过去以后,睁开眼回望牡丹。   “仙长?”   牡丹侧着身子,鼻端擦过枕头,刚刚闻见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在此刻越发明显。   而这样的香气,牡丹只在符悬书身上闻过!   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谁的榻上,牡丹一个激灵爬起身,却因为起得太猛,扯到腰肢,登时一阵酸软。   “ 哎哟。”牡丹哀嚎一声,急忙打住。   原因无他,她才喊完,眼角余光就瞧见符悬书来到榻边,符悬书本站得笔直的身子,因牡丹一扯,略僵直了瞬。   牡丹:“……”   对哦……她现在的身体不能完全算是属于自己的,痛觉基本与符悬书共享。   她莽莽撞撞的,自己疼也就罢了,偏偏只要疼了,就算她不想,符悬书也能感受到同等力度的痛楚。   牡丹揉着腰的动作一顿,尴尬对符悬书道:“对不住啊仙长,我起得太急了……”   符悬书耐痛程度没有牡丹那样低,只不过被身体突如其来的异状分了心神,很快又恢复端立的站姿。   他说:“无碍。”   也不知是不是牡丹的错觉,她疑似从符悬书那张面无表情的面上,品出一丝已经被迫习惯的无奈感。   但除了腰疼以外,牡丹坐起身后才发现,自己浑身充满灵力,因蓄得太满,不光出不去,就连在体内也没法好好流动。   牡丹抱着肚子,想到梦里最后说出的那句话,怕是真说了出口,只好仰头对符悬书哭丧着脸,换个说法又说一遍:“仙长,我好像吃撑了。”   符悬书闻声,一点也不意外。   本就是藉由牡丹要散出的灵气,偏牡丹中途晕过去了,给她的灵气没能好好收尾就被中途截断,不难受才怪。   符悬书话声很淡,虽是一样的淡漠,不过也提供牡丹可解之法。   “散出来便好。”   说是这么说,但灵气现在在牡丹体内塞得满满当当的,出口处都被堵着,灵气宣泄不掉,可怎么散?   大抵是瞧出牡丹的窘境,符悬书微偏了下头,话声中带着纳闷:“虚的不行,可化实体暂卸。”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牡丹甚至怀疑符悬书是真的很认真在疑惑,为何她连这样简单的做法都想不到?   学霸就是学霸,牡丹脑子动得可没他快,但至少她也有不输符悬书的地方──起码她就比他会养花!   牡丹自我鼓励,也不自己走弯路尝试了,既然符悬书都提出解法,牡丹也就跟着照做。   她将积蓄在体内的灵气往外逼,幽蓝色的凉气从指尖散出,气流在空气里勾勒出形状,细润的花香首先溢出,一片片娇艳的粉色花瓣自牡丹指尖落下,起身后,牡丹每走一步,更是脚下就生出一朵迷你的牡丹花。   “成功了!“牡丹转身看着自己杰作,喜孜孜地把自己落下的花朵花瓣都收了起。   这些可以当成暂时积攒灵气的容器,需要时拔个一片,也能当作零嘴儿解解馋。   牡丹收完,想了想,绕到符悬书面前:“仙长,伸手。”   符悬书没有应声,深深看了牡丹一眼,还是依言将手伸出,无声看着牡丹究竟想捣鼓些什么。   牡丹在符悬书掌上,放了一朵只有掌心大小的迷你牡丹。   花朵盛放得正好,小小一朵粉色,小巧可爱。   粉花衬着牡丹笑靥,她脆声说了句:“这是我开出来的花,送给仙长!”   还以为符悬书不会理会自己,牡丹送完花就准备要去将灵气分与新邻居,走着走着,却忽地听身后的符悬书说了句:“……多谢。”   兴许离得有些远,牡丹竟然觉符悬书这语调,没有平日对着人形的她说话时,那样冰冷。 第8章   有事骂骂咧咧,无事牡丹姐姐   牡丹踏入自己在揽月峰的居所,才刚走进,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上一声,就听花草们又在细语。   “来了来了,她来了!”   这话牡丹都听到耳朵快长茧了,以为它们指的是符悬书,正要笑笑安抚它们,又听绿植们喊出后半句。   “被亲晕的她来了!”   牡丹面上撑起的笑容闻言,险些龟裂。   这话光用她花根想,都能猜到说的是谁。   她气呼呼地反驳了句:“不信谣不传谣,你们瞎说什么呢!”   晕是真晕了,但哪是被亲晕的?哪只眼睛看到的?也让她看看啊!   符悬书走在她身旁,探究地朝牡丹望来一眼:“你能与灵植对话?”   牡丹心都提了起来,就怕符悬书问上一句“它们方才说的是什么?”,“被亲晕”这种熊孩子的胡言,真说给符悬书听,牡丹都觉自己得丢脸丢到家。   想到一半她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被绕进去了,她跟符悬书唇都没碰上,哪能算亲啊?   于是她连忙抛出新话题来吸引符悬书注意:“是啊,仙长之前灵气给得太过,花草们生气,若仙长有什么想安抚它们的话语,也可以与它们说说,它们需要什么,我转告仙长就是。”   本是无心之语,然符悬书确实在认真思索牡丹的提议。   符悬书表情是前所未见的认真,他点点头,不过须臾,已想出可弭平花草心头怨念的条件。   他话音不带一点情绪,淡淡道来:“这样,公平起见,我施加在你们身上的,也一并……”   牡丹才听前半句,就已猜出符悬书用意。   她原先一派轻松,以为不关自己的事,还想边嗑瓜子边看戏,可符悬书一说话,话都还未说完,牡丹便吓得变回真身。   但即便被吓着了,牡丹的叶片也仍朝符悬书的方向伸出。   她着急大喊一声:“且慢!”   符悬书看向牡丹:“?”   无论如何,让符悬书止了后续话语,那就是牡丹的胜利。   她抹了抹花瓣上莫须有的汗:“仙长可否听我一言?”   牡丹在猜,符悬书这一根筋的家伙,怕是打算让自己也承受小花小草们受过的通苦来相抵。   花草们痛过的,符悬书也得痛上一回,那才公平。   但此一时彼一时,符悬书要是痛起来的话,牡丹同他是结契的关系,那痛楚又怎可能避免?   牡丹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危出声,此时不单是符悬书看着她,连群花群草,对牡丹也投以怀疑的目光。   “还说没亲!他俩果然有染!”   “就是!这就急着帮敛云尊上说话了!”   “果然,就算是千年花妖,那也是不可靠的!”   它们的细碎低语,牡丹听了个一清二楚。   先不提有染没染的,熊孩子就是看到走得近的男女就喜欢当他们是一对,这就罢了,任它们说嘴去,让牡丹不能忍的,是后半句!   她对花草们反驳了句:“都说了我才九百九十九年,还不到千年,别造谣!”   绿植们的讨论声停顿了一瞬,又接着交头接耳:“跟我之前邻居一样,喊一声阿姨,整朵花都僵了,明明大我十年呢。”   牡丹叶子都要硬了。   莫生气,气死了没人替!   牡丹调整自己脾气,告诉自己不好与这些小孩儿们计较。   她将叶片交叠在身前,仰起自己粉嫩的花朵,使出杀手锏:“你们觉得,若不是我能与仙长交谈,你们还要捱那些灵气到什么时候?”   这话一出,碎念着的花草们登时一静,又开始狗腿起来。   “牡丹姐姐,我们说笑呢。”   牡丹:“呵”   有事骂骂咧咧,无事牡丹姐姐,这群花草,真能!   她不理它们,转而对符悬书提议道:“仙长,比起惩罚性的想法,不如问问它们有没有心仪之物,取来给它们作为补偿如何?”   熊孩子哪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瞧见新玩具,什么不愉快,那都好说。   牡丹相信,没什么是一个新玩具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   她这一言,正中绿植们心思,它们表面装得镇定,实则已经开始低头交谈起来,商量索求何物。   红花叶片捧着花瓣,美滋滋地说:“我想要个亮闪闪的花盆!种进去后,我就是这里最靓的崽!”   绿树腼腆地跟着讨论:“我想要把我的树枝换成金子做的,漂亮!”   还有一株角落的小草怯生生说道:“我想要不怕火烧的外衣,这样我就能跟隔壁火属的小焰一起玩了。”   牡丹:“……”   她觉得不只两个新玩具,两百个新玩具它们都讲得出来。   牡丹出声给它们一个方向:“提一个大家都能用的吧?你们说的都只能自己用而已啊!”   话落,讨论声停。   大家都能用得的……   这一时之间,它们还真想不出来。   还以为怕是得拖上好几天才有定论,有朵小黄花举起小小的叶片,细声说:“听闻掬山上的泉水甘甜可口,我、我想尝尝……”   被它这么一说,其他听过此事的花草也开始嘴馋。   “啊!我听过,我也想喝喝看!”   “我也是!听说可甜了!”   掬山山泉甘冽,这项要求得到了压倒性的支持,牡丹便将绿植们所求转告符悬书,只他听了却很是意外。   符悬书低声对牡丹说:“那不过是普通的山泉水,未经灵气滋养,即便它们饮下,对修为也无多大助益。”   也就是说──纯粹喝好玩的罢了。   符悬书不明白,但牡丹难得能与花草们共情。   她伸出叶片拍拍符悬书袍角,语重心长地道:“仙长,有些事情,不用谈助益,那也不打紧的。”   尤其食物,好吃好喝就是它们最大的使命,花草们所求,放现代人类来说,也有类似的冷饮。   在她没穿书前的那个世界,网友们赋予了那些饮料一个再贴切不过的代名词,他们那世代的人称之为──肥宅快乐水!   快乐就是一切!   且,牡丹自己也馋啊!   花草们的要求,符悬书纵不理解,仍是接下。   恰巧这时,符悬书先前派弟子们去打探的异象,也有了眉目。   端木境在水镜的另外一头恭敬禀报:“师尊,近日掬城传出不少年轻男性不知所踪,官府寻了许久,半点线索也无,且特定时间以后,掬城内妖气大盛,是否需派几名弟子过去查探?”   牡丹在旁边听到一半,抬了抬眉。   掬城啊……这还真巧。   牡丹凭借以前花妖的记忆,找到关于这座城的相关线索。   这掬城的位置说巧也巧,就在掬山下。   掬山旁两座小山丘形似人朝上的双掌,恰好立于中间的山就像被它们捧起,因得此名。   自然,山下的城也就随了山的名字为名。   符悬书听了弟子这番情报,半点迟疑也没,只道:“不必,我亲自去看。”   端木境却是错愕:“呃……就师尊一人?”   符悬书看着水镜后一跳一跳,高举自己叶片的牡丹,她正努力昭显自己的存在感。   她以气音说道:“还有我!我也要去!”   既然都知道掬城有妖气,牡丹当然得亲自去看看,看那究竟跟花妖丢了的妖力,是否相关。   毕竟都穿进书里新得一条命,她也不好总是仰赖符悬书护着,能找回妖力,自己保护自己,才能更令牡丹活得自在舒心,不用仰人鼻息。   符悬书唇角微往上扬,虽很快恢复原有的表情,依然让紧盯着水镜的端木境给瞧了个正着。   端木境双眼发直。   牡丹大概没想到,水镜的收音效果挺不错的,刚刚那气音被端木境全给听了去,连带符悬书竟还露出微微笑意,把端木境惊得传讯水镜不知何时结束通话,都没能注意到。   盛樱染修炼完就瞧见大师兄呆呆坐着,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问:“师兄你又怎么了?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啊?”   端木境闻声,忽然解开腰上挂着的乾坤袋,细细数起自己所剩的灵石来。   盛樱染问:“师兄干嘛呢?”   问完又喝了一口水。   端木境数着数着,还能分心回她:“我在看,万一师尊近期要办道侣大典,我够不够灵石买贺礼……”   “噗——”   盛樱染一口茶喷了出来,险些呛着自己。   在徒儿们正未雨绸缪,商量师尊的道侣大典该送何物时,符悬书与牡丹已在出发前往掬城的路上。   画舫上,符悬书取了一颗丹药出来,牡丹以为是要给自己的,结果等了又等,愣是没等来符悬书开口。   她歪头问:“仙长?”   符悬书表情复杂,好半晌才缓缓说道:“……姑娘,服下此丹,三天内可维持人形。”   牡丹差点就维持不住面上神情喷笑出声。   难怪符悬书这般纠结呢。   “多谢仙长。”   事前准备做足后,他们以一身寻常打扮,潜入掬城。   掬城热闹,人来人往。   只不过,牡丹看了看,不解地皱起眉头。   她问:“这掬城,说是年轻男子失踪,但街上还是能瞧见正值壮年的男人出外摆摊做生意啊?”   既然可能因不明原因失踪,那不更该躲起来吗?   问完,牡丹迟迟没等来回答,回头问:“仙长?”   可等她一转身,却发现身后只有来来去去的百姓,根本不见符悬书人影。   牡丹:“?”   人呢?   作者有话说:   花草们提出的要求梗来自《竹取公主》 第9章   牡丹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牡丹绕了一圈,都没找到符悬书踪影。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逮着经过的人,伸手往自己头顶再往上比了比高度。   “打扰一下,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这么高,生得俊俏的白衣公子?”   符悬书要比牡丹来得高,就算牡丹化为人身站起,那也只到他肩头。   进掬城前,牡丹和符悬书的面容都做过伪装,看起来与一般人无误。   但牡丹看过了,即便符悬书面貌弱化不少,放在人群当中,那也是不会一下就被忽视的存在。   妇人听牡丹这么问,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姑娘是外地人吧?你要找的公子突然不见踪影了是不?”   两者都被妇人说中,牡丹听得直点头:“是啊。”   妇人叹了一声:“傻孩子,要来掬城前怎么也不知道先打听一下?我们这城里啊,年轻男人经常走着走着就没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说到最后,话声都压低下来,一脸复杂地看向路边另外一处。   牡丹顺着她目光一同看去,这才发现,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人拿着潦草的画像,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自己儿子。   “可是,摆摊的人也是年轻男人啊?”牡丹趁机把刚刚进城的疑问问出。   她话声没有特别压低,是普通音量,然那妇人却紧张起来,左右张望,一把将牡丹拉到一旁。   妇人颇有些难以启齿地同她说道:“哎哟姑娘,这话你可别在他们面前说!这失踪的年轻男人,也不是每个都会出事的!”   牡丹不解,敢情这失踪,还是挑人失的啊?   结果她猜得还真没错。   妇人小声对牡丹说:“你自己瞧瞧便晓得了,你家失踪的公子,和那些做生意的男人们,区别在哪儿,姑娘看出来没有?”   区别?   牡丹暗搓搓偷觑街边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   他们长得凶狠,身材魁武,有的甚至面上还带了疤,若跟符悬书比起……   牡丹一顿,再看向街上毫无惧意,大摇大摆走动的年轻男人,登时悟了。   她小心翼翼同妇人求证,伸手往自己面颊上点了点,问:“莫不是……差在这儿吧?”   妇人点头,热心地同牡丹指了官府的方向,让她去报个案,虽然找回来的机率渺茫,但至少也不算什么都没做。   牡丹同她道谢,又去多问几个人后,这才发现,这掬城的失踪案,还颇有蹊跷。   虽专挑年轻男子,但也不是是男的便好,还会挑长相的!   如今敢上街的都是其貌不扬的,至于符悬书那种,一踩上掬城的土地,嚯,整个人瞬间就没了。   牡丹哭笑不得。   这妖怪还真会挑颜值。   而牡丹之所以将目标锁定在妖怪身上,是因普通人大抵也没那个能耐,能将大乘修为的符悬书从光天化日底下带走。   ──虽说妖怪能带得走那位敛云尊上,这点也挺匪夷所思就是。   牡丹并不觉得符悬书有这么容易着道,她更偏向符悬书是暗中潜入去寻线索。   至少,他目前的安危应是无虞。   牡丹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情况。   没有传来痛楚,也无任何不适,这也就代表,符悬书此刻再平安不过。   毕竟符悬书要真没命了,她也不可能现在还能动弹。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找到他人了。   先前符悬书与弟子谈话时,牡丹就在一旁。   他记得他们说,掬城在一个时间段以后,妖气会大盛。   牡丹看了下太阳的位置,已渐渐往西偏,离他们所说的日落时分越来越接近。   她直觉,符悬书还有那些不见踪影的男人,应是与那突然出现的妖气,息息相关才是。   待到夕色将整个掬城染红,正在街上逛摊耗时间的牡丹忽然感觉到什么,她放下手中赏看的簪子,抬头望去。   城中,一座高楼传来浓烈的妖气,浓郁得直冲天际。   然,百姓们对此毫无所觉,收摊的收摊,准备归家的准备归家,举止并无异常。   牡丹循妖气传来的方向而去,走到一半,她止住脚步,谨慎轻轻往虚空处一点。   水纹从牡丹碰触的地方往外漾开,好似一道透明的水幕,将街道两边隔开。   两边里与外的建筑看似完全相同,实际空间似乎并不相通──就好像是镜里的另一个世界。   啪哒、啪哒。   轻快的动物脚步声响起。   黄色小狗从牡丹面前跑过,水幕在碰到它之前,就像遇上不溶于水的油那样散开,仿若给狗儿开了道口子。   小狗奔到对面街道,牡丹再看,水幕又恢复原样。   令牡丹觉得奇怪的是,从她这角度望向水幕里,并没映出小狗的样子。   也就是说,狗儿还在“外面”,而牡丹感受到的妖气,却是从“里面”传来的。   牡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这种法子,让自己鼓起勇气。   她犹豫了半晌,觉得除了试着进去以外,似也别无他法。   牡丹小心翼翼向前伸出手,担心自己会不会同小黄狗一样,水幕碰上她就避开,那届时可真是半点法子也没了。   幸好,她的状况不同,只不过,看着也挺诡异就是。   牡丹将手腕探了进去,指尖顺利穿过水幕,没有被避开。   她眼睛一亮:“能进去!”   只是……牡丹看着自己消失了一截的手,别说,这景象还怪吓人的。   她握了握拳,感觉到自己的手尚可自在活动,让牡丹稍安心了些。   牡丹想着,早晚都要进的,她做足心理准备后,闷头往前奔。   水幕就像一层不带黏性的黏膜,只有穿过的当下,有突破什么的感受,等实际穿过后,其实什么也没残留在皮肤上。   牡丹闭眼奔进来后,眼睛还未睁开,就感受到这儿的不同。   她听见许多“外头”没有的嘈杂声。   “哎哟,余姑娘今日又来了,快快请进!”   “马姑娘!都特地来了怎么能不到我们店里逛逛?”   揽客声和娇笑声此起彼落,牡丹睁眼,便见这里要热闹得多。   且,看不到一会儿她就察觉,来往的“人们”,无一不往最高的那座木楼而去。   这座楼占地广泛,高度略略一看约有三层楼高,屋檐下挂着六角宫灯,灯里的光闪着妖异的红,一晃一晃,映在灰色石阶上,更添几分诡谲。   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站在门口矗立的柱子前,他们面无表情,只静静呆立着。   在他们之间,有个体态丰腴,满面笑意,眼距颇有些宽了些的女人在招呼进门的客人。   牡丹打量了不过片刻的功夫,没有走动的举止着实太过显眼,老鸨就算不想注意到她都难。   她与牡丹对上眼,忽地“呦”了声,拎着裙子往牡丹这儿来。   “没见过姑娘,是新面孔!哎哟,竟还是只花妖!恰好,可以来‘寻花问柳’!”   说着,就朝牡丹挤眉弄眼。   牡丹:“……”   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勉强撑起一个笑意。   呵呵呵,寻花问柳……   牡丹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听到现在、看到现在,再联想到掬城失踪的男人,隐隐猜出眼前这座繁华的木楼是在做什么营生。   难怪从刚才到现在,进去的男妖没几只,都是女妖含羞带怯地迈入呢!   牡丹好歹是只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的妖怪,其他修行年份比她低的妖,在牡丹面前就算伪装得再好,那也跟裸.奔无异。   她放眼所见,路上行人压根不是人类,全都是化作人形的妖!   有的化形还不怎么熟练,不是露出耳朵就是跑出尾巴,藏头露尾的。   木楼女妖客、掬城失踪的俊秀男子,两者相连起来,牡丹心中已得出一个答案。   ──这怕是给妖怪们逛的,人类小倌馆啊?   老鸨青蛙妖揽客揽得不遗余力,大力推销:“姑娘快进来瞧瞧,我们今儿个,可进了一批不错的人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事到如今,究竟自己猜测得是否正确,不进去瞧瞧也不知晓。   牡丹顺着她的话回了一声:“当真?”   同时目光闪了闪,怀疑符悬书就在这批人里。   她露出相当期盼的神情,但那青蛙妖却不太好意思地先提了一句:“不瞒姑娘,我们楼里收费可不便宜,您这灵石……带得可够?”   灵石?   牡丹笑脸僵住。   她有那玩意儿吗?   青蛙妖看过许许多多的客人,牡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是没有逃过她的双眼。   她笑容跟着牡丹僵住的脸一顿,眯起的眼微微睁开,说话的语调拉长:“哦──不够哇?”   牡丹努力搜寻花妖的记忆,找出这世界交易和修炼两用的通用货币是灵石,分为下中上三种等级。   她额冒冷汗,瞥见路边有只妖拿着泛着蓝色光芒的灵石做交易,猜测这许是下品灵石,且,妖怪之间也能用得。   那灵石的形状如一块圆形的水晶,周围有切面,并非圆润平滑的模样,一颗有若弹珠大小。   牡丹觉得,那灵石的模样特别眼熟。   这只花妖活了九百多年,收罗过不少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它们妖不像人类得依靠乾坤袋收纳灵石法器,而是另有一个空间。   牡丹依循记忆里的方式,探手往虚空中一取。   在她手指探向的地方,出现透明波纹。   牡丹的手像刚刚进入水幕那样,整个手掌没入空间中。   她随手摸索了下,不知什么满满散了一地。   牡丹捞到了类似的灵石大小,指腹轻捏,觉得外观也像。   就是它了!   她问:“这个够不够?”   一颗七彩绚烂的晶体被牡丹取出。   青蛙妖本来面上都流露出不耐,等到看清牡丹手上所拿的灵石色泽,她的眼被狠狠闪瞎,倏地瞪大,只差没整只蛙都扑过来。   “是上品灵石!够!绝对管够!”   牡丹露出灿烂的笑脸,瞬间有了底气。   “那,把你们店里最出色的,全部都给姑娘我叫上来!”   青蛙妖特别殷勤,脸上堆起的皱折都快开出朵花儿来:“好咧!”   不得不说,这些妖怪确实挺挑剔。   一个又一个男人在牡丹面前排排站着,神情麻木归麻木,但,容貌确实都挺拿得出手。   牡丹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脸都垮了下来,问:“这就是你们店里最好的?”   没见到符悬书啊?难道自己猜错了?   老鸨特别会察言观色,一见牡丹嫌弃,它急忙赔笑脸:“实不相瞒,是还有一个,但……”   牡丹又拿出另外一颗闪着七彩的灵石,这次的,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老鸨的眼睛都直了,两颗眼睛瞪了出来,差点要变回原形。   牡丹一边转着玩一边凡:“唉,这灵石好沉啊……没想到竟花不出手……”   青蛙妖艰难咽了咽唾沫,一拍大腿,对牡丹说:“姑娘等着!小的立刻就去给您请来!”   望着它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牡丹收起慵懒且深不可测的神情,眼睛直勾勾盯着雕刻繁复的木门。   然后——   “叩、叩。”   敲门声响起,老鸨喘匀了气才开口:“姑娘,人带过来了,这一个,包您满意。” 第10章   ──是符悬书!   木门咿呀被推开,老鸨身后有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男子目不斜视,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与刚才那些神情呆滞的凡人一样,遵循指令才有下个动作。   也因此,他没瞧见见到自己以后,眼睛一亮的牡丹。   ──是符悬书!   他身上虽还是白衣,但此刻身上的款式与他平日所穿的素净衣袍并不同,衣上绣有云纹暗绣。   这闷骚的风格,与符悬书气质截然不同,牡丹在想,应是被捉来这儿之后被迫换上的。   暗绣有多闷骚呢?   随着符悬书步入房内,那些绣纹也闪着银色的反光,就像星子落在他衣上,既低调又奢华。   虽然不符他平日气质,然,符悬书那张脸就是一切。   就算他此刻身上穿的是大红的衣裳,牡丹觉得,应也能被符悬书穿出隽雅的风姿。   符悬书那张熟悉的脸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恰好与被带来的凡人男子被操控的麻木脸并无二致。   导致牡丹一时没看出来,符悬书究竟是否也跟着失了意识,以致于只能如魁儡般任人摆弄?   符悬书抱着琴,进来后径自摆上小几,随后落座。   他双手搭在琴弦之上,沉稳安静,就像做好准备动作的机器人。   牡丹多瞟了他好几眼,确认真是符悬书没错。   虽然疑似被妖怪夺了心神,但起码她赌对了,符悬书是真的被逮进小倌馆里。   她还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老鸨的脸就笑吟吟地凑了过来。   “姑娘,今天这位来头可不小,是我们馆里色艺双绝的倌人!您可是他接的第一个客人!”   牡丹很配合演出:“哇哦──这可真是本姑娘的荣幸!”   听到牡丹声音,像个偶人般不怎么动弹的符悬书长睫微颤,不凑近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他瞧,怕是压根都不会发觉这细微的变化。   所以牡丹和老鸨谁也没有看出这点,继续交谈。   老鸨从牡丹手里接过那块足有婴儿拳头大的上品灵石,眉开眼笑:“那就请姑娘品评一番,这位公子的琴艺如何,你们可以探讨一、整、夜──”   说到最后那三个字,老鸨特意放慢了说话速度,说话间眉头还抬了抬,像在对牡丹暗示什么。   老鸨离开前,拍了下手,符悬书修长的指开始拨动琴弦,乐声传出。   她小声对牡丹说:“那小的先行告退,还请姑娘‘慢慢享用’。”   牡丹也回以她一个灿烂的笑:“一定、一定。”   送走老鸨,对着掩上的木门,牡丹揉了揉自己笑到发僵的脸。   现在想想,一直维持人形也挺累人的。   起码在还是牡丹花的时候,牡丹就不必为了迎合别人,特意做出和善的表情。   琴声还在继续。   乐声悠扬缱绻,垂首弹琴的符悬书半垂着眼,因弹奏的动作,披散在肩头的墨发几缕落在身前,给那身白衣又增添了几分强烈的颜色对比。   已是夜晚,房里燃了烛火,将符悬书弹琴的影子映在墙上。   房里灯光橙黄朦胧,配上这欲说还休的琴音,还真有股黏腻缠.绵的暧.昧感。   牡丹撑着双颊听符悬书演奏,心中很是意外。   真的乖乖奏曲的符悬书……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妥妥地被操控了呀!   牡丹拧眉。   经营这小倌馆的妖怪究竟是何方大妖?竟然都能让符悬书吃瘪?   就在牡丹想东想西的期间,琴声止,曲终。   余音回荡在房内,饶是牡丹不懂音律,也知这就是所谓──余音绕梁。   “啪啪啪。”   牡丹拍了拍手,赞道:“好!”   得了她反馈,符悬书依然没有动静,保持方才准备奏琴的姿势,仍垂眼端坐。   牡丹这下真是越来越纳闷了。   她起身,走到符悬书面前想一探究竟。   “仙……”本想直接问他,牡丹张望了下周围,有些担心。   万一隔墙有耳呢?   为免打草惊蛇,牡丹想了想,觉得身处何处,那就要用何处的法子,因时因地做出应对。   于是牡丹一拨长发,凑上前去。   她几乎都快以贴着脸的方式,在细细打量符悬书外貌。   符悬书对于牡丹的逼近半点反应也无,牡丹觉得自己这测试力道还是太浅,于是这回,她小小说了声:“得罪了。”   牡丹将手探向符悬书下颚,轻捏,托起。   符悬书半垂的眸子微睁了睁,紧接着,牡丹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那双如琉璃美玉般的眼就像是块活玉,宛若有琥珀色的泉水在其中流淌。   在牡丹化为人形的时候,她与符悬书对上眼的时候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   哪怕就连渡灵气那会儿,他们离得不可思议的近,符悬书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   牡丹猝不及防对到这样一双眼睛,自己也吓了一跳。   为了掩饰这点,牡丹将托着符悬书的手微微使力,将他的脸慢慢转向左边,赏看了好一阵子后,这次换转右边。   牡丹点头:“嗯,还、还挺不错嘛!确实拿得出手。”   符悬书这会儿是坐着的,牡丹半蹲半跪,这样由上往下看着符悬书,对牡丹来说还是头一遭,视角新奇得很。   难得有这机会,符悬书背后又离墙不远,牡丹以前看过好几部漫画,都有个类似情节,此刻她心痒痒的,很想来演绎一下。   于是,她将托住符悬书的手收回,却在收到一半时转了个方向,擦着符悬书耳边探出,“啪”一声,掌心按在墙上。   牡丹支着手臂,感觉自己俯视符悬书时,就像比他高出一个头。   她嘴里不忘念出台词:“男人,你逃不掉了。”   牡丹说完,自己表情就先绷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经她这么一通测试,牡丹已经百分百认定,符悬书肯定是被操纵。   否则,她以人形的姿态离他离得这样近,还出手对他酱酱酿酿,如果符悬书是清醒的,怎么可能任她胡作非为?   牡丹想得很美好,可现实很骨感。   还以为不会有反应的符悬书,如今却缓缓抬起头,牡丹随着他抬首的幅度,笑容僵住,眼睛慢慢瞪大。   “……”   牡丹有不好的预感。   然后,一片阴影照下,天旋地转,牡丹背靠在墙上,脸侧是符悬书撑在墙上的手臂。   “啪”,同样一声传来。   符悬书歪头,看着狠狠倒吸一口气的牡丹,问她:“这是何意?”   牡丹心脏都被吓得快跳出,她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   “仙、仙长,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符悬书不解,问:“清醒?”   牡丹尬笑,换个方式问:“就是说……仙长有跟被带来这里的男子一样,被妖怪操控吗?”   这次符悬书理解了,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成功把牡丹打入冰窖。   他说:“从未。”   牡丹闻言,冷汗涔涔。   这也就是说……她方才对符悬书做的那些……他都看在眼里?   牡丹双手掩住自己脸。   她安慰自己:“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符悬书闻言,毫不留情打破她最后一点念想。   “寻回妖力后,姑娘修为恢复,飞升上界也非难事,可与天齐寿,何来的下辈子?”   牡丹:“……”   对哦,现在是仙侠背景,一辈子这话对她这种妖而言,没用!   牡丹埋头,又更想哭了。   说着说着,符悬书忽地面色一凛:“有人。”   外头衣物摩擦声细微,却没有逃过符悬书耳朵。   牡丹猜测:“或许是因为……我们动静不大?”   没有乐声更没有调笑声,只有两人挨得近些在说悄悄话,典型盖棉被纯聊天,更何况他们连棉被都没盖。   符悬书想了想,骨节分明的手拢了拢琴弦,琴音再次响起。   可都已奏出乐声,外头打探的人仍没离去。   符悬书眉间轻皱,牡丹发现符悬书其实也不算完全的面瘫,只是表情变化幅度比常人来得微小,若不是经常盯着他的脸,怕是连这细小差别都不会察觉。   牡丹迟疑了下,对他说:“恐怕这样还不够。”   他们处在一个不算宽敞的房内。   里头床榻隐在层层的纱帐中,还有袅袅乐音,以及这小倌馆里最是绝色的符悬书。   良辰,地利、美人样样有。   哪个冤大头砸了大把的钱把人包下,却是只彻夜谈话或让美人抚琴的?   暴殄天物啊!   也难怪他们会被怀疑了。   牡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不把人引开的话,他们别说能不能在这里度过今晚,怕是被赶出去都有可能。   想到自己的妖力还没个线索,牡丹可不想轻言放弃。   于是,她心一横,偎向符悬书。   两人的手臂隔着衣袖紧紧贴着,符悬书奏出的乐音慢了一拍,牡丹毫无所觉,缓缓将自己的手搭上符悬书手背。   要放下去前,牡丹还顿了下,但,欲成大事,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牡丹硬着头皮,以自己的食指指甲在符悬书手背上轻搔,贴着他耳,吐露出的话语却是正常音量,并未放轻声音。   她视线扫向木门,故意放缓语调,对符悬书说:“公子──别弹琴了,我们来做点……更有趣的事吧?” 第11章   这都不行,还有哪个谁能行?   牡丹用指甲尖端,轻轻在符悬书手背挠了挠。   ──表面看似如此,实则牡丹是写了个“装”字,来让符悬书明白她这么做的意图。   别说,单是这样纯粹在肌上书写的举止,明明彼此相触的地方不多,但还是个挺亲昵的姿态。   即便牡丹放轻动作,实际触到符悬书的也只有指甲尖端,但多多少少,她指尖也偶尔会扫过符悬书的手。   牡丹的指尖是暖的。   搭上符悬书那偏凉的手,饶是只有一点点的接触,这温度差也还是明显。   符悬书知晓牡丹用意,并未推开她,只垂目看着牡丹持续在他手上游走的纤指。   牡丹的指甲粉嫩,指上肌色莹白,如同瓷器上了一层釉色,泛着盈润的光。   那只手落在他手背上,写完了字也没离开,继续往上,先是手腕,接着来到手臂的部分。   牡丹的手挪得越来越慢,她都可以感觉到符悬书手臂肌肉紧绷,应是极抗拒她的靠近。   但牡丹自己也心急,好几次将眼神瞟向木门,心里暗咒外头的人怎么还不走!   再不走,她的手都不晓得该往哪儿去了!   令牡丹绝望的是,查探的人不光没离开,甚至还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外头的光漏了些许进来,竟是想直接亲眼窥看!   牡丹:日!   符悬书眉间微皱,显然也发现了这点。   牡丹眼一闭,决定来点猛的。   她将唇凑向符悬书耳边,贴得很近:“仙长,配合我一下。”   气音低喃,牡丹这样的说话方式,反将气息更多地呼向符悬书耳畔。   牡丹是牡丹花妖,身上本就带着花香,吐气时,更是如置牡丹花丛中。   符悬书唇线抿直,下一刻,他眼眶紧了紧,表情略有错愕。   只因牡丹双手忽地捧住符悬书双颊,令他面向自己,同时这角度,也恰好背向木门。   牡丹的唇都被她自己咬得粉中带白,她眼神一下又一下扫向符悬书的脸,看了一眼,又像被烫到的样子立刻避开,然后周而复始。   而就在这周而复始的过程中,牡丹的脸也离符悬书离得越来越近。   她眨眼的频率要比平时都来得高,一副想看符悬书又不敢看的样子,只差没将“难为情”三个字写在脸上。   接着,牡丹侧过头。   这副景象,对符悬书而言不算太过陌生。   只是之前,偏头的人是他自己。   牡丹闭眼,明媚的脸蛋离他越来越近。   她卷翘的眼睫颤颤,种种反应都显示出牡丹的不平静。   紧接着,符悬书只觉自己的唇上,被一个温热的什么轻轻按住。   牡丹将拇指贴在符悬书唇瓣,仰首将自己的唇贴上时,吻上的是自己的手。   就算隔着手指,但牡丹还是没能放松,只觉自己心脏都要破胸而出。   她不敢睁眼。   在这种情况下,符悬书想必不会闭上眼睛,到时候与他那双澄澈的眸子生生对上,牡丹可没那个自信,还能“吻”得这么若无其事。   可唇虽没直接接触,但她的指腹却是确确实实碰到符悬书。   牡丹尽力将自己思绪拉远,不要去感受指上传来的感觉,偏偏注意力还是次次都被引了去。   符悬书的唇瓣很软,牡丹手指贴上去,用的力度不大,也能感觉到符悬书唇上被她压得略微陷下,自己的手指陷在其中。   牡丹偷偷睁眼,想看外头的人到底打算走了没,真不会打算要亲眼看她跟符悬书来一场真实的那啥动作片吧?   她哭丧着脸,低声对符悬书说:“还没走。”   唇还贴着自己手指,牡丹话音含糊,加上她觉得无奈,说出来的话声音尚带着委屈,听着好不可怜。   牡丹说得不清不楚,却不妨碍符悬书听懂。   于是,符悬书也做出回应。   他低声说:“……继续。”   听得出来声音勉强。   但,现在出现了另一状况。   牡丹自己开口也就算了,她能抓好时机点,微往后拉开一点距离再说话。   但符悬书不同。   他猝不及防张嘴,牡丹根本反应不及,且,她的指还压在他唇上!   符悬书张口说话,嘴唇分开又阖上,就好像在虔诚亲吻牡丹的指,牡丹整个人都呆了。   她特别想缩回自己的手,可符悬书都说了继续……   牡丹眼睛余光瞥见床榻,心中一喜,总算找到合适理由退开,仅双手还捧着符悬书的脸。   因为刚刚的意外,牡丹面色窘迫得微微发红,话声太过紧张,听着都像在喘。   “我们去榻上吧……”   说着,就拉着符悬书的手,将他往榻边带。   移动的时候牡丹都还在想,外头的人要换作是她自己,怕是都以为里头两个人干柴碰上烈火,亲得喘了,才要换个地方进行升级版的新一轮战场。   牡丹走着走着,越想就越有股冲动,想掩住自己快着火的脸。   羞归羞,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且,她已经想到能不露出端倪,又不会把她和符悬书逼上更羞耻互动的方式!   牡丹眼角余光扫向落了钩的纱帐。   红纱轻薄,却不只一张,而是间隔多层的重纱。   透归透,但有这么多层阻隔,从门口窥看的话,想来应也只能瞧见些若有似无的人影。   届时上了榻,帐子一放,嘿,她跟符悬书不就自由了吗?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牡丹像个卖瓜的王婆,自卖自夸。   但,想象总是特别美好。   牡丹心神都在纱帐上,也就没注意自己脚下。   这些天她走得顺当多了,对自己太有信心,以为不会再摔,结果就这么一分心,脚下一绊,牡丹往前摔去的当下,为了稳住身子,随手捉住旁边所有可捉的什么。   恰好,她扯住的就是纱帐。   红纱被她扯开,高高扬起,也算间接如了牡丹的意。   虽说她本想自己将符悬书推倒的,结果这么一摔,就算她扯住东西,但抓住的是帐子,那也卸去不了太多力道,照样让她重心不稳,就这么往榻上倒去。   ──而且,是拉着符悬书一起倒。   视角整个倒置。   牡丹的背一震,榻上放了厚厚的被褥,摔了也不会太疼,只是震得她有些发晕。   “唔……”   失算了。   牡丹闭着眼想缓缓,突然觉得颊上微痒,一旁被褥下陷,还有道阴影罩住自己。   她心知有异,睁眼一看,看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后,那双桃花眼睁得更圆。   符悬书就覆在自己身前,双手按着锦被,刚好把牡丹困在双臂之间。   牡丹还有闲心想道:这已经不是壁咚,而是直接越级,成了床咚!   而她也找到面庞传来痒意的原因。   符悬书和她身子虽没挨在一起,但他也俯下.身子。   与那双眸色极淡的眸子不同,符悬书的长发就像被墨色浸染过,黑亮得有若上好的绸缎。   他的墨发垂落,恰好扫在牡丹颊边,牡丹艰难地将视线从符悬书身上挪开。   太……尴尬了。   她别开眼,本只是想随意乱看,看什么都行,就是没好意思看向符悬书。   然这一瞧,却让牡丹发现点别的。   这会儿纱帐已经因她方才举动被扯落,将两人身影给遮掩住。   牡丹望向木门的方向,别说影子了,连个轮廓都看不真切。   她一喜,从符悬书双臂中钻了出来,附耳对符悬书说:“可以了仙长,现在来帮我做点别的。”   符悬书坐在榻边,问她:“做什么?”   牡丹已经跪坐在床榻上,双手搓揉锦被,制造出像是有人在其上挪动的声响。   她手上动作没停,同时不忘对符悬书吩咐:“麻烦仙长,帮我摇床。”   总得做出些动静,才能让外头那人打消心底疑虑,赶紧离开!   符悬书不解,问:“摇?”   牡丹决定示范给他看,捏着床板轻晃:“就像这样。”   “咿呀”、“咿呀”,随着牡丹晃动,床榻跟着发出像是快要解体的声。   牡丹摇了第一下就收了将近一半的力道,暗忖:这床禁不禁用啊?   符悬书被冠以奇才二字,又是修仙界最年轻晋升大乘修为的修士,才学方面不会被质疑,学什么会什么。   牡丹听说,有人曾研究一部功法,几十年都未能再更进一层,而符悬书只草草翻了一遍,便轻轻松松超越那位前辈的境界。   还不止如此。   符悬书闲着,随手将功法改良招式,经他改良过的招式不仅所费灵力更低,威力还比以往要更加翻倍,不辱奇才此名。   于是,只看一次,符悬书就明白牡丹希望他做的事。   但牡丹忘了,她拜托的人是符悬书。   纵使惊才绝艳,但,他向来只根据字面意思行动,不会去细想,用法究竟对不对。   就像知道灵植喜灵气,他便大把大把地给,在遇上牡丹之前,符悬书从不知这有何不妥。   而这回亦然。   “喀──”   听到像是木块断裂的声响,牡丹一顿。   什么声音?   下一秒,整张床摇得有若遭遇强震,哪怕她好好跪坐着,也都被摇得倒在榻上。   牡丹震惊地看着符悬书拿出了拆床的架式晃床,她想出声阻止:“仙、仙长……”   才开口唤了符悬书,“喀喀喀咯吱啪擦”等,各种声音传来,整张床往下狠狠一陷。   牡丹知道,这下完了。   “轰!”一声,牡丹身子下沉,地面都好似晃了晃。   原因无他,只因床——塌了!   突然的巨响和震动,外面观望的人也待不住了,老鸨直接推门入内,灰尘齐齐涌出。   老鸨捏着帕子咳嗽,扬手挥了挥:“咳咳咳,这怎么回事?”   等扬起的尘散了点,老鸨看清房内惨况,傻了。   牡丹扶着腰,顶着一身木屑和符悬书一起从塌掉的床底钻出来,她挥了挥四周飘散的灰尘,见着在门口呆立的老鸨还愣了愣。   这青蛙妖怎么在这儿?   牡丹紧张,努力想出一个合理的缘由解释此事。   忽然,她灵光一闪。   牡丹伸手指向符悬书,很是嫌弃地道:“大娘,这小倌儿不行!”   符悬书:“?”   老鸨目瞪口呆,本来还瞪眼看断了最后一条腿,又往下塌陷的床,听牡丹这般抱怨后,它视线慢慢挪到符悬书身上,视线往下,心想──   这都叫不行,还有哪个谁能行?   作者有话说:   谢谢“悠玺”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12章   “他是我的人,谁都别想动。”   老鸨在小倌馆服务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   ──好吧,床整个塌掉的情形,确实是她生平头一回所见。   它急忙扬起笑意,安抚牡丹:“姑娘对不住,是馆里的床太不禁用了,小的这就给您换间房!在换房之前,姑娘可与那位公子一同到我们的大浴间洗漱,这是招待的,不用钱!”   牡丹顺着它递来的台阶下了,她拍拍自己身上落下的灰,勉为其难同意:“那行吧……”   领着他们到浴房的人退下,门掩上的那一瞬,顶着一身灰的符悬书终于忍不住,对自己施展了个清洁术。   沾了灰尘的白袍立刻又变得洁白如初,符悬书看牡丹的裙摆也落了灰,还险些擦到他,随手抛了个清洁术过去。   牡丹能感觉自己肌肤上沾黏的灰尘都没了,低头拉了拉自己粉嫩的裙摆,干净得跟新洗完晒过太阳一样舒适。   没想到符悬书还会出手管自己的仪容整洁,牡丹很不好意思地把自己裙子拢了拢,免得擦到符悬书,不太好意思地同他道了声谢:“多谢仙长!”   符悬书轻“嗯”了声,手上也没闲着。   他往木门上贴了张隔音符,这才问起牡丹:“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终于不用再压低声音说话,牡丹松了一口气,轻松自然地回答:“我想着这里既然妖怪众多,兴许能有我妖力的线索呢?”   但离得太远她根本没法察觉,若有什么法子可以与它们近距离接触──起码也要待在同一间房里,识别起来就容易多了。   牡丹伸出手指,将食指和中指边说边往下扳,数给符悬书听:“跟妖怪们离得近了,可以感觉到我的妖力在不在它们身上,又或者,我也能套好关系后,直接去打听的嘛?”   她还想着,若不然趁这会儿溜出去找人接触吧?   牡丹偷偷推门,脚都还没迈出去,老鸨的脸就已经往门缝凑了过来,笑嘻嘻问:“姑娘可是有何吩咐?”   差点被吓一跳的牡丹险些把门摔上,她说:“没、没有……”   看样子想溜出去是不可能了。   老鸨又问:“从刚刚开始就没听见水声,姑娘,可是水温不合适?”   牡丹呵呵一笑:“合适得很、合适得很,这不刚在解衣裳吗?那我继续洗了。”   说完不等老鸨回复,牡丹急忙将门关上,符悬书在旁听了几句,想了想,伸手一挥,将隔音符换成旁的符。   黄符上的符文有变,符悬书说:“如此,便只隔绝了话声。”   牡丹对符悬书竖起一大拇指。   她扭头,此刻才真正打量起这间浴房。   小倌馆将洗浴的地方布置得很用心,浴池里的水是活水,热气蒸腾,还放了玫瑰花瓣。   随意掬一捧水凑在鼻端,轻轻嗅闻,都能闻见泛着淡淡香气的花香。   牡丹伸手在水面轻轻拍打,时不时故意溅些水出来,符悬书见状,指尖并拢,隔空搭把手。   然后牡丹就见符悬书卷起水流,啪地砸在地上,水池边的石砖湿了一片,宛如在池子里做什么剧烈运动似的,才将水都给溅成这样。   牡丹:“……”   符悬书瞥见牡丹无语的目光,问:“可是有何不妥?”   牡丹不好详说,只尬笑回了他一句:“这样挺好的。”   虽是误打误撞,也比牡丹预想中要来得狂放了点,但,她要的就是这个误会。   两人一边把浴间弄湿,一边说话。   符悬书首先说:“这掬城有古怪。”   古怪是当然的,不然他们也没必要来这里。   但符悬书向来不说废话,牡丹抬首,静候他后语。   符悬书果然再道:“整座城被法阵涵盖,特定人一踏上掬城的土地,就会被传送至这处。”   “且,一般人行动受限,意识更像被蛊惑,如魁儡任人使唤。”   牡丹恍然大悟。   是了,最古怪的地方确实就在此处。   难怪符悬书一来就没了影,敢情是法阵的关系,这隐密得不能再隐密的玩意儿,谁能躲得掉?   才这么想,符悬书就道:“为一探究竟,我顺势而为走一遭,确定那些失踪的年轻男子确在此处,只是何人控制了他们心神,需得再探。”   牡丹:“……”   她错了。   别人或许躲不掉,也压根察觉不出法阵的存在,但,这些人之中,并不包含符悬书。   这点小把戏,在符悬书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他甚至还能反过来加以利用,以身为饵。   牡丹听着听着,同符悬书说出他们接下来需得解决的事。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出是谁在控制这些凡人,不光要救他们,还得把幕后策划这一切的大妖给揪出来!”牡丹看符悬书眼色,暗搓搓又补了句,“更要查探我被抢走的妖力,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符悬书瞥了牡丹一眼,对于她将自己所求顺带夹杂在后续行动中,并没有持反对意见。   倒不如说,这的确也是个可疑的点。   符悬书很是干脆应下,反而让自己提出要求的牡丹怪难为情的。   但,符悬书确实认为两者间许有关联。   符悬书将自己猜测道出:“法阵存在已久,并非一朝一夕完成,然,此前皆无动静,为何近期才传出失踪事件?”   经符悬书这么一说,牡丹自己也详细思考这整件事。   对耶……   既然法阵一直都在,怎么失踪事件是最近才有,而不是从以前开始?   牡丹想了下,从花妖的记忆去分析此事:“要启动涵盖全城的法阵,需要相当的灵力……或者说……”   她明白符悬书想说什么了。   牡丹眼睛一亮,重重落下两个字:“妖力!”   那么,再接着往后推,为何短短期间,它们就有了能够驾驭法阵的妖力呢?   妖怪修炼虽比人类来得容易,但也不是一蹴可及的事。   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运转这法阵的妖力,是偷来的!   牡丹直起身子,握紧双拳,眼里仿佛都燃起了火焰:“可算找到线索了,臭小偷!”   与花妖息息相关的事,牡丹的情绪就会更偏向它。   它的气愤牡丹完全能理解。   “这么说来,能动用妖力那人与幕后之人定是关系匪浅,我们得想办法见到幕后之人才行!”   青蛙妖她观察过了,身上没有自己的妖力残留,所以不是它。   如果不是它的话,那么更大的可能,便是它的顶头上司。   也就是说——   牡丹:“我们得把老板引出来!”   符悬书问:“引?”   照他的想法,要把背后大妖揪出来,势必得引起一番动荡,还可能波及到普通人,为此,符悬书才一直按兵不动。   一听牡丹这么说,符悬书也不禁好奇起来,不动干戈的话,她想怎么引?   讨论完,两人开始落实行动。   牡丹和符悬书挽着手,从浴房走出。   她脸蛋被热气蒸腾的红扑扑的,整个人几乎依偎在符悬书怀里,走得还慢。   老鸨刚刚听到浴房里的动静就听得眉间直跳,从门缝望进去,又瞧见浴房那等跟被炸过似的凌乱景象,不让人胡思乱想都难。   它对着他们,笑得脸都要发僵。   心想:这两人怎么这么会玩!   奈何牡丹给钱给得干脆,青蛙妖活了这么久,可没见过有哪个妖怪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拿出一颗又一颗的上品灵石。   对牡丹这样的大户,老鸨当然要尽心服侍好,才能让她心甘情愿掏出更多钱来。   只是,有些事颇为难办。   老鸨不太好意思地对牡丹说道:“姑娘,馆里今日客满,腾不出新房间,不知姑娘愿不愿……并房?”   说完,还对牡丹眨了眨眼。   并房?   牡丹小心翼翼问:“最后并起来,有多少人多少妖?”   老鸨就知道牡丹会感兴趣,它笑笑伸出自己肉肉的手掌,手指戴了好几个戒指,抬手时险些亮瞎牡丹的眼。   “加上姑娘二位,正好各五位!”   老鸨领着他们,到二楼走廊尽头最大的一间房门前,边推门边同牡丹道:“望姑娘玩得愉快。”   他们一踏进去,里头的四个女妖就齐齐看过来,眼里闪着好奇。   牡丹看了下,房间里的妖怪没有一个真身是蛇,自然,她也不可能在这儿感觉到自己的妖力。   她暗叹一口气。   果然没这么容易吗?   既然这样,只好采用B计划!   牡丹笑着同她们打招呼:“姐妹们好!”   话声一出,无人应她。   嗯?   牡丹这一瞧才发现,四个女妖的视线压根没落在她身上,而是越过她,紧紧盯着她身旁的符悬书。   它们身边都坐了普通人类男子。   有的长相阴柔,有的俊秀,各有千秋。   但,符悬书一出现,女妖们便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不叫各有千秋,充其量只能当个秋千。   明明都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可相比身边坐的像是人偶般的男人,符悬书仿佛被点睛的那条龙。   他身形挺拔,气质若寒霜,明知冻人得很,还是有人愿意冒着被冻伤的风险,想伸手扯他衣袍,亵渎他,将他从高处拉下。   其他女妖都还只是直勾勾盯着,看得入迷。   唯有最角落那只妖喝多了,目光迷离,两颊酡红,迈着歪歪扭扭的脚步朝他们走来。   牡丹此刻就好像是个透明人,在场没有任何一只妖或一个人把眼神放在她身上。   那只松鼠妖把牡丹当空气,越过她走到符悬书面前。   牡丹见符悬书下颔都绷紧了些,周身气压更低,俨然很是抗拒松鼠妖的接近。   奈何松鼠妖只将符悬书当成是被操控的凡人一员,何况会来并房的,本来就玩得大,对别人带来的男伴有兴趣又怎么了?   松鼠妖醉得很了,打了个酒嗝,伸出的指头摇摇晃晃,一下指着门,一下又指着符悬书。   它大着舌头说:“你,本小姐喜欢!来跟本小姐玩儿!”   酒气冲天已是难受,松鼠妖还想伸手触碰表情冰冷的符悬书!   牡丹看着都快往太岁头上动土的松鼠妖,连忙往前一站,隔开他们两人,焦急地囔了句:“那可不行!”   牡丹揽住符悬书肩膀,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   符悬书怔住。   牡丹抬起下颚,环视房内所有妖怪,最后将目光定在醉醺醺的松鼠妖上,冷冷放话。   “他是我的人,谁都别想动。” 第13章   她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符悬书活了三百多年,从未被人……或者说妖,这样轻薄过。   他眼角余光瞧见,牡丹握他肩的手还特意用了衣袖包裹,藉此减少两人有更多肌肤相触的机会。   但,从被揽住的地方,还是能感受到牡丹掌心传来的温度。   而且,手还有些抖。   牡丹大放了那番厥词后,自己耳根就像被火烧着似的,不用照镜子看她都能猜到,肯定是红了一片,只觉血液都往耳根涌。   她觉得自己自穿书以来,时不时要讲一些羞耻的台词什么的,已经把以前一整年害羞的次数全给用光甚至超贷!   但,有了先前的经验在,牡丹羞归羞,内心哪怕都已叫成名画《呐喊》,她面上还是相当淡定,这副淡定样,特别能唬人……和妖。   有了醉醺醺的松鼠妖开头,其他妖也坐不住了。   一只即便化成人身,身上也有许多羽毛装饰的鸟妖扭着腰走向前来,声音特别尖细。   它把松鼠妖拉到自己身后,牡丹还以为它是来劝架的,但,当鸟妖一开口,牡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它不是来拆散他们,而是来加入他们的!   鸟妖抬袖,它的袖子就像一片片的羽毛组成,也不知是衣饰本身设计,还是它自己露出的部分真身。   它掩着嘴,笑眯眯地问:“既然都并房来了,不管原因为何,本就是奔着大家同乐……”   说到一半,它睁眼,一双凤眼盯着牡丹,笑笑地道:“若要独占人,也要凭本事赢得过旁的姐妹们,大家才能心服口服呀。   此言一出,其他两妖点头,就连松鼠妖也慢了好几拍跟着颔首。   牡丹骑虎难下。   但这种时候要是露怯了,先不论自己还有没有办法同它们套好关系,就连符悬书的人身安全──物理上的,她自己都不敢保证。   牡丹把符悬书护在身后,抬起下颔:“先说说,凭本事是怎么个凭法?”   后头一只马妖举起它肌肉线条匀称的手臂来,率先上阵:“那就来同我掰腕子吧!一次定胜负!”   牡丹看看她结实的手臂,颇有些迟疑。   但转念一想,她可是修行了九百九十九年的妖怪,怎好以化作人形的姿态来判断强弱?   她很是豪爽地应了:“比就比!”   皮相强壮而已,重要的是自己实力!   符悬书轻摇了摇头,表示不妥。   牡丹握着他肩的手紧了紧,示意他别担心,对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后,如同披甲上战场的女将军那般,昂首阔步往前行。   瞧见牡丹这般有底气的模样,让原先对自己力气很有自信的马妖看得一憷,怀疑自己惹上硬茬。   当它想打探牡丹修为如何时,越探越心惊。   它自己都是只五百年的马妖了,偏偏只能瞧出对方的花妖身份,连是什么花、修行几百年了等,均看不出。   这也就是说──对方的道行在它之上。   马妖心想:大意了!   牡丹神色自若地将自己纤细的手肘搭向桌面,对着面色发白的马妖挑衅道:“来吧,速战速决!”   原先提出这提议的鸟妖见牡丹这番气定神闲的模样,面上笑容都有几分勉强:“那么,我来当裁判吧。”   其他妖忧虑,唯有牡丹脸上一派轻松,一直到她听见了符悬书的传音。   符悬书那清冽的嗓音就在自己脑中响起,牡丹起先还愣了下,等后知后觉意识过来符悬书说的是什么,牡丹的手已与马妖交握上。   他好听的嗓音说:“姑娘妖力失了近九成,哪怕这马妖道行仅有五百年,力量对现在的姑娘而言,也不容小觑。”   牡丹眼睛瞪大,想做出什么反应,却已来不及。   鸟妖:“开始!”   话声落下,本就戒备着牡丹的马妖相当谨慎,直接使出全力应战。   于是乎,一秒……不,大概连零点五秒的时间都不到,牡丹的腕子就已被狠狠贯在桌面上。   胜负已分。   全场寂静,所有妖目瞪口呆──包含跟牡丹掰着手腕的马妖。   马妖相当错愕,它原先以为遇上了强劲的对手,还以为腕子会受到什么样强大的抵御,结果……就这?就这?   牡丹委屈巴巴揉着手腕,没想到,是真“速战速决”了。   比她想象的来得都要快。   醉晕的松鼠妖下巴搁在桌面上,看了好半晌,忽然指着牡丹爆笑出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   鸟妖被它笑得找回自己声音,就是还有点愣神:“……胜者──马姑娘!”   马妖一言难尽地看着对自己腕子呼气的牡丹,明明胜利的人是自己,却半点获胜的喜悦都没。   一直静默不语的瓢虫妖本来瑟瑟发抖,发现牡丹中看不中用,它也有了底气,举起手道:“下一个换我!”   牡丹这回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失了妖力的她即便有近千年的道行,她在它们面前就是个弟弟!   还是随便就能被秒杀的那种!   符悬书的传音又来:“姑娘,不必勉强。”   他是知道牡丹为何执意如此的。   牡丹说了,要将幕后主使“引”出来。   不牵连无辜凡人,又能将疑似背后老板引出来的办法,便是制造骚动。   牡丹偷偷对符悬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能应付。   她盯着一身红衣,衣裙下摆还有几个黑色圆点图样点缀的瓢虫妖,问:“说吧,你想比什么?”   盯着牡丹不服输的背影,符悬书自己右腕尚传来阵阵刺痛。   这样的痛仍未消退,那便表示,牡丹自己也还疼着。   符悬书:“……”   其他三妖除了醉得没法思考的松鼠妖,它们听到牡丹这么问都很是无语。   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赢了方才比试是牡丹呢!   瓢虫妖刚刚就是被牡丹这副自信样给蒙骗过去,但得知牡丹真正底细后,它压根不惧!   它话声小归小,却不退缩,梗着脖子直言:“就来比谁吃得多!”   牡丹看它生得娇小,身高怕是连自己胸口都不到,放下心来,登时笑了。   “成!”   老鸨特别关注并房几个姑娘的状况,一听她们要了许多珍馐,整只蛙都是迷茫的。   但很快它就明白了玩法。   它右手握拳,敲上另手掌心,嘿嘿一笑。   “哎哟,今日来的客人真是太会玩了!咱们馆得多学着点,多些新鲜花样,才更好留住客人的心!”   一旁的小妖问:“什么花样啊?”   老鸨指着那些被送进房内的佳肴,眉飞色舞地道:“你可知,那些菜怎么吃,才最对味?”   小妖虚心求教:“怎么吃呀?直接吃不成吗?”   老鸨对它伸出指头,左右摆了摆:“这你就不懂了。”   想到她们即将要玩的玩法,老鸨也不禁老脸一红。   它压低声音对小妖说:“那些菜啊,装在盘子上吃,哪有什么趣味?但是呢,用旁的东西盛装再吃,那能玩的可多了去!比方说──放在人身上!”   小妖惊呼了声,捂住自己嘴巴,脸也跟着通红一片,望向那神秘的房间,瞳孔地震。   这也太、太会玩了!   然而事实是,老鸨想多了。   牡丹她们的玩法才没有老鸨说得那样煽情,食物可是好端端地装在盘上吃,正向又健全。   本来嘛,牡丹觉得这回全凭实力,与妖力无关。   可吃着吃着,她渐渐品出不对来。   牡丹喜欢吃东西,吃得也香,更是光盘行动的最佳支持者,连一粒米饭都没落下。   但,她吃得香归香,那速度就是普通人的速度。   而坐她对面的瓢虫妖呢?   牡丹吃一盘的期间,它已经吃光了五盘!   进食速度又快又猛,与它娇小的外貌完全成了反差。   塞了满嘴食物的牡丹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儿?   符悬书的传音又很“及时”地传了来。   他说:“姑娘,此虫食量颇大,据闻能吃下比自己重一百二十倍的食物,不必勉强。”   牡丹:“……”   她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一百二十倍!   她瞪眼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再看埋头苦吃的瓢虫妖。   这全部的菜都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牡丹放下筷子,囔了句:“不玩了,全是拿你们擅长的来比,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局不用等菜品吃完,都已知谁胜谁负。   鸟妖问:“不然这样,姑娘想比什么?我同你比。”   牡丹兴致上来了,她用帕子抹了抹嘴,同鸟妖说道:“行,这回比试条件由我来提。”   她这次,是真的胸有成竹!   符悬书看了过去。   他也挺好奇,牡丹究竟擅长什么。   牡丹说话间,伸手探向自己空间,像在捞无底洞那样,把里头灵石捞出。   众妖看着成了瀑布的灵石堆,全傻了。   牡丹倚在亮闪闪的七彩灵石上,随手拣了一颗,轻吹。   她说:“我们就来比比──谁更富有。”   没了妖力的她什么都拿不出手,但最起码,她拥有的灵石量不光可以砸死人,更能砸死妖!   松鼠妖看到那么多钱,醉意朦胧的眼倏地瞪大,转瞬蓄满泪水。   它哭着奔出房间:“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了不了得起,牡丹不知道,但起码,女妖们的眼神已经成功从符悬书身上,转移到她这堆上品灵石堆中。   马妖咽了口唾沫,不计前嫌,期期艾艾地问:“姑娘,你还缺男人吗?不缺的话,要不要考虑女妖?”   说着说着,自己把鬓边碎发勾至耳后,对牡丹抛了个媚眼。   牡丹:“……”   这走向怎么怪怪的?   谁料除了马妖以外,其他女妖也蠢蠢欲动。   鸟妖见牡丹沉默,觉得男人女妖都不行的话,那总还能问点别的!   于是它问:“姑娘,或许……你缺女儿吗?”   牡丹都要被它们整笑了:“……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而且你醒醒,咱俩在比试!”   这些妖怪都怎么了!   另一旁的瓢虫妖也来凑一脚,它小声问:“那……要不,孙女儿考虑一下?”   牡丹:“…………”   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C”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14章   要比绿茶谁不会?   牡丹原先的设想是,跟这些女妖起了冲突,这样不光能惊动老鸨,更能惊动那位连她都没见过的幕后主使,也就是这小倌馆的真老板。   但……   马妖鸟妖瓢虫妖一改此前的敌意,娇滴滴笑着围在牡丹身边,鸟妖甚至都还给牡丹倒了一杯茶。   “姑娘,请用。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它们刚刚有多馋符悬书,这会儿牡丹就觉得被馋的成了自己──或者说,是她的灵石。   这差别待遇,让牡丹深刻感觉到,有钱确实了不起!   符悬书望着很是无语的牡丹,唇角幅度微扬。   牡丹饮下回甘的热茶,奈何心里发苦,望向符悬书时,他已恢复了平日的面瘫脸。   她心中苦涩。   这下可好,这些妖怪都对她这样和善,她还怎么闹事?   但,她忘了,还有一只漏网松鼠。   外头闹哄哄的,还传来松鼠妖哭声。   正觉奇怪的众妖侧头看去,木门恰好在此时推开,松鼠妖挂着两行泪,指着牡丹控诉:“她霸占男人,不肯给我们碰!凭什么?”   牡丹很是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这还用问?当然是凭她有钱啊!   老鸨一边安抚松鼠妖,一边很为难地看向牡丹:“姑娘们都是我们店里的贵客,有什么龃龉,先试着好好说开?”   说开?开什么玩笑?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现在早就不流行了!   牡丹偎到符悬书身边,扯了他的袖子,泪汪汪宣示所有权:“可他今日是我包下的啊!”   要比绿茶谁不会?   她面上委屈,实际暗暗与符悬书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牡丹往后一靠,看着像靠在符悬书怀里,实则他们之间身子并未挨在一处,全靠牡丹的腰力在支撑。   好、好酸!   她身子是稳住了,半点也没挨上符悬书,但,发丝往后散,正对着符悬书,有一缕还直接扫过符悬书鼻端。   淡淡的牡丹花香凑近,还有腰上传来的酸软感。   符悬书垂目盯着牡丹,看出她腰肢发力,很努力在稳住自己身子。   牡丹忍着想露出呲牙咧嘴的狰狞表情,故意露出得意的笑,企图以此举刺激松鼠妖。   幸好,松鼠妖气急,没有看出牡丹那得意的笑着实忍不住,抽搐两下。   牡丹观察了下,在这四妖里,唯有松鼠妖认死理,对符悬书始终如一。   其他妖都是见灵石转舵的,还有几妖特别为牡丹说话。   鸟妖:“人本就是花妖姑娘包下的,你想同那男人亲近,也得问过花妖姑娘意思呀!”   马妖:“就是,凡事都得讲求个你情我愿嘛!”   瓢虫妖:“附、附议!”   松鼠妖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姐妹们背刺自己,心都碎了:“你们见财忘友!”   牡丹为这塑料友情呵呵,忍不住想喊:再多来亿点!这出戏她还能继续看!   按下想八卦的心,牡丹打铁趁热,她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   她对一脸为难的老鸨说道:“大娘,我有个法子,可以永绝后患,还不会给你们店里带来麻烦,大娘可有兴趣听听?”   老鸨闻言,松了口气,面上都轻松不少:“姑娘请说。”   牡丹指指自己身后的符悬书,嫣然一笑:“姑娘我,要赎他的身,一万上品灵石,你看够不够?”   要赎凡人,就得经过上头明路。   她和符悬书都觉得,这青蛙妖应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弄来凡人,她的道行甚至比马妖都要来得低,而且牡丹从之前就在怀疑了……   为何她当初进到小倌馆时,符悬书并不在她所见的第一批小倌里?   更别提符悬书后来见她,那身穿着打扮和手上所抱的琴,一看就是原先准备要去别处,却被她给截了胡。   一听牡丹要赎符悬书,松鼠妖大受震撼,大喊一声:“什──么?”   随即随丧坐在地上,又开始哭了。   牡丹的有钱它们几妖有目共睹,比灵石的话……把它自己卖了也不够凑啊!   抛出灵石就能引起动荡的牡丹再次为钞能力感叹,有钱就是能使鬼推磨,就不知道那只青蛙妖,愿不愿意跟着来推一推磨?   听到一万上品灵石的当下,老鸨确实眼都直了。   向来精明的她难得有语塞的时候,说了几个字后,才渐渐说顺意思。   “这、这小的无法决定,兹事体大,还请姑娘稍加等候,待小的去请示过后,才能做决定。”   牡丹握了握拳。   她赌对了!   这小倌馆,背后果然另有黑手!   很快,在松鼠妖呜呜呜的哭声和其他女妖的劝和声中,老鸨折返。   它恭敬对牡丹说:“姑娘,详细的,还请姑娘与小的主子见面细谈,这赎身之事我们馆里也是头一遭,如有慢待,还请姑娘别见怪。”   倒是曾也有妖动过念头,想赎自己看上的人类男子。   然问题不是想不想赎,而是够不够灵石!   光牡丹扔出来那一万上品灵石,那都能买下三间小倌馆了!   就是赎回全馆的人那也妥妥的,一天翻牌一个伺候,一年都还轮不完。   老鸨看出牡丹对灵石价值没有什么概念,牡丹起初给的那颗灵石,就可在小倌馆畅玩三个月,更别提后来那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灵石。   所以老鸨才急匆匆同主子商量,把主子原先要走的上品货色给牡丹调来,为了就是让她掏出更多灵石。   没想到,牡丹简直跟个移动灵石矿没区别,身上的灵石跟无底洞似的,掏也掏不完!   它不好做主,便决定交由主子来办。   走在前头的老鸨和走在后头的牡丹,两妖都露出计划得逞的贼笑神情。   符悬书跟在牡丹身旁,传音对她说:“这群妖能将此地经营成这般规模,必是有其仰仗,不可大意。”   牡丹想到自己先前两次同女妖们比试,都因大意轻敌栽了跟头。   这回符悬书的提醒总算来得及时,牡丹拍拍自己双颊,收起奸笑,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但,她谨慎归谨慎,牡丹忽地想到,她自己妖力几乎见底,不管是注意了还是没注意,人家挖陷阱给她跳,难道现在的她光凭谨慎二字,就能躲过吗?   牡丹:“……”   难矣。   怎么想都觉颇有难度。   于是她放慢速度,落后符悬书几步。   越过她时,符悬书步子都还滞了滞,牡丹能从他那张冰块脸上感觉到些许的纳闷。   她像赶小狗走路那样,双手往前挥挥,用嘴形对他说:“你走前面!”   符悬书不解,但他们现在也不好多做交流。   下一刻,符悬书就觉自己手背传来微痛,痛感很轻,是完全可以忍受,甚至忽视的程度。   疼痛还在持续着,符悬书意识过来,这是牡丹在自己手背上写字。   他们俩痛觉相连,符悬书倒是没想过,还能用这种方式沟通。   牡丹在手背上写下的,是“护”字。   如果符悬书此刻能扭头看她,牡丹定是对他眨着卡兹兰大眼,可以的话她更想化为真身,用叶片卷住符悬书袍角,对他说:“求掩护!”   为自己安危,牡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知道符悬书对她真身无招架之力,那她也能使出浑身解数,解除化形丹效用,只求庇护。   好不容易再得的小命,牡丹可珍惜得很。   他们走上阶梯,来到最顶层的三楼。   步上三楼后,这儿也不知布了什么法阵或符咒,将二楼和大厅的丝竹乐声与娇笑声等等完全隔绝,静得好似来到他处。   老鸨轻扣木门:“主子,人带来了。”   不多时,里头传来一道慵懒女声,它话说得慢,饶是只说了一个字,也感觉它拉了好长的音。   “进──”   牡丹深吸一口气。   终于要见那幕后之人……哦,应该说幕后之妖!   她与符悬书一同走进,看见一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子侧卧在贵妃榻上,曳地的裙摆还是以黑亮的乌羽制成。   这是只乌鸦妖。   而且……   牡丹攥紧拳头。   她在它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花妖所失的,妖气。   乌鸦妖先看向符悬书,而后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挪向牡丹,问:“你想赎他身?”   牡丹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她又重新回想了一次花妖的记忆,确认确实当初是被蛇妖偷袭没错。   既如此,她的妖力,为何又会在乌鸦妖身上?   而且这个量……   牡丹皱眉。   太少了。   花妖被夺走的妖力,可不只这么点而已。   牡丹压下自己杂乱的想法,对乌鸦妖点头:“对,我出一万灵石。”   乌鸦妖起身,她伸手一挥,她榻前小几上便出现了两张契纸。   它说:“可,灵石交了以后,姑娘在这上头签字,就能把人带走。”   这么容易?   牡丹狐疑。   她在取出灵石时多留了心眼。   当牡丹伸手探向空间时,用眼角余光看了下老鸨与乌鸦妖的脸色。   它们二妖虽故作若无其事,可眼神却总不由自主地往她探向的空间瞧。   就在牡丹的手正要缓缓抽.出时,牡丹瞥见,乌鸦妖对青蛙妖轻点了下头。   紧接着,青蛙妖朝牡丹的手扑来,露出真面目:“把你的灵石通通交出来!”   牡丹把空间关了,手上连颗灵石也没取出,往后退了退,对着扑上前来的老鸨挥了挥空荡荡的手:“哎呀,吓坏我了,吓得我手抖,灵石掉了呢!”   要多绿茶有多绿茶,把青蛙妖和乌鸦妖气得面色发青。   乌鸦妖起身,一甩自己裙摆,瞬间卷起一阵风浪就往牡丹身上打去。   “区区花妖,也想同我抢人?”   牡丹一句“不讲武德”都还没空喊,就先忙着蹲下,双手抱上自己头抵御。   但,想也知道扛不住。   牡丹做足心理准备,但,狂风连她一片裙角都没刮起,就听熟悉的琴音“铮──”一声。   她抬眼望去,符悬书就站在她身前,琴音发出的声波成一道透明屏障,将烈风阻在外头。   符悬书还有心思回那乌鸦妖,他淡淡对它说:“你,抢不赢。”   作者有话说:   符悬书:因为你不是花(O 第15章   在符悬书面前,乌鸦与花?这哪还需要选?   虽是正儿八经又紧急的场合,但牡丹听符悬书那句“抢不赢”,嘴角还是不禁扯了扯。   只能说乌鸦妖完全挑错了对手。   在符悬书面前,乌鸦与花?这哪还需要选?   即便牡丹没有争抢的意思,她还是对乌鸦妖露出了大姐姐般的谜之微笑。   那表情两分温柔三分包容四分嘲讽,还有一分淡定。   这时若有张椅子,牡丹定要将翘起的二郎腿慢动作高高抬起,换个一边,然后撑起自己下颔,气定神闲地伸出纤细的指头,指向乌鸦妖:“你啊,这辈子是不可能了,真想搏一搏,不如下辈子盼着投胎做一株植物妖,指不定机会都还大点!”   至于现在……   牡丹只会送它一声“呵”。   她自己与符悬书都知晓那句“抢不赢”背后代表的涵义,因为牡丹压根不必抢。   但这话听在乌鸦妖耳里,那就特别不是滋味了。   这一人一妖,竟在它面前秀恩爱!   它气得牙痒痒,但,乌鸦妖没预料到,自己的风竟能被挡下,更没预料到,符悬书挡下的风浪还反击回来!   它乌黑的衣裙与一头长发都吹得乱舞,牡丹愿为此景题名:风中凌乱。   乌鸦妖错愕之余来不及立刻做出应对,虽后知后觉阻了袭来的风,但整只妖都已被劲风吹得狼狈,更无暇去管被吹得已经滚到外头去的青蛙妖。   乌鸦妖半蹲下来,稳住身子后,这才咬牙切齿地看向符悬书:“你竟是修仙者!”   说到一半又瞪向牡丹:“你俩是一伙的!”   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牡丹躲在符悬书身后,对乌鸦妖说:“是一伙儿的又怎么了?我劝你善良,赶紧将那些被你操控的凡人恢复原样,还有,把不属于你的妖力还回来!”   呛声完,牡丹不忘指着乌鸦妖对符悬书告状:“它身上有我的妖力!”   牡丹瞧过了。   这乌鸦妖也不过六百年道行,光凭它的能耐,还不足以启动整座掬城的法阵。   但,它身上有牡丹妖力的气息。   哪怕很是稀薄,加上另外这份,区区一座城的法阵,乌鸦妖要为己所用,也易如反掌。   可乌鸦妖执迷不悟,听了牡丹一番指控,它才不认。   它哼道:“瞎扯什么?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   话落,这回它右手一扬,一道风从地面往上卷起。   这回不光只是攻击牡丹,而是连符悬书也一并袭击。   乌鸦妖深深看了符悬书一眼,眸中满是可惜。   本想将容貌这般出色的凡人男子收为己用,没想到,长得好归好,却是个混进来的修仙者,还与那花妖是同伙!   既如此,它便留不得他的命了。   乌鸦妖心中虽感惋惜,但下手也狠。   它加强风势,大有它得不到的,旁的人或妖,那也休想得了去!   牡丹虽被符悬书护得好好的,半根头发丝都没扬起,但她观察了下乌鸦妖这加强版的招式,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那风的威力有多扯呢?   扯到都能将旁边小几的脚生生刮断!   这要换作刮在自己肌肤上……牡丹的腿一抖,抱住双臂,都能想象出那该有多疼。   思及此,牡丹离符悬书又更靠近了些,打定主意不离开他超过半步!   乌鸦妖料定此举定能歼灭他俩,可符悬书只是冷冷盯着它看,别说表情没有变化,连姿势都没变过。   那神态,就像看着无理取闹的稚童,闹得再欢,也知道幼童力气小,伤不了自己分毫,所以有恃无恐。   觉得自己被小瞧的乌鸦妖气极,若牡丹得知它在想什么,定是要摆手同它说道:“误会、天大的误会!敛云尊上本就那面瘫脸,对着他那张淡漠脸脑补的话,内心敏感点的,怕是会被自己脑补得给气出病来!”   奈何牡丹并没有读心的能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乌鸦妖卷起的风范围越来越大,地板都好似要被吹得掀起,发出“硄当”、“硄当”不堪一击的声音。   牡丹盯着自己脚下,表情古怪。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打算自己拆楼啊?   她嘟囔了句:“地要是塌了,不就会砸到下面的人吗?”   符悬书闻言,本来按兵不动的他,转守为攻。   他随意拨动琴弦,发出三声琴音。   第一道琴音将乌鸦妖的狂风打散,把乌鸦妖都给整懵了:“这怎么可能?”   它还来不及怔愣太久,第二道琴音便将它打在墙上。   “磅”的一声,接着“咯啦”、“咯啦”,碎石一块接一块落地。   那声响听得牡丹都跟着一抖。   她探出身子,看清乌鸦妖的遭遇后唬了一跳。   墙面就像镶了个人,乌鸦妖撞得头昏眼花,话都说不出口。   但,光这样还没完。   第三声琴音直接化为琴弦,嗖地飞向乌鸦妖四肢,将它手脚腕子各自捆起,就像张蛛网,把它从墙里扯出来,高高挂上。   刚刚还嚣张万分的乌鸦妖,这会儿就像烤肉架上的烤小鸟,只能任人宰割。   牡丹看这单方面碾压,再仰头看着符悬书,只觉他身影比平时要来得高大,身周好似都发出圣光。   她再次坚信自己穿书后选择抱上的大腿,果然够金、够粗、够壮!   乌鸦妖不再有反抗能力后,符悬书冷声问它:“被你操控心神的凡人,如何恢复他们神智?” 话音落,乌鸦妖垂头装死,好像啥也没听见。   但不管它是真晕还是假晕,符悬书眉头一皱,指间并拢一勾──   吊着乌鸦妖的琴弦收得更紧,紧到它手脚都绷直,坚韧的琴弦陷入它皮肤,从中被割破的血液都将琴弦染红,啪哒滴至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   乌鸦妖身子后仰,发出哀号:“我的手、我的脚啊啊啊啊──”   它叫声凄厉,牡丹默默堵上自己的耳朵。   尽管它叫得如此惨烈,符悬书也并未感到一丝动容。   知道妖醒了,那就好办了。   他执拗地继续问先前问出的问题,偏还懒得再重复一次,只吐出一字:“说。”   乌鸦妖疼得实在没办法,挂着两行因疼流下的泪水:“我说、我说!”   符悬书听它求饶,手一挥,松了琴弦的紧度,放它下地。   乌鸦妖跪在地上喘.息,因疼痛流下的泪砸进自己先前滴下的血中,将地面上的红点晕开一小片。   它呼呼喘着气,疼得额上都冒出细密冷汗。   牡丹一脸复杂地看着它,心里想的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弦线依旧好好缠在乌鸦妖四肢,以防它脱逃。   乌鸦妖一直低头不语,事关凡人安危,符悬书耐心有限,他手指一动,弦线被扯了扯,乌鸦妖如惊弓之鸟,急忙抬头说话,整只妖委靡不堪。   “慢着!慢着……”它嚎得声音都哑了,喘了两口气,继续,“我需得亲自面对他们,才能解了那些禁制。”   作为曾经被下过禁制的人,符悬书心知它说的并无问题。   禁制对凡人有用,然,在修为高深的修士面前,那就形同过家家。   刚刚被风卷到外头去的青蛙妖这会儿揉着腰起身,想偷偷溜走,牡丹正想着老鸨人呢?往后一瞧,恰好被她抓个现行。   “蛙大娘,你要去哪儿呀?”   牡丹用花根在它将要前进的路上埋伏,在青蛙妖分心注意符悬书那儿的状况时,往它的腿上一套。   青蛙妖的腿被套个正着,被绊倒在地,“磅”,脸面着地,摔得凄惨。   符悬书分出琴弦绕在青蛙妖颈上,只是虚虚圈着,可老鸨怎么扯也扯不掉。   他直接分配工作:“你,去将那些凡人带过来。”   老鸨垂头丧气,不光逃不了,还得被迫劳动,更可能丢了工作──最重要的是,它颈子上这圈,犹如催命符,它若不听令,怕是小命都得跟着玩完。   只得闷闷地应了声:“是──”   在符悬书斜瞥它一眼后,青蛙妖不敢怠慢,麻溜第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去执行符悬书的吩咐。   凡人的事有着落了,牡丹就像只黄雀,等着螳螂捕到蝉后,这才轮到按捺许久的她上场。   牡·狐假虎威·丹,指着乌鸦妖,凶巴巴地问:“现在该你说说,另外那份妖力,你是怎么弄来的!”   乌鸦妖疲惫跪坐在地,抬眼就见花妖问话语气凶归凶,整只妖却是严严实实躲在那白衣仙长后,只探出一颗头来等着它回话。   它喘气喘到一半哽住,这一刻让乌鸦妖切深体会到,妖与妖之间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看他们一个被打成落水鸦,一个被护得连根头发丝都没落,乌鸦妖就不禁悲从中来。   人比人,气死人;妖比妖,那也气死妖!   乌鸦妖又是哀怨又是愤慨。   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并未及时回应牡丹的问话,符悬书面上平平静静,实则指尖一动,乌鸦妖又感觉自己的手腕脚腕要离自己远去。   “我说、我说就是了!”   牡丹蹲着撑颊看它,觉得这乌鸦也真是学不乖耶。   然后就听乌鸦含泪对牡丹说:“那妖力……是我拍来的。”   牡丹:“……”   还是牡丹:“???” 第16章   “啊,你不敢。”   关于花妖的妖力为何会在其他妖身上,牡丹想过很多种可能。   一,蛇妖与乌鸦妖是友人,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遂,妖力分享之。   但,乌鸦妖迷茫摇头:“我不认识什么蛇妖……”   牡丹:“……”   嗯,第一点猜测胎死腹中。   她决定还是不要自己乱猜,听乌鸦妖详细解释,都还比她瞎猜来得快。   牡丹艰难发问:“你……你拍了什么?从哪儿拍来的?”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妖力也可以拍下的?   牡丹心里嘀咕几句,又追加了三个问题:“来源靠谱不?是不是正版货啊?卖家评价怎样?”   越问越觉得,莫不是这修仙界有她那世界的前辈穿过,还将橙色软件那一套服务给带进里头来吧?   想着想着,牡丹眼前一亮。   那敢情好,她有钱啊!可以买买买!   乌鸦妖被牡丹这炙热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虽露出迷茫的神情,听不出她大半所问,还是一个一个回答自己能答出的问题。   “我拍了含妖力的碎丹,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   牡丹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原来此拍非彼拍啊!   对于这个拍卖会,牡丹再一次凭借花妖记忆回想,还真找到相关。   四百年前开始,这神秘的拍卖会凭空而出,一年仅举办一场,非受邀者不得入。   修仙界大家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修士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原先对这拍卖会也是嗤之以鼻,即便有人得了邀请而入,那也是抱着看戏的姿态。   谁料,第一场拍卖会结束以后,所有人对拍卖会都重视起来。   据得以进入会场的修士们言,里头拍卖的所有,绝非凡品。   什么只在典籍上才记载的法宝、效果比一般丹药好上数百倍的上品丹、几百年只开一次,一次还只开几株,偏偏又是炼丹必备的灵植,在拍卖会场上,却是成堆成堆抛出来竞价。   为此,修士们对这拍卖会后来都有一传言。   一旦进了会场,这拍卖会不把你身上灵石榨干,它“拍卖会”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回忆结束,牡丹对于最后一点结论挑了挑眉。   把灵石榨干?   她身上灵石有多少她都数不清,要真去了拍卖会,这传言就得为她改写了吧?   牡丹得意笑着,同时又想到,也不知这花妖从那儿搜罗来这般多灵石?   她虽能随时调用她记忆,但一人一妖意识还未完全合一,花妖的有部分记忆,连牡丹自己也没法探看。   既然都知晓拍卖会的由来,牡丹后面问的三个问题答案也就不必了。   这拍卖会童叟无欺,卖出的绝对是真品,从无假货。   但,乌鸦妖提到的碎丹,又让牡丹心都提了起来。   牡丹再问:“你说的碎丹,该不会是蛇妖内丹吧?”   随着乌鸦妖点头,说了声:“好像是……”   牡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符悬书问出牡丹最在意的问题:“那碎丹,拍出去的共有几片?”   快晕的牡丹倒仰到一半,听见关键,颈部发力,梗着脖子转回来,含泪盯着乌鸦妖,等它答复。   她心中忐忑,听乌鸦妖皱眉思索片刻后,娓娓道出:“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碎丹已是每年固定的拍品,历届拍出去的也有过,我并非拍下此丹的第一妖……”   牡丹趴地,目露绝望:“这到底碎成了几片啊……”   居然还都能当成固定拍品,牡丹欲哭无泪。   还以为找到蛇妖,一切就解决了。   谁料在找到它之前,蛇兄自己先挂了!   挂了也就罢了,内丹更被生生剖去!不光碎了!还被人卖到拍卖会当拍品!   牡丹瘫倒在地,急需吸氧。   蛇兄一挂,她找回妖力的这条道路,登时生生难了好几个层级。   符悬书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他喃喃:“如若碎丹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上……”   符悬书垂眸看瑟瑟发抖的乌鸦妖,光是一妖就闹出了这么大阵仗,还得庆幸这回仅是开小倌馆,图凡人皮相而非性命,否则……   他眉间微拧:“需得将所有碎丹找回不可。”   牡丹含泪点头,只差没举双手双脚同意:“就是啊仙长!”   哭完后,牡丹转向乌鸦妖时立刻变脸:“你花多少灵时买下的碎丹?我跟你买回来?”   符悬书这就不解了:“为何不让它归还便好?”   本就是牡丹自己的妖力不是?   牡丹叹了口气:“就算本来是属于我的东西,那也是它花钱拍来的,起码这个环节上它遵循了规矩,那我也该照规矩来。”   说是这么说,但不妨碍牡丹自己肉疼──哪怕她压根不缺灵石。   牡丹照乌鸦妖说的价格拿出灵石,挑的还都是最小颗的下品灵石,给它堆了一座小山。   乌鸦妖嘴角抽抽:“你可以再小气点!”   牡丹听见了。   她瞥了乌鸦妖一眼,把本来要放上山顶的最后一颗灵石灵石收回,伸手进空间,又摸出更细碎的灵石填上。   乌鸦妖……乌鸦妖气个半死,却是不敢再吭半个字。   它怕它再吭,牡丹就真有那个耐心,把这堆灵石又换成个细碎的,给它造出好几座迷你石山来!   牡丹堆完灵石山,朝乌鸦妖伸出手:“好了,把碎丹给我吧!”   乌鸦妖就算不想给,但手脚都还被符悬书的琴弦绑着,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它也只能听话照做。   只是……   “要给碎丹的话,这些弦不怎么方便……”   符悬书看着染血的弦线,双指并拢在虚空中一划,琴弦齐被斩断,他也没有收回再利用的意思。   乌鸦妖被勒出青紫红痕斑驳的手脚终于重获自由,它垂首转了转自己的腕子,沉默了半晌后才撑着笑抬头对牡丹说:“那么姑娘,我的眼,是何颜色?”   牡丹乍听这问题还觉得奇怪。   还个碎丹而已,关眼睛颜色何事啊?   听乌鸦妖发问的当下,牡丹下意识就往它眼眸看去,没注意到符悬书眼神一凛,复又聚起琴弦,袭向乌鸦妖!   乌鸦妖的眸色跟符悬书相反,符悬书的眼睛颜色很淡,是浅浅的琥珀色泽。   但乌鸦妖的却是浓厚的黑,黑的就像一汪墨色的深潭,都能映出牡丹自己的模样。   牡丹穿书以来,还未曾揽镜照过自己人形。   本以为生得肯定与自己原先的样子不同,然,一看深潭倒影,牡丹却愣了愣。   五官是熟悉的五官。   没有久病卧床的消瘦,而是健康的自己。   牡丹怔怔坐在原地,在符悬书琴弦将要袭向乌鸦妖之前,乌鸦妖启唇:“拦下他。”   闻言,牡丹一个闪身,挡在乌鸦妖面前。   符悬书眼眶一紧,忙握拳收弦。   因收势太快,收回的琴弦擦过符悬书面颊,面上一阵热意,鲜血随着血痕划破肌肤,涌出细小的血珠。   乌鸦妖哈哈大笑:“哈哈哈!怎么样?对你心爱的花妖,我看你还怎么下手?”   刚刚的假意配合,为的就是反击的这一刻!   牡丹此刻心神被夺,面上平静,没有往日的生动,就像一具供人驱使的人偶。   乌鸦妖指着符悬书,对牡丹说:“攻击他!”   牡丹听言,绿色的花茎自她袖中涌出,齐齐袭向符悬书。   符悬书抬手打掉袭来的绿茎,可打掉之后,他手腕也跟着一痛。   他目光一凝。   ──这些花茎,与牡丹自身感觉是相连的。   乌鸦妖看符悬书闪躲,脸上兴奋得犹如在看什么好戏:“怎么?不是很爱用弦吗?琴弦利得很,就这么一圈,然后紧勒──”   它甚至都还比出了手势示范,做出像是往两旁拉紧的姿势后,手掌摊开。   “啊,你不敢。”   乌鸦妖走回自己被掀倒的贵妃榻上,伸指一勾,用妖力将它重新摆好,自己躺了上去。   它幽幽地说:“你怎么敢呢?你要是这么做了,你可爱的花妖花茎就会断了呢!”   说话说得阴阳怪气,可符悬书压根没理会它。   乌鸦妖恨极。   它咬牙,自己几乎可说是血肉模糊的手腕映入眼帘,手脚上的疼痛还在持续着。   乌鸦妖又看向牡丹垂在身侧那双纤柔细腻的腕子,眼中淬满恶毒。   为什么就只有它得遭这样的罪?而那只花妖就能被呵护着?   越想,乌鸦妖心里越不平衡。   但很快它就释然了。   那只花妖如今已被它所控,它想要她做什么,还不是动动口的事?   看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的符悬书,乌鸦妖见他那张不带情绪的脸就来气。   想到自己身上受的那些伤,乌鸦妖更想看见──   花妖受伤、受折磨时,那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仙长,又会露出何表情?   光是想想,乌鸦妖就露出兴奋的神色,心中不快都一扫而空。   乌鸦妖噙着笑,伸手对牡丹招了招:“过来。”   牡丹收回花茎,停下攻击符悬书,步步往乌鸦妖的方向走。   符悬书握住牡丹手腕,可牡丹不理会他,只知朝乌鸦妖的方向前行。   乌鸦妖愉快看着他们拉拉扯扯,接着收起笑意,冷冷又下了一令:“在他面前,把你的左手,斩断。” 第17章   感觉自己错过一个亿   那话一出,符悬书看向乌鸦妖的眼神都像含了冰渣子。   乌鸦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阻止她?”   可忽然,乌鸦妖的笑却一滞。   也不知是不是它错觉,竟瞧见符悬书身上原先泛着的冰蓝色灵气中,夹杂了一丝紫。   这紫色的气息不能称之为灵气,乃魔息。   是以世间浊气修练的魔修,身周所泛的魔息才是此色。   可它再眨眼,那股紫气又被泯没在冰蓝色的灵气中,好似一切只是乌鸦妖自己眼花。   再看牡丹,乌鸦妖本以为这会儿她定是已将自己左手斩下,正迫不及待看去,等见到眼前景象,乌鸦妖笑意完全凝固。   ……她在干什么?   只见牡丹右手劈向自己左腕,起手很猛——“啪”。   软趴趴的声音。   ……那力道别说要斩了,连道风都没带起来,跟劈着玩儿似的。   符悬书默默看着她,而乌鸦妖看着他俩,沉默。   “啪”、“啪”一声又一声,手刀敲在腕子上的皮肉声传出。   牡丹敲得认真,而乌鸦妖看得脸部抽搐,怒道:“你在干什么?斩断啊!”   被摄心神的人听令是听令没错,但,那也只能做到自己原先就能做到的事。   牡丹还看了乌鸦妖一眼,将左手抬得更高,劈给它看。   “啪”、“啪”。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无辜,只差没写着“我劈了啊,你没长眼睛吗”,让乌鸦妖看得眉头直跳。   乌鸦妖自打学会这招式以来,头一次后悔下了这么个指令。   乌鸦妖学艺不精,此招本就非它擅长范围,狐族更易习得。   然,为了赚进更多的金银珠宝,就算不擅长,它也要硬学!   结果,它学是学成了,却有个致命的限制在。   这限制乌鸦妖以前没碰上,它也就任它去,但,碰上牡丹以后它才明白,这问题大了去。   那问题就是──碰上没完成的指令,在完成之前,被下禁制者,会一直重复先前指令。   之前要牡丹攻击符悬书,花茎虽被挡去,但那也是完成了攻击的指令──尽管攻击力度近乎微弱。   于是,在牡丹用柔柔嫩嫩的手,斩断自己手腕之前,乌鸦妖的任何指令,她都不会再理。   这也就是说,它想用牡丹威胁符悬书,这招已行不通。   意识到这点,刚刚还躺在贵妃榻上,躺得很舒适的乌鸦妖绷紧身子,偷偷直起身来。   不好,要完!   它都能想到的事,符悬书怎可能不会想到。   符悬书释出自己灵力,灵压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他话声比任何时候都要低,听着就像是恶鬼的低喃:“看来,是我太心慈手软。”   什么招式都还未出,一个法器都还未取,单单只是释出自己大乘修为的灵力,乌鸦妖就觉得迎面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它挤到墙上,像要把它压成肉饼。   它嘴唇被压得嘟起,眼睛也都凸了出来,此刻它看起来不像一只乌鸦妖,反而像只青蛙妖。   “唔唔唔……”   乌鸦妖暗暗心惊,它这会儿才知,符悬书所说没错。   他方才,是真的已手下留情。   感觉到自己内脏都要被挤爆,乌鸦妖连忙出声:“只、只有我才能解开我下的禁制!”   换句话说,牡丹和其他凡人离了它,一辈子就只能活得像魁儡。   可这回符悬书不像松开琴弦那样干脆了。   他力道压根没减低半分,只冰冷地同它说:“那便这么解。”   俨然对乌鸦妖所言已无半分信任。   自己造的孽,含泪也要受着。   乌鸦妖将即将爆出的眼珠转向牡丹,艰难念了声:“……解!”   随它喊声一落,牡丹后背僵直,正劈自己手腕的手也软软落下。   她眨了眨眼,眼神登时恢复清明,却记不得刚刚发生的所有事。   “咦?我怎么了?   她迷茫地左看右看,记忆还停留在乌鸦妖问她自己的眼是何种颜色,然后呢?   自己回答了什么?   牡丹不记得答案,更不记得乌鸦妖的眸色,脑子还混乱着,就先觉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   她正觉疑惑,抬眼望去时,威压已散。   就好像那不过是她的错觉。   而这时,乌鸦妖已瘫软在墙边。   牡丹看着,却不知为何它瑟瑟发抖,一旦符悬书动了下,它就抖得更起劲。   “它又怎么了?”   在场一人一妖无人应答。   符悬书对乌鸦妖说:“现在,该你归还妖力了。”   只是很普通的陈述句,但乌鸦妖听符悬书开口,整个身子猛颤。   符悬书早已将压制收回。   可他每说一个字、每动一下,就会勾起乌鸦妖适才感受。   那种,仿若全身每一条血管都要爆裂,偏力道又控制得好,停在将爆要爆的边缘,不继续施加压力,却也不停手,生生停在最痛苦的阶段。   而,始作俑者自始至终面色淡然,若非那花妖解了禁制苏醒过来,只怕那白衣仙长都不会介意要多折磨它几日。   短短不过一刻钟的经历,已让乌鸦妖对符悬书留下抹灭不了的阴影。   “我还、我还……”   它这回可不敢再玩什么小把戏,惹得牡丹见它这胆怯样,还摸不着头脑,小步小步挪到符悬书身边,问:“仙长,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符悬书还是一如面瘫脸,但牡丹从他抿紧的唇判断,猜测符悬书此刻心情应大为不悦。   问着问着,牡丹又忍不住看不远处腿抖得都直不起身,却还是咬牙往她的方向爬来,坚持要还她妖力的乌鸦妖,指了指它,再问:“是不是它惹你不高兴了?”   符悬书没有多为她前一个问题多作解释,但对后一个问题,他倒也答得直接。   他轻轻发出声:“嗯。”   单一个字,就让乌鸦妖原地磕头,哽咽说:“都是小的不对!”   乌鸦妖双手捧着一片碎丹,高举过头,看着像要给牡丹奉上贡物的虔诚信徒。   牡丹:“……”   怎么她不过就断片了一小会儿,就感觉自己错过一个亿?   但很快,她就无心探究这些。   乌鸦妖捧在掌中的碎丹也就比指甲盖长了点,但粗细却是仅有绿豆的腰身粗,细细一片,像是暗红的碎瓷片。   碎丹上缠绕的妖力有二,一股是浓郁的淡粉色,数量远胜过仅有几缕的暗红。   牡丹认得出来,粉的那股妖力是花妖的,因她修行九百多年,妖力含量本就远胜蛇妖的暗红。   其实这点,牡丹之前就起过疑心。   花妖在这书中,已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妖,为何又会被一只名不见经传,甚至道行大不如她的蛇妖偷袭,抢走妖力?   奈何这部分记忆,花妖仅记得片段。   牡丹猜想,若寻回花妖所有的妖力,是否她就能想起全部?   不过看着碎丹,牡丹接过后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下:“就这么一小片啊?”   她脑补了下内丹原有的形状,扣除这芝麻绿豆的碎块,剩下的,她得寻到何年何月?   不,别说何年何月了,她连下一块碎丹的线索都没呢,上何处找去?   牡丹将碎丹置于自己掌中,悲催地一边想,一边吸收妖力。   蛇妖的妖力她嫌弃,不想动,只想拿回原本花妖的份。   奈何牡丹的妖力被蛇妖夺走太久,两股妖力虽未完全相融,但,要完全分离,只拿走花妖的,却也是难事。   牡丹虽刻意控制,然,还是有几缕蛇妖的妖力混入。   她能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体内流窜。   但,只是少许的不适应而已,身上并无其他大碍。   牡丹尽力将花妖的妖力收回后,剩下的碎丹便收起,闭目调息,让身体重新适应花妖失而复的一点点妖力。   本就是属于这具身体的东西,牡丹很快就习惯了花妖妖力的存在。   至于蛇妖那几缕几乎微乎其微,不特别去注意的话,那也不会察觉有异。   牡丹第一个先与符悬书分享自己的喜悦。   “多谢仙长!如果没有仙长相助,我这妖力也寻不回来!”   牡丹边说边转了个圈,尝试运用回来的妖力做出更多之前她没法做到的事。   她每转一个圈,身上衣裙就换了个颜色,牡丹藉此练习,将每个牡丹花色都换了一轮。   最基础的红、黄、绿、黑、白、紫以及蓝色,还有她原先的粉,必须要有!   牡丹每换一色,她就问符悬书:“仙长,如何?”   她问的是自己操纵妖力的技术怎么样,可符悬书答的却是:“甚美。”   牡丹险些左脚绊右脚,又把自己绊倒在地。   怪她,是她没问清楚。   但牡丹心里很明白,符悬书夸的不是自己,而是这身裙子。   妖怪化人形后,衣饰总有能瞧出真身端倪的部分。   恰好,她的裙子就像牡丹花倒置,转起身来裙子扬起,就像一朵倒着盛放的牡丹。   只要是花,符悬书怎可能说不好?   牡丹甚至怀疑,若是牡丹花有土豪金还是死亡芭比粉这两色,她有十足的把握,符悬书见了也会毫不犹豫对她说:“甚美!”   作者有话说:   ※魔息一般皆紫,开头那魔修为红有另外的原因,之后剧情写到再说嗷 第18章   当然不害人了,害的是妖!   这时,青蛙妖身后已跟着乌泱泱一群年轻男子。   它谄媚地对符悬书道:“人小的都带来了,全在这儿,仙长您看这……能不能……嘿嘿?”   老鸨不敢说得太明白,只敢指了指自己颈子上缠绕的琴弦。   符悬书撇它一眼,系着琴弦的指尖一动,勒住青蛙妖颈子的弦线是松了点,但,还是松垮垮挂着,符悬书并无全解了的意思。   他近乎无情地道:“待所有事毕,弦线自会脱离。”   老鸨撑起的笑垮下,却也只能哭丧着脸对符悬书说:“……小的明白。”   牡丹看它悲愤得都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来,颇有几分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一场的无力感。   但,她再瞧它身后跟着的那些男人。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牡丹暗暗心惊。   一、五、十……   牡丹数到头昏眼花,都算不出在场有多少人。   符悬书这时对乌鸦妖道:“人齐了,你可以开始了。”   那情景,就像师长抱臂,对台上试图展示才艺的同学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乌鸦妖笑得比哭还难看,它说:“这么多人,小的一次应付不来……”   符悬书还没说话,牡丹就先翻了个白眼。   “那当初捉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人太多啊?”   符悬书颔首,对牡丹所言深感赞同。   “一次应付不来,那就分多次,直到所有人恢复神智,你方能歇息。”   乌鸦妖脸都白了,连牡丹自己都听得心口一紧。   这要全解禁制,事毕怕是累得都举不起手来,得多耗费妖力啊?更别提乌鸦妖仰仗的碎丹已还了牡丹。   牡丹唏嘘归唏嘘,却半点也不觉得乌鸦妖可怜。   若没有它此前种下的恶因,又怎会得此恶果?   倘若不是因自己要寻回花妖的妖力以求自保,符悬书从而知晓掬城发生诡事,进而查探,才揭露此事,将幕后主使的乌鸦妖逮个正着,还不知在掬城失踪的男子年复一年下来,该有几许?   又岂知,乌鸦妖捉了男子后,食髓知味,又动起掳走人类女子的念头?   所以说,乌鸦妖压根不值得怜悯。   反倒是牡丹看了那一大群人,又想到自己寻符悬书时,同样在找自己儿子的老母亲,心里暗暗做个决定。   “仙长,我去去就回!”牡丹小声对符悬书告知自己去向,“就在这小倌馆行动而已,不会离得太远。”   乌鸦妖欺软怕硬,在场除符悬书以外,就没有能压制住它的第二人选,所以在顺利解了所有凡人禁制之前,符悬书尚需一直盯着乌鸦妖。   他对乌鸦妖说的,给所有人解禁后才能歇息,这话对他自个儿来说,也是同样的。   符悬书顿了一下,才应了牡丹的要求。   等牡丹一走,杵在一旁的符悬书,就令忙着解开禁制的乌鸦妖头皮发麻。   扶着乌鸦妖起身的青蛙妖也感觉到了,它喃喃问道:“怎感觉那位仙长……变得更紧迫盯妖了?”   乌鸦妖欲哭无泪。   它小声对青蛙妖说:“自信点,把感觉拿掉!”   他、就、是!   乌鸦妖算是看出来了,这道貌岸然的仙长看着高冷不染凡尘,可那只是做给花妖看的好印象!   实则此人心狠手辣,对那花妖以外的妖,就是视若蝼蚁,连“怜香惜玉”四个字都不会写的那种!   牡丹刚走,乌鸦妖就已巴巴地望着门口,心里盼着牡丹早点回来,起码它能好受点!   只是不知当乌鸦妖得知牡丹去做的什么、回来又对它提出的什么要求后,乌鸦妖还能不能这么期盼牡丹的归来?   很快,牡丹在乌鸦妖渴望的眼神中气喘吁吁回到三楼。   他俩目光对到的那一瞬,牡丹望见它热切的双眼,都还疑惑地往后头望了一眼。   嗯?   只有它自己一个,后面没人啊?   牡丹后知后觉意识过来那眼神是对着自己的,不由一言难尽地回望了乌鸦妖一眼。   这妖脑子不会傻了吧?   乌鸦妖的眼神就没从牡丹身上离开过,也就没错过牡丹那怀疑自己是傻子的目光。   它嘿嘿笑着,但很快,它就笑不出来了。   乌鸦妖也终于明白,为何牡丹会觉得它是不是傻?   只见牡丹手中抱着一有她半身高的花瓶,艰难移动。   乌鸦妖认出那是自己放在大厅的摆设,瞪大眼喊道:“那是我的瓷花瓶!世上仅有一件!”   然,这还没完。   她见牡丹倾倒花瓶,从瓶中倒出许多物品,那“咯当”、“喀当”声,就好像一下下砸在乌鸦妖心口──还是以特别重的拳头攻击那种。   “轻、轻点儿!”   乌鸦妖伸出手,它其实很想奔向前阻止的,然身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盯着它的符悬书。   它知道,它哪怕挪动一步离了岗位,符悬书都能让它再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但,看着牡丹倒出的东西,乌鸦妖还是忍不住哀嚎:“我的白玉夜光杯、我的北海鲛珠帘!那都是有钱买不了的啊啊啊啊!”   可牡丹只是抬头看了它一眼:“哦?那正好。”   说完又接着继续倒出自己搜罗来的东西。   乌鸦妖看得心都在滴血,偏偏还没法慢了解除人类禁制的速度,它一边喊着:“解!”   “解”了五个后,才敢对牡丹搭话:“姑娘,你拿那些是要做何用途啊?”   它就只差没跪下求牡丹,把它的宝贝放回原位了。   符悬书从刚刚就一直分神在看牡丹。   他也不理解,牡丹拿这些原先就在馆里的摆件是所为何事。   牡丹没回答乌鸦妖提出的疑问,反问了它新的问题。   她停下倾倒的动作,双手拍了拍,站起身来,叉腰问:“我问你,你捉来的男人,在你馆里工作期间,你给他们开了工资没有?一个月多少灵石?”   乌鸦妖被问得傻了,它摇摇头:“没、没给灵石……”   答完,它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牡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   她点点头,指了指她从楼下搬上来的那些金银财宝,还有这屋里她同乌鸦妖买下碎丹的碎灵石。   “你让人干活不支薪,他们要回去了,总得把欠薪补上吧?”   牡丹看在场清醒的两妖一人,听了她的话都怔愣了下,就知道他们从没往这上头想。   符悬书一修仙者,不食人间烟火。   以他的立场而言,能把人完好无缺地救出来,便已是超额达成任务。   要再注意到这些男人们被捉走的空白期间生计如何,已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至于乌鸦妖和青蛙妖……这两妖用意本就是要压榨凡人,让他们给自己做白工,能给男人们吃喝都该偷笑了,何况还支给月薪?   所以牡丹把楼下看起来值钱的东西都搬了上来:“这些就当拖欠的工资和补偿的精神损失费,让那些凡人们一并带回去吧。”   乌鸦妖都要哭了:“可那些是我花了好几百年,好不容易才得的收藏品……”   牡丹很善良,还提供给乌鸦妖另一个解法。   “那有何难?”回望乌鸦妖充满希冀的眼,牡丹笑得灿烂,“你用灵石补上不就得了?还省得他们找不开呢!”   乌鸦妖从天堂一下又跌落至地狱,它很是悲伤地说:“我……不是,小的没有那么多灵石……”   说个开头,乌鸦妖就扫到符悬书冷飕飕的目光,尽管是对着牡丹,它也连忙改口,自称小的。   牡丹也料想到灵石不够这个可能,毕竟人那么多呢,把乌鸦妖怪薅得一根羽毛都没了,那也不够赔的。   但,牡丹是谁?   她又提供了另一个方法,只是在这之前,她先问了乌鸦妖一个问题。   “你的收藏品和灵石,你选哪个?”   乌鸦妖想都不用想,马上回牡丹:“自然是收藏品!”   灵石没了可以再赚,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它的那些宝贝,打着灯笼到三界,怕是都遍寻不着。   于是,牡丹从怀里摸出两张契纸,笑眯眯地递给它。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这两张纸是刚刚她写的,牡丹不管是人是妖,执笔写字的时候都少,更别提这儿能找到的笔墨就是毛笔,纸上的字忽大忽小,歪七扭八,别说乌鸦妖看得皱起眉头,得仔细辨认,就连符悬书远远瞧见,目光也跟着直了。   牡丹嘿嘿一笑,她也知道自己的字辣眼睛,但她有什么办法?   “咳。”   她轻咳一声,很贴心地将上头的字念过一遍,还给乌鸦妖总结了意思。   “你缺灵石,我可以借给你,但,这些收藏品归我保管,等到你还清我灵石的那一天,就能把这些都赎回去。”   乌鸦妖眼睛一亮,还想着竟有这么好的事!   可等它听牡丹后来补充的话,乌鸦妖面色一垮,就知道这事情不单纯。   牡丹笑得像个奸商:“但,拖欠的灵石若没有还清,每一年就得多给我剩下欠款的百分之十。”   乌鸦妖闻言都傻了,反射性回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抢?”   牡丹在纸上又添了个数字,同时也将更动的数字说出口:“百分之十四。”   乌鸦妖哪还敢说话?它一句话就涨了百分之四!   牡丹笑着同乌鸦妖递出细腻的手:“那就成交啦。”   看乌鸦妖泣着血泪按下的血印,牡丹将纸扬了扬扇风,对乌鸦妖说:“看,这才是正当合法,又不害人的挣钱手段呀!”   乌鸦妖苦哈哈地点头称是,心里吐槽——   当然不害人了,害的是妖!   作者有话说:   以下来源百度百科:   最高人民法院2020年8月20日发布新修订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以中国人民银行授权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每月20日发布的一年期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的4倍为标准,确定民间借贷利率的司法保护上限。   2020年8月20日,中国人民银行授权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公布的1年期LPR为3.85%。据此计算,当前民间借贷利率的司法保护上限为15.4% 第19章   一点就只是一点,不会变成亿点。   乌鸦妖为了留住它的宝贝,把自己毕生积蓄都拿出来了。   虽是如此,凑出来的灵石根本连一半都不够付给凡人的。   牡丹坐上那张倒了好几次的贵妃榻,还拍拍另一侧,招呼符悬书:“仙长,过来一块儿坐啊!”   符悬书摇头,仍是淡淡的:“姑娘坐便好。”   他就站在一旁监督乌鸦妖,琴虽收起,可符悬书指上仍是缠着弦线。   白润的琴弦绕在符悬书冷白的指上,虽同样是白,却有着不同深浅,惹得牡丹视线总往符悬书指上飘。   修长又有骨感,是足以当手模的手。   乌鸦妖哪怕千般不愿,最后还是逼不得已,只能同牡丹低头立借据。   此时的牡丹躺在贵妃榻上,跟乌鸦妖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倒是倒了个个儿。   乌鸦妖很是感慨。   它还想着,若当时自己愿收下一万上品灵石,让花妖把人赎回去,是不是就不会有后续这些损失?   按上指印的那一刻,乌鸦妖都觉自己整只妖被掏空了一大块。   它浑浑噩噩走回去,继续解开凡人禁制,解着解着,它眼泪就下来了。   乌鸦妖失神地对着青蛙妖说:“是灵魂……我出卖了灵魂呜呜呜……”   牡丹小心收好契纸和乌鸦妖那些收藏品,她知道对于乌鸦妖这种妖来说,要让它深切反省之前,就得让它尝尝同样的痛楚。   符悬书还问了她:“为何不干脆一刀了结它性命便好?”   在他眼里,侵扰无力反击之人等,不论是修仙者、魔修还是妖怪,此等恃强凌弱者,留着必有后患,为了三界往后的安宁,都当除之。   可牡丹却贼贼地笑了。   她眼神纯粹,哪怕笑容诡谲,也不会让人心生恶感。   牡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它已栽在我们手上,何时要了结它性命都易如反掌。”   起码对符悬书来说是如此,但牡丹很自觉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就算取回了自己的一点妖力,但,一点就只是一点,不会变成亿点。   那芝麻绿豆的妖力,要同六百年道行的乌鸦妖决胜负,牡丹不用比就能知道结果。   她绝对又是被一路碾压的那个!   于是牡丹继续道:“轻易取走它性命的话,那也太便宜它了!它伏诛,受害者只得了心理上的痛快,可损失却回不来。”   牡丹仰起头,算盘打得很精:“但,把受害者的损失从它身上,十倍百倍取回,还能让它痛上加痛,直捣它痛点,我认为,这样的折磨,就要活着受,才能创造更大利益!”   就像她,来这一趟,不光寻回自己的一丁点儿妖力,也连带赚了乌鸦妖的利息。   牡丹并不缺灵石。   但,能用此招,让乌鸦妖吃瘪,牡丹就开心了。   物尽其用嘛!   符悬书听了牡丹所言,沉思许久。   确实,她给乌鸦妖造成的心灵层面上的伤害,都比直接伤在乌鸦妖身上,要来得更令乌鸦妖煎熬。   这时,几个刚醒过来的凡人爬起身来,都是一脸的懵逼。   牡丹瞧了个正着,伸手对他们招招:“你你你,你们几个,过来这儿排队,来领钱啦!”   凡人的身体素质不比妖怪。   中了禁制后再解开,跟牡丹马上就能清醒过来不同,他们全都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转醒。   刚醒来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一听有钱拿,凡人们还是老实往那边凑。   只不过走着走着,他们心中还是有些纳闷。   领钱?领什么钱啊?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他们就近就与身边人嘀咕起来:“敢问这位兄弟,可知道这是哪儿?”   被问的那个摸摸脑袋,也是一脸的懵:“我也不知道啊,刚醒来就喊着说要发钱呢!”   走在后头的男子发表高见:“依我看,事出反常,必有妖!”   牡丹从头听到了尾,听到最后还点点头,只差没拍上那位凡人肩膀,赞许道:“你说的真没错!这里不光有妖,光这层楼,起码就有三只妖呢!”   身为其中一妖的牡丹,在榻前小几上放了好几个钱袋子,伸手招呼他们:“来,一人拿一袋。”   牡丹生得妖媚,嗓音又细,倚在那儿盯着瞧,几个凡人男子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好意思第一个上前。   但,还是有人被推出人群。   被推出来的男人露出傻笑走到牡丹面前,紧张地问:“姑娘,这、这真能拿走啊?”   他说话时眼睛都不敢瞧牡丹,就这么盯着自己脚尖,话还没说完,耳朵先红了。   牡丹那儿聚了一群凡人,几乎把牡丹团团围住,完全遮她身形。   符悬书望着那堵人墙,眉间轻皱了下。   如若牡丹瞧见符悬书此刻神情,就能猜出,仙长的心情此刻怕是不怎么好。   不过牡丹忙着回凡人的话,倒是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符悬书状况。   她很大方地摆了摆手,对问问题的男人道:“是啊,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等到第一个男人取了钱袋,迷茫打开一看,整个人犹如人形石像,被定在原地,连头都忘了抬,就这么维持盯着钱袋的姿势。   后面几个男人张望着,就等他反馈,结果见他原地呆住,都傻眼了。   其中一个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拍大腿:“我也去瞧瞧,兄弟们等我!”   他利落取了个钱袋,心想这有什么了不得的,他马上就能告诉观望的其他人里面装了什么。   男人自信满满,等他拉开钱袋,漫不经心往里一瞧,倒吸了口气──   嚯,又傻了一个。   几人被他们这番表现惹得抓耳挠腮,偏又得不出个答案,只得自己也跟着去瞧。   渐渐的,小几上的钱袋被拿走得越来越多,原地垂首的人像也多了一尊又一尊。   第一个先入定的人率先回过神来,他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些真能拿吗?”   里头是灵石,满满的,沉甸甸的灵石!   他们从未看过这么多的灵石!   也不怪男人们如此惊讶。   牡丹在钱袋子里装的虽是碎灵石,但,光这一小袋,给凡人带回去,就足够一家一辈子的嚼用。   更甚者,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牡丹只好同他们说起给他们灵石的由来:“这是你们应得的赔偿金,这些日子你们被捉来日夜干活,不光工作所得的灵石,还有未经你们允许,擅自带走你们的精神损失费,全在这儿了……虽然我还嫌少了点。”   乌鸦妖听到这边,很是惶恐地盯了牡丹一眼,紧紧攥着自己腰间的荷包。   开什么玩笑?她是想榨干它吗?   男人们得知自己被捉来许久,又知晓今日是何月何日后,得了一笔横财的喜悦登时被冲淡。   “我娘一定四处找我……”   “完了完了,我爹叫我收的庄稼,我啥都还没收呢,他那老胳膊老腿的,可怎么下田里干活啊?”   “坏了,我约了未婚妻去赏灯,这赏灯的日子都过了好几个月……婚期也过了……”   说着说着,许是人多壮胆。   刚开始听见是妖怪捉他们来的,凡人心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一想到自己失踪的这几个月,身边亲朋该有多担心,未来既定的事会不会因失踪受影响,毁了人生规划或错过重要的人,也不知是谁开始的,他们一个一个就瞪向乌鸦妖。   “没心没肺。”   “没血没泪。”   “混账东西。”   他们一个又一个围了乌鸦妖,用言语宣泄怒气。   乌鸦妖虽不惧怕凡人,但,被他们一边骂,它还要边分出心神解其他人的禁制,那滋味简直酸爽。   直了眼的乌鸦妖:我是谁?我在哪儿?   牡丹见乌鸦妖怀疑人生的模样,心中暗自点头,希望它记取经验,别再总想打旁人主意。   看着看着,牡丹就见门口有另外几妖鬼鬼祟祟,探头张望。   一看,嗯,还算是熟妖。   曾与她掰过腕子的马妖与牡丹对上眼,尴尬笑笑:“我们就是看人都上来了是怎么回事……”   鸟妖指着凡人男子,期期艾艾地问:“那什么……那些灵石……我们也能领吗?”   瓢虫妖重重点头:“附议!”   牡丹见它们这副馋样,哭笑不得:“你们是来消费的,不是来干活的!”   怎么还馋起被害者的赔偿金来了?   谈话谈到一半,牡丹就发现对符悬书很是执着的松鼠妖。   只是,它的眼神已经不再有之前的热切,反而颇有些嫌弃。   “怎么就是修仙者了呢?没意思!”   鸟妖偷偷对牡丹说:“它想跟凡人谈人妖恋来着!”   修仙者的话就不符合了,所以松鼠妖才放弃得这般干脆。   牡丹不敢相信,松鼠妖放弃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至于话题中心的符悬书,则看都没看过去一眼,对于松鼠妖的喜欢与否,他并没放在心上,说不定,还压根没发现这小插曲。   牡丹走到他身边,很是八卦地问他:“仙长,有没有觉得很可惜呀?”   符悬书没听明白牡丹想问的意思,侧首看她,不用说话,牡丹都能看出他脑壳上蹦出大大的问号。   可等符悬书转过头来,牡丹登时收起笑意。   她注意到符悬书另一侧面颊上,有一道红痕。   牡丹惊得朝他伸出手:“仙长,你受伤了!” 第20章   他真正的模样你都不知晓   符悬书左颊有一抹红痕。   很淡。   若非离得近了去瞧,加之又有长发遮挡,牡丹一时还真没发现符悬书受了伤。   同时她心里也不由纳闷。   符悬书受伤?   是谁伤的他?   那边那只哀怨着一张脸的乌鸦妖吗?   牡丹摇头,怎么想都觉这可能性极低。   不,应当不是它。   猜不出来,牡丹只好自己问:“仙长是怎么受的伤?”   他们上三楼之前,符悬书的脸都还好好的,这也就是说,是她“断片”那会儿,才出现的伤口。   那痕迹很浅。   应是被擦破过一道细微的口子,但伤得不深,如今已快要愈合。   且大抵是不怎么痛的,否则牡丹自己也会疼,就不用迟迟等到两人离得这般近了,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此事。   她很想将符悬书挡着颊边的垂发拨开,这样便能看得更仔细。   但,就在将要触上前,牡丹指尖一顿,收回了手。   