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地藏尸踪/僵尸老公饶了我》全集 作者:青山不语 蓝晓从小被高僧算命,说她有驱邪辟灵的体质。但因为这个体质只能防一些道行尚浅的小妖,所以遇上养了千年的厉鬼僵尸,她就会死的很惨。就在她侥幸以为已经逃脱了这一劫时,突如其来的噩梦缠身,让她差点被杀死于梦中。 她的驱邪体质不再管用,就在她一天天等死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医生闯入了她的生活。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男医生,却仿佛能洞穿蓝晓的恐惧。而他冰凉的双手,却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温度。 第一章噩梦夺魂 蓝晓是被自己的噩梦吓醒的,她害怕,在黑暗的房间呼吸了许久之后,她起床,打开了床头的笔记本,显示屏幽暗的亮光照出她惨白的脸色。她的噩梦太清晰了,清晰的每天醒来,就好像死过一遍。是的,她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月这样的噩梦,一个月像一辈子那么长久,她再也无法用巧合来欺骗自己。 她的手指有些发抖。在键盘上的敲击“噩梦”两个字,然后按下了回车键。顿时,雪片般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一条名为“噩梦夺魂”的信息,闪着刺眼的光芒刺进了蓝晓的眼睛,她打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血色字体,只有一句话,你怕死吗? 蓝晓像是被雷击了一样浑身开始轻微颤抖,就像被刺中了死穴,直到她努力将鼠标下滚,才看到在排列了几乎满屏幕的这句话下面,还有最后一句结尾:你相信噩梦能夺人性命吗? 此时仿佛才找回些力气,蓝晓继续往下看,却发现帖子的内容其实是贴主描述的一些和噩梦相关的真人真事。 第一件事,是说在一个偏远山村里,一个家庭主妇突然之间精神失常,白天总莫名其妙发呆,旁人若是叫一声,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后来在家人的再三询问下,才道出原委。原来,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好似乱坟岗的地方,周围阴森森的,她怎么也走不出去,这时她就会看见许多的无头干尸将她包围起来,然后她就会被吓醒。如此反复,这位家庭主妇便很快憔悴起来。虽然她将事情讲了出来,家人却并不理解她,反而对她横加指责。直到有一天,这位主妇暴毙于家中,死后双目圆瞪,似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这时,她的家里人也开始觉得此事诡异,于是只简单地办了个葬礼后便匆匆将之掩埋,并且不再提及此事。 第二件事依旧是发生在偏僻的大山里,本来山里人嫁娶是一件十分令人高兴的事情,可就在这位新嫁娘刚过门不久,新郎家里就传出了新娘疯癫的消息。新娘在嫁到新郎家几天后,有一天晚上睡觉时突然惊醒,口中还不停地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刚开始新郎还好言安慰,说只是噩梦而已不必太在意。新娘听了,便也安静下来。但没想到,此后的日子里,新娘竟夜夜如此,有时喊叫起来甚至搅得全家人都睡不好觉。新郎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有时气到极处,还会扬言要与新娘离婚。新娘受此打击,精神便愈加的恍惚。 那天晚上,新娘破天荒的没有半夜惊醒大叫。第二天新郎醒来后,由于睡了一个好觉,所以心情格外的好。他转身去叫身边的新娘起床,可叫了几声后,新娘依然没有反应。新郎有些慌了,伸手去推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这才发觉新娘已经气绝多时。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新郎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自那以后再也不敢与人同睡。但毕竟是在与世隔绝的山里,时间久了,人们也便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第二章英俊总监 看到这里,蓝晓已经感到背脊开始发凉,她不敢相信自己碰上的竟然是如此诡异的事情,自从几天前她开始做那些噩梦,百般无奈下想到网络查询,谁曾想竟查出这么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她有一种立即关上电脑的冲动,可手似乎已经不听大脑控制,努力了几次,不仅没有关成电脑,反而将屏幕向下滚动了起来。 下面是楼主从别处引用来的两个帖子,是两个同样被噩梦缠身的人发的求助帖。其中一个标题为“谁来救救我”,发帖者称,前段日子她突然开始做噩梦,无论白天晚上,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在梦里她被绑在柱子上,下面堆满了柴火,一群戴着魔鬼面具的人不停地围着她跳舞,然后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就会用手中的火把点燃柴火,她什么也不能做,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烧死。这个梦本身还不算是十分可怕,可怕的是天天做,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被火烧死的感觉,即便是假的,时间长了,也没有人能受得了。最后,发帖者说她不敢睡觉,每次睡觉醒来就好像死过一次,她说她很怕有一天会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 另一个帖子的标题斗大,屏幕上醒目的几个字“我该怎么办?”,这个不是匿名帖子,发帖者是一个叫小雪的人。在标题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大学生般的女孩子,清秀的脸庞上依稀可见两道泪痕,看起来十分憔悴。照片旁是女孩的话,她说从某一天开始,她晚上会做奇怪的噩梦,而且每次的噩梦内容都是同样的,类似于古代的“凌迟”酷刑。她说刚开始噩梦还很模糊,但越到后来越清晰,现在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她说,希望有人能帮她脱离这种痛苦,她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 帖子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是一些网友的留言,多是一些表示惊叹同情的话语,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义。 蓝晓的心情随着字幕的滚动越来越沉重,对鬼神,她一向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如今,只怕是不信也得信了。一阵冷风从未关紧的窗户里吹进来,蓝晓打了个寒战,她看向窗外,只见天色已经微白。将页面切换到游戏大厅,蓝晓开始玩斗地主。以前她是从不玩游戏的,但自从被奇怪的噩梦缠上后,内心的恐惧无法排遣,晚上不能睡觉的时候就会打游戏。她从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么邪门的事情,若说之前她还心存侥幸,那么现在她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绝望来形容了。 早上八点,蓝晓准时关上电脑去上班。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总监助理,虽然薪水不高但工作也颇为轻松。在没遇上那些噩梦之前,蓝晓的生活可说是十分悠闲惬意。 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魁梧英俊的男子坐在计算机前,见蓝晓进来,男子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蓝晓,早啊!” 第三章今生初见 “早啊,申总监。”蓝晓有气无力地应着,一整夜的未眠,再加上冷风吹个不停,她现在只觉头脑昏昏的。 申明浩见状,站起身一个箭步来到蓝晓跟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蓝晓摇摇头,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申明浩皱了皱眉,见蓝晓面色潮红,便伸手按住了她的额头。不一会儿他惊讶地睁大眼:“老天,你发高烧了!” 蓝晓趴在桌子上,对申明浩的话只“哦”了一声算作回答。 申明浩却是急了,见蓝晓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他立刻一把将她拉起:“你得赶快去医院!” 蓝晓头疼的厉害,却依然固执地拒绝着:“不用了申总监,我没事。” 听她这么说,申明浩不禁有些光火:“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能没事?” 蓝晓见推脱不了,只好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摞档,无奈道:“我还有工作。” 申明浩将她推出门外:“工作我替你做,你快去医院,回头别忘了把医院的单据拿给我看!”话一说完,便“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蓝晓苦笑了一下,转身走到电梯前,电梯今天竟也是格外地配合,刚走到跟前,门便立刻开了。她于是也只好配合地走进去。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安排一样,蓝晓搭上出租车向医院驶去。 来到医院,发现这里熙熙攘攘好多人。蓝晓才知道原来世界上健康人也不是那么多。按部就班的交钱、挂号、拿病例,蓝晓开始排老长的队。她记得从前念书时吃饭要排队,想不到今天来医院看病也要排队。身边不停地有人挤来挤去,浓重的药水味和人体的汗味混合在一起,让她每一次呼吸便产生一种作呕的感觉。蓝晓有些不耐烦了,看了看前面长龙似的队伍,蓝晓决定放弃排队。环顾四周后,她顺着楼梯上了三楼。相较于一楼的人满为患,这里可算得上是十分清静。一阵穿堂风吹过,蓝晓打了个冷战。她迅速跑到走廊的右侧,伸手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顿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窗边坐着一个人,过肩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脑后,等那人转过身,蓝晓不由有些感叹,这个医生的长相真的美丽,秀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身上是一件整洁的白大褂。不知道是不是高烧让她的头脑有些犯晕,她竟盯着看了呆住。 这时,只见医生冲她笑了笑,这一笑自然让蓝晓回过神,她站在门边,神情有些尴尬。 就听窗边的人开口道:“进来吧,外面很冷。”医生的嗓音低柔,带着一丝暗哑。 一瞬间,神魂附体,蓝晓差点没吓死……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美丽的人,竟然是个男的! “怎么了?”见蓝晓依然站在门外,医生问道。 蓝晓立刻深呼一口气,平静过来,张口应道:“啊,没什么。”她忐忑地走进去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第四章没有温度的手 医生端详蓝晓,目光中却似有种认真:“似乎以前没有见过你啊。” “我基本不来医院。”没什么大的病灾,普通小毛病吃药就能对付过去了。 医生端详着蓝晓,轻轻说道:“看得出来,你最近常会失眠。” 蓝晓此时竟然非常配合地打了个呵欠,这样浓重的黑眼圈,自然一看就知道。 “而且,因为睡眠缺乏,你似乎发了烧。” 蓝晓原本只是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跟医生搭着话。听闻这句话,她立刻收敛了心神,看向了端坐在桌前的斯文医生。她心想这真是个神医,找他看病,连听诊号脉那套都省了。 “不如我给你看一下吧,”医生微微一笑,道,“免费的。” “为什么?”蓝晓有些怀疑地看向他。 “在我进医院的第一天起,老前辈就告诉过我,作为一个好医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爱护你的病人。”医生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说道。 蓝晓依旧怀疑地看着他。 医生继续道:“老前辈还说,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最起码你要做到一半,那就是爱护你的女病人。” 蓝晓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可我连这一半也做不到,我只能做到一半的一半,所以……”说到这,医生看着蓝晓的目光有些绵长。 蓝晓何等冰雪聪明,她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脸不由得红了。 果然,医生说道:“我只能爱护我的美女病人。” 蓝晓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拿眼斜瞄着医生,见他正悠闲地品着咖啡,优雅的姿态像极了西方的贵族。 “怎么样,愿意让我给你看了吗?”医生眯着眼睛问道。 蓝晓耸了耸肩,做了个无所谓的样子。 医生站起来:“请稍等一下,很快就好。”说着,他转身走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门上写着“配药间”三个字。 蓝晓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房间不算大,空间适中。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笔法清淡,令人一见之下,内心的紧张感便得到了最自然的舒缓。果真是位了不起的医生,蓝晓心里暗赞。从这些毫不起眼的小小细节里就能窥探出,这位医生深谙病患的心里,恰如其分的表达出了他安抚人心的智慧。 一阵玻璃瓶互击的声音后,医生拎着两个吊瓶走到了蓝晓的身边。蓝晓这才看清他的身形十分消瘦,皮肤也略显苍白,整体给人一种相当阴柔的感觉。医生将吊瓶挂到沙发旁的架子上,然后蹲下身拉过蓝晓的手。这个动作让蓝晓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冷的手,温度似乎不比冰块高多少。 医生抬首,对蓝晓露出一丝微笑:“我的手比较凉,你忍一忍。” 蓝晓点点头,说道:“不要紧。” 医生手法熟练,蓝晓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疼痛针就已经扎好了。医生贴好纱布,站起身说道:“好了。” 蓝晓道:“谢谢你。” “何必客气,”医生笑笑,“药水要挂很久,你可以趁现在睡一会儿。” 听了医生的话,蓝晓轻轻皱了皱眉。 “怎么了?”医生问。 蓝晓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医生,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第五章噩梦消失 “相信。”没有任何犹豫,医生直截了当。 这次反倒是蓝晓有些惊讶了,她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如同你相信人类的存在一般,我亦相信鬼神的存在。”医生慢条斯理地说着,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蓝晓看着医生,发现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那你相信有鬼魂索命这种事吗?” “鬼魂索命?”医生失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蓝晓微微脸红,她看着医生,目中露出一丝期待。 医生一怔,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房间内有片刻的沉默。医生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说道:“一般不会出现这种事。” 蓝晓现出迷惑的神情。 医生道:“这么说吧,你觉得杀人这种事常见吗?” 蓝晓摇摇头,又点点头。摇头是因为她从没在自己的周围看见过这种事,点头则是因为报纸电视上常常会报导这类事件。 医生笑道:“你可以把鬼魂索命与杀人事件看成同种类型的情况,这样你就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蓝晓几近崇拜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医生,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医生也可以这么可爱,若不是手上插着针,她简直就要跳起来拥抱他了。 医生笑了笑,将双手搭在蓝晓的双肩上:“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看起来很疲倦,睡一下吧。” 蓝晓这次二话没说,立马很给面子地闭上了眼睛。碰上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医生,还能说什么。 一直到走出医院,蓝晓都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没有做噩梦?她在医院睡了一上午居然一点噩梦也没做?这个认知让蓝晓的心狂跳起来。她抬腕看了看表,刚好是下午上班的时间。蓝晓便决定先去上班,把那么一堆工作交给申明浩做,说实话她有些不好意思。 刚到公司门口,蓝晓就遇上了迎面走来的申明浩。申明浩见蓝晓神清气爽,不由得惊喜道:“蓝晓,你的烧退了?” “嗯。”蓝晓点点头。其实她心中明白,自己之所以精神百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睡了个安稳觉。 “那我先去忙了,申总监。”她冲申明浩挥了挥手,抬步走向了电梯。 一整个下午蓝晓都有些心不在焉。今天她为什么会没有做噩梦呢?或者真的如其他人说的那样,只是由于自己压力太大才会做噩梦,压力减小了噩梦就没了?蓝晓摇摇头,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她一直都是个随性的人,不会给自己制造什么压力,更何况,做一次噩梦或可说是压力所致,但自己只要睡着就会做,如此频繁的次数,实在不是简单的压力两个字就可以解释的。她想起昨晚在网上看到的帖子,不禁又是感到一阵寒意。她该不会真的是招惹到了什么东西吧。 蓝晓胡思乱想了许久,却依旧是不得要领。 下了班回到住处,蓝晓像往常一样只吃了一点简单的东西便躺到了床上。由于心情忐忑,蓝晓一直到很晚才睡着。她睡得很安稳,房间内回响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第六章深夜不能照镜子 半夜的时候,蓝晓突然感觉背后冷飕飕的,她睁开眼,这一下差点没把她的魂给吓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在房间里,四周全都是阴森森的墓地,她光着脚站在湿漉漉的土地上,寒意直往上蹿。蓝晓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可她刚一转身,就见背后的一个坟墓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缺口越来越大,最后从里面跳出一个人,一个没有头的人,或者准确地说是没有头的尸体。 那具尸体虽然没有头,却仿佛能够看见一般,摇摇晃晃地向蓝晓所在地方向走过来。蓝晓见状,立刻撒腿就跑,她甚至已经顾不得去看清方向,只知道没命地狂奔。就在她奔跑的时候,周围的坟墓也在不停地裂开,从里面跳出一具具干硬的没有头的尸体,它们无一例外地向着蓝晓僵直地走去。也许是因为跑得太过急促,蓝晓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顿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钻入她的鼻孔。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猛然发觉自己的脚被死死地拽住了。她回头一看,几乎没晕过去,只见地底不知何时冒出一双干枯的手,正紧紧握着她的脚腕!蓝晓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使劲地蹬动着脚,企图甩开那双手。可那双手力气奇大,仿佛钢铁一般坚硬,她越是挣扎,那双手箍得越紧。那些追上来的干尸开始缓缓向蓝晓聚拢,恐惧从她每个毛细血孔里渗透出来,她想叫,可嗓子就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慢慢接近,其中一个已经抬起干硬的手扒向了蓝晓的脖子。在感到颈间被勒住的一瞬间,她终于不可遏止地叫了起来。 “啊!!!” 蓝晓豁然从床上坐起,她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冷汗涔涔。她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意识到自己又做噩梦了。偏头看一眼床头的闹钟,刚好是深夜两点整。蓝晓穿上鞋子,准备去清洗一下满脸的汗水。推开卫生间的门,她一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直勾勾地望着她。蓝晓张大嘴刚要惊叫出声,却见对面的女子也跟着张大嘴,一副惊恐的样子。她猛然意识到卫生间的门的正对面是一面大镜子,这个女子正是自己在镜中的影像。反应过来的蓝晓自嘲地一笑,看来她已经被连日来的噩梦折磨的有些神经衰弱了,居然被自己的样子吓到。 她掀开水龙头的开关,一股清冽的水流淌了出来,蓝晓伸出双手捧起一捧水覆到脸上,清凉的感觉瞬间涌便全身,使她稍微清醒了些。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双眸周围是厚重的黑眼圈。就在这时,蓝晓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话,深夜的时候,一个人是不可以照镜子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所想,她头顶上的灯突然闪了两下。蓝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一团若有若无的黑雾从镜子底部浮现了上来,随着黑雾的不断上浮,蓝晓看清了,那竟然是女人的头发! 第七章再次求救 回过神来的蓝晓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跑,可她的身体仿佛凝固住一般,丝毫也动弹不得。一个女人的头出现在了镜子里,她的脸被密密麻麻的头发盖住了,乍看上去,就像一个倒挂的拖把。蓝晓惊恐地瞪大眼,一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迈开步子。镜中的女人掩埋在头发里的嘴唇牵动了一下,好似在对着蓝晓笑,一口森森的白牙从头发里露了出来。神经绷到极致的蓝晓终于昏了过去。 蓝晓猛地睁开眼睛,她依旧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刚才的一切竟然又是做梦!她曾听老人讲过,有的人会在梦里梦见自己在做梦,称为梦中梦。这种梦极其罕见,有些人甚至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蓝晓伸手拧开床头的灯,不禁在心中暗叹自己的不幸,这种几率比买彩票中头奖还要低的事情竟然又让她给碰上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闹钟,一点五十九分。不知为何,蓝晓的心中突然一动,在刚刚的梦里,事件发生的时间是两点,该不会…… 蓝晓蓦地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直奔向门外,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她再也不敢心存侥幸,那些噩梦再怎么恐怖也只是梦,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些都变成现实,她应该怎么办。 事后想起,蓝晓总是暗自庆幸,却也免不了的后怕。她的做法是对的,她精准的第六感救了她的命。就在蓝晓冲出房门的一刹那,时针指向了两点,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灯闪了两下。 这一夜,蓝晓是在路边的咖啡厅里度过的。 一直到天色大亮,蓝晓才走回自己住的地方。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拉了门口看门的陈伯陪她一起上楼,昨晚的事情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内心仍是有着隐隐的不安。 幸而陈伯性情宽厚,平日里又与蓝晓很是熟识,所以二话没说便跟着蓝晓上了楼。蓝晓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她决定出去住一阵子,也许可以缓解一下内心的恐惧。最后没有忘记带上她的宝贝电脑。 医院里依旧是十分喧嚷,到处都是刺鼻的药水味。蓝晓脚下不停,直奔三楼。红棕色的门依旧是虚掩着,只是当她伸手推开后,却见里面空无一人。蓝晓有些失落,等了片刻便下了楼。她走到医院门口,却又犹豫了起来。或许,可以问一问别人。她这样想着,可马上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她根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怎么问?蓝晓看了看周围穿梭不停的医生护士,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上前拉住了一个走过来的小护士,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美丽的男医生吗?” 那小护士一听,顿时将一双小眼睛瞪得圆滚滚,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蓝晓。 蓝晓有些脸红,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惹人误会,但她实在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个有些奇怪的男人。 第八章再次入睡 “你找白医生?”小护士终于开口道。 “啊?!”蓝晓反应过来,立刻明白护士口中的白医生很可能就是自己昨天见到的那位,毕竟长成那样的男人并不多见。 见蓝晓点头,小护士道:“白医生不在。” 虽然早已经想到,但亲耳听见蓝晓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沮丧。就在这时,对面的楼梯上施施然走下来一个男子,一个比许多女人都要美丽的男人。 小护士见到那人,有些惊讶地问道:“咦,白医生你不是回家了吗?” 听见“白医生”三个字,蓝晓瞬间抬起了头。果然正是昨日的医生。 白医生看着蓝晓,微笑道:“怎么,你的烧还没退吗?” 蓝晓道:“我是来找你的。” 白医生的笑意更深:“深感荣幸。”说罢,他侧了侧身,让出大半楼梯,示意蓝晓跟上。 蓝晓也不多言,紧走几步来到白医生身侧,与他一起上了楼。 办公室很静谧,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阴冷。蓝晓心里奇怪,刚刚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感觉到。 “蓝小姐,请坐。”白医生指了指一侧的沙发说道。 蓝晓依言坐下,然后就立刻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蓝?”她记得上次并没有告诉对方名字。 白医生笑了笑,目光看向桌上的一本病历。 蓝晓这才想起上次自己走得匆忙,连病例也忘记了带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医生呢?怎么称呼?” “我叫白夜。” “白夜?”蓝晓奇道,“那不是一种极光现象的名字吗?” 白夜笑了起来:“没有那么深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白色的夜。” 白色的夜,那不是更奇怪了吗?蓝晓心里暗想。 白夜交叉双手支起下颌,说道:“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呢,蓝小姐。” “我想在你这里睡觉。”蓝晓有些心虚地说。 白夜却丝毫不显惊讶,依旧笑道:“能够再次欣赏蓝小姐的睡容,真让我感到三生有幸。” 蓝晓吐了吐舌头,也不再客气,身子一歪便倒在了沙发上。 蓝晓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柔软的毛毯。白夜本来是看着窗外,听见蓝晓起身的声音便转过身来看她:“睡得好吗?” “好极了。”蓝晓伸了个懒腰,她一点噩梦也没做,真真正正是舒服地睡了一觉。 “打扰你工作了吧。” “那倒没有,”白夜摘下眼镜,“正好今天我值班。” 听他这么说,蓝晓放松了下来。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深夜零点,你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蓝晓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一声,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白夜笑着站起了身:“睡了这么久,肚子也该饿了。”他旋开精致的圆柱形容器的盖子,从里面取了两片面包:“说说你的事吧。” 蓝晓歪着头:“我的事?” 第九章奇异命格 “不用去想自己该说什么,只要感到舒服就可以,最重要的是放松。”白夜微笑地看着她,把散发着奶油香味的面包递给蓝晓。 蓝晓托着腮想了想说道:“我小的时候,母亲曾带我去过寺庙,烧香拜佛后,就让庙里的一个老和尚帮我算命,你猜他说出了什么?” 白夜诚实地笑着摇头:“不知道。” 蓝晓咬了一大口面包,浓香刺激着味蕾。她眨着眼睛,说道:“老和尚说,我八字很好,有克魔的力量。这力量可以保我不被一些普通的恶灵所戕害。” “普通的恶灵?”白夜准确地抓住了弦外之音。 蓝晓苦笑了一下,说道:“没错,如果害我的不是普通的恶灵,而是更厉害的东西,我就危险了。” 白夜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老和尚最后说,我注定将来会命遇奇凶,性命堪忧,幸而中途有贵人相助,方得化险为夷。” “你信吗?”白夜问。 “我一直都是不信的,”蓝晓无奈地笑了笑,“可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白夜看着她,突然出声问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你一直都睡不好,为什么?” 蓝晓沉默着,将最后一口面包吞了下去。 “我一直做噩梦,每次睡觉都会做。” “什么样的噩梦?” 蓝晓皱起眉:“很多,内容并不一样。” “你上一次做的噩梦是什么?” 蓝晓攥紧了双手,那样恐怖的情景,她实在不愿意去回想。 白夜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他歉疚地说道:“对不起,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勉强你。” 蓝晓抬起头,对着白夜笑了笑。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够解决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梦见在一片乱坟岗,从坟墓里跳出很多的没有头的尸体追我。”那样令人心悸的噩梦,蓝晓记忆犹新。 “无头的尸体?”白夜似是也有些讶异。 蓝晓点点头。 白夜用右手轻抚着下颌,若有所思地道:“这倒让我想起了无头刑天。” “无头刑天?”蓝晓不解地望向他。 “《山海经·海外西经》云:‘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莽于常羊之野。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而舞。’根据《山海经》的记载,刑天是炎帝的战将,武艺高强,勇猛善战。在炎黄帝战争中贡献非常。炎帝在阪泉战败,退居于南方,刑天不甘心,他联合蚩尤部落对抗黄帝。蚩尤兵败被杀,刑天也被黄帝斩下头颅。黄帝把它的头颅埋在常羊山里。没了头颅的刑天却突然立起身来,把肚脐当作嘴巴,左手握盾,右手持斧,向着天空猛劈狠砍,战斗不止。这正是: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蓝晓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该不是想说我梦里的就是这无头刑天吧。” 白夜笑笑:“当然不,刑天乃是正义之士,怎会谋害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更何况,就算真的是,你也不是黄帝,刑天没必要杀你。” 第十章加班惊魂 “那到底是谁要害我?”蓝晓有些泄气地靠在沙发上。 “是问题总会有答案,你也不必急于一时。”白夜轻声劝解。 听他说得轻松,蓝晓不禁有点不快,她没好气道:“做噩梦不是你,你怎么体会得到无法睡觉的痛苦。”白夜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蓝晓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悄悄挪了挪身体。 “你可以来我这里,”白夜道,“如果你不介意。” 一大早蓝晓精神百倍地来到公司,刚一进门就被申明浩抓了个结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你昨晚去哪了,打你手机关机,去你找也找不到人,陈伯说你搬出去了,这是不是真的?” 蓝晓见申明浩通红的一双眼,便知道他因为自己一夜没睡好,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她说道:“昨晚我身体不舒服,所以去了医院。” 闻言,申明浩关切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蓝晓笑了笑道:“只是有些着凉,现在已经没事了。” 申明浩这才松一口气,说道:“没事就好。” 蓝晓道:“昨天公司里没什么事吧?” “你还说呢,你昨天无故缺工一天,老板已经要发飙了。” “啊!”蓝晓轻呼一声,立刻闪身进了电梯。 那长着一头“地方支持中央”发型的老总色迷迷地盯了蓝晓半天,直盯得蓝晓心里发毛。最后老总颇有大将之风地摆了摆手:“蓝晓啊,你身体不好做领导的也不能说什么,可你毕竟违反了公司规定,我要是不处罚你,难免惹人非议……” 蓝晓心想,来了。 果然,不出片刻老总说道:“公司人手缺乏,你就委屈一下,这个月加个班吧。” 蓝晓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扑上去将老头头上几根所剩不多的头发给拔干净。可心里再怎么恨,脸上却是堆满笑意:“全听老总的吩咐。” 老总满意地点了点头,乐呵呵地瞟了一眼蓝晓未扣紧的领口,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一直等在门口的申明浩忍不住骂道:“这个色老头。” “算了,”蓝晓苦笑,“加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申明浩道:“你身体刚好,能行吗,不如我留下来陪你。” 蓝晓摇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说罢,走向办公室。申明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了过去。 下班的时间一到,人们都迫不及待地离开公司。不过片刻的功夫,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差不多全走完了。空荡荡的大楼里只有依稀的几盏亮光。蓝晓不由得想起白夜的话。忽然一声低低的叫声,犹如呜咽,在耳边兀然响起,空旷而遥远。 蓝晓吃了一惊,莫非还有人未走?她走到门外,发现除了自己和那些走廊里斜射出的光,好象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走廊尽头厕所里滴答的水声。 蓝晓摇摇头,不由在心中暗笑自己多疑。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将手边积压的文件缓缓输入电脑。没多久,竟闻得一阵阵淡淡的腥臭味,起初她还以为是错觉,可那腥臭味竟似越来越浓,最后仿佛就近在周围。 第十一章鬼打墙 闪光的电脑屏幕上,隐隐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蓝晓定睛一看,顿时浑身发冷,那竟是一个男人的脸!男人的脸幽幽地晃动着,越来越清晰,蓝晓攥紧拳头,猛一回身,就见一道漆黑的身影站在身后。 蓝晓立时松了口气,她认得这个人,是技术科的同事刘旭。方才倒映在电脑屏幕上的脸便是他的。 刘旭笑着说道:“吓到你了?” 蓝晓拍了拍胸口,吐了一口气道:“你怎么来了。” 刘旭道:“我路过这里看见灯亮着,就进来看看。你怎么还没走?” 蓝晓转过身道:“今天我加班,暂时不回去。” “哦。” 许久没听见动静,蓝晓猜想刘旭已经离开了。她将档全部输完后,已是腰酸背痛。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她站起身准备回家。谁知她刚一转身,就看见刘旭正站在墙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蓝晓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 刘旭咧开嘴,面部肌肉抖动了一下。蓝晓心一沉。灯光下,刘旭的脸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青灰色。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我们一起走吧。”蓝晓的手心开始冒汗,刘旭的嗓音低沉,带了一丝嘶哑,在安静的空气里听来,竟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刘旭一步步向她走来,动作有些微微的僵硬。随着他的靠近,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蓝晓看得心惊肉跳,本能地向后退去。可她后面就是桌子,没退几步便抵到了桌子的边缘。她紧紧抓着桌角,口中说道:“刘旭,你不要过来。” 刘旭停住了,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蓝晓。那眼神,让蓝晓想起逮捕老鼠的猫的眼睛。刘旭的嘴缓缓张开,蓝晓看见他口中露出两颗尖尖的牙。 “啊!”蓝晓惊恐地叫了一声,转身跑向了门外。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低啸声。 蓝晓跑到电梯前,使劲地按着电钮。可电梯今天似乎是出了故障,始终也不见上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蓝晓回头,见刘旭正拖着步子走向她。他走得很慢,似乎并不急着追上蓝晓。尽管如此,蓝晓与他之间的距离还是不断拉近。情急之下,蓝晓顾不得再等电梯,她拔腿跑向了左侧的楼梯。蓝晓一路跑,一路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如果这是梦,她希望可以快点醒来。然而清晰地痛感迅速传遍了全身,彻底击碎了她心存的一丝侥幸。而且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更令她心惊的事实。她的办公室在七楼,按理说不用几分钟就应该可以来到楼下,可蓝晓跑了很久,却始终不见来到楼下。又朝下跑了一步,墙壁依旧暗暗地挡着我的视线,脚下的台阶一路绕着它而过,沉默着,我看不到它们更下面一点的样子。心脏没来由地紧了一下,她想到了一个词——鬼打墙。 突然,蓝晓停住了。因为她看见刘旭正站在楼梯下看着她,就好像他早已等在那里一般。 第十二章死境 他脸上的笑容让蓝晓毛骨悚然,她立刻转身跑回楼上。然而她没跑多久就又停了下来,她看见刘旭站在台阶上方,一下一下地向她招着手。 蓝晓拼命抑制住心底狂涌而出的恐惧,返身跑向楼下。可是没多久,她又看见了刘旭。她仿佛进了一个迷宫,怎么走也还是找不到出口。如此反反复复,蓝晓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她倚在栏杆上气喘吁吁。身后的脚步声仍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仿佛是故意要让蓝晓听到,每一下都响起巨大的回音,在黑暗的楼道间显得格外清晰。 蓝晓知道自己不能再跑了,这样跑下去即使不被刘旭抓到也会活活累死。思及此,她不再一味地向楼下跑,在经过一个楼层时,她立刻紧跑进去。楼层里很安静,只有昏暗的几盏灯。蓝晓四下打量,发现这里的每个办公桌上几乎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纸,她立即明白了,这里是三楼设计部的所在地。蓝晓一扭头,看见一个工作间里竟然还亮着灯。她心里一喜,立刻冲过去推开门,看见一个波浪头发的女子伏在案上,似乎正在写着什么。蓝晓三步两步走上前去,急切地说道:“这楼里有怪物,我们快走!” 那女子却似乎并未听到蓝晓的话,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蓝晓急了,伸手去推那女子。女子缓缓抬起了头,蓝晓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那女子慢慢地将头转向了蓝晓,动作机械迟缓,待到蓝晓看清楚她的脸时,立刻失声惊叫了一声。青灰色的脸,微起的口中依稀可见两颗尖尖的獠牙。 蓝晓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然而她刚想往门边走,就听见“咣当”一声,门开了,刘旭怪笑着出现在了门口。他也不进来,只是堵在门口,让蓝晓毫无退路。而那女子已经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她。蓝晓只得一步步向后退,不一会儿她就退到了窗户的边缘。那女子伸出惨白的一双手,缓缓游向蓝晓的脖颈。蓝晓退无可退,双手撑在窗边,窗户锐利的轨道边缘刮得她手心生疼。蓝晓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连番的惊吓,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就在蓝晓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跳!”蓝晓耳边闻得一声断喝,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拉出了窗外。由于只是三楼,下面又恰巧是一块草坪,所以蓝晓并没有受伤。她感到腰身被紧紧抱住,回头一看,几乎立刻叫出声来,白夜! 白夜示意她噤声,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快跟我走!”就在说话间,白夜已经拉着她快步走了起来。 他们没走多远,蓝晓便听见一声沉闷的吼叫,那绝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而是一种类似深山野兽的吼叫声。蓝晓只感到眼前一花,刘旭已经提着那个波浪发的女人站到了他们面前。白夜立即停下了脚步,蓝晓下意识地往白夜身后一缩。 第十三章快逃命 刘旭阴森森地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口中两颗獠牙更显阴森可怖。青灰色的脸上,皮肤好像已经僵硬,每动一下都似极其费力,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死灰色。 蓝晓只觉胸中一阵反胃,几乎呕吐出来。 白夜静静地站着,月光照射在他眼镜的镜片上,泛着荧荧的光亮。 刘旭咧开嘴,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吼叫声落下后,他身旁那个女人便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了过来。蓝晓顿时觉得双腿有些发软,目光看向一旁的白夜,只见他依旧稳稳地站着,没有一丝要躲开的意思。 就在那女人即将走近的时候,白夜定定地看着刘旭,幽幽地吐出了一句:“第五代?”白夜的声音极低,但夜色静谧,在场的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这话究竟是对刘旭说的还是对那女人说的? 第五代?蓝晓丝毫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却意外地看到刘旭的脸色变了一变。 刘旭盯着白夜,问道:“你是谁?” 白夜并不答话,眼见着那女人已经快要抓住他的衣襟,蓝晓不禁暗地里捏了把汗。白夜微微抬起手,瞬间掐住了女人的额头,将她阻隔在一臂之外。那女人双手乱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一步。白夜五指用力,猛地将那女人推送了出去,女人怪叫一声倒到了地上。 刘旭见状,顿时大惊,他怒瞪着白夜,张大口,将两颗尖牙完全显露了出来。 蓝晓心中顿时大急。 只见刘旭伸展开双手,作势就要往前扑。 白夜缓缓伸出右臂,手掌摊开,五指微张,掌心正对着刘旭。 刘旭前冲两步后,突然就止住了。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明明周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不再继续朝前运动,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给阻挡着。 刘旭嘶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会有这么重的阴气!” 白夜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维持着自己的姿势,右手缓慢地左右摆转。刘旭仰天长啸,口中狂吼不止,那声音极大,好似整个空中都在回响。蓝晓感到神形俱震,耳鼓膜剧烈地抖动,下一瞬她几乎要晕倒在地。她双手紧紧抓着白夜的肩胛,方不至于倒下。 白夜的五指缓缓收拢,似是在捕抓什么东西。刘旭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满怀怨毒地看了白夜一眼,犹有不甘。就在蓝晓以为他又要攻击时,刘旭却是突然往后一撤,身体用力一缩。霎时,他的身体如瘪了气的气球一样垮下去,最后只剩了一件他身上的黑色披风。披风向上扬起,有生命一般向远处急飞,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白夜抹了一把额上,几不可闻地轻舒了一口气。他转身看着惊魂未定的蓝晓,问道:“你还好吗?” 蓝晓依旧怔怔出神,白夜又轻声问了一遍,她方才如梦初醒,摇了摇头。 白夜抬起她的手臂,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淤青。 第十四章尸变 “这个是……”蓝晓有些尴尬,不知该怎样说这淤青是自己掐的。 突然,蓝晓惊呼一声,指着白夜语无伦次道:“你,你后面……” 只见那本已倒下的女人正渐渐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的利爪已经快要接触到白夜的脖颈。说时迟,那时快,白夜几乎是在蓝晓惊呼的同时回转过身,抬手便将一张符咒贴在了女人的印堂处。女人立刻就停止了动作,维持着原先猛扑的姿态不变。白夜将蓝晓拉到一边,见她有些发抖,温言安慰道:“不用担心,她已经不能动了。” 蓝晓心有余悸地瞥了女人一眼,喘息着许久未歇。 白夜拿出一串钥匙,对蓝晓说道:“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你先上去等我。” 蓝晓抬起头:“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待会儿再过去。”见蓝晓依旧有些犹豫,他又道,“放心好了,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危险。” 闻言,蓝晓接过钥匙,看了白夜一眼,强自忍下心头的疑问,向外面走去。 没多久,蓝晓看见一辆雪白的跑车静静地停在前方,在暗夜里更显瞩目。她紧走几步,开了车门坐进去。车厢内很安静,空气里流动着缕缕的清冷。 蓝晓心下稍安。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她依然有些后怕。僵尸,这是她所能想到的。 蓝晓坐了许久,依旧是不见白夜回来。她心里不禁焦躁起来。看看四周黑漆漆的,蓝晓心里开始发毛。她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去找白夜,就在这时,黑暗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高瘦瘦,一头长发被昏暗的灯光勾勒着,在夜色里亮得有些突兀。月光照射在白夜的衣袂上,漾射出一种剔透的光泽。 那一瞬间,蓝晓忽然想起了一个词,温润如玉。 转眼间白夜已经坐到了身旁的驾驶座上,蓝晓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白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车上空间只有这么大,他想躲都找不着地方。最后他只得叹一口气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要再那样看我了。” 蓝晓早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听他提起,便打算不再客气。她开口道:“你……”谁知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白夜又道:“除了问我是谁,其余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蓝晓顿时气结,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明明知道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偏偏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的疑问。蓝晓气呼呼地瞪着他,谁知他这次竟是丝毫不为所动,任她的眼睛睁得多大,他就是不松口。 蓝晓只好认输。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不能直接问,那就旁敲侧击好了。她想了想,眼珠咕噜一转,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第五代’是什么意思?” 白夜说到做到,立刻便答:“第五代就是指第五代的僵尸。” 蓝晓惊讶地瞪大眼:“僵尸还分成几代?” 白夜有些无奈地笑:“当然,就如同家庭中所说的‘祖孙三代’差不多,僵尸共有十代,与人的繁衍哺育传宗接代不同,僵尸依靠咬食传代,被第一代僵尸咬过的人如果侥幸未死,就会蜕变成第二代僵尸,并且能力稍有减弱。同样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蓝晓的脸已经白了。 第十五章纯血僵尸 “那第一代僵尸是怎么来的呢?”注意到他没有解释这个问题,于是蓝晓问道。 白夜似是犹疑了一下,道:“第一代僵尸是由纯血僵尸咬成的。” “纯血僵尸?”蓝晓讶异道,“怎么会有这种僵尸?” “怎么没有,”白夜微笑道,“僵尸是一种生物,就跟地球上千千万万的生物一样,有他自身的生命历程。” 蓝晓不可思议地咋舌,她一直以为僵尸都是人变得呢。 “不过这类僵尸很少见,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通常不会轻易干扰人。” 蓝晓想起刘旭鬼魅的身手,不由戚起眉头,问道:“刘旭,他死了吗?” 白夜一愣,继而苦笑道:“没有。” “那他怎么消失不见了?!”蓝晓很是震惊。 “那是他的力量。”白夜沉吟。 “力量?” 白夜点点头:“人变成僵尸以后,体内的潜能会被激发出来,发挥出常人所不能有的奇异力量,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超能力。” 蓝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变成僵尸原来这么厉害?”那她如果变成僵尸,岂不是也可以拥有超能力? 见蓝晓如此,白夜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不要想当然的以为变成僵尸可以很潇洒,那种整天与血为伍的日子是相当痛苦的!” 白夜的口气很冷,蓝晓不禁有些怔住了。沉默着不再开口询问,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白夜先打破沉静,叹息道:“相信我,僵尸是很寂寞的。” 蓝晓咬着唇,许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将话题拉回:“这么说,刘旭是第五代喽。” 白夜皱皱眉道:“不,他不是,那个被他咬过的女人才是第五代。” 蓝晓点点头,又对着白夜眨了眨眼睛:“你也真厉害,竟然能让刘旭落荒而逃。” 闻言,白夜却是耸耸肩,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见那个女人双眼灰白,动作迟缓,料定她变成僵尸没多久,所以冒险一试,想不到居然真把刘旭给唬住了。” 蓝晓听着话音不对,有些怀疑地看着白夜:“你该不会……根本就对付不了刘旭吧?” 果然,白夜一摊手,笑得无比温柔:“我当然对付不了。” …… 晚上下班的时候,眼看着别人一个个都走了,只有申明浩还坐在办公桌前,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蓝晓不禁暗暗焦急起来。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申明浩有离开的意思。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蓝晓道:“申总监,你怎么还不走?” “啊?”申明浩抬起头,“今天老总让我拟定下个月的宣传方针,明早就要交给他。” “这么说,你今天晚上不打算走了?” “是啊,正好可以陪你。”申明浩笑了笑,又埋下头继续工作。 蓝晓急得跺脚,看看桌上钟表,已经快到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站起身走到申明浩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申明浩一脸诧异:“你干什么,蓝晓?”蓝晓不容分说,拉着他就向门口走。 第十六章黑狗血和雄黄酒 “申总监,你早点回去吧,宣传方针不用那么急着拟。”蓝晓一边说,一边将他往外推。 申明浩莫名其妙,正待要细问,却见蓝晓一脸哀求之色,不由就将问话咽下。 蓝晓略带歉疚地说道:“申总监,我会向老总解释的。” 申明浩看了看蓝晓,有些无奈道:“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 “嗯,我会的。”蓝晓点点头。 见申明浩终于离开,蓝晓舒了口气。她掏出手机,“啪啪”按了几个键。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轿车就驶到了公司楼下。白夜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蓝晓跑下楼,说道:“这栋大楼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那就好。”白夜拉开后车厢,从里面拎出两个褐色的油漆木桶。 蓝晓走上前道:“我帮你。”说着伸手就要去提桶。 白夜侧身让开,说道:“这桶很重,你拎不动。” 蓝晓自然不信白夜的话,再大的桶她都拎过,何况那两个桶也不过只二尺长宽。她伸手去拎桶上的把手,见她如此,白夜笑着将手一松,蓝晓只觉手下一股大力往下沉,接着就是“咕咚”一声,桶已经重重跌落到了地上。 她惊讶地看着地上的桶,不曾料想到竟真的沉重若此。 白夜笑道:“这下信了?” 蓝晓悻悻地缩回手,颇有不甘地瞅了眼白夜,心里嘟囔着,这人明明看起来那么瘦,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白夜拎着两只桶,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向上走。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白夜停在了一楼与二楼的回廊交界处。他将两只桶放到地上,伸手揭开上面的盖子,顿时,一股刺鼻的气味直扑蓝晓的鼻下。 其中一只桶内是暗红色的液体,浓稠的,散发出阵阵腥臭味。另一个桶里是透明的液体,像水一样清冽,不同的是这液体散发出刺激的味道,闻一下竟让人忍不住的流泪。 蓝晓掩住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白夜却似毫不受其干扰,道:“这是黑狗血和雄黄酒。” 黑狗血和雄黄酒?!蓝晓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不是电视里的和尚道士常常会用的两样东西? “这东西真的像电视里说的那么厉害?”蓝晓不由得问。 白夜拿起一把刷子,在据说是黑狗血的桶里蘸了蘸,说道:“只要用对方法,确实是相当有威力的。” 蓝晓的脸黑了下来:“你该不会是想把它刷到墙上去吧?” “猜对了。” 白夜的话音未落,蓝晓已经抢前一步,夺走了他手上的刷子:“你开什么玩笑?!” 把血刷到墙上去,亏他想得出来!明天要是被领导发现,她还要不要干活了?! 白夜怔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蓝晓瞪着他。 白夜笑着看她:“你以为我会让血迹留在墙上?” 蓝晓看了看沾满血的刷子,气呼呼道:“这刷子刷到墙上,难道不会留下血迹?!” 白夜止了笑,正色道:“放心吧,我保证刷完之后,你在墙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他伸出手,示意蓝晓将刷子交给他。 第十七章降魔八诀 蓝晓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刷子放到了他手上。 白夜抬起手,用力一刷,雪白的墙壁上就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蓝晓也跟着提了起来。白夜手快速地划动着,一抹又一抹的黑狗血涂在了墙上,乍看之下,犹如一幅笔法狂乱的画。足足刷了快半个小时,白夜才停下来。此时的墙壁已经是鲜红一片,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诡异。 白夜抹了把汗,转脸就看见蓝晓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站在那儿。 他不禁笑了笑,说道:“别急,我很快就让它消失。” 白夜弯下腰拿起另一把刷子,蘸了满满的雄黄酒,抬手就在墙上刷了一道,他这一刷,一道血痕就隐没不见了。他顺着原先的轨迹一下下刷了起来,相较于之前的迅速,这次他刷得异常缓慢,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随着他的刷动,血痕一道道消失,最后仿佛魔术家的魔术一般,血迹完全不见,墙壁依旧雪白干净,什么也不曾有过一般。 蓝晓看得目瞪口呆,许久,她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雄黄酒竟然可以消血迹?” 白夜拍拍手道:“这当然不是普通的雄黄酒,是经过我特殊处理的。” 蓝晓如释重负:“这什么诀还真够复杂的。” “是‘降魔八诀’。”白夜笑道。 蓝晓吐吐舌头:“你昨天说了那么多,我哪记得住。” 白夜提起桶,对蓝晓道:“我们继续上楼吧。” 蓝晓一愣:“还要上什么楼,你不是已经刷完了吗?” “嗯?”这回换白夜愣住了,“这才刷完第一诀,后面还有七诀呢。” “什么?!”蓝晓立刻叫了起来,“你说你刚才刷的只是第一诀?!” “没……错……” …… 一直忙了大半夜,白夜才终于把八诀全部刷完。他将两只空桶放进后备箱,对着一旁已经几乎虚脱的蓝晓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馄饨摊上。 蓝晓一边吹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一边皱着眉头抱怨:“好小气的人。” 白夜向碗里撒着辣椒,说道:“不好吃吗?” “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蓝晓将一大块馄饨放进嘴里,“陪你忙活了大半夜,你最起码应该请我去吃法国大餐才说得过去。” “本来是想请你去的,”白夜抬眼对蓝晓一笑,“可是这个时间点,酒店里一般只设置情侣专座,你确定你真的要去?” 蓝晓刚喝了一口汤在嘴里,闻言差点被呛住。她抛了一个白眼,低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馄饨。 白夜也不多说,用筷子夹起混沌往嘴里送。 一直到快吃完的时候,蓝晓才开口道:“‘降魔八诀’真的可以对付刘旭?” “不只可以对付刘旭,二代以后的僵尸都抵抗不了‘降魔八诀’的威力,你只管安心上班就好了。”看出蓝晓的踌躇,白夜宽慰道。 蓝晓抬头看向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白夜笑了笑,将最后一口馄饨吃完,搁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突然冒出了一句:“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蓝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去我那里住啊。” “啊?!”蓝晓顿时想起了他在医院说的话,随即“扑哧”一笑。 “你那里有鬼,我才不敢去住。” 白夜奇道:“我那里有什么鬼?” 蓝晓晃着筷上的馄饨,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有,而且,还是一只好大的色鬼!” 第十八章雾魔 白夜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蓝晓也是忍俊不禁,但又随即想起缠身的噩梦,渐渐敛了笑。 白夜伸手入怀,拿出一张紫色的符咒,递到蓝晓面前:“睡觉时把它压在枕头底下。” 蓝晓接过,有些疑惑地看着白夜。 “这符咒可以让你不再做那些可怖的噩梦。” “真的?!”蓝晓眼睛一亮,欣喜道。 白夜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蓝晓佯装不悦道:“有这么个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你说呢?”白夜反问。 蓝晓狠狠瞪他一眼,把符咒揣进了口袋里。 白夜将车子泊到医院的车库,这才徒步走出医院。他从不将车子开回家,这是他的习惯。医院离家并不远,仅隔了几条马路。 转了个弯,白夜走进一条马路。这条马路是原来那条马路的分叉,比那条窄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它直通白夜家的方向,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必经之路。 可是白夜的心却不由得冷了下来。这条路,他刚刚才走过。从路口转弯,会看到这条小马路,沿着这条熟悉的小马路继续走,本应该出现那条横在他家前面的另一条马路,可是在出现他眼前的,依旧是个只能转弯的路口。 白夜停了一会儿,举步继续向前走。可是他走过路口,却又是刚才那条马路。 怎么回事…… 白夜皱起了眉头。他脚步不停,迅速地穿过马路。 可是他无论怎么走,都只会看到一个路口,直到第三次这个路口出现在他面前,白夜终于完全确定这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问题。 白夜不得不停下脚步。再仔细看了看。宽阔空荡地躺在他眼前,再往前走一点就是那个弯口,他要回家必须要经过的那个弯口。 空荡荡的马路,除了几道被路灯拉扯下来的建筑的影子,没有别的东西。很奇怪的感觉,一盏盏路灯整齐的亮着,柔和而安静。可是,就是因为太安静了,不太正常的安静。 白夜抬头看着四周的马路。灯光明亮,但始终见不到一道人影,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整个地方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在空气里回荡,孤独得有点兀然。 “啊……”一声幽幽的叹息,从白夜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叹息声。 轻飘飘的,幽怨的,仿佛蕴藏了无尽的伤怀与落寞。白夜没有回头,他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着正前方。前面似乎是起了大雾,一层一层,浓重的白雾。灯光交迭着照在那浓雾里,都被吸收了进去,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飘进了他的鼻孔里,白夜立刻心生警觉。 浓雾里,缓缓现出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最后,一个女子出现在了白夜的面前。那是一个绝色的美女,即使用白夜的眼睛来看,也是一个十足的美女。 女子看着白夜,一双眼睛却像雾一样的飘渺,突然,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是白夜刚才听到的那叹息声。 女子轻缓地抬起手,并且开始向白夜的方向走来。 第十九章冰寒地狱 白夜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可他的脚才刚抬起,就感到颈间一凉,女子白如霜雪的一双皓腕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 女子的手指在白夜脸上轻轻抚摸着,好像在描摹一件珍贵的宝物。她每抚摸一下,白夜的心脏就紧一分,好似被无形的锁链禁锢住一样。 女子叹息着,声音轻柔而缓慢,仿佛在吟歌:“久闻新任地藏代理貌比潘安,今日才终于见到。” 白夜悚然心惊,他的身份极其隐蔽,这女子怎会得知?! 女子的手向下滑动,白夜只觉一股寒气直灌心底,几乎将他的心脏冻结住。 “这样的风采气度,竟是与前任代理不分伯仲。” 女子的手停留在他的颈间,缓缓用力,窒息的痛感瞬间袭击了白夜,他紧紧抿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心中有苦难言,这女子身上的气息至阴至寒,他的阴气再怎么重,也抵御不了这样的冰冷。只要他一开口,寒气便会入体,到时候他就真的成了不折不扣的“冻人”。 女子终于松开手,“咯咯”地娇笑了起来:“真是有趣的男人啊,你就不怕我把你掐死吗?” 白夜看着她,依旧不发一言。 灯光下,女子肤若美瓷唇若樱花,薄薄的嘴唇,有着细致脆弱的神经,使人怜惜不忍亵渎,美得不沾风尘。那一抹对着白夜的笑,更是万般风情绕眉梢。好一个绝代佳人! 可白夜现在一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他心里暗暗发苦,完全不明白这女子意欲何为。 “求求你吧,跟我说一句话。”女子靠在白夜耳边,宛如呓语。 冷气,毫无保留地灌入了白夜的耳朵里,他终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白夜暗叫不好,赶紧默默诵念起了《法华经》,默念了一会儿,心魂稍定。 女子一只手按在白夜的肩头,另一只手摘下了他的眼镜,问道:“没有了它,你还能看见我吗?” 白夜扫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女子“呵呵”笑着:“能呢。” 她手臂用力,身躯紧紧贴在了白夜身上,嘤咛道:“你好紧的胸肌呢,漂亮男人。” 白夜将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掐在肉里,手指已经开始僵硬,麻木得没有知觉。 冷,难以言喻的冷,即使是冰块也不会有这样骇人的温度。 “你冷吗,漂亮男人。”女子的声音,似乎充满关切,就好像一个少女在担忧自己的爱郎。然而听在白夜耳中,却跟催命符无异。 女子将手指按在白夜的眉心,顿时,一阵锥心的刺痛从眉心处传来,他差点就要张口大叫!女子白玉般的手指此刻宛如利剑,一下一下地剜着白夜,他死死地咬着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喊出声。 “如果你死了,那个人会伤心的。”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手。 白夜觉得心口一松,剧痛已然消失。他看向天边,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而且,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女子轻笑着,环在白夜腰上的手竟又紧了几分。 白夜紧攥的双手微微松开,精疲力竭,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因他渐渐开始力不从心,胸腔中的寒气开始乱窜,意识开始模糊,白夜心中很明白,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眼前这女子若是再有什么动作,他也没有力气再抵抗了。 就在这时,路灯突然齐刷刷地灭了,天边一抹云霞穿过云层,映在了白夜的眼里。他的精神骤然一震。 第二十章玄猫 女子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她缓缓地松开抱着白夜的手,神情间竟似有些恋恋不舍。 “该走了呢……” 白夜终于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云开见月明。 “我们还会在见面的,漂亮男人,”女子脚步离地,轻轻地飘回了雾里,“希望下次,你可以与我说话。” 阳光照进白色的浓雾里,那一团浓雾终于消失殆尽。眼前一排熟悉的建筑,正对着白夜的那一幢,二层楼高的蓝色房子,是他的家。 白夜“哇”的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他扶着路边的灯杆,大口地喘气。清晨新鲜而又略带温暖的空气充斥着他的肺叶,驱散了那一丝刻骨的阴寒。 第二日,蓝晓伸了个懒腰,睡觉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啊!还真别说,那么一张小小的符咒看着不起眼,不过就是一张长方的紫色纸片上画了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可还真管用,往枕头底下一压,一夜无梦到天明。 蓝晓将窗户哗地一声拉开,金色的阳光顿时填满整个空间。就在她盘算着怎么度过这个周末时,门铃突然响了。 