失敬、失敬。   差点就摸上了。   管好自己的手后,牡丹便只单凭双眼去观察。   牡丹的手收回后,符悬书本绷紧的身子,这才稍稍放松些。   面对牡丹关切的眼神,符悬书将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拳,垂下眼轻道:“无碍。”   牡丹听了符悬书回答,反而更显困惑。   他怎么答非所问啊?   但符悬书面对牡丹追过来的目光,他却轻巧地别开视线,就是不与牡丹对上一处。   牡丹见他这样表现,终于意识过来。   ──符悬书这是不想告诉她原因?   她眨了眨眼,更不理解了。   为什么啊?   但人家既然不想说,牡丹也没法拿着刀逼他说。   一现在的她打不赢,二来,如果那是符悬书自己想隐瞒的答案,代表他有不想说的理由,既如此,她追问出来的答案也没意思。   想通以后,牡丹便没再追问,转而调动了下自己身上仅有的妖力。   本以为牡丹还会再问的符悬书没等来她问话,反等到微弱的妖力波动,他主动看向牡丹,眸中微露诧异。   眼下妖怪皆安分,并无反抗之举,又为何要动用妖力?   但很快,符悬书就知道,牡丹运用的妖力并不是为防御或攻击。   那一道淡淡的粉色在符悬书眼里就像一道烟雾,慢慢往上,接着在他面前停下。   妖力在那抹红痕前逗留,转了个圈后,轻轻触上,将它包覆起。   符悬书看不见,但,那感觉,就像用带着温度的指尖,轻轻在他伤处抚过。   随着暖意退去,牡丹释出的妖力也跟着收回。   第一次将收回的妖力运用在正事上,牡丹抹了抹额上压根没沁出的汗,露出大功告成的欣然微笑。   她盯着符悬书的脸,如今红痕已退,再看不出他面上曾受过伤。   牡丹点头,笑着尚在打量自己的符悬书说:“这样,仙长的脸就完好如初啦!”   符悬书这才知牡丹用意。   他对她说:“姑娘妖力寻回来的本就尚少,区区小伤,本不用劳烦姑娘。”   符悬书自己也能成,只不过他觉得无所谓,就一直没处理,才惹得牡丹出手。   牡丹当然也知符悬书自己完全能处置,但,那怎么能一样?   “仙长帮了我许多,妖力也是,没仙长相助,我也取不回。”牡丹耸耸肩,旋又笑了,“这就当是我对仙长的感谢──毕竟,现在的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这是她情急之下抱上的金大腿,大腿也确实给力。   自打穿书以后,牡丹就不知对符悬书说过多少声谢。   牡丹承了符悬书的恩,除了嘴上说说,表达对他谢意以外,偶尔还是得表现出自己心意,维护好与金大腿的情谊,才更能在往后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毕竟牡丹可从不觉得,之前遇到的那魔修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更别提,还有现在都没半点下落的新任魔尊!   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来历,若早些知晓了对方身份,牡丹也能提前做应对──起码该离此人有多远,就离多远,最好永不相见!   那她小命,想来就能得安稳。   牡丹把自己之后可能碰上的危机,大大小小,全都理得清清楚楚的,看着符悬书的眼神更热切。   符悬书被她看着,又默默别开了眼。   牡丹苦笑。   她就知道,符悬书虽回自己的话是比之前长了,但,只要她还维持人形模样,就攀比不了自己恢复真身时的待遇。   牡丹和符悬书谈话的过程中,三楼又涌入了更多来看热闹的女妖。   妖怪们本是来小倌馆寻欢,寻着寻着,夜晚正要开始,结果妖齐了,但人呢?   一听小倌都被带到三楼去,寻了个寂寞的女妖想想,这趟不能白来,拎着裙子就追了过来。   小倌馆营业了好几个月,这短短期间已有熟客,天天上门捧场。   一只蜡烛妖在女妖堆里矮身往前钻,时不时又踮起脚尖,像在寻什么似的。   它找了老半天,终于,看到想找的什么,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徐郎──”   蜡烛妖捏着橙色的帕子,对那群凡人男子扬了扬。   男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懵。   “你认识那姑娘吗?”   “那姑娘喊的谁啊?”   这骚动让牡丹也跟着看了去,就见男子们根据蜡烛妖的眼神往外避开,最后确认了,它要寻的是右眼角下有颗泪痣的男人。   蜡烛妖奔至他面前,激动不已,往前扑去:“徐郎!人家等你许久了!”   被扑的男子急忙闪避,来个否认三连。   “姑娘,我不姓徐。”   “还有,我不认识你。”   “当然,就更没约定好让你等待了!”   蜡烛妖扑空,面上写满愕然,泪水盈满了眼,即刻夺眶而出。   只是,自它眼角处流出来的不是泪,而是滚烫的蜡油。   啪答,啪答。   滴到冰凉的石砖地面,都还可见升腾而起的一小缕白烟。   “哇啊──它不是人!”   男子们见状,吓得花容失色,又更往外避了些。   刚刚还有闲心回答它的泪痣男子奔逃得太匆忙,这会儿被自己绊在地上,回头看见蜡烛妖一边滴着蜡油一边往自己逼近,很难过地问:“徐郎?你不记得人家了吗?每晚人家同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   “徐郎”见它光洁的面上滴下两行滚烫的蜡油,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惊悚,吓得两眼一翻,生生晕了过去。   牡丹嘴角抽抽。   别提,远距离瞧着就很吓人,更别提那男的还是近距离观看。   眼见这样下去要闹个没完,牡丹连忙把蜡烛妖拉得离凡人男子们远些,让他们有空去把晕倒的那人扶起。   蜡烛妖不死心,伸长了手继续喊:“徐郎──”   牡丹不得不告诉它残酷的真相:“他早已不是你的徐郎。”   话一出,蜡烛妖止了哭声,愣愣看向牡丹。   “……不是人家的徐郎?怎么会不是呢?”   蜡烛妖理直气壮,恨不得把他们过往的甜蜜一股脑儿全告诉牡丹。   牡丹被迫吃狗粮,捏了捏自己眉心,手掌往前虚按:“停──”   蜡烛妖听话地停了,只是面上还是很不服气。   牡丹根据它方才所言,一一反问它:“徐郎是亲口告诉你,他姓的徐,还是你为他取的?”   第一个问题就让蜡烛妖结结巴巴你我他:“这……我……他……”   答不出来,牡丹再问下一个:“你同他倾诉情意时,他可曾应过你一声?”   蜡烛妖哼哼唧唧:“他不必回我,人、人家自个儿说还不成吗?”   它自己说完,顿觉理不直气不壮,牡丹深深看了它一眼,也没再继续问别的。   牡丹的话声很稳,语调也放得慢,蜡烛妖听着听着,激动的情绪不知觉稳定许多。   “他现在能说话了,能应答了,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他,他真正的名字?”   “也把你想对他说的说出口,虽然……他不是你记忆里那个他了,但最起码,现在的话,他是能回答你的。”   被乌鸦妖捉来的凡人心神被控,别说正常问答了,都没法表露出自己内心真正想法。   ──与一尊供赏看的偶人,也基本没什么区别。   蜡烛妖对那样的偶人过份看重,早该是梦醒时分,却强撑着不肯醒。   听了牡丹那番话,蜡烛妖心里其实早就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还是默默流着蜡泪,没有上前。   它攥紧自己的裙,只摇了摇头:“可是……他怕人家啊。”   光是对到眼,它的“徐郎”就吓了好一大跳,才刚被摇醒,却颇有要再昏一次的迹象。   “徐郎他……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人家……”   牡丹试图安慰它,也让它更清楚,那人与它的“徐郎”差别。   “姑娘你之前喜欢他什么呢?喜欢他会静静听你说话?”   蜡烛妖闷闷地道:“……嗯。”   牡丹叹了一口气:“可是,那时候的他,不是真正的他啊。”   真要牡丹来说,任何一个被乌鸦妖操控的男子,都能完美达到蜡烛妖的倾听要求。   “他真正的模样你都不知晓,真喜欢上了,万一原本的他你接受不了,又该怎么办?”   符悬书听到这里,垂在身侧的指一动,却并不作声。 第21章   蛇性   牡丹哄了蜡烛妖好半会儿,它才算想开。   只离去前,蜡烛妖垂头丧气的。   在最后的最后,蜡烛妖遥遥望了它心爱的“徐郎”一眼。   只看着,不靠近,也不再搭话,然后心死,径自归去。   牡丹看得颇有些唏嘘。   蜡烛妖怕是想保留它心中那个“徐郎”的印象,才选择保持距离。   不戳破,那泡沫就不会破裂,可以飘得更久一点。   只是人妖,毕竟殊途,更别提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相遇。   在符悬书紧迫盯妖的压迫感下,乌鸦妖很是努力地喊着此起彼落的“解”字。   从一开始很有力气的:“解!”   到后来成了平音:“解。”   再然后,是虚弱无力的:“解……”   终于,所有凡人男子都解了禁制。   乌鸦妖这会儿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成了一只掉毛的干瘪乌鸦,摊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真的不行了……下次再也不敢,饶了我吧……”   牡丹经过时,听到它能还能碎念上几句,提着它的脚把它倒着拎起来。   “你不会以为赔了灵石就没你事儿了吧?”   乌鸦妖扑腾着翅膀,却因实在没力气了,只能小幅度地抖动几下示意。   “不然还要小的怎么做?”   饶是仅有一字“解”,乌鸦妖在这短短的时辰也数不清究竟说了几次。   它声音嘶哑,吼叫起来更是夹杂气音,粗哑无比,很是辣耳朵。   牡丹也不回答它,直接把它随身携带,与符悬书一道带着这些凡人男子们,打算破了结界,回到真正的掬城。   这里外世界的木造建筑一致,妖怪们依依不舍离去后,符悬书便带着凡人们聚在一楼大厅。   牡丹用自己叶子把乌鸦的嘴给缠起,这才止了它聒噪的声音。   凡人男子如今已知晓是符悬书和牡丹将他们救了出来,哪怕知道牡丹是妖,有了先前的灵石之恩在,男子们反而对牡丹又是恭敬又是感激。   其中一人站出来,主动伸手:“姑娘,若不然我替姑娘拎着吧?”   一个明媚的姑娘提着只乌黑的乌鸦什么的……瞧着还是挺违和的,都怕那不长眼的乌鸦利爪抓破姑娘娇嫩的手。   乌鸦妖听了眼睛咕溜溜地转,表现得还特别乖巧。   牡丹却是笑着拒了:“别看它现在这样,它毕竟是只道行六百年的妖,这会儿装乖呢,等会儿指不定就不知逃哪儿去了。”   见识过乌鸦妖狡猾的牡丹,可不敢将它交到凡人手上。   所思所想被拆穿,乌鸦妖气恼,颓丧地垂下头,只觉自己流年不利,倒霉它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谁能想得到掬城这冷僻地儿,竟会有修仙者找来?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   但想到自己今晚曾受的那些,还有符悬书的手段……乌鸦妖浑身一抖,现在就是给它一百个胆子,它也没再敢造次。   符悬书已走出小倌馆,来到街道中间。   牡丹跟在他身后问:“这结界,仙长可有法子能解?”   他们站在将两边世界隔绝成两处的水幕前,符悬书只看了眼,便回:“能。”   牡丹骄傲笑了。   她就知道符悬书有办法!   不愧是她挑中的金大腿!   符悬书将要动作前顿了下,对跟在自己身边的牡丹说:“姑娘退后些。”   牡丹话不多说,直接边点头边后退:“我好了,仙长。”   只见符悬书确认好牡丹所站位置后,收回视线。   他长袖一扬,水面泛起波纹,往外震荡开来。   随着涟漪所到处,水幕也慢慢崩解,露出“外面”世界的景色。   此时天光大亮,城门方启。   街边小摊支了几摊开始做起生意,还有夜里睡不着的妇人早起,又拿着那张已有些破烂的画像一个一个询问过路人:“公子,请问见过我儿子没有?他长得有这么高,生得也俊……”   苍老的声音不厌其烦一一指着画像上的眉眼,向来人诉说自己儿子的特征。   却听来人叹了一声,语气又是好笑又带了些哽咽:“娘,您怎么把我给画成了柳叶眉?”   妇人指着画像的手一顿,缓慢且迟疑,又怕一切只是梦境,想看又不敢看。   她颤抖的手捂住嘴,隔着眼中水雾看向来人。   “儿啊!”   “娘!我回来了!”   母子拥在一起,那张画像掉落,被风吹起。   从今往后,妇人再也不需要那张纸。   牡丹抖了抖手上那只装死的乌鸦:“你看到没有?你把人带走,想过他们父母的感受没?”   乌鸦妖偷偷眨掉泪水,别过头去,不愿回答也不肯再看。   这方和乐,另外一边,却是鸡飞狗跳。   老者手执拐杖,追打另外一个男子,追了都快有半条街,嗓音还洪亮着:“你这浑小子!跑哪儿去了!竟都还要我这上了年纪的人下地!让你再躲懒!”   “误会啊亲爹喂──”   男子一边狼狈闪躲打过来的棍子,瞧那架势,躲闪的技巧倒是熟练,看着像是长年练出来的。   牡丹连忙拉着符悬书过去劝架:“老伯老伯,真是误会!”   这儿聚集的男子本就面貌俊俏,牡丹和符悬书生得又更是不凡。   本来还追着自己儿子打的老丈一见他们,手里的拐杖是挥不下去了,态度反而都客气许多,与刚刚刚提拐杖揍儿子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他很是和善地问:“不知二位是……”   躲在他们身后的儿子冒出头来,说明一句:“是我们全部人的救命恩人,是仙人呢!”   在凡人眼里,能飞天遁地的修仙者跟神仙也没区别了。   “救命恩人”和“仙人”两个词摆在一起,让老丈看他们的眼神越发恭敬。   牡丹拉着符悬书过来的用意也是如此。   别的不说,光是符悬书这打扮与身姿,妥妥的“正道之光”代表,说出来的话都比旁人可信几分。   符悬书对凡人挺有耐心,他解释:“在下千凌门揽月峰之主,道号敛云,此番掬城一行逮了捉人的妖,掬城可获安宁,若再有异动,可派人相告。”   他对老者温煦,哪怕对方论起来年纪都比他和小,符悬书还是耐着性子一一安抚他们先前不安的情绪。   旁人看了,许是觉得符悬书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但牡丹却看得出,符悬书眉眼要比往日温和得多。   掬城失踪的年轻人一夜之间都回来了。   那日掬城的早上特别热闹,哭声笑声夹杂在亲人团聚的喜悦声中,百姓对符悬书与牡丹更是笑脸相迎,恨不得把自家所有好东西都往他们手上塞。   “仙长大人,这是我们自家种的,不嫌弃的话可尝尝!”   “多谢好意,在下已辟谷,不再需要进食。”   “哎哟,不吃东西啊,那……那……您总有徒弟吧?徒弟辟那啥谷了没有哇?没有啊!那正好,带回去给他们尝尝!喜欢的话随时再来拿啊!”   牡丹看符悬书难得有一丝慌乱,双手挂满乡亲们的心意,看着看着,自己也不自觉带上笑意。   就是民众真的热情,热情到牡丹都觉气温热了起来,不住往自己脸颊扇风。   她疑惑地仰头看了下并不算灼热的阳光,这会儿是早晨,风正凉爽。   怎么她跟杵在夏日大中午的艳阳下那般,颇有几分快被晒晕的错觉?   牡丹怀着困惑,在掬城居民的盛情下 一同去往掬山。   这趟掬城之行的原先目的,牡丹可还没忘。   要取揽月峰绿植们心心念念的掬山山泉水呢!   他们那头相邀爬掬山好不快活,而这头,被留在掬城的乌鸦妖和青蛙妖,境遇可就没牡丹他们那么悠闲了。   它们身上妖力被符悬书所封,又是被指使去洗盘子,又是让修屋顶,连屋子里的老鼠也要它捉。   一天下来,被封住妖力的两妖已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要知道牡丹把它带出来,是打算让它当免费劳工,乌鸦妖当时一定、绝对、务必,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也要爬走!   临走前牡丹还说了:“在这儿干活的日子,从你一开始在掬城把人带走那日算起,到今日为止,有多久算多久,都得‘身体力行’来偿还!”   乌鸦妖两眼一黑:“这可何时是个头啊?”   它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青蛙妖在一旁跟着抹泪:“就是!”   两妖哀嚎到一半,乌鸦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吓得青蛙妖反问:“主子,怎、怎么了?”   “那个蛇妖碎丹,我忘记跟那花妖说有问题了!”   不会事后来寻它麻烦吧?   青蛙妖“嗐”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她哪还用得着咱们担心?”   乌鸦妖又躺了回去:“也是。”   反正她身边有那位清俊仙长在呢。   只不过,青蛙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了句:“主子,那碎丹有何问题啊?”   乌鸦妖自己也曾着过道,轻咳一声,面颊有些红。   “问题不在碎丹,问题在……那碎丹,是蛇妖所有。”   若是别的妖也就算了,但蛇妖实在……影响甚大。”   重复提到“蛇”字,迷茫的青蛙妖灵光一闪,隐隐猜出什么。   乌鸦妖憋了憋,实在说不出口,但青蛙妖好歹也是当老鸨的,出言对乌鸦妖道:“主子,小的已经知晓了。”   乌鸦妖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说不出口,实在是因为……   蛇性,本淫。   从它碎丹汲取妖力,自己性子,难免也会日渐受其影响。 第22章   这、这是她免费能看的吗?   牡丹他们回揽月峰,刚踏进符悬书的洞府,那熟悉的声音就响起。   “来了来了,他们回来了!”   “你们闻见了吗?那甜甜的味道!”   话声落,牡丹耳边骤然一静,说话声止,更多的却是用力的嗅闻声。   “嗯──那种没沾灵气,普普通通的泉水!”   “除了闻着甜以外,也没其他优点的泉水!”   牡丹:“……”   这到底是损还是夸?   它们还想不想喝了?   牡丹一回来就听揽月峰上的花草又开始胡言乱语,无言归无言,却让牡丹莫名怀念。   终于走到它们面前,群花草们无风摆荡自己叶片,欢呼着:“终于来啦!”   牡丹对符悬书笑言:“仙长,可以开始了,它们快等疯了。”   符悬书一一看过灵植们,见比自己离开前都要翠绿不少,满意点头。   他像平日给予它们灵泉那般,双指并拢,在虚空中一划。   白色的衣袖在空中翻飞,随着符悬书动作,袖口稍往后褪,露出他灵活有劲的手腕,和一截肌肉线条紧实的前臂。   牡丹看着看着,“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   同时,她又将自己衣襟扯得松了些,纳闷嘀咕了句:“今日这天怎么热成这样?”   又热又渴。   符悬书听见了,御风将一小碗山泉水盛到牡丹面前,看着就像泉水聚了一团在空中飞似的。   他说:“山泉水取了很多,姑娘请。”   掬城的居民很大方,一听他们此趟是取山泉水来的,恨不得让他们把整座山都搬走,谢意如山重,连牡丹都有些承受不住。   牡丹是真渴了,对符悬书说了声“多谢”,便俯下头,像小狗喝水般尝了口。   在掬山上她已尝过一些,可也不知是不是这会儿正觉口渴的关系,反而觉得现在喝的泉水,更为清甜顺口。   符悬书见牡丹喝得见了底,手指才刚做一个动作,牡丹就赶紧掩住根本看不见的“碗口”。   “仙长,我这些就够了,不用再添。”   一见符悬书果然再想给她灌山泉水,牡丹庆幸自己反应够快。   她算是知道了,符悬书此人,大抵就不知“节制”二字怎么写的!始终秉持着灌好、灌满这等信念!   思及此,她也分神关注了下绿植的情况,免得它们莫名其妙又被符悬书给淹了。   不过这回倒是牡丹多虑。   对于绿植,符悬书只在灵气上出过纰漏。   起码从以前到现在,他分出去的灵泉量都是足的,就没有超过的时候。   牡丹点头,幸好,以符悬书对灵植的知识来看,这点已经算很有常识了。   点点的掬山泉水,凭空落在这里的每一株花草花叶上,滋养它们身下的土壤,每株绿植身上都挂着点点水珠。   它们一边喝,一边不忘叽叽喳喳。   “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我也可以跟我大姨的弟弟的儿子的邻居炫耀了!”   “哇哈哈!我也是喝过掬山山泉水的草了!”   一群花草喝个山泉水,活像喝了几斤酒,成群发酒疯。   还不知哪朵花,竟打了个酒嗝,弄得牡丹哭笑不得。   这喝的到底是水是酒?   眼见它们歪歪扭扭倒了一片,符悬书观察许久,沉思了片刻后,也在此时发表自己心得。   只是,他微歪了下头,眸中透出一丝困惑。   符悬书眉头轻轻蹙起,对牡丹很是迟疑地说:“这与给予灵气的时候,表现似乎差不多。”   牡丹:“?”   差不多?   哪只眼睛看到的差不多?   牡丹瞪大眼,重新环顾四周花草表现。   它们倒的倒、躺的躺,别说,乍看下确实没什么区别,但,实际状况可差多了去。   灵气给太多的倒,那是撑不住,快晕厥的倒。   跟这种自在享受的倒,能相提并论吗?   牡丹很是庆幸,符悬殊说出此话时自己没在喝水,否则怕是得狠狠呛到。   但没喝水,她还是呛咳了几声,本就泛着薄红的脸颊,被她咳得更加绯红。   她很是艰难地道:“仙长,不一样的。”   牡丹有心想解释,奈何为时已晚。   符悬书适才那番话,花草们也听了个全。   本来还好好的,听了他所言,一个个的跟吞了苍蝇似的,嘴里的肥宅快乐水都不香了!   “睁眼说瞎话呢!”   “只用山泉水就想收买我们,太天真了!”   “就是!有本事把地狱辣的魔界界山土挖来给我们尝尝啊!”   它们纷纷掐着叶子直起茎杆,对着符悬书就是一阵骂骂咧咧。   符悬书自己听不懂,只觉得花草们又精神了。   但牡丹可就不同了,她觉得自己耳朵快炸了!   绿植们接二连三扔出要求,继肥宅快乐水后,又要地狱辣的土,更甚者都还提出要见修仙界有名的谁谁谁!   牡丹嘴角抽抽:“瞧把你们能的!”   这么时髦,还追星呢!   但牡丹无奈归无奈,对于灵植们的需求,还是有在意的人在。   符悬书问:“它们说什么了?”   牡丹看着符悬书的眼神欲言又止,她叹口气,对符悬书说:“仙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否则再让那些植物听了什么,还不得把屋顶都给掀了!   最后,符悬书领着牡丹来到自己住所。   这地方牡丹不算陌生,之前就来过一次,还是晕过去,直接在符悬书的榻上醒来的。   想到此,牡丹视线赶紧从床榻收回,脸上一热。   丢脸的事就不要再想起第二次了!   这目光一别,牡丹注意力被桌上一物给引了过去。   桌上除了茶具以外,仅有一朵小小的粉色牡丹。   它被好好地以木质台座托起,符悬书还分了它灵气,让它周围散着冰蓝色的光点,微微浮起。   那朵粉,在符悬书用色单调的房里,反而是最鲜明的一抹色泽。   “仙长还留着啊?”   不光留着,看起来还很用心收藏,成了这房里唯一的摆件。   符悬书循牡丹望着的方向看去,就见那朵跟牡丹真身长得一模一样的迷你牡丹──本就是从她身上分出来之物,长得一样也就不奇怪了。   分明只要轻巧回一句“嗯”便可。   然,符悬书却顿了下,像在找什么借口,合理化自己留下它的原因。   他对牡丹说:“从别人那儿所得的花,从不会丢弃。”   “那万一枯了呢?”   牡丹觉得,依符悬书这种养花的手段来看,枯过的花怕是不知凡几。   说到这个,符悬书自己也纳闷。   “没精神的花草挪出去后,慢慢又会恢复。”   牡丹没好意思告诉他,那怕是离了符悬书的魔掌,才得以正常、健全地成长。   她就说奇怪,怎么初到揽月峰时,外头的花草都像在打盹儿?   敢情都是藉此机会在疗养呢!   为免符悬书追问,牡丹直接避开这个话题,说起正事。   她对符悬书说了那些灵植后来追加的要求。   转述完毕,牡丹还加上了点自己意见:“仙长,它们说的,你听听就成,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只有一开始的肥宅快乐水要求正经些,后面的……这都是个啥呀?   但,符悬书喜花草的名声,并非得来虚名。   细细思量了一番后,符悬书颔首:“都是小事,不成问题。”   他答得太爽快,让牡丹没话可说。   牡丹算是知道,那群花草为何会如此嚣张。   完全都是被符悬书给生生惯出来的!   牡丹只好语重心长对符悬书提了一句:“仙长,慈父多败儿,要当心呐!”   符悬书迷惑。   哪来的父与子?   每次符悬书用那张平静的脸,透出些许困惑时,那神色就会比他端着时更有人情味。   牡丹觉得他那样的表情还挺有意思的,就像无所不能的人也有了呆萌的反差萌,特别逗。   这时,弟子发来水镜通讯。   牡丹走远了些让符悬书方便说话。   可离符悬书远了以后,牡丹眉头一皱。   她从早上压下的热意,离符悬书越远,身上就像被浇了油的火,燃得更旺,烧得她整株花都快成焦炭。   牡丹揉揉自己太阳穴,但根本没好转。   她这是怎么了?   热昏头的牡丹压根没法判断现在是何情况,只觉脑子就像热成一滩浆,只想往清凉处走去。   在她眼里,四处皆是热源。   唯有一处,灵气瞧着都是令人舒心的冰蓝色,牡丹毫不迟疑就往那处去。   符悬书将水镜接通,盛樱染如今顶了大师兄端木境的活,负责与符悬书联络。   他们揽月峰的弟子没有专职与师尊传讯,都是每人依次数轮流,可以少,但绝不能多。   一旦跟哪个人传讯次数多了,符悬书也会记着,明令换人。   盛樱染自进揽月峰以来,这还是她第二次轮值。   她细心传达要告知师尊的每件事,就担心自己会出什么纰漏。   “师尊,毕师伯那儿送来一盆灵植,可要送到您洞府去?”   符悬书颔首:“可。”   想了想,又道:“另外再备些薄礼,回礼给师兄。”   “是!”   盛樱染牢牢记下。   对话都寻常得很,盛樱染就不知,怎么师兄每回与师尊通过水镜后,就有师尊将要与道侣举办结契大典的错觉?   才这么想,忽然,水镜的另一头,一个粉色人影自符悬书身后接近。   符悬书俨然默许她的存在与亲近,否则在那人将要触上他之前,他们师尊自己就会先避开。   盛樱染想着,这人就是师尊带回来的女子吧?   才想同她礼貌打声招呼,就见那人自后靠向符悬书,接着伸出那双柔嫩的手,由后往前,环住符悬书颈项。   盛樱染瞳孔地震:“???”   还不止如此。   盛樱染更在符悬书向来淡漠的面上,看到了明显的怔愣。   牡丹黏糊糊的嗓音传来,那声音又娇又酥,还带了点哭音,对符悬书撒娇:“我好热啊……”   盛樱染的嘴,张得都能塞下一整颗鸡蛋。   这、这是她免费能看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啦宝宝们,一样0点更哈   预收《锦鲤小师妹叕被倒霉魔尊捉走啦》欢迎戳专栏收藏   【文案】   温栗溧穿成正派剑楼门最受宠的小师妹,   小师妹干啥啥不行,却因身怀锦鲤属性,特别旺师门。   最怕疼的师姐瑟瑟发抖历雷劫,   震天响的惊雷将周围群山夷为平地,   仅留师姐妹两人所在的山头平安无事。   连片袍角都没焦的师姐:“?”   温栗溧与师兄入秘境,   他派宗门弟子遇高阶妖兽,玩命缠斗,   出秘境时,   师兄妹和乐融融收获满满,一根头发丝也没掉,   其他宗门伤痕累累的弟子们:“?”   沉睡多年的上古魔尊苏醒。   魔尊醒来首要之际,剑指正派,只因五百年前,正派从他这儿摸走一件法器,法器从此下落不明,从此魔尊与正派,势不两立。   魔尊攻来时,温栗溧被师兄师姐们施以术法隐身,   岂料,魔尊一踏入剑楼门,一眼就看到了她。   “不好了!术法怎会失效?”   “快来人,小师妹被魔头绑走啦!”   温栗溧被绑入魔窟,不知哪日就会被魔尊凌迟致死,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   “第五日,魔头依然没有杀我。”   每天吃好喝好的温栗溧,迷茫之余忽地顿悟。   “魔头一定是想把我养肥了吃掉!”   刚说完,就听魔尊轻嗤一声:“愚蠢。”   温栗溧抱紧自己,抖得更厉害了。   可她发现,魔尊非但没有吃了她,更没有凌迟她,   反而还给她上好灵药,让她凝滞不动许久的修为噌噌突破。   待到剑楼门组织正派前去营救,   却发现他们娇娇弱弱的小师妹被魔头护在身后。   魔尊: “本尊的法器,你们偷了一次,莫不是还想再偷第二次?”   正派们满头问号。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魔头身后的小师妹也跟着惊呼:“什么?原来我是法器吗?”   魔尊看着自己法器化形后的愚钝样,   好几次都想让她回炉重造,却没有哪次真正下得去手。   口嫌体正直毒舌倒霉魔尊x团宠天马行空善脑补锦鲤小师妹 第23章 (二章合一)(一更)   符悬书气息一滞,神情空白。   就在盛樱染目瞪口呆, 半点也没想起来该掐断水镜通讯之际,镜中的符悬书忙着应付怀中粉衣女子,同时, 分神往镜面的方向一瞥。   瞧见自己徒儿呆若木鸡的脸。   盛樱染回过神来, 手忙脚乱, 试图解释:“师尊,徒儿非有意……”   “啪。”   话还未说完,符悬书抬袖一挥,解了水镜。   盛樱染补完后面的话:“……窥看。”   就算她说完,符悬书也听不到了。   镜面水珠散在空气里, 盛樱染对着面前空荡荡的一片,震惊的表情都还来不及收回。   她看见了。   看见师尊在解水镜时, 还将那女子的手握在手里,而不是施展术法震飞她!   这也就是说──师尊并不排斥那女子接近,师兄说的什么道侣、结契的, 皆不是无中生有!   他们揽月峰的弟子, 谁见他们师尊跟另外的人走得这般近过?   师尊那样冰冷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连传讯弟子都时常更换, 平时除了教授功法以外,并不与他们深交,可说是独来独往也不为过。   是以,师尊身边突然出一位貌美女子,不光时时将她带在身边,还将她接进自己洞府就近照看, 要说那女子与他们师尊没有半点关系, 盛樱染才不信!   “大师兄果然没有唬人……”   说人人到。   才刚想到端木境, 端木境便像应了传召似的, 慢悠悠走进屋里,围着屋里的灵植瞧,问:“怎么样?师尊说了现在搬过去给他吗?”   盛樱染就像锈住了不好使的法器,转过去瞧端木境的动作都带卡顿。   随着盛樱染慢动作艰难转头,端木境甚至都觉自己耳边传来“喀”“喀”声,来搭配她扭头的节奏。   他傻了,没心思欣赏师伯送来的灵植,赶紧奔到盛樱染面前关心问:“师妹,你怎么了?”   问出这话,端木境自己还愣了下。   总觉得……此景此景,特别熟悉啊!   只是之前,问出这话的人是他小师妹。   端木境福至心灵,试探问道:“师妹刚与师尊水镜传讯?”   盛樱染:“……嗯。”   是她不好,挑的时机不妥,打扰到了师尊。   端木境又问:“师妹是否……看到什么了?”   实在不是端木境多想,但他自己上次和上上次与师尊传过讯后,整个人也是如盛樱染这般恍惚。   就好像上天降下的甘霖向来无色,有朝一日却染了旁的色泽,已经熟悉雨是无色的人,乍见从未见过的景象,不呆个好半晌,那才奇怪。   盛樱染激动地说:“我看到了!”   可想到那中途被切断的水镜,盛樱染又颓然垂下双肩:“也什么都没看到。”   端木境听得茫然。   这到底是看没看见?   确认师妹没事,端木境指指墙边的花:“那这灵植……现在带去给师尊?”   以往毕师伯送了师尊什么,他们几乎当下就会呈给师尊过目。   所以这回,端木境也打算遵循往例。   往灵植的方向走去,准备搬起时,端木境还感叹了一句:“师伯和师尊不愧被称为千凌双绝,师兄弟感情可真好!师尊若看到这奇花,定目不转睛!”   连端木境自己都觉新奇呢。   但盛樱染一听,紧张地险些跳起来:“那可不行!会破坏师尊好事的!”   把自己所思所想不小心跟着说出口,盛樱染事后再捂住嘴,那也来不及了。   端木境当即转身,快步走至她面前,追着盛樱染问:“你果然看到什么了!快跟师兄说说!”   他就知道!   向来沉稳的师妹这番表现,定然有鬼!   盛樱染不好回答,直接站起来,边卷着自己发尾,边往外走:“不说了不说了,总之这会儿真不行,我忙着接任务赚灵石呢,师兄你也赶紧的!免得到时候真要用上了,咱俩都凑不出一份能看的礼!”   终于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担忧师尊终身大事,端木境又是欣慰,心中又是有如猫挠。   “师妹,不急,咱们边说边赶路啊!”   端木境赶紧追了上去。   而另外一头。   殊不知自己与牡丹已被弟子们四舍五入,直接快进到道侣身份的符悬书,这会儿与牡丹的姿势,若被人见了,说他们不是道侣,大抵也没人肯信。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符悬书对人向来保持距离,但,牡丹是例外中的例外。   一来,她不算完全是人,而是花妖。   二来,两人生死相关,他们之中不管是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对另一方置之不理,也毫无伤害对方的可能。   三来,牡丹所失的妖力影响甚巨,为了找回那些如今已成碎丹的妖力,两人同进同出的时候必不会少。   四来,没有牡丹,符悬书也没法与自己洞府内的绿植沟通。   这种种原因加起来,符悬书与牡丹的关系,可以说是千丝万缕缠在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符悬书对牡丹晃悠在自己周边这件事,已将其视作寻常。   她在,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符悬书提防谁,也不会去提防一个,与自己性命息息相关之人。   于是,在牡丹靠上来之前,符悬书压根没察觉出异状。   ──直到她将自己的手攀上。   那只手带着的热度,比平时要高上许多。   她嘴上说着“热”,可扯开的却是他的衣襟,随后将指贴上。   符悬书错愕。   他按住牡丹的手,符悬书的手要比牡丹来得大,可将她整个手掌完全包覆起。   牡丹正热着,符悬书身上的每一处,不论是哪儿,轻触一下,就觉舒坦,让她不由自主想靠近。   “好凉啊……”   牡丹发出喟叹,对于符悬书按住自己的手,不让她继续揭衣,半点不悦也没,甚至还希望他能按得再紧一点。   这样相触的面积大了,更凉,她更喜欢!   “……姑娘?”   符悬书在握上牡丹的手当下,已察出不对。   这手温,实在高得太过。   他将牡丹的手握在掌中,箝制她动作。   这本是受制于人的举动,但,牡丹对符悬书此举,却乐意得很,那张如染红霞的脸都亮了起来。   牡丹反手,在符悬书以为她要挣脱,又追了来时,牡丹主动将手交给他。   符悬书:“?”   她的指尖从符悬书的掌心往上,抚过指腹,直至指尖彼此相抵,然后擦过。   牡丹的手指莹白柔嫩,有若软玉。   她那纤指一一扣进符悬书指间,每个细微的动作,牡丹都做得很慢,宛若享受在其中。   符悬书眼眶一紧,手臂下意识往后想撤离,却直接被牡丹拉了回来。   牡丹不满:“怎么还逃了?”   她就像被沙漠的艳阳直晒,晒得牡丹都要冒烟。   但,走着走着,等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就像浸在绿洲冷凉的池水中,驱散了所有闷热。   牡丹泡得正欢,伸手在水中嬉戏,结果玩水玩到一半,温度再次升高,牡丹低头一看——   泡着的凉水居然却没了?   她左右张望,就发现那汪凉水挪到不远处,牡丹傻眼。   还会跑的?   “别走嘛!”   她追了上去,带着哀求的嗓音,听着就像在与人撒娇。   符悬书不清楚牡丹眼里望见的是何景象,但,他面前的牡丹如今与自己十指交扣,以很是期盼的眼神直直仰望自己,神情百般依恋,黏糊又哼唧地对他说了句:“别走呀!”   “……”   符悬书此前从未遇过,有谁会以这样直白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抿紧唇,被这样热切的目光看得很想别开眼,可就在将要侧过头前,符悬书发现不对。   他又转了回来,拧眉细细打量牡丹。   牡丹双眼迷离,明明是睁着眼的,但符悬书却觉得,她眼里什么也没看见。   就像越过自己,在看虚幻的什么,看的并不是符悬书。   这个认知让符悬书清醒,面上那些不自在尽数褪去。   符悬书敛眸回望牡丹。   只见牡丹的眸子外围泛了一圈淡淡的红,是微暗的红色,不凑近细看,压根看不出。   符悬书眉间微拧。   他轻轻唤了牡丹一声:“……姑娘?”   没有反应。   符悬书将被牡丹扣住的手反手往下,握住她的腕子,接着闭目查探。   在符悬书视野范围里,牡丹的粉色妖气稀薄,薄薄一层,布满全身。   它们在牡丹体内游走,本应是缓慢游动,此刻流速却是汹涌,就像被什么追赶,四处逃窜,杂乱无章。   照理来说,不论灵力或是妖力,甚至是魔息,引气入体后,就形同是身体的一部分,气息会在固定的容器中慢速游动。   像这样毫无规律的急速涌动,本身情况就是极大的不对劲,也难怪牡丹会做出那样与平时不同的行为举止。   符悬书顺着源头寻去。   一团体积虽小,暗红的妖力坠在后头,张牙舞爪般在追牡丹的妖力。   ──是蛇妖残留的力量。   两种分属于不同妖的妖力汇聚在一妖体内,粉与红无法融合,暗红的那股力量虽仅有一点点,却格外躁动,而且……   符悬书与牡丹相扣的手紧了紧。   掌下的热意仍持续升高,并未有降下的迹象。   若这么下去,牡丹怕是熬不住这样的高热。   符悬书对意识模糊的牡丹说:“姑娘,需将蛇妖妖力引出才行。”   但牡丹不是平时的牡丹,压根没法沟通。   对于符悬书说的话,她半句都没听进去也就罢了,已经开始觉得,光是只有手被握住不够。   符悬书为与牡丹说话,稍稍俯下,离牡丹离得更近。   牡丹盯着符悬书说话的唇,在她眼里已将其看作绵软的冰淇淋,在又热又渴的人眼中,那是没有办法被拒绝的存在。   符悬书没有发现牡丹的视线落处。   他想的是,若要将不属于牡丹的妖力引出,他自身就得以灵力引导,如此才能解了牡丹的燃眉之急。   那么,就得以渡灵气的方式,将自己灵力送入牡丹体内。   然,问题是,现在的牡丹不是符悬书说一句“张嘴”,她就能配合的。   符悬书正思索替代方案,忽然,牡丹那张娇俏的脸蛋已经凑得不能再近。   “姑……”   话说到一半,唇上一软。   牡丹尝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冰淇淋球,符悬书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都忘了他方才打算。   符悬书本就有意在克制自己情绪浮动。   可自打遇上牡丹这样的花妖,就是他表现得再淡然,偶尔也总是被她言行举止惹得有所起伏。   以往总是很快便能恢复,不似今日,符悬书完完全全愣住。   那双琥珀色的眼,都因惊愕睁得圆了些。   若符悬书此刻表情被揽月峰弟子瞧见,定又会引起一阵风波。   待到唇上被轻咬了下,符悬书这才回过神。   他抬起手,本欲将牡丹推离,动作到一半才想起,他尚需为她引出蛇妖妖力。   符悬书一顿,放下欲推开的手,凝神将灵气聚起,运用自身所有的灵力,从牡丹口中进入。   灵力的调动要比平时缓慢。   慢归慢,却也顺利聚起。   就在符悬书准备去寻蛇妖妖力时,却没料到,这回的情形和要渡灵气给牡丹时不同。   牡丹被符悬书聚起的灵力再次吸引住。   对牡丹而言,那就犹如跳入冰淇淋池当中,嘴里尝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味儿。   想吃的东西就摆在面前,那她能做的,唯有──大、吃、特、吃!   牡丹对自己食量还是很有自信的,她爱吃,要不是在小倌馆踢到瓢虫妖那只犹如作弊般的铁板,牡丹可不一定会输!   更别提她此刻犹如置身热源,对于送到嘴里来的冰,牡丹不去吃,那才奇怪!   于是,牡丹尝了一口绵软的冰淇淋,这还是苏打味儿的!   她欢欢喜喜,殊不知对符悬书而言,那就是牡丹舌尖滑过自己唇瓣,再猛地撬开牙关,将舌头顶.入。   符悬书气息一滞,神情空白。   好不容易聚起的灵力,被牡丹这一举动顶得四散。   不好,要糟!   符悬书的灵力往他原先预定的反方向而去,他将自己的意识寄托在那抹灵力中,本意是想更好将蛇妖妖力引出,结果,反而往符悬书有意想避开的方向而去。   罢了,总是会被拦下的。   可符悬书就这么毫无阻碍,被淡粉色的妖力“目送”着,送进那粉色最浓郁之处。   “咿呀。”   就像有道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当符悬书睁眼,发现眼前景物已变得不同。   长长的走道上,身穿白衣的男女走动。   这儿的人蓄着短发,穿着打扮都与符悬书习惯的一切并不相同,就连建筑物也是符悬书头一回所见。   陌生的种种,让符悬书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   忽然,小小的啜泣声响起。   男人浑厚的嗓音随之传来:“好了,不哭了,爸爸带你回家。”   还有女人温声安抚孩子情绪:“妈妈买了礼物,庆祝小敏出院,是小敏最想要的东西哦?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前方一家三口,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女儿闻言,吸了吸哭得发红的鼻子,一张精致的脸蛋上满是泪痕和病态的苍白。   “是什么?”   她穿着蓬蓬的小裙子,发上左右个扎了两个小啾啾,很是可爱。   而那模样,符悬书并不陌生。   “姑娘?”   那小女娃的五官,生得与牡丹如出一辙,只不过是缩小版的。   但,符悬书又觉不对。   即便外貌一样,可眉眼给人的感觉,却又很是违和。   她不是牡丹。   一家人说说笑笑,既听不见符悬书声音,也看不见符悬书身影,就这样径自穿过他。   然后,景象退去,周围的人和建筑物不再,视野当中仅剩逐渐走远的那家人背影。   符悬书衣袖被人扯了扯,他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与刚刚那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躺在病床上,仰首望着他。   “大哥哥,我认得你。”   她的眼神干净澄澈,望着符悬书时,眼睛微微弯起,是双带笑的眼。   “姑娘。”   这次,符悬书能肯定地认出来人。   是牡丹。   此处是牡丹灵府,她元神在此,并不奇怪。   只也不知是否因大量妖力被夺,牡丹眼下是孩子姿态,就连记忆似也产生错乱。   而且,符悬书还有更在意的一事。   “姑娘怎好让人随意出入此处?”   对他们修仙者而言,灵府需得设下重重防护,才能防止被人轻易入侵,将元神摧毁。   元神一旦毁了,再要修复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牡丹插着管子的小手还没放开符悬书的衣袖,就这么调皮地扯着玩,回他:“只有大哥哥会来呀?而且,就算别人不行,但大哥哥随时都可以来的嘛。”   符悬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愣了下,问她:“这是为何?”   只因他们彼此有血契牵绊,所以笃定自己不会加害于她?   牡丹看着虚弱,可对符悬书却笑得很甜。   她小小的手还在继续玩符悬书袖子,边晃边对他说:“因为大哥哥是第一个,让我的痛痛飞走,连身上丑丑的虫虫,也会一起变不见的人呀!”   符悬书这时才瞧见,牡丹的手背上,布满红点与针孔,更有的周围都带着瘀痕,看起来就像歪歪扭扭的虫子。   而且,牡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虽好,却并不合身,与刚刚那被父母细心呵护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符悬书听牡丹这话,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   当时牡丹的腿被魔修所伤,两人已因同生共死契痛觉相连,符悬书顺手就替牡丹将腿伤治了。   那时候牡丹的表情,符悬书现在想想,看着既惊喜又受宠若惊。   符悬书才知,原来自己不经意的随手之举,让牡丹即便元神以幼体呈现,记忆混乱,也依然牢牢记着此事吗?   但,一码归一码。   符悬书郑重对牡丹说:“姑娘,这样不妥。”   这样对侵入的人毫不设防,届时出了事想要应对,便来不及了。   牡丹听了不以为然,却停下晃符悬书的袖子,歪头对他说:“那,大哥哥你帮我弄,不就好了吗?”   符悬书哑然。   他还是头一遭听到这种要求。   牡丹随口提出的这句,即便是再亲密的道侣之间,也不会将灵府的限制交由另一人掌控。   这无疑是给了那人随意出入的自由,也等同于将自己性命、过往所有隐秘、自身弱点,都毫无遮掩,送到对方手中。   符悬书下意识就想拒绝,可,瞧见牡丹这副幼童模样,想到以她目前自身所有的妖力,确实也无法守住自己灵府。   他迟疑了下,最终想了个法子。   “我能暂时为姑娘设下限制,直到姑娘能自己护住为止。”   牡丹对他露出灿烂的笑脸,大力地点头:“那就交给大哥哥啦!”   对符悬书全然信任,根本不必加以思考,立刻就应了符悬书提出的办法。   她越是这样,符悬书心中就越是暗自叹气,忍不住再次提醒:“姑娘,可不要谁都赋予毫无保留的信任。”   牡丹露出严肃的表情,认真点头:“嗯,我会的!”   点完又继续仰头看符悬书:“那大哥哥你要怎么把这里锁住啊?”   符悬书:“……”   他怀疑,牡丹是真的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吗?   无奈归无奈,符悬书能感受到牡丹的灵府温度越来越高,不是能继续待在这里的时候。   他长袖一挥,冰蓝色的灵气以他为中心散出,如同一个半圆那样,形成一个结界,罩住此处。   结界要透不透,隐约还能瞧见蓝色的波纹,牡丹好奇地伸出短短的手指一戳,波纹就会散开,形成涟漪,惹得她惊讶地小嘴微张,似没看过这样新奇的物事,咯咯又笑了起来。   “好玩!”   笑到一半,她望见符悬书欲言又止的表情,牡丹的笑意僵住,慢慢收起。   她攥紧自己身上的被子,歪头问他:“大哥哥,你要走了吗?”   符悬书:“……嗯。”   牡丹现在的状况,再放任温度继续升高,只会更加危险。   小牡丹又问:“那大哥哥会再来找我吗?”   对于这一点,符悬书倒是很快就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会。”   待到牡丹寻回的妖力足够守住自己灵府,他就会亲自将自己暂借给牡丹的灵力撤走,到那时候,总是要再来一趟的。   听到这里,牡丹再次展颜。   她朝符悬书伸出自己小指:“那来拉钩!”   符悬书看着她指头,迟疑了下,也跟着伸出自己的指。   牡丹小小的指头与符悬书修长的指缠绕在一块,勾住,嘴里还喃喃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猪八戒。”   符悬书被这童言童语惹得先是微愕,接着自己也郑重回勾住牡丹。   “嗯,不骗你。”   得了符悬书的应允,小牡丹很高兴。   她从自己枕下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符悬书:“送给大哥哥。”   符悬书伸手接过。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红色的剪纸。   剪裁的手法稚嫩,剪出来的东西也歪歪扭扭,有多次修剪过的痕迹,边缘很努力想要剪得圆滑,但,残留的棱角还是不在少数。   牡丹很不好意思地说:“是护士姐姐教我做的,可是我剪得不太好,我也只有这个能送大哥哥了……”   说着说着,语气低落起来。   符悬书蹲下来,眼神与她对视。   他说:“谢谢姑娘的牡丹花。”   被人认出来自己剪的是什么,对牡丹而言已是最大的称赞。   牡丹笑着对符悬书走远的背影挥手:“大哥哥,一定要再来哦!”   她很习惯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可唯独只有这一次,走远的那个人会回过头来,对她颔首致意。   牡丹怔愣,才刚分别,已经在期待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到来。   “大哥哥,一定一定,要再来啊……”   知道还有人会来,只特意为她一个人而来,那她就能继续等待。   符悬书离开牡丹灵府,闷热的热气便迎面扑来。   他抬袖抵御,眉头微微拧起。   得加紧脚步了。   符悬书很快找到蛇妖妖力。   他运起自己的灵力,将那股红色烟雾包起,本想直接以自己灵力压制,可符悬书压到一半,却发现这蛇妖顽强得很。   哪怕仅有微薄的力量,要使其消散,或将其引出,这股妖力也都像有极强的主见,不肯任凭符悬书摆布。   “果然没那么容易吗……”   符悬书将自己灵力化为球体,把蛇妖妖力压得仅余丹药大小。   没了蛇妖迫害,牡丹原有的粉色妖力这才不再惊慌,开始慢慢流淌,经过符悬书身边时还亲昵地蹭了下他的手指,依依不舍地缠绕了一圈以后,才往该去的地方飘。   妖力流动速度终于趋于平稳,逐渐上升的热度也停下,开始降温。   然,收成一小颗的蛇妖妖力,符悬书带不走,也消弭不了。   最终,它还是只能留在牡丹体内。   符悬书不放心,多加了好几层防护,除非牡丹自己动用,否则单凭蛇妖自己的力量,想来也不会再继续对牡丹妖力造成影响。   牡丹混沌的思绪逐渐恢复清明。   她眨了眨眼,觉得周身像被火焰焚烧的错觉已经散去。   如今身子干爽,不再有那样烦闷的热意侵身。   但,还不等牡丹放松下来,待她视线得以聚焦时,牡丹看清眼前情况,就是一愣。   近。   夸张的近。   她与符悬书的距离近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但,这些都无所谓。   更让牡丹惊恐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舌,是在符悬书嘴里。   牡丹:“?”   她脑子像被雷劈了那样,连眼睛都瞪得不能再圆。   来、来个课代表……   告诉她,她断片期间,到底都对符悬书干了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24章 (二章合一)(二更)   人不能,至少不可以!   尴尬。   大写的尴尬。   牡丹在意识过来, 自己和符悬书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姿势以后,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也恰巧和符悬书对上。   在那双澄静剔透的浅色眸子注视下, 牡丹只感觉自己完全被看透。   她心中一惊, “嗖”地收回自己的舌, 然后一步又一步,像做了贼似的,慢慢往后退。   结果这一退,让牡丹看到更了不得的事。   牡丹双手掩唇,还是没能掩住倒抽的吸气声。   只见符悬书向来掩得严实的衣襟襟口微皱, 看着像是被哪个登徒子伸手扯过,衣衫凌乱, 还能瞧见他平时藏在衣下的锁骨。   哇、哇哦──   牡丹被符悬书露出的肌色烫了眼,连忙垂下头,脑子一片混乱。   她断片的这段期间,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景, 放在牡丹穿书前日日造访, 爱不释手看文的绿色平台里, 整个章节就会是符悬书口口,然后他又口口再接着口口口,这种大半章都口口口的完形填空。   法网恢恢,审核饶过谁?   但牡丹可以用自己的小命发誓,他们真的没有做出什么脖子以下的行为,全年龄得完全不需要祭出红锁, 因为连肉渣的渣字都没呢!   好的, 作为读者的牡丹可能得小小怨念一下, 但作当事人, 尤其是还作为需要时刻依赖金大腿保护的当事人……咳,当事妖来说,自己在无意识时轻薄过她在修仙界唯一的依靠,牡丹的冷汗就要滴下来了。   谢邀,差点自己把自己送走。   就在牡丹拚命思考补救办法时,符悬书已将自身衣袍整理完毕,又恢复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   ──当然,若是忽略他比平时来得红润的唇,那就与寻常形象再无差异了。   牡丹干笑几声,笑到一半,忽地“扑通”跪下。   “仙长,是我对不起你。”   她伸手往自己空间取出两个成□□头大的上品灵石,因为太重,她双手捧着,还颤巍巍的,像随时会拿不住,把那颗七彩绚烂的灵石往地上摔。   看在自己这么有诚意的赔礼上,符悬书总能宽容一二的吧?   牡丹终于恢复原本的样子,但,一恢复就惹了这么一出,符悬书又再次被她举止弄得微怔。   符悬书问:“这是何意?”   他认真发问,然,符悬书垂眸瞥见牡丹本就不点而朱的唇上头泛着淡淡一层水光,一想到那水光从何而来,符悬书的思绪再次凝滞,不可避免又想到方才的意外。   “……”   符悬书自己不在状况,牡丹亦然,两人心思紊乱,尤其牡丹,一想到该怎么对符悬书说明她手上灵石作何用途,牡丹脑袋都要冒烟了。   这笔钱怎么说的来着?   事后费?   不,好像也不太对。   分手费?   ……更不对了!   牡丹只好硬着头皮,咬咬牙,对符悬书说:“这是刚才……对仙长无礼的赔偿金……”   哪怕牡丹连一丁点相关记忆都回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只有最后的最后,鼻端是符悬书身上淡淡的檀香,嘴里是暖乎绵软的──打住!   牡丹声音细若蚊蚋,最后还特意又补了一句:“我会对仙长负责的……”   她音量小归小,但符悬书还是听见了。   符悬书要同牡丹说起适才的事,开口前自己嗓子发紧,轻咳一下,才能顺利同牡丹对话。   “……那件事并非姑娘的错。”   牡丹正想着,她是该全年都以真身型态,在符悬书膝下彩衣娱他,还是应该日日当他房里摆件,以示负责才好,一听符悬书娓娓道来,详细说起她之所以变得异常的缘由,牡丹下巴惊得都快掉了。   不不不,这什么跟什么?   她傻眼:“所以,这一切……都是蛇妖的妖力引起的?”   中途消音,不便详提。   一切纠葛,尽浓缩在六个点当中,每一个点,都是牡丹怀着沉重且复杂的心绪而点上。   牡丹回想了下,她吸收自己妖力时,碎丹上夹杂的那些红。   她表情郁闷。   那也不过才一丁点儿,威力竟就大到会影她到这般程度了吗?   符悬书看出牡丹烦闷,替她解答:“换作寻常人或妖,许是不会这般轻易被影响。”   牡丹满头问号。   那她算什么?   是多长一颗脑袋?还是多出尾巴?   怎么她就不寻常了?   符悬书为牡丹解惑:“他们有足够灵力妖力抵御,不似姑娘,自身所有的妖力尚且稀薄,自然影响甚巨。”   牡丹恍然大悟。   难怪。   她看那只乌鸦妖就半点事儿都没有,神智清明得很,对于自己在做什么,简直再了解不过。   哪像她,傻愣愣地被蛇妖妖力摆布不说,连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牡丹偷瞥一眼符悬书水润润的唇,恨不得直捶自己心肝。   可恨!她怎么就什么也想不起来啊!   想不起来,那就只好用问的。   牡丹小心翼翼:“仙长,我没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吧?”   比方说亲亲……还是亲亲……或者是亲亲之类的……   牡丹闭眼。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两辈子的初吻就这么稀里胡涂地给出去了。   而符悬书给的回答,也相当令牡丹胆战心惊。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牡丹都纳闷抬头盯着他看,符悬书才别过头,淡淡地说了声:“……无。”   牡丹:“……”   你说的是假话我不信。   牡丹就算断片那也不是断全程,最后那一下,她清清楚楚记着那触感,离开前还不小心抿了一下来着!   或者说……   牡丹看向符悬书的眼神透着古怪。   “难道仙长觉得,我那样亲……不过份吗?”   问出此话,牡丹都觉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鸡蛋。   符悬书眼睫轻颤,提起那件事,他若半点都不会觉不自在,那才古怪。   只是该对牡丹说的,还是得说。   “蛇性本淫,姑娘受其影响,不论当时身边的人是谁,姑娘皆可能对其做出同样的举动,我也藉此送入自己灵力加以疏导,才得以压下。”   “但,蛇妖妖力顽固,无法取出,仅能暂时压制,姑娘需得注意,往后可能会有再松动的时候,若觉身子不适,务必来寻我。”   寻符悬书,然后呢?   把刚刚她对他做的,再做一次吗?   牡丹:“……”   她心脏受不住的吧?   而且牡丹还更在意另外一事。   蛇性本淫的话……   牡丹艰难发问:“那我要是将来寻回的妖力更多……”   也就代表,被她吸收的蛇妖妖力更多。   光是碎丹的那一小片,就让牡丹对符悬书酱酿,这要万一寻回了全部,还不得把符悬书给压了酱酱酿酿?   牡丹狠狠倒吸一口气。   刺激。   符悬书猜到牡丹在担心什么,安慰她:“姑娘妖力寻回大半以后,便不会轻易再受蛇妖妖力箝制,也能将其力量吸收化为己用,对姑娘修行亦有帮助。”   可牡丹还是有些担心。   寻回大半才不会被影响,那小半呢?   牡丹问出自己心中疑虑:“受其影响的话,是不是代表,到时候我身边不管身边是人是妖,是男是女,我都会……狠狠扑上去?”   这要幸好这次遇上的是符悬书,符悬书为人君子,没有趁人之危,反而还助她压制蛇妖妖力。   倘若她遇上的是旁的什么人……   牡丹真是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对于牡丹所担忧的事,符悬书自己也想到了。   他对牡丹提出建议:“那么,姑娘若得了剩下的碎丹,等我在姑娘身边时,再行吸收吧。”   听符悬书这么说,牡丹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确实,在符悬书意识清明时,不会对自己做出多余的事。   再者,想让大乘修为的符悬书落入意识紊乱的情况,那也非一朝一夕能成之事。   牡丹思来想去,在自己陷入不可掌握的情况下,符悬书就在自己左右的话,确实是再安心不过了。   “那就多谢仙长啦!”   符悬书看牡丹笑得纯粹的笑容,与灵府里的幼体笑起来的模样如出一辙。   他垂下眼,转移话题:“另外还有一事,需得告知姑娘。”   那朵牡丹剪纸,自符悬书出灵府后便消失了,仅是牡丹的意念,并非实际之物。   符悬书将自己在她灵府设了结界之事一并说了,符悬书说得云淡风轻,可拥有花妖记忆的牡丹却晓得,这不是什么能轻描淡写的事。   在别人的灵府施展长久性的灵力,双方灵力长期共存,等同于也将自己灵府的出入权交到对方手中。   换句话说,只要牡丹和符悬书他们想,他们随时都能到对方灵府来个一日游。   牡丹站了起来,郑重地将那重得要命的上品灵石交到符悬书手上,不光如此,牡丹还从自己空间里搜出许多花草相关的物事,全给捞了出来。   符悬书看着绘有名花的图册、雕刻成花朵型态的灵石、还有花鸟屏风摆件等,玲琅满目的东西,渐渐都要堆满他的房。   “姑娘,这是……”符悬书眼睛都直了。   牡丹还嘟囔了下:“就只有这样吗?看样子以后还得多搜罗些合适的才行……”   下定好决心以后,牡丹对符悬书说道:“这些都送给仙长!受仙长照顾太多,牡丹无以回报,只有这些小东西,希望合仙长心意!”   送他的?   符悬书却摇了摇头:“姑娘,这礼太重,我不能收。”   他说一不二,牡丹也不想本想表达谢意的,反而造成对方困扰,很是烦恼地又把她捞出来的东西又一一塞了回去。   那要送什么,符悬书才肯收下啊?   牡丹想了想,蓦地还真想到,她曾送过符悬书一物,符悬书至今都还好好收着。   于是牡丹故技重施,闭目凝神,将自己妖气汇集在攥起的拳中,粉色的妖力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花香四溢,等掌中一热,牡丹将手摊开。   一朵迷你的牡丹花出现在她掌中。   牡丹欢欢喜喜地将这朵牡丹递向前:“旁的仙长不要,那这个,仙长可不能不收了!”   这朵牡丹比先前那朵,花瓣颜色都要来得再深一些。   一样都是浅淡的粉色,却能明显看出差异。   符悬书看着手中小巧的牡丹花,联想到牡丹在灵府里赠他的纸花,他在想,大概赠人花朵,就是牡丹从以前到现在,最直接表现谢意的方式吧。   见符悬书终于肯收下自己所送的东西,牡丹放下心里大石。   当然,她也知道符悬书所冒风险,并非这一朵牡丹花能抵,但,牡丹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单纯接受对方保护。   要更站在符悬书的角度,为他设想,思考什么对符悬书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这样牡丹想报的恩,才有意义,而不是给对方平添困扰。   牡丹忽然想到自己断片前,符悬书与弟子的传讯内容,急忙对他说:“啊!仙长,你师兄是不是赠了你一盆花来着?”   像符悬书这样喜爱花草的人,对于稀有的绿植应是期盼的,结果却出了自己这事,耽误他第一时间见到奇花的机会……   可符悬书却很是淡定。   “师兄送花草与相关书册乃寻常事,弟子们会处理好一切,不必挂心。”   听来就是已经被送到麻木的意思了。   可符悬书说归这么说,自己还是唤出了水镜,与弟子通讯,吩咐道:“师兄所赠的灵植,现在便可送来。”   牡丹:“?”   她看他言行不一,就知道符悬书爱花成痴,此言果然不虚。   牡丹偷偷憋笑不点破,在符悬书与弟子们传话的期间,牡丹不好先离开,只得随意走走。   之前在这儿醒来,匆匆就走,也没好好看过,这会儿牡丹才发现符悬书藏书颇丰,几乎有一整面的墙都做了书柜,里头放的书满满当当。   牡丹走近瞄了几眼,猜测大抵是与修炼功法相关的书,然仔细一瞧,她才发现,她错了。   这些书,从第一本自最末一本,全——部,都是养殖花草相关的书册。   牡丹往后退了退,更全面地看了下有整面墙的书量,沉默。   所以,符悬书是怎么做到饱览这些书以后,还将洞府里那些绿植养成那样的?   若这修仙界有什么七大不可思议之谜,牡丹定要为其添上一个。   符悬书的弟子们手脚很快,不多时,端木境和盛樱染就气喘吁吁地搬了那盆绿植过来。   “师尊,就、就是这盆。”   做任务做到一半,接到符悬书水镜的盛樱染拽了她师兄衣襟,直接御剑飞回揽月峰。   这会儿两人不光喘,就连发型那也乱得看得出饱受狂风摧残。   牡丹就跟在符悬书身后,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她看灵植,而符悬书弟子们也在偷偷打量她。   隔着水镜看时,他们就有这种感觉了,这会儿近距离看到本人,只觉牡丹生得实在是好。   皮相骨相都是一绝,偏她媚而不自知,神情总透着孩子般的天真,与她外貌所呈现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气质,因而美得不会令人望而生怯,而是备感亲切。   牡丹发觉符悬书的小弟子们在偷看她,笑着对他们挥挥手,惹得被逮了个正着的盛樱染和端木境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   突然,一阵有力的声音响起。   “哟,这敛云仙尊的揽月峰不愧是群花群草挤破头都想来的地方,竟然还有修行千年的牡丹花妖!”   说话的,是那株花心燃着火焰的橙红花。   被它这样一提,牡丹直觉回它:“还没千年,今年第九百九十九年来着!”   说完,牡丹自己感慨了下,总觉得许久没针对年龄一事下意识回话。   那朵奇花生得娇艳,声音却是粗旷。   它大大咧咧地说:“那还不都一样?一年而已,也要这么计较?”   牡丹:“……”   什么叫一年而已!   又来一朵熊孩子。   在牡丹无言时,端木境为他们介绍起这花:“此花与灵火相伴,是炼器师和炼丹师最喜种植的落日花,灵火和花瓣最接近夕色者为上品,听闻师伯机缘巧合下,才得了这样一株呢。”   牡丹看落日花的茎杆挺得特别直,整朵花都快翘上天了,全身上下都写着“快夸夸我”。   这时若给它一面镜子,它大抵都得照上个老半天,还得自夸一句:“爷、甚、美。”   符悬书细细打量了后,点头赞道:“确实不错。”   自恋的落日花一见符悬书凑近自己,整株花都要僵了。   “呀——敛云尊上跟我说话了!”   “呀——敛云尊上夸我漂亮了!”   牡丹被它这雄浑的尖叫叫得精神恍惚。   新来的就是新来的,对这揽月峰和敛云尊上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更别提还出现臆症,擅自把符悬书夸它的话美化!   明明符悬书说的是“不错”,这落日花好大的脸,都给扭曲成“漂亮”的意思了!   但牡丹瞧符悬书柔和的眉眼,就知道他肯定也是喜欢的。   牡丹:“仙长心情很好呢。”   旁边准备将落日花搬入的端木境和盛樱染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愕。   不是……就师尊百年如一的淡漠脸,到底是怎么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他心情好的?   师兄妹两人偷偷打量了一眼,实在没看出端倪。   盛樱染偷偷对她师兄说:“果然,不是亲密的人,哪能看出师尊的细微变化?”   端木境点头,深以为然。   落日花作为新成员,加入绿植们所在的庭院后,很快成了话题焦点。   “快看快看!是新来的!”   “哇,它还会喷火!”   落日花非常乐意成为注目中心,牡丹看它花心火焰都燃得更旺,是那种心里有多得意,从外表完全能看出内心想法的类型。   它张开自己绿叶,热情对同伴们打招呼:“各位姐妹弟兄们,我,落日,从此就要跟各位一同在揽月峰享福啦!”   话落,原先热闹的气氛陡然一静。   不知哪株绿植重复了一句:“享福?”   牡丹:“……”   众灵植们:“呵。”   搞不清楚状况,天真的落日花:“?”   恰好,就在这时,符悬书环顾了下加入新成员的院子,说了句:“既然都齐了,那便来浇灌灵气。”   即便之前有牡丹协助,但长期饱受符悬书摧残的灵植们,还是反射性倒抽了一口气。   他、说、什、么?   只有新来的落日花既期待又捧场,威猛地用绿叶捧着自己的红花,兴奋地叫了声:“嗷——终于来了!”   其他八卦的绿植们鬼鬼祟祟:“所以呢?牡丹姐姐又要被亲晕了吗?”   牡丹急忙反驳:“这次没有!”   她刚刚才从符悬书那儿得了灵气,这会儿不需要在它们面前表演,也能将得来的灵气分出去!   符悬书之前看过牡丹怎么给植物们分的灵气,了解了份量多寡,如今心中已有了底:“我也试试吧。”   这回倒吸一口气的不是绿植们,而是牡丹自己。   她就像看着自家幼崽第一次上幼儿园那样,恨不得从踏出家门的第一步开始,便巨细靡遗叮嘱他所有事。   牡丹双手比划着粗细:“仙长,不能一次太多,要先慢慢来,数到五以后就得停下,再换下一区浇灌。”   符悬书谨慎点头:“嗯。”   再来,从他指尖凝出灵气开始,除落日花外,包含牡丹在内的所有植物,全目不转睛盯着符悬书手上的灵气。   一开始,大家虽战战兢兢,但总算是有惊无险渡过第一轮。   花草们舒了一口气:“终于。”   量总算拿捏对了。   牡丹也赞许地点了点头,直到——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雄浑的叫喊,把牡丹和绿植们喊得都险些耳聋。   牡丹满脸疑惑地看过去。   符悬书已熟练掌控了花草们能受住的灵气,照理来说,不应该再有叫得这样惨烈的情况发生才是。   而且这声音……   洞府里,原先的灵植年纪尚小,所以都是孩子般尖细的嗓音。   会叫得出这样震耳欲聋,颇有几分气盖山河之势的,也就只有……   牡丹往落日花的方向看去,就见它承受着符悬书的灵气,花茎左扭右拐,叫声百转千回。   看呆了的牡丹心想,不过就是崇敬敛云尊上吗?有需要叫得这么……销.魂吗?   但,牡丹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对。   哎哟我天!   她朝符悬书伸出尔康手,急忙阻止:“仙长,那株灵草是火属,不该拿水系灵气予它啊啊啊!”   符悬书那还不是普通水系灵气,是更进阶的冰系灵气。   落日花那种纯火属性,可怎么挨得住符悬书那种灵冰凉冷冽的气息?   这是要它的命啊!   听了牡丹这句话,符悬书收手,难得露出茫然神情。   他问:“喂养花草灵气,还要分属性?”   符悬书可能不知道,但,当他说完这句话,全体花草一静,随后异口同声,特别大声地回了一句:“要!!!”   七嘴八舌模式再次开启。   “我的天,幸好我不是火属,不然还不得被敛云尊上玩死!”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牡丹笑得脸都要僵了:“……”   耳边被一串抱怨轰炸后,牡丹想到符悬书房里,那一面花草养殖相关的书册。   说老实话,这次她也跟绿植们站在同一边。   她以看什么不可思议生物的眼神望着符悬书,对于他是怎么在饱览群书的状态下,还问出这种问题的,牡丹自己也是大感惊奇。   而另外那一头,落日花不止嗓子叫哑了,就连原本挺得笔直的绿茎,那也软在地上,再直不起。   “噗咳。”   它花心原先熊熊燃烧的火焰,此刻将熄不熄,甚至都还咳出一小团灰烟。   灵植们:“啊,落日花的火要是灭了,它也就挂了。”   牡丹震惊,将听来的消息转达给符悬书。   “仙长,落日花的火可不能灭!它会死的!”   符悬书怔住。   他盯着奄奄一息的落日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沉思。   一股低气压自符悬书身上蔓延而出。   符悬书眉眼蒙上一层阴影,很是凝重。   不用牡丹辨识,连平时那些话多的绿植们也敏感地知道情况不对,在此刻牢牢闭紧嘴。   明知符悬书听不见它们说话,却也没株草敢在这时吭声。   但,牡丹是例外。   她伸出手,托起那没了精神的落日花,扭头问符悬书:“是不是只要用火属的力量,就能把它救回?”   符悬书身上,将溢出的紫色魔息才冒出个头,就被牡丹这句打断。   魔息停下往外窜出的速度,只在符悬书手臂上缠绕隐隐从袖口泄出。   符悬书声音比平时都来得低沉,他问:“……你我都非火属,上何处去寻?”   牡丹当然知道这种事,若是她没把握的事,她也就不会提了。   “我与仙长或许都不是,但,除此之外,还有现在立刻就能用上的火系妖力。”   符悬书散出的魔息尽数褪去,已然猜到牡丹话中含义。   “可……那样姑娘会……”   牡丹对符悬书展颜一笑:“这不还有仙长在吗?”   她体内,蛇妖妖力,便是火属。   落日花危在旦夕,与之相比,牡丹动用蛇妖妖力并无性命之忧,只不过会发生一点令人难以启齿的事罢了。   而眼下,周围活人仅符悬书一个,他又能将暴走的蛇妖妖力压制,故,牡丹可说无后顾之忧。   对符悬书这样甚喜花草的人而言,因自己无心之失毁了灵植,心里还不知得难受成什么样?   不等符悬书应允,牡丹就动用自己体内那股力量,把沉在深处的蛇妖妖力唤醒,将它流淌的方向往落日花引出,包覆住落日花周身。   随着落日花花心中的火焰渐渐燃起,牡丹也觉自己被点了火,熟悉的热意再度侵袭她。   牡丹额上沁出热汗。   可也不知是不是蛇妖妖力事先经过符悬书压制,这回牡丹只觉得热,神智却是再清晰不过。   虽是如此,可牡丹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魔爪,再一次朝符悬书抓去。   “热。”   她双手环住符悬书,整个人抱了上去。   牡丹只觉得自己近距离在看什么大片,疯狂喊着:“不要啊──”   然后,前去掬城前,符悬书给自己的那枚化形丹时效已到,牡丹在此时变回真身。   牡丹:“?”   她现在以一朵牡丹花的姿态,攀着符悬书,花瓣贴到他面上,蹭了又蹭。   再来,牡丹就见原先还算能平稳应对的符悬书,红着耳根,往另个方向别过头,不肯与牡丹对视。   牡丹:“……”   所以,人形时亲近符悬书,符悬书有大把的把握,能制住蛇妖妖力。   那么,谁来告诉牡丹,倘若化作真身时,这个把握,究竟降到了几成?   眼见符悬书任凭牡丹花对他贴贴,连面上都染薄红,牡丹心中崩溃。   不是,仙长……   人不能,至少不可以!   你对一朵花想啥呢! 第25章 (二章合一)   众灵植们:“哦齁。”   早在牡丹以人形攀上来那一瞬, 因视角关系,她并没有注意到,符悬书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起。   牡丹花香扑鼻而来, 虽本就是预料中的接近, 但, 等牡丹实际扑上来的那刻,符悬书气息还是为之一滞。   花香宜人,清雅的淡香闻之,能扫除心中烦闷。   符悬书原先杂乱的心绪,先是被牡丹所提的解法弭平, 而后又被这意料之中,但还是给他带来意外的拥抱, 消去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一切只是凑巧而已。   凑巧在这个时机点,牡丹身边的人是他, 才让牡丹寻了他接近。   可, 当牡丹揽住自己, 符悬书视线扫过牡丹的唇, 还是不免想起不久前的事。   令符悬书庆幸的是,牡丹在这时变回真身。   可即便是牡丹花模样,符悬书一时之间也难以面对牡丹。   然而,被蛇妖妖力影响的牡丹,也不是符悬书难以面对,她就会放过他的。   “吧唧。”   牡丹的粉色花瓣本想往符悬书唇上一贴。   可符悬书偏过头去, 导致花瓣仅贴在他颊上, 牡丹气恼。   “仙长, 坏!”   抱怨是这么抱怨了, 可牡丹的花瓣还是没离符悬书面庞半分。   虽然不是唇仅是面颊,贴着也依旧冰冰凉凉,牡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没鱼虾也好。   牡丹阻止不了自己真身作出的举动,她只能眼睁睁看那朵不知好歹的牡丹花黏符悬书黏得死紧,恨不得整株花叶甚至茎杆,都往符悬书脸上怼去。   她扶额。   这是她能毫无心理负担看的东西吗!   光是只有牡丹自己一个,待在特等席近距离看着,就已经让她颜面无光,更别提这儿除了她自个儿以外,还有别的谁在。   众灵植们:“哦齁。”   牡丹:“……”   大意了,忘了还有这群熊孩子!   但就算牡丹记得也没用,她现在身体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只顾着对可口的符悬书上下其手。   化形丹效用解除的时机点,牡丹其实挺感激的。   否则,她怕符悬书现在不是被花瓣蹭脸,而是被人身的自己捧着脸,大亲特亲!   至于差点被克死的落日花,这会儿已悠悠转醒。   醒来就见符悬书正和一朵娇艳的牡丹花亲密无间,愣得自己刚才身上发生什么,半点都不记得了。   它整株花像呆了似的,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一幕瞧。   落日花喃喃:“原、原来他俩竟是这种关系?”   大八卦啊!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小草挪到它身边,热心给它科普。   灵植一:“何止?”   灵植二:“那只妖都还被亲晕过呢!”   灵植三:“就是!”   落日花:“???”   亲晕?   玩这么大的吗?   牡丹很想反驳,偏反驳不了。   只能任这群熊孩子继续造谣,而她含泪硬着拳头,再一次被这逼人的热意,生生热晕过去。   可恨!   但她晕归晕,却感觉自己不是整个晕死,而是仅有肉身不再动作,实际她意识还是清楚的。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比灵魂出窍那样?   只是她看不见眼前景象,只能从触觉和听觉去判断现在发生的一切。   就像她能感觉到自己晕了以后,整株花软倒在符悬书肩上。   她失了稳住自己身子的力道,眼见就要滑下符悬书肩头。   可随即,一道淡淡的檀香凑近。   牡丹虽看不见,但能感受到自己的花瓣被人轻轻托起,然后护住。   符悬书迈出的每个步子都走得很稳,并没有颠到牡丹。   同时他也不忘往牡丹体内浇灌自己的灵气,哪怕这样渡入的效果不是太好,可最起码,让牡丹尽管晕着,也会好受些。   牡丹感慨,仙长就是细心。   同时,她也因趴在符悬书身上,能清楚辨识自己清醒与否时,符悬书的不同之处。   至少现在,符悬书身上紧绷感就缓解许多。   不像自己扑上去时,符悬书的身子僵得梆硬,硬得连她恢复真身,都没让符悬书放松半分。   走着走着,牡丹听见有人在对符悬书搭话,听这说话声,牡丹自己也耳熟。   是认识的人。   那人说道:“师弟,掌门师叔寻你……”   问完大概是觉得符悬书肩上的花太过抢眼,还不禁多问一句:“这花是怎么了?”   符悬书回他:“有些状况。”   牡丹等了等,没等来后续发言,心想不是吧?仙长你就只说这样,就算回答完了?   毕晏鸿俨然对符悬书这样的回应方式已习惯得很,半点都不觉突兀,甚至还贴心地转移话题:“师弟,不知送过去的那盆落日花,可合你心意?”   符悬书还是淡淡的:“悬书甚喜,多谢师兄。”   牡丹:“……”   不知道的还以为跟符悬书说话的是仇人呢,他反应这样冷淡的。   可牡丹也知道,真要是仇人,符悬书说话可没在客气的。   更别提这位师兄送了符悬书那样多的东西,符悬书都好好留着,连那盆落日花差点毁在自己手里,符悬书都罕见露出动摇的神情。   可若非仇人,符悬书又为何会是这样的态度?   牡丹回想了下,他对自己亲传弟子们也是相当疏离,有事说事,基本只以水镜传讯交流,吩咐完事情便断,从不会聊起太多。   越想,牡丹就越是迷茫,还有些许的违和感。   可具体违和在哪里,牡丹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来。   忽然一阵晕眩。   牡丹如今没多余的心力顾及他人,她本体的状况,逐渐开始影响牡丹。   她的意识不再像之前那样清晰,听到的对话也断断续续。   符悬书与毕晏鸿说没几句便告退,去寻掌门。   牡丹眼皮子越来越重,却又好奇千凌门的掌门是什么样的人,勉强撑着精神。   陌生的声音传来,还有符悬书恭敬喊了声“师叔”。   掌门开口:“听说,你带了一名女子回宗?”   牡丹昏昏沉沉的精神一个激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事连掌门都知晓,还同符悬书问起自己。   就算面对的是掌门,符悬书还是同样的惜字如金。   “是。”   掌门又道:“悬书,你当知分寸。”   牡丹听得云里雾里的。   需要什么分寸?   是那种,在她之前看文的绿色平台里,所有说自己知道分寸的男主,最后都会被打脸的分寸吗?   奈何牡丹的疑问无人可解。   符悬书对掌门说了她的身份:“她并非人类,乃牡丹花妖。”   掌门又道:“已能化为人形,与人也相去不远,更不好懈怠。”   牡丹专心在听,正好奇是妖是人有何区别,谁知关键时刻掉链子,沉重的睡意袭来,她精神摇摆不定,也只能听了个断断续续。   “你天生体质特殊,灵气和……皆可引气入体。”   “前期进境虽快,可到最终如不能保持平心静气,极易反噬,若不想再……,就得与人……,不可……”   “这点你向来做得不错,可不能因对方是……就疏忽,你可明白?”   牡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得做起真正的完形填空。   这三句,除了最后一句,牡丹勉强可以把空白处填为“花妖”以外,其他两句该填什么,她全无头绪。   而掌门说到一半,像是发现什么,语气忽地变得严肃:“你近日,是否动过怒?更动了杀念?”   牡丹愕然。   符悬书动杀念?没有的吧?   落日花那时,符悬书误伤灵植,对自己生气那也说得过去,但杀念……牡丹不觉得有过。   然符悬书却只是沉默了半晌,回了一句:“是。”   把牡丹弄得更一头雾水。   不是……   她近日几乎与符悬书同进同出,哪曾见过他动过杀念啊?   符悬书想杀谁,牡丹难道还不会发现吗?   才这么想,牡丹忽地愣住。   不对。   也不算同进同出。   起码有两回,一次在掬城,一次在揽月峰上,她就断片过两次。   难道是在那时候?   不,也可能是在牡丹穿书之前,符悬书所遇之事。   牡丹把自己猜测给否了,主要是……   不管是掬城那时的符悬书,或是不久前揽月峰上的符悬书,都没有给牡丹产生他想杀谁这种感觉。   所以牡丹更偏向是在他们认识之前的事,否则的话,前一刻想杀谁,下一刻就能掩饰得风平浪静,那符悬书……也太可怕了吧?   试想,一个人得对自己的情绪管理得有多严谨,才会连这种怒到极致的事,不用多久功夫就能平息啊?   牡丹没想没明白,倒把自己给想得困了。   这回饶是再有什么惊天八卦,也惊扰不动牡丹半分。   她睡得熟,也就没注意到,自己那人形与真身不听使唤,来回切换的化形,竟在睡梦中也能启动。   符悬书与掌门结束谈话后,眉间微拧,迈着沉重的步子,步出千凌门大堂。   外头洒扫与修炼的弟子们见了符悬书,均避到两旁,行礼致意。   他们对于敛云尊上怀里抱着一朵嫩粉的牡丹花,纵然有再多好奇,那也不敢多问。   在众目睽睽之下,符悬书走到一半,感受到牡丹的妖力涌动,就在他停下前进脚步的瞬间,符悬书肩膀上一热。   浓郁的花香随着落下的粉色花瓣袭来,一转眼,牡丹花成了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   牡丹花是怎么用枝叶攀在符悬书身上的,人形的牡丹就怎么用双手环抱着。   自然,符悬书也是同样。   他的手如何托着花朵,在牡丹变成人形后,那只手也按在她后脑勺上。   符悬书呆住。   掌下是牡丹柔软的长发,符悬书想将手缩回,可一松开五指,牡丹的脸就慢慢滑下他肩头。   符悬书不得已,只好再伸手护住。   这回他没敢出力,仅用指尖虚虚托着。   可牡丹的脸蛋朝着的方向,却是他的颈侧。   徐徐的呼吸声浅浅吹在符悬书肌上,符悬书连指头都紧绷着。   只是一朵花的时候还好,可牡丹这么大一个人,符悬书就是想若无其事继续走,那也不是件容易事。   符悬书顿了顿,垂眸看牡丹双眼还紧闭着,长又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睡颜很是恬静,一时半会儿大概是醒不来的。   他俯.下身,弯腰将牡丹抱起,御风而行,直接回了揽月峰。   “啪。”   这是某弟子扫帚没拿稳,摔地上的声音。   这声响把怔愣的弟子们震得回了神,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表情如一,都只能以“目瞪口呆”四个字形容。   瞧他们都看到什么宗门秘辛了!   从此,符悬书与牡丹两人的传言,从揽月峰直接传到整个千凌门,全宗门大抵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以外,所有人都知道,敛云尊上对一个美艳女子,照顾有加,特别青睐。   这些个谣言,符悬书都不知晓。   就算真听见了,也并不在意。   牡丹在揽月峰没有自己的屋子,她在的居所与花草们在一处。   是真身状态下的牡丹花自然没什么不妥,可一旦是人形,又是晕厥的情况下,再与花草们同在庭院,便不是那么妥当。   符悬书看了下,最后抱着牡丹,走回自己居所。   看到这一切的绿植们再一次:“哦齁。”   不知道哪朵花说了句:“还说不是被亲晕,这都晕了几回了?”   可惜牡丹没听见,否则怕是得被气醒。   符悬书走回自己屋里,让牡丹躺在自己榻上,放下她后,自己也没离开,而是盯着牡丹的脸瞧。   只他看着的虽是牡丹,脑子里想的,却是适才掌门对他所说。   那些话,不用掌门提醒,符悬书自己也再清楚不过。   牡丹睡得熟,对后来发生的事,全无所觉。   她又做梦了。   只是这回,梦到的不是作为人类自己相关的梦境,而是有关牡丹花妖的。   而且,还是花妖怎么丢失妖力的片段。   那段记忆,任牡丹之前如何回想,都想不起任何半点,却没想到,竟在这种意外时刻梦见。   白色大蛇露出真身,它左眼有道疤,眼睛估计也瞎了,仅右眼能张开视物。   它嘶嘶吐着蛇信,俯视地上奄奄一息,无法动弹的花妖,嘴角上扬,露出得逞的笑。   “不愧是千年的妖力,果然不同反响。”   花妖挣扎爬起,却见蛇妖后头,还另外站了两人。   其中一人提议:“顺带把妖丹也给剖了吧。”   这声音牡丹认得,跟她穿书后就要取她妖丹的魔修,如出一辙。   另一人没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除了蛇妖以外,另外两人皆是背光站着,加上当时花妖虚弱,头昏眼花,根本看不清另一人样貌。   牡丹暗暗心惊。   她就说凭借一只修行不过几百年的蛇妖,怎可能暗算修行近千年的花妖?敢情是团伙作案!   牡丹特别想看看,除魔修以外的那人究竟是谁。   奈何她被困在梦境中,自身囚于当下的花妖体内,花妖能看见多少,她也只能看到多少,没法看见更多。   这些都是过往发生过的事,没法改变。   花妖失去意识的同时,牡丹睁眼。   她醒过来后,还分不大清楚梦境与现实,只觉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就像浮在空中。   等惊觉刚刚一切都只是梦境以后,身子一重,指尖微动,牡丹这才取得实感。   她揉着脑袋起身。   坐起身来的瞬间,身上盖的薄被也跟着滑落。   牡丹抓着被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什么时候盖的被子?   不……应该说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脑子混乱了一下,牡丹才整理好自己失去意识前经历的顺序。   自己动用蛇妖妖力,撞上化形丹效用解除,恢复真身后晕了过去。   而且这晕法,还是趴在符悬书身上晕的。   牡丹:“……”   一想起自己都对符悬书干了什么,牡丹双手把薄被抓得都皱了起来,慌乱间想到这不是她的床,又急忙把皱褶部分伸手抚平。   呜呜呜,她都做了什么!   牡丹一边整理床榻,一面偷偷环顾四周。   ──符悬书不在。   牡丹悄悄松了一口气。   发生那么尴尬的事,尤其这回还是自己亲眼看着发生的,牡丹心里就复杂得很。   她可怎么面对符悬书啊?   觉得自己就算被当成痴女回避,那也无可厚非的牡丹,深深陷入绝望。   在符悬书榻上又留了一朵迷你牡丹花的牡丹心想,不会有朝一日,她作为赔礼用的花,都能铺满这整张床了吧?   牡丹捂面。   她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   懊恼到一半,牡丹顿住。   事情会变成这样,需得从花妖妖力被夺开始追究起。   想到梦境里想起的那些,牡丹面色沉重。   “所以,除了蛇妖以外,还有两个共犯……”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为什么想要花妖妖力?   既然那么想要,那为什么……最后蛇妖的妖丹,会沦落到拍卖会去?   牡丹越想越不明白,更疑惑为何自己在这时,会毫无预兆地想起这些?   “是因为找回来的妖力?”   这样的话,是不是寻回来的力量越多,牡丹自己能想起的,也能够更全面?   比方说──有关另一个人,到底是谁这部分。   牡丹觉得事关重大,需得将此事同符悬书说明才好。   她踏出符悬书房外,本想寻人,却与来找符悬书的弟子撞个正着。   听见符悬书屋里有声响,早已在外头等候多时的小弟子不疑有他,直接垂首禀报:“师尊,您上回要弟子打探的拍卖会,有消息了。”   牡丹一听,很是惊喜:“当真?”   听到声音不对,小弟子抬起头来,见从师尊房里出来的是牡丹,懵了。   牡丹听到关键消息只顾着兴奋,等瞧见小弟子被雷劈的神情,知他误会,连忙解释:“那个,你们师尊这会儿不在……”   话才刚落,符悬书就从牡丹后头走了出来:“寻我何事?”   牡丹吓了好大一跳:“仙长?”   你怎么是从房里出来的?   她再看向小弟子的表情,本来他都已经接受了符悬书不在的事实,结果符悬书这一出现,反倒像牡丹在欲盖弥彰什么似的,更别提符悬书此刻发上还带着水气,一见就是刚沐浴完。   牡丹:“……”   完了。   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没有直接水镜通讯权的小弟子,这会儿他整个人都是飘的,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   “盛师姐不在,弟子知此事要紧,特前来禀报,打、打扰师尊了。”   他强行撑出的镇定,还是在最后一刻破了功。   符悬书歪头不解,牡丹尬笑。   什么叫自己挖坑坑自己?连掉坑里了都还不知情,也就符悬书有这能耐。   小弟子磕磕绊绊地道:“参加前次拍卖会的,目前已知与咱们宗门有交情的是落日谷,但,奇怪的是,从几日前便联系不上落日谷全宗,很是古怪。”   这地方牡丹有印象,专产落日花。   那儿离魔界地界近,出灵火的地方却特别多,是炼器师与炼丹师最喜的地理环境。   落日谷专出炼器师,每年也会开放让其他宗门的弟子入谷,出借他们培育的纯粹灵火以供修炼,互相切磋。   可落日谷这样大的一个宗门,突然就联系不上……   此事光听,就足见蹊跷。   小弟子继续道:“掌门说,要派几个弟子过去查探状况,毕师伯也会同去,还有……掌门还说……”   后来的话他说得吞吞吐吐,又是瞧符悬书面色,又是转过去看牡丹,惹得牡丹问号连连。   不是……   看符悬书也就罢了,为何要看她呀?   “继续说。”   符悬书都开口催促了,小弟子也只好将后头的事,硬着头皮说出。   “掌门还说,若师尊与牡丹姑娘皆要同往,让师尊带几个亲传弟子,至于牡丹姑娘……则让毕师伯带着。”   牡丹:“???”   为什么擅自就分好组了?   重点是……她跟那姓毕的,不熟啊!   牡丹对符悬书投以求助的眼神,就见符悬书对掌门的这项要求,听了也是微怔。   可怔愣过后,符悬书颔首,最终仍是同意:“……我知道了。”   弟子领命而去,而毕晏鸿恰好也在这时来寻符悬书。   不,更正。   他来寻的,是牡丹自己。   毕晏鸿对牡丹笑笑问候:“牡丹姑娘,此行多多指教了。”   牡丹尽量让自己露出和善又不失礼的微笑:“毕仙长才是,请多指教。”   她以为她将礼仪做足,可牡丹不笑时,桃花眼本就微往上挑,一笑起来,哪怕是假笑,那也是灿烂且灼目的笑靥。   从毕晏鸿这角度,看见的便是被烫了眼,收回自己目光的符悬书。   见状,毕晏鸿弯了弯眼,像看见什么有趣的事那般,面上笑意更盛。   牡丹看他笑得莫名,露出奇妙的神色。   呃……这位毕仙长……   怎么茶里茶气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38964369”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26章   仙长为何那样?   落日谷一行, 最终,符悬书点了端木境与盛樱染两位亲传弟子同往。   至于毕晏鸿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弟子,而是专门陪着牡丹。   对于这样的分组方式, 不说牡丹自己, 就连端木境他们师兄妹二人, 也觉得特别不对劲。   盛樱染拉着她师兄,低声抱怨:“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掌门这是在想什么?怎么活生把师尊他们给拆散了?”   语气充满怨念。   她是站师尊与牡丹姑娘的,师伯与牡丹姑娘这是什么邪.教?她才不站!   端木境深深叹了一口气。   此刻在飞行方舟内, 一张桌子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他们与师尊在同侧,而任谁来看, 本该与符悬书同坐一侧的牡丹却坐在对面,如坐针毡。   毕晏鸿就像读不懂空气似的,还斟了一杯茶水给牡丹。   “姑娘, 请用茶。”   牡丹僵笑着接过:“多谢毕仙长。”   她抿了一口热茶, 心里不禁嘀咕着, 人家都特意将茶推到她手边了, 牡丹不接也说不过去。   毕竟这飞舟上除了她以外,谁还喝茶?   他们早就辟谷,不需进食,即便真吃了喝了,那也是图新鲜,吃好玩的。   没看符悬书, 自上了飞舟开始, 就一直捧著书在看, 什么茶水点心的, 更是碰也不碰吗?   学霸就是学霸,这种时候都不忘学习。   牡丹感慨。   相比牡丹与毕晏鸿一来一往的谈话,坐在他们对面的符悬书显得安静许多。   他平时没多大表情变化,此时更是冷着一张脸,专注于手中书册,未曾与牡丹他们说过只言片语。   但,他不说话,却有人主动想跟他说。   毕晏鸿问了句:“师弟,你看的是什么书?怎如此专注?”   符悬书这才从书页中抬眸,瞥了毕晏鸿一眼,然后将书皮展示于他,示意他自己看封面题字。   牡丹也瞧了下,嗯,是放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去翻开的书。   毕晏鸿虽这么问了,但牡丹觉得,他对符悬书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书,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真要感兴趣,他也不会只是瞥了一眼书名,就收回目光。   牡丹到现在都没搞懂毕晏鸿此人。   茶里茶气不说,还古古怪怪。   才这么想,毕晏鸿便很应景地“嗯──”了声。   他语调拉得老长,听着意味深长。   连缩在角落,不敢来打扰师尊师伯的端木境师兄妹二人,听了也不禁往他们这处看,满脸是与牡丹同款的纳闷。   毕晏鸿笑起来时,那眼睛眯得跟狐狸似的。   他这阴阳怪气的模样,饶是连符悬书也看不下去,问了句:“这书,有何问题?”   毕晏鸿摆摆手。   “书是没问题,就是师兄觉得……这书定是有趣得紧,才会多嘴问了句。”   毕晏鸿终于不再卖关子,直接点出:“毕竟若书不有趣,师弟也不会大半天,仅盯着同一页瞧不是?”   端木境和盛樱染傻眼,恨不得即刻戳聋自己,后悔听了这么一句。   盛樱染心中大呼刺激。   毕师伯这是要把暗地里的较劲,直接搬到明面上来啊!   符悬书沉默,似乎并不怎么想回答毕晏鸿这个问题。   牡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整个人都呆了。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毕晏鸿这观察力也太逆天了,连符悬书手中书页有没有翻过,他都了如指掌。   这要不是从一开始就盯着,谁那么闲,能注意到啊?   更别提,毕晏鸿从刚刚开始,三番两次找自己搭话,就这种情况还能关注到符悬书一举一动,牡丹对他分心的能力,深感佩服。   盛樱染摇摇头,小声对她师兄叹道:“第一回 合,师尊,败。”   先在意的人就输了,更别提毕晏鸿还是故意设的局。   端木境越看越迷糊。   “师伯他这是为什么啊?”   好端端的,怎么非要用牡丹姑娘去逗他们师尊?   盛樱染耸耸肩:“这我也不知道。”   不过……   盛樱染轻咳一声,实话实说了句:“但我觉得,莫名有意思。”   端木境更胡涂了。   觉得有意思的,大抵只有这些吃瓜群众。   对牡丹自己来说,毕晏鸿那近乎讨好的不寻常对待,让牡丹很是不自在。   诸如:   “牡丹姑娘,若觉无趣,要不要一道上甲板,瞧瞧外头风景?”   或是:   “牡丹姑娘,此行路途遥远,若累了,可进舱房歇一会儿,快到时我去喊你。”   牡丹:“……不了,多谢毕仙长。”   拒绝的次数太多,连符悬书即便没看向他们,唇线也抿得死紧。   牡丹怕吵到他看书,趁对到眼时对符悬书歉意笑笑。   符悬书看书不翻页,那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肯定是把书中内容默下来了呗!   只牡丹不明白的是,符悬书被她这样一笑,面上却反而露出更加郁闷的情绪,还默默将眼垂下,不再看她。   牡丹:“???”   仙长为何那样?   这一趟出来的人怎都奇奇怪怪的?   牡丹从符悬书脸上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暂且按下,先思考旁的问题。   比如毕晏鸿。   牡丹回想了下,自己此前与毕晏鸿说话的次数,加起来恐怕都没超过五句。   对于毕晏鸿为何会如此自来熟,牡丹深感不解。   也因此,毕晏鸿无缘无故的示好,牡丹一点也不觉得开心,而是提心吊胆的。   怕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时候,早已被摆秤上,称斤掂两,准备被人卖了!   不然没道理啊!   她跟他非亲非故,毕晏鸿没事对自己这么好做什么?   牡丹下定决心,不管毕晏鸿说什么,自己尽管婉拒便是。   但,架不住毕晏鸿花招多。   本想一直拒绝下去的牡丹,在看见毕晏鸿这回拿出来的东西后,狠狠沉默了。   而这次沉默归沉默,牡丹双眼却是一亮。   牡丹目光集中在毕晏鸿取出的东西上,也就没注意到,符悬书握著书册的手指收紧,书页都被抓得微皱。   毕晏鸿面上笑容就没消退过。   他将盛了食物与饮品的杯盘一一摆上桌,对牡丹道:“这些是百姓们所赠的地方特色料理,我用法器好好保存着,不会坏,牡丹姑娘可尝尝。”   油炸的香气传来,毕晏鸿取出食物时,竟都冒着热气,让炸过的肉香味更加引人垂涎。   “咕嘟。”   牡丹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沫。   好香啊……   毕晏鸿还火上浇油,给牡丹介绍这道菜肴。   “这是用灵泉浇灌的谷物养出来的鸡只,取其翅与腿裹粉油炸,名曰《告别晨曦》。”   牡丹喷了,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取这名字的人有何居心呐?把鸡吃了,晨间不会听到鸡鸣,就能跟早晨说再见了是吗?”   这梗也太地狱了吧?   话落,远处传来一声:“噗哧。”   端木境没憋住,笑出声来。   光听那名还好,可牡丹这么一解释,配上她那哭笑不得,偏偏又馋得很的神态,实在是再逗趣不过。   可笑完,端木境就险些石化。   抬眸,端木境见自家师尊凉凉地扫过来一眼,他急忙掩住自己嘴,躲到盛樱染背后。   盛樱染看得直着急,偷偷对符悬书传音给建议:“师尊,您也别愣着,拿点什么出来引牡丹姑娘注意啊!”   再这么下去,他们第二回 合又要落败了!   盛樱染冒着挨罚的风险,也要提点符悬书几句。   符悬书并未动怒,只他眉眼流露出困惑,不是很了解盛樱染要他这么做的用意。   他看着对面的牡丹。   跟毕晏鸿在一起时,她总是在笑。   这话要被牡丹听见,她肯定急得直反驳:“我那叫哭笑不得!”   可符悬书本就不擅辨认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更不了解自身烦闷因何而起。   明明如师叔所言,远离了才是好的,她也笑得很愉快,没有病痛,无需担心自己安危。   一切的一切都按轨道在走。   可是……   符悬书传音回去,他说:“我没有能给的东西。”   他不是毕晏鸿,身上随时都带着那些,每回宗门派人出行,毕晏鸿身边围着的人总是特别多。   这回,连牡丹也坐在他身旁,两人有说有笑。   牡丹的吃相很香。   徒手抓着炸过的鸡腿直接开啃,本因是会吃得脏乱的吃法,牡丹却能吃得毫不狼狈。   她总是这样。   那些负面的词汇,一旦做出来的人是牡丹,总能被她无意间转为好事,衍生出更好的结果。   这一点,在掬城那会儿,便令符悬书记忆犹新。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牡丹那样,还能替救出的所有人讨回一份“公平”。   牡丹给予的东西太多。   也从她那儿得过精致小巧的牡丹花。   每回看着看着,时间就过去了,是能让人忘记时间流逝之物。   牡丹张嘴,正要继续啃香喷喷的鸡腿,嘴张到一半,就看见符悬书盯着她。   她迟疑地问:“我脸上沾到东西了吗?”   符悬书摇头。   牡丹眨了眨眼,不解。   那他为何盯着她看?   总不会是想吃吧?   牡丹知道这事不可能,所以,她毫无芥蒂地将自己咬了一口的炸鸡递向前,问他:“仙长也想尝尝吗?”   符悬书不需进食,又怎会馋这个?   可谁料,符悬书还真认真考虑牡丹提出的这项提议。   他垂眸看着被牡丹咬了一口,透出白嫩肉色,还盈着薄薄一层肉汁的炸鸡。   符悬书想到牡丹方才吃了,面上洋溢出的幸福表情,那笑意,直至现在也未消去。   他顿了下,随后,将身子探向前。   符悬书在弟子们的惊呼声,师兄挑眉打趣的笑意,以及当事牡丹惊愕瞪大的眼中,启唇,就着牡丹吃过的地方,再咬下一口。   全场一静。   静得只有符悬书细微的咀嚼声。   符悬书甚至还给了评语:“外脆内嫩,确实不错。”   牡丹整个人都傻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啃这只鸡腿。   盛樱染直接在师兄脑内传音,放肆尖叫,叫得端木境眼神都直了:“啊啊啊啊!第二回 合,师尊,胜!而且是逆转胜!”   被师妹疯狂摇晃衣袖的的端木境委婉提醒:“师妹,我头晕。”   这当中,最震惊的人,要属牡丹自己。   牡丹结结巴巴地问:“仙长,你、你怎么真吃了?”   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符悬书对牡丹问出的这问题相当纳闷,他的头微微偏了几度:“不是姑娘让我吃的?”   牡丹捏着鸡腿骨的手用力,指甲都被她捏得泛出些许白色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   牡丹纠结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上的炸鸡腿才好,她声音颤颤,把话说出口时,脸都红了:“可这是我尝过的,这样的话不就间接……”   接那啥吻了吗?   牡丹被符悬书这通操作惊得都没心思再继续吃,然而,符悬书总是能让她更惊讶……或者说,惊吓。   符悬书歪头的幅度更大了,他很是理所当然地道:“但,直接也不是没做过?”   弟子们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更大了。   牡丹怕符悬书说出更多什么不该说的,直接把手中鸡腿往他嘴上一塞:“仙长你慢用!我出去透透气!”   再继续待在这里,牡丹脑袋都能冒烟了!   然后,舱内几人原先震惊地看着牡丹,牡丹仓皇逃离后,他们不约而同,缓缓将目光集中在符悬书身上。   盛樱染拽着她大师兄袖子:“师兄,我们嗑到真的了……”   衣袍被师妹拉得都歪了一边的端木境傻愣愣问:“我们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就连毕晏鸿也相当意外。   毕晏鸿看符悬书慢条斯理将鸡肉吃得干净,笑着给他倒了杯茶水。   他说:“原来师弟与牡丹姑娘,交情竟那般好。”   进展出乎他意料。   最镇静的当事人道过谢,接过茶水润喉,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适才所说,究竟给人造成多大震撼。   在这么个小插曲中,他们抵达了落日谷。   再见牡丹时,她面上神色已恢复寻常,就是嫩白的脸蛋还有些没褪去的红。   天知道她在甲板上对自己的脸疯狂扇了多久的风?   只表面看似冷静下来,牡丹还是刻意避开符悬书的眼。   也没什么旁的原因,就是还尴尬着呢。   他们将飞舟停在半山腰后,步行而下。   往下看去,一条蜿蜒的小溪流过整个纵谷,两侧是已经染红的树叶,树影倒映在澄澈的水面上,有若一面明镜,也将空中的云彩收拢其中。   盛樱染第一次来落日谷,赞叹了下:“这要是日落时分,肯定绝美!”   端木境则是环视了下周遭,眉头一皱:“这儿布了护宗大阵,没有落日谷的人来带,我们进不去。”   而且……   牡丹就算身上妖力仅有一点点,也看出这儿的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除了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外,别说人声了,连鸟禽走兽什么的,就连虫子,那也半只都没见着。   毕晏鸿御剑在四周转了一圈后回来,他落地,理了理衣袍后,也摇头说出自己查探到的一切:“不行,别说落日谷的弟子了,连个普通人影都没瞧见。”   几人面色凝重,都觉这落日谷,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牡丹非千凌门弟子,但找上落日谷的原因与她息息相关,加上落日谷在这节骨眼又出了事,兴许是又有谁得了她的妖力,用来作乱,她才跟着来这一趟。   实际到了现场,牡丹更觉得,这可能性大了不少。   正想着落日谷的事,忽然几声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声音传来。   “哟?牡丹花妖?这可真是稀客。”   “找落日谷的人?我知道他们在哪儿啊!”   牡丹一看,是溪边的枫树在对她说话,她蓦地一喜。   对啊,没有人,她还可以与花草树木对话的嘛!   “快跟我说说,他们在哪儿?”   牡丹忽然对着空气说话,不熟悉牡丹的毕晏鸿和师兄妹三人都露出困惑的眼神。   毕晏鸿直接问她:“牡丹姑娘,这是在与谁说话?”   符悬书却从牡丹说出的那句话,推敲出关键:“找到落日谷弟子们了?”   听到符悬书问话,牡丹先是一顿。   飞舟上她与符悬书发生了什么,即将又在她脑内重演一遍。   但事有轻重缓急,牡丹生生压下将起的记忆,试图平稳又镇静地一起回答两个问题。   “对,枫树们说,它们知道人在哪里。”   盛樱染吃惊:“牡丹姑娘还能同枫树交谈的?”   牡丹得了消息后,给他们指了方向,边走边对盛樱染说:“因为我是牡丹花妖嘛,能跟绿植对谈的。”   所以就算渺无人烟之地,只要有一花一草在,牡丹也能问出一二关键来。   听闻此言,盛樱染与端木境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兴奋。   盛樱染传音给端木境,语调高得在在显示出她现在心情有多亢奋。   “难怪师尊那样看重牡丹姑娘!天造地设呀!”   端木境虽然也很高兴,但他苦着一张脸,传音对盛樱染说:“师妹,小点儿声,我头疼。”   不过枫树指的路,却并不算平稳。   牡丹出言提醒:“枫树说,近日山上落石颇多,前进时要多注意四周。”   说完牡丹自己先笑了。   在场除她以外,都是修炼有成的修仙者。   哪怕是符悬书的两个小弟子,这会儿跟妖力失了大半的自己比起来,也是更为可靠,完全不需要牡丹反过来为他们操心。   因此,当走着走着,山上滚落下的碎石,每个人都能自行应付。   但,除符悬书以外,每个人都不清楚牡丹实力如何,一见两个成人头颅大的滚石朝牡丹的方向落下,所有人都替她紧张。   “牡丹姑娘,危险!”   这是端木境他们师兄妹异口同声喊的。   他们取出自己的萧与笛,乐音一吹,萧声抵了小碎石,笛声则在巨石将要滚落前,以笛音展开屏障挡住。   符悬书琴都未取出,抬一抬手指,不论大小的石头,皆已成碎粉。   但,这次的落石却是一阵一阵,紧接而来。   他们才消了一批,转瞬又从两旁同时密集落来。   牡丹觉得,这些个碎石头,凭她淡薄的妖力,她自己也能应对。   才要从袖中放出自己花茎,击碎石头,毕晏鸿却忽然喊了一声:“当心!”   牡丹眼前一黑,就见他护在自己面前,以肉身去挡,甚至额角都被砾石砸伤。   “毕仙长!”   比起无预警落下的石头,毕晏鸿此举更让牡丹心惊。   “你怎么不用术法就好啊?”   毕晏鸿笑笑:“一时情急,没来得及顾上。”   说话间,他被石头磕破的头还流下一道鲜红的血,搭上他那云淡风轻的笑,看着简直惊悚。   符悬书将余下的落石震碎,最后直接在他们前进的这条道上展开结界。   长型的水波蔓延,如同飘在空中的溪水。   再有石头砸下,落在水波上的那一瞬,涟漪都未激起一个,石子就被水波吞噬,消失无踪。   做完这些,符悬书瞧见毕晏鸿那处状况。   毕晏鸿额角带伤,牡丹面色担忧,不停关心他情况。   “毕仙长,你还好嘛?这是几,还认得出来吗?”   牡丹伸手竖了食指与中指在毕晏鸿眼前晃晃,虽然她觉得修士应当不会这么不堪一击,但砸到的可是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呢?   毕晏鸿正要回答,抬头就见符悬书往他们这儿看。   他顿了下,转而对牡丹露出很是委屈的神情。   “姑娘,帮我瞧瞧头上的伤,可以的话,吹一吹就再好不过了,不瞒你说,我其实还挺怕疼的。”   牡丹对这要求很是迷惑。   吹一吹?   是指哄小孩的:“吹一吹,痛痛就飞走了哦!”   那种吹法吗?   牡丹瞳孔地震,看着毕晏鸿的目光有些怜爱与一言难尽。   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呀毕仙长。   可牡丹在想,都已经是修仙界了,比起吹一吹什么的,直接动用妖力把伤治好,不是更快吗?   牡丹抬手,正要运起妖力,那景象,看着就像她准备要撩开毕晏鸿浏海。   冷。   刺骨的冷。   牡丹瑟缩了下,抬头望向空中。   不会是要下雪吧?   仰头的瞬间,一道熟悉且冰冷的灵力,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那道冰蓝色的灵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像一支离弦的箭矢般,直直射向毕晏鸿伤处。   转眼,开裂的伤已愈合。   牡丹怔愣,落叶被踩碎的声响接近,牡丹扭头看去。   符悬书手上还有未收回的灵力,那些冰蓝色的灵气聚在他手中,配上他这沉闷的步伐,一步步缓缓走来,冷声回道:“把伤治好,就不会疼了。”   他这般模样,令牡丹有一瞬间觉得,比起来治伤的,符悬书更像是要把人给送上西天的那个才是。 第27章 (一更)   这是开窍了?   有符悬书出场, 牡丹自己就不献丑了。   毕晏鸿也同牡丹一样,愣了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哪怕收敛灵气,周身气温仍是冰冷的符悬书, 笑得极其无害:“不愧是师弟, 治好这么点小伤也不在话下。”   符悬书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只牡丹看出,他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   他淡淡陈述事实:“那点小伤,师兄亦可自行处置。”   换句话说,根本不必牡丹出手。   牡丹就差在旁边听得直点头了。   没错!   她也是这么想的!   毕晏鸿是谁?   牡丹虽不清楚他能耐如何,但他可是符悬书师兄, 资质再差,难道还会比失了妖力的自己差吗?   然, 对于符悬书指出的问题,毕晏鸿也有自己的一套解答。   他伸手抚上连道疤都没留下的额,这回的笑透着几分难为情:“是没错, 不过……师兄还是希望, 能得牡丹姑娘关切。”   牡丹:“?”   所以, 这就是他肉身护她, 又要她将痛痛吹走的原因?   毕晏鸿一句话,成功堵得符悬书和牡丹无话可说。   只不过,他们一个看着更加阴沉,另一个则满脸茫然。   处理好伤势,几人继续赶路。   路上有符悬书张开的结界,牡丹他们前行时, 不用再担心被突然落下的碎石袭击, 走得顺当许多。   毕晏鸿好歹也是为救自己才受的伤, 牡丹难免多关心他几句。   “毕仙长, 头还疼吗?”   毕晏鸿微笑:“不疼的。”   在他们说话期间,端木境和盛樱染也不忘注意符悬书情况。   不用肉眼去看,已能切身感受到逼人的压迫感。   符悬书周身弥漫着低气压,低得都快令他们无法喘.息。   盛樱染眉头一皱:“这样下去不行。”   直接放任的话,别说有没有意思了,牡丹姑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毕师伯身上,那可怎么能成?   端木境问:“那我们?”   师兄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靠近毕晏鸿,等牡丹和符悬书走到前头,他们立即拦住毕晏鸿继续向前的脚步。   盛樱染拦人,端木境则扔了个隔绝声音的术法,配合默契。   “师伯,冒昧打扰您一下。”   盛樱染行个礼,礼数和语气挑不出毛病,就是这半道拦人的举止,换做他人怕是得念叨几句。   毕晏鸿脾气好,不觉冒犯,还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两小辈瞧。   他笑问:“二位师侄可是有何事寻师伯?”   两人点头,端木境道:不瞒师伯,我们确实是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师伯。”   毕晏鸿好整以暇,伸手示意:“你们说。”   盛樱染往前站了一步,由她开口。   “我们是想问,师伯为何总去招惹牡丹姑娘?是为了引师尊生气吗?”   毕晏鸿是长辈,直视他大不敬,但,为了不错过他面上的任何表情,盛樱染还是硬着头皮抬头看他。   端木境毕竟是大师兄,自己师妹无状,他得规劝几句。   他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微微皱眉:“师妹,不可无礼。”   毕晏鸿笑笑:“无妨。”   他看着前方慢慢走远那一白一粉的背影,眸中笑意加深,回道:“我那师弟,虽于修炼上资质惊艳绝伦,可对于旁的事物,却是极不上心,你俩作为师弟的亲传弟子,应更能了解我所说含意。”   师兄妹想到他们师尊那性子,沉默着继续听下去。   “眼下师弟身边,难得出现一位可与他交心之人,然,师弟那榆木脑袋,要发现牡丹姑娘于他而言与旁人不同,怕是不知得等何年何月才能顿悟。”   盛樱染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端木境理顺了前因后果后,推测出毕晏鸿的用意。   “所以……师伯是为了撮合他们,才会一直从中干预啊!”   端木境说完,盛樱染也恍然大悟。   她原先看毕晏鸿的眼神带着指责,觉得怎么就能横刀夺爱了呢?   结果没想到,完完全全是她误会了师伯!   师伯不是来拆散他们的,他是来加入他们的!   这是友军啊!   盛樱染大喜,认为师伯不愧是师伯,分析得如此有理。   她当下拉着端木境就对毕晏鸿道:“师伯,我们也来帮忙!”   端木境被拉得一个踉跄,身子都还没来得及稳住,也跟着点头附议。   毕晏鸿惊喜:“啊,那可就太好了!”   牡丹负责指引方向,走在了最前头。   走着走着,牡丹耳根子清净许多,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等她想通了为什么,这才惊觉,毕晏鸿没围在自己身边东一句“牡丹姑娘”,西一句“牡丹姑娘”,那不安静才怪。   牡丹正疑惑毕晏鸿人呢?回头往后一看,与走在自己身后的符悬书对上了眼。   符悬书落后牡丹几步,牡丹的细微举动都会被他看在眼里。   自然,牡丹刚刚往后,一副像是想寻找谁的样子,也被符悬书看了个正着。   符悬书问她:“姑娘这是想寻谁?”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问话,牡丹听了却莫名心虚。   “我就是想着大家去哪儿了,怎这般安静?”   她回答得模棱两可,但符悬书的表情却和缓许多。   呼。   牡丹知道,自己回答正确,没踩雷。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牡丹偷偷瞥了符悬书一眼。   符悬书一身白衣,走在被枫叶染红的小径上,格外突出。   他眉眼是一如既往的淡,可牡丹总感觉得,符悬书没有以前那种纤尘不染,超凡脱俗的距离感。   最近,也不知是不是牡丹的错觉,隐隐感到符悬书的情绪跟以前相比,起伏大了许多。   以前的他就好比大海,不管扔了多巨大的石头下去,海水也是像要掩饰什么似的,疯狂将侵入物吞没。   等听到声响回头一看,海面平静无波,几乎无人知晓,曾有一颗巨石坠入海中。   而现在的符悬书该说是放弃掩饰了,或者压根没注意到──那被石子激起的巨浪与涟漪。   海面上狂风暴雨肆虐,符悬书也任其发展,不再搭理。   虽然没有以往的幽静平和,可牡丹却觉得,这样会郁闷、会不悦的符悬书,更加鲜活。   而不是那个被人唤做敛云尊上,冷着端着,高高在上,却始终触不可及的仙人。   突然间,两个身影往自己身边围了过来,牡丹愣了下,看清来人后,对他们友好笑笑。   ——是符悬书的两个亲传弟子。   牡丹隔着水镜见过他俩几次,不过实际面对面碰上,还是这几日的事。   只,他们虽打过照面,话却是没说过三句。   而且也不知怎么的,牡丹发觉,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既好奇又兴奋。   好奇的话,牡丹完全能理解。   可是兴奋……这牡丹就摸不着头绪了。   两个千凌门弟子一左一右,如保镖似的守着牡丹。   盛樱染给她递了一杯透明的饮品,很是腼腆地道:“牡丹姑娘,这个,我想着你应当会喜欢,是我先前出任务时,当地的特产。”   牡丹接过一瞧,发现这还不是普通的水,液体里是带着气泡的!   “这是!”   牡丹激动。   是汽水呀!真正的肥宅快乐水!   盛樱染没听出她的激动,只以为牡丹是在发问,热心同她说明:“这是当地一处特殊泉眼涌出的水,自带细小气泡,饮之刺喉却不疼,很有趣的,姑娘尝尝!”   牡丹喝了一口,气泡在口中一一炸开,连这部分都与汽水那样相似。   她好奇问:“这叫什么?”   问是这么问,其实牡丹心中已经把它擅自取名为《肥宅快乐水》。   这和掬山的山泉水不同,山泉水只负责甜,这一杯却是连口感也一并还原。   她问的问题端木境知道,抢着回答:“此物名唤《鱼嘴吐沫》,顾名思义,就像水中鱼不断吐出气泡,因而得名。”   牡丹:“……”   她现在把这玩意儿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这里的人取食物名字,怎么风格都这样清奇!   牡丹想象一下,她喝下的是鱼吐出来的泡泡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喃喃道:“给我一对没听过这名字的耳朵……”   师兄妹又被牡丹这模样逗得发笑。   他们笑归笑,眼角余光还不忘分神注意符悬书动向。   很好,师尊看着他们这儿呢!   于是端木境与盛樱染对视一眼,更卖力同牡丹搭话。   牡丹对他们这明显的示好受宠若惊,都不禁开始想──难道,她拿的是团宠剧本?   看着牡丹周围热闹一片,连自己弟子都能毫无顾忌与牡丹攀谈,而牡丹不论对谁,也都能露出那样的笑脸。   符悬书垂下眼帘,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   就在这时,毕晏鸿走向符悬书:“师弟。”   符悬书抬眸看他一眼,等他说话。   可毕晏鸿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问他:“师弟,你怎么了?”   怎么了?   这种事,问符悬书,他大抵也是答不出来的。   果然,毕晏鸿并没有等来符悬书的答案。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发展,毕晏鸿将早就打好的腹稿问出:“如果师弟不知自己为何烦闷,那就把自己不希望发生什么、想要什么、想问什么,如实对对方问出即可。”   毕晏鸿添了三把柴火,但他知道,让符悬书自己顿悟,才是最难的。   因此说完后,他也没天真地以为符悬书一次就能懂,还想着要变着法子,再推波助澜下,才能达到想要的发展。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符悬书听他所言,沉思了一阵后,轻轻颔首。   毕晏鸿挑眉。   这是开窍了?   接着,毕晏鸿就见符悬书转向他,表情认真。   来了。   毕晏鸿严肃以待,等听了符悬书问出的是何事,领悟不了的人却成了他自个儿。   符悬书问:“敢问师兄,师兄那些地方吃食,从何处购得?”   怀疑自己听错的毕晏鸿:“?”   不是,师弟你问的是什么?你再问一次?   这跟他预想的答案,方向完全不一样啊!   毕晏鸿扶额,正想着该从哪里解释起才好,忽然,符悬书敛了神色,身形一动。   “师弟?”   跑这么快,是要做什么?   可随后,毕晏鸿也没心思再关注他。   “轰隆隆──”   他们脚下传来震动,整条小径就像活了过来,上下颠簸。   活动的幅度大有誓不把上面站的人颠散,便不罢休的架势。   最初慌张后,众人很快想出应对方案,纷纷御法器到上空,只要脚不落地,便不再受活过来的道路影响。   牡丹虽飞不了,但,将绿茎甩到一旁树枝上,把自己吊起来,她还是能做到的。   花茎刚从袖中甩出,同一时间,牡丹脚下土地下陷。   “哇啊!”   牡丹脚腕一紧,不知被什么缠住,与此同时,地面裂开,牡丹整个人直直往下坠落。   “牡丹姑娘!”   地面开裂的缝隙很小,仅容一人穿过,且将牡丹拖下后,立刻就掩上,盛樱染他们再想往下冲,要救人已是来不及。   身子往下坠的时候,牡丹心想:她招谁惹谁了?   望着地面裂缝逐渐填上,外头可照进的光越来越少,完全的黑暗到来前,白色身影一闪。   牡丹怔住。   ──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十点再一更哈,以后就晚十点更新啦~   推荐基友的文,是言情文嗷!   《主角受怀了我的崽》by司笙。一句话简介:谢邀,穿书后我和主角受在一起了。 第28章 (二更)   ──原来,符悬书什么都知道啊。   牡丹被拖到地下, 正绞尽脑汁在想,自己该如何脱身。   忽然,从细缝照进的微光一晃, 被闯进来的什么挡住, 遮去更多光线。   ——有人追了来。   那人一头墨发扬起, 白色衣袍因跃下的姿态,几乎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平时藏在严实衣衫下的劲瘦身材。   牡丹双手捂眼,指缝张得大大的。   哇哦。   只见来人指尖灵气一凝,往前朝虚空处, 凌厉横划一道。   同时间,地面合拢, 地底陷入完全的黑暗。   仅来人手中凝出的灵气,在漆黑中泛着冰蓝色的锐利微光。   那阵光芒往牡丹的方向袭来,牡丹怔住。   她从没想过, 有朝一日, 那熟悉的灵力竟会攻击自己。   没想过, 也就不设防。   牡丹当下反应不及, 唯一能做的,仅有紧闭着眼,等着承受将要到来的袭击。   呜呜呜,小命要交代在这儿了吗?   但,她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牡丹右脚忽地一松,紧攥着自己的不明物脱落, 她睁眼, 低头往下瞧。   咦?   ……黑抹抹的, 啥也看不情。   唯有那道灵力自带亮度, 幽幽的冰蓝色光擦过牡丹右脚,冰凉的气息冻得牡丹缩了缩。   看样子,应当是这道灵力,将箝制了她脚腕的不明物斩断,牡丹才能重获自由。   那灵力切断不明物后也未消散,而是挪到牡丹脚下,将她托起,减缓了下落速度,直至牡丹踩上平地,那冰蓝色的光才散在空气中。   没了光,这会儿就真伸手不见五指了。   牡丹屏息。   她身旁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还有浅浅的风由上往下,仅从一侧吹来。   是追来的那人也降落在她身侧。   牡丹问出刚才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仙长,你怎么也下来了?”   她自己是不得已,被捉住了,挣脱不开,只能被对方拖至地面缝隙之下。   可符悬书是自己跳下来的。   他跳下来的时背着光,牡丹看不清他长相,可是用不着看清,牡丹也能从那身形还有周身气质认出他。   更别提还有那标志性的冰蓝色灵气,牡丹看了还认不出来,那才是真眼瞎。   听了牡丹问话,符悬书自己露出迷惑的神色。   他为何也跟着下来了?   这个问题的解答,连他都不知晓,又如何能回牡丹?   他沉默着,牡丹却已经替符悬书想好缘由。   牡丹惊喜地轻“啊”一声,对符悬书说:“肯定是仙长怕我一人应付不了,所以才急忙赶了来吧?”   他俩现在可是命运共同体,牡丹遭遇危险,等同于符悬书也将命门递到他人手上,攸关性命,符悬书不可能不对此做出应对。   牡丹被自己的猜测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就算事出有因,那也确实是来救她了。   救一人,护两人,也算是笔极划算的买卖!   符悬书回想了下,发现异动那时,在他想明白之前,身体早已先采取行动。   等他意识过来,都已跳下,根本没想太多。   这得出的答案四舍五入算来,也与牡丹猜测的差不了太多,于是符悬书并未多加解释,而是极为认同地,淡淡应了声:“嗯。”   算是承认牡丹所言。   牡丹欢喜地道:“我就知道!”   不然符悬书追着她过来,还能有什么理由嘛?   “也不知道拽住我的那玩意儿是什么。”   有符悬书在身边,哪怕是在陌生又充满危险的地方,牡丹也是有心思同符悬书攀谈的。   且,她也需要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牡丹接着分析了下那触感:“感觉是软的,还有些黏稠。”   因为隔着裙子被抓住,牡丹不太能准确形容。   但,符悬书的灵力在割断它的那瞬间,牡丹听见一种,像是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   那像长鞭的条状物被切开,里头黏液缓慢滴落,落下的声响又慢又稠,与一般水滴不同。   且,砸在地面后,那物就如活物逃窜那般,消失无踪。   牡丹握紧拳头。   明知左右张望,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她还是提心吊胆地蹙眉看了看周遭。   待在牡丹身边的符悬书往她的方向瞥了眼,靠眼睛虽是看不见她身影,可牡丹身上有淡淡的牡丹花香气,符悬书依然可以掌握到她动向。   牡丹与平日有些许不同。   以往的牡丹,并不会将这些像在征询他意见的话说出口。   她接二连三说着话,呼吸声也较以往来得急促,像是浑身都紧绷着,能往符悬书的方向靠多近有多近。   近到彼此衣袖都贴着,牡丹才甘心。   而她过去,除去必要情况外,是不会主动离他这般近的。   符悬书想了下,抬手,掌心朝上。   牡丹口干舌燥,脑子已经乱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时,眼前突然出现亮光。   符悬书掌中悬浮着一团小火焰。   那火小归小,可照明范围却是大,除了将他们脚下照得一清二楚外,前路也明亮许多。   连走在自己身侧的人,也能看清样貌。   符悬书的面庞被火光映出一道暖色。   他说:“此地可是与枫树们与姑娘说的地方,位置重合?”   牡丹愣了好半天,愣到符悬书都扭头疑惑看她,牡丹才回过神来。   “……啊,对,就是这方向没错。现在看来,枫树说的大概就是此处。”   说的是落日谷弟子们的所在。   符悬书颔首:“那应当就在附近,四处走走,总能寻到线索。”   牡丹点头跟上。   跟在符悬书身侧,牡丹神情都还是恍惚着的。   她眼神时不时瞥向符悬书手中火焰,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他:“仙长是怎么发现的?”   牡丹讨厌黑。   又暗又静的地方,总会让她想起身在医院的每个夜晚。   符悬书侧头看着她,虽然觉得牡丹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明白,仍是同她解释:“此地古怪,落日谷弟子们身处的地点比起别处,在此地的可能应是更大。”   他答非所问,牡丹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想明白是自己问得不清不楚,偏生还能与符悬书说的上句话对上,牡丹不禁失笑,惹得符悬书看她的眼神更纳闷了。   牡丹摆手,语气都轻快起来:“没事没事,就是想到有趣的事。”   黑暗给她带来的恐惧,在这短短几句交谈间,就已被抹平。   事到如今,答案是什么、符悬书知道不知道,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才走没几步,脚下又是一阵晃动。   牡丹低头探看,随时都准备要放出花茎:“不会地又要裂一次吧?”   那她的花茎能往哪儿攀啊?   牡丹没从地面看出有裂开的缝隙,正感不解,符悬书目光落在四周的墙上,眉间微蹙。   符悬书:“在动的不是地,是墙。”   墙?   牡丹抬头看去,有了火光照耀,能看出他们处在一处不算广阔的空间,周围围起的墙恰好是个正六边形。   而此刻,这六面墙竟是不断在缩小范围,照这么个缩法,很快就会把他俩挤扁!   “我的天!”   牡丹惊呼,这他们可该往哪处逃?   这时,符悬书开口。   “姑娘怕黑,这火姑娘拿着,不灭亦不烫手。”   随手接过符悬书抛来的灵火,牡丹以双手颠了几下,才勘勘接稳。   舒出一口气的同时,想到符悬书方才说的什么,牡丹怔住。   符悬书取出法器,修长的指拨弄琴弦,奏出的音节化为灵力,将一切震动与挤压而来的六面墙反向挤压。   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两边的力度谁也不输谁,可符悬书“叮──”,将琴弦一挑。   他们这方往外散去的波动,直接增强了一个层级,聚拢而来的墙不得不往后退避,给他们让出空间。   这次,他们不再是被动的那方。   牡丹看着垂眸抚琴的符悬书,一声又一声的琴音,把她思绪也打得又碎又乱。   ──原来,符悬书什么都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罗小黑不黑”宝宝的地雷嗷!   谢谢“白釉”宝宝、“疯了一样的我”宝宝、“风轻轻吹”宝宝、“狗头祭祀”宝宝的营养液,爱你们呐~   【明天开始都是晚上十点更哦~】 第29章 (二章合一)   牡丹心中像是有一万只尖叫鸡在叫。   那六面墙试图想再靠近, 可每次才挪动不到一厘米,就被符悬书又挡回去两根指头宽的距离,硬生生比它们前进之前, 退得还要远。   墙壁们震怒, 晃动的幅度都要更大, 连牡丹脚下所踩的土地,都能够感受得到明显的震动。   可墙体震归震,迟迟没有采取其他动作。   牡丹捧着火焰,没看出门道。   是因为察觉自己打不过符悬书,所以只敢这样虚张声势是吗?   才这么想, 牡丹鼻子一动。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香气。   味道很淡,但, 因为香气特别醇厚,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特别让人注意到其存在。   牡丹总觉得, 这味道似乎在哪里也闻过, 一时想不起来。   且除了这味道外, 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流动的声音。   牡丹垂头往下一看。   “这是什么!”牡丹惊呼。   脚下不知何时冒出古怪的液体, 牡丹往后退,那浓稠的液体带着些许粘性,牡丹往后移,她的裙摆和脚下因往后挪动,都还牵出粘丝。   牡丹快崩溃了:“这到底是什么?”   好恶心啊!   牡丹的反应,让原本流得还算平缓的液体更加亢奋, 激烈涌动起来。   符悬书听到牡丹声音的当下, 转头瞧她情况。   那看似无害的液体对符悬书一点兴趣也没有,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诡异的黏液越积越多,还都往牡丹周遭聚集。   牡丹抬首看着都快形成巨浪的液体,它们不断往上聚拢,形成高高的一面墙。   照这规模来看,这浪一打下来,就能把她整个人吞噬。   牡丹都呆了。   不久前,她还以为自己拿的是团宠剧本,谁知下一秒,就被现实教做人。   牡丹眼睛都直了,她喃喃自语:“……原来我拿的,其实是炮灰剧本吗?”   这可怎么躲啊?   即便她恢复了一点妖力,但,就目前牡丹自己能驱使的招式来看,完全没有抵御的可能。   牡丹想到自己收起来的蛇妖碎丹,迟疑了下。   如果用上它的话,倒还可行。   不等牡丹考虑使用它的机会,在黏稠的巨浪即将往牡丹袭来之前,有一道冰蓝色的灵气比黏液更快一步,先行罩在牡丹身上。   以牡丹为中心,半透明的结界往四周展开,一丝缝隙也没漏,就好像是颗气泡那般,将牡丹整个围起。   袭来的液体拍上气泡表面,半点都没溅到牡丹,全被结界给阻隔,气得它们更猛力拍打透明壁面。   待在里头的牡丹别说沾到恶心的黏液了,连一丝晃动都感觉不到。   她看着不远处抚琴的符悬书。   就算是六面墙吃瘪的现在,它们也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想再将空间缩小,挤压他们的打算。   符悬书琴音未止,没让它们如意,更兼顾了牡丹这边的情况。   相较之下,被符悬书完全辗压的诡异液体,只能无能狂怒。   它一下又一下,拍上这看似不起眼的气泡。   每拍一下,消耗的力量就更大,更别提造成的攻击完全没效果,成就感半点没有,挫折感倒是够够的。   最后,它拍出的浪已没先前来得有震撼力。   黏液不再扬起巨浪,而是落了回去,郁闷地咕嘟嘟冒出几个小气泡。   看到自己造成的小气泡在水面上破裂的瞬间,液体像是愣住般不动,紧接着,也不知它是想到什么,围着牡丹所在的气泡,流动得更加迅速。   牡丹观察了下它行动模式,心中有个猜测。   确保了自身的安全后,得意的人就成了牡丹。   她对着外头液体,特意将手中火焰靠近自己下颔,然后:“呵。”   不仅露出极尽嘲讽的微笑,还很贴心地把光源靠近自己,让黏液能看得更加清楚。   黏液:“……”   偏牡丹还没完。   她伸手,以最轻柔的力道,像抚过爱人身上每一寸肌肤,指尖顺着气泡圆弧的表面,轻抚而过。   符悬书拈弦的指一顿,生生错了两个音节。   如牡丹擅音律,定能听出,可惜她不懂,也就没听出弦外之音。   牡丹挑衅道:“我这气泡纹丝不动,还不会破呢,是不是很羡慕啊?”   她对外头黏液放话,说到一半还将自己的脸贴上。   牡丹本以为气泡应是与灵气同样,泛着凉意才是。   可贴上后她才惊觉,这黏膜的温度没自己想象中来得低,而且触感也不像气泡,说不出究竟是像何物。   虽还是凉,却不是冰冷彻骨的凉意,是带着少许暖意的。   就好像大冬天人的肌肤那样,即便受凉,另一个人触上后,两边的温度也能趋于一致,冷意都被驱散。   意识到这点,牡丹更放心将脸一贴。   牡丹眼下做不了反击,也不想让寻它们麻烦的人好过,占占嘴皮子上的便宜,惹得那液体气得都快沸腾,牡丹也是挺愉快的。   总不能只有他们这些被攻击的人心里难受吧?   她顾着嘲黏液,丝毫没注意到符悬书后背已僵直,现在还能奏出琴音,全凭本能。   黏液果然被激怒。   如牡丹所说,它自己吐出的小气泡比不上人家也就罢了,偏被气泡护着的牡丹安然无恙,面上更无半点惊慌恐惧之色。   两相比较下,它如何能忍?   黏稠的液体流速加快,像是一头被成功激怒的野兽,牡丹就好比缩在龟壳中的乌龟,任外头猛兽再如何攻击,有坚硬外壳的保护,牡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牡丹对它做了个鬼脸,就是皮一下,她也很开心。   “你抓不到我咧!”   黏液停下。   它大概总算想通了。   想通它没法光靠液体成功攻击牡丹,于是它换了思路。   液体退开,这回,竟从地面升起土墙,同样又是正六边形的形状,它打算用这六面墙,将牡丹与符悬书隔开!   它相信,只要分开他们,最最起码,只牡丹一人,它还是能轻松应付得了才是。   毕竟最开始,它目标就是直往牡丹而来。   猜出它内心想法,牡丹指着墙大骂了一句:“无耻!有本事就别东躲西藏的,正面一决高下啊!”   当然,不是跟她,而是跟符悬书。   只会欺负弱者,看她把全部妖力都拿回来的时候,谁强谁弱!   六面高墙持续往上升高,对于牡丹的骂声,退开的液体不知何时又聚了过来,只这回瞧着不像要攻击牡丹。   “干嘛?”   牡丹瞪着它,看它究竟要变出什么花样。   就见黏液凑到牡丹面前,隔着一层薄薄的气泡膜,将液体变化出形状。   牡丹挑眉。   它升起的一小团往上成细条,最上端散开,凝出一片片的花瓣,竟给她变出了一朵花。   而且……牡丹面色复杂。   这还不是普通的花,而是牡丹花。   变化完全后,那液体还像邀功似的,将化出的那朵牡丹花往上托了托。   牡丹点评:“……嗯,还挺厉害。”   这液体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想攻击她吗?   这时,拔高的墙“砰”的一声,传来巨响。   高墙停下继续往上升的速度,与此同时,牡丹面前的墙自中心点龟裂,裂出蜘蛛网状的裂纹。   不出片刻,墙被击穿,碎块夹杂碎片落地,扬起尘沙。   待裂出的开口足够一个成年人出入时,符悬书从对面,缓步走来。   细小的尘埃散在空气中,符悬书走来时,却形同走在云雾间。   什么叫出淤泥而不染,牡丹算是亲眼见证了一回。   牡丹惊喜:“仙长!”   她就知道这墙困不住符悬书。   可符悬书看向牡丹的眼神却一顿,接着往下,目光转移到化形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液体上,看清它变出的是朵花后,沉默。   牡丹顺着符悬书视线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看起来,简直像这诡异黏液在对牡丹示爱,还想赠她花讨她欢心似的。   意识到这点,牡丹都要喷了。   牡丹试图解释:“那个仙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说完,牡丹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怎么好似她被抓那啥在床啊?   偏生符悬书还很认真地回她一句:“你说,我在听。”   牡丹:“……”   真让她说,她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符悬书也不是太需要牡丹解释。   牡丹有结界护着,符悬书觉得在这地底也是待得够久了,落日谷的弟子们没寻到一人,还有古怪的东西阴魂不散。   他瞥一眼还不打算散去花形的液体,眸色冰冷。   散出的灵气不管不顾,如强风般扫荡,威力大得那液体连想维持形状都撑不住,只能狼狈落回水面。   周围围起的墙面受不住这股威压,墙面剥落,墙体开裂,从裂出的洞里还涌出粘稠的液体。   牡丹皱眉。   看来这玩意儿,在地下还不知造了个多少这种空间,用来存放那些泛着甜香的浓稠黏液。   牡丹看见这一幕,脑子忽然闪过一个猜测。   还不等她细理,符悬书释出的灵气连顶头也掉下碎土,直接震开地面,而牡丹也终于得见阳光。   牡丹抬头,眯了眯眼。   阳光的强度比火焰要强上许多,牡丹不好直视,垂下头来,眼睛仅睁开细缝,让自己慢慢适应亮度。   牡丹还想着,自己待在这气泡里,那待会儿该怎么回到地面才好?   如果她用了自己的花茎,那会把这气泡打破的吧?   牡丹伸手戳了下气泡,试探它的韧度。   符悬书周身灵气一滞。   牡丹忧心忡忡想着,气泡要破掉的话,那可就不妥了。   她隔着半透结界,看向自己脚下。   涌进的黏稠液体越来越多,从被打破的墙体蔓延过来,牡丹可不想跟因墙裂了,就与这些来个亲密接触!   地面裂缝大开,阳光照进来,牡丹这会儿终能看清那黏液颜色。   “嗯?”   那颜色如焦糖般,色泽均匀,却非浓烈的颜色,而是如玻璃透光晶透。   在光下看着,这黏液反倒还显漂亮,如熠熠生辉的宝石。   忽然,牡丹从那些液体中,看见参杂了别的什么。   牡丹整个人扑到气泡上,手心紧贴壁面,脸也几乎快整个贴上了,鼻尖呼出的气息都还能吹到气泡上,浮出一小片雾气。   她指着下方,对符悬书道:“仙长,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符悬书没在第一时间回话,牡丹疑惑地抬头看他,这一瞧才发现符悬书耳根子都红了,见她看过来,眼神还默默移开。   牡丹:“?”   她做什么了?   符悬书很快又转了回来,只颇有些欲言又止。   牡丹难得看符悬书竟也有这样,像在顾虑什么的时候。   但眼下可是紧急状况。   在符悬书开口之前,牡丹指着下方又强调了一次,这回说得更清楚。   “仙长,快看下面,是不是落日谷的弟子们?”   提起正事,符悬书看了牡丹贴着气泡的手一眼,最后还是只能先顾及旁的事。   符悬书御风而行,领着包覆着牡丹的结界一同往上飘。   垂眼向下看去,就见流出的液体几乎都快成一座池塘,源源不绝自墙壁的破洞中涌出。   其中,有几个载浮载沉的身影,穿的俱是落日谷弟子们穿着的橙红衣袍。   他们一个个闭着眼,也不挣扎,像没了意识。   牡丹眼睁睁瞧见有一人都快沉下,黏液将要没过他口鼻,忙对符悬书说:“仙长,这解界先替我解了,救人要紧!”   就算是修仙者,身体素质较常人强上不少,但昏迷的情况下溺水,这也会出大事的吧?   符悬书右手一抬,几个落日谷弟子浮出水面,同时也将牡丹的气泡结界解开,仅留她脚底一处可供支撑。   解开的瞬间,符悬书自己也略松口气。   事不宜迟,气泡散开的一瞬,牡丹自袖中放出自己花茎,绿色的茎条探进焦糖般的黏液里救人,又快又准,半点也不拖沓。   看着绿茎上沾了黏液,牡丹还嫌弃地将其甩落:“黏呼呼的……”   符悬书这时才知道,牡丹其实不想与那些液体接触。   绿茎的感受与牡丹自身相连,牡丹只感觉自己肌上被什么给闷住,完全透不过气,憋得难受。   就在她皱眉嫌弃时,牡丹感到一股小小的灵力涌动。   那灵力落在她沾了黏液的每一根绿茎上,瞬间,她的茎条恢复原样,恼人的液体更是半滴不剩,极为干爽。   符悬书给她扔了几个清洁术过来。   牡丹大喜:“多谢仙长,舒服多啦!”   符悬书却看不明白,问她:“姑娘自己也会清洁术,为何不用?”   牡丹茎条干净后,又继续救人。   她还能抽空回符悬书,就是笑容有些难为情。   “我妖力有限,万一将妖力用在清洁术上,遇上紧急状况反而没妖力可用,可不是要闹笑话吗?   还会给人添麻烦吧?   牡丹虽这么说,但她救人的速度半点也没停,一个又一个将他们送上地面,收回绿茎的同时又去捞人。   符悬书眸中探究。   所以,对牡丹而言,现在就算紧急状况?   哪怕遇险的人,并不是她自己?   符悬书一心多用的能力令牡丹叹为观止。   他不单能兼顾救人,还能与她说话,甚至抛下的清洁术一个也未少,就连现在也御风飘着,令牡丹不禁好奇,符悬书究竟可以同步进行几件事?   只不过牡丹看不了更多了。   “师弟,牡丹姑娘!”   “师尊,牡丹姑娘,你们在下面吗?”   毕晏鸿和符悬书那两个小弟子的声音自上头传来。   也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该寻来了。   符悬书对牡丹说:“姑娘先上去,同他们查探落日谷弟子们情况,我去找还有没有人落下。”   牡丹点头,符悬书先一步将牡丹送上去,终于能踩上实际的地面,呼吸新鲜的空气,牡丹心中踏实许多。   一回到地面,毕晏鸿他们几人立即聚了过来。   毕晏鸿绕过地上横躺的几人,问:“这难道都是落日谷的弟子们?”   牡丹点头,盛樱染和端木境也一左一右围了来。   “牡丹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牡丹姑娘,怎么就你一人?师尊呢?”   一连三个问题,牡丹一个个答了。   “他们是我们从地底所救,应当是落日谷的弟子们,快看看他们还活着不?”   几人手忙脚乱去探昏迷的人鼻息,牡丹不懂医,知道人还喘着气儿,心就先放下一半,回复他们另外的疑问。   “我没事,仙长还在底下找有没有漏掉的人,况且地底也有些古怪。”   牡丹将他们遇上的诡谲六面墙和奇妙黏液一并说了,端木境蹙眉:“竟还有这样的事……”   盛樱染看着躺在落叶上的落日谷弟子们,迷茫问:“人是找到了,可没一个醒着的,这可怎么问?”   他们要问拍卖会相关,更要知道整个落日谷到底遭遇了什么,然,人人都昏迷不醒,饶是他们有满肚子疑问,也无从问去。   毕晏鸿到底是长辈,直接对两小辈道:“先把他们另外挪到一处照看吧,此处地面裂过几次,也不知是否安稳。”   确实,人又掉下去的话就白费工夫了。   牡丹也跟着搭把手。   才刚蹲下,就听毕晏鸿担心地道:“也不知师弟身子撑不撑得住?”   这话让牡丹听得胡涂。   她说:“仙长并未受伤,毕仙长何出此言?”   毕晏鸿深深看了牡丹一眼。   对牡丹而言,“仙长”二字仅指符悬书一人,所以唤旁人,就得另外加上姓氏,而非单单一声“仙长”就能代表对方。   毕晏鸿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未说破,只回答牡丹适才所问。   “师弟张开的结界,固然能为我们挡下所有攻势,但,师弟与结界感觉互通,落下的攻击、那些砸在结界上的巨石,师弟自身也都会感觉到痛楚。”   牡丹一惊。   她想到他们自进了落日谷后,那些不断掉下的山石,还有掉进地底那会儿朝她袭来的巨浪。   冲击全被符悬书一人化解,所以她的平安无事,甚至是他们一行人的平安无事,都是符悬书以一己之力承受换来的吗?   牡丹听毕晏鸿这么一说,自己也担心起来。   符悬书没事吧?   就在这瞬间,牡丹想起几个片段,整个人僵住。   毕晏鸿看着整张脸红透的牡丹,愕然,轻唤她一声:“牡丹姑娘?”   牡丹傻愣愣地问毕晏鸿:“毕仙长方才说……仙长的结界与他自身感觉相通,那是不是说,我们在结界里摸他一下,那……”   毕晏鸿老实,点点头,往后接牡丹没说完的话:“那悬书自然也会感觉到,有人碰触于他。”   牡丹心中像是有一万只尖叫鸡在叫。   那她在地底,对气泡又摸又贴,岂不是!   牡丹哭丧着脸:“毕仙长,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啊?”   她这般表现,毕晏鸿猜不出情况,那才奇怪。   毕晏鸿玩味地问:“牡丹姑娘,你对师弟的结界做什么了?”   牡丹:“……”   呜呜呜,我最讨厌像你这样直觉敏锐的小鬼了!   作者有话说:   快月底了,求个营养液浇灌嗷!爱你们~   谢谢“喵喵教”宝宝、“千与千寻”宝宝灌溉的营养液,MUA~ 第30章 (二章合一)   在旁边吃了一整碗狗粮的毕晏鸿:“……”   牡丹想到自己在地底都对符悬书的结界做了什么, 顿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活像受了天大的打击,身子摇摇摆摆,毕晏鸿见状还不嫌事儿大, 仿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似的, 继续对牡丹说:“不管发生什么, 牡丹姑娘跟师弟交情那样好,发生那点小意外,想必师弟也不会有意见的。”   看似安慰,可毕晏鸿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 牡丹就想起飞舟上的事。   毕晏鸿为何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觉得她与符悬书交情好?   追根究底, 还不是当时闹的那一出?   再加上符悬书无心说出口,偏还是最引人遐想的发言,牡丹就算事后竭尽全力忽视, 毕晏鸿他们三人看自己和符悬书的目光, 那也从此带着暧昧与打趣。   牡丹干笑:“毕仙长你说笑了, 论跟仙长的交情, 我哪能比得上您呢?”   她和符悬书才认识多久啊?哪能比得过他们同门师兄弟的情谊?   毕晏鸿笑得很是客气:“哪里哪里,还是比不过牡丹姑娘,都能与师弟分食同一份《告别晨曦》了,我与师弟可还没有好到能分享食物的地步。”   牡丹眼角抽了抽。   她竟无言以对!   毕竟,她自己和符悬书不光是只有分食食物而已,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   牡丹仰头看着毕晏鸿笑得很是无害的笑脸, 觉得自己在这人面前再辩解下去, 那根本就是在挖坑坑自己, 玩不过他的!   她试图转回正题:“其实……我真的没有对结界做什么。”   毕晏鸿微笑点头, 笑得特别包容:“嗯嗯,我知道,我都了解。”   牡丹:“……”   不,你不知道,也不了解。   结界不过是个结界,再怎么样,牡丹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凑上嘴去亲吧?   可毕晏鸿给牡丹的感觉,却是自己真有这么丧心病狂。   牡丹扶额。   这天没法聊了。   牡丹越想越绝望,觉得人的悲喜真的并不相通,何况一人一妖。   而且说起这事,牡丹还想到一些别的。   当时她并不知道结界与符悬书的感觉相连,还那样挑衅敌方,让符悬书平白承受更多。   一想到当时打上来的那些巨浪,拍击的力道都是符悬书在替她挡下,牡丹的心就像被谁紧紧掐住,特别歉疚,对符悬书更过意不去。   熟悉的灵力涌动逼近。   牡丹扭头看去,符悬书从地面缝隙一跃而出,牡丹提裙奔了过去。   “仙长!”   牡丹这样热烈地迎过来,让符悬书微怔。   “受欺负了?”   符悬书环看周遭。   忙着照料落日谷弟子的端木境和盛樱染忙归忙,耳朵可是一直支着,分神在关注牡丹那儿的情况。   一听他们师尊问出此话,两师兄妹连忙摆手:“徒儿没有,徒儿岂敢。”   毕晏鸿也高举双手,回答得没有两个小辈那么爽利,而是有些迟疑:“我那,应该不算欺负。”   符悬书眯眼。   毕晏鸿这回答,回得还真古怪。   牡丹连忙跳出来打断,就怕毕晏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或是又把话题扯远。   “仙长,你身子没有大碍吧?”   问是这么问了,牡丹也仔细看符悬书有没有何处受伤。   对牡丹提出的这项疑问,符悬书反而不解。   “这个问题,姑娘应当最清楚才是。”   牡丹愣住,随后一拍脑袋,力道大得把自己白嫩的额头都给拍红了,连符悬书也被她此举吓了一跳,微睁大眼。   “对哦,仙长要是疼了,我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呀!”   他们有同生共死契在,符悬书只要受伤,牡丹自己也会在同个部位感受到痛楚。   牡丹心头的大石完全放下:“毕仙长逗我呢,还说结界承受的伤害,仙长自己也感觉得到。”   她终于笑了出来,很不好意思地对符悬书说:“我还以为,我让仙长受到更多伤害,正觉得过意不去,要来跟仙长道歉来着。”   符悬书这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说:“师兄没有逗你,以前的结界,确实是那样。”   顿了下,符悬书慢慢开口:“我修为进境之后,外头的感觉已阻隔,伤害不会传递到自身。”   牡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难怪。   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担心符悬书,所以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可是牡丹又觉奇怪。   符悬书结界的事,牡丹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怎么身为师兄的毕晏鸿……他也不知道?   毕晏鸿走过来,显然也是头一回听闻此事,对符悬书露出很是佩服的表情。   “不愧是师弟,这进步的速度,真叫师兄望尘莫及。”   符悬书垂眼,只淡淡地“嗯”了声。   牡丹看着他俩的互动,总是这样的一冷一热。   虽是完全相反,却半点也不会让人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牡丹感叹一句:“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她这话一出,符悬书面上无多大的表情变化,反而是毕晏鸿对这个说法感到惊愕,好一瞬回不过神来。   “我跟师弟吗?”   牡丹点头:“对呀,不然还能跟谁?”   在一冷一热的协调中,偶尔,牡丹会觉得有部分的违和。   她想到之前符悬书与掌门的对话。   那会儿的自己昏昏沉沉的,听得不算真切,但,还是听见几个关键。   不知为何,千凌门的掌门似乎对符悬书和“人”牵扯太深之事,有所顾虑。   符悬书对亲传弟子和自己师兄,甚至对着千凌门的掌门,态度都表现得极其淡漠。   反而对身为妖的自己,甚至是在掬城仅有一面之缘的凡人,符悬书的话都要再多一些。   思及此,牡丹抿了下唇。   因为她是妖,不算完全的“人”,所以符悬书才会不对她设防,因而都被掌门出言警告吗?   嗯……   因为是妖怪的身份,而不是别的什么啊……   牡丹眼睫颤颤,不自觉攥起自己裙摆。   她被毕晏鸿的轻笑声拉回现实。   毕晏鸿眼神别有意味地看着牡丹:“任何人这么说,我都会以为只是表面客气话,但,被牡丹姑娘这么说,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牡丹一个激灵,只差没跳起来按住毕晏鸿的嘴。   当她没听明白毕晏鸿话里背后的意思吗?   这是又暗搓搓再说她与符悬书才是“交情”好呢。   符悬书不在的时候,毕晏鸿怎么说,牡丹都还算能应对。   但,当着符悬书面前说他们关系好什么的……自己跟毕晏鸿他们师兄弟这份情谊相比,自己难道不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而且符悬书要是出言否了,那才更尴尬!   牡丹是绝对不会让毕晏鸿有任何提起此事的机会的!   他们俩你来我往拌着嘴,符悬书抬眼在看牡丹。   因为又羞又气,牡丹的表情灵活生动,活泼得很,与平时在他面前拘谨的样子,截然不同。   本只是牡丹与毕晏鸿一来一往的“场面话”,谅他俩谁都没想到,符悬书这回竟也加入战局。   “你们俩,看着很要好的样子。”   符悬书此话一出,牡丹话音一静,毕晏鸿笑容一僵。   “咳咳咳咳……哎哟我天……”   盛樱染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咳得都快升天。   她继续传音对着自己师兄吼:“为什么!师尊为什么要把他自己跟牡丹姑娘拆了?我、不、同、意!”   端木境脑子都要炸了,捏着眉心直接对他师妹说:“师妹,小点儿声,你说的,我也不同意啊!”   所以就别总往他脑袋里喊了,成吗?   牡丹与毕晏鸿着急否认,得出来的结果便是:“绝无此事!”   ──两人异口同声。   牡丹嘴角抽抽,指着毕晏鸿:“我与他不熟!”   声音又重合在一起,牡丹望着毕晏鸿又与她说出同样的话,不禁抱怨:“毕仙长/牡丹姑娘,为何学我说话?”   一连三次说出同样的话,这回他们二人又同时闭上嘴,已放弃挣扎。   将他们的默契尽收眼底的符悬书,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并没多说什么。   可牡丹却从他那眼神里看出一丝怨气来,好似在说──都这样了,还叫绝无此事吗?   牡丹哑口无言,越说话简直就把自己描得越黑。   毕晏鸿也露出无奈的笑容,眼角余光却落在符悬书袖口,也不知在看什么。   牡丹越想解释,越觉得自己站不住脚。   她决定说点毕晏鸿参与不到的话题来,来证明自己其实与毕仙长,真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那聊点什么好呢?   牡丹眼睛一亮。   聊毕晏鸿过来之前,她与符悬书所说的话题不就成了吗?   符悬书说,他张出的结界,外头的感觉已阻隔,所以受到的伤害不会影响他自身。   嗯,就从这个往下聊!   点头点到一半,牡丹突然发现不对。   等等……   符悬书说的,是“外头”……   牡丹差点被自己呛住,惊恐地看向符悬书。   “仙、仙长!”   被自己想出的事情惊悚到,牡丹喊人喊得急,差点就咬上自己舌头。   符悬书神情冰冷,眉眼甚至染着阴郁,若是平时状态下的牡丹,定能马上察觉他的不对。   但牡丹现在就算发现了,大抵也顾不上符悬书心情又起变化的原因。   他话音淡淡的:“何事?”   态度很是疏离。   牡丹很艰难地提起前言:“仙长说,如今的结界,外头所受攻击已完全无感,是吗?”   符悬书颔首:“嗯。”   接下来的问题,牡丹得深呼吸好几次,才有勇气问出口。   她艰难发问:“仙长,我就是问问啊……外头没感觉的话,那,里面呢?”   里面她又摸又戳的,肯定、必是、绝对,也跟外头一样,感觉都被阻隔了,对吗?   符悬书:“……”   牡丹见符悬书明显愣了下,一口气都提了起来,屏气,等符悬书再次的颔首。   但,她迟迟没等到符悬书点头。   牡丹憋气憋得眼睛水汪汪的。   仙长,求求你了,快说个“对”字!不要再“……”了!   而符悬书张口,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露出很是复杂的眼神,深深看了牡丹一眼,又默默别开眼去。   耳根子悄悄染上薄红。   这次“……”的,成了牡丹自己。   呜呜呜呜呜!   牡丹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她几乎整个人都贴上气泡时,符悬书会那样反常了!   她缓缓遮住自己的脸,觉得没脸见人。   在旁边吃了一整碗狗粮的毕晏鸿:“……”   他默默后退,退到两个小辈身边,而符悬书和牡丹二人都没发现他来过,又走了的事实。   盛樱染很激动地看着他:“不愧是师伯!师尊与牡丹姑娘,感情瞧着又更进一步了呢!”   端木境脑子终得清净,他呼出一口气,也很高兴。   “师伯快说说是怎么做到的,让我们也学学!”   毕晏鸿心情复杂地看着师兄妹二人,语重心长地说:“首先,要有泰山崩于前,能面不改色的定力。”   “嗯嗯!”   盛樱染他们点点头,听得很认真,正准备拿小本子记下来,谁料毕晏鸿直接两手一摊。   他无奈笑着,叹了口气:“可惜师伯我做不到,这不逃出来了吗?”   兴致勃勃的盛樱染惊呼:“什么?”   失望全写在脸上。   毕晏鸿也不恼,笑笑指着牡丹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说:“若不然,你们亲自去待上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明白了。”   盛樱染觉得这实属小事,拉着师兄就要往那边走:“好的师伯,我们这就去试试,请师伯拭目以待!”   她拉着端木境一块儿去,两人很是兴奋,可走到一半,两人看见牡丹与符悬书明明就站在彼此面前,却看左看右看天看地,就是没正眼看对方。   这也就罢了,要看也不光明正大地看,而是用眼角余光在观察。   一旦对方抬个手拨个头发,或是换个动作,另个人都会忽地紧张起来。   那种像是快窒息般的氛围,他们才走到中途,盛樱染就选择折返。   毕晏鸿挑眉,看师兄妹俩人颓丧走回来,问:“如何?”   这连一盏茶功夫都没有,而是一眨眼吧?   盛樱染败下阵来:“师伯说的果真没错。”   端木境点头:“那不是常人能待之地。”   总觉得往师尊周遭靠近一站,分明是秋高气爽的季节,都能生生热出一头汗来。   牡丹还不知道,自己和符悬书的这诡异气氛,已经让其他同行三人退避三舍。   她双手遮着自己整张脸,声音被闷着,说出来的话听着瓮声瓮气:“仙长,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牡丹已经数不清,自己明着来、暗着来,有意识和无意识间,究竟轻薄过符悬书几次。   符悬书停顿许久,才回牡丹:“……那并非姑娘的错,姑娘不必道歉。”   牡丹罪恶感更深了。   每一次,符悬书都不同自己计较,偏偏牡丹一次次的变本加厉。   这让她都在想,若是下回又来个更猛的,她可怎么跟符悬书交代才好?   而符悬书话还未说完。   他原先的冰冷,在牡丹说出里外差异时,早就被化得连块冰都凝结不起来。   可此时他说出的话,话音却又再次泛着冷意。   符悬书毫无情绪地道:“该道歉的,另有其人。”   牡丹:“?”   谁?   符悬书手掌一翻,从地面缝隙中被拉出一人。   “哇啊啊啊啊──”   惨叫声划破天际。   那人被符悬书的灵力绑得像只蓑衣虫,被高高甩上来后,符悬书半点不留情,将“人”重摔在地。   地面又是一阵晃动。   尘土飞扬,被符悬书那样摔在地上,那人还能狼狈爬起身来,呸了几声。   “呸,吃到土了,咳咳!!”   它清完喉咙,牡丹隔着烟尘,都还能看到它踉跄爬起的身影。   一站稳,它就先指着符悬书骂:“你这杀千刀的,毁我家园、抢我家人,这次又想带走我心心念念的女神!我跟你没完!”   它劈头盖脸对符悬书一阵输出完,最后一个话声落下的当下,尘土被风吹散,露出它的真容。   这人看起来就不是落日谷的弟子,身上穿的不是橙红色的袍子,而是鲜亮的黄色,手上缠绕了黑色毛茸茸的披帛,打扮张扬又骚包。   牡丹见他这黄黑相间的配色,还有地底下六边形架构的空间,以及那些甜腻粘稠的不明液体……   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这是一只蜜蜂妖呀!   蜜蜂妖原先指着符悬书大骂,一看到他身边站着的牡丹,眼睛都亮了,脸色跟孙悟空的脸似的,说变就变。   蜜蜂妖捧着心,对牡丹高声说道:“女神!我爱你!”   女神?   哪儿呢?   牡丹往左看看,再往右看看,最后扭头往后看,与正打量自己的符悬书深沉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牡丹眨了眨眼。   究竟是为什么……   她会被他看得如此心虚啊?   旁边吃瓜群众有三人,见到突如其来的妖怪,先是警戒围了过来——当然,他们的眼神如果不是那么兴致勃勃要听八卦的样子,牡丹就更感激了。   牡丹看了周遭一圈,最后不得不承认,蜜蜂妖说的女神疑似就是她自己,她急忙使出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我压根不认识它!”   蜜蜂妖竟都还有闲情逸致地对牡丹抛来一个媚眼。   “女神不认识我不打紧,我认识女神、爱慕女神,那就足够了!”   爱慕?   牡丹都傻了。   “你……”   蜜蜂对牡丹抛了个飞吻,牡丹侧身闪过,但它一点也不介意,还朗声对她介绍自己:“女神女神,我有名字,我不叫‘你’,我叫──蜂、无、双!”   听它报出名字,牡丹本不以为意,却觉得这名字听着好像有些耳熟,似并不是头一回听见的名。   牡丹点头,“哦”了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那个蜂、无、双公子,敢问我认识你吗?我们说过几句话?”   蜂无双伸出手指比个一,然后又偷偷添了一根手指。   “刚刚是一句话,现在成两句话了!”   牡丹被他捧脸扭捏的模样,刺激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问:“你跟我话都没说几句,就说爱慕什么的,那也太夸张了吧?你喜欢我哪里啊?”   蜂无双自信满满:“我喜欢女神的全部!而像我这样优秀、俊俏的男子,想必女神定也会为我深深着迷!”   牡丹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她更迷惑了。   优秀?帅气?   她打量了下这蜜蜂妖,长得是挺招摇。   但,究竟它有没有达到自己说的程度嘛……   牡丹:“呵。”   “真是对不住,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的氛围,只顾着自己讲自己的,牡丹就是瞎了眼,都不会看上它!   他们一来一往对话,符悬书在后头看着,盯着蜂无双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死物。   毕晏鸿听到关键词,趁此机会还对符悬书传音。   他饶有兴致地问:“牡丹姑娘不喜蜜蜂妖那样的,那师弟你可知道,牡丹姑娘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的男子?”   符悬书:“……不知。”   她的很多事,他都尚且不知。   只知道,她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怕痛,且讨厌留下伤疤,觉得留下的伤痕跟虫子一样丑,所以厌恶。   但,她从来都没亲口说过,自己害怕什么、喜欢什么。   她对他的唯一的要求,就只有找个合适的栖身之地。   好像只要有个能收留她的地方,有个可以回去的归处,那么其他一切,她都能不去在意。   蜂无双对牡丹说的话,大感震惊。   它摇头往后倒退几步,对牡丹说:“你说的是假话,我不信!你一定是在害羞,没关系,我能理解,因为我是这么的优秀俊俏,让美丽如女神的你,也羞于靠近。”   牡丹快气笑了。   这只妖怪有病吧?   牡丹看到它那自信爆棚、又听不进人话的姿态就来气。   她问:“你优秀在哪?帅气在哪?”   不给蜂无双回话的时间,牡丹直接一把拉过杵在自己身后的符悬书。   符悬书盯着牡丹拽着自己的袖子,眼神满是意外。   牡丹抬起下颔,往旁让了一步,让蜂无双能看清楚看见符悬书身姿。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优秀与俊俏。”   盛樱染和端木境没顾得上用传音,直接:“哇哦──”   牡丹夸起符悬书来,腰杆子特别硬,因为她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她气儿都不带喘,一大段话说得贼溜。   “你眼前这位,可是大乘修为的修士,面容、身材样样出挑,气质更是出众,女修们瞧见了,都得红着脸避让到一旁,你就说说,你哪一点,比得过人家?”   作者有话说:   谢谢“鹿子”宝宝、“是苗不是喵儿呀”宝宝、“女人类”宝宝、“歆婵”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继续求营养液浇灌嗷~比心 第31章   盛樱染的眼,燃著名为八卦的火焰。   蜂无双被牡丹一通数落, 面上表情先是错愕,等听明白牡丹把自己拿来与那凡人修士做比较,气得脸都涨红了。   “女神, 你随手拉个谁不好拉, 偏偏拉这个!你知不知道, 这凡人把我辛苦筑的蜂巢破坏成什么样?连只蜂都没法住!这等破坏狂,究竟哪里好!”   牡丹也很直接:“那是你技不如人。”   符悬书为何要破坏蜂巢?为的不就是要救人吗?   没有这只蜜蜂妖先把他们和落日谷的弟子往里关,谁会平白无故去破坏一只妖怪的住所?   又不是闲得没事干!   被牡丹拉着的符悬书没有挣扎,更无其他动作,安分得有如一尊雕像。   只是这尊雕像视线落处, 从一开始,就聚集在被牡丹扯住的袖口上, 并未挪开半分。   牡丹的手很白,肌肤薄透。   在阳光下,更能瞧见她嫩白手背底下的青色脉络, 衬得她肌色更加莹白。   虽是扯着自己衣袖, 可牡丹情急之下出手时, 那也仅用了两根指头。   这扯法就好似谁家的孩子受委屈, 在外头受欺负,回来找长辈告状。   等家中长辈陪她一块去找回场子,两方互相对峙时,也不用长辈怎么出手,孩子自己就先撩袖子,给对方讲起道理来了。   知道自己身后有长辈在, 所以说话更有底气, 单靠一张嘴, 就能把对方说得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的蜜蜂妖被说得倒退三步, 瞳孔地震。   它喃喃自语:“技不如人……”   说它什么都好,怎能说它技不如人?   蜂无双气炸,手上披帛一卷,极不讲武德地偷袭符悬书。   “那就来比比,谁更技高一筹!”   黑色的绒毛就像有了生命,本来软软搭在蜂无双手上,这会儿却像被蛇附身,凌空就往往他们的方向袭来。   牡丹对这只妖怪真是烦透了,大骂:“说不过人家就动手,就这德行还想要被人喜欢?怎不先回去照照镜子啊!”   她拉着符悬书避让到一旁,自己袖中涌出花茎,“啪”地,狠狠将那披帛击倒。   本来还气呼呼的蜜蜂妖被牡丹的绿茎一甩,嚎叫出声。   “啊!”   它叫起来音调特别奇怪,既销魂又享受,惹得牡丹第二下实在挥不下去。   蜂无双泪眼汪汪地看着牡丹:“女神,再多来点!”   牡丹:“……”   她怀疑自己的攻击不但对蜜蜂妖达不到伤害的效果,还可能让它沉浸在其中。   牡丹果断收了自己花茎。   蜂无双特别失望:“咦,不来了吗?”   说完还抽泣几声。   牡丹拳头都要硬了。   都已经明确知道对方会因此举感到兴奋,牡丹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怎还可能让它如意?   牡丹不搭理它,更懒得回它话。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只蜜蜂妖就属于你越搭理它,它就越来劲的类型。   牡丹又不是在做慈善,她与它还有仇呢,怎可能如它意?   这时,牡丹右手一动。   她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竟还紧攥着符悬书的袖口不放。   牡丹瞪大眼,像被火给烫了似的,即刻松手。   “仙长……那个……我……不是有意的……”   越说越小声。   牡丹当时被蜜蜂妖说得火气都上来了。   那语气姿态,就好像全世界它最厉害、它最棒,所有人都得喜欢它,这种人放平日,牡丹肯定不会搭理。   但它一而再、再二三对自己表示莫名其妙的爱意,还认定牡丹就得喜欢自己,牡丹就很想它看看,什么叫做“现实”。   牡丹自打穿书以来,遇见过最优秀的人当属符悬书。   书里书外,符悬书表里如一,真真就是位清俊绝尘,心怀苍生,仙风道骨的仙长。   牡丹自然也就把他夸得只若天上有,让蜜蜂妖能够自惭形秽。   但,她只顾着输出,却忘了她那些夸赞之语,也是当着符悬书本人的面前说的。   人。   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书册上或手机绿色平台里的文字。   牡丹一想到自己方才自己拽着符悬书袖子,都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她现在就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尴尬。   符悬书似并不在意,牡丹偷偷瞥了好几眼,也从他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只不过这会儿,符悬书站到她面前,将牡丹严严实实挡在自己身后。   “姑娘,接下来交由我来即可。”   蜂无双看不见牡丹的身影,气得直跳脚:“那边那个!你让让!你挡着我看女神了!”   牡丹一听它想看自己,本想走远躲起来的她停下脚步,不走了。   符悬书要比牡丹高上许多。   牡丹不用特意矮下身子,符悬书整个人都能完全将牡丹罩住。   蜂无双还在继续跳脚:“喂!你们别无视我!独占我女神其心可诛!”   牡丹无视到底,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别的妖怪,就只对符悬书道:“那就拜托仙长了。”   她躲得好好的,进入吃瓜看戏模式。   原先她想自己动手对付蜜蜂妖的,要不是它那些反应太欠揍,牡丹早把它按在地上磨擦。   可不用牡丹动手,也照样有人把蜜蜂妖往地上按。   对上的是符悬书,蜜蜂妖又重新拾起它适才的台词,对符悬书放话:“来,我们来一决高下!”   “下”字刚落,蜂无双就像它话中所说,整个人“磅”地,直接向下砸在土里。   符悬书指上缠绕的琴弦绷紧,对着不远处被蜜蜂妖再次扬起的尘土,轻声说了句:“随时奉陪。”   这是一场绝对的辗压。   蜜蜂妖爬起来,嘴上说着:“有本事……”   “磅。”   它再次被琴弦拖着向下,又来一场与土地的亲密接触。   端木境看了这老半天,问:“我们不用出手帮忙,可以吗?”   毕晏鸿领着两位小辈,原是打算来助阵的,后来发现这只蜜蜂妖压根不需要动用上他们所有人,也就只负责将落日谷的弟子们安顿好后,站在枫树下观战。   “你看你师尊,那像是需要帮忙的样子吗?”   连一成的灵力都没动用到,法器也没取出,仅用一根琴弦,就将那蜜蜂妖耍得团团转。   而盛樱染则是走到牡丹身边,喊了她一声:“牡丹姑娘。”   数不清蜜蜂妖是第几次站起来了,它每次膝盖都还没绷直,就又被符悬书打回地里,一句“有本事就放马过来”讲得断断续续,到现在都还没机会将整句说完。   牡丹所待的位置视角绝佳,也不知符悬书是何时将琴弦往它身上缠的,完完全全将蜜蜂妖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蜜蜂妖只能单方面挨揍,相较之下,它嘴上说着要与之一较高下的符悬书此时分毫未伤,连脚步都没挪过一步,根本是高下立判。   牡丹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盛樱染出声喊自己,依依不舍转开目光,问:“怎么啦?也是要挑个好位置看戏的吗?这里不错,来来来,快坐下。”   盛樱染从善如流地坐在牡丹身边,牡丹不疑有他,可等自己继续去看蜜蜂妖挨揍记后,却发现旁边传来一道极其火热的视线。   牡丹一顿,转头看盛樱染,疑问都写在脸上。   不是来看戏的吗?看她做什么?   盛樱染笑眯眯地说:“也没什么啦,就是有点事特别好奇,想问牡丹姑娘。”   牡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你问。”   盛樱染笑得更开心了。   她说:“牡丹姑娘刚才那一顿夸师尊,我都听见了。”   牡丹梗住。   所以……盛樱染要看的戏不是蜜蜂妖那边,而是自己这儿?   牡丹做梦都没想到,负责看戏的她,有一天竟也会成为别人眼里的戏中人。   她强撑着笑脸,听盛樱染很是兴奋地问:“我就是很好奇,要激那只妖怪,咱们这里总共有三位男子,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刺激他的,可为什么牡丹姑娘却在那个紧要关头,第一个想到师尊呐?”   盛樱染的眼,燃著名为八卦的火焰。   她们就在符悬书身后谈论这话题,盛樱染又没特别压低自己话声,牡丹听得见,符悬书自然也能听见。   不得不说,盛樱染提出的这问题,符悬书确实没想过。   蜜蜂妖被摔得狠了,一次比一次爬起的速度更慢。   慢到符悬书都还能分神,去听小弟子与牡丹的谈话。   他们此行除他之外,还有毕晏鸿与端木境二人。   端木境就先别提,与牡丹说话总是恭敬疏离,就好像已将她认定为是谁所有,所以不过份亲近,也不会冒犯。   在这样的态度下,牡丹能和端木境熟起来,才是奇迹。   相较之下,毕晏鸿就不同了。   想到毕晏鸿,符悬书都还侧眸去看他。   毕晏鸿与端木境俩师侄就立在枫树下,恰好,也在看符悬书。   因此符悬书这一眼,毕晏鸿当即就发现。   毕晏鸿挑眉,传音问他:“师弟,何事?”   符悬书收回自己目光,只淡淡回了一声:“无。”   惹得毕晏鸿无奈发笑。   自己先看的人,还马上就否认,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符悬书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他们这趟出来都还不到几日的功夫,毕晏鸿为人健谈,很快就与牡丹打成一片。   牡丹会在毕晏鸿面前,显露出许多他也没见过的情绪。   不是熟稔的人,谁又会那样对待别人?   牡丹又为何是选了他,而不是去找的毕晏鸿?   盛樱染这会儿也还在说着。   她说:“换作是我,我肯定是拿师兄来辗压对方,要更有胜算,那就寻师伯,至于师尊嘛……嘿嘿,我不敢造次。”   想是只能在心里想的,要说出来,盛樱染可不敢。   作为最敢的那人,牡丹正襟危坐。   打从盛樱染一提及此事,当下,牡丹就已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回答。   试想,她一个被符悬书收留的牡丹花妖,不单身上没了妖力,哪怕寻了妖力回来,性子也多少会被蛇妖影响,对符悬书做出难以启齿的事。   而且做了还不光只有一回而已。   再加上,那也不能完全怪罪到蛇妖内丹身上。   总之,作为一个时常在各种不可抗力下,吃符悬书豆腐的牡丹来说,对符悬书而言,这样的一个人还把他夸得天花乱坠,试问,符悬书该怎么想她?   这个问题,牡丹怎么想,都只得出一个答案。   ──会把她当痴女的吧?   牡丹绝望。   为了不让这事实锤,牡丹很是坚定地回答盛樱染:“那当然是因为……”   盛樱染点头,很是期待牡丹接下来所言:“嗯嗯,因为……”   远处,蜜蜂妖瘫在地上看天,已经懒得再次爬起。   它整张脸鼻青脸肿,惨烈得都看不出原先样貌。   一朵云慢悠悠被风吹着移动。   蜂无双双眼发直,开始思考,事情究竟是如何演变到现在这地步的?   重点,它招谁惹谁了它?   突然,缠在它脖颈上的弦线收紧。   蜂无双的脖子被琴弦紧勒,打断它偷来的悠闲,它就像只被捞上岸的鱼不停挣扎,双手扯着锐利的弦线,想扯松,却半分也松动不得。   “唔唔唔……”   就在蜂无双以为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时,弦线才松开。   它又是咳嗽又是大口呼吸,它从来都是光鲜亮丽备受吹捧,何曾受过这等苦?   咳得连眼泪都要咳出来,奈何在场所有人与妖,都无人关心它死活。   蜂无双哑着声,到这时还不忘碎念:“真是太不长眼了!”   符悬书松了松指上缠绕的弦,等牡丹说话期间,他无意识间将琴弦缠绕更紧,等弦线传来拉扯感,符悬书回过神来,淡淡瞥了还在挣扎的蜜蜂妖一眼,便不再理会。   牡丹说话前,仰起头来,对符悬书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符悬书刚松了的弦,差点又要绷紧。   她回答:“那当然是因为,我跟仙长认识得最久嘛!”   牡丹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这项说法,才是最最安全的答案。   盛樱染跟没气的气球那样,迅速瘪了下去。   “哦,认识得最久啊……”   听到不是自己期望中的答案,盛樱染不是不失望。   她摇头叹气,觉得怎么着都不该是这个答复才是,正觉无趣想要起身,就见她师尊露出一副似在沉思的模样,俨然也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   盛樱染握紧拳头。   这、这是!   师尊他也在意啊!   盛樱染又可以了!   牡丹正觉危机解除,要松口气时,一口气才舒到一半,就听符悬书问她:“那,若你认识的是师兄,又当如何?”   “……”   牡丹的这口气舒不完,又给憋了回去。   这让她怎么回答啊?   牡丹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答才好,这副模样看在符悬书眼里,却是牡丹不好意思同他说出真正选项。   所以,她若与师兄最相熟,适才挑的人,就会是师兄,而非他了吗?   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蜜蜂妖终于爆发了。   它怒喊:“你们倒是理一理我啊!!!”   说话声音因为脖子被勒过,就算已经缓过来了,嗓音也依旧嘶哑。   正觉不快的符悬书不再对它客气,既然它都开口显示自己存在感了,符悬书也就一把将它扯来,让它摔在自己跟前。   蜂无双被摔得七荤八素。   它把脸从土里拔起来,抬头看见的,就是符悬书俯视自己的眼。   那双琥珀色的眼本就是冷色调,看他的目光更不带温度,极为冰冷。   终于有人理它了,可蜂无双此刻却有点后悔。   它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   这人怎么回事?手段这样凶残,真是正派人士?   蜂无双狐疑地看了符悬书一眼,心里直嘀咕。   牡丹乐不得有个可以转移话题的契机,逮着蜜蜂妖就问:“快说说,你对落日谷都做了什么?把落日谷的弟子们都带回你巢穴藏起来,存何居心?”   蜂无双被符悬书摔了那么多次,半点也没学会教训。   一听牡丹同它说话,它兴奋地又是一句:“嗷,女神,女神跟我说……噗。”   老样子,话没说完就又被符悬书惯在地上。   它一张脸上颜色精彩。   有青有紫,更有沾了泥沙的灰。   蜂无双怕了,它被撞得整个头都还是晕的,很是委屈地道:“落日谷的事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把他们带回家赏看而已,什么事也没做。”   这话牡丹倒还是信的。   光看它被符悬书玩成那样,牡丹就不觉得它有足以搅乱一整个宗门的本事。   符悬书冷冷地道:“到底是不是什么也没做,等落日谷弟子们醒了,一切便可知。”   由蜂无双来说,都不如由落日谷弟子们自己来说,可信度更高。   蜂无双很干脆,点头应了:“行,让他们醒就醒!你们自己问就知道了!”   躺在枫树道的落日谷弟子们一个个悠悠转醒。   他们表情迷茫,一看自己直接躺在落叶上,就更加搞不清状况。   “这是?”   “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们是?”   疑问声此起彼落。   毕晏鸿把人搀扶起身,同他说明他们来历与此行目的。   一听他们自千凌门赶来,面上原先有些焦急的弟子眼前一亮,也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头一回见面,一把直接握住毕晏鸿的手。   “您、您是敛云尊上吗?”   话声落,躁动的落日谷弟子们一静,顿时,整个气氛都变了。   “真是敛云尊上?”   “那我们宗门是不是就有救了?”   毕晏鸿笑了下,自我介绍:“不巧,我是敛云的师兄,姓毕名晏鸿,道号翊玄。”   认错人的落日谷弟子很是不好意思,同时听了毕晏鸿的介绍,他还是眼睛一亮。   “敛云尊上的师兄?那岂不是就是千凌双壁的其中一位?”   毕晏鸿微笑:“正是。”   他伸手指指站在一旁,继续和蜜蜂妖对峙的符悬书:“敛云尊上,是那边那位。”   听到符悬书真的也来了,那群落日谷的弟子们就像来到什么追星现场,一个个往符悬书的方向奔。   “敛云尊上,你们怎会来此?”   一声声的敛云尊上,牡丹只能被涌进的人潮挤开,目瞪口呆看着围在符悬书身周黑压压的一群。   她不禁咋舌:“这是怎么回事?仙长这样受欢迎的吗?”   毕晏鸿周遭空了下来,不像端木境和盛樱染去维持秩序,阻止他们太靠近符悬书,还能有空同牡丹闲聊一二。   他轻笑了下,说:“牡丹姑娘是花妖,想必不太清楚,师弟在修仙界这些宗门里的地位吧?”   牡丹点头。   她确实不太清楚,花妖的记忆对此并不多,书上看来的,也仅寥寥几语。   毕晏鸿为了让牡丹听懂,用的形容特别简洁。   他说:“简单来说,在这修仙界,师弟是最年轻就达到大乘修为的修士,更是这修仙界里数一数二的强者,再往下去数,与师弟隔了三个境界的程度,那才有人近年勉强进境。”   牡丹恍然大悟。   也就是完全的实力辗压。   难怪落日谷的弟子们一听符悬书来了,眼睛都亮了。   有他在,不管落日谷遭遇什么事,岂不是简单就能摆平?   符悬书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的敛云尊上,还有蜂无双也来掺一脚,时不时指着落日谷的弟子说:“人都醒了,你倒是问啊!”   对这些声音,符悬书仿若未闻。   他四处张望,像在寻找谁的身影。   鲜亮的黄和一大片的橙红,这些都不是。   等看到熟悉的粉,却见牡丹与毕晏鸿相谈甚欢。   就好像无论何时,他们都有说不完的话。   冰蓝色的灵气中夹杂了一丝紫。   那点微弱的颜色很淡,看似一下就被冰蓝色的灵气冲散。   毕晏鸿顿了下,指间一动。   一枚枫叶悄声无息落下,夹在牡丹发中。   牡丹指觉得什么落在头发上,就要伸手摘下。   毕晏鸿却先她一步,拈住那枚叶片:“失礼了。”   他将取下的枫叶捏着叶柄,在牡丹面前转了转。   “这落叶不小心落在牡丹姑娘发上,我擅自将其取下,姑娘不介意吧?”   那抹紫,又更浓了些。   作者有话说:   谢谢“Renard”宝宝、“南琪”宝宝、“summer”宝宝灌溉营养液,爱你们嗷!   快月底啦,营养液不要放到过期,记得给自己喜欢的大大,不是我也不要紧哈(当然,是我的话,我就更开心了!)   结果明天,营养液感谢名单:0(本文作者哭晕在厕所) 第32章 (二章合一)   所以,落日谷,有两枚蛇妖碎丹?   要说没被毕晏鸿的举动吓一跳, 那是不可能的。   牡丹嘴上呵呵笑着:“不介意,多谢毕仙长。”   实则稍稍往外站了些,杜绝了再有落叶落到她发上的可能。   牡丹还对毕晏鸿招手:“毕仙长也站出来些, 省得待会儿, 换你头上落了叶子。”   毕晏鸿愣了下, 从善如流,也往前跨了一步,站在牡丹身边。   他对牡丹笑着说了句:“牡丹姑娘总能无意间,规避掉一些欲来的危险呢。”   毕晏鸿手中所拈的枫叶一直没有丢弃,还拿在手上把玩。   牡丹被他这话说得摸不着脑袋。   不过就是片树叶而已, 算什么危险?   而且……也就这次而已吧?   毕晏鸿说的“总能”……那个“总”又是从何得来的?   牡丹觉得毕晏鸿说话跟打哑谜似的,还像宫里的娘娘们, 一件简单的事也要弯弯绕绕迂回说,大抵就是连在数落自己,牡丹都还是听得一脸懵, 压根没听出真意。   这时, 有几个看似较为稳重的落日谷弟子, 犹犹豫豫靠了过来。   牡丹发现他们迟疑着不敢靠近, 等对上眼后,朝他们招了招手:“过来呀,有什么事,别不好意思,刚好,我们也有问题想问你们来着。”   有了牡丹招呼, 几人吓了一跳, 为首的那人权衡过后, 一咬牙, 还是硬着头皮朝他们这儿来。   她抱拳行礼。   “晚辈落日谷路葳,适才弟子们对翊玄仙长多有不敬,晚辈在此,替他们向您赔罪。”   路葳就像是给家中闯祸弟弟收拾烂摊子的姐姐,自己道歉,也不忘扯上闯祸的那几个,一起按下头给毕晏鸿赔礼。   毕晏鸿愣了下,摆摆手:“不过小事,道友不必介怀。”   方才那一阵骚动,牡丹也看在眼里。   对于毕晏鸿受此冷待,她诧异的同时,也对毕晏鸿刮目相看。   哪怕都被那么忽视了,毕晏鸿面上表情依旧,总笑脸待人,连皱一下眉头都未曾。   这要不是修养好,就是这种事,毕晏鸿已经不是第一次碰上。   习惯得不能再习惯,内心自然也就起不了任何涟漪。   确认毕晏鸿接受他们的道歉后,路葳也没松口气。   她咬了咬唇,最终一撩袍子,“扑通”跪了下去。   牡丹被惊得侧身避开。   嚯,怎么就跪了?   路葳一跪,周遭几个落日谷的弟子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还别说,一大群橙红色的齐齐跪下,那景象颇有些壮观。   路葳挣扎过后,开口大着胆子说了:“路葳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千凌门的各位前辈,救救我们谷主!”   牡丹被他们跪出的这阵势吓了一跳,视线也扫过符悬书周围,连那里的落日谷弟子们都跪了一片。   大多数人都跪下后,剩下他们这些还站着的,那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于是牡丹这环视周围的目光,恰好就被符悬书逮个正着。   牡丹对上他的眼,不知是他本就在看他们这处,还是被牡丹东张西望的举动惹来关注。   她避无可避,只好对他露出僵硬的笑容。   偷看别人还被抓包,能不尴尬吗?   她想着,干脆抬起手对符悬书挥一挥,当作打招呼,这样更自然一点吧?   结果手才抬到起,符悬书身影一闪,牡丹呆住,正想着:人呢?   下一秒,牡丹身侧灵力涌动,符悬书凭空出现。   “仙、仙长?”   符悬书挑选的位置很刚好。   他瞬移后出现的地方,就在牡丹与毕晏鸿中间。   恰恰将他们两个隔了开来。   盛樱染拽着她师兄衣袖,无声的尖叫已是她最大的收敛。   端木境无奈看着自己师妹,不禁想到,分明最开始,是他先注意到师尊与牡丹姑娘特别般配,怎么如今,却是师妹比自己还要狂热?   毕晏鸿双手虚扶路葳起身,他说:“有事起来说,别跪着。”   牡丹心中还记挂着这趟来落日谷的最大原因,但路葳愁眉苦脸的,一看就有旁的苦衷,便没选择在这时追问拍卖会的事。   拍卖会跑不掉,等到下一场举行也需要时间,牡丹可以等!   都被毕晏鸿这么说了,路葳也只好起身,同他们说出落日谷遭遇的情况。   “有魔修伪装成我师门的弟子潜入,杀我同门、毁我落日谷,谷主为护我们这些活着的弟子,将我们送了出来,自己却留在宗门里,以自身为牢,困住那些魔修,让他们不能再作乱。”   牡丹一听魔修就先没好感。   魔修,又是魔修?   对刚穿书就险些栽在魔修手上的牡丹来说,魔修二字,简直就是她的恶梦!   更别提花妖的妖力被夺走,魔修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与牡丹算来,可以说得上是仇上加仇。   端木境听到魔修所为,不禁皱眉:“竟有此事?”   近年来,他们与魔界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魔修突然潜入正派宗门,还杀了宗门弟子,意欲为何?   毕晏鸿直言:“原因什么的,之后再行探讨。为今之计,需得先打开落日谷的护宗大阵,我们能顺利进去后,才能将谷主救出。”   落日谷虽叫落日谷,实际所占却不是整个山谷。   他们目前所在之地仅是落日谷外围,距他们实际宗门,倒还有一小段路。   符悬书点头:“事不宜迟,开路吧。”   他们这番话,就已代表了千凌门会相助。   路葳眼眶一热,她仰起头,让眼泪不要落下。   原先以为,还不知要多费几番唇舌才能说得动他们,没想到……   她将泪水憋回,现在还不是能哭的时候!   路葳与落日谷其他弟子们在前方开路:“前辈们,请随我们来!”   有了可靠的帮手,路葳说出的话声音都硬气许多。   几人御法器而行,与此同时,牡丹却不由陷入了沉思。   等等……她好像……似乎……   不会御器飞行哈?   被遗落在原地的蜜蜂妖左看右看,发现没人理会自己,气得直跳脚。   “我就说了,不是我干的,这下你们总信了吧?”   “喂──怎么没人理我啊!”   两侧滚落的山石被符悬书张开的结界挡下,于此同时,他还能分神用琴弦缠绕住蜂无双,交由自己的两个弟子,将它带上。   他冷冷朝他一瞥:“你的账,待会儿再算。”   事有轻重缓急,落日谷遭袭一事虽与蜂无双无关,可它也确确实实将落日谷的弟子们当收藏品,带回自己蜂巢里占为己有。   光它此举就不知耗去落日谷弟子们多久时间,原先能早早外出寻救援的,被蜂无双这么一从中作梗,哪怕它现在被琴弦捆得像只蛹,还被端木境挂在箫下左摇右坠,那也引来落日谷弟子们怨恨的目光。   有人还故意停在它身边,对它说:“你最好祈祷我们谷主没事,否则……”   他取出自己新炼的法器,看似不起眼的一个掌心大小的圆盘,被他一翻,圆盘四周却出现密密麻麻的细针,在阳光下闪着渗人的光。   那位弟子威胁道:“到时这些针,就全数都用在你身上!”   落日谷弟子们擅炼器,尤以攻击类武器最为知名。   随便一个小弟子用炼出的法器威吓蜂无双,蜂无双连嚎都不敢嚎了,只对着那尖锐的银针看直了眼。   等落日谷的弟子一通威胁完飞离后,端木境他们才听蜂无双叹了口气。   “唉,长得太过英俊,是会引人妒忌的。”   盛樱染拔出自己腰上长剑,往箫上缠着琴弦的部分比划了下,认真问:“师兄,我能把琴弦割断不?”   虽然端木境也很想,但他还是不得不对盛樱染道出事实:“师妹,师尊的弦不是用剑就能轻易割断的。”   本来以为运一只蜜蜂妖、加上看守它,是件再容易不过的小事。   可这一路端木境和盛樱染听蜂无双各种自恋的自夸,白眼都要翻到后脑杓去。   只不过,除了自夸以外,蜂无双还注意到旁的。   它哀号了一声,如果此刻双手没被捆住,它定是要捂住自己双眼,让自己不看那伤心事。   蜂无双嚎了一句:“女神!嗷,我的女神!只要你说一声,我也可以带你飞!你为什么!偏偏!又选了凡人!”   盛樱染本想堵住它嘴,一听它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   她与师兄四处找寻他们师尊位置,才看到人,盛樱染就急忙指给端木境分享:“师兄!那儿呢!”   在众人纷纷站上自己法器后,符悬书注意到牡丹并未动作。   “姑娘?”   牡丹只得将刚刚体认到的事实说出口:“那个……仙长,我好像不会飞。”   就花妖的记忆里,它好像也没飞过呀!   一听是这么个答案,符悬书才知牡丹犹疑的原因。   他对她伸出手,还未来得及开口,与此同时,也有另一只手朝牡丹伸过来。   牡丹顿住,扭头看向另一只手的主人。   毕晏鸿笑得灿烂:“既如此,牡丹姑娘与我一道吧?师弟又要控制琴弦又得张结界的,太忙了不是?”   牡丹原先要将手放上符悬书掌中,一听毕晏鸿此话,她指尖滞了滞。   的确……   符悬书要做的事那样多,再分神照顾她,岂不是成了他的包袱?   牡丹对符悬书说:“毕仙长说得极是,仙长你不用顾虑我,这样你负担太重了。”   她怎么好意思在符悬书肩上再添重担?   更别提那重担还是她自己。   符悬书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中,半垂着眼,遮去眼中情绪,良久,他才淡淡:“嗯”了声。   ……他并不觉得是负担。   符悬书眼睁睁看牡丹拎着自己裙子,站上毕晏鸿的琵琶法器。   她站上去的那一刻,符悬书就觉得有什么本来他抓得住的,又抓了个空。   牡丹回头,看见的只是符悬书收回自己眼,御琴凌空。   适才,符悬书听到自己选的是毕晏鸿后,那表情就跟大雨中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双耳都颓丧地垂了下来。   对于自己怎会有这种错觉,牡丹被雷了一下,猛地摇了摇头,把那离奇的想象从脑中甩了出去。   说来,自打出来的这一趟,除了毕晏鸿初来乍到时事先去查探的那一次外,牡丹似都还未曾看过毕晏鸿使出仙法。   她垂首打量。   符悬书飞得不快。   打开护宗大阵需要时间,再者,他也需殿后,才能确保张出的结界能护住所有人。   他面前不远处就是毕晏鸿与牡丹的身影。   站在宽大的琵琶上飞行,牡丹的粉色衣裙被往后吹。   层层的裙身扬起又很快落下,就像花瓣被风吹得摆动。   然后,他目光一凝。   符悬书瞧见毕晏鸿的指间夹了什么。   那一片艳丽的红,是这山谷枫树落下的红枫。   只是,能被毕晏鸿拿在手上,到如今还没丢弃的,怎么想,都是他稍早自牡丹发上取下的那一片。   看到那枚枫叶,符悬书眼前就浮现毕晏鸿为牡丹取下落叶的情景。   当时的牡丹只是仰头,睁大眼,惊讶地看着眼前人。   可她并无避让,更无躲开,是默许了毕晏鸿的接近。   符悬书气息不稳,不知不觉曲起的指带动琴弦,弦线收紧,蜂无双又是仰天的一声:“嗷──”   叫声回荡在整座谷中。   符悬书松手。   对于自己近来情绪的不稳,他轻轻蹙起了眉头。   抬手一看,袖中溢出的魔息颜色渐浓,即便勉强藏住,那也只是藏而已。   它们会随着他情绪的浮动躁动,更扰他心神,直至将他理智全都剥夺,宣泄过后,才能如常。   符悬书将手收成拳。   可想也知,在没了理智的束缚下,魔息的暴动会怎么伤人。   符悬书动用自己的灵气,冰蓝色的气息聚起,将那一抹的紫又给逼了回去,强行压制。   只要心神不乱,就会没事。   那么,不去看,就可以了吧?   符悬书别开眼,心头仍是烦乱,而他连这一切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都没能想明白。   盛樱染和端木境唉声叹气。   他们走在前头,不好多看后头的事,可就算只寥寥偷看了几眼,那也被他们看到了结果。   盛樱染抱怨道:“师伯这剂猛药下得可太猛了!我就担心药还没起效用,先把人毒没了!”   那还玩个什么啊?   端木境也忧心忡忡:“事到如今,要师尊或是牡丹姑娘意识到不对,难如登天,要是有人能点醒他们,或是出个什么事催化一下,那就再妥善不过了!”   他这话一出,盛樱染先是三连呸。   “呸呸呸,师兄你这话不是咒人吗?要出什么事啊?”   端木境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妥,深刻反省:“是师兄不对,师兄说错话了。”   蜂无双听到一半也跟着插话。   它点点头,说道:“像我一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说错话就得勇于承认,不错。”   师兄妹两人正烦着,听到它开口就更烦了,异口同声对它说:“你句句都错!”   蜂无双傻眼。   它错哪儿了?它生得这么英俊,难道也是过错吗?   在他们说话期间,牡丹他们几个也到了。   路葳领着几个小弟子在解阵法,牡丹只感觉到这周遭灵气走向古怪,偏肉眼又看不出是何异常。   等到路葳他们运起灵力后,那看似寻常的景象,却在众人面前产生扭曲。   就好似空气中出现一个漩涡,将周围景色卷入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另外一番风景。   眨了眨眼,原先寻常的枫林小道消失,转瞬,眼前就出现几座人造建筑。   建筑与周围枫树一样,都是呈红色泽,几乎融为一体。   也不知是不是遭受魔修摧残,外墙看着略显斑驳。   不远处还有一大片的落日花圃,可本该是开满整片红的花田,此刻却被挖得坑坑洞洞。   放眼望去,无半朵盛开的花,只有几朵叶片都枯黄的绿植,硬撑着结出几朵微小干瘪的花苞。   路葳解释:“自从魔修攻来,就像要寻什么似的,将山谷和四周挖得丑陋不堪,如今我们宗门再无一朵落日花,就连本该是悠闲行走的红枫道,那也得时刻走得胆战心惊。”   紧接着,他们注意到有几道直冲天际的光束忽闪忽灭。   幽蓝色的灵力太淡,淡得不让人凝神就没法看出。   路葳指着前方,语气激动:“谷主在那里!谷主还活着!”   符悬书与毕晏鸿对视一眼,先路葳一步,疾行而去。   但毕晏鸿大概是忘了,他法器后还载着另外一人。   “哇啊──”   突然加速,让牡丹重心不稳,伸手随便扯了什么,才堪堪稳住身子。   “牡丹姑娘,抱歉,没事吧?”   牡丹回过神来:“我没事。”   就是吓了一跳。   等到她发现自己和毕晏鸿离得有些近,而手上拽着的还是他衣袖时,牡丹急忙松手。   “对不住。”   毕晏鸿笑笑,并不介意。   牡丹望着御琴疾行的符悬书,他速度快得牡丹只来得及看见他背影,不禁感叹,符悬书就是符悬书,不愧是修仙界第一人,连御器飞行,速度也这般牛逼!   只是……   也不知为何,牡丹在发现自己不小心抓了毕晏鸿袖子后,第一时间,会是紧张符悬书对此的反应?   在他们抵达前,符悬书就已经先用自身灵力,加固那明显都快撑不住的原本灵力。   原先黯淡的光束重新亮起,不用仔细去瞧,就能清晰看见。   且,这回的颜色不是寻常灵气的幽蓝色,而是更添冷意的冰蓝。   加固后的光,亮得都有些刺人眼。   光牢中,一个披头散发,后背弓起,脸上和衣袍还沾了血污的妇人,抬眼看向他们。   她目中迷离,面颊消瘦,也不知独自一人以这姿态,在这儿撑了多久。   面对突如其来的援助,怕是都还不清楚,此刻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紧接着,路葳声音响起:“谷主──”   自己的座下大弟子,声音怎会错认?   被称作谷主的妇人一瞬挺直腰杆,眼神恢复清明,张口就来:“我不是让你们逃吗?还回来做什么?”   路葳说:“谷主,千凌门的敛云尊上和翊玄仙长前来帮我们了!”   听到她话中此言,妇人这会儿才看向符悬书他们。   等她一探对方修为,发现对方境界确实比自己高出许多,那张疲惫的面上,才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   她伸手一招:“既如此,小伙子们,我们落日谷就靠你们了,待事毕,我落日谷必重礼酬谢!”   毕晏鸿笑着降落,让牡丹避让到一旁后,招手让琵琶恢复寻常大小,抱在怀中。   “谷主客气了!”   他弦一拨,与符悬书不同的温润音色漾出,将隐了身形的魔修全给揪了出来。   符悬书也在此时跳下,他周身气质冷戾,一出手就是杀招。   冰冷的琴音奏出,凌厉冷冽,刺骨寒冷。   那几个现形的魔修身形一僵,双耳流出鲜血,有的倒地,有的挣扎看向来人。   等看见的是符悬书,他们睁大眼,伸手指着他,像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涌出一大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带着惊诧与不解的神情倒下。   谷主看着折腾他们落日谷的几个元凶,转眼就身殒,身子再撑不住,往后一倒。   用来束缚魔修的光牢消散,路葳上前扶住谷主,谷主拍拍路葳的手,笑言:“真亏你们能找来这样可靠的帮手,千凌双绝,当真不负此名。”   毕晏鸿说:“谷主说笑了,若非谷主拖着他们,生生熬了他们几宿,削弱了他们,我们才得以这般顺利,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符悬书看着那些被他绞杀的魔修,瞳色周遭淡淡泛了一圈的紫。   他眨眼过后,那抹紫淡去,不凑近细瞧,就觉不会发现。   符悬书淡淡应了声:“嗯。”   却一直杵在原地,并未挪动步子。   牡丹觉得他情况有异,才想上前搭话,路葳安顿好谷煮后,连忙叫住她。   “姑娘。”   牡丹只好止了自己脚步,先看向路葳。   路葳问:“姑娘先前不是说了,有何事想问我们吗?”   牡丹深深看了符悬书一眼,分心同路葳说话:“是,要问你们拍卖会的事,有一件拍品我们想确认,那究竟是否每年都固定会释出。”   只听乌鸦妖一妖之言太过偏颇,牡丹还想确认,它说的拍会上拍下的蛇妖碎丹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落日谷因炼器需求,年年都会参加拍卖会,手上应是有往年拍品项目才是。   听到“每年固定释出”,不用牡丹详提,路葳也猜到她要问的是什么了。   “哦,姑娘想问的,可是蛇妖碎丹一事?”   牡丹点头:“正是。”   路葳说:“去年拍卖会释出一枚碎丹,前年一枚,大前年也是一枚,姑娘您可确认下,是不是这几件?”   路葳就是负责参加拍卖会买下拍品的,那些记载拍品的卷轴,她都收在乾坤袋中。   牡丹看了下,这卷轴一展开,拍品的模样和当初成交价格就会投影在空中。   往年的蛇妖碎丹牡丹看了眼,与乌鸦妖给它的那枚,确实相同。   不过……   “这卷轴是不是哪里怪怪的?怎么只有去年的碎丹颜色是黯淡的,其他几年色泽都艳丽得很?”   不只有碎丹,其他拍品也是,大多都是黯淡黑白的颜色居多。   路葳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颜色饱满的,是我们宗门拍下的拍品。”   哦,原来是这样啊。   嗯?   牡丹指着前年和大前年,卷轴上红得仿若实物就摆在眼前的蛇妖碎丹:“那这是?”   路葳笑得腼腆:“前年和大前年的碎丹,都是我拍到的,去年没能拍下,真是太可惜了。”   牡丹:???   所以,落日谷,有两枚蛇妖碎丹?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白釉”宝宝!宝宝你不会是前几天60瓶营养液都给我了才投的雷吧233不用破费啦(揉揉)   还有感谢灌溉营养液的“鹤球球”宝宝、“同月色沉沦”宝宝、“52869065”宝宝、“_”宝宝、“沐茶”宝宝、“歆婵”宝宝   谢谢你们,让我今天不用在厕所哭晕!!   比心! 第33章   蛇妖妖力在她体内涌动。   来落日谷这趟, 牡丹本以为问到有关妖丹碎片的线索,就已算是有进展。   眼下得知路葳手握两枚蛇妖碎丹,牡丹就跟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了似的, 还是一砸砸俩, 惊喜得眼睛都亮了, 还有些语无伦次。   “路葳姑娘,我、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内丹,呸,不是,是你拍下的蛇妖碎丹。”   问到前半句, 路葳还以惊愕疑惑的眼神瞥向牡丹,牡丹惊觉不对, 急忙改口,因为太着急,她还咬到自己舌头, 牡丹轻“嘶”了声。   但, 现在即便碰上这种小意外, 那也不会影响牡丹的好心情。   听明白牡丹想问的意思后, 路葳搔了搔自己面颊,说:“这……牡丹姑娘想看碎丹的话,那怕是看不到了。”   “为什么?”   牡丹就像一瞬从天堂掉到地狱,面上笑容都没了。   看她那般失望,路葳急忙摆了摆手:“啊,不是那种没法, 怎么说呢……”   路葳试图解释:“妖丹的形体不在, 那是因为已经炼成了法器, 所以姑娘要看碎丹的话, 我也无能为力。”   牡丹呆滞,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但这发展,好像也不算意外。   落日谷没事买蛇妖内丹做什么?自然是为了当炼法器的材料用啊!   但炼成法器后,花妖的妖力究竟还在不在,这点牡丹也不敢确定。   牡丹问她:“那……炼成的法器,可否借我一观?”   她这话一出,跟在路葳旁边的师弟也跳了出来,高举着手:“我我我!师姐,我也想看!谷主说你炼出的那防护法器特别厉害来着,能挡下她全力使出的招式呢!”   路葳被夸得红了脸,纠正他:“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   一听是防护类的法器,牡丹就更是好奇了。   可看路葳迟疑的模样,牡丹又道:“路葳姑娘,若不方便的话也不打紧的。”   这情况和乌鸦妖那时可不一样。   乌鸦妖用了碎丹的力量为非作歹,但路葳可什么也没做。   牡丹虽然也想知道她炼出的法器是何模样,更想取回妖力,却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心情不免低落。   这趟难道白来了吗……   牡丹心痛无比。   路葳见牡丹情绪都没那么高昂,知她误会,着急想解释:“并不是不给看,只是……”   她眼神扫过身边一脸期待的师弟,还有不远处还在打量魔修尸身的符悬书,话音就低了下来。   “……只能给牡丹姑娘一人看。”   她这声音,低得跟蚊子飞行时发出的音量也差不多大。   牡丹刚觉纳闷,为何只能给她看?旁的人不行吗?   等她目光往周围一扫,想着自己与别人究竟有何处不同时,牡丹灵光一闪,看出些门道来。   路葳的师弟,男的。   符悬书,也是男的。   而她自己──女的。   再联想到那法器是用蛇妖碎丹所制,牡丹忽然就“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牡丹问:“可是路葳姑娘也会受蛇妖本性影响?”   她不说还好,一点明了,路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红着脸不管不顾去捂住牡丹的嘴。   “牡丹姑娘!”   路葳心急,可她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牡丹说的,好像有个“也”字?   还有,这种隐密的事,牡丹又是怎么知道的?   牡丹看路葳脸都红透了,特别明白她此刻心情,拍拍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会再多嘴。   被排除在外的秦柏升是很哀怨。   “为什么我不能看?”他哀号。   路葳态度很强硬:“总之就是不行!”   师姐弟俩人讨价还价时,牡丹这时才有机会走到符悬书身边搭话。   “仙长。”   牡丹有些担忧,她感觉得出符悬书的状态不太对劲,可具体是怎么个不对劲法,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落日谷的弟子说他们手上有蛇妖碎丹,虽然已被炼成法器,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只是男子不便在场,我先跟过去一探究竟。”   符悬书听完,淡淡说了一声:“可。”   又转回目光。   谈话结束,牡丹提步走人,可符悬书那背影又特别让她放不下。   最后,牡丹步子一转,还是走回他身边,直接问:“仙长,你可是有何处不适?我见你面色不好,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大抵从未想过牡丹会再折返,符悬书的眼微微睁大了些,有一瞬,牡丹觉得符悬书恢复到平时那个清冷稳重的样子。   “我并无大碍,只是……”   符悬书视线落在他处,牡丹跟着看了过去。   落日谷弟子们正将魔修尸身聚在一处,符悬书面色颇有些凝重,一点也没有事件解决的轻松。   他说:“摆平得太过容易,甚为古怪。”   牡丹才知道,符悬书竟是在考虑这种事。   确实,他和毕晏鸿两人初到,不用一刻钟,就已将肆虐的魔修尽数绞杀。   就算符悬书修为可以完全辗压,但那些魔修是何人?   他们可是把整个落日谷搅得满目疮痍,还下手杀害不少弟子的人。   更别提他们为何潜入、如何潜入、在落日谷东挖西掘的,究竟是想寻何物,他们也没半点头绪。   毕晏鸿担心谷主身子,过去照看,符悬书便一直守着这些魔修尸身,想从其中看出端倪。   牡丹分析:“我在想,兴许找到对方目的,此事就能迎刃而解。”   他们连魔修目的都不知情,在这儿乱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为今之计,还是得多探听情况为好。   但,这些魔修虽看似消殒,要放任他们在这儿也不是太妥当。   牡丹对符悬书说:“那仙长,这里就交给你,查探的事就由我来吧!一有什么线索,我立刻来寻你!”   本想避开不去看,可牡丹大抵是要同符悬书对上眼才甘心。   哪怕她身高要比符悬书矮得多,说话时也是凑到他面前,仰头踮起脚尖,欢快在同他说话。   凑得近了,牡丹香气就渐浓。   符悬书最终还是低下眸子,望进她的眼里。   对上眼的那一刻,牡丹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她那双眼就好像会说话,似在对他说“仙长可终于看我啦”,让符悬书眼神一滞。   良久,符悬书才对牡丹说:“那便……有劳姑娘了。”   符悬书状态好了许多,牡丹这才放心,笑笑离去。   路葳已哄好小师弟,就站在一旁等牡丹,自从方才听了牡丹那番话后,她也有问题想问她。   “牡丹姑娘,你怎会知道那碎丹竟会……如此。”   中间的话路葳含糊带过,哪怕她没有详尽解释,光是这样哼哼唧唧提了句,面皮薄的她也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牡丹尴尬笑笑,将手一翻。   一枚细小的红色碎丹就在她掌中。   “那是因为,我也有一片。”   路葳猜的果然没错。   要不是本身就有的人实际经历过,大概也不会将此事了解得那样透彻。   她们走到无人处后,路葳才自乾坤袋中翻出法器。   路葳一拿出来,牡丹眼神一凝。   她从其上,感觉到了蛇妖妖气,以及──花妖的妖力。   牡丹坠到地狱的心,转瞬又爬回天堂。   即便从碎丹被炼成法器,妖力也还在,没消失!   只是……   牡丹看着路葳取出的那块轻薄的纱巾,指了指:“这就是防护法器?”   薄透的纱上头被阳光照下,闪着点点碎光。   幽蓝色的灵气和两道或红或粉的妖力交织在一起,互不兼容,也互不干扰,反而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路葳点头:“只要往空中一抛,它就会张开,形成一道防御法阵,将攻击包覆起来,然后消弭。”   这听着似还挺厉害的啊。   顶着牡丹期待的眼神,路葳硬着头皮,艰难说道:“那,我给姑娘看看它的防护效果。”   牡丹点头:“好哇好哇!”   路葳深吸口气,将那片闪着细碎光点的纱往前一抛。   纱帐张开,悬浮于空中。   牡丹甩出花茎,不但没将其打破,薄如蝉翼的纱更是连皱都未皱一下,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刚刚那块薄纱。   “不错。”牡丹赞道。   可与此同时,牡丹却没听见路葳声音。   “路葳姑娘?”   牡丹出声唤着,这才发现路葳紧闭着眼,没有睁开的意思。   听到牡丹喊自己的声音,路葳吓了一跳。   她紧张说:“牡丹姑娘看完效果后,这薄纱我便收起。”   牡丹摸不着脑袋:“我是看完了啦……”   她话声方落,路葳就迫不及待将法器收回,直至那块薄纱落回自己手中,路葳才敢睁眼。   “你看到什么了?”牡丹歪头问。   路葳虽松了一口气,但要说起此事,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说:“使用这法器的话,看到谁就会不受控制想抱上去,所以我才闭眼的……”   牡丹恍然大悟。   蛇妖本性啊,啧啧。   符悬书之前对她说了,蛇性对修为越高深之人,影响越小,路葳道行并没乌鸦妖高,所以才会受其影响,更别提她这法器所炼的碎丹还是两片,影响更是加倍!   看见法器的效果后,牡丹问她:“路葳姑娘,这法器,出多少灵石,你才肯卖?”   她想过了。   路葳没将妖力用在不正当的地方,那牡丹就用正当的手段交涉。   用灵石买,总可以吧?   她别的什么没有,灵石却是管够,要多少有多少。   路葳哪里敢收:“牡丹姑娘若想要,赠你又有何妨?你们前来助我落日谷脱离危难,我们就是把所有法器都给你们,那都使得!”   没有牡丹他们亲自走这一趟的话,不是他们被关在蜂巢里不知年月,就是落日谷早已悄声无息没了,他们都还未能得知。   牡丹惊喜:“当真?”   见路葳不像说笑,牡丹想了想,也道:“我不平白拿你东西,你是炼器师,这些东西你许会用得上,就当我同你交换便是。”   牡丹话不多说,在路葳还来不及阻止之前,就已从自己空间里取出玲琅满目的东西。   什么高阶妖兽背甲、毒蛛丝、灵木汁液、跟一瓶不时会制造出雾气的空瓶等等,全都是外头不常见的珍宝。   路葳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登时怎么也拒绝不了。   她眼睛瞪圆,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亲眼见识到这些传说中才有的天材地宝,光这些单独一样,那可都比她拍下的两枚蛇妖碎丹,价格来得高昂啊!   路葳以为牡丹不知道,还跟她科普:“牡丹姑娘,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光这片背甲,那都能换好几片碎丹了!”   可牡丹不仅知道,还清楚得很。   她两手一摊:“反正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是留着,用不上啊。”   而且,蛇妖碎丹也不是她想买,就能随处可买的东西。   不趁这机会买下来的话,下回再碰上另外的碎丹,还不知得要有什么样的机缘才能等到。   但路葳还是摇头:“不行,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说是这么说,但路葳的眼可是一刻都没舍得眨,就像是看一眼就少一眼,直勾勾盯着牡丹拿出的那些珍稀材料。   牡丹被她这模样逗得发笑,想到一个主意。   “不然这样吧,这些一样给你,你帮我炼器,炼出的法器卖出后,我俩七三分,你七我三,你看如何?”   路葳被那声“七”都给砸晕了头:“我拿七成?这太多了!”   牡丹倒不觉得多。   她说:“我就提供材料而已,出力的是你,你当然得多拿些,不够的材料再找我要,我就只是随便扒拉了些出来。”   真要仔细去空间里翻的话,还不知这样的好东西有多少呢?   那些材料放在那儿,牡丹一样也用不到,那不如给更需要的人。   且,做成法器后,除了能自己用来自保以外,还能卖灵石,岂不是一举两得?   跟路葳有了共识后,老样子,牡丹又写了一式两份的合同,自己签上名后给路葳。   路葳感动得泪眼汪汪的,同时还激动无比。   一想到能用珍贵的材料炼器,她恨不得此刻就抱了材料去闭关个十天半个月。   不过这份感动在瞧见合同上的字后,路葳眼神呆滞。   大大小小龙飞凤舞歪七扭八……   牡丹姑娘这字还真是……够性格的。   但这话路葳只在心里嘀咕,并未说出口,欢欢喜喜地签上自己名字后,牡丹朝她伸出手:“路葳姑娘,合作愉快啊。”   光是路葳能用碎丹炼出那块纱,牡丹对她就抱有很大的期待。   原本牡丹也正需要一个防御类的法器,如今倒是正好。   签订完合同后,牡丹将契纸收起。   收到一半,牡丹眼角余光忽见前方不远处的枫树后,有人影一晃。   “谁在那里?”   鬼鬼祟祟的。   牡丹这一问,躲在树后的人也不躲了,摸着后脑杓不太好意思地站了出来,显然对自己被抓包一事很是难为情。   “……是我。”   路葳错愕:“师弟?”   来的是秦柏升。   他一步一步往她们这儿走来,笑容腼腆:“我就是太好奇师姐炼的法器了,这才跟过来看看……”   也不知他究竟是多想知道路葳炼出的是什么法器,从他一步步走来开始,秦柏升的目光就一直注视路葳披在手上的薄纱,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牡丹却觉得这小师弟也太没规矩了。   师姐都特意吩咐了不能看,还强硬跟过来。   路葳的顾虑牡丹知道。   她怕动用法器时乱抱人,这才将其他人隔绝在外,只给牡丹演示。   对于秦柏升的阳奉阴违,路葳也不是很高兴。   “师弟,你这样不妥。”   秦柏升面对路葳的指责,面上虽还是挂着歉疚的笑意,可往她们前进的步子,却是半点也没有停下。   “师姐,我知错了。”   牡丹越看越觉得不对。   知错了你还一直往前走,什么意思啊?   她扯住路葳的袖子,想拉着她往后退。   可似是察觉出牡丹意图,秦柏升也不装了,一个箭步向前,伸手就往路葳手上的薄纱抓去。   路葳不敢置信,喊了他一声:“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可秦柏升却在抬首的那一刻,变了面容。   他扬起得意的笑,将那薄纱一拽:“可惜,我不是你师弟。”   那张脸,化成灰,牡丹都认得。   不说脸白得跟鬼一样,眼下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双颊凹下,嘴唇发紫……   这是抢她妖力,还想夺她内丹的,那个臭魔修啊!   魔修抢了薄纱就想走,才刚提步,却发现自己脚踝被什么缠住。   低头一看,牡丹自袖中甩出的绿茎缠绕住他脚腕,不让他轻易逃脱。   可魔修才不怕她。   “又是你这花妖,符悬书不在,你真以为光凭你那一丁点妖力,能耐我何?”   牡丹另只手紧握,从指缝中微微透出红光。   不同于花妖自身的妖力涌现,如火焰被点燃。   燃起的火碰上干柴,一下就被点起,像要将牡丹焚烧殆尽那般,熊熊燃烧。   魔修面色凝滞。   牡丹张手,掌心中那片蛇妖内丹已被她吸收,碎丹崩解。   蛇妖妖力在她体内涌动。   牡丹:“凭现在的我是不行,但,加上蛇妖妖力的话,就不好说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潋笙”宝宝、“就一点怂呀”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我试试周末能不能多更吧,如果能就是早上可能还会有一更,如果不能,就是晚上十点固定会有~ 第34章   牡丹以前其实很讨厌白色。   魔修为了争夺路葳炼的防护法器, 不惜露出真面目。   他这种不择手段也要拿到手的意图,让牡丹更确定——这群魔修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在找这件法器。   不, 更确切来说, 他们要找的, 应该是含了花妖妖力的蛇妖碎丹。   三番两次在他手上吃过苦头,牡丹心知凭自己现在的力量,要拦住他定是不可能。   牡丹果断取出那枚被她嫌弃的蛇妖碎丹,事到如今,也不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了, 用得上的力量就要用!   与此同时,牡丹还调动了自己体内的妖力。   不单是花妖的, 还有那一股被符悬书压制过后的蛇妖妖力,牡丹也直接解了禁制。   力量不断自体内涌出的同时,牡丹也能清楚感觉到一道热流在她体内游动。   热。   浑身都像要被烧起来那般的热。   牡丹脑子都快被给烧化了, 眼神开始迷离, 唯独捆住魔修的绿茎, 牡丹不但没放, 还慢慢收紧。   “牡丹姑娘!”   路葳眼睁睁看牡丹用了蛇妖碎丹,她自己光是炼成法器,没有直接使用,都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何况是牡丹这样直接吸收。   牡丹如今已听不进别人说的话,只单纯记得要困住那个魔修。   路葳想着, 牡丹如今身子状况肯定不好受, 她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她取出法器, 几面两个巴掌大的斧头在路葳面前如扇形散开, 路葳伸手往前一挥,斧头们齐齐飞向魔修,毫不留情斩下。   魔修被捆住,脚往上抬了抬,却是半分都动不得。   “啧。”   避让不得,只能硬接下。   路葳厉声问他:“我师弟人在哪?”   魔修对着将要噼上自己的斧头不慌不忙,还有闲心回她一句:“你说呢?”   下一瞬,魔修面容与身形变化,竟又变成了秦柏升。   “秦柏升”委屈又害怕,对着路葳喊了一声:“师姐!”   路葳有一刹那动摇,斧头前进的速度微滞。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振作:“我才不会被你欺骗!”   目的没能达成,秦柏升也不恼。   他收起怯懦的表情,却还是继续用着秦柏升的模样。   “秦柏升”直挺挺站着,就好像在等待那些斧头什么时候会往他身上噼。   他懒洋洋地问路葳:“师姐,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何我们能悄声无息潜入你们落日谷?潜入后,还能不惊动护宗大阵吗?”   路葳虽然不想听他胡言乱语,可不得不说,这魔修说得没错。   为什么护宗大阵,对这群魔修视若无睹?   护宗大阵,护的是他们宗门,守的是他们落日谷的弟子。   路葳想到什么,忽然怔怔看向那个魔修。   魔修装她师弟,伪装得太像了。   不论是面容还是身形,甚至就连说话的音调,也都一模一样。   “不会的……”   斧头就在距离魔修只有一节指头时停下。   路葳还是看着魔修,希望能从他口中听见真相。   可魔修对于斧头的停下完全不意外。   他灿烂的地对路葳笑着:“多谢师姐饶命。”   路葳摇头,眼睛湿润,看出去的景象都成了重影。   这不是她师弟,却也是她师弟。   能不惊动护宗大阵的,自然也只有落日谷的弟子而已。   秦柏升的躯体落入魔修手中,俨然成了魔修潜入宗门的工具。   欣赏够了路葳的崩溃以后,魔修看着缠住自己脚,一圈又一圈完全挣脱不得的绿茎,他厌烦地看了牡丹一眼。   “又是你这花妖!”   他掌心一翻,升腾起紫色的火焰,就想往这些烦人的花茎上打去。   可火焰才升到一半,魔修顷刻又灭了它。   不行,他不能对她动手。   他看向牡丹的眼神,很是复杂。   偏偏捣乱的人是她。   但,一直被束缚在这也不是个事儿。   魔修看着还在抵御蛇妖本性影响的牡丹,哼了声,对她说:“不要以为,只有你能吸收别人力量。”   语毕,他运起身上魔息,同一时间,被符悬书击杀的魔修尸身也有了动静。   守在附近的符悬书感受到魔息,一看,竟是从那些尸体上散发出来的,不由得眉头微皱。   落日谷的弟子们也发现了变化。   “咦,这人怎么长得好像不太一样?”   “不对,你们看看,这模样……”   “这不是小师弟吗?”   死去的魔修身上魔息被抽走以后,他们每一个相貌,竟都变成落日谷那些行踪不明或是早已被杀害的弟子。   符悬书猜出是怎么回事,可落日谷那些人看到自己同门师兄弟出现在此,面上的茫然藏也藏不住,他便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   可符悬书不开口,还是有人会问他。   “敛云尊上,他们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一道道迷茫的眼神看向符悬书,或许他们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要从旁人口中说出,他们才能够确定。   符悬书顿了下,缓缓开口:“这些人早已亡故,是魔修动用邪法,用这些躯体伪装成他们的样子,才能入宗门里来。”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全都是原本落日谷的弟子。   懵。   扭头过去,又看了一眼尸体面容,熟悉的人紧闭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   方才还能毫无心理障碍搬运尸体的人,这会儿伸出的手都还颤抖着,有人更是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再没法用之前愤怒埋怨的方式,对待自己同门。   啜泣声低低响起,符悬书抬头看魔息流向的方向。   “师弟,怎么了?”毕晏鸿走过来就瞧见这般景象,“谷主那边,我让阿境他们看着,你不用担心。”   符悬书正想开口说话,忽然喉头一痒,一口鲜血涌出,吐在地上。   “师弟!”   “敛云尊上!”   吐血的当事人愕然,毕晏鸿紧张问他:“师弟,出什么事了?”   符悬书摇头:“出事的不是我。”   话声落,符悬书抬手用手背抹去鲜血,即刻唤出自己的法器,御琴而去。   “师弟?”   毕晏鸿也急忙跟上。   符悬书速度很快,快到即便毕晏鸿用尽全力追赶,那也没有办法追得上他。   毕晏鸿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符悬书如此心急如焚。   心绪慌乱到,连旁的一切都顾不上。   望着远去的符悬书背影,毕晏鸿眸色加深,不知在盘算什么。   说回牡丹这头。   她清楚知道自己是睁开眼的状态,可看出去,眼前一片血红色。   就好像周遭所有,都被罩在一片红雾当中。   不属于自己力量的蛇妖妖力存在感太强烈,仿佛是流过的岩浆,烫得不管流到何处,牡丹被灼热得不想知道它位置都难。   脑子被烧成一团浆煳的牡丹在想,自己为何会动用这股力量?   就那么刚好,此刻,手上传来拉扯感。   牡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要困住谁,才不得以用了蛇妖碎丹。   拉扯感越来越强。   那种感觉该如何形容?   好似在最开始,以为自己钓到的是一条小鱼。   等实际上将钓线越收越近以后,却发现这是一条大鱼。   大鱼翻身,猛地拍起浪花,自己也越拖不动它。   挣动的力度越来越强,可以说下一秒随时能挣脱开来,牡丹都不觉意外。   谁?   她想捆的是谁?   牡丹完全没法思考,但她知道,都能让她冒着被蛇妖本性影响的风险,动用碎丹,那必是出了什么她不能应付的事。   为此,对方挣扎,牡丹思绪乱归乱,却还是将手腕一转,妖力释出得更多,拼尽全力去压制对方。   力量用得越多,牡丹脑袋就越迷煳。   但,魔修吸收了同伴力量,身上的魔息也在暴涨。   紫色气息中混了红,不是以正当手段修炼的魔修,从魔息混杂的颜色便可看出。   “还挺有骨气。”   魔修见牡丹凭借本能,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还是意思意思夸了她一句。   当然,这声夸赞,一点也不真心。   “可惜,再怎么有骨气,你还是太弱了点。”   两种力量拉锯,只有一片碎丹的力量,还是不足以与那庞大的魔息抗衡。   蛇妖的妖力就像在牡丹体内持续增大,挤压牡丹的每一处脏器。   “ 噗!”   牡丹喷出一口鲜血,花茎受到刺激撤回,整个人往后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牡丹姑娘!”   路葳眼泪擦干,就要往牡丹的方向赶去,斧头这次再不迟疑,往魔修身上砍。   没了束缚的魔修闪得很快,斧头一面也没有噼到他,而是在地面噼出裂缝。   魔修抬手一挥,路葳被他扫得后背撞在树上,生生撞得晕了过去。   魔修往艰难爬起来的牡丹的面前走去。   多亏那口血一吐,牡丹眼神清明许多,虽不是完全清醒,但比刚刚不知说是好了多少。   她视野中,红色的雾气略淡了些,能隐约看到一个黑影,步步朝自己走来,耳边也渐渐能听到声音。   “说来你还真该感谢我,若不是我那道血契意外立在你身上,我动不了你,你现在早没了命。”   牡丹喘着气瞪他。   她知道这人是谁了。   牡丹虽然知道他是谁,却听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为什么立了血契他就没法动自己?难道,这魔修有什么顾虑?   黑影笼罩着牡丹。   这一幕,竟然又像她最初穿来那日。   那时的她是真身形态,这魔修也是这样,由上往下俯视她。   牡丹嘴角的血都顾不得擦,反呛他一句:“你们魔修就这么无耻,专抢别人有的东西,据为己有吗?”   花妖妖力是。   蛇妖碎丹也是。   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择手段,杀了正派修士,还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过错。   魔修从没想过要得到牡丹的认同,为此也不想与她多费唇舌。   “你不会懂的。”   草草一句话带过以后,魔修盯着虚弱的牡丹,看了许久,忽地生了个主意。   “有了。”魔修对牡丹伸出手,“动不了你,把你带回去慢慢研究,也是使得的。”   看着朝自己越伸越过来的手,牡丹咬牙。   她不能就这么煳里煳涂地跟他走了。   牡丹调动力量,正准备给他一击,熟悉的琴音响起,牡丹脑子乱成一团,让她一时都分不清,这声音究竟是现实,还是因为她心中期许,才产生的错觉。   但,真的有音波扫来,魔修往后连退好几步。   牡丹以前其实很讨厌白色。   医生穿的都是白袍,看到白色,她就知道自己又要挨疼。   可牡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白穿在不同人身上,能给她带来不同感受。   当身着白衣的那人落在牡丹身前,只要他一出现,哪怕只是出现个背影,牡丹心就能安。   符悬书沉声:“不准动她。”   作者有话说:   按键盘按得不知轻重,手指疼,今天语音码短小章,嗓子好累   明天休假,我早点起来慢慢码,因为明天不好用语音码了(沧桑   -------------------------   谢谢“白釉”宝宝的地雷,MUA~   谢谢“50217259”宝宝的营养液,MUA~ 第35章   “对你来说,谁都可以吗?”   符悬书的到来宛若一道坚实的墙, 把所有危害到牡丹的一切隔绝。   听到符悬书那句“不准动她”,退开几步的魔修甚是错愕。   “符悬书,你……”   他话未说完, 符悬书的攻击便接二连三朝他袭去, 琴声凛冽, 招招是杀招。   魔修没想过符悬书下手会这样狠,避让不及。   符悬书奏出的琴音,就像一把磨得锐利的刀刃。   发丝只是单纯被风吹到刀刃上,也能在那瞬间被齐齐斩断。   可魔修断的不是发,而是整条右臂。   “啪哒”。   他被砍断的手掉落在地。   魔息散去后, 断臂缩小一圈,恢复成秦柏升的手。   由于秦柏升早已死去, 魔修操弄的是他的尸身,而非自己身躯。   哪怕都形成这样的伤势,伤处也依然没有鲜血涌出。   他愣住。   “符悬书, 你疯了!”   魔修气急败坏, 连抢来的那块薄纱都随着断掉的手一起掉落在地。   符悬书神色冷漠, 望着魔修的眼不带感情:“厉昌, 你们这回,过了。”   他就不该顾念从前,放任他自此,让他们步步皆错。   如今大错已铸成,厉昌不再是从前的厉昌,为今之计, 只能选择了结他们, 才能阻止他们越走越偏。   本该是这样算才对。   可当自己也跟着呕出血的那一刻, 符悬书根本不知道, 当时是不是魔修从中作梗。   没想明白,符悬书却已御琴在落日谷兜了一圈,去寻另一个,会导致他自身吐血之人。   总是围在自己身边的粉色身影,真正想找时,却发现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容易。   她本就是个个体,不会时时都在自己身边,符悬书是清楚的。   可都吐血了,那个连手背上一个个留下的针孔都会觉得痛、会觉得丑的姑娘,吐了血,这会儿该多无助?   所幸,他赶上了。   赶到牡丹身边。   符悬书侧头看她。   牡丹喘得厉害,意识混乱到,连嘴角血痕都没顾得上擦去。   她身上并无外伤,唯一流出的鲜血便是吐出的那口血──过度使用还没完全归顺自己的蛇妖妖力,才导致的反噬。   知晓牡丹是因何负伤后,符悬书身上戾气才散了些,然,对于厉昌要对牡丹不利,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不想看她受伤,不想让她疼。   符悬书认为,牡丹就该过牡丹花该过的日子。   每天只要欢欢喜喜,顾虑日照与水源是否充足,与其他灵植那样,不用拥有过多烦恼,日日舒心惬意,那就足够。   她不该承受莫名其妙的伤,不必去受不该施加在她身上的折磨。   若非痛觉相连,符悬书甚至希望,他能代她受这些所有。   这些想法和情绪,都是符悬书以前未曾有过。   对旁人从未有过,对牡丹却是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在意得不行。   名为厉昌的魔修才不管符悬书所说的什么过不过的。   他闪避符悬书接连而来的攻击,同时也想靠近断肢,去将那块防御法器拾起。   好不容易终于接近,眼看厉昌就要得手,却有一条绿茎比他更快,在他眼前卷走轻纱!   牡丹自从知晓来人是符悬书后,心整个放下,知道这下妥了。   有符悬书在,魔修奈不何了她、伤不到她,单应对符悬书,魔修就疲于奔命,哪还顾得上她一小小花妖?   不用再担忧魔修的危害后,牡丹便将重点放在被魔修抢走的法器上。   虽然很难,可牡丹也是聚精会神,试图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对,思绪集中,不能发散……   最最起码,目光不能离开那块薄纱。   用蛇妖碎丹炼成的法器,上头留有花妖妖力,牡丹势必得拿回。   但魔修他们也想争抢,不论他们目的为何,牡丹都知道,这法器谁拿了都行,就是不能落入魔修之手!   她继续装作虚弱──好吧,实则也是真的虚弱,动用蛇妖妖力的后劲太大,牡丹迟迟未缓过来,指头都没什么力量。   即便如此,牡丹也是打起精神,等待时机。   她目不转睛,盯着魔修手上的防御法器,然后,等到魔修手臂断开,就是现在!   终于被牡丹守到这个机会,她在第一时间,就用早已积蓄起来的力量,将绿茎放出。   牧丹说话时,嘴里鲜血还不断滴落。   就算此刻看不清魔修面容,只隐约看得见他模糊的身影,牡丹也能看出他的错愕。   她笑着对他说:“是,现在的我是打不过你。”   打不过还能是什么理由?把人家妖力以团伙作案的行事抢了后再来围杀她?   无不无耻要不要脸?   牡丹脑子乱归乱,要骂人时她可不虚。   她轻哼一声,看不见人,视线聚焦不了,但,牡丹可不会放过在魔修面前耀武扬威的时机。   牡丹朝魔修的方向仰起下颚,炫耀般地以花茎抖了抖被她取回的法器。   “我这么弱,但趁你不备抢个东西,还是办得到的。”   讽刺。   毫无遮掩的讽刺。   厉昌眼睁睁东西就要被牡丹夺走,气得眼睛快瞪出来。   也不知他跟这只花妖犯了什么冲,一遇上她,基本就没什么好事!   但厉昌也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   他跃起,顶着符悬书的攻击,就算没直接中招,身上也被音波震荡出的气息划得伤痕累累,衣袍口子破了一道又一道。   最后,厉昌甚至不管另条腿会被切断,迎着符悬书布下的四面琴波,用剩下的那只手,去将法器抢回。   抓到了!   可一拽到手,厉昌面上得意的笑还未完全扬起,笑容就已凝固。   没有……   这法器上头,没有半分的妖力!   怎会如此?   意识到不对,厉昌猛地抬头看向牡丹:“是你!”   牡丹现在可没心思理会他。   厉昌没能扬起的笑容,牡丹替他笑了。   牡丹嘴角透着得意,只有她知道,自己额上沁出冷汗,身子就像容纳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似的,好像随时要炸开。   尽管身体再如何不适,可只要让那魔修能不痛快个一分,那牡丹就心满意足了。   牡丹身上洋溢的妖气,比之前还要更加浓烈。   粉与红两者气息交织,粉色浸入她体内,原就是她自身所有的妖力,牡丹吸收得很快。   可同时,她身上体温也在渐渐升高,高得都能将新冒出的汗水烫得蒸发。   又热又闷,难受至极。   但,意识就要被抽离前,牡丹知道,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用力咬下自己舌头,让痛觉能让脑子再清明一点。   牡丹抓紧时机,朝厉昌再放出绿茎:“你以为我会傻到,再让你抢走一次吗?”   话说得虽慢,却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牡丹从未想过,自己能从魔修手下全身而退。   要抢东西,就得打上一架,但现在的她打架可是弱项,牡丹当然不可能拿自己弱点去与他对赌──尤其还知道,这是必输的局。   