蓝晓顺着“猫眼”望去,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了视野中。她有些意外地打开门,白夜手里拎着一个乳白色的纸箱,笑着对蓝晓打招呼:“早啊!”说话间,他已经慢悠悠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怎么会来?!”蓝晓还是很惊讶。 白夜掂了掂手上的纸箱子,略显神秘地一笑:“给你送东西啊。” “给我送东西?!”蓝晓更惊讶了。 白夜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蓝晓的椅子上,将手里的纸箱放到桌上。 “等等,”蓝晓忽然警惕地盯着他,问道:“陈伯怎么会放你进来?”陈伯可是很负责任的看守,外面的人若是没有主人的许可,是不被获准进来的。 “上次他们家女儿生孩子,到我们医院,还是我给他找的医生,后来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十分感激我呢。” “陈伯哪来的女儿,他只有一个儿子!” “哦!”白夜一拍脑袋,“是我记错了,那应该是他媳妇儿。” 蓝晓差点没晕过去。 视线转移到桌上的纸盒上,蓝晓问道:“你送我什么东西?” “你猜猜看。” 蓝晓上下打量着,戚着眉想了半天,犹疑道:“牛奶?” “啊?!”白夜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轻轻咳嗽了起来。 “不对?”蓝晓再猜,“那是……饼干?” “除了吃的,你就不能想到点别的?”白夜有点欲哭无泪。 蓝晓坐在床上,手托着腮,不一会儿,她跳起来道:“到底是什么?我猜不到!” 白夜开始无奈,伸手将纸盒打开,从里面慢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蓝色的眼睛转动着,向蓝晓瞅了一眼。 “猫!”蓝晓惊叫了一声。 此时猫已经完全从纸盒中跳了出来,在并不宽敞的桌面上踱步。那是一只通体纯黑色的猫,并不大,白夜伸手将它抱了起来。 “它很可爱吧?” “嗯,是很可爱。”蓝晓点点头,反问道:“你送它来,是想给我辟邪吗?” 闻言,白夜似是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你知道?” 蓝晓颇有些得意地扬眉:“古书有记载: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这里的玄猫就是指黑猫。” 第二十一章极凶之地 白夜喃喃道:“很多人都认为黑猫是不吉利的,因为它们的出现通常都伴随着不幸的事情发生,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太喜欢它们,我还担心……” “担心我也不喜欢?”蓝晓有些不服气道。除了工作以外,她平时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翻看古书典籍,对于这些方面,就算不能说是十分精通也算是理解不少。 她从白夜手里将黑猫抱过来,轻轻抚摸它的背,对白夜问道:“它有名字吗?” “没有,你给它取一个吧。” 蓝晓拧起一双秀眉,开始搜肠刮肚地想名字,心里冒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可又马上被她否决了。生平第一次给宠物起名字,当然不能马虎,要想个特别的才行。 就在这时,怀中的黑猫忽然“喵”地叫了一声,蓝晓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就叫‘渺渺’吧!” “渺渺?”白夜笑了起来,“很好的名字。” “渺渺!渺渺!”蓝晓逗弄着怀中的渺渺,它立刻很配合地呜呜叫了两声,似是已经默认了这个名字。 见这一人一猫亲热的样子,白夜笑道:“看来它跟你很投缘,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蓝晓笑着看向他:“谢谢你。” “不用客气了,”白夜站起身,“反正我也没本事养它,正好送给你,也省去我的麻烦。” 他抬腕看了看表,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蓝晓将渺渺放下,说道:“我送你。” “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刚走到门边,白夜突然转过身说道。 “什么事?” “‘降魔八诀’是十分高阶的法阵,它的威力如果完全发挥出来,可以达到人魔共毁的地步,但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发动前两诀,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公司里的‘八诀阵’至多只能对付刘旭那样的僵尸,再高的等级我就无能为力了。” “那也足够了啊,”蓝晓眨眨眼,“不就是要对付他吗?” 白夜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疑虑,他道:“总之,你记住,要是再见到刘旭,不要顾忌什么,立刻逃!” 见白夜说得郑重,蓝晓的心也不禁提了起来:“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白夜摇了摇头:“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到时情况生变,千万记得通知我。” “嗯。”蓝晓点点头,“我知道了。” 白夜笑了笑:“自己小心,我走了。” 不知为何,这平常的一句话竟让蓝晓心里微微一动,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她的内心突然掩不住的一阵失落。 白夜走下楼,阳光照射在身上,他感到一阵眩晕。紧紧地捂住胸口,感到那里针刺一样的疼。烈日下,白夜却一阵阵发冷,他咬着牙苦笑,这算是自找的吧。 因为没有噩梦的困扰,蓝晓心情大好,周末一结束她便早早来到了班上。晚上加班时也不再觉得烦闷,乐呵呵地对着对面的申明浩道:“总监,设计宣传方针啊!” “是啊,”申明浩从一堆档间抬起头,苦笑道:“这次不会赶我走了吧?” 蓝晓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上次因为白夜来画“降魔八诀”,她软硬兼施地把申明浩支走,事后又说不出站得住脚的理由,害得申明浩被老总好一通教训,罚他三天之内一定要交出完整的宣传方针,估计为了这件事,申明浩连这个周末都没能好好过。 想到这蓝晓不禁感到有些愧疚,看着申明浩忙碌的身影,蓝晓站起身道:“申总监,我倒杯水给你吧。” “好啊!”申明浩显然很高兴。 蓝晓走出办公室,出于习惯,随手便将门带上了。申明浩刚好画完一张图,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申明浩直起身,笑道:“蓝晓你这么快就倒好茶了?”一边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当看到门外的人时,申明浩不禁惊讶地说道:“刘旭!你怎么来了?!” 刘旭笑了笑,看着申明浩道:“我来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 刘旭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了墙边的文件架:“申总监,你能帮我把那个烟灰缸拿下来吗?” “一个烟灰缸而已,也值得你这么晚跑来拿!”申明浩不疑有他,转身走到架子前,伸手摸索了起来。 看见申明浩背对着他,刘旭咧开嘴,缓缓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他无声无息地走进申明浩,向着他的肩头咬了下去。 申明浩对此浑然不知,只是一味地在架子上摸索。他的手指触摸到一个硬物的凹槽,便将之抓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咣当”一声,有温热的水流溅到了他的背上,耳边问得蓝晓的惊呼声:“申总监,快跑!” 申明浩不明所以,转过身刚想问蓝晓怎么了,视线偏向一侧,就看见刘旭满身的水,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嘴里是两颗长得夸张的獠牙。他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刘旭身体一抖就要往申明浩身上扑。 蓝晓急得大叫:“总监快跑啊!” 申明浩这才如梦初醒,条件反射地将手中的烟灰缸砸向了刘旭的脑袋,拔腿便跑。 两人跑到电梯旁,申明浩抬手拼命地按着电钮,熟料电梯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灯都不亮一下。 “妈的,电梯坏了!”情急之下,申明浩不由骂出了一句脏话。 蓝晓比较有经验,见电梯久无动静,她一把拉起申明浩拐向了楼梯口。 楼道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跑得又急,有好几次都差点踩空。蓝晓在心里默念着,七楼、六楼、五楼…… 二楼! “就是这里!”蓝晓突然大喊一声,拽着申明浩躲到了楼梯的护栏旁。没过多久,就听见刘旭沉重的脚步声。蓝晓紧张得手心冒汗,目光瞥向楼梯交界处的墙面,那里,有白夜亲手布下的法诀。 她紧咬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的刘旭。刘旭一脚塌下台阶,他的脚刚一沾地,就如同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原本暗淡的墙面瞬间红光大盛,显现出一道道纹路,照得楼道清晰可见。红光毫无保留地打在刘旭的身上,他浑身仿佛糟了电击,棉花似的颤抖了起来。 蓝晓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一旁已经呆若木鸡的申明浩。 “这是什么,僵尸吗?!”申明浩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对他而言,惊讶显然大过恐惧。 蓝晓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拿出手机,准备给白夜打电话。方才事起突然,现在得了空,首先想的便是白夜嘱托。 手机尚未接通,屏幕却蓦地黑了下来。蓝晓心里一沉:“糟糕,没电了!” 申明浩问道:“你打电话给谁?” “一个朋友,”蓝晓转过身道,“总监,你的手机带了吗?” 申明浩摇摇头:“我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了。” 申明浩的话让蓝晓顿感失望。看了一眼正在挣扎的刘旭,她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见蓝晓露出失望的表情,申明浩不禁心里一痛,他问:“你到底给谁打电话,很重要吗?” 蓝晓沉默,她想起白夜说话时的郑重其事,总觉得十分不妥。她站起身道:“申总监,我们还是快走吧!” 闻言申明浩也站起来:“好。” 不远处就是一只僵尸怪,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动了,但总是让人心里发毛。 两人刚刚走到一楼,大厅内的红外线感应灯便应声而亮,大厅内灯火通明,让两人稍稍安下了心。却在此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申明浩不由捂住了耳朵,口中痛呼道:“什么声音?!” 但见蓝晓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她头也不回,只是紧拽着申明浩的衣襟,逃也似的向大门口奔去。 申明浩第一次听见这种嘶吼,自然不甚明白。可蓝晓却是万分的熟悉,她曾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僵尸吼! 他们来到门边,蓝晓伸出手去推门,和申明浩一起跨出大门外。下一秒钟见到的情景让蓝晓和申明浩都惊恐非常,他们明明已经跨出了门外,可他们所站的地方却仍然是大厅! 申明浩疑心自己是眼花了,他伸手推开门,拉着蓝晓小心翼翼地走出去。一步走出,却是犹如刚从外面走进来一样,依旧是在大厅的门边! 蓝晓惊骇不已,申明浩更是大惊失色,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从不相信什么怪异乱神的说法,可他刚才所遇到的事情实在是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他站在当场,一时间犹如木雕泥塑。 蓝晓又推门试了几次,却始终都是一样的结果,他们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困住一样,无论如何也走不出门外。 就在此时,一声吼叫响彻了大厅,蓝晓转身回望,只见刘旭不知何时已经下了二楼,来到了一楼与二楼的交界处。就在他要冲下台阶的刹那间,“降魔八诀”的第一诀启动,红色的光线犹如一道道绳索,将刘旭紧紧地锁住。刘旭愤怒地嘶吼挣扎,一双眼睛狠狠地瞪视着大厅中的两人。 蓝晓如坠冰窟,白夜说过,“降魔八诀”力量是一诀比一诀强,第二诀没有困住刘旭,第一诀又怎么能够困得住?! 第二十二章进化 红光渐渐开始松动,刘旭的半边身体已经倾倒下一级台阶。申明浩见避无可避,挺身护在了蓝晓身前。既然横竖躲不过,索性利用了这次机会,让自己能够来一次英雄救美吧。 又是一声嘶吼过后,红光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刘旭冲下楼梯的速度犹如离弦的箭,不过是眨眼间,已是到了两人跟前。申明浩尚未来得及反应,刘旭的手已然向前抓来。 蓝晓惊叫一声,眼看申明浩就要血溅当场,她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道敏捷的黑影扑闪着抓向了刘旭,那样快的速度竟让刘旭措手不及,他怪叫一声,手上已多了一道血红的抓痕。 “渺渺!”蓝晓又惊又喜,万没想到渺渺会在此刻出现。 渺渺“喵”地叫了一声,黑色的小小的身躯挡在刘旭和蓝晓两人中间,俨然一副保护的样子。 刘旭竟似对这小小的黑猫也十分忌惮,僵持之下,竟不再往前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如同两军交战,彼此都不了解对方的水有多深,不敢贸然出击。然而时间久了,总也有先耐不住的那一个。刘旭身形方动,渺渺已经紧跟了上去,死咬着刘旭不放。刘旭拍出一掌,却被渺渺灵巧地躲过,反而借势顺着手臂攀上了他的肩膀。刘旭狂怒不已,对着肩膀上的渺渺不停挥拳,渺渺身体轻盈,左躲右闪,刘旭始终也甩脱不得。就在双方缠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申明浩突然一把拉起蓝晓朝着电梯处奔去! 在竞争激烈的公司里,申明浩可以混到总监这个位置绝不是偶然,他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发生了这样多令人措手不及的变故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了下来。既然大门出不去,那就只能想办法另谋出路。 蓝晓虽然被申明浩拉着,却是不停地回头张望。“渺渺!”她大喊。 申明浩一跨进电梯,立刻就去按关门键。蓝晓见状阻止道:“不行,渺渺还在外面!” 申明浩按住她,喝问:“你想让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吗?!” 蓝晓怔了怔,却又随即说道:“我更不想渺渺有事!”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蓝晓与渺渺的感情已然十分深厚,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更不能丢下它! 申明浩却是不管这么许多,他只是不停地按着关门键,一边挡着蓝晓伸过来想要阻止的手臂。蓝晓急怒交加,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一道迅捷的黑影在此时扑入了她的怀抱。 “渺渺!”蓝晓抱着怀中的黑猫,差点喜极而泣。 电梯平稳的运动,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两人一猫都是疲惫不堪。尽管如此,蓝晓依然感到了不对劲,脚下的这部电梯,竟是在往下!她惊讶地看向申明浩,却见他阴沉着脸,说道:“地下仓库里有一个出口,可以通向外面。” 说话间,电梯门已经打开。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接着电梯里的光,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些物体的轮廓。申明浩首先一步跨出,对着蓝晓道:“按开门键,不要停,等我回来!” 他转身走进黑暗中,蓝晓很快明白过来,整个大楼里,可以通向地下仓库的电梯只有一楼的这一部,只要这部电梯不返回楼上,刘旭就没有办法追下来。 不一会儿,仓库里突然亮起了灯,强烈的光线照得蓝晓一时间几乎睁不开眼睛,待渐渐适应,远远便看见申明浩半蹲在墙角摸索着什么。没多久他站起身,径直向蓝晓处走了过来。近了蓝晓才看清,他手中拿了一把大铁锤。了解他的用意后,蓝晓侧身让他走进来。申明浩站定后,抡起锤子狠狠地砸向了电梯的表盘,他的臂力很大,没几下便听见“嗞嗞”的响声,电梯里的灯光霎时熄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报销了。 申明浩如释重负,对蓝晓道:“走,我们去出口看看。” 仓库很大,地上零零散散地堆放着许多纸箱子,大多数都是一些废弃不用的旧档,由于年代久远,发出一阵阵的霉味。 蓝晓跟在申明浩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地上有一团团类似棉絮物的东西,一踩上去就会黏在脚底,抹都抹不掉。 忽听得旁边有“吱吱”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个灰色的影子倏地穿过货柜之间,在蓝晓面前闪过。 蓝晓“啊”地一声,这才发现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竟然是一只灰色的老鼠。 申明浩道:“这个仓库废弃许久,又没有人来打扫,会有老鼠也不奇怪。” 蓝晓心有余悸地往他身边站了站:“我怕老鼠。” 她极少流露出这种小女儿般的情态,申明浩禁不住心中一软,说道:“那我们快点上去看看吧。” 蓝晓点点头,顺着斜坡一级一级地向上走。说是地下仓库,其实离地面并不远,走了大约仅有几分钟,就看见了一扇暗红色的大门。申明浩上前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虽然早料到像这样的地下仓库,大门基本上都是锁着的,但真正知道后,还是让人免不了的泄气。 回头看见蓝晓也是一脸的沮丧,申明浩还是劝慰道:“没关系,等到天亮了,就会有人……”说到这,他陡然止住了话音,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满脸的不可置信。 蓝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刹那间,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并不很亮的灯光下,电梯的门大开着,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散落的表盘,孤零零的如同一口竖立着的棺材。而棺材里,是他们刚刚才以为已经摆脱的人,或者说是一只僵尸,狞笑的刘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电梯明明已经坏了!”申明浩瞪大眼,仿佛不能相信自己所见。 “人变成僵尸以后,体内的潜能会被激发出来,发挥出常人所不能有的奇异力量,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超能力。”白夜的话语像惊雷一样在蓝晓的脑子里炸开。 亲眼所见,僵尸的力量竟是真的如斯诡异! 蜷缩在蓝晓怀中的渺渺蓦地直起身,轻巧地跃下了地。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刘旭怒吼一声,身体一缩,竟好像是整个人都裹在了他的黑色风衣里,凌空飞了起来。申明浩乍然见到,心中惊骇不已。蓝晓虽不是第一次见,却也是不禁苍白了脸。裹着刘旭的黑衣风似的旋到了两人头顶,当空罩了下来! 渺渺“喵”地大叫一声,纵身向着黑衣扑去,它全身汗毛直立,一跃之下,去势竟是丝毫也不比刘旭的速度慢。两两相碰之下,黑衣偏向了一边,渺渺却是重重地撞向了充满铁锈的大门上。 “渺渺!”蓝晓声嘶力竭地大叫,立即向渺渺跑去。 黑衣落到地上,刘旭的身体迅速显现了出来。他伸手向蓝晓抓去,申明浩尽管也是恐惧万分,但一见刘旭即将伤及蓝晓,便奋起余勇举起手中的锤子趁着刘旭低头时猛地砸了下去! 鲜血四溅,蓝晓此时已经渺渺抱在怀中,转身就看见满脸是血的刘旭,吓得几乎昏厥。申明浩将她拉到身后,握着锤子片刻不松地盯着刘旭。 紧接着,一个更让他们惊骇的事实发生了!只见刘旭头上的血液缓缓回流,那被锤子砸出的伤口就如泥胶一般飞速地愈合了起来。申明浩与蓝晓呆立原地,蓝晓目光瞥及刘旭的手臂,发现那里原先被渺渺抓出的血痕此刻也已经不复存在,整个臂膀光滑得如同从来没有受过伤。 渺渺虚弱地叫了一声,在蓝晓怀中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蓝晓搂紧它,不让它有再次站起来的机会。 生平第一次,申明浩体会到了穷途末路的感觉。 站在面前得对手若是人,哪怕就是拳王泰森,他也有战斗的勇气。可现在,他的对手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僵尸怪,一只打不死的怪物,这叫他如何还能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刘旭出手如电,一下便卡住申明浩的脖子,将他紧紧地按在大门上。刘旭张开嘴,森森的长牙咬向申明浩颈上的大动脉。 “不要!”蓝晓倍感绝望,眼睁睁看着刘旭尖利的牙齿就要咬到申明浩。 就在这时,两人感觉到身后一空,他们的背本是紧紧贴在大门上,此刻大门乍然开启,申明浩因为被刘旭卡住无法动弹,蓝晓的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便向后倒去! 她感到腰上被一只手掌轻轻一托,几缕发丝拂到了蓝晓的脸上,熟悉的清冷。 “白夜!”蓝晓终于哭了出来。 白夜手中的墨色长棍击向刘旭的额头,刘旭闪躲不及,只得放开申明浩,身体顺势向后仰去。白夜一手扶住申明浩,将蓝晓推到他身边道:“快带她走!”申明浩险死还生,也不及细问便一把揽起蓝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蓝晓回头叫道:“白夜!”却只听见“吱呀”的一声,漆红色的大门已经关上。 白夜握紧手中的长棍,直直看着不远处的刘旭,眉头皱起,像是在对刘旭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变成了绿色,果然已经进化了吗?” 第二十三章转生净土 刘旭睚眦欲裂,嘶声道:“你放走了他们,就拿你来充饥!” 白夜抬起长棍,缓缓横在胸前,道:“我的血,你不会喜欢。” “那要喝过才知道。”刘旭舔了舔嘴,一双眼睛闪着妖异的油绿。 白夜的右手在棍的一端用力扭着,好像旋盖子一样把棍子旋了开来,露出一截闪亮的利刃:“这剑封存了许久,本以为一辈子也用不上它,想不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刘旭阴笑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不屑。 白夜道:“是什么人把你使你进化成第三代的?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进化。” 刘旭却不再与白夜多话,一掌挥出,扫出强劲的力道。白夜脚下立变,剑在手中挽了一个绚美的弧,宛若杨柳依依,晓风残月。白夜的剑仿佛已于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无物无形,即使是僵尸那超群的眼力也不曾看透分毫。刘旭猝不及防被一剑砍中,顿时便觉伤口处奇痛彻骨,与以往受伤大不相同。他按住伤口,只见血流如注,伤口没有一丝愈合的迹象。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白夜,道:“这不可能,你用的是什么剑?!” 灯光下,只见雪白的剑身光华流动,散发着逼人的凌厉。白夜淡淡一笑:“这是‘承影’,传说在光与影中诞生的绝世名剑。” 刘旭怒喝一声,再也不讲究什么技巧,直接用整个身躯向着白夜压来!白夜的身法也随之一变,宝剑利刃向下滑去,空灵飘渺,仿佛如闲庭信步,云开雾散。刘旭的弱点在印堂,白夜便处处以此为目的,一时间,处处闪动着七彩流光,只如星辉满天。 刘旭处处被制,不禁恼羞成怒,对着白夜所处的地方不停攻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他力气奇大,甚至将地面上的水泥瓦都震得四散分开。 白夜心中明白,体力方面,自己肯定比不过僵尸。白夜变换身形剑路,决定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刘旭不知白夜心中的计量,只是一味地猛攻,仗着僵尸天生的怪力,不留给白夜任何喘息的机会。其结果是他耗费了大把的力气却连白夜的衣角都碰不到。而白夜在进退得宜中逐步掌握了局面。 承影剑上华光璀璨,缓缓逼近刘旭。不动声色地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然而就在这时,白夜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痛楚,逼人的寒意瞬间侵入他的四肢百骸。握剑的手不由轻微颤抖。 刘旭立刻觉察到了,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情。 白夜一声轻咳,寒意像洪水猛兽一样袭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他举剑想要再刺,却是手指豁然脱力,承影剑“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刘旭看着白夜,阴恻恻地问道:“寒毒的滋味不好受吧,漂亮男人?” 白夜抬起头,擦拭着唇边的血液,道:“就是她把你变成第三代僵尸的吗?” 刘旭狞笑起来,露出森森的一口白牙:“比起这个,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命吧。” 停车场入口的横杆高高地立着,场内只有一辆小小的面包车,四周空荡荡的。蓝晓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安地向外张望着。由于她的坚持,申明浩没有带她离开,而是在停车场里等着那个据说是叫白夜的男人出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依旧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怀中的渺渺很不安分,几次想要挣脱蓝晓跳下车去。蓝晓心中也是焦躁不已,白夜已经进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这样一想,蓝晓就坐不住了,她想要开门下车,却被申明浩一把拦住:“你不能下去!” 蓝晓哀求道:“我就下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 “不行!”申明浩断然拒绝。开什么玩笑,万一下去遇上僵尸,他想保她都保不了! “明浩……”蓝晓一双大眼睛看住他,“白夜是为了救我们才会涉险,他若是出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 她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申明浩心里一软几乎就要答应下来,他别过脸,强撑道:“就算你下去,也帮不了任何忙,反而有可能会添麻烦,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最好!” 蓝晓沉默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渺渺的背上的毛。申明浩以为她已被说动,便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心里盘算着若是待会儿那人还不出来就一定要带着蓝晓先离开。他还未想完,却听见蓝晓低呼一声,目光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申明浩心里犯疑,不由紧张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窗外安安静静地,没见什么不对劲。他正诧异地想问一旁的蓝晓看见什么了,谁知刚转动脖子,就感到颈间传来一阵剧痛,毫无防备之下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蓝晓走下车,满脸歉意地对着昏迷的申明浩说道:“总监,对不起了,我一定要去看看的。”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先在仓库的门边探探动静,若是没什么事就立刻返回。可让蓝晓没想到的是,她刚接近仓库几步,就听见里面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虽然沙哑非常,她还是一下就听出了,那是白夜的声音! 蓝晓惊恐莫名,缓缓接近门边,顺着门缝望去,只见白夜半跪在地上,手中只靠一把剑支撑着身体。刘旭阴笑着,尖利的指甲划过白夜的脖颈,几乎刺破皮肤。 蓝晓捂住嘴,抑制不住就要跑进去。她还未及动作,渺渺已经闪电般冲了出去,张嘴死死地咬住了刘旭的肩膀。 刘旭显然没料到此举,惨叫一声,纵身跳了起来。 蓝晓此时已经到了白夜的身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白夜急痛地说道:“你怎么没走?!” 蓝晓咬着唇,并不答话,只是紧紧地抱住白夜的胳膊,让他可以稳稳地站着。 白夜叹了口气,视线移向前方。 只见刘旭正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渺渺站在白夜与蓝晓的身前,和刘旭对峙着。 这样的局面,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一方占尽劣势。 白夜苦笑了一下。 刘旭道:“终于知道自己死期到了吗?” “的确是死期到了,”白夜抬头看着他,目光中竟是流露出一丝悲悯,“不过,是你的死期到了。” 白夜道:“最后再问你一次,是谁把你变成第三代的?” 刚才听白夜竟说他死期到了,刘旭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此刻哪还有心情回答他的话。刘旭狂啸一声,身体一纵跃入了空中,举起双臂猛力向着白夜的天灵盖拍去! 蓝晓吓得俏脸生寒,连叫也叫不出声,白夜却依旧是站着不动,蓝晓想拉他走,可她的速度又怎么能比得过刘旭! 突然就闻得一声大喝:“你是谁?!天地间,你究竟是谁?!”这大喝仿佛是从九天之上传来,刘旭仿佛是受了极大的震动,半空中的身体直直坠下,状若疯癫的用双臂捂住耳朵,发出极其痛苦的嚎叫。 蓝晓耳边同样是嗡嗡作响,她一时茫然,心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抬头看去,不知何时,斜对面竟站了一位身着旧袍的老僧,双目炯炯,面相清奇已极。 白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佛家当头棒喝,果然名不虚传……” 那老僧对着白夜缓缓施了一个佛家礼仪,醇厚的声音说道:“阿弥驼佛,老衲来迟,代理受苦了!” 白夜回施一礼,道:“大师言重了。” 蓝晓一头雾水,代理?什么代理?白夜不是个医生吗? 那边的刘旭渐渐停止了嚎叫,他放下双手,抬头直勾勾地望向老僧,那一双绿色的眼睛却是黯淡了下来。 老僧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敲击手中的木鱼,一下一下,清晰且极有规律。蓝晓听在耳中,直觉心神气定,烦躁的心缓缓沉静了下来。耳边传来白夜低低的话语:“这是大悲咒。” 蓝晓肃然起敬,她只在古典文献中看见过有这种咒语,真正听见还是第一次。 那老僧念了许久,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刘旭已经平躺在地上,似是已经熟睡。老僧道:“老衲已经将这位施主体内的僵尸魔性暂时压制,现在就请代理用红莲之火将他的魂魄引领到奈何吧!” 一旁的蓝晓悚然心惊,红莲之火,那不是传说中的地狱之火吗?! 白夜走上前,轻轻抬起手,突然又转过身对蓝晓道:“闭上眼睛。” 蓝晓一怔,继而说道:“我要看。”她定定地看着白夜,眼神是少见的倔强。 白夜微微怔住,苦笑了一下便不再多说。他走到刘旭的身侧,轻抬右手,在刘旭身上虚空的抚了一下,最后停留在他的额头,声音低沉缓慢道:“解开不动的束缚,放松心情,本不生,如来,大誓愿,虚空无相。除垢,转生净土,金刚!清净,如诸金刚,一切清净!” 话音渐落,只见刘旭的身下倏然冒出一簇簇的火焰,慢慢将他包围在其中。那火焰的颜色与平常的火焰不同,那是极其艳丽的颜色,血一样的红。不断有劈劈啪啪的声音从火焰中传出,同时,一股烧焦的糊味钻入了蓝晓的鼻间。她几次想要别过脸去,却都硬生生的忍住了。 第二十四章你是从阴间来的! 刘旭的眼睛蓦然睁开,妖异的绿光似是要从眼眶里溢出。他从火焰中挣扎站起,死死地盯着白夜,那是一种至死方才了然的神情,他嘶哑着嗓子:“你从阴间来,你是从阴间来的!”他身上的皮肉一层层的消失,却仍是狂乱地挥舞着他的手臂,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白夜,仿佛在宣泄着他在这人世间最后的力气。 蓝晓身子一软,几欲跌坐在地上,什么意思,白夜从阴间来?! 身后一双手臂扶住了她的肩,老僧平和的声音响起:“女施主!” 蓝晓转过身,喃喃道:“大师。” 老僧端详着她,似是感叹道:“命里注定的奇凶,果然是躲不过啊!” 蓝晓听他话中有异,不由问道:“您说什么?” 老僧呵呵笑道:“难怪你不记得,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蓝晓越发奇道:“大师曾见过我?” “十五年前,你的母亲曾带你到灵隐寺上香,偶遇上了老衲,便让老衲为你算命,没想到你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好命格,生来便带有克魔的力量,但老衲却也算出你命有奇凶,将来必有性命之忧,幸而得贵人相助,方可安然化解危机。”老僧徐徐道来,没看见蓝晓已是满脸的惊讶。 “原来替我算命的人是你!”蓝晓惊呼道。 老僧朗声笑了起来。 白夜走过来,问道:“大师何事这么开心?” 老僧看了看白夜,又看了看蓝晓道:“代理宅心仁厚,有他的庇佑,你定能平安度过此劫。” 蓝晓看向白夜,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三人走出仓库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白,第二天来上班的人们,绝对想不到这平时不起眼的仓库,在昨晚曾发生了怎样的修罗惨事。 老僧对白夜施了一礼道:“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老衲便先走一步了。” 白夜微一倾身道:“有劳一园大师了。” 一园大师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旧袍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一缕晨光之中。 蓝晓收回视线,脚边有痒痒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来是渺渺在轻轻蹭着她。蓝晓弯腰抱起它,对白夜道:“申总监还在停车场里,我去看看他。”说罢便打算走开。 却被白夜从身后叫住:“蓝晓!” 蓝晓顿住脚,却不回头。 白夜也是一阵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我的身份太骇人,说出来怕吓坏了你。” 蓝晓猛一回转过身,一张脸因为气愤而有些发红:“有什么好吓坏我的,你还能是鬼魂不成?!” 白夜看着她,轻声道:“鬼魂倒不至于。”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白夜轻倚在墙壁上,缓缓吐出几个字,“地藏代理。” 蓝晓怔在当场,心中设想过无数答案,听到后却还是免不住震惊。 “地藏代理……”以她的聪明,仅从字面上也可以了解到几分意思。这该是个,什么样的工作? 白夜道:“地藏代理,唯一一个可以活着到阴间地府的人,可以自由行走于三界六道,阴气极重,毕生致力于安抚收服无主孤魂,平衡阴阳两界。” 蓝晓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梳理着渺渺背上的毛,借此舒解内心的慌乱。 “我的上班时间到了,”白夜挺直身体,笑道,“毕竟除了地藏代理这个正职外,我还应该是个尽责的好医生,不是吗?”他抖了抖衣裳,将承影剑重新装回长棍中,向着前方走去。 “回去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不会有人再有闲心捣乱了。”白夜的话语轻轻传来,听在蓝晓耳中却是带着一丝苦涩。她揉了揉眼睛,对着白夜离开的方向嘀咕:“等有人捣乱的时候,不会放过你!” 午后刚过,天空中就下起了绵绵细雨,因为雨势和缓,颇有些“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柔媚。街边错落有致的桐木正绿意勃发,如雾如幻的沙沙声,使人不觉沉醉。 自打刘旭事件之后,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内皆是平静无波,蓝晓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她斜倚在窗边,突然就觉得万分烦躁,她不喜欢下雨,尤其是这样的细雨,往往一下就是整天,虽然蓝晓不喜欢出门,依然是不喜欢这种仿佛被隔绝的感觉。 在扫视了一圈安静得近乎死寂的房间后,蓝晓终于失去了待在这里的耐心。她撑了把伞走出了房门,可走到街上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好去,自嘲地笑笑,开始随意地漫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广场上。这个广场平时就不大有人来,此刻下着雨,更是人迹稀疏,且大都是些满腹柔情的浪漫情侣。蓝晓目光所及,竟意外地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摆地摊,平整的摊子旁边竖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茅山道士天机算”,蓝晓不禁失笑,原来是个算命的。 她走上前,发现铺在地上的方正黄绢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张手绘的八卦图。 那算命的是一个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正百无聊赖地抓着自己的脚底板,见蓝晓走过来,马上端正了身体,摆出一副笑脸招呼道:“姑娘算命吗?” 蓝晓摇摇头,她哪里还需要算命?! 大约是久无生意,小伙子有些急了,见蓝晓摇头,便立刻说了起来:“姑娘貌美如花,这么个雨天单独出来身边竟然没个帅哥陪着,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不如让我给姑娘测测姻缘,说不定正有个白马王子在哪儿等着姑娘呢,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蓝晓笑了起来,看着小伙子有些发红的脸,她突然起了玩笑的念头。于是她道:“你说你是茅山道士,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伙子脸露自豪之色,“我可是堂堂凌风山人座下首席亲授徒孙,一代宗师燕赤霞的关门大弟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许乘风!” 听着这一段明显是从电视剧上抄袭下来的台词,蓝晓勉强忍住笑道:“那我给你看一张符,你若是能够说出这是什么符咒,我就信你!” “好啊!”小伙子许乘风立刻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快给我看看!” 蓝晓从贴身衣袋里拿出白夜给她的那张紫色符咒,递到了许乘风的眼前。 许乘风煞有介事地端详了起来,左看看,右瞅瞅,片刻,脸上渐渐显出古怪的神情。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蓝晓见他停止了观察,开口问道。 许乘风看着她,目光中流露着惊奇,问道:“这符咒是你画的?” 蓝晓以为他是在故意试探自己,于是便也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点了点头。 许乘风立刻叫了起来:“想不到姑娘竟也是道中高人啊,失敬失敬!” 蓝晓料定他什么也不知道,此番不过是故弄玄虚,不过她玩心既起,又怎肯轻易罢休,追问道:“先别说这个,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符咒吧!” 许乘风道:“这个是导梦符。” “导梦符?!”蓝晓听他提及“梦”字,不由得一怔,“什么是导梦符?” 许乘风以为蓝晓有意考验他的本事,当下便不假思索地说道:“导梦符,顾名思义,就是指将别人做的梦引导到自己的身上,施咒者必须以自身的鲜血画符,方能起到互为牵连的作用。” 蓝晓几乎是愣在当场,她只道当日他所给的符咒可以克制自己的噩梦,万没想过他竟是将噩梦引导到自己身上! 许乘风未觉异样,兀自喋喋不休:“姑娘你这张符是要给谁啊,该不会是想偷偷塞给男友,看看他梦里有没有别的女人吧,哈哈!” 蓝晓将一张纸币放到摊子上,说道:“谢谢,相信你会财源广进!”她把紫符重新装回袋子里,快步离开了广场。 “姑娘你什么时候教我两招啊,让我当你弟子吧!”许乘风在背后大叫,全然没意识到这句话已经让他那番关门大弟子的言论漏了陷。 蓝晓回到家,雨已经渐渐停了,心情却更是烦躁。她捏紧手里的符咒,上面是道道红色的印痕,她从来没有深想过,这是鲜血的颜色。 她盯着窗外出神,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猝不及防听得一声尖叫,细长嘹亮,惊得蓝晓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刘旭事件后,她就开始对各种叫声敏感起来。她听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尖叫,是那种在恐怖电影里经常会听见的尖叫,乍听之下似乎蕴藏着强烈的情绪波动,但实则是一种十分空洞的声音。 蓝晓走到窗口,打开了由于下雨一直紧闭的窗门。瞬间,一股奇异的味道飘入了她的鼻间,开始她以为这只是被雨水润湿过的草木泥土的味道,但渐渐地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是一股腥味,有点类似上次白夜画“降魔八诀”时所带的黑狗血的味道,但这腥味里,好像又夹杂些熟悉的味道,蓝晓想了想,对了,是腐肉的味道! 第二十五章诡异阵法 这味道若有若无,似乎是在不断地飘来,但想要细闻时却又发现闻不到了。尽管古怪如此,蓝晓还是发现了,这味道竟然是从楼上传来的! 蓝晓暗自心惊,楼上住着的是一对新婚燕尔夫妇,结婚那日她曾见过他们一次,两个都是十分斯文的人,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怎会传出这样诡异的味道?! “喵……”睡了一整天的渺渺终于在此刻醒来,它跃上窗台,蓝色的眼睛警觉地环顾着四周。 “渺渺,你也闻到了吗?” 渺渺嗅了一会儿,喵地叫了一声,快步钻到了床底下,将食物盘子拖出来,继而开始津津有味地舔着。 “渺渺……”蓝晓哭笑不得,只得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鱼肉满足它的食欲。 这一夜,蓝晓到底是没有睡好,她直觉那个小伙子许乘风的话是真的,这让她坐立难安。自那件事后,她也许久没见白夜,潜意识里,她总认为自己是有错的,这就让她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白夜。迷迷糊糊地一阵乱想后,蓝晓终于还是睡着了。 “啊啊……” “啊啊……” 蓝晓突然觉得眼皮很重,努力地想要睁开,可刚撑开一条缝就又忍不住立刻合上了。这样努力了几次,蓝晓终于成功睁开了眼睛,那种难以言说的负重感也在一瞬间消失。 声音清晰地飘入了蓝晓的耳中,那是一种极其美妙的声音,类似于歌声,却又不完全是,因为只有一个“啊”字,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插曲,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夜半歌声,蓝晓听了一会,终于确定不是幻觉。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叫了一声:“渺渺!” 没有听见熟悉的回应,蓝晓掀开被子下床,边走边叫:“渺渺!”依旧是没有动静,她有些心慌,正要回到卧室,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地从她眼前冲过,直奔门外。 “渺渺!”蓝晓急追上去,却蓦然发现房门竟是大开!怎么回事,蓝晓惊住,她毕竟是一个人居住,就算再怎么粗心也绝不会忘记锁门,可此刻门怎会是开着的?! 蓝晓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过去,口中喊着:“渺渺,你在吗?”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抖得厉害。 走到门边,蓝晓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按理说此刻夜深人静,楼道里应当是黑洞洞的才是,可现在却是有光线,不是普通的白炽灯的光线,而是一种幽蓝色,有些发绿的光芒。薄薄的一层,像地毯一样铺在楼道间,又好像是蚕茧,紧紧地束缚着蓝晓的心。 一时间,蓝晓真的是有种身在恐怖电影里的感觉。她疑心是在做梦,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呯”地一下用力将门关上,回过身竟发现房间里漆黑一片。蓝晓倒抽一口冷气,她方才一路行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此刻才蓦然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开灯! 蓝晓在黑暗里,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她颤抖着手摸向墙上的开关,却在还未触及前倏然缩回了手。她回转过身,开始摸索着向窗户旁走去。握紧窗帘,蓝晓猛地一拉,刺目的阳光射进房间,她直觉头脑一阵眩晕,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良久方才恢复清醒。 蓝晓看向窗外,天已微亮,小区的道路上还可以看见一两个早起上班的人。恐惧的心悸渐渐消退,蓝晓看着窗外,却还不敢贸然回头,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渺渺!” 立刻便听见“喵呜”的声音,渺渺轻巧的身影跃到了蓝晓脚边。蓝晓此时才真正松了口气。将渺渺抱在胸口,蓝晓体会到了依靠的感觉。 站在门口,第一次体会到了进退两难的感觉。走廊的空气依旧阴冷的有些沁人,蓝晓的手几次伸出又几次缩回,就在她的思想斗争进行得激烈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白夜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四目相对,白夜眼中闪现出一丝讶异,蓝晓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片刻,白夜先回过神来,微笑着侧身道:“进来!” 蓝晓略带尴尬地走进去,诊间里的摆设依旧是老样子,她坐到沙发上,有一种久违的感觉。白夜已经关上门走了过来,蓝晓偷偷瞥了他一眼,他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没有戴惯常用的眼镜,无遮拦的五官看起来更显清俊。 白夜道:“最近还好吗?” 蓝晓点点头,反问:“你呢,你好吗?” 白夜笑笑,看向她道:“我好,我很好。” 蓝晓的脸有些红,犹疑着,还是将衣袋里的紫符拿了出来,推到白夜面前,说道:“这个还给你。” 白夜一怔,问道:“为什么?” 蓝晓咬住下唇,一双眼睛对上他,却不说话。 白夜也有些尴尬起来,他微微别过头,道:“怎么了,符咒不好用?” 蓝晓开口道:“白夜,我昨晚又做噩梦了。” “什么?!”白夜显然吃了一惊,“不可能,我怎么没感应?” 蓝晓的目光瞬间盯住白夜,有难言的情绪涌动出来。 白夜顿感不妙,自己没注意竟然说漏了嘴,再看向蓝晓,竟发现她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白夜立刻走到她身边坐下,双手按住她肩,一时间却又发现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叹道:“你,已经知道了?” 蓝晓沉默着,然而这已经等于告诉了白夜答案。白夜苦笑着:“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也知道我是从那个……地方来的,那些噩梦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蓝晓还是不说话。 白夜继续道:“但是对你就不一样了,那些梦异常凶险,对你的生命已经构成了威胁,如果不这样做,你会很危险。” “你就不能彻底让这些噩梦消失吗?”蓝晓终于说道。 “我……”白夜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说。 蓝晓看得分明,黯然道:“你又有事情瞒着我。” 白夜看着她,片刻,仿佛是下了决心般,说道:“好,我告诉你。” 白夜缓缓道:“蓝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提过,因为做噩梦的事情,你特意上网查过。” “记得。”蓝晓点点头,就是在那第二天,她来医院找到了白夜。 “那你应该也还记得,那几个帖子所叙述的内容吧。”白夜说着,已经起身走到了计算机前,动作麻利地调出了一个页面,“那个帖子现在已经被删除,我保存了一份下来。” 蓝晓走上前张望着:“记得啊,就是说她们每晚都做噩梦的事,跟我一样。” 白夜道:“真的跟你一样?” 蓝晓一怔。 白夜问道:“你再好好想想,叙述者在帖子里所说的噩梦情况,真的跟你完全相同吗?” 蓝晓皱着眉,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灵光一现,她吃惊地捂住嘴,那个,是那个…… “没错,”白夜道,“她们所做的噩梦每次都是一样的,而你不是。” 他将计算机屏幕转到蓝晓面前,上面的关键词句已经被白夜标红,蓝晓轻易地看见了重点。 “无头干尸……”蓝晓如梦呓般吐出了一句。 白夜看着她,目光微微闪烁:“就是你第二次来医院时,我向你解释的关于无头刑天的故事。” 蓝晓瞪大眼,盯着计算机上的那一行行字,表情越来越震惊。她所做的噩梦,竟是与那帖子中所叙述的几个人所做的噩梦内容相同! “这,这是怎么回事?!”蓝晓有点不能接受。 白夜合上计算机,神情也有些严肃:“我一开始也不明白,只是有点奇怪,直到用导梦符亲自经历了你的梦后,我才感到事情的复杂性。” 蓝晓问道:“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了我?” 白夜看她一眼,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种名叫‘五星连珠’阵法。” “五星连珠?”蓝晓愕然,还有这种阵法?! “这个阵法名字听起来不错,实际上是一种非常残酷的法阵。它以四个人为阵引,一个人为阵眼。用噩梦的方式夺取作为阵引的人的三魂中的命魂,以及七魄中的中枢魄,使得人即使死后灵魂也不能安息。” “那阵眼呢?”蓝晓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却仍然强自问道。 白夜看着蓝晓,表情掠过一丝不忍,说道:“阵眼的三魂七魄皆会作为催动阵法的关键。” 蓝晓缓缓坐回沙发上,紧咬着下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蓝晓……”白夜不放心道。 许久,蓝晓轻轻吐出一口气,面色已恢复平静,她道:“这个阵法有什么作用?” 白夜看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好像是要下雨了。他道:“威力更在‘降魔八诀’之上。” “这个阵法……”蓝晓犹豫道,“不能破解?” “可以。” 蓝晓抬头看他。 白夜的表情有些苦涩:“这个阵法让人产生的噩梦,任何一个稍有修为的人都可以化解,但是,一旦一个人的噩梦被解除,这个噩梦就会转嫁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所以,除了施阵者本人外,其他的人全部无法真正破解阵法。” 蓝晓起先是认真地听着,但到后来,她已经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等白夜说完,她立刻怒道:“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做出这种阴毒的事?!” 白夜沉声道:“我也很想知道。” 蓝晓怔住。她第一次见到白夜生气,那张轮廓柔和的脸此刻紧绷着,一向温和的眼中射出冷冷的光,整个人竟有种冷峻肃杀的感觉。 第二十六章符咒失效 蓝晓也有些不知所措:“白夜……” 白夜回过身,见蓝晓正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不由自嘲笑道:“在美人面前失态了呢。” 蓝晓原先还有些担忧,此刻见他如此,不由白眼一翻,站起身道:“我走了。” “等等!”白夜叫道。 “还有什么事?!”蓝晓没好气道。 白夜直指她的脸,又将一条毛巾递给她,笑道:“你这样走出去,以后谁还敢来找我看病?” 蓝晓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哭了半天,连眼泪也没擦,此刻整张脸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儿,她立刻红着耳根接过毛巾,仔细地将脸擦了擦。然后不等白夜说话,便将毛巾塞给他快步跑出了诊间。 蓝晓刚到小区门口,就见一大群人在那里吵嚷。其中一个年纪已经相当大的老奶奶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面前的人大骂着,隐约是些“狐狸精”“不孝子”之类的。 蓝晓十分诧异,悄悄拉过一旁的陈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伯道:“就是你楼上的那一家啊,老太太非说媳妇儿是狐狸精,要请法师来家里做法,儿子不同意,这就闹开了。” “啊?!”蓝晓向人群中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跪在老太太的面前,好像在哀求着什么。正是那位新郎官。这一见之下,蓝晓只觉震惊万分,前段日子还意气风发的英俊小伙,此刻竟是面容憔悴,形容枯槁,而且……蓝晓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定睛再看,他的脸上竟是隐隐有些发黑,眉宇间也有一丝古怪的颓败。 “啊……”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吟飘入蓝晓耳中。 蓝晓下意识地抬头,只见被帘子半遮住的五楼的窗口边,一个女子静静地立着,她的脸被头发半盖着,身上的白色衣裙贴在窗户上,大白天的,却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蓝晓突然一个机灵,女人的眼睛似乎是在盯着她,是那种捉摸不定却又死咬不放的感觉。 这不是那个新娘!蓝晓心里这样想着。虽然那张脸并没有改变,但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被包着同样书皮的两本书,只有外表相似而已。 蓝晓摇着头,想要甩脱这样的荒诞想法。她穿过人群,向家中走去。背后被窥视的感觉一直未消,那双眼睛,真的是在盯着她。 钟敲十点,蓝晓刚洗漱完准备睡觉,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她心下奇怪,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找她?来到门边,手刚触及到门把手,没来由地,蓝晓心里突然一凛。她顺着“猫眼”望去,一个白裙女人站在门外,正是楼上的那个新婚女人。似是有感应般,女人突然抬头,与蓝晓对了个正着。蓝晓一惊,立刻回过身背抵在门上,轻微地喘着气。那眼神,就像浑浊的水一样,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机。 门铃不再响,但蓝晓知道她依然在门外。壮着胆子,她猛地将门拉开,女人果然就站在那儿,蓝晓尽量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女人的头原本是微微低着,此刻缓缓抬起,她嘴角微动,扯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同时一句话从她轻启的红唇中溢出:“蓝小姐,你这里有剪刀吗?” “剪刀?!”蓝晓惊诧。 “有吗?”女人直直地看着蓝晓。 蓝晓只感到一股凉意上窜,她道:“有……有的,我拿给你。”她伸手将门柜中的剪子拿出来,交到了女人手上。 女人幽幽地道:“谢谢。”说完,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梯。 蓝晓将门关上,倚在门边轻舒了一口气。 “啊……” 蓝晓睁开眼,惊异地发现原本睡在怀中的渺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她赤着脚下床,将门轻轻打开,楼道里的灯亮着,那种“嗒嗒”声顺着楼道从楼上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是怕得要死,理智也告诉她不能再向上走,否则一定会遇上不好的事情,可身体仿佛不受大脑控制,依旧不停地向上走。 楼上的门大开着,有幽幽的蓝光从门里透出。蓝晓的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她慢慢走进门边,身体贴在墙壁上,喘息了许久,才探头向里看去。里面的景象蓝晓一辈子也不会忘!那个新婚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的身上已经被血染透,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一个人骑在他的身上,手上的剪刀不停地扎在男人的胸口,每扎一下,血液就喷涌上来,粘在她的衣裙上。她的衣裙已经辨不清本来的颜色,在灯光下,只是暗红色的一片。 蓝晓已经惊恐地连叫也叫不出声了,她只是机械似的看着,男人的胸口几乎已经被撕扯开来,伤口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直到那女子抬起头,看向了门外的蓝晓。 蓝晓直到此时似乎才如梦初醒,她惊叫一声立刻便返身跑下楼,进了家门刷地一下便将门关上。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几乎就在同时,门铃声响了起来。蓝晓后退一步,死死地盯着门。门铃一下下地响着,蓝晓大气也不敢出,不知响了多久,门铃声终于停了下来,蓝晓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听见一声接一声地“咚咚”、“咚咚”,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用力地双手捂住耳朵,可敲门声还是清晰地在耳边响起,那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几乎让蓝晓崩溃。 在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后,空气中瞬间恢复了沉静,突然而来的寂静并没有让蓝晓感到轻松,反而让她的神经更加紧绷。她缓缓转过身,却几乎在一瞬间昏倒,女人坐在沙发上,浑身滴着血,头发粘稠地贴在脸上,殷红得可怕。女人的手里还握着沾血的剪刀,正是蓝晓借她的那一把。 女人抬起头,一双似乎只有眼白的眼睛向上翻着,始终不离蓝晓的身上。蓝晓脑中开始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雾一般不真实。隐约中看见女人站起身,抬起了手中的剪刀。 “叮铃铃……”一阵尖锐地电话铃声响起。蓝晓睁开眼睛,她正站在写字桌旁,手边的电话响个不停。景象日渐清晰,蓝晓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喂,蓝晓。” “申总监……” “怎么了,你声音听起来不对,不舒服吗?” 蓝晓站直身,深吸一口气道:“没什么,总监你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事吗?” “晚?”申明浩的声音掩不住的诧异,“现在已经早上八点了啊,我见你一直没来上班所以才打电话问问!” 蓝晓一惊,转头看向窗口。虽然被窗帘拉着,依然可以看见几缕微光从帘间渗入,墙壁上闪着光亮。 “蓝晓,怎么不说话,没事吧。” 蓝晓咬咬唇:“没事,总监,我这就去上班。” 忙碌了整天,工作时申明浩不停地询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都被她含糊地对付了过去。蓝晓下班回家,刚到楼梯旁就见一个男人站在她的门前,正欲抬手按铃。蓝晓问道:“你有事吗?” 男人闻言转过身,满脸的憔悴颓败,他对蓝晓笑道:“蓝小姐,我妻子让我来还你剪刀。” 猛然就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蓝晓忍住胸中强烈的呕吐感,强笑道:“太客气了。”手抖了几下,还是接过了那把剪刀。男人寒暄了几句就上了楼,蓝晓按压住心中立即将剪刀丢掉的冲动,哆嗦着手摸出钥匙打开了门。一进门,她便将剪刀扔到桌面上,渺渺受惊似的叫了一声,蹭到蓝晓的脚边。蓝晓抓起电话,迅速地按了几个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蓝晓近乎虚脱地说道:“白夜,你来一下。” “现在?”白夜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轻声问道。 蓝晓看了眼渺渺,对着电话道:“明天吧,明天你来!” “好。” …… 第二天蓝晓刚起床,就听见门铃声响起。她开门一看,身着白衬衣的白夜正微笑着站在门口。 蓝晓诧异道:“这么早?” 白夜笑道:“美女相邀,当然是越早越好。” 蓝晓将他让进屋,连茶也没倒给他,就直接将两晚的遭遇悉数说给了他听。 白夜托着下颌,半晌方道:“你说,两次你都没看见渺渺。” “嗯,”蓝晓点头,“叫它也没有响应,好像突然失踪了一样。” “这应该是没有可能的,渺渺对魂灵魅魉相当敏感,发生了这样的事,它怎会无故消失?” 蓝晓犹豫道:“会不会是做梦?” 白夜道:“你不会是做梦,如果是我没有理由感觉不到。” 蓝晓面带怀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符咒出了问题。” “很简单,因为噩梦依然每晚都来缠我,若是导梦符失效,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蓝晓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白夜趋近,右手抬起蓝晓的下颌。 “你干什么?!”蓝晓拍掉他的手,薄怒道。 白夜笑道:“不要动,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蓝晓道:“看我眼睛干什么?” “你的眼睛里如果有黑线,就证明你确实曾经见到了那些景象。”白夜戴上眼镜,双手捧起蓝晓的脸,直直地看进了她的眼底。 第二十七章祭坛 蓝晓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若不是白夜的眼中毫无邪念,说不定她真的会跳起来跑掉。 “白夜,那个地方……很冷吗?” 白夜微微一僵,说道:“不是,只是阴气比较重。”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略显苍白的脸,蓝晓突然就想起了“阴盛阳衰”这个词语。人人几乎都知男子阳气旺盛,而女子相对而言则是阴气较重,但是这个男人,却是沾染了过多的不应该属于他的阴气。 半晌,白夜放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听了这话,蓝晓既感到庆幸同时又添了一层忧虑,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些事情固然很好,可是这也等于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白夜看了看伏在脚边的渺渺,伸手将它抱起来,道:“渺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渺渺“喵”地一声,伸头蹭了蹭白夜的衣领。 “真的没有吗?”白夜将它举起来,又问了一边。 渺渺依然是“喵”地叫了一声。 蓝晓好笑道:“难不成你还能跟猫讲话吗?” 白夜转过头,一脸认真道:“当然可以了。” “那它告诉了你什么?” “它告诉我,并没有发现不对。”白夜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蓝晓本来想笑,但突然瞥见白夜的神情,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蓝晓有些黯然,她咬唇笑道:“看来,是我出现幻觉了。” “没错,”白夜意外地附和道,“是出现幻觉了。” 蓝晓吃惊地看着他。 白夜放下渺渺,坐到蓝晓对面道:“不是做梦,也不是鬼魂作祟,那么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幻觉了。” 蓝晓怔怔道:“平白无故的,我怎么会出现幻觉。” 白夜道:“你当然不可能是平白无故产生的幻觉。” “什么?!”蓝晓更惊讶了。 “照这种情况看来,应该是有某种力量控制了你,使你不由自主地便产生了那样的幻觉。”白夜分析着。 “有力量控制了我?” 白夜点头:“正常的人不会产生那样长时间的幻觉,而且,还是这样的清晰强大。所以这个力量,应该就存在于你的周围。” 蓝晓想起了楼上的女人,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楼下一片锣鼓喧天。一个嗓门大喊着:“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现行!” 蓝晓听着声音觉得耳熟,还未来得及反应,白夜已经走到了窗边,撩开帘子向下看去。 “哎呀,竟是个道士在做法呢?!” 闻言,蓝晓也是惊讶不已,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做这种事?!她走到白夜身边,探头望向楼下。 只见楼下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中间摆着一个祭坛,上面摆着些蜡烛和檀香。一个穿着道士服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唱戏一样歪歪扭扭。 蓝晓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许乘风! 白夜见状,饶有趣味地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蓝晓转过头,指着许乘风说道:“就是他认出了你的导梦符。” “哦?”白夜似是也十分惊讶,他将视线放在许乘风身上,仔细地打量着。 没多久,他轻轻笑了一声:“今日总算明白,什么叫‘阴沟里翻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蓝晓不解道。 “这小子没什么真本事,应该只是个刚入门的小毛头,只会认识一些符咒而已。” “不……是吧。”蓝晓有些哭笑不得,亏她还真以为他是位高人呢。 白夜问道:“他这是在给哪一家驱邪呢?” “应该是给楼上吧。”蓝晓想起那天在小区门口,老太太的哭诉。 “楼上?就是你出现幻觉的对象?” “嗯。” 白夜扶着窗框,微笑道:“那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有什么有意思的?”蓝晓不悦道。 白夜道:“你幻觉的对象与其说是楼上,倒不如说只是楼上的那个女人,而她的家人也说她是狐狸精,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蓝晓一震:“你是说是那个女人控制了我?!” “即便不是她,也一定和她有关。” “那我们……” 蓝晓一句话还未说完,白夜突然说道:“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买东西?!” “不错,买东西。” 由于周围围观的人很多,蓝晓和白夜下楼的时候,许乘风并没有注意到,依旧自顾自地做着法。小区的对面就是一家超市,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陈伯从传达室跑出来,相当热情地打招呼:“白医生,买东西啊?” “是啊,陈伯,宝贝孙子还好吗?” 一听别人提到自己的孙子,陈伯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好好,多亏了白医生的照顾,囡囡现在已经会叫‘爷爷’了!” 白夜立刻笑道:“是吗,那真是恭喜了!” 蓝晓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这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到底是上班的时间,超市里买东西的人并不多。白夜走到一个架子旁,伸手拿起一瓶米酒塞到蓝晓的手里,道:“放在家里。” 蓝晓道:“我不喝酒的。” “谁让你喝了,记得要给别人喝。” “给别人喝?你要喝么?” 白夜抬手轻敲了一下蓝晓的额头,笑道:“不是给我喝,有人来你家的时候,记得先给他喝一口酒。” “为什么?” “为了安全,”白夜转身继续在架子上搜寻,道,“如果那个人喝了之后觉得不舒服,马上就吐了出来,记得别让他进门。” 蓝晓抱着酒:“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夜将一包盐拿到手里:“被鬼魂碰过的米酒,人喝了会有感觉,反应越是强烈,就证明那屋子对他来说越是危险。” 蓝晓脸色一白:“你是说我的屋子里有鬼?” 白夜直起身道:“以防万一啊,你生来体质特殊,现在又有渺渺守护在左右,即便是有鬼魂入侵,对你也造不成伤害,但别人可就不见得能够这么幸运了。” 蓝晓拉过一边的手推车,将东西一股脑儿全倒了进去,然后将手柄交到白夜的手上,拍拍手道:“你推车,要买什么东西我来找!” 白夜耸耸肩,没有意见。 来到文具专柜,白夜朝着玻璃柜里努努嘴:“拿一盒铅笔。” 蓝晓问道:“铅笔又是拿来做什么的?” 白夜刚要答话,忽然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蓝晓!” 蓝晓心底一惊,转过身,便看见了一脸怒容的申明浩。 “申总监……”她没想到会在这时遇见申明浩,不免惊讶非常。 申明浩大踏步走到蓝晓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臂道:“你不要告诉我今天之所以不上班就是为了跟这个娘娘腔似的男人逛街?!” 蓝晓吃惊地看着他,申明浩虽算不上是个十分稳重的人,但也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她道:“总监你……” 申明浩不等她说完,已经用力将她一拉,抬步就要走。猛然觉得腕间一凉,白夜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 申明浩回身怒喝:“你干什么?!” 白夜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伸指在申明浩的眉间轻轻一弹,刹那间,申明浩浑身轻微一震,面上的红潮渐渐退去,他看着蓝晓,似是怔了怔,缓缓松开抓着蓝晓的手。 蓝晓也看出情况有异,担忧地问道:“申总监,你不要紧吧?” 申明浩的眼中浮现一丝窘意,他说道:“我刚刚……怎么会……”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白夜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蓝晓点点头,白夜推着购物车,三人一路无话。 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蓝晓问道:“去我家吗?” “估计那道士的法还没做完,我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不如先到我的车上吧。” 跟着白夜来到停车场,他掏出钥匙打开车门等两人进去后,才坐到驾驶座上将车门关起。 一阵沉默后,白夜首先道:“申先生,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超市?” 申明浩看了看蓝晓,表情复杂道:“我早上见蓝晓没来上班,担心她又出了什么事,于是就打电话到她家,谁知却没有人接。我刚把电话挂了就有人打电话来,说蓝晓在和上次的那个男人一起……” 蓝晓的脸一红,她道:“申总监,真的对不起。” 申明浩将脸撇到一边:“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刚刚那样对你……”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一直喜欢蓝晓,上次见她那么担心白夜,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却也没怎样愤怒。谁知今日竟会失态至此。 白夜问道:“打电话给你的是男是女?” “听声音是个男的。” “怎么会是男的?你听错了吧。”蓝晓有些不信,她以为打电话的应该是楼上的那个女人。 申明浩也有些迟疑:“不会吧,那人的嗓音十分的粗噶沙哑,有可能是女人吗?” 蓝晓一听更是失望,粗噶沙哑,这下连她的丈夫也排除了。 白夜回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更多的却是严肃:“那个人跟你说,蓝晓在和‘上次的那个男人’在一起?” “是啊?”申明浩起先还有些疑惑,但立刻便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震。 蓝晓显然也已经想到了,她的脸色开始发白。 申明浩与白夜仅见过一次,那次是便是在她公司的地下仓库里,她与申明浩被变成僵尸的刘旭追杀,白夜救了他们。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和刘旭,而刘旭已经死了。那个打电话的人,又怎会知道这次的见面? 第二十八章千年怨灵 一直到日落西山,三人方才散去。白夜开车送蓝晓回去,到门口的时候蓝晓开门下车,却被白夜叫住:“你打算就这样回去?” 蓝晓一怔:“不这样回去还要干吗?” “那些幻觉,”白夜按住车门门把,“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你没办法从中醒来,后果会是如何?” 蓝晓立刻吓了一跳:“那些人难道想害我?!” 白夜抚着额头,一副佩服的样子:“小姐诶,你以为人家没事用幻术逗你玩啊!” “那要怎么办?”蓝晓坐回车里,“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 “什么办法?”见白夜答应得爽快,蓝晓眼睛一亮。 白夜笑道:“两个办法,一个是你到我那里住,远离幻觉源头,那些人也不能再控制你。” 蓝晓立马反驳:“不行!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我去你家,近距离接触,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不产生幻觉。” 蓝晓一张脸早已涨红,她瞪着白夜,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白夜无奈地看着她:“不是我存心戏弄你,现在对方的一切我都不了解,所有的一切只是猜测,除了这两个方法,我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蓝晓失望地坐在车座上,将脸别向窗外。 车厢里顿时沉默了下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白夜拧开水龙头,手放在水里轻轻地泡着。虽说当医生没有多久,但这爱干净的毛病却是毫不费力地染上了。 “你的一双手真是比女人还白,难怪申总监说你娘娘腔。”蓝晓抱着浴巾站在门口,白天束起的长发现下已经解开,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带着些说不出的慵懒和甜意,朦胧灯光下,肌肤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白夜笑着转头看她:“你的手就比我好看。” 蓝晓见他说得真诚,不由微笑起来:“谢谢。”她将手中的浴巾递给白夜,叮嘱道:“不要用太多水,水费很贵的。” 白夜忍不住笑了出来,接过浴巾说道:“放心好了,这个月水费我付。”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房租水费一样都不许少!” …… 洗完澡,蓝晓指着一扇门道:“你睡客房。” 白夜似乎松了口气:“还好。” “什么还好?” 白夜露出庆幸的表情:“还以为会睡沙发,想不到还有床可以睡。” 蓝晓将手中抱枕向他砸去:“你不要睡了!” 白夜身手敏捷地一把抓住抱枕:“谢了!”蓝晓还未反应过来,白夜已经一溜烟跑进了房间。 蓝晓气得吹胡子瞪眼,没奈何只得先回房睡觉,准备明天再收拾那家伙。 “啊……” 不记得睡了多久,听见温柔的低吟,歌曲一样的美妙。 蓝晓警觉地睁开眼睛,立刻跳下床去找白夜。白夜的房门是虚掩着的,蓝晓推开门,却见白夜已经醒了,正站在窗边向上看着什么。 “白夜!” 白夜转过身,对蓝晓点点头道:“我听到了。” 蓝晓走到他身边,问道:“这不是幻觉吧?” 白夜笑笑:“不是。” 他抬头向上望着:“确实有人在吟唱。” 蓝晓也向楼上看去:“是那个女人在唱吗?” 没有听见回话,蓝晓转过脸看去。白夜的脸很白皙,甚至接近于苍白,鼻梁也挺,偏偏睫毛又很长,这样看着,对于一个男子来说,确实是漂亮得有些不像话。 白夜突然转脸道:“这旋律我好像听过,有点熟悉。” 蓝晓慌不迭地移开视线:“是……是吗?” “嗯,”白夜眉头微戚,“真的是在哪里听过。” 见他似乎是在思考,蓝晓也不打扰他,兀自看着窗外的景色。前几年刚进公司的时候,因为是新人,总是有着做不完的事情,于是常常就熬夜,累了的时候就会到窗口看一看,夜里凉爽的风吹在面上,所有的疲倦便也随之飘走了。 就在寂静的草丛间,突然出现“嘎雅”一声,吟唱声也蓦地停止,类似多年未启的门突然开启一样,又有点像是动物的叫声。 蓝晓本来没有在意,但见白夜脸色一变,她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白夜凝神停了一会儿,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再发出任何奇怪的声音,但他脸上的凝重之色没有丝毫减轻。 “到底怎么了?”蓝晓又问了一次。 白夜缓缓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事情就糟糕了。” “喵……”渺渺倏然出现,闪电般跃到了窗台。它全身的毛根根立起,双眼眯成一条缝,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片刻后,渺渺扑到白夜身上,爪子盘在他的肩膀上,小小的身躯抑制不住地抖动,嘴里叫个不停。 白夜将它抱起来,小心地抚摸着它的毛:“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渺渺怎么了?”蓝晓担心地问道。 白夜转头看向蓝晓,脸色渐渐缓和:“渺渺没事,你先去睡觉吧,明天早上再说。” 早上蓝晓一切收拾停当,见白夜还是没有动的意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上班吗?” 白夜道:“我要留下来看看情况,今天就不去了,你去吧。” 蓝晓点点头,换上鞋子后打开门,听见白夜在身后道:“下班的时候把申明浩也一起叫来。” “啊?”蓝晓一愣。 白夜的脸色有些凝重:“那些米酒,估计要派上用场了。” …… 到了公司,申明浩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看见蓝晓,依然是热情关照,工作上也是认真指点,甚至还把蓝晓翘班时落下的工作给补上了。这反而让蓝晓越发的不好开口。好不容易挪到休息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申明浩两人。 斟酌了半天,蓝晓才道:“申总监,今天去我家吧。” 申明浩正在收拾文件,闻言顿时受宠若惊:“你说真的?” 蓝晓点点头,心里有些发虚,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他。申明浩脸上的喜悦渐渐退去,许久才挤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蓝晓不忍道:“申总监,不用勉强的,你若是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没关系,只是喝一下酒而已,更何况,”申明浩苦笑了一下,“他毕竟救过我的命。” 蓝晓瞬间沉默了下来。 下班时间刚到,两人便一起坐车回家。 这是申明浩第一次来蓝晓的家,虽然来的方式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差距,但还是挡不住心底的欢喜。 蓝晓是个对生活有些讲究的人,住的地方虽说不是怎样的繁华富贵,但绿草清风,却是别有一番的清雅韵味。 到了门口,蓝晓掏出钥匙开门,首先看见的就是伏在鞋柜旁的渺渺,以及架子上摆着的米酒。 听见门声,白夜从里间走出来:“又见面了,申先生。” 看见白夜,申明浩显然怔了一下,但他还是勉强招呼道:“你也来了。” 白夜走上前,也不多说,直接道:“所有的事情,想必蓝晓已经都跟你说过了。” “没错。” “那就好。”白夜拿起米酒递到申明浩面前,“现在请你先喝一口。” 申明浩并不接酒,而是抬起头直视着白夜。目光颇为咄咄逼人。 白夜一怔:“怎么?”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申明浩接过酒瓶,放在手中掂量:“我可以喝酒,但以后的事情,我要全部参与。” 蓝晓见状急道:“申总监,这些事情太危险了,而且本来就与你无关,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申明浩不看她,只是定定地望着白夜,等着他的答复。 白夜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道:“好,我答应。” “白夜!”蓝晓气结。 白夜竭力忽视蓝晓杀死人的目光,对申明浩道:“请你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申明浩旋开酒瓶盖子,仰头灌了一口。 有时候,你不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邪门的事,长期的商场应酬,申明浩对自己的酒量还是很有自信的,不敢说千杯不醉,也是差不离的。可这小小的米酒一下肚,他立刻感受到一股恶寒从心底直窜上来,胃里翻江倒海,慌忙找到卫生间,张口便吐了出来。 蓝晓惊讶地睁大眼。 白夜轻叹了一声:“果然是最糟糕的设想。” 申明浩吐完出来,哑着嗓子问道:“什么糟糕的设想,有千古怨灵吗?” “申兄果然聪明,只怕这次真的是千古怨灵呢!” “什么?!”蓝晓被吓住了。 申明浩却是反问:“我几时成了你申兄?” 白夜笑道:“都是伙伴嘛,这样称呼也没什么。” 申明浩“哼”了一声,问道:“你刚刚说千古怨灵是什么意思?” “米酒是很特殊的灵介质,越是强大的灵体人的感觉越是强烈,依照申兄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些灵体的力量一定相当强大,而力量强大的灵体,通常情况下只有怨灵。” “等等,”蓝晓打断道,“你刚刚说‘这些’灵体,难道还不止一个吗?!” 白夜露出一脸的敬佩:“二位真不愧是工作搭档,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蓝晓丝毫没有为这样的赞美而感到高兴,她的脸都有些发白了。 申明浩还算是比较镇静,他问道:“这些怨灵是怎么来的?” 白夜不回答,却是反问了一句:“蓝晓,你知道我今天上午做什么了吗?” 蓝晓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该不会去楼上了吧?” 第二十九章借尸还魂 白夜眼中毫不掩饰的激赏:“我确实是去了楼上。” 尽管心里已经想到,但乍然听到,蓝晓还是一惊:“你去楼上干什么?!” 白夜耸耸肩,微微一笑道:“楼上水管漏水,我上去看看总不为过吧。” 蓝晓心里不由佩服,水管漏水?这人还真是会编借口! 申明浩道:“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还能看见什么,无非就是日常的生活家居罢了。” 申明浩冷笑一声:“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发现!” “好发现或许是没有,坏发现却是有的。” “什么坏发现?”蓝晓忍不住插嘴问道。 “一个新婚家庭,本应是喜气洋洋的,可他们家却给人一种异样的压抑感。” 申明浩不屑地道:“若是两个人之间本来就关系不好,被逼结婚,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喜气洋洋的感觉,这样的例子现在比比皆是。” 白夜笑了笑:“申兄说的也有可能,不过这样一来便无法解释儿子与母亲闹翻一事了。而且,我所说的压抑感,不是指两人间的关系,而是整个屋子,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怎么说?” 白夜看了两人一眼,缓缓道:“就是指屋子没有一丝生气,好像里面没有活人一样。” “没有活人?”两人俱是一惊。 “活人与死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生机,就好比你身处与黑暗中,有一个活人在身边,即使他不说话、不动作,你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与存在。而如果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身边,你就无法感觉到了。” 蓝晓感到毛孔有些发凉。 申明浩沉声道:“难道你的意思是楼上的人已经死了?” 白夜看他一眼:“今天我去楼上,准确地说只见到了那位新郎。” “那新娘呢?” “新娘一直待在卧室里,其间我只听到她说过几句话,都是一些招呼客人的寻常话,没听出有什么特别。” “死掉的人还有闲心招呼客人?” 白夜还未答话,蓝晓已经接道:“即是招呼客人,为何不出来见面?” 白夜道:“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新娘没出来,新郎竟也没作解释,一副木讷的样子。” “也许人家性格就是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蓝晓道:“不会的,我虽然跟他们一家不太熟,但他们都是十分温文懂礼的人,那位新郎还是位法学系的硕士,怎么看也不像个木讷的人!” 申明浩两次被驳,脸上不禁有些挂不住。他干咳一声,也不再发问。 白夜点头道:“新郎会如此,大抵是受了身上死气的影响。” “死气?!”蓝晓叫了起来,“这么说他果然已经死了!” “没有,”白夜这次却是摇了摇头,“虽然他身上的死气很重,但我可以肯定他还活着。” 蓝晓一愣:“为什么?” “死人的死气是从身体之内发出来的,而那位新郎身上的死气只浮动在他周身上下,很显然是从别处沾染来的。” 申明浩与蓝晓对望了一眼,申明浩道:“这个‘别处’估计多半是他家吧。” 蓝晓也道:“新郎除了上班时间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家,而单位那么密集的地方,若是有死人恐怕很容易就会被发现,那么……” “只能是在家里。”白夜微笑着笃定道。 “是那位新娘……”蓝晓呼吸有些急促,“她死了……” “她虽然一直闭门未出,但那样浓烈的死气,还是瞒不过渺渺的鼻子。” “可是,”申明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她已经死了,又怎么还能动?!” 白夜脸色肃穆,轻缓地突出了四个字:“借尸还魂。” 在场的两人显然对这个名词都不陌生,不由面面相觑:“借尸还魂?” “你是说有人借了新娘子的尸体?”蓝晓努力地理解着其中的意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夜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人死后会灵魂离体,也就是你们通常所说的灵魂出窍,失去灵魂的躯体就如同电车失去了电一样,不再具备任何生理机能,自然也就不能再动。可是,如果人死后,灵魂依然存在于身体内,那么这具身体依然受体内灵魂的操控。” “可是,灵魂怎么还会存在于身体中?”申明浩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就说明,有人用了某种方式,把一个魂体封在了新娘的体内。” 两人怔了半晌,申明浩方吸了口气道:“你这说法也太骇人了,灵魂被封在体内,岂不是不死也不活。” 白夜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见气氛有些沉闷,申明浩又道:“我们新郎新娘的叫,难道人家没有名字吗?” 说着转头看着蓝晓。 蓝晓有些尴尬的别过眼:“我记得新郎好像是叫何硕,新娘我不知道,只听别人叫过她何太太。” 申明浩闻言不禁苦笑,他早知道蓝晓为人淡漠,没想到淡漠到这地步,连自己的邻居叫什么都不知道。 “何太太叫王婉真,是福州人。”白夜界面道。 申明浩斜瞄他,口气中不无揶揄:“去人家一趟,连人家老家是哪儿的都问出来了,你还真是不简单。” 白夜不理他话中的讥讽,继续道:“他们是大学时认识的,然后谈恋爱一直到现在结婚,没出过什么大的问题……”他的话尚未讲完,就听见身上一阵音乐铃声响起。白夜只得顿住话头,伸手掏出了手机。 “喂。”白夜只讲了这一句,就听见里面一阵嘈杂。 他皱了皱眉,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白夜的脸色渐渐微微的变了。 “我马上过去,你先守着。” 放下电话,白夜对看着他的两人道:“医院里出了事情,我要先回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蓝晓问。 白夜摇头道:“现在我也不清楚,刚刚陈医生说得模糊,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挺严重。”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会尽快。” 白夜穿上鞋子,打开门正准备走出去,又突然折回来,摘下眼镜说道:“这个眼镜申兄你戴着。” 申明浩故作嫌恶地别过脸:“谁要戴你这人妖的东西。” 白夜却是一脸正色道:“你不想保护蓝晓吗?” 申明浩一愣:“保护蓝晓跟戴你的眼镜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普通的眼镜,这是阴阳镜,可以借由它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申明浩有些艰涩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白夜不容分说将眼镜搁到柜子上:“现在还没有,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在我没回来之前,申兄先不要离开。” 说完白夜不再逗留,匆匆下了楼。不一会儿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便远离了。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因了白夜说的申明浩甚至特地告了假,一直到日落西山,依然不见白夜回来。 两人都有些焦急了,特别是申明浩,眼见着天快黑了,他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禁如坐针毡。 蓝晓也看出了申明浩的不自在,便说道:“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谁知电话一拨过去,却是一连串的忙音,连着拨了几遍都是如此,蓝晓只好放弃。 耐着性子又等了许久,申明浩终于坐不住了,他犹豫着要走,看看蓝晓,却又觉得不放心,正在坐立难安,眼角瞥见柜子上白夜留下的那副眼镜,心里不由嘀咕,这破玩意儿真能看见鬼吗? 蓝晓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从厨房里走出来:“总监,你先吃点东西吧。” 申明浩将视线移开,这才发觉自己已是饥肠辘辘,当下也不客气,接过泡面就咕噜吃了起来。 蓝晓拿起柜子上的眼镜,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镜框是银丝做成的,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眼镜,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镜架的末端依旧是硬硬的金属,没有通常眼镜上会包着的一层塑料皮。她将眼镜举起,放在灯下端详着,目光无意间透过眼镜瞥到了天花板上的灯,蓝晓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灯光似乎暗了一些,而且在柔和的黄色光线里,似乎隐隐浮动着什么东西,黑色的雾气一样,缓缓的凝聚起来,竟像是个人头! 蓝晓手一抖,眼镜险些掉了下去。 “怎么了?”申明浩一口将汤汁灌下,一偏首就看见蓝晓拿着眼镜愣愣地站着。 蓝晓回过神:“没……没什么……”刚刚是错觉吧,她这样想着又朝着眼镜内定睛看去,果然这次什么也没有看到。 再次拨白夜的号码,还是断线。无奈之下,蓝晓也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 她一脚踏下,陡然觉得身子一沉,脚下的感觉又松又软,不像是踩在坚硬的地板上,倒像是陷入了什么泥淖。她心中惊骇,叫道:“总监!” 申明浩闻声奔过来,一眼就瞥见蓝晓脚下的地板不知何时竟已经扭曲变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着,周围泛着一圈圈黑色的东西,乍看之下,就像是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而这个漩涡不断地绞缠着蓝晓,将她一点一点地往下拽。 第三十章惨无人道 申明浩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拉住蓝晓,可他一接触到蓝晓,就感到一股大力将他向下拖去!申明浩死命地拉着,却明显地力不从心。渺渺“嗷”地一声扑上来,用牙咬住蓝晓的衣服,尽管如此,蓝晓的身体以就如同陷入沼泽一般不断地向下沉去。眼见蓝晓的肩膀已经快被没入,申明浩大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蓝晓往上拉,蓝晓的身体渐渐地被拉起一些,可没多久又沉了下去。 正在急切间,忽听得一声尖锐的笛音响起,在寂静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口子,这笛音似乎毫无旋律可言,只是尖利无比,还有些像木头挤压发出的“唧唧”声,若不是中间的几个转音,简直让人听不出这是用笛子吹奏的。 随着这奇怪的笛声,那纠缠住蓝晓的黑色雾洞渐渐地散去,申明浩也感觉手下骤然轻松,他猛一使力,便将蓝晓拉了上来,同时,那奇怪的笛音也消失不见了。 申明浩大汗淋漓,不由咒骂起来:“白夜那小子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现在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蓝晓喘息着,虚弱地说道:“白夜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这么晚还没回来,八成是医院里出了大事情了!” “什么事情比这个还大?!” 蓝晓摇摇头:“那可不一定。” 白夜那边确实是发生了大事,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到医院就被警察给拦住了。医院外围被长长的带子圈了起来,与外界隔开。周围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两名警察本着一张脸守在门前,医院门前喧嚣吵嚷,许多医生护士都在外面站着。 白夜走到警察面前,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因为他看出,里面的警察正在对医生进行盘问的工作。果然两个警察掀起带子将他放了进去。白夜一进去,就趁着混乱躲开了警察的眼线。悄悄拉过了已经接受过调查正欲离开的骨科主任陈滨。陈滨虽然只是年过四十,头发却已经开始稀落,显出不少老态。 白夜把他拉到转角处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主任?” 陈滨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咕噜乱转的眼睛不住地向白夜瞅,就是不说一个字。 白夜本就心急,见他支支吾吾,声音不自禁便拔高了些:“你倒是说话啊主任!”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不管怎么说陈滨也算是自己的上司,这语气似乎是太不敬了点。 陈滨却似并不介意,只是连忙凑近他,低声道:“你小声点行不行?是不是打算把人都给招来啊!” 白夜立刻会意,他压低声音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磨磨叽叽了老半天,又防贼似的左右看了一圈,然后用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昨天半夜的时候,医院里出人命了!” “啊?”白夜微怔,医院里出人命,这算是什么说法?若说是垂危的病人死了,也不是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吧?哪家医院不死人呢? 陈滨的脸上闪过一抹悲痛:“是吕艳!” 白夜心中猛地一震,脱口道:“吕护士怎么会出事?!” “吕艳昨夜值班,谁想到会……”陈滨将脸扭过去,似是不忍再说。 白夜心下黯然,他虽与吕艳不熟,但毕竟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得知她死去的消息总是不免有些难过。 “吕护士怎么死的?” 陈滨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他抬起头望着白夜,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白夜待要再问,就看见两个警察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身上穿着一见深蓝色的工作服,看样子是医院里的清洁工,他全身软绵绵的,好似没有一丝力气,面上白眼直翻,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白夜一眼就看出,那人的神智已经不清了。 陈滨目送着那几个人离去,不禁摇头叹息,话语中颇有感慨之意:“可怜的清洁工,就这样被吓疯了。” 白夜心中一动:“你说什么?” 陈滨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不禁一副懊恼万分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向大门口开去,白夜和陈滨连忙让开了路。警车驶过身边的时候,白夜下意识地从车窗向内望去,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男子,他的手上戴着一副手铐,衣服皱着,满目的垂头丧气。 白夜讶异道:“那不是管理员小陈吗?” 陈滨显然也看到了,嘴里“哼哼”了两声。 “他怎么会被警察带走?” “是他活该,谁让他昨天晚上在医院里?!” “小陈在医院里?!”白夜更惊讶了,“那他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知道个屁!”陈滨骂骂咧咧地说着,“那死小子倒是会享福,见医院里就他一个人,学起了山中无老虎的猴子,跑到特级病房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真把自己当成霸王了!当初院长就该听我的,干脆开了他算了!” 白夜听着他说的话,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却没有一句是重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一点不知道。 “也算那家伙狗屎运,他昨天晚上如果到处乱跑,遇上了什么变态杀人魔,没准就和吕艳一样死无全尸!” 白夜一惊。 “徐队,我……我不行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跌跌撞撞地从医院里出来,满脸惊惧地对着一个穿警服的男子说道。 徐队长立刻将手中的烟掐灭:“怎么会不行呢,胡法医,你可是我们警局最优秀的法医!” 胡法医露出苦笑:“徐队,唉,那个场面实在是……我真的不行了,你换人吧!” 说完也不等对面的人回话,便忙不迭地钻进了警车。 白夜愕然,这个法医他是认得的。是个经验十分老道的医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已经达到了一流专家的水平,经他手的尸体更是许多,其中还包括一些惨死的人,他们的死状大多十分恐怖,许多负责的法医都不愿意去接触这样的尸体,可是胡法医从不在意,所以遇到这类的事情多数警局都愿意找他。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打起了退堂鼓,岂非是太奇怪了? 徐队长显然是气坏了:“他妈的,怎么这样的事情都让老子给碰上了!”他满脸凶煞,身边的警员都是噤若寒蝉。 白夜心里一动,走上前去道:“徐队长,不如让我去试试吧。” 此话一出口,陈滨立刻怪叫了起来:“白夜,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徐队长倒是一愣,抬眼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斯文清俊的外表,清瘦颀长的身形,留着一把不伦不类的长发,皮肤白皙,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几分。 他不禁狐疑道:“你能行吗?”别到时候吓晕在里面,还得劳动自己找人把他拖出来。 这时胡法医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难掩惊喜地看着白夜:“白医生,你也在!” 徐队长斜眼看他:“怎么,你认识他?” 胡法医眉开眼笑地说道:“徐队,让白医生去吧,他一上,绝对马到成功!” “哦?!”徐队长有些意外,又打量了白夜几眼,终于扭头对一旁的警员道:“你带白医生进去。” “队长,我……”一听说让他进去,警员双腿直打哆嗦,哭丧着脸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看你那熊样,还好意思当警察,闪一边去!”徐队长气不打一处来,只得自己走进医院,“白医生,我带你去!” 电梯一阵平稳的运行后,却是驶向太平间。 太平间门口早就守着一个人,胡茬满面,一套警服皱巴巴的穿在身上。想起医院外面的那些人,白夜不禁佩服起他的勇气。 那人显然已经等了很久,满脸的焦灼之色,一见他们来,立刻迎了上来,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白夜见他神情若此,便回头说道:“徐队长,这里交给我,你让他们都回去吧。” 徐队长犹豫了一会,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 那人闻言如蒙大赦,感激地对着白夜一笑,立马头也不回地就奔进了电梯。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 白夜皱皱眉,心中更是疑惑。 他转身,缓缓推开了太平间的门。太平间是旧时的铁门,而且因为不常用,所以门边已经有些锈蚀。随着门的开启,发出“吱吱”的声音。当看清里面的境况后,白夜几乎是立刻僵在了门边,震动地看着眼前的惨象。 是的,惨象。里面只有一盏灯亮着,昏黄的光芒更是平添了几许诡异。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大团大团,好像是被拖出来一般。白夜下意识地感觉了一下四周,沉闷而阴森。他握了握拳头,轻轻走到盖着白布的案台边,白布上有着点点的血迹,下有细微的凹凸,那应该是人的身体特有的构造。可是,白夜却倒抽一口冷气,这样的形状,又怎么像是一个人! 他伸手解开白布,终于看清了下面的人,那确实是吕艳,白夜认得出。可是她的样子……白夜的双拳攥得极紧,强忍着心中的悲愤,这哪里是人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开鬼道 躺在案台上的那具尸体浑身都是血,眼睛大大的睁着,可是里面却没有眼珠,只是两个黑乎乎的血洞,就那样张开着,从那血洞里仿佛透着无尽的恐惧与不甘,而且她的身体也已经只剩下半个了,四肢均被截去,伤口齐整,只留一个圆圆的血红断口,整具身体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人应有的样子。 因了自己特殊的身份,白夜自认见过不少修罗般的惨事,可这里是阳间,这种几乎灭绝人性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见,人死便死了,可竟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将人折磨死,看吕艳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必是受尽煎熬之后才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这简直惨无人道! 良久,白夜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吕艳黑洞洞的眼睛上,微微用力,想将她的眼皮盖上。可是这层看似薄弱的眼皮却始终顽固的不肯闭上,死不瞑目。 白夜轻叹了口气,满目的怜悯悲痛:“你有天大的冤屈,我来为你申,现在,你好好的去吧!”门窗紧闭的太平间内,骤然刮起一阵劲风,带着刻骨的寒意,一下下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种类似冬日北风的呼号,又好似无数的悲鸣。白夜的衣角被吹起,一缕飘起的发丝遮盖住他的眼睛,他轻轻闭上,片刻后睁开,目光中已是多了一丝凛冽。 “再怎么不甘心,你也已经死了,何必,你的今生已经毁了,如果继续执着于今生的怨,那你连来生也不会有了,你果真愿意这样的结果?” 那股风刮得更甚,仅有的一扇窗已经是“咣当”作响,太平间内的哀号声越来越大,仿佛千万人在齐声痛哭,尽情地宣泄着愤恨与绝望。那是一种连鬼神也无法不为之动容的愤绝,只听“卡啦”一声,窗框折断,窗户直飞了出去,这股劲风似乎也顺着再无阻拦的窗口直灌了出去。 太平间内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白夜手掌轻抹,两个血洞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盖住了。他将白布轻柔地盖在吕艳身上,轻声念起了往生咒。 夜幕低垂,白夜走出大门,太平间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他在心中默默为那个无辜枉死的女子祝祷,愿你来世,一生平安。 回到医院外,徐队长早已经等在了那里,白夜进去那么久,他甚至都怀疑那个瘦弱的男人是晕在了里面,估计白夜再晚一点出来,他就要考虑带人冲进去抬了。 “怎么样,有结果吗?” 白夜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斟酌着词句,肯定不能完全照实说,即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把他当疯子。思忖了片刻,他道:“死者四肢的伤口切面整齐,应该是用一种相当锋锐的利器切断的,遇害时间是在昨夜的后半夜,而且不是骤然死去,应该是创伤性休克死亡(俗说的疼死)。” 在场的人一片唏嘘,这样残忍的方式,简直令人发指。 徐队长沉默了许久,说道:“谢谢你了,白医生,我们会尽快调查出结果。” 白夜点点头,他此刻也感到十分疲倦,看看天色已是漆黑一片,想起蓝晓他们还在等着他,此刻想必是急坏了。于是便道:“我想先走一步,可以吗?” “当然可以。” 白夜边走边掏出手机拨了蓝晓的号码,可是手机里却半天没有声音,最后是阵阵的忙音。白夜心里一沉,立刻加快了脚步向停车场跑去。 蓝晓填饱了肚子,转头看向沙发。渺渺已经蜷缩在软垫上睡着了,申明浩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拿着遥控器不时地转着台,他心里已经把白夜咒骂了千百次,依然觉得不解恨。 蓝晓道:“总监,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啊?”申明浩回过神,“在这睡?” 蓝晓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暧昧,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白夜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给总监你住吧!” 话一出口,蓝晓立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果然见申明浩黑着脸,问道:“那小子住这儿?” 蓝晓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样的,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 这话听在申明浩耳中简直就是画蛇添足,有种越描越黑的形势。 蓝晓急于解释清楚,可越急越乱,总也说不清楚。 申明浩撇过头:“不用说了,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啊?!”蓝晓有点哭笑不得。 看着申明浩阴沉的一张脸,她也不再解释,独自无奈地走进了里屋,习惯性地反锁了门。 提心吊胆一整天,她拉上窗帘准备休息,至于申明浩,随他吧,谅他也不敢走。 蓦然感到脚下微微垫起,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还带着点弹性。她移开脚,疑惑地俯身看去。 两个圆圆的东西,四周都是白色的,只有中间是黑色的圆点,还沾着一点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很熟悉,辨认了半天,她终于认出来了。 一对眼珠,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珠。 “啊!!!!”蓝晓的身体一歪,便倒了下去。 白夜觉得不对劲。以往这条路,他最多走上二十分钟就到了,可现在眼见着半个小时都过去了,还是不见有到达的迹象。 举目望去,前方黑洞洞的,稍远一点便看不清了,他很清楚没有走错路的可能。 路的中央站着一个女子,一个绝色的美女。白夜心一紧,脸色随之沉了下来。他踩住油门,轿车风一般的从左侧冲了过去。在路过那女子身边的时候,一声轻柔的话语飘入了他耳中:“这么快又见面了,漂亮男人……” 风驰电掣驶了一阵,白夜渐渐将车速减慢,开始左右辨别着方向。他似乎是驶进了密林当中,两侧全是一些树木长草,唯有车轮下的道路依旧平坦顺滑。一阵阵冷风从车窗的缝隙间灌进来,使得车厢内的空气温度骤降。 白夜平定了一下呼吸,正想调整方向,就看见前方出现一道岔路,而在岔路口,一个绝色女子站在那里,一连串的笑声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美妙得犹如出谷黄莺。可惜在这样的深夜里,不免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白夜伸手将档速拉到最大,毫无顾忌地贴着女子身边擦了过去。 “别急着走啊,漂亮男人,你还没跟我说话呢……” 两边的树木长草消失,只剩下黑暗,包裹着白色的车身,有一种难言的压迫。白夜警惕地盯着前方,他可不会乐观到以为就这样就甩脱了那个女人。果然,没多久那个女子又出现在了他的前方。她的周身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将她的身影清晰地呈现出来,但是她的面容又很模糊,好像隐藏在淡光之下。 白夜下定了决心,也顾不得多想,暴喝一声:“鬼道阴司,替我开路!”与此同时,他猛打方向盘,避开了女子站立的地方。右前方渐渐出现一团蓝色的光芒,那光芒渐渐扩大,最后延展开来,形成一个海蓝色的通道,乍看之下,有些类似于山间的隧道。 白夜驾着车子直冲了进去,没多时便完全隐没于其中。蓝色的通道也缓缓收缩,片刻后消失不见。道路上空空如也,再也看不见轿车的影子。 绝色女子吃吃地笑了起来:“未经允许,擅在阳间开鬼道,真是有决断啊……” 从蓝光里冲出,白夜已经到了蓝晓的楼下,幸亏现在夜深没人,不然被看见可就糟了。白夜抬头看见蓝晓家里的那层楼的灯光亮着,心刚刚安定下来,就听见蓝晓的一声惨叫。 他立刻拔腿跑到楼上,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和他走时没多大不同,只是茶几上摆着一桶泡面,还冒着丝丝热气,估计刚吃不久。申明浩站在蓝晓的卧室门前,一边大力拍门一边焦急地喊:“蓝晓,蓝晓,你怎么了?!” 白夜冲过去,用手扭了几遍门把无果后,便开始用手肘撞门。撞了几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蓝晓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双眼紧紧闭着。白夜将她半抱起来,用手指掐她的人中。 半晌,蓝晓睁开眼睛,看见白夜焦急的面孔。她无力地道:“白夜,你回来了!” “蓝晓,发生什么事了?”申明浩在一旁问。 蓝晓秀丽的脸庞上露出惊骇的神情,她条件反射地向窗下看去。那双眼珠还在,在深棕色的窗帘下摆,诡异地盯着他们。 “啊!”蓝晓短促地叫了一声,将脸埋在白夜的颈窝。 申明浩脸色煞白,方才心急蓝晓,进来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双眼珠的存在。白夜显然也是刚刚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凝重,将蓝晓交给申明浩,他道:“你先带她出去,我来看看。” 申明浩勉强笑笑,带着蓝晓走了出去。 白夜片刻后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布包,想也知道里面包的是什么。 第三十二章朱砂 “你要干什么?”申明浩问。 白夜看了他一眼:“我要把它拿去做DNA鉴定。” “现在?”申明浩不可置信。 白夜看看天色,又看看一脸苍白的蓝晓,不禁犹豫起来。现在显然不是时候,而且医院已经被封锁,他要到哪里去做鉴定?可若是拖下去又担心产生什么新的变故,左右为难间,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徐队长。 当下也不多想,便取出手机拨了胡法医的电话,胡法医对白夜感激涕零,拍着胸脯答应得十分爽快。白夜了了一桩心事,开始询问申明浩下午的状况。 申明浩简略地将经过说了一遍,其间白夜插了两次嘴,剩下的时间全是沉默的听着。在听见那奇怪笛音时,白夜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蓝晓靠在沙发里,看着两个男人,暗想自己上辈子究竟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使得今生僵尸恶鬼全找上了门。想她蓝晓虽然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好人,可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倒霉呢?越想越觉气恼,忍不住将手中的软枕扔了出去,刚好砸到了电视机上。声响虽然不大,可也足够惊动正在讨论的两个男人。渺渺跳起来,“嗖”地一下蹿到了蓝晓怀里。 “怎么了蓝晓?”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蓝晓连忙笑着掩饰,想要找点什么话来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申明浩站起来:“既然白夜已经回来,那我也不需要再留在这儿了,明天还要工作,我先走了。” 蓝晓动动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申明浩的心中隐隐一疼,但他也只能微笑着摆摆手,默默开门走了出去。 白夜叹了口气,看了蓝晓片刻,站起身走向她。渺渺仿佛受到感应般,倏地跳离了蓝晓的怀抱。 蓝晓只道他是想坐到沙发上来劝慰她,谁知他越走越近,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温柔触感让蓝晓胸中一滞,她还没反应过来,白夜的另一只手已经托起了她的下颔,一张俊脸直直地向她逼近! 眼见就要碰上,蓝晓跳起来一把推开他,惊叫道:“你干什么?!” 白夜直起身,抱着臂膀笑得欢畅。 蓝晓的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羞,此刻已是通红一片。她嗔怒地瞪着白夜,尽量将眼睛睁大好让自己显得凶一点:“你笑什么?” “这不就有精神了么?” “嗯?”蓝晓一愣。 “愁眉苦脸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面对灾祸,如果注定躲不了,还不如笑着面对,你说是不是?” 蓝晓心中一暖,立刻明白了白夜的用意。她红着脸道:“少来教训我!” 白夜拾起地上的软枕,柔声道:“天快亮了,睡吧,把渺渺带进去,不要想太多。” 先前神经紧绷,现在骤然放松下来,蓝晓立刻感到了席卷上来的倦意,便将渺渺抱起走进了卧室。这次她可不敢锁门了,甚至连门她都不想关,可一转脸就看见白夜满脸的笑意,便一赌气甩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胡法医就过来了,看见蓝晓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转头问白夜道:“白医生,你什么时候结婚的?老婆还真漂亮啊!” 蓝晓闻言立刻狠狠白了胡法医一眼。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一张嘴就胡言乱语。 胡法医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道:“还……还挺凶……” 白夜笑着说道:“快别胡说了,这是蓝小姐,宏远广告的总监助理。” “啊?!”胡法医连忙道歉,“真不好意思,蓝小姐,请不要见怪。” 蓝晓摆摆手以示谅解,便拿着提包去上班。白夜的医院被封,正好可以全心全意地调查。 中午下班时,蓝晓和申明浩一起回到家,却发现屋里没人。就在这时白夜打来电话,说他在自己家,问他们要不要过来。 蓝晓和申明浩面面相觑,最后蓝晓道:“下午再过去吧,你下午不回来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蓝晓和申明浩赶回了公司,公司实行的是任务制,每个人都有特定的工作量,若是提前做完也可以提前下班,这是蓝晓唯一对公司满意的地方。 白夜坐在计算机前努力地翻找着音频数据,那段歌声,他非常确信是听过的,可就是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一首什么歌,他直觉这就是解开目前已成活尸的王婉真的关键。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白夜想是不是电话号码拨错了,接起说了声“喂。” 只听到那边人声嘈杂,混乱不堪,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熟悉的男声道:“白医生吗,我是胡子名啊!”胡子名就是胡法医。 白夜有些意外:“胡法医,DNA鉴定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胡子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个粗暴的声音横切了过来:“电话接通了吗,快拿过来给我!” “是,是。”胡子名诺诺应声,又是一阵忙乱,白夜甚至听到胡子名跑动时撞到桌子的声音。 “白医生,你好,我是徐科,还记得吗?” 徐科,白夜努力地用大脑搜索着,许久迟疑道:“你是……徐队长?” “没错,就是我。” “啊,有事吗?” “白医生,”徐科粗重地喘息着,显然处于一种十分激动的状态,“有一具尸体,需要你鉴定一下。” “什么?”白夜愕然,“胡法医不是在那吗?” “他在顶个屁用,没吓得尿裤子已经不错了!”徐科显然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也顾不得胡子名就在身边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白夜莫名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问:“怎么?”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尸体,没有法医敢去动,白医生,还得请你帮忙!”徐科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白夜心沉了下来。 被害的是一个叫吕美英的女人,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尸体就被抛在草丛里,最先发现是在草地上玩耍的孩子。由于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孩子一开始没认出来,后来把大人拉来,才被大人看出这竟是一具人的尸体。那家大人当场就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后来还是不甚明了的孩子报了警。 打电话给蓝晓和申明浩说明情况后,白夜就赶到了警局。徐科坐在办公的桌子旁,眼圈通红,神情暴怒,警服胸前的几粒纽扣也不知道飞那儿去了,露出贴身的白色汗衫。胡子名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看见白夜进来,露出一副“你终于来了”的表情。 白夜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地道:“尸体在哪儿?” “暂时放在了停尸间里。” 同样的惨状,同样的死亡方式,还有,同样的死亡时间。 “昨天的后半夜。”白夜说。 胡子名忽然感到背后阴风阵阵:“这该不会是个连环杀人案吧?” “那是不是代表今天后半夜也会有个人死?”徐科咬着烟头,眉头索得紧紧的。 “凶手跟吕姓女子有仇吗,连死两个都是姓吕的。” 白夜兀自一言不发,这时心里突然一亮,他终于想起来那首曲子是什么了。骤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胡法医,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 胡子名一愣,随即道:“去哪儿。” 白夜看着他:“也许还有个东西需要你鉴定。” 白夜神秘兮兮的样子,倒叫胡子名不好询问。 到了才发现,原来是上午才来过的蓝晓的家。白夜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胡子名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喂喂,你想干嘛,打劫啊?” 白夜不答他,“唰”地一下拉开了冰箱门,然后胡子名就看见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什么玩意儿?”胡子名走过去,就看见冰箱里的一节手臂,断处殷红的一片,横摆在玻璃挡板上,异常显目。 “靠!”胡子名立刻倒退两步,他实在也想不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家的冰箱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白夜脸色阴沉,这东西如果被蓝晓看见,估计又要吓得不清。 胡子名用袋子装好断臂,回头对着正忙碌的白夜道:“你不送我回去?” “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什么,你让我带着这么个东西打车回去,谁敢载我?!” 白夜拍拍手:“你自己想办法,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没空送你。” 胡子名双手握紧、放松、握紧、放松好几回:“送我一下能浪费你多少时间?” “今夜如果再发生命案,你还想再让我帮你鉴定?” 听白夜说得蹊跷,胡子名无言,却也不好问什么。暗地里骂了几声后,便脱下外套将断臂包裹住,心里祈祷坐车的时候千万不要出什么状况。 蓝晓和申明浩下班,刚准备去白夜那里,就接到白夜电话,说他在蓝晓家里,让他们去附近的超市买点朱砂然后立刻赶回来。 申明浩挂上电话,不由道:“这人搞什么鬼!” 蓝晓道:“既然白夜让我们买朱砂,那我们就快点去吧,也许真有什么用处呢?” 申明浩尽管不情愿,也还是和蓝晓一起去了。 第三十三章请笔仙 两人买好东西回去时,白夜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专心致志地编排着什么。渺渺乖巧地趴在他脚边。 蓝晓走过去:“咦,这不是我的笔记本电脑哎!” “是我的。”白夜道。 申明浩将手中的购物袋往沙发上一扔,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一会儿让我们去你家,一会儿又跑回来,到底想干嘛?” 白夜笑笑:“原先是想让你们去我家,因为那样比较安全,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 “我们一直都是被动挨打,现在该是反攻的时候了。” “怎么反攻?” 白夜站起身:“首先得要把被王婉真的怨气和尸气招来的怨灵除掉。” 申明浩吞了口水:“你是说真的?” “不然我让你买朱砂干什么?” 申明浩不说话了。 “事不宜迟,现在开始吧。”白夜将朱砂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说道。 蓝晓看看外面,现在虽然已经日落西山,可是离天黑显然还有一段时间。不由疑惑道:“这个时候,鬼魂会出来吗?” “不要紧,鬼魂之所以常常在晚上出现,是因为那时阴气重,只要用合适的方法,还是可以在白天把它们招出来的。” 蓝晓眨了眨眼:“你要用什么方法?” 白夜看着她,笑道:“这个方法你一定知道,就是笔仙。” “笔仙?!”蓝晓十分讶异。 笔仙是在大学宿舍里所流行的一种准占卜活动,诡异神秘而且带有一点点危险性,颇受大学生的欢迎。而且玩的方法也比较简单,只要准备一张纸和一支笔,有笔和纸就可以了。最好是下水顺的笔,尽量让笔仙运动得流畅。标准玩法是两个人手背交错,中间夹一支笔,手放松但是要轻轻地夹住笔,轻轻呼唤或心中默念:“笔仙笔仙快快来……”来了画个圈觉得笔杆微微动了,或不能确定笔杆是否在动,可以试着问问“你是笔仙吗?打勾或打叉”如果这时笔真的动起来了,那你们就已经唤出了笔仙。这个过程所需时间因人而异,一般很快就出来了,但据说也有要十几分钟的。请到之后就可以问问题。在想要结束游戏的时候,请一定和笔仙告别。比如,“笔仙,今天就到这里了好吗?”和他(她)说再见,等笔停止滑动了再松手。还有说法有些笔仙是把笔往纸外画,整个仪式就算安全地结束。 蓝晓上大学时也曾和同学玩过,不过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有请到。 “这个方法行得通吗?”由于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历,蓝晓不免有些怀疑。 “试试不就知道了。”白夜在地上铺一张白纸,撒了些许朱砂在上面,道:“把窗帘拉上。” 趁着蓝晓走进里屋的时候,申明浩凑近白夜:“你怎么会突然间想到要反攻了呢?” 白夜手一滞,随即笑了笑:“申兄喜欢坐以待毙?” “突然这样心急火燎,不像你啊。”申明浩斜瞥着他,“等一切水落石出再行动,不是更有胜算?” “怎么申兄好像很了解我么?” 申明浩沉下脸:“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白夜也敛了笑,他看向窗外,不再说话。他同样没有开玩笑,多耽搁一个晚上可能就是一条人命,这代价太大,他耗不起。与其这样,还不如放手搏一搏。 “你有多大把握?”见他不说话,申明浩又问道。 “五成。” “还真是赌博啊,一半对一半。” 白夜沉吟着,脑中想的却是胡子名的调查结果,吕这个姓氏本就少见,全城一共五位,其中三位住在城郊,剩下的两位便是吕艳和吕美英,皆以遇害。 “窗帘拉好了!”蓝晓从屋里走出来,“你们弄好没有?” “差不多了,”白夜直起身,“你抱着渺渺坐到一边吧!” 蓝晓愣了一愣:“你跟总监两个人请?”两个大男人请笔仙,还真是闻所未闻,阳气那么盛,笔仙敢来吗? 申明浩也是反驳道:“我不会玩那东西!”开什么玩笑,让他跟那阴柔得要死的男人手贴手请笔仙,还不如杀了他比较痛快,如果是蓝晓,那自然另当别论。 白夜套上眼镜,正色道:“蓝晓体质特殊,请不到笔仙的。” “啊?”申明浩一愣。 蓝晓这才反应过来,道:“是这样,难怪我那次会失败,还以为是自己不够诚心!” 申明浩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白夜道:“现在没工夫解释这个,快点吧,天要黑了。” 他坐到申明浩旁边,将预先准备好的笔夹在两人的手背之间,申明浩只好配合地闭上眼,感觉到白夜的手上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笔仙笔仙快快来!笔仙笔仙快快来!” 过了不多时,蓝晓感觉到一股凉意,她觉得奇怪,因为门窗都关紧了。渺渺跳下去,“喵”叫了一声。灯都已经关掉了,只剩下白夜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芒,屋子里的气氛幽幽暗红,说不出的诡异。 只听“嘎呀”一声,突兀地响起,蓝晓全身都绷紧了。渺渺身上的毛直直竖立起来,幽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人家是千方百计地躲鬼,而白夜是千方百计地招鬼,还生怕招不来。蓝晓缩在沙发里,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心里不由觉得十分荒唐。 突然白夜大喝一声:“就是现在,放手!”话音未落,白夜的手猛地一抽,只听“啪嗒”一声,笔掉落在铺满朱砂的纸上。蓝晓吸了口气,这样一来,这些怨灵就走不掉了。同样,也意味着危险来临了。 忽然,一声女人哭泣声从角落里传来。蓝晓震了一下,更紧的贴紧沙发背:“不会这么快吧……”她试图放松一些,可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平时一直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现在才发现心理素质不是想象中那么好。 “妈的,来得还真快!”申明浩也听到了声音。 本就不大的客厅中,突然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蓝晓为自己的这个感觉感到害怕,她所能看到的,房间里依然只有他们三个人,可天生的第六感告诉她,在不知名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许多的东西。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冷风,夹杂着潮湿的空气,带着略微的腥味,接着是唰唰的声音,好像无数的虫子爬过枯叶,窗帘突然动了起来。此时的蓝晓突然想起一句话,看不见的东西更可怕!渺渺盯着前面的黑暗,嘴里的獠牙渐渐露了出来。 白夜缓缓站起身,他的眼镜片在微弱的光下折射着点点的光亮,有一种异样的宁静温和。 “你们已经死了很久了吧,为什么不去地府投胎?”屋子里风声更急,吟声也越来越清晰。蓝晓惊异地发现屋子里出现了几条黑影。 “申兄,你到蓝晓那边去。” 申明浩就是对白夜再有意见此刻也不敢多话了,他立刻一跃身几步跨到了沙发上。但在下一个瞬间,申明浩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扑面而来,阴惨的寒风令他不寒而栗,手脚几乎完全无法活动。他极力挣扎,但是无济于事,感觉到身体逐渐被什么东西侵蚀,艰于呼吸。 渺渺一跃而上,对着他的脖颈处虚空地咬了一下,尽管如此,申明浩依然感觉到渺渺尖利的牙齿轻轻刮过他动脉时的那种冰冷。只听得一声凄厉地嚎叫声响起,几乎撕破蓝晓和申明浩的耳膜。渺渺的身体不停地纵跃着,似乎在与什么进行激烈地搏斗,突然,它猛一甩身,身上的毛骤然间暴起,喉咙间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嘶吼,然后就听得“哧啦”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破了。渺渺抖了抖毛,重新蹲下来,密切地注意着前方。 “生前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死后还要被怨念纠缠,在痛苦中煎熬着不去往生,稍有机会就去残害无辜的生灵,让他们含恨而死,变成新的怨灵。这样做,除了加重你们的罪孽,没有任何实际性的意义,即便如此,还是要执着于下去吗?”白夜的声音温温缓缓,轻柔地徐徐道来。 客厅里有片刻的寂静,蓝晓大气也不敢出,她可不相信怨灵会那么容易被说服。 果然片刻之后,那股浓重的鬼气卷土重来,再度扑向客厅中的三个人。白夜所受的侵袭最重,他举手一划,黑暗中有一道幽蓝色的光芒闪过,凄厉的嚎叫声再度响起,一道黑色的影子向后翻去。 白夜的语气变得森冷:“自古以来,不论人还是鬼,执着怨念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他拿起靠在笔记本电脑旁的墨色长棍,拧了几下,露出里面的闪亮的一截利刃。 几条黑影似乎又更清晰了一些,蓝晓甚至能看清他们的轮廓。一条黑影举起手臂,她看到黑影的手掌竟然是红彤彤的一片!那只红掌凌厉地拍向白夜的肩头,快要触及时,白夜提剑一旋,红掌被切断掉落地上。 “啪嗒”,红掌落地后散开,变成一滩滩血水。那些黑影似乎并不顾忌,在红掌被斩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前仆后继地扑上去。 “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转生吗!”白夜一剑横扫过去,几条黑影被凌空腰斩。 第三十四章屠鬼之剑 地板上聚集越来越多的血液,散发出一种腐烂的味道。蓝晓可以看见的黑影越来越多,那些声音让她恨不得把耳朵揪下来,头一次明白鬼哭狼嚎的真正含义。 几乎在一瞬间,白夜的周围站满了一道道黑影。 “执着没有用,转生吧,”白夜的声音温软,“我可以为你们指路。”白夜的话显然还是多大效果。 阴风阵阵,鬼语嘈杂,它们慢慢地向白夜靠近。白夜的剑尖下沉,另一只手迅速虚空划了几下,当那些魂体走近后就立即惨叫着消失不见。 申明浩是第一次看见白夜的能力,惊骇之余不由从心里对他的印象产生改观。黑影似乎只是集中对付白夜,他们这边反而清净许多,即使这样,渺渺依然没有任何放松地坚守阵地。 黑色缓慢地聚拢,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白夜的身后。白夜专心致志戒备着前面的一群怨鬼,对此并无所觉。一只血手拍向他的后颈,他隐隐感到一股凉意袭来,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血手重重印在了他的身上! 白夜瞬间只感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一口血雾从口中喷出,同时,一股剧痛从心口传入大脑,身体摇晃了几下,几欲昏厥,却又在突然间僵住不动。 “白夜!”蓝晓惊得大喊出声。 渺渺大叫了一声,身体就要扑过去。却被白夜厉声喝止:“别动!”渺渺不甘地瞪着那道黑影,终于还是没有扑过去。 白夜苦笑了一下,手撑着笔记本电脑桌,小指刚好按在回车键上:“我本以为,用不到这个的……”话音落下,他小指重重按了下去。海蓝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闪了几下,犹如风吹在海面上引起的水痕波动。接着REALPLAY的接口弹出,从里面传出一阵朗诵的声音。蓝晓听不懂朗诵的是什么,但是这声音她很熟悉,是曾为她算命的那位仁慈的一园大师。 黑影的声音陡然静止了,满室的怨气似乎在渐渐消失。白夜疲惫地挥挥手:“走吧,都走吧……” 黑影起先是僵立不动,然后慢慢变薄,最后如烟雾一般消逝不见。 “名不虚传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蓝晓跳下沙发,摸索着墙上的灯的开关。 “啪!”客厅中顿时光芒大盛,白夜半蹲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唇边一抹血迹触目惊心。蓝晓走过去,轻轻替他将血迹擦去:“你还好吗?” 白夜笑笑,摇了摇头。 申明浩在一旁看着,满心都不是滋味,可是这个时候,他又不能说什么。 “还没完呢,别忘了,”白夜抬起头,“正主儿还在楼上呢!” “现在上去?” 白夜笑着摇头:“让她下来。” “让她下来?!”申明浩惊道,“你怎么让她下来?!” “用这个。”白夜拿起鼠标,在桌面上点了一个图示。不一会儿,一缕轻快的乐音飘了出来。这旋律很奇怪,不像是一般的音乐应有的旋律,申明浩从没听过。 蓝晓却十分惊讶,这旋律,正是楼上那个女人经常哼唱的! 白夜斜靠在沙发背上,换了个十分舒服的姿势。 “这是汉朝时期的乐府名歌,而且是在当时最受欢迎的一首《房中乐》,我初任地藏代理的时候曾听一个汉时期的鬼吏唱过。《房中乐》又名《安世房中歌》,全诗共十七章,纯仿古代颂体,为汉代有乐府之始,是昔年高祖刘邦的宫人唐山夫人所著。” 蓝晓和申明浩两人对望了一眼,蓝晓的表情是惊讶,申明浩的却是一脸的愕然。 白夜却是仿佛不打算再解释,他闭上眼睛,一副养神的样子。这下蓝晓可不干了,她坐到白夜身边,伸手推了推他:“这首歌跟楼上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吗?” 白夜挪动了一下身子,依旧闭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笑,语气却是温柔中带些莫名的暧昧:“蓝晓,别闹了,让我休息一会儿,不然待会你要我怎么对付满身怨气的戚夫人呢?” “什么?!”蓝晓浑身一震,她望向申明浩,后者同样是一脸震惊。 戚夫人,这对于自幼学史的蓝晓来说实在不能算是个陌生的名字。戚夫人是汉高祖刘邦的宠妃,可惜在高祖死后,失去庇护的她却被吕后折磨致死。 “你说王婉真是戚夫人?”蓝晓还是不能相信,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白夜点点头:“确切地说,是她体内的魂魄。” “什么意思?”蓝晓一头雾水。 “从发现怨灵起,我就已经断定那个被封在王婉真体内的不是她本人的魂魄,她本人就算怨念再怎么重,也不可能招来那么多的怨灵,而且她身上的尸气很杂乱,这是因为有一个更加强大的灵体附在了她的身上。” “那你怎么知道是……戚夫人……” 白夜沉默了一会儿,道:“命案,死的人是吕姓女子,而且死的样子和千百年前戚夫人死的样子相同。” 蓝晓倒抽了口气:“难道你这两天忙的就是这个?” 白夜点点头,眉间浮现出一抹倦色,显然是不想再多说话。 蓝晓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是那种轻轻的,却无法让人忽视的脚步声。声音夹杂在《房中乐》的旋律中不断地靠近,预示着一个人正在走向这里。 众人心中立刻一紧。 白夜睁开眼,悠悠地看着半开着的门。一个白裙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她的半边脸都被头发盖住,隐隐露出一只眼。灯光似乎一下子暗了许多,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和蓝晓幻觉中出现的一样,有种诡异的气氛。 她下意识地向白夜靠了靠。 王婉真缓缓走进来,随之一股腐败的气味飘了进来。“砰”的一声,门突然关上了。蓝晓的心不受控制得猛地一跳。 她一步步向白夜走来,而白夜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一直到她已经走到面前,他也没有动上一下。蓝晓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王婉真”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脸上的表情纤毫毕现。 “不要妨碍我……”她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阴暗,猝不及防吓了蓝晓一跳。 白夜仍然是不动。 “王婉真”似是突然暴怒起来:“不要妨碍我!”说话间,她整个人猛然向前扑来!蓝晓什么也没来得及思考,当下她只觉身子一紧,白夜已经整个儿将她抱起,贴着“王婉真”臂下的空挡掠到了申明浩那里。“王婉真”来势不减,整个身子就撞到了沙发上。 “咚!”一声闷响,沙发翻倒在了地上。 蓝晓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怪力! “王婉真”站起,她的脸孔有着轻微的扭曲,本来清秀的面容此刻看起来颇为狰狞。她再度向着三人扑过来,在她身体移动的瞬间,白夜一抬手,略一使力便将毫无防备的申明浩推了出去。申明浩大惊失色,他万没想到白夜竟然会这么做,看着迎面扑来的“王婉真”,他也不及再细想,硬着头皮伸出手,也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用足了力气抡起拳头就击向了对面的她! 相互较力之下,反而是无所准备的“王婉真”吃不住力,踉跄倒退了几步。等她反应过来再想扑上前去时,脖颈间已经多了一截雪亮的白刃。 白夜持剑站在她身后,一脸的肃容。 “你到底在干什么?!”申明浩大吼。 白夜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歉意:“抱歉,申兄,活尸的力量是常人的几倍,若在平时还可以勉强挡几下,可现在我受了伤,只好让申兄代劳了!” 申明浩满肚子的火,可看到白夜苍白的脸色,便强压了下来。 蓝晓也是震惊非常,她想不到白夜会做这种事,在她心里,白夜一直是个可靠的人,可以让人全身心地信赖。 “王婉真”冷冷道:“你想杀了我吗?” 白夜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是吗?” “王婉真”脸色森森,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目光里的轻蔑。 “确实,如果不杀你,我们几个加起来力气也不见得有你大,吃亏的是我们。