牡丹又不是傻。   但,换做只是抢东西的话,牡丹赢面就大了。   魔修忙着躲开符悬书攻击,无暇他顾。   这当中,必有牡丹能下手的机会!   而且,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牡丹知道自己弱,抢来的东西也可能再被对方抢回,那么,只要在抢到的那一瞬,拿走她想要的,那便足够!   早在她花茎触上轻纱的那一刻,牡丹就开始吸收上头妖力。   这次牡丹没悠哉到,还能慢腾腾将两道不同的妖力分离,而是抓紧时间,一鼓作气,全引到自身。   两枚蛇妖碎丹的力量,再加上回来部分的花妖妖力,这回牡丹释出的绿茎,魔修再挣不开,而他也再没有旁的同伴,能提供他力量。   “啧!”魔修暴躁。   牡丹限制住魔修行动后,符悬书的琴声转眼就来。   优美的音声转为利刃,往厉昌颈部狠狠一划。   用的不是自己躯体,厉昌感受不到痛觉,只在受到攻击的那刻,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符悬书,你难道以为,所有的名门正派,都接受得了你吗?”   厉昌睁着眼,死死瞪着符悬书,眼神活像是恨铁不成钢那样,复杂得很。   那样的眼神,又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可符悬书并未理他,只利落以弦音将他四肢肢解。   对于尸身被魔修操弄的情况,不是散了魔息、便是唯有身首异处、肢体分离,那才能将魔修赶出被控制的身体。   厉昌没等来符悬书回答,更看不见他表情变化,附在秦柏升身上的魔息就已从断口四散。   毕晏鸿也在此时赶到。   “师弟。”   恰好看见魔息褪去,魔修面容变化的毕晏鸿眉头一皱。   “这些魔修也实在是……忒没人性了!”   待到气息完全消散,那肢体四散的落日谷弟子,才露出原貌。   将人杀害后把身体据为己用什么的,便足够令人指责。   更何况还要清醒的旁人,以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才能将外来者赶出自己熟悉的人体内,更是给下手的人带来更多心理负担。   毕晏鸿问:“师弟,没事吧?”   符悬书望着那些断肢许久,才回他一声:“嗯。”   同时放出琴弦,弦线缠绕在散落各处的碎块上,一一接回,拼回人形。   毕晏鸿看事情已告一段落,便交由符悬书收尾,自己并未插手。   也许这种时候,让符悬书单独静静,才是好的。   他扫视四周,这看着看着,就发现还晕着的路葳,以及状况明显不太对的牡丹。   牡丹呕出的鲜血沾上嘴角,终于顾得上擦去。   她用手抹开,那道鲜红就像往她唇上点了胭脂,让牡丹原就显红润的双唇更显嫣红。   牡丹腿软,压根站不起身。   她视觉听觉又被剥离,听见的声音就像被隔了好几层水波,听着遥远又不真切。   分明眼睛是睁开的,但,视野范围又被红给侵袭,浓烈的红雾垄罩,让她只隐约瞧见有个人影往自己走来,却看不见对方面容。   谁?   是谁走过来了?   是……符悬书吗?   两枚碎丹的威力比她所想还要大上许多,更别提当时不管不顾地吸收,连缓都不带缓的。   蛇妖妖力焚烧她四肢百骸,也渐渐烧去她所有理智,让牡丹只依本能行动。   她热。   好热好热。   也渴。   牡丹伸手,潜意识里还记着,只要碰触到一人,她身上的热就会减缓。   于是牡丹伸出的手,攥住了毕晏鸿袍角。   毕晏鸿看出她不对,出声问:“牡丹姑娘?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符悬书面色看似淡漠,可脑子里却一直反复想起厉昌最后所说的那句。   正道会不会接受他什么的……   那个问题,连符悬书自己,都没轻易得出答案。   魔息自他袖口隐隐探出,符悬书见之,便晓得自己受其影响,禁锢已松脱。   正想再将溢出的魔息收回,他便听见毕晏鸿唤出的那声“牡丹姑娘”。   符悬书回头,看见的,便是牡丹朝毕晏鸿伸出手,而毕晏鸿也俯下,像要上前将她抱起那般。   牡丹抓上毕晏鸿袍子的那一刻,她就发觉不对。   这跟那道冰凉凉的灵气,不一样。   正打算松手,那人却朝她靠近,牡丹动作现在都慢了半拍,根本反应不及,只能傻愣愣由着他靠近。   这样被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像牡丹翘首,静静在等待毕晏鸿的拥抱。   毕晏鸿能感觉到牡丹体内两种不同的妖力在相互较劲,他见牡丹面色潮红,热得像随时都快晕过去的模样,问她:“牡丹姑娘是受了蛇妖妖力影响吧?”   蛇妖的话……也难怪会如此了。   对于牡丹与符悬书之间那种异样的互动,毕晏鸿此刻总算找到端倪。   毕晏鸿眼角余光分神在注意符悬书的动静,自己面上却是撑着笑,并没有打算让牡丹如愿撤回自己的手。   “放心吧牡丹姑娘,你不会有事的。”   毕晏鸿说话声调向来轻且柔,就像对恋人说话时温柔的语调。   这种声音,放在平时毕晏鸿对他人的态度上,符悬书都不会觉得有任何异状。   可偏偏在这时,符悬书听了,却觉刺耳。   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往里塞了太多东西,空间已超过自身范围能容纳的所有,却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往里再塞。   塞到最后,门板鼓起,魔息从露出的缝隙涌出,原先只是一小股,再然后就像发现密室有了出口,每一缕魔息都往外挤,迫不及待想窜出。   这一股脑儿往外挤的结果,就是门板再也抵不住那汹涌的魔息,一瞬爆开。   纯正的紫色魔息散出。   魔息就像一道屏障,溢出后,直接探入毕晏鸿与牡丹之间,将他们俩隔绝开来。   虽是半透的雾气状,可这魔息又浓又厚,哪怕仅有刀片般薄薄的一层,也阻了毕晏鸿视线。   毕晏鸿挑眉,对这样的情况似乎一点也不觉意外。   他注意到自己的袍角一松,没了毕晏鸿刻意的阻拦,牡丹能轻易松手。   等毕晏鸿眨眼,魔息和牡丹他们二人已经不见踪影。   若不是地上还有牡丹曾吐出的血残留,毕晏鸿险些以为方才一切,只是自己错觉。   一旁,路葳悠悠转醒。   她后背撞上枫树,晕着时没什么感觉也就罢了,一醒来,那痛觉铺天盖地袭来,疼得路葳轻嘶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怎会这么疼?   也是这道痛楚,让路葳很快想起她晕倒前所有。   她急忙往周遭看去,疾呼:“牡丹姑娘!”   一喊出来,看清附近景象,路葳却呆了下。   四处都找不到魔修身影,就连牡丹也不见踪迹。   唯有一旁毕晏鸿问她:“路姑娘,你没事吧?”   还有不远处,自己师弟的尸首安放着。   路葳眼神定在那具尸身上,却还是惦记着:“翊玄仙长,敢问牡丹姑娘和那魔修呢?”   她没有看向毕晏鸿,但毕晏鸿并不介意。   毕晏鸿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枚丹药,见路葳服下后,才缓缓为她解答。   “魔修已被敛云尊上收拾,不会再侵扰你师弟,路姑娘大可放心。”   毕晏鸿回话只回一半,路葳只好再问:“那牡丹姑娘他们呢?”   她话声落,毕晏鸿却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   毕晏鸿避而不答,自然是有其道理在,眼下既又被追问,不答说不过去,毕晏鸿想了下,便给了个含糊的说法。   “他们这会儿估计挺忙的……”   详细的,毕晏鸿不便细说,只眼神闪过一丝饶有兴味。   风中弥漫着的魔息,更强烈了些。   然而所有魔修都已被符悬书击杀,落日谷再无魔修,这浓烈的气息,又是自谁身上传出?   毕晏鸿低下眼眸,遮住自己眼中情绪。   另一方面。   符悬书身上溢出的魔息越来越多,心绪也像被人点了把火,满心的躁怒。   魔息会把人所有负面情绪无限放大,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舒坦,都能挑起期暴怒的情绪。   符悬书的唇紧紧抿着。   他手臂环着牡丹,带着她降落至一处无人的山洞里。   牡丹身上很烫,符悬书因魔息泄出,体温降得越发得低,牡丹更舍不得放开他。   对。   就是要这么凉!   可牡丹才贴上不久,她就被人撕开。   环着自己身后的手也撤回,牡丹没了支撑,双腿没力的她就要跌坐在地,忽地,她下颔被人托住,紧捏。   牡丹的嘴都被捏得嘟了起来,但她不反抗,更不在意。   因为从那只手掌,牡丹又能感觉到凉气。   她很想蹭蹭他的掌心,可被捏得太紧,牡丹别说想蹭了,就是才挪动一下,都被符悬书以为她想逃,手指收得更紧,指头都陷入牡丹白嫩软乎的面颊里。   符悬书琥珀色的眸冷冷注视着牡丹,问她:“对你来说,谁都可以吗?”   牡丹压根没听见符悬书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她脑子乱乱的,双颊也被掐住,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   牡丹说了一句:“仙长?”   会让她想接近的,也只有一人。   可她这声称呼,却反而引起符悬书更加不悦。   符悬书眯起眼,清冽的嗓音沉下,如恶魔在低喃那样,对牡丹说:“你也喊的他‘仙长’。”   那声“他”,牡丹若是清醒的姿态,定是很快就能想到,符悬书所言是毕晏鸿。   牡丹目露茫然,符悬书却急于想知道答案,将自己的脸凑近,又问她:“你可知,你面前站的,是哪个‘仙长’?”   符悬书紧盯着她,视线却一直被牡丹被鲜血染过,过于红润的唇上看去。   牡丹那时仅草草一抹,唇角的血抹得并不完全,有部分都晕染开来,瞧着就像抿了胭脂后,被意中人吻得晕开一片的红痕。   符悬书伸出拇指指腹,重重擦去那些痕迹。   血痕是已擦去了,可符悬书下手太重,生生把牡丹莹白的肌上,留下了更难消去的一抹红。   符悬书指上一顿。   他没再动作,但牡丹却巴不得他再多蹭些!   被符悬书指腹扫过的地方,牡丹觉凉意浸透,特别能舒缓她自身的热。   符悬书指尖恰好就停在牡丹唇角,他不动了,也不知在沉思什么,忽觉指上一热。   他抬眼看去,就见牡丹嘟起的饱满唇瓣,将他的指抿入。   软。   牡丹的唇很有弹性,符悬书想将手收回,牡丹着急,直接用牙咬住。   硬。   两种感受,都在牡丹嘴里感觉到,符悬书眸色加深。   他没着急把自己的手指取出,而是顺势捧住牡丹的脸,问她:“……我是谁?”   说出的话,距离太近,近得好像气息都能喷洒在对方肌上。   牡丹还是没有回答。   等不到答案的符悬书眸色一黯,在牡丹嘴里的食指如泄愤那般,往下一按,按住牡丹的舌。   牡丹不得已只能本能松嘴,放符悬书的指头出去。   望着牡丹明显气呼呼的表情,符悬书又问她:“我是谁?”   牡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听见这人不断在与自己说话。   一整句她晕晕忽忽的,没能听清楚。   但重复的字句,她却是听见了。   谁?   是指自己知不知道他是谁吗?   可刚才她都喊过他“仙长”了不是吗?   牡丹思绪不比以往,发现喊了“仙长”,眼前人还执着在说“谁”的话,难道是想要一个更确定的称呼?   是不是只要她答对了,他就会把冰冰凉凉的灵气分给她?   符悬书正要退开,牡丹却直接扑进他怀中,在符悬书按住她肩,想将牡丹推开时,牡丹歪头,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符……悬书?”   确认她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后,符悬书欲推开的手改为紧握,接着,一把按住牡丹的后脑杓,直接往他方才盯了许久的唇上,深深吻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哈哈”宝宝的地雷,mua~ 第36章 (二章合一)   那是第一个,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对自己释出善意的人。   落日谷。   夕阳西下的景色, 把小道旁两排的红枫染得更红,就像在景色上镀了一片橙红光晕。   平静的傍晚,落日谷已许久没有迎来这样的安宁。   风吹过枫树, 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几片红叶被吹落地面, 与此同时, 一只小松鼠自树洞里探出头来。   它歪了歪头,犹豫了半晌,慢慢爬出树洞。   松鼠捡起地上掉落的果实抱住,却迟迟不敢再动,耳朵竖得高高的, 在打听四周情况。   原先被魔修肆虐,纷纷走避躲起的生灵, 这会儿见落日谷重得安宁,又偷偷探头张望,似在打量周围安全与否。   然, 谷中一处山洞, 却窜出紫色魔息。   本该是正派宗门之地, 却冒出浓烈纯正的魔气。   除此之外, 还不止魔息。   红色妖力虽仅有少少几缕,那也不甘被压制,围在魔息外头,放肆追逐,似要与其一争高下。   除它们以外,还有另外的两股气息。   粉红色和冰蓝色的妖力及灵气势力低微, 被另外两色压制, 争不过身体的主导权, 只能眼睁睁看着红与紫谁也不让谁, 急切地在旁绕圈圈。   抱着果实的松鼠一见这景象,整只松鼠都呆了。   一旁的枫树探下树枝,树叶遮住它眼,另根枝条在它身后轻推。   枫树说:“快回去,现在还不是可以出来的时候。”   松鼠被推着走了几步,用稚嫩的声音仰头问枫树:“魔修不是都没了吗?为什么不能出来?那个又是什么?”   红枫的声音很是慈爱:“亲亲,这边建议您先回洞里待着呢,你若出来,怕是只会遇到比魔修更可怕的事情哦!”   松鼠惊得果实都掉了:“什么?”   魔修就恐怖成这样了,竟然还有比魔修更可怕的事!   这回不用枫树再三催促,松鼠也三两下就窜回树上,回到自己家里,将尾巴盖在自己头上,双手紧紧按着,待在洞里瑟瑟发抖。   把松鼠小朋友赶回家后,枫树们自己枝叶也往外挪了挪,给来访者挪出空间,让他们能尽情释出被压抑许久的力量,不被外力打扰。   洞内。   牡丹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见她与谁以石为榻,散着发枕在其上。   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一处,分不清你我。   ──就好像古代的男女,终与心爱的人结为伴侣,与对方待在同个屋里,等待第一道晨光照进屋里来那般。   牡丹在以前,就算病得再重,那也曾幻想过。   想过将来的自己,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个机会,穿上白纱,与谁步入礼堂?   牡丹想去看那个人的脸,但那人背着光,她看不真切。   但,牡丹却下意识地,代入了自己最想看见的人长相。   那是第一个,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对自己释出善意的人。   她伸出手,想触碰那人面颊。   随即场景一转,那人双手撑着石面,由上往下俯视着她。   牡丹看见他身上穿得严实的白色衣袍散在一边,露出的双臂白皙且强而有劲,肌肉线条紧实而富有爆发力。   然后,在那本该是无瑕的白肌上,双手却缠绕着紫黑色纹样,就像是在封印着什么似的。   而且,那封印并不稳固。   纹样的颜色忽深忽浅,每当图纹色泽变淡,就会有更多的紫色魔息从中散出,围绕在他周身,让他变更不像是平时的他。   牡丹第一次看见他未着片缕的模样。   来落日谷掉下蜂无双设下的陷阱那会儿,牡丹就发现了。   来救她的符悬书身材之好。   如今一看,果然。   他穿衣显瘦,脱衣更兽,还有一二三四……八块腹肌!   比例恰到好处,肌肉也不夸张,看着瘦却不瘦弱,而是精实有劲。   夕阳余晖点点洒入洞穴里,照在这样体型完美的身体上,真真只能以“漂亮”二字来形容。   ──甚至很想上手摸一摸。   可惜,就在牡丹要将念头付诸行动时,她醒了。   牡丹睁眼。   她蹙着眉头,刚从梦中醒来,牡丹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算不算清醒。   怎么就醒了呢?   她很是惋惜。   每次做到好梦,总是紧要关头就醒来,虽然要说那是好梦的话似乎也有点牵强,贴切来说,应当是四季当中第一个季节那字开头的梦才是。   “……”   牡丹沉默。   都是蛇妖妖力影响,让她都做出这种梦来了!   她气呼呼地,但,情绪一激动,身子各处的不适就不约而同,齐齐跟她抗议而来。   未睁开眼之前,牡丹就觉得脑子很沉重。   像灌满了铅,又像正炸裂开的炸.弹,又沉又烫,又像要四分五裂。   她睁开的眼马上又紧紧闭上,想等那股疼痛缓和。   但,这痛却并没有减缓半分的打算,牡丹依旧头痛欲裂,疼得她不管换什么姿势、动与不动、睁不睁眼,都疼得抓狂。   怎么会痛成这样!   牡丹气呼呼转身。   她觉得身下这床榻也是太硬了点吧?又凉又硬,睡得并不是很舒坦,重点是……牡丹再次睁眼。   这是哪儿呀?   牡丹眼睛眨了眨,试图让自己能更快看清眼前景象。   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幽暗阴冷的山洞里,如果是平常的自己定是得冻得瑟缩,但这会儿不同。   牡丹刚动用过蛇妖妖力,火系的能力她不擅长使用,如今余热依然未退,所以洞穴里这样的凉意,对现在的牡丹来说,反倒是正好。   可问题是……她怎会在此?   抬起的手想揉自己太阳穴,手才举到一半,手肘就撞到身旁一物。   牡丹抬眼看去,眼神定住。   ──是符悬书。   散着发的符悬书就睡在她身边。   这情景,这环境,这人……都跟她梦境对上了。   牡丹神情空白:“?”   卧槽。   发、发生什么事了?   她瞳孔地震,还是超强烈的震度。   最后,牡丹没控制住自己眼神,直接往下看去。   没穿。   是八块肌。   跟梦中如出一辙的八块腹肌,肌理分明,线条有劲。   真真穿衣显瘦,解衣更兽!   “卧槽!”   刚刚第一声若只是心里喊喊,这声就是直接说出口。   牡丹说话声回响在洞穴里,“槽”字被传得特别悠长,她说完立即捂住自己嘴,更窘了。   不是梦啊!   牡丹彷徨。   他、他们刚才不是还在跟魔修打架吗?   怎么她才晕一下,事情就变成……这样?   牡丹太过震惊,猛地起身,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   但她想得太美好。   先前放出蛇妖妖力不说,又毫无节制吸收两倍回来立刻用出。   牡丹身体不堪负荷,光挪这么一小下,可以说指头才抬起,她就觉自己不光脑子要裂了,连全身都像要碎成几块。   “嗷……”   牡丹闭眼,等被她这一扯扯出的身体各处疼痛过去。   如烈火般的蛇妖妖力在使用时牡丹就很吃力了,没想到,这后劲还更大。   牡丹大致猜到自己身上这些疼,短时间内不会消退了,只好努力让自己习惯这时不时的痛感。   总不能因为怕疼就缩在原地躺着,半点事儿都不干吧?   “……”   嗯……   不,她觉得躺着也挺好的。   于是,牡丹还是默默躺了回去。   这回,她躺下的地方离原先位置稍远了点,几乎是能离符悬书有多远就多远。   她喃喃说道:“三枚蛇妖碎丹的力量吗……”   才用三片,她就全身都像快散架,那往后要是全找回来,她得多受罪?   牡丹光想象一下,面色就更发白了点。   她摇头把那可怕的想法摇出自己脑袋。   “不不不……”   这次是逼不得已,下次再拿回碎丹,总不至于又遇上危急的突发状况,需要她再次动用蛇妖妖力吧?   嗯,不会这么倒霉的。   牡丹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也相信自己的运气。   只是……   牡丹哪怕再怎么想忽略,身边躺了一个人,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缓缓转过头去,去看闭目睡着,没有动静的符悬书。   心里很是纳闷:他怎么也……   是连带被蛇妖妖力影响?还是中了魔修的圈套?   否则的话,又怎会跟自己一起着了道?   牡丹还想到她第一次拿到蛇妖碎丹时闹出的糗事。   当时的符悬书透过灵气引导,替她将蠢动的蛇妖妖力封住,才得以让自己思绪保持清明。   但今天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有去引灵气的结果。   而且……   牡丹怀疑,这次神智不清的人,怕是不只自己。   她偷偷抬眼看符悬书,视线落在他双臂上。   肌上光洁一片,并无半点图样。   牡丹见状,松了一大口气。   “果然只是梦。”   虽然是梦,但牡丹想起梦中情景,自己也不由怔愣。   当时他墨发垂下,扫到她面颊,那细微的痒意,牡丹都觉得好像还残存在自己面上。   牡丹伸手揉了下自己脸颊,想到后续。   梦中的她与符悬书对上眼的瞬间,她被符悬书深深注视着,然后,他低下头,闭眼,唇又吻上她的。   当时符悬书的那双眼,牡丹印象还很深刻。   不是他原有的琥珀色,而是紫金双色混杂,看着很是妖异。   牡丹嘴唇抿紧,面上被自己手指擦过的地方也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本就红了一片。   她才正想垂眸收回自己目光,可眼神收回之前,牡丹却想到,自己方才不小心碰到符悬书的时候,他身上的体温似乎也太低了点?   发觉符悬书可能不太对劲,牡丹试探性唤了他一声:“仙长?”   ──没有动静。   别说醒来了,连听到声音动弹一下的任何反应,也都没有。   牡丹只好伸手,轻轻搭在他臂上,想去摇晃他。   但手才一触上,还未喊人,牡丹就惊觉不对。   她一把握住符悬书手臂。   “这也太凉了……”   牡丹再将手放到他额上与颈部去试温度,都是一样的凉意。   就算她自己被蛇妖妖力影响,此刻体温还高得不像话,但牡丹也觉得,符悬书此刻的温度并不寻常。   牡丹想到什么,脸色都变了。   她紧张地将手探到符悬书鼻下,微微的气息呼在她指上,牡丹险些全身虚脱。   ──幸好,还活着。   事不宜迟,牡丹拖着像是被好几辆大卡车辗过的身子,挣扎坐起来,打算在洞穴里生火。   她记得花妖的空间里,有一妖兽的皮,撕下后就能自动燃起火焰才是。   牡丹走下石台,她还多看了一眼这与洞窟格格不入的台子。   周围太过平整,不像是天然产物,倒像是人造的。   而且……她扫视了下附近。   也很干净。   已猜到此事是符悬书所为,也不喜脏的牡丹也就放心赤脚踩地,起身。   当她走动一步,牡丹面色忽地整个僵住。   等……   这是什么……   牡丹在原地僵了好半天,深呼吸了许多次,最后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再换上衣裙,然后才敢迈出下一步。   只是,她从空间要取出妖兽皮的时候,目光很是呆滞。   蹲下时,牡丹望见自己适才站过的地方,忽地倒吸一口气,也不管之前妖力使用得多斤斤计较,直接连发三个清洁术砸过去。   直到再无一丝异物,牡丹这才又回到那张呆滞脸。   火红的皮子被她拿在手上,这种妖兽被剥下皮以后,徒手就能将看似坚韧的皮撕开。   牡丹双手手指轻捏,一扯。   从撕开出慢慢涌出油脂,在撕下的那一条外皮落地时,火焰燃起。   火光更加照亮洞窟内部,取代了西落的夕阳,成为唯一光源。   牡丹的影子被投射在洞穴内壁上,因着火焰被风吹得微晃,导致她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一如她动摇的内心。   火焰的热意渐渐弥漫过来,牡丹心里纵然已经不止一万,而是有十万只的尖叫鸡在放声尖叫,那也没忘正事,赶紧去看符悬书的情况。   这回她伸手触上他肌肤前,稍停了下。   牡丹的指头蜷了蜷,再一次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只是意外!意外!   她再次深吸好几口气,第二次去探符悬书体温。   睡着的符悬书几乎不动,那副姿态在人看来更像一座冷冰冰的神明雕塑,且,牡丹触上时,他的体温也与方才是同样的冷,半点暖意都没能恢复。   牡丹这下也顾不得尖叫了,眉头深深皱起。   “怎么会这样?”   牡丹将火源往符悬书这边靠,再探一次。   一样,还是冷的,反倒是她自已,因凑近的热意让本就不低的体温再次升高,牡丹还得用手往自己脸上扇风,才能驱散一点热度。   她热,符悬书冷。   他们两人要是能中和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牡丹伸手再去确认符悬书体温,虽还是一样的凉,但,牡丹察觉,事情好似有了转机。   虽然符悬书体温依然没因燃起的火有变化,可却唯有一处,温度明显较别处高了一点。   ──是牡丹搭在他手臂的部分。   “咦?”   摸出不对,牡丹立即伸出另只手去摸符悬书的别块肌肤,发现真的区别明显。   且,就连她后来摸上的位置,那一处的体温也比她摸上之前,都要再暖了一点。   牡丹收回手,停了许久再摸上,符悬书体温又会再次降下。   然后这次,她双手紧紧握在符悬书手上,良久才松开。   这回牡丹看得清楚,确实只有被她握住的地方,符悬书才恢复了些血色。   牡丹神色复杂:“……”   不是吧?真有这般狗血的老方法才可以?   她捏了捏眉心,看着具备这狗血发展的所有条件:山洞、火堆、夜晚、失温且昏迷不醒的男人以及最后──清醒的自己。   如果这昏迷的男人是别人,牡丹大抵马上就转身走人。   但,昏迷的是符悬书,那个自从她穿书过来,就帮了她不知多少忙的符悬书。   他从魔修手中救出自己两次、给了自己栖身之地、大方将灵气分与她、在她被蛇妖妖力侵时神智时,不仅没有多与她计较,还出手相帮。   牡丹欠了符悬书太多。   最开始,只是因为知道符悬书是这本书中的大佬,所以选他当金大腿,抱好抱稳,就这样而已。   但人心是肉长的。   符悬书待自己的好,牡丹都记在心里,也承他的恩,时刻想着要回报。   以前她能给的,只有自己化出的迷你牡丹,因为符悬书太强,所以什么也不缺。   这回,好不容易终于有机会回报,牡丹没想太久,将才穿上不久的衣裙再次除去,复又回到石台上,躺在符悬书身边。   她离他很近很近。   不再是刚醒来那时,被惊得恨不得避到石台边缘。   她知道,被蛇妖妖力影响的自己会做出许多非她本意之事,但,每一次,符悬书虽困窘,却也次次都包容自己的胡闹。   牡丹靠近,抬手环住符悬书身子,让自己身上的体温能好好去暖他。   她侧脸贴在符悬书心口上,一下一下,都还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牡丹垂下眼,不敢去想自己的脸现在该是有多烫。   没意识的时候也就算了,但清醒着与另个人这样接近,着实是件极难为情的事。   可是牡丹贴着贴着,再次去感受符悬书温度,觉得回复的速度虽比生火都来都快些,但与平常符悬书的体温,似还有一大段差距。   牡丹握住符悬书的手背,想去暖他的手。   她语气担忧,喃喃自语:“仙长……你怎么就还不醒?”   不知道符悬书发生什么,牡丹也没法对症下药,能完全帮上他的忙。   忽然,牡丹感觉到灵气的流动。   冰蓝色的灵气多且急,就像在补足什么空缺似的,走向紊乱。   牡丹吃惊。   符悬书本就属冰系,这涌动灵气量这样庞大,也难怪他体温会降成这样!   那些灵气就像无人指挥,偏还硬往小道上挤,再这么放任它们挤下去,迟早会出事。   “这样不行……”   符悬书现在晕着,调动不了自己灵气,也就别提能好好疏通它们了。   那么,牡丹眼睫轻颤。   她知道了。   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帮上符悬书。   牡丹抬起双手,捧住符悬书的脸,自己仰首,红润的唇张开,却又抿上。   她顿了下,鼻尖擦过符悬书的,再次启唇,轻轻含住符悬书唇瓣。   以前,都是符悬书向她渡入自己灵气。   这回,牡丹调动起自身所有的粉色妖气,由符悬书之口进入,去覆在他那些群龙无首的灵气上,让它们慢慢来,不要急着立刻往前冲。   粉色的妖气温暖而镇定,冰蓝色的躁动灵气被安抚得恢复寻常的流速,甚至依恋地与粉色妖气交缠在一处。   符悬书身上冰凉渐退,牡丹放下心中大石。   太好了,她做的并没有问题。   不过离符悬书完全恢复,还有段距离。   牡丹提起精神,缓缓送进自己妖力,可正当她聚精会神时,符悬书的唇瓣一动。   ──灵气流速恢复正常后,符悬书也就能苏醒。   他终于有了反应,牡丹欣慰一笑。   可嘴角扬起,符悬书的唇跟着被扯动,他反射性抿住。   明明都是未醒的状态,却熟练地撬开牡丹牙关,将自己的舌探入。   牡丹瞪大眼:“?”   什、什么情况?   符悬书逮着牡丹的舌完全不费工夫,就好像已经无数次这么做过那般,一下又一下,深深去吻她。   牡丹被亲得脑袋都懵了,可她也恍恍惚惚间觉得,这样被亲……好像不是第一次。   在梦中被亲的时候,对方明显要笨拙一些,拿捏不好力道与位置,牙跟牙还有不小心撞着的时候。   牡丹想到自己走下石台时那一刹那汹涌奔腾的感受。   她此刻,不得不面对那个一直被她放置着的真相──梦中一切,都是真的。   哪怕真假参半,也足足高达九成九,是真真正正,在这洞窟里发生过的事。   所以,符悬书才会这样从笨拙到熟练。   所以,他才会反射性就这么直接回吻。   所以,他才会伸手,把自己圈在怀里,一次又一次,抱得更紧。   被吻到快缺氧的牡丹察觉符悬书下意识的动作,都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先着急着地说:“仙长,慢……”   话还未说完,就再次被符悬书追过来的唇,又一次吻上。   “唔唔唔!”   牡丹已顾不上自己要送入的妖气。   她现在巴不得自己又一次晕了才好。   有意识和没意识的时候经历同样的事,那感受真是……   她双手原先捧着符悬书的脸,这回放在他心口处抵着,是随时都能推开的动作,可牡丹感受了下掌上符悬书的体温。   ──现在还不行。   她顿了下,自己撑着符悬书的手改为环住他,牡丹努力压下自己的不自在,尽心将自己妖力再送入。   给出的妖力与灵气同样,不会溢出,能完整渡与对方的话,效果才更好。   牡丹将妖力分为两股,上下分着送出。   双管齐下,进展快上许多。   牡丹睁着湿漉漉的眼,迷糊间正想着,不知妖力还够不够待会儿再施一次清洁术时,符悬书动作一滞。   对于现在的牡丹来说,她整个脑袋都是混沌的。   像要裂成两半的痛,与缺氧的晕两者感触混在一块儿,让她反应迟缓,脑子思路凝滞得很,被搅得像是一团糨糊。   就在此时,符悬书睁眼,与牡丹对视。   对上那双澄澈双眼的瞬间,牡丹还呆了下,才后知后觉想到:啊,他终于醒了!   本是该高兴的事,但,放在他俩现在的状况下来说,可能用尴尬二字来形容,都比较合适。   牡丹:“……”   她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此刻就算她露出的是何神情,她与符悬书的距离也近到,对方压根看不见她面上神态。   符悬书琥珀色的眼迷离且困惑,只因为这次,是他的舌在牡丹嘴里。   作者有话说:   风水轮流转~   然后宝宝们!评论也会进审核的,最近发现有几个评论不见,才发现是被审核删了。   虽然我觉得评论内容都挺正常的,但审核标准大家懂的,所以评论时要多注意下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谢谢“再说”宝宝、“summer”宝宝、“59675418”宝宝、“南琪”宝宝、“慕空”宝宝、“50217259”宝宝、“千与千寻”宝宝灌溉营养液,爱你们~ 第37章 (二章合一)   她不记得,符悬书自己,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牡丹被符悬书直勾勾看着, 不仅不敢动弹半分,就连呼吸也给屏住。   直到符悬书的目光逐渐从困惑转为微愕,眼睛一眨, 舌头也僵了下后, 他终于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   符悬书将舌收回, 过程不免会滑过牡丹唇齿。   鼻端是浓烈的牡丹花香,两人无声望着彼此。   但光是只有这样还不够。   符悬书往后轻轻退开,突然拉远的距离,让牡丹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洞里燃起的火未灭,火光依旧散着热能, 但牡丹适才给符悬书暖身子,身上的热意也降低许多。   蛇妖火系妖力那种时刻像是被火焚烧的感受褪去, 牡丹对冷热的感知变得正常。   但,牡丹还是由衷希望,此刻她以妖兽皮点起的这火, 灭了该有多好。   起码乌黑一片, 谁也看不清谁, 更看不见彼此面上会有什么表情。   符悬书自己身子也绷紧, 两人很有默契背过身去,谁都没有看向谁。   牡丹面着石壁,侧躺,双膝并拢,夹紧。   动用过蛇妖妖力的后遗症还在,加上她又撑着这种不适, 去调动花妖妖力给符悬书疏通灵气。   虽然已经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牡丹还是勉强撑起精神, 给自己, 还有符悬书,都施了个清洁术。   粉色的妖力落在身上,符悬书顿了下,回头想看牡丹。   可头转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牡丹莹白的肌色,他僵住,又默默转了回去。   他问:“……姑娘这是?”   牡丹如小猫般呜咽的声音微弱响起:“仙长的灵气还不算稳定,先别动用灵力,这种小事,我来便好。”   符悬书一静,对牡丹轻声道:“多谢姑娘。”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向符悬书道谢的时候居多,难得有这样他对自己说谢的时候,牡丹听了勾了下嘴角,觉得还挺新奇的。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她该怎么说明为好?   想起这事,牡丹刚扬起的嘴角又落下,笑不太出来了。   头疼。   哪哪都疼。   当牡丹正想闭眼再歇会儿时,忽然感觉到灵气的涌动,倏地又瞬间睁眼。   “仙长?”   她不是才刚对他说了,先别动用灵力的吗?   冰蓝色的灵气少了刺骨的冷,温柔地包覆着牡丹,将她身上所有经受蛇妖妖力肆虐的地方,全都抚平修复。   符悬书的声音自牡丹身后传来,问她:“这样,可好些了?”   那种像是整个人要被撕成几片、整个炸裂开来的感受,全都消散。   牡丹前一刻还在忍受动用妖力带来的副作用剧痛,下一秒,所有痛感一瞬消散,让她迷茫得眨了眨眼。   她试着伸展下身体,颈子也左右扭了扭。   嗯?真的不痛了。   啊!   牡丹想到,自己忍着的疼,符悬书想来是再清楚不过的。   所以她自己默默忍下,根本全是白费功夫啊。   牡丹忍不住自己笑了出来。   不疼以后,全身舒坦,施展术法也是随手就来。   她的衣裙穿在身上后,牡丹才转过头去,对符悬书笑着说:“多谢仙长。”   符悬书也早就穿戴好,恢复成以往那个清清冷冷,不染一丝凡尘的敛云尊上。   牡丹的笑容纯粹灿烂,符悬书没有正面迎着她笑脸,也被牡丹这笑,笑得像是心被人给轻掐了下,垂眸不好多看。   两人之间隔著名为尴尬的沉默。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注意到对方有话想说后,又齐齐闭上嘴,等着对方先说。   可等啊等的,彼此都在等对方说话,牡丹试探着刚吐一个字:“我……”   符悬书也跟着启唇想说话。   “……”   还挺有默契。   牡丹失笑。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的。   于是牡丹也不纠结了,直接对符悬书问道:“仙长,你那时候,也被蛇妖妖力影响了吗?”   牡丹是最清楚被影响的感受的。   整个人包含意识,都像被熊熊的烈火在烧。   当下的自己做出什么事,根本半点印象也无。   即便有印象,那也是模糊的片段记忆,自己都没法确定是真是假,更别提发生的当下,还想想控制住自己言行举止了。   而符悬书刚刚灵气紊乱乱窜时,也像牡丹意识被蛇妖妖力占据那会儿那样──就像动物,只凭本能行动。   可符悬书平时并不会那样的,所以牡丹才问,蛇妖妖力是否也会跟着渲染出去,连周遭之人都会变得不像自己。   符悬书目光落在手上,对于自己为何会如此,他大抵是再清楚不过的。   想回话,脑海里却蓦地响起掌门师叔语重心长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对自己说:“悬书,你身世体质特殊,若非必要,不可为外人道,可知晓?”   符悬书停顿。   他在想,掌门师叔所谓的“外人”,包含了谁?   符悬书看着牡丹,眸中闪过不解的情绪。   他们那样,也还是算“外人”吗?   牡丹看出符悬书的欲言又止,没有硬要等到他回答,而是直接又问:“总之,不管是因为妖力还是旁的什么,仙长的灵力也受了动荡,对吗?”   与魔修对上那时,牡丹虽全程都在,但对于符悬书怎么将人击退的,牡丹自己却是全无印象。   那些魔修手段诡谲多样,符悬书以一人之力足以击退他们没错,也不晓得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指不定暗地里中了魔修的圈套什么的。   对于牡丹给自己找的理由,符悬书默认。   他对牡丹说:“……唐突了姑娘,我很抱歉。”   牡丹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所以也回他:“那仙长,这可怎么办?我也唐突了你好几次啊!”   而且在蛇妖内丹完全寻回之前,这唐突的次数还不知得有多少──牡丹在心里默默补上这句。   符悬书怔愣,显然也不知这事该如何处理。   牡丹不想他为难,只道:“仙长,这件事纯属意外,我俩都没有那时候的记忆,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   那时候是没有,但刚刚,他们两个最后那刻,可都算清醒着。   所以这话,牡丹说得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真要说来,牡丹也不算没记忆。   在给符悬书暖身子之前,她那会儿就像酒喝大了,记忆断片又破碎,根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何者为真。   她视线落在石台周遭,看见那被自己连砸了三个清洁术过去的地方,眼神游移。   因为有确切的证据留存,牡丹才有办法确认哪些为真。   既然他们当下没一个人夺得回身子的主导权,那他们俩在这儿互相道歉来道歉去,大抵也只算是道了个寂寞。   但符悬书听牡丹此言,却收紧了指,轻攥成拳。   不对。   牡丹说的话,并不完全是对的。   她的情况如何,符悬书自己并不知晓,但,她不记得,符悬书自己,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的牡丹,神态天真,媚人的桃花眼不特意勾人,只是委屈向上看着他,懵懂的眼与无知的媚,两种相悖的气质混杂在一块,便足以让人见之,心头一窒。   符悬书是想过阻止的。   在他逼问牡丹自己是谁,而牡丹迟迟未回的时候,那时一切都还都来得及。   可……她却扑进自己怀里,用那甜腻的嗓音喊出自己的名……   符悬书的指节捏得作响。   从那一刻开始,就算他再怎么想制止,身体的主导权也早就不属于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发生的一切。   牡丹还在等符悬书回答。   她见他眸色复杂,不知在纠结何事,还歪着头疑惑看他。   每次,她歪头困惑的模样,总叫人移不开眼。   那样的她看着太过单纯,符悬书对着以这种目光看自己的牡丹,那到嘴边的话,就不知该如何对她诉说。   他能怎么说?   若告诉她,自己记得所有,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符悬书想都不敢想。   可牡丹善解人意。   每回总能先一步看出他的为难,又抛出另外一句话来。   牡丹小心翼翼地问他:“所以仙长,我不介意,你也别挂怀,好吗?”   符悬书滞了下,终轻轻颔首。   牡丹见状,才算松了一大口气。   都是意外,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她若拿这种事要符悬书给个说法,未免也太无理取闹了。   可符悬书见她这般释然,心头却没有牡丹来得轻松。   迟疑许久,他才将压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姑娘对谁,都会如此吗?”   毕竟那时的自己若非被魔息所扰,直接带走牡丹,当时的她攥的,可是毕晏鸿的袍角。   倘若今日是她与毕晏鸿独处,那事情走向,又当如何?   符悬书发现,自己并不希望事情演变成那样的走向。   这问题牡丹之前就想过,所以回答特别干脆:“那怎么可能?是别人的话,我早就走人了!”   哪可能还留下守着等人醒?   她又不是圣母转世,见到谁需要帮助,都亲自去搭把手不可。   符悬书也不知为何,听牡丹这么说,咽喉发紧,心都悬了起来。   “……那又为何,是我就行?”   别人不行,他就可以的原因何在?   牡丹轻笑出声,觉得这哪还用得着问啊?   她笑着,自然而然将原因道出:“那自然是因为,仙长助我甚多,我若在仙长最需要帮助时不管不顾,那才是恩将仇报吧?”   牡丹报恩都还嫌来不及、自己回报得太少,怎还可能将符悬书弃之不顾?   这会被天打雷劈的!   牡丹会不会被天打雷劈尚且不知,但符悬书心中,用天打雷劈来形容,却是再合适不过。   符悬书嗓子发紧:“所以……姑娘是为了报恩?”   只是因为报恩,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牡丹不明所以,但当她头点下的那一刻,符悬书就再清楚不过。   ──他与其他别的什么人,对牡丹而言,并无区别。   意识到这点,原先心口像是被人揪住的感受,这回就像被掐得更紧,紧到连呼吸都觉吃力。   符悬书敛眸。   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的空。   而他却连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都摸不清。   两人整顿好后,先后走出洞穴。   牡丹盯着符悬书的背影,没能想通。   后来的他沉默不语,甚至原先他就不太常与自己对上眼,就像看一眼也会被烫着似的,就连刚刚与自己说话,他眼神都并未直视。   这点让牡丹自己也很庆幸就是。   在那种情况下与符悬书对视的话,牡丹可没敢保证,自己的脸能不能无动于衷,保证半点都不带红的那种。   只是……   后来符悬书为何闷闷不乐的?牡丹回想了下适才他们二人的对话。   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报恩,符悬书才不痛快吧?   牡丹尬笑,在心里猛摇头,连忙否了这荒唐的想法。   如果他会因自己说的那句话不悦的话,那不就好像……符悬书对自己抱有另外的想法吗?   牡丹前进的脚步一滞,她偷偷瞥了符悬书背影,一眼,再一眼。   那样清俊绝尘的仙长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什么的……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理由吧?   想到这儿,牡丹面上的热稍散了些,自己也冷静许多。   是了,最开始,她也是利用了符悬书这一点,才能顺利住进揽月峰,得了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栖身之所。   所以对于符悬书的接纳,所有一切都再寻常不过,是她自己算计得来的结果,从来就不是因为──符悬书对她这个人,另眼相待。   两人往外走的步伐都沉重无比,偏偏他们各怀心事,谁也没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异样。   走出山洞,外头繁星高挂。   牡丹惊讶。   都这么晚了?   已是下半夜,他们与魔修对战结束后这一离开,走了将近半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路葳发现她不见以后,会不会来找她?   找着之后,牡丹又要怎么对她解释,自己这段时间不在,是发生了什么事?   “……”   牡丹又难为情又苦恼。   但,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至少她与符悬书待在这山洞的事,没有其他人发现,到时候要蒙混过去,应当可行。   牡丹才这么想,下一刻,就有个稚嫩的声音偷偷在说:“呀──他们出来了!”   “嗯?”   牡丹脚步再次停下,左右张望,却没瞧见除了她与符悬书以外另外的人影。   是谁在说话?   紧接着,还有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呀──好羞羞!”   话落,吹来的风分明只是微风,牡丹却觉两旁的枫树动静之大,活像被大风吹过,大的枫树树枝扫在小枫树上──“啪”,很响一声。   然后,几声放声大哭的声音传来。   “哇──娘亲打我!”   除先前那两道稚嫩的声音外,还有另外一道成熟许多的声音响起,怒声道:”你们还小,过来凑什么热闹!”   被骂了一顿后,哭声更大了。   牡丹:“……”   是了,她忘了。   这儿虽不会被人发现,但落日谷红枫最多,它们到底看去多少、听去多少,牡丹只能装得一脸面无表情,镇定路过。   奈何枫树的八卦,说是一传十十传百,那也不为过。   行至中途,分明都已离那山洞老远,牡丹还能听枫树们在讨论:“快看,就是他们!花妖和人类,酱酱酿酿的那只花妖!”   牡丹迈出的步伐,就像每一脚都绑了铅块,步步皆重。   待他俩回去,落日谷的残局也已收拾到了一个段落。   他们将牺牲的弟子们厚葬,谷主也服用了丹药,勉强撑起身子,去送那些弟子们最后一程。   落下的枫叶每一枚都写了那些弟子的名字。   路葳将写有秦柏升名的红叶放入聚起的落叶堆中,几人站到山谷上头,将枫叶一扬。   红色叶片被风卷起,不知会被吹至何方。   送走离开的人,留下的人,那也要振作起来,向前看,往前迈进。   夜半,落日谷乐声起。   牡丹他们回来,见高台上跳舞的“人”,还有底下拍手叫好的观众,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   落日谷的人不用睡的吗?   见他俩回来,几人连忙涌上前,七嘴八舌问了问题,压根没一个人记得牡丹方才问了什么。   路葳问:“牡丹姑娘,你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着你。”   毕晏鸿看了看符悬书,又看着牡丹:“师弟,牡丹姑娘,你们没事吧?”   另外,这是端木境和盛樱染:“师尊、牡丹姑娘,你们可终于回来了!”   符悬书淡淡应了声“嗯”,便充当是回答了。   大伙儿也都习惯他这应对模式,从一开始就不奢望符悬书会多说几句,为此,都将目光集中在牡丹身上,等着她回复。   牡丹……牡丹哪能说出真相啊?   她刚才被枫树林荼毒了一路,这会儿身心俱疲,面上撑起的笑容极其勉强。   牡丹含糊着说:“我们没事,仙长替我处理蛇妖妖力呢,因为这回棘手了点,才这么晚回来。”   嗯。   她并没说谎,倒不如说,说的全是事实。   只是这当中多少细节被她忽略不说,就是牡丹一个人知道的事了。   幸好,他们也接受了牡丹这番说词。   路葳轻吐一口气:“太好了,我就怕你们出什么意外呢,原来翊玄仙长说的都是真的。”   被点到名的毕晏鸿忽然笑容僵住,试图阻止这话题的后续展开。   “那个,路姑娘……”   可惜牡丹已先他一步发问:“毕仙长说什么了?”   路葳表情无辜,只如实陈述事实:“翊玄仙长说,你们那会儿估计正忙着呢,所以才没有急着去找你们。”   这回,面上笑意凝固的人成了牡丹。   她转向避开眼神的毕晏鸿,看到他这目光避让的样子,心中警钟大作。   毕晏鸿一定知道什么!   就连符悬书的目光也淡淡扫了过来,似是也很在意这头的发展。   “其实,我……”   牡丹见毕晏鸿就要在这里道出真相,惊得一把掩了他的嘴,把毕晏鸿拖到一旁,小声逼问:“毕仙长,你老实说,你知道了多少?”   毕晏鸿被松开嘴后,轻咳一声,老实回她:“如果我对牡丹姑娘说……全都知道呢?”   牡丹的眼瞪得又圆又大。   全都知道的“全”,到底是多少?   牡丹不用问,毕晏鸿也能从她表情看出她想问的问题。   于是他眼角余光瞥到符悬书直勾勾在盯着他们这处后,附耳对牡丹说:“全都知道的全,就是指全部。不管是牡丹姑娘受蛇妖妖力影响,还是受影响之后,与师弟发生的事,我大致都能猜到。”   牡丹震惊,连退三步。   都、都说中了。   她看着毕晏鸿的眼神,就像看个怪物似的。   “为什么你都知道!”   毕晏鸿很无辜地将两手一摊。   “都有那样的反应了,后续会有什么发展,不是很轻易能联想到的事吗?”   牡丹都快晕了,这回不光是枫树知道而已,连真正的人类,都晓得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毕晏鸿话还未说完。   “如今你俩都已恢复正常,不就代表事情告一段落了,才能够回来?”   牡丹沉默。   这问题她并不想回答。   而毕晏鸿仍在继续着:“牡丹姑娘可知,若非是你,师弟也不会那般轻易动摇?”   “啥?”   反射性质疑了一句后,牡丹大致上知道毕晏鸿想说的话了,她自己也点头承认:“啊,是因为我是花妖的缘故吧?”   符悬书本就喜花草,她这个花妖身份就占了绝对优势,符悬书不会对一株需要帮助的花坐视不管。   可毕晏鸿听到她的答案,只是浅笑了下,然后故意走近,将适才被牡丹拉远的距离,再次缩回。   他说:“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随便一只花妖草妖就行的话,我也不用这么烦恼了。”   烦恼?毕晏鸿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可牡丹被他前面那句话引了注意,原本都打算不去想的,可毕晏鸿这话,却又勾得牡丹动摇。   自己于符悬书而言,是特别的吗?   看出牡丹的迟疑,毕晏鸿再次附耳对牡丹说:“不信的话,牡丹姑娘往右看看,那便是了。”   牡丹顺着他的意思,真往右看去,一看之下,牡丹怔住。   她与不晓得看了这里多久的符悬书对上眼,符悬书面无表情,离得有些距离,牡丹没法清他眉眼情绪,却敏锐感觉到,符悬书心情不佳。   这种不佳,在牡丹分心瞧他,没注意到毕晏鸿故意执起她一缕发丝时,符悬书的不悦更盛。   才感觉到自己头发被拉扯,牡丹刚想转头去看怎么回事,忽然符悬书身影一闪,出现在牡丹身边,一把将她揽过。   毕晏鸿掌上的发滑落,手上空荡荡的,但他也不恼。   他笑笑收回手,转而对还愣在符悬书怀里的牡丹说:“牡丹姑娘,你看,我说的可对?”   毕晏鸿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牡丹肩膀被符悬书揽着,她自己脑子胡涂,都还理不清眼下发生的事。   她抬头,无措地看向符悬书,颇有些语无伦次:“仙、仙长?”   符悬书握着牡丹肩头的手收紧,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直到这时,才近距离正眼盯着她。   他问:“他的话,你也可以吗?”   符悬书没指名道姓,更没说出有关于“可不可以”是针对何事。   但离奇的是,牡丹却能听懂他所问何事。   牡丹摇了摇头,眼神还直着,直接就回了符悬书:“不,他不行。”   听到这个解答,符悬书并没感到轻松半分,而是又问:“那为何那时,姑娘却是扯了他的袍角,向他求助?”   而不是等他过去?   “那时”?   牡丹怔愣了下,但有了“袍角”这一关键词,牡丹倒是很快就能想起相关事件。   啊,说的是她完全被蛇妖妖力侵蚀之前的事吧!   要说出真相,牡丹自己其实是难为情的。   但她觉得,符悬书不知为何很在意这事,所以她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对符悬书说:“其实……那时候我视野模糊,看不清来人,所以才把毕仙长,误认成了仙长你。”   误认?   所以,并不是她选了毕晏鸿?   符悬书怔愣,扶牡丹站稳后,才终于松开自己搭在她肩上的手。   日头渐渐升起,晨光洒在落日谷中,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看着被阳光照亮的天空与云层,牡丹因为符悬书刚才举动,被吓得有些凝滞的脑袋,这时才终于又恢复运转。   她眨了眨眼,侧过头去,看静静站在自己身旁的符悬书。   牡丹问他:“仙长很在意这事?”   被这么直白问出,符悬书停顿了下。   他沉思许久,像在深深考虑这问题,久到牡丹都以为他不会是忘了要回答的时候,符悬书对她说:“嗯。”   在意。   他的确在意。   在意到,都不像平时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上一章宝宝们讨论的剧情……   是的,宝宝们猜的都对!放心大胆地猜吧! 第38章 (二章合一)   ──符悬书,你属狗的吗!   牡丹愣住。   她没想过, 会得到符悬书的回答。   虽只是淡淡一声“嗯”,却已足够让牡丹明白符悬书答案。   她本以为,符悬书会如往常那样, 沉思良久, 斟酌再三才回话。   但思考又思考的最终, 符悬书却仍是不发一语。   他就像心里藏了许许多多的事。   多到,连只是一个字的答复,符悬书都得细细思量,自己这么说,究竟妥不妥当?   对于自己将毕晏鸿错认是他, 符悬书说,他在意。   牡丹觉得符悬书待自己好, 不过是因自己的花妖身份,毕晏鸿却告诉她,不是每一株花妖草妖, 对符悬书来说都那样独特。   那么, 是为什么?   自己对符悬书来说, 是不一样的吗?   牡丹小心翼翼去看符悬书的眼。   他那双清透若美玉的眼坦坦荡荡, 不多加避让,而是认认真真直视牡丹。   被符悬书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牡丹后续便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就好像,为此心烦意乱的人只有自己,而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不足挂心的小事。   牡丹搔搔自己的脸, 面上热度降下许多。   尴尬。   她鼓嘴, 斜了毕晏鸿一眼。   都是毕仙长, 说那些有的没的话, 害得她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牡丹短短一天,心情忽上忽下,就像在坐过山车似的,把她刺激得心跳都乱了频率,砰砰乱跳。   而且,现在也不是能静下来整理思绪的时候。   每当牡丹想梳理一下自己想法,高台上传来的歌声,和台下落日谷弟子们的欢呼声,就每次都能很刚好地打断她。   哨声响起,不知哪个落日谷弟子朝高台高喊了一句:“再来一曲!”   旁边还响起应和的欢呼声。   牡丹顿了下,终于去问一直犹豫着该不该靠过来的路葳。   她指着台上和台下,问:“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落日谷一夕之间开起了演唱会呢。   但牡丹猜的也差不离了。   路葳顺着牡丹指的方向看过去,恍然大悟:“啊,我们落日谷一旦发生了什么伤心事,当日在处置完过后,就会努力热闹起来。”   原来是这样。   但牡丹问的不是这个,她想问的是:“为什么是那只蜜蜂在台上?”   她和符悬书刚回来的时候,牡丹就很想问了。   本该是被逮住,捆起来,打算等事毕,好好问罪的蜜蜂妖蜂无双,此刻却在高台上载歌载舞。   别说,歌声不错,跳的舞倒也不赖,底下落日谷弟子们说的要再来一曲,也都是真心想继续看它表演。   只是……   牡丹就是不太清楚,她和符悬书不在的这短短时间里,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般地步?   提到蜂无双,路葳自己也是很纠结的。   当时的他们逃出宗门,没多久就被从土里窜出的六面墙壁阻隔,随后失去意识,被困蜂巢当中。   路葳皱着眉,说起这事时心中也有些唏嘘:“虽然那只妖怪做得不对,但,也是因为他阴错阳差搞了这一出,我们才没有全部都被魔修逮到,得以幸存。”   他们也是事后才知,除了被谷主困在宗门里的魔修外,还有另外几个魔修溜了出来,想尾随逃离的弟子。   得知此事以后,落日谷的弟子们对蜂无双的情绪那可太复杂了。   有恩有仇,这恩还是误打误撞撞上的,那它耽误他们求援的仇、擅自将他们带回的仇,又该怎么去算?   路葳缓缓说道:“它爱出风头,知道我们落日谷的习俗,毛遂自荐说它可以上场──毕竟我们也确实没有那个多余的心力,能再去逗别人笑。”   牡丹不好接话。   那些拍手叫好的落日谷弟子们,哪一个眼角不是闪着泪花?   前脚刚送走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后脚就告诉自己要振作,这落日谷磨人心性的方式,也真不该说是体贴还是残酷。   正因为功过纠缠,无法相抵,蜂无双提了这么个建议,落日谷大多数人都是同意的,只是没想到,这蜂无双竟还不是吹牛,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牡丹也不禁嘀咕:“我瞧着不错,就把它留在你们谷里表演,直到你们气消为止,那也是个可解之法。”   气消为止……   那得到何年何月啊?   路葳被牡丹这个毫不留情的提议都给逗笑,眨掉眼角水光,同她攀谈起来:“可见它说的话,也不完全都是假话,它说了,它很受花妖草妖欢迎的,它们都喜欢看它表演来着!”   听到路葳这番话,本只是默默听着的符悬书去看牡丹表情变化。   花妖的话,牡丹也是的。   她也喜欢?   可牡丹面上与其露出像是欣赏或欣喜的表情,倒不如说是有些怔然。   她像想到什么似的,从自己空间取出卷轴,展开。   长长一卷,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字,那字有大有小,歪七扭八,一看就出自牡丹之手。   路葳傻眼地看着滚出老远还没滚到底的厚厚卷轴,问:“……这是什么啊?”   牡丹则埋头在卷轴上找寻,她写的时候按照拼音顺序写的,所以翻着翻着,她忽地定住,双眼瞪大。   “找到了!”   她将写有蜂无双名字的那一处指给符悬书看:“仙长!快看!我就说它名字怎这般耳熟,它是揽月峰上那些灵植,指名要追的星……哦不是,指名要看它演出啊!”   符悬书种的那些灵植们要求巨多,给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偏偏符悬书还纵着它们,合理的要求都给应下,这才有记载了这么长一串灵植所求的卷轴出现。   “竟是它吗……”   符悬书大抵也从未想过自家灵植的眼光竟会如此的……嗯,清奇。   导致他看向蜂无双的眼神,特别复杂。   绿植们的眼光就算了,最重要的是,那蜜蜂妖喜欢牡丹。   想到它曾不由分说把牡丹带走,打算故技重施,符悬书审视它的目光就带着一丝阴寒。   正在台上又唱又跳的蜂无双一阵战栗,连词都给忘了,慌张地东张西望。   是谁!   谁看我的眼神这么热烈!   牡丹现在的心绪跟落日谷的弟子一样杂乱。   她也没想到,出来这趟竟还有意外收获。   事以至此,牡丹只好同路葳问:“路葳姑娘,我们打个商量,待你们这儿的结束后,那只妖怪能不能借我们带回千凌门几日?”   这事是小事,路葳当即就能应允牡丹:“自然是可以的,不过牡丹姑娘,你别再喊我路葳姑娘了,喊路葳就成!”   牡丹很爽快地应下:“那你也喊我牡丹就可以啦!”   路葳面上一喜,夸她:“那敢情好!我一直觉得牡丹这名字很好听呢!”   名字被认同,牡丹得意勾起唇角:“是吧?我自己取的!”   符悬书听牡丹这么一说,顿了下,却见她那张笑靥无半点阴霾。   误入牡丹灵府时,符悬书见识过她幼年经历了什么。   可到如今他才知晓,原来那时的牡丹,连名字都只能靠自己赋予。   落日谷事毕,牡丹从路葳那儿又得了几件她新炼的法器,两人一来一往,一个给法器,一个给材料,交换得不亦乐乎。   路葳看着满地的材料,眼神发光:“牡丹你放心!我一定会炼出更好、更精致的法器!”   牡丹摸着满地的法器,爱不释手:“我等你!”   她将法器收入空间里的模样,就像对待着什么珍爱之物,总深深看了好几眼,才郑重放入。   符悬书问:“姑娘喜欢此物?”   这好像是除了食物以外,他第一次在牡丹面上看到这样雀跃的神情。   牡丹用力点头:“当然喜欢啊!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器呢!我恨不得有多少拿多少!”   而且路葳做的法器美观与效用兼具,牡丹更是喜欢。   保命?   符悬书偏了下头,极是不解地问牡丹:“姑娘觉得……我没法护好你?”   所以才需要这么多的法器傍身?   牡丹收法器的手滞住。   是她的错觉吗?   总感觉……符悬书这话,就像拿自己在跟法器较劲似的?   她眨了眨眼,试图公正客观地来分析这件事。   牡丹说:“仙长很厉害,同仙长在一起的时候,我能够完全忘记害怕的情绪,因为我知道,仙长足以摆平一切。”   符悬书的强,全修仙界公认。   事实上,他也的确每次都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可牡丹不想只是一直被救。   “仙长,我们不可能到哪儿都在一块儿,在妖力全找回来之前,我也得考虑当仙长不在时,若遇上危机,我自己能够有应对的手段。”   恰好,落日谷专出炼器师。   牡丹有材料,不会炼器;路葳缺材料,炼器技术却是顶好,可以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符悬书知道牡丹说的话很有道理。   为了取回妖力,经历的种种危急事件,让牡丹不再是原本那个一心求他庇护的花妖。   牡丹很坚强。   遇到挫折不会被打败,而是站起来,想办法做好准备,等着迎接下一次的挑战。   她生得那样柔弱,内心却是坚毅,与脆弱的表面并不相符。   可那样的牡丹,却反让符悬书更挪不开眼。   他点头:“我知道了。”   符悬书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让牡丹一时都不太能确认,他究竟是否在回答自己所说。   可符悬书又问:“姑娘想要什么法器?”   牡丹眼睛一亮:“仙长这是要帮我找适合的法器吗?”   符悬书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轻轻颔首。   他目光扫过剩下那些还没被牡丹收起的法器,眯眼,仔细将牡丹对法器的要求一一记下。   牡丹掰着指头再细数:“可以的话想要一个可攻可守的法器!当然,外观也不能太丑,轻巧方便好上手,那就再好不过啦!”   路葳在旁边听到这句话,整个表情都是空白的。   不,应当说不光是她。   任何一个炼器师听到牡丹这番要求,不对她翻个白眼,都算客气了。   这就像要把所有优点集于一身,好上还要加好,真要做出这种神仙逸品,拿出去就足够引起众人哄抢,那炼器师也能名垂青史,往后订单接到手软。   这种高端的要求,路葳敢拍胸.脯保证,全修仙界目前就没个炼器师能做出符合牡丹要求的法器。   可符悬书听了牡丹那些强人所难的条件,却是波澜不惊地再次颔首。   他说:“我记下了。”   符悬书说得这般肯定,路葳要往自己胸.脯拍下的手忽然顿住。   她有种感觉。   总觉得敛云尊上,是真能为牡丹寻来那样的法器。   只有牡丹全没留意到,自己要的是多惊悚、多传说级的法器,还能笑笑同符悬书道:“那就拜托仙长看到合适的,替我留意下啦!”   语气随意到,就像去逛了街边小摊,有看中的商品托老板留下那样,路葳险些都以为牡丹这要的不是法器,而是买的胭脂呢!   落日谷一事毕,告别他们,众人启程返回千凌门。   只不过他们这一路,除了他们原有的人外,还多了一只妖。   蜂无双由于一路上都对牡丹抛媚眼,为了它能安全抵达千凌门,盛樱染和端木境找了条黑布把它眼给蒙上。   可惜掩了眼,它还有嘴。   蜂无双对牡丹继续示爱:“啊!女神!我就知道,你嘴上说的不要通通都是要!嘴上说着讨厌我,如今还不是急着把我一起带回家?”   牡丹扶额,她虽然想吐槽它,却又再清楚不过,这蜜蜂妖越搭理它,它就越是来劲。   于是不管它怎么挑衅,牡丹都沉默不语,整艘飞舟就只有蜂无双一妖热闹地在自言自语。   盛樱染绝望。   她传音给端木境,表示:“师兄,我想把它嘴也给堵了!”   之前他俩负责看着蜂无双时就被摧残过一回,还以为终能摆脱魔音,谁料,回程路上却是它要跟一整路!   盛樱染眼一闭,很想就地晕厥。   端木境也传音给她:“若不然,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多余的布料吧?”   自己也被蜂无双半点都不带停的说话声说得脑袋发晕,对盛樱染的提议,端木境可说是举双手双脚,乐意赞成。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去寻之前,蜂无双“啊”了一声。   “说来,我听枫树们在说一件奇怪的事来着……”   “咳!”正喝茶的牡丹呛着,咳得满脸通红。   符悬书从未想过,牡丹会呛到还有旁的理由,还对她说:“姑娘,喝慢些。”   施了个清洁术就将桌面被泼湿的茶水清理干净。   牡丹嗓子被呛得痒得很,咳到连话都没法说。   她喝很慢了!   可重点是,这不是她喝快喝慢的问题!   蜂无双半点也没有被牡丹这头的插曲所阻,而盛樱染和端木境则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   盛樱染:“牡丹姑娘那反应,我瞧着,不太寻常!”   端木境点头:“把那只妖怪的嘴堵住什么的,还是下回再说吧!”   两个小辈这回传音也顾不上了,就在一旁嘀嘀咕咕。   毕晏鸿看了个全,也听了个全,只是挑了下眉,笑着在等后续发展。   蜂无双讲得太过忘我,它向来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没发觉周遭气氛一变,自顾自地说着:“那枫树居然叫我对女神死心来着!我这一颗心向着女神,怎可能说死就死?”   盛樱染难得肯搭理它:“它为什么叫你死心呐?”   就盛樱染的直觉,这背后定有什么他们不知,但枫树们看在眼里的大事!   有人在听自己说话,蜂无双就像被激励着,说话语调更急更高,整只妖也更有精神。   “我说了你可别吓一跳,那枫树,竟然说我女神与人……唔唔唔唔唔!”   说关键词句,蜂无双嘴唇又张又阖,活像讨鱼饲料吃浮出水面的鱼,偏生除了“唔唔唔”以外,它也没法再挤出半个字。   盛樱染和端木境握拳。   可惜!就差一点!   毕晏鸿也轻叹了口气。   符悬书对蜂无双直接扔了个禁言术过去,眉头轻皱:“吵。”   牡丹这会儿终于顺过气来,在桌底下偷偷对坐自己身边的符悬书比了个大姆指。   仙长,干得好哇!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   这只蜜蜂妖差点就要把她和符悬书那点事,在他的师兄和弟子面前抖落出来了!   这事传出去后会有何影响?   修仙界第一人的敛云尊上与一花妖,一晚上双修了好几次?   这传出去能听吗!   蜂无双不提还好,它一提起,牡丹就不免想起当时的事。   她自己面上有因呛咳咳出的潮红做掩饰,面色再红都还能蒙混过去,至于符悬书……   牡丹偷瞥他一眼,除了扔出禁言术后,符悬书就再无其他动作,只是眼神像在放空,盯着空荡荡的桌面,也不知他都在想些什么。   ……不,或许牡丹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的。   蜂无双的话勾起了牡丹的记忆,但当时,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符悬书,再怎么也没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的吧?   静。   没了蜂无双说话的飞舟上,寂静无声。   牡丹捧着刚刚没喝到的热茶发呆,符悬书也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两人这反应,看在其他三人眼里,便是活脱脱写了三个字──有问题。   毕晏鸿知晓一切,不便开口。   盛樱染和端木境却是抓耳挠腮,恨不得能解了蜂无双的禁言,让它将后半句话说清楚讲明白。   在这么安静的状况下,他俩再想挨在一起说悄悄话,那便太明目张胆了些。   于是他们故技重施,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传音。   盛樱染:“师兄,你觉得那只蜜蜂妖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端木境分析:“他嘴里的女神指的是牡丹姑娘,红枫要蜂妖对牡丹姑娘死心,是因为牡丹姑娘与人……与人怎么样,才会让枫树得出要蜜蜂妖死心的结论?”   师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兴奋!   端木境:“与人什么?心意相通?互诉衷肠?结为道侣?”   盛樱染“嗐”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师兄你放心大胆地想!说不定是与人亲亲、与人抱抱、与人那什么了呢!”   端木境被自家师妹一番开放的话骇得整个人都僵了:“师、师妹,你矜持点!”   盛樱染白了她师兄一眼:“矜持什么呀?都修仙历几年了?反正在我这儿,师尊和牡丹姑娘不管做了什么,那都是能四舍五入的!”   她刚也只是随意瞎说而已,毕竟就他们师尊那木头样,盛樱染觉得,符悬书与牡丹姑娘能牵个小手,那都足以让她吃下三大碗米饭──即便她早已辟谷。   因为特别关注符悬书和牡丹二人之间的互动,盛樱染往他们那处看过去的次数就多了些。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盛樱染顿住。   端木境:“啊啊啊,到底是什么,好想知道啊!”   奈何,他的呐喊无人回应。   终于发现不对的端木境抬起头来,传音:“师妹?”   ──毫无回音。   端木境发现他师妹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都可说是瞳孔地震也不为过。   盛樱染这毫不掩饰,直勾勾的眼神,就是牡丹自己也注意到了。   她歪头,问:“盛姑娘,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   牡丹伸手摸上自己面颊,没能摸出异物。   可随着她歪头,长发偏向一边,露出的颈部肌肤就更加大片。   牡丹很白。   肌色就像上好的暖玉,盈润有光泽。   在那片白当中,若是留下了什么印记,那也显眼得很。   因为一直被垂下的长发遮掩,若隐若现,若非直勾勾瞧着对方,怕是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盛樱染觉得自己出生、拜入千凌门、成为敛云尊上亲传弟子,所有的所有,一切都值了。   她对牡丹说:“不,牡丹姑娘,你脸上没有什么。”   牡丹不解。   那不然?   他们这番对话,惹得全飞舟的人视线都集中在牡丹身上──除了被掩住双眼的蜂无双。   自然,符悬书也看了过去。   “仙长,我有什么异状吗?”   盛樱染吞吞吐吐的不直说,真真急死牡丹,她只好扭头找符悬书求助。   符悬书看了下牡丹的脸,白里透红,长睫卷翘,望着人的那双桃花眼就像乘载着星光,因为在意自己身上出了问题,粉嫩的唇微微抿起。   ……脸蛋没有任异状。   符悬书正想开口对她说“无碍”,可他垂下眼帘的那刻,视线向下,忽地一顿。   他也看见了让盛樱染都直了眼的地方。   于是,符悬书正想脱口而出的那句“无碍”,转眼就成了:“……抱歉。”   不只说了抱歉,还别开目光,似乎多看一眼,符悬书内心都能受到莫大的冲击。   盛樱染内心尖叫。   但就算心里再如何失控,她表面也是稳住的。   只是说话声音微微地颤抖,暴露了盛樱染内心动摇的真相。   盛樱染深吸口气,颤着声对牡丹说:“牡丹姑娘,脸上虽然没什么,但真正有什么的……”   她伸手往下指了指。   牡丹自己看不明白,只好从空间里翻一面镜子出来。   在他她翻镜子的过程中,端木境忽然趴桌,显然也看见了什么,震撼不已。   端木境传音给盛樱染,这回大叫的人成了他:“啊啊啊啊啊啊──是!真!的!”   毕晏鸿轻咳一声,不好多看,就是打趣地看了符悬书一眼。   就……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牡丹被他们搞得自己也迫切想知道,但,当她翻出镜子来一照,她此刻就身切地了解到了,什么叫好奇心杀死一只猫。   “啪!”   牡丹把镜面朝下,盖在桌面上。   力道大得,那面镜子怕是都碎成了蜘蛛网状。   她面色已经不只是被咳出的红,而是红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符悬书给她的灵力,虽能消去痛感不错,但,去除的也只是与伤有关的痛。   旁的那种与疼痛无关的印记,却是一个不剩的,都好好残存在牡丹颈上!   红色的痕迹上可以用虫咬来带过。   但是吧……   留下的齿印,可让牡丹怎么是好啊!   哪只虫生了人类的牙!   就算是她自己垂首,那也不可能咬到那处啊!   更别提符悬书刚才还欲盖弥彰地对她说了声“抱歉”。   那不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前,承认是他自己干的好事吗!   牡丹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记忆却是又被带回昨夜。   符悬书喜欢看着她的眼,也喜欢吻她。   但,他更喜欢埋首在她颈项,像是要宣示所有权那般,巴不得把牡丹的全身上下,都留下自己记号。   牡丹越回想,越把自己想得脑子发晕。   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往旁横了符悬书一眼,就差没把自己心里话说出口。   ──符悬书,你属狗的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陌年”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39章 (二章合一)   “是我……先动的她。”   牡丹瞪着符悬书的眼神太过哀怨, 又像是在对他请求着什么。   符悬书会错牡丹意思,滞了下,最后运起自身灵力, 覆盖在牡丹那些印记上。   冰蓝色的灵气带走了红痕与齿印, 牡丹肌上又恢复无瑕的一片莹白。   符悬书还额外补充了句:“这样, 便不会留疤了。”   牡丹:“……”   我谢谢你啊。   这下,可真成了真正的“欲盖弥彰”了。   牡丹已经不敢去看对面三人是什么样的眼神。   她此刻只觉煎熬,觉得自己仿佛在经历什么社死现场。   偏毕晏鸿轻笑了下,还嫌不够乱,添了一句:“恭喜师弟和牡丹姑娘。”   牡丹在心里疯狂吐槽。   恭喜?这是要恭喜什么啊?   她哼哼唧唧, 艰难地说出一句:“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可因为牡丹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声音细弱蚊蚋, 就更别提有什么说服力了。   盛樱染和她师兄很配合地点点头:“嗯嗯嗯,你说的都对,我们都知道!”   回话听起来很诚恳, 当然, 要是能忽略他俩面上的贼笑, 那可信度就能再添几分也不为过。   牡丹:“呵, 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希望他们什么都别懂!   蜂无双被他们一来一往的,折腾得满头雾水。   奈何它被下了禁言无法说话,只好传音给每个人问:“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快说给我听听!”   盛樱染如今对它特别宽宏大量,它就是犯傻犯蠢,盛樱染也能对它包容一笑。   “我们在讨论, 该怎么让你对你女神死心呢。”   话声温柔又和缓, 若不听话中涵义的话, 还真以为说出口的字句有多动听。   牡丹眼睁睁看着一切, 心想:这里不能待了。   她站起身来,抛下一句:“我去甲板上吹风!”   便拎着裙子,落荒而逃。   符悬书见牡丹走得急切,步子一挪就直觉想跟过去,可等真挪动一步时,他却对自己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反应感到迟疑。   他不解,他的两个弟子,却是看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盛樱染一拍大腿:“师尊您愣着做什么呢?快快追上去啊!”   端木境还给他打气:“师尊,我相信您可以的!”   可以?可以什么?   符悬书不明所以,正顺着他们意思站起来,毕晏鸿随后轻拍下符悬书的肩。   “师弟,想到什么就去做,不必有所顾忌。”   他低声对他说:“毕竟有些东西,得到以后,才能深切体会到──那对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符悬书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还是认真点头:“嗯,我知道了。”   转身去寻牡丹。   毕晏鸿望着他匆匆的背影,眼里笑意加深。   甲板。   飞舟外围施了术法,即便是站上甲板,那也只得见外头的风景,风是吹不进来的。   但,即便风吹得进来,牡丹也觉得,任凭再喧嚣的风儿,那也吹不散她的热。   牡丹双眼呆滞。   然后,一道白色人影出现在她身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唤她:“……姑娘?”   牡丹看了过去,对于符悬书会跟着自己出来这一点,还是挺惊奇的。   “仙长,你怎么?”   怎么也跟着过来?   符悬书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就别提还能回复牡丹了。   但,他很清楚,有句话却得在这时对牡丹说:“姑娘,抱歉……下回不会再如此。”   牡丹听到前半句,本想着这回是真意外,打算爽朗回他一句不必介意,可后面那句是怎样!   下回?意思是那还有下回?   牡丹光想了下,都快站不稳,身子摇摇欲坠。   偏符悬书话还未说完。   他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差点让牡丹一口气没能提上来。   符悬书沉吟了下,说道:“下回定不会再那样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   “啪。”   牡丹真的站不住,伸手扶住木造的船壁。   听了前半段就倒吸一口气的她,听了符悬书的后半句,这气没吸完直接呛得她发晕。   “什么叫不会再那样明显的地方?意思是不明显的地方难道就可以了吗!”   牡丹想象了下,头更晕了。   她突然非常能理解,在符悬书祸害自己洞府里那些灵植时,那些灵植对于沟通不良的符悬书,当下心里有多气急败坏。   符悬书还问她:“不行吗?那难道跟别人就可以?是谁?谁可以?姑娘还请告知。”   见他越说越歪,问的问题问着问着,周身气息变得像被一阵低气压垄罩,眉目阴沉。   牡丹急忙否认:“没、没有别人!只跟仙长!”   说完牡丹自己就是一呆。   她在说些什么啊?   虽然她很想挖个洞自己钻进去,但符悬书对这个答案显然并没有持反对意见。   可同时牡丹又想到,符悬书一开始提的下回,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就算她自己再怎么信誓旦旦,取回来的碎丹不会再动到蛇妖妖力,但,凡事总有意外。   她的目标是蛇妖碎丹,同理,魔修们虽不知目的为何,但,他们也想将碎丹拿到手。   两边目的一致的情况下,在寻找碎丹的途中,他们跟魔修再次对上的机率可说是高达八成。   届时战况一触即发,牡丹怎还可能保留实力,放着好端端的蛇妖妖力不用?   没鱼虾也好,到了那种紧要关头,就算只是微薄的一点力量,牡丹都只想全部用上,来增加己方的胜算。   真到那种时候,再被蛇妖妖力影响,牡丹能怎么办?   与其找上其他别的什么人,那还不如……   牡丹看着端立在自己身侧的符悬书。   面容清俊,身量挺拔,体格劲瘦。   最重要的是……   牡丹目光向下。   ──他有八块腹肌。   牡丹权衡再三,最后对符悬书哼哼应道:“那下回……就再麻烦仙长了……”   她目光游移,哪哪都看了个遍,就是不敢看符悬书。   自从经历过落日谷那事以后,她与符悬书单独相处的气氛,就与先前不大相同。   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只觉得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还总想梳理自己已经再整齐不过的长发。   哪怕符悬书只是站在自己身边,什么话也没说,牡丹也会觉坐立难安。   揽月峰。   回到千凌门以后,符悬书去寻掌门,其他人则是同牡丹一起,将蜂无双一同带到符悬书所在的洞府内。   但,它都还没进洞府,养在外头的花草就已先躁动起来。   “呀──快看!那是谁!”   牡丹被这尖锐的一声尖叫,吓得停下脚步。   但,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个开端。   盛樱染忽地一抖:“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花都向着我们啊?”   她不提一还好,一这么说,端木境忽觉毛骨悚然:“天啊……它们本来就是向这边的吗?”   只见小道两旁的花,原先向着日头,这会儿却不约而同,齐齐转向他们。   毕晏鸿端详了下,给出答案:“它们向着的不是这边,而是……”   他指着蜂无双:“它。”   解了禁制又解开蒙眼布条的蜂无双,这回一甩它乌黑的长发。   它理了理自己披着的黑色绒毛披帛,昂首,往前像是走猫步那样,跨出一步。   就在它步子落下的那瞬间,其他人也就罢了,他们听不见花草说话,只能瞧见它们做出的举动,但牡丹可就不同了。   陡然“呀──”,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响起,若非这是屋外而在屋内,怕是被它们叫得屋顶都给被掀掉。   牡丹惊恐地望向周遭,只见周围所有绿植全躁动起来,疯狂喊着:“哥哥、哥哥看我!”   “哥哥!哥哥来同我握个手!”   然后拚命往走道递出自己叶片。   对于粉丝的要求,蜂无双来者不拒。   它先是对那边的花儿给了个飞吻,又对这边的小草伸出指头轻握,尖叫声一停,接着转瞬,它们叫得又更欢。   “呀──!!”   牡丹捂着耳朵,觉得自己都快聋了。   眼见他们几人就要被涌到走道的花花草草淹没,牡丹对盛樱染他们挥手:“快!快把它带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保镖和顶流在机场,碰上来接机的粉丝热情相迎呢!   牡丹傻眼,她不禁咋舌:“原来这只蜜蜂妖,这么受花草欢迎的吗?”   这么看来,它那自夸的话,除了能歌善舞外,倒也是真的受欢迎啊。   几人身上沾了掉落的叶片与花瓣,进到符悬书洞府里都狼狈不堪。   盛樱染拍掉自己发上的残叶,对自己师兄说:“我从来不知道,揽月峰上的灵植,竟会这样凶残的……”   端木境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场面……”   毕晏鸿为此点评了一番:“揽月峰的花草,果然热情。”   牡丹:“……”   热不热情她不知道,但,躲过了外头的热闹,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可能还得再迎来又一波尖叫攻势。   牡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严肃的面容。   “我们走吧。”   她走在前头,不理后头那个将这个小道走得像是在T台走秀的蜂无双,先一步走到符悬书洞府的庭院当中。   果不其然,熟悉的声音响起。   “来了来了,她来了!”   “这次带回的是什么?魔戒界山的地狱辣土吗?”   另一道声音轻嗤:“切,他们俩恩恩爱爱,哪还有功夫管得上我们要什么?”   牡丹捏紧拳头。   嗯,是熟悉的,想揍绿植的感受呢!   她不跟这群熊孩子计较,面上还是撑出和善的笑意:“你们看看,我带谁回来啦?”   “喀。”   黑色鞋跟踩在石砖地上,闷响回荡。   蜂无双展开双手,绒毛披帛扬起,长发无风自动,给自己造了个绝佳出场造型。   “花粉儿们,瞧瞧我、是、谁?”   灵植话声一静,沉默良久。   牡丹在心里倒数:四、三、二……   “一”一落下,与外头绿植不相上下的尖叫声响起,尖叫的同时,还不忘回答蜂无双进来时所提的疑问。   “是蜂、无、双哥哥啊啊啊啊啊──”   还有不知哪株花在带头数数:“花粉们,准备了,一、二、三,来!”   “哥哥的腿不是腿,掬山上的甜泉水!”   “哥哥的腰不是腰,妖娆魔尊的弯刀!”   牡丹听得险些喷了。   蜂无双不单有自己的粉丝名也就罢了,粉丝们还能把蜂无双夸出这些花样来?   但是吧,掬山的甜泉水也就罢了,妖娆魔尊……这又是怎么回事?   牡丹自己想不明白,只好问可能明白的人。   “毕仙长,你可知所谓的‘妖娆魔尊’……是什么情况?”   毕晏鸿左眉微挑,问:“牡丹姑娘怎突然问起这个?”   牡丹指向那一群疯了似的小花小草:“它们刚刚喊出来的。”   听牡丹复述了一次话中内容,毕晏鸿颇有些哭笑不得。   行吧。   今日揽月峰这些绿植,真真让他开了一番眼界。   毕晏鸿想了下该怎么回答,答话的同时,又没错放牡丹面上神情。   他说:“它们口中的魔尊,指的是先魔尊,是历任魔尊里唯一一位女性魔尊,说来也是这修仙界中数一数二的传奇人物。”   牡丹“哇”了声,自己脑补了一下拿弯刀的女霸主形象。   好奇归好奇,但牡丹可是打定主意,不会离带“魔”字的人太近,免得自己小命不保。   更何况……   她回想了下书中剧情。   花妖就是被魔尊后人给剖了内丹,又做成药丹的吧?   想到在自己迎来千年之前,就得小心翼翼规避掉这些危险,牡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深入了解为好。   好奇心杀死一只猫,她已切身体验过一回。   问完自己想问的以后,牡丹扭头往门口处张望。   ──没有人影。   毕晏鸿看出她的失落,还提了句:“师弟怕是不会那么快回来。”   牡丹反射性“哦”了一声,回完才想到不对,赶紧辩解:“我、我也不是特意在等他来着……”   但,不管她如何狡辩,毕晏鸿神情还是同盛樱染他们在飞舟上那会儿同样,连台词都如出一辙。   “嗯,你说的都对,我都知道。”   牡丹:“……”   心累。   这天还有没有办法聊了?   另一方面。   回千凌门后,符悬书便去拜见掌门,将这趟落日谷一行探查到的事项回报与他。   “师叔。”   掌门等候他已久:“快快请进。”   可等符悬书真跨过门坎走了进来,掌门忽地面色一变,直接走到他面前,问他:“你封印松脱了?”   因太过震惊,话音都未控制。   所幸这会儿周遭无人,符悬书也就敛眸,低声回了句:“是。”   他正要提起落日谷的事:“有关落日谷……”   话才刚开个头,就被掌门打断。   “那事之后再说,先随我来!”   掌门脚步匆匆,领他入了内室,并招来弟子吩咐:“传话下去,我与敛云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不可随意入内,可听明白了?”   弟子得令离去,符悬书越过避让的弟子们,进到内室,木门发出“咿呀”一声,在他进入后立即掩上。   掌门这会儿也顾不上旁的,着急问他:“可有受伤?可……伤人了?”   后面那句还是端详了符悬书脸色后才艰难问出,符悬书知他用意,眉间舒缓,低声道出一字:“无。”   他没有受伤,至于伤人……   真正回答完后,符悬书蓦地想起牡丹身上那些痕迹,哑然。   那些……究竟是算,抑或不算?   符悬书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掌门听了他的回答,却半点也没觉轻松,反而觉得讶异。   “都没有吗?这……怎会如此?”   掌门迷茫。   碰上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事,连掌门自己也想不透。   以往,符悬书封印脱落,魔息泄出,他所有微小的负面情绪都会被放大,连与人交战,那也是不懂得如何收束力道,而是以全力而战。   可以说,在那样状态下的符悬书不知节制,甚至旁人引起他细微的一丁点不悦情绪,都会被放至最大,因而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掌门才要符悬书平时平心静气,尽量远着人,不让他与旁人有过多交集。   如此,大大降低了他魔息外泄时身旁有人的情况,更因为与人保持了距离,影响不到符悬书心绪,封印也不会因符悬书内心浮动受到影响。   但现在,出去一趟,封印落了不说,他没事、身边人也没事?   掌门这下可看不明白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师叔,但他问的这话,符悬书也难以启齿。   符悬书面色不自然,到底是掌门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哪怕符悬书总瘫着一张脸,掌门也很快发现不对。   符悬书话少,情绪表露更少。   所以同他说话时,大家基本都是以“猜”为前提,再问出来让符悬书点头或摇头,藉此维持话题的流畅性。   于是掌门今日也一如既往猜了起来。   符悬书此次魔息泄漏,与过去有何不同之处?   一,地点非千凌门,而在落日谷。   二,他身边除了千凌门弟子外,有一花妖。   等等……花妖?   想到宗门里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要不是知道符悬书这如木头一般的性子,掌门还真的差点都被他们带得歪了去。   还别说,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编故事的能力也真是绝了。   于是掌门试探性地问:“难道……跟你身边那花妖有关系?”   符悬书微抿着唇,还真的点头应了声:“嗯。”   他用寻常的叙述对掌门说道:“当时魔息泄出,灵气不稳,是她以妖力渡入,梳理灵气,我才能醒。”   掌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但同时,他也从符悬书短短一段话里,得出一些信息。   渡妖气,怎渡?   才能醒……那之前没醒的时候,做什么去了?   掌门自然也是明白渡气的精随的。   要将气完整渡给另一人,由开口处与另一人越是严丝合缝,那渡入的灵气就越多也越纯。   更别提还是符悬书那种情况。   虽只用言语浅浅带过,也不难猜出其中凶险。   符悬书修炼功法一半为魔息,另一半则为灵气。   以往他都只动用灵气,魔息的那一部分并不动用,藏得极深,施加的封印也是为了防止魔息暴走。   但,魔息的驾驭要比灵气来得更难上许多。   虽同时用天地浊气与纯净之气修炼,修为确实远超他人,可魔息也极易受情绪影响,进而暴走噬主。   原先,符悬书性子清冷,掌门还庆幸过。   这功法于他而言倒是挺适合。   但渐渐地,压制魔息太久,里头的魔息一直增加,却只封着,堵而不疏,届时一旦泄漏,符悬书疯起来,在这修仙界可是无人能挡。   所以,要去引符悬书的灵气,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不是光嘴对嘴就能了事。   要到符悬书都能清醒的程度的话,掌门对自己得出的猜想都一笑置之。   他笑着,以玩笑的语气问:“总不能你俩双修了吧?”   也只有那样,才能完完全全,去引导符悬书那狂乱的灵气。   掌门真的只是当玩笑话说说的。   他在期待符悬书给出他另一种自己没想到的可解之法。   可等了又等,符悬书沉默,而后垂下自己眼眸,紧接着,又是很低很低的一声:“……嗯。”   声音很轻。   轻到掌门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错听。   他脑子跟被雷狠狠劈过似的,当即傻住,连面上的笑容都石化。   掌门内心大受震撼。   不是……什么时候……怎么就!   这届千凌门弟子不行啊,消息流通之慢!   人家这都双修了,他们还停留在哪儿呢!   掌门语无伦次:“这、这花妖还真是有情有义,没弃你于不顾……咳。”   然后符悬书这次说出口的话,再次把掌门惊得咳嗽连连。   符悬书眉间微蹙,略有些艰难地道:“是我……先动的她。”   掌门庆幸自己此刻并未在喝茶,否则怕是口中茶水都得尽数喷出。   他指着符悬书,大感震撼:“你……悬书你……怎能如此?”   他认识的悬书,不是这样的孩子啊!   掌门震撼之余又想到,不,有种情况下,符悬书确实会变得连他也不太认得的模样。   已从这短短几句话,理清关键的掌门问:“所以,你神识受魔息侵扰,对花妖姑娘……才化解了乱窜的魔息?”   所以才有的后头那些事吧?   符悬书除了点头承认以外,也不好再说太多。   掌门看符悬书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以前他还怎么看,怎么觉得符悬书像个孩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孩子一夕之间都长成大人了!   魔息的事经此一遭,竟离奇寻到了最佳的可解之法,掌门也从来没想过,竟还有这样的法子。   他叹了口气:“也罢……既如此,你与花妖姑娘情投意合,魔息之事不必再封印,想来也并不打紧。”   符悬书虽说了是自己先动的对方,但,他事后灵气乱成那样,花妖分明可以趁机离去,却还是留下助他,这要说那花妖对符悬书一点心思也没有,掌门才不信。   而且……   掌门看了一眼总是淡漠的符悬书。   能让符悬书魔息暴走时不管不顾去接近的对象……若说符悬书半点都没将花妖放在心上,那也不可能成。   但,符悬书却否了掌门的提议。   “封印一事,还请师叔替我加上。”   掌门这就不解了,问他:“这是为何?”   分明都有可解决的办法了不是?   但,符悬书很是坚持。   想到牡丹颈项上的咬痕,符悬书垂在身侧的拳头轻攥。   唇齿擦过肌肤的触感,现在想起,符悬书依然历历在目。   牡丹肌肤又白又薄,轻轻一掐就能留下印子,更别提当时的自己用了多大的劲。   符悬书抬眼,对上掌门的眼,说出自己诉求:“我只是……不想那么糊里胡涂,不明不白……”   去将她,拥入怀。   作者有话说:   “哥哥的腿不是腿,掬山上的甜泉水!”   “哥哥的腰不是腰,妖娆魔尊的弯刀!”   两句改编自歌词《姐姐的腿不是腿》哈,附上原版:   姐姐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姐姐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原句挺长的,只取其中两句,就不写来水字数啦~   ______________   谢谢“最讨厌追更了”宝宝、“白釉“宝宝的地雷,爱你们!   谢谢“慕空” 宝宝、“(●~●)” 宝宝、“明月酒” 宝宝、“镜玄” 宝宝的营养液,比心么么~ 第40章 (二章合一)   “一个动心动情之人,心绪又如何能安?”   符悬书那固执的模样, 让掌门看了,心下恍惚。   不光是因为他从不是会对旁的事物有过多坚持之人,更因为, 他那身影, 与掌门记忆中的人影重合在了一处。   过去的时光与现在交叠, 一夕之间,掌门还以为自己眼前出现幻影。   可眼一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依然是符悬书,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掌门失笑, 对符悬书的选择,该说是不意外呢还是什么。   但, 最起码,他并不会否了他。   只语气仍是怅然,掌门叹了口气, 笑言:“你这脾气啊, 与你爹, 还真是一模一样。”   提到自己父亲, 符悬书也怔愣得很。   他从未想到能从掌门嘴里听到此番话。   毕竟与他父亲一模一样这种夸赞,符悬书几乎是鲜少被这么夸赞的。   可以说,他与他爹性子并不相似,性格大相径庭,所以,对于分明熟识自己父亲的掌门说出此话, 才更令符悬书不解。   但掌门言尽于此, 并不打算细说。   现在更重要的, 是给符悬书新加上的封印一事。   感叹完后, 掌门蹙着眉头,说起正事:“只是悬书啊,封印固然可以给你加上,但,后来施加的封印,稳度已大不如前,稍有个动静,它便会全然崩解,形同一道已生锈的锁,一扯,便断。”   从小到大被同样的封印压制魔息,再因意外被冲破,如今新添的封印对符悬书而言,可说是摇摇欲坠也不为过。   魔息泄漏事小,影响了符悬书事大。   更重要的是,一但被人知晓符悬书竟能使用魔息,他们千凌门必将经历一番动荡。   掌门瞒此事瞒了这么久,知晓符悬书情况者,在他们宗门里除他之外,也仅有一人。   符悬书解衣,露出双臂。   被衣袍紧裹时,只觉符悬书身形清瘦。   等褪了衣衫,露出掩藏在底下的臂膀,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似蕴含了股爆发力,坚实劲瘦,却无半分的弱。   “劳烦师叔了。”   符悬书将臂膀向着掌门,掌门大手一挥,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白色毛笔便出现自他手中。   看着手中的白玉杆的雪狼毫,掌门心中又是轻叹一声。   狼毫雪白,并无沾墨。   掌门以灵力为墨,用笔尖轻沾。   幽蓝色的灵气裹上笔尖,掌门欲往符悬书臂上绘制纹样。   可一笔方落,掌门便额冒薄汗,走笔凝滞。   连划出一横,那都得像拖了千斤重的什么,手背冒出青筋,脸都给憋红了,才能勉强在其上绘制。   还不光如此。   幽蓝色的墨痕落在符悬书臂上,方绘制好的图纹一亮一灭,极其闪烁。   掌门见状,眉头深锁。   他喃喃:“这才初绘上,便已这般动荡……”   掌门对这封印的效果,着实并不怎么乐观。   绘制封印不是件容易事。   对绘制的人是,受封印的,也是。   符悬书闭眼,长睫颤颤,唇色发白。   掌门每落下一道笔画,他的唇就抿得更紧。   终于,两手都已绘制完毕。   图纹由原先的幽蓝色,在最后一笔落成之际,浸入符悬书体内,幽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符纹烙在符悬书白皙的肌上。   黑与白互相交映,符悬书将衣披上。   白的外袍遮去肌上的一切,若非符悬书面无血色,从外表,大抵也看不出他双臂上竟还落有这样的印记。   掌门也是满头的汗。   但他不放心,还是对符悬书嘱咐:“回去后先闭关一阵,待封印更稳固些,你再出关。”   符悬书点头:“多谢师叔。”   谢完,便告退离去。   只掌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仍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俨然对这次效果,并没多抱什么期望。   除了封印需要时间稳下以外,符悬书的心也得静,那才能事半功倍。   可……   现在的符悬书要静,哪有那么容易?   掌门叹道:“一个动心动情之人,心绪又如何能安?”   奈何,事情的走向,真如掌门所料,陷入了最艰难的局面。   牡丹听着洞府内的灵植叽叽喳喳。   它们一个个,还沉浸在蜂无双亲来现场表演的余韵之中,不可自拔。   “唉,真羡慕那个新来的落日,听说落日谷再无一朵落日花,它被借去落日谷,能日日与蜂无双哥哥相伴呢!”   此话一出,各种羡慕季妒恨的情绪就齐齐涌上。   但,就算没法日日见到蜂无双,它们也不是半点收获都没有的。   一朵花羞答答地展示自己叶子:“那又怎样,看得到又摸不到?我的这一片叶子,那可是哥哥亲手摸过的,我这辈子都不洗了!”   跟邻居炫耀完以后还不忘嘱咐牡丹:“牡丹姐姐,你可听到了?浇灵泉时,我这片可浇不得呀!还得劳烦牡丹姐姐,也别忘了跟敛云尊上交代一句!”   被它这样开头,其他花草也顿时觉得有理。   牡丹能听懂它们所言,就算浇灵泉的途中再出声提醒,那也来得及。   但,换作是符悬书,那就不一定了。   别说有没有给它们提醒的功夫,怕是一说要浇灵泉,灵泉便一股脑儿铺天盖地浇下来。   到时,每株花草都成了落汤草,别说哥哥握过的叶片了,就是承接了哥哥飞吻的花瓣,那也都被浇得透心凉。   一想到这么惊悚的事是真真切切会发生的,绿植们一抖,七嘴八舌忙跟牡丹交代起注意事项来。   牡丹本来还心不在焉的,没想到自己闪个神,转眼就差点被花草们此起彼落的说话声淹没。   “牡丹姐姐”长、“牡丹姐姐”短,听得牡丹脑袋都嗡嗡的,连忙伸手往半空虚按:“停──”   幸好,有求于人的时候,这些灵植向来都是听话的。   牡丹说停,它们也真的停下。   终于安静下来,牡丹舒了一口气,振作起精神后,问:“好了,一个一个来,你们想说什么?”   它们同时开口,发现太吵后又同时闭嘴,最后也不知是哪株小机灵草灵机一动,举起了自己叶片。   牡丹一眼就瞧见了它,点名:“就你了!”   小草期期艾艾开口,牡丹听了老半天,这才明白它们在担心什么。   虽然觉得它们的担心又逗又有些多余,但牡丹也不得不说,面对符悬书,它们的未雨绸缪心态,可说已相当老练。   换做别人或许都还能有转机的,一碰上符悬书,哦呵。   那就只有事后跳脚的份,不然那──么厚的一卷卷轴又是怎么来的?   知道它们的顾虑,但牡丹也对它们说:“那你们可以暂时放下心,这些日子都是我或是敛云尊上的弟子会过来给你们浇灵泉,他不会来。”   一听符悬书不会来,花草们振作了。   小黄花:“他不会来?多久都不会来?永远吗?”   还有另外一株感觉敏锐的小草左右两片叶片交叠,看着像是人类环胸的姿态。   “哦,他不会来,所以牡丹姐姐才会这样,魂都飞了啊?”   牡丹:“……别乱讲!你们尊上只是去闭关而已,待他出关后,想必会特别在乎你们,恨不得亲眼来看、亲手浇灌!”   绿植们倒吸一口气。   这是什么酷刑!   可就在他们聊到一半,牡丹忽然觉得自己头好像有点晕。   她疑惑地捏了捏眉心。   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啊?   可随即,花草们的发言才让牡丹知道,并不是自己头晕。   小草:“咦?地怎么在摇?”   牡丹确认了下,确实是地面传来的晃动,并非自己身体不适所致。   可……修仙界,也会有地震的吗?   牡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怎么想,都觉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古怪。   且,这摇晃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整个千凌门都感受到了这诡异的地动山摇。   在晃动一开始的瞬间,正闭目修炼的掌门忽地睁眼,直接站起来往外奔去。   “掌门?”   来禀报这奇异地动的弟子眼睁睁看着掌门直往揽月峰而去,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牡丹站都快站不稳,还拿出路葳所制的防护法器出来,罩在自己和绿植们头上,以防被落下的石头给砸了。   她将薄纱展开,这面纱伸展得可大可小,会依据使用人自身所有的灵气或妖力改变。   依牡丹现有的妖力,完整罩住庭院,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绿植们瑟瑟发抖:“完了完了,没想到时隔三百年,我还能再经历一次这种毁天灭地!天终是要亡我啊!”   牡丹一听,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问:“所以这样的震动,不是头一回啊?”   听它刚才那番话说来,意思不就是三百年前也曾有一次?   不等小草回答,牡丹又追问:“那三百年前是为什么发生的这事,你可还记得?”   既然是以前发生过的事,牡丹也就稍稍镇定下来。   若过去也曾有过,那应当也是有迹可循的,而非什么变故才是。   可那株小草双叶一摊:“这我也不知道啊?当时就没人知道是发生什么,我就只记得有人受伤,旁的原因都没听说。”   牡丹问:“受伤的是谁,你还有印象吗?”   小草草尖往前一点:“那是自然,记得可清楚了,因为那人是敛云尊上的……”   话未说完,牡丹忽见一道身影急奔而过,往符悬书闭关处奔去。   牡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们别离开这纱帐,我去去就回!”   牡丹将防御法器留给灵植们,自己追在那人身后。   符悬书的洞府很大,牡丹去过的地方并不多。   基本除了庭院和符悬书屋里,牡丹可说是皆未曾踏足。   洞府最深处,有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石门紧掩,门上有一道圆形的法阵正在运转,上头灵力颜色是凛冽的冰蓝色气息。   一见那色泽,牡丹就知──这是符悬书自己布下的法阵。   然,从石门的缝隙中,却不断往外泄出浅淡的紫色气息,震源也是以此为中心,震荡开来。   最先奔来的那人一见这番景象,面色大变。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念了几句,倒退几步,似乎并不想接受这样的真相。   那人开口说话的同时,牡丹觉得他话声很耳熟,像在哪里曾听过。   筛选掉一些人选后,牡丹提步向前,问他:“敢问是千凌门掌门吗?仙……敛云尊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掌门回头一看,一个面容明媚的妙龄女子就站在自己身后,眉眼间流露出了担心神色,搁在心口上的手更是不自觉攥紧,她有多惴惴不安,全表露了出来。   一见她那张艳色过人的容貌,又能在这洞府自由出入,掌门也很快猜出牡丹身份。   “你……难道是悬书身边那位花妖?”   牡丹点头,自我介绍:“我名牡丹,在千凌门叨扰多日,见过掌门。”   掌门这也是头一回见到牡丹本尊。   以往各种风言风语他倒是都听了个遍,等实际见到人、与她对谈,却是现在才算得上头一遭。   看到牡丹,掌门的心里不可谓不复杂。   牡丹虽然也想过好好拜见的,毕竟她都待在这千凌门那样久,没机会同掌门打声招呼,总是觉礼数不够。   但,这些都可往后再做打算。   牡丹关心的是:“ 敛云尊上怎么了?”   竟会惊动掌门,还直接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奔了过来。   提起这事,掌门忧心忡忡。   “悬书他……怕是走火入魔了。”   其实真要来说,应当是魔息反噬才是。   但掌门不知道这花妖对符悬书了解多少,为此并未将话说透。   长久以来,符悬书那封印早已斑驳不堪。   掌门能做的,也只有重新照着纹样再描一次。   可,他与原先设下封印之人,功力到底相差太多。   那些符纹就形同一张破网,每次破,每次补,到后来,哪怕补上的针脚再细密,那也是轻轻一扯,便会整张碎得稀烂。   牡丹一惊:“那,我们得去助他不是吗?”   其实在问出这话的时候,牡丹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什么。   ──若真有法子,掌门又怎可能光在外头长吁短叹?   事实上,牡丹猜得的确没错。   掌门叹道:“若有那么容易,我又何尝不想?问题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灵印还在运作的石门。   “问题是……悬书所修功法特殊,真走火入魔,他若出来,只知杀戮,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许会屠尽整个千凌门都不止。”   所以,每次闭关,符悬书必会在门上添上自己下的封印。   除非符悬书自身以灵力自里面开启,否则,外头无人可进,而他凭借魔息,更无法踏出此处一步。   掌门又叹一句:“那孩子,对自己,向来也最是心狠。”   从掌门口中得知门上封印的事,牡丹怔怔看着那散着冰蓝色光芒的法阵。   “他出不来,外头也无人可进去助他……”   “……嗯。”   掌门不忍去看牡丹流露出的表情,但事实无法扭转,再者──他们真有法子进去了,大抵也是没法给符悬书提供任何帮助的。   符悬书那体质,不将进去之人绞杀掉就已是幸事,更别提还乖乖等人施救。   可……   掌门的视线掠过牡丹。   他目光一顿。   如果说,这世上谁都不行,但,唯独有一人可行的话,那也只会是……   念头一起,掌门便摇头给否了。   事到如今说这个也没用,没法进去,那再有办法,也是白搭。   牡丹眼神未离石门片刻。   她以为,最久许是等上个几载,符悬书就能出关。   但,眼下却告诉她,极有可能永生都再见不了吗?   牡丹说不出自己是何感受。   就好像心脏被人用刀刺入后,又狠狠绞成碎块,不管她如何呼痛,下手的那人也半点不留余地。   蓦地,牡丹一顿。   等等……   痛?   牡丹专心感觉了下自身,身体一切如常,连个头疼脑热也没,她忽地兴奋地对掌门说:“掌门,我不痛啊!”   掌门看着牡丹,神情从一开始的懵转为了慈爱。   可怜的孩子,这都急成什么样了?   自己痛不痛,又与悬书有何关系呢?   牡丹讲到一半,才发现掌门不明白来龙去脉,忙将她和符悬书错定了血契一事说出。   “所以说,敛云尊上若是受折磨感觉到疼,那我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安然,这也就是说……”   掌门黯淡的眼被牡丹说得越来越亮,最后一拍大腿:“悬书没事!”   牡丹疯狂点头,笑意又重回脸上。   但掌门看到从门缝溢出的魔息,笑着笑着,那笑容僵了下,再次收了回去。   魔息都已泄漏,悬书若身子无恙,那只怕出问题的地方,并非肉身。   牡丹眼睁睁见掌门的笑又缩了回去,急问:“难道还有哪里不妥吗?”   她还以为,自己不疼,就代表符悬书不疼,心就能安大半。   可看掌门这表现……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掌门沉吟片刻,将自己猜想的同牡丹说道:“你俩痛觉相连,悬书肉身若无碍,虽是好事,但这番震荡已成事实,怕不是悬书未受影响的表现。”   牡丹愣住。   确实,地仍在摇动,且半分没有趋于平缓的意思。   牡丹细细去思考掌门所说。   倘若肉身无碍,那走火入魔的,莫不成是里头的神识?   掌门烦心地走来走去,急切地都开始以拳击打自己的脑门来。   “若是神识经了反噬,那可比肉身受到伤害还要更为难办,具体的尚有石门可下封印,但神识在灵府之中,那也非寻常人可进的地方!”   神识一但有损,大道无望。   每个修仙者均不会将此地对外人开放,这下就是他们想救符悬书,那也无能为力。   牡丹听得也跟着心头沉重,但,“灵府”这词,她好像也曾从符悬书嘴里听过类似的事。   嗯?   她眨眨眼。   牡丹神情有些呆,她试图找掌门确认下:“那个,掌门啊……石门有封印挡住,我们进不去,但,要是直接进敛云尊上灵府,会不会被上头的封印挡下啊?”   掌门摇头:“自然不会,灵府出入不经此,自不会受其限制,但……”   说到一半,掌门突觉不对。   不是……   好端端的……问起进灵府的事做什么?   掌门瞪圆了双眼看向牡丹,神态震惊:“难道,你……你与悬书?”   牡丹顶着掌门炙热又难以置信的眼神,缓缓点了下头。   “虽然我没去过,但是……我似乎……应当,可以进到敛云尊上灵府的。”   具体发生的牡丹并无印象。   但,她第一次受蛇妖妖力摆布时,符悬书曾无意间落入她灵府当中,为她下了一道屏障,用以保护她元神。   但,那道屏障保护牡丹的同时,也同时将符悬书的安危整个暴露给了牡丹自己。   符悬书能来,相对的,屏障也连结符悬书灵府,两者互通。   掌门这下可是真正看到了希望。   他恨不得一把握上牡丹的手表示自己的激动,但,握上之前忽地想到这是侄媳妇,手又缩了回去,但语气却难掩欢喜。   “我来为你护法!悬书的事,就有劳牡丹姑娘了!”   牡丹点头,就地盘腿一坐,闭目凝神。   要进入符悬书灵府,那首先,她就得找到自己的才是。   牡丹顺着妖力走向去寻,说难找也并不难找,跟着直觉,往花妖妖力最浓烈处直去便是。   她很快找到地方,凝眸一看,却是无声地笑了。   垄罩着浓郁妖气的外头,有一水波状的结界。   结界散着冰蓝色的灵气,尽责地在守护后方那一片的妖气。   那结界,牡丹认得。   她现在整个人就像是缩小一号,在自己体内游走,还能跟幽灵一样到处飘。   所以牡丹停在结界前,符悬书留下的灵力就好似也感觉到牡丹的到来,外围散着的灵气围绕在她身边,就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缠绕成蛹,缠得密不可分。   牡丹伸手,指尖轻碰那些并无实体的灵气:“抱歉,下次再陪你们玩。”   像是轻拍孩子的头那样,安抚好灵气后,它们散开,给牡丹让出一条路来。   牡丹的手,触上结界之前停顿了下。   符悬书说过,自己的结界有里外之分。   外头可当下攻击,里头的,则是与他触觉相连。   牡丹顾不得去想她指腹下这层薄膜是里还是外。   她的手一贴上,水波就像活了起来,能感受到实际水流的流动,紧接着,一把将牡丹整个人扯进结界当中。   穿过的当下,就像到了水面之下。   只这并非真正的水,所以牡丹身上也无半点水滴残留。   牡丹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树林中。   而她面前,站着的却是比现在还要青涩许多的少年符悬书。   为何说他青涩呢?   只因他此刻红透了脸,震惊地看着牡丹,表情还未有将来的内敛。   那脸红成那样,都让牡丹怀疑……   ──她难道,对他做了什么不成?   作者有话说:   谢谢“苏玉暖”宝宝、“萝卜青菜”宝宝、“我,民政局”宝宝、“千与千寻”宝宝、“别烦我”宝宝灌溉营养液,比心MUA~感谢在2022-07-06 21:51:00~2022-07-07 21: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玉暖 20瓶;萝卜青菜 6瓶;我,民政局 3瓶;别烦我、千与千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二章合一)   那双浅淡的眸子,好似复又燃了生机。   千凌门后山。   符悬书一如既往地在此地修炼。   漾着水波的结界一张, 屏障方落成,符悬书忽地面色一僵。   他愕然地看向结界对面。   老样子,还是自己早已看惯的千凌门景色。   但, 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人在动他结界。   符悬书唇线抿紧。   可看着看着, 水波中间忽地伸来一只手。   ──那是女子的手。   那只手很细, 洁白如玉,纤若柔荑。   一个面容明媚娇俏的女子就像被结界攥住,猝不及防被其拽入。   她一走过来,指尖的温度和扬起的发丝落在薄膜上的触感,每一下, 都像是落在自己肌上。   符悬书被这不习惯的触碰给扰了心神,手轻攥成拳。   偏还不只如此。   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碰上的那一瞬,又软又暖,呼出的气息浅浅喷洒, 就好似在他颈项印下一吻。   “……”   符悬书当即抬臂, 掩住自己下半张脸。   可哪怕挡去大半, 瞪大的眼和红透的耳根, 那也完完全全把他出卖了个遍。   “你为何……会从那处出来?”   符悬书盯着牡丹,对她自结界另一端出现,深感困惑。   但,别说符悬书懵,牡丹自己对于当下的情况,那也是懵上加懵。   不是……   符悬书不是走火入魔了吗?   牡丹还以为自己将要面临的, 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应对, 结果一穿过结界, 她看到的不是人间炼狱,而是……   呃……少年符悬书?   而且重点,他竟然看得见她!还能同自己对谈!   牡丹迷茫,她甚至只能傻愣愣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怎会从这里出来……”   还遇上了你!   牡丹的表情太呆,与她那张容颜太过妍丽的脸全然不同。   这反差却让符悬书又是一怔。   待符悬书心神稍定,他才又问:“怎会不知道?”   这事听着就足够荒唐。   脚长在牡丹身上,她不是自己走来,难道还能是凭空出现?   确实就是凭空出现的牡丹:“……”   她解释不了,只好睁着眼,无辜看符悬书,不好作答。   看他的同时,牡丹也在打量周遭。   这里的灵气丰沛,景色也与几百年后并无多大变化,牡丹猜想,这应还是在千凌门内。   进了结界后,连接的是符悬书灵府。   灵府除元神所在外,尚可窥见灵府主人过去曾经的一切。   只进去后,所见影像仅是重现,照理来说,年少的符悬书不该看得见牡丹、也没法意识到她的存在才是。   可事实却是……牡丹与符悬书二人,大眼瞪小眼,尚在遥遥相望。   牡丹表示,很想找个课代表求助,偏只能自己顶上。   她左右打量了下,符悬书张出的结界未散,在她身后,还能看见几乎连接天与地的一道薄薄水幕。   就是灵气含量要比牡丹所熟知的那个符悬书少,也就导致虽是相同的水幕,但颜色深浅细看仍是有所差异。   想到自己刚刚穿过结界,还有符悬书一开始见到自己时那红透的脸,牡丹眼神猛地变得凝重。   她问:“敢问仙长,我穿过来的那一面结界,是‘表\'还是‘里’?”   微风吹过,吹起牡丹的粉色裙摆。   她裙身有若一层又一层的花瓣,被风吹过,还带来阵阵花香。   且,这个香气,符悬书并不陌生。   