若是杀了你,只怕更是顺了你的心愿,”说到这里,白夜剑锋一转,在“王婉真”的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我不知道那个把你灵魂封在体内的人用了什么方法,不过我想,这个方法虽然成功地帮你占据这个可怜的女人的身体,却也让你的魂魄无法自由离体,我若是杀死了这具身体,你的魂魄就可以解放,到时候,你拥有了千年的灵力,只怕我们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王婉真”笑了起来,是真正的开心的笑,她唇边弯起的弧度很柔婉,依稀流露出一种旷代佳人的风华:“看来你知道的很清楚,漂亮男人!” 这个称呼让白夜的手一紧,他道:“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王婉真”笑僵在了嘴边:“哦?我哪里错了?” 这次是白夜轻轻笑了一下:“那个帮你的人没告诉你,我手中的这把‘承影’是连鬼都可以杀的吗?” 第三十五章超度 “王婉真”的脸色终于变了,她身体微微抖动起来,似乎是想不顾白夜的阻拦冲出去。 白夜手一沉,剑背猛地往她肩上一压,顿时,“王婉真”只感到似有千斤重的重物压在了她的身上,身体沉重得连一步也迈不开。 “劝你别白费力气,‘阴气屏障’不是你可以冲得破的!” “王婉真”脸上显出狂怒的表情,在挣了几下无果后,渐渐转为悲愤:“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白夜的脸色沉下来:“那你又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无辜的女人,她们又与你有仇吗?” “她们该死!姓吕的女人都该死!” “她们为什么就该死?” “吕雉!吕雉这个女人丧尽天良,生前折磨我还不算,让我死后也不得超生,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吕氏全家!”“王婉真”虽然不能动,但她的表情却是狰狞到了极点。 蓝晓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若说之前她还对戚夫人抱有什么同情,现在也已经完全被害怕取代。人一旦发疯起来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白夜轻轻放下剑:“吕雉千百年前就已经死了,至于你,被沉重的怨恨所束缚,不断游离在阴阳两界的夹缝中,使得自己始终不能轮回往生,若是你继续这么执着,那么你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够了!我不要听你胡言乱语,我要报仇,为我和我儿子报仇!” 蓝晓从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发出这样大的声音,好像是把所有的情感都通过声音发泄了出来。她肉眼看不到,而白夜却是看得分明,笼罩在“王婉真”周身的那层淡蓝光晕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白夜一惊,他没想到戚夫人的怨恨强烈到可以打破屏障,不得已再次举起剑,盘算着等到实在无法控制的时候就强行送她上路。 “不要伤害我妻子!”一个惊慌的男声插了进来。 白夜一愣,下一瞬就感到自己握剑的手被人捉住。闯进来的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他紧紧抱着白夜的手臂,似乎生怕他刺下去。 “何……硕!”蓝晓惊讶道。 何硕身上穿的还是睡衣,显然是急匆匆赶下来的。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妻子!” 白夜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事,一时间竟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一直沉默不语的申明浩忍不住道:“她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早死了!” 何硕浑身一震,他满脸是泪,口中不住道:“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没死,你不要胡说……” 蓝晓的眼圈有些微红,她听陈伯说过,王婉真与何硕从小一起长大,可说是青梅竹马,感情十分深厚。 何硕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吧…… 蓝晓突然觉得有些残忍,她看向白夜,却意外地发现“王婉真”满脸泪痕。 白夜此时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何硕,也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着不停流泪的“王婉真”道:“对于生命来说,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执着于一件永远也不可能再得到的东西,或者一个再也无法拥有的人,都是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何硕缓缓站起来,他表情呆滞,浑浑噩噩地走出了门外。 “王婉真”看着他,终于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占据他妻子的身体,最初只是想要报仇,甚至曾经想要杀了他,可是日复一日地相处,他待她那么好,即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依旧一如既往地爱护她,无怨无悔。不知从何时起,她渐渐从心底对他有了贪恋,此刻看见他离开,她竟感觉无比的心痛…… 白夜叹口气,目光重新落回“王婉真”身上:“决定好了吗?重新开始还是灰飞烟灭,就在你一念之间。” “还能重新开始吗?”她喃喃自语。 “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当然,前提是你要心存善念。” 每个人都是有求生的欲望的,不管是多么绝望的人,在他的心里,总也是有活着的欲望的。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万劫不复? “我的魂魄被封在了这个身体里,就算我想离开,也没有办法。”她的手按在胸口,面上的凶戾渐渐消退。 白夜皱了皱眉:“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方法?” “是个中年男人,那个时侯我正沉溺在怨愤里不可自拔,那个男人突然就出现了,他问我想不想报仇,他可以帮我,我当时一心只想这些,所以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然后,他就带我找到了王婉真,当时她正在睡觉,那个男人让我依附在她身上,我照做了,起初王婉真的魂魄抗拒得很厉害,我根本没有办法上她的身,后来……”她突然喘息了一下,片刻才继续道:“那个男人在王婉真的脸上雕刻了一朵花,奇怪的是,雕花的时候王婉真还一直沉睡着,直到花朵雕刻完,王婉真才突然惊醒,大叫起来,同时我的灵魂轻易地融合进了这个身体,而那朵花也突然跟着消失了……” 蓝晓心里一动,她想起了那天,她确实停到了一声尖叫,曾以为是错觉,想不到竟是王婉真濒死的呼叫。她想象着王婉真的脸被刀子雕刻的时候,不禁不寒而栗。 “那朵花……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子吗?” “很美,我一直徘徊的那个地方生长着那种花……”“王婉真”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白夜沉默了半晌,眉间微微一松,他走到笔记本电脑旁坐下:“你放心,一朵花还不足以让你无法离开那个身体轮回转生。” 他手指轻敲了几下键盘,一园大师念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再次响了起来。白夜几步来到蓝晓身边,伸手将眼镜戴到了她的耳朵上。 “啊!”透过眼镜,蓝晓看见一个虚影缓缓从王婉真的身体里飘离出来。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雪肤樱唇,眉目如画,让同为女子的蓝晓从心底里感到倾慕,古人所说的倾国倾城,也便是如此了吧。 “等一等!”申明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你报仇就报仇,为何要几次三番找蓝晓的麻烦?!” 戚夫人的影像在经文中慢慢变淡,她最后看了蓝晓一眼,唇角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因为……这是条件……”这句话还未说完,戚夫人已同那些黑影一样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王婉真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腮旁盛开了一朵绝美的花,出水红莲般惊艳,鲜红的颜色中却泛着诡异的绿光。 申明浩瘫坐在沙发上,半天嘟哝了一句:“一朵花而已,闹出这么多的事。” “这不是普通的花,”白夜走至近前,盯着那朵花,似是确认了什么,“是彼岸花。” 乍闻得“彼岸”二字,蓝晓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申明浩惊问:“彼岸花?!” 白夜点点头。 传说中的死亡之花。 一时间,蓝晓和申明浩的心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胡子名的电话在三天之后打来,说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那对眼珠是属于吕艳的,而手臂则是吕美英的。 申明浩道:“等他查出来,黄瓜菜都凉了!” 白夜笑笑,没有说话,这次的结果在意料之中,鉴定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确实的交代罢了。警察在随后就来到了这里,他们根据遗留在现场的线索得出了王婉真就是凶手的结论,这样一来,王婉真的死几乎是顺理成章地变成畏罪自杀。当然,从生理上来说,她早已经死了,不过白夜从队长徐科那里套了个人情,由他来做尸检,于是这件事也顺利地瞒了过去。何硕第二天就从楼上搬走了,他一个人沉默地拎着行李走下楼,把一众家具都留给了搬家公司,他大概是再也不会再回到这个绝望的地方了。 蓝晓也渐渐从事件中恢复过来,这几日天又下起了雨,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停。她一起兴起就去了那天去过的广场。广场上人依旧是不多,只是那个摆摊的道士许乘风却是不见了。蓝晓绕着广场缓慢走着,下过雨的空气很清新,吸进去十分沁人心脾。在喷泉旁边,蓝晓看见了穿着白色休闲装的白夜,他双手搭在栏杆上,半边脸隐没在霞光里,朦胧而模糊,有一抹萧索的味道。 蓝晓走到他身边:“身体好点了吗?” 白夜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蓝晓侧过头看他:“白夜,你……做这个工作多久了?” 白夜一愣,看着蓝晓:“你是指当医生?” 蓝晓摇摇头。 白夜瞬间回过味来,凝神想了片刻,道:“有两年了吧……” “那你是怎么当上那个……代理的?”蓝晓十分好奇。 白夜笑道:“因为找不到别人了,所以就是我了。” 蓝晓眼珠一转,突然道:“这个工作有工资拿么?” “啊?!”白夜笑了起来,“一分钱也没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当医生?” 蓝晓有些失望,没有工资,那白夜岂不是在做百工?而且这份工作又这么危险,不小心可是会丢命的。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同情白夜。 就在这时,面前的水流突然窜起,一簇一簇,在空中交迭成各种美丽的形状。蓝晓惊喜地道:“喷泉!” “是啊,这个广场的喷泉可是好久都没有启动了!” “咦,你常来吗?” “算是吧,通常下班的时候会过来看看。” “是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灯也亮了起来。水池的周围设置着一圈彩灯,此时映照着半空中的水流,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良久的喧哗之后,水柱终于渐渐变小,没多久,池面便恢复了开始时的平静。 “结束了呢。” 白夜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嗯,结束了……” 第三十六章血林 自从戚夫人事件后,蓝晓喜欢上了读史书,有时一读就是一整晚,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所以…… “啊!”当看到时针清楚地指向八点时,蓝晓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窜起。匆忙套好衣服洗漱完毕后便冲出了家门。她这个月已经迟到了过一次,而且上次还是老总法外开恩放了她的,如果今天再迟到的话,她这个月的奖金就全泡汤了! 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蓝晓望着人山人海的车站,差点儿没绝望。在等了十分钟无果后,蓝晓决定抄近道。所谓的近道,其实就是另外一条路的205站台,在那里坐车,虽然终点站基本相同,但由于隔了一条街,所以乘客少得可怜。决定好之后,蓝晓立刻跑向一旁的林荫小道。 这条小道微风习习,风景十分秀美,往深里去,就可以看见两旁一幢幢白色的欧式洋楼,前几年有个外来的建筑商人见这里风景宜人,便在这里开发了别墅区,房价贵得吓死人,一般人都不大愿意到这里来,担心看过之后对自己平凡的人生产生绝望。蓝晓平日倒很喜欢来这里散步,也常常可以碰见一些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他们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财大气粗,反而很平易近人,对蓝晓也是谦和有礼。 蓝晓拐进一条小路,走过这条路,就可以看见205站台。突然,一阵钻心地疼痛从脚底传来,蓝晓弯下腰,移开脚就看见一片亮晶晶的东西。 “谁这么缺德把碎玻璃渣放在路上!”蓝晓心里哀号起来。周围都是树影婆娑,她挣扎着站起来,扶靠在身边的树干上。刚想缓口气,冷不丁眼前白影一闪,带来一股冷风,蓝晓打了个激灵。这才发觉四周有些不对,也许是因为这条路的树木较多,光线看起来比刚才要暗。大早晨的,此刻看来却像是傍晚。 刚才是错觉吧…… 蓝晓左右看了看,白天撞鬼应该不可能,多半是自己神经太敏感所致。整理了一下情绪准备再走,心里却陡地一沉!安静,异样的安静,这条路她曾经不只一次地走过,在这种时候,那些富豪常常开着轿车从这条路直驶向街区,今日怎么会这么安静?连蝉鸣的声音都没有! 蓝晓心里开始发毛,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越打量心里越沉,明明只是一小片树林,怎么却是给人一种身处深山老林的感觉? “飒……”这当口一阵风吹过。吹得蓝晓边上那片树丛一波摇曳,那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忽然听见一点若隐若现的声音夹杂在那波摇曳声中低低传了过来:“嘶……嘶嘶……”像是有人在吹气,又好象是在抽泣。 白夜说过,能在白天出现的鬼都是道行极深的鬼,而且多半是一些怨鬼丧鬼之类的,她的命格虽奇,却也抵御不了这种东西。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蓝晓在心里嘀咕。下意识地回头,却猛然被一抹艳丽的红色刺了一下眼睛。定睛看去,是一双红色高跟鞋,红得鲜艳,好像那抹红可以随时流出来一样。蓝晓心跳如擂鼓,视线渐渐上移,却又被闪亮的白色刺痛了眼,一件白色的衣裙,像是被雪染成似的,白亮得夺目。 再向上看,就是一个人的后脑勺,头发盘成一个鬏,黑得像是煤球。 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白色衣裙的人的背影。 蓝晓深吸了几口气,移开视线,也不顾脚底的疼痛对着车站的方向快步走去。她不能躲,如果真是那些东西,躲也躲不掉。她慢慢接近那个诡异的背影,手心里的汗不停地往外冒。 走过去,一定要走过去…… 可就在蓝晓距那个背影仅一米的时候,那个人慢慢回过了头,蓝晓的瞳孔越张越大,瞬间,她几乎晕厥过去! 一个没有脸的人!这个人的正面没有五官! 白茫茫的一片,弥漫着恐惧的气息。蓝晓的身体再也无法受大脑的控制,她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那个人缓缓蹲下身,一张空白的脸孔正对着蓝晓,似乎在仔细端详着她。蓝晓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即使盯着她的是一个普通的人,时间长了也会心里发毛,更遑论此刻盯着她的是一个没有脸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蓝晓紧紧闭住眼,让自己陷于一片黑暗里。看不见,那种令人压抑的恐惧感却没有消失,反而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突然,一声尖笑刺进了耳膜。蓝晓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掌握不住平衡。尖笑声像利剑一样刮着蓝晓的神经,起先只是一个女人在笑,到后面越来越多,似乎是千百个人在笑,不知有多久,在这笑声中,骤然间掺杂了一声吼叫,沉厚怪异,像是野兽发出的吼叫。 蓝晓心神俱震,时隔良久,她没想到会再次听到,僵尸吼!她终于耐不住,霍然睁开了眼睛。就在她睁开眼睛的刹那间,周围的尖笑声突然全都消失了,就和出现时一样突然。 蓝晓大口地喘气,感觉双脚渐渐恢复了知觉,便轻轻站了起来。周围依旧是十分的沉郁,蓝晓不敢随意乱走,便靠着树干站立着。仍然是一片死寂,感觉不到丝毫的生命气息,但比起刚才那阵怪异的尖笑,她已经觉得此刻很好了。 就在蓝晓的神经渐渐松弛的时候,脚步,一个轻捷而缓慢的脚步慢慢向她走来。蓝晓的心弦在一瞬间再度绷紧,她定定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声音渐渐逼近,一个略为清瘦书卷味十足的男人出现在蓝晓的视野。男人穿着西装,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温和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清贵。 一个清雅而高贵的男人。 “小姐,你受伤了。” 蓝晓回过神,不知何时,周围已回复了平日的样子,几声鸟叫不时传入耳中,远处响起阵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她看向自己的脚下,脚底的血迹顺着凉鞋边伸出来,染红了几乎整个脚边。男人在她面前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小姐,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啊,不用了,谢谢你,我还要上班!” 男人站起身,温和地笑道:“这个样子,就不要去了,打个电话跟老板说一声,他会体谅的。” 蓝晓这时也开始觉得不妥,这个样子到公司,估计也要马上被潜回家。她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身上似乎有种奇特的魅力,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就这么点小伤,去医院似乎有些兴师动众了……” “那我带你去那边的诊所吧,我认识那里的医生,人很好的。”男人依旧温和地道。 蓝晓不好再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说是诊所,看起来却是比一流的医院设施还要齐备。蓝晓心里道,到底是别墅区,连诊所都是这么气派。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长得和蔼可亲,热心地帮蓝晓包扎完伤口后,又替她打了一针破伤风,嘱咐她下次千万小心。 蓝晓谢过之后,便看向倚在窗边的男人。看了半天,她有些好奇地皱皱眉,她第一次遇见一个难以判断年龄的人。这个男子,有着二十岁的外貌,三十岁的风度,四十岁的沉稳,更甚者,那双眼睛里,闪现着五十岁的人才勉强会有的洞悉世情的目光。 奇怪的男人! 见蓝晓已经包扎好,他走上前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蓝晓点点头:“好多了,谢谢你!” 男人笑笑:“不必客气,要我送你回去么?” 蓝晓犹豫了一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男人也不坚持,道:“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小心点。”说完,他向医生点了点头算是道别,便走了出去。 蓝晓微微诧异,为这男子的君子风度,主动帮忙,却不过分热情,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像李先生这样的男子真是不多了呢。”医生有些感慨道。 蓝晓笑了笑,表示赞同。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了几步觉得伤口确实已经不那么痛,便向医生告辞。 医生又嘱托了几句,将蓝晓送到门口。 蓝晓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条小路,便扭过头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下午六点,太阳斜斜地靠在半空,染得建筑物一片昏黄,偶有一两只鸟鹊飞过大厦楼顶,却不敢片刻停留,只在离楼几丈的范围外盘旋,发出凄哑的叫声。 蓝晓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脑子里想的却是白夜,前几天她去医院找他,却被告知他在一个月前就去了印度,听说是受那里的一个朋友之邀,去考察什么石棺。蓝晓心里有些埋怨,走了也不说一声,害她扑个空。刚刚打电话,白夜依旧没有回来。本来还想问问他今天上午的事情,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 就在胡思乱想时,电话响了起来。 “蓝晓啊,脚好点了没?” “包总!”蓝晓有些诧异,“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第三十七章幻听 包道在电话中道:“蓝晓啊,脚要是没什么大碍就赶紧来公司吧!” “现在?!”蓝晓看了一眼床头的钟,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就算叫她上班也不应该是现在啊! “公司来客人了,总之你赶紧吧,打扮得漂亮点儿!” 还没等蓝晓回话,那边已经“啪”地挂断了。 蓝晓吁了口气,这个老总,说风就是雨,都不给人留点余地。不过她可不敢怠慢,她的奖金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她从椅子上起来,打开衣橱柜子搜索。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平时都是穿的职业套装,就懒得买衣服。此刻竟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衣服。半晌才扯出一件蓝白相间的衣裙,匆匆套上后,看时间不多,又简单地画了一个淡妆。她前后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司的大厅里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一些高层主管,甚至还有几个是别家公司的精英人士。蓝晓在人群中搜索了片刻,便看见了申明浩。他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胡须显然是刚刮过的,一眼望上去,英俊得一塌糊涂。 蓝晓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什么人要来,搞这么大阵仗?” 申明浩伸手端起侍者托盘里的红酒,蓝晓认出那是法国著名的一种牌子,看来老总今天是下了血本。 申明浩压低声音:“具体情形我也不大清楚,老总故意玩神秘,口风紧得很,据说是有一家国际性的大公司要跟我们公司合作,这次就是要招待那家公司派来的人。” “跟我们公司合作,没搞错吧?!”难怪蓝晓不信,她所在的这所公司是由老总包道一手创办的,顶多只能算个中小型企业,国际化的大公司会找这样的公司合作? “谁知道呢,”申明浩晃着手中的酒,“不过看老总这样,多半是真的。” 说话间,一身西装的包道已经看见他们,并向着他们走来。他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头顶稀少的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 “哎呀,我们公司的金童玉女都来了,这次一定能让大家大开眼界!” 蓝晓尚未及说话,申明浩已经笑道:“哪里哪里,包总您才是公司的招牌嘛!” 包道笑得合不拢嘴,直向申明浩点头:“一会儿记得要好好招待客人,招待好了,有你小子的好处!” 申明浩连连答应,包道乐呵呵地走回了人群。 快七点的时候,大厅的自动门打了开来。一行三个人轻轻走了进来。这三个人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一走进来,大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包道一看见这三个人,立即便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握住为首的那个男子的手:“李先生,您终于来了!” 蓝晓诧异地看着这一切,李先生,竟是自己早上遇见的那个男子。 见蓝晓脸色有异,申明浩问道:“怎么了?” 蓝晓回过神,却没想要解释,便摇了摇头。 包道陪同那位李先生一起走上主席台,拍了拍麦克风,将声音调到最大,对着麦克风道:“各位,现在我向你们介绍一下,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著名的跨国公司盛世集团的投资总裁,李哲谦先生!” 大厅内立刻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蓝晓身边的几个人开始交头接耳,都是一些陌生面孔。 申明浩贴近她耳边道:“别家公司派来的人已经开始想办法拉拢这位李哲谦先生了!” 蓝晓笑笑,这些商场上的事情,她虽然不热心,却也十分清楚。这位李哲谦先生现在想必已经成了兵家必争了吧。 包道又简单地说了几句,便陪同李哲谦走下了主席台,李哲谦身边的两个人也随后跟着。过了片刻,李哲谦似乎对着包道说了些什么,包道便立刻停下了脚步,拉开了与李哲谦的距离。周围不停地有人上前,却都被他身边的两个人熟练的交际技巧应付了过去。即便有少数几个跟李哲谦说上了话,也仅是片刻的功夫便退了下来。 “看来这位李先生的本事不小啊!”申明浩用手背轻轻摩擦了几下自己光滑的下巴,思忖道。 “那还用说,人家可是海归博士,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比的!”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走了过来。 蓝晓回过头,立刻惊叫道:“胡法医!” 来人正是胡子名。 胡子名也认出了蓝晓,笑着举起酒杯虚敬了一下。 “你一个法医来凑什么热闹?” 胡子名道:“我是跟徐队长来的。” “徐队长怎么也来了?!” “当然是你们老总叫的,他举行宴会怕出什么乱子,就让徐队长带了些人来布防,我就顺便跟着过来看看!” 申明浩皱了皱眉:“看来咱们老总今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对这位李先生势在必得了!” 蓝晓也觉得老总有些小心过头了。 “救命啊!”一声女人的尖叫突然从人群里传了出来。原本聚集的人群一下子全散了开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士在人群里摇晃着,嘴里不停地尖叫:“啊!”她的双手扒着脖子,好像上面有什么正勒着她一样,可所有人都看见她脖子上只有一条项链,而那条项链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细细的脖颈上,根本不可能勒住她。她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惊慌失措地想要扶住她,却都被她挣脱。那女人尖叫了半晌,终于缓缓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法医率先一步冲过去,对着周围的众人亮出了工作证,众人立刻后退。胡子名伸手探了一下女人的鼻息,这时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跑了过去,他身上穿着公司的制服,却是一脸不协调的肃杀。胡子名叫了一声“徐队长”。 徐队长蹲到女人旁边,问道:“怎么样?” 胡子名摇摇头。徐队长立刻换上一脸的暴怒。灯光打在女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绿色。 蓝晓站在不远处,眼前似乎一闪,就看见一缕黑气从女人的颈项处滑了下去。 大厅里的人很快都散尽了,警察围在尸体周围,形成一道人墙。 “可怜的老总,第一次举办宴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蓝晓定定地看着大厅的一个角落,目光集中得有些呆滞。申明浩晃晃她:“蓝晓,你在看什么,我们赶快走!” 蓝晓缓缓抬起手,指定了一个方向。申明浩疑惑地转头看了看:“什么?” “黑影,有一个黑影……” 申明浩仔细看了半天,心里有些慌了:“什么也没有啊,蓝晓你看到了什么?” 蓝晓转过头看他,神色有些古怪:“你看不见?” 申明浩摇头。 蓝晓的身体顿时有些摇晃,申明浩立刻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吧?” 蓝晓的额角渗出一丝汗,半晌道:“我们回去吧……” 车开在高速公路上,飞快,以至脸被风吹得没了感觉。后视镜里申明浩几次看向蓝晓,蓝晓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侧头看着窗外。 “很累么。”绕过一道弯,申明浩问道。 蓝晓摇摇头:“还好。” “你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温和的话音让堵在蓝晓心脏口一些石头般的东西似乎消退了一些,蓝晓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申明浩依旧专注在前面的道路上,目不斜视的样子,路灯闪过他的侧脸隐在了阴影里。 “如果是白夜,你会对他说么?” 蓝晓心里一动,别过了脸。 “打电话给他吧,他的手机是全球通,就算在印度也可以接收到讯号。” 蓝晓惊讶地看着申明浩:“你知道他去了印度?” 申明浩一个急刹车,车轮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伴随着“吱”一声,前面红灯亮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却不吸,烟静静地燃烧,一缕青烟从他的指尖袅袅升起。 蓝晓重新把目光放到窗外:“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申明浩发动汽车,直直地从马路上冲了过去,一路上引来两旁骂声不绝。 到了小区门口,蓝晓走下车:“谢谢。” 申明浩叫住她:“……自己小心。” 蓝晓点点头,独自转身走进了大门。蓝晓的这一栋楼地理位置很好,处在大门较深处,不靠近马路。入夜后,非常僻静,她的卧室基本上好像被隔离,安静而且舒适。蓝晓换过衣服后就躺在舒适地床上,关上灯让自己陷入黑暗中,脑海中模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直到意识越来越沉,渐渐进入睡眠状态。 “你不是说,你会永远爱我的吗……” “你不是说,你一定会娶我吗……” 寂静的夜里传来女人的低吟,蓝晓瞬间惊醒,直瞪着黑暗。她屏息着不动,细听了半晌,没有声音。 做梦吗?蓝晓想着,伸手摸了摸枕头地下,些许粗糙的触感让她稍稍安下了心。 蓝晓翻过身,准备继续睡觉。 叮叮叮!清脆的叩击声,清晰得好像就在耳边。 “什么人?!”蓝晓惊叫一声。 第三十八章黑色灵蛇 没有回应,黑暗里只有沉默和寂静。蓝晓坐起身,伸手按下了床头的灯。房间里只有她和映在床上的影子,没有风,窗帘不动。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以前的做的那个梦中梦,万分真实的恐惧。 “滴答……”蓝晓骇然转身,看见窗帘上像下雨一样渗出红色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她立刻跳下床,去扭门把,却怎样也扭不开。就在这时,她胸口突然冒出一股寒意,寒意慢慢从胸口向着四肢渗透,使她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一条黑色的东西倏然窜过蓝晓的床,掉在了地上。那是一条长长的,有些像油漆一样的黑色液体,在地上扭动了片刻后,突然跳跃了起来,“啪”贴到了墙壁上,像灵灵蛇一样在墙上扭曲着。 卧室里开始传出一阵阵“嘶嘶”声。那条黑色突然离开墙壁,对着蓝晓飞过来,一股阴冷的劲风袭来,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在接近她的时候,那团黑色的液体前方突然扭动起来,绞缠着,最后形成了一个嘴巴的样子,竟似要将蓝晓吞进去! 蓝晓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就在几乎绝望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铿”地一声,紧接着她的后脑被重重地砸了一下,蓝晓终于昏倒在了地上。 清晨微弱的曙光从窗帘缝隙中照射了进来,蓝晓从地上爬起来,感到后脑剧烈的疼痛。床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好像昨天经历过什么大战一样,枕头歪在一边,露出紫色的一角。 蓝晓伸手抽出导梦符,它依旧是平平整整,没有破损的痕迹。但是蓝晓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因为她看见上面红色的图案变淡了许多,甚至有些线条已经消失了。 她缓缓将符咒放回枕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到了公司,发现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老总包道更是满面红光,一副捡到宝的样子。蓝晓有些好奇,昨天宴会上才出了人命,今天怎么会这么高兴? 申明浩走过来道:“盛世集团已经决定与我们合作,今早已经正式签了合同。老总已经说了,所有员工,在原有工资基础上加薪百分之二十。” 蓝晓恍然大悟,怪不得,一个个都跟吃了蜜糖似的。 “你怎么样,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啊……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一个女子从蓝晓身边走过,留下一缕淡淡的芳香。打照面的一瞬间,蓝晓看见那是一个十分秀美的女子,只是看起来很柔弱,脸色有些苍白,而且,蓝晓觉得她有点面熟。 蓝晓不禁多看了几眼。 申明浩道:“那是李先生的助理,名叫安小雪。” 安小雪?这个名字,蓝晓更加觉得熟悉了。 与大公司合作,并不全部都是好处。比如,工作量的骤增。平时蓝晓的工作至多五六个小时就做完了,可今天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下班时间,连中午都没能回去,可即使是如此,任务还没有做完。迫不得已,蓝晓只得加班。同时留下来加班的还有好几个人,其中包括申明浩。 整理完第四份策划之后,蓝晓走出工作间准备倒杯水喝。这层楼只有两间工作间还亮着灯,一间就是她与申明浩的那一间,还有就是老总包道的那一间。蓝晓不得不承认,包道是个十分负责任的老总,许多事情,就算不能说是身先士卒,至少也是亲力亲为,所以虽然他有些好色,在员工中的口碑却一直不错。 路过电梯时,蓝晓突然被拌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根淡蓝色的东西。她拾起观察了片刻,上面有几个小指大的小孔,蓝晓数了一下,一共九个。她有些惊奇,这竟是根笛子么?她从没见过这样笛子,表面这么光滑圆润,好像玉一样,而且色泽又是这么柔和美丽,精巧得让人爱不释手。 “蓝小姐很喜欢这根笛子?”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蓝晓诧异地转过身:“李先生?” 李哲谦走上前:“如果不是这根笛子很特别,我一定会将它送给小姐。” “这根笛子是李先生的?!”蓝晓有些窘迫,她把笛子递给李哲谦,“先生的这根笛子确实很特别,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李哲谦接过,轻轻拭了一下笛身:“这是古玉笛,是用古时的玄玉做成的。” 蓝晓觉得很累,从没有过的累,好像身上的力气被抽空一样。她摸索着床头的灯,眼睑开阖间却骤然瞥见一个白影,她浑身一个哆嗦,睡意顿时全消。 床边坐着一个女子,她的穿著好像是古时候的样子,白沙长裙,腰间绑着一根带子。似乎感觉到了蓝晓的注视,她缓缓回过身,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蓝晓右手紧紧抓着被子,左手猛地抓向那女子,是人是鬼,她倒要弄弄清楚!手中一凉,蓝晓抓了个空,周围的景致却在一瞬间变化起来,眨眼间,她已经身处在一个花丛中。这是古时候人家的花圃,周围有亭台阁榭,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池塘。有笑声传来,一个裙钗摇曳的女子跑了过来,手里拉着一个风筝,她身后有一个男子追着,口中不断地说着话,似乎在叫女子的名字,可惜却没有声音发出来,至少蓝晓听不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突然,那男子的身体烧了起来,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狰狞,那个女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男子,原先满脸的笑容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脸的泪水,眼神中充满绝望和悲戚,她张开嘴,对着男子说出了话。 她的话,蓝晓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说:“你说过,你会永远照顾我……” 女子的声音很动听,却哀怨凄楚,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周围的景致一变再变,唯独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似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蓝晓抬起手,摇摆出巨大的幅度。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忘记了,这是做梦的感觉。想要在梦中醒来,许多人都认为是掐自己或者是打自己几下,其实这方法并不好,在梦里掐自己,肉体不会产生感觉,自然也达不到醒梦的目的,至少这个方法用在蓝晓身上基本上没什么效果。她做梦时,会拼命动着身体,动作越大越好,猛烈到可以与肉体产生共鸣,影响着现实中的身体一起动,这个时候,做梦的人基本上就醒了。 尽管许久未用,但蓝晓依然顺利地醒了过来。她没有睁开眼,就这样一直清醒地躺到天亮。早晨起来冲了一杯咖啡,喝过之后才去上班,免得精神不济被申明浩看出端倪。 一上午的忙碌,蓝晓感到有些吃不消,中午申明浩被包总叫去开会,蓝晓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不一会儿文秘小张拎着两份盒饭进来:“蓝晓,快来吃饭,是对街那家的宫爆鸡丁,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蓝晓接过盒饭打开,一股香气迎面扑来。 “怎么样,不错吧!” “嗯!”蓝晓被吊起了食欲,当下也不再客气,一筷子下去夹起一大块塞进嘴里。小张也坐到旁边吃了起来。 “蓝晓,你跟申总监谈得怎么样了,准备结婚没?” 蓝晓一口饭卡在嗓子眼里:“什么怎么样,我跟总监什么事都没有!” “还嘴硬呢,公司上下可是看得清楚,申总监对你,那叫一个深情款款,可是羡煞我们这些单身的女子!” 蓝晓嘴里有些发苦,却又不好说什么来反驳,只怕会适得其反。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在蓝晓耳边划过,她立即转过头,动作突然地将小张吓一跳。 “怎……怎么了……” “没事。”蓝晓低下头继续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微微变得沉闷,小张也不再说话。可蓝晓还没吃几口,又一声“嘶嘶”响起,稍纵即逝,却比上一声更加清晰。 蓝晓看看对面的小张,她自顾埋头吃着,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蓝晓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小张,这是什么声音?” 小张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蓝晓:“你说什么,哪有什么声音?” 蓝晓一惊。这当口又一声响起,像是有什么在吹气一样,清晰得犹在耳畔。 “就是这个声音,你听到了吗?” 小张四处望瞭望,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你不要吓我,蓝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怎么可能?! 蓝晓心中惊诧至极,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上了一丝微笑:“可能是我听错了。” 小张白了她一眼:“真是的,工作累了也不用拿我寻开心吧,欺负我胆小啊!” 蓝晓笑了笑:“要喝酒吗?” “喝酒?!”小张叫了起来,却又立刻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有酒?” 蓝晓站起身,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一瓶,又取出两个杯子,分别倒上。 小张眼睛亮亮地看着面前的酒杯,嘴里却说:“你竟敢在上班时间喝酒,小心老总开你啊!” 蓝晓举起酒杯:“老总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和盛世集团的合作上,哪有闲工夫管你我这些小角色!” 小张眼珠一转,暧昧地看着蓝晓:“也对,就算被发现,也有申总监顶着……” 蓝晓喝了口酒,感觉艰涩沁凉,这是白夜上次买的米酒,她偷偷带了一瓶来班上,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周围的“嘶嘶”声一直没有停止,一缕黑气从地上悄悄地游上了小张的身上,而她对此毫无所觉。 第三十九章诡秘阴森 蓝晓举起酒杯,推到小张面前:“干杯!” “干杯!”小张满面通红的举起杯子,并不知道那一缕黑气已经绕上了她的脖子。 杯子互碰的一瞬间,蓝晓手一滑,整杯酒就都泼到了小张的脖子上。蓝晓连忙起身:“对不起,我这就帮你擦!” 小张也站起来:“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蓝晓擦拭着小张的脖颈,悄悄松了口气。 申明浩不知自己是撞了什么邪。晚上他由于老板的吩咐独自留下来加班,蓝晓在刚刚已经提前回去了。正忙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似乎是他隔壁的。他隔壁的是技术部的副科长,早已经回去了。申明浩开始还没在意,谁知那敲门声锲而不舍,一下一下,机械地重复。夜晚寂静,那声音在整栋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申明浩心里有些毛,他正策划一个案子,到了关键时候,这个敲门声搅得他十分心烦。他走到门边,霍然打开门,外面一片漆黑,依稀可见一个人影站在隔壁的门边。 “王科长早已经走了,你不要再敲了!” 那个人影缓缓转过身,屋子里透出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十分的熟悉。 申明浩的心咯噔一下,这张脸他很熟悉,甚至中午才见过,是公司的文秘小张。可是小张的那张脸此时却有些僵硬,有些扭曲,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申明浩。 申明浩想返身进去,却听小张幽幽地道:“你不是说,你一定会娶我的吗?” “啊?!”申明浩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小张继续道:“为什么,你不是承诺过,一辈子不会放弃我吗?”她的声音本就带着些沙哑,此刻回荡在寂静的深夜里,更加显得诡秘阴森。 申明浩看出不对,尽管一头雾水,还是往门边蹭了蹭。 小张的一张脸缓缓逼近,几乎贴到申明浩的脸上。她的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那句话,由最初的幽怨渐渐变得尖细起来。申明浩看准空挡,一把推开她,拔腿冲出了门。 他想顺着楼梯走,可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小张站在那儿。他不得已来了一个急刹车,返身跑向其余的工作间,可其他的工作间都已经死锁,还没等他打开,小张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她的动作僵硬而沉重,脚步踏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申明浩一眼瞥见电梯,他这一楼只有这一部电梯,自从刘旭事件之后,他就不大乘坐了,平时都是走楼梯,看来今天是不得不坐了。 他跑到电梯前,电梯上的指示灯有规律地亮着,宣示着它的良好性能。申明浩大力地按下按钮,两道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申明浩的眼睛瞪大,电梯里还软软地躺着昏迷的蓝晓!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他一步跨进电梯,边扶起蓝晓边按下了关门键。门关闭的瞬间,他看见小张站在远处,幽幽地看着他们。 蓝晓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刺鼻的药水味,映入眼帘一片雪白,半晌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申明浩拎着水瓶走进来,见蓝晓醒了,连忙将她扶起,又替她垫了垫枕头。 蓝晓喘息了许久,才觉得胸中那股堵塞的感觉稍稍缓了缓。 “你怎么会昏倒在电梯里呢?” 蓝晓看着申明浩,微微苦笑了一下。她本来是打算乘坐电梯回家,可谁知一踏进电梯就感到强烈的阴森之气,头顶的灯一瞬间熄灭,不等她有所反应,电梯门已经重重地关上。各种指示灯疯狂闪烁,蓝晓按了几个键,完全没有作用。然后电梯启动,却是忽上忽下,灯光又突然亮了起来,她看见电梯壁上淌满了那种黑色的浓稠的液体,头顶上已经有液体滴落下来,渐渐汇聚成一滩。最后电梯开始失重一样疯狂下落,她承受不住那样强烈的震动,这才昏了过去。 申明浩见她长久不说话,以为她是累了,便站起来道:“你先休息吧,我还要到班上,有事打我手机。” 蓝晓点点头,不是她不愿意告诉申明浩,而是最近她遇见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迷惘,那种黑色的东西,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而那种怪声也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些,说出来只怕也是徒增申明浩的困扰。 一个清秀的护士走进来,见蓝晓的毯子有些下落,立刻伸出手帮她盖好。蓝晓冲她感激地笑笑,这才发现这个护士有些面熟。 护士笑道:“蓝小姐,刚刚那个是你的男朋友么?” 蓝晓摇摇头:“一个同事。” “我就说嘛,蓝小姐的男朋友应该是我们白医生才对!” “嗯?”蓝晓一愣,又看了看那护士,难道这里竟是白夜所在的医院不成? “蓝小姐不记得我了么,你第一次来找白医生,问的人还是我呢!” 蓝晓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日被噩梦缠身,来医院没找到白夜,就随便拉了一个护士来问,现在她还记得自己当时那种尴尬的样子。 护士坐到床边,对着蓝晓挤眉弄眼:“说起来,我还算是你们的媒人呢!打算怎么感谢我?” 蓝晓哭笑不得,二十多年来没谈恋爱,突然之间冒出俩“男朋友”,这要是传出去,她还不成潘金莲? 不过她也没作解释,只是道:“白夜经常出差吗?” 护士摇摇头:“白医生半年前就接到朋友的邀请,都跟院长说好了,不知怎么拖到现在。” 蓝晓心道,看来白夜离开是早已经决定的,只是当时正被自己这边的事情绊住脚,所以才没能去成。 护士看看蓝晓光滑的手腕,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惊奇的表情:“咦,你身上怎么什么都没有,白医生没给你买首饰么?” 蓝晓一愣。 护士兀自喋喋不休起来:“白医生也太抠门了,赚那么多钱也不知道给女朋友买件首饰,亏我还一直崇拜他……要是我的男朋友敢这样,我早一脚瞪了他!” 蓝晓“扑哧”笑出声:“怎么他很有钱么?” “那当然,他赚的钱可是我们这些人的好几倍,你没看见他那辆车么,正宗的法拉利!”护士眼珠咕噜一转,靠近蓝晓,一脸神秘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白医生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温柔一刀’!” “温柔一刀?”听起来怎么像是武侠小说的名字。 “就是给人看病的时候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等到看完收钱的时候,那是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刀!” 蓝晓忍不住笑起来:“那还有人敢找他看病么?” 护士撇撇嘴:“找白医生看病的人多是一些富豪,他们才不在乎这一点钱!” 蓝晓心里一动,突然响起白夜说的一句话,越是有钱人,身上越容易沾染邪祟,病痛也就越多。 这时外面有人叫道:“沈雅菲,307床该换药了!” 护士连忙站起,对蓝晓道:“你要是有事就叫我啊,我就在隔壁,等白医生回来,我要狠狠敲他一笔竹杠!让他还敢这么抠门!” 半夜的时候,蓝晓醒了。是一种习惯性地清醒。连着几天夜里被吓醒,身体已经自动作出了反应,即便没有惊吓,到这时候也醒了。 因为是医院,晚上有一种静谧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气味,有一种病态的安宁。蓝晓突然觉得口渴,她想忍耐,可是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舌尖颤动着,感到前所未有地渴。她坐起身,打开床头的灯,伸手拿起床头的水瓶,拧开,嘴刚凑上去,就看见里面黑油油的一片,本该透明的水此刻跟匀染了墨汁一样。蓝晓手一抖,水瓶“呯”地一声落到了地上。黑色的液体从水瓶内缓缓流淌出来,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向远处游去。明明只是小小的一瓶,液体却从里面不断地流出来,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地面,而液体依然在流,似乎不会停一样。蓝晓骇极了,眼见着液体越漫越高,她猛一掀被子,跳下了床! 脚瞬间没入了那些液体当中,黏腻湿滑的感觉,好像一脚踩进了烂泥巴。蓝晓费力地挪开脚,打开房门奔了出去。两侧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别说病人,就连值班护士也没有一个,整个走廊像坟墓一样死寂。蓝晓尽管觉得不对,依然硬着头皮走下去。整个走廊只有她轻微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每一声都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试图放慢脚步,却感觉声音越来越急,似乎并不止她一个人在走路。 蓝晓终于忍不住回头,身后黑乎乎的,头顶偏偏还悬着一盏半昏不黄的灯,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像是上了大雾一样。也偏亏了这一盏灯,蓝晓看见她脚下一滩黑色的液体,长长的一条,一直延伸到黑暗里。 是她刚刚从病房里带出来的!蓝晓浑身上下僵直着,大脑也无法思考,只是紧贴着墙壁站着,挪不动脚步,她瞪大眼睛紧盯着那仿佛极远却又好似极近的黑雾,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低下头,却骇然地发现那些黑色的液体开始流动,一点一点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很大一滩,乍看之下,像是黑色的小池塘。 第四十章鬼嫁 那些液体聚在一起之后,突然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上面冒出一连串的泡泡,好像水煮开了沸腾的时候的样子。黑色液体从中间开始拱起,慢慢形成一个圆形,圆形上渐渐显出凹凸,最后竟成了一个人头!人头慢慢向上升起,紧接着,液体形成了身体的模样,最后,一整个人站在了原先黑色液体的地方。 那是一个男人,身上是黑色的类似披风的衣服,脸上的五官很坚挺,皮肤很苍白,纸一样苍白。可是他那双眼睛……蓝晓打了个寒战,那是一双毫无人性的眼睛,有的只是血腥和暴虐。他看着蓝晓,眼睛里的那种神采,仿佛一个饥饿的人在面对满桌食物时流露出的那种欲望。 蓝晓惊喘一声,立刻转身跑向走廊深处,完全不去想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她只想逃离身边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那绝对不是人!没有人会有那样的一双眼睛,即便是牲畜,也绝对不会有那样冷酷的眼睛,无情到漠视一切生命。 前面闪现出一点光亮,蓝晓想也不想地跑了过去,不知跑了多久,她突然感觉一脚踏空,紧接着周围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响起一个幽怨的声音:“为什么,你不是说永远爱我吗,你不是说,你一定会娶到我吗?” 裙钗摇曳的女子站在草地上,她的面前站着一个满身凶煞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残暴,手里握着一柄剑。女子突然飞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在一瞬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常看电视的蓝晓自然认得,那是古时候女子出嫁时穿的凤冠霞帔。 男人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变得悲愤狰狞,他举起剑迎上了半空中的女子,低沉的吼声想起在蓝晓耳边:“为什么不嫁给我!” 随着这一声吼,蓝晓再次跌入了黑暗里。等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看见面前影影绰绰的一扇门。她隐约觉得这扇门很熟悉,看了半晌,才蓦然认出,这是白夜办公室的门!蓝晓的心陡然落到了实处,她伸手想去推,却在离门还有一寸的时候僵住了。因为她想起了那天白夜跟她说的话,我的办公室阴气重,聚鬼,所以你时常会感到冷。 蓝晓倒抽了一口冷气,手硬生生收了回来。就在这时,她听见“滴、滴、滴”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气中异常刺耳,颇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有什么正从她的左侧接近她。蓝晓的心缩了一下,迅速向右侧跑。可不管她怎么跑,那声音都如影随形,有好几次似乎就响在她的耳边。这种穷途末路般的感觉她以前也遇见过,那时候追着她的是一只僵尸,毕竟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的,可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追着她的是什么。她只能凭借着本能跑。脚下忽然一滞,仅片刻的功夫,那“滴滴”声已经近在耳畔,脖颈一凉,似乎有什么在吹着气。蓝晓咬着下唇,呼吸几乎停止。 一道红光突然从前方射来,倏然掠过蓝晓的颊边,直刺入她的身后!身后响起一声短促而沉闷的低吼,随即一片沉寂。蓝晓觉得颊边火辣辣的,刚刚那道红光贴着皮肉飞过的时候,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寒,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冻起来了。 站了片刻,蓝晓准备走,无论如何,得先回病房再说。摸索着上楼,黑暗中似乎传来“呯呯”几声响,似乎是金属之间的撞击声,比起刚才的那些声音,这声音倒是显得光明正大得多。两旁一排排的病房,依次挂着门牌号,正是医院的正常格局。可是这些却掩盖不了那种沉郁,毫无生机的沉郁,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蓝晓的呼吸声,即便是深夜,医院也是不应该这样安静的。蓝晓轻轻合上了眼,她知道,她依然没有摆脱那种东西的牵制,自己此刻正被桎梏在一个无法摆脱的情境里。 这次响起的不是像刚才那种无法形容的声音,而是清清楚楚的脚步声,蓝晓这次反而冷静下来,比起刚才,她总算是听到了比较正常的声音,就是鬼魂来找她,她也认了。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黑暗似乎被驱散了些,一丝光亮透进来,是那种令人安心的光亮,温暖熟悉的,晨曦微光。从微光里走出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他的手里拿着一束花,眉眼谦和。 一个清雅而高贵的男人。 “蓝小姐,你怎么站在这里,这么早就起床了么?” 蓝晓靠在枕头上,对着站在床边的男子道:“谢谢你,李先生。” 李哲谦坐到床边,细细端详着蓝晓的脸色,道:“蓝小姐好些了么?” “没什么大碍,”蓝晓笑了笑,“只是没想到李先生竟然会来看我。” 李哲谦微微一笑:“虽然只是萍水相逢,我却也不希望看见蓝小姐受伤。” 蓝晓看了眼床头的钟,刚过六点,通常这个时候病人都还在睡觉,所以一般人都不会挑这个时间来探视的。 李哲谦似是看透了蓝晓的心思,淡淡道:“本来是不应该这么早来探望蓝小姐的,可我要赶早上八点的飞机,不得已只好提前来叨扰,希望蓝小姐不会介意。” 蓝晓一怔:“先生要走?” “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这样啊。” 李哲谦走到窗前,“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驱走了不少昏暗。 “蓝小姐听说过僵尸吗?”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开口。 蓝晓一愣:“僵尸?” 李哲谦回过身,阳光在地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剪影,他的眸子有些模糊:“僵尸。” 蓝晓心里猛地一震,身体不由得有些颤抖,她勉强笑道:“电影里……看到过。” 李哲谦看到蓝晓略显苍白的脸,轻轻笑了笑:“在蓝小姐心中,僵尸一定是个很恐怖的存在,对么?” 蓝晓攥紧了被子底下的手,没有吭声。就在不久前,她还曾差点被一只僵尸害死,对僵尸自然是没什么好感。 李哲谦目光投向窗外,声音显得有些空寂:“在很久以前,僵尸被称作是天神使者,因为他们能力超群,几乎拥有与天地同等的寿命,人类所拥有的生命在他们面前显得脆弱而渺小,他们可以轻易夺取,天地间的一切,任他们予取予求。他们吸食人类的血液,以求得到身体的满足,许多人因此变成没有灵魂的干尸。” 蓝晓听得胸中一股血往上冲:“他们也曾经是人类,为何要对人类这么残忍?!”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失言,连忙闭口不语。 李哲谦却是丝毫也不在意,他微笑着叹息:“是啊,他们罪孽深重,最后弄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驱魔人。” “驱魔人?”蓝晓心中一跳。 “在这个世界上,或多或少拥有一些驱魔力量的人很多,但真正以此为职业的却很少,其中最为著名的大概就是驱魔龙族马氏一家,还有边疆的四大圣僧,南方的华惜老人和北方的驱魔道长。而现在,除了马氏一家一直保留着传承之外,其他的几位驱魔人已经渐渐消失了踪迹。” “他们呢?” “谁知道,也许,已经被僵尸杀了。” “他们不是驱魔人么,怎么会被僵尸杀呢?!”蓝晓不能接受。 “他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没有人可以天下无敌,况且他们的身份不比常人,一旦力量输给僵尸,就等于是输了生命。” 蓝晓咬着唇,不知怎么想起了白夜,心中不由暗道,他也是驱魔人吗? 李哲谦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怎么蓝小姐很信这些么?” 蓝晓怔住,意识到自己刚刚扮演了一个多么忠实的听众,连忙摆手微笑,掩饰道:“我平时很喜欢看这些片子,呵呵……” “是么。”李哲谦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道,“时候不早了,蓝小姐休息吧,我该走了。” 蓝晓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不送先生了。” “不用客气,”李哲谦走到门边,又突然回过身,看了一眼桌上的花,问道:“差点忘了问了,我送的花,蓝小姐喜欢么?” 蓝晓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转头看了看桌上的花,对于花她一向不在行,不过根据这花的样子,应该是比较常见的菊花。她道:“花很漂亮,我喜欢。” 李哲谦点点头:“那就好,我是爱花之人,总也希望别人也与我一样喜欢。” 蓝晓抚摸着花朵,闻到上面尚且留有泥土的清香。 李哲谦在门边站定,看着蓝晓的动作,说道:“蓝小姐似乎是个珍爱生命的人。” “珍爱生命,这是每一个人都应当做的。” “那么,”他说,“如果有一天,你生命中重要的人离你而去,除了生命,你将一无所有,那时,你会怕么?” 蓝晓手一抖,目光瞬间扫向李哲谦:“李先生为何这样问?” 李哲谦敛起眉峰,眼底溢出笑意,他没有再说话,轻轻走出了门。 蓝晓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她看着桌上的菊花,却是再没有了赏玩的心思。就这样一直坐了一上午,其间护士沈雅菲来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沈雅菲个性开朗健谈,让蓝晓心情好了不少。 中午申明浩来医院,看见桌上的花诧异道:“有谁来过吗?” “李先生早上来过。” “李先生?他来干什么,你们很熟吗?” 蓝晓摇摇头,又想起了他临走时说的话,不由又烦闷起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申明浩放下食盒问道。 “还好,没什么不舒服。” 申明浩轻吁一口气:“我去帮你打水,你好好休息。” 蓝晓看着他的身影,心里有些感动,她道:“总监,谢谢你。” 申明浩肩膀一抖,片刻苦笑道:“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蓝晓沉默。 申明浩看了她一眼,脸上显出一丝伤感,拎着水瓶走出了门。 第四十一章白夜归来 医院的设施很先进,为了防止病人在住院期间感到闷,病房里配备有一台四十二寸的液晶电视。蓝晓一个人住一间病房,中午无聊地盯着电视,上面新闻播报说印度某地发生大水,很多人遇难,心里突然一阵烦躁慌乱,再也无心看电视便躺回了床上。 尽管蓝晓对所有人都说自己的身体无大碍,可是她心里清楚并不是这么回事。在一开始她只是感觉到累,累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医院并没有在意,病人感到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们没有那个心思样样都管。申明浩却是被吓到了,蓝晓整夜整夜的睡在床上,几乎都不下床,偶尔下床还需要人搀扶,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在申明浩的坚持下,医院终于给蓝晓做了一次身体大检查,可检查的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一切生命指标正常。 蓝晓窝在被子里,身体难受得要死,对着气急败坏要和医生理论的申明浩道:“总监,算了吧,我只是感觉累而已。” “哪有人累得连床都下不了?!”申明浩大吼。 蓝晓别过脸,她现在可没力气跟他吵。申明浩见状立刻收了声,却依然是满脸的焦躁。蓝晓试着动了一下,立马被全身所有的难受给吞没了。那种全身无法舒缓的骨头的酸疼。躺在被窝里,就像躺在一大块钢筋水泥板下面,明明累得要死难过得要死,可是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合上眼。申明浩下午因为有一个紧急预案要做,虽然万分不舍还是赶回了公司,千叮咛万嘱咐医院一定要好好照顾蓝晓,直到沈雅菲拍着胸脯保证,除非她死了否则蓝晓一定没事之后,他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谁也没有料到,蓝晓下午发了烧。而且一烧就是三十九度。吃了医院配的几包退烧药,没什么用,烧依旧保持在39度以上没有退,这病好象打定了主意缠住了蓝晓似的,不管蓝晓是喝下一碗碗热水,还是窝在被窝里发汗,一直发到人虚脱,热度愣是分毫不退,蓝晓更是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沈雅菲在一边急得直冒汗,整个医院只有院长一个人知道白夜的手机号,她跑过去求了半天,甚至威胁说蓝小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白医生一定会气得辞职云云。最后终于把手机号码哄骗了下来,可是一打过去居然是关机!沈雅菲快要气死了。 其实,申明浩在蓝晓一住院就已经给白夜打了电话,可惜不通。蓝晓最近身体出现变化,他更是不停地打,偏偏就是一直关机,最后申明浩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狠狠骂道:“蓝晓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他妈的后悔都来不及!” 一瓶又一瓶的点滴进入蓝晓的身体,整整挂了一夜,烧依旧是没有退。蓝晓身上盖得严严实实,浑身却是不停发着抖。这下连医院也慌了,他们给蓝晓抽血化验,又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只差没把头发也检查一遍了。血样报告出来的时候,整个医院的医生几乎都束手无策,因为报告上一切显示正常,什么也没有检查出来。 最后,一个年老的医生背地里得出结论,蓝晓一定是中邪了。 申明浩黑着一张脸,若是过去听见这样的话,他早揪着说话人的衣领上法院去了。可现在,他只能沉默。看着蓝晓嫣红的一张脸,申明浩的心揪成一团。 也许,女人都是喜欢可以依靠的男人,因为他们可以保护她们,让她们不用为了外界的困扰而痛苦。 蓝晓,若是白夜在这里,他一定有办法帮你的,对不对? 周围的人忙忙碌碌,蓝晓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只是不能动,就连动一下眼皮都不能,所以周围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昏迷了。而事实上,她也确实与昏迷差不多。只不过她的头脑很清醒,清醒得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 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她的喉头就有些发堵,她甚至能感到泪腺的酸胀,可她现在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除了还有意识,她就跟死人一样。有时她会想,不如就这样死了吧,然后一切跟着消逝,随着死亡离开。然而,就在她的意识保持着与现实联系的两天后,她突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没错,睡着了。 蓝晓做了一个梦,一个破碎而悲伤的梦。梦里蓝晓是在一个贴满红色的房间内,之所以说是贴满,是因为这间房子的墙壁上、窗户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桌子上还燃烧着粗大的红烛,这很显然是千年前的人们用来成亲的礼堂。然而蓝晓心里却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她的目光绕着房子一周,终于明白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这里似乎缺少了成亲时应有的许多东西,比如客人。这间房子是很大的,但是里面加上新郎在内,也只有三个人。两个老人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像是男子的父母,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儿子结婚时的欢喜,反而有淡淡的泪痕。新郎站在喜烛边,身上穿着喜庆的新郎服。他是全场唯一一个面带笑容的人,蓝晓看得出他很高兴,只是在他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狰狞。 蓝晓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有红色存在的地方,并不一定就有喜事。比如铺天盖地的鲜血,它象征的,就是一种绝望,一种死亡的来临。 突然蓝晓激灵灵抖了一下,她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古怪的念头?!蓝晓摇着头,心口涨得满满的,一团乱麻。不知等了多久,仿佛过了几百年那样漫长。穿着大红喜袍的新娘终于进来了。她被一个老人搀着,缓步走到男人身边,身姿曼妙婀娜,中间一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虽然看不到脸,也知是个绝代美人。拜堂的时候,新郎的眼睛一直盯在新娘的身上,是一种不加任何遮掩的盯,带着浓浓的炽热,看起来有点疯狂。就在拜堂的最后一项,夫妻对拜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准确地说,是惨叫声。 说是喧哗,其实蓝晓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是有一种极强烈的感觉,好像在看着一部无声的电影,空有错落的画面却没有一点声响。尽管如此,那种紧张依然是呼之欲出。 这个时候,蓝晓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似乎是一场大梦即将要醒,却又醒不过来。就在将醒未醒间死死挣扎着,极痛苦。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男人,比雪花还要苍白的脸,呈四十五度角悬在蓝晓上空。一时间,蓝晓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她只知道冰凉的触感在她的颈间越收越紧,是男人伸出了手,卡在她的脖子上。而蓝晓到达了极限的神经在那一刹那彻底断开,她昏了过去。 这次,是真正的昏迷了。 申明浩转着千般的念头来到医院,顺着楼梯往上爬。潜意识里他不愿意乘坐电梯,某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能不去碰就不去碰。再加上不赶时间,他便心安理得地从楼梯慢慢走。刚到楼上,就看见病房门前站着一条人影。那是个身量颀长且清瘦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简洁却很干净,看起来他似乎打算推门进去,可又迟迟不动手,只是那样直挺挺地站着。 那个熟悉的身影令申明浩触电一样地怔住,他疑惑地走过去,刚要出声,男人已经转过了脸,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镜片冷光一闪。 申明浩迅速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便看到了一张俊雅的脸孔,他掩不住心里的惊讶,脱口道:“白夜?” 白夜嘴边抿起一丝笑:“申兄。” 申明浩走过去,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道:“怎么不进去?” 白夜看了看病房的门,又看了一眼申明浩:“我想去吃点东西,你去吗?” 馄饨摊不远处就是一所大学,此时正值放学时分,混沌摊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白夜和申明浩两人坐在桌边,两人谁也不看谁,各自将各种调料撒进馄饨碗里。然后埋头心无旁骛地一筷子一筷子地把馄饨送进嘴里。这样两个外貌出色的男人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周围不少年轻女孩的侧目,火辣辣的注视让两人都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申明浩才慢悠悠地道:“你,刚回来?” “嗯。”白夜的回答更是简短。 本就是纯粹出来吃晚饭,这会儿更是没什么好说。再加上两人各怀心事,这一顿饭吃下来,竟是再没说过一句话。 吃完饭走出门,外面俨然夜幕低垂。离开众人的视线,申明浩忍不住松了口气。嘴唇动了动,还是说道:“好好照顾蓝晓。” 白夜沉默地点头,看着申明浩渐渐远走。他独自回到医院,沈雅菲显然已得到他回来的消息,正陪在蓝晓身边。 白夜看了看旁边的空床,道:“沈护士,麻烦你拿一床被子来。” 沈雅菲神色暧昧地看了他一眼,不一会儿抱了被子进来:“白医生真是体贴,刚回来就要为女朋友陪夜啊。” 白夜不答话,干笑着接过了被子。沈雅菲丢下一个“我很了解”的神情,嘴角翘了翘,转过身飘飘然地关门离去了。 一阵冷风吹来,白夜走到窗边,抬手将半开的窗户关好,正要拉上窗帘,眼神却蓦地定住了。 医院楼下是一块草坪,四季常绿,很是增色。此时上面半躺着一个人,一个算不得陌生亦算不得熟悉的人。白夜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绝美的白衣女人看着白夜微笑,妩媚温柔,嘴唇慢慢翕动。 漂亮男人,好久不见。 第四十二章战国策 白夜微微攥起双拳,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冲动。竭力克制着,缓缓道:“到底想怎么样?” “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呢,漂亮男人。”白衣女子的声音很轻,却似有无穷的魔力,穿透窗户,清晰地传入白夜耳中。“可惜,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她挥了挥雪白的袖子,娇媚的笑着,如同来时一样突兀,消失得无声无息。 白夜收回视线,拉上窗帘,慢慢退回了床边。蓝晓的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在挣扎着什么,睡梦中亦是不安稳。白夜凝视着她,伸手探入枕下摸出了导梦符。看着上面淡淡的血迹,心里有着丝丝的心痛和无力。 似乎又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朦朦胧胧间,蓝晓耳边听见了十分柔美的音乐声,像是驰骋在田野中的徐徐清风,在心间吹拂回旋,惬意舒适,又带着说不尽的温柔。 心底的郁结也随之淡淡地飘散。意识中一双冰凉的手正轻抚着自己的额头。她的眼睛努力撑开一条缝,又迅速合了上去。 耳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蓝晓心里有些奇怪,但是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发丝被轻轻划到耳后,一个温柔的声音道:“还累么?” 可能因为是躺久了,蓝晓感到背脊发酸,想要换个姿势却发现身体灌了铅一样沉重,于是只得无奈地问道:“印度好玩么,白夜?” 白夜伸指在蓝晓紧闭的眼睛上轻轻刮了一下:“睁开眼睛,你已经睡得够久了。” 蓝晓嗫嚅着:“我睁不开。”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蓝晓挪动了一下身体,有些不情愿地试了试,这次很轻易地就睁开了,那些始终附着的压力突然一丝也找不见了。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白夜坐在床沿,身上的衬衣在阳光的笼罩下有些刺眼,服帖地包裹着他清瘦的身体。 “怎么样?”见蓝晓一直盯着他,白夜有些好笑地问。 蓝晓扭过头:“还以为你会变成黑炭。” 白夜笑起来:“我倒是想呢,不过商黎天天把我关在屋子里,我就是想晒也晒不到。” 商黎,就是他的那个朋友么? “我想坐起来,可以么?”虽然现在可以说话可以眨眼,但蓝晓觉得身体依旧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现在还不行,你要是想坐起来我可以帮你。” 蓝晓看了看他,轻轻道:“算了。” 白夜笑了笑,双手握住蓝晓的双肩,一把将她的上身扶了起来。蓝晓惊呼一声,白夜已经摆好枕头,将她的背轻轻靠了上去。双手依旧握着她的双肩,白夜的几缕发丝垂到蓝晓的脸上,使她脸上感到一阵阵的酥痒。 “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跟我说说。” “总监没告诉你吗?” “他除了对我摆出一张臭脸,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过。” 蓝晓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把这几天她所看见、听见的东西,捡着重要的迅速说了一遍。白夜绝对是个好的听众,他不会冒失地打断你,却会在最恰当的时候插入几句最关键的问话,简明扼要,却又将问题的重点掐的正正好好,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等蓝晓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才从沉默中抬起头,对着蓝晓笑道:“你知道你看见的是什么吗?” 蓝晓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段故事。” 白夜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真是精辟的总结!” 蓝晓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是什么吗?” 白夜笑道:“你还说漏了一个。” “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总结得很全面了。 “一对宝剑。” 经白夜这一提醒,蓝晓算是想起来了,自己刚刚确实没有说到这个。倒不是她真的忘了,而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你最近不是一直在看史书么,有没有看到《战国策》、《吴越春秋》这两本?” “《战国策》我看过,不过还没看完。” “其中有一篇《齐策五》看了吗?” 蓝晓摇摇头。 “《搜神记》呢?”白夜继续问道。 这次蓝晓点了点头:“这个我看过。”因为刚看不久,印象还比较深。 “那你应该对干将莫邪这两个名字不陌生。” “啊,我知道,这是由一对名叫干将莫邪的夫妇铸造的绝世名剑。可是这跟那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白夜笑了笑,讲述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对非常相爱的情侣,他们青梅竹马,琴瑟和谐,感情如同天上的星月般密不可分。但是男子家境贫寒,而女子却是出身名门,就跟所有封建礼教下的爱情悲剧一样,他们的事情遭到了女方家中的强烈反对,女子的父亲甚至将她锁在了家里。女子万般无奈之下,通过贴身婢女传话给男子,告知他自己家中有一把传世的莫邪宝剑,父亲甚爱之,一心想找到与莫邪配对的干将剑。若是男子可以找到,把干将剑作为聘礼,父亲定然会同意。男子得知,不辞劳苦,跋山涉水,终于在一处山谷找到了干将宝剑。然而就在他带着剑回去的前一晚,一伙凶神恶煞的盗贼夺走了剑。第二天,便传出一位有名的纨绔子弟带着干将上女子家求亲的事情。男子万念俱灰,女子也是肝肠寸断,竟然在成亲的晚上举起莫邪宝剑含恨自刎。随后赶到的男子见此情状,心中怨念陡升,竟一把抓起摆在堂上的干将剑大开了杀戒。最后也横剑自尽。 干将莫邪乃是上古神器,千百年来吸收日月精华,便也有了自己的灵气。这一对爱侣的阴魂便附在剑身上,随着宝剑经历了人世百年的沧桑。同时也因为宝剑灵气的护持,他们的魂魄才得以千年而不散。只是后来的岁月里,两把剑却又阴错阳差地再度分开,也因此男子的怨气越来越重,最终堕入魔道。 白夜口才甚好,娓娓道来,听得蓝晓眼泪汪汪。她还要再问后面的故事怎么样了,白夜突然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蓝晓见他神色古怪,不由问道:“你看什么?”白夜依然一动不动,脸色越发紧绷。 蓝晓终于发现,白夜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 蓝晓顿时流了一背的汗,她的身后,有什么? 白夜突然跳起来,一把将蓝晓从床上抱起,滑到了门边。蓝晓终于看清,在床头那一边的墙上,已经淌满了黑色的液体。 白夜立刻伸手去开门,可是已经晚了,门上在瞬间布满了黑色液体,冒着滚滚的气泡。地面上也很快渗出液体,没多久他们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本来明亮的房间骤然暗了下来。白夜一手抱紧蓝晓,另一手在身前一划,一道蓝光迅速从手心出现,形成一道蓝色屏障挡在两人身前。 从这些液体里缓缓拱出一个人形,竟是一个苍白的黑衣男子,蓝晓一瞬间与黑衣男人的眼睛对视在一起,立刻感到浓重的寒气从心底往外冒,从每一寸肌肤下渗透出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人的眼睛。再无情冷血的人,也会有温情的一面。而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感情,似乎所有的七情六欲都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了。只余残忍和杀戮。 没有任何征兆地,黑衣男人突然举起手中的长剑劈头向着他们砍来! 白夜将蓝晓放下:“站在这里不要动!”话刚说完,他一纵身跳出了蓝光的范围。白夜尚未站稳,就受到了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击。他侧过脸,剑锋贴着他的发尾扫了过去。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轻盈的黑影穿透那些液体冲了进来,重重地撞在白夜身上,渺渺一直守在门外,此时发现情况危急便闯了进来,它虽然身体瘦小,但这一冲之力却也不可小觑。白夜冷不防被撞得身形急变,避过了黑衣男人的攻击。他眼疾手快地在落地前伸出手,用力一撑,稳稳站立住了。手上却沾满了那种浓黑色的液体,乌黑乌黑的,像在墨水里泡过,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他摸了摸渺渺,轻轻一笑:“谢谢你了,老伙计。” 话刚刚说完,黑衣男人的攻击转眼又至。剑光闪亮,仿如漫天月华散下,清冽冷然,但深藏重重杀机。白夜不敢硬接,生生躲了过去。渺渺紧紧跟上,却在半途中突然转道,张开利齿咬向那个男人!黑衣男人霎时变转方向,明显不愿意与渺渺正面交锋。 此刻若是有承影剑在,白夜必定不会如此被动,即便不能取胜,至少也能控制一下局面。然而承影剑现却是放在办公室里,他现在连这扇门都出不了,无奈只能赤手空拳地打,所以尽管白夜有渺渺助阵,依然是力不能抵,节节败退。 蓝晓站在一旁忧心如焚,但她心思聪慧,知道此时也不能出去,如果出去,只怕会给白夜带来更大的不利。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红光贴着墙边飞了出来,直直地停在了白夜的身前。 第四十三章上古神兵 那是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它的光芒给被黑色液体笼罩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殷红。黑衣男人在看见这把剑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停顿了一下。蓝晓猜也知道,这一定就是莫邪剑。 黑衣男人一看见这把剑,身形立刻就顿住了。一双原本毫无人性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袅袅雾色。白夜自然没有放过这绝佳的进攻机会,就在黑衣男人兀自混混沌沌时,他一把抓起身前的剑与渺渺同时攻了上去! 有莫邪剑在手,情形顿时不一样了。虽然还谈不上是逆转,至少也是个平局。莫邪剑吞吐着华光,犹如天上云霞,灿烂夺目。 蓝晓心里好似被撞了一下,那般曼妙的红光让她拾起了前几日昏迷中的沉重记忆。那是她感到黑暗中有什么在追着自己跑,跑着跑着,就有一道红光出现,贴着她的颊边擦过去,隐遁在了身后的黑暗里。现在想来,那道红光极有可能就是莫邪剑!蓝晓又留心看了几眼,红光氤氲在剑上,越看越是像。 黑衣男人持着长剑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某种定身法。这个时候就算说他是木雕泥塑也不为过,一点也看不出片刻前是何等的凶悍。 白夜可不会客气,提剑就刺向他的前胸。黑衣男人终于动了,然而没有反击,只是微微一侧身,险险避开了要害。一双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白夜手里的剑,瞳孔收缩,有被墨浸染过的漆黑透亮。白夜挺剑再刺,黑衣男人似乎有心相让,只是在剑刺到近前时方抬剑挡住,两剑相击的瞬间,有铿锵之声伴着微微的火星响起。名剑对名剑,眷侣对眷侣。时隔千年,再度相会。 莫邪剑悲鸣一声,竟然脱离了白夜的掌控,直直飞向黑衣男人!与此同时,黑衣男人也突然狂吼一声,举起手中的剑向白夜砍去!白夜万没料到这一下变故,要躲已然是来不及。 蓦地,“铮”一声乐音响起,似是有人拨动了琴弦,只一下,蓝晓觉得心神摇荡,恍惚得灵魂好像要飞离体外一般。黑衣男人的剑中途突然脱力一般落了下去,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黑色衣裳哧啦一声撕裂,强烈的白光将他包围了起来。 白夜脸色一变,立刻退回了蓝晓身边。他双手合起又迅速分开,片刻,掌心泛起柔和的淡光。他抬手捂住了蓝晓的耳朵。刹那间,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蓝晓只见眼前的情景瞬息万变,耳内却是一片的静寂。白夜贴近她身边,灼热的气息拂过蓝晓的颊边,他的声音好似从心底传来:“这是阴间的勾魂曲在招魂,你不要看。” 蓝晓顺从地闭上了眼。 良久,病房内渐渐恢复了平静,两把剑都不见了踪影。白夜转脸看向蓝晓,她依旧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双颊泛红。 他心弦一荡,随即松开了手。蓝晓睁开眼,看了看白夜,脸上更热。刚才情况危急,彼此都没有想太多,此时才觉得姿态甚为亲昵,不由都有些尴尬。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申明浩挺拔的身影。白夜退开一步,道:“申兄来了。” 申明浩装作没看见两人之间的亲密,只是对蓝晓道:“你看起来好多了。” 蓝晓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可以动了。蓝晓笑了笑:“谢谢总监关心。” 申明浩轻轻瞄了白夜一眼:“白夜果然不一般。”他的话一语双关,这让白夜和蓝晓感到更加尴尬。 意识到自己讲话有些酸,申明浩轻咳一声,道:“我带了些饭菜,一起吃吧。”说着走上前,将方方正正的带花饭盒放到床边的柜子上。熟练地旋开盖子将饭取出。三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吃完饭申明浩没有像往常一样多做停留,直接就去了公司。见他这样,蓝晓心里更是觉得不好受。 一个好天气,风和日丽。出院的人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 白夜穿着整洁的工作服,弯身在蓝晓身上细细看了一遍,道:“你身体恢复得很好,回家后注意休息。” 蓝晓点点头,申明浩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捧着一杯茶喝着。 沈雅菲一伸手,钩住了白夜的臂弯,道:“白医生什么时候请我吃大餐?” 白夜不动声色的挣脱出自己的胳膊:“沈护士可是我们医院公认的院花,我岂敢与全院的男医生为敌?” 沈雅菲不悦道:“请我吃个饭就是与全院男医生为敌了,白医生你小气也不要找这么个借口!”说话间还冲着蓝晓挤了挤眼,证实自己曾经所言非虚。 蓝晓将脸转向一边,掩嘴偷笑。 沈雅菲不依不饶:“再说,我们医院的第一大美人可是白医生你!” “第一大美人?”蓝晓失笑,斜睨向白夜。 申明浩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他可是个男的!” 沈雅菲一扬眉:“你歧视男人?” 美人,意指美丽的人,可以是女人,自然也可以是男人。 申明浩不做声了。 白夜道:“我送你们出去吧。” 到了门口,白夜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工作,就不陪二位了。” 蓝晓看着他,问道:“渺渺呢?” 白夜一笑:“不是在你身后?” 蓝晓闻言回身,顿时一个柔软温热的躯体窜入了她的怀中。蓝晓又惊又喜,抱着渺渺不住地耍弄,可以忽略身边两个活人。 白夜微笑着转过身,大踏步走回了医院。他雪白的衣袍被风卷起,清清洒洒,果然无愧于医院第一美人之称。 走进病房,白夜见沈雅菲四处张望,似是在找什么,问道:“怎么了?” “奇怪,那束花哪里去了?”沈雅菲一脸疑惑,“我记得蓝小姐没有带走啊!” “也许是保洁人员清理掉了。” 沈雅菲皱着眉,她前后才出去几分钟,保洁人员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吧?她本就是洒脱的性子,想了一会儿无果后,随即一展眉,道:“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花,不见了也不可惜。” 白夜听出她话里隐藏的那一不屑与厌恶,奇道:“怎么说?” “那是六月菊和百日菊啊,怎么能送给蓝小姐呢?!” “为什么?”白夜知道沈雅菲未进入医院前曾是国内著名农业大学的高材生,见她态度这么奇怪,不由追问道。 “菊花原本寓意爱情,但六月菊的花语却是别离,而百日菊则是永失我爱,把这两种花配在一起,那送花的人真是没安好心!” 白夜的表情淡淡的:“是这样么。” 沈雅菲有些不忿:“蓝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子,居然有人希望她得不到爱情,真是不能理解。” 白夜笑道:“沈护士一身正气,若是个男子,必是天下女子之福。” 沈雅菲自豪地挺了挺胸:“那是,可惜老天爷偏把我定性为女的,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这时,外面有人高声叫道:“沈护士,护士长找你!” 沈雅菲答应一声,匆匆出了房门。 白夜看着床头柜上那个空空的花瓶,不知独自出了多久的神。 蓝晓回到家里,二话不说,倒头就睡,她有认床的习惯,除了失去意识的时候,几乎就没睡过觉。明天又要开始上班,不补足睡眠怎么行。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丝毫没留意窗台上多了一束花,迎风招摆,异常绚丽。 冥冥之中有些事情,已经在悄然生根。 下午五点,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正是下班的高峰时刻。柏油马路上人来人往,车如流水,渐渐出现了阻塞的趋势。就在这样的喧闹中,有一个男孩静静地站在路边,如同无声的电影,安静得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存在。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极普通的男孩,大约八、九岁的年纪,穿着衬衣短裤,犹如一个等待家长来接的小学生。 男孩的目光游离在人群中,飘忽得显出一种呆滞。突然,男孩的眼睛开始睁大,不可思议地睁大,分散的目光在一瞬间聚焦在一起,发出骇人的亮光。他盯着一个横穿马路的女司机,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 出租车的女司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扭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犹如鬼魅般注视着她的男孩。男孩口中极快地说了一句话,几乎是在同时,一辆大卡车驶进女司机的视野,瞬间划破了她的视线,还未等她发出尖叫,就已经被一股大力掀翻了出去!车窗上顿时溅满鲜血,出租车斜立着,车身已经变了形。周围的行人惊叫着散开,警察很快赶到,迅速封锁了现场,对人群进行紧急疏散,救护车一路开了过来。一时间,马路上像是炸开了锅。 男孩面无表情地转身,轻悠悠地离开了。 对于事业有成生活富足的申明浩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中奖,而且还是超级大奖。看着手里价值五千万的彩券,他整个身体都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第四十四章血光之灾 这就好比你好端端地走在街上,突然从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不偏不倚,刚刚巧砸在你的头上,简直就是电视剧里的情节。而申明浩一向是个现实的人,所以他的心情超出喜悦之外,是无比复杂的。将彩券压在枕头下,申明浩忐忑不安地在床上躺了下来,神经却亢奋异常,迟迟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向勤勉律己的申总监破天荒地上班迟到了。申明浩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两眼直瞪着屏幕,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根本不在工作上。 蓝晓伸出两指在他眼前一晃,道:“总监,你怎么了?” 申明浩毫无反应,两眼依旧直直地盯着屏幕。 “总监?”蓝晓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 蓝晓眉心一皱,伸手推了他一把,申明浩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转眼又是一副木木的样子。 蓝晓不禁吸了口气,她有理由怀疑,申明浩中邪了。 当下不再迟疑,暗暗运足了劲,抬脚毫不客气地踩上了申明浩的鞋面。 申明浩眼皮一动,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了,下班了吗?!” 环顾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蓝晓怪怪地盯着他看。申明浩顿时反应过来,脸色有些涨红。幸亏是在办公室,否则可就丢人丢大了。 “总监,你丢魂了吗?” 申明浩垂下眼,尴尬地掩饰:“嗯……我在想下个月的宣传计划。” “真的?”蓝晓一脸的不相信。她不至于连思考与发呆也分不清。 “真的。”明显的底气不足。 蓝晓没有再问。 一连几天,申明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蓝晓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她根本问不出什么。 就这样,在申明浩连续懈怠工作一个星期后,他被请进了老总包道的办公室。 包道捧着一杯茶,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班椅子上,老板架子端得十足十。 “小申哪,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啊?” “没有。”申明浩老老实实地答道。当然没有,五千万还在家里摆着呢。 包道双眼眯起,笑容可掬:“没有就好,你是我们公司的中流砥柱,可不能有疏忽啊。” 若是在平时,申明浩听到这些话定然会感到十分受用,可现在他却不禁有了些微烦躁。 “我知道。”语气生硬。 包道一愣,脸色也沉了下来:“小申,你一向是有分寸的人,就是有什么情绪也不要带到工作中来,懂吗?” 老总毕竟是老总,平时再怎么随和,此刻也是威严十足。申明浩灰溜溜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几个女同事正凑在一起聊天。 “你知道吗,新一期五千万的大奖号码揭晓了!” “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啊!” “太可惜了,我就差两位就中了!” “唉!” …… 申明浩头大如斗,几乎是逃一样的奔了出去。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种事情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他并不是一个整天做梦发大财的人,买彩券纯粹是为了消遣,大势所趋,于是也隔三差五的买。于是就这么稀里胡涂的中了。也许他真的是上天眷顾的宠儿? 回去的时候申明浩没有开车,而是走了平时绝不会走的林荫小道。小道两旁是高档住宅区,看着这些价值不菲的豪宅别墅,他心里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冲动。若没有那五千万,这将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 五千万,又是五千万?!申明浩几乎要抱头痛呼了,他已经被这五千万搅得神经衰弱了。迷迷糊糊地走着,也不注意周围的情形。 “施主请止步!”一道沉稳敦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申明浩诧异回身,不知何时,道旁已经站了一位老和尚,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左右看看,四周除了自己并无别人,不由指着自己问道:“你叫我?” 老和尚微微点头,慈眉善目。“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有血光之灾。” 嘎?电视上见过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么?申明浩道:“老人家,你说笑呢。” 老和尚微微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施主千万小心。” 老和尚身边的年轻人似是憋不住了,伸长了脖子道:“这位先生,我师父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可以媲美天上神仙,完全不用怀疑……” 申明浩转身就走,这年头,连和尚都满口胡言,世风日下啊…… 见申明浩走远,老和尚叹了口气,对年轻人道:“乘风,你总是那么莽撞。” 年轻人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我又没有说错,那个人的印堂黑得跟墨汁似的,师傅你好心提醒他,他居然还不领情,活该撞邪!” 老和尚摇头,对这个徒弟无可奈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不能逃过这个劫,就看他的造化了!” 申明浩站在马路边,路灯变成了绿色。他向前走去,突然背脊微微发紧,一层绵密的鸡皮疙瘩铺在了身上。他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男孩的唇齿微动,似是在说什么。距离并不远,却一片静寂。申明浩瞪大眼,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全部心神仿佛都被男孩吸引了过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男孩一个人。 身体骤然传来剧烈的痛楚,头脑眩晕似要四分五裂。寂静被打破,行人议论纷纷的吵嚷传入申明浩耳中。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停在路中央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 “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啊?” “司机喇叭按得那么大声,他听不见吗?” …… 申明浩挺尸一样躺在地上,身体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不去消化四周的喧嚣,晕晕乎乎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四个字:血光之灾,血光之灾,血光之灾,血光之灾…… 是谁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救护车浩浩荡荡的在路上呼啸,一路驶进了医院。沈雅菲看着担架上半死不活的申明浩,感到非常惊奇。白医生文质彬彬的一个人,怎么朋友这么倒霉,前几天才刚出去一个,又进来一个。 躺在病床上的申明浩有些昏昏沉沉的,左脚裹着厚厚的石膏,脑袋也被纱布缠着,平时的英俊潇洒此刻已经完全被狼狈不堪取代。白夜推门进来,眸中露出一丝担忧:“申兄,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申明浩身体僵直,嘴肿得老高,他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丢人都丢到密西西比河去了,根本没心思回答白夜的问话。 白夜也不在意,继续道:“你的检验报告上显示你全身十二处骨折,肌肉不同程度拉伤,还有轻微脑震荡,幸好无性命之忧。” 申明浩嘴角牵动,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巴不得……我……死吗?” 白夜苦笑:“申兄,你身体不方便就不要多说话了。” 这一句本意关心的话,到了申明浩的耳中就完全变了味。他努力睁着红肿的眼泡,瞪向床边有些模糊的身影,恶声恶气地道:“不……要你……管!” “好好,我知道。”白夜无奈道,“我已经通知了蓝晓,她过一会儿就会来。” 申明浩开始磨牙,如果可以,他真想拿把刀杀了这个一脸温文无害的男人。自己现在这种难看样子怎么能让蓝晓看见,这人明显没安什么好心! 申明浩显然忘了,即使白夜不说,蓝晓也迟早知道。申明浩正在心里哀嚎着,蓝晓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总监,包总让我告诉你,他只是关心你,绝对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让你千万别想不开。” 申明浩默默。那老头以为自己的几句话有那么大的魅力吗?蓝晓睁着大眼睛担心地看了看申明浩,转身对白夜道:“总监伤得很严重吗?” “至少也得在医院躺一个月。” 蓝晓似是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申明浩笑道:“包总让你安心养伤,不要担心公司的事情,一切治疗的费用由公司承担。实在不行大伙儿也乐意捐款。” 这是什么话?!申明浩现在一听到钱的问题就不由自主地产生反应,他病恹恹地道:“替我谢谢包总的关心,我一定尽快出院,不让他老人家太破费。” “对不起,你该打针了!”沈雅菲恰在此时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医疗用针。 申明浩抬起头,想说自己不需要打针。他身体一向好,顶多也就是偶尔感个冒什么的,吃两片药了事,至于打针,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沈雅菲将针插进药瓶里,灌了半针筒的药水,说道:“脱裤子。” 申明浩顿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身体不由抖了一下,他底气不足地道:“打胳膊不行吗?” 沈雅菲把脸一沉,声音不带一点感情,道:“你打针还是我打针?你懂还是我懂?!动作快一点!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对付不听话的病人不需要太客气,护士也自有护士的威严。 第四十五章诡异出租车 白夜忍住笑,道:“申兄,你安心养病,我先去工作了,等会儿再来看你。”说完不等申明浩出声,立刻站起身向就门外走。蓝晓一听要脱裤子,也连忙站起来跟着白夜走了出去。两人在走廊上相互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申明浩知道怎么着也躲不过了,干脆把眼一闭,牙一咬,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豁出去了。 沈雅菲见他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由扑哧笑出了声,道:“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怕打针,真是稀奇。” 申明浩揪着嘴,努力地道:“难道……怕打针……非得是……你们……女人的专利?” 沈雅菲打完针,凤眼一瞪:“一个男人怕打针,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申明浩无力地闭上眼,心想,已经够让人笑话的了,还怕这个么。 申明浩正式开始了他的住院生涯。据他自己说,最让他痛苦的不是身体,而是每天都要应付沈雅菲的“刁难”,也不知他怎么得罪这个护士了,一天到晚老是跟他过不去,当然那是他自己主观认为的。 蓝晓每天一下班就会来医院照顾申明浩,顺便带来一大堆吃的,医院的伙食,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申明浩脸上的淤青紫肿已经消了大半,讲话也利索了不少。他歉意地对床边削苹果的蓝晓道:“这几日真是麻烦你了。” 蓝晓将苹果塞到他手里,笑道:“算是我报答你吧。” 申明浩看着手里的苹果,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故意皱了皱眉,道:“我不喜欢吃苹果。” 蓝晓瞪了他一眼:“吃这个对身体有好处,你看那些病人,哪一个不吃苹果?” 谁规定了病人一定得吃苹果?申明浩心里想着,却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对于蓝晓的脾气,他可不敢抱持太乐观的态度。 从医院出来,蓝晓沿着路边慢慢走着。今晚的天气很显然很晴朗,天空中群星璀璨,一轮明月挂在空中,说不出的壮观美丽。抬手欲招出租车,冷不防地,蓝晓的肩头被撞了一下,差点跌到地上。 “喂!”几名服装怪异、神情不善的人类男子把她围在了中间,这是七个古惑仔打扮的年轻人,年纪都不大,个个嘴里都装模作样地叼着烟,为首的一个家伙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走到蓝晓的面前,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脸,蓝晓心里有些发怵,但仍然强自镇定。 “你撞到我了!”其中一个头发是黄色的男子说,一边把一口烟喷到蓝晓脸上。 蓝晓嫌恶地别过脸,口中却依然道歉:“对不起。”跟这种人,少纠缠为妙。 “对不起就完了,臭娘儿们!”男人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对不起值几个钱啊!”其他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凶狠道:“把钱交出来,赔偿我们!” 蓝晓双手微微一握,嘴唇轻抿。 “娘儿们,快点,老子们可没什么耐性!” 蓝晓缓缓摸出钱包,递了上去。黄头发的男子一把夺过,猛吸了一口烟:“挺识趣啊!”说着一把拉开拉链,掏出了里面的钞票,又将钱包翻过来倒了倒,连硬币都没放过。一连串的动作熟练无比,可谓一气呵成。他对着刀疤男道:“大哥,我们走吧。” 刀疤男却不动,一双眼睛在蓝晓脸上扫来扫去。嘴角轻佻地一翘,淫邪笑道:“这娘儿们长得真是正点啊!” 听见他的话,周围几个人也都凑近了几步,脸上不约而同显出猥琐的笑:“大哥好眼光,瞧这皮肤白的,简直就是天生的骚货!” “这样正点的妞现在可不多见了……” 蓝晓皱起眉头,不由怒火中烧。 刀疤男一见,顿时唾骂出声:“皱什么眉头,还敢不乐意啊,老子今天就要了你!”说罢伸出手,粗暴地摸向蓝晓的胸口。 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刀疤男的手还未触及蓝晓的衣服,蓝晓已经迅速地侧过身,抬起一脚踢向了刀疤男。刀疤男惨叫一声,弯腰捂着下体不住地跳脚。站住一旁的六个古惑仔呆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将刀疤脸扶了起来。 刀疤男狼狈不堪地对手下喊:“给我一起上,把这臭娘儿们往死里操!” 蓝晓面冷如霜,抬手抓住一个率先冲过来的古惑仔,用肩膀抵住,带力一掀,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古惑仔仰面倒在了地上,发出“哎呦”一声。剩下几个人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美女竟是个练家子的。 刀疤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要去拉蓝晓,蓝晓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让六个古惑仔脑子都是“嗡”的一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哪里知道蓝晓从小习过武,一般来讲,只要对手不是僵尸一类的怪物,她都能对付。连身强体壮的申明浩都曾吃过亏。 蓝晓冷冷地看了几个人一眼,转身就走。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蓝晓一感受到那钢铁压住脖子冰冷的感觉,立刻身体僵直。 刀疤男喘息着,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竟敢戏弄老子!” 蓝晓心中懊恼,真不该如此大意。 刺眼的车灯照射过来,一辆车飞速行驶过来,径直撞向了刀疤男,飞出去的刀疤脸连呻吟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蓝晓身边,驾驶座另一边的车门无声地打开来。 “小姐请上车。”平平板板的声音,听在耳中是异常的僵硬。 蓝晓惊讶地看着这辆突然出现的轿车,心中疑惑不已,再一抬眼,便看见了车顶闪烁着的出租车标识。蓝晓来不及考虑更多,身后的古惑仔已经跟了上来,她一矮身钻进了车内。古惑仔们用粗话咒骂着,追打着车窗,其中一个甚至踢了车门一脚。 “请问小姐要去哪里?” 司机彬彬有礼,好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反应过来的蓝晓说道:“XX路,XX小区。”深夜出来工作的司机,大概早已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吧。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起来,蓝晓的思绪渐渐平定下来。看着窗外不断飞掠的景物,蓝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有黑色的出租车吗?出租车有红色的,有蓝色的,甚至有绿色的,但是,有黑色的吗? 车突然停住,蓝晓猛然扭过头盯着那个司机。 司机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嘴唇很红,红得呈现一种暗色。脸却是异乎寻常的白,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粉,稍不注意就会抖落下粉渣般。 “到了。” 蓝晓这时才发现,这位司机的嗓音十分粗哑,似乎遭受过严重的破坏,连说出的话语都好像是被硬生生割裂开来一样。她向车前看去,XX小区的大门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她甚至可以看见陈伯晃动的身影。车门无声无息地滑开,蓝晓本来靠在车门上的身体不可遏止地向外跌去。 一只手及时地拉住了她,蓝晓再次坐回椅上,她低头看向抓住自己的手,枯瘦如柴,在月光下,惨白惨白。 这双手死死地按住她,冰凉的,没有一点儿温度。和白夜的冰冷不同,这双手僵硬无比,好似没有生命力,给人的感觉极端不舒服。而白夜,从来都是冰冷的温柔。 司机缓缓转过头,他的脖子也是僵硬的,每转一下似乎都极其费力。当他终于将那张脸转向蓝晓时,竟然还带了一丝笑。那张奇异的脸孔上,竟长着一双风情无限的眼睛,眼波流转间,是致命的魅惑。 古怪而诡异。 蓝晓在一瞬间产生一种感觉,她成了小时候常看的恐怖电影的主角。 “请你记住我……”司机说,声音僵直古怪,美到极致的双眸盯着蓝晓,眼底深处,有一抹极易被人忽视的死灰色。 “我是君皇羽。” …… 蓝晓开门下车,车子下一秒便扬长而去,带起无数尘烟。车尾的牌号在路灯下闪烁着,一连串的“4”。 …… 君皇羽,蓝晓心跳的极快,她似乎无法从那诡异的情境中挣脱出来,虽然街边的凉风在吹着,可是她的整个人,却好像浸入在一个大熔炉里,恐怖的不能自持。 她再也忍受不了,努力压制心中巨大的惊恐,开始朝着家中的方向走去。 一名穿着袈裟的老和尚站在刚才出租车停过的地方,带着迷惘的表情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穿着宽大的道士黄袍的年轻人嚷嚷道:“师父,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老和尚捻着念珠,口中喃喃道:“阿弥陀佛,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年轻人有些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脚上的鞋子更是破的露出了脚趾。听了老和尚的话,他颇有不甘地翘起嘴:“我们日夜兼程地赶路,竟然还是让妖邪跑了!” 老和尚不理睬他的絮絮叨叨,兀自闭眼念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四十六章荒山凶煞 周末的时候,蓝晓早早地便来到了医院。在走廊上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白夜。白夜穿着工作服,手上拿着报表一类的东西,步履悠闲地走着。 “蓝晓,你好早!” 蓝晓微笑着打招呼:“反正放假在家没事,不如早点来看总监。”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人的衣服好像总是这么干净。 白夜眯眼细细端详着她:“有黑眼圈啊,昨晚没睡好么?” 医生的眼睛就是毒!想她花了半个小时上妆,自认完美无缺,想不到还是被这个人一眼看出来了。蓝晓不自然地避过他的注视:“总监怎么样?” “我刚刚去看过他了,他精神不错。” “我去看他,顺便把早点带给他。”蓝晓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嗯,好,”白夜道,“他刚刚还在抱怨医院里的饭菜质量差,简直是食不下咽!” 蓝晓笑了笑,绕过白夜,径直向申明浩所在的病房走去。 申明浩漫不经心地咬着苹果,眼睛却盯着前面的液晶电视,上面正在播放早间新闻,一起严重的车祸,镜头上布满了狼藉,地面上血迹斑斑。然而吸引他的却不是这个,刚刚镜头上出现了一个小男孩,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几乎是一闪即逝,但他还是看见了。男孩大约七八岁,穿着很普通,与一般的小学生无异,一双眼睛却大而无神,空洞的像个布偶娃娃。 蓝晓也在一旁看着,不由感慨:“最近车祸真是频发!”话音未落,听得病房外一阵嘈杂,急切哽咽的声音传来:“阿牛!阿牛!你醒醒啊!不要吓我!” 纷乱错杂的跑步声不断,一群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涌进手术室,将那个哭喊的妇人拦在门外:“请在外面等候!” 那个妇人颓然地坐到长椅上,用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雅菲走进来,看着那个妇人连连叹气:“真是可怜,明明前两天还因为生了个儿子全家人都喜气洋洋,谁知道转眼间丈夫就被撞了!” 申明浩冷眼看着,话语略有些讥讽:“你们医院的生意不是好了很多!” 沈雅菲恨声道:“真是冷血!”一边恶意地晃了晃手中端着的针筒。 申明浩一见她的架势,顿时英雄气短,想起当初那恐怖的一幕,再看看沈雅菲一脸的得色,他忽然道:“白夜那个变态呢,我宁愿死在他手上!” “白医生不负责这一块,而且,”沈雅菲麻利地灌好了药水,“白医生也不是变态,他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 申明浩不屑地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个娘娘腔。” 沈雅菲鄙夷地看着他:“你懂什么,现在流行阴柔派男子!” “明明是我比较有男子气概!” “你这是嫉妒!”沈雅菲下结论。 “我嫉妒他?我凭什么要嫉妒他?!” “就凭人家比你好看,比你有钱,比你聪明,比你温柔……”更重要的是,人家比你讨女人喜欢。 申明浩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朝向门口叫嚷着:“院长呢,我要投诉,给我换个护士!” “那么小心眼,哪里比得上白医生的虚怀若谷……” 蓝晓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转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地方可去,风景稍好的地方早已被病人以及其家属陪护攻占。连去天台找个吹风的地方都不容易。于是她便习惯性地顺着楼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白夜的办公室。这家医院里,也只有这里她最是熟悉了。白夜刚好没有病人,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膝上摊开着一本砖头一样厚的医学书籍,埋头研究着。 蓝晓毫不客气地坐进沙发里,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白夜从书里抬起头,含笑问道。 蓝晓托着腮,只感到胸闷气短,郁闷得不得了:“总监啊,真是让人担心。” “我问过骨科的陈主任,申兄恢复得不错,你不用太担心。” 蓝晓看看白夜,欲言又止。要怎么说才好,她心里总觉得申明浩这阵子实在是古怪。但具体古怪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白夜走到蓝晓身边,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手:“你脸色很不好,不要总把心思用在别人身上,有时候也实在应该担心担心自己,操心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蓝晓看向他,嘴角牵动了一下:“可能是最近熬夜太多了,总监不在,事情都得我一个人做。” 白夜在她身边坐下来:“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感到不对劲的地方?” 蓝晓眨了眨眼,突然一笑:“有。” “哪里?” 蓝晓轻抬起手指,光线柔和,素手纤纤。她半开玩笑地道:“你比以前要热情。” 一时气氛为之凝滞。 白夜微怔,略显不自然地避开蓝晓注视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开口,却是岔开了话题:“很晚了,你要回去吗,我送你。” 蓝晓抬头便望见他的眼睛,星辉的幽影半明半暗地投射在双眸深处,迷离闪烁,亮如星子,美丽不可方物。此刻,这深邃的眼眸沉静地凝视着她,仿佛直直穿透她心底深处,将什么都看进了他的眼中。 蓝晓有种痴了的感觉:“不用了,我今晚就留在医院里。”其实白夜是很有几分英气的,只是被太过漂亮的外表遮掩,难免就让人忽视了。 白夜不再说什么,专心地望着窗外远处的霓虹流彩,月光照耀在他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剪影。 “什么叫关照‘美女病人’?说到底还不是本性好色!” 沈雅菲“啪”地一声将针筒拍到了桌子上,申明浩立刻噤若寒蝉。 “白医生那不叫色,那是‘男人本色’!” 蓝晓抚着额头,心里不由得对白夜产生同情。类似这样的对话几乎天天发生,白夜显然成了整个战场的中心议题。说起白夜,蓝晓向门外看看,似乎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了…… 陈滨看着黑洞洞的道路,心里突然有些发毛。这座山还没有被完全开发,树丛众多,被晚风一吹,用“鬼影重重”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他往坐垫里挪了挪,道:“我听小沈说,这种偏僻的地方,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遇见拦路的……人。” “是么。” “小沈说她那次出差,就遇见过一次,对方还是老人家,但司机因为害怕就没有停车,结果那个老人竟然一直跟在车后头,要知道当时车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啊!” 白夜微微一笑:“想不到沈护士还有这样的经历。” “呵呵,我也就是随便听听,估计是那妮子瞎掰也说不定!”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儿,白夜看着前方的黑暗,突然道:“主任,你先睡一会儿吧。” 陈滨摇头:“快到了,到了再睡。” 白夜不再说话了,他从车座旁摸出眼镜,轻轻架在了鼻梁上。然而过了没多久,陈滨渐渐地发现不对了,轿车大约已经行驶了快半个小时,可城市的灯火还是在那个地方,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近。还没等他从惊疑中恢复过来,就看到道路的不远处站着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着不会那么巧真的被沈雅菲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吧? 轿车很快就驶近了,陈滨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几个浑身血渍的人,脖子上有一个大洞,血正不停地往外冒,像是下雨一样。他们缓缓抬起手,像是普通人一样对着轿车招手,拦车的样子。轿车驶过他们身边,他们血迹斑斑的手掌直直地拍向了车窗,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停车”。 陈滨大脑有一瞬间的停顿,反应过来后立刻惨叫起来:“鬼啊!” 白夜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好似没有看见,一边开车一边看了陈滨一眼道:“主任,你太累了吧?” 陈滨向后一看,那几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车,速度竟然丝毫的不慢。他慌忙抓住白夜的手臂:“快逃,他们追上来了!” 白夜一打方向盘,车子顺着左侧的转弯开了过去。那几个人转瞬不见了。陈滨刚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又将眼睛瞪大了。那几个人不知何时竟又到了他们的前面,而此时道路狭窄,连躲都躲不掉! 陈滨转身拼命地抓着车门,却发现车门已经被白夜死锁了。他咆哮:“让我下去!”说着他抡起拳头,想要砸烂车窗。他显然已经胡涂了,不明白现在出去只会比在车中更危险。白夜出手如电,一手按住他,一手用安全带将他绑紧。“主任,你冷静一点!” 陈滨不住地动着身子,不能怪他不勇敢,任何一个正常人遇见这样的情况都不会保持冷静。眼看着即将撞上,他死死地闭住眼睛,第一次有了“吾命休矣”的念头。谁知道等了一会,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车子还是老样子往前开着。 可当他的目光移向后视镜,全身立刻又哆嗦了起来。那几个人跟在车子旁边,几乎贴在了车身上,陈滨清晰地看见他们的脖颈大半边已经脱离了身体,摇摇欲坠的模样。他似乎可以听见血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响。他再看看驾车的白夜,还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只是认真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来来去去的几个过往,陈滨的胆子也大些了,他发现那几个人虽然在追逐他们,但是并不能真正给他们造成伤害。车子依旧在道路上行驶,城市的灯光也依旧在不远处,却始终无法让距离更近一步,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就在这时,白夜突然猛踩刹车,车子瞬间停了下来。陈滨看向前方,那里出现了一个拦路的人,不过这次却不是那几个形态可怖的人,而是一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站在路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那种呆滞的视线透过厚厚的挡风玻璃射在人身上,竟使人有末日降临的感觉。 陈滨正在愣怔间,听得白夜在耳边大喝:“下车!” 第四十七章预言童子 陈滨惶然地扭头看着他,刚才死活不让下车,这会儿怎么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等他怔完,白夜已经一把扯断了安全带,打开车门将他推了下去。陈滨毫无意外地跌到了地上,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白夜扣住他的手腕,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陈滨抬起头,讶异地发现原先站在路中央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此时路上空空荡荡,风刮着,冷嗖嗖的。 陈滨不敢说话了,跟着白夜默默地向前走。他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闲事出什么差了。要不然此刻他应该是坐在空调房里,舒服地喝着热咖啡。而不是胆战心惊地走在山路上吹冷风。路在脚下铺陈,好似没有尽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陈滨的腿脚疲劳,看看身边的白夜却还是走的很带劲,这一段时间一直很平静,他便想停下来歇歇再走。 白夜没有转头,双眼一直看着前方,却像是知道了陈滨的想法,开口道:“别停下,继续走。”陈滨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转过一个弯,两个人走出几步,在路边一拐弯的地方出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小旅店。陈滨一见之下,喜不自胜。好像一个在沙漠中流浪许久的人终于遇见了水源一样。他脚步一抬,忘记了正被人拉着,毫不犹豫地就要向那个方向走去。 白夜的手铁钳一般箍在他的腕上,让他迈不出步子。他有些愤怒的回过头,却意外地看见白夜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陈滨累得要命,无暇理会白夜的反常,正想挣脱白夜的钳制,却感到白夜用手指在自己眉间一弹,耳边听白夜呼喝道:“你看清楚!” 这一看陈滨出了一身冷汗,他揉揉眼,四周黑洞洞地一片,哪里有什么旅社,更不要提亮光了。不等他完全反应过来,白夜已经发力狂奔,陈滨也不知道他跑的究竟有多快,只知道耳边风声呼啸,如果不俯着身的话就会被风顶的喘不上气来。 “慢……慢一点!就算没有旅社,也可以休息一下吧!” 白夜板着脸孔,冷声道:“你回头看看!” 陈滨闻言一回头,魂差点被吓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几个满身鲜血的人又出现了,正摇头晃脑地跟着他们(其实是只剩半个脖子,支撑不住脑袋)。这次不用白夜催,陈滨自动加快了脚步。 一边跑一边不住回头望着,人就是这样,恐惧的同时往往也有着强烈的好奇。“脖子都断成那样了还能追我们,果然是鬼吧!” “不是鬼,他们只是变成了僵尸。” “僵……尸?”这个名词一钻进陈滨的脑子里立刻引起一阵战栗。 “吸……血的那个?” 白夜抿着嘴不说话,但严肃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滨想象着自己被吸干血的样子,脚下的步子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尽管两人都是十分卖力地逃命,但毕竟体力有限,一段时间之后,速度还是慢了下来(主要是陈滨跟不上了)。 而那几个人(僵尸?)虽然看起来动作慢悠悠的,但却始终把他们跟得紧紧的。他们俩速度一慢,僵尸立刻赶了上来,距离不断地缩短。 “这些人刚变成僵尸不久,对鲜血极为渴求,我们两个送上门的食物他们怎么肯放过!” 他这句话一说,陈滨更是惊惶。 “主任,我记得你身上有一个小型手术刀吧!” 陈滨愕然,“你打算用刀跟他们拼吗,怎么也不可能打得过吧!” “快点!”白夜有些焦躁。 陈滨气喘吁吁,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摸出刀子递给了白夜。 白夜摊开手掌,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肤,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顿时汩汩地涌出。 陈滨惊呼一声:“你在干什么?!” 白夜不理会,攥起手指将血滴到了地上。那血散发出极其阴冷的气息,周围的温度仿佛骤然间降了好几度,陈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几个僵尸一接触到地上的血,立刻发出了一声吼叫,追赶他们的步伐似是受到了无形的阻力,变得极为缓慢。白夜趁机拉着陈滨远远地离开。但陈滨很快便体力不支,脚步灌了铅似的沉重,身体不由自主便有些软了。眼见几个僵尸又要跟上来了,白夜摊开另一只手,用刀子狠狠地一划。血液滴在地上,再次将僵尸挡了开去。 这样几次之后,白夜手上的划痕纵横交错,血肉模糊。回过头去,暗色的血已经延伸了一路。在他又一次拿起刀的时候,陈滨惊慌地抓住他的手,吼道:“你疯了!不能再割了!” 白夜甩开他的手,冷静地道:“流点血不会死,若是被他们抓住,就是必死无疑!”他心中也是有苦难言,他的血对付鬼魅魍魉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对付僵尸显然不怎么管用。 陈滨无言以对。半晌迟疑道:“用……用我的血,不行吗?”其实他并不明白,一贯吸血的僵尸为何会突然害怕起血来。 “不行。”白夜迅捷地答了一句,不容分说地拽着陈滨继续向前走。陈滨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此刻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走。 在这样近乎绝望的情境下,可怕的不是肉体疲惫,而是精神的先一步溃退。 “主任,大后天就是你女儿的生日了吧!” 陈滨那混混沌沌的脑子因为听进了这句话而稍微清醒了一点,“是啊,再过几天宁儿就要满十岁了……” “你给她准备什么礼物了,主任?” “呵呵,”陈滨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她一直吵着要芭比娃娃,我打算给她买一个。” 陈滨气若游丝,不过说话还算有条理。白夜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毫无血色,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白夜抓紧他的肩,脚步更加的快了。 “白夜……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了……”陈滨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彻底晕厥,不省人事了。 白夜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这附近一定有一只道行高深的僵尸在背后操控,否则仅凭这几只刚形成的低等僵尸,达不到这种遮天蔽日的程度。他可以自由穿行三界六道,这个小空间自然困不住他,但他却无法连陈滨一起带走。白夜暗暗咬了咬牙,半扶半抱地拖着陈滨。唯今之计,只能继续走。他其实已经很累了,他毕竟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师父!快看!有僵尸啊!”年轻人挥舞着长长的袖子,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 白夜看见眼前突然冒出来穿着道士袍的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在看见他身后出现的老和尚时,便微微地笑了起来。 “大师,你来了。” 老和尚向白夜施了一礼:“代理,你受伤了。” “只是一点皮肉伤,不妨事,有劳大师挂心了。” 老和尚的看了看陈滨,道:“这位施主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代理还是快带着他离开,这里交给老衲就可以了。” 白夜因为架着陈滨,无法还礼,只好微微垂首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夜没齿难忘。” 年轻人笑嘻嘻地道:“原来你就是地藏代理啊,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乘风,不得无礼!” 年轻人吐了吐舌头,还是说了一句:“这个人好像要死了,你赶快带着他走吧,这里交给我师父,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绝对没问题!” 白夜微微一笑:“原来你是一园大师的弟子。” “那当然!”年轻人拍拍胸脯,豪气万丈地道:“大名鼎鼎的一园大师的关门亲传入室弟子,许乘风就是我!” …… 一道金色的光芒飞了过去,撕裂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几只僵尸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之后,渐渐化成了灰烬。白夜带着陈滨,缓缓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 过几天,劫后余生的陈滨,终于能擦着冷汗,向白夜说出X光片的情况:“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我从医二十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怪事情。” 白夜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一张X光片。上面显出腿部骨骼的形状。骨关节处连接完好,看不出任何损伤,明显是一条十分健康的腿。 “白夜啊,该不会又是什么邪门的事情吧!”陈滨忧心忡忡地说着,对于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 白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申明浩的腿是健康的,可他却依然站不起来。石膏不可能一直打着,再这样下去,他本人也会怀疑了。 “那个人,他娶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妻子,却在前几天被确诊为肺癌。”白夜指着那一排长椅上的人,平静地说着,“那个女子,本来她应该生的是女儿,却意外得到了一个儿子,欢喜没有几天,丈夫却因车祸住院,至今生死难料。而那个中年人终于找到了工作,可是却在工作的前一天被掉下的水泥块砸断了手……” 从他一进门就开始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随着这些话申明浩也越来越感到莫名的不舒服,最后简直是如坐针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白夜目光炯炯,“申兄是否也得到了什么?” 申明浩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白夜背过身面向窗外:“一些不该得到的东西,一旦得到多少,必然相应的会失去多少。这是人生的法则。” 第四十八章诅咒魔神 蓝晓在这样的气氛下也开始有些不安,她看看申明浩,又看看白夜,依旧一头雾水。 申明浩微微闭起了眼,呼吸渐渐平淡。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这么清明过,仿佛所有的重担都在一瞬间脱离了身体。他淡淡道:“我的腿不能动了对吗?”他不是笨蛋,他感觉得到沈雅菲若有若无的试探。 空气似乎紧缩在了一起,沉闷压抑,却又偏偏安静得可怕。外面的喧嚣似被隔在了另一个空间,连一向活跃的沈雅菲也默然无语地端着药瓶走了出去。 申明浩转过头看着白夜,说了一句似是没头没脑的话:“我见到了一个小男孩。” 白夜沉默片刻,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原来申兄是果然遇见了预言童子。” “预言童子?!”蓝晓轻呼,“真的有预言童子!”她以为只是民间传说。 申明浩的目光有些迷蒙。他想了很久,终于弄明白了那个男孩对他说的话。他始终没有听见男孩的声音,只看见他翕动的嘴唇,一个静止的梦境。 男孩说,你将残废。 他将残废。 申明浩苦笑起来,荒唐的事情经常有,最近特别多。如果有人给你五千万,代价是你的一双腿,你愿不愿意?也许有人愿意,但绝对不会是申明浩。 “等一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蓝晓眨着眼睛,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申明浩苦笑着摇头:“我也不懂。”此刻他心里的苦涩难以形容,反而显得比较平静了。 “申兄,你被‘预言’了。” 被预言?预言还可以“被”?蓝晓眼里的疑惑更深,在她的理解中,预言指的是将来的事情提前知道,又怎么能够“被”? 白夜的目光一一扫过门外长椅上的人:“同样的,他们也都被‘预言’了。” 蓝晓听着他的话,心中好像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明白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叫道:“这哪里是预言,分明就是诅咒!” 白夜眼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他低低道:“预言与诅咒并存,所以他是预言童子,也是诅咒魔神。” 申明浩有些自嘲:“诅咒便诅咒,何苦还要给人所谓的福祉。” “他是预言凶事的预言者,但人生自有法则存在,即使是魔神也不能随意打破,他要遵守法则,就必须让你‘得到’。” 蓝晓也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急道:“总监得到了什么,不要不就行了!” 白夜摇头:“诅咒是强加的,福祉也一样,不是你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蓝晓哑然。申明浩亦沉默。白夜靠着窗若有所思。 半夜里,申明浩朦朦胧胧间似是听到耳边有人在轻轻地笑,那声音极其的柔媚,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温情。他睁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女子。女子一身白衣,姿容绝艳,窗缝间流泻的月光打在她身上,直让人怀疑是出尘仙子或是狐妖魅精。 申明浩微微一惊:“蓝晓,你怎么来了?” 女子轻轻笑了起来,她慢慢俯下身,一股冷冷的香气飘入申明浩鼻端,与此同时,随着女子的靠近,他感到一阵迫人的寒冷。一缕青丝垂落到申明浩的颊边,顿时,他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蓝晓……”申明浩察觉到有异,一声呼唤刚刚出口,病房门猛然被推了开来。白夜冲进来一把扳过那女子的肩头,用力将她推离了床边。 申明浩从未见过白夜对蓝晓这般粗暴,不由惊怒:“你干什么?!” 白夜侧过身,冷冷注视着那个女子:“申兄,她不是蓝晓。” 什么?申明浩愣住。忙定睛看去,只见那女子面容与蓝晓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媚态,比之蓝晓竟是更增了几分艳丽。 白衣女子掩口轻笑:“何必这么紧张呢,漂亮男人,我只是好心来探望一下这个可怜的男人罢了!” 若说申明浩先时还有些犹疑,现在可是百分百确定了,这个女子绝对不是蓝晓!打死他也不相信蓝晓会对白夜说出这种轻佻的话。也是因为太过震惊,连对方说他“可怜”的言辞也不放在心上了。 白夜目光寒冷,厉声道:“三番两次,你们也够了!” “好凶啊,漂亮男人,”女子娇笑着转了个圈,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地吐了一句,“想救他,就去苗疆……” 白夜冷着脸不说话。 申明浩只觉得眼前一花,白衣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在这间不大的病房,在他的眼前,消失的干干净净。申明浩惊愕的张着嘴,奇异的事也算见得不少,但看见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从眼前消失,感觉还是太震撼了。 蓝晓狐疑地看着申明浩,对方则是一直躲避着她的视线,动作中处处透着一股子不自在。这更加深了蓝晓的怀疑。 “总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没有,”申明浩飞快地作出回应,“当然没有!” “那你干嘛老是躲着我?” “没,没有啊!”申明浩言不由衷地说着,却依然不敢正视蓝晓的脸。他脑海里不断晃过昨夜那个神秘女人的脸,如此的酷似,不仔细看根本分别不出来。他偷偷瞥了一眼蓝晓,蓝晓也正看过来,目光一接,申明浩立刻将视线收了回来。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跟蓝晓这么像? 昨天无论他怎么问,白夜都是装作没听见,最后丢下一句“病人应该好好休息”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申明浩心里虽然气得要命,却也拿他没办法,加之他也确实是累了,便睡了过去。