他神色微怔,又听牡丹开口问的这件事,深觉困惑。   ──她又是怎么知道,这结界有表里之分?   符悬书回了她:“是‘表’。”   答完,就见那姑娘紧张的神色顿散,拍了拍自己心口,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幸好幸好,幸好不是‘里’。”   这回有问题的轮到符悬书:“‘表’与‘里’,又有何不同?”   牡丹自然而然地回答:“那自然是因为只有‘里’才与仙长相连……啊……”   她越说越觉不对劲。   牡丹睁大眼仔细看着面前的符悬书。   修士年纪与样貌已不匹配,牡丹用肉眼窥看,那也看不出他如今究竟年岁几何。   虽然看不出来,但,符悬书方才还问了她,表与里的差别。   他自己的结界,为何还要问旁人成效?   牡丹正觉不对,才觉违和的瞬间,心中就已浮现解答。   她记得,在落日谷的时候,一开始,毕晏鸿曾与她说过,符悬书的结界不论表里内外,均是相通。   所以为他人挡下的,那也会回传到符悬书自身。   当时在落日谷,牡丹事后才知,毕晏鸿误会了。   那时候的符悬书功力已大有长进,不再是毕晏鸿以前记忆里的模样,连招式都改良了许多。   所以从前内外皆可相通,到了后来,那便仅余“里”的部分,会与自身产生连结。   那问题来了。   现在的符悬书所布下的结界,又会是哪一种?   答案,已在牡丹心中。   她想扶着一旁的树,来稳住自己,不愿面对真相。   呜呜呜呜,她终是又双叒叕,对仙长下手了!   可牡丹的手才刚搭上,本该是能撑在树皮之上的,但,放上的那一刻,牡丹就觉得奇怪。   这树离自己有那么远吗?   还半点阻力也无。   等怔眼一瞧,牡丹傻了。   她的手掌,不,现在应该说是整条手臂,直接穿过树干!   这下别说扶树了,牡丹都差点把自己给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我天!”   牡丹没站好,这下不光是手,而是整个人都穿过了树。   她呆住。   往后一瞧,见左脚还在树里,牡丹默默拔了出来,站在树旁。   牡丹想象了下自己方才表现。   她稍早才觉得自己飘着飘着,很像幽灵,结果这下可好,她刚才干的那些,那情景怎么看,怎么像真正的幽灵!   “……姑娘?”   牡丹正打趣自己,转瞬发现符悬书左右张望,似在寻找她的身影。   她伸手,在符悬书眼前挥挥:“仙长,我在这儿呢,看不见我吗?”   符悬书径自穿过她的身体,牡丹一凛,忽然很能体会到那些平时看不见的灵体是什么个感受。   牡丹垂首,看着自己掌心,看完又看手背,嘟囔:“半透明的啊……”   都还能透过手掌看到底下蓬勃生长的小草,牡丹点头,这才对嘛。   适才的符悬书能看见自己、感知到自己,肯定是场意外!   而牡丹进来的灵府既然呈现了这段记忆给牡丹,那就表示,符悬书的心魔,怕是由这段回忆而生。   意识到这点,周遭景物快速抽换。   就好像搭上一辆车速过快的车,往窗外看时,外头的景象都疯狂往后跑,看得牡丹头昏眼花。   “妈呀,这不带调速的吗?”   牡丹干脆闭眼,等听见周围传来吵杂声后,这才偷偷把眼睛张开一条缝。   嗯,景物都定住了,看来是直接快进到了关键阶段。   “这样才对嘛……”   本来就该是进到“案发现场”,刚刚搞得那一出,弄得牡丹都摸不着脑袋。   她听周围皆往同个方向去的千凌门弟子说:“快快快,门派大比就要开始了!”   又听另个人在说:“今日可有好戏看了!毕师兄要对上符师兄呢!”   这两个耳熟的姓氏,又同时搭在一起,让牡丹不想到熟人都难。   什么什么,毕晏鸿要对上符悬书吗?   牡丹拎裙跟上。   她还测试了一下,到两个领路的弟子面前扮鬼脸,他们俩都没发现自己的存在,果然刚刚只是一场小意外。   目前一切看来都挺正常的,但,既然灵府出现的是这段记忆,那就代表,这应当就是一切的开端。   牡丹已能远远瞧见不远处场上各自站上一人。   同样的白衣,一人白衣翩翩,一人……呃,牡丹不予置评,但牡丹能认出,那人应当不是毕晏鸿。   高台坐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观赛,符悬书与不知名的弟子对上。   “比试开始──”   一声令下,符悬书只拨了一根弦,琴音凝出的音波便以琴为起点,往外横扫,把那正要开始取出法器的不知名弟子给扫下擂台。   “胜者,符悬书!”   秒杀。   这是妥妥的秒杀。   牡丹正想拍手,随即又想到,她这么拍,符悬书又听不到,干脆作罢。   但,她不拍,多的是人能替她拍。   “哇啊──”   场外忽然爆出热烈的欢呼声浪,差点没把牡丹送走。   他们讨论之热烈,一个个面上都很兴奋。   “第几次了?第几次了?分明能上场的大家境界都是差不离的,可怎么符师兄一上场,那就是绝对的辗压、压倒性的胜利,太厉害了!”   牡丹听他们所言,就猜符悬书这样辗压别人,怕是已驾轻就熟了。   她看着还在场上垂目等着下一人上场的符悬书。   这周围那样吵闹,可唯独只有他所站的那一方天地,好似隔绝了所有的吵。   外头怎么说、说什么,哪怕他就是话题的中心,符悬书也总是那样的淡然。   就好像,只有他周遭的时间是静止的、声音是寂静的。   牡丹遥遥望着他。   突地,本垂眸的符悬书毫无预警,抬首往牡丹的方向看来。   符悬书与牡丹的眼对上。   那一瞬间,牡丹真的以为,符悬书看见了自己。   但,对上眼后,符悬书的眼就像穿透了牡丹,望着更远的什么,随后收回有些疑惑的目光,敛眸继续等待。   紧接着,擂台的另外一侧,另一个熟悉的人影抱着琵琶,从容笑着,缓缓而来。   年少的毕晏鸿头发要比牡丹见过的来得短,看着少了些老成,而是更显几分朝气。   正式开打前,他都还有心思笑着对符悬书说:“师弟,待会儿,你可别手下留情,要拿出真本事啊。”   符悬书顿了会儿,考虑过后,才轻轻颔首应下。   “好。”   又是一声的“比试开始”。   这回,“始”字一落,两人先后起手。   符悬书琴音先行,毕晏鸿也没落后太多,琵琶声随后响起,化去符悬书的第一招攻势。   牡丹挑眉。   “看样子这场就没法再接着秒杀了。”   毕晏鸿好歹也是符悬书师兄,应当是有几分真功夫在的。   牡丹观赛归观赛,心却提了起来,环视周围,观察所有风吹草动。   她觉得,异动应是不远了。   牡丹所在的地方在观众这侧,对面就是长老们所在之处。   在那上头还坐了年轻许多的掌门,只牡丹扫了那边一眼,目光挪开,又再次扫了回去。   嗯?   只见几个长老不知对何事议论纷纷,伸出的指指向符悬书他们这方的擂台,尤其掌门,表情特别凝重。   不对劲。   牡丹一个闪身,决定过去听个仔细。   在灵府里并非实体就是这样方便,想去哪儿去哪儿,就连偷听墙角,那也是方便得很。   牡丹出现在一群长老之间,每人面上都没露出异色,而是很认真在争论着什么。   这要不是他们真看不见牡丹,就是讨论事情,讨论得太过投入,连突然出现个外人都没人发现。   当然,后者这项可能牡丹自己就给否了。   她要是实体,刚现身的那一刹那马上就会被长老们发现了好吗?   再次感叹自己身体方便性的同时,牡丹也注意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晏鸿那弦有古怪,琴音也不似以往,这种法器,倒像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炼制,这比试再比下去,于双方都不利啊!”   掌门苦口婆心,可却有另一派长老执不同意见。   “师兄,你看错了吧?那可是晏鸿好不容易得来的弦,花掉了他大半积蓄。你不能因为偏袒悬书,就不让他与晏鸿好好比试一场。”   掌门急得一耙头发,都不管自己形象了,指着毕晏鸿指下泛着不寻常紫红色光泽的弦线说道:“他从何处得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以那样的弦奏出的音,能勾起人内心所有妄念,滋生心魔!”   而这种对心神有碍的的招式,对心绪本就需要稳下的符悬书来说,可说是最为棘手的敌人。   牡丹因为离得近,都还听到掌门甚至低声抱怨了句:“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刚好,这简直就像专门针对悬书而来……”   听了掌门所说,牡丹倒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就往擂台上而去。   她信掌门所言。   若符悬书真的在场上被心魔滋扰,失控的他怕是又会引起揽月峰的那番动荡!   “快住手!”   牡丹出现在场中,然,琴音与琵琶声都越过她而去,凛冽的音波在石台上划下了一条又一条的风痕。   毕晏鸿虽被符悬书接连攻势,惹得奏出的曲子并不连贯,但,他每趁空档拨出的弦声,听着音色分明该是优美的,却总让人觉得是拿了锯刀往琵琶上拉,声音之诡谲。   起初,符悬书并不受影响。   然,不等牡丹松一口气,她便眼睁睁瞧见符悬书轻皱了下眉,目光发散,连奏出的琴音音色都有些飘。   他撑着一口气,像用尽最后的精神与力气,重重的琴音一扫,然后,指节飞快,奏出的琴声又沉又快,整个地面都为之摇动。   牡丹伸手,将符悬书双耳掩住。   但,她也知道,自己此举无异于白费功夫。   偏偏到这种时候,牡丹才恨自己不是实体。   “怎么办呐……”   这话无人能应答。   牡丹是知道的,知道这些都是过去曾发生的事,她改变不了。   可真要她眼睁睁看着,牡丹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太过紧张战况,却没注意到,符悬书的身子僵了一瞬。   符悬书凝神,指尖一划,以指为刃,欲断琴弦。   可为时已晚。   “怎么回事?”   周围观赛的人左顾右盼,比试正是最紧张的时候,可这地动山摇之势,还是惹得周围人慌乱,惊叫连连。   牡丹愣住。   她对这晃动,再熟悉不过。   小草说过,三百多年前,它也曾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地动。   且,当时还有人受伤。   小草说了什么,说受伤的人是敛云尊上的……   牡丹把这一切对上的时候,符悬书那几声琴音已越过牡丹,直往毕晏鸿的方向而去。   不行……   牡丹想到什么,瞪圆了眼,扭头想追。   另头的毕晏鸿也讨不了好,弹奏得相当吃力。   他面上云淡风轻笑容不再,指头都已出血,弦上染上他的鲜血,毕晏鸿也没有放下手中琵琶。   符悬书使出全力的琴声如冰冷的寒气,齐齐劈向毕晏鸿。   “铮──”   琵琶弦断。   琴声袭向毕晏鸿,划破他衣,割破他皮肉,毕晏鸿往后倒下,鲜血自伤处不断涌出。   “毕师兄!”   不知谁在哭喊。   可牡丹却察觉,脚下的震荡未平,而符悬书身上灵气之狂乱。   他是胜者。   可牡丹却觉得,符悬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跟痛苦,也没有任何区别。   又一次,牡丹与符悬书那双眼对上。   可这次,他不是琥珀色的眼,而是紫金双色混杂在一块儿。   他站在阳光下,那眼就比在山洞时所见,还要更为妖异。   牡丹一步步朝他走去。   她扬起手,在符悬书怔愣的目光下,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发顶。   牡丹说:“这不是你的错。”   符悬书不是自愿伤的人,否则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地动止,符悬书疲惫闭眼,往牡丹的怀里倒去。   牡丹虽很想接住他,却是没有办法,只能看着赶过来的掌门接住符悬书,长老们也来收拾这场残局。   毕晏鸿伤得很重。   擂台上流下的那些血,几乎都成了一小血滩。   牡丹想立刻跟上的,可她听见符悬书的同门师兄弟们,皆在讨论适才比试。   有人面色惶惶,说:“符师兄这……做得是不是过火了些?”   “那可是他亲师兄啊!不过门派大比而已,有需要下这种狠手吗?”   本来赞扬符悬书的话语,一夕之间都成了惧怕与不赞同。   牡丹听得心里有气,当下就是一声:“他才不是那种人!”   反驳回去。   但,她的反驳苍白无力,它们压根听不见,还是继续说自己的,牡丹颓丧。   此时,却有另一道声音,说出牡丹想听的话。   “还没定论的事就别乱说!亏你们修炼到了这样的境界,就看不出他俩都是遭了人算计才导致眼下的局面?”   掌门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些垂首认错的弟子,恨铁不成钢。   他严厉说道:“有功夫在这儿嘴碎,还不如去查明真相!好歹也是同门师兄的事,你们也无法置身事外。”   被掌门训了一顿,他们这才老实了些。   牡丹对着掌门比了个大姆指,点赞。   她跟在他身后,本想去看符悬书状况,可场景一变,牡丹发现自己身处揽月峰。   “嗯?”   牡丹晃了一圈,在前方不远处瞧见符悬书与掌门的身影,忙又飘了过去。   她先是在符悬书身上转了个圈,上下前后都看了个遍,确定他没有受伤,身子无恙,她这才放心。   “看样子这是之后的事了。”牡丹推测。   像是要应证她的推论般,掌门对符悬书说:“你师兄的伤已无大碍了,当时那弦线买下途中被魔修调换,这才出了此事,希望别伤了你们师兄弟感情。”   符悬书颔首,表情看着已没有牡丹进灵府时那样的青涩丰富,而是淡了许多。   “我不怪师兄,毕竟……是我伤的人。”   他这话掌门可不爱听,拍拍符悬书肩膀,对他说:“悬书啊,你可千万别把这事放心上,你师兄也说了,这不是你的错,是自己的疏失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还说你送过去的丹药效果很好,就是能与你说说话,就再好不过了。”   可这回,符悬书摇了摇头。   “师叔,我不好再与人有过多牵扯。”   那话一出,符悬书自己说的人没什么,掌门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问:“所以,这就是你搬到揽月峰的理由?”   符悬书并未否认。   他说:“揽月峰清净偏远,这样便好。”   掌门眼神复杂地看着符悬书,终应允他的这项小小要求:“也好……”   符悬书目送掌门离开,他的身影端立,衣袍都被凉风吹得鼓起。   掌门一离开,这揽月峰就仅剩符悬书一人。   风鸣鸟啼虫吟,除此之外,再无人声。   符悬书一个人静静站着,眸色半垂。   好像这么做,就能连他心中多余的情绪,也能一并遮去。   他转身,正欲离去,却忽地听到一个声音:“哎呀,吓我一跳,怎么就突然转身走人……”   牡丹说到一半,先是发现自己在符悬书怀中,等说到一半抬头,却见符悬书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那双浅淡的眸子,好似复又燃了生机。   这表现……   牡丹对他露出灿烂的笑:“仙长,你可终于又看得见我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的灵府有个伏笔在,以后会写到。   谢谢“无无无”宝宝、“最讨厌追更了”宝宝、“明月酒”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42章 (二章合一)   神魂交融   话一出, 牡丹原先洋溢的笑登时就顿了下。   不……慢着……   这好像不是她能感觉到喜悦的情况。   为何灵府中符悬书的神识,又能看到她了?   之前明明有好长一段时间,是看不到的才是啊?   牡丹自己想不明白, 而一直盯着她的符悬书这时缓缓开口。   他问:“你……一直都在?”   被符悬书用那样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着, 牡丹僵硬点头。   “我在, 可是仙长好像看不见我。”   对牡丹来说,符悬书看不到自己,才是正常现象。   毕竟眼前一切都属过去发生过的事件,而过去的符悬书与来自未来的自己对谈什么的,根本就不现实。   牡丹自打进了符悬书灵府以来, 便一直守在他周遭。   异动已经发生,符悬书挂怀的事, 牡丹在猜,应是三百年前门派大比,误伤师兄一事。   前因后果都有了, 可牡丹却没能寻出问题关键, 更没找到符悬书的心魔潜伏在何方?   而且……   牡丹回过神来, 两人离得太近, 让她终于想起,他们究竟维持了什么样的姿势。   她适才就站在符悬书身后不远处,望着他的背影。   那时候的她,除了看着他背影以外,也没法为他做其他事。   谁料,符悬书突地就回过身来, 往她的方向走。   牡丹避让不及, 直接就被他撞个满怀, 这也才有符悬书又看见自己一事。   嗯……   撞个满怀?   牡丹脑子里似闪过什么。   照理来说, 符悬书看不见自己的话,那牡丹也应像扶着树那时一样,整个人会直接穿过林木才是。   但……   不管是这次,还是擂台上,牡丹为符悬书捂耳那次。   她好像都是碰触得到符悬书的啊?   想到当时符悬书在擂台上的表现,牡丹灵机一动。   或许……   她有法子来测试为何会如此的原因了。   牡丹往后一步,想退开身子。   可她身子一往后挪,符悬书的手就追了过来,重新将她按回自己怀里。   牡丹:“?”   什么情况?   牡丹的脸摔在符悬书硬实的心口上,摔得她脸疼。   两人忽然再次贴近,这次还挨得比之前都更紧密。   偏偏把人揽入怀的符悬书自己对于会有这样的反射动作,显然也是愣怔的。   “我……”   搁在牡丹身后的手僵住,符悬书尴尬将自己的手收回。   那姿态,活像是舍不得主人上班的小狗,到门口了,还依依不舍咬着裤管不让走。   牡丹觉得,符悬书若头上有对狗耳的话,此刻怕是都耷拉下来。   他那双琥珀色的眸,盛载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欲言又止。   明知自己不该如此,可身体却先行一步,把牡丹给留了下来。   牡丹在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符悬书为何会是那个冷冷淡淡的性子。   他伤了毕晏鸿的事,到底还是影响太深。   被魔修设下的伎俩摆布,但伤了自己师兄,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符悬书干脆藉此机会,远了所有人,自己避让到所谓最清静的揽月峰而来。   他是自愿的,嘴上也说着无妨。   但牡丹亲眼所见,却是他眺望另些山头的孤寂背影。   若是真的无妨,又怎会在寒风中,站了那样久?   这些回忆久久未散,许跟符悬书的执念未解也有所相关。   她将手按在符悬书手背上。   符悬书在风中被冷风吹得太久,手都是冰凉的,而牡丹自己却是不受灵府中的冷风凉意冷暖限制,保留的是自己原原本本的体温。   牡丹的手很暖,肤若凝脂。   轻轻拍了符悬书两下,接触的肌肤面积又小时间又短,但那温热也让符悬书清晰感受到他俩体温的区别。   牡丹说:“别着急,我呢,就是想去试试,到底是什么原因一下看不见,一下又突然能看见啦,不会走人的。”   听牡丹这样保证,符悬书思考了下,轻轻“嗯”了声。   虽眼神还是黏在牡丹身上,神色也不太赞同,可到底是没有阻止牡丹往后退去的脚步。   一步又一步。   起初都还是寻常的。符悬书也一直看着自己,直到──   “……姑娘?”   符悬书眼眶一紧,直接往牡丹所在处快走几步。   “我在这儿呢。”   牡丹伸手挥挥。   可符悬书明明都停在她面前,却仍是四处环顾寻人,俨然并没有听见牡丹的声音。   牡丹点了点头:“被我猜对了。”   符悬书此刻,应是看不见她人的。   但,哪怕他没能看见人影,他去寻的范围也不会离牡丹太远。   ──就好像能感知到牡丹就在这附近那般。   牡丹想想,他们在之前也有好几次曾对上眼过。   她顿住,打量就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符悬书一眼。   喃喃自语:“难道,那时候的他,其实是隐约能看见的吗?”   仔细想来又不对。   因为符悬书那时候的眼神,总是困惑多过惊喜,不像是发现了牡丹的模样。   正要提步离开此处,往另处去寻牡丹的符悬书僵住。   他忽觉自己的右手小指,被什么温暖覆上。   低头一看,指头被另一细嫩的小指勾住。   从莹白的手再往上看,是粉嫩的衣裙,乌黑的长发,还有那个,明明容色美艳,却总是笑得一脸纯真的女子。   牡丹晃了晃两人勾住的指头:“看,这样就能再看得见啦!”   这是牡丹自己理出来的。   要让这里的符悬书能看见自己、与自己对话,先决条件便是,他们得先触碰到对方。   结界也是一种碰,所以一开始牡丹穿过那层屏障而来,符悬书才能一眼就瞧见她。   这结果已被牡丹试出来后,再勾着手就没有必要了。   牡丹将手准备撤回,指头才离了一下,下一瞬,符悬书的手便追了过来,反握住牡丹的手。   忽然被紧攥,牡丹被吓了一跳。   而且,符悬书这手温也凉得太过,牡丹第一时间反射性本想收回的手,在察觉他手上冷意之后,最终打消念头。   她蹙眉,像给他暖手那样,双手都裹住他手掌。   牡丹嘟囔:“仙长,你的手怎这样凉?”   她用自己的温度在暖他,符悬书垂眼看着她小小的手努力想包覆住自己,他眼神温和,牵住牡丹的手。   “这么牵着,可以暖手。”   符悬书的这结论让牡丹点头:“是没错啦……”   牡丹看着眼前的符悬书,总觉得像是有那里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本以为,很快就能快进到下个情景。   可牡丹等啊等的,一日又过了一日,在揽月峰上的生活寂寥反复,牡丹撑着脑袋,看着握着自己手,不忘打坐修炼的符悬书。   她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些天他们一直握着手,知道的说是牵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戴了副手.铐呢。   而且……   牡丹皱眉。   符悬书手上的温度还是凉,凉得如今她的手也没有一开始的暖。   说好要暖手的,却怎么也暖不成,反被他凉手。   这问题到底是出在哪儿呢?   牡丹不知道灵府内的时间流淌与外头有无一致,她发觉现在在此地毫无进展,而外头符悬书状况却不知可否好转,着实挂心。   她进来是为了救他的,可牡丹连问题都找不出,就被留在灵府里,这样干耗着,好像也不是个事啊?   要不出去看看状况后再进来吧?   牡丹做好决定,打算将手从符悬书手中抽.离。   才动了一个指头,原先闭目的符悬书忽地睁眼,将原先只是轻攥住的手改为紧扣。   他声音听着略有些沉,问:“你打算去哪儿?”   牡丹不疑有他,直接对他说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她说:“我该走了,去外头看看事个什么情形,再……”   不等她话说完,只听前半句,符悬书面色一冷。   “你要走?”   话声冰冷,这下就连牡丹也听出不对。   “对,但是……”   她想解释,可符悬书被她那句“要走”和后来承认的“对”字,弄得没法再听她后续。   牡丹眼睁睁看着原先平静的符悬书披在身后的墨发无风自动,周身灵气乱窜,还有几缕的紫夹杂其中。   他再次睁眼,牡丹看向符悬书的当下,就倒抽了一口气。   那双眼,不是如琉璃美玉般的琥珀双眸。   而是牡丹曾在落日谷山洞、宗门大比擂台所见的,那双紫金双色混杂的眸子。   原来,她所想找的心魔,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原来是你!”   牡丹就想着怎么这几日都没有动静。   压根就不必有动静,最大的动静就在她身边,还能怎么动!   符悬书起身,紫色的气息渐浓,就好是一道漩涡,而他与牡丹就处在最中心处。   他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相对的,还一把将牡丹扯到自己身前来,凑近。   鼻尖几乎对上鼻尖,额抵着额。   那双妖异的眼紧盯着牡丹,符悬书对牡丹说:“不准走。”   手上力道握紧,哪怕牡丹都因吃疼皱眉,符悬书也毫不动容。   这时牡丹才清楚地知道──他不是符悬书。   牡丹瞪了他一眼,道出自己才体认到的事:“你不是他!”   符悬书才不会这样,将痛楚施加在她身上!   若是自己的手冷着了牡丹,他也会缩手,不让牡丹去碰。   才不会如这人一样,为了贪念牡丹的暖,就宁愿让牡丹的手也冻得贼凉!   但牡丹此话显然说中了“符悬书”心事。   他轻扯嘴角,似被此话气得发笑。   “你说我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他捏住牡丹下颔,审视着她此刻神态。   牡丹抬眸,一双桃花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符悬书”眼眸眯起,问她:“如果我说,我就是符悬书本人,你可还会以这样的眼神看他?”   牡丹听了,都忍不住想“哈?”一声。   要不是左右各偏了下头,都没能甩掉“符悬书”的手,牡丹肯定要发出大大的疑问。   这是说笑呢!   他跟符悬书到底哪里像了?   就算是外貌好了,气质不同,那看着也就跟别的不同人似的。   看看、看看。   牡丹认识的符悬书,可不搞这种邪魅一笑!   你谁啊你!   牡丹在心理疯狂吐槽。   虽说不得话,但瞪着“符悬书”的眼却也充分代替了自己的骂声。   但,牡丹却瞧见“符悬书”身上散着的灵气。   是冰蓝色的。   看清颜色以后,牡丹瞪视着“符悬书”的眼神忽地就收敛了些凶狠。   明明就跟自己认识的符悬书完全不同。   可是……   这种冰蓝色的灵气,牡丹只在符悬书身上看见过。   她收起瞪,转而蹙眉认真审视眼前人。   如果他不是符悬书的话,又能是别的谁?   灵气与诡异的紫色气息流转得越来越快,有若暴走,像是随时都处在将要失控的边缘,而“符悬书”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也是越来越疯。   他以拇指指腹,轻轻在牡丹下颔摩娑。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永远也离不开此处──你只要知晓这点,那便足够了。”   许是觉得自己的威胁有了作用,“符悬书”最终轻捏了下牡丹的脸,这才终于松手。   往常,在两人距离急速靠近时,牡丹经常是第一个想退开的那个。   退开了,紧接着,又立刻被符悬书逮回,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更短。   但这次,“符悬书”收回手以后,却反而是牡丹自己伸手,捧住他脸。   牡丹踮起脚尖,侧头吻上“符悬书”。   她把自己的妖力渡入,企图如同过去那样,去替符悬书梳理他狂暴不稳的灵气。   粉色的妖气藉由牡丹之口,进入“符悬书”体内。   牡丹如记忆中那样操作,但,符悬书的灵气却半点都没能获得缓解。   她皱眉。   怎么回事?   为何一点成效都没有?   与此同时,她瞥见被自己吻着的“符悬书”看着她,眼神忽地闪过一丝戏谑。   牡丹:“?”   起先,牡丹还不明白他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等到“符悬书”的唇瓣压了上来,舌尖直接将她牙关顶开。   牡丹从主动转为被动,她被凶狠猛烈的回吻吻得连站都站不住,仅能攀着“符悬书”手臂,扶着他才能堪堪站稳。   这下子别说是要渡妖气了,牡丹连呼吸都险些一同被掠夺走,她双手将“符悬书”的衣袖抓得皱起,然后,咬下。   她咬住“符悬书”的舌,对方如她所愿停下动作,可“符悬书”却并没马上撤回,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深深吻住。   牡丹:“……”   她只觉自己嘴里带着淡淡的血味!   “符悬书”退开前,不轻不重地往她唇瓣咬了口,牡丹在他松口后,才终于能顺利呼气,再次瞪了他一眼。   可惜,现在的她双眼盈着水光,面色也绯红,导致她瞪人的眼神就没有刚刚效果来得那样狠。   相对于牡丹被吻得险些缺氧,“符悬书”却还气定神闲地凑到她耳边,几乎是贴着牡丹耳尖在说话。   他说:“可惜,这法子对我没用。”   不用他说,牡丹也清楚体认到了这项事实。   但,牡丹更想知道,为何以前可以,现在就派不上用场?   牡丹一边顺气,一边在想现在与以前的差异。   她脑袋现在跟糊成一团也没什么区别了,还得强撑着精神去思考。   牡丹最先想到的,便是身体的差距。   在山谷那时,她与符悬书彼此皆是肉身。   肉身就有肉身的法子来,那么换做在灵府中的现在,她与“符悬书”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两道神识。   神识的话,用肉身的法子来为对方渡灵气,显然是行不通的。   “呼……”   牡丹不浪费精神去瞪人了,“符悬书”现在根本也没看着自己,而是一直偎在她耳边,就像找到了什么新鲜玩具,在她耳边轻声低喃什么。   他故意凑得很近很近,近到说话时,鼻息喷洒在她肌上,唇齿擦过她耳垂。   “符悬书”还特别故意,他就在将咬不咬间,将牡丹的耳垂搁置在自己双齿之间。   说来惭愧,牡丹从没想过,自己以前看的文里,被亲到腿软是真有其事。   她现在别说腿软,几乎浑身绵软,没什么力气。   牡丹只能尽量去看周遭,看出哪里有不对之处,耗着时间恢复自己体力。   接着,她就见冰蓝与紫的气息所占比重开始渐趋一致。   一开始的紫数量极小。   到如今再看,几乎与冰蓝色的灵气是五五分。   两者气息交缠在一处,两个颜色就好似快融为一起,在交界处的色泽特别不容易辨识。   气息……   牡丹看着看着,忽然心中有了主意。   “符悬书”发觉牡丹不抵抗,更没想同自己说话的打算,顿觉无趣,想再逗一逗她。   一起身,就瞧见牡丹闭上眸子,紊乱的气息也渐趋平稳。   他笑问:“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符悬书”好整以暇看着,可看到一半,他却觉事情不大对劲。   眼前的牡丹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就好像渐渐要化成一道粉色的雾气散去。   “慢着!”   “符悬书”上前一步,想握住她腕子,然腕子是握上了,却在他将手收紧的那一刻,实体化为虚影,如烟雾般,自他指缝溜出。   ──他什么也没抓到。   “符悬书”愣住。   他表情不敢置信。   人居然眼睁睁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错愕、震惊、愤怒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而来,就像要挤破他脑袋。   “不行……不可以……”   他摇头,往后倒退。   退到一半,“符悬书”顿住。   他根本不知,要从何处去寻牡丹。   “符悬书”抬手,本想掩住下半张脸,却在抬手的那一刻,“符悬书”怔住。   他停下动作,去仔细看自己的手。   粉红色的妖气就像有意识那般,在他指尖轻绕。   “你……没走?”   那道不同于自己身上散出的粉色气息,就像在响应他所问的问题,颜色变得浓烈,与冰蓝色的灵气如螺旋般玩闹在一起。   见状,“符悬书”眉眼阴沉。   “连你也,不待见‘它’吗……”   可与他低喃的猜测相反。   粉色的妖气在将冰蓝色的力气勾过来后,又带着它一起,去迎另外的紫色气息。   它们三者就如三股辫那样,互相绕在一处,随着交织出来的长度越长,彼此也越发紧密。   牡丹知道靠以前的法子不行,既然肉身的办法不管用,那么,她便以神识的方法来。   她本就仅是一道意念,回归原有的模样,去接近导致漩涡的另两道源头,彼此之间不分你我。   冰蓝色灵气的冷,她粉色妖气的温,恰好能中和总是发狂的紫,带它一起玩儿。   不是把它单独关起,也并非将它压制。   而是用实际亲近的法子,去告诉它,应当是这样,玩起来才能不伤人又有趣。   “符悬书”看着三道气息已你我不分,就像掌心温暖的人要去暖手冰的那方一样。   原先横冲直撞的两股气在牡丹的妖气加入下,那就像加了一份调和剂。   成了连接彼此的枢纽,也能将三方流速调为一致。   “符悬书”忽然就笑了起来。   “败给你了……”   他身影渐渐淡去,化为冰蓝与紫两道的气息。   随着他身形消散,周围景物也如破碎的镜片般一一裂出纹路,一片又一片掉落,露出背后斑驳的真实。   事到如今,再藏也没有用了。   不管是光鲜亮丽,还是残破不堪,她都不是会介意那种事的人。   牡丹战战兢兢,费尽自己心神,才好不容易将那两道非要争个高下的气息安顿好。   就在她以为这样便算事情告一段落时,原先她控制得好好的冰蓝色灵气与紫色气息却又像不知从那儿汲取来新的力量,都变得比她自身还要坚实茁壮。   这就导致她自己那道粉色的妖气看着细微瘦弱,好不可怜。   “呜呜呜,怎么回事,再继续的话我可撑不住啊……”   她哭唧唧的,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但,就在她以为自己被逼到绝境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别怕。”   牡丹愣了下。   ──是符悬书的声音。   “跟上就是了。”   另一道声音,与符悬书如出一辙,语气却不尽相同。   但,随着“他们”话声落下,那像要把她淹没的冰蓝色与紫色气息却领着她,没有占去她所在的位置,而是替她留出空间,又在她有余韵的状态下,与她相融。   那种感受牡丹很难形容。   就好像整个人都脱胎换骨,像褪去一层皮,获得新生。   闷在肌肤上的窒息感不再,能够完整感受到吹过的微风冷热。   就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上下都获得舒展,像冰淇淋慢慢融化那样,与其他两道气息融在一处,不分你我,神魂交融。   作者有话说:   谢谢“Iris”宝宝、 “呆桃兔”宝宝灌溉营养液,MUA~ 第43章 (二章合一)   “热。”   牡丹觉得自己就像睡了个好觉。   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 又像裹着云朵般的被褥,松软如棉花糖那样包覆自己,让她怎么也舍不得醒。   “……姑娘、牡丹姑娘……”   每次, 在睡得最舒坦, 或是美梦正做到关键时刻时, 总会被打断。   牡丹蹙眉,觉得这声音好似耳熟得狠,但再怎么耳熟,似都不该在她入眠时将她唤醒才对。   嗯,是这样没错的。   她已认出这是千凌门掌门的声音, 但,牡丹记得, 今日,她与他也就初次见面。   于情于理,他俩交情也没好到, 自己睡着时, 掌门能来叫醒自己的程度吧?   话可都没说上几句啊!   那么, 他们今天又是为什么见上面的呢?   牡丹慢慢往回推, 最后倏地睁眼,把正喊她醒的掌门给吓了一跳。   “牡、牡丹姑娘,太好了,你可终于醒了!”   她原先打坐入定,掌门为她护法。   半天时间过去,那地动已停下。   摇晃得太久, 突然停下, 掌门第一时间都还未能察觉。   直到, 他瞧见自石门缝隙中泄出的魔息, 肉眼可见,逐渐消散。   “成了!”掌门惊喜,“真成了!”   本就是项极冒险之事,他们也不知能否成功,偏偏进入符悬书灵府,确实是他们当下唯一的法子。   既然异动已歇,也就代表牡丹将要苏醒。   可掌门等来的不是牡丹清醒,而是她的忽然倒地。   “啪。”   坐得好好的牡丹身子晃了晃,往旁一倒。   掌门原先欢悦的心情,被牡丹这下给吓得扑腾在地,可以说坐过山车都不带这样刺激。   幸好,在掌门呼喊下,牡丹很快就醒来。   只是……   牡丹侧脸贴地,眼神半眯着,白皙的面上透着浅浅薄红,看着就跟睡得正熟被人喊起,身体是醒了,但脑子还未醒那样,整个人看着,反应好像慢了半拍。   好困……   牡丹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很重,想再次阖上,更不想起身。   而且……   怎会这么热啊?   又热又想睡。   但,牡丹还惦记着一事,努力让自己脑子清醒过来。   她眼睛用力一闭,将力气集中在自己唇舌上,把舌头塞进牙间,咬下。   嗷!   牡丹疼得眼角闪着泪花。   她吐着自己舌头,有些委屈地坐起身来。   疼是疼,但,最起码是醒了。   牡丹问:“仙长呢?”   她声音嘶哑无力,听着很是虚弱,加上还有被她咬痛的舌,说话更是含糊不清。   但,这不妨碍掌门听懂。   牡丹顺利醒来,瞧着也没什么事的样子,掌门才放下悬得高高的心。   “多亏牡丹姑娘,想来不消片刻,悬书应就能出来才是。”   魔息的痕迹已经减退,千凌门又回归平静,接下来等符悬书出关便是。   可他们等啊等的,石门仍是纹丝不动。   牡丹期盼的眼渐渐变得迷惑。   “不消片刻?”   不光片刻,一天都快过去了!   牡丹再次检查了一下自身。   除了刚才被自己咬疼的舌头外,就没其他异状,于是牡丹对看过来的掌门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掌门沉吟片刻后,乐观地道:“再等等吧,应是待会儿就能等到他。”   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牡丹和掌门天天过来,牡丹更是把自己住所干脆就挪到这儿来,全天候守着石门。   可别说要开门了,里头半点动静也无。   掌门今日过来后,同牡丹商量了下:“若不然,劳烦姑娘再去探探?”   探?   牡丹的疑惑很快就解开。   眼下能探的人也只有她自己,能探之法,也唯有那一个。   牡丹想到灵府那个紫金色眸子的符悬书,心中便有些踌躇。   那个,怕才是符悬书,真正的“心魔”。   误伤师兄仅是契机,而这起事件,让符悬书开始避让人群,亲自将自己的情绪埋葬,活成清冷浅淡的模样。   牡丹觉得,符悬书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他在意的、纠结的过去,应是不会想让人看见才是。   第一次是无意,第二次,明知状况还要再入,那便不得不多加慎重了。   思考过后,牡丹将自己的想法对掌门说:“目前一切都稳定,再多等几日看看吧。之前是逼不得已,但,灵府到底不是方便人随意进入、窥探之地,倘若再有变动,我再探也不迟。”   掌门关心则乱,听到牡丹说法也觉有理,于是他们二人就这么日日都来石门面前走一遭,每天的例行对话从一开始的:“如何,有动静了吗?”   牡丹回:“并无。”   到后来,掌门一句话都还不必问出,牡丹只是摇了摇头,他便已知结果。   而除了掌门以外,还会有其他人过来。   这儿毕竟是符悬书洞府深处,能进来的人本就少。   除了端木境和盛樱染他们两个亲传弟子时不时来瞧瞧师尊状况以外,来得较多的,就属毕晏鸿这位师兄。   “牡丹姑娘,师弟还是未有动静吗?”   牡丹探口气:“是啊。”   她说着说着,多看了毕晏鸿好几眼。   才从符悬书的灵府出来没多久,当年那场门派大比,牡丹自己明明就不在现场,可印象却是深刻。   导致看到如今的毕晏鸿,她脑子里那个指头沾血,仍在弹奏琵琶的毕晏鸿形象,一直挥之不去。   牡丹眼神并未多加掩饰,望向毕晏鸿的目光还透着深思,这要不被毕晏鸿发现都难。   “牡丹姑娘?”   毕晏鸿疑惑地问了一声。   牡丹回神,觉得自己想再多,那都还不如找眼前人问个清楚。   “哦,我就是前阵子知道三百年前那场门派大比的事,所以想问,当时的毕仙长在擂台上,可有觉出任何不对之处?”   弦线是毕晏鸿从别处购得,比试当日头一回使用。   那么,作为弹奏者,弦音一起的当下,毕晏鸿可有发觉异状?   牡丹突然问起这事,确实出乎毕晏鸿意料。   “这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毕晏鸿感叹,“虽然久远,但记忆实在太过深刻,即便只是细节,直至今日,我也记得相当清楚,不知牡丹姑娘想问的是?”   事实上,出了符悬书灵府后,就有件事一直压在牡丹心中。   不光是符悬书至今闭关未出之事,还有在灵府内,自己碰上的那一切。   牡丹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单纯只是过去的记忆?   不然的话,她又怎能跟那个“符悬书”一来一往对谈?   牡丹问:“当日在擂台上,毕仙长可还记得,仙长有何不寻常的举止?”   当下他们俩情绪都不对,被魔修动过手脚的弦线奏出乐音侵扰,牡丹问出时,其实自己也并未抱多大希望。   但毕晏鸿闻言,却是认真在思索。   于是牡丹又更缩小了下范围,让他能够精准回忆。   “比方说……在仙长最后那一下反击的时候?”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她这一提醒,反而让毕晏鸿停止思考,而是挑眉看着牡丹。   毕晏鸿眼里带着笑意,对牡丹说道:“怎么这话听着,倒好像牡丹姑娘在现场似的?竟知晓得如此详细。”   牡丹有了先前咬痕的经验,已在毕晏鸿他们几人面前社死过一次,这回,对于自己和符悬书的灵府能互通一事,牡丹实在无论如何也没法像对着掌门那样,能轻易开口。   她尴尬笑笑,说:“我就是……听来的。”   毕晏鸿笑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不过牡丹提起这事后,他倒是的确想起一处古怪。   “说来……师弟那时候,被弦音引得失控,当下反攻,那攻势,瞧着应是会将人置于死地才是,但……”   毕晏鸿对上牡丹的眼,牡丹自己也专注在听。   牡丹还重复了一句:“但?”   毕晏鸿说起这事,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但……师弟当时,却在某一个瞬间,不知为何停顿了下,似乎在那短短的片刻找回自己理智,收敛了攻势,我才得以逃过一劫。”   牡丹愣住。   她也记得那个时候。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自己掩住符悬书双耳的时候。   可问题来了。   ──那是过去真正发生的事。   现在的牡丹在灵府里经历的事,为何就成了过往确切存在的“事实”?   牡丹没想明白。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直到毕晏鸿已离去,她都还是执着这事。   而且……   牡丹想到出灵府之前的事。   为了梳理纷乱的那两道气息,牡丹自己以神识带头去引。   引到后来,是规律了点没错。   偏偏那心魔又在最后横插一脚,惹得她险些就把控不住!   虽然他最后留有余地,还有她熟知的那个符悬书也来护她。   三道不同的气息编织在一起,交界处的色泽也渐渐被同化,就像三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在烈日下融为一滩,不分你我。   那种舒服的感受,像是在温暖的日光下睡懒觉的猫,睡着的地方还是轻飘飘的云朵,既舒服又享受。   不得不说,牡丹其实也挺喜欢的。   没有任何隔阂,比起肉身,思绪能更贴合在一块儿,神识互融。   牡丹想着想着,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外头有石桌与石椅,牡丹趴在其上舒服沉睡,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她睡得很香。   可睡到一半,也不知为什么,日光似乎变得越来越烈。   好似夏日里正中午的日头照在柏油路上,滋滋冒着热气,而她躺在正中央,觉得自己都快被煎熟。   牡丹皱眉,嘟囔一句:“热……”   凉凉的石桌桌面此刻就像煎台,牡丹难受得换了个姿势。   突然,她变换姿势时不知碰上了什么,而且那处还带着凉意,与其他地方折腾她的热全然不同。   什么东西?   牡丹迷迷糊糊间还记得石桌附近的布置,照理来说,周围空无一物,她应是碰不到其他东西的才对。   而且……那股凉意……   牡丹实在太过挂心,本来就还没睡熟,她干脆睁眼。   眼角余光瞄见白色衣袍一角,还有熟悉的声音在问她:“吵醒姑娘了?”   牡丹侧头趴着,而身旁是不知站了有多久的符悬书。   他们一坐一站,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对方瞧。   牡丹的第一反应:做梦吧?   她维持趴姿,眼神没有从符悬书身上挪开,忽地伸手,往自己面颊上一掐。   “嗷!会痛!”   不是梦!   牡丹倏地直起身来。   符悬书被自己面颊上同样感受到的疼痛怔愣了下,目光扫过牡丹自己掐红的脸蛋,目光微怔。   他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但,符悬书还是问了:“前些日子,姑娘是否也咬了自己舌?”   那痛楚牡丹还记忆犹深,头点到一半,想到自己和符悬书痛觉相连,她蓦地顿住。   牡丹冷汗狂冒。   这也就是说,不论是她咬的舌尖、还是毫不留情捏下的脸,符悬书也都……   她像只关节都锈住的机器人,艰难抬头。   “仙长,我不是有意的……”   说完以后,牡丹才后知后觉意识过来。   慢着。   这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的话,这个在跟自己对话的人又是?   牡丹眼睛一亮,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窜到符悬书面前,看他的眼都还闪着光。   “仙长!你可终于出来了!已经没事了吗?掌门他们可担心你了!”   前一刻才明确记起两人痛觉相连一事,这会儿牡丹就像又像把这事给忘得精光似的,非要亲眼去看符悬书有无损伤不可。   她又问:“仙长怎会突然就走火入魔?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感觉哪里疼啊……”   牡丹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哪怕她只顾着自己在说,但符悬书也都温和注视着她,一一将她所问听清。   她太激动,问到一半时,对上符悬书那样看自己的眼,牡丹忽觉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不是一下问太多了……”她讪笑。   符悬书与自己搭话的时候,牡丹能感觉到,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符悬书。   自他闭关以来,两人这还是头一回见面。   牡丹积了满肚子的话想对符悬书说,但重中之重,明显还是有关符悬书自身安危一事。   对修士而言,心境极其重要。   在追求大道的路上有许多考验,而心境一事,却得自己想通,方能得成,是每个修道之人修练路上必经之事,旁人插不了手。   牡丹憋不住,最后忍不住又多问一句:“已经……没事了吗?”   “嗯。”   轻轻的一声“嗯”,很有符悬书风格。   他将牡丹方才所问,都一一为她解答。   “已经没事了。”他说,“灵气本就尚不稳固,动用太过,才有这次的事发生,是我修炼不精,惊扰你们了。”   牡丹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答案。   不稳?   符悬书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会连一向驾驭惯了的灵气,都能在闭关途中失控?   “虽是出了意外,却也因祸得福。”   符悬书掌心一翻,手中登时出现一晶透的迷你牡丹花。   那朵花很小。   花瓣也不知以何物制成,透明如水晶。   他将此花递到牡丹手上:“刚炼出的法器,赠与姑娘。”   牡丹忽然有个荒唐的猜测。   “仙长,你不会是为了做这个,才晚了这许多天出来的吧?”   法器精致漂亮,外观上瞧着,跟牡丹赠与符悬书的那些小牡丹花,尺寸也差不离。   符悬书说:“灵气恢复后,忽地顿悟,想到该怎么做、该做什么,才能做出适合姑娘的法器,姑娘可以试试。”   符悬书教她,牡丹则顺着他话中所说,一一去做。   “倘若遭受敌方攻击,便将此花往前一抛。”   牡丹抛出去了,还以为那水晶牡丹会落地,谁料,它却是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体积慢慢变大,花瓣飞出。   飞出的花瓣组合在一起,几乎比眨眼的时间还短,便迅速组成了一面透明薄墙,守在牡丹前方。   符悬书教牡丹伸手一招,分出去的花瓣又飞回,重新恢复成最开始那朵迷你牡丹,回到牡丹自己手上。   然,这法器还不光仅能防御而已。   “若遇上敌方,姑娘御敌时,将其往上一抛。”   牡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抛上去后还问:“这样吗?”   因为怕抛丢,牡丹抛得很小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力度够不够。   可花瓣展现出来的效果,让牡丹知道,自己不必问了。   那些同样散出去的花瓣,这回不是组合在一块儿,而是如锐利的飞刀那般,每一片都像有了自我意识,齐往墙面上一划。   碎屑掉落。   墙被看似美丽脆弱的花瓣深深割了道口子,牡丹目瞪口呆。   这威力,割断人咽喉,肯定一下就将对方送上西天吧?   捧着回到自己手上的水晶牡丹,牡丹小心翼翼:“这……真是送我的?”   她后来才从路葳那儿得知,原来攻守能两用,操作又简单的法器,那制作之困难。   能做出这种法器,那是每个炼器师修道之路的追求,有人穷极一生,那也被困死在了能攻能守这一步上。   所以牡丹知道,她现在手中这小小的法器有多珍贵。   也难怪符悬书在脱离险境后,还得多耗上那几日的功夫,来专心炼制。   此物制成的机缘,可遇不可求。   错过便难寻。   而牡丹也知道,外头的人若知晓符悬书竟然在走火入魔后,刚稳下神智就做出这等梦幻逸品,怕是还不知得受刺激成什么样。   符悬书颔首:“答应姑娘的,我自会做到。”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虽是第一次炼出的法器,但,想来并不比路姑娘炼制出的差。”   第一次……   牡丹近距离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学霸辗压。   这种事要让旁人知了,怕是不是简单一句受刺激便能了结的了。   “我很喜欢,多谢仙长。”   牡丹觉得此物贵重,犹豫过自己该不该收。   但,符悬书都特意将此物做成了牡丹花样,摆明了就是要赠她,她若婉拒,符悬书想来只会伤心。   对牡丹的道谢,符悬书却轻摇了摇头。   “不,是我才该对姑娘道谢。”   牡丹疑惑看他,符悬书又道:“是道谢,也要道歉。”   他垂下眸,像是想遮住自己眸中情绪,轻声道:“谢姑娘在灵府所做的一切,歉是……我在灵府对姑娘所做的那些。”   牡丹攥紧手中法器。   他记得!   那果然还是符悬书!   提起此事,牡丹觉得本来就热的气温,登时变得更高,热得她面颊发烫,烧得头昏脑胀。   在睡梦中那会儿,牡丹半梦半醒,还以为是梦境导致的错觉。   可梦里又如何能知冷热?   偏生这感觉,牡丹自己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面对符悬书的道谢与道歉,牡丹沉默了下,对他说:“仙长,话不要说得太早。”   符悬书不解,抬眼看她。   这一看却觉牡丹面色不对,双颊染上红晕,热出的薄汗都让碎发贴在她光洁的额上。   她面色凝重地道:“这回,怕是得换仙长来帮我了……”   呜呜呜。   牡丹就觉奇怪。   她在落日谷吸收了两片内丹碎片,当时蛇妖妖力就已发作过没错,可事后发生太多事,牡丹自己身子也无任何异状,所以她一直忽略了,这两枚碎丹上的蛇妖妖力,可是未经压制。   换句话说,当下不出事,不代表之后也没事。   那就像埋在她体内的两枚未.爆.弹,不爆还好,一旦要爆,是两枚一起爆!   “姑娘?”   牡丹被热得脑子发晕,站都站不稳,直接就往前倒去。   符悬书接住她,一碰上牡丹肩头,他就发觉对方身体之热。   牡丹哼哼唧唧,努力想维持清醒,她几乎是用挤的,对符悬书说出自己为何会如此的原因。   “蛇妖妖力,又……”   刚从灵府出来时,牡丹就有察觉热意。   但,没多久,那股热就散去,所以牡丹还以为是自己错觉。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原来那时就已经有了先兆。   若发现的当下她能及时应对,也就不用等到现在烧成这样,自助都助不了,只能依赖他人。   而且,这次的是两枚碎丹。   她体内如今吸收了三片碎丹之力,另一片原先好好的,被符悬书的灵气好好压制着。   但,符悬书先前灵气不稳,加上另外两枚同时发作,勾得另一枚那也蠢动起来。   牡丹委屈喊道:“热。”   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还来得更热。   她这热度,不必喊,符悬书自己也摸得出来。   符悬书知她难受,偏生见她这番模样,自己艰难别开了眼。   他很快想到应对之法,对牡丹提议道:“我屋后有一座灵泉,浸入可舒缓,姑娘再忍忍。”   牡丹“哼”了一声,眼神迷离,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将符悬书的话听进去,搭在符悬书心口处的手已将他衣袍抓皱,却是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作者有话说:   谢谢“LHY”宝宝、“(●~●)”宝宝,灌溉营养液,比心~ 第44章 (二章合一)   牡丹从没想过,这个“下次”,来得这样快。   “姑娘可能行走?”   符悬书问出的话, 牡丹要隔好半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她点点头:“……我试试。”   不过就是走到符悬书屋里嘛?她又不是不认得路!扶着墙走,总能走到的!   牡丹自信满满,放开攥着符悬书衣襟的手, 笔直往墙边走。   一步、两步……   可看似很近的距离, 牡丹却怎么也走不到。   奇怪?   这墙怎么那样远啊?   牡丹摸不着脑袋。   事实上, 认为自己笔直在走的,怕是仅有牡丹自己而已。   符悬书看着牡丹欢悦应下后,选择放开自己,他眸色一沉。   结果,他眼看着往反方向歪出了一大段路, 还走得摇摇晃晃,活像醉酒的牡丹, 沉默。   他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走向前。   “还是……我带姑娘去吧?”符悬书提议。   牡丹正犹疑着自己到底行不行,要不要麻烦符悬书, 可符悬书却没给她考虑的时间。   扫过牡丹染了红霞的面颊, 符悬书眸中闪过担忧。   他说:“姑娘这状况, 着实不好再拖, 得罪了。”   牡丹都还没搞懂符悬书想怎么得罪自己,就觉自己脚下一空,天旋地转。   她眼睛瞪大。   发、发生什么事了?   等到自己眼前景像稳定下来,只不过视野却是奇怪。   比平常看出去的高度高了些,而且,有点歪?   牡丹在想, 自己难道是被热昏头了?她现在感觉迟缓, 不如往日思绪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 不是什么天旋地转,而是符悬书拦腰把她给抱起──就像公主抱那样。   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的牡丹,不知该怎么反应。   牡丹牢牢攀住他,担心自己太重,符悬书抱不住自己,把她给摔了。   可等她抓住符悬书衣袍后,牡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杞人忧天。   她不用紧紧抓牢,符悬书抱着自己的手也很稳。   偎在他怀中,就好似偎进一颗能替自己遮风挡雨的树下,任凭风吹雨打,也惊动不了自己。   牡丹垂眼,静静任由符悬书抱着。   符悬书将牡丹抱起后,没选择用走的走道灵泉处,而是直接瞬移。   这要不是牡丹现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定要好好感受一下,被人带着瞬移是何感觉不可。   可惜,她只觉自己好似才眨了那么一下眼睛,眼前场景就已变换。   视野开阔,流水声潺潺。   灵泉沿着石壁流出,由上往下,看着就像是一座小瀑布。   流下的水汇集成一座池子,光是待在池边还未下水,牡丹就已能感受到扑面的清凉。   牡丹满意喟叹了句:“凉!”   但,符悬书怀中更凉。   所以牡丹也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没有挪动身子想往灵泉去的意思。   但,符悬书本人显然觉得灵泉要更好些。   符悬书将牡丹放在池边,缓缓下放,牡丹离了冰冷,正想囔囔,突地,冰凉的灵泉一一从下浸透她滚烫的身体,凉意缓缓沁入牡丹肌肤。   牡丹怔住。   符悬书对牡丹说:“姑娘无事的话,可日日来此。这灵泉虽效果慢些,但,对姑娘压制蛇妖妖力,有一定作用。”   池边水浅,符悬书原是想着,牡丹靠着岸边,便能顺利用灵泉驱赶热意。   但,他手才收回,牡丹的身子便往旁倾斜,眼看就要滑进池里。   牡丹眨了眨眼。   咦?又要被公主抱了吗?   奈何,这次仅是普通的歪了歪身子。   牡丹做不出反应,面对危急状况,那便只有受着的份,无法及时应对。   符悬书在收回手的瞬间发现不对,再次伸手,抱住她肩,才堪勘止了滑动。   他心下一松。   若他没出手,牡丹怕是整个人都给滑进泉底去,还不带一丝挣扎的。   牡丹不明所以:“……仙长?”   她如今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靠自己的话,根本坐也坐不住。   而且,她甚至毫无自知之明,还以为自己坐得好端端的。   望着牡丹懵懂不解的眼神,符悬书顿住。   行走不辨方向、歪出天际,更没法支撑身子,连单纯坐着这点,对现在的牡丹而言都难若登天。   一次两次都这样,终于让符悬书意识过来一件事──现在的牡丹离不得他。   思及此,符悬书滞住。   他掌下是牡丹身子,掌心即便隔着衣衫,那也能感受到牡丹现在丝毫未降的温度。   透过衣裳都还能觉出高热,就更别提牡丹自己,如今在忍受的,是怎样的高温。   容不得符悬书再顾虑。   符悬书心下一横,干脆没放开牡丹,维持着撑住她的姿势,自己也跟着下水。   ──牡丹自己坐不住,那么,靠在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   灵泉混着碎冰,就好像不知自哪条结冰的河化掉,跟着泉水一同流下,落于此处,载浮载沉。   灵泉水冰冷刺骨,带着丰沛的灵气,这样的凉渡,对现在的牡丹而言,却是正正好。   符悬书自己擅使冰系灵气,以往也都是在这灵泉中修炼,对他而言,这样的温度早已习惯得不能再习惯,近乎冰冷的温度,并不能影响他分毫。   唯一能影响他的,是旁的。   为了撑住牡丹,两人本就靠得近。   更别提入了灵泉,两人衣衫都被泉水浸湿,透出肤色。   为了怕牡丹滑开,符悬书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自己轻轻揽着。   她的头靠在自己心口,被浸湿的长发散在水面上。   符悬书闭眼。   他以为,不去看便好。   可闭眼后,除视觉外的其他五感,都变得更为敏锐。   弄巧成拙。   耳边除了水声,还有牡丹因为身子不适,发出像只小奶猫那样哼哼的鼻音。   因为热,牡丹花香也比平时来得更为浓郁。   符悬书往日在此修炼惯了,却还是头一回在此地,闻得花香。   他以为,牡丹的情况,很快便能改善。   但,蛇妖妖力三番两次发作,却是变得更为难缠。   都泡了这好一会儿了,牡丹还是哭诉着:“好热啊……”   符悬书闻声睁眼,伸手去探她温度。   他的手泡在池中,抬起时,也跟着落下一些水珠,砸回水面。   符悬书轻碰了下牡丹的面颊,皱眉。   还是烫的。   “单靠灵泉,不行吗?”符悬书喃喃。   他的手冰冷,牡丹的颊却是烫的。   符悬书这误打误撞的举动,深得牡丹的心。   他体质本就偏凉,加上手又在灵泉浸过,更显冰凉,牡丹对这温度满意得很,不自觉在他手心蹭了蹭。   牡丹的脸颊柔嫩,符悬书被她这样一蹭,指尖僵住。   他看着牡丹,见她不是出于自己意愿,而只是本能般的举止,眼神晦涩。   符悬书压下心里那抹异样情绪,知道现在不是在乎这事的时候。   牡丹贪凉,干脆将整个脸蛋都搁在符悬书掌上,尽情蹭他凉意。   冰冰凉凉的,舒服!   蹭到一半,牡丹却觉被自己乖乖在蹭的手动了下,她疑惑睁眼。   符悬书伸手,指节却轻轻蹭着牡丹面庞。   很轻很轻,宛若蜻蜓点水般的力度,也很仔细地,不让指甲刮伤牡丹肌肤。   “痒。”牡丹说。   但,不讨厌。   符悬书单手捧着她脸,猜出现在的牡丹,应听不进自己在说什么。   但,他还是将接下来要采取的举动问出,征求她同意。   符悬书深深看着她,问:“姑娘,灵泉效用短期内有限,辅以渡灵气的法子,可好?”   牡丹歪头。   她盯着符悬书,就像在盯一杯放满碎冰的凉饮。   光是碰到一点点的地方就这么凉,那,其他的又怎样?   牡丹光想象了下,就觉得浑身畅快。   符悬书忽觉牡丹看着自己的目光变得火热。   “?”   还没等他弄明白,牡丹已付诸行动。   她抬手,袖子吸了泉水,变得有些重。   衣裙由原先淡色的粉,颜色都要再变得更浓艳一些。   哗啦啦的水声此起彼落,牡丹直接扑进符悬书怀里,抱住。   她眼睛一亮。   果然如自己所想,是冰冰凉凉的!   符悬书被牡丹突然的投怀送抱,抱得怔住。   “……姑娘?”   他喊了她一声。   牡丹果然没有回应。   符悬书本想将手搭在她身后,指尖已快要触上,最后关头,他滞了下,选择收手。   无奈轻叹口气,符悬书又是一句:“得罪了。”   他自己往后稍稍退开,拉开两人距离,托起因为符悬书撤离,表情有几分不悦的牡丹下颔,在她不高兴且迷茫的目光中靠近,吻上。   符悬书为牡丹,源源不绝渡入自己灵力。   灵力一入,加之灵泉辅助,牡丹就觉身处火海中的自己被浇了个透心凉。   火焰被浇没了没错,但四周被烧成一片焦炭,焦土都还冒出热气,靠近了,仍是会觉热得慌。   还是热的。   但,没了熊熊燃烧的烈火,牡丹觉得自己脑子不知要清明多少。   她渐渐能看清眼前之物,不再只是随本能行动的自己。   不过,牡丹比起看见,最先却是觉自己唇瓣被什么压着。   然后,浅浅的鼻息洒在自己肌上,很轻很轻,像被人刻意控制了力道。   她看见符悬书长长的眼睫,离自己很近很近。   牡丹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她又对仙长做什么了?   但,这念头一起,她就察觉状况不一样。   在亲吻人的,不是她自己。   符悬书在吻她。   他吻人时,一下又一下,轻抿,跟心魔的亲法不一样。   心魔喜欢的方式是用啃的,又咬又啃,跟只疯狗似的,只顾留下记号,不会去管牡丹好不好受。   但,符悬书不同。   他一举一动都很轻,小心且郑重。   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物那样,捧在手里都怕摔了,比起自己,更在乎的是牡丹感受。   所以,牡丹一恢复神智,整个人懵着,在思考发生何事时,符悬书很快就查出不对。   他睁眼。   对上牡丹的眼后,符悬书停了动作。   他顿了下,艰难从牡丹唇瓣上移开。   符悬书问她:“……可好些了?”   嗓音嘶哑。   符悬书会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   牡丹身上虽热度是降了些,但距离恢复寻常体温,那也还差了一截。   “勉、勉强可以。”   比刚才好上太多。   虽然还是热得慌,可牡丹脑子已清明许多,不再像是随时要被烧化了般,连自己做出什么,都没法控制。   符悬书对牡丹说:“那便再多泡一会儿,不着急起身。”   “嗯……”牡丹应下。   牡丹离符悬书很近。   鼻尖几乎都擦过彼此鼻尖。   呼出的气息吹在彼此肌上,很痒。   他们俩如今状态都不好。   牡丹难得在这么清醒的状态下,与符悬书靠得这般近。   她是知道自己脑子冷却许多,可离得这样近,让牡丹觉自己脑子怕是会有再次融化般的危机。   蛇妖妖力每次发作,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烧红的铁。   此刻,她被放进冰凉的灵泉中,牡丹就觉连漂浮的碎冰都要被自己烫化,冰冷的泉水也要咕嘟咕嘟冒泡,变得滚烫。   不知过了有多久。   灵泉泡着,舒服是舒服,更别提符悬书就在自己身前,牡丹觉得自己就像泡着冰水还抱着一块大冰块。   但,尽管已经这样冰凉了,热度减退的速度,却慢得有如龟爬。   牡丹忍了忍,自己没意识时,再怎么热那也就罢了,反正她也感知不到。   可,脑子清醒还得熬过这样的高温,牡丹被泉水泡得脑袋发胀,终是忍不住,挣扎发问:“仙长,这得泡多久啊?”   就这效率,不会要她泡上十天半个月的吧?   光想想牡丹都快窒息。   符悬书问:“姑娘难受?”   他们二人痛觉虽是互通,但,冷热并不相通。   折腾牡丹的热,符悬书感觉不到,更没法替她受。   唯一能做的,也就仅有像这般,借助外力渡入灵力,让牡丹能好受些。   “……嗯,怎么办呀?”   以这种热度泡上几天的话,牡丹大概自己就被自己折腾死了。   还不如让她晕着呢,她熬不住的,呜呜。   牡丹以哀求的目光看他,符悬书眼睫轻颤。   他想到自己适才问出的问题。   之前的牡丹没法给予自己答复,那么,这次呢?   现在的牡丹,是清醒的。   一想到这与方才不同,符悬书嗓子发紧,哑声问她:“若不然……我再渡些灵力予姑娘?”   问完,他的手不自觉捏起,对于牡丹的回答,他既希望听到答案,又盼着她不要那样快回答他才好。   这样矛盾的想法,连符悬书自己都摸不清,他究竟是希望牡丹如何回答自己。   牡丹呼吸一窒。   自己为何恢复知觉,牡丹多少也猜出是怎么回事。   这举动,在她醒来前两人就做过,照理来说,不过是点一下头的事,应当很是容易才对。   但,牡丹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只觉自己的头,重若千斤。   她这一踌躇,就让符悬书怀着忐忑的目光,逐渐黯淡。   符悬书别开眼,看着水面上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发,淡声道:“姑娘若是不愿,那也无妨。”   一字一句,只有符悬书自己才知,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有多艰难。   那本就不是必要之举。   不过是耗费的时间再长些罢了,他提出的,与其说是要缓解她的热,倒不如说,更像为了满足自己内心深处,那不可说出的期望。   符悬书偏过头,这回,换牡丹的手抚向他面庞。   温热的手触上,符悬书浅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   而那手,也不光是触上而已。   牡丹的指头用力,让符悬书的脸,面向自己。   “姑娘……”   第二个字方发出,话音落至一半,就被牡丹吻住。   那一瞬,符悬书僵住。   牡丹学着符悬书那样,抿着他的唇,鼻端轻轻顶着鼻端。   浅浅的吻落下后,牡丹半睁开眼,稍稍离开了点。   她说话时,唇瓣擦过符悬书的唇,让符悬书望向她时,眼眶一紧。   牡丹语气无奈,又带了点催促之意:“仙长,渡灵力啊。”   怎么最重要的事反而给忘了?   牡丹为了掩饰自己羞涩,神情带着气恼。   不是渡灵气的状态下嘴对着嘴,那不就像情侣间再普通不过的接吻而已吗!   她这一声,将患得患失的符悬书给唤得回神。   “嗯。”   符悬书回吻上来的那一刻,牡丹甚至看见他眼里带着笑意。   那样的笑,有一瞬牡丹都以为只是自己错觉。   可就在符悬书露出那样的眼神时,牡丹却觉得,那样子的符悬书,自己曾见过。   在符悬书灵府的最后,他们意识交融。   神识混在一处的当下,牡丹曾无意间窥见符悬书埋藏在心里深处的回忆。   当时的符悬书还年幼,与一女子站在院中赏花。   他们看的花不是别的,而是开得正好的牡丹。   那女子手捧一本册子,对连自己一半身长都还不到的小小符悬书说道:“悬书,若觉得书册无趣,可以念给花儿们听!”   小小符悬书一板一眼:“娘亲,我不觉书册无趣。”   但那女子显然兴致勃勃,翻开手中册子继续道:“来,看为娘怎么念哈!咳咳,‘男子的眼里满是震惊,没料到多年后再见,他竟会在这样的地方与她相遇,且,女子手中牵着的孩子,与自己样貌,竟有七八成像!’。”   女子念得起劲,小悬书却不得不出声打断她:“娘亲,爹爹说你不好再看话本了。”   “没事儿,我们偷偷看,他又不晓得!”女子答得爽利。   小悬书迟疑着,将眼神望向自己母亲身后,犹豫该不该提醒母亲。   那男子笑得和煦,温润的嗓音却凉凉地道:“我现在晓得了。”   “啪哒”,女子手中捧的册子落地,倒退几步:“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解释?”   男子露出很是包容的笑意,颔首:“你说,我在听。”   他厚实的大掌抚上符悬书发顶,眼神温和:“你娘亲看的书太杂,悬书听听便好,可知晓了?”   符悬书认真点头,女子抗议:“我这是说故事给我们悬书听呢,尺度都挺正常了,只是狗血戏剧了些!”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数不清有几次,母亲被父亲带回屋里训斥,一训就从大中午的,训到日落都未出来。   小小符悬书仰头看了看天色,摇头。   今日又不知娘亲得被训斥成什么样了。   他趁他们不在,左右看了看,偷偷对院里牡丹低声说了一句:“娘亲每回都这样,故意闹爹爹。”   两人一来一往,没几日就重复同样的事,却也乐此不疲。   符悬书在说这话时,琥珀色的眼里满是温暖的笑意。   语气是实实在在的抱怨,可露出的表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声响。   符悬书离那朵粉色的牡丹很近。   牡丹花被风吹得摆动,恰好往前,就像在亲吻符悬书面庞那样,花瓣轻碰了下他颊面。   符悬书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瞪圆了眼,错愕过后,这回不只是眼,连他面上都带了些许的笑。   牡丹头一回在符悬书面上看见那样的笑。   笑容温暖和煦,笑起来,仿若也能暖了人心。   小小的符悬书和眼前的符悬书重合在一处,变的只有时间,而不变的,是符悬书。   牡丹希望,符悬书能肆无忌惮,再如以前那样的笑,不必有所顾虑。   随着符悬书渡入的灵气越多,牡丹体内躁动的妖力也安分许多。   虽仍是伺机而动,但最起码,不再像全身都被火热的蚂蚁那样啃噬。   想到什么,牡丹迟疑了一下,最后,不轻不重地在符悬书的唇上,咬下。   从来都是他咬的她,这回,牡丹扳回一城。   被这样一咬,符悬书愣住。   他看着牡丹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而符悬书却连灵气泄漏,都顾不上补救。   牡丹考虑许久,最后,在妖力确实无法被完全压下的情况下,她选择自己开口。   符悬书看过来时,她本来都准备要说的。   但被他那样一看,牡丹心就慌了一下,语无伦次。   “那什么……仙长……我之前同你说过的帮忙,不知仙长如今,还肯不肯相帮?”   在这种情况下,符悬书能想到的帮,其实也只有那件。   只他不确定,默了许久,才慢慢问她:“……姑娘说的,可是在飞舟上说的那事?”   当时他们在甲板上说的那一切,说了因为下次还要帮忙,谁都不要去在意。   牡丹从没想过,这个“下次”,来得这样快。   她现在完全能体会到,刚刚问起渡灵气一事时,符悬书为何会有那样纠结的反应。   是那种,明知怎么做是最好、最快解决的。   却因为顾虑眼前人感受,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才需要再三斟酌。   同时,对于对方的回应,那也在问出口的同时,心就悬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0 21:17:35~2022-07-11 22:0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嘻嘻嘻 2瓶;米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二章合一)   “若姑娘希望,自当奉陪。”   牡丹垂眸, 只觉自己心跳的声响,好似都比那头的瀑布声,都要来得大。   她窘迫无比。   也不知这声音, 符悬书听见了没有?   那么大声呢。   她的思想就像拉锯成两派, 一派在说“听不见的啦!”;另一派却在说“肯定是听见了啊!”, 最终,听不见的那方胜出。   牡丹这时才回了符悬书的问话。   她很轻很轻,“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先前问出的那句,牡丹趁着一时脑热, 也没想太多,就全凭本能问出。   问出以后, 牡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开弓没有回头箭。   但,事到如今, 要她忍着羞涩再说详细的一回, 那牡丹也是办不太到的。   只一声的“嗯”, 就已经是牡丹自己现在最大的勇气。   可她的勇气很小, 小到牡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说出的那一声,符悬书是否听清。   迟迟没等到符悬书的回话,等待的过程很是煎熬。   她问出后过多久了?   牡丹压根没法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其实,从她说出口以后,那也才短短一小会儿。   光这么一点儿的功夫, 牡丹就已觉心脏都快跳出自己心口, 难以呼吸。   等待最是难熬, 牡丹憋不住, 终是抬眼,小心翼翼打量符悬书。   牡丹想知道,听到自己说的那番话后,符悬书面上露出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拧眉呢?还是会露出厌烦的神色?   牡丹焦躁不已。   他对自己的态度,不论是自己想象的哪一种,都让牡丹的心高高悬起,对于符悬书会做出的回应,在意不过。   牡丹还想过最坏的打算。   当符悬书真的厌弃自己时,先别提往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光是想到符悬书的神色,牡丹就觉得,自己的心,比这灵泉还要来得冷。   还是她太鲁莽了吧?   牡丹懊恼。   要是符悬书不答应,牡丹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她轻咬了下自己的唇,开始后悔。   自己就不该因为受不住身上妖力折磨,干脆放弃,选了近路,直接开口同符悬书求助。   现在可好,丢人丢到家了吧?   没有谁会永远帮谁的。   牡丹自己总要去习惯,这有朝一日,将会与自己共存的蛇妖妖力。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牡丹撑着被蛇妖妖力折腾得热度未降的脑袋,艰难开口。   “仙长,就当我……”   ……说笑的吧。   后半句牡丹没能说出。   符悬书的掌托着她后脑,指尖探入牡丹浓密的发丝中。   这样的触碰,让牡丹呆愣,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准备说什么。   符悬书缓缓凑上前,距离她越来越近。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的是她的模样。   就在他们的唇瓣只差一丁点儿的距离就要吻上时,符悬书停下。   牡丹憋住的气泄了。   就这?   牡丹内心混乱,但,符悬书给出的回应,却不仅如此。   符悬书问:“……可以吗?”   鼻尖蹭过牡丹的,他哑声问出此话。   牡丹的气又憋上了。   轻轻一点头,不用言语答复,符悬书便驾轻就熟,再次吻上。   他们彼此互渡灵力与妖力的次数,早已数不清。   符悬书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如今已越来越熟知,该如何去做。   冰蓝色的灵气自符悬书唇舌间,窜入牡丹口中。   有了他冰凉的灵气,牡丹都不知要舒坦多少。   像有人挖了一勺又一勺的冰淇淋喂着自己,不用催促,吃完的下一口,立刻又凑到嘴边。   吞进去的冰,熄了她体内冒出热气的焦土。   她觉得自己干裂碎成片的身体,又再次因这凉意聚回原样,不带一丝裂痕。   牡丹的裙摆本就轻飘飘的,层层叠叠,像朵倒着盛放的粉色花朵。   她直接着了衣裙入的灵泉,裙身此刻漂在水面上,水波晃荡,裙摆慢慢摆开,模样就好似正在开放的牡丹。   但,她与符悬书都无暇去欣赏这样的景象。   牡丹饱受蛇妖妖力灼烧之苦。   一开始,只要符悬书渡些灵气便好。   可后来随着她吸收的碎丹越多;发作得越频繁,符悬书就得耗上更多的灵力,去渡给牡丹,她意识才能恢复清明,身上体温回到往常,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得忍着像被焚烧的痛。   牡丹如今,身子状况不比以往。   为防她渡灵气的中途受不住,符悬书将她抱在怀中,一手圈着她。   牡丹肌肤本就细腻,更别提此刻还浸了泉水,触之更显光滑水润。   他们不知交换过多少亲吻。   因为身子烧得难受,牡丹的哼哼声还有细碎的轻吟,都一一被符悬书抿去。   符悬书不像狗心魔,乱啃人,硬要说来,却是像猫。   他喜欢蹭过她鼻尖与颈项,吻得轻柔却深入。   牡丹睁开湿漉漉的眼。   她几乎整人都浸在水中,因符悬书托着她,让她坐在他腿上,所以牡丹虽大半身子都在水下,仍是有部分是在水面之上。   水上水下温度,差异明显。   符悬书渡来的灵气在她体内流窜。   一开始,牡丹只能感觉到一丁半点。   像是半碗都不到的碎冰,炎炎夏日下,放着都化了一半,更别提吃进去的能有多少。   对牡丹来说,那点份量,大抵跟蚊子腿也差不离了。   事态紧急下应急便罢,不急的时候,能采取效益再好些的措施,那才是牡丹真心所盼。   毕竟她可不想真得浑浑噩噩几天,全天候只在灵泉里呆呆泡着,哪儿也不能去。   后来,双管齐下。   如牡丹所想,符悬书渡入的灵力越发丰沛。   牡丹原先泡在冰冷的灵泉中热得发烫的身子,已在体内冰系灵力占比渐多的情况下,恢复寻常体温。   她打个哆嗦。   恢复是恢复了,冷热感知正常以后,牡丹才知这灵泉竟这样冰凉。   冷热落差太大,忽冷忽热的牡丹,这会儿觉得有点冷。   牡丹自己都无语。   她想着再忍一下,可,她与符悬书几乎紧挨在一处,她一缩,符悬书很快感觉到。   符悬书收回灵力,慢慢放开牡丹的唇。   放开的速度,慢到几乎都让牡丹以为,符悬书是舍不得放。   符悬书问她:“冷吗?”   会冷了,那就表示牡丹体内的蛇妖之力,已趋平稳。   代表……渡给牡丹的灵力,可以在此,告一个段落。   符悬书喉头发紧。   听了符悬书问话,牡丹吸吸鼻子,回了句:“有点。”   她小小打了个喷嚏,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两人彼此都沉默了下。   牡丹像个木头人,就算鼻子发痒,被冻得通红,她也愣是没敢再动弹。   她与符悬书嗓音都哑着,牡丹虚虚攀着符悬书,视线不停往岸上瞟。   符悬书察觉到她频频的视线,很快猜出牡丹所想。   他问:“想上去了?”   牡丹毫不迟疑点头:“我已经好了,多谢仙长。”   谢归谢,就是说话的时候有些别扭,实在没怎么好意思正眼看符悬书。   牡丹也想认真向他道谢的,奈何现在的状况,实在怎么看,怎么不允许。   他们僵持着。   牡丹本以为,符悬书猜出自己想离开灵泉后,会放她下来,让她上岸。   符悬书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在放手之前,不过微微退开而已,符悬书便将唇抿紧。   他想起来了。   想起送牡丹到这儿之前,牡丹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举动。   牡丹说着自己可以走,结果走出的路完全不是直线不说,就连坐在池中,她也能险些把自己淹了。   符悬书想到牡丹的那些事迹,本来打算放开的手,又收了回来,将牡丹揽紧。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牡丹吃了一惊,眼睛瞪圆,话都有些抖:“仙、仙长?”   不只抖,还有些走音。   符悬书抱着牡丹,直接起身。   牡丹本只是虚虚攀着的手,这回反射性直接抱上。   他们的衣衫都吸了水,符悬书直接抱着牡丹起身,牡丹吓了一跳之余,心中也是惊叹。   这比往常都要再增加不知几倍的重量,也亏得符悬书竟能面不改色。   符悬书一步一步往岸上走,虽他的手很稳,可每走动一步,仍有细微的颠簸。   牡丹神情古怪:“……”   她攥紧符悬书肩上湿透的衣:“仙、仙长……”   一定要这样走吗?放她自己下来不行吗?   牡丹欲哭无泪。   符悬书却以为她这是怕掉,又把牡丹抱得更紧,惹得牡丹浑身僵直。   他在她耳边说:“抓稳,不会摔着姑娘的。”   牡丹眼神放空。   不,现在问题不是那个。   她看着符悬书走上岸后,从灵泉中带出的一串水,滴滴答答的水珠,在石砖地面上滴了一路。   牡丹感觉到体内源源不绝的灵力,脑子空白的那瞬间,还不忘对地上抛出个清洁术。   ──所谓眼不见为净。   像牡丹这样掩耳盗铃的举动,符悬书并未插手,而是任由她去。   符悬书迈出的每个步伐,他与牡丹身上都起了变化。   他们身上湿透的衣衫与发,随着他前进的步子,一点一点变得干爽。   待到恢复如初,符悬书才依依不舍将失神的牡丹放下,瞬移回自己寝屋。   牡丹这才知道,原来就算自己在意识清楚的时候,那也不见得能有心思研究符悬书是如何瞬移的。   符悬书选的位置很好,恰好就在榻前。   牡丹身子刚恢复,站不了太久,一落地的同时,直接跌坐在榻边。   她一时不察,坐下的力道太大,弄得她与符悬书面色都僵了僵。   把符悬书怔愣神色看进眼里的牡丹这下知道,最开始,在她误打误撞,和符悬书结了同生共死契后,她产生的第一个问题,得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   只是,情况调了个个儿。   ──原来,是会疼的啊!   他们俩面面相觑,符悬书迟疑着开口问:“姑娘……可还好?”   “我没事、我很好。”   到底是否真的没事,符悬书也再清楚不过。   他正要再问牡丹几句,屋外却传来人声。   “怎么石门开了,里头不见师尊踪影,连牡丹姑娘也不见了?”   是盛樱染的声音。   端木境忧心忡忡地道:“不如我们分头找找?最近宗门不太平,他们可要没事才好。”   牡丹听到这儿,忙对符悬书说:“你闭关出事时,掌门、你师兄和徒弟们可担心你了,我们突然不在,他们遍寻不着,定是担心得很。”   符悬书颔首:“我出去看看。”   牡丹喊等下都来不及,虽然觉得应该不会发生自己想象中的事,但,还是有些在意外头得谈话。   她与符悬书同时出现的话,情况着实不好解释。   而且……   牡丹自空间里取出镜子,照了照自己如今的脸。   刚进过灵泉,肌肤气色好了都不知有多少,就是双颊绯红,双眼盈了一层水光,还有比往日都要红上许多的唇,让牡丹沉默。   自己顶着这张脸出去,本来没什么的,也都会被当成有什么!   还嫌自己跟符悬书的那些社死事迹不够多吗?   但,牡丹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要再新添一件。   盛樱染他们见到自己师尊没事,开心得说话语调都上扬不少。   他们的对话直接传到屋里,被牡丹听得一清二楚。   “师尊,太好了,您没事!”   不用亲眼看见端木境和盛樱染,牡丹也都能想象出他们围在符悬书身边,仰头看他的眼神会有多开心。   牡丹自己也露出了淡淡笑意。   毕竟,她也算是间接见过揽月峰一开始的状况。   当时的符悬书很安静。   不言不语,静立在风中的姿态,牡丹看着,就觉喉头梗得难受。   三百年过去,揽月峰上多了花草树木,还有朝气蓬勃的弟子们。   符悬书也不再总是一个人,尽管他表现得再如何疏离,凑到他身边来的人,也只多不少。   牡丹想着想着,盛樱染的一句话,忽然让她嘴角笑意凝住。   盛樱染很是困惑地问:“可是师尊,怎么只有您一人啊?牡丹姑娘没跟您一起吗?”   在他们这些徒弟眼中,大抵觉得符悬书这师尊,身边带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带的牡丹,才最是合情合理。   牡丹闻言,瞬间就将视线扫向门外──哪怕她什么也看不透。   然后,怕什么,就来什么。   符悬书不疑有他,直接回道:“她在我房里,这会儿尚且累着,有什么话,改日再与她说。”   牡丹扶额。   她、就、知、道!   如果不是错觉,牡丹都怀疑自己听见盛樱染他们师兄妹的倒抽气声。   盛樱染的声音转瞬变得开朗许多,像迫不及待在盼着什么道来似的。   “那师尊,我们改日再过来,您和牡丹姑娘先忙、先忙!”   脚步声匆匆,还有端木境疑似是被拖着跑的声音,不住唤着:“师、师妹,慢点儿!”   牡丹:“……”   那个……事情真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牡丹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这话与事实不符,牡丹自己也没底气说出。   她看着走回来的符悬书,想了想,还是不禁对他说了句:“仙长,有些话,不必说得那样明白。”   符悬书怎么这么老实呢!   听了牡丹此话,符悬书微偏了下头,眸中闪过不解。   他同牡丹请教:“那,应当如何说,为好?”   符悬书这话,着实问倒了牡丹。   要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谎去圆。   符悬书直接,在说那些话的同时,也半点没想过要掩藏自己与牡丹发生的事。   可是……   牡丹垂眼。   符悬书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这是牡丹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意起的问题。   对符悬书来说,他可否有过一刻,关心的不是身为花妖的自己,而是身为人类的“牡丹”?   牡丹想不明白,更不敢问。   现在朦朦胧胧,所有界线都是模糊的。   只要不说破,他们的关系就能维持现状,不会有剧烈变动。   若是她与符悬书对换,她可能与符悬书那样,毫无顾忌就说出自己与他的事?   牡丹完全没法想象。   她觉得自己就像隔着水在看符悬书。   看见的,都仅是表面。   心魔一事,也是最近才偶然得知。   符悬书从不会与她说这些。   所以每跟符悬书一起度过一日,牡丹就能找到以前自己没注意过的,符悬书的性格特质。   虽是有令她惊喜的部分,比如,偶尔会觉得他性子像猫。   但,要说他性子最能贯彻始终的,大抵就是不论何事,碰上了,就不加节制一事。   院里那些被他摧残的灵植是一部分,给的灵力豪放,也是一部分。   牡丹轻碰了下自己唇瓣。   她这无心之举,被正盯着牡丹瞧的符悬书看在眼里。   符悬书视线落在牡丹指下,只是看着,都能清楚知道,牡丹唇瓣有着什么样的触感。   他目光太过直白,不加掩饰。   牡丹一抬眼,就撞进他晦涩的双眸中。   两人对视,又同时将眼别开。   想到的,许都是同件事。   偏此刻还在同一空间里独处,并非为了渡灵力的时候,他们单独在一块时,就已经回不去从前。   这样的气氛太过压抑,牡丹想着,自己得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僵局才好。   偏偏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只能自己在心里干着急。   最后,先开口的,却是符悬书。   他对牡丹说:“这儿的灵泉,姑娘可自由出入,你身子三番二次受蛇妖之力折腾,眼下看着无碍,恐伤及根基,闲来无事入泉内泡着,能解蛇妖霸道之性。”   牡丹闻言,几乎合不拢嘴。   不是被感动的,而是被惊吓的。   她把自己的裙都捏得皱了,结结巴巴地问:“闲来无事就、就那样的话,那也太过了吧?”   符悬书能撑住是一定的,但牡丹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她可不敢保证啊!   可谁料,符悬书听了牡丹这话却大为不解。   牡丹见符悬书闻言,露出的神色带着疑惑,她自己也错愕了下。   她说错什么了吗?   不明白错在哪儿,问就对了。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牡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他:“难道仙长所言,不是如稍早那样,藉由灵泉的灵气,辅以灵力渡入吗?”   泡灵泉的话,牡丹一人足矣。   但若要渡入灵力,尚需符悬书在场,单凭牡丹自己是做不到的。   意会过来牡丹所说含意,牡丹觉得符悬书好像石化般,僵了一瞬。   等她眨了眨眼准备再次细看,却发觉他耳根子慢慢泛红,然后,再次别开目光。   牡丹:“?”   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牡丹还不知自己闹了什么笑话,等符悬书沉默片刻,缓缓对她道出:“若姑娘希望,自当奉陪。”   听到这里,本来就觉异样的牡丹听着更为纳闷。   等她重新再想一次,符悬书起先对自己说的是什么以后,这次,石化的人成了牡丹。   人家说的,是让她自己泡!   她给想成什么了!   牡丹瞳孔地震。   自己那一问一答,让符悬书彻底误会,如今牡丹再想试图解释,发觉只是越描越黑。   牡丹只好顺着符悬书的话说下去:“那届时……便劳烦仙长了。”   双眼发直,尬得连符悬书的眼都没好细看。   尴尬是被她自己给整出来的,牡丹有义务将话题带开。   可心里想着想转移话题,奈何符悬书屋里很空,几乎不像是有人日日在此生活的模样。   牡丹看来看去,最还是只能将眼神落在那一面书柜上。   她指向柜子,口是心非地道:“仙长,你这儿的书我能看看吗?”   说回正事,符悬书耳上的热意才降下许多。   他颔首:“可。”   得了他应允,牡丹当即跳下榻,一溜烟地往柜前窜去。   她也没管自己拿的是什么书,拿到的当下随手就翻了开来。   都已经大喇喇摆上柜子的书,应该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   为防意外,牡丹瞄了一眼。   书页上头配置了插图和解说,一看就是花卉相关,牡丹放心了。   她没多喜欢看书,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逃了过来,更没打算细看书册内容。   可,等她发觉自己手上的书是什么样内容的,牡丹登时不淡定了。   她在内心疯狂祈祷,希望符悬书别靠过来,然,事与愿违。   “姑娘想看什么样的书?”   符悬书走路几乎没什么脚步声,牡丹此刻又是怔愣着的,一听到符悬书声音时,他已站在自己身边,垂眸。   牡丹“啪”地阖上书页,然,为时已晚。   符悬书目光一滞,接着再看见蓝色书皮上的书名,眼神都直了。   牡丹顺着他的眼扫过封皮,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牡丹只觉这册子烫手。   她手中的书名为──《灵植授粉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1 22:01:23~2022-07-12 20:5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满天 8瓶;喜欢夏目友人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二章合一)   “因为,姑娘喜欢。”   其实吧, 符悬书房里藏书众多,还多是有关花草。   会有灵植如何授粉之类的书册,那也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 再正常的书, 在不同情况下拿起、翻阅, 还被撞见,那状况就会变得不寻常起来。   ──尤其还是在他俩刚结束双管齐下的渡灵力以后。   牡丹试图解释:“我就是……随手拿的一本。”   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嗯。”   符悬书应得有些慢,也不知他对于牡丹这话,究竟信了几分。   牡丹再次觉得,那种社死的窒息感又来了。   只不过, 这次的对象仅符悬书一人。   那就好像进了别人房里,无意中翻出了小黄书, 还被房间主人逮到在翻看一样尴尬!   ──不对,这种时候,尴尬的人为何成了她自己!   牡丹奉行, 只要自己不尴尬, 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 她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只好退而求其次──绕开话题。   牡丹咬牙思考,想着有什么可以把这事盖过、提起来又不会太过突兀的事没有?   啊!   有了!   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可信度,牡丹想到近期发生的,还真有件事可以拿来举例。   牡丹说:“仙长还记得蜂无双吗?就落日谷那只蜜蜂妖!”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在提起蜂无双此妖时,自己竟会怀着这样庆幸的心情。   正在落日谷练舞的蜂无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揉揉自己发红的鼻子, 疑惑又坚强地问:“是谁?谁这么惦念着我?”   问完还自己回答:“一定是我女神!我就知道, 我女神最口是心非了!”   蜂无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别人叫了也不肯醒。   蜂无双的事暂且不提,话说回牡丹他们这边。   提起蜂无双,符悬书眸色就冷了下来,连话声都冰凉了许多:“记得。”   他当然记得。   牡丹看得出对于胡乱掳人进蜂巢的蜂无双,符悬书并不是太待见,但,她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许会让符悬书对它刮目相看。   牡丹首先进行铺垫:“前阵子,它不是随我们一同回来,给花草们表演了一场吗?”   当时的符悬书去找掌门,所以并不知情况,但牡丹可是看完了表演全程。   她说:“蜂无双载歌载舞时,还会抽空握住朝它伸来的叶片与花。”   那时蜂无双周围被绿植涌得水泄不通,牡丹都疯狂的花草们被挤出老远,只能傻眼看着这一切。   她就不懂了。   它们放着揽月蜂上最出色的符悬书不看,而是去疯一只蜂妖?   但,想到对象是符悬书,牡丹顿了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绿植们对符悬书,应是又爱又恨──恨的成分,只不定都还多了些。   蜂无双的表演途中,会一一同绿植们握手互动。   牡丹就见蜂无双握手的手上沾了各种花粉,一场表演下来,花粉四散。   别说风里飘的,连花草们身上自己的花粉也被蜂无双混乱的握手沾得到处是,身上不光仅有自己的,还多了不是自己所有的花粉。   蜂无双此举,竟误打误撞完成了授粉举动。   牡丹见状的当下,反应是──这也成?   难怪蜂无双会这么受植物们欢迎!   牡丹想起这事,都还觉开了眼界。   她对符悬书说:“所以不久,仙长就会得到许多灵植的种子啦!把它们种下,几年后,花就会开得越来越多,到时院里连个可以落脚赏花的地儿,怕是都难寻呢!”   想象了下牡丹所说的景象,符悬书眉眼柔和许多。   他说:“姑娘不必担心,你想要的位置,我都会替你留下。”   牡丹没想到符悬书竟会这样接话,心脏都不禁快了几拍。   他以为自己在担心往后没了落脚处,可殊不知,符悬书说出的这话,却无意间全了牡丹的念想。   那是她从以前就一直在期待,有人也会那样对自己诉说、理所当然地为她保留专属于她的地方──就好像,她本就该属于这里。   “多谢仙长……”   牡丹颇有些难为情,不想让符悬书发现自己情绪异样,忙又找了个话题。   “对了,方才端木公子不是说了,宗门近日不大平吗?可是出什么事了?”   提起这事,符悬书也略皱了下眉头。   “他们走得匆忙,并未告知于我。”   话才落下,传音水镜竟有了动静。   牡丹朝符悬书摆手:“仙长先忙吧,想来应是他们要说方才忘说的事。”   “嗯。”   符悬书也没避着牡丹,直接接通,听弟子们禀报事务。   牡丹没刻意去听,而是将手中书册又放回柜中。   放回去的同时,牡丹想到书中内容,还不忘皱了皱鼻子。   这书讲好听点是灵植授粉合集,但,光自己随意翻开的那页,她随便扫一眼,就看出内容有误。   那错误的地方写在正确的法子中,倒是还写得像模像样。   牡丹在心中嘟囔:就不知是哪间书铺出品,这么不靠谱的……   随便一翻就翻到错处,更别提全书的错误率该有多高。   突然,符悬书低喃出的一句话,把牡丹的注意力也跟着引了过去。   “又是魔修吗?”   符悬书已散去水镜,自己却陷入沉思。   牡丹过去问了一句:“是很棘手的事吗?”   那群魔修又干什么了?   符悬书对牡丹说道:“宗门弟子说,疑似在门派里发现魔修踪迹,各大宗门也纷纷表示有此情况。”   牡丹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他们又想重演落日谷的事?”   未经本派之人允许,魔修能随意在各个宗门出现的话,那不就表示本派弟子,在他们不知情的状况下时,已遭遇不测,暗地被魔修给替了?   “嗯。”   牡丹没注意到,符悬书这话答得肯定,就好似……他本就知晓魔修目的。   符悬书又道:“他们已在排查是否有奸细混入,此法虽会引得弟子们互相猜忌,却是唯一能避免往后发生太大伤亡的最好方式。”   牡丹点头,确实。   否则像落日谷那样,不知牺牲了多少弟子才发现竟是魔修所为,身旁熟悉的人也早已被魔修替换,那心情落差,还不知得怎么调适才好。   牡丹近日又得了路葳做好的法器,托自己售卖。   路葳产出法器的速度令牡丹咋舌,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路葳自己调适的方法,牡丹也就在给她的材料上控制了量,让她别过度沉迷了才好。   不过说到售卖,牡丹就想起一事。   “说来,我们得到的拍卖会名额,由谁去呀?”   落日谷作为答谢,将今年拍卖会的入场名额赠与他们。   每年拍卖会入场人数有限,名额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还得有门路才行,一般仅开放给曾来过的参加者下一年名额,或是直接于会场上竞拍。   如此,新客就越发地少。   可以说落日谷这回送的,真真是份大礼,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牡丹正好需要。   但,问题来了。   落日谷赠出的名额是给千凌门,偏偏牡丹非千凌门弟子,这就尴尬了。   谁料,符悬书将手一翻,掌上出现了两枚一模一样的木制令牌。   他说:“师叔说了,让我俩同去。一来,那蛇妖碎丹落入他人之手影响甚大,由姑娘亲自出面收回,再好不过,只姑娘失了妖力难以自保,需得有人随行护着,掌门便让我也同去。”   为了魔修可能混进千凌门一事,掌门忙得脚不沾地。   本来都还能日日来看符悬书是否出关,如今也仅能用水镜交谈。   掌门的原话是:“魔修潜入,有人曾于你洞府外瞥见魔息,未免他们加深误解,悬书你暂避也好。”   为此,这趟符悬书与牡丹一同外出,一来是为护她,二来则是掌门不想让符悬书卷入这起事端。   听到自己也能去,牡丹眼睛一亮:“那我们何时出发?”   离举办拍卖会的日子只近不远,现在动身的话,一路上还能慢慢走。   符悬书对牡丹说:“若姑娘已无碍的话,今日就动身也别无不可。”   “行!”   牡丹留在千凌门又没什么事,那还不如现在就走,以免生了变数。   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牡丹再次搭上许久未曾搭过的画舫。   这是另一件符悬书所有的飞行法器,也是牡丹穿书以来第一次搭乘的,对这艘画舫倍感亲切。   坐稳后,牡丹将两个指节长的小木片在桌面上摆开,一一数着数量。   待画舫顺利前行后,符悬书看她兴致勃勃在数数,不由问她:“这是……”   牡丹头也没抬,直接回道:“要卖的法器呀!都是路葳姑娘做的。”   拍卖会,能买东西,自然也能拍卖物品。   想在场上拿出的拍品,得经过一道道手续检验,确认合格能售卖后,物品便会由拍卖会保管。   相对的,木片上头记载的物品编号,就是拍卖会方开的证明,届时售出后分利,只认牌不认人。   牡丹小心翼翼将木牌放到一荷包后束起,收在空间之中。   抬眼却见符悬书望着她方才木牌摆放的位置,若有所思。   “仙长?”   这是在想什么?   符悬书认真问:“姑娘很缺法器?”   牡丹摆了摆手:“哪是呢,这都是路葳所做,我要这么多做什么呀?”   符悬书赠她的那个,她都还没机会用上呢。   ──当然,用不上才是最好的。   听了牡丹回答,符悬书沉思了会儿,又道:“若姑娘想,我也能再炼。”   牡丹啼笑皆非。   这怎么还较劲起来了?   “不用不用,真没必要。”   哪需要请得上符悬书出场?   她对很是不解的符悬书说道:“路葳炼法器售卖,除了缺钱以外,再有的,就是打响她作为炼器师的名号。”   炼器师想做出特别的法器,耗费在上头上的材料费就不知有多少。   材料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自己亲去秘境宰杀妖兽,就是直接同人购得。   在一件成功的法器做出之前,背后都不知失败过多少几次,每一次都是材料的消耗,没有哪个炼器师经得起这么玩的。   路葳勤奋,而且节省。   牡丹给的材料,路葳能做出各种不同尝试之余,也不会无端浪费材料,很珍惜使用。   这让牡丹每回都忍不住想给她更多珍稀素材,可看见水镜那头路葳高兴归高兴,眼下青黑更深的情况下,她还是好好控制了自己。   可牡丹这番解释,似说动不了符悬书。   看不出符悬书所想何事,牡丹只好问他:“为何仙长会提出也想多炼几个法器?”   虽然牡丹不清楚符悬书资产如何,但,感觉应当不缺灵石花用才是。   符悬书本业又非炼器师。   所以对于符悬书的动机,牡丹就有些好奇。   总不能是她想要的,他就给吧?   牡丹把自己想得脸上一热,又在心里说这是不可能的,疯狂否定自己,才让面上热度降下。   符悬书却在牡丹问出后,抬眼看她。   对上眼的那一瞬,牡丹窒住,都忘了呼吸。   符悬书对她说:“因为,姑娘喜欢。”   得到法器的时候,还有在数那些即将成为拍品的法器代表木牌时,她面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符悬书喜欢看牡丹笑着的模样。   那样天真烂漫的姑娘,脸上最适合的表情,就是无忧无虑的灿烂笑意。   牡丹听完,觉得自己温度恢复正常的脸,好似又像被谁点了火、加了一把柴,“哗──”地扇了风,又瞬间燃了起来。   什么叫做因为自己喜欢,所以他才想去做啊?   那要是自己喜欢什么,符悬书都想亲自去做上一轮吗?   哪天她看上丹药,符悬书也想去炼一炼丹、她着迷话本,就要为她写出一篇故事?   为什么啊……   牡丹艰涩地,将心中疑问问出。   “为何仙长要在乎,我是否喜欢?”   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符悬书都放在心上的理由,是什么?   符悬书那番说词,着实太让人误会。   牡丹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选择问出。   但问出后,紧张的人又是自己。   牡丹看着符悬书垂下眼,他现在每做一个动作,哪怕再如何轻微,让牡丹看得,心里都跟着一跳。   符悬书低声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关的事:“姑娘总在说路姑娘。”   这与牡丹设想的回答,不论是好是坏,都大相径庭,让牡丹听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很是错愕。   她眨了眨眼。   牡丹回想了下,自己适才三句不离路葳,符悬书若没这样点醒自己,她还真没发现。   “是我的错。”   符悬书与路葳不熟,自己总提起路葳,也难怪符悬书难接话。   牡丹后来尽量去聊两人都能聊下去的话题,符悬书那奇妙的较劲之词才不再出现。   只是……   夜里,牡丹躺着准备入睡时,仍是忍不住在想,自己下午问出的那句问题,若在别的情况下问出,符悬书又是做何答复?   牡丹翻了个身,眼皮子沉重。   画舫很稳,稳得就好似是落在地面,若不是窗外夜空变化,牡丹还以为他们是静止不动的状态。   她眼皮子阖上,又掀起一半。   脑子模模糊糊地在想,画舫在前行,那符悬书难道不需要休息的吗?   想着想着,掀了一半的眼闭上,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今日在灵泉累了那半日,牡丹眼睛闭上,就深陷睡眠。   只是,睡得并不算安稳。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黑暗中行走。   伸手不见五指,除她之外也没有别人。   牡丹试探性开口:“仙长?”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道朝气蓬勃的声音,自后方喊她:“牡丹大人!”   牡丹顺着声音,扭头看去,就见一位生得俊俏的白发少年见她看来,笑得更为灿烂,仿若眼里都落了星子。   ──谁?   牡丹后知后觉想起,啊,是了。   这是花妖的记忆。   另外那两枚碎丹,花妖的妖力,牡丹也是一并吸收了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炼成法器的缘故。   这次不论是蛇妖妖力的发作、还是有关花妖记忆的梦境,相比之前,要来得晚上许多。   少年的脸给牡丹一种熟悉感。   正确来说,觉得他熟悉的应当不是牡丹自己,而是原先的花妖才是。   只是让牡丹没想明白的是,这少年为何要称花妖“大人”啊?   记忆破碎且仅是片段。   但,少年在身边的时候却是有许多。   最后的记忆,是那少年哭丧着脸朝自己扑来,牡丹直接被扑得惊醒。   她眼睛大睁,被吓了一跳,连呼吸也是紊乱的。   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记忆中还出现与“自己”交情甚笃的人,牡丹脑子乱,心也跟着乱。   翻来覆去,牡丹却被烦得再睡不着,只好揉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屋外。   符悬书这画舫看着不大,可内部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都还能隔出舱房来。   牡丹走出房,并未看见符悬书的身影。   她四处张望,从镂空的窗看见一抹的白立在外头。   幽深的夜空,加上点点星光,这样的白比在白日当中,都要更加显眼。   牡丹往外走去,在她靠近之前,符悬书就已发现了她。   “姑娘?”   眼神略带讶异,似乎对牡丹这时间出来感到意外。   同样意外的还有牡丹。   她走到符悬书身边,问他:“仙长,你一直没休息啊?”   飞行法器的运作需费灵力或灵石,画舫自出发以来并未停过,也就是符悬书持续在耗自己灵力。   牡丹从空间捧出一堆灵石:“用这些吧,仙长歇会儿。”   符悬书却没收:“不碍事,睡眠于我而言,并无帮助。”   牡丹是知道他们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后,不吃不喝不睡都无大碍,但知道归知道,牡丹这回却没把灵石收回。   “那就当我的路费了。”   牡丹把灵石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符悬书看着蹲下的牡丹,她神情恹恹,问:“姑娘怎么不睡了?”   瞧她这脸色,分明就是没休息好。   堆完了小山,牡丹也不站起,直接席地而坐。   地上干净,摸着,手上也不觉有尘沙沾上。   她拍拍自己身边:“仙长也坐下嘛,同样都是看夜景,站着看和坐着看,那都是同样的啊,那还不如坐下舒坦些呢!”   符悬书看了下两人间的距离。   他站她坐,离得颇有些远。   可若是坐下,就离牡丹要近得多。   符悬书当机立断,直接走到牡丹身旁,掀袍而坐。   牡丹没想到他会过来得那样干脆,明明是自己喊的人,最惊讶的却成了她自个儿。   坐下后,符悬书看着她,又问:“姑娘还未说没睡的原因。”   倒很是执着。   牡丹也没想过要藏着,他都问了,也就将这事道出。   穿书一事,牡丹不确定书中角色接受度如何,便另套了别种说词。   “因妖力缺失,我记忆也跟着缺损一部份,但,每回妖力回来后,记忆也会像片段那样,以梦境的方式让我想起。”   夜里静谧,身边坐的还是这世界里最让自己心安之人。   牡丹烦乱的心,不知不觉静了下来。   她缓缓说道:“刚刚我又梦见以前的事了,又杂又乱,片段太碎,连不到一起,觉得烦闷,这才出来走走。”   结果,没料到符悬书也并未休息。   说着说着,牡丹竟觉眼皮子又沉重起来,方才怎么也找不到的睡意,这会儿却屁颠屁颠来寻她。   牡丹眼眸半阖,身子摇摇欲坠。   符悬书又问:“姑娘梦见何事?”   星光璀璨,落在她堆起的灵石上,一闪一闪,特别漂亮。   符悬书问出后,牡丹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在脑子里明白过来他所问意思,慢腾腾地答道:“我梦见了,以前相识之人。”   那银发少年时常出现在花妖周遭,每回还总是兴奋地对她喊着“牡丹大人”,就好像光是自己出现,就已是上天的恩赐,眼神孺慕崇拜。   热烈到,牡丹都没好意思迎向他的眼。   身子就像被睡意往下拖去,牡丹不想挣扎,也不愿挣扎。   最后,她终于抵挡不住睡意,身子一歪。   符悬书肩上一重,他整个僵住。   “……姑娘?”   传来的,是绵长的呼吸声。   符悬书能感觉到牡丹身上的香气,还有那柔软的发丝扫过自己颈项。   他抿紧唇,动作很轻,转头去看靠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的牡丹。   牡丹睡得似并不怎么安稳。   她还惦记着在与符悬书说话一事,没放任自己就这么睡了过去。   但,身体她使唤不了,只有搅成一团的意识,还在想着他们刚才话题。   他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哦,说到花妖以前相识之人。   牡丹努力发出声音,声音含含糊糊的,符悬书认真去听。   然后,便听牡丹挣扎着想说出的话是:“……我梦见了,银发的……美少年……”   符悬书:“……”   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2 20:57:22~2022-07-13 21: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满天 10瓶;最讨厌追更了、千与千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二章合一)   “姑娘夜里,说了梦话。”   牡丹这一觉, 没再做过接连不断的梦。   本以为能睡得比方才来得舒服,但,牡丹却瑟缩了下身子。   ……冷。   不是那种冷了添衣, 身子暖了就没事的那种冷。   而是自心底升起的凉意。   冰冷刺骨。   牡丹这一觉仍是没能睡好。   阳光刺眼, 牡丹用力闭了闭眼, 才睁开一个缝,就被亮得再次闭上。   她第一个念头是:啊,天亮了啊。   紧接而来的第二个念头则是:……她为何睡在外头?   这全然不像是在屋里睡着、或是在院中阴凉处入睡时醒来该有的亮度。   她的第二个疑问尚未获得解答,闭着眼的牡丹就觉日光似被什么遮挡,光线暗下许多。   嗯?   被云遮住了吗?   感觉现在是个正好睁眼的时机, 可随之而来,符悬书的声音响起:“姑娘醒了?”   牡丹:“?”   为何她会在这种时候, 听见符悬书这么问自己?   她倏地睁眼。   眼前,符悬书抬袖,以宽大的袖子为她遮去阳光, 两人的距离不是靠得极近的话, 是做不到这点的。   然后, 牡丹发觉, 自己看出去的视野,有那么点歪。   怎、怎么是横的啊?   察觉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姿势后,牡丹眼睛瞪大。   不是吧!   她几乎是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牡丹动作太大,加上昨夜又是以同样的姿势枕在符悬书肩上,坐着睡了一夜,牡丹都还来不及惊讶, 就先被脖颈上僵硬的痛感给引了注意。   “嗷, 疼!”   牡丹龇牙咧嘴, 五官几乎都快皱在一块儿。   她伸手想揉揉舒缓, 奈何一碰就疼,牡丹压根不敢使力,更没法恢复脖子原先该有的位置。   她睡落枕了!   牡丹眼角含泪,正想着这该怎么办才好,忽然,她的手背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覆上。   这只手的温度,牡丹是再熟悉不过的。   牡丹怔怔看着符悬书。   源源不绝的灵力自符悬书掌下传出,冰凉的气息浸入牡丹肌肤,原先僵硬疼痛的地方被那股凉意包着,不知不觉间,痛感已褪去许多。   “多谢仙长。”   牡丹转了转脖子,虽是恢复了,但道谢的话说得很是别扭。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会靠在符悬书肩上睡了一宿!   可……符悬书为何不把她喊醒,而是任由自己枕他枕了一夜啊?   牡丹自己痛楚都被肩颈引了过去,可事实上,另一侧的手臂那也是又僵又疼──是她枕着符悬书的那一只手。   所幸,符悬书把这些痛楚都一并消弭,牡丹现在肩头轻松许多,不再像是肩上仿若压了一块大石那种沉重感。   但,即便如此,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   牡丹的脸丢得无处可放,可,还有件更令她在意的事。   ──符悬书覆在她手上的手,至今还放得好好的,似并无收回的意思。   “仙长?”   符悬书的指收紧,就像是握住牡丹的手那样。   他眉眼阴沉,情绪不高,在牡丹睁着那双灵动的桃花眼看过来时,符悬书垂下眼帘,避开与她对视。   牡丹紧张起来,胆战心惊地问:“仙长……我昨天那样睡,你不高兴了吗?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下次不会……”   一听牡丹打算绝了往后再有靠在他身上入眠的可能,符悬书淡声道:“再有下次,也无妨。”   牡丹眨眨眼。   嗯?   这意思是……他其实不讨厌啊?   那又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牡丹看不明白。   符悬书说完,转回目光。   以深沉的眼,对上牡丹唯有些懵的脸。   他说:“姑娘夜里,说了梦话。”   牡丹差点被自己呛到。   她说什么了她?   符悬书见牡丹着急得不知所措的模样,娓娓道出后半句:“姑娘说,梦见了一个人。”   牡丹点头。   这点没错,听着还算正常。   牡丹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了些。   但,符悬书还没说完。   他接着道出后半句:“梦见一个……银发的美少年。”   牡丹:“咳咳咳──”   这句话太具冲击,牡丹语无伦次想说点什么,却又被惊得呛着,只能先连咳几声。   大写的草!   ──她都对符悬书说了什么啊!   虽然梦里那少年确实生得很是美貌,但她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就……像是对这位美少年抱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呢?   牡丹抬手,只差对天发誓:“仙长,信我,我只是做了个很普通的梦,真没什么的!”   符悬书看着牡丹那认真立誓的模样,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歇了原本的打算。   ──你与那人,是何关系?   符悬书想问此话,可……   他垂眸,掩去眼里过于复杂的情绪。   牡丹记忆有失,他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的事,即便问出口,那也没任何意义。   符悬书未回应,牡丹也不知他究竟信不信自己所言。   正想再多解释些什么,忽然,她伸手指着符悬书腰间。   “仙长,令牌亮了!”   说完扫到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也同样一闪一闪发出白光。   他们将令牌取下,置于掌中,待白光褪去后,手上除令牌外,又多了另外两件东西。   “这是……记载今年拍品的卷轴,还有这是……戒指?”   卷轴牡丹在路葳那儿曾见过,并不陌生。   倒是戒指,是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枚玉戒,可若凝神细看,便能察觉戒指上有灵力涌动,是件小小的法器。   两人得来的东西都是同样的,符悬书拆了卷轴,牡丹就不拆了,两人一同看一份。   写在开头的是注意事项,文字随着清朗的声音一同传出:“各位好,今年,赏客楼再次恭候诸位大驾,为了让新客人也能享受,接下来说明的规矩,还请务必遵守。”   牡丹听到“赏客楼”三个字,多在心里念了几次。   她一直拍卖场、拍卖场地喊,原来他们还有个名字,就叫赏客楼啊?   卷轴冒出的是男人声音,应是事先用了可以录制声音的法器,而且……   牡丹皱了下眉头。   她总觉得这声音有那么点……耳熟啊?   听着很像是她梦里那个……美少年的声音。   牡丹急忙把这念头晃掉。   肯定是刚刚一直在说他的事,才总联想到他!   这话声并不低沉,而是爽朗有朝气,感觉就是个年轻活泼的男子。   但,牡丹认识的人里,即便有相似性格的,声音也对不上。   牡丹觉得事情应是不会那么巧,更偏向是自己错觉,她把这股异样压下后,继续凝神细听他接下来所言。   反正是不是的,到时去了赏客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牡丹收敛起浮躁的心思,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卷轴所说事项上。   卷轴浮起的文字在话声说到该处时,字句会同时亮起,方便人对照着看,心急的更可以直接往下看完所有文字。   他说:“一同附上的除今年拍品卷轴之外,还有一枚戒指法器。”   “此物上头施了术法,配戴后可遮掩自己的相貌,做隐藏身份之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请各位安心。”   符悬书放出神识,进法器一探究竟,点头:“他所言无虚。”   毕竟是要戴到自己身上的法器,多少总是带着疑虑的。   听符悬书已经探过,牡丹就想,这赏客楼想来也不会随便砸了自己招牌。   声音继续:“在入赏客楼之前,请诸位务必将这枚法器配戴妥善。请注意,未能配合者,将丧失今年入场名额,即便手持了令牌,请恕我们亦无法放行。”   这是丑话先说在前头了。   牡丹手握戒指,这么小一枚,还得好好收着才好,免得到时弄丢了,没处哭去。   再者,能有这枚法器,牡丹自己也安心。   否则大手笔拍下拍品,一出拍卖场就被人围了群殴夺走,岂不是得不偿失?   简单的事项说完,再来便是能自由翻阅拍品。   拍品分了几个大类,如泛着蓝光的按钮状悬浮着,牡丹毫不犹豫摁下了中间最显眼处的“每年固定拍品”。   一按下,碎得如细水晶般的红色蛇妖碎丹,便在空中缓慢漂浮旋转,方便让人无死角观看。   而且,令牡丹惊奇的是,漂浮着的碎丹并不只一块。   “这是……一次要放出三枚啊!”   三块红艳艳的碎丹就跟跳华尔兹似的,在卷轴上方转着圈圈。   牡丹喃喃碎念:“这赏客楼……到底还有几片碎丹?”   她能一次全拍下吗?   牡丹在心里暗暗盘算,突地,她想到什么,对符悬书说:“仙长!赏客楼每年都会拿蛇妖碎丹出来拍卖的事,想必魔修那儿也是知晓的。”   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第一个锁定下手的目标就是落日谷。   符悬书露出郑重的表情:“我会护好姑娘。”   上次牡丹受伤的事,符悬书还记挂在心。   当时呕出的那口鲜血有多突然,甚至比自己受伤都要来得心慌,符悬书自己尚历历在目。   不过牡丹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她表情兴奋,像是已有了什么好主意。   牡丹笑起来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她说:“这么明显的目标,魔修他们肯定是会来抢的!既然他们选择要用抢的,仙长可知那表示什么?”   符悬书毫不留情指出真相:“他们没钱。”   牡丹点头:“对!”   有钱直接拍下就好了,哪还用得着抢啊?   但牡丹不同。   她有钱。   她有的是钱!   要比砸钱的话,她有自信,才不会输给别人!   不过牡丹自信满满的同时又想到,她从以前就在思考,这株花妖究竟是那儿来的这么多灵石和珍奇异宝?   如果说是因为活了九百年,长久岁月下搜罗来的好物件,那……也得有门道才行的吧?   此事想不通,暂且先不提,牡丹现在更专注的,是自己能做到的事。   也就是──拿回花妖妖力。   牡丹露出得意的笑容,对符悬书说出自己后续计划:“我呢,打算这三枚全都买下!但、是,拿到手的当下,我就要把上面的妖力全吸收干净,一滴不剩,让魔修只能干瞪眼!”   有本事就来抢被她吸得只成渣滓的碎丹啊!   虽然牡丹不知道魔修们为何那么想得到妖力,但,她不知道,却不妨碍她从中阻挠!   魔修欠了她太多太多,总不能每次都是她吃瘪吧?   这次,她要扳回一城!   牡丹信誓旦旦对符悬书说道:“我这次,不光只有花……咳,自己的妖力,我连蛇妖的妖力,一丁点儿,也没打算让他们得到!”   他们要的,牡丹不管需不需要,她就是要抢走!   以报妖力被夺之仇!   可听自己此言,符悬书却是露出很奇妙的脸色,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像是很勉强才同意她的做法。   牡丹自是知晓原因。   她尴尬轻咳一声。   符悬书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再清楚不过。   毕竟她说的那些话,听在符悬书耳里,大概无异于虎狼之词。   毕竟到时候,要为压制不了蛇妖妖力的牡丹渡灵气的,可是符悬书自己。   牡丹艰涩地道:“虽然到时,可能要麻烦仙长善后就是……”   符悬书答得很快:“……不麻烦。”   嘴上说着不麻烦,但两人目光可没有交会至一处。   昨日在灵泉的事,牡丹可都还记得。   当时为了护住几乎可说是意识不清的自己,牡丹是被符悬书面对面抱着。   在池里是,就连被他抱着上岸,也是。   牡丹甚至都有一瞬间以为符悬书是不是又成了狗心魔,竟然想出这种招来对她。   但事实就是,是她想多了。   对牡丹来说是另一回事,可是对符悬书而言,大抵就是为她渡入灵气而已,所以在带她起身的时候,符悬书才能那样,毫不犹豫走上岸。   ……   拍卖会的地点举办在一处叫赏客楼的楼阁里。   为此,大多数人又直接以“赏客楼”来称的拍卖会。   赏客楼位于落日谷南方,千凌门的北方。   路途并不算遥远,就是坐落的位置在修仙界与妖界的交界处。   走过一片树林,一座占地宽广的楼阁就漂浮在湖心。   湖上烟雾飘缈,欲登楼阁,还只得乘着主办准备的小舟,方得前往。   可小舟有限,总得排队轮流。   有人没耐心,直接跳到自己剑上,打算御剑飞往湖心。   “切,就这么等,得等到何年何月?我先走一步!”   他运起灵力,直接飞往湖心。   可才没飞多远,他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掀了出去,摔在后方树林里。   那道耳熟的声音又响起:“不配合者,剥夺入场资格。”   牡丹听身旁一团黑影轻嗤:“又来了,每年总是会有这种自作聪明的。”   听着就是已接连参与过几届。   牡丹和符悬书都已戴上戒指。   同行的人看彼此,似看不出任何异状,她看符悬书还是好端端的人样,但,望向周遭所有“人”的模样,牡丹就能清楚戒指作用何在。   小舟上并无船夫,湖边所有小船本就是法器,会自动将搭上的人往湖心带。   也因此,舟上站的便是入赏客楼的客人,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团的人形黑影,就像周身都被黑雾遮掩,看不清原先种族,更不知性别为何。   牡丹想了下刚才自己身旁那黑影说话语调,声音也像隔了一层,似男又似女,听不出本音。   她在想,自己与符悬书在旁人眼里看来,大抵也是这样一团乌黑的黑雾,说话更不需刻意改变音调。   等他们登上小舟后,树林那头又传来动静。   “无入场资格,不得擅闯。”   一声惊叫响起,牡丹回头看去,就见一条藤蔓捆住男人脚踝,将他高高扬起,再次远远甩飞出去。   符悬书看出牡丹表情古怪,问:“怎么?”   牡丹摇摇头:“也没什么……”   就是觉得……藤蔓丢人的招式,好眼熟啊。   牡丹神情特别困惑,总觉得自从听到卷轴上的声音以后,就开始觉得这赏客楼周遭,处处皆熟悉。   就好像小舟在离岸边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就已停下,牡丹直接撩起裙摆下船,压根不管脚下还是湖水就踩入,可实际她踩上的,却已是平地。   周围来过的人皆如牡丹这般,但牡丹自己,却并未发现这点,还疑惑地回头望了符悬书一眼:“仙长,走吧?”   怎么还没打算进去呢?   符悬书看牡丹至今仍未察觉出异状,看着她不需人领路,便熟门熟路走在前方的姿态,让符悬书看了,心头莫名涌起不安。   就好像牡丹走着走着,就会消失在他面前,永不再出现。   牡丹目露迷茫。   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有一些的违和。   这地方她从没来过,但是……   她好像曾在梦里见过。   牡丹太过专注去找梦里的记忆,想与实际比对,走着走着,她手腕忽然一紧。   她的手隔着衣袖被人紧攥着,牡丹回神,扭头往后看去,就见握住自己腕子的符悬书也一脸的茫然,似乎并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牡丹却是误会成了别的意思。   “仙长,对不住,我走太快了吗?”   符悬书还怔愣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时,他松手,说了句:“抱……”   ……歉。   道歉的字句未能说出,牡丹柔嫩的手就反过来握住他的。   牡丹没好意思握住全部,只小小牵住符悬书的两根指头。   她有些难为情,手上更没好握得太大力,对符悬书说:“若不然……我们将手牵着走,可好?”   牡丹手中的温度,传达到了符悬书指腹。   她身上总是温暖,连指头都带着暖意。   符悬书指节轻勾,将牡丹仅是轻轻握住的指,牵得更牢。   他说:“好。”   两人牵手同行。   令牌上早已为他们安排了座位编号,入了木制楼阁后,令牌就会发出亮光,指引他们该往何处走。   牡丹看中的碎丹应是压轴,不会在一开始就放出。   他们被亮光引进一处包厢内,最里头那扇窗打开,可以见到台上情况,却看不见对面包厢。   牡丹点头。   这隐私做得倒是到位。   她看了下,这楼隔离不只一层楼,而是四四方方的围成一回字。   楼上楼下数不清有几楼,窗子都是大开着。   但,即便是正对着的两扇窗,凑到窗边瞪着眼互看,那也只看见一团迷雾,压根看不清里头的人行为举止。   开启的窗子越来越多,也就代表入座的人越多。   桌上备了茶水,符悬书自己不需要,却是倒了一杯,递到牡丹面前:“姑娘,请用。”   还未饮下,闻见茶香就已觉清新,牡丹道了声谢,接过喝了一口。   与此同时,台上传来动静。   同样是以法器辅助,让不论是身在几楼的人从包厢往外看,都能清楚瞧见一楼。   脚步声响起,拍卖师已上了台。   同样是一团的黑雾,让人看不清他模样。   他响亮的声音响起,牡丹一听就能辨识出,这与卷轴上说话的那个,不是同一人。   然后,拍卖师朗声说道:“各位旧雨新知,午安,欢迎各位来参与今年赏客楼的拍卖,相信各位都已看过拍品的顺序,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来介绍第一项拍品,炼丹师绝对必备!”   牡丹呆了下,他们直接是冲着碎丹而来,还真没想到要去看看别件拍品。   她随手将卷轴展开,照着顺序去看第一件要卖的,究竟是何物品。   从以往惯例,赏客楼都是从法器开始拍起。   所以看到的是一件法器,牡丹也毫不意外。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别件事。   牡丹看见这项法器说明后,挑了下眉。   难怪。   难怪拍卖师会说炼丹师必备。   但是……   牡丹偷偷瞥了符悬书一眼。   她觉得,符悬书应也会对此感兴趣才是。   符悬书注意到她的眼神,好奇回望。   牡丹说:“仙长,注意拍卖师说的话,这法器你应当会喜欢的。”   符悬书虽是不解,却也依牡丹所言,看向台上。   拍卖师将一小台子上盖的布巾掀开,露出一个状若海螺的法器。   很小,大约只有巴掌大小,通体雪白。   拍卖师尽责介绍:“各位炼丹师,是否曾为了寻找特有灵植,跑了整个修仙界,都毫无所获,最后却发现最需要的灵植,就长在门派大门的墙角?”   不知哪间房传来拍桌声,还有人被说中心事那般,直囔了声:“对!”   喊得痛彻心扉。   拍卖师感谢他的配合,重点开始介绍这项法器。   “人与植物,语言并不相通,但,灵植们也是能够互相对话的,倘若我们听得懂灵植说话,甚至还能与其对话,届时要寻它们,岂不是方便得多?”   符悬书一怔。   拍卖师进入正题,以沉稳的音调,说出这项法器最大的妙用:“是的,这是能听见灵植心声,得以与灵植交谈的法器,现在,就让我们来试验一番!”   于是,牡丹就见原先不感兴趣的符悬书,坐正了身子。   作者有话说:   他、想、要!   感谢在2022-07-13 21:57:17~2022-07-14 21:4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爱温润腹黑男主 4瓶;呆桃兔、LHY.、别烦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二章合一)   在意得不想听她多提别人一句   台上原本就摆了装饰用的盆栽, 拍卖师用他那团黑雾般的手将白色海螺捧起,走到那株绿植面前一放。   一道稚嫩的声音,随着海螺的结构, 被放了出来。   那声音说道:“不是吧?这些人类也太天真了, 都想采灵植, 还搞出这种探心声的法器?哪株呆瓜会直接喊着‘我在这儿,快来摘我呀’,又不是傻!”   “……”   话声落下,原先还有细小说话声的会场,登时一静。   若不是黑雾遮挡了拍卖师的面容, 牡丹觉得,拍卖师此刻笑脸, 应是会整个凝固才是。   牡丹抿着唇,压下自己笑声。   她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法器是确确实实能听见灵植心声, 因为海螺传出来的话, 与牡丹所听见的灵植碎念, 一模一样。   同时她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修仙界的灵植还真有个性。   本以为只有揽月峰上, 被符悬书摧残过的才会是那样的性格,谁料,原来别处的,那也差不多。   只是……   牡丹看着符悬书盯着拍卖师手上所捧的海螺,目光都直了。   他是真的很想要啊!   偏偏揽月峰上那些口无遮拦的绿植……   牡丹沉默。   她一时也不是很确定,告知符悬书有这项法器的存在, 究竟是好是坏。   拍卖师用尴尬的声音报价后, 才终于打破台下的寂静。   “那么, 此件拍品, 一千灵石起标,每次加价一百灵石……”   他说到一半,海螺还未拿得太远,尚能听见那灵植的小声抱怨:“什么?这玩意儿还值一千灵石?”   拍卖师顿了一下,立即加快脚步,将海螺放回台上,远离灵植。   有了灵植这一通吐槽,台下一片静谧,原先势在必得的炼丹师,这会儿也静得跟只鹌鹑似的。   但,炼丹师不需要,不代表没人想要。   当身边那人喊价时,牡丹可说是毫不意外。   符悬书:“一千灵石。”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总算有人喊价,拍卖师总算松了一口气。   本是想用这法器来做为一个让人惊艳的开场,谁料艳惊不成,反倒成了惊吓。   他偷偷瞥着角落那盆绿值,咬牙切齿。   结束后,他就把它给换了!   出师不利!   拍卖师在心中咒骂归咒骂,心情却半点没影响喊出的语调:“好的,一千灵石一次。”   话落,停了许久,都无人再加价。   拍卖师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心里暗叹一声,又喊了一次后,直接落槌。   “一千灵石,成交!恭喜这位得主!”   牡丹也对符悬书道了声恭喜,只是有些前提,牡丹觉得,还是得事先知会他一声为妥。   “仙长,揽月峰上的灵植们年纪小,气性大,说的话口无遮拦,仙长若要直接听它们说话,还是……别抱太大期望得好。”   平时牡丹转达时还能润饰一下,但,那些小花小草说话有多不客气又爱造谣,牡丹可是最清楚的。   符悬书显然并不介意,他说:“无妨,它们对我有怨言也是应当,今后好生对话便是。”   牡丹听了这番话,却觉前途堪忧。   符悬书和那些灵植……哪一方,似都不是能好好聊天的主。   得了那样法器后,符悬书究竟能跟灵植顺利化解心结,还是会把天聊死,牡丹自己都猜不透。   ──甚至隐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许是更高些。   但,瞧见符悬书心情很好的模样,牡丹实在不忍泼他冷水。   该提醒的,牡丹都提醒了。   剩下的,许是只有符悬书自己切身体会了,怕是才能懂。   得标的拍品在会后才统一做结算,因此牡丹他们继续待在包厢内,台下拍卖在第一项拍卖物的插曲后,后头几项总算顺利许多,渐上轨道。   牡丹也看见自己托售的那些法器。   拍卖师老样子,还得演示法器的作用。   不得不说,路葳炼出的这几项法器,吸睛程度上还是挺有效果的。   拍卖师一一摆弄。   “当这瓶子瓶口一开,混了毒蛛所产的丝线便会掺在雾气中,触之麻痹。”   “这战甲看似仅做防御,受到攻击却会喷出具刺激性的汁液,还能达到间接反击的效果。”   牡丹看着底下争相竞价,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刚想对符悬书说:“路葳姑娘若知卖得这么好,肯定高兴!”   转瞬又想到,符悬书刚觉她提到路葳的次数太多,牡丹这回若再提,那也太没眼色了,只得悻悻然闭起嘴,不好与他多说。   牡丹偷偷在看符悬书侧脸。   符悬书自从得了那件法器后,对这拍卖会也开始关注起来,专注在看拍卖师介绍商品。   他眼帘半垂,专心注视一件事的时候,那双眼就像要将人看得透彻。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颜色很美。   能从他眼里倒映的景象,看出他目前专注的事物。   被看的那人就好似心思也会被他看透那般,藏都无处去藏。   然后……   牡丹坐正身子。   她垂首理理自己被坐得发皱的裙摆,心里暗把自己歪得没边去的思绪拉回。   可理到一半,牡丹的手停下。   虽然已经好几次了,但,牡丹每每想起为自己渡灵力的符悬书,每次都觉不自在。   而且,有时候符悬书对她的态度,也会令她产生错觉。   就拿最近的事来说吧。   提到路葳的次数多了,符悬书会不高兴。   对于她梦中梦到的少年,符悬书似乎也很介意。   ──虽然那归咎于她无意间将自己审美脱口而出,夸了那是个美少年导致。   但,一而再再而三地,符悬书这样的反应,让牡丹产生一种错觉。   会让她以为……符悬书好似很在意自己。   在意得不想听她多提别人一句,不想她多看别人一眼,希望她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   想到这儿,牡丹自嘲一笑。   是她想多了吧?   毕竟符悬书,也从来没对她亲口说过这些。   他出于善意以及对花草的爱护,照顾、包容等等知情,允许自己留在他身边,也尽心保护自己,牡丹怎好再多添他的困扰?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会场一阵骚动,将牡丹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来了来了,每年的重点来了!”   讨论声此起彼落,热闹的程度是方才所有拍品所不可比。   拍卖师话声落下:“请各位稍安勿躁。每年固定拍品──蛇妖碎丹,相信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但今年有新客入场,还是容我解释一番。”   “此蛇妖内丹蕴含两妖之力,道行加起来破千年,起拍价一万灵石,每次加价五千灵石,现在,正式起标!”   话声一落,喊价的声此起彼落,一通加价完,价格瞬间就飙上了五万灵石。   符悬书见牡丹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你来我往,问:“姑娘不买吗?”   他们来这场拍卖会的最大目的,不就是这蛇妖碎丹?   “要买的,不过……再等等。”   牡丹耐心等待时机。   经过一开始慌乱且快速的竞价之后,后头的加价声就慢了下来,同时,喊出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八万灵石,八万灵石一次,八万灵石两……”   直到这时候,牡丹才慢吞吞地回了句:“八万五灵石。”   她话声落,原先竞拍的那人立刻就喊出:“九万!”   牡丹继续慢腾腾又在他后头加了五千灵石,不论价格抬到多高,牡丹都气定神闲在后头追加五千,喊价到后来只剩他俩在竞价。   只不过,喊价的那人加价速度,却是慢了许多,话音还越来越崩溃。   有完没完!   最后,价格来到牡丹喊出的十四万五灵石,另一方却是再没了动静。   拍卖师自己也惊讶,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十四万五,恭喜零二六八的客户!”   竞拍失败的那人轻啧一声:“只好去拍第二枚了,晦气!”   但,他想得太美好。   等第二枚碎丹再拍卖时,底下哗然。   这回的牡丹仅用十二万拍下,所有人一听又是零二六八包厢得标,整个人都麻了。   “哪来的大户啊?这二十几万灵石大风刮来的吗?要的可是上品灵石啊!”   牡丹连拍下两件高单价的物品,他们包厢外头响起敲门声,一团黑雾出示了工作人员用的令牌,恭敬来向牡丹询问。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由于您初次来访,接连拍下高昂的拍品,我们需要确认您是否有能力支付。”   问得直白,硬要说的话还颇有些失礼。   但拍卖会也是要做生意的,新客一上来就拍走高价品,主办大抵也是怕钱不够支付,所以牡丹听了也理解。   这要换作她是老板,肯定也会觉这客人不明底细,派人先来问上一问。   最能拿得出手的证明是什么?当然就是取出白花花的灵石!   牡丹不想与上次在小倌馆那样,让自己的灵石有如瀑布状捞出来。   事后还要收拾,麻烦。   这回,牡丹直接让自己的空间开个大洞,招呼工作人员:“来,你自己探头看,看这样,我究竟算不算有能力?”   工作人员不用走近,已被洞内空间的灵石山闪瞎了眼。   他一直呆愣愣站着,牡丹也看不清他表情,只好催促:“怎么样?我有资格竞拍的吧?我还要拍第三枚呢,你看快点哈。”   工作人员刚想回一句:“绝对够资格!”   话还未脱口就被牡丹后半句话又吓得出了神。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新客人竟然一次打算带走三枚!   还别说,她是真的有这个财力做到,单是灵石山的冰山一角,买下他们今日的所有拍品,也不成问题。   牡丹可不知工作人员心中之震撼。   她在意的只有碎丹。   不过既然都引到工作人员来了,牡丹干脆托他带话:“对了,你们能联系到蛇妖碎丹的卖主不?能不能帮我问问他那儿还有多少?我全都想买下。”   说完,牡丹还往工作人员手上塞了一颗上品灵石:“跑路费,请笑纳。”   工作人员倒吸一口气,态度更为恭敬:“小的一定替您转达,最起码,也会将此事通报与代理楼主知晓!”   说着,像是身负什么重责大任般,告退去办牡丹交代的事。   只有牡丹听到“代理”两个字愣了下。   这也就是说,赏客楼原先的楼主并不在?   那么,卷轴上那声音,是原本的楼主,还是代理楼主?   牡丹想再问,人却已经跑得没影,她也只好先去把第三枚碎丹给拍到手,其他再做打算。   她这么大手大脚花钱,还只花在碎丹上,总能引起她想引的人注意。   这赏客楼能将蛇妖碎丹做为每年固定拍品,今年还大手笔释出三枚,这让牡丹不得不去猜,这卖主拥有的碎丹,到底有多少?   况且……   碎丹用途颇多,真缺灵石的话,卖个一枚也足够了,其他的,自己用来修炼,都还能得更多利益。   既如此,他又是为的什么,年年将碎丹作为拍品卖出,既非自己用,也非一次全卖出?   就好像……借着这赏客楼的名气,将这里有蛇妖碎丹一事宣扬出去,才是主要目的似的?   等第三枚碎丹又被牡丹毫不留情拍下后,不论是拍卖师还是其他客户,对这项结果已从震惊到淡定,最后连跟牡丹竞拍的人都没了,第三枚反而用了最便宜的价格拍下──因为他们知道,争不过。   哪来的富婆来虐菜啊!   拍卖会结束,牡丹满载而归。   会后就是正式的签订合同与交易。   黑雾般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捧着木盒,鱼贯进入各个包厢,牡丹本以为,他们这儿也应是如此才是。   然而等啊等的,他们却只等来另外两团黑雾进来。   这两黑雾一前一后,前面那团自在,后面的落后半步,瞧着像是属下或护卫之类的。   牡丹心想,刚刚来的工作人员可是只身一人而已,这回怎还是来的两个?而且其中一个,来头看着还不小?   走在前头那团黑雾说话了。   “二位好,我是赏客楼代理楼主,听闻贵客除了一次拍下三枚碎丹外,也想将其余蛇妖内丹一并买下?”   他们坐着谈话。   牡丹与符悬书坐在同侧,另一次侧则是那位代理楼主。   另外一团黑雾果然如牡丹所想,是护卫那一类的人物,只规矩立在代理楼主后头,不说话也不落坐,警戒望着四周,或者说──警戒着她与符悬书。   现在这模样,不知情的人看了,怕还以为是四团黑炭在过家家。   牡丹和符悬书指上的法器都还未摘,除了他们互看彼此是正常的模样外,旁人看了,仍是一团像是摸不着实体的黑气。   “是的,有多少我买多少。”   牡丹今日体验了一把当富婆的感受。   平时空间堆的灵石固然多,可实际花出去了、还买到旁人都买不到的限量商品,那滋味确实只有一个“爽”字能形容。   听到牡丹这么回答,代理楼主似乎很讶异,他停了一瞬,也不知是在打量牡丹,还是旁的什么。   虽看不见对方双眼,但牡丹仍是感觉到,有一股审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代理楼主问:“冒昧请问,不知贵客得了这样多的碎丹,是打算做何用途?”   牡丹挑眉:“店主也说了是冒昧,我应有不回答的权利?”   面前的黑雾点头,还轻笑了一声:“确实如此。不过……”   他后面接的那句话,却让牡丹再次看向他。   “如果我说,我就是蛇妖内丹卖主,想听闻贵客因何想购买,才能决定是否卖出的话,又该如何呢?”   牡丹与符悬书对视一眼。   他们曾想过,拿蛇妖内丹来拍卖的是何人。   若有能耐得了那些,岂不就是代表,当初这只蛇妖亡故的时候,他就在现场?甚至……还可以说是剖丹之人?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和当初抢走牡丹妖力的,是否为同一派人马?   牡丹虽不得而知,只是……起码找到此人,对于逮住花妖梦境里残害它的那“第三人”,距离就又更近了些。   猝不及防知道赏客楼代理楼主就是持丹者,牡丹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符悬书却问:“敢问楼主是在何处取得?他处购得?或是……”   他话并没说得太死。   双方进入了拉锯,彼此都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偏都有所顾忌,不好将自己底牌揭开。   大抵也是觉得这样一来一往只会陷入僵局,代理楼主想了下,提议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一问一答,答完后才能对对方问出一个问题,如何?”   牡丹点头,符悬书也说了:“可。”   代理楼主倒是有诚意,直接先回答符悬书方才问他的问题。   “此内丹并非我购得,应当说,是我抢来的。”   牡丹震惊:“抢来的?跟谁抢?”   不是……这玩意儿得上哪抢,告诉她一声啊!她也去抢……   想到自己没多少的妖力,牡丹更正了一下说词。   嗯,她可以带人去抢!   符悬书心向正道,不忍碎丹现世,将修仙界搅得一团糟,这种忙就算不用牡丹自己提,符悬书也会去查个究竟。   代理楼主笑了下,对牡丹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现在,轮到我发问。”   牡丹点头:“您请、您请。”   她虽然很想直接将一堆问出丢出,让他一个一个慢慢答,可换在代理楼主的立场,想来对他们为何想得到蛇妖碎丹,许是也好奇得很。   如牡丹所想,代理楼主问的,又回到最初那个问题。   这个问题牡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问她得了碎丹后做何用途什么的……   其实,她只是想拿回只属于自己的妖力而已。   她这一迟疑,符悬书就已替她回答:“要的,是上头的妖力。”   没有直接指明要的是谁的妖力,更模糊了用途,却也的确算是一个答复。   代理楼主对着符悬书的方向,长长叹了一声,话音听着像是在苦笑:“贵客可真是谨慎。”   听着像夸赞,却又不完全像。   但他接受这个回答,   只是,这回代理楼主也玩起了心眼。   他说:“这碎丹,我从杀了蛇妖的人手上抢来的。”   牡丹又问:“楼主你……为何要抢?”   抢来不自己用,只是分着卖,图啥?   牡丹这一问,代理楼主说:“这是第二个问题。”   而他答完,想问牡丹他们的,却还未问出。   “罢了,同你们说也无妨。”   “我抢来只不过是为复仇,因为杀了蛇妖之人和那蛇妖,都伤了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为此,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符悬书一怔,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牡丹仍无所觉。   牡丹继续再问:“那……那个人呢?”   她其实应该问出的,是代理楼主可有杀了蛇妖之人线索?   可也不知怎地,问出的话一拐,就成了在问代理楼主那重要之人。   符悬书忽然就不想牡丹再问下去:“卖不卖的,你总得给句准话。”   牡丹很是意外。   总觉符悬书,似有些焦躁?   代理楼主说:“如果你们能做到我的要求,不说卖,免费赠出也可。”   牡丹眼睛都瞪大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   牡丹:“说来听听!”   符悬书搁在膝上的手攥起,心中莫名不安。   代理楼主很郑重地起身,瞧着像是对他们合袖行了一礼。   “我希望你们能为我找到赏客楼楼主,她妖力被夺,下落不明,也是我……重要之人。”   牡丹听了前半句还大力点头,觉得这个忙她还是能帮的。   听到中途又吃了一惊,没料到还有同她一样失了妖力的天涯沦落妖,更是感同身受。   符悬书唇线抿紧,看着牡丹的眼神复杂不已。   希望她别再继续问,更想立刻带她转身离开。   可是他明白。   自己并没有这个权利。   所以符悬书只能眼睁睁看着牡丹随着提出的一个个问题,走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赏客楼楼主有什么明显的外貌特征,是哪种族的妖怪?相貌如何?”   牡丹问得仔细,代理楼主也很有耐心,对后头黑雾伸手,画卷递上他掌心。   代理楼主手上的黑雾化作细条状,像指头在拆着上头系上的细绳。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牡丹所问,语调很轻,提起那人时的声音,既欢悦又带着伤感。   “她是修行九百多年的花妖,生得美艳,有一双灵动的桃花眼,长得虽艳,可性子单纯,很护着自己人,也喜欢尝遍各地美食、喜欢看遍每一处风景。”   牡丹越听越奇怪。   这、这怎么说的人,好像……有点熟悉啊。   她求助般看向符悬书,但符悬书却并未看着她。   牡丹看出他情绪低落,就好像在做什么他百般不愿的事,偏偏为了旁的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开口。   符悬书低声问:“你说的那人,可否便是以赏客的另一称呼为名?”   梅清客、菊寿客,别称为赏客的则是……   ──牡丹。 第49章 (二章合一)   银发美少年!   “是。”   随着代理楼主一声“是”落下, 画卷也已完全展开。   赏客,即牡丹。   整座楼以牡丹别称命名,加上令人耳熟得不能再耳熟的经历, 还有熟悉的性格也能一一对上后, 牡丹和符悬书再看见卷轴上的人像, 冲击力度就已减去许多。   展开的卷轴上画着的,是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姑娘,回眸的模样。   牡丹虽然心里已隐隐有预感,但,实际见到画像中女子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还是狠狠沉默了一下。   代理楼主说:“只要你们能为我找到行踪不明的赏客楼楼主,别说是蛇妖碎丹, 要什么,我都能给。”   牡丹吃惊。   还别说,这可真是大手笔。   他这样干脆, 反让牡丹在想, 这位代理楼主是花妖的谁?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但, 牡丹挂心的, 还有另一件事。   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符悬书,只见他垂眸盯着画像,垂下的发丝掩住符悬书的眼,从牡丹这个角度,看不出符悬书有何旁的表情。   对于事情发展到如今,符悬书是怎么想的?   直接问出赏客的用意, 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与符悬书待在一起待得越久, 牡丹心里就越是产生更多疑问。   可她即便想问, 那也不能问出口。   那就有如踩在冬天结冰的湖面, 压根不清楚冰面所结出的厚度,每一脚踩上去都得足够小心,否则,一旦踩破冰面,那就是无可挽回的结果。   牡丹起更坏的结局,更宁愿自己待在最结实的那块冰面上,一动也不动。   只要她不往前迈出一步,同样的,这整座湖也就能一直维持原貌。   这样就好。   牧丹重新看回画像。   不得不说,这画像真的画得维妙维肖,把牡丹所有特征都画出,尤其那双桃花眼回眸时因惊奇而微微睁大的神态,任谁来看,都不会将牡丹错认。   所有证据已摆在眼前。   符悬书听了代理楼主那番话,想来也早就猜出什么,所以才会直接问出赏客楼的“赏客”之名。   牡丹猜不出符悬书内心所想,更没打算去问。   然,赏客楼的真相猝不及防直接怼到她眼前,牡丹也得做出回应。   “在那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事。”牡丹说。   代理楼主对于他们见了画像后同时静了下来,心里不是不感到疑惑。   那样的表现,仿佛就像他们曾见过画中之人,一点也不像寻常人初次见到楼主后,该有的反应。   他目光怀念地扫过人像。   楼主生得貌美,不论是谁,见之总得赞叹几句,哪会有人见了却是无动于衷?   所以他才想不明白。   等牡丹支支吾吾问出问题后,他反而更加困惑。   牡丹问:“我想问的是,你们与失踪的楼主……没有什么仇什么怨吧?”   虽代理楼主说了,楼主于他而言是重要之人,但,那也是他单方面的说法。   牡丹自己虽有零碎的花妖记忆,可到底不完全,不能判别真假。   更重要的是,这代理楼主用了那样大的手笔,只为找到楼主线索……   这要不是有大恩,就是对方于他而言有大仇怨,才会不惜掘地三尺,也誓要找到人。   完全没想过会被这么问,代理楼主愣了一下,才笑着说道:“那怎么会?我这条命是楼主所救,感激她都尚且来不及,又怎会与她结怨?”   牡丹的这种问法,就像她与楼主相熟,却因不知他们底细,这才斟酌着想再问清楚。   思及此,代理楼主坐正身子,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牡丹沉吟:“这样啊……”   她的各种怀疑都已获得解惑。   不破不立。   蛇妖碎丹就在唾手可得之处,为了蛇妖碎丹 ,牡丹决定冒险一次。   她将手搭在指上所戴的法器,符悬书看见了,并未阻止她。   于是牡丹慢慢将戒指摘下,身上的黑雾也自裙底开始慢慢消失,露出她裙摆的粉色。   当戒指完全取下,看清牡丹样貌的那一刻,包厢一静。   代理楼主的身子向前倾。   牡丹搔搔自己的脸,不太好意思地问:“若你说的楼主是只牡丹花妖 ,生得又是这般模样,那……您瞧瞧,我这算不算是,直接帮您找到了人?”   刚刚被那么海夸了一通,牡丹还是挺难为情的。   代理楼主列出的所有条件她都符合,总不能是这修仙界里,还有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经历也差不多的花妖吧?   虽然结果很离奇,但,事实上,牡丹对赏客楼确实并不陌生。   若代理楼主所言非虚,对上牡丹的梦境的话,那就是──她曾属于这里。   牡丹问的问题,代理楼主并未回答。   这种安静反而让牡丹不安起来。   不是吧……   难道说没有仇怨只是客气话,实际上是结了深仇的吗?   只见那团黑雾全身颤抖,代理楼主倏地起身,牡丹想着他这是要往哪儿走去,只见他步步朝自己走来,牡丹一懵。   “?”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落坐,坐到牡丹身边,靠得极近,牡丹被他挤得只能再往另一侧挪。   怎、怎么回事这人?   牡丹刚想问问题,代理楼主便整个人靠了上来,语气与适才大相径庭:“牡丹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我找您找得好辛苦啊!”   代理楼主画风丕变,牡丹被他挤得下意识就往旁再靠。   这种椅子中间并无隔断,且是两人座。   她与符悬书坐着,原本空间正好,现在硬生生挤进一个代理楼主,牡丹几乎与符悬书的手臂紧贴在一块儿,退无可退。   符悬书也确实因靠过来的牡丹一怔。   牡丹的体温靠上,因后撤得着急又忙乱,坐得东倒西歪,都还不太稳。   符悬书伸手圈住她腰肢,轻轻扶正。   待牡丹坐稳后,符悬书的手便撤了回去。   速度快得,牡丹都还怀疑刚刚一切是自己错觉。   牡丹面上怔愣,腰上的触感一触及逝,才回头想对符悬书说些什么,代理楼主忽地“啊”了一声,又将牡丹的目光引了过去。   他也摘下了戒指。   “我这样,牡丹大人认不得的吧,是我,白鹤啊!”   代理楼主露出真容,一张年轻俊俏的脸,面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还有那头过腰的银白色长发,远远看着,便足够引人注目。   这张脸,牡丹也有印象。   其实最早听到他那句“牡丹大人”,牡丹心里就有底了。   牡丹看着他,心情和表情都有那么点的微妙。   果然,代理楼主就是她梦见的那个银发美少年!   这代理楼主是只白鹤妖。   外表看着年轻俊秀,实则却有八百年道行。   与“代理楼主”对话时,他都还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可一见着牡丹,他整个人就瞬间变成牡丹的小迷妹,双眼发亮,不管不顾只顾着追他的星。   符悬书看见白鹤的那头银发,还有牡丹与他聊得开心的模样,不语。   那就像一颗大石落在他心口,压得他难以喘息。   明知离开、不去看才是最好的选择,偏符悬书也做不到转身就走。   哪怕再怎么喘不过气,他也还是在贪牡丹的暖。   牡丹近得几乎与自己隔着衣相贴。   粉色与白色的袖子被挤得都堆出皱褶,隐隐能感觉到对方体温。   可哪怕离得这样近,牡丹面着的,那也是旁的人,而不是他。   符悬书:“……”   面对白鹤妖的热情,牡丹不得不泼他冷水,很是歉疚地对他说:“那个……我妖力被夺,记忆有失,以前的事,我其实都不大记得。”   所以他再怎么欣喜,对牡丹来说,看他就跟看个陌生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他那样期待花妖的归来,牡丹接下来要说到蛇妖内丹的事,自己记忆有失一事必瞒不住,那还不如先告知为好。   但牡丹这么说,白鹤妖却完全不介意。   “嗯?我知道啊,若不然我也不用以碎丹为饵,想着牡丹大人为了找回自己妖力,总有一天会寻来赏客楼的!”   白鹤全然没有方才语带保留的意思,见到牡丹以后,他恨不得将牡丹想知道的一切巨细靡遗道出。   这会儿他根本顾不上什么一问一答,双眼就像抹了糨糊,恨不得黏在牡丹身上。   牡丹被他热烈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   这与蜂无双那种不同,蜂无双的热烈,是会想让人捏死他的那种,可白鹤却是让牡丹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种纠结感,就像知道自己失忆,却遇上了以前熟知自己的人。   他毫无芥蒂,待自己一如从前,可熟识自己的只有对方一人,这就好像陌生人对自己了如指掌,越聊越心惊。   这种双方认知上落差,导致牡丹并没法与他好好对谈,只得用疑问来掩盖自己的无措。   “你说蛇妖碎丹是你抢来的,可以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吗?”   白鹤有问必答,牡丹指东他就往东,听话得很。   他说:“当时他们要抢我俩的内丹,牡丹大人为护我,这才被那三个混账得了手。”   牡丹惊讶,原来他们还想过要对白鹤妖下手?   但想想也是,九百年的花妖和八百年的鹤妖,加在一起,这妖力确实让人眼馋。   魔修他们那么缺力量,怎可能还放着好端端的白鹤不去争抢?   白鹤继续道:“得手后,他们三人内讧,对于要怎么分配所得妖力一事起了冲突。”   “蛇妖趁乱独吞,另两人连手将其杀之,剖他内丹。”   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背后却是一场残忍的厮杀。   随着白鹤说出这段话,牡丹零碎的记忆里也出现了相对应的场景,只当时花妖负伤,意识不清,导致牡丹看的这段记忆也是糊的,摇摇晃晃。   只见那蛇妖原先行动自如,后来不知为何,逃到一半,捂住自己心口,像很痛苦那般,倒在草地上。   “蛇妖道行不够,受不住牡丹大人的妖力,本身内丹因此产生裂痕,取出时就已裂了三瓣。”   “我趁乱将其中一瓣抢回,可等要寻牡丹大人时,牡丹大人已不在原地。”   花妖去了哪儿,牡丹也不得而知。   后来的花妖身体虚弱,支撑不住,阖上眼,世界陷入黑暗,再没看见其他。   想起那段过去,白鹤声音低落。   他说:“我怎么都找不到您,您也没有回赏客楼,我这才出此下策,把蛇妖内丹作为拍品,一年又一年放上等人拍下,幸好,这次您终于找过来了!”   说到后半,白鹤又打起精神,对于能再见到牡丹,是真的深感喜悦。   再次被白鹤以那样崇拜的眼神注视,牡丹干笑。   她为了确认,指指自己:“所以,我是这赏客楼楼主?”   白鹤妖毫不迟疑点头:“当然。”   牡丹这下总算清楚,花妖空间里那堆珍奇异宝是怎么得来的。   虽然本来就已经是富婆了,但,一夕之间变成比富婆更富有的富婆,牡丹脑子还是卡了一下。   ──有一种像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白鹤一直在同牡丹说话,但,牡丹身边坐了另一个人,他也留心着。   “牡丹大人,这位是?”   白鹤问起符悬书,符悬书也将戒指摘下,露出本来模样。   “千凌门符悬书。”   一句话六个字,便是介绍。   白鹤听过符悬书的名号,但,他关注的不是这点。   在不是与牡丹对话时,白鹤就恢复了那代理楼主的语调。   他先是礼貌性回了一句:“赏客楼白鹤。”   介绍完自己,又问:“这位仙长同牡丹大人是何关系?你们怎会一同前来?”   是何关系……   这也是符悬书曾想过许多次的问题。   牡丹倒是自己答了:“他是收留我的人。”   “我没有妖力,被魔修再次找上的时候,是他救的我,也帮我寻回妖力、给了一个栖身之所,是恩人。”   牡丹说得诚恳。   符悬书为她所做,太多太多。   真要说起来,那就是卖了自己,那也不够还的。   可符悬书对牡丹所说的“恩人”,眼神却是黯淡下来,只轻声回了句:“不过是本份,称不上恩情。”   他想听的,并不是这样的答案。   白鹤终于恍然大悟。   “啊!这样的话,就像牡丹大人对于我,是一样的。”   牡丹怔愣,白鹤则继续再道:“牡丹大人也是救了我许多次,还给了我在赏客楼的一席之地,都一样是恩人!”   一样……吗?   谈话谈到一半,白鹤望向门口,对着另外一团黑影吩咐道:“去看看,牡丹大人拍下的拍品怎还未送到?”   能听见灵植心声的法器倒是已早早送来,偏偏牡丹拍下的三枚蛇妖碎丹,至今未有动静。   那黑影领命去查,白鹤原先还想继续同牡丹攀谈,可门外传来吵杂声,却令白鹤眉头皱起。   他对牡丹道歉:“牡丹大人不在的期间,赏客楼太没规矩了,牡丹大人等等,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白鹤走了出去。   他一不在,牡丹不知为何,竟有种想长舒口气的冲动。   包厢一瞬安静下来,牡丹忽然发觉白鹤人都走了,可她自己还几乎贴在符悬书身上,急忙拉开距离,坐回原位。   分明应该早就要习惯两人独处。   可这种时候,牡丹却觉得,她与符悬书之间,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凝滞与窒息感。   这趟过来拍卖会,他们俩都没有想过,最终竟会是得了这样的结果。   第一次,牡丹不知该对符悬书说什么。   就连瞎找个话题硬聊,牡丹也找不出什么适合在这时候开启的对话。   幸好,就在这时,白鹤回来了。   他说:“那群魔修,贼心不死,每年都试图混进来想抢碎丹!”   牡丹吃了一惊:“被抢走了吗?”   她还以为这次自己能扳回一城呢,结果却是在还未拿到手之前就被抢了吗?   白鹤对牡丹说:“他们带走了一枚碎丹,盒子上头有下追踪符,他们逃不了太远!”   符悬书蹙眉:“他们在哪?我去将他们逮回。”   话说到这儿,牡丹忽然心生个主意。   她按住符悬书的手,让他先别直接采取行动。   符悬书原想起身直接去追,被牡丹这么将手放在自己手臂上,她并未使力,仅轻轻搭着,符悬书也觉这手存在感太重,他无法忽视,更不想让牡丹松开。   牡丹没注意到符悬书紧盯着自己放在他手上的手,她对白鹤说:“先别派人抢回碎丹。”   这要求奇奇怪怪,被抢的东西为何不着急抢回,这是何理?   符悬书问:“姑娘莫不是想……”   牡丹点头:“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拿这些力量做什么。”   只要追踪符还在,东西在魔修之手,最终定是能根据他们所在处,推敲出魔修需要庞大力量的原因何在才是。   符悬书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仅能轻轻应了声:“……确实是个好主意。”   白鹤明白牡丹的用意后,又将出去追人的手下喊回来。   他将一空白卷轴递给牡丹:“这能列出追踪符现在所在位置。”   卷轴摊开,这才发现并非全白,而是有一小黑点在移动。   纸面上更有笔墨更淡的山川城镇等标示,是一份会随追踪符在哪儿,就显示出周遭地形的地图。   牡丹高兴:“这个好,借我几日。”   白鹤摆了摆手:“这赏客楼所有东西本就是牡丹大人的,就别同我说什么借不借的。”   说着,他拿出另外两个木盒。   两者大小不一,一个较大,一个小了些,都没有超过掌心大小。   白鹤将小的那个打开,推到牡丹面前。   “这里的,是今年当做拍品拍出的两枚碎丹。”   两枚红色如碎水晶状的碎丹躺在绒布上,隐约还可见上头缠绕在一处的妖气。   只是,也不知是否为牡丹错觉。   她总觉得……妖力的颜色,看着与之前不同。   白鹤又开了另外一个大的,牡丹看见内容物,自己眼睛也大睁。   “这、这是!”   牡丹激动得险些咬着自己舌头。   盒里的,同样也是蛇妖碎丹。   只不过这大小,足有另外两枚碎丹几十倍大!   白鹤说:“这是我抢来的那一瓣碎丹,终于有机会给牡丹大人。”   牡丹眼睛都直了:“真的就给我了?”   白鹤说:“那本来也就是有了牡丹大人的妖力才值钱,否则光是一个蛇妖碎丹,放上一百年,那也是乏人问津。”   值钱的不是碎丹,而是碎丹上混杂的妖力,那才是真正的重点。   “不过……”   白鹤突然想起一事,这声“不过”让牡丹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什么?”问完之后,牡丹屏气凝神,等着他接下来所说。   白鹤说:“牡丹大人看看这些妖丹,牡丹大人的妖力在蛇妖妖力的影响下,几乎呈现互融的状态。”   牡丹听他所言,这才发现她刚刚觉得妖力颜色不同的原因何在。   之前,花妖的粉色妖力与红色的蛇妖妖力能清楚辨识,光凭肉眼便可分出。   但,白鹤递出的这两盒,碎丹上缠绕的妖力与其说是两道,倒不如说是粉与红两种颜色中和起来的一道绯红色妖力。   牡丹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   白鹤点头:“就是这个难道。”   他缓缓说道:“两种妖力在同一块碎丹上放得久了,妖力彼此影响,几乎成了密不可分的状态。”   白鹤伸手点了点另外的那两枚碎丹,对牧丹说:“在妖力分不开的同时,碎丹也再难分离,为此,今年才会一次释出最后的这三枚。”   牡丹呆住。   “所以……这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吸收这上头的妖力,就必须与蛇妖妖力一同吸收?”   以前起码还可以凭自己意愿,决定是否动蛇妖妖力的。   现在可好,直接剥夺了她的选择权。   而且,还不只如此。   在白鹤点头给出确切的答案后,牡丹又问:“然后,剩下的这块碎丹再分不出小的碎片来,这也就是说……”   牡丹越说越晕,还得先缓一下,才能将令她感到惊悚的后半句说出:“我只能一次吸收掉这上头的所有妖力,那才可以?”   白鹤面色凝重地,重重点了点头。   牡丹傻眼。   她瞪着桌上拥有体积之差的这几片碎丹。   往常,两到三片的碎丹,就已经令她理智全无。   那么,那个大了几十倍的碎丹,牡丹一次完全吸收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牡丹僵硬地将头转向静默许久的符悬书,就见他的目光同样盯着最大的那片蛇妖碎丹,眼神也与她是同样的怔愣。   似乎是注意到牡丹目光,符悬书顿了下,也跟着回望过来。   两人互看着彼此,表情是同款的复杂。   牡丹心头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瞪大眼,心想……   ──这会死人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5 21:58:27~2022-07-16 21: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虞馍馍 9瓶;小C 5瓶;聚焦新发力点 3瓶;呆桃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二章合一)   这是狗心魔啊!   白鹤要将碎丹给出之前 , 那也不是半点准备都没做。   他面色凝重,对牡丹说:“考虑到蛇妖的特性,我另外替牡丹大人准备了这些。”   白鹤一脸郑重, 弄得牡丹也认真起来。   只见白鹤自袖中取出一叠巴掌大小的纸张, 放在桌面后, 以扇形状摊开。   牡丹一瞧,纸上都画了各种不同模样的男人。   随着白鹤做了个向上的手势,那些绘于纸上的男人就成了立体的小人投影出来,在桌面上对牡丹搔首弄姿。   牡丹:“呃……”   真是令她意想不到的发展。   其中还有一个,竟还对牡丹抛起了媚眼。   牡丹眼角抽抽。   这都什么跟什么?   白鹤说明:“牡丹大人看看喜欢哪样的, 什么种族都有,一天换一个或是一个时辰换一个都行!”   确实, 里面有人有妖,有的长相清俊正气,有的妖里妖气, 但, 全是体格、样貌皆不凡的男人。   牡丹无言以对。   与此同时, 白鹤又低喃了一句:“就蛇妖碎丹的量来看, 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大概是消化不了,人多些保险,就是牡丹大人得辛苦些……”   牡丹越听,脸色越白。   她表示:不,这已经不是辛苦些的程度了, 是真的会死人的!   来到赏客楼之前, 她信誓旦旦对符悬书说, 自己要拿到妖丹的当下就吸收干净, 让魔修们只能对干巴巴的碎丹干瞪眼!   那番豪言壮语言犹在耳,但牡丹如今却心生退缩之意。   她现在觉得,先成干的,可能是她自己!   牡丹的心情着实难以用言语表达,纠结复杂得很。   是很高兴妖力马上就能恢复三成了,但,这要付出的代价……   牡丹心肝都在颤抖。   ──说不怕是假的。   牡丹沉默太久,白鹤特别关注牡丹,见她犹疑且不是太满意的样子,也跟着帮忙出主意。   想着想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抬眼对牡丹提议一句:“若是牡丹大人有需要,我也没有问题的!为了牡丹大人,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何况是这等小事!”   牡丹都快听不下去了:“这就……”   不用了吧……   她还未出口拒绝,旁边就已伸过来一只手,将白鹤摊成扇形的纸片重新又堆成一叠,然后,正面朝下,盖在桌面上。   动作干净利落。   白袖收回,满桌样貌各异的男人影像消失。   符悬书对白鹤说出牡丹想说的话:“ 不必。”   出口拒绝的人是符悬书,而牡丹也没多说什么,事到如今,白鹤要是看不出这两人有猫腻,那就白瞎了他的眼。   “哦?”   白鹤双手.交握,眼神像是在审视符悬书那般,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首先,相貌,上等。   符悬书的外型,无疑是白鹤适才拿出的那些人像中最为出色的。   不,不光是只有那些人像而已。   白鹤活了这八百多年,符悬书这等样貌,也确实是世间少有,就他见过得以与之比拟的,怕是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相貌没得挑,至于身材嘛……   上等。   虽穿着宽大的衣袍看着显瘦,可他收走纸片时微露出的手腕和一小截前臂肌肉线条完美,不过份粗壮,却能看出蕴含的爆发力。   更重要的是……   白鹤将目光移向牡丹。   牡丹大人看着他的眼神,与看向其他人时,都不同。   白鹤心里有了底,但,仍是抬眼望着符悬书,问:“你说不必,那难道是指,光凭你一人就行吗?”   牡丹在心里疯狂吐槽。   从刚刚开始,这到底说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捂住脸,试图阻止:“快别说了……”   这已经不光是社死的程度而已,牡丹想直接挖个洞躲起来,让自己不用面对这尴尬事。   可她心里也明白,再怎么躲,这一关都是躲不掉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只是……   她将捂住双手的脸,悄悄开了一个指缝,偷看符悬书。   符悬书会怎么回答,牡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挺介意。   然后就听见他说的是:“不需要旁的什么人,我一人,足矣。”   牡丹:“……”   她完全不敢将掩住脸蛋的手放下。   倒是白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牡丹大人,那您稍等,我很快就会为二位准备好合适的地方,这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前往打扰。”   白鹤的笑容,牡丹并不想懂。   牡丹趁他去忙时,瞪着桌上那两盒蛇妖碎丹,心里不禁嘀咕:被什么妖吞了妖力都好,怎么偏偏就是蛇妖呢!   可事实就是事实,她再怎么碎念,那也无法挽回。   白鹤替他们准备的地方,似乎就是牡丹以前的居所。   这屋子和浴房是打通的,浴房有三座池子,皆为活水,冷、温、冰,三种水池样样有,全凭牡丹喜好,想泡哪池泡哪池。   而这也非普通的池子,就牡丹草草看了几眼,那也看出这里的水池灵气含量,并不比千凌门的灵气来得少。   牡丹点头:“倒是个极佳的修炼之地。”   看完了,往后退时,牡丹没料到符悬书站得离自己那么近,直接一头撞进他怀里。   符悬书:“姑娘当心。”   牡丹头都不敢抬起,心里另外又补充了句:也是个双修的好地方……   符悬书的怀里很令人安心,白鹤已将另外总共三枚的碎丹放在床头──两小一大。   牡丹愣愣看着木盒摆放的方向,心思飘远,觉得花妖睡的床榻还真大,躺上去滚个好几圈,都还不会摔下的那种。   符悬书寻着牡丹视线望去,瞧见她在注视的,是摆放蛇妖内丹的位置。   他顿了下,问她:“姑娘要先取哪枚妖丹?”   听到符悬书这么问,牡丹自己也恍惚了下。   是哦,现在有三枚。   两枚同样大小,以前在落日谷就一次吸收过两枚的量,这牡丹还是有经验的。   问题在另外那一瓣……   牡丹对符悬书说出自己内心真正想法:“我觉得,大的那枚一吸收完,我人也没了。”   说这话时,她眼神都发直。   符悬书闻言一怔,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牡丹才好,只好艰涩地对她提出另项建议:“那,便从小的开始吧。”   牡丹也正有此意。   她伸手将那两枚小片的碎丹捧在手上,虽然明知困难,牡丹还是试了下,只想吸收花妖的妖力。   但,果然还是如牡丹预料的那般,花妖与蛇妖的妖力已密不可分,不管怎么拆,彼此的妖力定会沾染上另外一方的,丝毫分离不了。   没办法了。   牡丹只能全都吸收,缠在碎丹上的绯红色妖力浸入她掌心,再由手腕、手臂等,游走蔓延至全身。   熟悉的炙热感涌上。   牡丹将吸收来的妖力转换为自身妖力时,绯红色的妖力就有如一道道分流的岩浆,牡丹甚至都还能清楚指出,蛇妖妖力现在流到了自己身体的哪个部分。   但,牡丹眉头一皱,觉得有几分古怪。   怎么……还没完啊?   两枚的碎丹妖力,之前她吸收时虽已被炼制成法器,但,也不至于要这样久的吧?   她正觉奇怪,就听符悬书声音传来:“姑娘,快停下!”   符悬书声音难得有这样急切的时候,牡丹撑着被热意侵蚀的脑袋,勉强睁开眼,想一探究竟。   然,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牡丹险些晕过去。   “另一瓣的妖力为什么也跟着被牵引过来了!”   牡丹正忍着吸收妖力的不适,喊出来的话声显得嘶哑。   她会如此惊讶是因为,另一瓣想先放置着的碎丹,那上头妖力竟然自顾自地缠上牡丹手中的另两枚小碎丹!   牡丹专心在吸收时根本顾不得其他,直接将另外一道妖力也跟着汲取。   幸好,及时发现。   牡丹凝神,趁现在才只有一点点,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时,集中精神,要将那一瓣碎丹上的妖力断开。   可她额上都已冒出细小的汗珠,那股绯红色的妖力仍是源源不绝往牡丹体内送。   牡丹瞳孔地震:“断、断不了!”   符悬书也出手相帮,以自己自身灵力为刃,就要将那一道绯红斩下。   然,那道妖力却是被斩断后,又立刻自断口处衔接起来,根本无用。   牡丹现在已经不是岩浆的支流在体内肆虐而已,而是像把她整个人都扔进沸腾的火山口。   她站都站不住,腿一软就要倒下。   “姑娘。”   符悬书及时将她揽住,一碰上牡丹就发觉她体温之高。   他眼眶一紧,瞬移到浴房那处冰灵泉前,将牡丹放下时,泉水都还冒出“滋──“的白色蒸气。   符悬书也跟着进到池子里,他对牡丹说:“姑娘,开灵府。”   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   牡丹意识已在模糊边缘,勉强能听到符悬书说话。   她眼下做不了思考,但,只要是符悬书说的话,那就必定不会有错,跟着照做便是。   牡丹毫不迟疑开了灵府,她这样干脆,反让符悬书滞了下,暗叹口气。   之前就对她说过,灵府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她却还是这么毫不设防地打开。   符悬书不禁在想,这是只对他,还是换成旁的人来提出这个要求,牡丹都会答应?   可看她烧得迷糊通红的脸,符悬书自己也半点没有犹豫,将灵府打开。   他的唇抵上牡丹的唇,释出灵力的同时,也将神识一道往外放。   唇齿交缠。   符悬书神识寻到了牡丹,一碰到她的当下,符悬书就被她身上的高温给骇了下。   “呜呜呜,我好热……”   牡丹哭哭啼啼在抱怨。   每次被蛇妖妖力折磨的时候,牡丹就会无助地像个孩子。   符悬书上前将她揽紧,那股热意连他神识也感觉到灼伤感,可符悬书还是没有放手。   牡丹哭出来的眼泪马上就被蒸发,符悬书伸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在她眼角一擦,唇也印上。   她睁着红通通的眼,愣愣看着他。   符悬书问:“还热吗?”   他手指冰凉,牡丹直接扑抱上去,对他说:“热!”   旋又大哭起来。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啜泣声什么的都还能小声控制。   可一有人来安抚自己,那种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的、已经压下去的委屈感,就扑天盖地齐齐涌上。   符悬书的神识同他整个人一样,都是偏凉的。   他们一冷一热,符悬书每每动用灵力,自己身上就会再凉一分。   牡丹没法断了另一半碎丹上的妖力,身子无时无刻都在吸取力量,原先的热度本来因符悬书渡入的灵力会下降一些,偏又在同时,热度再次袭上,牡丹就没有一刻体温能恢复到正常的时候。   这会儿她已不光是神识,连自身都因热得难受,流出泪水。   符悬书闭眼,为她将灵气度入,察觉到她脸庞的湿意,还有牡丹轻微的啜泣声,符悬书睁眼。   他轻抿了一下,才放开牡丹的唇。   放开归放开,自己却没退得太远,而是鼻尖抵着她的,气息微乱,温声在哄她:“再忍忍。”   牡丹哽咽地问:“……得忍多久?”   符悬书望着一旁,哪怕相隔已有一段距离,然,榻边那枚妖丹的绯红色妖力,仍是顺着牡丹所在,潜入浴房。   非但如此,那道妖力缠绕在牡丹身上,且,都过这么久了,那也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面对牡丹所问还要多久,符悬书自己也不好做出判断。   浸过灵泉的手冰凉,符悬书捧上牡丹的脸。   颊上的湿润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泉水,符悬书老实对她说:“不知还得耗费多久。”   牡丹听得崩溃,身子摇摇欲坠,符悬书将她紧揽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在。”   不管要花上多久,他一直都会在。   符悬书将她的脸捧起,再次吻上,渡入自己灵力。   他们所在的池子就蕴含了灵气,灵力不够随时能补,更别提就符悬书这修为,本身所含的灵力量就大,基本也不需怎么补。   泡在池子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牡丹意识已没再那样模糊时,就发现他们已换了个地方。   她睁眼,透过眼中盈满的水雾看出去的,是冰蓝色的灵力与绯红色的妖气交织在一块儿的景象。   冰蓝色的灵力就像是围起了一个防护气泡,浓郁地凝出一层,控制绯红色妖力进入的量。   牡丹恍然。   所以她才会觉得好受一些啊。   颊边微痒。   符悬书的墨发垂落,牡丹对上他的眼。   神魂交融与双修同时并行,灵力耗量极大,光是牡丹自己就已累得都抬不起手指来,何况是还这样凝出一层像是结界般屏障的符悬书?   “仙长……”   牡丹本意是想让他歇会儿,结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得几乎都发不出声,说出口的仅是气音。   她尴尬,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就见符悬书听了她这话,忽地扯了下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牡丹:“?”   她看了什么?   肯定是她眼花吧?   就在她目光发直时,符悬书低下身子,凑在她耳边对她说:“你可以继续喊。”   说完,还咬了下牡丹耳垂,牡丹心中大骇。   这是狗心魔啊!   他怎么出来了!   符悬书笑得嚣张,牡丹看惯了他那张淡漠的脸,狗心魔虽也是符悬书,但,顶着同样的长相露出这种和符悬书大相径庭的表情,牡丹看了都觉自己要裂开。   他扭头欣赏那一道灵力围成的屏障,像在盘算什么那样,眉头轻轻挑起。   牡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撑着疲累的身子,一把摁住他的手:“你、你想做什么?”   虽嗓子还是哑得很,但他俩离得近,牡丹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笃定,他绝对听得见自己在说什么。   狗心魔笑得极其欠揍。   他对牡丹说:“这样多无趣?你说是不是?”   牡丹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不觉得无趣。”   狗心魔长指一收,像握拳般轻轻攥起,那些如屏障般将大部分的蛇妖妖力挡在外头的灵力,被他一口气收回。   没了阻拦,蛇妖妖力狂喜。   绯红色的妖力就像迫不及待要回到主人怀里那样,一股脑儿往牡丹体内奔。   牡丹才觉清明许多的脑子,又被这一下烧得更狠,耳边甚至还回荡着狗心魔张狂的笑声。   “哈哈哈,来,玩点有趣的。”   牡丹在意识即将变得浑沌之前,最后愤怒地说了句:“只有你觉得有趣!”   熟悉的啃咬感传来,再后来的,牡丹被排山倒海的蛇妖妖力侵袭,脑子热得都没法运转。   五天后。   白鹤瞧见符悬书踏出房门,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他惊讶上前问:“你怎么……那牡丹大人?”   白鹤侧头想越过他的身子,去瞧瞧牡丹如今现况。   符悬书却侧了身子,一道灵力扫过,直接将门掩紧,连丝缝隙也不让白鹤窥看。   白鹤:“?”   符悬书说:“她还在睡,别吵她。”   白鹤脑子一懵,指了指门,又指指符悬书,问:“所以你们……这是结束了?”   “嗯。”符悬书出来不是为了同他谈这件事,直接说明来意,“她喜欢吃的、喝的,劳烦你备上一些,算算时间她将醒,一次吸收大量妖力,她消耗甚大,这会儿应是饿了。”   与牡丹有关,白鹤立即吩咐人去准备。   才扭头说没几句话,交代完后就见符悬书说完要回房里,白鹤连忙赶了过去,追问:“你们是真的已结束了?蛇妖妖力全都吸收完全?”   符悬书“嗯”了一声,不给怔愣的白鹤再有追问的机会,直接掩上木门。   徒留白鹤待在原地,惊讶地嘴都合不拢。   不是……   就他那些碎丹的量,十天半个月他都算保守估计了,可这才五天啊!   短短五天内就要吸收那些,符悬书竟都还能好端端地走出来……   白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不愧是牡丹大人看上的人类,竟恐怖如斯!   符悬书回到屋里,站在榻边。   他给牡丹掖了掖被子,俯身抹掉她眼角沁出的泪。   哪怕是在睡梦中,牡丹也时不时在抽泣。   符悬书捏紧自己的手,沾染了牡丹泪水的指头将湿润染上更多地方。   牡丹的体温已恢复正常,但,符悬书仍觉她沁出的这滴泪滚烫。   待到指上的泪已干,符悬书再次伸手,想将牡丹落在唇上的发轻轻往耳后一勾。   先前抹去眼泪时,牡丹就已经微有意识。   这回符悬书动作放得再轻,牡丹也感受到了微微的痒意。   她睁眼,与定定看着自己的符悬书眼神对上。   符悬书顿住。   但,他没有停手,仍继续将牡丹的那缕长发勾好。   动作很慢很慢,就像舍不得收回手那般。   符悬书问她:“姑娘,你妖力已回来三成,加上蛇妖妖力,勉强撑得上有你往日的四成妖力,已足够自保。”   牡丹眨了眨眼,长睫扫过符悬书尚未收回的手,符悬书指头一紧,要接着说出口的话滞了下,才在牡丹那双眼的凝视下道出:“姑娘欲留在赏客楼,还是……”   ──与我一道回揽月峰。   听到符悬书这么问,牡丹将眼都给瞪大。   她倏地直起身来,但全身酸软,瞬间又倒了回去,撞得一旁柜子上木盒盒盖露出缝隙,露出里头的雪白色海螺一角。   “姑娘,当心。”   符悬书伸手想护她,牡丹趴在榻上“哎哟”了几声,浑身还留有被蛇妖妖力焚烧过后的感受,整个人软绵绵的,压根使不上力。   她只能重新躺好,但,躺归躺,该问的还是得问出口。   “仙长为何问出此话?”   这是……要把她留在赏客楼的意思吗?   符悬书将自己这阵子一直在考虑的事情道出:“这儿,是姑娘的家,是姑娘心心念念的归宿,若与我同在,心魔未能完全消除,不知何时又会再伤姑娘。”   心魔取代自己的时候,符悬书也是有意识的。   在落日谷的时候是,这次也是,他全都记得。   他的心魔,是将他所压抑的一切全都无视的产物,会不顾一切,只按他真正心愿来做。   符悬书不希望伤害牡丹,可同时,他心底深处也有另个声音在对他说──你、撒、谎。   你想在她身上刻下印记。   你想让她眼里只看着你。   你想让她在你身边──   永远都不离去。   顺心而为,不加禁制的下场,便是回回伤的都是牡丹。   被心魔掌控身体时,他无法控制。   可唯有现在,在他还能作主的时候,哪怕他再怎么不情愿,符悬书也还是想将选择权交到牡丹手上。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会给牡丹选择的机会。   再往后,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大度,为牡丹留下另外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6 21:49:06~2022-07-17 21: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绥 20瓶;南琪 5瓶;呆桃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二章合一)   ──她完了。   牡丹攥紧手中的被子。   最开始, 她希望取回花妖的妖力,不过是盼着能不再任人宰割,甚至摆脱只能依附符悬书的关系而已。   牡丹想让彼此地位至少能够变得对等、主宰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这场新生。   一直处于被人保护的地步的话, 牡丹说话、做事前都得再三斟酌。   她得顾虑到自己如何才能长久留在揽月峰, 为获得庇护不择手段。   但, 有了力量后,一切就不同了。   如今妖力回来三成,赏客楼颇具规模,白鹤又有八百年道行,要护住牡丹可说是易如反掌。   在这种情况下, 牡丹一介外人,再与符悬书同回千凌门, 同住揽月峰,确实就没有旁的理由。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可是……   牡丹没有想到, 她自己竟会如此抗拒符悬书的这项提议。   她不答, 符悬书也看出她的纠结。   符悬书收在袖中的手攥紧, 说出口的话与自己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他说:“不着急立刻回答, 在姑娘身子好了之前,都可慢慢考虑。”   一字一句,说得艰辛。   牡丹方醒就被符悬书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确实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精神去思考该怎么做。   她神情恹恹的:“嗯,我会好好想想的……”   答案是什么,其实牡丹心中很清楚。   但, 她看着符悬书去为她取来吃食的背影, 还是连句象样的答复都说不出口。   ──符悬书会这么问, 是厌了她, 想赶她走吗?   牡丹不想答,更不敢问。   答了,说出自己内心真正期望,倘若那祈愿与符悬书所盼的相悖,她又该如何自处?   问了,符悬书给出的答案,若是她最不愿听见的,那牡丹又该做何反应?   怎么做都为难。   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牵扯上与符悬书有关的事,牡丹就没法干脆洒脱地做出决定。   时至今日,她依然是那个停留在冰面上,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的胆小鬼。   可现在,她不迈也不行了。   符悬书舀了一匙汤,凑到牡丹嘴边:“喝点东西,润润嗓子。”   牡丹不想再麻烦他:“我自己来吧。”   但,她连伸出手都艰难,何况是那发颤的手指,怕是连勺子都拿不住,即便拿住了,也会将舀起的汤水洒得满床都是。   牡丹见状,愣住,默默收回自己的手:“……还是劳烦仙长吧。”   这种时候不该逞强,而符悬书原本也没打算要让牡丹一个人用汤,为此并未松手。   牡丹喝得很慢,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进食时都没有以往那种眯起眼,很是幸福的神情。   符悬书捏着瓷勺的手紧了紧,随着牡丹一口口将汤水咽下,过程中都没与他对上眼,符悬书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果然,还是想留下的。   两人心事重重,白鹤见到撤回来的饭食还吃了一惊。   “怎剩得这样多?”   牡丹大人吃的可不只有这么点啊!   他忧心忡忡:“果然,将原先起码需要十天的事仅耗费一半天数就处理完,还是太吃不消了吗?”   为了牡丹的身体着想,白鹤接连吩咐厨房变着法子熬补汤,牡丹喝得怀疑人生,这又是后话了。   休养了几日,牡丹终于可以不用再一直躺床,能出来到赏客楼各处走走。   白鹤很高兴牡丹身体的康复,对她说:“牡丹大人,我让人带您走走吧?”   牡丹看他周遭的人都有自己的份内工作要忙,摇头拒了:“不了,你们忙吧,我自己随意走走就行。”   大抵是有了花妖记忆的影响,牡丹走在赏客楼,不用人领路,自己也能明确知晓路该怎么走。   白鹤也不勉强:“那行,牡丹大人您有需要随时喊我!我先替您整理屋子。”   牡丹的房里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进的,整理基本只经白鹤的手。   这一点牡丹也有些印象。   而且,与其说那是自己的房间,牡丹也还没点实感,觉得自己更像是借住此地的客人。   既如此,主人爱干净想打扫,牡丹也不会拒绝:“麻烦你了。”   白鹤笑得灿烂:“不麻烦!”   踏进牡丹屋里后,白鹤心生感叹。   终于能有机会再替牡丹整理屋子,白鹤盼了这天不知盼了有多久。   原以为踏进浴池会是一片的狼藉,但,这儿明显已被人收拾过。   白鹤愣了一下。   牡丹当时神智不清,再怎么也不会是她做的后续处置,不是牡丹的话,那剩下的那人也就是……   浴房没自己的事,白鹤踏了出来。   他转了一圈后发现,除了将床铺好和给茶水补满以外,他竟是无事可做。   “这怎么可能呢……”   白鹤不死心,又在房里多绕几圈,这回总算让他看到需要他出手的物事。   “牡丹大人也真是的,要摆出来就好好地摆啊。”   他将床边柜上歪斜且被揭开一个角的木盒摆正,露出那可听见灵植心声的雪白色海螺。   白鹤将木盒盖子垫在底下,把它立起,像个摆件般放好展示。   摆好后还退后几步,看过摆放的角度后,白鹤满意点了点头:“这样就行了!”   牡丹全然不知白鹤所做,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上所遇的每个人大多都认得她,会兴奋且亲切地同她打声招呼:“牡丹大人,您回来啦?”   一声又一声的“牡丹大人”此起彼落,有的面容牡丹有印象,却唤不出名字,有的则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牡丹都还是一个个笑着同他们颔首。   妖怪的寿命很长,如无意外,基本活个上千年也不成问题。   像牡丹这样出事了,有过几年消失的日子,对他们来说那也只是很短的时间,并不影响什么。   牡丹走在似曾相似的地方,遇到似曾相识的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起符悬书对自己说过的,他说,这里是她的归宿。   牡丹对归宿二字认同的同时,不知为何又多了几分怅然。   走到一半,牡丹选了个亭子坐下。   这赏客楼虽是湖中之岛,整座岛以一座楼宇建成,但,走到中间的院里,仰头仍是可以望见蓝天。   牡丹倚着栏杆,懒洋洋吹风。   身子好多了以后,她也能开始考虑符悬书问的那问题,自己该怎么答。   说到底,符悬书希望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牡丹猜不透他的想法。   总觉得好像在与他更进一步时,回过神来,其实不过仍是在原地踏步。   重重叹了一口气,叹出的这声气息却与另个人的叹息声重合在一起,牡丹和那人同时一愣。   “谁在那里?”   两人都喊出了声,牡丹见假山造景后走出一名女子,还是只犬妖,便猜测这是赏客楼的工作人员,不过,这张脸她并无印象。   那女子的眼睛像只小鹿般楚楚可怜,怯生生对牡丹说:“这位姐姐,我、我是新来的,我没有偷懒,我就是休息时在这儿看看风景而已。”   牡丹什么都还没问,这只犬妖就把自己的老底都给交代了。   一听她是新来的,牡丹挑了挑眉。   那她没见过自己可就太正常了。   牡丹没把自己当作赏客楼楼主,因为那于自己而言太没真实感,所以也没同她说出自己身份,只问:“怎么?受欺负了?听你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犬妖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没有被欺负,大家都对我很好的!”她激动解释,说完又垂下肩膀,声音很闷,“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牡丹只是问一句,没料到这犬妖说着说着,啪哒啪哒掉起眼泪:“呜──”   见她说哭就哭,牡丹傻了,上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欸,你这也太突然……”   犬妖哭着说:“对不起……”   道歉是道歉了,但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她哭得伤心,牡丹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手足无措。   最后,牡丹左右看了看,叹道:“唉,罢了,你难过的话就哭吧,这里除我之外没别人,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你哭的。”   听牡丹这么说,犬妖哭得更大声了。   牡丹:“……”   不,你再这么嚎下去,到时引来的人可就更多了。   好在,犬妖只是最开始放声而已,后来眼泪流够以后,也不管牡丹听不听,她就开始说明自己大哭的理由。   “抱、抱歉,肯定吓着你了,但我控制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刚成亲不久,住在夫家,夫君也对我很好,可……可我就是想我娘了呜呜呜呜……”   牡丹一没嫁人,二来没家,三来也不算有娘,实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不过,还真有人被犬妖的哭声给引过来。   “汪姑娘、汪姑娘在吗?”   还在啜泣的犬妖歇了哭声,对着声音方向用哭音回了声:“我在。”   一个工作人员把手中的食盒交给她,走近时看见犬妖挂着泪痕的脸,也跟牡丹同样惊吓。   “怎哭成这样?”扭头看到牡丹,又吓了一跳,都给瞪圆了眼。   牡丹见他反应,猜出他知晓自己身份,伸出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别多说。   赏客楼的人眼色还是有的,对牡丹点了点头,装作没看到她,只同犬妖说话:“这食盒人家送来给你的,说是你家里人,拿着吧。”   犬妖一脸迷茫,但仍是泪眼汪汪地说了声谢。   她揭开食盒的盖子,等看清里头糕点后,犬妖停下的泪又再次汹涌起来。   牡丹再次被她这么能哭给吓了一跳。   这是又怎么了?   她刚想问,忽见食盒盖子飘下一张折起的白纸,不知写了什么,隐约能瞧见透出的墨迹。   牡丹提醒:“姑娘,信件掉了。”   她伸手指指不远处的地上,犬妖懵懵的,抹了抹眼泪,展开信上内容看了起来。   牡丹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张帕子,在心里倒数。   如她所想,再看了信件后,犬妖的眼泪又开始泛滥起来。   牡丹哭笑不得地将帕子递上:“擦擦眼泪。”   “多谢姐姐。”   牡丹给出的帕子立刻就湿了,牡丹见状,实在感叹。   哭了个过瘾后,犬妖用帕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姐姐看笑话了。”   牡丹觉得她眼睛红通通还怪委屈的模样特别可爱,碍于才第一次见面,不好揉人家发顶,牡丹将手握拳,抑制自己的冲动。   “哭出来,是不是心里舒服多了?”   犬妖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许是觉得让牡丹见了自己哭了这几场,总要给个交代。   她腼腆地说:“这糕点是我娘亲手做的,姐姐你也尝尝吧,很好吃的。”   犬妖将最大做得最好看的那个递给牡丹,牡丹拒绝不了,只得收下,两个人边吃边说。   “我娘说,这是我夫君看我最近精神不好,托我娘做的。”犬妖咬了一口糕点,眼里闪着泪光,嘴里噙的却是笑意,“我夫君说,夜里他要来接我,说我想家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回娘家住几日。”   牡丹总算明白她为何会接连几次眼泪掉得那么凶。   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糕点也很好吃,你娘亲手艺真好!”   牡丹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但人家都给了,她不吃也说不过去,便浅浅咬了一口。   咬着咬着,不知不觉就将整块糕点吃完了,还很开胃,牡丹都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下更多东西!   犬妖见牡丹喜欢,笑得更是灿烂。   她又分了牡丹一个,两人一起吃了起来。   犬妖双手捧着糕点的模样特别乖巧,她说:“我夫君说,我们家和我娘家都是我的家,想回去的话,随时同他说都行,没有谁规定每只妖只能有一个家的嘛!”   牡丹原先觉得自己在吃狗粮,但这狗粮够甜,她吃得也很开心,可吃着吃着,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犬妖说的是另外一种意思,可牡丹听了,却有另外一番体悟。   说完了自己的事以后,犬妖问:“姐姐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叹的气?我的事说完了,你要是有需要,我也能听听你的事的。”   犬妖刚哭过,眼角还红红的,牡丹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快速在她发顶揉了一把。   牡丹看她被揉的懵住的脸,笑着说:“多亏你,我已经没事啦!”   也算是误打误撞吧。   但是她烦恼的那些事,也算是阴错阳差想通了不少。   她拍拍犬妖的头:“好好工作,我走啦!”   犬妖急忙问:“姐姐,我姓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牡丹走到一半回头,她回眸的模样,让犬妖愣了一下,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说到底,最开始见到牡丹时她眼里就噙着泪,压根没法好好看清牡丹生得是什么模样。   因为心头轻松不少,牡丹脚步轻快,回身时粉色的裙摆扬起。   她说:“我叫牡丹,下次有机会再见啦!”   牡丹摆摆手,犬妖则是捧不住食盒的盖子,“啪”地砸在地上。   她没记错的话,赏客楼的楼主……好似就叫牡丹?   而且,白鹤代理楼主曾给他们看过楼主的画像,那长相、那姿态、那名字……   犬妖震惊:“是楼主哇!”   她方才没做出什么失礼事吧?   犬妖在原地急得直打转儿,而那头的牡丹看着井井有条的赏客楼,也慢慢走回自己屋里。   自己不在的时候,白鹤把这里打理得很好。   他赏罚分明,极得人心。   牡丹走在赏客楼里,就好像独自一人逆着方向在走。   但,与自己反着走的人在同牡丹擦肩而过时,彼此会有极短暂的交会。   短短的几句对话而过,彼此又要再朝不同方向,走上各自的路。   敲门声响起,符悬书的声音传了来:“姑娘,是我。”   符悬书因着下了追踪符的碎丹一事,盯了魔修踪迹良久。   他将这项消息与卷轴一并捎给千凌门,毕竟事关重大,一旦找到魔修为何急于求取力量的原因,在真相揭晓的那一刻,极有可能就会引起不可避免的大战。   牡丹说了句:“请进。”   见到符悬书后,许是因为自己想通了的缘故,此前的窘迫感也没了,牡丹甚至还能问他:“魔修的下落可有着落了?”   符悬书点头:“大抵推敲得出来他们意欲前往何方。”   说话间,符悬书也不忘留心牡丹神色。   面上气色好了不少,也有精神多了。   发现这点,符悬书眉眼柔和下来。   牡丹一听还推敲得出来,问:“那他们想去哪儿?能事先埋伏不?”   人数取胜,召集千凌门的弟子们守株待兔,将他们一网打尽?   牡丹想得很完美,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她也不晓得魔修与千凌门弟子们的实力差距。   她以为简单派人围堵的事,符悬书却摇了摇头:“行不通。”   符悬书走到桌前,将另一份地图展开,指给牡丹看。   他手指修长,轻点地图一处:“他们如今在这儿。”   牡丹看了下,那处地处空旷,是一片平原,四周环山,可说是什么也没有。   她歪头。   魔修们聚在那儿做什么?   符悬书直接为她说明:“此处乃每三百年会开一次迷雾秘境,而今年,便是那第三百年。”   牡丹听懂了:“他们的目标,就在那秘境之中?”   符悬书颔首:“正是。”   牡丹这下完全明白了。   还未开启的秘境,就算他们事先布置了人手,进不去,那也无用武之地。   “仙长可知秘境还有多久会开启?”   牡丹在想,魔修既然都聚到那处了,想来应是离开秘境的日子没有太久才是。   符悬书:“十日后。”   牡丹喃喃:“那也快了……”   她说完,发现符悬书还盯着自己,牡丹抬头看他。   “仙长?”   符悬书似犹疑了许久,那双浅淡的眸子看着牡丹,光是被那样的眼看着,牡丹就没来由紧张起来。   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就得撞上柜子,牡丹大概能猜到,符悬书接下来会想说什么。   不知是在顾虑牡丹,还是符悬书自己也在乎牡丹会说出什么样的回话,他停顿了许久,才缓缓问出:“之前我所问的事,姑娘可想好了?”   说出口的话就像字字句句都要撕裂自己,但符悬书还是继续将完整的问题问出。   “姑娘是想回到赏客楼,或是──与我一道回揽月峰?”   即便牡丹已做好心理准备,也想好了该怎么应对,可实际听符悬书真的说出此话,她那些早已想好的说词要怎么说出口,困难度登时就比自己所想还要就上升许多。   但,她都考虑过了,不会有问题的。   牡丹回视着符悬书的眼,对他说:“我不想仙长为难,若仙长不愿我在揽月峰,我不会叨扰。”   一开始,因为符悬书如书中形容的那般强大,牡丹是想过巴着他保平安。   可之后,随着符悬书帮自己的越来越多,牡丹也越来越没法心安理得去享受他的保护。   他的恩,她得还。   若符悬书已觉牡丹留在自己身边是个麻烦,牡丹也不想恩将仇报,硬要留下,惹他烦心。   符悬书听牡丹的回答,愣了下。   “我从未觉得是叨扰。”   符悬书才知两人想法天差地别。   他说:“我希望姑娘不是委屈了自己,而是待在真正想待的地方,待在真正……属于姑娘的归宿。”   牡丹还未张口,她声音就已自后头传出。   【可我就想跟仙长待在一块儿!】   这话一出,牡丹傻了,符悬书呆了。   牡丹左右张望,眼睛瞪得不能再大,脑子一片混乱,又听那声音以她的嗓音说道:【卧槽,见鬼了!】   符悬书迷茫:“……卧?”   牡丹急忙出声阻止:“仙长!别说那两个字!”   【像仙长这样清俊且绝尘于世的人物,怎好说脏话!】   牡丹找了一圈,终于在架上找到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   “这法器怎么拿出来了!”   重点,这雪白色海螺可以窥听灵植心声没错,但,牡丹万万没有想到,这居然把她也算进去了!   刚才海螺所言所语,确实都是她的真心话。   牡丹找到症结后,就要伸手去把盒子关上。   若不然的话,她所思所想,都会被它一个字不漏给泄漏出去!   思及此,牡丹还特别提醒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在此刻想些有的没的。   然,有的时候,越不去想,那些往日所压下的事,越会在这时候,一股脑儿涌上。   【我想留在仙长身边!一辈子!为什么仙长要赶我走?】   【仙长是讨厌我了吗?可就算被仙长讨厌了,我也还是喜──】   “啪!”   牡丹用力将木盒阖上。   但,阖上以后,她完全不敢转身看符悬书是什么表情。   牡丹双手掩面,遮住自己通红的脸。   ──她完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21:56:51~2022-07-18 22:0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壹夕点 4瓶;琅城、聚焦新发力点 3瓶;呆桃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二章合一)   “我与他……并非道侣……”   一片混乱过后, 取而代之的是漫长的寂静。   别说说话声了,就连衣物摩擦声,那也没有。   符悬书是向来端立着, 不会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牡丹则是双手掩面, 几乎僵着身子,恨不得原地消失了才好,也没敢制造出太多声响。   想到方才海螺都说出了什么,牡丹就很有想撞墙的冲动。   她都已经试图让自己表现得知进退,不让符悬书困扰了。   结果这下可好, 海螺把她内心真正所想,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保留说了个遍。   她说, 若符悬书不愿让她留在揽月峰,她自己会选择走人。   结果呢?   ──海螺捅了她一刀。   直说她想留在符悬书身边,说的时间单位还是足有一辈子这么久。   后头牡丹虽及时她截断喜字, 但, 光是那句一辈子, 就足够令牡丹窒息。   牡丹把手捂在脸上捂得更紧, 恨不得闷死自己。   呜,她太大意了!   “姑娘……我……”   一听符悬书要说话,牡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急忙喊道:“不不不,仙长,你现在还什么都不要说!求你了……”   激动地说完前面几句后, 后头语气变得哀求。   牡丹只知道现在不管是什么话, 要听符悬书说出口, 对闹了个大红脸的她来说, 都是煎熬。   她的心七上八下,知道继续僵持在这里只会让状况更为恶化,决定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说。   牡丹起身,扔下一句:“我去找白鹤!”   随即如一阵风那样,夺门而出。   房内留下一室的牡丹花香,符悬书原先想伸出手拉住牡丹,却在伸出手的同时瞧见自己指上缠绕的魔息。   他滞住,并未继续动作。   符悬书看着溢出的魔息,脑子里想的却是适才牡丹的模样。   她背对着他,慌乱且无措地弓起身子的模样……   符悬书眯眼,勾起一个饶有兴味地笑:“有趣。”   说完,符悬书抬手掩住自己下半张脸,很快又恢复成那张冷淡得几乎无表情的脸。   白鹤自从拍卖会结束后,他就落了个清闲。   赏客楼的拍卖会举办了这么多年,许多流程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按往年经历过的,照做便是。   唯一需要白鹤处理的拍品被盗一事,追回拍品的事符悬书接手了,白鹤剩下的也仅剩惩处看管拍品不利的人员,换了一批人手,基本就已算尘埃落定,没他什么事。   再还有,今年最最重要的,便是已寻到牡丹一事。   光是找到牡丹的下落,白鹤就已经整个人都呈现了放松状态,心中提起许久的大石能完全落下,享受极难得的完全放松时刻,捧着茶慢悠悠抿了一口──   “咻──”   一道粉色的身影如疾风般奔了进来,白鹤被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呛了下,连咳几声:“咳、咳咳咳……”   他边咳边走到蹲在角落的那道人影旁,问:“牡丹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白鹤见牡丹的头埋在双臂之中,没有抬起的意思,想了下,也跟着蹲到她身边。   路过的赏客楼员工见到一粉一白两坨人影,经过的脚步总会放慢许多,以一脸迷惑的神情看着两位蹲着扮演蘑菇的高层。   白鹤无视,却是相当感叹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牡丹大人这样慌乱。”   牡丹心情乱归乱,那也不是什么都没听进去的。   白鹤这话,牡丹听得却是一顿。   她抬头,委婉地问:“你所熟知的那个牡丹大人,是怎么样的?”   牡丹穿书前,这花妖的性子,与她自己是完全不同才是。   现在有失忆这理由可以做为借口掩饰还好,等到全部妖丹找回,妖力恢复以后,拥有完全花妖记忆的牡丹若被以前熟知花妖的人发现她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它,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岂料,白鹤听她这么说,却是笑了一下,俨然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您在说什么傻话?牡丹大人就是牡丹大人啊!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牡丹听了才不信。   那怎么可能?   不过考虑到白鹤许是在安慰失忆的她,牡丹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说着说着,白鹤忽地“啊”了声。   牡丹看了过去,就见白鹤笑得不怀好意。   “?”   为什么笑得如此渗人?   白鹤的脸生得嫩,导致他虽已八百多岁了,瞧着还跟个十几岁的少年那样。   他说:“我突然想到,牡丹大人也不是跟以前完全一样的。”   牡丹点头。   嗯嗯,她就说吧?   不可能会一样的嘛!   可一听白鹤接下来所言,牡丹才知道,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白鹤打趣地道:“牡丹大人找的那个道侣,虽然人是冷了点,倒是个不错的家伙。”   牡丹被白鹤直白的那句“道侣”,震得眼神都直了。   可白鹤没发现牡丹听得傻了,仍继续道:“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牡丹大人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得我都替您紧张。”   如果用抽象点来形容,牡丹此刻眼睛都快成蚊香眼。   她试图解释:“我与他……并非道侣……”   话说得中气不足,那是因为,当初吸收妖丹时,屋子还是白鹤给备的,白鹤压根不可能不清楚她与符悬书之间,那几日发生了什么。   听了牡丹解释,白鹤也没执着:“哦,现在还不是啊,那应该是快了……”   白鹤越说越离谱,牡丹探头左右张望了下,确认无人经过、也没人听到白鹤适才所言,她这才压低声音制止他:“别胡说!”   牡丹神情太过认真,让正儿八经说话的白鹤都吃了一惊。   “不是道侣也不是即将成为道侣?这怎么可能?”   牡丹被他一声又一声的“道侣”说得脸都给臊红了,急得对他说:“你哪只眼看到我与他是……是道侣了!那是仙长心善,这才愿出手帮的我!”   这下子,震惊的人成了白鹤。   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牡丹,最后没忍住笑出声来。   “心善、牡丹大人,您管他这叫心善?”   牡丹眨了眨眼,脸上写着三个大字:不然呢?   白鹤见她这模样,微张开嘴,惊愕得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转瞬又想到符悬书那人跟个锯嘴葫芦似的,白鹤反问:“牡丹大人,您那位道……咳,仙长,是不是什么都没跟您说?”   本来想接着用“道侣”一词的白鹤在牡丹强烈抗议的注视下,硬生生转了用词。   “他需要同我说什么吗?”   牡丹越听越迷糊。   怎么好像符悬书跟白鹤都清楚的事,她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白鹤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啊……”   这就难怪牡丹大人会是这么个反应了。   白鹤拉了张凳子,让牡丹坐,自己也跟着坐在另外一张凳子上,倒了一杯茶塞给她,也塞给自己。   他说:“这事情呢,还得从我给出的蛇妖碎丹说起。”   牡丹捧着茶,听到“碎丹”二字,眼神就开始飘移起来。   这种像是在熟识的人面前谈论某事的情况,委实太过古怪,牡丹坐不太住,偏又对白鹤的话中有话在意得很,硬着头皮老实待着。   白鹤自己先喝了一口刚才没喝到的茶,润过嗓子后才开的口。   “原先呢,牡丹大人用掉的那块碎丹,若要吸收的话,再怎么也得需要个十天半个月。”   牡丹:“……”   她很庆幸自己现在没在喝茶,否则肯定得把茶喷得白鹤满脸皆是。   白鹤说:“但,那样的话,也代表牡丹大人得忍受蛇妖妖力折磨那样久的时日,被焚烧太久,心脉会受损,我都还替牡丹大人备了一些修复的丹药灵药什么的,结果一个也没派上用场。”   他长袖一挥,桌面上就出现许多瓶瓶罐罐,一看,每一瓶都还是上好的药品。   牡丹咋舌:“这……有劳你了。”   白鹤耸肩,再次挥袖,将那些瓷瓶收起。   “牡丹大人可知,为何这些没用上?”   牡丹记得。   她记得可太清楚了!   原先是想缓着来的,但,千算万算,没料到在紧要关头,狗心魔从中作梗,把微弱的小火一口气转成熊熊烈火,差点没把牡丹烧得连渣都不剩!   牡丹沉默,不想细答,而白鹤也没有非要等到她回答的意思。   他说:“加大了妖力吸收的进度,缩短所需耗费的时日,而牡丹大人不需事后以药品滋补,仅躺了几日就恢复如初的原因,牡丹大人可有想过?”   牡丹握紧手中的杯子,杯中茶水烫得她指腹都红了,牡丹也怔怔的,似毫无所觉。   “难道……”   牡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蛇妖妖力的热度连她自身神识都受不了,那,当时离自己近得不能再近的符悬书呢?   他又如何?   白鹤将牡丹的猜测证实。   “同等的妖力,自然也需同等的灵力去相抵,如此才能丝毫不受其影响。”   “但,耗费灵力的那人不光需整整五日都在调动灵力,蛇妖妖力对他的损伤,那也是同时在进行。”   牡丹愣住。   她喃喃地道:“可……仙长什么也没说……”   符悬书表现如常,牡丹压根没发现他的异状。   不,不对。   牡丹掩住自己的嘴,眸中写满震惊。   符悬书真要一点异状都没,那狗心魔为何会突然出现?   牡丹动摇不已,白鹤见她许是没心思喝茶,伸手将她紧捏在手中的瓷杯接过,似叹息般在对牡丹说:“所以啊,牡丹大人……”   白鹤说这话时,看向了牡丹的眼。   “如果那人不是牡丹大人的道侣,那肯定也是将牡丹大人看作很重要的人,否则的话,哪一个人会为什么都不是的人,做到如此地步?”   为了减轻对方痛苦,宁愿自己受的痛更多一些。   偏偏这些还不让想保护的人知晓。   白鹤对牡丹说:“牡丹大人,不是您带回来的男人我们都能承认,是因为那位仙长,他待您如此,才得了我们的敬重。”   否则的话,即便是牡丹自己带回来的人,他们也不见得就得另眼相待。   “我去找他!”   牡丹来如风,去也如风。   白鹤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当局者迷啊……”   简单浅显的道理,他这个旁人看得明白,牡丹自己却犹如走在迷雾当中,失了方向。   不过也没事。   白鹤饮下一口茶,悠悠地道:“牡丹大人在雾里看不见方向的话,我就在外头点盏灯指引,那也不是不行。”   只要牡丹大人安好、快乐,旁的事,都与他无关。   白鹤所说,牡丹都听进去了。   对于什么自己是不是符悬书重要的人这件事先暂且不提,牡丹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脚步匆匆,心都提了起来,面色也不好看。   若真照白鹤所说,符悬书忍着不适受了那么多,那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牡丹咬唇,心里头着急。   难怪。   难怪符悬书在她一醒来就要问她那些,扰她心神,让她没法再顾及旁的。   难怪,分明过不久后回千凌门,再与掌门当面提及追踪符的事也行,符悬书却另外寻了时间去应对。   难怪,刚刚符悬书试图想拦住自己的,却没有再迈步向前。   牡丹有些生气。   气符悬书将这些隐瞒不告诉她,气自己每次都得符悬书相帮,这次反倒还伤到了他。   心魔都能在那种时候占据掉符悬书身子了,放着不管,符悬书岂不是一直处于走火入魔的临界点吗!   牡丹回房,还进浴房找了一圈,却没发现符悬书人影。   他不在,让牡丹心中越发着急。   照符悬书那性子来看,他会躲起来的话,十有八.九是出了什么事!   牡丹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子。   “人呢!”   在这种时候,她就越气自己什么都办不到。   要是她有力量就好了……   这念头刚起,牡丹一顿。   慢着。   要力量的话……   牡丹眼睛一亮:“我有妖力!”   有起码三成的花妖之力,还有勉强可以用来凑她第四成的蛇妖之力!   牡丹只用过自己妖力来攻击魔修,以及为符悬书疏通灵力,还没试过旁的法子。   她闭眼,试着用妖力去感知符悬书的存在。   换做别人的话,此法大抵行不通。   但,幸好,她要找的人是符悬书。   一如她身上残留了符悬书的灵力,同样的,符悬书身上,也留有她的妖力!   牡丹静心,感觉周围都陷在黑暗,而黑暗当中只有她自己静立。   闭眼时,以神识“看到”的自己与肉眼看见的不同,就像一个充盈着薄薄绯红色雾气的人型。   她周身的雾气都是可流动的,她往四周去探,看得更远,探得更广。   赏客楼里多是妖怪,妖怪与人类修行的气息不同,人类仰赖灵气,他们则依赖妖气。   妖气多有各自属性,而人类灵气再细分出属性的却少。   牡丹的神识在赏客楼掠过个属性颜色的妖气,要去寻最熟悉的那一道。   但,牡丹皱起眉头。   没有……   到处都没。   这不可能啊。   牡丹才想探得更远,忽然,她注意到自己所待的这间屋里,在房间角落,有一丝自己的绯红色妖气,凭空窜出。   嗯?   牡丹收回所有放出去的神识,专心研究那一处。   那看起来颇有些诡异,就像在半空中突然冒出的一道气息。   牡丹要寻它另一端,然,另外那端却是隐没在空气当中。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觉得此处古怪,让自己的神识轻碰了下。   不碰还好,起初丝线缓慢飘动,被牡丹的放出的妖力一碰,那条丝线整个躁动起来,像是忽然被注入了精力那样,往牡丹神识上一缠。   牡丹吓了一跳,原想挣开,但,她发觉自己碰到的这缕妖气,竟透着冰凉的气息。   这不对!   她睁眼,往神识中探到的地方走去,越往前一步,牡丹就仿若踏进冰天雪地当中,冻得她缩了缩身子。   这种情形,反而没让牡丹停下脚步。   她伸手,掌心凝出自己妖力,反缠住那细丝,然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空间就像被撕裂开来那样,裂出一道突兀的缝隙。   然后,牡丹扯出来的,是浑身凉得厉害的符悬书。   牡丹把符悬书抱在怀里,她撑不住,在扶住他以后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仙长!”   虽是跌倒,但牡丹揽住符悬书的手死命撑着,让他摔也是摔在自己身上。   符悬书自己状况不好,但,也不算神智不清。   他一手撑地,另一手捞住牡丹,反把她按回自己怀里。   符悬书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并无血色,看到牡丹后,他扯了下嘴角:“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这笑法、这神情、这语气……   又是心魔啊!   牡丹反手将他撑起,发觉符悬书身上之冰。   她问:“能走吗?走到浴房,里头有座温的灵池,泡进去当会舒缓些。”   符悬书摇摇晃晃站起:“……能。”   牡丹不放心,还过来帮着搀扶。   她拉过符悬书的手,另手撑着他身后,符悬书对她此举挑了挑眉,还有心思开玩笑。   “会压坏你这小身板的。”   “才不会。”牡丹反驳。   她一脸倔强,且显然在生气的样子,嘴都微微嘟起,满脸写着不悦。   符悬书看她搀得咬牙吃力,却也终是将他搀到灵池边。   他浑身冰冷,温热的池水蕴含的灵气不无小补,但,那也没能舒缓太多。   符悬书慢腾腾游到岸边,揽住岸上背对着他的牡丹,将下颔靠在她身上,凑在她耳边轻声笑问:“怎么,不一起下来?”   牡丹斜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没过来,我早就下去了。”   符悬书怔住。   他见牡丹脱去绣鞋,莹白的脚踩在石砖上,白得晃眼。   而她之所以背着他,是因为正在解着腰带,要卸下衣裙。   “你……”   符悬书退开,看着牡丹只着中衣,跟着下了水。   她那头长发在水里散开,一步步朝他接近,抬起湿漉漉的手捧着他的脸,仰首吻上,把自己的妖力悉数渡入。   心魔紫金双色的眸子透着不解,而且死活不肯闭眼。   牡丹趁喘口气的时间质问他:“你怎不把眼闭上!”   符悬书还是愣的,难得见嚣张的心魔有这样愣神的时候,牡丹倒是多看了几眼。   他没说自己要不要闭眼,只是问:“为什么……我与他明明不同,你为什么还……”   牡丹听出他想问什么。   她靠近,在吻上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牡丹说:“虽然不同,但,你也是符悬书。”   对牡丹来说,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不顾压根没闭眼,听了她所说反而还将眼瞪得更大的心魔,再次又把他的头往下勾,尽责渡入自己妖力。   符悬书身上还是凉的,但,面上气色已好了许多。   牡丹既知渡入妖力的方式有用,她也会像符悬书对待自己那样,将自己能帮上的全数给出。   维持着唇对唇的姿态,心魔再次扬唇笑了。   因他此举,妖力泄了一些,牡丹皱眉瞪他。   可心魔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一把逮住牡丹,把她紧紧按进自己怀里。   被按得险些岔了气的牡丹:“???”   他们身子紧贴,这回主动的人成了符悬书。   心魔吻上牡丹,照样还是睁着眼。   牡丹眼睛大睁着瞪视着他,心魔轻轻在牡丹唇上轻咬了一口,示意她开始。   他反客为主,牡丹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依他所愿,调起自己的妖力。   心魔玩得很疯。   会趁牡丹渡妖力时啃她唇咬她舌,好几次牡丹都险些喘不过气来,他会趁她顺气的时候往下,另外去啃咬别处。   牡丹心口一疼,她气得捶了下心魔。   心魔被打了也不生气,就像被主人叫的狗的那样,又腆着脸去撬开牡丹牙关,深深吻入。   牡丹原意是救人来的,到后来双手攀在符悬书身上,自己被吻得七荤八素。   心魔看着眼神迷离的牡丹,哪可能舍得闭上眼?   他将自己方才咬过的位置,一一伸手轻轻揉上,摸过一个又一个留下的齿印,抿了下牡丹的唇,额靠着她的。   牡丹迷茫迎向他的眼,就见符悬书眼中的紫金色在消退,身上体温也恢复如常。   被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眸子盯着时,牡丹露出笑容,又喊了他一声:“仙长。”   太好了。   恢复了。   符悬书一直想说的,一直想做的,此刻才终能付诸实现。   他很轻很轻,在牡丹唇上印下一吻。   不是为了渡入妖力或灵力,而是不带其他的目的的,简单一个亲吻。   牡丹呆住。   他、他这是……   望见牡丹混乱的神情,符悬书眉眼柔和,带着水气的指抚上牡丹的脸,擦过她薄红的面颊。   直到这会儿,他才能好好对她说:“我怎可能,会厌了姑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8 22:04:01~2022-07-19 21: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宫 10瓶;小C 5瓶;壹夕点 2瓶;呆桃兔、千与千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二章合一)   心眼比针眼还小的男人。   牡丹睡了美美的一觉。   她这觉睡得特别舒坦, 就是做的梦特别荒唐。   荒唐归荒唐,牡丹却露出浅浅的笑,很是满足。   当她翻了个身, 打算睡个回笼觉, 期盼再接着梦到后续时, 牡丹嘴角笑意僵住。   ——她这一翻,直接翻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牡丹吓了一跳,双手撑着,指头因紧张发力。   触、触感是真实的。   她脑子发懵,僵硬且缓慢地抬首, 而胸.膛的主人也在此刻睁开清明的眸子,用那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眸回望着牡丹, 以及……   符悬书与牡丹视线同时向下,落在牡丹那双狼爪上。   牡丹双手像被烫着般,急忙缩回手, 背在身后, 语无伦次:“我、我并非有意……”   说话的同时, 牡丹脑子里快速闪过几句话。   诸如──   为何符悬书躺在她身后!   或是──   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慢慢回推后, 牡丹表情从最初的怔愣,转变得越来越惊恐。   刚开始,她是为了看符悬书的状况寻来的。   结果,人是真的找到了,但,当时的符悬书身子被心魔所占, 再之后……   牡丹伸手摸了下颈侧, 心魔留下的齿印未消, 这也就是说……   梦里所有事, 都是真的!   意识到这点,牡丹脑子里犹如直接引爆一颗炸.弹。   符悬书不需睡眠,躺在牡丹身边也仅是闭目歇着,所以牡丹所做的一切,他都清楚。   牡丹听符悬书回了一句:“无妨。”   刚被炸过的脑袋,现在好似被雷劈中那般。   无妨?   无妨是什么意思啊!   随她摸吗!   牡丹一声都不敢吭。   可她看着符悬书垂眸看自己的眼,眸中的紫色尽退,仅剩琉璃般的琥珀色泽。   还有刚刚撑在他身上时,感受到的寻常体温,都显示出一个事实。   “仙长,你没事了吧?”   身上已没那样冰凉,狗心魔更是退了回去,没再顶着符悬书的脸,笑得张狂。   符悬书颔首:“多亏姑娘。”   他是真的没想到会被牡丹察觉。   确认符悬书真的没事后,牡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但,心放下后,该说的她还是得说。   牡丹每每想起这事,心里就发闷,不是特别高兴。   她问:“为何仙长不告诉我,你灵力耗损过多的事?”   若非白鹤直接点明,牡丹是真的一点也不会联想到符悬书出事。   符悬书给牡丹的印象,打从最开始,就是“强大”的形象。   他什么都能摆平,修仙界最强,书中这么写,牡丹与他实际相处后所见,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牡丹一直将他放在“强者”的位置上,从未去考虑过,符悬书也会有应付不了的时候。   被牡丹这样一问,符悬书欲言又止,最后仅说了句:“……抱歉。”   他确实是想瞒到底,瞒到……单靠他自己之力,熬过去便好。   这种事,就算符悬书不说,牡丹也猜得出来。   她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所以符悬书才会宁肯自己生生熬着,也不会去寻求牡丹协助。   认知到这点,牡丹心里复杂得很。   在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只有自己在依赖对方,对方并不把自己划分在可以解决事情的范围内,这让牡丹特别挫败。   她曾以为符悬书讨厌自己,才想过让她留在赏客楼。   但,后来误会解开,符悬书也说了,并不是厌了自己。   那么,如果不是厌了自己,符悬书对她,又是抱持着怎样的态度?   牡丹抿了抿唇,不敢深入去想。   她低声问:“若我没发现,仙长打算如何是好?”   就真的要走火入魔了吧?   难得被牡丹训了一顿,符悬书见她一副想生气又不敢气得太过的样子,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是,牡丹极少数,会在他面前露出的灵动神情。   被符悬书一直这么盯着,牡丹困惑地往后退了退,试图唤了声:“仙长?”   怎么不回答,却盯着她啊?   有那么一瞬,牡丹险些都要以为是心魔出来了,但符悬书别开眼,像是偏头思考了下,才回答的她:“顺其自然。”   不管自己熬不熬得过,都已经试过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符悬书都坦然接受。   牡丹被他这回答气得差点倒仰。   若他们再熟识一些,牡丹大抵就要扯住他衣襟摇晃,恨不得把他脑子里进的水全数倒出来才好!   但,说出这话的人是符悬书。   是不管自己碰上什么变故,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她身边的符悬书。   牡丹捏紧自己的拳,忍下想揍人的心思,同符悬书说:“可是我不希望仙长这样。”   符悬书抬眼看她,眸中流露出不解之意。   牡丹说:“因为仙长总在我危难时伸出援手,我希望仙长在碰上困境时,最起码,也能同我说说,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她越说越没底气,但努力振作起来,又振声说道:“可也许!一个人想不明白的答案,两个人就能想出来了呢!”   就像这次,她觉得自己也算是有帮上忙的。   所以啊……   牡丹想到在灵府中看见的,那个符悬书独立的背影。   她希望能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让符悬书回头看看,这所有的一切,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在面对而已。   符悬书独自一人习惯了。   他习惯自己做主、习惯自己去面对一切。   从来也不会有人认为不妥,而是认定他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办到。   牡丹还是第一个,会点出此事,并希望他不要继续如此的人。   那就好像,在远处仅遥望自己的人里,有那么一个人站了出来,站到他身边,同他一齐并肩。   符悬书过了良久,才回了牡丹一声:“好。”   牡丹伸出小指,凑到他面前,与灵府中那个小小的牡丹同样,对他提出要求。   “那来拉钩。”   一回生,二回熟。   望见这熟悉的景象,符悬书这回并无迟疑,也伸出自己的指缠上。   牡丹一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猪八戒!”   一样的字句,从不同阶段的牡丹嘴里说出来,但,说这话时,她们的神态却都是一致的。   符悬书见状,眸中闪过笑意。   接近迷雾秘境开启的时日,牡丹和符悬书的身子也都调养得差不多了,他们对白鹤提出离开的想法。   白鹤郑重交给牡丹一枚令牌:“牡丹大人,您若是想回来,将令牌捏碎,就能直接传送至赏客楼,不用再经外面的渡船。”   赏客楼平时并不对外开放,整座湖也设置了阵法,未得允许,不得擅入。   牡丹感激接过:“又要麻烦你照看赏客楼了。”   她觉得,要不然这里还是干脆改名叫白鹤楼吧?都是白鹤在打理,牡丹自己也没做什么。   白鹤闻言,却对牡丹说道:“这赏客楼本也就是由我照看,是我闲着无事想找点事做,牡丹大人才特意为我张罗的!”   他这一提,牡丹脑子里还真冒出了相关的记忆。   白鹤当时进境遭逢意外,花妖替他扛下雷劫,可白鹤灵府受损,再无缘大道。   伤势好了以后,白鹤整只妖就像失去目标,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的,花妖看不下去,干脆办起了赏客楼。   牡丹还想起那时的花妖对白鹤说的话。