而今天直到现在白夜连个面也没露,他只得将满肚子的疑问憋在心里,一边把那个阴柔的怪胎骂了千万遍,白夜那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等沈雅菲进来,申明浩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手里的针筒露出惧色,而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道:“把你们白医生叫来。” 沈雅菲瞄了他一眼:“跟你说过了,白医生不负责这一块。” 申明浩拿出努力气势:“你们医院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吗,竟然如此漠视病人的要求!” 沈雅菲出人意料地没有与他针锋相对,不慌不忙地道:“今天是朱夫人例行会诊的日子,白医生不可能扔下病人不管来你这里,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慢,床头有意见册,你可以随便写,我们医院会重视的。” 申明浩哼了一声,朱夫人,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富婆,难怪有钱买车,白夜那小子果然是腐败到家了! 蓝晓趁着两人斗嘴溜了出来,顺着楼梯下到二楼,走向白夜办公室的方向。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还未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白医生你真是逗趣,跟你聊天真是舒服啊!” “夫人喜欢跟我聊天以后可以常来。” 朱夫人笑得更欢畅了,她是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保养得当,称得上是美艳。 “你这里真好,我都不想走了!” “哪里比得上夫人家里好。” “好什么好啊,整天就我一个人,闷都闷死了!”朱夫人抱怨着,不失时机地向眼前的俊美医生抛了个媚眼,“白医生你愿不愿意去我家作客?” “恐怕不太方便。” “去嘛,反正我家那死鬼又不在家!” “噗嗤!”蓝晓憋了半天的笑终于忍不住了,这对话实在是太那个什么了。 “什么人?!”朱夫人双目一瞪,对于自己的谈话被打断表现了极大的不满。 蓝晓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与朱夫人大眼瞪小眼。 白夜的吃惊不比朱夫人小:“你怎么来了?” 蓝晓还未开口,朱夫人已经道:“哎哟,这不是星鸿广告的蓝小姐嘛,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你!” 蓝晓这才发现朱夫人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原来是中兴房产的总裁夫人。她不能再装作不认识,只得点头招呼道:“朱夫人,您好!” 朱夫人“啧啧”两声:“蓝小姐真是天生丽质,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就把我们这些人给比下去了,怪不得我们公司上下凡是见过蓝小姐的都天天把小姐挂在嘴边,连我家那位也说蓝小姐你生得沉鱼落雁,保不定是仙女下凡呢!” 有些女人,特别是像朱夫人这样本身就十分出色的女人,更是见不得比自己还要出色的女人。 蓝晓焉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但她生性淡漠,不喜与人争执,便没有再接话。 白夜却在这时候说话了:“朱夫人,我记得你说下午还有个会要开,现在不去会不会晚了?” 像是在印证白夜的话一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从朱夫人的包里传出。“真是的,一刻也不让人消停!”朱夫人絮絮叨叨地掏出手机,一边向白夜道别:“那白医生,我就先走了!” 白夜微微颔首:“夫人慢走。” 朱夫人拎着LV包包,挺起胸膛神气活现地走出了门,连招呼也没跟蓝晓打一声。 第四十九章伪装 蓝晓哑然失笑。 “有事么?”白夜的问话声传来。 蓝晓笑了笑:“没事,是总监要见你。” “申兄吗……”白夜苦笑起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蓝晓侧着头看他。 白夜迎上她的目光,有丝无奈道:“暂时不说行不行?” “那就是有了……”蓝晓自语,片刻撇撇嘴道,“算了,两个大男人还学女人家藏起秘密来了!” 不管多么喧嚣的城市,夜晚总是较为安静的。医院更是如此,可以说是万籁俱寂,悄无声息。蓝晓打着呵欠,懒洋洋地倚着床边,随意地翻着手上的史书。今天是周六,沈雅菲不当值,于是蓝晓便自告奋勇地为申明浩守夜。 咚!咚!咚!门外突然传来很大的闷响,一阵接着一阵,好似有人在拍皮球。蓝晓皱了皱眉,她担心这么大的声音会吵醒申明浩。可那声音似是专门与她作对一样,偏偏经久不息。蓝晓起身打开门。 一只皮球,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弹跳着,值班的护士趴在桌子上,看样子已经熟睡,如此巨大的声音都没能将她吵醒。蓝晓走前几步,想把皮球拿起来,可不等她走近,皮球立刻滚动了起来。她几步跟上,伸出手,眼看就要到手的皮球却又从指尖滚了出去,边滚边蹦跳着发出很大的响声,整座医院仿佛都回荡着皮球震动的声音。如此几次,蓝晓发觉了不对劲,这皮球好似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每次都在她靠近时灵活地溜走。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医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未免太奇怪了。 思及此,蓝晓决定不再管这只古怪的皮球,扭头准备回去。却在这时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 一个不男不女的细柔声音道:“代理,近日我观看乾坤命盘,发现处处皆充满着变量,煞气凝聚,魔神降世,代理孤身一人,万事皆要小心为上。” “我会的。”白夜清冷温润的声线。 “代理滞留人间许久,恐惹地藏王挂念,还是抽空回地府一趟吧。” 白夜长时间没有回话。 那细柔声音又道:“代理本身为人,留在人间本属应当,但地藏代理身负重任,毕竟不可与常人相比,希望代理明白。” “阴使良言,夜会谨记在心。” 细柔声音话锋一转:“蓝晓最近如何,可有什么异状?” “没有。”白夜声音短促。 细柔声音似是笑了起来,片刻道:“代理负责的事情,我等本不该过问,但蓝晓是重要的观察对象,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闪失,所以只好继续辛苦代理了。” “……我知道。” …… 一切恢复了沉默,暗暗沉沉,似是一场浮光幻影。待到许久之后,蓝晓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里。 申明浩手里拿着报纸,注意力却在窗外。蓝晓摆弄着床头的花束,不时地换个位置。白夜靠近她:“渺渺最近好吗?” 蓝晓从他身边绕过去,拿起一只苹果,漫不经心地道:“好啊。” 白夜微微一怔。申明浩也从窗外收回视线,略带诧异地看着蓝晓。蓝晓不动声色地削苹果,对身边两个男人漠然视之。 申明浩打破沉默:“蓝晓,快中午了,你不用回去吃饭吗?” “嗯,我这就回去。”她将苹果摆到盘子上,站起了身。 白夜道:“我送你。” “不用。” 虽然被拒绝,白夜还是坚持:“你自己打车不方便。” 申明浩意外地帮腔:“让白夜送你吧,比较安全。”他可不是那种只会吃醋不顾蓝晓安全的没大脑男人。 蓝晓微微一笑:“我会小心的。”她不再理会两个男人,径直出了门。 “你跟蓝晓怎么了?”等蓝晓走远,申明浩问白夜。 白夜的反应却很平淡:“没怎么。” “她怎么会对你这么冷淡?” “大家都是朋友,无所谓冷淡不冷淡。” 申明浩见问不出什么,“嗤”了一声道:“我求之不得!” 蓝晓看着周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个停车场。脑子有些发晕,清醒过来发现走错了路。她转身准备返回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似乎是个小学生。 快逃!心底有个声音在喊。蓝晓称它为心灵的第六感,与生俱来的对危险事物的敏感力。有时候毫无道理,却在关键时刻救过蓝晓的命。 蓝晓的停顿只有一秒钟,她迅速奔跑了起来。可她跑不出去,她似乎陷进了一个网,而她却找不到这个网的出口。男孩始终在她的视线之内,像是黏在了她的眼睛上一样,怎么也甩脱不掉。 蓝晓狠命地闭上了眼。周围一片死寂,耳边只闻得自己的呼吸声,急促而微弱。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张开眼睛,心脏在刹那间紧缩了一下。 男孩面无表情地蹲在她面前,一双眼睛空洞而无神,铜锣般睁得大大的。 “啊!”蓝晓下意识地大叫一声,拼命向远处跑。她猛然间明白了什么,打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然而没有用,她的双手挡不住预言童子的预言,更挡不住诅咒魔神对她的生命诅咒。 “此生,你注定与你所爱的人擦肩而过……”男孩的声音幽幽荡荡,穿梭在空气中,仿佛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蓝晓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窗台上怒放的菊花微微颤动,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不理会。 铃声固执地一直响,大有蓝晓不接便不罢休的架势。她泪眼朦胧地按下通话键,里面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蓝晓,你在家吗?” 蓝晓沉默。 “喂,蓝晓,你在听吗?!”电话里的声音焦急起来。 “我到家了。” 电话里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你……哭了?” 通话一下子被切断,“嘟嘟”的忙音传了出来。白夜握着手机发呆,眉间闪过一丝痛色。 沈雅菲从旁边绕过来,揶揄道:“白医生,你的脸色不太妙哦!” 白夜看了她一眼,神色恢复如常。 “根据我纵横医院二百六十五天的经验来看,白医生你一定是这里受伤了!”沈雅菲抬起青葱玉指,轻轻点向了白夜的胸口。俏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快意。 白夜躲过她的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沈护士,好像六床的药水该换了。” “啊!白医生你这个杀千刀的!!!” 白夜看着沈雅菲飞也似地奔向病房,脸上淡淡的笑意渐渐隐去。他走到申明浩的病房门前,伸手推开了门。 申明浩的目光停留在窗外,但白夜知道他是在发呆。申明浩是个坚强的人,但是再坚强的人都会有个限度,申明浩的坚强只能在人前维持,当夜深人静,孤身一人的时候,申明浩就会脱下那层外衣,独自发呆。这一点白夜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反手关上门,声音并没有惊动沉思中的申明浩。 白夜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了他的双腿一会儿,方才出声唤他:“申兄?” 申明浩这才回过神,看到白夜,竟轻轻笑了笑:“你来了。” “申兄,去我家吧。” 申明浩撇了撇嘴:“干嘛,想向我展示一下你的豪宅,以彰显你的财富?”虽然说着调侃的话,白夜却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一园大师是佛门弟子,他不方便到医院这种地方来。” 申明浩扫了一眼包在被子中的腿,意味不明地自嘲:“你看我能去吗?” “能,”白夜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当一辈子残废,你就能。” 申明浩回望着他,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含义。其中有一种,白夜看出来了,希冀。知道自己残废,可以选择坚强地面对生活。但如果有健全的机会,谁又会愿意放弃呢? 申明浩费力地拄着拐杖,他的双腿有些微的抖动,沉重地拖住他的身子。沈雅菲在身后晃着针筒:“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啊!” 申明浩这次没有气得跳脚,他苦笑着看向沈雅菲:“沈护士,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我不会忘记你的!”心里接着道,不会忘记你打针的技术是多么的差…… 沈雅菲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反应,倒有些愣住了,随即一甩头,傲然道:“知道我照顾你就好!” 白夜伸出手:“申兄,我来帮你吧。” 申明浩没有拒绝。白夜撑起他的后背,他顿觉轻松不少。蓝晓也扶着他,眼圈有些红。申明浩从未见她这样,也有些不安。 蓝晓突然抬头看向他:“总监,你一定要好好的。” 申明浩蓦然一震,片刻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舒坦。他感动地看着蓝晓:“放心吧,我这个人一向福大命大,好着呢!” 蓝晓低下头,默默地将他扶到车边,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好一些。白夜已经将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他打开车门,正要扶着申明浩坐进去,申明浩突然道:“让我来开吧!” 白夜一惊:“申兄,你……” 申明浩摆摆手:“我只是腿脚不灵便,手又没断,就那么宝贝你的车啊,开坏了我赔你一辆!” 他这样一说,白夜也不好说什么。他打开驾驶座的门,把申明浩扶坐上去。见蓝晓已经坐到了后座,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开门坐了进去。 第五十章蛊王 一路上出奇地沉默,蓝晓一直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过一个岔口的时候,蓝晓转过脸,头一偏,枕在了白夜的肩上。白夜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全身一抖,他扭过头,看见蓝晓微微阖上的双目,睫毛微颤,近距离使得他可以十分清晰地观察她。蓝晓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丝丝胭红,粉嫩精致吹弹可破,樱唇红润,艳艳欲滴。淡淡的柔香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动人的销魂。 白夜觉得自己的心跳不自主地加快,视线竟似有些移不开。申明浩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切,心里陡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有。但在这百般滋味中,他却是感到十分奇怪,蓝晓对白夜有好感,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但她这两天对白夜的态度委实有些反常。 白夜的心里也复杂得很,他任由蓝晓靠着,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车子驶进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座白色小楼。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周围有古旧的栅栏,长长的柳条垂下来,覆盖在小楼的窗口。荒凉萧索。 “你住的地方都是这么鬼气森森啊。”申明浩看着楼房感叹。这显然与他想象中的“豪宅”有着很大的差距。房子不能说不精巧优雅,只是氛围太冷清了,冷清得带点阴森。 白夜看看蓝晓,试着唤了她一声。蓝晓睁开眼,缓缓抬起了头。 “我们下去吧。” 蓝晓看看外面,慢慢摇了摇头。 白夜轻问:“那你是在这儿等我们?” 蓝晓抿了抿唇:“你们去吧,我就留在这里。” 白夜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蓝晓一眼,终于还是走下车扶了申明浩出来。 一园大师的右掌来来回回在申明浩的腿上游走了半天,似是感慨道:“不愧是诅咒魔神下的诅咒,几乎没有破绽啊!” 白夜抱着双臂站在一边,没有插话。诅咒魔神的诅咒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没有违反人生的法则,这就等于将破解的门道堵死了。 许乘风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魔就是魔,神就是神,还魔神,听名字就知道不够正派!” 一园大师直起身道:“代理,申施主,恕老衲无能,解不了魔神的诅咒。” 申明浩淡淡一笑:“算了,我认命。” 白夜看着他,目光动了动:“申兄……” “不过,老衲可以让申施主暂时恢复,以后有机会再寻找破解诅咒之法。” 原本已经放弃的两人一听此话,顿时眸光一亮。 一园大师抬手,猛然拍向申明浩的双腿,口念佛号,十指虚点。申明浩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胸中一股积郁之气升起,他不禁大吼了一声,双腿抖动得更是厉害。 “乘风!” 许乘风一改原先吊儿郎当的样子,迅速跑到一园大师跟前,神情肃穆。他身上还穿着道袍,与一园大师的一身僧衣形成鲜明地对比,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和尚的徒弟是道士,怎么看怎么古怪。 猛然一阵飓风刮过,紧闭的门窗晃荡起来,发出“哐当”的声响。窗外的亮光一下子被遮蔽住,整个房间暗了下来。白夜神情骤变,再看一园大师,竟是满头大汗,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许乘风怪叫起来:“师父!你怎么了!” 这变故来得突然,谁都没有料到,更不要说做准备了。白夜一挥手,白光降下,挡在了一园大师三人身前。他迅速打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夜晚在一瞬间降临。院子中站着一个小男孩,直直地盯着白夜。 白夜一看见他,立刻恭声道:“不知魔神大人降临,有失远迎,敢请见谅。” 魔神看着他,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杀机。他冷冷道:“你一个小小的地藏代理,竟敢来干涉本神!” 白夜越发的恭谨:“夜绝无冒犯之意,只是申兄一介凡人,生死祸福皆应由命,实在不需劳烦魔神大人。” “你在教训我?”魔神唇齿未动,声音却直直地送入白夜耳中。 “不敢,不过申兄命中实在不应遭受此劫,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他吧!”说到这里白夜抬起头,眼睛直直看着他,“地藏王也会感激大人的仁怀。” 魔神眼中杀机陡升:“你果然胆大包天,竟敢抬出地藏王来压我!” 白夜这次不说话了,他静静地站着,与魔神对视。 许久,魔神袖袍一甩,满天云雾集中在他脚下,他在云雾中隐现,声音淡然而飘渺:“很好,你很好……” 云开雾散,庭院依旧是庭院。 白夜抹了一把汗,快速回到屋内。一园大师正一指按向申明浩的膝盖,申明浩浑身一抖,“唰”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园大师汗流浃背,衣衫一片濡湿。他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申明浩左右看看,缓步迈开了脚,感到脚底稳稳地撑在地面上,心中涌现出巨大的喜悦。失去才懂得宝贵,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白夜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相干:“申兄,我们去苗疆吧。” 申明浩一愣,缓缓抬起头看他:“苗疆?” “嗯,苗疆。” 申明浩沉下脸,默然看了他半晌,道:“你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 白夜抿着嘴不说话。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白夜转过身,良久似是叹息般道:“她不会骗我们……” “代理,此去苗疆路途凶险,代理身负重则,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苗疆我曾去过一次,对那里的风俗环境并不陌生,大师不必担心。” 申明浩神情复杂地看着白夜:“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不用跟着我。” 白夜笑着摇摇头:“申兄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忘了我们早已在同一条船上了吗?” 申明浩扭过脸:“我不想欠你太多。” 白夜嘴角漾起一丝苦涩:“申兄过滤了。”若不是因为我,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会过着安稳的日子,若说欠,应当是我欠你们的。 许乘风围绕着轿车打转,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清丽如月的脸庞。 许乘风先是一愣,紧接着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姑娘!” 蓝晓也是一怔,片刻才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小道士,不觉微笑道:“是你。” 许乘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口中一边说着:“对啊,是我,就是我……” 蓝晓一时倒有些惊奇,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孰料许乘风也向蓝晓提出了相同的问题,两人的话重合在了一起。许乘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我是跟我师父来得!” “你师父?”蓝晓一下子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该不会是一园大师……” 恰好这时白夜陪同一园大师走了出来,许乘风奔过去:“师父!” 蓝晓暗自咋舌,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代理,苗疆蛊王性情古怪,行踪更是诡秘莫测,即使到了苗疆,要找到他也是艰难万分。” “当今世上,能破解诅咒魔神诅咒的或许只有这位蛊王,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上一试。” 许乘风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又溜回了蓝晓的身边。“姑娘,你教我画符吧!” 蓝晓莞尔:“你不是一园大师的弟子吗,怎么学习道家法术?” 许乘风吸吸鼻子:“万法同宗,师父不会怪我的。” “噢?”蓝晓眼珠转向一园大师,故意提高了声音,“真的不怪?” 许乘风见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急道:“姑娘,你小声点!” 蓝晓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许乘风的脸红通通的,却犹自不死心,凑上去道:“姑娘,你偷偷地教我,我师父不会知道的!” 蓝晓笑着摇头。 许乘风语带恳求:“姑娘,你就教教我吧,我保证会用它来匡扶正义,斩妖除魔,除暴安良……” 蓝晓被他比手画脚的样子逗乐了,也就不再捉弄他,道:“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我不会。” “不会?”许乘风惊讶地叫,“不可能!我明明看见过你画的导梦符!” “那是他给我的。”蓝晓朝着白夜的方向看了过去。 “地藏代理?!”许乘风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连忙捂住了嘴。 白夜正聚精会神地与一园大师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声叫喊。 “代理,”一园大师庄严地道,“上个月华惜老人来到敝寺,老衲听他说起那位蛊王与‘他们’颇有关联。” “‘他们’!”白夜不禁动容。 “所以,代理,此行若是顺利,便是一举多得,而代理一直苦苦追寻的事情或许也可在苗疆找到答案。若是不顺,更可能前功尽弃。老衲在此,也会日日诵经保佑代理平安归来。” 白夜深施一礼:“大师重恩,夜铭感五内。” 一园大师按着念珠:“阿弥陀佛,地藏王宽怀仁德,代理宅心仁厚,能够结识二位实是老衲之福……” 离开的时候轿车驾驶权重新回到了白夜手中,申明浩大模大样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睛假寐。 蓝晓独自坐在后座,以手支颐:“说起来,总监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啊?” 申明浩顿时身体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都快忘了这档子事了! 蓝晓兀自揣测:“和诅咒相抵的福祉,总监你应该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吧!” “是啊,申兄,”白夜微笑着点头,“我也很好奇。” 得到了支持响应,蓝晓愈加踊跃起来:“让我猜猜,嗯……一张藏宝图?一个美女?还是……啊,我知道了!”蓝晓拍着手欢呼,“一定是中乐透!前段时间那个五千万的超级大奖一直没有人去领,我还想是谁这么视金钱如粪土,一定是总监对不对?!” “有道理。”白夜点着头表示赞同。 申明浩满脸黑线地怒瞪着白夜,心里不断地骂着自己,他竟然会以为白夜是个善良的好人,哦,天哪,他一定是脑袋秀逗了! 看着申明浩快要喷出火的眼睛,白夜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蓝晓也没有形象地笑倒在一旁。申明浩瞪了一会儿眼,自己也觉得荒唐滑稽,憋不住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他们的笑声传出了很远,让人暂时忘记了他们将要面对的茫茫前路。 第五十一章深入南疆 行驶了几个小时的山路,蓝晓他们只得被迫下车。申明浩不确定地抬眼打量起眼前这座巍峨的高山,开口道:“白夜你是要我们翻过这座大山?” “没错。” “你在开玩笑?” “当然没有。” “这么大一座山怎么翻过去?” 白夜耸耸肩:“只有翻过这座山,才能到达苗寨,没有别的办法。”说着他已经率先迈开了步子,蓝晓也跟了上去,申明浩只得也臭着一张脸跟在后面。 山中植被异常的茂盛,参天的古树枝叶伸展开,完全遮住了天日,无数叫不出名目的藤蔓绕在树木的上上下下,把枝叶间那些仅剩的空间也填充的满满的。申明浩长时间没有离开床,脚底皮变得很细,走了没有多远,就觉得双腿酸痛。随着“唉呀”一声,申明浩脚下一绊,“扑通”一声一头栽在地上,未干的露水沾着泥土毫不客气的沾上了他的衣服,身边的白夜一直在注意他,看他跌倒连忙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申兄,要不要紧?” 申明浩在白夜的搀扶下站起身。白夜脚下蹬着一双登山鞋,上身是宽大的白衬衣,穿着一件松松的休闲裤,肩上挎着旅游包,看上去清爽干净,很显然,他是有备而来。在这样古树参天的树林里,这样的装扮无疑轻便易行。 申明浩不禁怒从心头起,碍于蓝晓在身旁不好发作。他强忍道:“你知道我们来这里要爬山?” 白夜点点头。 “那你不提醒我?!”申明浩脸涨得通红,终于吼了出来。他穿的衣冠楚楚,帅是帅,可恰恰是最不灵便的西装。此刻他那身名牌溅满了泥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再看白夜穿得这么简洁,第一反应就是白夜故意作弄他。 白夜无奈地苦笑:“申兄,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叫我知道,我应该知道吗?!”申明浩拔高音量,几乎对着白夜的脸吼道。 这次白夜没有说话,蓝晓轻柔的嗓音插了进来:“总监,你大学里不是选修文科的吗?” 听见蓝晓的声音,申明浩的火气稍稍降了些,他闷声道:“是啊。” 蓝晓自然地道:“那你应该对国家地理很了解才对。” 申明浩这才注意到蓝晓也是一身轻巧装备,长长的头发被仔细地挽了起来,露出洁白的颈部和清丽的脸庞。申明浩脸上发烫,窘迫不已。他虽是选学文科,但地理却不是他的必修专业,再加上他对地理也实在没什么兴趣,为了应付毕业,地理成绩虽然不会挂红灯,却也只能勉强过及网格线(这也还是考试时眼力非凡的功劳)。导师看他其他功课成绩优异,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最后也是学校格外开恩他才能拿到毕业证。现在想起这些,申明浩真是万分痛悔。 痛悔归痛悔,路还是要走。申明浩咬着牙,一边迈动穿着皮鞋的脚,一边心疼着自己的高级西装。白夜和蓝晓虽然打扮轻便,走了半天却也累得慌。倒是渺渺,显得异常精神,上蹿下跳,还不时地回过头扫视慢吞吞的三个人类,一对轱辘转的眼睛中大有藐视之意。 承影剑被封存在墨色长棍中,此时正好被白夜拿来当做拐杖用。他侧身看向蓝晓,她脸色微微泛红,几缕发丝垂下来贴在脸上,喘息有些凌乱,看上去也是很累了。他伸出手,目光微动:“我拉着你。” 蓝晓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片刻,缓缓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白夜掌心微湿,似乎隐隐地有一丝温暖。 日暮西垂的时候,疲累的三人终于翻过了大山,看见了古雅的苗族村落。此时申明浩的衣裳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而蓝晓和白夜的脸上身上也沾满了污泥,不过比起申明浩算是好太多了。白夜带着蓝晓和申明浩穿行于村落中的青石板小路上。渺渺灵巧地跟着。不知是因为太晚还是村落人少的缘故,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苗族人。白夜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轻轻扣着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轻快地下楼梯声,然后门便被轻轻打开。里面露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是俏生生的苗族姑娘,衣裳五颜六色的鲜亮,头上带着闪亮的银冠。她水灵灵的眼睛扫了一圈门前的三人一猫,突然轻呼一声,扑上去紧紧抱住白夜,嘴里反复地咕哝着一句话。蓝晓和申明浩都没料到这么一下,怔在当场。但见白夜脸上带笑,反手搂着那姑娘,姿态甚是亲昵。 好半天,蓝晓才听出,少女依稀喊的是:“白大哥!” 白夜拍拍少女的肩,少女不情愿地离开他的怀抱。白夜对着身边依然有些呆滞的两个人介绍道:“这是阿蛮。” 等阿蛮将他们让进屋,申明浩才反应过来,极为鄙夷地睨着白夜:“你这人好色也就罢了,竟然连这么小姑娘也不放过。” “申兄你误会了。” “什么误会,我都亲眼看见了还能有假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样,心里有鬼了是不是,没什么人家姑娘看见你会这么亲热?!” “申兄……”白夜百口莫辩。 阿蛮一直看着蓝晓,似是十分好奇。蓝晓却没有平时被注视时的不自在,只因这少女的目光实在纯净无邪,像是山间的清泉,一眼望到底,不含一丝杂质。 看了一会儿,阿蛮突然上前,一伸手攥住了蓝晓的衣袖,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蓝晓一头雾水。 白夜放弃了继续向申明浩解释,笑着搭腔:“她说你很漂亮。” 蓝晓一愣,随即局促起来。她不知听过多少人的赞美,但今天的对象是一个如此纯真的小姑娘,蓝晓感觉得到她的话完全是发自内心,绝无任何的虚伪和做作。半晌她轻轻道:“谢谢,你也很可爱。” 白夜将蓝晓的话对着阿蛮说了一遍,阿蛮显得十分欢喜,捧起木桌上的陶瓷茶具沏了茶,斟在杯子里,一一递到了三人手中。然后她挽起白夜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话。白夜有时也微笑着应和几句。当然,这些对话蓝晓和申明浩是听不懂的。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白夜站起身,对阿蛮说了一句什么。阿蛮高兴地站起身,亲热地拉住了蓝晓的手。白夜说:“让阿蛮带你去休息的地方吧。” 蓝晓点点头,跟着阿蛮的步子向前走。白夜看着蓝晓缓缓消失的身影,转过身笑道:“今晚就委屈你跟我挤在一间屋子了。” 申明浩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蓝晓四处看着,除了屋顶上的电灯外,屋子里没有任何看上去有现代气息的东西。一切都是古老而原始的,这使她有一种坠落时空隧道的错觉,仿佛穿越了百世千年,那样的沉静安宁。绕过一个弯,一扇木制的门出现在蓝晓眼前。 阿蛮推开门,向里面指了指,蓝晓走进去,也不管阿蛮是否听得懂,轻轻道了声“谢谢”。她刚要将门关上,阿蛮却拉住了她,指着自己,用生硬的汉语说道:“阿蛮。” 蓝晓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一时愣在了那里。 阿蛮又做了几次同样的动作,蓝晓总算明白了。她于是也笑着指了指自己:“阿晓。” 阿蛮嘴角露出微笑,主动帮蓝晓关上了门。 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很舒适,蓝晓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她睡着了。蓝晓在黑暗中闭着眼,她不像其他失眠的人那样会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自己弄得更加烦躁疲累。她认床,突然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让本就睡眠不佳的她更加难以入眠。 床就在窗户的下方,此时那两扇木制的小窗户尽管关着,蓝晓依然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神思清明,偏偏不想其他的事情,而只是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声音。慢慢地,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沙沙声中,夹杂了另外一种声音,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像是木纸板刮擦在墙壁上,又像是海浪拍打在甲板上的余音。这是同一种声音,却给人不同的听觉感受,荒谬而奇怪。但有一种感觉蓝晓可以确定,这响声在靠近她。非常缓慢的移动,逐步逐步,一点一点地靠近。 蓝晓的心揪着,她想呼喊,却有种心口被沉重的石头压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而就在这时,那声音一下子来到窗边,并且,停住不动了。 蓝晓微微蜷了蜷手指,过了片刻,她坐起身,伸手拉开了窗户。就在她拉开窗户的一刹那,眼前极快地闪过了一道弧线,快到搅乱了她的视线,当她恢复过来,一股淡淡的臭味飘入了她的鼻端。 但是这并不算浓郁的味道却几乎叫她呕吐出来,就在这愣神之间,她听到一声怪叫,她立刻抬起头,就看到一双土黄色的眼睛就在面前盯着她,诡异的发光。她的呼吸都顿住了,此时她终于看清,那是一只她从未见过的动物。忽然那动物猛然掉转头,四蹄并用,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五十二章仙子 度过了漫漫长夜以后,蓝晓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便下了楼。白夜和申明浩已经坐在了桌旁,申明浩那身皱巴巴脏兮兮的西服已经换了下来,宽松的休闲套装穿在他身上,倒是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一些亲切感。阿蛮靠坐在白夜身边,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见蓝晓下来,她开心地招着手:“晓!” 蓝晓尽量让自己露出自然的微笑:“阿蛮,早!” 阿蛮握住蓝晓的手,将她按坐在了凳子上,又说了几句什么,就一蹦一跳地走进了里面。 白夜笑着解释:“阿蛮是要给我们做早餐。”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阿蛮捧着一只碗走出来,里面是白花花的米饭,上面还堆了一些漂亮的菜色。这碗饭首先被端到了白夜的面前,然后阿蛮进去又端了一碗,这次放到了蓝晓的面前。最后是申明浩。申明浩看着眼前这碗香喷喷的米饭,一整天没有进食的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可良好的教养使他忍住了没动。 蓝晓也看着眼前的米饭,饭的香味一阵阵,很快就充满了整个房间。这实在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好饭,引得人想立刻把它塞进胃里。可是蓝晓没有动。 阿蛮奇怪地看着,不明白自己的招待哪里出了纰漏。还是白夜看出了端倪,他对阿蛮轻轻说了一句,阿蛮面露诧异,随即恍然大悟,拔腿跑了进去。 等阿蛮走远,白夜才笑了出来。他转动着面前的碗,笑道:“这是苗族人最爱吃的糯米饭,吃这个时他们通常是不用筷子的。” 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蓝晓俏脸微红,申明浩也有些窘,敢情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手抓饭。阿蛮抓着筷子跑过来,将它分给了座位上的三个人,最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别扭的汉语说了一句:“对不起。” 三人的饭刚刚吃完,就听得那扇木门被轻轻叩响,接着一个极为动听的嗓音呼唤道:“阿蛮……” 三人精神俱是一震。这声音如此悦耳,用出谷黄莺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阿蛮听到这声音显得十分喜悦,欢跳着跑去开门。三人的目光不由随之移到了门外。 一个苗族装扮的女人出现在众人眼中。女人非常美,美到举手投足的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是娇艳的妩媚。成熟的特质让她拥有无尽的魅力,却也暴露了她不再年轻的事实。女人笑着走进来,仿佛也将外面的阳光带了进来。她看了一圈屋内的人,媚眼如丝,每一瞥都是艳到极处的风情。她的目光经过蓝晓时,微微闪了闪。然后她展颜,艳丽逼人:“白夜,你真准时。” 白夜笑起来,似乎与女人很是熟稔,他道:“黛仙子采药回来了?” 女人卸下肩上竹篓,露出里面的各式草本植物。 白夜对着蓝晓和申明浩郑重介绍:“这一位就是阿蛮的母亲,此间的主人,文岚黛姬。” 蓝晓和申明浩此时才回过神,习惯性地说出了一句职场上见到刚被介绍的陌生人:“你好你好……” 讲完才发现不对劲,尴尬地站在那里。 文岚黛姬一笑,上前几步到二人跟前,道:“这两位便是蓝小姐和申先生了吧。” 两人这才注意到这位文岚黛姬竟是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原本晴好的天气竟然下了雨,矮小的空间也因此更加的沉闷。蓝晓的心情也因这阴雨更加的低落。她关好门窗,躺了下去,可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虽然响声很轻微,但依然让蓝晓心里一点一点烦躁起来。坐起身,伸手从床头的包裹里抽出一本杂志胡乱翻了起来。这是蓝晓为防止旅途劳顿特意准备的电影杂志。原本只是随手翻阅,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很年轻,周身的花环将她点缀得夺目耀眼。这是一个怀旧栏目,刊登了影迷对一些老电影的片评。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上面的女子唇齿含笑,美丽丝毫不打折扣。蓝晓初始觉得眼熟,不由盯着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却看出了异样来。年轻女子的周围好像有一层光一样的物质,蓝晓断定那绝不是灯光造成的效果。那一层光向外伸张着,周围的形状像是锯齿,以女子为中心奋力撕扯着。蓝晓越看越心惊,好好的照片竟无端变得狰狞恐怖起来。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子的脸是蓝晓熟悉的,或者说是不久前才刚刚看见过的,文岚黛姬! 敲门声骤然响起,一个动听的声音响起:“蓝小姐,睡了吗?” 似是有魔力一般,蓝晓心头的惊悚顿时隐去。她打开门,文岚黛姬温和的笑脸出现在门口。“黛……仙子……”蓝晓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直呼其名好像不大妥,想象白夜的叫法,于是跟着叫道。 黛仙子抿嘴轻笑,对蓝晓的称呼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疑议。 “蓝小姐这么晚还不睡,可是住不惯?” 在人家的地方,应有的客套还是该有的,蓝晓顺口道:“我习惯晚睡。”她这么说倒也不能算是撒谎,只不过以往晚睡都是因为要加班而迫不得已罢了。 黛仙子目光一扫,看见了一侧摊开的杂志。她嘴角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蓝晓看在眼里,好奇心总是有的,试探着问:“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黛仙子轻轻坐到石凳上,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在她身上,自然地流露了优雅风情,她淡淡道:“那是二十年前拍的照片了。”她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了。 得到证实,蓝晓掩不住惊讶道:“您曾经从过影?!” 黛仙子笑道:“如你所说,曾经而已。” 蓝晓沉默下来,她有些明白文岚黛姬身上那引人的特质,只有经历过霓虹灯和镜头前的洗礼的女子,才会有这种倾倒众生的魅力。 黛仙子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身上掏出一个淡紫色的布包,道:“我听说蓝小姐认床,到了一个新地方容易睡不好觉,正好我这里有一些熏衣草茶叶,蓝小姐睡之前喝一杯,可以帮助你入睡。” 对方一口一个蓝小姐,蓝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这么客气……” 黛仙子了然一笑:“蓝晓,我这么叫你可好?” 蓝晓微微一愣,随即点头。 “蓝晓,你一定是个倔强的女孩子。”黛仙子托着腮,微笑着端详蓝晓。 蓝晓没料她有此一说,不由怔在那里。 “你的眼底总有一股淡淡的忧郁,仿佛与生俱来,即使是在笑得最开心的时候,那一抹忧郁也是挥之不去。沉默的时候你的嘴唇会微微抿起来,这表示你即使不说话也依然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蓝晓有些怔忪,她抬起头看向黛仙子,后者笑得颇有深意。这番话,想一想就知道,不会是黛仙子说的。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怎可能如此了解她? 蓝晓咬着唇,心头突突地跳。直到黛仙子离开,蓝晓的心情也没能平静下来,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良久。渺渺咬住她的衣服,拽了拽,把黛仙子留下的那包茶叶拖到了她的面前。 蓝晓将茶叶抖了一些在陶瓷杯中,用开水一冲,幽淡的香味顿时四溢在空气中。蓝晓捧起杯子,丝丝热气透过掌心直达心底,与寒冷绞缠在一起,形成百般复杂的感觉。她拿起身侧未看完的杂志,忽略照片带来的不适感,专注地看起文章来。越看蓝晓越是惊讶,黛仙子在二十年前的名字叫做文黛,曾是闻名遐迩的风华奖影后,曾签下高达二十亿的天价片约。只是之后不久却离奇失踪,所有媒体包括公安机关出动,依然寻不到其芳踪何处,这也成了电影界二十年来的未解之谜。 蓝晓放下杂志,轻呼了一口气。人人都有故事,黛仙子放弃影后的地位,放弃绚丽迷人的舞台,而甘愿蜗居在人迹罕至的苗族小寨,这其中定也有一段不为许多人知的故事。 蓝晓叹口气,端起茶喝了下去。躺了一会儿,竟真的有丝丝倦意涌上来,渺渺乖巧地缩在她的脚边,渐渐地在黑暗中沉睡。 蓝晓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从身体上传来的。很缓慢,却越来越强烈。身体里仿佛烧了一把火,慢慢蓝晓觉得口干舌燥。她觉得不妙,因为她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她攥紧拳头,睁开眼瞪着黑暗里。呼吸也开始混乱,这莫名而来的奇异感觉倾袭着蓝晓的身体,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将她包裹。蓝晓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脑子越来越乱,几乎把持不住要沦陷进去。这是美妙的感觉,美妙得让人沉沦。蓝晓想逃开它。牙齿已经几乎将嘴唇咬破,可这样的痛楚竟然抵不过这感觉的强烈。四肢酸软无比,小腹滚烫如火烧。感觉再是亢奋,蓝晓毕竟是清醒的,她清醒地知道这感觉来得诡异,甚至邪门。 她弓起身体,死死按住枕头,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那人清雅的脸孔,胸中那一只压抑的情感爱意狂潮一般涌出。 “白夜……”蓝晓痛苦地低喊着,出口的却是虚弱无比的话音。怎么会这样?!……蓝晓脸上已是汗水淋漓,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因为这种感觉,极少有谁能拒绝得了。神经在松弛,她的眼神渐渐模糊了。 第五十三章鬼王娶亲 可没多久,蓝晓的身体就抖了一下。因为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很轻很柔的音调,却包含着让人战栗的危险。惊恐从心头涌了上来。蓝晓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压抑的话语:“渺……渺渺……咬我……” 渺渺的爪子在耳朵上挠了挠,对蓝晓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显然是不打算听取,它摇摇脑袋,竟跳下了床。 蓝晓难过地皱起眉头,她的内心此刻天人交战,见渺渺离开,她一着急,胸腔里的那股火焰翻滚得更厉害了。也许是蓝晓的神情太过痛苦,渺渺在地上徘徊良久,犹豫了半晌,还是轻轻跃回了蓝晓身边。 “快……咬我……”蓝晓的目光凄迷而朦胧,她看着身边的渺渺,低低地哀求着。 渺渺一摇脑袋,冲着蓝晓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下去!渺渺不咬则已,一咬就绝不含糊,这一口下去,狠又快,几乎是在它咬下去的同时,蓝晓肩上的衣裳已经被血浸染。 疼痛入心入肺,蓝晓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渺渺委屈地叫着,用舌头舔着蓝晓已经血肉模糊的肩膀。蓝晓拍拍它以示安慰:“做得好,渺渺。”她喘着气坐起身,忍着疼痛从包裹里取出一条丝巾,费了半天的劲才将肩膀上的伤口扎好。她穿好衣服,重新躺了下来。沉重的倦意便涌了上来。眼皮不受控制地搭在一起,蓝晓陷入了酣睡。 由于肩膀的特殊位置,伤口虽然很疼痛,却也不影响身体的动作。只是当有人走过自己身边时,蓝晓仍然会下意识地缩起肩膀,完全出自于人的本能反应。这是很细微的一个动作,本不应有谁会发觉,可白夜的目光中却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疑惑。 早饭依然是香喷喷的糯米饭,还配了几碟苗族特色菜。几个人围坐在桌边,独独不见黛仙子。阿蛮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伊利哇啦对着白夜说了一通。原来黛仙子每日清晨都会到各家去送前一天采到的草药,也正因为她的乐善好施,再加上本身出色的美貌,于是被苗寨的人称为“仙子”。 申明浩吃饭一向很快,再怎么放慢速度还是头一个吃完了。申明浩虽然不好意思,还是站起身表示自己吃好了。 他站起来的时候动作过大,不小心撞到了一下蓝晓的肩膀,蓝晓立刻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白夜是何等敏锐的人,他不由得眉心一皱。 吃完饭阿蛮忙着收拾了碗筷,申明浩则是出了门,美其名曰“体验苗族风土人情”去了。 蓝晓支着下巴坐在桌子边上,她坐的地方正好晒不到太阳,冷意像蛇一样在身上窜着,脚更是冰凉,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 白夜走近蓝晓,对着她的肩膀细细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右肩怎么了?” 蓝晓一惊,回过头:“白夜……” “你肩膀受伤了吗?” 蓝晓自然是这么说:“没有。”渺渺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事不关己地晒着太阳。 白夜伸出手:“让我看看。” 蓝晓不自然地躲开道:“真的没有。” 白夜的手僵在那里,片刻后才缓缓放下。他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脸的线条慢慢松弛,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微微的疑惑:“蓝晓,为何最近你对我……” “白大哥!”清脆而又略显生硬的喊声从门边传来,阿蛮跳着走进来,轻轻挽起他的胳膊,仰着脸说了一句话。 白夜眼皮微动了动:“是吗?” 蓝晓默默站起身,准备上楼。谁知阿蛮看到她,口中叫着“晓”,上前也拉住了她。蓝晓疑惑地看着她,听白夜道:“黛仙子让我们跟她一起上山去。” 蓝晓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 白夜看着她,唇角微动,吐出两个字:“申兄……” 蓝晓瞬间明白了过来。她不会忘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申明浩。 白夜叫了声:“渺渺。”渺渺闻声立即站起,竟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理都没理他。白夜苦笑:“这么快就不认我这个前主人了。” “走吧。”蓝晓道,“渺渺昨夜没睡好,不要叫它了,让它好好休息一下。”自从昨天她出现异样之后,渺渺就一直寸步未离她身边,蓝晓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跟着黛仙子一路行来,蓝晓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放眼望去皆是连绵起伏的高山,青翠欲滴,郁郁葱葱,钟灵毓秀,风景如画。此情此景,仿若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黛仙子眯起眼睛:“这里就是绝望谷。” 蓝晓看着眼前的美景,实在不明白如斯的美丽何以会与“绝望”扯上关系。 “这里几乎是村寨中人心中的禁地,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来,所以这里常常可以找到许多珍惜草药。”黛仙子说着话,一边弯下腰摘了一棵葱绿色的植物放入了身后的竹篓。 白夜沉沉的声音响起:“仙子上一次见到蛊王是在什么时候?” 黛仙子婉然回首:“白夜你问话何必这么直接?” 白夜微微一笑:“仙子希望我怎么问?” 黛仙子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妩媚地吐着气:“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申明浩,他是中了什么诅咒吧。” 蓝晓惊讶地看着黛仙子,她完全没想到黛仙子竟然也会知道这些事?! “想到来找蛊王解咒,你们也真够大胆了!”黛仙子注视着蓝晓,突然笑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蓝晓你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蓝晓一愣:“是吗?”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都没有来过吗?” 蓝晓摇摇头。 “那确实是不可能见过了……”黛仙子若有所思。 白夜对此反应却是很自然,他拧着眉,似是有些犹豫地问道:“蛊王……是什么样的?” 黛仙子唇角似乎挑起一抹类似讥笑的神情:“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蓝晓惊疑不定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开始无端地揣测起那位蛊王。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出现?” “这个问题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黛仙子轻笑,“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白夜沉默下来。蓝晓也有微微的失望,看来要找到蛊王真的是很不容易。 “不过……”黛仙子目光变得神秘,“你们如果要找他,下个月初五倒是有可能……” 白夜精神一振:“为什么?” 黛仙子的声音有些飘渺:“因为下个月啊……是鬼王娶亲的大日子啊……” “鬼王娶亲?!”白夜失声喊道,“什么鬼王?”他在地府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鬼王。一些民间的流传,自然都是杜撰的。 黛仙子的声音越发的轻微,她抿嘴笑着:“鬼王……就是蛊王啊!” 蓝晓开始迷糊了。白夜低着头,极力思索着什么。 到了一个山头,放眼望去繁花似锦,满山遍野姹紫嫣红。“前面就是长生崖了,你们两个快一点!” 蓝晓一眼看见那个陡峭的崖壁,心里就涌现出一股极端奇异的感觉。她的脚不听使唤似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周围开满了花朵,都是平时见也见不到的。黛仙子轻呼一声:“七色紫萝!这里果然有七色紫萝!”对于热爱草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发现一种奇珍异草更值得兴奋的事情了。她很快便陶醉在那一大片七彩漩涡中,浑然忘我了。 也许是因为崖边的风太大,蓝晓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一个冰冷诱惑的声音似乎在说:“跳下去……”蓝晓的脚踏上了悬崖的边缘。她似乎也觉得很迷惑,怔怔地站着不动。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像是极度地渴望解脱。可是她到底想要解脱什么呢? 白夜一转眼看见蓝晓所站的位置,心脏立刻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蓝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回来!” 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蓝晓混混沌沌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她看看自己的位置,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急急转身欲走,没料到脚底一滑,石子滚落,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猛栽了下去! “蓝晓!”白夜惊骇大叫。 蓝晓的大脑在一脚踩空的时候就变得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被白夜抱住了腰。白夜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半山腰的一根藤蔓,两个人以极其危险的姿势悬停在半空。 蓝晓向下一看,顿觉头晕目眩,悬崖下水流湍急,这么下去不摔死也得被淹死! 她惊魂不定地开口:“白夜……” 白夜勉强对她笑了一下。毕竟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所带来的强劲力道,让他手心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涌出来染在藤蔓上,看上去更加的触目惊心。 蓝晓突然害怕起来,恐惧蔓延在四肢百骸。这样深的恐惧,即使是在被僵尸追杀时都不曾有过。骤然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嘴唇都在哆嗦:“放开我……白夜……你放开我!” 白夜抿起干裂的唇角:“说什么傻话……” 蓝晓眼中的惊恐却越来越甚,一根藤蔓无论如何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仿佛是在印证她心中所想,藤蔓渐渐裂开。 白夜手心的血滴落下来,她不敢动,现在命悬一线,稍有闪失就把白夜也连累了。蓝晓手脚冰冷,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求求你!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 第五十四章精怪 白夜垂眸静静地看着蓝晓,他露出一个近似虚无的微笑:“你不相信我能救你?”淡然柔和的声线,他的眼中波光荡漾,蓝晓仿佛忘记了身处悬崖边上,那样的平静宁和,宛如初见的时候,无端地叫人安心。 蓝晓双唇越抿越紧,边缘泛起白色。耳边忽然一声轻笑,尖锐地划过她的耳膜。她骇然地四望着,却见空谷茫茫,耳内只有呼呼的风声,哪里来的什么轻笑?! 这种诡异的感觉和昨天晚上如出一辙,就好像,她感应到了完全不同的人一样! 而白夜没有发现异常,他抓着藤蔓的右手已经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只好道:“来,蓝晓,用力将我抱住。” 蓝晓堪堪回过了神,一时只觉心内茫然,无所依靠。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羞涩,她张开双臂,使尽毕生力气抱住了白夜。 白夜另一只手得空,立刻抬起抓住藤蔓,双手用力攀了上去。 然而藤蔓上的裂纹越来越深,显然已无法再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就在它要断裂的瞬间,白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离他们不远的另一根藤蔓。 黛仙子正沉浸在发现草药的喜悦中,耳边就闻得白夜的一声喊叫。她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白夜奋不顾身地跳下了悬崖,像失重的鸟一样跌落了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黛仙子立刻放下竹篓,疾步到了崖边。看到下面的状况时,她立刻抽了一口凉气。 “白夜!蓝晓!你们……”黛仙子一时间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白夜此刻无暇顾及其他,一心都在藤蔓上,每当一根藤蔓要断的时候,他立刻便去抓另一根。垂在崖壁上的藤蔓本来不少,可被白夜一根接着一根地拉扯,竟也很快所剩无几了。 幸好黛仙子此刻已经看出了一些门道,她环视左右,上前几步扯过一根老树上的藤蔓,又扯起另外一根看起来更粗壮的,将两根藤蔓绞缠在一起,顺着崖壁抛了下去。 白夜立刻伸手抓住,脚踩着崖壁的凹槽处,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等他们终于成功着陆的时候,两人都是大汗淋漓。白夜是因为疲累,而蓝晓则是因为担惊受怕,纯属心力交瘁了。 黛仙子走过来扶住他们,目光中隐隐带着责备:“你们好端端的,怎么到悬崖下面去了呢!知不知道这悬崖有多高,万一掉下去连个尸骨都找不到!”她倒不是有心恫吓,而是事实却是如此。 蓝晓眼中似有泪花泛起,她的脸上全无一丝血色:“对不起……” 黛仙子本就不清楚其中的内情,见蓝晓这样也不忍再说什么,道:“先回去再说,我帮你们包扎一下!” 等到申明浩看见跌跌撞撞的两个人,吃了一惊:“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蓝晓抬首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眼睛里亮晶晶的。申明浩把问话吞下去,识趣地闭上了嘴。 阿蛮端来一盆水,黛仙子清理着白夜身上的刮伤。蓝晓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她因为被白夜护在怀中,倒是没怎么受伤。申明浩也看出了一丝情况,他走过去将蓝晓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黛仙子见气氛尴尬,主动谈笑起来:“你们知道那里为什么会叫‘长生崖’吗?” 见大家都不说话看着她,她道:“听说在过去曾经有一个很短暂的朝代,那个王朝有一位公主自小酷爱修道,她抛弃荣华富贵的生活,隐居到深山里苦苦修行,终于有一天在悬崖边得道,飞升成仙。因为仙人是长生不老的,所以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公主,便把那处悬崖叫做‘长生崖’。” 一片沉默中,却是申明浩冒出了一句:“绝望谷中长生崖,不是很奇怪吗?” 黛仙子不妨他有这么一问,不由一愣。 白夜也抬起头笑道:“是啊,公主飞升成仙,悬崖叫长生崖,那座山谷理应叫‘仙人谷’才对。” 黛仙子笑了出来,帮他把绷带扎好:“传说而已,何必那么当真!” 蓝晓见白夜已经包扎好,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站起身,上楼去了。 白夜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申明浩看了看他,这俩人之间由来古怪,自打上路更是如此,可惜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想到这,不由心中又叹气。 蓝晓上楼之后,就看到渺渺蹲在墙角里,爪子按着什么东西。还冲她喵喵叫了几声…… 蓝晓好奇,走近前去,墙角有一片暗褐色若隐若现,她便伸出手,握住了那片褐色的边角向外拽。 “呼啦”一声,骤然浓烈的霉味钻进鼻翼,蓝晓呛咳了好几声。等缓过劲来,她才注意到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卷薄如蝉翼的羊皮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是古时的繁体,因为字迹很潦草,蓝晓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写的是什么。奇怪的是,满篇的缭乱中,夹杂着几个工整的小楷,突兀地镶嵌其中,看起来分外扎眼。 “光华……婉……飞仙……”蓝晓费力地读着纸卷上凌乱的字,她隐约感到这上面记载的是一段隐秘的历史,可惜最关键的部分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圆洞,似是被火烧过。蓝晓不明所以,半晌将纸卷放下,不打算再继续下去。却在一瞬间瞟到了纸卷角落里的三个字,长生崖。看得出写字的人落笔很重,字字清晰,这显然不是用毛笔写就的,而是现代的钢笔!刚听黛仙子讲了那个传说,自然地便联系到了纸卷上记载的事情,虽然语焉不详,却也看得出是同一件事。 蓝晓心里更加的奇怪起来,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噶呀”,门突然打开。蓝晓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她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只以为是黛仙子他们。可门外静悄悄的,一丝丝凉风透进来,蓝晓正想把门关上,渺渺却突然窜了起来,发出一声低吼,旋风一般冲出了门外。说时迟,那时快,渺渺刚刚踏出房间,门便立刻关上了,闪电般的速度不输于渺渺。等渺渺反应过来,发现情形诡异时,它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蓝晓呆呆地看着关上的门,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的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潜意识里,却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有窗户的那一面墙壁渐渐鼓了起来,慢慢拱成一个形状,一个黄鼠狼一样的动物出现在窗下。蓝晓不知应该叫它什么,这个东西的外表像是黄鼠狼,但是它却长着两条尾巴,一短一长,长尾巴此时盘在它的身下,而短的则翘在空中。 蓝晓遍体生寒,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东西蹬着一双土黄色的眼睛,在看蓝晓的时候,它的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一双手从皮毛下伸了出来,它的脖子不断拉长,带动了整个身子越来越高,像是一个蹲着的人渐渐站起来一样。最后形成了一个身材佝偻的干瘦老头。只是那双眸子的依然是土黄色的,牢牢地定在蓝晓身上。 妖怪! 蓝晓的脑子里一道闪光掠过,她转身向门冲去,手握住门把拼命地拉,然而那扇并没有上锁的门此刻却纹丝不动。身后传来一声尖啸,蓝晓本能地让过身子,那妖怪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门上。 蓝晓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没等她有喘息的余地,门上的妖怪迅速转过脸对准她,以不可思议地角度猛扑了上来! 蓝晓惊慌地躲过,由于躲得太急,腰身撞到了桌角,钻心的疼痛差点让蓝晓流出眼泪。然而还没等她站稳,妖怪就又扑了上来。蓝晓抓起手边的花瓶向它砸去,正中它如同枯木般的脸。妖怪的喉咙间发出一阵闷响,它身体紧缩,皮肤下面的骨头一根根凸起,仿佛没有血肉。 它摇头甩掉脸上的碎片,再度跃了起来,张开黑瘦的五指抓向蓝晓。妖怪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蓝晓不知自己是怎么躲过的,只感觉一股股恶臭向着她传来。在几次扑抓不中后,怪物突然停了下来,它的脚下踩着那张纸卷。 许久它都没有再动,蓝晓胆怯地瞄着门的方向,盼望此刻能有人进来。怪物又尖啸了一声,这个举动让蓝晓看见了一个更加惊心的景象。怪物的嘴里噙着两颗尖牙,十分狰狞可怖。 “白夜!”这一下刺激使得蓝晓忍不住喊叫了起来。然而什么响应也没有。这个房间里的惊天动地仿佛丝毫影响不到外面。 怪物原本土黄色的眼睛充斥了一种死灰色,给它笼罩了几分阴森。他鼓着腮弯起身体,蓝晓觉得它下一秒就会扑向自己。受不了这样大的精神压力,她跌坐在床上,在怪物又一次扑向她的时候再次大叫:“渺渺!” 渺渺幽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上闪着梦幻的光泽,它举起爪子拍打着门,特有的感知力使它明白危险的存在。拍门无果后,它竟开始用身体撞门,口中发出了类似野兽的吼叫。门有了轻微的晃动,却依然没有打开的迹象。渺渺身上毛发竖起,用力一蹬腿,连楼梯都没有走,直接从木栏上翻下了楼。 第五十五章妖毒 那妖怪瞪着眼睛,像壁虎一样倒吸在墙壁上,忽然他跳起来头向下撞翻了桌子,桌角刚好压在蓝晓的小腿,蓝晓惊呼一声,她咬紧嘴唇,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妖怪。妖怪尖牙含在口中若隐若现,不时有令人作呕的腥臭飘来。 蓝晓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恨意,这感觉来得凶猛,恨得连胸口都隐隐作痛。恨意像棉花一样膨胀,塞满了她的身体。她一脚踢开桌子,抓起凳子,没头没脑地砸向角落里的妖怪,妖怪呼啸一声闪开,蓝晓毫不停歇地抓起另外一只凳子砸了过去,她就像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支配了,凳子准确地命中了妖怪,妖怪显出几分狼狈。 蓝晓的眼里闪着骇人的光,那一刻真好像疯了一样。而妖怪接触到这样的目光,浑身的竟似也缩了一下。蓝晓反手抓住掉落在地上的茶盏,刚要举起,却感到茶盏似乎被什么拉住了,回头一看却是羊皮纸卷的一角勾住了茶壶把手。妖怪见蓝晓没有动作的当口,纵身一跃扑向她的肩头! 蓝晓用力一扯,茶壶带纸一齐狠狠甩向了妖怪的额头!“滋”,怪物的额头被火烫了一般,冒出一股股白烟,他锁在墙角,身体发着轻微地抖。 小腿上的疼痛似已感觉不到,蓝晓眼里的火焰越烧越旺,她的手触到自己带来的包袱,伸进去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她握紧剪刀,竟一步步向妖怪走过去。 杀了他!她要杀了他! 没有去想这个念头的荒诞性,蓝晓只是忠实地遵从着自己的想法。妖怪好像受了刺激,不管不顾地跳跃起来,张开嘴咬向蓝晓!尖尖的獠牙刺入蓝晓的皮肉中,从肩头一直滑到腰腹,一击得手,妖怪拔出獠牙,伤口处立刻血如泉涌。 正欲张口再咬,门却在此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妖怪低啸了一声,蜷起身体,缓缓幻化做了先前的那个长着两条尾巴的动物,四蹄一蹬,从大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门“哗”地一声开了,白夜提着剑出现在门口,周围站着申明浩等人。蓝晓头发散乱,胸前染红了一大片,脚下是狼藉的一片。 上面这般动静,到底是惊动了楼下这几人。而见到蓝晓的模样,几个人立刻冲进屋。 白夜一边扶着身躯站立不稳的蓝晓,焦急地喊着:“蓝晓!”申明浩站在白夜身边,也是惊得脸呈菜色。 渺渺竖直了毛,在房间里上蹿下跳,不时愤怒地吼上几声。 蓝晓似乎还没有从事件中回过神,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缓缓抬起了右手。 白夜抹了一把蓝晓身上渗出的血,放在鼻下嗅了嗅,顿时他脸色大变,急急吩咐道:“黛仙子,快把你采的解毒草药拿来!” 黛仙子一见此种情况也不迟疑,拉着门口犹自怔愣的阿蛮迅速地小跑着下了楼。白夜半抱着将蓝晓扶坐在床上,蓝晓的身体软绵绵的,上半边身子依然靠在他身上。白夜看着越流越多的血心乱如麻,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事情。 只听得申明浩一声大喝:“蓝晓!你干什么!”与此同时,白夜感觉怀中蓝晓的身体震了一下。他诧异地抬头,看见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蓝晓的右手被申明浩紧紧抓住,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锋锐的剪刀,刀尖正对着他的眉心。可想而知,若不是申明浩出手及时,他此刻大概已成了蓝晓的刀下鬼。 蓝晓此时仿佛才突然清醒了,她手一松,剪刀“咣当”掉到了地面上。她无比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口齿微张,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渺渺扭过头,眸子熠熠生辉。空气中流动着不同寻常的静谧。 黛仙子端着竹篓进来:“白夜,所有的解毒草药都在这里了,你看还需要什么,我再去找。”陡然发现气氛不对,她惊疑地看了看四周。 白夜看了蓝晓一眼,转身接过竹篓,略微翻检了一下,道:“暂时就这些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申明浩放开蓝晓的手,表情复杂地问道。 白夜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来替蓝晓清理伤口。” 黛仙子似是有些吃惊,看了看蓝晓,道:“白夜,应该我来吧!” 白夜自然明白黛仙子话里的意思,还是道:“蓝晓的伤口有古怪,仙子你不宜动手。” 黛仙子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好吧!”她看了一眼申明浩,后者不情不愿地跟着她走出了门。 白夜挽起袖子,在蓝晓面前蹲了下来。 蓝晓看着他,眼眶有些热:“白夜,我刚刚……” “我知道。”白夜打断她,轻轻对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药草泡在热水里,发出阵阵的草香,白夜将草药碾碎,从衣裳里掏出一片手帕,便伸手去解蓝晓的衣扣。 “不!”蓝晓轻呼,一把攥住了白夜的手。 白夜一皱眉:“你伤口在里面,穿着衣服怎么上药?” 蓝晓哪能任他如此,红着脸嗫嚅道:“我……我自己来!”她双手攥得紧紧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白夜以为她是疼得厉害,放柔了声音:“我来,一会儿就好,你不用紧张。” 然而任他怎么说,蓝晓就是不松手。 白夜目光一敛,微一用力轻易便挣脱了蓝晓的手。很快将她的衣扣尽数解开。蓝晓嗓子眼里蹦出一声低吟,闭上了眼。 蓝晓的胸前是一道深深的血痕,蛇一样蜿蜒在皮肉里,看上去触目惊心。白夜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周围的血,希望能将伤口清理得更清晰一些。但是伤口的血不断向外涌,很快便将整条手帕染透。 这情形不能不说有些诡异,见血止不住,白夜心里有些着急,他放下手帕,将碾碎的草药糊在伤口上,手指有意无意地会碰到蓝晓裸露在外的雪肌,炙烫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白夜呼吸有些急,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乱。突然,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抓过放置一旁的手帕,抖开,放到了光亮处,透过薄薄的亮光,依稀可见手帕上泛动着暗褐色的光,本该是红色的血液,却是紫黑色的。这个发现让白夜心凉了半截,他一脸凝重地握紧手帕,继续在蓝晓的伤口上抹着草药。作为蓝晓,却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大概是伤口已经麻木了。白夜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个咖啡色的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说不出颜色的粉末,他仔细地将这些粉末抖落在伤口上,粉末一触及伤口,立刻化开,与伤口的血肉融合。 有轻微的汗从蓝晓的额上流下,本已不疼的伤口被这些粉末一撒,竟像是被虫咬一般有了丝丝的疼痛。这点疼痛她倒不至于忍不了,让她感到难忍的主要还是近在咫尺的白夜的气息。那让她禁不住地心猿意马。 白夜突然低声地开口:“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医生就行了。” 蓝晓睁开眼,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久久地凝视着白夜,看着他手法娴熟地上药,有条不紊地包扎,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标准的医生模样。 蓝晓的心有微微地沉,似是有什么轻轻飘散,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半晌,她问道:“白夜,什么是‘观察对象’?” 白夜手一抖,差点将绷带滑落。 “我……对你们是很重要的吗……”蓝晓的声音清清淡淡,听在耳中飘忽得不真实,每个字却如同重锤敲击在白夜心上。 白夜不言不语,沉默地将伤口包好,又帮她把衣服穿上,在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他道:“这几天小心些,尽量不要触碰到伤口。” 白夜收拾好剩余的药,走出了门。看着被白夜轻轻带上的门,蓝晓的眸光黯淡了下来。 看到白夜走下楼,申明浩迫不及待问道:“蓝晓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大碍。” 黛仙子也是一脸的关切:“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白夜默然不语地走到桌边,将竹篓放了下来。 申明浩和黛仙子互望了一眼:“白夜,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白夜似是回过了神:“没什么,蓝晓中的是妖毒,我已经用药帮她清理过了,不会有事的。” “妖毒?” 白夜点点头:“是被妖物噬咬后留下的毒,这里到处深山茂林,有几只修炼成精的妖物也不是什么奇事。” 申明浩不由惊讶:“修炼的妖怪,真有这种东西!”虽是见了不少鬼魅魍魉,但那毕竟与妖怪还是存在很大差距的。 白夜看了申明浩一眼,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口,在蓝晓的伤口上,除了妖毒,还有一丝残余的僵尸毒。但是他也想不通这一点,因此没有说出来。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白夜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你没问?” 白夜依旧沉默。 申明浩耐不住了,他一把抓住白夜的肩膀,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我说你跟蓝晓是怎么一回事,早就看你们两个不对劲了,到底什么事说出来啊!” 第五十六章雨夜异象 然而任他怎么逼问,白夜就是不开口。不开口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脸的无辜表情。申明浩原本只是有些心焦,见他这幅模样顿时有点气急败坏,他一把将白夜从椅子上提起来,也不客气地就欺身上去:“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一天到晚遮遮掩掩的,说什么大家是伙伴,我跟蓝晓的老底早被你摸了个清楚透彻,但是你的底细呢?!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申明浩心中隐藏多时的不愉快终于爆发,白夜对他们看似关照,其实并不坦诚。申明浩从来不笨,自然看得出来。不过平时大家相处还算融洽,白夜又确实几次相帮,因此这点芥蒂,便一直在心里藏着。 然而出乎申明浩的意料,白夜看也不看他,极为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又怎么样。”这句话简直说的得近乎冷漠。 黛仙子对白夜为人相当了解,听见他说话心里便一个咯噔,她还从未见过白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这一下果然激怒了申明浩,他贴近白夜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白夜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什么来头,我也不管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要是敢做哪怕一件对不起蓝晓的事情,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追到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想不到,这番威胁性的话,却让白夜脸上浮起一丝笑,他看着申明浩,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去,原本滔滔不绝的申明浩竟在这眼神下感到了莫名的心悸。 接着,白夜就对他说:“申兄,你要永远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我希望你对待蓝晓的这种保护,能一直烙印在你的灵魂深处,哪怕沧海桑田。” 申明浩怔愣在那里,半晌过后,他才急促地吼出声:“废话!我当然会!”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说这句话时他的手心攥了一把冷汗,内心深处有一种慌张的情绪在暗暗滋长。那是一种近乎恐慌的预感。 黛仙子一看情势不对,连忙阻止道:“申先生,白夜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不要追问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蓝晓没事,至于其他的就暂时放一边吧!”曾与白夜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她非常清楚,白夜的性格看似温和亲切,实则非常的清冷坚持。他打定主意不说的话,谁逼他都没有用。 黛仙子面含微笑,言语恳切,申明浩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阻止自己的不仅仅是一位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从年龄讲更算得上是自己的长辈。他悻悻地松开握着白夜衣领的手,怀着心事坐回了椅子上。 白夜挥手轻轻抹平了衣领,也坐回椅子上。这次他不再是沉默,直接说了一句话:“黛仙子,说一说蛊王和你上次提到的娶亲的事情吧!” 黛仙子见话题移开,看了看申明浩,见他讷讷地坐着,没表示反对,便轻叹道:“其实在过去,我们村寨中虽然有个别人会用蛊,但也大多是用来救助有需要的人,更不要提有什么蛊王了。直到十年前,那个人出现在村寨,他精于用蛊,曾经让一座树丛茂密的山坡半年内寸草不生,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有人叫他‘蛊王’,这个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传开了,不过因为他行事残狠可怖,犹如厉鬼,更多的人私下里叫他‘鬼王’。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才有了‘娶亲’这个仪式。” “娶亲?鬼也要娶亲吗?”申明浩被勾起了好奇心,暂时将先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黛仙子笑了笑:“每年的初五,鬼王都会带走一个女子,因为每一次,在那些女子的门前都会出现一顶神秘的大红花轿,甚至有人传说看见迎亲的仪仗队,久而久之,大家便说是鬼王在娶亲。” “每年都要娶一个妻子,就算是‘鬼王’也消受不起吧!”申明浩半是讽刺半开玩笑说道。 白夜皱着眉:“那些被‘娶’走的姑娘呢?她们怎么样了?” “不知道,”黛仙子一声轻叹,“自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那些姑娘,也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一时间,屋内的三人也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都是经历过些许风浪的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几乎都已被抛却,大家心里清楚,这些姑娘定然是凶多吉少。 “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听黛仙子提起过这些?” 黛仙子“噗”地笑出来:“我没事跟你说这个干嘛,又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说出来徒增你烦恼!” 白夜也是一笑。 在等待鬼王娶亲的这段时间日子里,最难过的莫过于申明浩,他知道整件事情缘起于他,不管这次他们遭遇到什么险境,都是为了能让他的腿复原。 这种无形的压力下,他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地开口提议:“要不我们回去吧!” 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不是他真的怕残废,而是明白事已至此,再后退没有任何意义。 这天,一早就雷声滚滚,倾盆大雨降下,蓝晓是最不喜天阴的,所以她早早地就在楼上休息。 本来已经要睡了,轰隆隆的雷声里,她却听见了一种极不和谐的声音。 “蹭蹭蹭”,一声接着一声,错落有致,并不间歇,这声音本是很轻微的,却奇异地没有被雷声吞掉,与这暗夜格格不入。 蓝晓觉得这像是一个人洗衣服,搓衣板摩擦发出的声音。她不免有些奇怪,谁会在这样的夜里洗衣服?而且听声音似乎还是从外面传来的。 蓝晓的心跳着,这声音就像诱惑着她去看。咬咬牙,她从床上坐起离开房间。来到过道里唯一的一扇窗前,正要伸手推开,窗子却突然在她面前滑开了,那景象,就好像有人从外面推开一般。 一个女人坐在漫天的雨幕里,手下奋力地搓洗着一件衣服,一道闪电打下来,映亮了女人苍老的面孔,同时蓝晓也看清了女人手中搓洗的衣裳。雨水流淌在上面,鲜红鲜红的,仿佛上面爬满了的是殷色的血浆。女人已经很老了,皱纹一道一道躺在脸上,她搓洗了许久,专注而卖力,似乎除了手里的衣服,再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注意了。 蓝晓心里有种奇异的直觉,觉得这女人是想洗掉衣服上那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颜色,然而不管她怎么搓洗,衣服的颜色也没有丝毫变淡,女人的脸上越来越扭曲,皱纹挤到了一起,表情益发狰狞起来,如同雨夜中张牙舞爪的恶魔。女人突然转脸,狠狠盯向了蓝晓这边,她的眼皮翻动着,双眸赤红,索命的凶鬼一样骇人。 蓝晓惊得倒退数步,不期然地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白夜穿着绵软的睡衣,双手握着蓝晓的肩膀,温言道:“怎么还不睡?” 蓝晓惊魂甫定,指着雨中转向白夜断续地说着:“那里……你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白夜松开她,走过去合上了门扉。顿时挡住了汹涌而进的冷风。“怎么开着门,这么凉的风万一着凉怎么办?”他面向蓝晓,微笑注视着她。 蓝晓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兴许只是一时的错觉也说不定…… 白夜柔声道:“快去睡吧,马上天要亮了!” 蓝晓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跑开了。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瞬间,白夜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厉色。他自然是看出了蓝晓的异样,却不愿意说破。这段时间大家都非常累,他也不想再加重蓝晓的心里负担。 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今晚,不知蓝晓看见了不该看的可怖场面,在另一边,无人顾及的阿蛮的房间里,这位可爱的苗族少女,也正经历着一场考验。 阿蛮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红色的液体从地板的缝隙间一丝丝渗出来,转眼间整个地面都被红色所覆盖,液体不断地涌出,液面也在持续不断地升高,渐渐地形成一个翻滚着的血池。一股股腥味飘来,阿蛮陡然认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些液体都是人的血!她死死抱着怀里的被子,一点一点挪到床角。一个东西从血水里漂浮上来,在上面打了一个圈儿,然后流到了阿蛮的床边,白白的一节,看上去轻软柔嫩。阿蛮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断臂! 一时间,阿蛮只感到胃里翻江倒海,浑身抖得筛糖一般。这大概是她一生中看过的最可怕的场景,不断地有东西浮上来,血液不多时已经蔓延到了床沿。阿蛮跺着脚,张惶地想找个躲藏的地方。这当口,液面上又冒出了一样物事,这次竟是一节断腿,而且这节断腿小而细,趾甲上还点了殷红的油彩,腿弯处套着一个小铃铛,随着血液的流动发出“叮铃铃”的响声,这声音响在寂静的四周,像爪子一样挠在阿蛮的心窝子里。忽然感觉脚下热乎乎的,她低头,发现鲜血已经没到了她的脚腕,她的一双脚已经完全被淹住了。 阿蛮全身都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第五十七章镜灵 白夜苍白的两根长指正搭在阿蛮的脉门上,左右轻敲了几下,轻声道:“阿蛮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旋即他左右看了看,两道眉毛蹙在了一起,注意到阿蛮身上那件红得过分的衣服,他站起来,“这屋子里有鬼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夜心里是很困惑的,他看一眼黛仙子,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黛仙子的丈夫生前是一位道法高深的驱魔人,这座房子更是按照“天圆地方”的格局布置的,即便是在他死后,这里也依然保留着很强的驱魔力量,这样的一所房子里竟然会出现鬼气,实在不能不让人费解。 白夜走到窗边,落下栓所,将窗户打了开来,一阵清风迎面吹来,他这才注意到黛仙子从刚才起就没说过一句话。 白夜不疑有他,只当她是担心阿蛮,便到:“阿蛮只是暂时昏迷,过一会就会醒的。” “血染嫁衣……” “什么?”白夜没听清。 黛仙子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肤色呈现一种红白相交的病态,连带着说话的人声音都抖动的有些失真:“蛊王选中了阿蛮!” 这一句话,顿时惊了白夜,他看到一向温婉娴淡的黛仙子,无比失态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双肩颤动,似乎在哭泣。 白夜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看此情景,大抵心中也有了猜想。他上前扶住黛仙子的双肩:“黛姬不要难过,我一定会保护阿蛮的。” 黛仙子半晌才抬起脸,脸上的哀伤叫人动容:“蛊王选中的新娘,从来都是逃不掉的,阿蛮也……” 白夜郑重地道:“我在这里,黛姬,我向你保证,绝不叫蛊王接走阿蛮!” 白夜的保证,显然是极叫人信服的,天下间能得白夜如此保证的人,也并不多。而黛仙子又是清楚白夜真实的身份的,所以此时,听到白夜的话,她脸上的悲戚,几乎立时就冲淡了不少。 她颤声开口:“白夜,我代阿蛮谢谢你。” 白夜此时却回身看着昏迷不醒的阿蛮,有些感触地道:“阿蛮天真无邪,她既然真心实意叫我做哥哥,我又怎忍心眼看着她受难。” 此时,黛仙子却不知为何眼中闪过奇异的光,盯着白夜叹道:“她叫你做哥哥,却不明白这也算她人生中的一段奇缘了……” 黛仙子这话其实是多少有些奇怪的,好像阿蛮叫白夜为哥哥,倒是自己女儿沾了什么荣耀一般。 而白夜显然也略过了这个话题,他轻轻转脸道:“她刚经历一场噩梦,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二人便出了阿蛮的房间。 白夜是与申明浩睡一个房间的,就算这俩大男人之间有再多的疙瘩,该睡一张床的时候还是逃不掉。 申明浩见白夜回来,就问道:“阿蛮没事吧?” 白夜道:“没事,现在已经睡下了。” 申明浩哦了一声,又嘟囔道:“这寨子里是不是真有什么邪门的,自打来到这,好像就没一天安稳过。” 白夜笑道:“申兄终于也开始信这些了?” 申明浩没吭声。他此刻自己的双腿就遭遇着这样的离奇经历,又如何再能说出不信两个字。 他仰躺回枕头上:“唉睡吧睡吧,真是困死了。” 白夜默默坐到了床边,却没急着睡。他想起来就在刚才,蓝晓看到的一切,他也没有想到,蓝晓所看的雨中异象,那个不停洗衣服的女人,居然就是阿蛮身上的血染嫁衣。 确实有些太离奇太巧合了。蛊王怎么会那么巧就选中阿蛮,是真的巧,还是…… 他摇摇头,不管是什么,现在都只能跟着向前走了。他看看身边已经鼾声如雷的申明浩,也拉过被子,轻轻躺了下去。 可他心中总还是有点不安,他也说不上来,烦躁了许久,只得例行将符咒塞到枕下,合眼休息。 就在白夜刚刚入眠的时候,蓝晓突然惊醒过来,她觉得嗓子干的直冒烟,身体就像极致缺水一样,感到超级的口渴。 她下床来到桌边,想提起茶壶喝水,却发现茶壶不知什么时候空了。蓝晓有些气恼,轻喘了几口气。 她不断地舔着嘴唇,越来越感到渴,而同时,居然还开始感到了无比的饥饿。她有些忍耐不住,急匆匆想出门去找水,没想到失手碰到茶壶锋利的边缘,手指也被割了一下。 顿时,鲜红的液体流淌出来,蓝晓诧异地看看自己的手指,那刺目的血红让她的心中猛然一跳。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对流淌出的血液,产生了十分奇异的感觉! 她觉得流淌出的血,竟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蓝晓忍不住地把手指放进口中,用力地吮吸起来。这一吸就让她感到浑身像是炸开了一般,充满着能量和舒畅。 这奇异的感觉,让她更加贪婪地吮吸伤口。她就好像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过的声音。 手指上的血很快就吸干了,蓝晓似乎有些失望。紧接着,她目光注视着自己伸出的手腕,纤细白嫩,动人而美妙。她捡起地上的茶壶碎片,横放在手腕上,正要用力切下去—— “你想喝血吗?”一个温柔中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角落里传来。 蓝晓手一抖,碎片从手中滑了下去。她十分惊恐抬起头,用眼睛到处搜寻着。 “我在这里……”飘渺而含着嘲笑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镜子!这声音竟是来自镜子里! 蓝晓恐惧地睁大了眼,镜中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女人还坐在一张床上,她就这么看着蓝晓,盈盈地笑:“是不是很难受,嗯?” 蓝晓退后几步,压抑着胸中涌动的饥渴,她奇怪自己竟然不害怕。哑声问道:“你是谁?” 白衣女人促狭地眯起眼睛,樱唇牵动,悠悠吐出了一句如梦似幻的话语:“我……就是你啊……” 蓝晓猛地弯下腰,饥渴感排山倒海地涌上来,一步一步地蚕食着她的身体。这般疯狂的感觉,与其说是饥渴,不如说是嗜血更加贴切。 “啊!”白衣女人轻叹着,“你一定痛苦得恨不能死去吧……”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蓝晓的身体弓得像只虾子。饥渴像是猛兽,凶残得让人发疯。这种折磨,真的不如死去! “可惜你死不了啊,有人不让你死,即使你对他恨之入骨,他还是千方百计的要让你活……”白衣女人不费力地看穿了蓝晓的想法,似是惋惜似是同情,“你,还想喝血吗?” 蓝晓完全不明白白衣女人在说什么,但却对她最后的问话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蓝晓死咬着嘴唇,压制住排山倒海的恶心感。惊恐从心头生起,她不明白,自己竟会产生“喝血”这个荒唐的念头! 镜子里的白衣女人,这时从床上站起来,接着,她足尖一点,竟然旋舞了开来。她的舞姿曼妙婀娜,白衣纷飞令人眼花缭乱,真像极了九天飞落的仙子。 可是蓝晓此时,却只是充满恐惧。 白衣女人突然转过身体看了蓝晓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一截水袖直奔蓝晓挥来!长长的袖子不可思议地穿过镜子,在蓝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轻飘飘地打落在她的脸侧,软绵绵的,倏又收了回去。 蓝晓只觉得左脸颊被冰冻住了,透骨的寒凉顺着脸颊侵袭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细血孔,她害怕极了。 可是也就在这一瞬间,她身体里那种饥渴嗜血的感觉,居然也奇异地消失了。她的汗濡湿了衣裳,可是头脑,却清醒起来。 白衣女人咯咯地冲她笑:“是不是舒服了很多?” 蓝晓后退一步,盯着白衣女人,骇然发问:“你,你究竟是谁?”却在目光交融的瞬间,她蓦地产生了一种极为熟稔的感觉,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共鸣,产生在她与白衣女子之间。 白衣女子笑得诡异而神秘,声音极轻一字一顿:“你、说、我、是、谁、呢?” 蓝晓的心神都要被震碎了,因为这个声音,不像是在她耳边,倒像是,从她自己的心里发出来一样! 她自己的心里在问,你说我是谁呢?仿佛,她在问她自己一般…… 蓝晓快疯了,就在她快要意识涣散,觉得自己就是那白衣女人的时候,只见白衣女人忽然笑容一收,表情变得相当凶恶,突然拔下了插在发中的簪子,细细长长的,拿在手中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女人伸长手臂,把簪尖对准蓝晓的胸口,突然就飘了起来! 蓝晓却丝毫没有闪避的想法,她呆滞地看着,看着女人手里、泛着光亮的簪尖、终于没入自己的胸口。 白衣女人的影像,哗地散开来,就像烟雾一样,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噗!”白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温热的液体在他的前胸氤氲开来,激烈的疼痛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周身的力气恍若被抽离。 这梦境这般的妖异,那锋利的簪子,竟化为实体,实实重伤了他! 第五十八章白衣女人 白夜艰难地用双手撑着身体坐起。细微的动作几乎都不可避免地牵动了胸口的肌肉,锥心的痛楚连白夜这样坚忍的人都禁不住倒吸冷气。他靠着床头喘息了一阵,小心翼翼地下床。 他的本意是悄悄去找黛仙子,拿一些治伤的药材,可没想到走到桌边的时候,也许因为失血引发了头晕,他忽然控制不住地伏向了桌面!只听“砰”一声,桌上的茶具随着桌子一起晃动了起来。 申明浩蓦地睁开眼,他本就是一个睡觉不怎么沉的人,再加上这段日子心里又有事,因此睡眠更加的浅了。他皱眉看着白夜矗立在桌边的背影,道:“还能不能让人消停了、半夜三更,你又怎么了?!” 白夜站在桌边的身影没动,他此时还不愿意把事说破,便道:“我有些口渴,起来倒点水喝,申兄睡吧!” 申明浩嘴里咕哝了一句,一边翻了个身。 白夜松开撑住桌面的双手,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可是伤口的疼痛超出他的想象,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 正当他握住门把手,想要开门时,突然眼前一花,灯光四射。申明浩已经坐了起来,正冷冷地盯着他:“去哪儿?” 白夜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摇摇头,转过了身。胸前那一片暗红色就这样暴露在申明浩的眼前。 “该死!”申明浩骂了一句。他迅速纵身下了床,快步走到白夜身边,在确认那一片都是货真价实的血液时,申明浩的脸都白了:“你这家伙睡个觉都能挂彩,我也真是佩服你!”嘴里这么说着,他已经伸出手将白夜的一只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拴着他的腰,用身体架住了白夜已经开始微微摇晃的身体。把白夜重新扶回了床上,申明浩转身准备把床底的医药箱拖出来找找看有什么药可用,却在一转身的时候被白夜拉住了。 白夜看着他,有些虚弱地说道:“申兄,你去找黛仙子,问问她还有没有那种药,如果有就借一瓶来……” “哪种药?” 白夜的呼吸有些急,他尽量平缓语调:“你只要跟她说,我带来的药上次已经全部给蓝晓用了,她自然就会明白了……” 申明浩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过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向门边。 “等等……”白夜吃力地坐起上身,冲着即将走出门的申明浩叫道。 申明浩停下脚步。 “不要……惊动蓝晓……” 见申明浩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白夜靠回床上,调整因着刚才的动作有些浑浊的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黛仙子挽着头发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一进门就问:“白又发生了何事?!” 申明浩就差从鼻孔里哼一声了,又发生了何事,鬼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白夜躺在床上,衬衣已经解开,他用手帕擦着胸膛上的血渍。黛仙子凑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白夜的胸膛上有一个极小的伤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黛仙子捏一把汗,“伤口的位置,似乎是在……心脏处?!” 她简直惊慌起来,白夜还在勉力维持笑:“没有刺中心脏,还差几毫米。” 听他这么说,黛仙子一颗心才稍稍定了下来,想想也是,若是心脏受了损,此刻白夜也不可能在这里跟她说话了。虽只是几毫米的差距,却是生死相隔。 黛仙子连忙将药瓶上的塞子拔掉,从里面倒出一些暗色的粉末:“药我都保留着,不够我那里还有,要用就说一声。” 白夜微笑着接过药:“这些就足够了,多谢仙子!” 黛仙子道:“需要我帮你吗?” 白夜笑着摇了摇头:“仙子回去休息吧,要是阿蛮突然醒过来见不到你,该担心了!” 黛仙子仍然有些担忧:“可是你一个人……” 白夜朝着门边努努嘴,轻笑道:“有申兄在呢!” 黛仙子回头看了一眼木雕石像一般沉默的申明浩,不由笑道:“那我走了,有事就叫我!” “好!” 黛仙子走到门边,一把将申明浩推了进去,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申明浩冷眼看着,却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白夜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拿起药擦了起来。那些药粉果真是有神奇的功效,粉末一沾到肌肤立刻就融合在伤口里,很快就止住了汩汩冒出的血。 申明浩竭力忍耐着,还是没能忍住,他跨步上前粗暴地劈手夺过药瓶,重重地坐在床边,满脸寒霜地把剩余的药涂在白夜胸前的伤口上,又扯过一旁的绷带扎紧。 白夜微笑着道谢,一边将衣服穿上。申明浩这时才沉闷地出声:“你又是怎么受的伤?” 白夜看了看他,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一看他这个样子,申明浩火气就冒上来了,知道他肯定又是不会说什么。 但申明浩也懒的再跟他吵,他一声不吭爬回了床倒头就睡,甚至故意将被子拉得高高的,只露出了一撮头发。 白夜心中苦涩,还是开口,“今晚的事,请不要告诉蓝晓。” 申明浩在被窝里哼了一声,“你什么都没跟我说,却要我为你保密,不觉得好笑么?!” 白夜沉默半晌:“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 申明浩更加没好气:“你不用跟我解释,放心,我不会告诉蓝晓的,我不会让她因为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浪费她的伤心!” 白夜似是十分疲倦了,他闭上眼睛,悠长地舒了口气:“那样就最好了……” 这一晚,所有人都一夜无眠。 终于到第二日晨光破晓,不平静的一夜算是度过。而在早饭桌上,虽然所有人都几乎各怀心事,但蓝晓反而是看着比较平静的。 她只是略微有些心不在焉,在她心里疑惑的是昨晚那一场冗长奇特的梦。她对那个梦的印象太深刻了,那个白衣女人的身影,此刻都好像在她面前晃动。然而,最独特的一点,就是她本不应该有任何梦的。 那自然是因为,白夜给她的导梦符,这样想着,蓝晓的目光便自然地飘向了白夜。 白夜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地吃着面前的饭菜,动作一如既往的斯文。而蓝晓不住瞟向白夜的目光,引起了申明浩注意,他心里纳闷,奇怪蓝晓什么时候又对白夜这么关注了? 蓝晓咬着筷子,迟疑了好久,终于开口:“白夜……你昨天……有没有做梦?” 这实在是一个古怪的问题,有问“有没有吃饭”的、有问“有没有上班”的、甚至有问“有没有刷牙”的,竟然问“有没有做梦”?! 申明浩惊讶地抬起头,却听白夜一本正经的声音回答:“没有。” “是吗……”蓝晓咬筷子咬得更紧了。 白夜一脸关切:“怎么?你做梦了?” “唔……”蓝晓含糊地应着。一双眉毛锁得更深了。 “没关系,”白夜似乎很了解蓝晓所想,笑着道,“符咒的传导性偶尔会受一些因素的影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昨天做的梦应该不恐怖,是吗?” 蓝晓的眉头松了一些,好像相信了他的话。 申明浩突然觉得,白夜在演戏。这纯属是一种男人对男人的直觉,就如同女人天生的敏感力差不多。基于这个想法,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蓝晓,你昨夜做的什么梦?” 蓝晓完全停止了筷子,专心地回忆道:“我梦见……一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白衣女人……” “一模一样”、“白衣女人”,这些字眼完全刺激到了申明浩,他呆了片刻,突然咧开了嘴,发出恐怖的笑声:“呵呵呵呵……这怎么可能呢……呵呵呵呵……蓝晓你一定是眼花了……呵呵呵呵……一模一样……不可能啦……呵呵呵呵……” 突然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申明浩立时停止了刺耳的笑,脸上的肌肉僵着,有种滑稽的效果。 黛仙子客气地出声:“申先生,是不是昨晚太辛苦着凉了?”言外之意是他脑子发烧了。 申明浩懊恼地低下头,端起碗狠命地吃了起来。何为欲盖弥彰?申明浩把这一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蓝晓疑惑地看着他:“你们……” 黛仙子尽管对发生的事情所知道不完全,但这时还是打圆场:“一个梦而已,别太在意了,这几日发生的古怪事确实多,蓝晓你太累了。” 对别人来说做一个梦自然不算什么,可是蓝晓的经历却不算愉快,对于做梦这事,她的神经实在敏于常人。 “咚咚咚……”楼梯上传来轻快的声音,阿蛮一蹦一跳的正走下楼梯。她的脸上洋溢着往日的欢快,叫着他们三个人:“白大哥!晓!” 黛仙子脸上的表情立刻松弛了,阿蛮的神色如此轻松,自然是昨夜的事情,她已经全然不记得。黛仙子有些感激地看了白夜一眼,不管是因为什么,定与白夜相帮有关。 第五十九章新娘上轿 这时候,传来了几下敲门声,片刻,门外面响起了一句苗族土话。 黛仙子刚刚还高兴的神色顿时僵了僵,看了一眼门口。白夜几个人也都停下动作向门的方向张望。 黛仙子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是几个苗族装束的男子,领头的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应该已已到知天命的时候。 看到门外的人,黛仙子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她也用苗族话又叫了一句,白夜是立刻听懂,她叫的是,族长。 族长向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一个年轻些的人,双手捧着一个木制的托盘,来到了黛仙子眼前。这下不止黛仙子,蓝晓几个人也都一瞬间白了面色。 托盘上的东西其实很简单,是一块鲜红色的布料。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自然每一个人,都自然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黛仙子猛然回头,对着即将来到她面前的阿蛮喝了一声:“回去!” 阿蛮不明所以,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黛仙子。 “听到没有,回去!”黛仙子又喝了一声,口气愈加严厉。阿蛮更是有些惊呆了,想转身回去却又不敢。 白夜这时轻声道:“阿蛮,你先上楼去吧!” 阿蛮转头看了看白夜,又看了看黛仙子,拽着裙角一扭身跑了回去。 中年男人走到黛仙子跟前,双手缓缓举高,高过头顶,然后他整个人半跪而下,将托盘呈到了黛仙子面前。 黛仙子双手抖得十分厉害,却依然慢慢地抬起来,接过了那个托盘。 中年男人见她已经接了过去,站起来退后几步,又到族长身后。 族长对着黛仙子弯下了腰,行了一个鞠躬礼,说出了自他进门来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明日正子时,花轿接新娘,请做好准备。” 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这时退了出去,伸手关上了门。 黛仙子一直站着,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她木然地站着,眼神空洞。 白夜走到她面前,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托盘,放到了一边的桌面上。他大概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黛仙子虚弱地靠坐在椅子上。想不到,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什么?”蓝晓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团红云。如此扎眼的颜色,不知为何就让她想起雨夜里那个女人手中搓洗的衣裳。黛仙子缓缓将目光转向托盘中间的那块红布,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这是新娘子的红盖头……” 新娘子的红盖头?!蓝晓困惑地眨着眼,片刻后她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眼睛因为强烈的震惊睁得大大的。难道说、难道说今年的新娘是…… “是阿蛮。”白夜在她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比白夜他们想象中更要快速。从他们到苗疆,也不曾度过多少日子,而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也就是来见那个神秘的蛊王的,只是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出乎意料。 白夜上前握住黛仙子的手,向她表示宽慰。他曾答应黛仙子会保护阿蛮,就必定不会食言。莫说他本就打算见蛊王,就是寻常遇到这种事,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黛仙子的神情,就好像要晕倒一般,没有哪一个母亲,在听到自己的女儿即将遇到莫大危险时,不会绝望和无助。 就算是飘然如黛仙子般的女人,在作为一个母亲时,也是一样的脆弱。 白夜怕她支撑不住,而他看黛仙子的样子,也确实知道她很可能会无法支持。因此他劝道:“黛姬不妨先去休息,阿蛮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让我们先想想应对的方法。” 黛仙子看了他一眼,嘴角牵动,似乎想对他感激地笑,但她实在也笑不出来。 白夜又安慰了几句,黛仙子才道;“我上楼去陪阿蛮。” 申明浩默默地说道:“事情这么巧合,会不会正好跟那个白衣女人有关?” 他这话是冷不丁冒出来,把蓝晓和白夜都惊了一下。可是惊完之后,蓝晓的心中竟越来越疑云遍布,而下意识,她竟然不想反驳申明浩。 白夜的反应就更加莫测,申明浩看到他的样子,以为他还是会什么都不肯说。没想到好像是沉吟片刻后,白夜轻轻道:“一切等明日子时,就都明白了。” 而到了第二日,几个人其实也并没有商量到什么好办法。只是静静地,都有些煎熬地等着那个时刻到来。 房门和窗都是被黛仙子紧闭起来,然后尽管这样密封的空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意却无孔不入。每个人都感到冷到了骨子里。 随着时间的接近,每个人都紧张的滴下汗来。而眼看着计时的钟表划过子时的一刻,那一瞬间,依稀有钟声从远处飘来,悠悠荡荡,转眼似乎已在耳际。 如此寂静的深夜里,蓦地,如此突然地,就响起了这声、砭人肌骨的催魂丧钟。 白夜低低的开口:“阿蛮呢?” 黛仙子幽幽道:“我在她喝的茶里放了一些药,她暂时不会醒。” 白夜站起身,走上前,一把拉开了门。强风扑面袭来,有一丛丛白色的身影飘离在树丛中,火红的花轿隐没在那一群白色里,格外的突兀和扎眼。仿佛没有重量,花轿在白色人影的包围下轻飘飘落在了门前。 白夜颀长的身影站在门中央,他的眼镜上泛着柔和的光亮,只是在那柔和中,却又包含着棱角。白夜回转身,关上门回到了屋内。 “那是法力高强的人炼制的魂使,接不到新娘,它们是不会走的。” 黛仙子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了紧,突然她一咬牙,抬步就要向门外走。白夜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黛仙子的目光闪出不顾一切的决绝,她狠狠道:“他不是要娶新娘吗?!我去!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申明浩吸了口气,谁也不要去惹一个暴怒的母亲,因为她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白夜皱着眉:“现在不是说傻话的时候,还是先坐下来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不是也说了它们接不到新娘是不会走的吗?!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一直以来黛仙子都是进退有度,举止得宜,像今天这样失态可见内心是十分痛苦了。 白夜盯着她,半晌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你走了阿蛮怎么办?” 这句话立刻让黛仙子安静了下来,她有些颓然地坐了回去。接下来是可怕的沉默。只有丧钟一下一下地敲着,用令人恐惧的节奏。沉默中的时光总是绵长而短暂,白夜纹丝不动地站立在窗口,目光穿过两扇窗户的缝隙,不知望向何处,如同以往无数次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然而,在又一下钟声敲起的时刻,黛仙子站起身。她的脸上不是先前的决绝坚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然、急切。 “不能再等了!天亮之前新娘不上轿,我们都逃不了鬼王的惩罚!”她不会忘记那些最终不肯嫁给鬼王的姑娘的下场,那样诡异而惨烈的全家灭门…… 白夜从窗边转过身,他的眼睛被镜片挡着,在灯光下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申明浩也开始坐立不安。 “我去。”一个轻轻淡淡的女声骤然响起,所有人都在瞬间看向声音来源处。 蓝晓轻声道:“我去,如果真的可以见到那位传说中的蛊王,正好可以跟他说总监的事。也算是两全其美。” “不行!”三个人难得的异口同声。白夜厉声道:“蓝晓,不要胡说!” 蓝晓看着他:“我没有胡说,我们本来就是来找蛊王的,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又可以帮助阿蛮,为什么不把握?” 白夜脸色微微僵住,一时间他找不出话来反驳。 黛仙子神情复杂:“蓝晓,你不用……”她再怎么不愿意女儿去跳火坑,也不可能让蓝晓代替承受。 蓝晓出人意料地坚持:“黛仙子,这是目前来说,对我们大家最好的办法,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安。” 这下黛仙子也静默了,她将脸转向一边,身体轻轻颤动。 申明浩激动地嚷道:“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总监……” “哪怕我就此残废也不能让你去跳火坑!这样你让我情何以堪!”申明浩近乎咆哮。 蓝晓咬起了嘴唇,她突然意识到这种做法其实是极大地伤害了申明浩,于是本来坚持的她也不得不暂时选择了沉默。仿佛又回到了谈话之前,屋子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无言的悲哀。丧钟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急切地催引亡灵上路。 “那就蓝晓去吧。”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白夜沉沉地说道。 这句话换来屋内所有人的惊讶视线。 “你说什么?!”申明浩暴怒地冲上前,举起拳头就要挥下,“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居然说出这种话?!” “住手!”黛仙子和蓝晓同时出声,并且上前一左一右拉开了申明浩。就在这时原本有节奏的钟声突然变得尖锐,渐渐连成一片,一声紧似一声,听起来非常刺耳。 黛仙子脸色一变,知道大事不好,白夜顾不得整理皱巴巴的衣服,冷冷地开口:“蓝晓,上轿!” 第六十章又见长生 蓝晓看了一眼白夜,猛咬了一下唇,放开申明浩走到桌边。拿起那块红艳艳的盖头,手一扬盖在了自己的头上,迈步走出了门。 果然没有多久,钟声戛然而止。黛仙子知道,蓝晓已经坐到了轿子里。一时间,她的心里百味陈杂。 而白夜在申明浩再度扑过来的一瞬间,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胛,单手将申明浩压在了墙壁上。申明浩奋力动着身体,却赫然发现在白夜的压制下他竟然丝毫反抗不得。 “听着,申兄,”白夜看着申明浩充满血丝的双眼,静静地开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地记住。” 申明浩怒视着他:“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这个卑鄙小人!” 黛仙子暗暗摇头,申明浩被怒气冲昏头脑,简直已经口不择言了。 白夜淡淡一笑:“申兄,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一园大师一眼就看出你有血光之灾吗?”说到这里,白夜没有回头,对黛仙子道:“仙子,麻烦你拿一面镜子过来。” 黛仙子虽然不知白夜要镜子干什么,但看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她还是快速地掏出了随身的一面小圆镜。 白夜摘下自己的眼镜,不顾申明浩的阻挠套在了他的耳朵上,然后将那面镜子举到申明浩面前。申明浩左躲右闪,视线还是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镜子。这一看他就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竟有一圈圈黑色的东西,盘绕在印堂处,似一条小小的蛇。而这些东西,平时他照镜子的时候却从没有看见过。 “一园大师有阴阳眼,所以他轻易地就看出你中了邪祟。” “那又怎么样?!”申明浩又挣了几下,懊恼地发现依然没有效果。他在心里暗骂,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娘娘腔力气这么大! 白夜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紧不慢:“诅咒无形无质,无论施放还是解除,有时只在一念之间。你留在这里,如果你发现自己额上的黑气消失了,那就证明你的诅咒已解,而到那时如果我和蓝晓还没有回来,你就立刻离开这里,回去吧!” 申明浩终于听出了些许不对,他停止挣扎:“你说什么?” 白夜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嘴里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回去之后,你就能见到蓝晓了。”说完这句话,不等申明浩有所反应,他迅速地放开手,转过身大踏步地走出了门。 申明浩立刻追出门去,门外夜风沉沉,哪里还有白夜的影子。 “他已经走了……”黛仙子幽幽地说。 坐在轿中的蓝晓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轿子并没有动,是静止的,至少她感觉不到“动”的迹象。从里面看,轿子是极普通的,看不出任何不寻常之处,与普通的轿子并无二致。刚开始还因为心中的害怕而正襟危坐,慢慢地身体便也松懈下来了。 蓝晓伸出手指在红彤彤的轿帘上戳了戳,却没料到这一戳让她整个人呆住了。本应软绵的轿帘,在触手时却是无比坚硬,犹如铜墙铁壁般纹丝不动。蓝晓缓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又碰了一下,立即触电般地缩了回来。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这轿帘竟然真的不会动?! 蓝晓心底顿时冰凉一片,这么一来,她不是等于被困住了?!她有些愕然,却并没有感到惊惶。这样过了片刻,蓝晓闭上眼,让自己的心在一片寂静中完全沉静下来。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了吧。也就在这看似毫无悬念的过程中,蓝晓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轿子确实是在运动,只是这种运动十分的平缓,如果不是她已经完全处于心境的状态根本不会有所发觉。蓝晓乍然吸了口气,这种感觉,竟有几分像是坐在奔跑中的现代汽车里!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轿子如何能像汽车一样奔跑? 接下来,没有任何预兆地,轿子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然后蓝晓突然感受到一股冲力,轿子似乎在笔直地向下,原本以为纹丝不动的轿帘波浪一样翻涌起来,凛冽的风从细缝间穿过来,打在蓝晓身上,又冷又利,刀割一样难忍。身体似乎也不受控制地滑下去,然而在轿帘的翻涌间她似乎又被一股力量轻轻地托着,使得她不至于轻易地掉下去。然而越来越猛烈的下坠趋势依然使得蓝晓惊恐不已,她四下里张望,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蓝晓越来越害怕,她的双手徒劳地抓着轿子的两侧,身体一下下地滑出帘外。她甚至看见了下面的万丈深渊。这顶轿子,竟然是在不知明的情况下向悬崖底落去! 就在蓝晓的身体即将突破轿帘的阻挡的时候,她感到一双手臂横亘在了轿门上,恰如其分地托住了她的身体。与此同时,被强劲的山风刮得猎猎作响的轿帘也刹那间静止了下来。 一个清雅柔淡的声音从看不见的轿外传来:“蓝晓,还好吗?” 蓝晓的心尖在那一瞬间颤抖起来,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白……白夜……” “嗯。” 简短的一个字,是那样熟悉的语调。一瞬间,蓝晓觉得所有的惊恐和不安都不见了。她按住胸口,平稳自己急促凌乱的呼吸,轻声道:“白夜,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我们在……”白夜忽然“咦”了一声,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讶异,“长生崖?!” 长生崖?蓝晓也惊讶起来。她很快就想到,长生崖虽然很高,但也顶多只有几十米,而她在轿子里,从感觉下坠到现在,最起码也有三分钟,三分钟的时间,几百米都应该超过了,何以现在还未落到底?! 似乎洞穿了蓝晓的疑问,白夜解释道:“这里是一个用法术做成的通道,通往另外一个空间。我们平日所看见的悬崖的高度,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通道?” “没错,想不到在长生崖底,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精密的空间,倒也真别有洞天。”白夜看着下方的一片混沌,不禁有些明白了那些失踪新娘的下场,“这顶轿子上施加了一些法力,可以使坐在里面的人不会轻易坠落。不过这个法术并不完善,根本无法保证那些新娘的安全。” 蓝晓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涌出来,在轿子上施加使人不会下坠的法术,却又不用足够的法术强度,可见那些新娘子是经历过怎样的一番生死挣扎,最终却依然没能逃脱掉下万丈深渊摔死的厄运。那个蛊王,究竟是什么样古怪的人?! 白夜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凝重:“所以他才要一年一年地娶新娘,因为那些新娘子从来不曾到达过他的地方!” 蓝晓心中骇然,她想起,自己今番若是没有白夜的护送,只怕也是和那些新娘子同样的下场…… 可是,为什么是长生崖,长生崖,是黛仙子所说的故事中,那位王朝公主飞升的地方。而她无意中在黛仙子的房子里,找到的那个羊皮古卷上面,好像也隐约记载着什么公主、王朝的故事。蓝晓很混乱,就像脑子里有一团麻,却无法从中理出头绪。 沉默弥散在四周,让人有种隐隐的不安,蓝晓想到一个问题:“白夜,你……你在飞吗?” “飞?”白夜似乎很是诧异。 “可是……”蓝晓很是好奇,“我们现在不是在半空中吗?” 白夜终于明白蓝晓的想法,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就当我是在飞吧。” 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两人再次共同面对着生死未卜的境地,那种彼此依靠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让之前的隔阂消失了。 蓝晓居然像以前一样,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什么叫当做你在飞?那你到底在没在飞啊?” 白夜被追问的没法,轿子外响起他无奈的笑声:“由于职能的特殊,地藏代理在上任时期,会被地藏王赋予穿越三界六道的能力,只要是连接不同空间的通道,我都可以自由穿行。” 蓝晓眨眨眼,兴致更浓了,她问道:“那你都去过哪里?那些地方都是什么样子的?” 白夜顿了顿,良久,似乎轻轻吐了一口气:“不是什么漂亮的地方。” 蓝晓等了等,见他没了下文,知他不愿多说,于是便也闭口不再问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蓝晓攥着手,手心慢慢冒出汗,听见白夜猛然大喝一声:“到了!” 随着一声轰响,轿子倏然裂了开来,时间极短,在一瞬间都不到的时刻里,轿子四分五裂,木板飞溅了出去。蓝晓失去支撑,整个人摔落而下。一双手臂缠绕在她腰上,熟悉的气息顿时包裹了她。蓝晓靠在白夜温暖的怀里,随着他的步调缓慢地运动着。有种沉没在水中的感觉,浮浮沉沉,慢悠悠地,身体在一片柔和的围绕下缓缓下沉。 白夜温热的呼吸在耳际萦绕,幸亏是在黑暗里,蓝晓心想,否则他一定会看到自己红透的耳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脚底终于踏上了实地,在落地的瞬间,一个粗哑浑厚的声音响起:“欢迎来到,我的领地!” 第六十一章独眼蛊王 周围突然亮起了许多,仔细一看,原来是星星点点的火把。白夜扫了一圈四周,发现火光呈现一个圆形,刚好将他们围在了中间。执着火把的是许多黑色影子,白森森的一片从黑色里伸出擎着火把,与身后的浓黑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好像火把是浮在半空中的一样。 说是迟那时快,正当两人凝神注意这个陌生的地方时,忽然一道腾空出现的银链飞射出来,狠狠砸向了白夜的面门!白夜右手一晃,衣袖里飘出一抹墨迹,他微微侧过身体,将蓝晓挡在了身后。长长的棍子被他握在手里,挥动着隔开了来势汹汹的锁链。 “哐啷”!随着银联的落地声,那原先围成圆形的火把打开了一条缝,在漫天火光的辉映下,像是一条莫测的通道,一条身影出现在白夜两人面前。 这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大汉,身量高大,虎背熊腰,垂在两侧的手掌出奇的大,十分健硕魁梧。只是他的半边脸被密发盖着,余下的半边胡须满面,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发青,平添了些许诡异。 白夜眯起眼,脸色肃然。他试探地道:“蛊王?” 中年大汉发出了一声笑,笑声如野兽的嘶吼,声如洪钟,震得人耳鼓发麻。蓝晓站在白夜身后,顺着他的肩头看过去,心里只觉得这个大汉是个疯子。她原先或可还觉得这只是个普通人,经过这一笑这一想法算是被彻底湮没了。 大汉忽然止了笑,和笑起时一般的突兀。他的视线向白夜飘过来,蓝晓赶紧又缩了回去。白夜的身材颀长,正好可以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大汉看着白夜,那只未被头发遮住的独眼里的亮光越来越盛:“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地藏王。” 白夜转动着手里的棍子,寻找调换合适的角度,没有说话。 大汉走下坚硬的石阶,两只长长的手臂在身侧晃着,喉间发出似哭非苦的呜咽声,话语似是挤出来的:“在下何其有幸,竟能让地藏代理亲自护送我的新娘!” 蓝晓捂着嘴,不是惊讶于这个男人就是蛊王,而是这个人不仅没有想象中那般凶恶,竟然还文绉绉地咬文嚼字,听在耳里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白夜将手中的棍子停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微微一笑道:“蛊王果然目光如炬,不知何以就猜到我的身份?” “能毫发无伤地闯入我的领地的凡人,普天之下,除了身负奇能的地藏代理再不可能有第二人。”蛊王抬手拨开遮盖在脸上的乱发,白夜惊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另外一只眼!原本应该是眼球的地方黑乎乎的,就那样张开着,乍然一见,仿佛感觉还有什么在里面盯着自己,那种感觉令人浑身都不舒坦。 蛊王的脸上散发出一点光彩,好似痴狂,又像是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他向白夜走近,一边笑着:“来吧,让我看一看,我等了十年的新娘……” 白夜不动声色地带着蓝晓退了一步:“外界传闻蛊王神乎其技,自身修为颇深,达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如若是再行修炼,甚至可能成仙得道,而且蛊王一心沉炼蛊术,为何会在此时想到娶亲呢?!” 看到白夜的动作,又听了他方才的一席话,蛊王独眼的瞳孔收缩起来,嘴角掀起诡秘的弧度:“地藏代理这是何意,莫非也喜欢我的新娘子?” 白夜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夜只是好奇,禁不住便问出了口。” 蛊王的声音像是被撕裂开一样,生硬,使听的人感到莫名的痛苦:“不急,让我看看我的新娘子,稍后慢慢告诉你。”他说着踏前一步。 白夜立刻后退一步。 蛊王定定地看着白夜,嘴角牵动,喉咙间突然迸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像锯齿割着人的心,残忍可怖。蛊王的手毫无预警地抬起,他的笑声还在继续,掌心却已对准了白夜,一瞬间,有大片的血雾喷向白夜,蛊王的眼睛似也变成了苍蓝色,他的声音在血雾喷出的时候传来:“这不是我的新娘,她的气息如此陌生……” 血雾看似只有那一小片,可白夜躲过的时候,就发现那一片开始朝四周八方扩散,范围愈广,且都是不偏不倚地对准着他。他闪避的动作也只能越来越大,蓝晓的步调无法跟上,不可避免拖累了他。从血雾里伸出一只只手,滴着血,不遗余力地试图抓着白夜。棍子打在那些血手上,血色登时散成了一片,有的重新聚拢,有的虽然分散了,却更可怕地形成了更多地血雾。白夜的动作不可谓不利落,可再快捷也比不上这样迅速生成的血雾。 蓝晓被白夜护在身后,想到是自己拖累的他,心里更加难受。在又一团血雾袭向白夜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从他身后跳出来大叫:“你这个混蛋给我住手!” 白夜惊讶地顿住身形,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东西竟然真的“住手”了。蓝晓气喘吁吁地站在白夜旁边,那块红盖头早就不知道被山风吹落到哪里去了,再加上刚才的一番闪躲,她发丝散开,面色潮红,略显狼狈中,竟是惊心动魄的美。 蛊王在看到蓝晓的一刹那脸上闪现出一丝奇异的神采,他微张着嘴,神情莫名。片刻他的独眼睁大,仿佛看见了极端不可思议的事情。 白夜警觉地将蓝晓再度挡在身后,蓝晓刚才冲动地跳出来,虽然心中不后悔,却也不免有些后怕,此时被蛊王那黑乎乎地眼瞧着,立时毫不犹豫地靠在了白夜背脊上。 蛊王并没有因为这些而震怒,他缓慢地垂下手,让所有人都意外地,蛊王忽然间屈膝,半跪而下,包含着恭谨和敬畏,他的语气似是叹息:“公主,多年未见,您依然美丽如昔!” 蓝晓惊诧地看着他,蛊王的情绪似是十分激动,也不顾她此刻正缩在白夜的身后,便伸出手去拉扯。 白夜手腕翻动,长棍斜搭,冰冰凉凉地隔开了蛊王的手。他的表情捉摸不定,声线的调子不徐不疾:“蛊王恐是认错人了。” “认错?”蛊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脸上严肃起来,瞅了蓝晓半晌,忽然斜眼睨着白夜,似笑非笑地说道:“地藏代理,我有没有认错人,你还不清楚吗?” 白夜的脸色淡淡的,嘴角似上扬了一些,吐出了一句轻轻的但却坚定的话语:“你认错了。” 蛊王怔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看着白夜,突然间他击掌大笑道:“好!好!是我认错了?!”他忽又低头,狠狠地盯了一眼,只是不知这一眼盯的究竟是白夜还是蓝晓。 蓝晓咬着嘴唇,脸色泛白。她看了一眼表情淡然的白夜,嘴唇动了动,犹豫着还是没说话。只是更加死力地咬着唇,出血了也没发觉。 “地藏代理远道而来,我正准备了一份大礼送上!”随着蛊王的声音落下,蓝晓忽就闻到了一股子酸酸的腥臭味,她心中一动,觉得这味道似是熟悉。 周围传来一声古怪的鸣啼,紧接着一道黑影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弧落到了两人面前。蓝晓一见这个人,条件反射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背心铺满了密密的冷汗。那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皱纹密布,眼睛是诡异的土黄色。这样一个称得上是丑陋的人,却莫名的透出一股妖娆。 白夜缓缓收拢五指,目光沉了下去:“是你。” 干瘦老头桀桀怪笑,声音像是在开水里烫过的一样:“没想还会再见到我吧,地藏代理!” 白夜皱眉看了他半晌,突然道:“你被僵尸咬了?” 这话一出口,干瘦老头瞬间脖子一缩,像压紧的弹簧,起了一圈圈的褶皱。“当初若不是你假慈悲,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他的目光闪动着狂热的光彩,淬了毒液一般让人毛骨悚然,似是恨极了白夜。 蛊王半眯着眼,袖手旁观地悠然道:“我送的这份大礼,不知地藏代理满意否?” 白夜不理会蛊王,他脸色紧绷,注意力集中在干瘦老头身上:“你要怎样?” “怎样?”干瘦老头冷笑一声,“当然是杀你报仇!” 白夜面沉如水,眸中流动着冷光:“我昔日一念之仁放了你,看来是放错了!” 干瘦老头似是被刺激到了,他狠狠地唾了一口:“假仁假义!你当初若是一剑杀了我,我至少还能痛快地上黄泉,好过现在这样半妖不鬼!” 当日苗疆群妖伏迹,两年前白夜出任地藏代理,碰上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清除妖患。这只黄鼠狼精在混乱中身受重伤,白夜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白夜一时心中不忍,便放过了它就此离去。然而,让白夜和这只侥幸得脱的黄鼠狼精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白夜离开不久,一只僵尸出来觅食,看见已无反抗之力的黄鼠狼精就扑上去吸血,这只黄鼠狼精多年修行毁于一旦,又被僵尸毒侵体,变成了不为三界所容的异物,它由此深恨白夜,日夜想的都是将他杀之后快。 第六十二章黄鼠狼精 白夜持棍后退,变化为人的黄鼠狼精却冷不防扑将上来,张嘴吼了一声,露出两颗尖牙。白夜立刻将蓝晓推至一边,把棍子一收一放,抵在了黄鼠狼精的身上,将它撞开了老远。黄鼠狼精低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向地上猛力拍去,僵尸毒让它的身体变得和僵尸一般顽强,力大无穷。白夜脚下的土地碎裂开来,他长臂一转,墨色长棍的一端点在一旁完好的地面上,接着力反弹到了后面几步远处。白夜其实忧心如焚,他担心蓝晓,若是蛊王现在对她做什么,他是无论如何顾及不到的。 那些执着火把的黑色影子微微晃动,一字排开,不管火把的光芒有多么亮,也照不清隐藏在黑影里的一切。从那些黑影里,响起了一种乐音,低迷婉转,好像是黑影在唱歌,无孔不入,煎熬着人身体中的一切情感,消磨人的斗志。 蓝晓身体摇晃,这是美妙到极致而又哀伤到极致的歌曲,人死之后唱的挽歌。 在这样的乐音中,黄鼠狼精伏下身体,人形缓缓退化,变成了原型,只是,与别的黄鼠狼不同,它长着两条尾巴,一短一长,使看见的人禁不住打寒颤。它抖抖身体,低呜一声飞窜过来!白夜手掌一伸,平平划了出去,一道火焰升腾而起,将黄鼠狼精包围在里面。烈焰“噗噗”地响,烧焦皮毛的味道令蓝晓一阵阵作呕。 当火焰渐渐熄灭的时候,蓝晓却惊讶地发现那只黄鼠狼精依然好端端地站着,除了皮毛有些焦黑外,似乎没有任何损伤。白夜目光一冷,将长棍横档在胸前。 黄鼠狼精冷笑道:“别忘了我现在是不容于三界六道的异物,除非现在你能弄来三昧真火,否则这些寻常东西别想伤害到我!” 原先它化成人形时还好些,现在听着一只黄鼠狼口吐人言,蓝晓只觉得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立起来,别提多别扭。 白夜显然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默然片刻,冷然抬手按在一处机关上,旋开了长棍。光华闪耀,承影剑身上倒映着火把的光辉,红彤彤,远望像一片红云。 “嗯?”蛊王舔着嘴,意兴盎然,“这就是承影?我看看,不错,不愧是十大名剑之一,风刃雪亮,优雅清丽,难怪连鬼都会怕!”他自顾自地品评着,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前任代理所用的武器,乃是兵器谱上排行第九的纯均,尊贵无双,不知承影比之如何?” 他说话的时候,黄鼠狼精已经又与白夜缠斗在了一起,黄鼠狼精狡猾非常,处处都避其锋芒,攻击承影剑防守薄弱的地方。它身形灵活,左突又跳,瞅准一个空挡,一爪子抓了过去。不知是因为它是妖精还是因为僵尸毒的作用,它的爪子格外尖利,像是一把把小小的匕首。 白夜挥起剑锋将它逼开,颇有些吃力。黄鼠狼精自是不肯罢休,不要命地欺身上前,出手越来越毒辣,招招夺命。 白夜越来越招架不住,普通的人与修炼的妖,力量毕竟是悬殊的。应接不暇的时候,肩膀便挨了一下。白夜剑尖指地,顾不及肩膀的疼痛,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黄鼠狼精阴笑了几声,眼中闪过大仇得报的快意。 蓝晓猛然跺脚大叫:“白夜!那天晚上就是它咬的我!”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一喊,白夜不由身形一顿,就在这当口,黄鼠狼精趁隙而入,利爪掏向了白夜的心脏处。它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就停住了,不是它良心发现,而是它无法进行下去了。一段银色的锁链从它的胸口穿透出来,身体里带出来的血珠子一颗颗滴落到地上。黄鼠狼精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截锁链。然后它缓缓倒了下去,锁链“呼啦”抽了回去。 蛊王脸色阴森,独眼中是残狠决绝:“竟敢妄图伤害公主,死有余辜!” 蓝晓暗暗握拳,好险!她跑过去搀扶白夜,竭力忽视地上那具怪异的尸体。 蛊王站在高阶上,傲然地看着白夜:“你比起你的前任,差远了!”言语下大有鄙夷不屑之意。 蓝晓心头火起,不仅仅因为蛊王的轻蔑,更是由于那只讨厌的妖精本就是被他招惹来的,现在却在那里对白夜指手画脚,说什么风凉话?!她气冲冲地回嘴:“别人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横竖总好过你这个坏蛋!”蓝晓实在不会骂人,受环境等因素的影响,长这么大她几乎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坏蛋”这个词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严重的骂人话了。 “公主息怒!”蛊王居然恭恭敬敬地欠了个身,“我无意冒犯公主,只是区区一个地藏代理实在不配的到您如此的维护!” 这下子蓝晓彻底恼了,她本就有心病,蛊王这句话无疑是戳在了她的痛处,等于是往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真真是把她气坏了。 蓝晓待要反唇相讥,却觉手上一凉。白夜扣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开口。蓝晓不甘心地瞪了蛊王一眼,别转脸去不说话。 白夜轻咳一声,方才的一场恶斗不小心牵动了胸口上的伤,此时那里正隐隐作痛。 “蛊王,听闻你的蛊术冠绝天下,甚至脱离了‘蛊’的范畴,达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不知传言有几分可信?” 蛊王大笑起来:“地藏代理何必拐弯抹角,我现在就告诉你,诅咒魔神的诅咒,我解不了!”此话一出口,白夜和蓝晓俱是一震。蓝晓原本气恼的心情刹时灰了下来,感到十分难受,失落沮丧。想不到蛊王竟已探知了他们的来意,还用如此直接的方式说了出来。 这边蛊王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在蓝晓听来简直就是毫无价值的废话。他说:“我不会解咒,只会下蛊。” 蓝晓心里不悦,谁不知道蛊王会下蛊?用得着特别说明吗! 白夜却蹙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他轻轻道:“什么蛊都能下?” 蛊王闻言看了白夜一眼,嘴角上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道:“看来你能当上地藏代理,也不是偶然的……” 蓝晓不明所以,自觉两人的话中大有深意,不免细细揣摩起来。她原就是极聪慧的女子,不多久就茅塞顿开。什么蛊都能下,那么…… 蛊王轻摆着两条长长的臂膀,声若洪钟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地藏代理,”他说着看了一眼蓝晓,“看在公主的面子上。” “什么机会?” 蛊王回转身,向着黑暗中一指,火把的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延伸过去,那里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桌子上零落地摆这些东西,几人走近,才看清竟是一张半旧的棋盘和些许散乱其上的棋子。 蛊王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手搭着桌子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知外界有没有传闻,蛊王不仅蛊术独绝,棋艺也是无双?” 