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吗?那就帮我办拍卖会!看见好东西替我留,我不要的替我卖,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管,全权交给你处置!”   “白鹤啊,你可要好好做,这顶着‘赏客楼’的名字,别砸坏我招牌呀!”   想起这段记忆,牡丹失笑。   看样子这楼名还不能改。   以牡丹的名字命名,白鹤尚且还能费尽心思,若以他自己之名,白鹤大抵也就没动力了。   牡丹对白鹤打趣地道:“看样子你的确没把招牌砸坏。”   别说砸坏了,都把“赏客楼”给做出了一番名堂来。   听到牡丹这么说,白鹤愣住。   “牡丹大人,您……”   招牌不招牌的,这些日子,他们可没提过相关话题。   这也就是说……   牡丹很不好意思地对他比出一个手势,食指和姆指分开了一小段距离,说:“我就想起了这么一小点而已。”   但,光是这么点,就已经让白鹤掩袖痛哭。   “呜,牡丹大人!”   嘴上说着不介意牡丹失忆一事,可当牡丹真想起了一星半点,哭得最惨的人偏偏又是白鹤自己。   “牡丹大人啊!”   他张开双手,往牡丹的方向扑来,要将牡丹给一把抱住的时候,手一收紧,却抱了个空。   “嗯?”   白鹤茫然。   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发现,他居然瞬移到离牡丹足有十步远!   牡丹自己也很意外。   他们俩同时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从方才开始一直未出声的人。   于是白鹤就见,原先站在牡丹身旁的符悬书站到了牡丹面前,挡住他看牡丹大人的视线。   白鹤:“啧。”   心眼比针眼还小的男人。   白鹤不情不愿走回来,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枚令牌,扔给符悬书。   “拿去,这是你的。”   符悬书准确无误接到手上,看了一眼。   与牡丹那枚令牌是同样的。   白鹤哼道:“看在牡丹大人的份上,你也有一个,我可不像某人,醋精转世。”   酸得连他离符悬书有十步之遥,都能清楚闻见。   符悬书收下了:“多谢。”   但,站在牡丹面前的身影,还是没有挪动半分。   白鹤服了。   登上画舫,牡丹想起白鹤既无奈又傻眼,还透着几分嫌弃的脸,她就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符悬书眼神没从牡丹面上离开,见她笑得灿烂,不由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牡丹没想太多,直接回了符悬书:“也没什么,就是在想白鹤的事。”   可符悬书闻言,却是一顿。   他反问:“……银发的,美少年?”   “……”   牡丹笑意僵住。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牡丹还未回答,符悬书又问:“你喜欢他那样的?”   问题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犀利。   牡丹尽量以客观中立的观点,来回复符悬书的这个问题。   “也不算,就是觉得他好看。”   否则她也不会在浅意识里,夸白鹤是个美少年了。   “那……”   符悬书似还想问什么,牡丹一个回身,伸出双手按住他的嘴。   牡丹故作镇定:“虽然我不知道仙长想问什么,但别再继续了。”   即便可能性很小,她就怕话题绕到符悬书要拿自己与白鹤相比。   牡丹心中有个很明确的答复,要问她谁更好看的话,她肯定答得出来。   问题是……在本人面前,她答不了啊啊啊啊!   符悬书看出牡丹的慌张,顺了她的意,暂且不提。   他在闭上嘴时,唇瓣擦过牡丹手心,两人都为此愣了下。   牡丹僵住,随即将手收回。   掌中碰到符悬书的地方就好像被火给烫了,留下伤口那般,连已经收回了手,都还能觉手心处炙热。   气氛尴尬起来。   他们俩更亲密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但,那多半都是因不得已而为之。   在清醒状态下与符悬书有这样的接触什么的,牡丹还不是太适应。   符悬书依她所言,不再问话。   他抬手,将牡丹碰到自己唇瓣的那只手拉过。   “仙长?”   牡丹不明所以,就见符悬书拉过她的手后,用他的指腹,轻轻在她掌心处蹭着。   ──就好像在为她抹去印下的痕迹,可抹消的途中,却又无形间把接触的位置更加扩大,弥漫至他处。   这一路,符悬书都没将手放开。   哪怕已抵达了千凌门,符悬书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牡丹提醒:“仙长,千凌门到了。”   符悬书淡淡回了句:“嗯。”   牵着牡丹的手,就直接下了画舫。   牡丹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整个人都是傻的。   符悬书此举,简直像丝毫没有掩饰之意……不,应当说,这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吧?   牡丹心中就像被无数个巨浪在拍打,拍得她都被冲在沙滩上,都还没弄明白符悬书意图。   但,他们这一牵手出现,原先符悬书的画舫就已足够门派弟子们注目,这下子,他们更是将所有集中在符悬书身上的目光,挪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上,眼神古怪。   偏偏,还遇上了熟人。   毕晏鸿跟一旁的小弟子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见他们走来,笑着迎了过来。   “师弟,牡丹姑娘,你们回来……了。”   最后那一声停顿,特别明显。   毕晏鸿见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挑了挑眉。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符悬书,又看了下恨不得挖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的牡丹,发出长长的:“哦──”   牡丹的头垂得更低。   别再哦了,快说点什么啊!   牡丹觉得自己再不快点逃离现场,面上都能红得和落日谷的夕阳媲美。   毕晏鸿赞叹完后,笑着对他们说:“这可真是……恭喜了。”   他大为感叹地道“没想到啊,你俩可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我们这些在旁边看的人,可都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符悬书没有反应,牡丹却特别在意毕晏鸿话中话。   “什么叫做你们这些在旁边看的人?除了毕仙长以外,还、还有谁啊?”   毕蚂蚁勾了下唇,供出自己同伙:“这还能有谁?阿境和樱染可是最关心你俩发展的,得知你们修成正果,想来他们怕是都得乐坏。”   牡丹想到在落日谷时,毕晏鸿对自己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还有飞舟上符悬书无意间透露出的事,心下震惊。   “你、你们原来从那么早之前……”   就发现了她和符悬书不对劲吗?   想到这儿,牡丹一愣。   不,她对符悬书……差不多是在那之前就隐约注意到苗头了,但,符悬书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牡丹看着符悬书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符悬书本来话就少,导致牡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虽长,可总觉得……她对符悬书了解的,总还不够透彻。   结果毕晏鸿又爆了个猛料。   “啊,不光‘我们’,应当说,是全千凌门。”   这下不只牡丹哑口无言,连符悬书都沉默下来。   难、难怪,她总觉得千凌门弟子们看自己的眼神特别奇怪,就好像看见什么八卦谣言中的当事者那样,既兴奋又不敢大声谈论。   牡丹的脸丢得没处放了,晃了下符悬书牵着自己的手,示意他们赶快回揽月峰。   符悬书见她着急想回去,同毕晏鸿告别后,便带着牡丹离开。   等到他二人离去后,周边弟子们才敢出声讨论。   “嗳,先前在敛云尊上洞府附近发现的魔息,自从敛云尊上离开后,就没再出现了,你们说,会不会……”   另一个弟子迟疑地回道:“可,那可是敛云尊上……”   毕晏鸿都听见了,他笑着出声阻止。   “行了,没有证据的话别瞎猜,都去干自己的事吧。”   众弟子这才作鸟兽散。   只不过有一弟子还嘟囔了句:“都看见魔息了,还不算证据吗?”   毕晏鸿没理,而是望着符悬书和牡丹那一白一粉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眯眼。   他喃喃说道:“在一起了,就好。”   牡丹本以为,回到揽月峰上就能轻松许多。   但,符悬书却在进入洞府之前,取出了那令牡丹百感交集的──雪白色海螺。   牡丹眼睛瞪大,眼神警惕,符悬书瞧见了,见她挣动自己的手,似有想松手逃跑的意图,符悬书将手握得更紧,同时也在牡丹身上布下一层结界。   透明的水波罩下,肉眼无法辨识,但,只要轻轻一碰,从中泛出的波纹还是能发觉自己被罩在结界中。   符悬书滞了下,回头看着牡丹。   牡丹想起结界内侧对符悬书来说代表了什么,连走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符悬书对她说:“这样,姑娘的心声便不会也自海螺中传出。”   牡丹大松口气:“多谢仙长。”   之前被这海螺说出自己真心话时,牡丹简直羞愤。   她还不禁在想,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为何有这种法器能听见灵植心声,却没有反过来能听见人类心声的?   牡丹看着符悬书,忍不住将这想法道出。   “我也想知道仙长在想什么。”   只有符悬书知道她所思所想,太狡猾了。   符悬书闻言顿了下,他对牡丹说:“可我想听姑娘亲口道出。”   不是透由别人之口,也不是透过法器这样间接的方式。   而是面对面,将自己所思所想,倾诉而出。   牡丹被符悬书说出的这话,也引得自己想象了起来。   越想,牡丹的脑子就越晕。   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亲口对符悬书说出那些话的样子!   越是在意,越难以启齿。   光是听到法器代她说出的那个“喜”字,牡丹至今都还有想撞墙的冲动,恨不得把自己撞得忘了这件事才好!   符悬书在等牡丹开口,牡丹咬唇,正在与自己内心做斗争。   这时,熟悉又稚嫩的声音,自符悬书手中所捧的海螺中传出。   “来了来了,他们回来了。”   “哟,这次还牵着手呢!”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声音会从那东西传出?”   灵植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自海螺中发出,牡丹自己听惯了还好,但符悬书可是头一回听见这些。   他愣了片刻,才对这些花草们解释:“这是能听见灵植心声的法器。”   符悬书话音一落,讨论得正热忽的绿植们一静。   牡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对符悬书提了一句醒:“仙长,奉劝你捂住耳朵。”   符悬书不解,但他一手捧着海螺一手牵着牡丹,俨然并没有想掩耳的意思。   他不松手,牡丹只有一只手,那掩了也没用,只得在心中倒数。   她连个数字都还没数出,灵植们疯狂大叫出声,竹筒倒豆子般,把对符悬书的积怨一次性全给发泄出来。   “还有这玩意儿?你早弄来不就好了吗?我们白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这次你们出远门就只带了这个回来?就这?没有带回我们想要的东西?”   “算了算了,都有这玩意儿了,你每回过来浇灵气的时候,务必带上!”   一个个小祖宗,提要求时毫不嘴软,牡丹听得发晕,偏符悬书还很有耐心的,一个又一个安抚过去。   牡丹见状感叹了一下。   【这以后肯定能当个好爸爸的吧。】   牡丹:“……”   海螺传出牡丹的声音,再次让场面变得寂静。   牡丹瞳孔地震:“不是有结界吗?为什么还……”   符悬书看了下,发现两人牵手的地方没有完全包覆,亡羊补牢,又添上一层。   他说:“这样就好了。”   牡丹盯着加强的结界,沉默。   不。   她一点都不好。   两个人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但,这里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多的绿植。   植物们也加入讨论:“什么、什么,有了吗?”   “上次都被亲晕了,那八成也会被做晕的。”   牡丹……牡丹生无可恋。   你们知道的,可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9 21:42:45~2022-07-20 22: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妹妹 10瓶;琅城、蛇院都是有钱人 2瓶;Sakura、聚焦新发力点、呆桃兔、沐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二章合一)   太、卑、鄙、了!   牡丹再也受不了, 几乎是以哀求的语气对符悬书问道:“仙长,我、我能去你房里看会儿书不?”   继续在这里呆着,牡丹怕是都得羞愤而亡。   听听、听听。   那些灵植说的都是什么疯言浪语?   以往那些, 只有牡丹自己一人听见也就算了, 但, 今日可不同。   牡丹暗搓搓盯着符悬书手中的海螺法器,特别后悔,当时出了声,让符悬书去留意到此物。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法器拍下来, 竟会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奈何时光没法倒回,牡丹就算再恨得牙痒痒, 那也没法改变符悬书已拥有这件法器的事实。   但,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   牡丹泪眼汪汪地望着符悬书, 都快急哭了。   见她这般, 还有方才明显是灵植们说得过了, 符悬书勉为其难应下。   “可。”   符悬书一点一点松开两个人交握的手。   仅说了一个字, 可牡丹却觉符悬书这声,有若天籁。   牡丹面上一喜,如蒙大赦,提着裙子,跑得跟飞一样,一刻都不愿在这儿多待。   实在是太窒息了!   在院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牡丹再次回想起来, 不管是哪一件, 都足够让她列为社死事件。   她含泪奔到符悬书房里, 跑得有如什么恶鬼猛兽在她身后狂追,一看到满柜子的书册,牡丹抹抹眼角,振作起精神。   眼下,只有知识,才能让她获得平静。   ——当然,这一次牡丹郑重看过书名后,才拿起的书。   牡丹埋首在书本的世界里,书册翻开是翻开了,但对着密密麻麻的字,牡丹半个字也没看进去,仍然心有余悸。   她捧著书望向门口。   自己就这么跑了,也不知道符悬书和灵植们现在状况怎么样?   稍微冷静下来后,牡丹想了想,还是抱著书,慢慢地挪到院中,窥看情况。   她躲在石柱之后,不敢靠得太近。   牡丹仔细思考过,只要她和灵植们保持距离,这样一来,不管它们说的话再如何惊悚,那么,令牡丹窒息的程度,应当也会降下许多才是。   结果牡丹这一瞧,发现那些嚣张的熊灵植们,一个个都蔫了个吧唧。   牡丹可真是开了眼界。   这究竟发生什么了?   疑惑方起,她就听符悬书清冷的声线,淡声念出一句又一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他不知何时弄了张椅子,捧着一本经书就坐在院中,平静念出书中字句。   而且……   牡丹左右张望了下。   可听见灵植心声的法器已被符悬书收起,符悬书此刻听不见绿植所言,念出的句子也就从未被打断。   牡丹听小草们交头接耳,话音之委屈。   “他念了第几遍了都?我都快要会背了!”   “不过就是说了实话,把他相好给羞跑而已,至于说什么‘你们应当学着如何修身养性’,就搁这儿念起经来吗?”   绿植们学符悬书说话的那一句,还刻意放平了语调。   别说,单论语气上来讲,学得还真是维妙维肖。   牡丹去除它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只听自己想听的,这才终于弄懂,这是怎么发展到这地步。   这回,生无可恋的成了灵植们,牡丹满意点头。   风水轮流转啊!   牡丹笑着看向符悬书的背影,只觉果真有其母必有其子。   在符悬书灵府经历的一切,牡丹都还记得。   符悬书的母亲还教他,没事就拿书对着花草念。   思及此,牡丹都还不禁在心里嘀咕了句──这修仙界的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爱念书给花草听?   想到自己未成妖前也有过相关经历,牡丹就不禁无语了下,对这书里的人们几乎可说是一致的兴趣,深深感叹。   知道灵植们有人治之后,牡丹也就放下心来。   她还以为符悬书只会一昧地宠着灵植们,实际上,他宠归宠,该有的管教也一个不落,这是好事。   院里的事不需要她提心吊胆以后,牡丹走回符悬书屋里,终于得以把心思放在手上拿了许久的书上。   只不过翻着翻着,牡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修仙界的书册怎么回事?怎么这本也有错漏?”   牡丹就不信邪了,回去柜里再随便抽一本书。   结果她才翻没几页,又被她寻到错处。   牡丹傻眼:“什么跟什么呀?就算是灵植,那也不是所有都是木属啊,怎么可能只用单一属性的灵力就去浇灌所有灵植?”   说着说着,牡丹翻了下书册信息,也没找着是哪间书肆出品。   她记得符悬书曾说过,房里的书都是毕晏鸿所赠。   牡丹记下了。   “下次见到毕仙长,可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才好。”   瞧他带的都是什么书?   打听到是哪间书肆后,往后还得绕路走才行!   牡丹想到若符悬书真看了这些,照上头的法子去养灵植,那不把灵植养死了才奇怪!   到时候,符悬书若知道自己就是害死花草们的罪魁祸首,又会有多难受?   想到这点,牡丹就不禁埋怨起这间不知名的书肆来。   “……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   这些是符悬书的书,牡丹不好作主处理了,便将上头有错处的都记下位置,打算等符悬书得空了,再一并与他说说,让他可别继续照上面的法子去养灵植。   真要那么做的话,这揽月峰大抵连株小草都养不活。   牡丹沉默,忽然想到,若自己没有住到揽月峰来的话,似乎就会变成那样的光景。   她拍拍自己心口,碎念:“那些熊孩子真要感激一下我才对!”   ──而不是总是笑话她!   ……   牡丹他们回千凌门第二日后,准备与他们一道前往秘境的弟子们,人选也出炉了。   此次事关重大,连掌门都要同往。   几人上了舟,那也是聚在一起,围着一同看卷轴上追踪术现出的小点。   “还是停在迷雾秘境周围,都没动弹吗?”牡丹问。   端木境一听,也跟着发问:“会不会被他们发现下了追踪术,干脆把碎丹扔到此处,引我们前往?”   符悬书摇头:“不会。”   牡丹也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她说:“碎丹上有妖力,魔修们若需要这股力量的话,应当不会傻到直接扔在那儿,引来旁的妖怪争抢。”   在这种力量就是一切的世界,没有人不渴望能变得更强大。   知道有唾手可得,还不用付出什么就能得到的妖力,人与妖都会觊觎碎丹。   这枚蛇妖内丹,本就不是个能得安宁之物。   所以牡丹之后才会在每回得了碎丹后,都不管不顾要一次性吸收,为了就是防止自己得来的碎丹又被他人夺走,拿去为非作歹,届时要再抢回,难度可就困难得多。   虽然每次吸收的过程一次比一次出乎意料,强度也越发增强,让牡丹每每想起,面上都不禁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牡丹眼角余光瞥见符悬书的眼神,急忙垂下眼,不想被他看出端倪。   她还要脸的!   符悬书:“?”   不小心偷看到师尊与牡丹的眼神交流,盛樱染心中疯狂尖叫。   但,内心再如何激动,她面上也表现得十分镇定。   她问:“这也就是说,他们果然是在等着秘境的开启?”   毕晏鸿点头:“碎丹引来的妖物,那都还可应付,问题出在秘境之中。”   掌门沉吟:“秘境里除了有高阶妖兽,会直接对人神识产生损害外,就连秘境当中的迷雾,那也有致幻效果。”   牡丹原先觉得自己加上蛇妖妖力后,好歹也有了四成力量,可以算作战力。   可现在一听这秘境主扰人神智,牡丹的心就重重一沉。   单比力量的话也就罢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牡丹实在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应付。   端木境忽地说道:“啊……迷雾秘境的话,难道是‘那里’吗?”   其余几人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沉默不语,只有牡丹一头雾水。   “‘那里’是哪里?”   为什么他们全都知道,她却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掌门忽地看向符悬书,欲言又止。   毕晏鸿抚了抚身上衣袍并没有的皱褶,嘴角扬起的弧度,半点未变。   符悬书像是在顾虑什么,停顿了良久,才对牡丹说:“因为,迷雾秘境除了有妖兽外,还封印了一人。”   牡丹歪头:“谁?”   三个字,符悬书说得却是缓慢:“先魔尊。”   倘若换做以前,牡丹指不定都还得问上一句:先魔尊是谁?   但,有了之前揽月峰灵植们给蜂无双应援的经验在,牡丹很轻易就回想起──啊,这是那个会使弯刀的妖娆魔尊。   牡丹探了下花妖的记忆,发觉对于魔界之事,花妖知之甚少,牡丹找不到有用的情报,只好问:“那……是为的什么封印的她啊?”   这个端木境倒是知道,对牡丹解释道:“传说,是因为先魔尊的存在,会引得整个修仙界动荡,世界不稳,因而各处产生裂缝所致,所以才得将她封印起来。”   牡丹一听吓了跳,这影响可真是剧烈又可怕。   但,她皱眉反问:“呃……确定真的是先魔尊导致的吗?光凭一己之力就造成这样大的变动,怎么想也有点扯了吧?不会是恰好发生这种事,所以需要找个替罪羔羊什么的,才找上的她?”   众人闻言,对于牡丹所说都是自己没想过的发展,不由愣住,都未能及时回答她。   符悬书看着牡丹的眼神却复杂得很,就像饱含了太多情绪,无法单一拎出来,仔细辨明。   盛樱染和端木境是对牡丹的这个说法最为震撼的。   他们以前所学典籍,上头说什么,他们就学什么。   可从未去思考过,这整件事的合理性。   是啊,先魔尊有那等毁灭世界之力,强得离谱,怎还会轻易被封?她又为何要被封?   因为对方是魔尊,所以他们才将封印一事视为理所当然,从未想过这封印合不合理、背后有没有其他谋算。   牡丹虽然不是很想为魔族中人说话,可她也不是会因为自己不喜欢,那就全盘否定掉对方一切的人。   再说了,欺负她的是魔修,与先魔尊也无关,根本是两码子事。   他们三人没想明白先魔尊被封印的原因,一个个的,眉头都要拧成麻花。   符悬书却缓缓道出缘由。   “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千年之后的天外来客,世界才会因她到来、因她存在,产生冲突。”   盛樱染他们听了恍然大悟。   可牡丹听了,却是迷惑地眨了眨眼。   不……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她自己,好像也算算是天外来客之一啊?   先魔尊难道与她同样,都是从现代穿来的吗?   但牡丹才刚推论出这点,又觉不对。   她问:“那今年,可还有产生动荡?”   几人都摇头否认。   牡丹更觉纳闷了。   她也是穿书者啊,那为什么……这世界反而就什么也没发生了呢?   牡丹想不透,只看向自己掌心,眼神困惑。   难道,是她太弱小了,所以撼动不了吗?   牡丹一个人走到甲板上,自从她穿书以来,就有许多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透的问题。   既然单凭现在的自己想不明白的话,牡丹也只能把问题先放在一旁,等着将来兴许时机对了,那些问题不用她想破头,也能迎刃而解。   “姑娘。”   符悬书的声音自牡丹身后传来,牡丹一看,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跟在自己后头。   “仙长,什么时候过来的?也是来吹风的吗?”   说完,牡丹自己笑脸就先是一僵。   在飞舟的甲板上吹风什么的,总让牡丹想起上一趟在盛樱染他们几人面前闹出的笑话。   这回要出门前,她可是特意照镜子细细瞧过了,虽然知道不会有,但,牡丹还是没放过任何一个肌肤露出处,察看究竟是否有留下什么可疑痕迹。   符悬书回答她:“我是来寻的姑娘。”   牡丹按住被风吹起的发丝,原先甲板上是设置术法,屏蔽掉吹来的凉风。   不过路途遥远,为防他们闷着,掌门还是在其中一处解了屏障,想吹吹风醒醒脑的人走到此处,就能感受到凉风的吹拂。   “怎么了吗?牡丹问。   符悬书会一路跟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不好在众人面前问出的问题,想问她不可?   他会问自己什么?   牡丹不想还好,一想到这儿,整个人都莫名紧张起来。   她没记错的话,记得昨日刚回揽月峰那时,符悬书好像对她说过什么,希望听她亲口诉说之类的……   牡丹捏起了拳头。   说是不可能说的,她想说的话都被灵植或是法器说光了,她再说出口,每说一个字的当下,就要想起当时的羞耻,牡丹才不干!   更何况……   牡丹瞥了符悬书一眼,很小声地道:“要我说,你自己不也什么都没说……”   她嘟嘟囔囔,符悬书愣了下:“?”   眸中写满不解。   符悬书看不懂牡丹的纠结,却是考虑了良久后,才问的她:“我是想问……姑娘对魔族的看法,如何?”   由于这问题太过意外,牡丹听了,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   啊……是因为刚才谈论到先魔尊的话题,所以才来问的她吗?   看样子是她想多了。   牡丹老实回答:“目前碰上的魔修,给我印象都不是太好。”   不是夺花妖妖力就是来跟她抢碎丹,回回都结仇,牡丹能有好印象,那就见鬼了。   所以牡丹下了个结论:“看见魔族,打得赢就打,打不过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她才不是会傻到跟人家硬碰硬的蠢蛋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就不信,魔修得吆喝好几人,才敢来围剿一只花妖,那么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他自身实力,又有多能拿得出手?   总有一天,她一定要那个叫厉昌的魔修好看!   牡丹气得咬牙切齿,没注意到符悬书听了她这番话,呼吸却是一窒。   他话音沉下来,听着有几分闷闷不乐。   “……那,姑娘又为何,会替先魔尊说话?”   牡丹听到这里,才明白符悬书为何会特意追过来,同她问个清楚。   不会是以为她帮魔族人说几句好话,自己就要去投靠他们了吧?   她笑着回答:“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要把全世界的动荡都栓在一个人身上什么的,就好像在立箭靶。”   “不管是正派魔派,一个人真被那样对待的话,那也太辛苦、太不讲理了。”   牡丹光想象了一下,若自己处在那个位置,大概连一天都捱不过。   “就算知道那是天外来客的原因,理由我能理解,但,一个人可是要被整个世界排除……”   因为自己同为穿书者这个身份,牡丹不由得就多想了些。   人的恶意,自己找地方躲起来,那也算避得了。   可千方百计想排除自己的,倘若是“世界”本身,那又该如何自处?   牡丹光想,都难以承受。   她相当感叹地说了句:“先魔尊,其实还挺厉害的。”   能扛得住那样的压力。   符悬书听牡丹此话,半垂下眼,低低应了声:“嗯。”   他俩的对话被刚走上甲板的掌门听了去,掌门看着符悬书背影,正要摇头叹出一口气,就发觉毕晏鸿立在转角处,也不晓得听了多久。   两人相约又走回船舱,将甲板留给符悬书他们,只毕晏鸿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后,嘴角笑意却是加深了些。   离秘境开启还有一日,他们一行人抵达卷轴上显示的追踪术位置。   掌门道:“能在秘境开启前解决他们,就先动手,等进到秘境后,双方都占不了上风!”   他们在船舱里就事先布置过许多战术。   首先,掌门笔下一挥,画出一座牢笼,将所有魔修都关在里头。   铁牢被以墨色绘出,魔修们惊觉不对,想逃已是来不及。   他们见千凌门几人散开,往他们的方向直逼而来,明眼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厉昌将另一魔修手上的那盒碎丹一把抢过,指腹一一在上头抚过,没有错过任何一小块。   最终在木盒纹路凹陷处出察觉出妖力,他愤怒地将盒子丢回那人身上。   “愚蠢的家伙!东西被人家下了追踪术都不知道!”   被斥责的那人连忙接住盒子,也不忘对厉昌回骂:“尽会说我?你自己还不是都没发现?”   两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盛樱染的笛声化作强劲的飓风,把牢中的魔修吹得连站都站不稳。   她“哈”了一声,笑道:“你们还有闲工夫吵架呢?”   厉昌气得瞪视他们:“卑鄙的家伙们!”   牡丹甩出自己的藤蔓,将他们一一捆起,笑言:“彼此、彼此。”   这回,她的藤蔓,可就没有之前那样好挣脱了。   千凌门的几人想速战速决,魔修们是想熬到秘境开启。   在一开始被动承接几波攻势后,魔修们也反应过来了,一一做出反击。   符悬书琴声一荡,将魔修们的攻击全都挡下化解,掌门随后拧眉追问:“你们选在此地,莫不是想解了先魔尊的封印?”   魔修们又承了毕晏鸿和端木境的两下攻击,厉昌擦过嘴角留下的血,望着的方向,前方占了千凌门掌门与符悬书。   他说:“那又如何?”   厉昌说着,眼神很是纠结地瞥了符悬书一眼,只扔下一句:“你们不做的,那就由我们来做!”   话声落,牡丹还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低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白色的雾气弥漫,且有越来越浓之势。   端木境大惊:“怎么会?秘境这是要开了?”   不是明天才是正式打开的日子吗?   厉昌哼笑一声,牡丹忽然觉得熟悉的力量涌动,往他手上望去,惊呼:“我的妖力!”   只见他掌心所捧,乃另外一块,足以与白鹤给她的大小差不多的蛇妖碎丹。   上头缠绕的绯红色妖力似在呼唤秘境,引得土地摇晃,迷雾秘境提前现世。   “现在是我们处于下风,但,进了秘境后,一切重新开始,孰胜孰败,可就不一定了,哈哈哈哈──”   厉昌的笑声回荡,掌门试图大声说话,抵过厉昌声音。   他说:“迷雾也会乱人心神,诸位当心!”   牡丹一听,急忙去找符悬书所在。   他那一身白衣,平时最为好认,这回隐在雾气里,牡丹却是极难找他。   “仙长!”   牡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这处秘境,对符悬书而言,简直太有针对性了。   他心绪本就不稳,狗心魔随时蠢蠢欲动,妄想取而代之,牡丹可不放心符悬书一人处在这样的秘境当中。   但,雾气已充斥整个视野,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别说符悬书了,连魔修和掌门他们,牡丹一个都没瞧见。   “仙长?掌门?盛姑娘?”   牡丹一个个喊过去,可都没有回应。   适才笑得那样嚣张的魔修,此刻牡丹也听不见他们再说出的只言片语。   “毕仙长?端木公子?”   牡丹走着走着,不光觉得自己是在绕圈圈,就是喊出的声音,那也像是有回音,就像被困在一个小空间里,压根没法将自己的声音传出。   怎么办?   这种时候,要是有符悬书在,牡丹心里都会安定许多。   才这么想,忽地,一截白色的袖子自雾中探出,擦过牡丹的面颊,撑在她身后的石壁上。   牡丹:“?”   她瞪大眼,看着从雾中走出来的男人。   那人有着紫金色双眸,一出场,就直接壁咚了她。   牡丹:“……”   她就是瞎了眼都知道,这是迷雾造出的幻觉!   牡丹才不会那么轻易上当!   可那心魔版的符悬书想去玩牡丹长发时,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阻止了心魔的行为。   “姑娘不愿。”   ──说这话的,是琥珀色眸子,正儿八经的那个符悬书。   牡丹傻了。   只见狗心魔反问他:“哦?你没问她,你又怎知她不愿?”   “都别吵了。”   又出现第三个声音,同样是符悬书,只走出来的这个,年纪要再小一些──是少年时期的符悬书。   他正头疼地看着狗心魔和正经符悬书,不知从何劝起。   牡丹眼睛都直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   这迷雾难道以为给她一堆符悬书,她就会上当吗?   哈,可笑!   牡丹提步就走。   结果她走没几步,看到前方有一个白色小团子蹲在路中央,脸蛋她很熟悉,也曾见过──是幼体符悬书!   牡丹在心里直呼:绝了。   幼崽符悬书静静地望着牡丹,不说话,也不参与吵架。   然后,他在与牡丹对上眼的时候,悄悄地别开了微红的脸,可别开了,眼神还是很在意地又瞥向牡丹。   牡丹:“……”   这秘境……   太、卑、鄙、了!   作者有话说: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出处《道德经》   感谢在2022-07-20 22:01:42~2022-07-21 21:5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飘君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檐挽. 10瓶;Leo 5瓶;聚焦新发力点、啵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二章合一)   我醋我自己。   秘境中, 不单只有牡丹瞧见幻象。   当迷雾一起,符悬书下意识就去寻牡丹的位置:“姑娘?”   但,迷雾的速度要比他瞬移来得快。   在符悬书移至牡丹先前位置上时, 一落地的同时, 白雾就已弥漫开来。   而牡丹所在, 自然也被雾气掩盖,不知去向。   与牡丹失散,让符悬书眉头轻蹙,调动自己神识,就要去探牡丹所在。   可神识一动, 探到的却是旁的。   紫色的魔息化为实体,就像幽魂那样, 飘在符悬书身边。   同样的一张脸,眸色不同,露出的神态那也截然相反。   心魔将手搭在符悬书肩上, 勾唇笑问:“其实你很在意吧?”   符悬书心知这是迷雾所致的幻影, 并未多加理睬。   只这秘境中的迷雾, 却是会将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勾出。   心魔是符悬书心中所生出, 早习惯他这样冷冷淡淡的性子,对于他的无视也压根不在意。   符悬书往前走出几步,心魔飘上,补上方才未说出的后半句。   “其实你很在意……她对‘我’,和对‘你’的态度,不一样吧?”   那个她字, 不用直接指名道姓, 符悬书也再清楚不过, 心魔口中的她, 指的是谁。   “她会对我生气,也会动手打我,但是对你──却是一副什么也不敢做的样子。”   就算身子被心魔所占,那毕竟也是符悬书自己。   所以心魔所做出的事,桩桩件件,符悬书都记得清楚。   在赏客楼那时,牡丹会气呼呼地对“他”训话,在灵池那时,也会因心魔的行为无状,伸手去轻打他。   符悬书知道。   倘若轻咬了她心口处的人不是心魔,而是他自身……届时,牡丹会做出的,肯定是不一样的反应。   她不会伸手打他,只会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眼里写满疑惑与委屈,看着他。   更大的可能,还会黏黏腻腻,语气无辜地喊他一句:“仙长?”   表情都是迷茫,挂在眼睫的泪也要坠不坠。   每次看见牡丹那个眼神、那样的神态,符悬书心里就会升腾起更多想折腾她的心思。   他想看她长睫上的泪落下,想听她更多与平时不一样的声音,只最后,他想的这些,都被他一一强行压下。   符悬书抿唇。   心魔下了结论:“──她怕你。”   他就像个幸灾乐祸的人,不停在符悬书身边扇风点火。   “她对你的态度小心翼翼,你真觉得……你们俩是平等的关系?”   “她只是为求你庇护才会选接近你,若不然,当你一无所有,毫无力量的时候,你看她会不会搭理你?”   说完这些,心魔仔细看着符悬书。   就像看透他内心那样,一字一句,放缓了语调说道:“明明,你想要的就是把她关起来,哪儿也不让去。”   他故意凑近符悬书耳边,轻声再道:“可你,什么也不敢对她做?你怎么变得这么懦弱?”   符悬书停下脚步。   他说:“她不喜欢的,我不会去做。”   所以他才没有次次放任自己,随自己心意去对她妄为。   孰料,听了符悬书这一番回答,心魔却是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符悬书脑子里,心魔笑得就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   终于笑了个过瘾后,心魔很悠哉地看着符悬书,毫不留情点出:“你也就只有现在,才能说出这种话。”   他就是符悬书,符悬书内心顾虑什么,他全都知晓。   这回,他凑到符悬书面前,两人额头几乎要相抵,符悬书面上平静无波,心魔则是眯起眼,将符悬书不动声色掩盖起的那块白布,狠狠揭开。   “别忘了她说过,她是如何厌恶魔族的人?”   “到时你身世被她知晓,她用对魔修的反应对你,你又打算怎么办?”   心魔压低声音说话,就像什么邪物在低语,引.诱人一步步迈入深渊。   “你──真的不会去做,她不喜欢的事吗?”   随着心魔说出的字句落下,符悬书即便面上没有起伏,脑子里也不由得浮现自己平日里深深压抑的所有。   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姑娘,他想将她藏在不会被人窥见的屋里。   将她嫩白的手腕以绳捆起,那双美艳的桃花眼用布蒙起,在那细腻的脚踝拴上金环,铐在屋中,让她哪儿也不能去。   他想让她,所思、所见、所想,只有他一人。   还要在她身上刻下专属自己所有的红痕与印记,证明她只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符悬书承认,自己的确是被说得动摇了。   但,就算内心再如何动摇,他指尖一动,还是甩出弦线,将那聒噪的心魔身影绞散。   幻境中凝出的形象终究只是虚假,心魔的身影散去,化作雾气,又与白雾融为一体。   没了心魔,符悬书周遭安静下来。   紫色的魔息自袖中窜出,不知自什么时候开始,魔息就会时常泄出,再如何压抑,那也没再像从前那般,遮得严密。   符悬书望着自己的手,指上缠绕魔息,连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也时不时掺进一丝的紫。   同个秘境。   牡丹被四个不同阶段的符悬书围绕,试图跟他们讲道理。   “我警告你们别过来啊,我知道你们都是假的。”   她眼神警惕,不知道这些“符悬书们”会如何出招。   狗心魔则是第一个回应牡丹所说。   他丝毫不惧牡丹的警告,依然步步朝她迈进。   “是真是假,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狗心魔说话向来口无遮拦,他这话一出,牡丹和正经符悬书以及少年符悬书都陷入沉默。   怎么试,他们心里多少都有底。   只有幼崽符悬书仰头,问身旁的少年符悬书:“试什么?”   问完许是觉得自己问得不够详尽,又歪头问了句:“怎么试?”   牡丹:“……”   她忍不住瞪了心魔一眼,这心魔着实狗,还有幼苗在,嘴上就跑个没边。   但,心魔向来不知反省,否则他也不会是心魔了。   狗心魔回头,正想回答,就被另外两个符悬书按住嘴拖走。   牡丹牵起幼崽符悬书的手,避让到一旁,说:“我们离那个人远一点,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再问,好吗?”   幼崽符悬书望着牡丹牵起自己的小手,大抵也没听懂牡丹在说什么,小手小心翼翼回握住她的,红着脸,小小地点了点头。   “嗯。”   牡丹差点原地去世。   可他们这手一牵,另外三个不乐意了。   正经的那个符悬书问:“姑娘喜欢年纪小的?”   牡丹被问得噎了下。   怎么还来!   少年男主角一听,迟疑着对牡丹说:“我年岁也不大……”   牡丹觉得她自己给自己挖的这坑,似乎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心魔推开另外两人,将牡丹手上碍眼的幼崽拎走,扔到一边被正经符悬书接住后,心魔双手撑在石壁上,把牡丹给圈在怀中。   牡丹抬眼瞪着他:“你想干嘛?”   幻觉就是麻烦,使出实际的攻击没用不说,还只会浪费自己体力。   牡丹不敢大意,提起精神来应对。   狗心魔回望着她的眼,那双紫金双色混杂的眸子,不管何时去看,都显得妖异,给符悬书那张清俊正气的面上,添了一点的妖冶。   他每回出场,态度总是乱不正经的,导致牡丹一见到他,整个人就得提防到最高点,如临大敌。   但,盯着牡丹瞧的心魔这时却收起戏谑的神情,难得认真看着牡丹。   他敛起笑意,摆出严肃模样的时候,就更有符悬书原本的气质。   事出反常必有妖,牡丹更紧张了。   心魔抬手去碰牡丹的脸。   因为以前的经验,心魔一旦出手或出嘴,那力度总是不懂控制。   这一摸下去,自己的脸怕是就得被揉红。   牡丹试图想躲,但,她才转了个方向,步子还未迈出一步,就被心魔的手臂堵住去路。   躲不掉了!   牡丹闭眼,心魔的指腹落在她脸上,她屏息。   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咦?   牡丹疑惑睁眼。   眼前的人眸色仍是双色,并不是如琉璃般浅淡的琥珀色泽。   可心魔的动作很轻很轻,轻到──牡丹甚至都怀疑,这秘境出错了吧?崩人设啦,我认识的狗心魔,才不可能是这模样!   接着,牡丹就听心魔对她说:“你想听的,我都会说给你听。”   牡丹尬笑:“……谢谢哈,这就不用了。”   她拨开他的手,矮身躲过。   可当牡丹狼狈钻出来后,一山还有一山高。   她撞进正经的符悬书怀里,符悬书伸手护住她:“姑娘,当心。”   不愧是最像符悬书的一个,行为举止也都恰到好处,牡丹一瞬放松:“多谢仙长。”   可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却发现,这符悬书的手并没打算收回。   牡丹:“?”   她看了一下他眼睛颜色,嗯,是琥珀色没错。   符悬书很专注在看她,看到牡丹自己都想躲开他目光。   然后,他开口。   他郑重且缓慢地说道:“不管姑娘是人或是花,都是我心仪之人,这点永不会改变。”   这句话,偏偏还是最像符悬书的那个说出口。   牡丹咬紧牙关,镇定转过身,但,她也没完全放松。   她知道,还有另外两个在等她。   牡丹深吸一口气,睁眼。   果然,有一就有二。   牡丹没走多远,这次,轮到少年符悬书在堵自己。   少年符悬书表现得远没有另外两人沉着,他说话时没敢直视牡丹,光喊了她:“姑娘……”   才两个字,耳根子就已经红透。   牡丹露出怜爱的表情。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努力在表达自己意思。   少年符悬书说:“我希望,姑娘能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直至重要的话说完,他才敢偷偷去看一眼牡丹。   牡丹早已下定决心,不管听见什么,都当耳边风。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但,逃过三个大的,牡丹视线向下,还有个最小的在等她。   牡丹迈出的步子停下。   她看到这幼崽符悬书,那就一个头两个大。   原因无他,幼崽符悬书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裙摆,不管牡丹走到哪儿,他就一步步跟到哪儿,活像小鸭崽子那样,牡丹的心都快化了。   她想叫他松手,别跟了。   可一转头对上他那双无辜的眼,牡丹想好的说词就跟卡在喉咙里那样,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牡丹捂脸,告诉自己冷静。   她觉得自己冷静过了,准备对幼崽符悬书开口时,就见他歪了下头,小小的眉头微拧,问:“姐姐,不喜欢我吗?”   牡丹……牡丹直接蹲下,把自己的头埋在膝上,抱紧自己。   呜呜呜,这谁顶得住!   心魔再次过来把幼崽符悬书带走。   他拎他后领的模样就像在拎什么崽子,把他放在少年符悬书身边。   放好以后,他自己也站了回去。   牡丹抬头,就见四个符悬书围着自己,都在盯着蹲下的她瞧。   “……”   这景象……别说,还真是挺有压迫感的。   牡丹问:“你们想干嘛?”   她头疼。   这幻象到底怎么解啊?   明知亲眼所见都是幻觉,牡丹也没上当,但,他们也没消失啊!   狗心魔选择开门见山。   他直接问:“说说吧,你选哪个?”   牡丹不想当被俯视的那个,干脆站了起来,增加自己的高度。   她看了一圈,各种型态的符悬书应有尽有。   牡丹忍不住在想──难道,她真得选出一人,这幻境才能得解?   若真是如此的话,问题来了。   她要选谁?   单这四个就足以让牡丹烦恼许久,就在她上上下下各自将这四人打量个遍后,牡丹心里也下了决心。   好,决定了!   牡丹抬手,正欲做出选择。   这时,自白雾中走出一人,四个符悬书都发现了对方。   符悬书一找到牡丹,一声“姑娘”都还未喊出,最先瞧见的,便是四个自己在与他大眼瞪小眼。   “……”   牡丹觉得符悬书们的表现古怪,表情跟见鬼了似的一直在看她身后,牡丹好奇,跟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后,也发现了他。   “仙长!”   牡丹惊呼。   怎么又多一个?   不同的是,这个符悬书除了一开始的错愕以外,再来便是眯眼审视另外四个,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   牡丹有预感,走来的这个符悬书,才是真的。   而且,这种情况,她脑子里不合时宜想到了五个字──我醋我自己。   求生欲强烈的牡丹,当即将抬起的手,掠过幼崽符悬书,指向了正版货。   她说:“我选他。”   心魔轻啧一声,碎念:“我就知道……”   符悬书直接将琴弦甩出,把四个自己打散。   幻象逐渐消失之际,幼崽符悬书还乖巧地对牡丹伸手挥了挥做告别。   嗷!   牡丹没忍住,也抬手对他挥了挥。   挥到一半,察觉到旁边一道冰冷的视线,牡丹僵住。   符悬书淡淡看着她,将牡丹挥手的那只手握在掌中,牵得很紧。   他问:“他们对你说什么了?”   不是没想过牡丹这儿是什么情况,但,实际看见她被一群“自己”围住时,符悬书心里还是非常的……微妙。   牡丹想到刚刚的大型争宠场面,还被正主给撞了个正着,她不免又尴尬起来。   她支支吾吾地道:“他们让我选一个来着……”   符悬书看她,直接点破:“所以,你选了小的那个?”   牡丹觉得,自从银发美少年事件后,在符悬书心里,自己喜欢年纪小的美形少年这个形象,大概已挥之不去。   但是,那个幼崽,真的还称不上是小少年的程度好吗!   牡丹强调了下:“不,我选的,是仙长你。”   虽然他要是没来,牡丹真的会选了幼崽就是。   她自己的答完了,想到符悬书这么快来寻自己,那他应是凭自身就破了幻境才是。   牡丹问:“仙长你见到的幻境是什么啊?”   说话间还瞧了下符悬书的眼,符悬书有没有被影响心绪,看他眼睛颜色的变化,最快。   结果,牡丹这举动被符悬书看在眼里,他问的却是:“姑娘很期待心魔出来?”   牡丹傻眼,怎么推论出这个结果的?   她躲过了四个,却躲不过眼前这个。   牡丹干笑:“哪有的事?再说了,那不一样,都是仙长吗?”   符悬书闻言,沉默了下。   虽然确实都是他自己,但,她对他的态度,却是不同的。   心魔对自己的耳语,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符悬书。   可若要他将这问题问出口,符悬书却又怕听见牡丹给出的答案。   ──万一她在乎心魔,更甚于自己,又当如何?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符悬书迟迟未将话挑明。   牡丹见符悬书听了她的回答,神色仍是闷闷的,俨然并不满意她的答案。   可知道他不满意,牡丹也不晓得该怎么哄人。   她没什么社会经验,更没有交过男朋友,所有相关知识都是来自小说或网络剧。   牡丹仔细回想了下以往看过的作品。   伴侣不高兴了,另一半都是怎么哄的他们?   牡丹想了一下,还真的被她想到一个法子。   只是……   她看向符悬书侧脸,还没实行,已经开始难为情起来。   但,符悬书眉眼阴沉,闷闷不乐的模样,并不是牡丹想看见的他。   考虑再三,最终牡丹还是停下脚步,扯了下他俩交握在一起的手。   符悬书停步,扭头正要问发生何事,带着牡丹花香的香气率先就扑面而来。   牡丹踮起脚尖,在符悬书的脸颊,轻轻印上一吻。   突如其来的温软一碰,一触即离。   符悬书惊愕地睁大眼,看着咬唇退开,面上都染了薄红的牡丹。   ──这是在没有蛇妖妖力的影响之下,牡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若不是确认这真是牡丹本人,符悬书都要以为,这又是迷雾影响,所造出的幻境。   轻柔的触感仍在。   明明牡丹早已退开,但,颊上那轻轻一下,触感一直残留,既麻且痒。   符悬书舍不得伸手去揉。   牡丹见他情绪好了许多,才问:“仙长很在意自己与心魔的区别吗?”   不然的话,刚刚那话,听起来就好像在吃自己的醋一样。   虽说他们的确都是同一个人,但性格相差太多,导致牡丹对他们的态度也有很大变化。   ──虽然对心魔的,多半都是被他激的就是了。   思及此,牡丹灵光一闪,心中忽地有个猜测。   “仙长,你难道……是希望我像对心魔那样,待你吗?”   如果符悬书会吃心魔的醋的话,牡丹怎么想,都觉得问题出在态度的差别上。   但是……应该不可能吧?   本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谁料,符悬书滞了下,最后,还真的缓缓点下了头。   牡丹笑意僵住。   还真的啊?   这、这可难办了。   牡丹露出为难的神色,对符悬书说道:“虽然可能有点难度,但,我尽量吧……”   听牡丹这么说,符悬书紧绷的神色,这才终于舒缓下来。   总算把人哄好,牡丹心下一松,这才有空去关注其他状况。   她问:“仙长,我们这是准备往哪儿去?跟其他人会合吗?”   也不知道掌门他们怎么样了?   符悬书摇头,他说:“不,这程度他们自己足够应付,姑娘那儿就算不用等到我来,幻境也很快就能消散。”   牡丹从头至尾都清楚那是假象,知道是假象,再怎么被迷惑也有个限度。   就像做梦时知道自己是在梦境当中,有这意识,就不会任意被摆布,也能强制将自己唤醒。   真正危险的,是那些连自己碰上的是幻境,都不清楚的误入者。   错把假的当真,沉浸在编织梦境的假象中,到最后,就再走不出秘境。   “那……”   牡丹不用问完,符悬书就答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魔修目的所在,姑娘的妖力,还得取回。”   说是这么说,可符悬书就像知道方向在哪儿,直接领着牡丹往该处走去,半点都不需要停下查探。   牡丹自己放出神识,去查另外的妖力所在。   令她惊讶的是,在他们前进的方向,是真的能感觉到有她的妖力在涌动。   牡丹心中惊叹。   不愧是符悬书,这都能判断出来。   牡丹正要收回神识,收到一半,她却呆了。   她望向另外一侧,与他们所前进的反方向,也泛起了一道绯红色的光。   一样是她的妖力。   而且,这股力量大小……   跟她的、还有厉昌身上所有的那块妖丹,妖力含量几乎所差不远。   牡丹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甚至升起另一种猜测。   ──难道,当初那个夺走花妖妖力的第三人,也在这秘境之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21:59:22~2022-07-22 22:0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nard 4瓶;最美的夜夜、最讨厌追更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二章合一)   魔尊后人   牡丹正想细看, 但,一眨眼,反方向的那股妖力已消失无踪。   就像发觉有人窥探, 将力量收起掩盖那样。   之后不管牡丹再探, 都再探不出那里有何异状。   牡丹怀疑, 自己因迷雾产生的错觉,难道是还没减退吗?   因为她心心念念想拿回花妖妖力,所以才给她看的这个?   为了确定自己猜测,牡丹问:“仙长,这迷雾未散的话, 是随时还会迷惑人的吗?”   符悬书颔首:“可以这么说。”   牡丹心中疑惑得解,可不知为何, 她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见她忧心忡忡,符悬书说:“若姑娘担心迷雾再惑人,消除了便好。”   一听还能将白雾给弄没的, 牡丹振奋起精神:“还能这样?”   “能。”   随着符悬书话声一落, 他那与自身灵力同样都是冰蓝色系, 犹如冰造的琴便悬浮在符悬书面前。   符悬书将修长的指放在琴弦上, 看似随心弹奏,轻轻拨动弦线,发出的琴音却穿透性极强。   琴声一出,原先还围绕在他们周身的雾气,就像将两块相同磁性的磁铁摆在一块那样,被狠狠弹开。   随着琴声传递范围展开, 雾气也就像被磁铁给排斥了那样, 仓皇四散, 露出的范围越来越大, 不再是白茫茫一片。   当浓烈的白雾退去后,其他人的身影也渐渐显露出来。   掌门就走在他们身后,当雾退开后,才发现彼此竟处在这么近的位置。   “都没事吧?”   符悬书回答:“无碍。”   掌门自是不需要担心的,就是符悬书眼神扫向一旁,牡丹也跟着看了过去。   端木境和盛樱染两人在雾气消散后,似如梦初醒,还左右张望了下,等眼神与牡丹对上后,盛樱染瞬间瞪圆了眼。   她抱头:“什么,原来我刚刚看见的是假的吗?”   盛樱染垂头丧气走来,眼神时不时瞥瞥牡丹和符悬书。   见她如此,牡丹实在不想知道,盛樱染都看到了什么样的幻觉。   端木境还好,只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并未将自己想法透出。   他看了一圈,问:“毕师伯呢?”   千凌门的人几乎全聚在这儿了,唯独没见到毕晏鸿的身影。   端木境话才问出,毕晏鸿的声音就自他们背后传来。   “看样子大家都没事。”   转头一看到毕晏鸿,端木境他们面上这才露出笑意。   没有什么比全员无事,还要更好的消息了。   大家离得都近,唯毕晏鸿离得方向却是最远,才会在这时姗姗来迟。   不过,人齐了就不是什么大事。   掌门见到所有人都没受伤,很是欣慰:“没事就好。”   没了扰人的迷雾阻拦,视野更清晰,都还能瞧见前方不远处,空中隐隐泛着绯红色的妖力和紫红色的魔息。   牡丹跟着露出的微笑也在这时凝固:“那是……”   她感觉到了,花妖的妖力涌动。   厉昌手上那块碎丹不小,蕴含的妖力自然也不可小觑。   为此,哪怕离了有一小段距离,牡丹也能感觉到,此刻厉昌正在使用那股力量。   符悬书说出结论:“是魔修。”   那些魔修所修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功法,修练邪功者,魔息就不会是纯正的紫,而是还会掺着如人血般的红。   掌门眉头一皱:“不好,他们想强行解了先魔尊的封印!”   瞧那力量流动的流速来看,仪式怕是已在进行中。   但,此举也显示了魔修们所在的位置。   牡丹握拳:“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也得将另外那块碎丹抢回才行!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   这种时候,就看能怎么争取时间。   毕晏鸿:“我们走!”   众人取出飞行法器,符悬书直接带着牡丹:“姑娘,抓紧。”   牡丹的手抓在符悬书腰带两侧,符悬书低头看了下,没多说什么,只却是停了片刻,才正式起飞。   注意到符悬书的迟疑,起初,牡丹还困惑了下,难道,是她抓的位置不够好吗?   若不然,挪到肩膀怎么样?   不给牡丹考虑的时间,符悬书脚下的琴就窜出老远。   他们分明是最慢起步的那个,但,瞬间就越过众人,成了打头阵的。   也因此,牡丹才知道,符悬书刚才为何会停那一下。   符悬书要她抓紧,牡丹也是确确实实抓紧了。   只抓的仅是他的腰带,若在平常速度下,这也没有不妥之处,但,换在高速行驶中,牡丹这抓法,简直分分钟钟都要被甩飞!   “哇啊──”   牡丹吓了一跳,没控制住,叫出声来。   吓了一跳的同时,她手上也从抓改紧抱,闭眼不敢看前方。   符悬书将手覆在牡丹手背上,轻声对她说:“不会摔着姑娘的。”   牡丹当然知道,但,还是会怕啊!   她抱得紧,自然也察觉得出符悬书身上之紧绷。   但眼下情况容不得她顾虑太多,牡丹知道情况紧急,不可能让符悬书为顾虑自己放缓速度,也就咬牙忍了。   意识不清的时候他们抱过许多次,但,脑子这么清醒的时候抱在一处,那可是少有的事。   别说符悬书不习惯,抱人的牡丹自己更是窘迫。   为了减淡这种羞意,牡丹将注意力从两人贴在一起的地方移开,转而去注意周遭。   结果这一看,还真被她瞧出异动。   几道带着紫红色魔息的飞刀,从四面八方,往他们的方向袭来。   牡丹都察觉到了,符悬书也不可能没发现。   符悬书御琴降下高度,牡丹颤巍巍腾出一只手,抖归抖,那也扔出了符悬书赠与她的水晶牡丹法器。   晶透的迷你牡丹扔出当下,层层花瓣散开,飞散的同时又组成了一道结实的透明墙,将那些带着魔息的飞刀攻击拦下。   攻击只有一波,但,牡丹仍是没敢将法器唤回。   因为她看见,在他们落至地面后不久,几个魔修朝他们走来,被挡下的飞刀飞回他们手中,像玩具那样,被他们抛着耍玩。   魔修们说:“就算是你,我们也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他们这话说得古怪,只牡丹此刻却是无心去细思为何。   牡丹知道,这些魔修们为何面上露出这样警惕的神情,也没肯让他们再往前行。   就在魔修们身后,有一座石台,石台上立了一尊女子雕像。   距离不算太近,但,没有树木等遮蔽物,几乎可说是一览无遗。   为此,从牡丹他们的所在位置,还是能瞧见前方所发生的一切。   雕像四周,以厉昌为首,总共五个魔修各自站开,都往正中央的雕像源源不绝输入得来的力量。   其中有花妖和蛇妖混杂在一起的绯红色妖力,另外还有魔修们他们自己的紫红色魔息。   两股不同的红注入雕像之中,雕像就像一块干瘪的海绵,而他们提供的力量就像水分,水一下,海绵疯狂吸收,雕像本身也因此起了变化。   啪擦、啪擦。   雕像裂出裂痕,在表面上裂出一道道纹路。   随着裂出的隙缝越来越多,厉昌面上的笑也越来越兴奋。   “就快了……就快了……”   除厉昌外,其余魔修的眼神也热切且喜悦。   不知是不是牡丹看错,但,她总觉得,除了狂喜之外,她好像还觉得魔修们的表情之复杂。   似乎,还有一点的不甘?   没等牡丹再细看,这时,他们脚下所踩的地面左右摇晃起来。   符悬书出声:“姑娘,当心。”   这震度牡丹还算勉强能稳住身子,对符悬书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自己。   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力量都没有的牡丹,虽然还只有三四成的功力,那也足够自保。   毕竟最开始,她就是为了不时时仰赖别人,才会渴望拿回妖力。   继裂纹之后,雕像身上动作也开始变换。   为了移动,喀啦喀啦掉下许多碎石,看着就像是有什么要从里头破石而出。   牡丹心惊。   不会吧,封印真的要被他们破开了?   魔修们欣喜若狂。   厉昌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   他说:“谁管修仙界会怎么样?那不过是正道们强加在我们魔尊头上的罪名,会不会崩坏什么的,解开封印,那不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在牡丹听见先魔尊是天外来客之前,她也曾这么想过。   对于魔修跟自己曾想到一处去了,牡丹心里有些怪异。   她不禁回了句:“你又怎知,那不是事实而是欲加之罪?”   再说了,要真是事实的话,封印一解,那不就形同送世界上毁灭之路吗?   魔修扬唇:“所以……我不正在试吗?”   牡丹认为,他那根本不算在试,而是早在心底认定自己听到的说法是错的。   他们觉得这些魔修们在拉全世界陪葬,但,魔修们自己却不这么想。   掌门他们抵达时,听见的就是这番话。   一听厉昌所言,掌门怒斥:“胡闹!有些事,连试上一次,那都可能导致毁灭的走向,上届仙门之首和先魔尊的良苦用心,你们为何就是不信!”   魔修们固执,这是牡丹从刚刚几句话就体认到的事实。   不过掌门这话,牡丹听来却有些违和。   怎么说呢……乍听之下好像是对的,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份不对劲,出自于作为名门正派的千凌门,照理来说,应是会敌视先魔尊才是,可……怎么听掌门所言,好像言语之中对先魔尊,似还带着推崇之意?   更甚者,那番话听来,就好像先魔尊也知道自己对世界的影响,所以有关被封印一事,她自己也是知晓并应允的。   那样的话,听起来先魔尊像是与正道连手合作,而非仇视对立的关系?   跟她一样面带迷茫的,还有端木境和盛樱染。   可毕晏鸿和符悬书闻言却是面色如常,俨然就是知晓内情的。   然,不管掌门说得再好听,魔修他们却是以鼻嗤之。   “要封谁不好封,偏封我们魔界之人,得了好处后又来卖乖,也就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惯用伎俩!”   两派人互骂归互骂,手上攻击却是半点没停。   水晶牡丹的防御范围极广,不仅护住牡丹而已,己方所有人也能一并获得照应。   且,还能分出另一半的花瓣攻击,打在那些往他们飞过来的飞刀上,将飞刀一一击落在地。   “成功了!”牡丹一喜。   不愧是符悬书所做的法器,连她妖力未恢复全盛,都能使得这样趁手。   但,光依赖法器还不够。   牡丹试着分神再控制自己藤蔓,趁混战之余潜入地下。   她自己的实战经验太少,妖力运用得还不算稳当,更要在这种时候熟练使用才行。   牡丹将自己意识寄托在藤蔓上,算准位置。   这样不行,要再偏左一些。   调整好距离后,牡丹趁魔修们注意力都在应付地面上纷飞的水晶花瓣时,让藤蔓在魔修们脚边们冒出。   就是现在!   藤蔓圈住他们脚踝,一拖。   “什么时候!”   当脚腕被圈住收紧时,魔修们再想抽身已是来不及。   魔修们行动受限,这下只能被动挨打。   毕晏鸿夸牡丹:“牡丹姑娘,做得漂亮!”   有了牡丹辅助,他们这方不消两三下的功夫,就将拦路的魔修们击倒。   最后,符悬书琴音一下,魔修被散出的音波震荡,呕出一口鲜血,行动被废,不光止了攻击,连起身都显得吃力。   盛樱染得意:“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   但,躺在地上的魔修却反而对她一笑。   盛樱染:“?”   端木境面色一变:“不好!”   此时,原先不停摇晃的地面,已停止晃动。   难道……   牡丹抬眼一看,就见自雕像身上不断往下落的小石子减少,它的挪动也停下。   当烟尘散去后,牡丹看见的,便是雕像的双手,竖起了中指。   嗯?   牡丹瞳孔地震,怀疑自己眼花看错,揉了揉眼,定睛再看。   双手举高,拳头对外,四指都曲起没错,可唯独左右双手的中指,立得直挺挺的。   牡丹:“……”   她曾想过很多次,这位先魔尊的性格会是怎么样的,但,牡丹怎么也没有想过,她竟是……呃,这、这样的。   虽然先前听到这位先魔尊传说时,牡丹自己就隐隐有在猜,这位先魔尊八成与自己同样,都是同个时代穿来的。   但猜归猜,亲眼见到雕像竖出的中指,牡丹更能肯定自己猜测。   ──确认过眼神,是穿书者无误。   雕像停止开裂,一道熟悉的女声凭空传来。   “怎么?封印我还不够?还想来破坏姑奶奶我的坟?”   牡丹可以确定,这声音自己曾在哪儿听过,偏偏每回总在这样的要紧时候,就是想破脑袋,都没能想起。   随着这道话声一落,另外一个男子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还没死,说什么坟?不吉利。”   牡丹一顿,这声音……她也听过的。   若只有一个声音的话,牡丹指不定还想不起来。   但,另外一道声音响起,这两人同时出现的场合再搭在一块儿,牡丹就是想不起来也难。   她脑子“嗡”了一声,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震慑得有一瞬的凝滞。   可是……   这怎么会呢?   牡丹看了下符悬书,却没法从他面上看出任何表情变化。   她心乱如麻。   这时,自雕像裂缝中发出光芒,一个身穿红衣的妖娆女子肩扛弯刀走出。   女子身段和那一大把的弯刀,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厉昌的眼睛一亮,可随即,他就发现不对。   “这……怎么只是虚影?”   但,这女子显然听不见厉昌所说,应是很久前就录下的影像,只顾回放,并无法做出回应。   听到男子这么说,魔尊大概也觉有理,“哦”了声,继续道:“那坟墓什么的不算,咱们重来!”   她轻咳一声,重新又做了一次开场白。   “怎么?封印我不够,还想来破坏姑奶奶我精美绝伦的雕像?”   见到传说中的先魔尊,众人心思各异,但,面上摆出来的,都是一言难尽的神情。   尤其符悬书,牡丹甚至怀疑,他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眼神。   先魔尊一手握弯刀,另一手掐住自己的细腰,仰天长笑。   “哈哈哈!你们以为封印封得住我?我能乖乖被封印?太天真啦!”   她将手上的弯刀往前一挥。   那把刀刀身几乎都有一个人高,可魔尊挥舞起来,弯刀在她手,就形同一把菜刀似的,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魔尊说:“不管想来动我封印的是谁,告诉你,别想得太天真了!也别来找我,虽然想出封印这点子的真的特别令人无语,但是──你们的世界,是真的会因为我在就崩解,不要不信邪。”   说完又嘟囔了句:“不然你们以为好端端的,我不想继续待在那儿吗?”   碎念完,她又仰起下颚,那双美艳的脸露出鄙视的表情。   明明谁也没看见,她却仍是环视一圈,把在场人一个不落都各自鄙夷了遍。   她说:“听着,不管想解开封印的人想做什么,但是,我不会让你们有这机会的。”   先魔尊长发一拨,表情从不正经变得严肃:“这不光是只有你们在的世界,我的乖崽也在,你们要是敢崩了世界……”   魔尊眼睛一眯,另一手往自己颈上一划,威吓道:“到时,姑奶奶我就先崩了你们!”   狠话撂完,投影也结束了。   被魔尊劈哩啪啦说了这么一通,不管正派还是魔派,脑子都是懵的。   听了这些话,最震撼的不知道该说是谁,但牡丹自己却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因为先魔尊不光是声音,就连那张脸,那也似曾相似。   牡丹捂脸,她觉得自己现在急需冷静。   因为她发现,这位先魔尊的样貌,与花妖未开灵智时,总对着她念话本的那位世家小姐,生得是一模一样啊!   长相的话,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其实也不算太惊奇。   只是……说话语调甚至是性子都那样相近,牡丹觉得,这已经不光是相像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吧?   难怪她就在想,这修仙界喜欢对植物念书的人,怎么层出不穷?   搞了老半天,说不定那都是同个人。   而且……   牡丹顿住。   还有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   牡丹越想,就感觉自己脑子越混乱,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然,比起她,更不能接受的,却是费尽心思想唤醒先魔尊的魔修们。   魔修腿一软,扑通跪下。   他们都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眼神空洞,失去动力。   “怎会如此……真是如此……”   “魔界完了……”   被他们一再否认的,才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相。   过往努力全成泡影,他们期望的人没法回来、不能回来,也不想回来。   那种丧失斗志的样子,牡丹甚至认为此刻上前捅他们一刀,他们也不会反抗。   掌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不早跟你们说了吗?”   说了成千上万次,每回碰上就说一遍,奈何这些魔修们不信就是不信,硬要闹到这种地步才肯罢休。   而符悬书却是目露悲悯地说了句:“魔界,早在你们用邪法修炼时,就已经回不去了。”   听到符悬书说话,一直怔愣着的厉昌,这才终于看向了他。   他表情像哭又像在笑,最后,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块碎丹,忽然发狠,将那碎丹往自己体内一送。   牡丹瞪大眼:“我的妖力!”   他想干嘛!   厉昌强行融合妖力,直接将碎丹往自己体内挤,额上都因他硬塞的此举,狂冒冷汗。   他死死盯着符悬书,对他说:“你有你的道想走,可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道!”   符悬书摇头,一点也没被他说动。   他说:“再怎么,也不该伤人性命。”   那些邪功,可以吸收修士的修为,化作己用,更能假冒被吸收那人的样貌,以他的身份在世上生活。   修习这种邪功,修为固然涨得快,可魔息从此沾染上的红,却是一辈子再也洗不去。   牡丹从以前就曾注意到,厉昌那些魔修对符悬书的态度之不同。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几乎就摆在她面前的这个真相,让牡丹不敢去信。   牡丹垂首,眉间紧皱。   符悬书往牡丹的方向看了好几次,可她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好几次,他们都要对上眼了,可牡丹却像提前发觉那样,事先避开了眼。   符悬书隐隐觉得不对。   他想走到她身边,去问个仔细。   这时,先魔尊的投影又冒了出来。   “哦,忘了跟你们说一声。”   “妄动我封印者,不管是谁,动了以后,这秘境会开始坍塌,之后不管过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都不会再开了哈!”   这话一落,地面又开始产生摇动。   众人听到先魔尊这番话,眼睛都瞪得不能再大。   盛樱染激愤:“早说啊!”   可先魔尊的投影就像看好戏那样,对着她也看不见的众人挥了挥手,投影再次消散在空气中。   这次,地面的晃动得更为剧烈,且,还不光如此。   端木境指着地,惊恐地说:“地裂了啊!”   从雕像为中心,往四周如蛛网状开裂,且,裂出的还不光只是缝隙,还有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有个魔修一时不察,落进开裂的地洞中,惨叫声不断:“啊啊啊啊啊──”   厉昌一次用了蛇妖内丹,表情狰狞,功力大涨。   他自身魔息变得澎湃,忍着不适,直接深入地缝中,去捞那些掉进去的同伴。   牡丹见到被厉昌镶在心口处的妖丹,咬牙,并不死心。   她甩出自己的藤蔓,勾住厉昌。   “把妖丹给我吐出来!那妖力是我的东西!”   他们俩如今力量不相上下,谁也不惧谁。   厉昌被圈住,冷笑一声:“想要妖丹?那这玩意儿,你自己留着吧!”   他随手扔过来一个盒子,看似无心一扔,实则却是用了狠劲,牡丹若是接下,肯定得承受那波冲击。   但,牡丹看清他要扔来的是什么,那也只能接了!   ──厉昌扔来的,是那枚被白鹤下了追踪术的碎丹!   一样都是碎丹,牡丹怎么可能放过?   她做好可能会受到伤害的觉悟,但,就在牡丹准备接下前,一道白色的身影拦在她面前,以自己的灵力将厉昌打来的力道相抵,准确无误,将那木盒握在手中。   符悬书揽住牡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御琴直接离开。   众人奔逃,魔修们在烟尘中不见所踪,盛樱染他们回到飞舟上,往下看着底下深陷的一处大洞,都还心有余悸。   回到飞舟上,符悬书松开牡丹。   他将手中那盒碎丹递给牡丹:“给。”   牡丹看着他握在掌中的木盒,盯了良久,最终还是双手郑重接过。   “……多谢仙长。”   她态度恭敬得不像她,符悬书微愕。   牡丹低着头,手中紧握符悬书给她的那枚妖丹,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问才好。   先魔尊还有她身边那男子的声音,牡丹曾在一个地方听过。   那地方不是别处,就在符悬书灵府当中。   说话的也不是别人,而是符悬书亲口喊出“爹爹”与“娘亲”之人。   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在……   牡丹深吸一口气,自她穿书来,就惦念着一事。   她穿成的这花妖,是有死期的。   因为事关自己性命,牡丹记得很是清楚。   牡丹花妖,会在成为千年大妖那日,被魔尊后人剖出妖丹,花叶被当炼丹药材研磨,死状凄惨、死无全尸。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牡丹才一穿书就抱上了符悬书这位书中最强的大腿。   然后呢,现在告诉她什么?   倘若先魔尊就是符悬书他娘的话,那不就表示……   ──符悬书就是书中所写的那个,会把自己薅得渣都不剩的“魔尊后人”了吗!   作者有话说:   男主父母的故事就是预收《魔尊失忆后成了仙门之首座下徒》,时间线在百草枯之前。   另一本预收《锦鲤小师妹叕被倒霉魔尊捉走啦》也是同个世界观,时间线在百草枯之后,只不过这魔尊是最开始的上古魔尊~   ______________________   感谢在2022-07-22 22:06:55~2022-07-23 21:3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星星、夕阳西下 10瓶;鹤球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二章合一)   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都不是假的。   飞舟。   几人围成一桌, 在启程回千凌门的路上,如同来时那样,聚在一起讨论后续发展。   盛樱染想到刚情况, 还是不禁咋舌。   “秘境说塌就塌, 到明天, 原先就想攻进迷雾秘境的人过来看了,还不知得傻眼成什么样。”   先是提早开进不来,后来发现何止进不来,一辈子都别想再进!   掌门说:“此趟没遇上妖兽,已属幸事。”   虽然他们足以应付魔修, 但秘境的坍塌着实太出人意料,届时再加上妖兽这个未知数, 他们全员能否安然逃出秘境,都很难说。   端木境好奇的却是旁的问题。   “先魔尊没打算回来,那些魔修再没夺人修为的动机, 往后许会安分些?”   端木境想得天真, 符悬书却不这么认为。   他说:“他们若真想从良, 最后也不会将碎丹带走。”   而且……   躯体的容量有限, 魔修们跟牡丹可不同。   牡丹本就是妖,蛇妖内丹蕴含的妖力,那也有大半原先就属她自身。   为此,牡丹吸收妖力,仅是让力量回归原处,最多再添些蛇妖的妖力为辅, 基本于她自身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嗯……除了牡丹本身没有足够的妖力, 可抵御碎丹上的蛇妖本性, 需得借助旁人渡以灵力来缓解吸收过程外, 旁的于她并无碍。   但魔修以魔息修炼,厉昌为求力量,强硬加入妖力化为己用,此举恐怕更易招致反噬。   毕晏鸿沉吟片刻后,猜测:“如今先魔尊封印已毁,他们再想唤醒她,已再无机会,那么,吸收了那股力量后……难道,他是想自己成为魔尊?”   掌门也猜过这个可能,但他可并不看好。   “这些年来,自诩为魔尊的人,魔界难道还不够多吗?”说着,又像是感叹般,深深叹了一口气,“但,那些都不过是小角色,并无率领众人之能,眼里看的仅有自身的利益而非魔界整体,就算自立为魔尊的人再多,那也不过是将魔修们的路越走越歪,以前魔修可不是这样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以前的事,掌门说完后静默良久,眉头深锁,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牡丹听他们谈论许久,也终于找到自己可以插得上话的机会。   她问:“先魔尊不是说了,自己的孩子还留在此地吗?他若当上魔尊,率领那些群龙无首的魔修们,岂不正正好?”   牡丹试图用很是平静的语调说出这段话。   她努力在控制面上表情,也刻意说得客观,就好像自己真的半点端倪都没发现那样。   只她说出这话时,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留心符悬书面上的表情变化。   符悬书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神似带着探究之意。   牡丹还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隐约察觉到线索的事实,万一是误会,那不就笑掉人大牙了?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确信自己的猜测为真。   听牡丹这一问,掌门反而还将话题带开。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魔界该烦恼的事,他们忙起来,也就无心再来扰旁的宗门安宁。”   看掌门这样维护符悬书的模样,他应也是知情者。   牡丹缩在袖里的手紧捏着,指尖一下又一下刺入自己指腹中,牡丹勉强维持了镇定。   ……果然,先魔尊之子,就是符悬书吧?   牡丹没想到,自己找投奔对象救命,弄了老半天,她是往凶手这儿奔啊?   一想到自己送死的行为,牡丹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保命。   可是……   牡丹想起她进到揽月峰的种种,说不迟疑是不可能的。   毕竟目前为止,符悬书都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而且,别说伤害了,保护的时候都有过不少。   想到在赏客楼那时的情况,牡丹眼神动摇。   符悬书为了救自己,以身犯险,伤及自身的情况,那也不是没有过。   况且,若符悬书因走火入魔,狗心魔取而代之,书中自己的结局,牡丹也并不觉得会演变至此。   狗心魔吧,虽会动不动会啃她咬她,每次都像不知疲累的发狂野兽那样,非要将她抵到最深处不可,但,除了特别疯以外,牡丹也没看出狗心魔有过想杀自己的念头。   再说了……符悬书一个那么爱花的人,真的能狠得下心,把她花叶都拿去入药吗?   牡丹越想越觉得,书中形容的魔尊后人与符悬书,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与符悬书相处不算长,但也不短,清楚他的为人。   偏偏书中走向明晃晃摆在她面前,牡丹至今一直都是为了规避那样的命运,才好生待在揽月峰。   她甚至都生出了另外一种猜测,在猜……兴许符悬书有个弟弟?或是……有旁的魔尊后人?那也有可能不是?   在她纠结的期间,符悬书与掌门一同上了甲板,应是有什么话要说。   牡丹可以注意到,符悬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几次。   偏偏牡丹现在心中一团乱麻,担心与他对上眼肯定会露出异样,总是低着头玩自己手指,就是不敢抬头看符悬书。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着实超乎她的料想。   牡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才好。   两个较大威压的长辈离开后,端木境和盛樱染坐姿都比先前要来得放松许多。   盛樱染问:“师兄,你这趟进秘境有何收获没有?”   本想着这回有掌门和师尊在,平安是不用愁了,说不定还能摸到许多天材地宝。   结果漏一个没捡到,小命倒是差点没了。   端木境摇头:“就那种情况下,还没进去就先被迷雾扰了心智,都没能脱身,怎么可能再去找这些?”   毕晏鸿对他俩而言虽是师伯,但毕晏鸿不论对谁都露出和善的笑意,更没什么长辈的架子,所以不光是盛樱染他们,千凌门的弟子们都与他很是谈得来。   他们也不拿毕晏鸿当长辈看,盛樱染还很是熟稔地问:“师伯,您走得远,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物事没有?”   毕晏鸿想了下,从袖中取出一物:“我倒是得了一法器,但我瞧了老半天,就是没瞧出做何用途,你们看看。”   牡丹也跟着看了一眼,毕晏鸿拿出的是一银镯。   端木境和盛樱染两人头抵着头,对着镯子研究。   盛樱染:“说是镯子,但……也套不进去啊?”   她想戴在手上试试,偏偏指头一接近镯子,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屏障拦住她的手,让盛樱染根本前进不得。   戴都戴不上,难怪毕晏鸿也苦恼,得了法器却试不出是何用途了。   毕晏鸿想了下,说:“听闻有的法器特别,是特意做给人以外的种族用的,以防被人类夺了去,才额外做出的设计。”   “人以外啊……”端木境喃喃念了句。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三人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齐齐抬眼看着牡丹。   盛樱染问:“牡丹姑娘,要不然……”   这里面除了她以外,也没也别的非人类了。   被三双大眼瞪着,也听了他们所言的牡丹犹豫再三,伸出手:“那……我试试吧?”   虽然人类不能用的法器什么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就是。   牡丹接过镯子,看了下,发觉这镯子还是女式的设计。   开口不大,粗细更是只有小指粗,若是成年男子的手,怕是伸进去不到一半,就得被卡死。   牡丹将镯子往自己左手上戴。   “咦?好像可以?”   说实话,她本来不抱希望的。   但,镯子并不像盛樱染在戴时那样,出现透明的屏障将牡丹阻隔在外。   相反,牡丹套进去时毫无凝滞,顺遂得很。   银色细镯挂在牡丹腕上,她伸手给他们看:“呶,然后呢?”   但,面前几人的模样却很是古怪。   牡丹明明就坐在他们前方,并没挪动分毫,可对面三人却一脸茫然,左右张望。   端木境小声问:“牡丹姑娘?”   牡丹回他:“在呢。”   盛樱染视线更是直接略过牡丹,眉头都皱在一块儿:“奇怪了,刚刚不是还在的,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毕晏鸿也困惑,说:“而且……连妖气都感觉不到……”   一听他所言,端木境他们师兄妹二人都放出自己神识感受了下。   整艘飞舟都看过一轮,就是哪儿也没发现牡丹的身影。   牡丹震惊,看着手上这镯子。   这可真是宝物啊!   赞叹过后,牡丹还伸手到他们几人面前挥挥,甚至扮了鬼脸,他们都还是那张疑惑脸,压根没注意到牡丹就站在面前。   牡丹试过了这法器效果后,不由得羡慕起毕晏鸿来。   “真好啊,怎么就被毕仙长给碰上了?要是我能在秘境中发现这个,往后就算真要逃走,那成功率都大上不少。   她想把镯子褪下来还给毕晏鸿,牡丹的腕子细,戴上镯子后也还留有不小的空隙,所以她本以为,应是极好摘下的才是。   可牡丹握住银镯,往外一扯,她整个愣住。   “嗯?”   牡丹拧眉。   她不管怎么转、怎么挪,镯子都好端端在她手上,分明留下的隙缝还那样充足,可手镯就是纹丝不动,跟被黏在她腕子上那般,牡丹进退两难。   牡丹久久未出声也不现身,另外三人也察觉不对。   毕晏鸿问:“牡丹姑娘,你可还在这儿?在的话……”   他看了下桌上放的杯子,指了指它:“姑娘若在,就将杯子换个位置?”   牡丹击掌。   还有这法子!   她照毕晏鸿所说去做,毕晏鸿他们三人都屏息在盯那空杯瞧,一见杯子忽地悬空,盛樱染拽住端木境的袖子:“师兄!杯子动了!”   端木境如今被扯袖子,是再习惯不过了,都还能偏个更好的方向,让盛樱染更好下手。   他说:“所以那是能隐身的手镯啊?可效果既试出来了,怎牡丹姑娘还不现身呢?”   几人沉吟。   这种情况,大抵是出什么纰漏了。   毕晏鸿再问:“牡丹姑娘,莫不是没法摘下手镯?是的话,劳你将杯子放倒。”   牡丹松了一口气。   幸好有毕晏鸿在!   她从善如流,放倒了杯子。   这毕仙长脑子动得可真快,在不能对谈的情况下,还能立刻想出这些法子来应对。   如此,即便双方没有交谈,毕晏鸿他们也知晓了牡丹现下窘境。   但,知道归知道,问题是,该怎么办?   盛樱染问:“我们看不见牡丹姑娘,也帮不上忙啊毕师伯。”   毕晏鸿语气歉疚:“怪我,自己没摸清法器如何使用,就让你们碰。”   虽说不像长辈,但,毕晏鸿到底也算符悬书师兄,闹了这一出,委实不好交代。   他叹道:“我修为不够,就不知师弟能否有法子……若不然,牡丹姑娘,你上甲板寻师弟,看他能否察觉你的存在,你看如何?”   “我这就去……”   牡丹回完,觉得自己回了个寂寞。   毕晏鸿他们压根听不到她说话,她回了也是白回。   牡丹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符悬书,但现在,由不得她。   飞舟里两个修为最高的人都在甲板上,毕晏鸿无法,那牡丹也只有再往上去另外求援,否则她怕是就要当上一辈子的隐形人。   不知船舱发生何事的掌门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符悬书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了好阵子,他才说:“原先知道要来的地方是迷雾秘境时,我就想着,到底该不该让你来这趟。”   迷雾秘境对旁人而言只是秘境,但,对于当年经历过那起事件的人来说,都知道这处秘境意义非凡。   掌门自己内心都尚且复杂自此,何况是符悬书自己?   符悬书面上却是平静:“留下的是虚影,我早同厉昌他们说过多次,但……”   他摇头。   那群魔修太过固执,听不进他所言。   “父亲与母亲两人过得安好,不欲打扰修仙界,我也不希望有旁的繁琐杂事,再去扰了他们。”   掌门点头。   他父母的事那都算小事,那两人都是顶有能耐的,只要自己想躲,就没人能寻得到他们。   但,留下来的却还有后续的问题。   “魔修他们群龙无首,一直想你回去,但你性子不适合,师兄和嫂子也说,盼你顺心而为便好,不用去揽下你不该揽的。”   先魔尊离开前什么都安排好了,只是被留下的魔修们不甘。   前几年分明都还好好的,也不知为何,近年开始,魔修仇视正派的情形越加严重,甚至怀疑起当年封印先魔尊一事都是正派一手主导的阴谋。   “咿呀”。   很轻微的,就像谁也踩上了甲板,木制地面发出了很小的声响。   符悬书本以为是错觉,但,他察觉到什么,眼神忽地变了。   他伸手在空无一物之处,一捉。   牡丹吓了一跳。   看样子毕晏鸿说的没错,符悬书是真的有法子能解她之危。   牡丹眼睁看着符悬书一手握住自己,另一手摸索到银镯位置后,缓慢摘下。   离奇的是,适才她怎么转,那都无动于衷的手镯,此刻却轻而易举被符悬书一点一点地取下。   当银镯被符悬书拿在手中时,牡丹的模样,也出现在两人眼前。   掌门惊讶:“牡丹姑娘?你、你怎么……”   牡丹姑娘撑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意解释:“在试法器效用,结果摘不下来了,这才来寻的你们……”   然后,她就听到那些。   牡丹抿了抿唇。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不是别的人,符悬书也没什么兄弟姐妹,先魔尊之子,指的就是符悬书。   牡丹垂首,看着符悬书还握着自己腕子,她伸手抽了抽,想将自己的手缩回,但符悬书却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察觉牡丹想挣脱,符悬书将手收紧:“你都听见了?”   牡丹注意力一直被手腕肌肤相触的地方引去。   符悬书用的力道很大,可即便用了力气,牡丹也能从他手背浮现的手筋看出,符悬书还是有在克制自己力道。   哪怕被他握成这样,牡丹也没被捏疼。   牡丹其实很想说,她什么都没听见,可最终沉默良久,还是点了下头。   是。   她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在她点下头的那一瞬间,牡丹感觉到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僵住。   牡丹在想,符悬书许是不想被她发现。   但,她听都听见了,自己一个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怎么办,牡丹只好抬头,对上符悬书琥珀色的眼。   牡丹还是第一次,在符悬书眼中看见那样无措的情绪。   见他这样,牡丹险些开不了口。   但,她不问的话,事情就会僵持住。   牡丹深吸口气,一字一句慢慢问出:“所以,仙长真是先魔尊之子?”   符悬书清楚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会造成什么结果。   可他默了半晌,最终仍是对她说:“……是。”   回到船舱时,牡丹和符悬书的样子瞧着不太对。   本来还欣喜牡丹终于能摘下法器的端木境师兄妹二人见到这样的情况,对视一眼,脸上笑意又收了回去。   他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瞧向走在最后捏着眉心的掌门,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掌门知道,但是掌门不好说。   他只淡淡回了句:“让他们俩好好谈谈吧。”   这事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插手的。   他们盯着牡丹和符悬书寻了个舱房进去,像是准备好好谈谈的背影,不禁露出很是担心的神情。   毕晏鸿虽也瞧着牡丹他们,只他面上露出的,与其说是担忧,更确切来说,反而像是在思量什么,有点不满意。   他低喃:“缺了点什么?”   牡丹跟在符悬书身后,从刚刚开始,他握着自己的腕子就没松开过。   她知道这是早晚都得说清楚的,只是,知道要好好谈论此事,牡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但,若是这时不硬着头皮问一问,日后心里七上八下的机会,大概就不是偶尔,而是日日都这么提心吊胆。   刚刚有掌门在场,两人不好细谈。   面对突然出现的牡丹,还有她和符悬书两人那不寻常的气氛,掌门也只能挂起笑脸充当和事佬:“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好好说。”   所以才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一处。   符悬书捏着牡丹的腕子,领着她到榻边坐下。   哪怕人都坐在自己身边,符悬书也还是一根指头都未松。   一片安静。   当符悬书开口要说话时,牡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符悬书问:“姑娘还想问我什么?”   牡丹心想,她想问的,那可多着了。   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心中大多疑问,符悬书能否替她解答。   毕竟她总不可能问──仙长,你以后会把我内丹剖出吗?   这让符悬书能怎么答?   因此,牡丹思量再三,最后问出符悬书能答上的问题。   她问:“仙长的娘亲就是先魔尊,这事……先前为什么一直不说?”   对于先魔尊的话题,他们此前并不是没谈过,之前也谈论过几次。   可每次,符悬书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去揭露自己与先魔尊的关系。   牡丹在担心自己性命是否会葬送在未来的符悬书手中之余,她也曾在想,难道,凭她和符悬书目前的关系,还不到能对她说出自己家人的事吗?   一想到后面这个可能,牡丹心里就闷得厉害。   说到底……像她这样总得仰赖符悬书出手相救的人,符悬书究竟是为什么、还有从何时开始,会对她另眼相待的?   符悬书握住牡丹手腕的手,指腹在牡丹肌上轻蹭。   一下又一下,说出缘由同时,此举也像在同她赔罪。   他说话嗓音比平时还要低,有些没精打采。   符悬书艰涩地道:“姑娘不喜魔修,而我自己……却有半魔血脉。”   所以,每回话到嘴边,他也只能生生咽回。   听到符悬书这么回答,牡丹自己有些错愕。   她想过很多种理由,但,她从没想过,符悬书没说出口的原因,却是因顾虑她。   拥有魔族血脉的符悬书,在听到自己不喜魔族时,那时会是什么心情?   牡丹换位思考了下,自己突然也觉心揪了起来。   ──因为在意,才想要隐瞒。   符悬书到这种时候,优先顾及的都是她。   牡丹长睫颤颤,不是很愿意去相信,书中之人就是符悬书。   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都不是假的。   牡丹感觉到符悬书对自己的在乎,正因为如此,对书中自己的结局,牡丹才迷茫起来。   她以为,聊过之后,能更清楚知道自己的选择。   但,牡丹却只觉自己更加混乱。   在将事情理出头绪之前,牡丹选择再多收集些情报。   她将另只手,放在符悬书握着自己的手背上。   符悬书一怔,去看她。   牡丹问:“那现在,仙长可愿说给我听?”   她会好好去想,好好做出决定。   若符悬书只是符悬书,那牡丹大可一走了之。   可……牡丹目光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符悬书此人,在她心中,早已不仅是书中角色。   牡丹听符悬书那清淡的声线,娓娓道出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他说:“母亲虽曾为魔尊,但,在她成为魔尊那时,魔修们的路还没有走得那么死,修炼的是普通的功法,并未害人。”   “母亲与当初作为仙门之首的父亲是死对头,总想与他分个高下,偏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她使了一个法子──成了我父亲的徒弟,却没料到,阴错阳差下有了我。”   牡丹:“……”   嗯,好个阴错阳差。   符悬书父母的事,都能写成话本了吧?   他接着道:“当时,整个修仙界动荡已相当明显,不过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问题出在母亲身上。”   “等到后来发现原因就是母亲,我父亲以自身为阵,封住了我母亲──当然,这仅是表象,实际上两人在旁的世界,过得挺好。”   “只他们所在世界并无灵气,才会留我在此,想等我修炼有成之后,自己决定去向。”   牡丹这才明白符悬书以前过往。   听起来,他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与那些魔修给她的印象,可说是大相径庭。   只是,听到这些年符悬书都是一个人度过的──真真正正的一个人,没有家人长伴身侧,也难怪他情感表达会那么不擅长。   牡丹握了下符悬书的手,对他说:“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是仙长,我能一个人静静想会儿不?”   攸关自身性命,牡丹谨慎,不想随便,更不想误会符悬书。   符悬书看了她良久,一根一根指头松开。   他说:“好。”   牡丹站上甲板,风把她头发吹乱,她也顾不得理。   “牡丹姑娘。”毕晏鸿走了过来,“你和师弟没事了吗?都是我那法器惹的祸,对不住。”   牡丹尴尬摆摆手:“那不过是意外,没什么的。”   没想到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牡丹大窘。   虽牡丹这么说,但毕晏鸿还是觉得抱歉。   想了想,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面镜子,递给了牡丹:“为表歉意,这法器赠与姑娘。”   那是一面圆形的镜子。   不大,大概也就两个巴掌大小。   牡丹原想婉拒的,但毕晏鸿又言:“这法器看着寻常,实则却是能预见未来之物。”   “预见未来?”牡丹讶异。   本想回绝的话,牡丹这回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像瞌睡送来了枕头,毕晏鸿赠出的这法器,恰好就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牡丹捧在手上,好奇打量,然镜面只映出自己的面容。   她问:“该怎么用?”   毕晏鸿笑着回答:“注入自己灵力或是妖力,皆可。”   送了法器又告知使用方法后,毕晏鸿也不多待:“那姑娘慢慢赏玩,我先回去了。”   牡丹的眼离不开手上的镜子,嘴上说了声:“多谢毕仙长。”   便循他所说,将自己妖力注入镜中。   等到吸收了妖力后,镜面一变。   牡丹一看之下,愣住。   ──她看到了,手脚都被铐住的自己。   粉色的衣裙脏污破烂,头发散乱,露出的肌肤几乎都是深可见骨的伤。   镜中还有一眼熟之人。   只见厉昌就像拖着牲畜那样,将她拖至上座的人面前。   座上那人一身黑衣,镜中所现画面有限,先是映出那黑衣人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   站到牡丹面前后,那人将挂在牡丹颈部的链条提起,逼她抬起头来。   然后,黑衣人另只手伸出来,刺进她体内,一转。   那一下,连镜外只是看着的牡丹自己,都觉得疼。   血淋淋的手自她体内取出内丹,视角慢慢往上。   最后,镜子里显露出那个黑衣人的脸。   那张脸牡丹看了许多次。   是一个会在无数次危难中,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而如今,镜中的那人,却是……亲手结束她生命之人。   他冰冷的琥珀色眼眸看了过来。   就像隔着镜子,在与牡丹对视。   牡丹手一抖,妖力泄出,镜面景象散去,徒留她吓得发白的脸。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是的,这之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那个人……那张脸……   是符悬书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3 21:36:16~2022-07-24 22: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593941 5瓶;蓝莓小娘子、抱抱是个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她,要跑路了!   到了千凌门, 众人依序下了飞舟。   毕晏鸿经过端木境身边时,端木境还好奇地“咦”了声。   他问:“师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怎么您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毕晏鸿从来都是挂了张笑脸, 面上的笑容浅淡温和, 像不论遇到什么事, 微笑的幅度都不会垮下。   只这回,他却是连眉眼都含着笑。   ──不是往常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疏离笑容,而是真心实意,打从心底发出的笑意。   毕晏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笑眯眯对着端木境说:“精心照料许久的种子就要发芽了, 不,或许都已长成大树, 要开花结果了,付出的一切能得收获,心情当然好。”   端木境听得云里雾里的, 怀疑师伯这是高兴得晕头了吧?   他说:“师伯, 您说的这是两株灵植吧?怎么一下刚发芽, 一下都要结果了?”   哪种灵植刚发芽就能结果?这不合理啊。   毕晏鸿瞧见端木境那迷糊样, 竟都还笑出声来。   他以往的笑都是无声且淡,鲜少有这样直接笑出声的时候,端木境发觉自己把师伯给逗笑了,还摸不着脑袋。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笑话啊?   毕晏鸿笑够了以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那挪向端木境的视线,似还扫过了哪个白色的身影。   毕晏鸿慢悠悠开口:“因为, 我说的并不是灵植。”   而是一粒……他以为不管自己怎么刺激, 都不会冒芽的哑种。   但, 毕晏鸿知道。   只要那颗种子有了动静, 那就代表,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都不算白费。   端木境越听越糊涂了。   盛樱染凑到自己师兄身边,看着毕晏鸿远去的身影,嘀咕:“师伯什么时候也跟师尊一样,痴迷起花草来了?”   师兄妹两人面面相觑,端木境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完全搞明白怎么回事。   相较于毕晏鸿,他们倒是更担忧师尊与牡丹姑娘两人的情况。   端木境看着与符悬书分开走的牡丹,忧心忡忡:“吵架了,还没和好吗?”   掌门说了,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但端木境观察了下,这怎么……   看着越谈越糟了啊?   盛樱染也很担心,不过她眼神忽地一亮,朝端木境使了眼色:“别急,师兄你瞧,师尊追上去了!”   本来以为自家师尊是个木头的盛樱染,早在上回亲眼见过牡丹姑娘颈上留下的齿痕,就已彻底对符悬书改观。   他们师尊的木头,那是给旁人看的。   实际在他们瞧不见的地方,符悬书的占有欲,那可不能小瞧。   盛樱染当时就曾拉着端木境兴奋嘀咕:“师兄师兄,你知道吗!会在伴侣身上留下印记,还是在明显地方留下印记的人,就是故意要给外人看的!”   “他们会这么做是因为,要让接近自己伴侣的人亲眼瞧瞧,他看上的这人,早已是别人所有,在宣示自己的主权呢!”   师尊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又怎会是无动于衷的木头?   对符悬书的主动性这一点,盛樱染很有信心。   只现在的牡丹,却宁愿符悬书是个木头。   牡丹快步离开,还不知符悬书就跟在自己身后。   他们这一粉一白两个身影,往日里总形影不离,今日却离得遥远。   原因无他,看过法器所预见的未来,牡丹的心情大受影响。   她本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走开,但,就算她避得过众人,那也避不开符悬书。   符悬书的声音自她后方传来,喊住了她:“姑娘。”   牡丹一惊,停下脚步,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死死咬住自己嘴唇,止住了险些溢出的叫声。   牡丹是有想过符悬书会找来,却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仙长?”   她停下,只停归停,并没有回过头,而是背对着符悬书,忐忑在等符悬书后语。   他会对她说什么?   他为何喊住自己?   牡丹如今形同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令她紧张不已。   自己现在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牡丹不必照镜子,也心里有数。   这样的神情要是被符悬书见了,肯定能被他察觉出异状。   但……   牡丹攥紧自己裙子,裙面都被她捏出摺痕。   她自己都不确定且理不清的事情,又怎好对符悬书说出口?   那是还未发生的事,却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避免掉的结局。   符悬书在她心里的地位,从最初就与旁人不同。   到了现在,更是有了他专属的一席之地。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牡丹就能把自己性命交到他手上。   她还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该用什么态度去对符悬书。   于是牡丹想了想,觉得避开对话演变到这地步的最好方法,就是干脆别让符悬书瞧见自己神情。   但,符悬书没有说话。   他往牡丹的方向,走近几步。   牡丹瞥见熟悉的白色身影靠近,袖子一动,似是想牵自己的手。   见状,牡丹眼眶一紧。   那只手往自己靠来的举动,与镜中黑衣人要生生剖出自己内丹时的举止太过雷同。   镜中那血淋淋的场面,无预警又在牡丹脑中重演一次。   在符悬书的手擦过牡丹手背,就要牵起她时,牡丹一抖。   她嗖地缩回了自己的手,还往旁退开好几步,目露惊恐。   身子还有些颤抖。   符悬书望着自己握空的手,以及身边闪走的粉色身影,一怔。   牡丹看他的眼神,符悬书清楚看见了。   她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为何……   符悬书不解。   而牡丹闪开后,自己也顿了下,赶紧垂下头掩饰。   ──她闪避得太明显了。   可镜中景象历历在目,明明是还未发生的事,牡丹却觉得,那一下就像也在自己身上挖出一个血洞。疼得她冷汗涔涔,腰都直不起来。   面对造成自己痛楚的那张脸,牡丹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地给出了惊惧的反应。   她紧紧闭眼。   知道自己在冷静下来之前,都没法以这样的状态面对符悬书,牡丹眼睛盯着地面,很快速地对符悬书说:“仙长,对不住,让我一个人静静。”   话落,牡丹没等符悬书答话,头也不抬,飞快跑出老远。   符悬书悬在半空的手指头往下,慢慢曲起收回。   他看着牡丹仓皇奔离的背影,脑海里都还是方才牡丹躲开他的模样。   符悬书不由得想起秘境里心魔对自己的耳语。   他说:“她怕你──”   这三个字对上牡丹刚才的反应,却是再贴切不过。   符悬书收回袖中的手紧紧捏起。   他想到牡丹所言,她说,需要一个人静静。   在飞舟上谈完要自己一个人,现在也还是说想自己待着。   符悬书垂眼,喃喃问:“得静多久?”   问出的话,知道该问谁,可那人却不愿给他答覆。   符悬书甚至都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他困惑的眸子里,晃过一抹的紫。   虽仅有短短一瞬,那紫色却是完全盖过了他原本眸色,再看不见一丝的浅淡琥珀色。   ……   牡丹跑走的同时,不忘看了下揽月峰的地貌。   揽月峰是千凌门其中一座山峰,还是地处最偏远的那个。   只是……   牡丹抬头张望了下。   没有飞行法器也飞离不了。   对于自己升起的这个想法,牡丹自己先是呆了下。   她不禁苦笑起来。   这是都在规划逃走的路线了吗?   牡丹背靠樱树,仰头望天。   都已经看到那样的景象了,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能否认那个人就是符悬书的事实。   牡丹想了一下事情最可能的发展。   比方说……符悬书其实跟魔修他们有勾结?   他们本来目的就是自己妖丹,所以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   符悬书在那时候救下自己、对自己好,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更使出了苦肉计?   牡丹想着想着,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自己膝盖里。   怎么想都不对。   符悬书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可为什么……剖出自己内丹的人,又真的是他?   魔尊后人、剖出妖丹……这两者牵扯上关系的话,加上法器预示的未来,桩桩件件,不就是在告诉她,符悬书就是书中那个夺走花妖生命的人吗?   若要否了这件事,那除非是未来出了问题,才有可能吧?   牡丹一开始还觉得这只是她自欺欺人。   可想着想着,她忽然直起身子。   不对……   还有一个可能。   她取出那面镜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指头一一抚过镜身如被枯藤缠住的外围雕刻。   牡丹在想,会不会……其实法器显示出来是错的?   或许是相反的结果也不一定呢?   毕竟有之前那个银镯的例子在前,毕晏鸿摸不清自己法器的功用,那也是说得通的。   这让牡丹眼睛一亮,越想越有可能。   问题是……怎么证实才好?   牡丹左右翻看了这面镜子,凭她也看不出其上端倪。   她想了下,自己身边认识的人当中,谁最熟悉法器?   路葳的模样第一个出现,牡丹当即伸手在面前一挥,唤出水镜。   之前她妖力不够的时候用不了,但现在可不同了。   牡丹直接寻路葳。   不过,她想得太美好了些。   水面波纹一圈又一圈荡开,但,镜面依旧只有牡丹自己的模样,别说路葳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牡丹抬袖一挥,散了水镜。   这时间,路葳大抵又是在闭关炼法器,不光是自己,大抵连落日谷的人都联系不上她。   这条路暂时走不通,牡丹面上喜悦的神态又消沉下来。   她喃喃:“……那还能怎么办?”   路葳不行,她身边还有认识的谁熟知法器?   牡丹翻看自己空间,妖力充足后,她甚至可以投影出自己空间的景象,将里头宝物一览无遗。   忽地,她目光顿住,又倒了回去。   牡丹直接把自己看见的那物取出。   是一个被她好好收在木盒里的令牌。   这枚令牌还不是旁的只做出入证明或验证自己身份用途的,而是一捏碎就能传送至赏客楼的令牌。   牡丹眼里熄灭的火又再次燃起。   她想到能出揽月峰的法子了!   不过,牡丹高兴不过一秒。   因为她想到,这枚令牌,符悬书自己也有一个。   她就算用了,那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不过,牡丹又得出了新的解法。   她再次唤出水镜。   这回,波纹连一圈都还未荡完,镜面上就已出现了一个银发的男子身影。   白鹤相当惊喜:“牡丹大人!”   牡丹直入正题,问他:“白鹤,你对法器上可有研究?能探出法器用途不?”   赏客楼作为举办多年的拍卖会,会上拍出的法器只多不少。   白鹤身为赏客楼代理楼主,这些年来见过的法器不知凡几,就算他不熟,但底下也应有人深谙此道,如此才能将收来的法器作为拍品,在卖场上展示售卖。   听了牡丹这话,白鹤点头:“那是自然,牡丹大人可是得了什么法器,需要验证用法?”   牡丹一喜:“正是!”   白鹤对牡丹向来大方得很,他推开桌面一沓文件,对牡丹说:“牡丹大人,您只管送来!我们一日,不……半日就能试出来!”   这么快呀?   牡丹面上总算恢复了一堆笑意。   她说:“那就交给你们了。”   话说完,又停顿了下,对白鹤说道:“我亲自送过去。”   牡丹想明白了,法器真正用途要查,但,攸关自己小命的事,牡丹也不想轻拿轻放。   她要去赏客楼,去了以后,再离开躲到别处。   这样即便符悬书找来,没找着她,他想必也不会太为难白鹤他们。   牡丹想着,自己得寻个合适的地方躲起。   最起码,也得熬过自己成为千年大妖那日以后,确保自己性命真的无忧,她才敢再次出现在符悬书面前。   牡丹手握赏客楼的令牌,露出很认真的眼神。   她,要跑路了!   只她想得专注,却没留心,她这番模样,落入一个白色身影的人眼中。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舒服,码得久了点,抱歉宝宝们久等了。感谢在2022-07-24 22:34:58~2022-07-25 23: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蓑烟雨 9瓶;夏目贵志的女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我是说……放在你身边养……就挺好的……”   牡丹一整个下午都在揽月峰周遭闲逛。   看似随心在走, 更会在树下乘凉停留,实则却是在找更僻静的位置。   赏客楼的令牌固然捏碎了就可传送,但, 牡丹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不能让符悬书瞧了去才行。   否则, 她所做一切,都要白费。   牡丹其实一直都不想去相信,符悬书会是那样的人。   但,若要继续留在他身边,镜中那些景象就会反复提醒自己, 告诉她,他是杀了她的凶手。   若那不是他所为, 牡丹这样怕他,那对符悬书不公平。   可要是那真是符悬书……牡丹面色凝重。   ──死的人,可是她自己。   牡丹怕疼, 更怕死。   所以她想了又想, 最后还是决定, 先逃再说。   逃走, 躲起来。   躲到书中所说的日子过去。   过去了,也就代表自己熬过书中给自己定下的命运,她的未来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到那时,牡丹再回来面对符悬书,他会怎么怪罪自己,牡丹都接受。   因此, 在还不确定下手的人究竟是不是符悬书之前, 牡丹觉得自己能做的, 也就唯有──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   这天下之大,牡丹就不信自己跑不了!   牡丹怀着忐忑的心,终于,被她盼到夜色降临。   虽有月光和屋檐所挂的灯笼,但,能见度相比白日,还是要暗上许多。   牡丹看过了,从符悬书洞府出来,往左的那条小径,灯笼分布最少,平时远远瞧着就特别暗,是牡丹时常想避开之处。   但,今日由不得她。   再怎么怕黑,牡丹今日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去赏客楼,虽说只要将令牌捏碎就能成行,但,过程散出的力量波动,作为揽月峰主人的符悬书,又怎可能不会察觉?   所以,为了拖延符悬书寻来的时间,牡丹还得先偷偷躲起来,去到自己往日最不可能前往的地方混淆视听,才能大大拉高自己逃走的成功率。   牡丹说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符悬书倒也应了她,此举倒是给了她充分时间做了事前勘察。   她一路胆战心惊,一步三回头,频频回望着符悬书洞府,在想若见到符悬书寻了出来,她该如何蒙混过去为好?   这种时候,牡丹不禁想到毕晏鸿自秘境所得的那银手镯。   镯子被符悬书从自己手上褪下后,也不知最后落到哪儿去?   那可真是最佳逃跑利器呀。   牡丹至今依旧对它心心念念。   有了它,自己这一路就不用走得这样提心吊胆了。   牡丹一直往后看,没在注意前方,她走着走着,下午走了无数遍的路,却在走至中途时,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路上出现自己探查时未有的东西阻拦,牡丹第一反应就是一懵。   什么玩意儿?   她纳闷抬眼,对上的,却是符悬书凉凉望着自己的眼神。   牡丹:“……”   她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牡丹尴尬问:“仙长,你怎会在此呀?”   就杵在路中间,看着就像在守株待兔──专门在堵她这只要逃走的兔子似的。   符悬书没应话,只他盯着牡丹看的眼神,却让牡丹心底发凉。   不会被发现了吧?   牡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退一步,符悬书就进一步。   迈的是同样一步,但两人迈出的步伐,却是有大小之别。   牡丹没法从符悬书那张脸上看出太多表情变化。   他神态依旧,仍然是平时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可牡丹却能感觉得出来,符悬书好似在压抑着怒火。   明明气急,他声音却是平静。   符悬书那双不带感情的琥珀色眸子剔透如冰,他开口,说出的话像毫不相关,但细听之后,却令牡丹毛骨悚然。   只听符悬书淡淡说道:“有一朵花,我怎么都养不好,她还趁夜想逃……”   牡丹只听前半句的时候还心想,符悬书何时有把花养好的经验?   等听到趁夜想逃四个字,牡丹脑子犹如被雷给劈了一下。   牡丹心里发出尖叫。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要逃!   牡丹惊恐瞪圆了眼,想再往后退,奈何她的背都已抵上石壁,退无可退。   符悬书依然步步朝她逼近,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牡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   被他知道了她要逃,她能怎么办?   牡丹正苦思解法,又听符悬书接着问:“姑娘懂花草,那姑娘便说说──这花,我该怎么养为好?”   “……”   牡丹就是聋了,才听不出符悬书口口声声说想养好的花,就是她自个儿。   背后是冰凉磕人的石壁,身前是自己准备逃离的对象。   牡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给自己顺利逃亡再增些可能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就……放养吧?”   一样都是养,圈养不行那就放养,总是能养活的。   牡丹觉得自己提出的建议之完美,但,得了建议的符悬书,却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符悬书眼神一眯,牡丹萎了。   她怕自己的死期提前,连忙改口:“我是说……放在你身边养……就挺好的……”   越说越小声。   牡丹的这个回答,显然是正确解法。   符悬书停下步伐,不再往前紧逼,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散去不少。   “嗯。”   对牡丹所说,符悬书出声赞同。   他说:“既如此,夜已深,姑娘便随我一道回去。”   符悬书不由分说牵起牡丹的手,牡丹面上乖巧点头应了,实则跟在符悬书背后,她却是咬起了自己的唇。   完了。   下次要想再逃,可还有这么容易?   回去时,牡丹辗转难眠。   睡是睡着了,只一闭上眼,就会梦见自己被铐在阴暗潮湿的地牢。   牡丹花喜干燥,那阴暗潮湿的环境,令牡丹特别不适。   环境不妥也就罢了,还终日不见阳光。   以厉昌为首的魔修更是时不时对着她甩出鞭子虐打。   打得她衣裙贴着血肉绽开,流出的血都污了自己衣衫,干了又染上新的,上头的血迹颜色深浅不一。   起初,牡丹还叫得出声。   到后来,她已经疼到麻木。   就好像躺在手术台上,一次次地任由医生手执手术刀,去切开自己身体、取出自己本属于自己的脏器,去植入另一个身躯那样。   疼。   真的很疼。   手术台上灯光刺眼,牡丹到最后,已能不闪不避望着那道光。   眼前满是光明,可只有牡丹自己知道,她虽是睁开眼,但望出去的视野,早就已是一片黑暗。   泪水自眼角滑出。   就算在手术台上的记忆已经距离现在离得遥远,但,每每梦见这段过往,牡丹还是会不禁流下眼泪。   落下的泪会顺着她肌肤,最后浸湿她的枕,在其上添了一小块痕迹的湿润。   但,今天的却与平时不同。   泪水滑出眼角的片刻,就被什么给吸收,还透着水分的地方黏在眼皮上,并不是太舒服。   牡丹困惑:“这是?”   她睁眼,可望出去的景象就像被几层轻纱掩住,朦胧一片,根本看不真切。   牡丹不记得睡前给自己蒙了这样的一个东西。   她伸手想将它摘下来看看,手一动,“嘎啦”、“嘎啦”,金属般的脆响响起。   牡丹:“?”   那是什么声音?   不,不光是只有声音而已。   牡丹的腕子就被什么扯住,大大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一动,那金属声就会越发响亮,就好像……是铁链传出的响声。   这是怎么回事?   牡丹心中大骇。   除了手以外,连脚踝也被绑着,整个人别说要摘下眼上蒙的纱布,就连坐起身来,对此刻的牡丹而言也难如登天。   脚步声接近。   牡丹挣扎的动作一滞,试探性地问了声:“仙长?”   是符悬书来了吗?   她才想让符悬书帮帮她,牡丹忽觉自己眼角隔着薄纱,被符悬书以指腹轻抹。   “仙长。”   这回,牡丹能肯定,来者就是他。   肯定的同时,心也落入谷底。   见她这般,没想着解围,却像早已预料中,都还能伸手来抹她的泪……   ──符悬书不是来救她的。   牡丹心中甚至升起另一种更为荒诞的猜测,比方说──这事便是符悬书所为。   符悬书轻按了下她眼角,被泪水打湿的那一小块地方,随着他这一抹,也跟着干透。   牡丹只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并没法真切看见对方,这让她心中各种不安。   然后,她握在手中的东西被他抽了去。   “……我的令牌!”   牡丹昨夜,是握着赏客楼的令牌入眠的。   只有那样,才能让她心中稍安。   没了令牌,伸手虚抓,可有链条箝制,加上视野受阻,牡丹也只抓了个空。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只比她还要大上一些的手覆上。   掌心相对,五指紧紧扣下。   符悬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问:“为何想走?”   声音低沉。   又问:“为何不告而别?”   一声又一声的疑问,牡丹只觉就像毒蛇在自己耳边,嘶嘶吐着蛇信。   牡丹缩了缩身子。   说不害怕是假的。   这样的符悬书,跟她在镜中看到的那个形象,几乎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5 23:46:22~2022-07-26 22:0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arlott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符悬书,你混账!”   意识到这一点, 牡丹声音不自觉带上颤抖。   “……为什么……我不能走?”她问。   符悬书听她这样问,手上紧扣着她的动作一停。   牡丹虽然看不见,却觉得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盯住自己。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狩猎者看中的猎物。   猎物自身已然知晓被盯上的事实, 却因为更清楚地知道自己躲不开, 只能僵立在原地, 颤栗而绝望地等待生命终结那刻到来。   符悬书俯身,靠她靠得很近,牡丹都能感觉到他垂下的发丝扫过自己脖颈。   牡丹不敢去想,符悬书此刻露出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昨夜自己逃到一半被他堵住去路时, 牡丹就查觉到了。   ──符悬书在生气。   他的怒火就跟他平日掩盖自己情绪那般,藏在厚厚一层冰面之下。   牡丹本以为被符悬书带回来就没事, 可到如今她才知道,冰面下的火压根没灭,反而还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烧得更旺。   符悬书的话声都要比平时压得低, 他语调缓慢地问:“到现在, 你还想着要走?”   牡丹听了, 唇无意间抿起。   这样状态下的符悬书令她莫名害怕,对于他的接近,牡丹身子一缩,就想回避。   可符悬书话还未说完。   两人本就五指.交扣——确切来说,是只有符悬书自己在握牡丹的手,牡丹仅能被动被他攥着。   他们的手大小并不一致, 符悬书的手要比牡丹来得大。   当符悬书扣住牡丹, 还不断深入, 几乎要将指根深深抵住指缝, 牡丹的指头宛若被不断挤开,肌肤紧绷,能很真切地感受到符悬书紧握住自己的手。   掌心贴着掌心,符悬书五指扣下,牡丹挣脱不了。   符悬书像在陈述什么事实那般,每说出一个字,他的指尖就越发用力,按着牡丹手背的指尖指甲都因而泛白。   他问:“你的手,我放过一次,你以为,我还会再放第二次?”   牡丹自己其实隐约有注意到,符悬书对自己的占有欲之强烈。   以前只以为是错觉,毕竟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过激烈的冲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敬如宾,彼此都把表面上最好的一部份表现给对方看。   这会儿自己要离开,才激得符悬书露出本性。   揭开符悬书那层清冷平淡伪装之后,皮下的,是有深深执念的他。   所以牡丹才会将心魔也视作符悬书,因为他是完全被符悬书掩盖起的那部分。   一直将所有情绪封藏,塞到后来,盖子也不过成了摆设。   牡丹告诉自己要冷静,情况还不算太糟。   现在的符悬书仅是露出压抑的情绪而已,距离自己看到的“未来”那模样,尚有差距。   否则的话,符悬书就是直接出手取她妖丹,而不是单单把自己铐着,限制行动这么简单。   她对符悬书说:“我只是想出去一趟,还会回来。”   只是她原先订下回来的日子,许是比符悬书所想的,要再久一些。   想当然耳,这个答案,符悬书不可能会接受。   他问:“打算去哪儿?”   牡丹正要回答,又听符悬接着问:“去多久?”   “什么时候回来?”   “为何……我不能一起?”   牡丹被他这四连问,问得哑口无言。   竟是要她答得这样细吗?   牡丹沉默过久,符悬书嘴上虽未催促,可牡丹被按着的手背,却能感受到符悬书又将指头扣得更紧。   两人掌根摩擦,掌心处更是紧密。   牡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交握的手上撕开,对符悬书说:“我不告而别的确不对,但我若告诉仙长,仙长真会让我走?”   如牡丹料像的那样,听了她问话后,符悬书沉默。   符悬书就算问得再细,牡丹也晓得了自己并没有回答的必要。   因为不管怎么答,结果都是一样的──她走不了。   牡丹最后决定从症结下手。   她说:“仙长,放开我。”   符悬书不能也不该……把她像个犯人或被赏玩的玩物那样,将她铐在此处,还剥夺她视物的自由。   牡丹对符悬书的情绪很是复杂。   起初依恋和崇敬皆有之,等到看见镜中像之后,这些情绪又多了害怕与绝望。   害怕是因为,她怕这些日子的相处,全是为了引她入套而造出的虚假。   绝望则是,原来自己不管再怎么逃,还是逃不过书中为自己安排的命运。   牡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挣扎,到最后也全是白费工夫。   可,她怎可能明知结果如何,还不去试着搏上一搏?   如今,符悬书的反常,更让牡丹多添了畏惧。   兴许,还有那么一点心疼。   对于牡丹的要求,符悬书拒绝。   他说:“不放。”   放了,她就要走了   符悬书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复,但是牡丹还是被符悬书这理直气壮的回答一噎。   “仙长,你不能这样。”   牡丹到现在还在奢求同他讲道理。   符悬书反问:“为何不能?”   人要走了,自己不去拦不去阻,难道眼睁睁看着人离开?   符悬书不愿去想象,牡丹不在自己身边的可能。   牡丹无力又生气。   她撇过头,唇瓣似擦过符悬书的手腕,牡丹气得牙痒痒,毫不客气就往他腕上一咬,当作泄愤。   有本事,他就把自己的嘴也给堵了!   牙齿隔着衣袖咬下,符悬书一怔,怔愣过后,也没着急将手抽离。   他将手臂放松,牡丹竟都还听到他对自己说::“姑娘可咬大力些,待你咬够了、出够气,就不会再想着要离开了吧?”   牡丹一僵,心情复杂。   就是符悬书这样近乎乞求的语气,才让牡丹连下口咬他,用的劲也不够。   她鼻子忽地一酸。   为什么不是别的谁,却正好是符悬书?   让她怕也不是,留在他身边也不是,为难至极。   牡丹松口,这种彷徨无措,实在弄得她每做出的选择,都添纠结与为难。   可她的心软在听见自己扯动链子时发出的响声后,就减退了些。   是了。   她可以理解符悬书不想她离开的心情,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用这种方式留住自己。   ──这个样子,跟待宰的牲畜,又有何区别?   这次,牡丹再度开口。   只不过喊出的称呼,却不再是以前那声毕恭毕敬的“仙长”。   她说:“符悬书,放开我。”   声音平淡且冷漠。   同样一句,时隔不久再次说出,喊出时的心情与称呼,都与上次不同。   符悬书也在听见自己名字后,紧扣着牡丹的手,难得因错愕而微松。   他想过许多次,在她清醒的时候,会在何时,能等到她再次唤出自己的名。   实际真等来了牡丹亲口唤他,可唤出的语调冰冷,令符悬书如置身冰窟。   牡丹说话时从来都是兴高采烈的,不管是高兴或是伤心,语气总饱含情绪,毫不吝啬将自己心绪表露,与总是不断掩藏的自己大相径庭。   符悬书伸手,指腹抹过牡丹的唇。   明知会是怎样的后果,符悬书仍是同样的答复。   他说:“不放。”   为了堵住牡丹接下来的话,这回符悬书靠近,凑上牡丹的唇。   察觉符悬书想吻自己,牡丹现在没有那个心情,直接就想扭头避开。   扭到一半,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扳正。   牙关被撬开,所有想说的话语都消失在符悬书嘴里。   “唔!”   牡丹力气本就比不上他,何况四肢又被箝制着,压根无法抵御。   她的唇被符悬书抿住,牡丹顿了下,最后仰头迎上。   符悬书眼眶一紧,连动作都停了片刻。   ──能等来牡丹的回应,这是符悬书始料未及的。   但,下一瞬,唇上痛感袭来。   牡丹原先轻柔含住符悬书的唇瓣,趁他不备,张口转为啃咬。   这次,她不再像咬住他手腕那样,没有用尽全力,而是狠狠用出自己能使出的力道,毫不留情咬下。   血契未除,咬的这一下符悬书有多痛,牡丹自己也感同身受。   她痛,但越痛,牡丹就越不能退缩。   否则往日要迎来的,许是比这次还要再多上千百倍的疼。   血味蔓延在两人嘴里。   牡丹狠咬符悬书的同时,符悬书除最开始的停滞外,到后来,那也放任牡丹去咬。   被咬伤嘴,他不在意,仍是一下一下,回吻着牡丹。   蒙眼的薄纱滑落,符悬书也在这时松口,让牡丹得以喘口气。   牡丹心口起伏,水润的双眼望向看着自己的符悬书。   他左侧嘴角被自己咬破,符悬书以拇指将伤处一抹,把血色抹开,就像在自己唇上上了一层鲜艳的胭脂。   牡丹知道,这点小伤,符悬书轻易就能治好。   可符悬书却只将血迹抹去,伤口还留着。   牡丹喘匀气后,终于憋不住,对符悬书骂了一句:“符悬书,你混账!”   她狠狠瞪他。   符悬书颇有些恍惚。   牡丹终于也会像对着心魔那样,用最真的态度来对他。   这是符悬书心中盼了许久的结果。   他想过很多次,牡丹也对自己生气的样子,那会是何模样?   等到真实际被她那样瞪视,符悬书才知,原来被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心会犹如刀绞。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知道她想走。   奈何要放她走,他又办不到。   符悬书这时才真正认清一件事。   ──在秘境里,心魔说的是对的。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在事情发生之前,的确都只是说说而已,他的确做不到他自己说出口的那些。   既然做不到冠冕堂皇的话,那,也唯有顺心而为。   符悬书将牡丹唇角印上的血以指腹擦去,点头承认:“嗯,我混账。”   不混账的话,哪还能留住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22:04:22~2022-07-27 21: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琪 7瓶;温景梵养了一只猫 5瓶;琅城 3瓶;熊大宝 2瓶;瑶瑶爱喝冰橙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总是为所欲为的心魔,难得有一丝手足无措。   这几日, 牡丹一直被符悬书关在屋内,哪儿也去不得。   自然,吃喝也是符悬书替牡丹准备。   他将一杯水凑到牡丹嘴边, 牡丹眼上的薄纱上回掉了之后, 符悬书又将它重新系回。   符悬书对面上已无笑容的牡丹说:“姑娘, 用茶。”   牡丹听见了,也感觉到瓷杯压上自己唇瓣,但,她紧闭着唇,将头撇向一边。   ——这几日来都是如此。   她不吃不喝, 也不再同符悬书说话。   牡丹有自己的坚持,这份坚持并不会因为对象是符悬书, 她就抛弃自己初衷。   她是把符悬书放在自己心上的。   但,牡丹更想自由自在地活着,毕竟那是她从前最渴望之物。   从医院窗子看出去的那一小块长方形天空, 就代表曾经的自己所能看见的全世界。   对牡丹来说, 这第二次的生命, 她想好好活。   她会在一开始, 选择赖着符悬书回揽月峰,本也仅是为了这目的而已。   符悬书的声音将牡丹飘远的思绪拉回,不知是第几次问她:“为何非离开不可?”   这问题,即便牡丹还愿意同符悬书对谈,她也没法回答。   她怎么能答?   告诉符悬书,她是穿书者, 书中自己的结局就是死在他手上?   还是告诉他, 自己要去查法器所预见的未来, 是否属实?   不管答了哪个, 符悬书难道就不会细问更多?   届时不管是牡丹会暴露自己身为穿书者的身份,还是符悬书若真是最后凶手,她这话一说,不就代表许是更快将自己小命送到他手上?   所以牡丹说不得,不能说。   是她想得太过天真,以为试图离开后被逮到,还能同过往那样,与符悬书相处。   但符悬书对她所做的这些,都让牡丹觉得,自己离书中所写的结局,更接近了些。   牡丹连水都不喝,唇上起了一层皮。   她本就是花妖,即便不喜潮湿,那也离不得水。   牡丹这样与其说是在折磨自己,符悬书看在眼里,心中也并不是那么痛快。   符悬书垂下眼,眼里写着茫然。   他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样的情况。   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更没有人会像牡丹那样,即便他态度冷淡,她也依然会漾着笑脸走近他。   牡丹看着柔弱,可次次总做出令他意外的举动,让他连带着也露出比以往还要更多、更不同的表情。   符悬书捏着瓷杯的手用力,杯身裂出细纹。   他对牡丹说:“再怎么样,最起码,得喝点水。”   牡丹维持着偏头的姿势,不肯将脸转向符悬书所在的方向。   她坚持她的,而符悬书也有自己的坚持。   牡丹下颔忽地被握住,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脸被扳向了符悬书那侧。   她张口,正要不满地控诉些什么,唇被堵住,水自符悬书嘴里渡了来。   符悬书喂得很慢。   牡丹第一口因惊吓微呛了下,符悬书更是注意了喂入的速度。   久未碰水的唇重新被滋润,喂完后,符悬书退开,牡丹能感觉到符悬书静静在望着她。   若告诉以前的自己,将来她与符悬书有一日竟会有相对无言的情况,牡丹一定不肯信。   谁都不愿让步,最终结果,也唯有两败俱伤。   “符悬书……”   睽违多日,牡丹终于再次与符悬书搭话。   符悬书的手捏起,温声对牡丹说:“我在。”   他一直都在。   可牡丹会对他说的,也唯有那句话而已。   “放我走吧。”   说的既疲惫又无力。   像是都明白最后结果,却仍要在最后拚死挣扎一番。   果然,符悬书听到这句,他眼神瞬间又黯淡下来。   牡丹说的话同样,符悬书会答的,也是一样的一句:“……不放。   依然陷入僵持。   牡丹累了。   她大多时候都躺在床上发呆。   手脚动不了,眼也无法视物,要不是身上不会疼,牡丹还真以为自己梦回死前在医院的那段日子。   在现代时,因为痛,因为一直被予取予求,对那时的牡丹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但现在不同。   她不再痛了,也不需要在病中还得时时看人脸色,她能顺自己心意去活。   牡丹喜欢这里。   但符悬书束缚她的举动,却等同于把她带回过去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所以牡丹的心日渐变冷。   她与符悬书不再交谈,但符悬书日日都来到她身边。   符悬书修炼时,她也能感觉到周围涌动的灵气。   除此之外,牡丹更能察觉到,符悬书的灵力不稳。   牡丹的眼被蒙住,但神识仍在。   她用神识去看,看见符悬书体内灵力与魔力此消彼涨。   冰蓝色的灵力式微,紫色的魔力却像燃得正盛的火焰那样,几乎都要把那道微弱的冰蓝吞噬。   以前的牡丹还能被符悬书走火入魔这种说法给唬住,等到真知晓了符悬书身世,牡丹才知,那压根就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符悬书自身的半魔血脉蠢蠢欲动。   一直以来,符悬书能以灵气和魔息作为修炼手段,好处固然有,坏处却也不少。   至少符悬书自身心绪就首先不能乱,否则体内两股力量就会失衡,形成一方独大的局面。   灵力的话那倒好说,若是魔力……那该出来的人,也该出现了。   冰蓝色的灵力被吞得几乎看不见它原有的颜色。   符悬书体内是浓郁的紫,魔息围绕在他周身。   牡丹以神识在看,就见一个体内充满紫气的人型从原先打坐的姿势改为站起,然后一步一步,往榻边走来。   榻边一陷,就像另个人坐上来那般。   牡丹眼上薄纱被扯下,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牡丹还不大适应,眯眼看着前方。   ──太亮了。   在她闭眼适应的时候,另个人却好奇地拨了下她手上链条。   “嘎啦”、“嘎啦”。   铁链响声清脆。   “哦?他还真是做得出来?”   同样是符悬书的声音响起,只语气却是略显不同。   在看见符悬书体内几乎被魔息充盈了之时,牡丹就猜到──心魔又占据了他的身体。   牡丹一点一点将眼睁开。   瞧见的便是眸中紫金双色的符悬书,饶有兴致地在赏看自己如今模样。   牡丹:“……”   说实话,她更不想遇到这种状态下的符悬书。   “符悬书”勾唇一笑,牡丹不是很想理他。   但这招对符悬书还行,除了真的气极或喂她水以外,符悬书基本都是默默做自己的事,不会来打扰牡丹。   至于心魔嘛……   牡丹不看他,他就开始上手。   他轻捏了下牡丹的脸,摇头叹了句:“都瘦了。”   猝不及防被捏脸的牡丹实在没想到他会出这招,还明显愣了下。   但愣归愣,牡丹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见她只是眼睛稍微睁得圆一些,很快就恢复平静,符悬书看得无聊,盯着牡丹许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主意。   他一笑,抬手抚上牡丹的脸,去揉刚刚被自己捏过的地方。   符悬书凑到她耳边,手往下,在她颈前轻轻扫过。   他轻声问:“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想怎么对你的?”   那一下一下,起先有如羽毛搔痒,到后来,却有好几次都像要掐住牡丹的颈,牡丹登时一僵。   被铐住的无助还有不知自己会不会被杀的恐惧,这些天来一直累积。   在符悬书的手又一次扫过她锁骨时,牡丹提起勇气,红着眼,瞪了他一眼。   “符悬书,你这个大混账……”   骂是骂了,可话声带着颤抖,别说威吓了,搭配那双都快哭出来的眸子,反让心魔看了一怔。   “怎么哭上了?”   大抵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总是为所欲为的心魔,难得有一丝手足无措。   他很是别扭地抱起牡丹,途中牡丹被双手链条限制行动,没法完全坐起,心魔干脆一把将其扯断。   心魔在牡丹背上轻拍,叹了声:“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牡丹本来没打算掉泪的。   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符悬书,放我走好不好?”   心魔把牡丹落下的泪都吻去。   这回他听见牡丹的请求,却是再没有答出那句:“不放。”   符悬书问她:“……就那么讨厌,待在我身边吗?”   这问法不像心魔。   牡丹隔着泪水,看不真切。   在符悬书问出此话时,好似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他眸中金色消退,瞳色是惑人的紫。   她问出的,符悬书没给她答案。   符悬书问的,她也没有回复。   那日以后,符悬书就鲜少过来。   心魔的影响已经褪去,他又恢复成以往那个符悬书,只是,他比以往,都来得要更沉默。   牡丹环抱着自己坐起。   相较于符悬书的沉默,她则是郁郁寡欢。   牡丹看着自己手腕,拴住自己的链条已被心魔扯去,眼上的纱布和双手,符悬书也没再给她添上箝制。   她动了下自己的腿。   链条声响起,牡丹呆呆盯着瞧。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连腿上这副也除去?   忽然,牡丹听见一个声音。   “牡丹姑娘。”   她一怔,往声音源头看去,无神的眼,终于有了神采。   符悬书感觉到有人进入自己洞府,手一挥,一面不规则圆型的水镜悬空,浮现出影像。   ──牡丹被带走了。   重获自由的她,面上终于又恢复笑靥。   符悬书想起前几日,牡丹甚至都哭了。   她就不是个爱哭的姑娘,他却把她逼得不止一次在掉泪。   符悬书抬手,想去触摸水镜上牡丹的笑脸。   他想看的,是她的这个表情。   希望她日日面上洋溢喜意,无忧无虑地凑到自己面前,微笑对自己喊出一声:“仙长。”   他的期望,仅是如此而已。   符悬书的手碰到镜面,镜面被他一碰荡开,影像模糊,最后消失。   他神色悲凉。   符悬书低声喃喃:“只是这样的期望……”   也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走最后的剧情,准备完结收尾啦~感谢在2022-07-27 21:11:29~2022-07-28 21: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请长缨 10瓶;LHY. 5瓶;温景梵养了一只猫 2瓶;Renar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二章合一)   (最后的虐,慎买哈)“师弟那人死心眼,若是有看上的东西,栽进去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再见到外头的阳光, 踏出符悬书洞府的那刻,牡丹停下脚步,满脸的怀念。   被关在里面几日, 她却觉度日如年。   沐浴在日光之下, 牡丹都还有恍若隔世之感。   前面的人察觉到她没跟上, 也跟着驻足,回头看她。   牡丹对上他的视线,不太好意思地笑笑,立刻跟上。   “麻烦你了,毕仙长。”   毕晏鸿面上的笑意无懈可击:“不麻烦。”   两人一起离开。   毕晏鸿很是感叹地问:“你同师弟怎么就闹成这种地步了?阿境他们同我说多日未见到你, 我才去看看,没料到竟看见那样的场面。”   牡丹想到自己被铐住双脚的模样被毕晏鸿看了, 当时他震惊的神色牡丹印象太过深刻,向来挂在面上的笑容,都有一刻险些龟裂。   她抿抿唇, 自己与符悬书的事说来话长, 也不好与他人道。   牡丹只沉默了下, 低声对毕晏鸿说:“多谢毕仙长带我出来。”   其他的, 牡丹不欲多说。   毕晏鸿叹了一口气。   他说:“师弟那人死心眼,若是有看上的东西,栽进去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既偏执,又固执。   还因不通人□□故,做出的事, 许会将对方越推越远。   这点牡丹作为当事人, 最是清楚。   她抿了抿唇, 并没回话。   提到符悬书, 又是少有与毕晏鸿独处的时候,牡丹突地想到一事。   她接下来要离开一阵子,而符悬书过往对自己的照顾也非虚假,想了想,牡丹还是决定对毕晏鸿说:“毕仙长,你之后再送符悬书的书册,换间书肆去买吧。”   毕晏鸿挑眉:“这是为何?”   第一次听牡丹直接喊出符悬书的名字,毕晏鸿眸中露出一丝玩味的情绪,等听到牡丹提起书册的事,他眼中的玩味之色就更浓了。   牡丹说起那些书就皱起眉头:“不知道毕仙长亲自翻过那些书没有?”   但牡丹又想,若非对灵植知之甚多的人,看了大抵也不会发现有任何问题。   于是牡丹继续说道:“那间书肆刊印的书册,有许多错处,偏偏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若真照了书中之法去照料灵植,那揽月峰绿植就真要哭了!”   话落,牡丹自己也露出很微妙的神情。   或者该说,它们已经哭过好几轮了呢?   牡丹去看毕晏鸿,看到的却是他一张带笑的脸,似乎对书册内容有错一事,并不如何惊讶。   这种违和,让牡丹心中很是疑惑。   照理来说,听到这话,再怎么笑脸迎人的人,也不该会是这个反应才对。   而毕晏鸿接下来的回话,更让牡丹感到困惑。   “啊,那个啊……被你发现了吗?那可是有大用处的。”   牡丹的脚步慢了下来:“错误的东西,能有何用处?”   这说不通啊。   毕晏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牡丹说:“那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牡丹问他:“毕仙长想要什么?”   毕晏鸿凝视自己的时候,牡丹觉得,那双眼与其说是在注视着她,倒不如说是透过她,在看旁的什么。   他幽幽说道:“我想要的东西,可多了。”   不等牡丹再问,毕晏鸿自顾自说了起来:“人总是贪得无厌,我也是。”   听到毕晏鸿那样说自己,牡丹既意外又错愕。   毕晏鸿笑看着她,只这回他的眼里亮了起来,就像在说自己最珍爱的事物那样。   “起先,我以为我想要的,只是权势与地位。”   嗯?   牡丹没想过会从毕晏鸿嘴里听到这两个词。   她的疑问全写在脸上,毕晏鸿问她:“很意外吗?”   闻言,牡丹老实点头:“确实挺意外的……”   因为毕晏鸿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会与这两者搭上关系的样子。   到了揽月峰崖边,毕晏鸿笑道:“我自己也挺意外的。”   “我本以为那些,我唾手可得,可偏偏,比不过有的人,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   “有了一个好的出身和好爹在,众人感念他父亲恩德,连带对他也青眼有加,于修练一事上,还因血脉有着天生的加成,修炼能事半功倍……”   毕晏鸿抬手,像随手涂鸦那样,指尖不知虚虚在画些什么。   他长长叹了一声:“谁不想成为天之骄子啊?”   话里满是向往。   牡丹越听,越觉得毕晏鸿这话,说的像是符悬书。   同时,随着毕晏鸿慢悠悠运起力量,像是在绘制什么法阵的时候,牡丹渐渐察觉不对。   ──他这样,可不像是取出飞行法器的架式啊。   都来到崖边,毕晏鸿又是来带自己离开,牡丹下意识就以为他是要取出飞行法器。   偏偏她又不是没看过毕晏鸿取出法器过,压根不需这么耗时间。   不光如此……牡丹还注意到了,熟悉的妖气涌动。   牡丹往后退了一步,看见毕晏鸿画法阵的指尖凝出的,竟是绯红色的妖气。   一种像是溺水的窒息感往牡丹袭来。   她难以呼吸。   可牡丹还是艰难问出:“为什么……毕仙长身上,有我的妖力在?”   且,这股力量,不单是最后那块妖丹所有的妖力而已,而是足足比牡丹现有的妖力,都要再多上一倍的力量。   会造成这种结果的话,那也只有一个可能。   牡丹忽觉窒息感越来越重,像有人紧掐住她脖子,她更觉得自己宛若被投进幽冷的冰潭中,浑身发寒。   她问:“你对厉昌,做了什么?”   厉昌的生死牡丹并不关心,但她与他有仇在先,厉昌出事了,牡丹也只会拍手称快。   然而,这并不代表牡丹就不介意厉昌身上的妖力。   现在,最后一块妖丹,还有本该在厉昌身上的那一份妖力,竟都在毕晏鸿身上。   毕晏鸿听牡丹所问,沉吟了一声:“嗯。”   像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他平时鲜少发出这个音调,都是直接说的话,并不常用出这个音节。   可他这一沉吟,却让牡丹那股毛骨悚然感,从心里直接透了出来。   ──毕晏鸿这一声,与牡丹梦里所忆起的花妖记忆片段中,那个夺走花妖妖力的第三人,发出的那一声“嗯”,特别特别像。   毕晏鸿像是没看出牡丹的警戒,很是无奈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魔修们太执着了。”   “明明就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却因为顾忌先魔尊的血脉,做起大事来束手束脚,连带还让旁人也不能动他,那还有什么意思?”   牡丹听明白了。   毕晏鸿并非善类。   她问:“你想对符悬书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也自袖中甩出自己的藤蔓,袭向毕晏鸿。   毕晏鸿跟魔修连手,还一直潜伏在他们周遭!   他话中之人,还有赠出的那些书册上记载的错误例子,牡丹怎么听,都像是毕晏鸿在引导符悬书,一一步上他给准备好的自我毁灭之路。   打出的藤蔓轻易就被毕晏鸿抬袖打了回去。   藤蔓吃疼一缩,毕晏鸿那张泛着笑容的脸上,笑意加深。   “啊,差点忘了,你与师弟身上有厉昌误下的血契在,牡丹姑娘一疼,师弟想必很快就会来到你身边的吧?”   话落,他以指绘制的法阵最后一笔连上,整个发出妖异的红光。   毕晏鸿的笑脸,被那红光一映,看着更显诡异。   “在迷雾秘境那时,牡丹姑娘差点注意到我了对吗?当时可是太惊险了……为了把这家伙驯为己有,差点就在牡丹姑娘面前暴露。”   从法阵中踏出的,是足有三个人高的双头巨型螳螂。   毕晏鸿站在它身边,才只有它腿高。   他笑得眯起的眼此刻睁开,问:“牡丹姑娘,你想不想知道,迷雾秘境里的那只高阶妖兽,为何秘境都塌了,它却迟迟没出现吗?”   牡丹不知道也能猜到,肯定是毕晏鸿所为。   而牡丹也在此时记起,迷雾秘境这只妖兽,会摧毁人的神识。   ──毕晏鸿想利用她,去刺激符悬书。   巨型螳螂抬起如镰刀的前脚,随着毕晏鸿号令,往牡丹的方向迈进。   毕晏鸿这回的笑显得癫狂,咧嘴笑着,唇角上扬。   他说:“有些东西,得等得到了以后再失去,那才更痛。”   另一方面。   符悬书看完弟子们的修练成果,整个人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虽面上并无表情,也能看出符悬书的心神不属。   盛樱染偷偷问她师兄:“师尊这是怎么了?这些天来日日如此。”   端木境也有发觉,他小声对盛樱染说道:“而且牡丹姑娘也没出现,我请师伯去问问,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忽然,符悬书站起。   不光是他,没多久后,揽月峰的弟子们也齐齐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东边的天空,传来阵阵浓烈的妖气,还有只巨型妖兽,连他们离得尚远,都还能窥见它面貌一二。   弟子们傻了。   “这揽月峰上怎会有妖兽?”   符悬书按住自己袖子,面色大变,毫不犹豫往妖气最浓处赶去。   他都去了,底下弟子们愣了片刻,也赶紧跟上。   弟子们速度慢,来得不快。   符悬书却是直接瞬移,直接定位到妖兽所在处出现。   当他一到,看见的是巨型螳螂挥下的前足,还有空中断裂的绿色藤蔓慢慢落下。   一道粉色的身影,在他面前,坠入山崖。   符悬书眼眶一紧。   他浑身血液都像被抽干,飞身过去,接住下坠的牡丹。   “……姑娘?”   符悬书在喊她。   怀里的牡丹面上苍白,失去血色,连平时不点而朱的唇,唇色都略显浅淡。   她身子绵软,没有反应,紧闭着眼,手都垂下。   符悬书一探,牡丹灵府内,神识碎裂,就像被人用刀割成了一片又一片。   “姑娘……”   牡丹对符悬书的呼喊,毫无回应。   她不会再对着他笑,也不会再瞪他,更不会气愤地喊他“符悬书!”,或是张开她的嘴泄愤般咬上自己。   牡丹的牙口可真利啊。   符悬书都还能摸到被她咬伤的印子。   牡丹留在他身上的伤口,符悬书一点也不想抹去。   他本以为能重新见到牡丹的笑脸,所以才眼睁睁放了牡丹走。   可是为什么……   他就连放她走这件事,都再也做不到了?   “姑……娘……”   符悬书伸出的手颤抖,摸上牡丹的脸。   她肌肤柔嫩,身上因蛇妖之力影响,体温总是要比他来得再暖些。   哪像现在,指腹感觉到的,只有密密麻麻,如针刺般的寒意。   偏偏这时,那双头螳螂还耀武扬威地高举自己前足,显然对自己所为自得得很。   符悬书面无表情抬首。   他与螳螂的复眼对上的瞬间,符悬书眸色转为紫金双色,身上被压抑许久的魔息爆出。   魔息铺天盖地,盖过螳螂周遭的妖气,一眨眼,足有三人高的螳螂被撕成碎片,空气中仅存一片血雾喷射。   血“啪哒、啪哒”落了满地。   没了螳螂着遮掩,毕晏鸿的身影完全显露出来。   他表情复杂,是真的没有想到,符悬书单用魔息,就能轻易将他好不容易驯服的高阶妖兽消灭。   符悬书冰冷的眼扫向他。   他冷声问:“是你做的好事?”   是毕晏鸿将牡丹带走,而他身上不加掩饰的力量,与牡丹的妖力,一模一样。   毕晏鸿勾唇,轻声笑问:“是又如何?”   他多年布置,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以符悬书为中心,纯正的紫色魔息像被压缩那样,往外扫荡。   毕晏鸿被那股气压扫个正着,一道有形的力量直扑他而来,仿佛要将他挤成肉饼。   “噗!”   毕晏鸿喷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乌泱泱的一群千凌门弟子赶到。   他们眼中所见,是浑身被魔息包覆的符悬书,以及被符悬书所攻击,嘴角挂着鲜血,颤巍巍站起的毕晏鸿。   弟子们倒吸一口气。   其中一人颤声说道:“我说什么了,我上回就说,敛云尊上洞府附近有魔息窜出,你们还不信!”   符悬书无视他们,手势一起,就要让魔息再次袭向毕晏鸿。   弟子们战战兢兢连忙阻在两人之间:“敛云尊上,不可啊!”   虽是阻在他们中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在防符悬书。   符悬书面色冷淡,只手势却是停下,对他们沉声说了句:“让开。”   弟子们对着那几乎遮天蔽日的魔息狠狠抖了下,但仍然没有退开。   毕晏鸿被另外的弟子扶起,很是虚弱地道:“师弟的洞府周围会有魔息,那是因为──师弟身有半魔血脉,乃先魔尊之子,身上有魔息很正常,并非被魔修所害。”   此话一出,一片寂静。   静过之后,像是回过神来那样,众人哗然。   “就、就算是这样,敛云尊上也不能对同门师兄兵刃相向!”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却是往后退了些,退得离符悬书都要再远些。   端木境和盛樱染站在一旁,没有加入拦着符悬书的那方,却也无措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盛樱染看到符悬书怀中明显状态不对的牡丹,着急地喊了句:“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端木境见到符悬书身上溢出的魔息,焦虑地皱起眉,直至看见掌门,他才像看见救兵那样松了一口气,直接迎了上去。   “掌门大人!”   他简单说出事情始末,末了又问一句:“毕师伯所说,是真的吗?师尊他真是……”   掌门并未回答。   他眉头深锁,眼前所站就是魔息完全泄漏的符悬书。   那副姿态,就是再怎么隐瞒,那也掩盖不了符悬书与魔族有关一事。   他提心吊胆了几百年的事,没想到,最后还是瞒不住。   符悬书怀中是气息微弱的牡丹,即便身处这样的境况下,符悬书抱着牡丹的手,也依旧极稳。   掌门先同符悬书说话:“悬书,牡丹姑娘这是……”   符悬书的眼无悲无喜,就像灵魂也跟着被抽走,掌门有那么一刹那都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具躯壳。   见到这样的他,掌门忽地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换个说法:“牡丹姑娘气息犹存,还不到能放弃的时候,悬书,为今之计,当先设法让她清醒才是。”   虽是这么说,掌门也知,可能性极其低微。   神识被毁,修复就已属难事,何况还是得让人再清醒。   符悬书那双无神的眼,因掌门这番话,想起了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只妖。   一只……符悬书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的妖。   毕晏鸿一听掌门要放符悬书离开,反问:“师叔,一碗水要端得平,魔派伤我宗门子弟,怎好放他离开?”   其余弟子们一听,齐刷刷盯着掌门,像都在等他答复,还有的眼神里已带上了不信任之色。   掌门看着毕晏鸿,斥责一声:“胡闹!”   “悬书固然是魔尊之后,可同时,他也是那位仙尊之子。”   “这些年来,悬书对正派的贡献,对百姓的付出,难道都是假的吗?”   弟子们被掌门这话说得再次动摇,掌门则趁此时传音给符悬书:“还愣着做什么?趁现在快走!”   符悬书看着掌门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还有偷偷摸摸,不知何时也跟在掌门身边,一左一右的端木境与盛樱染,他暴涨的魔息一顿。   他掌心一翻,将木制令牌取出,捏碎。   木牌化为齑粉,令牌中法阵开启。   发出白光的传送阵出现在符悬书脚下,他对掌门和两个亲传弟子说了句:“多谢。”   最后,则是抬眼,与毕晏鸿眯起的眼对上。   啧,就差一点。   白光散。   符悬书和牡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众人眼中。   他们人是消失了,却在千凌门里掀起一股震荡。   毕晏鸿盯着掌门安抚弟子的身影,轻“啧”了一声。   端木境看见了,他与盛樱染对视一眼,两人悄悄用传音对谈。   “师妹,师尊和师伯他们……唉……”   说到一半,就先叹了口气。   符悬书的身世固然令他们震惊,但,端木境刚刚瞥见的毕晏鸿表情,却是更让他心惊。   盛樱染其实也看到了,只是她想了更多。   她问:“师兄,我记得,像师尊那样的情况,心绪是需要安定,不能被影响的,没错吧?”   盛樱染这一问,端木境怔住,也想到了什么。   他喃喃道:“要是师伯本就知道此事,那他在落日谷所做的那些……”   盛樱染点头。   “看似在撮合师尊和牡丹姑娘,实则却是一直在刺激师尊。”   这回,两人异口同声:“师伯恐怕有问题!”   两人故作彷徨的神态跟在掌门身边,实则却是不断在以传音交谈。   越说,他们面色越凝重。   千凌门一团混乱,相较之下,赏客楼一如往常。   正在看明年能作为拍品的白鹤走到一半顿住。   他设下的传送法阵,阵法一旦启动,他本人也会知晓。   白鹤赶到赏客楼里特意准备的传送阵,就在最中央的院中,这样一来不管谁出入,赏客楼都能有人全方位瞧见。   他一踏出房门,就有人来禀报。   “白鹤大人,楼主回来了。”   白鹤一喜:“果然是牡丹大人!”   他急着去相迎,却发觉来禀报的这妖欲言又止。   白鹤脚步顿住,转向他,问:“出什么事了?”   为何是这样神色不宁的表情?   来人还未说出,符悬书就已抱着牡丹走来。   白鹤呆住。   他踉跄奔上前,眼睛瞪得不能再大,停在符悬书身前,看着他怀中牡丹,第一时间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牡丹大人怎么、怎么就……”   白鹤抬眼再看符悬书,察觉他满身魔息,又是一愣。   符悬书看着白鹤:“能修复神识的法器、术法,你有多少,全都给我──相对的,你要什么,尽管提。”   作者有话说:   男主身世走到尾声,再来女主身世线开启了哈~感谢在2022-07-28 21:28:16~2022-07-29 22:4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下毛毛雨 5瓶;Renar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对不住,我来晚了。”   “你神识修补过, 用何物、何法去补?”   符悬书在初次见到白鹤时就发现,此妖神识有损。   损坏过,又被补起, 既有自己的意识, 也能如常人般行动。   掌门在提醒他并非走到末路时, 符悬书想起的就是白鹤。   但,修补神识并非易事。   符悬书活了这几百年,也就只见过白鹤是成功苏醒的唯一例子。   白鹤压下满心的疑问,调整自己心绪,对他说:“你等着。”   连让人带他们进屋里歇息都顾及不得, 白鹤身影一闪,消失在符悬书面前。   等到他再出现, 单手握着一长形木盒,揭开露出里头盛装物。   白鹤眉头紧锁,他说:“修复神识还得以金丝夜蛾所吐丝线去补, 偏夜蛾在千年前大战上受了重创, 百年前更已绝迹, 我手上所有的金丝, 大抵也是这修仙界所剩最后一缕。”   他将盒盖揭开,露出的是一捆发着金色微光的细丝,即便捆起来,也约略只有婴儿指头粗细。   符悬书心下一沉:“这远远不够。”   牡丹的神识碎成那样,单凭这一缕,怕是修补起的, 只冰山一角而已。   但, 有总比没有好。   符悬书将牡丹放下, 接过白鹤递来的丝线, 又问:“如何去补?”   白鹤像是很感伤那样,缓缓说出步骤:“得先进入牡丹大人灵府之中,再以自己的妖气……”   他看了符悬书一眼,换了别种说词:“灵气或魔息也可,催动金丝,让它们将神识一片片补起,一点顺序都乱不得。”   这代表修补之人自身需蕴含极强大且充沛的力量,否则压根没法做到,更没法中途替补,由另个人接手。   否则前后不一,即便补好,人醒了,可能也回不到从前。   符悬书猜到什么,问他:“是姑娘,为你补的神识?”   白鹤道行已有八百多年,能为其修补的,道行必定不在他之下。   而在他身边,唯有一人符合这个条件。   白鹤看着面色苍白的牡丹,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低低应了声:“是。”   应完又很懊悔地说道:“这金丝本也是牡丹大人所有,为了救我才用掉大半,若我当时能力够,进境没出事,今日就能全用在牡丹大人身上。”   牡丹大人于他有大恩。   而他在恩人有难时却帮不上忙,这最后原因还得归咎到自己身上,让白鹤越想越难受。   符悬书看着白鹤,对于是牡丹救的他这点,惹得符悬书多看了他几眼。   他将牡丹抱至白鹤给他们准备的屋里,在榻上放好后,才对郁闷跟在他们身后的白鹤说道:“若没姑娘为你修补神识,我也不能及时寻来此。”   符悬书把金丝握在手上,另一手则握住牡丹冰凉的手,坐在她身侧。   “能不能行,试了便知。”   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符悬书都没想错放。   白鹤知道如今不是自己颓丧的时候,振作起来,点头:“牡丹大人就拜托你了。”   他神识毁过一次,再不好入别人灵府。   可在外头护着他们这种事,白鹤还是能做到的。   符悬书闭目运气,进到牡丹空荡荡的灵府之中。   满地碎裂成片的,是牡丹的记忆。   他得从这其中,找出第一片才行。   未免踩踏到,符悬书手势一挥,在碎片之上以灵力造出一座仅供自己行走的长桥。   近千年的记忆,数量几乎都能与大海相比拟,符悬书要找出第一片,还得依顺序寻出后头的一一补上,无异于大海捞针。   走至中途,符悬书却意外在牡丹的记忆中,看见一熟悉的面容。   女子伸手,捧着什么似的,欣喜地夸道:“这朵牡丹开得可真好。”   符悬书驻足,凝重的面色在看见那女子时,特别错愕。   “……母亲?”   只见先魔尊班梓嫣那张美艳的脸凑得极近,近到符悬书自己眼角一抽。   她手上所捧,是一朵粉色牡丹。   牡丹初开灵智,还不能化形,不好说话,只能被动承受班梓嫣的荼毒。   班梓嫣夸着牡丹就算了,脸还凑得极近,在符悬书看来就是自家母亲的脸被放大,看得他默默把眼别开。   符悬书先是为自己母亲早见过牡丹一事反应不过来,同时,他想到什么,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妖与人不同,是从初开灵智那日伊始,才有意识,从而产生记忆。   这也就是说,符悬书将映有自己母亲的那片记忆碎片抬手隔空挑起,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开始’。”   母亲还未遇上父亲前,在凡间种下的花,对花所念的话本,那都是牡丹。   寻到了开头以后,符悬书接着按时间轨迹去填充便好。   一片又一片,牡丹的记忆被符悬书拼起。   金线穿过不规则状的薄片,修补完的高挂空中,不过几片,金丝就已用尽。   开端有了,就连牡丹为白鹤修补神识的那段记忆,符悬书也找了出来。   这片记忆得与牡丹去寻金丝夜蛾的丝线,两片缝起,那才能算完整。   可符悬书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还能以何物去修补。   他拧眉。   不够。   远远不够。   可如今这世间,哪还能寻到金丝夜蛾踪迹?   若是百年前的话,那倒还好说。   他看着牡丹只身一人入夜蛾窟,当时的她妖力尚未被夺,以一己之力就足以掀翻夜蛾巢穴。   可牡丹并不打算动武,而是抛出一堆上品灵石,同夜蛾们说:“这些跟你们换金丝,一物换一物,换还是不换?”   灵石对妖兽而言,那也是绝佳的修炼工具,当然,更因为夜蛾们就算全族一起上,大抵也扳不倒那时足有好几百年道行修行的牡丹,所以才选择接受牡丹的提议。   看到那样灵动的牡丹,符悬书眸中露出很淡的笑意。   果然是姑娘的作风。   牡丹不喜占人便宜,更希望能以同等的付出去交换得来的东西,那样比直接得手的东西,还更让她高兴。   她记忆中的金丝夜蛾数量虽然不多,但取来丝线尚属易事。   符悬书扫了一眼。   若能回到那时,便能取得足量的金丝。   忽地,符悬书想起一事。   他想起牡丹进入自己灵府时,曾接触过的自己过去。   符悬书再回推,想起那时与毕晏鸿比试时,自己的记忆。   那个时候,琵琶传出的乐声,的确是曾中断过。   不是因毕晏鸿停下了攻击,而是因牡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真的曾过来捂住他的耳,才让他能控制住自己心绪。   符悬书抬首再看牡丹与金丝夜蛾讨价还价的那片碎片。   若是现在所为能影响到以前的话,那……   符悬书凝神,将意识集中在那片碎片上。   再睁眼,场景置换。   夜晚。   飞蛾在树林间飞舞,身上发出金黄色的微光。   有人入侵,金丝飞蛾一顿,接着,成群往符悬书的方向飞来,将他团团包围。   牡丹此时已取走了她要的丝线,符悬书废话不多说,抬袖一挥,地上同样也出现一座小山般的灵石。   他说:“叨扰了,我与那位姑娘同样,都是来交换的金丝。”   飞蛾们拍动翅膀的幅度明显慢了一拍,大概在想:今日怎么回事,它们的金丝这般值钱?一个两个的都来交换?   它们不敢招惹牡丹,更看出符悬书并非好相与之辈,双方都能得好处还无损失的事,夜蛾自然同意。   真得了金丝,符悬书的眉却还未完全舒展开。   他握住得来的那捆金丝,足有成人腕子粗,重量也挺压手。   但,符悬书却不知这样得来的丝线,究竟能不能带回牡丹灵府。   他运起灵气,退回牡丹灵府。   这次,符悬书眉眼微松。   ──金丝仍在。   这招行得通。   他将丝线往上抛,把自己的灵气和魔息全数外放,注入丝线当中。   那一根一根的金丝就像活了起来,灵活地将牡丹碎裂的神识串起。   它们串,同时,符悬书也分神继续在拼凑牡丹记忆的顺序。   牡丹的记忆,在某个时间点以后,变得与以前完全不同,就像蒙上了一层灰,连色彩都变得黯淡。   符悬书一看,那又能另外分出新的时间节点来。   ──那是,厉昌与蛇妖他们连手,抢走牡丹妖力的那时。   对于另外的那第三人,符悬书透过牡丹的眼,也瞧见了他。   在他面容背光,不好看清长相,只能看出身形时,符悬书就已经认出来对方是谁。   那个身影,符悬书不会错认。   妖力强大的牡丹,为何会轻易就被制伏?   那是因,在他们之中有人擅以音律控制人心神,牡丹逃不了,中了招,只得任人宰割。   看见毕晏鸿熟稔地操弄紫红气息相交的弦线,符悬书从牡丹眼中望见最熟悉的师兄露出最陌生的模样,手都捏起。   原来,毕晏鸿早在不知何时,就已成魔。   他身上沾染的不纯正魔息,就是再确切不过的证据。   纵使有白鹤相助,但,牡丹当时依旧惊险。   符悬书也总算明白,为何当时白鹤说遍寻不着牡丹的原因。   牡丹妖力被夺,动弹不得。   就在那时,她身下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牡丹直直坠落后,再睁眼时,所看见的世界便已是千年后,高楼林立的世界。   视野中,牡丹的手是幼体大小。   她妖力没了,正是最虚弱的时期,连记忆都缺失。   修补碎片的过程,符悬书为确认时间线,不免也得去看牡丹记忆。   牡丹被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捡走。   只因她不光与自家生病的女儿长得相似,就连她所流之血、所有脏器,也都能起到修复人体的作用。   符悬书眼睁睁瞧见牡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里,手脚都被绑起,眸中所见是即将刺入自己手臂的针筒。   泪水湿了眼眶,看出去的景象模糊一片,还有牡丹呼痛的哭喊声。   符悬书握紧自己的拳,指甲都刺入自己掌中。   他才知道,自己先前关住牡丹,那对她而言,到底是给她增添了什么样的创伤。   符悬书胸口起伏,气血翻涌。   他眸中颜色紫与紫金双色相互在替,散出的魔息越来越多。   符悬书停手,他再次凝神,踏入自己方才看见的那碎片之中。   “是谁!”   捡走牡丹的男人和他身边几个男人围上来的瞬间,被符悬书以魔息扫开,倒了一片。   将牡丹绑在床上,用以固定四肢的皮带被符悬书一瞪视,系带裂开。   符悬书弯下身子,将哭得声音都哑了的幼体牡丹抱起,抬手抹掉她不停流下的泪。   “呜……”   小牡丹哭红的眼看着符悬书。   她长睫都还挂着泪珠,像是知道符悬书是来救自己那样,委屈地张手,环住符悬书的颈抱上。   符悬书将她按向自己怀中,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将她带离此处。   他说:“对不住,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9 22:44:47~2022-07-30 22:0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nar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你疯了!”   符悬书睁眼, 白鹤才刚凑上前想问个详细,符悬书忽地呕出一口鲜血。   “这是怎么了?可是牡丹大人情况有异?”   白鹤着急看着运气调息的符悬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将胸口翻腾的气血压下, 符悬书抹去唇角残留的血痕, 对白鹤说:“姑娘无事, 循着她碎裂的神识,辗转同夜蛾换取到金丝,用量已足,得以补全。”   白鹤眼睛一亮,惊喜地道:“对啊, 还有这法子!但金丝拿归拿,你可别动了过往轨迹, 逆天改命,会有损你修为……”   越说,白鹤面色越古怪。   他看着地上那一摊血, 转眼就被符悬书以清洁术整理过, 表情忽地一变:“你该不会已经……”   符悬书沉默。   气息刚稳, 又立即开始调动自己灵力。   这架式, 分明就是要拖着还未完全恢复的身子,立刻潜入牡丹神识中。   白鹤惊呼:“你疯了!”   “没疯。”符悬书顿了下,“她在等我。”   旋又闭上眼,进到牡丹灵府之中。   白鹤简直傻眼。   符悬书此刻脸色已是苍白,血色都失了不少,就连灵力也像不要命似地在耗损。   白鹤命人取来更多能聚集世间灵气的法器, 吩咐完后, 看符悬书的眼神还是相当震撼。   他摇头:“简直就是疯子。”   碎念完, 白鹤瞧见即便是这种时候, 符悬书也依然紧握着牡丹的手,那些喃喃碎语,最后尽数化作叹息。   “难怪牡丹大人会挑中你……”   最起码,在他们这些跟随牡丹的身边人眼中,的确是挑不出符悬书毛病。   在牡丹的灵府内,修补完的神识已有大半。   符悬书一次次进到那些灰暗的记忆中,把落入时空缝隙的牡丹遭遇的那些,都一一摆平。   牡丹被捆在手术台上,执刀医生正准备切开她血肉时,即将触到牡丹肌肤的手术刀却怎么也无法下刀,宛若在空气中有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了刀刃的前进。   “见鬼了!”   这不寻常的状况令执刀医生头皮发麻,退开一大步,没拿稳的手术刀摔在地面。   手术台空出一片,符悬书趁此时俯身,抱起昏睡的牡丹。   符悬书一身白衣,又突然出现,吓得医护惊叫连连。   不久后,牡丹麻醉退了。   她惊惧茫然地睁眼,等定睛瞧见的是符悬书后,牡丹展颜一笑:“哥哥!你又来救我了!”   符悬书这才知,此前自己改动的牡丹过去,往后的牡丹也都记着,一直等着他到来。   他伸手将牡丹长发理顺,对她说:“只要我在,不管离得有多远,我都会去找你。”   褪色的记忆碎片,被符悬书干预过后,又重新染上该有的鲜艳色彩。   空中飞舞的金色丝线将那一片片神识连接在一处,符悬书踏出慢慢开始有了颜色的其中一片碎片。   “咳。”   他轻咳一声,步子不稳。   捂嘴的手拿开,掌中是自己咳出的鲜血。   符悬书将手捏成拳,蓝色灵力在他掌中一闪,带走血迹。   看着另外还剩下几片的灰暗碎块,符悬书脚步不停。   “还差一点。”   他毫不迟疑,又走向一枚暗色的记忆当中。   医院。   夜里熄灯,处在高楼层,即便窗帘收起,外头的路灯也照不进来。   月光与星光更是黯淡,唯有屋里运作的仪器开关是亮的,但那绿光在这一片幽深的黑中,看着却更显诡谲。   牡丹蜷缩在被中,紧闭着双眼。   分明一点睡意皆无,但她死活都不肯将眼睁开。   然后,“咿呀”一声,门被推开,牡丹身子一抖。   有个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朝牡丹走近。   牡丹抖得更厉害了,泪水都快逼出眼眶。   身上一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揭开,牡丹装死,不想面对现实。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嘴里快速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呜呜呜……”   最后等来的,是她脑袋被谁轻抚着。   牡丹一顿。   在这个世界上,会这样摸她头的,只有一个人。   牡丹倏地睁眼,再次见到符悬书,她立刻抱上:“哥哥!”   符悬书抱着她,在床上坐下。   “夜深了,怎还不睡?”   小牡丹捉着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我怕……”   睁眼闭眼都是一片的黑,要不是符悬书就在自己身边,牡丹才不敢睁眼。   符悬书见她眼里闪着泪花,抬手抹去后,手一抬。   病房内升起几道以灵力聚成的冰蓝色光点,点亮了病房。   亮度是亮了没错,不过牡丹一看,病房内都被这冰蓝色的光映得像镀了一层幽蓝色,诡谲程度跟黑暗中亮起的开关有得比。   牡丹:“……”   她呆了一下,肩膀忽地一抖。   符悬书看她,就见方才还哭啼啼的牡丹,这回笑得身子都在打颤。   “哥哥,弄巧成拙啦!”   明明看着就是一样的诡异气氛,但牡丹这次已经不再害怕。   笑完以后,牡丹透过这些亮度,看见垃圾桶里被自己折坏扔掉的纸,附耳对符悬书说:“哥哥,下回我送个东西给你呀!等我再练习,折得更好一些,再送给哥哥!”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想送点什么给他之人。   符悬书温声说了句:“好。”   又一片碎片褪去黑白,有了鲜艳的色彩。   符悬书这次走出的脚步蹒跚,漫天的金丝也仅剩少数,终于来到修补的最后。   他闭眼,将涌上的血气压下。   符悬书睁眼,眸中的瞳色已经不是紫金混杂的双色,而是单剩下一种色泽。   “最后了。”   符悬书进入的最后一片神识碎片,里头的景象,他曾见过。   是牡丹遥遥望着消失在长廊上一家三口的身影,被父亲抱着的小姑娘身穿精致的小裙子,被家人温声呵护。   而牡丹默默看着,扯了扯自己并不合身的衣摆,面上没有笑意。   紧接着,牡丹扯住的衣摆忽变成裙摆,成了层层叠叠的蓬蓬裙,样式和颜色,都比被父亲抱在怀中的那姑娘还要可爱。   牡丹看见玻璃倒影中的自己,发出一声赞叹:“哇──”   她眼睛闪亮亮的,转了一圈,喜欢得不行。   会做到这种事的话,也只有……   牡丹左右看了看,见到在走道另一端,望着自己的符悬书。   “哥哥!”   牡丹小跑着奔到他身前,张开双手。   符悬书将她抱起,问:“可还喜欢?   进入牡丹记忆这么多回,那小姑娘,符悬书倒也见过几次。   身上衣裙大抵就是那个样式,他照着模样,随自己心意和牡丹可能会喜欢的样子改动了下。   那凡人小姑娘与牡丹虽长着相似的面容,但同样的小裙子,要比穿起来的灵动劲,牡丹要好看不少。   符悬书冷冷望着走远的一家三口。   身患重病,意图取妖血和脏器,那也不看凡人之躯,有没有那能耐能受得了?   但牡丹最在意的,应当不是只有身外之物的衣裳而已。   抱着符悬书脖颈,牡丹的眼角余光也在偷偷瞥着远去的那家人,眼神带着怎么藏也没法完全藏住的羡慕之情。   符悬书跟着望去,顿了下,想到什么却不敢确定。   他问:“你想要的,是‘家人’吗?”   牡丹环着他颈项的手收紧了些。   他猜对了。   被戳破心思的牡丹轻点下头,犹豫了很久,才怯生生问符悬书:“哥哥,你能当我的家人吗?”   牡丹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在瞥符悬书,好奇他听了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又害怕他会露出不愿的表情,牡丹想看又不敢看。   符悬书眸中露出浅浅笑意,他说:“我早就已经是你的家人。”   牡丹猛地抬眼,兴奋地问:“真的?是哥哥?还是……”   她迟疑了一下,歪头问:“爸……爸?”   听到牡丹先喊出的“哥哥”符悬书神情就已是一滞,待到她之后又喊出那句充满不确定的“爸爸”,符悬书整个表情空白。   他郑重将牡丹放下,自己也跟着蹲下.身来,与小牡丹平视。   符悬书认真对她说:“家人的形式,并不只有这两种。”   小牡丹歪头,等着符悬书为自己解答。   符悬书的身影渐渐变得浅淡,他将涌上喉头的血咽下,没在牡丹面前呕出。   再说话时,他气息已有些不稳。   他的手已变得透明,摸上牡丹的脸,那也仅能虚虚靠着。   符悬书对她说:“等姑娘醒来,我会亲自告诉你。”   最后一片碎片亮起,漫天的神识被金线连接成片,那些过去的、牡丹不愿想起的、以为自己遗忘的所有记忆,都在符悬书的拼凑下,变得完整。   牡丹醒来,泪流满面。   白鹤一直守在牡丹身边,见她醒来,面上满是喜悦。   “牡丹大人!您可总算醒了!”   说完,看到牡丹不停掉泪,白鹤笑意瞬间止住。   牡丹艰难坐起身来,浑身都像被车辗过那样的疼,她四处看了下,都没在房内看到另一人的踪影。   她抬首问白鹤:“符悬书呢?他在哪儿?”   符悬书替她修补好的一切,牡丹都记得。   那个人……   那个她曾经想躲开他,独自苟活的那个人……   为了替她修补神识,耗尽灵力,散尽修为。   那个──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符悬书。   符悬书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次次朝自己伸出的手、一次次给她的怀抱,牡丹皆历历在目。   她的命,是他给的。   她的痛,是他弭平的。   她的伤、她的疤,她的所有一切不如意,符悬书都给了她一个好的结局。   符悬书是第一个,不是想从她身上夺取什么、或需要她给予什么,而是在她开口之前,就已经把她想要的全数奉上的人。   只会是他,也只有他。   是牡丹想在一起,相守一生的──   家人。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下章就碰面啦~感谢在2022-07-30 22:07:41~2022-07-31 20: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nar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符悬书直接把她害怕的那一切,从根源上掐灭。   白鹤递了帕子给牡丹:“牡丹大人放心, 符公子并无性命之忧,只是……”   听到符悬书没事,牡丹闭眼, 心中庆幸。   但白鹤的后半句, 又让牡丹睁大哭得通红的眼, 紧张问:“只是?”   牡丹撑在被褥上的指缩起,都将被子给抓得皱起。   她的担心之情全写在脸上,白鹤示意她先擦个脸,再喝口茶润过嗓子,才愿开口。   牡丹无心顾及自己, 但白鹤坚持,加上她确实记挂符悬书状况, 只能先依言照白鹤要求的去做。   放下空杯,牡丹眼泪也已擦去,只眼角仍然红着。   “他到底怎么了?”牡丹眉头紧皱。   自己记忆完全恢复, 符悬书在她灵府内所做, 牡丹也牢牢记着。   她当时神识碎成那样的状态, 光要修补就需耗费极大的力量, 更别提符悬书还冒险去改动她经历过的那些……   牡丹呼吸一窒。   可以说,能活着都已经算是奇迹。   像是知道牡丹的担忧,白鹤先说了几句安抚她:“符公子的状态确实不算太好,不过对他而言,兴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牡丹不解:“此话怎讲?”   什么叫状态不算太好,却又是好结果?   白鹤不好多说, 只说了符悬书的所在:“符公子人在灵泉调养, 牡丹大人一看便知。”   牡丹急急站起身来, 就要往白鹤所说的地方奔去。   但她才初愈, 又因起得太急,头晕目眩,刚站起又立刻坐了回去,紧闭着眼,扶着自己太阳穴,等着那股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过去。   “牡丹大人,您慢点儿!”   牡丹忍下作呕的恶心感,只得先坐回去调息。   至少她知道,符悬书现在性命无忧,那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晕眩退去,牡丹睁眼,那双美艳的桃花眼里充满杀气。   “白鹤,让人去查千凌门毕晏鸿,自他进了千凌门以后做了什么、与谁交好,这些小事都不能错放。”   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凶手,牡丹定要将他揪出来,将他的假面撕下!   他以往维持的形象太好,比起符悬书清冷淡漠的性子,毕晏鸿为人亲切,千凌门除掌门之外,弟子们更是有隐隐以他为首的趋势。   “我妖力会失,符悬书会如此,皆他一手造成,他既想要权势地位,我就要他在众人面前,再站不起身!”   白鹤是第一次见到牡丹发怒。   但听了毕晏鸿所做所为,白鹤自己面色也凝重起来。   “定不负牡丹大人所托!”   说着,白鹤自己心中感慨。   已经有许久,牡丹不曾再吩咐他去做事。   这种久违又怀念的感觉,是真的完全恢复记忆的牡丹大人回来了,拿他当自己人看,不像上次来赏客楼那般,对他客客气气的。   要不是那个姓毕的,牡丹大人也不会白受这么多苦。   白鹤捏起拳头,动用赏客楼所有人手,彻查此事。   他赏客楼,有的是钱。   白鹤就不信在利益面前,还撬不动别人的嘴。   牡丹自己调息过后,已能如常人那般站起。   她一步一步,扶墙慢慢走着,去往灵池的方向。   牡丹走得慢,可很多事情,她也已慢慢想明白。   符悬书改动的记忆太多,而牡丹是连改动前后的所有都记着。   她会误以为自己穿书,实则是自己穿回来时,记忆早出了差错。   那本文留下的,本就是她自身拥有的原世界记忆。   因为经过时间缝隙,牡丹想起了,自己曾看过原有的世界线发展。   若她没落进缝隙、没能碰上符悬书的话,毕晏鸿的诡计多半会得逞。   他一次次刺激符悬书心绪,逼他入魔,亲手催毁符悬书在正道的地位。   待到入魔的符悬书心绪大乱,被毕晏鸿趁势夺舍,他便取而代之。   毕晏鸿用符悬书得天独厚的血脉修炼,取代他成为魔尊,顶着符悬书那张脸,去剖她妖丹,增进修为,为达飞升上界之宏愿。   牡丹的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所以,她从法器上看到的未来,自始至终,那人都不是符悬书。   牡丹打算推开浴房的门,手才放上,就被冻得缩回了手。   怎么回事?   她凝神一瞧,才发觉门上结了一层霜。   原先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的木门,这会儿牡丹却是得用上极大的劲,才能将门推开。   门上结的冰晶断裂滚地。   牡丹一步一步走近,望着几乎已被冰霜染成一片雪白的浴房,连迈出的步子都得仔细,免得一不留神打滑。   浴房里摆了各式各样不同造型的法器。   这些法器将修仙界各地汇集而来的灵气集中在这屋里,幽蓝色的灵气源源不绝往正中央浴池里的人身上送。   符悬书紧闭着眼,白色衣衫都已被灵池的水浸透。   他一头墨发散开,漂在水面上。   明明吸收了那样大量的灵气,但牡丹一探,符悬书体内魔力早已枯竭,仅剩一丁点的灵力在支撑。   牡丹这才终于明白,为何白鹤会那样对她说。   符悬书体质特殊,灵气和魔息皆可作为修炼手段。   天资本就过人,又有血脉这等得天独厚的条件,两种气息皆能化用的话,于提升境界而言有极大益处。   好处有,但坏处却也是极致命的。   以这种方式修炼,前期提升境界固然是快,却会在最后止步,极难再进境。   符悬书此次耗尽自己体内所有力量,等于将两种倒空了,重新再来过。   而这次,他能选择以最纯粹的方式修炼。   牡丹下水。   浴池里的灵泉冰凉刺骨。   她身上妖力尚在,还能抵御。   但符悬书现在修为尽散,体内灵力近乎亏空,又是怎么捱的?   牡丹一步步,往池中央的符悬书走去。   在池底行走,有灵泉阻碍,牡丹走得要比走在平地上要来得慢。   水波一道一道,轻轻打在符悬书身上。   换做往常,早在牡丹还未推门入内时,符悬书就已察觉有人到来。   可现在,牡丹下了水,水声回荡在浴房内,符悬书也还是闭着眼,就像陷入沉睡那样,一丁点响动都无法将他惊醒。   牡丹还湿润着的眼眶又是一热。   她上前,抱住符悬书。   符悬书身子冰凉,牡丹抱得很紧,想用尽全身温度去暖他。   牡丹从被打湿,黏在符悬书身上的衣袍,隐约可见他透出的肤色。   符悬书双臂上绘制的压制纹路黯淡无光,只余最原先的墨色,往后也不再需要这道禁制来压抑魔息,符悬书能自在做他自己。   不知抱了多久,符悬书身子一动,慢慢有了动静。   还未睁开眼之前,符悬书就已先揽上牡丹的肩。   衣裳已湿,更显薄透,与直接接触到肌肤也几乎没任何区别。   但符悬书在意的不是这个。   牡丹的肩一颤一颤,符悬书睁眼,那双眸子不是透亮的琥珀色,也不是妖异的紫金双色,而是浅淡若紫水晶那样的紫瞳。   “姑娘醒了便好。”他声音嘶哑且虚弱,抬起湿凉的指,轻抚牡丹眼角,“怎么又哭了?”   本来只是咬着唇闷声在哭的牡丹,这回眼泪掉得更厉害。   她去拍符悬书肩,本想用力打下的,考虑到他如今身子状况,牡丹还是收了力道。   “符悬书,你是不是傻?你的修为怎么办?”   牡丹光是想到符悬书做的那些,她的眼泪就怎么也流不完。   符悬书垂首,吻去牡丹决堤的泪水。   “修为没了,可以再修炼。”   符悬书看着牡丹,就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连眨眼频率都降低。   他说:“可你若没了,我又能上何处去寻?”   符悬书没法想象,没有牡丹在的世界。   不过是修为罢了,能换回牡丹,那都再值得不过。   牡丹扑进符悬书怀里,大哭。   符悬书小心翼翼揽着她,问:“姑娘已经……不怕我了吗?”   他将她铐起,禁锢她的自由,做的事与她在那个灰暗世界遇见的人,从根本上而言,并无不同。   牡丹摇头,哽咽地对他道:“不怕了。”   符悬书直接把她害怕的那一切,从根源上掐灭。   他都能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了,牡丹还怕什么?   她双手自水里抬起,捧住符悬书的脸,仰首吻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亲吻符悬书。   不是为了渡灵力,而是单单纯纯的吻。   符悬书呼吸一凝。   牡丹轻吻后退开,红着眼,对符悬书说:“修炼,我帮你,你缺多少灵力,我都替你补上。”   这样一个珍视她的人,牡丹也想正视自己的心,去好好待他。   说完,牡丹再次靠近,碰上符悬书唇瓣的那瞬间,符悬书收紧手臂,将牡丹按向自己怀中,唇瓣反压上牡丹的,一下又一下,深深去吻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1 20:48:55~2022-08-01 21: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爱温润腹黑男主、青青叶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能作为家人的第三种形式   毕晏鸿的情报, 如雪片般,往白鹤桌上堆了高高一沓。   初期拜入千凌门什么的,一切看似正常。   白鹤将汇整的信息草草扫过一轮, 最后停在其中一段上。   他将纸放下, 指头在上头的字迹上点了点, 喃喃道:“从这时候开始的吧……”   那一段,上头记载的,是符悬书开始在千凌门崭露头角的时候。   毕晏鸿作为师兄,资质不算差,也算是惊才绝艳, 但这等天资和光环,在符悬书的出色比较下, 被压得可说是黯淡无光。   他若真是在意地位和权势之人,碰上这样的结果,如何能忍?   宗门大比之前, 毕晏鸿曾闭关修练过一阵子。   此次闭关却较往常来得久, 甚至还有他其实差点走火入魔的传闻。   再来的, 便是白鹤听闻的, 大比那日,他与符悬书对上的意外。   白鹤执笔,笔尖沾朱砂墨,在纸上画出红红一道线条。   画完标示好的地方后,白鹤拿给身边等候的人:“去查查,在这个时间段, 毕晏鸿究竟是不是已走火入魔。”   修仙之人, 能否走到最后, 尤为看中心性。   境界进得再快, 心绪不稳,辛苦筑起的一切也会轻易崩塌。   交给人去查了以后,白鹤犹觉不够。   见他仍是眉头深锁,另一侧的人问:“事情不算毫无进展,怎白鹤大人仍愁眉不展?”   白鹤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眼捏了捏自己鼻梁。   刚刚看太多文字,现在看出去的影像都还有重影。   他说:“进展固然是有,但缺乏确切的证据。”   查出毕晏鸿真走火入魔后,他们得怎么证明?   “他这几日在千凌门,可不是什么也没做。”白鹤长叹,“敛云尊上在修仙界颇具美名,他却故意散布符公子身世,重在强调他有半魔血脉。”   千凌门掌门和他们的人都试图阻止,但那些消息也没法全都拦下。   当日亲眼见到符悬书身上窜出魔息的弟子不在少数,传言难免会产生,加上有心人特意传播,敛云尊上地位摇摇欲坠。   “相比他以前曾做过的那些,近日魔修张狂,那些修士联想到符公子刻意瞒下的半魔血脉,一听一个“魔”字,就已皱起眉头。”   “毕晏鸿动摇众人对符公子的信任,作为揭露此事之人,也有另一派人拥护于他。”   “他在修士间形象极好,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与魔修有勾结,要想撕开他那层假面具,对于现在的情形而言,并不算太容易。”   一听白鹤这么分析,身边人懵了。   看样子这还不是普通棘手啊……   他的眉头也跟着皱起,问:“那白鹤大人,我们可该如何是好?”   白鹤伸手在桌面上点了点,神色微妙:“办法并非没有。”   停顿了下,他才顶着身边人好奇的目光,缓缓说道:“得从魔修那儿下手才行。”   话一出,两人沉默。   近几年魔修越走越偏以后,不管是对正派修士或是对妖族,基本就是一个处处树敌的状态。   他们为所欲为,也不同外界交流,唯一有的交流也是侵略打杀,要想与魔修沟通?   一踏进魔界地界,能否安然走出,那都还是未知数。   “不过……兴许这并不算死路。”   他们想与魔修沟通,魔修不一定会搭理。   但有一个人,魔修们是会有所顾忌的。   白鹤与他异口同声,说出关键那人:“符公子。”   身为先魔尊之后的符悬书,只要他开口,魔修们许还会听上几句。   白鹤叹了一声:“就看符公子的身子和修为,恢复得如何了。”   这几日,因符悬书进境,劈至赏客楼的雷劫都落了不少。   白鹤看着窗外又聚起的乌云,惊叹道:“这都第几回了?”   符悬书这修为散尽后,重新又进境的速度,简直快得离谱。   这一点不光是白鹤,连亲眼看着好几次雷劫落下的牡丹,也是心有戚戚焉。   牡丹醒着。   可她累得连眼也睁不开。   她心想,下回再从毕晏鸿嘴里听到符悬书修炼事半功倍这种话,她肯定得“呸”一声反驳他。   只看到别人外表的光鲜亮丽,却半点也没去了解过背后坚持,那种吃不到葡萄,还硬说是葡萄酸的人,大抵一辈子也不会去审视自己做法究竟有没有问题。   她趴在符悬书身上,两人周围灵气流淌。   符悬书动了下,牡丹瞬间睁眼,颤着声说:“先、先等等。”   声音都是哑着的。   “嗯。”   符悬书低低应了声,动是没动了,鼻尖却蹭过牡丹的颊,去寻她的唇,吻上。   法器聚起的灵气,因他俩此举,本就快上许多的流速增快,全数窜进符悬书体内。   牡丹感受符悬书的变化,对于他几乎不眠不休用于修炼,心中暗暗心惊。   如今他体内所含灵力,已经比前几日多上许多。   这还是符悬书顾虑到牡丹,放缓了的结果。   若他真一人埋头修炼,怕是压根连“休息”二字都不知怎么写。   符悬书修为虽进展迅速,不过距离他原先境界,那也还不够。   牡丹分心,唇瓣被符悬书重重一抿。   她回过神来,望进符悬书那双晶透的紫眸里。   心魔有的那些习惯,就像融于符悬书自身。   一样还是他,却又能从小细节当中,察觉心魔与他融为一体的部分。   符悬书问:“在想什么?”   牡丹气息不稳,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她声音一样是颤的,只这回不是因为身体因素,而是因心里害怕。   牡丹指了指黑压压的天,屋顶早就被落雷击出个大洞,能瞧见外头天色,还有──划破天空,一闪一闪的雷电。   她说:“雷劫要来了。”   几乎是牡丹话才说完的那一刹那,“轰──”的一声,雷就生生劈下。   牡丹手忙脚乱要抛出自己法器抵御,才勉强撑起身体,又被符悬书按了回去。   “我来便好。”   符悬书运起灵力,在空中凝出水波状的结界,把落雷包覆在结界之中,收紧。   像颗泡沫慢慢缩小,被包在里头的惊雷从原先的生龙活虎,到后来活动力降低,雷声减弱,光线褪去。   被照得过亮的屋内只余原有光照,缩小的泡泡“啵”的一声,破裂。   水波散在空气中,乌云散开,重见天日。   牡丹原先闭眼瑟瑟发抖,结果抖到一半,发觉周围安静得过分,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的,就是符悬书带着浅淡的笑容在看她。   “没事了。”   牡丹错愕看了一圈,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她问:“不是……这怎么……”   牡丹努力组织自己脑中纷乱的文字,将其组成语言:“你如今修为,已经够抵御雷劫了?”   照理来说应该还不行啊?   所以方才她才急急取出法器。   之前的雷劫都还好说,是小的,受得了。   但随着境界越来越高,落下的雷击也一次比一次来得剧烈,再不是现在的符悬书能轻松应付的。   结果牡丹看见了什么?   手臂粗细的落雷,就这么没了?没了?   牡丹都差点要捏一捏自己的脸,怀疑是否在作梦。   符悬书想了下,解释:“此次修炼的灵力较纯,力量与以往同程度的时候相比有所落差。”   牡丹听懂了。   这也就是说,现在的符悬书光看修为还不到从前的地步,但实际能用出的力量,却已经足以与从前比拟?   牡丹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来。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符悬书抬手去碰牡丹的唇角,滑过,顺势捧着她脸。   “姑娘终于肯笑了。”   牡丹怔住。   她从醒来以后,流露出的最大情绪就是狂哭。   是她这一生中哭得最狠、情绪最复杂的时候,整个心都像被揪紧。   一想起符悬书做的那些,牡丹眼里又盈满泪水。   分明没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符悬书却还……   牡丹眼里泪光闪烁,符悬书看见了,抚上她湿润的眼角。   “别哭。”   她一哭,他就又想起自己在揽月峰上,困住牡丹的事。   实际进到牡丹神识,对应她从前所受,符悬书想到自己所为,喉头就是一梗。   都那样了,她会怕他,也是正常不过。   符悬书声音很低:“对不住,惹得姑娘三番两次落泪。”   明明他最想看的,就不是牡丹露出那样的表情。   牡丹的手覆在符悬书手背上,此举让他的掌贴着自己的颊面,贴得更紧。   符悬书掌中的温度与牡丹面庞渐趋一致。   牡丹对他说:“我们对对方还不熟悉,也并非完全信任彼此,所以才有了那次的结果。”   “可是啊,符悬书。”   “我从来没有哪一次,后悔认识了你。”   他们往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   有很长的时间,能去知道什么是对方所喜、了解什么是对方所憎。   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牵起这个人的手,同他一起走。   那么往后碰上的所有问题,她也会与他一同面对。   “符悬书。”   牡丹抬眼迎向他,去问他:“你说的,想亲口告诉我的话,是什么?”   他最后在自己灵府里,对她所说的──不是哥哥,也非爸爸,能作为家人的第三种形式,又是什么?   牡丹想听符悬书,亲口对她说。   作者有话说:   倒、数、啦~   崽子放番外,除崽子外还有想看的番外,宝宝们都可以说说哈,有灵感我就写~   感谢在2022-08-01 21:44:24~2022-08-02 19: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大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道侣   当符悬书步出灵池时, 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   不过当他踏出浴房一步,堪堪挂着的木门摇摇欲坠,应声向后倒去。   “磅!”   他与牡丹皆往后看去, 烟尘扬起, 他俩看见浴房被多道雷劫劈过的惨况, 沉默。   符悬书扔个清洁术过去,将烟尘和木屑一并清理。   虽是如此,也仅能清掉那些碎屑而已,要将这屋子恢复原状,却是难矣。   白鹤这几日听到震耳欲隆的雷声不下无数次, 见到这般惨况,倒也算在预料之中, 并不算太震惊。   倒不如说,已经比他所想都要来得好,起码四面墙仍在。   符悬书说:“你开个价。”   他赔。   白鹤看向被符悬书牵着, 别过脸在偷笑的牡丹。   牡丹察觉到他的眼神, 轻咳一声, 摆正神色后, 对白鹤说:“嗳,别看我,我这段日子都不在,赏客楼你来作主,不必因为他是我带来的就手下留情,该收多少是多少。”   白鹤苦笑, 也猜到最后会是这么个发展。   至于怎么做, 白鹤心里也算有数。   他伸手一挥, 地上出现一小座灵石山, 数量与符悬书带来的一致。   “这是?”   牡丹不知道这回事,故好奇询问。   白鹤说:“牡丹大人遇险,符公子特意将她带来救治,我们心怀感激,钱财和赔偿我们都不会收取,相反的,能救回牡丹大人,我们才更该反过来对符公子道声谢。”   停顿了下,白鹤接着补充:“牡丹大人安好,便是我所求,为此,符公子不必特意再支付旁的报酬。”   牡丹透过白鹤的三言两语,大概拼凑出整件事的始末。   她惊讶看着脸上毫无表情波动的符悬书,忽然在想,自己那时神识被毁以后,符悬书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赏客楼的?   牡丹仍在怔愣,而白鹤则说出他特意迎过来的目的。   “旁的那些,我们赏客楼都不需要,但有一点,却是需要符公子亲自出马,才能解决。”   符悬书也很干脆:“你说。”   没有白鹤给的那一缕金丝,饶是他有再大能耐,在金丝夜蛾早已灭绝的现在,也压根救不回牡丹。   所以白鹤所提要求,无论如何,符悬书都会去听。   但白鹤要的本就不多。   “为查千凌门毕晏鸿一事,需得与魔修们打交道,可……”   白鹤露出为难神色,后头的话不必说,符悬书和牡丹也都了解他的难处。   符悬书听到毕晏鸿这名字,握着牡丹的手更是收紧了些。   一提起,牡丹在他面前坠崖的模样,又会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   但这次,牡丹也握了回去。   符悬书微愕,看向她。   牡丹对他颔首:“去吧?我们一起去。”   “可你……”不是讨厌魔修吗?   符悬书欲言又止。   他垂下眼,牡丹则对他说:“因为只有去了,才能把真相公诸于世。”   那些她讨厌、和怕魔修的原因,倘若真与毕晏鸿有关,是毕晏鸿一手促成,那牡丹就更要去这趟。   “他心计何等深沉,若非我们这次有不同机缘,否则是真得被他算计得逞。”   符悬书心绪未被动摇得太过,又有牡丹次次在疏他魔息,他入不了魔,毕晏鸿就夺不了符悬书的舍。   在这条时间线里,毕晏鸿夺舍的计划行不通,转为妄图取代符悬书的地位,这会儿净往他名声泼脏水。   试问,一个先魔尊之子,和一个向来表现得谦和有礼的修士,只看表面者、轻易被挑拨者,信的又会是谁?   “毕晏鸿就是只狡猾的狐狸,既然他苦心经营好形象,那就把他最在意的也扯下,再来同他算总账!”   既然牡丹都这么说了,符悬书也颔首说了声:“好。”   事不宜迟,他们即刻动身,前往魔界。   只不过在出发前,白鹤唤住牡丹。   “牡丹大人,另外还有一事。”   牡丹驻足,听白鹤缓缓说:“有关金丝夜蛾一事,还得说与您听。”   “哦?”   等牡丹听完白鹤所说,他们也不耽误,立即出发。   牡丹看着自己衣裙,原是一身的粉,如今裙摆处仔细去瞧,还能发现有淡淡的浅金色。   他们妖怪身上衣衫除非特意变化,否则基本都是与自己真身息息相关。   牡丹看着自己身上新添的渐层色,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多了那一层淡金,把颜色调得更柔和了些,牡丹倒是挺喜欢的,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牡丹研究自己神识被金丝夜蛾丝线修补过后,身上产生的其他变化。   很快,他们便已来到魔界周遭。   当符悬书的画舫出现在魔界界山空中时,负责看守的魔修先是瞪圆了眼,揉了揉,再细瞧,就见方才飞在空中的画舫不见踪影。   魔修“嗐”了一声:“我就知道是眼花看错!”   正觉没意思要往回走,突地察觉前方站了两个人影,魔修摆出备战姿势:“谁在那里?敢踏入我魔界领地,是不要……命了吗……”   说到后头,完全傻住。   符悬书和牡丹就站在他身前,符悬书还正儿八经地对他点头说了声:“叨扰。”   看着就不是来打架的。   “你、你怎么……”   魔修指着符悬书,语无伦次。   也不能怪他如此震惊,毕竟他们此前那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符悬书会选择魔界。   但,最后他选的是正派。   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每回碰上符悬书,他们都还是想劝上一劝,却从未有哪次能成。   而如今,符悬书自己踏上了魔界的土地。   魔修惊得话都不会说了。   符悬书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说话,既如此,那便由他主动开口。   他直接道:“我要见厉昌。”   修补牡丹神识那时,符悬书就从牡丹的记忆中看见,毕晏鸿拿走了原先被厉昌所占的牡丹妖力。   妖力本就不匹配,强行融合才不过多久的时间,身体都还未适应,就生生又被另外的人抢走,就算厉昌还活着,那状况只怕也不乐观。   牡丹在旁撇了撇嘴,却没有插话。   恢复自己记忆后,牡丹可是记得清楚。   当初就是毕晏鸿和厉昌以及早早送命的蛇妖连手取她妖力,众魔修里,牡丹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了。   可相比他,毕晏鸿所为却要更让牡丹不爽。   反过来说,厉昌与毕晏鸿连手,后又被他背刺,若是还活着,想来要想撬开他嘴,应是不会太难。   一提到厉昌的名字,那名呆愣着的魔修瞬间回神。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符悬书一眼又一眼,最后叹了一声,只道:“请随我来吧。”   魔修们曾多次与符悬书为敌,但符悬书作为那个人的孩子,魔修们其实比起敌对,更希望的,还是能与符悬书站在同一阵线。   厉昌的确还活着。   不过,离死亡的状态,也相去不远。   越过魔界界山以后,经由传送阵,他们来到的是魔界地宫。   离地底距离愈近,紫色的魔息就愈是浓郁。   与此相比,厉昌双眼紧闭,脸颊比往日都要来得凹陷。   就连他身上魔息,那也仅微乎其微。   带路的魔修侧过身,让他们亲眼去瞧厉昌的情况,同时说道:“自从上个月,他被那姓毕的暗算以后就……”   牡丹咋舌。   魔修的情况大抵同他们也算相近。   他们本就作恶多端,若是囔囔着毕晏鸿所为,正派门大抵都还得拍手为毕晏鸿叫好。   这股子冤屈,魔修们只能自己吞。   对于这结果,牡丹应是要很高兴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可一想到那恶人是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中的毕晏鸿,牡丹这笑,着实笑不太出来。   “这下怎生是好?毕晏鸿的事厉昌知之甚多,结果眼下他病重不起……”   牡丹皱眉,怀疑毕晏鸿老早就算到这步,才事先以这法子,堵了厉昌的嘴。   符悬书用神识浅探了下,说:“他体内除魔息外,还有未被完全夺走的妖力,厉昌醒不来,是因为他用那残存的魔息在留那些妖力,没打算让毕晏鸿全给取走。”   牡丹意外,对厉昌稍微刮目相看。   行吧,还算有点骨气。   她问:“那是不是只要没了那股妖力,厉昌就能醒?”   最起码,也要将毕晏鸿所作所为供出,才能再继续昏着!   “嗯。”符悬书指了指厉昌左心口,“姑娘试试,能否将这里的妖力取出。”   “我来啊?”   牡丹指了指自己,得来的是符悬书毫不犹豫地点头。   看到厉昌那张病恹恹的脸,牡丹露出嫌弃的脸:“好吧。”   她挽起袖子,右手虚握成爪,往厉昌左心上虚虚一转。   盖住妖力的魔息很薄,加上妖力本就属于牡丹。   透过这一转,牡丹将魔息最薄处显露出来以后,不用符悬书去指位置,牡丹也能用另只手,缓缓拉出自己与蛇妖妖力混合的那道绯红色妖力。   厉昌的身子跟着被牵引,半坐起身。   牡丹一拉,将妖力整个抽走,缠在自己臂上,迟迟不肯吸收。   符悬书偏头,似在问为什么。   牡丹看见了,小声说了一句:“我嫌脏。”   吸收还是要吸收的,但可以先晾晾。   符悬书听了,想了下,提议道:“姑娘可将这股妖力暂存于法器之中,存在仅姑娘一人才能驱使的法器,旁人也盗不走。”   牡丹记忆都回来后,才想到这样的东西,其实自己拥有很多。   她自己空间里的法器其实不多,但,记忆恢复后,她想起来,赏客楼空间里的东西,她与白鹤都是能随意去取的。   众多法器,琳琅满目,只不过……牡丹最想用的,果然还是只有那个。   牡丹取出掌心大小的晶透牡丹,注入妖力时,就像往里添了色彩。   透亮的掌中牡丹成了绯红色,妖力还是流动状态的,看着就像将夕色锁在里头。   厉昌重重摔回榻上,摔得咳出一口血来,把自己给咳醒。   咳出泪来,呼哧呼哧喘匀了气,抬眼,见到符悬书和牡丹都在看他,厉昌要再咳出的血忽地哽了下,又咽回去了。   他看着符悬书,说:“你来这儿也就罢了,可为什么……”   厉昌将目光转向牡丹,眼神特别复杂:“她也在?”   牡丹不乐意了,也不想想刚刚是谁救的他?瞧瞧,说的这是人话吗?   她一个不满,正想反呛回去,手就被身边的人牵起。   牡丹看向符悬书,听他先是问厉昌:“她为何不能在这里?”   厉昌还未想好怎么回话,符悬书就把厉昌其余想讲的话,全堵了回去。   “她是我的道侣,我在哪,她自是在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2 19:50:28~2022-08-03 21:3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arlotte 12瓶;青青叶子 3瓶;蓝莓小娘子、英お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咬饵   “翊玄尊上, 您快演示一遍这套功法给我们瞧瞧!”   毕晏鸿被一众弟子围着,他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可别喊尊上,那是喊师弟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冠以“尊上”一词。   对修仙界没有特别贡献、修为不到, 被这样称呼或自称, 只会引人笑话。   符悬书原先修为就不用提, 可说是修仙界最强也不为过。   先有他父亲以身封魔,后有符悬书年少时除魔卫道远扬的名声,修仙界里唯一能用尊上称呼的,也唯有符悬书一人。   提起符悬书,原先欢乐和谐的气氛登时一静。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可拥有魔族血脉, 也能继续称之为尊上吗?”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一说起这事, 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毕晏鸿摆出不赞同的神色,却只是表面装装样子,没有特别去阻止他们讨论。   “你们也看见了吧?敛云尊上身上窜出的魔息, 数量可不少。”   “而且还是先魔尊之后。”   沉默片刻, 有人忽地问:“慢着, 这岂不代表那位仙尊是与先魔尊……”   联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实, 众人脑子都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原地。   这项事实一但被摆出来,又有了新的声音。   “我听说以前魔族并未如此邪门歪道,若是那位仙尊都能选上的人,那是不是代表……”   ──先魔尊其实没他们想的糟?   眼见谈话越来越歪,毕晏鸿眉头一跳, 将话题带开:“行了, 你们不是想看书上所写那套功法吗?到后山去, 我演示一遍。”   弟子们欢呼一声, 簇拥着毕晏鸿往后山走去。   走着走着,风中散着点点金色的细芒。   欢笑声先是变少,到后来,连脚步声都一个一个没了。   毕晏鸿扭头一看,放眼望去,周围除他以外,竟是再无一人。   风吹过树林,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虫鸣鸟叫都跟着消失,异常诡异。   风送来了牡丹花香。   粉色的花瓣凭空出现,如漩涡般卷起。   花散,牡丹的身影自其中出现,一现身,袖中当即甩出绿色藤蔓,袭向毕晏鸿。   毕晏鸿转身避开的同时取出自己法器,琵琶声起,奏出的音波将袭来的藤蔓挡下。   再次见到牡丹,他很是意外:“你竟然还活着?”   不光活了,神识瞧着也像恢复如初,这是为何?   牡丹将晶透的牡丹法器散开,半透的绯红色花瓣带着劲风,一瓣瓣朝毕晏鸿射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牡丹卷起花瓣,让它们缠在自己臂上。   法器本身就带了妖力,牡丹在外层又多施力,即便毕晏鸿躲开花瓣,脸颊和衣衫也被牡丹附加在其上的妖力划破,颊面流下鲜红的血。   “你夺我妖力、毁我神识,用意都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力量,毕仙长,你这是知道自己不行,只能依靠别人啊?”   毕晏鸿的背靠至树前,退无可退。   牡丹射出的花瓣嵌入他脚边地面,与其说是要攻击他,倒不如说更像是要将他逼至此处。   毕晏鸿笑了。   他手指尖拨弄弦,尖利刺耳的乐声传出。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捡回一条命的,不过,用这种小伎俩,就想逼我动用你的妖力,好让你轻易夺回?”毕晏鸿轻笑了声,“牡丹姑娘,你想得可真是太天真了。”   牡丹不怕,还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天真的人是你。”   琵琶声起没多久,另一道琴音奏响,抵销了琵琶的魔音。   琴音的出现,毕晏鸿毫不意外。   “我就说怎么只见牡丹姑娘,果然师弟也在。”   等符悬书现身,毕晏鸿见了他之后,错愕地瞪圆了眼,然后笑声一阵一阵。   起初还是压抑的笑。   可毕晏鸿压根没有压抑的意思,最后几乎笑出泪来。   “我就说怎么牡丹姑娘能好端端再杀回来,原来是师弟你,用了自己修为去换啊?”   整个修仙界至大乘境界的,唯符悬书一人。   以前毕晏鸿修为在他之下,探不了他底细,可现在,毕晏鸿却惊讶发现,符悬书修为退了不少不说,甚至自己的境界还在他之上!   这个发现令他眼神一亮。   他所求,一为符悬书那绝佳的修炼天分,二为取代符悬书地位。   能取其一者已算不错,倘若两者皆能得……   毕晏鸿眼里透出狂热:“你就不该,这种时候出现在我眼前!”   符悬书若还是大乘修为,毕晏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刺激他心绪,引他入魔失控,他方能趁虚而入。   可若是他自己就能击败符悬书?   那事情可就要来得简单得多。   事到如今,明知牡丹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妄图夺走妖力,毕晏鸿也顾不上了。   他收回眼角余光尚在观察牡丹的眼神,眼里满是雀跃。   单是妖力都比不过他自身,即便是千年妖物,那也不过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反倒是面容依旧平静无波,连看到自己都没动摇半分的符悬书,才令毕晏鸿看得眼热。   对。   他总是这样,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样的表情,毕晏鸿每每见了,都特别不是滋味。   “师弟,你这是白白来送死啊?”   毕晏鸿再无顾忌,用出自身所有力量,注入琵琶之中。   除牡丹与蛇妖混和而成的绯红色妖力外,另有幽蓝色灵力。   然而,当那股幽蓝色从毕晏鸿体内窜出之时,那蓝就像墙上剥落的漆,扑簌簌掉下,露出了内里藏着的紫红。   紫色,乃魔息。   而紫红色,乃是修炼邪功,手沾过人命之魔修,才会有的颜色。   这里明明只有三人,可毕晏鸿却恍惚间听到什么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不对劲。   他眼里的狂热消退,止了原先要发出的攻击。   毕晏鸿细细打量四周。   这儿依旧是千凌门后山没错,但,后山的树林,生得可有这般茂密?   待他细看,毕晏鸿才注意到,风中还夹杂了些旁的什么。   细碎的金粉,以及淡淡的牡丹花香。   牡丹轻笑一声,毕晏鸿看了过去。   “哦?被你发现了啊?”   牡丹露出得意的笑容,将布下的一切伪装撤去。   一道无形的风自牡丹身边忽地吹出,吹散了那些小小的粉末。   同时,夹杂着的,还有几根黑压压的羽毛。   乌鸦妖现身,理了理自己裙摆,理到一半,还不忘对牡丹说:“你说的,会给减利息,可不能食言啊!”   牡丹点头:“放心,我说到做到。”   因为不知道毕晏鸿会有什么后手,牡丹可是把能来帮忙的帮手,都喊了一轮。   虽然她与乌鸦妖交情并不算好,但没办法,乌鸦妖欠她的,牡丹一喊利息可以算它优惠些,乌鸦妖立马巴巴地跑来,简直比什么生死过命的情谊,都坚不可摧。   大风吹散牡丹洒下的鳞粉与花粉,毕晏鸿毕眼抵挡劲风,再睁眼后,脑袋冷静下来,浮躁的心绪平静以后,毕晏鸿才察觉刚刚自己的状态有多不对劲。   奇怪的还不光是这样而已。   方才还茂密得过分的树林,这回恢复寻常后山应有的数量。   那些毕晏鸿错看的树,再眨眼,竟都成了适才围在他周遭的千凌门弟子──不,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在。   弟子们从原本崇敬的眼神,这回看向毕晏鸿的目光都成了惊疑。   问都不必问,想也知道他们都瞧见了什么。   毕晏鸿眼神扫过牡丹,眯起:“是你做的手脚?”   “正是!”牡丹朝他扮了个鬼脸。   打从白鹤同她说起神识被修补之后的变化,牡丹就多留意这项多得的技能。   她神识碎得太严重,所用金丝甚多,多到连真身都被影响了颜色,却也因此因祸得福。   牡丹手指微动,从她手中落下点点金色鳞粉。   打从毕晏鸿进入后山,牡丹就将其撒在风中。   这鳞粉会影响吸入之人的情绪,对外界感知变弱,反过来,却是会激得自身自信心爆棚,容易冲动。   有了鳞粉,再加上牡丹自身能致幻的花粉,让毕晏鸿将千凌门的弟子们看作普通树木,这般,事前布置就已完成了大半。   牡丹将自己的计划,事前对符悬书透出。   一想到毕晏鸿中计的样子,牡丹自己就乐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说:“毕晏鸿目的在你,为了诱你堕魔,可能会出言激你,所以他才会在我俩面前毫不犹豫露出真面目。”   只能说,毕晏鸿为了自己的目的,将自己对牡丹所为亲自对符悬书说出口,才是最佳乱他心绪的方式。   可符悬书却道:“他眼下采的手段,应是知要我入魔已难,让他亲说出这些,当是不易。”   这点他与牡丹都知晓,所以符悬书又问:“姑娘想到的,可是旁的主意?比如……诱他自己使出力量?”   只要让旁人看见毕晏鸿所用并非纯粹的灵力,他再怎么泼脏水,自己也站不住脚。   牡丹点头,狡黠一笑:“正是!不过这个,还需你来作饵!”   受她鳞粉影响,毕晏鸿再怎么精明,把他最想要的放在眼前──例如,修为大不如他的符悬书,牡丹就不信,他不会咬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3 21:39:41~2022-08-04 21:0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壹夕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加更)   “牡丹。”   毕晏鸿不慌不忙, 冷冷扫过每一个千凌门弟子的面孔。   事已至此,再瞒也没必要了。   毕晏鸿运起自己的力量,魔力与妖力交织, 如散着雷电的螺旋状, 分明相斥, 毕晏鸿却硬要将它俩揉在一处,,死命按进自己的琵琶法器之中。   乐器发出劈哩啪啦声,都像是受不住即将炸裂。   毕晏鸿没等它吸收,重重将弦音奏出。   气流以琵琶为中心被卷起, 带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毫不留情往千凌门的弟子们方向而去。   符悬书面色一凛:“休想得逞。”   他琴音如泉水流淌, 和缓的乐声盖过毕晏鸿的琵琶,大大降低魔音摧毁人心智的可能。   牡丹轻“啧”一声:“就知道这家伙心狠手辣。”   也因为正知道,牡丹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后山的树就像有了意识, 枝叶拦在弟子们身前。   不光如此, 还有几道六角形的墙自地底窜出, 关住千凌们弟子们的同时, 也隔绝掉毕晏鸿发出的乐声。   蜂无双在让出中间小道的大树簇拥下慢慢走来,它将手臂上的毛茸茸披帛往后一甩,趾高气昂地伸手点了点毕晏鸿:“就凭你,想杀我女神想护的人?做梦去吧!”   毕晏鸿收起自己笑意,不忘嘲讽牡丹:“以多对一,可真够光明磊落的。”   牡丹都差点笑出声来。   “哈!这句话, 谁都可以说得, 唯独你──不、行!”   不然她妖力怎么没的?   说笑呢!   毕晏鸿手中琵琶已隐隐出现裂痕, 再扛不住被强加的力量, 应声断裂。   算准了这一刻,牡丹再次操纵花瓣,往他面门刺去!   可毕晏鸿在被刺上前,扔出了另外的法器,法阵在他脚下运转。   乌鸦妖喊:“是传送阵!”   蜂无双问:“追吗?”   符悬书琴音停下,说:“他逃不了。”   一个瞬移,身形也跟着消失。   毕晏鸿不在以后,牡丹让蜂无双把千凌门的弟子们放出来,他们一个个神色恍惚。   双眼发直的小弟子喃喃道:“一个两个的,身上都带着魔息,这千凌门可还能待?”   牡丹却是直接替他答了:“自然是能。”   她一出声,弟子们都看了过去,眼神写着大大的“求解”二字。   牡丹无语片刻,只问一句:“毕晏鸿要杀你们,那把你们救出来的人,是谁?”   弟子们先是看着牡丹,又看另外那两名妖怪,再然后,不知是谁,看向方才符悬书所站的位置。   起先只有一两个人看去,之后,往那地方看去的人越来越多。   符悬书去追毕晏鸿,已不在现场,但那些弟子们望着那块地呆了许久,说:“是敛云尊上……”   他们明明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还一次次怀疑过,符悬书究竟适不适合待在现在这个位置。   可毕晏鸿那犹如用刀划在金属器上的琵琶声响,却是符悬书以最温和的琴声消弭。   若无符悬书,他们光是听了几个音节,恐都承受不住。   其中一人站了起来:“我们也是千凌门的弟子,怎好让敛云尊上一人御敌?”   有第一个人出声,在后头的,要发表自己意见,也就显得更容易得多。   “对!我们还欠敛云尊上一声道歉!”   同样身带魔息,符悬书甚至还是半魔血脉。   看到这里,千凌们弟子们眼睛也不是瞎的。   符悬书从未对他们刀刃相向,与之相比,适才毕晏鸿看向他们的眼神,那可是带着杀气。   被人说几句忽悠了,确实是他们问题。   但,他们还能亲眼去看,亲手去挽回。   在领头人带领下,他们一个个取出自己的飞行法器,分配了几个方位,去寻毕晏鸿下落。   牡丹本来还想多为符悬书说些好话的,现在看来,她倒是什么也不必说。   她将卷轴展开,上头画着一张地图。   “不用特意去找,我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   只要被她花瓣法器划伤,毕晏鸿就逃不了。   毕晏鸿体内气息不稳,对这些力量操纵得并不熟练,他按着自己发胀的左手臂,觉得仿佛有什么就要自里头爆裂。   他狠狠咬牙。   只能先找地方调息,状态一稳,就要杀了千凌门那些弟子,再栽赃到符悬书身上便好。   他是这么想的,甚至认为自己可以轻易逃脱。   但毕晏鸿独独没有想到,他往前进的方向,被一半圆水波罩住。   不论前进、后退、向左,还是向右,水波把他整个包起,不论他往何方去,都势必得穿过那道结界──且,结界范围还在缩小。   毕晏鸿驻足,抬头看着紧缩的结界,眼睛瞪得不能再大:“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符悬书不知何时出现在毕晏鸿身侧,毕晏鸿毫无所觉,往旁退开一大步:“你怎么……”   他修为明明就比自己还低,为何能悄声无息出现,又能将结界范围张得这样大?   这不合理!   毕晏鸿懂了:“你为了让我放下戒心,特意压制自己修为?”   符悬书淡声回他:“并无,这就是我如今境界。”   毕晏鸿眼角狠狠一抽。   他想大声驳斥:“说谎也得先打草稿!”   但他俩师兄弟相处这么多年,他一直盯着他,最清楚符悬书为人。   ──他不会说这种没意义的谎。   毕晏鸿虽没了琵琶,但他修炼多年,也不是半点能耐没有。   可一如他了解符悬书那样,符悬书对毕晏鸿会使出的招式,那也了如指掌。   毕晏鸿自乾坤袋中取出长剑,符悬书自也以剑应之。   他们俩招式相向,学的都是同一套剑法。   毕晏鸿攻,符悬书以巧劲化解,等到合适的时机,符悬书往上挑去他长剑,再将手中的剑刺入毕晏鸿肩膀。   鲜血涌出。   再次落败,毕晏鸿简直不敢置信。   “凭什么,我次次都不如你!”   这是他这三百多年来,心中最想对符悬书问出的问题。   “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   掌门在盛樱染和端木境陪同下来到此处,师兄妹两人手上都捧了高高的书册,将其摔在毕晏鸿面前。   牡丹和千凌门的弟子们追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番景象。   符悬书背对着他们,一身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有这么多的人站在他身边,但符悬书的身影,看着却还是那样寂寥。   牡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忽然,符悬书一动,往后看去,与牡丹对上了眼。   符悬书维持看着牡丹的姿势不动,牡丹顿了下,想了想,提步走到符悬书身侧。   他一直看着她走近,直到牡丹停在自己身旁,符悬书握住牡丹的手,这才收回自己目光。   牡丹才知,符悬书望着自己,是在等着她来,等她亲自走到他身边。   不是从后头看着他的背影,而是与他并肩。   牡丹回握住符悬书的手,陪他一起看毕晏鸿的结局。   毕晏鸿面前落下的书册,皆是这些年来他赠与符悬书的。   “悬书与你,最大的差异,从不在出身或是天资,而是心性!”掌门看着毕晏鸿的目光透着失望,“你身为悬书师兄,不想着如何增进自己修为,想的却是要以各种手段,扰你师弟心性,引他堕魔?”   盛樱染和端木境也不敢想象自己都看见了什么。   牡丹姑娘对他们说,有问题的书册,她在页面上都夹了自己花瓣,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才知数量何其多。   盛樱染特别不解:“师伯你明知师尊最喜花草……”   却仍做出此事。   端木境是真的不明白:“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牡丹姑娘神识被毁一事,他们也是后来才知。   等知道一切都是毕晏鸿亲手策画,那种从心底深处泛起的毛骨悚然之情,怎么也消不去。   他隐瞒得这样深、布局得这样久,只为击溃一人。   毕晏鸿轻笑一声:“你们怎会懂?”他本该是最出色的那个,却次次被符悬书掩盖锋芒,黯淡无光。   什么都比不过,进境还生了心魔走火入魔,他怎能不恨?   掌门摇头:“晏鸿,你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   “你不该完全不靠自己修炼,只借用他人之力达成目的,更不该为加深正派对魔族的恶感,引魔修去碰邪功。”   “这所有的所有,你最不应做的,就是试图对同门下手。”   从魔修们那儿取得的证言,还有魔修们交出的那本邪功,都与毕晏鸿脱不开关系。   是他,一直在加深正派与魔族间的矛盾。   “千凌门容不下你。”   到底是自己亲眼看大的孩子,却不知何时变成这番模样,掌门心痛之余,更是愤怒。   他深吸口气,宣判了对毕晏鸿的处置:“我千凌门弟子毕晏鸿,号翊玄,挑拨离间,其心可诛,今日起,除其名号,逐出师门,断其灵脉,再不得踏上修仙之途。”   听到前面毕晏鸿都无所谓。   但后面那句“断其灵脉”却是让毕晏鸿狠狠抬头,怒瞪着掌门:“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代表从今往后,不管是妖气还是魔息,就连最最基础的灵气,他都无法引气入体,形同一个废人!   不赐他死,却要他眼睁睁看着旁人修炼进境,得道升天?   毕晏鸿最后瞪向符悬书与牡丹,符悬书本欲替牡丹挡去他不善的视线,牡丹自己却毫不畏惧,朝毕晏鸿吐舌。   “这样你就崩溃啦?我还觉得惩罚太轻呢!”   牡丹往前一步,偷偷在他身上下了自己花粉。   她弯身,附耳对毕晏鸿说:“从此,你每晚都能做个好梦。”   梦见自己得到唾手可得之物,再狠狠摔下崖底的梦。   每一天,每一晚,都要受此折磨。   不然她与符悬书受的那些苦,又算什么?   毕晏鸿活是要好好活着的,像他那种人,活着却得不到想要的,对他来说,比直接赐死他都要来得痛苦。   他痛苦了,牡丹就平衡了。   毕晏鸿的事有掌门处置,剩下的事他们也插不上手。   符悬书静静看着千凌门景色,不发一语。   牡丹知道,符悬书定是把她方才对毕晏鸿所言都听了去,对人输出完痛快了以后,牡丹对符悬书露出尴尬的笑,问:“我是不是太坏了?”   好歹毕晏鸿同符悬书也是师兄弟呢。   符悬书却对牡丹摇了摇头,对牡丹赞许道:“那是师兄应得的。”   动他都无所谓,可毕晏鸿千不该万不该,去动牡丹。   符悬书收紧握住牡丹的手:“是因为我,连累姑娘至此。”   要不是他与牡丹的关系,毕晏鸿也不会找牡丹下手。   牡丹闻言却笑了:“你都看过我神识了,怎还问出这种话?若我没碰上你,姓毕的那家伙也不会放过我的。”   倒不如说,因为这次遇上了符悬书,她才能彻底改变原本的命运。   他们说话间,千凌门的弟子们你推我我推你,就是不敢上前。   弟子们人多,符悬书与牡丹要想没发现,那也是挺困难的。   等到他俩眼神望向他们,弟子们一个个站得僵直,吞吞吐吐地对符悬书说:“敛云尊上,对不住,是我们太肤浅,才会受小人挑唆。”   符悬书并不介意,倒不如说,他与师叔早就猜过身世曝光之后,必会引来这样的情况,才一直对此避而不谈,没料到被毕晏鸿钻了空子。   不介意的是符悬书,介意的却是他们。   弟子们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补救之策。   “久闻尊上喜欢花草,不知尊上最喜哪种,我们当赔礼,去为揽月峰种上许多那一种灵植。”   牡丹听到这里,也很好奇。   她还不知符悬书最喜欢的,是哪种花呢?   可符悬书听到这话的反应,却是看向她。   牡丹歪头,被符悬书牢牢盯着,弟子们也都看着他们,眼神之热烈。   “最喜的是……”   符悬书轻声,吐出最慎重的两个字──   “牡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结契大典和崽子在番外~周一开更   有宝宝问男主爹娘会不会再出现,我有想过他们看孙孙的剧情,但还没想好要放这本番外还是下本番外,到时候看看~   男主爹娘的预收,没意外下本应是写这本:《魔尊失忆后成了仙门之首座下徒》   谢谢各位宝宝的陪伴,番外见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