蓝晓默默站在一旁,她真没见过比这位蛊王脸皮更厚的人了。 白夜看着那些棋具,竟也笑了:“莫非蛊王是想要以棋论胜负?” 蛊王“嘿嘿”笑着,晃了一下手,那条犹沾满血的锁链在地上拖动出细碎的响声:“我一向喜欢用最省力的办法解决问题。” 白夜沉默半晌,低低开口道:“不知筹码是什么?” 蛊王悠闲地拈起一枚棋子:“你的命,还有你那位朋友的一双腿。” 蓝晓身上涌起一阵阵寒意,这个蛊王,竟然真的什么都知道。 “好。”白夜轻轻笑着说。 蓝晓心里一咯噔,本能地要张口反对。且不说白夜的棋技如何,看这蛊王如此自负的一个人,他既然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就表明他是成竹在胸。无论如何,这个赌注下得都太冒险了。然而不等她出声,白夜的低语响在了耳边:“别担心……”蓝晓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白夜已经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蛊王收拾停当,推了一盒棋子给白夜:“你执黑子吧!”在围棋中,一向是黑子先行,蛊王这么做,无疑是让白夜先手。 白夜也不客气,抓过棋子就放在了棋盘的中央。 蛊王“哼”了一声:“第一手就走‘天元’,胆识不小!”说着也拿过一枚棋子放在了四角的一个位置。 白夜微笑道:“蛊王的第二手‘星位’也不赖!”跟着落下一子。 蓝晓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转眼间棋盘上摆了大半。看白夜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倒真的像是此中行家,蓝晓不得不刮目相看起来,没想到白夜是深藏不露啊。 蓝晓很快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双方落子虽然都很快,然而蛊王的白子明显呈包围之势,黑子被圈在里面,犹如困兽,不管走向哪里,白子都是紧追不舍,最终将道路阻截。于围棋一道,蓝晓虽不是很懂,这时却也能看出是蛊王占尽了上风。 蛊王抬头看了一眼白夜:“你很让我失望。” 第六十三章落子无悔 白夜淡淡地笑:“蛊王大可看不起我,却不能看不起自己的承诺。”蓝晓见他一脸的平静,好像一点儿没意识到自己的棋子正处于什么样的困境,真不知道应该说他是涵养太好还是别的什么。 蛊王又落下一子,他的头发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发梢湿哒哒地贴在额上,泛着诡异的色泽,刚好盖住另一只眼。“想让我履行诺言,你给得有那个本事!” 白夜但笑不语,将手中的棋子放了下去。他每落一子,蓝晓都觉得重如千钧,仿佛下一秒就会因承受不住而崩塌。 蛊王突然紧盯着一处,许久没有再落子。他声音阴沉地道:“我准许你反悔一次。” 白夜摇摇手指,悠悠然道:“落子无悔。” “找死!”蛊王怒骂了一句,“啪”地一声把棋子按在了一处,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没发现你布置的‘连环套’吗?!” 蓝晓被蛊王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连忙仔细看去。讶然地看出黑子的一道隐秘的弯绕,而蛊王的那一子刚巧落在关键处,切断了连接的咽喉要道。 白夜敛了笑,静静地审视着面前的棋路。 “前任代理惊才绝艳,你与之相较,也禁止于此了!”蛊王毫不客气地又截断了一处。 白夜一语未发,不动声色地一下下沉沉落子。蓝晓看着他,不明白他何以还能如此平静,她都替他着急。现在棋盘上的景象用“损兵折将”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惨不忍睹”更贴切一些。照这样的情形下去,用不了多久,黑子就会完全被困死。 “有时候,医生的工作是很辛苦的。”落下一子后,白夜说了这样一句话。 蛊王明显一愣。蓝晓目瞪口呆,天知道他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情抒发对职业的感慨! 白夜摩挲着棋子的边缘,道:“但一看见病人那感激涕零的脸,就不由会觉得再辛苦也值得。”蓝晓愣愣地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蛊王冷冷地盯着白夜,又扫了一眼棋盘。 “自古以来,总有很多赞美医者的词句,这之中,我最为喜欢四个字,”白夜将手中把玩许久的一颗棋子放到线格上,声音似被秋水浸润过,“妙手回春!” 那一刻,蓝晓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亲眼目睹了一个奇迹。白夜脸上绽放出笑容,温和俊雅。他说:“蛊王,承让了!” 蛊王死死地盯着棋盘,像是要从那密密麻麻的黑白二色中看出什么端倪。他独目中的神情瞬息万变,慢慢定格,宛如叹息般地道:“不是‘连环套’,是‘套中套’……”在黑子被白子一下一下切断的杂乱无章中,蕴藏着扭转生机的乾坤。良久,他抬首看着白夜,“你赢了。” 白夜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他迅速站起身,说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说罢不等蓝晓反应过来,一把拉过她就疾步向前走,那种头也不回的匆忙,倒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 “等一等!”蛊王看着急于离开的两个身影,半眯起眼睛,“我是答应过你可以走,但是,公主要留下!” 白夜转过身,眼波细碎地流动,捉摸不透的神采:“不是说了蛊王认错人了么?” 蛊王站起身,缓缓道:“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地藏代理何必如此托词!” 白夜的目光紧了一下。 蓝晓沉默地站立着,她能够感觉到白夜手心渐渐渗出的冷汗,湿湿的裹在她的手指上,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忽听两声清脆的响动,蓝晓诧异地看过去,却是蛊王拍了两下手掌。随着他的拍打,周围响起了一种细微的簌簌声,像是衣裳的摩擦,同时,火把的亮光似乎顿时亮了不少,掺杂着红彤彤的颜色,笼罩在众人周身。偶然地看了一眼光源处,蓝晓浑身仿佛都石化了,视线之内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余下蛊王嘴角深浓的笑意。心中的惊骇到了极点,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火把的火焰升高,一直隐没于黑暗中的景物凸显了出来。 那些执着火把的人……不!蓝晓发现她越是惊恐眼睛越是睁的大,看的越是清楚。那些握住火把的手,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鲜血皮肉已经不见,只有森森的骨架弯曲着缠绕在火把上。那些执着火把的人通体遍身都被一块黑布裹着,与夜色融合为一体,连火把的光芒都被吞掉了。而此时那些人身上的黑布正不断滑下,露出里面的样子。蓝晓像被浸在了水里,从内到外都是透凉透凉的,那些全是骷髅! 完整的,赤红色的骷髅!白夜冷冷地看着,黑压压的一片,骷髅身上的赤红妖妖艳艳,火把流光四泻,赤红色鲜艳欲滴,似乎随时可以流出来。这样多的骷髅,光是看到就已经够让人脚发软的了。 蛊王惬意地掸了掸袖子,舒舒缓缓:“地藏代理,考虑好了吗?”似是有感应一般,响应他的动作,那些骷髅四散分开,千万年的沉腐,再加上蛊王的血蛊,这些骷髅每一个都是极端恐怖的存在。它们朝着蓝晓所在的地方逼近过来。一股炙浪夹裹着凌厉的气息蔓延侵袭上前。 “好!”白夜出人意料的爽快,他松开一直牵住蓝晓的手,后退了几步,轻笑道,“我可以走了吗?” 蓝晓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白夜却已离开她触手可及的距离。 蛊王倒是一愣,过了好半天,方才仰天大笑出来,好似忍俊不禁。他指着白夜,话音含笑:“你可以走了,我不会拦你。” 白夜一转身,不顾蓝晓震惊的目光,脚步不停地走向了来路,身影很快淹没在浓浓的黑暗中,自始至终,一眼也不曾再看蓝晓。 这变化来得太快,蓝晓犹是处于昏沉惊愕之中,蛊王已经缓步走向她,独目中闪动着温和的微光,声音低悦:“公主!” 蓝晓似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惊退一步,满脸的恐慌愤怒,喘息着道:“你走!我才不是什么劳什子公主!离我远一点!” “公主!我带您去见君公子,就算您不再认识我,总也该记得君公子,他等了您这许多年!” “什么君公子?!我不知道!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蓝晓四处躲着,目光有些迷乱,白夜的离开让她痛彻心扉。她实在想不到,白夜竟然会走!胸口似是被什么塞住了,沉闷的可怕,脑中杂乱繁芜,嗡嗡作响。 “公主!”蛊王的语调放的更加和缓,许久说道,“君公子找了您多年,他如果知道您在这儿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蓝晓怔怔呆立着,蛊王也不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蓝晓,眸中闪着幽幽的光。 脑海深处的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一下,蓝晓霎时沉静下来,有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被抓住了。她抬起头看着蛊王。也许是因为太激动,蛊王脸上呈一种殷红,他殷切地注视着蓝晓,似有些诚惶诚恐。 “君公子是谁?” 蛊王的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蓝晓,说出的话带着毋庸置疑地轻微语调:“君公子……他是您的丈夫!” 丈夫?蓝晓在那一瞬间差点笑出来,事情荒谬到了一定程度,产生喜剧的效果了。“你说……他是我的丈夫?” “是的,公主。”蛊王毫不迟疑,恭恭敬敬地应承。 蓝晓面无表情,半晌缓慢地吐出一句:“可我不记得了。” “那是因为您还不完整的缘故,等见到了君公子,一切都会清楚的。” 她……不完整?蓝晓心中浑浑噩噩,他说她不完整,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这么说?! 蛊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公主,跟我走吧!” 蓝晓在他碰到她的前一秒甩开了手,冷冷地看着他:“我若是不愿意呢?” 蛊王猛然抬起头,眼里一瞬间闪过了什么,声音依然恭敬,却多了丝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公主,君公子视您为世间至宝,深爱如斯,您可莫要让君公子失望!” 蓝晓看着他,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蛊王面色冷沉,他伸手抓住蓝晓的臂膀,打算强行将她带走。一道幽蓝的光芒从远处传来,强烈的让人一时间睁不开眼。 蛊王瞬间变色,低吼一声:“糟!”他遽然回身看向蓝光传来的方向,说是迟那时快,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凌厉的红色剑锋贴着他的耳畔削了过去!这横空出来的一招攻击是致命的,又快又狠,显然是酝酿已久的一记杀招。这一剑即便是全神戒备的人也不见得就能躲过,更遑论是毫无防备的蛊王。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蛊王那魁梧的身体在一瞬间软如泥鳅,亦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堪堪避过了攻击。 但当他再度转身的时候,就感到手上一空,回过眼蓝晓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中。一道文雅的声音说道:“告诉你的君公子,千年前他得不到,今时今日一样得不到!” 第六十四章百鬼夜行 蛊王双眼赤红,他看着半空中那个清瘦的人影,面上充血,咬牙切齿地道:“竟敢算计我!”说话时他双手一搓一揉,闪烁着的银链从他掌心飞出,击向黑色里的虚空。 “铿!”金属相撞的声音回荡,一红一银绞缠在一起,在黑色的混沌里顿隐顿现。“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就把命留下吧!” 蓝晓抓着白夜的衣襟,看着他胸前的斑斑血迹,禁不住泪盈于睫,她刚要开口说话,就觉得脚腕一紧。她低下头去看,一只红色的骷髅手从泥土里冒出来,死死箍在她的脚上,指弯突出,骨节分明。最初的迷惘过去,恐惧取而代之,她张嘴欲叫,白夜已经挥手一剑斩断了那只手。那只断手挣扎几下,徒劳地松开,原先紧握住留下一圈红色的血痕。 “小心些!” 就在刚才还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声音真实地传入耳中,蓝晓咬着牙点点头。不停的有骷髅手由地下钻出来,她狠命跺脚,依然免不了被缠上。蛊王的银链紧追不放,承影剑与之缠斗在一处,分身不暇。有的骷髅手即使被斩断,也还是死缠着蓝晓的脚腕不放,她只好用力蹬腿甩脱。 骷髅人执着火把一波一波地靠近,白夜左右环视一圈,心里明白如果不在这些骷髅围上来之前离开,只怕就永远也走不了了!他略一沉吟,反手握剑斜刺了出去,银链如影随形地跟上,白夜趁其不备,将剑插入了一个当先来到的骷髅嘴里,贯穿而下,从背部钉了出去。银链紧随其后连同骷髅和承影剑一同裹住了,骷髅被两股力道拉扯着,脖子向上喷出一股浑浊的烟雾,白夜来不及躲开,尽管偏过了脸,还是被迫吸入了几口。 蛊王大力向后扯动银链,白夜抓住蓝晓,在银链的牵动下腾空而起,到达最高处的时候,白夜突然松开手,借着贯力向着远处露出蓝光的地方疾掠! 蛊王大惊失色,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骷髅在这股大力下终于粉碎,支撑着这一切的承影剑在骷髅粉碎后被银链层层包裹,只一刹那,承影剑红光大盛,照亮了半片天。在这一刻,这把传世名剑,仿佛将毕生的力量都发挥出来了,似火如霞,风华绝代。银链脱力般松懈开来,浮动在承影剑华光的表面。蛊王的脸上第一次显现出狰狞,剑的光华从中间割裂开,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就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失重地跌落下来。 承影剑断。 蛊王看着地上的那柄短剑,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白夜会牺牲承影剑。远处的蓝光愈来愈盛,蛊王转头看着,挥手制止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骷髅:“不用追了!” 结界已经被破坏,一切都于事无补。 蛊王缓缓将手背在身后,看着雾色翻滚的结界边缘:“公主,君公子说,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你,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的……” 蓝晓四处看了看,终于确定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就是绝望谷。看了眼身边的白夜,他没有说话,一径地向前走,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灰蒙蒙的天空里稀疏地挂着几点星,斑驳暗淡。山林寂静,微风摇曳。蓝晓脑子里纷纷乱乱地想着刚才的事情,仍然如坠云里雾里,理不清头绪。走了一阵子,白夜突然停下脚步,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别动!” 蓝晓立刻就不动了。 远处有一群人影走过来,步调缓慢,却出奇的一致。等渐渐靠近,蓝晓才察觉出不对劲,这么多的人在一起走路,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再仔细看看,她的脸便开始白了。 白夜似是有些疲惫地说道:“很不走运,我们遇上了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这个词毫无预警地扎进蓝晓耳朵里,她有些懵懂地看向那一群人,应该说一群鬼。那些鬼的脸上都是干巴巴的,像被吸干了水分,没什么表情。有的看上去很老,五官都挤在一起,而有的则是一些孩子,脸上空洞麻木。更多的是看不出年龄的,也不知飘荡了多久,枯瘦得仿佛只剩一缕魂。它们不管干什么都没有一点声音,如果不是眼睛看到,简直要怀疑它们的存在。这种静,连带山林里应有的声音也消弭无形了。它们看似慢悠悠的,不觉察间却已是到了面前。有一只鬼贴着蓝晓对面,险些碰到她的鼻子,咫尺的距离。 蓝晓的心提了起来,正不知怎么办好。白夜压在她肩上的手加大了力道,声音冷冽,清清晰晰地响在四周:“退下!” 群鬼骚动起来,虽然仍旧是没有声音,但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喧嚣,诡异的喧嚣。蓝晓诧异地转头看他,她还是第一次听见白夜说出如此“威严”的话。紧接着,更让她诧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鬼在骚动了一阵子之后,竟真的开始向后退,起先只是缓慢地退,似是不甘不愿,有几只鬼甚至飘到白夜身边绕了几圈,蓝晓的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白夜的表情始终没有丝毫的松动,无任何转圜余地。到后来那些鬼便都如潮水般快速退散了。 白夜似乎到这时才松懈下来,连续喘了几口气,感觉像是十分辛苦。蓝晓刚刚表面上镇定,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同时看见那么多的鬼聚在一起,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一时半刻也吃不消。蓝晓道:“那些鬼好像很怕你?” 白夜苦笑一下,声音莫名的有些微弱:“它们怕的不是我,是地藏王。”就像有句俗语说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蛊王之流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些小鬼却是不敢对他不敬的。 蓝晓已是几次听人提起地藏王,心中不免起了好奇,问道:“地藏王是什么样的?” 白夜摇摇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我们继续走吧。”这么说着他已经迈步走了起来,他的手依然放在蓝晓的肩上,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天色越来越暗,虽然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是眼前能看到的已经非常模糊了。好巧不巧,偏偏又出现了几片乌云凑热闹,在天空中飘来荡去,几次都遮住了那可怜的几颗星。这使得周围更是昏暗。 蓝晓感到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不由有些慌了:“白夜,你……没事吧?”四下里黑暗一片,她看不清白夜脸上的表情,但她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白夜“嗯”了一声,低低的,喉咙里却透出一种浑浊。这一声不仅没让蓝晓放心,反而使她更加的不安。忍不住伸手一摸,伴随着白夜情不自禁的闷哼,手心握到了一片濡湿,热乎乎的,还有些黏腻。蓝晓陡然意识到这是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失声道:“白夜!”话音刚落,白夜嘴里发出痛呼,半个身躯都压在了蓝晓身上。 蓝晓抖着手在身上摸索,掏出了许久未用的手机,打开盖子。淡色的光线顿时撒了开来,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天地。白夜的眼睛半闭着,用苍白如纸来形容他此时的脸色再恰当不过。胸前浸透了触目惊心的暗褐色,他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无比。蓝晓被他的样子吓呆了,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的把他扶到就近的一棵树旁坐下。 白夜胸前的那团殷红的范围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蓝晓伸出手想去解他身上的衣服。她印象中,白夜的胸口并不曾受过什么重创。 不料她的手指还未碰到他的衣领,就被白夜扣住了手腕。 蓝晓抬头看他,他的眼底深处幽幽地起伏着,飘渺柔和。他对蓝晓摇摇头,其意不言而喻。 可是,蓝晓这次没有听他的。她挣开白夜的手,开始动手解扣子。白夜动了动,发现根本使不上力,只得任由蓝晓行事,毫无阻拦的办法。解开衣衫,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蓝晓停顿了一会儿,动手撕开了那个简易包扎起来的绷带,暴露出里面的伤口。 “蓝晓……不要再看了……” 蓝晓不理会他,拿过手机凑上去,平时看起来微弱的光此刻发挥到了最大的限度。她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掉流淌出来的血,然后就看见了那个伤口。极细极小,像是针刺出来的,很轻易就被人忽略了。蓝晓嘴唇颤抖,山间的夜晚即使没什么风,那种丝丝入扣的凉意也足够让人从头冷到脚。她没来由地就想起那晚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梦,以及那根匕首一样细长的簪子。心里突然就打了个突。 “怎么回事?这伤口……不是应该在我的身上吗?!”蓝晓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惊愕和恐慌。 白夜的眼睛里交迭着夜色的暗沉和星光的幽远,当他专注地看着某处的时候,显得很深邃。 “有人发现了导梦符的秘密,利用‘乾坤转换’的法术将虚拟的梦境转化为了实际的伤害。” “导梦符……”蓝晓怔怔地,“什么秘密?” 第六十五章鬼道阴司 白夜的嘴角勉力扯出一抹微笑:“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导梦符……自然也有它的弱点……” 蓝晓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刮了一下,生疼生疼的。那种久违的纠葛在现实与梦境中的绝望又涌上了心间。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我的爱人,和我一起沉沦痛苦吧……” 蓝晓埋下头,痛苦地攥着袖子,是这个意思,她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个诡魅的白衣女人,她一早就知道了一切,还说她就是她,太可怕。 白夜目光里的伤感能淹没一切:“蓝晓……” “对不起……”蓝晓抬起头,满脸潮湿,“都是我害了你。” 白夜深深地凝视着她,心里苦涩难言,看着蓝晓泪如雨下,他几次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没多久,蓝晓就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她捏着白夜的双手,感受到上面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温度,这样的灼热,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常人身上,尤其是白夜的手上。蓝晓惊慌地用手去探他的额头,相反那里却是冰凉一片,两下的反差极大,似乎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转移到手上了。她抹了一把脸,翻过白夜的手,看见每根手指的指尖上都泛着一点点绿色,像缭绕的烟雾,凝聚在一起。白夜阖着眼,眉心拧成一个结,显然极为难受。 蓝晓喉头发堵,声音打颤:“你……你中了蛊?!” 白夜睁开眼睛,那里已经迷蒙一片,仿佛蒙了一层水雾,掩盖了他的情绪:“你不要担心……我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蓝晓死死地捉住他的手,滚烫顺着手心一路延伸至心底,“你的手热的像火烧!” 白夜的目光移到她身上,不一会儿又把眼闭上了,不断流失的血液使得他的脸色越加苍白,嘴唇也泛起紫黑色。 蓝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去抱白夜的胳膊,“我们去找黛仙子,她肯定会有办法的!” “别慌!”白夜沉沉地低喝了一声,勉强聚起剩余的力气按住蓝晓的手,阻止她下一步的动作,“不会有事的……”他这么说,不止是安慰蓝晓,而是中蛊有几分像中毒,运动会加快血液循环,催化身体里蛊的发作,这也是他一直安静坐着的原因,但这一点他不能说。 蓝晓抓过一旁的手机想要打电话,其实她也知道现在没有谁可以帮她,但是手机握在手里总能安慰一些。她找出申明浩的号码,拨过去才发现根本没信号,在这样的深山里,手机派不上什么用场。不仅如此,蓝晓还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只有一格电了,也就是说,不久他们将失去唯一的照明工具。 蓝晓心乱如麻,感觉到身边的白夜慢慢沉默下去,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滋长。她站起身,刚要迈步就听见白夜微弱的声音问道:“去哪儿?” 蓝晓茫茫然地回转身:“我……我去找蛊王,让他解除你身上的蛊!” 白夜猛然张开眼,目光如同变幻的霓虹闪烁不定,他严厉地瞪向蓝晓。蓝晓被他看得心里发寒,不由自主定在那里。 “胡闹!你以为我费那么大力救你是为什么?!不是让你迫不及待地去送死!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被他们抓住会有什么后果?!”白夜急促地说着,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淌下,洒在身旁的草地上。 蓝晓吓了一跳,赶紧蹲下去将他扶住。白夜反手扣住她,眼底有涌动的色彩,几乎是狠狠道:“你给我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蓝晓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他,咬着嘴唇不吭一声。白夜自觉说话重了,转开眼不去看她。他其实非常担心蓝晓真的会做出什么事,他现在这种状况,她如果要走,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过了片刻,蓝晓突然用力撕开自己的袖子,铺展开来,一圈一圈绕扎在白夜的伤口上,然后沉默地坐到他的身边,看来是不会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它已经耗尽电力,自动关机了。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里,静谧的使人无所适从。白夜一直没有说话,中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之后便再无动静。蓝晓有些心慌地摸过去,骇然发现他周身都是冰凉冰凉的,就连双手那怪异的温度都在渐渐退却,他的整个身躯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冷下去。 蓝晓感觉自己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她伸手抱住他,口中叫着:“白夜!白夜!……”然而不管她喊多少声,白夜都没有任何回应。再过一段时间,蓝晓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要听不到了。她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绝望,那种暗无天日的心灰。她的思绪浮浮沉沉,恍惚的不在今朝。 “在我进医院的第一天起,老前辈就告诉过我,作为一个好医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爱护你的病人。” “能够再次欣赏蓝小姐的睡容,真让我感到三生有幸。” “不用担心,她已经不能动了。” “看来它跟你很投缘,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来,蓝晓,用力将我抱住。” …… 蓝晓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铅,堵得喘不过气来,连放声大哭都不能够。 远处传来微微的光亮,幽蓝幽蓝的,仿佛地狱的九幽冥火,极淡极淡,夺人心魄。在这样的黑暗里,即使只是一点点的亮光都是极耀眼的。蓝晓抬起红肿的眼睛,不由自主向那光亮看去。 一条人影出现在亮光处,向着蓝晓的方向走过来。人影渐进,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目间却有一种沧桑的感觉,衣着简单随意,甚至可以说有些土气,他相貌平凡,走入人群里不会引起任何波澜,有种落拓的气息。 蓝晓充满戒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实在不知他的底细。 男人开口了,意外的一把磁性的嗓音:“蓝小姐,请不要害怕,我是鬼道阴司,白夜的朋友。” 那句“白夜的朋友”让蓝晓稍稍放松了些,不过她依然没说话。 男人见她如此,补充似的道:“你也许听过我的名字,我叫商黎。” 商黎……蓝晓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那个曾把白夜叫去印度的朋友! “我奉地藏王之命,要将白夜带回地府。” 蓝晓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向怀中的白夜:“他……你能救他吗?!他中了蛊!” 商黎伸出手:“把他交给我吧,地藏王自有论断。” 蓝晓骇然地望着他:“什么意思?你难道不能救他吗?!” 商黎脸上泛起温和的光,他俯下身看着已无知觉的白夜,轻轻道:“蓝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把他交给我,是最好的选择。” 蓝晓双手颤抖,她看向浑身冰冷的白夜,心里很清楚,除了信任眼前这个男人,她已经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了。 商黎从她手里接过白夜,在同时,他的身后出现一道蓝色的绚丽光团,有温暖的芬芳扑面而来,一直向未知的黑暗处伸展,像是个隧道。商黎抱着白夜正要向那个蓝光里走,不知是不是因为蓝光的温暖有融化冰冷的魔力,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白夜突然醒转过来,嘴里喃喃道:“带她一起走……” 商黎摇摇头:“白夜你中了蛊,难道脑子也坏了么,蓝小姐是普通人,如何走得了鬼道?” 白夜出乎意料的固执,他抓住商黎的衣服,声音微弱但坚决:“带她走……” 商黎看了他片刻,又看了看蓝晓,终于叹道:“蓝小姐,你跟上吧!” 蓝光缓缓收拢,渐渐消失在树林荒野间,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蓝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站在自己家里的客厅里,她看向依然站在蓝光里的白夜和商黎,张嘴想要说什么。商黎已经道:“我还要带白夜去见地藏王,蓝小姐,我们就在此分离吧!” “等一等!”蓝晓的眼泪流下来,“他……他会回来的吧……” 商黎沉下了眸光:“这要看地藏王的意思。” 蓝晓的目光黯淡下来,她垂首站着,目光只是盯着白夜看。 商黎微微招手,蓝光再次合拢,他的身影在光华慢慢里模糊,在蓝光消失的一刹那,忽然传出商黎轻柔的声音:“蓝小姐,请相信,地藏慈悲……” 话音轻落,光团已经消失,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留一丝的痕迹。 蓝晓两眼失神地盯着前方,突然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等到泪已留干,她也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呆呆地一动不动。窗外的天光已经亮起,在提示她,暗无天日的黑暗一夜终于已经过去,一切已经恢复正常了,蛊王不在了,恐怖的山谷里的一切,也都已经消失。可是她的心头,却拥有了卸不下的重担,再也无法轻松。 第六十六章劫后余生 城市间光华流转,倾泻在这片繁华的大地上。某一个昏暗的角落里,隐隐传出叹息般的呓语,这座城市,每个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 似乎睡得很沉,一夜无梦。手机铃声响起,蓝晓睁开眼睛,天已大亮。翻个身取过摆在床头的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申明浩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蓝晓,能上班吗?” “嗯。” “其实你可以多休息几天。” “再不去老总会杀了我。” 短暂的沉默,“那你快一点吧,既然决定了上班就不能迟到。” …… 蓝晓看了片刻的天花板,揭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翻过枕边的职业套装,动作利落地穿上。渺渺的蓝眼睛溜溜地转着,只管盯着她。她拍了拍它的脑袋,吸了一口气:“不用这样看着我。” 渺渺蹭了蹭她,蓝晓觉得眼睛有些涩。她赶忙走到镜子前照了照,眼睛有些红肿,衬得脸色也憔悴起来。头发拖在身上,微微的凌乱。蓝晓用手插在发丝里拉了拉,这个样子是不能去上班的。 她打开化妆盒,用指尖沾了一点,细细地涂抹在脸颊上。公司里的人常常在背后议论她的素面朝天,其实并不是她有意出挑,而是她每次只要化妆,无论是化得多淡,总会有一种非常妖媚的效果,让她十分不喜。所以除了重大场合,能不化妆她就不化了。 蓝晓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只是粗粗的擦了些粉底,连眼线都没有化,还是有一股遮掩不住的妖媚,眨一下眼睛更是风情露骨。这让她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不管了,蓝晓扔下眉笔,妖媚总比憔悴好些。 到公司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不少急匆匆赶来上班的工作人员,看来大家都很善于掐时间点。蓝晓走进去,一路上引来不少同事的侧目,她权当看不见。半个月不到,眼前的一切却恍如隔世。 电梯门“叮”地打开,早已等候的一群人鱼贯而入。蓝晓皱皱眉,另一边的电梯门恰在此时也开了,周围的人却仿佛没看见,只是一个劲地挤那座早已人满为患很快就要不堪重负的电梯。蓝晓于是走进了另一边。 进去才发现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四五十岁的样子,标准的啤酒肚,满脸赘肉,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身上飘出一股股男性香水味。蓝晓屏住呼吸,控制自己忽略身边的男人。不知是哪个部门的,打扮得这么招摇。 电梯门合上,蓝晓习惯性地伸手去按楼层的电钮。一只手也从旁边伸了过来,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刚刚巧就按在蓝晓的手指上。她不由一怔,就在她愣神间,那一只手竟然向上移动,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两下。脚下一阵轻动,电梯缓缓向上行驶。耳边响起一个柔柔腻腻的声音:“小姐,你真漂亮!” 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蓝晓一把甩开那只抓住自己的“咸猪手”,往电梯门边靠了靠,拉开了与那人的距离。 想不到刚回公司就碰上了这种事。 偏偏那个人不知趣,丝毫也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眼睛定在蓝晓身上:“真有性格,我喜欢!” 蓝晓打定主意不搭理,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世界上还就是有那种占不到便宜不罢休的人,那人见蓝晓一直都不说话,竟然移动肥胖的身躯靠了过去,典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蓝晓内心火冒三丈,骚扰者她见过不少,但大多见她容色冷淡三言两语间觉得没戏也就罢了,像这样脸皮厚的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恰好这时电梯门开了,蓝晓立刻跨出去,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反感之情溢于言表。 谁知那人也随后跟了出来,全然不顾还有同事在旁,口中不知廉耻地叫着:“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叫喊使得不少工作间的人都探头出来望,蓝晓忍无可忍,正想咬牙一巴掌招呼过去,一声门响,申明浩出来了。他的脸色有短暂的变化,下一秒却堆满了笑,大步走上来,抢先蓝晓一步握住那只“咸猪手”,热情洋溢地道:“唉呀副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们好去机场接您啊!” 蓝晓愣了愣,副总?她转过身,不过就是这短暂的几十秒,那个男人已经被各个工作人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副总”之声此起彼伏。脑袋迟钝地运转半晌,她才隐隐约约记起公司好像确实是有一位副总,公司上了轨道之后便飞往马来西亚发展业务去了。 那位副总手被申明浩紧紧握着,视线也被周围的人当了个严严实实,眼见得调戏美人已经不成,只得假模假样地摆上了脸谱,虚意寒暄几句。 蓝晓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暗想这一巴掌要是真打下去后果还真不简单。身上不禁起了一层疙瘩,她连忙打开办公室的门溜了进去。 耳边听得喧哗声渐散,不多会儿申明浩进来了。蓝晓有些心虚地避开眼,拾起零碎的档作掩护。不料申明浩开口就说:“以后离那个副总远一点,能躲尽量躲!” 蓝晓惊讶地看着他,申明浩已经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刚刚他是想占你便宜?” 顾念到对方的身份,蓝晓只含糊地“唔”了一声,又老老实实加上一句:“我不知道他是副总。”说完自己也觉得丢人,脸上不禁红了红,暗自庆幸刷了粉底,看不大出来。 申明浩撑着额,表情无可奈何,进公司这么久不知副总是谁,这种事也只有蓝晓做得出来。 “咱们公司这正副二总,自打公司成立就分歧不断,这好色的毛病倒是难得的一致,副的比正的还要堂而皇之。” 蓝晓默然。老板的功过是非,她一介打工的实在没什么资格背后议论。比不得申明浩顶着“总监”的头衔,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申明浩见蓝晓沉默,便也闭住口,万一真的隔墙有耳,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有句话说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副总虽不是“新官”,但大半时间待在国外,在员工中的威望自然不怎么的。刚一回国,这火理所当然得烧一烧。当晚全体员工留下加班,通宵学习副总从国外带回来的“宝贵经验”。等折腾完,已是月上柳梢头。老板一声令下,身心疲惫的员工立即作鸟兽状散。蓝晓拐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买了一大包咖啡豆。效果一定比化妆品更好。 走上楼梯,蓝晓使劲剁了几下脚,没有反应。楼道里黑漆漆的,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感应灯不知何时坏了。两点幽蓝的光亮突然出现在楼梯间,晃悠悠的闪动着,有抹诡异的感觉。她走上前,看见一只小巧的身影,安静地立在门前看着她。 “喵呜!”渺渺冲着她叫了一声。 蓝晓呆愣了片刻,忽然走上去,伸手将渺渺抱进了怀里,脸贴在它的身体上,令人安心的温暖。 “对不起,我今天加班,所以回来晚了……” 早上蓝晓一走进公司大楼,就听得一声声的议论。尽管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议论的太多,还是不可避免地传进了她的耳里。 “看不出咱们这位副总还真不简单,揩油揩到申总监头上了!” “唔!这下子有好戏看喽!” “副总对总监,不知道哪一个胜算更高一点!” “论职位应该是副总……” “那可不见得!申总监虽说职位没有副总高,但好歹也是公司的第三把手,况且申总监相貌英俊,倜傥不凡,这一点咱副总就比不了!” “对,我支持申总监!” “蓝晓要是真的跟了副总也好,留下申总监,这样咱们不就有机会了……” …… 公司里传的最快捷的不是业务,而是绯闻八卦,有一点小事,立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公司的四面八方,不出半天几乎人人都知。副总方达昨天的那一声喊显然起了关键作用。 蓝晓走进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将流言蜚语挡在门外。申明浩冷哼道:“这些女人,要是能把八卦的精力用一半在工作上,也不止这点业绩!” 蓝晓淡淡道:“坛子口好堵,人口难塞,随他们说吧!”她走过去,看见申明浩正在组一组图片,是一些风景建筑,似乎颇为眼熟。蓝晓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前不久才离开的苗疆! 申明浩道:“前段时间我向包总申请假期,答应他设计一个反映苗疆风土人情的广告,今天把效果片做一下。” 蓝晓仔细看着那些古朴的画面,在黛仙子家里时,他三天两头的出门,所谓“体验苗疆风土人情”,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包总那么爽快就批准了他们那么长的一个假期,个中竟然还有这种文章。她瞥了一眼申明浩,他事事都做得周密,人情方面也是滴水不漏。所以他是总监,而她只是助理,想不承认都不行。 蓝晓一言不发地直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取过档开始工作。 申明浩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第六十七章脸上有东西 工作中的时光总是易逝,中午休息时间申明浩出去买盒饭。蓝晓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从笔记本电脑旁站起,走到饮水机旁抽出一只杯子等水。身后有脚步声走近,蓝晓诧异地转过身:“总监你这么快……”映射中卖盒饭的那家店离这里有一条街,来回都要十来分钟。不料话未说完,却看见了一张意外的脸孔。 一头梳理得油光水滑的发丝,眼睛也不知是因为笑还是脸上的肉太多挤成了一条线。蓝晓愣了半秒,随即嘴角勉强勾出一抹称得上是笑的弧线:“副总!” 来人正是副总——方达。 方达殷勤地接过蓝晓手里的水杯:“工作累坏了吧!看你脸色憔悴的……” 蓝晓陪着笑,心里想的却是开什么玩笑,憔悴?她喝了整整一大包纯品咖啡,精神焕发的不要太好,哪里还会憔悴?!想归想,嘴上却还得对付着:“副总有什么事吗?” 方达一双眼睛溜在蓝晓身上,笑眯眯道:“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没空!”蓝晓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立刻觉得不妥,换上一副万分歉疚的口吻说道,“明天正好有一份广告的效果片要和总监一起交给包总,今晚要赶工做出来,您看看,就是苗疆体验的那份……”说完还特意指了指申明浩没有关机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方达扫了一眼,嘴里轻轻“噢”了一声。蓝晓暗自松了口气,她小小扯了个谎,广告的效果片并不用她和申明浩一起交,然而这种事情,他就是查到老总包道那里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方达看着她,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那可真是‘不巧’呢!” “是啊!真不巧!”如果蓝晓不说后面那一句,也就没有什么问题,可她偏偏又说了一句,“平时都没什么忙的,刚好这两天要做这个效果片,实在脱不开身……”蓝晓加这一句话其实是想让自己的理由显得更加圆满一些,让方达觉得她并非有意敷衍他,而是他确实“不巧”。 可是事实证明,有时候太过追求完美反而会坏事。方达微笑地道:“那明天你交完片子我们再去!” 一瞬间蓝晓只想抽自己一嘴巴。她笑容僵在脸上,想不到这个方达如此穷追猛打,让她左右下不来台。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总不能此时再说明天也没空吧?! 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申明浩一阵风似的进来:“蓝晓你那个化妆品的广告词写的怎么样了,前几次那些不行,一定要弄得别致一点!”说完这句话,他才抬起头,仿佛刚刚才看见方达一般,满脸惊喜地道:“唉呀副总您怎么来啦!你瞧瞧我就买了两份盒饭,早知道多买一些了!要不您吃我这份?!” 蓝晓眼珠一转,立刻心领神会,她也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顺着台阶就下:“我正打算明天去图书馆查查数据呢!总监你也真是的,催那么紧干嘛!”化妆品广告词是有,不过那是老早就通过了的。 方达面色不佳,这俩人一唱一和显然就是没给他任何插嘴的机会。相反,此刻他就是插了嘴,也只能显得他不通达事理。而他此刻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表面上自然不能做的太过。所以他只好顺着申明浩的水推开了自己的舟,并且谢绝了申明浩“万般盛情”递过来的饭盒。只在要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不痛不痒地语带双关:“咱们公司的‘金童玉女’,果真是配合无间!” 蓝晓本就不惯于说谎,此番不由有些尴尬,申明浩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满脸堆笑地将方达送出了门。 蓝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申明浩关上门的刹那就敛起了笑,铁青着脸道:“光天化日在公司里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真是阴魂不散!” 蓝晓取过饭盒,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却不动筷子吃。两眼出神地看着一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司的工作仿佛永远都做不完,尤其是申明浩和蓝晓,简直忙的脚不沾地,前段时间没来上班,积压了吓死人的工作量。老总包道丝毫不肯容情,严令他们在限期内完成。 中午申明浩拎着一包购物袋,嘴里咕哝着走进来:“真搞不懂这些女人每天往自己脸上涂那么厚的化妆粉干什么,看着妖里妖气的,不知好看在哪里?!”一转眼看见蓝晓,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唔……蓝晓你今天的妆容化得不错!” 蓝晓一愣,她今天没有化妆啊! 申明浩的目光依然躲躲闪闪,似乎很不好意思。蓝晓下意识地抬手摸脸,一瞬间只觉得触到了什么粘腻的东西,厚厚的一层。她心里一惊,手指在整个脸上都试了一遍,全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触感,好像真的是有什么东西糊了她满脸。 蓝晓一转脸,看见了自己映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模糊脸相,五颜六色娇艳欲滴。她有些呆愣,忽然站起身,动作太大碰落了桌上的活页夹。 “蓝晓你去哪儿?!” “洗手间!” 蓝晓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心底有莫名的恐慌在滋生涌动。别说她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碰化妆品,就是真的化了妆,也绝不可能这么浓艳!她迅速拧开水龙头,双手等了一捧水泼在脸上,手心在两颊边搓洗。油腻的感觉越来越重,她也更加用力地搓洗。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渐趋强烈,几乎形成了一种恐惧的情绪! 水流“哗哗”地淌着,各种各样艳丽的色彩不停地从她脸上流下,最后慢慢汇聚成一种红色,鲜亮耀眼。 蓝晓惊恐地发现这些状彩似乎是无穷尽的,洗也洗不完,甚至越来越多!洗手间里安安静静的,全然没有往日的来往喧嚣,只余水流仿佛永不止歇的声响。 蓝晓终于停下了手,缓缓抬起了头,镜子里的自己血流披面,几缕头发贴在脸上,五官都有些辨不清,偏是一双眼睛骇亮亮的,诡异而又可怖。 “啊!” …… “蓝晓!蓝晓!”申明浩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她猛地抬起头,看见红棕色的办公桌,自己的两条胳膊放在上面。 原来是个梦! 申明浩略带责备地道:“昨晚又熬夜了吧,趴在办公桌上都能睡着!” 蓝晓抹了一把脸,柔软弹性,显然是正常的。她讷讷道:“我睡了多久?” 申明浩无奈道:“我从包总办公室出来,进门就看见你趴在桌子上,估计有半个小时吧!”他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热水,把它塞到蓝晓手里。 蓝晓这时才有些回过神,勉强笑道:“还好没有睡过头。” 申明浩靠回椅子上,脸上表情复杂:“其实有时候,工作不用太卖力!” 蓝晓手捧茶杯,淡淡地道:“我总是在做一些得不偿失的事情,偶尔,也想弥补一下。” 申明浩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蓝晓你最近的感慨越来越多了,可是遇上不顺心的事?” 蓝晓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申明浩用手指叩击着桌面,悠然道:“根据科学调查显示,人通常在遭遇挫折时才会对生活产生一腔悲情,进而抒发出发人深省的议论。” “有没有那么严重?!”蓝晓失笑,“悲情?!” 申明浩耸耸肩:“倘若一个人生活过得顺顺当当,处处春风得意,你试试叫他说出这一番话来看看?” 蓝晓没言语,申明浩却似有点刹不住车:“这也说明了,古往今来许多诗人总是在失意坎坷的时候做出旷古绝今的诗文,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顿了顿,看了蓝晓一眼,蓝晓聪明地没有接话。 “不过,我想如果这些诗人能够自行选择,他们宁愿有一个称心如意的人生,也不会去写那流芳百世的名篇。”申明浩眯着眼,暖熏熏的,“人就是这样,再怎样清高自诩,也得在现实面前低头。” 蓝晓忍不住插嘴:“气节这东西,听起来高洁,做起来却未必那么容易。除非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耐得起万千寂寞,否则那一点子清高真是一文不值,白白做了垫脚石,人家踩在脚底下还嫌软!” 申明浩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看,又发感慨了不是?” 蓝晓立刻闭嘴,双颊涨得通红,心里着恼,这个人,明明是他先挑起的! “看来你最近受的打击不少,不过,这感慨听在耳里,倒有几分牢骚的味道,”申明浩端出总监的架子迅捷道,“记着,在现下这样的环境里,感慨等于牢骚。” 蓝晓摇一摇手指,轻飘飘地道:“受教了!” 申明浩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装了这么久的胡涂,为何突然聪明起来?须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蓝晓脸上挂着讪讪的笑:“胡涂了这么久,就不许聪明一回?换句话说,既然已经聪明了这么久,偶尔胡涂一次又何妨?” 第六十八章功德圆满 申明浩默然无语。蓝晓天生性格不善于逢迎人,来公司之后难免与周围的同事磕磕绊绊小摩擦不断,时间长了她便学了书中的处世哲学,“不管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时间一长,公司里就盛传蓝晓此人冷淡漠然,不易亲近。相对的,大家也都不愿意去招惹她,她称心如意地少了许多麻烦。也正因蓝晓沉默的久了,连申明浩都几乎要忘了,她本是舌利如刀的女子。 话说申明浩被蓝晓一通抢白,一时竟说不出个什么来。尴尬地笑了几声,比较之下,他反而是老于世故的那个人了。 也许真的觉得自己的“感慨”抒发的过多了,整个下午蓝晓都没有再说话,只顾埋头做事。申明浩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下班的时候,申明浩道:“今天你早点回去吧,免得明天又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蓝晓没有推辞,点点头便走出了办公室。 公司的下班时间略早,马路上的行人还很少,蓝晓顺利地拦到了一辆晃晃悠悠驶来的公交车。上去才发现仅剩了一个空位,不由有些纳闷,走到座位边坐下,无论如何,比起高峰时期的人挤人要好多了。 公交车开始缓慢地开动,蓝晓陷入了胡思乱想,一旦空闲下来,这些天来可以忽略的一些东西便像海浪一样涌上来。人们常用“万里之遥”形容两个人相距之远,其实,真正远的距离,是不能用数字来表达的。当你与一个人阴阳两隔,那时,你就会发现,“万里之遥”是多么亲切的一种形容。因为“万里”再远,也是可以企及的距离。而阴阳,是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以来,就是不可调和的界限,阴阳没有距离,却永远不可逾越,令人无奈而绝望。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慢慢破土而出,那是一种外在掩饰得再好也无法抹去的悲凉,只有自身才能体会得到。 蓝晓忽然觉得不对劲,思绪被硬生生割裂开来。她抬起头,终于知道不对劲在哪里。满满一公交车的人竟然都这么安静,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他们的表情是清一色的麻木,但就是因为太过麻木了,显得空洞而无神,了无生气。这种表情她并不陌生,她曾在过去迫于各种各样的情势见到过几次,所以此刻她也很清楚,这样的表情最应该出现在什么身上。 车子依然在往前开,蓝晓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车厢内规律地起伏着,除此之外一片死寂,连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都听不到。想到这里,她全身都惊悚起来,也就是说,她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放在一侧的手忽然被什么攥住,干巴巴的,死硬死硬。 蓝晓骇然转过脸,看见自己右手上压着一只布满皱纹的手,苍老得只剩下皮包骨。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去,她的身边正坐着一个人,应该是年轻的男子,只是他的脸从她上车起就是转向窗外的,这会儿依然没动。 蓝晓惊了一下,猛烈摇起那只手,那人的胳膊也随着她动着。她没有任何被束缚的感觉,却偏生挣脱不了那人的钳制。她声音颤抖:“放开我!” 那人的脖子动了动,僵硬费力,终于缓慢地转过脸来。那张脸上花白花白的,像涂了一层油漆,嘴唇却是极艳丽的红色,这两种极端的颜色堆在男人的脸上,组成鲜明的对比。 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蓝晓的心漏跳了半拍,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那个人嘴唇蠕动着,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没有……记住我……”他的声音粗噶沙哑,好似被生生割裂开一样,回荡在寂静的车厢,平添了莫名的苍凉。 蓝晓惊慌地摇头,更加用力地甩着胳膊:“放手!” “为什么……不记住我……”那人还在问着,在他那张诡异得使人害怕的脸上,不知为何竟长着一双万分风情的眼睛,极是好看。只是这样的眼睛长在这样的脸上,就丝毫体现不出它的妙处,反而使整张脸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妖异感。 蓝晓死命拽着自己的手,她冲着那人大叫:“放开我!我要下车!”那人眼波微闪,里面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车子忽然停下了,那人的手也在一瞬间松开,蓝晓跳起来,慌不择路地冲出了车门。 站在马路上,蓝晓大口地喘气,胸间起了一种恶心感,她弯下腰干呕起来。最近她的运气越来越好了,青天白日都能活见鬼。 公交车笨重的身躯悠悠地驶向远处,那个男人站在车窗前,车内只有他一个人,那些原本座位上的人都不见了。他的视线透过玻璃,牢牢地将她锁住,双眸里的波光瞬息万变,竟似是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蓝晓生出一股窒息的眩晕感,从那张苍白诡异的脸上,她依稀感受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温柔…… 那人一直看着她,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张嘴吐了一句话。 蓝晓流了一背心的冷汗,内心深处某根弦绷紧了。他说,你想知道地藏代理…… 公交车离开视线已久,蓝晓犹自昏沉茫然,听得有人叫她:“蓝晓啊,你怎么站在这里?”她稍稍回过神,看见自己正站在小区的门口。 陈伯摇着扇子,颇为关切地看着她。 蓝晓抬起右手,在心口处微微攥成拳,看了陈伯一眼,快步走进了大门。到了家门口的楼梯旁,发现有个人站在那里按门铃,穿着一身整齐的绿色套装。她心中疑惑,开口问道:“你找谁?” 那人转过身,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我找这个房子的主人,蓝晓小姐。” “我就是,你……” “我是快递公司的,这里有一份包裹要您签收一下。”小伙子一听她就是蓝晓,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显见得这是他下班前的最后一份任务。 “包裹?”蓝晓不由诧异,她在这座城市基本没几个称得上相熟的人,谁会送她包裹?她掏出钥匙打开门,找出一支笔在小伙子递过来的单子上签了名字。小伙子将手中的一只紫色盒子交到她手里,朝她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便告辞离去。 蓝晓关上门,这时,她感到有什么在窥探着自己,回过头,渺渺幽蓝的眼睛注视着她。她走过去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将它抱到沙发旁坐下。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她端详了一会儿,抬手揭开了盖子。淡黄色的丝绒里嵌着一直玻璃瓶,瓶子里是说不出颜色的液体,跟着角度的转换变幻出不同的色泽。就在蓝晓把玩的时候,一张卡片从盒中飘落,她捡起,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 古人云“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今有香水酒一瓶,名为“功德圆满”。此酒汇集百草甘露酿制而成,第一口唇齿留香,心魂皆荡,意为“销魂蚀骨”;第二口香气沁入脾脏,弥久不散,是为“刻骨铭心”;第三口与血肉相容,神识魄体臻入化境,前尘往事尽归虚无,方为“功德圆满”。将之赠予蓝小姐,也算物有所归。 落款是蓝晓绝无可能想到的三个字:李哲谦。 渺渺幽蓝的眼眸盯着卡片上的落款,一动不动,有着与它小小的身躯毫不相符的凝练沉寂。蓝晓怔愣了半晌,忽地将瓶子塞回盒内一手扔到了茶几上。抱住渺渺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先是白日撞鬼,后又来个功德圆满,这日子已经荒唐到无可救药了。 日子再荒唐也得过。 清早蓝晓把锅子放在电磁炉上,按下了开关。她想了一夜也没想通李哲谦送她一瓶香水酒的用意,按说她跟这位李先生实在算不得熟,统共也才见过三次面,摆着手指数都能数得过来。这样浅淡的交情,别说朋友,连熟人都算不上。他实在犯不上大老远巴巴地给她送一瓶也不知究竟是香水还是酒的东西。 眼角扫过窗台上的花,蓝晓不由微微皱眉。这花她当初记得是忘在了医院的,后来不知怎么又在家里看见了它,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养着,隔三差五洒洒甘霖。倒是渺渺时常绕着那花左右绕圈,看似很有兴趣。她本就不是有闲情逸致养花的人,时常会忘记浇水,只在偶尔想起的时候舀上两杯,所以那花始终恹恹的,却并不曾枯萎。 灌下一大杯咖啡,微微的战栗顺着舌尖流遍全身。渺渺兴头头地用爪子将那个紫色的小盒子拨弄来拨弄去,玩得好不快活。蓝晓犹豫了一会儿,走上前拍了拍渺渺的头,轻声道:“别人送的东西,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要做弄。” 渺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猫眼转了一圈,又低下头,爪子一挥,竟将那只盒子划拉到了墙角。蓝晓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将盒子拾起放到了窗台上,又顺手等了一壶水倒在了花盆干涸的泥土上。 “我去上班了。”蓝晓对趴在地上的渺渺说道。 第六十九章远走伤心人 上过班的人常有这种体会,每天做的事情繁重而又单调,周而复始,总感觉时光催人老。星鸿广告公司的各位员工在这个周末接到了一个自他们工作以来最大的订单,订单来自他们引以为傲的合作伙伴——盛世集团。盛世集团本着“有钱大家赚”的合作方针,将公司本季度百分之三十的业务交到了星鸿广告公司手里,公司的负责人包正总和方副总欣然地接受了这项邀约,并且拍着胸膛保证一定在预期内完成的漂漂亮亮。 等各大主管部门接到消息的时候,事情早已是板上钉钉了。公司两大股东带头在合同上签了字,其他人根本一点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各位员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老总包道已经率先立马横刀,将每天的下班时间延迟到八点,他本人亲自陪同员工一起努力。公司上下叫苦不迭,个个脸上愁云惨淡,除了个别几个小职员每天拿加班费拿得分外舒爽外,更多的人则是对那些以牺牲他们生活空间为代价换来的几张薄纸嗤之以鼻,当然,嗤之以鼻之后还是用那些钞票买了大堆的东西慰劳自己。 包道见员工积极性不高,琢磨两天后出了一个新招。一张公告发出去,声称在策划完成之后,工作效率最高者奖金十万,前三名各奖五万,其余员工酌情考虑奖励。 公告一出,立即在公司掀起了大浪,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员工由一开始的消极怠工变为争先恐后,每天都有大批员工挤到老板办公室报告业绩,甚至有主动要求增加作业量。毕竟,几万块的奖金与几百块的加班费之间还是很有差距的。 申明浩扯着领带爆粗口:“疯了!全都疯了!” 蓝晓的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全神贯注地画着草图。 “蓝晓,休息一下,你工作一个上午了!” “我还不累。” 申明浩皱眉,将手边的刚倒满茶的杯子推到了蓝晓面前:“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你刚到公司的时候,也是拼命地工作,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蓝晓突然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忽然她笑了一下,向着申明浩望过来:“总监……好像很在意我?” 申明浩的心猛跳了一下,好像被揭穿把戏一样有些狼狈。蓝晓认真地看着他,唇边含着笑,妩媚温柔。他更加地心慌意乱,不由得开始舌头打结:“我……我……” 蓝晓突然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柔柔地说道:“总监,你的领带歪了……” 申明浩因为她的靠近浑身都紧张起来,闻言立刻伸手去抓领带,却碰到了她细腻的手指,他立刻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蓝晓的手指缠在他的领带之间,申明浩的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往上会看见蓝晓的脸,平视会看到她的胸,向下又会看到她灵动的手,一时他目光乱动,窘迫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好了。”耳边一声温柔的笑语。申明浩登时松下了一口气,笑着抬起头:“哈哈,好了啊,哈哈……” 申明浩说不下去了。蓝晓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孔正对着他,发丝幽香,语笑嫣然。就在他头脑发昏的时候,一手轻轻拂上了他的脸颊:“你瘦了……” 申明浩身体僵直,怔怔地看着蓝晓。蓝晓的手在他的脸上抚摸着,渐渐向下滑。申明浩如坐针毡,心里腾地冒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这时响起清晰的敲门声,申明浩如蒙大赦,立刻大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来,文秘小张走进来:“申总监,包总叫你。” 申明浩迅速站起:“我这就去!”说完也不敢回头看蓝晓,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蓝晓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闪着些许迷惑和不可置信,她刚刚……在做什么?!脑中突然浑噩一片,陷入了巨大的空白中。 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飘进鼻端,小张的声音优柔地响起:“蓝晓,你看我漂不漂亮?” 蓝晓攥起手,思绪勉强拉了回来。她心情复杂地转脸看向小张,这一看却让她结结实实惊了一下。小张的脸上化了十分浓艳的状,但就是因为浓艳过了火,各种胭脂色彩搭配得很不均匀,两腮涂了很多的腮红,延伸到了眼角,嘴唇更是红得不象样,而额上却又刷的异常白,眉毛画得弯弯曲曲,又长又黑,这么多的油粉堆在脸上,乍一看甚是有几分骇人。 蓝晓嘴角有些抽搐,小张热切地看着她,她只好结结巴巴地道:“还……可以……” 小张却好像很不高兴,嘟哝着嘴走出门,口中还嘀嘀咕咕:“什么嘛……明明应该很漂亮才是……那个人说过了的……” 蓝晓没听进去她的咕哝,坐回椅子上,继续两眼发直地对着屏幕上的图纸。半小时后申明浩回来了,蓝晓想起不久前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毛躁,也没有看他。 申明浩却是一脸的不快,也不知包道跟他说了什么,他显然已经将刚刚的尴尬事抛到了脑后。 蓝晓眼角余光一扫,轻而易举注意到了。“包总叫你什么事?” 申明浩哼了一声:“什么事?好事情能想到我?!” 他这般抱怨,蓝晓反而来了兴致,一般申明浩敬而远之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常常都是美差。 申明浩看了她一眼,闷闷地道:“他让我去瑞士盛世集团的总部,说什么‘李先生指名要我代表公司去签新一季的合作项目’,满嘴的冠冕堂皇,我就不相信公司真就没人了?!也不知留那个吃干饭的副总有什么用?!” 申明浩说这些话不是没有缘由的,近来满公司的人忙得团团转,就数那个方达副总最悠闲,每天在部门里转来转去,和女员工眉来眼去,就是这样,偏偏还使人不能说出怨言,谁让你用的是人家从马来西亚带来的“新方案”呢! 蓝晓看他脸色这么不好,知道虽然不情愿他还是接下了这个事情,于是问道:“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的飞机。” “这么快?”蓝晓惊讶地道。她抬腕看了看手表,一点一刻,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怪道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微微的光,光标在图纸上一跳一跳的,她忽然问道:“总监,你听说过香水酒吗?” “香水酒?我只听说过二锅头!” 蓝晓“扑哧”一笑:“唔……瑞士有什么特产带点回来。” 申明浩看着她,表情渐渐复杂起来:“蓝晓……你……” “我不会帮你做工作的,你让包总另外找人吧!” 申明浩沉默了半晌,慢慢走到她身边。手在西装口袋里进进出出,犹豫半天摸出了一个东西,有些艰难地道:“这个……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你……” 那是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起来的东西,蓝晓打开,是一副眼镜,银色的边框,朴素简洁。 “这是他临走的时候给我的,我想……你留下吧……” 蓝晓的脸色淡淡的,她将眼镜重新包起来,握在手心:“知道了,我收着。” 申明浩看着她,在她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的信息。“蓝晓,你可怪我?” 蓝晓抬眼看他:“怪你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相顾无言。申明浩起身走向门外:“我去订机票,早点去也好!” 在他就要走出门外的时候,听得身后唤道:“总监!” 申明浩顿住脚。 蓝晓握紧手掌,嘴唇抿起又松开,声线有些哑:“保重!” 申明浩闭了一下眼:“保重!” …… 整理出最后一份档,蓝晓双手放在太阳穴上揉了片刻,眼睛里微微的热,显然是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太久,用眼过度。申明浩一走,整间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做事也是独自没依靠,平时没觉出什么,突然就感到难以疏忽的不适应。 她走出办公室,粗粗看了一下表,九点还差五分,此时仍然有不少工作间的灯亮着,不少人为了那笔价值不菲的奖金挑灯夜战。洗手间里亮堂堂的,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液的气味。她掀开水龙头等了一捧水扑在脸上,清凉的感觉顿时使全身都舒爽了不少。忽然想起前几日趴在办公桌上睡觉时做的那个梦,便抬起头向镜子看去。镜子里她的双颊微微潮红,眼角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咖啡这东西,再怎么提神,到底也不好长久使用。脑中莫名地显现出早间看到的文秘小张的脸孔,那样浓丽,似乎连原本的模样也看不真切了。那样子倒是与前几天在梦中看见的自己的脸有几分相似。 蓝晓心底没来由地涌起几许不安。 走到楼梯口向着台阶往下,比起电梯,楼梯使她有一种安全感,所以一般如果不是有急事,她更愿意走楼梯。墙壁洁净得看不见任何污垢,任谁也不会想到它藏有那么强力的驱魔法诀。 第七十章老旧的图书馆 走下一层楼,感应灯似乎接触不良,昏昏暗暗的,转角有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其中还闻得有女子的娇喘声:“副总……您真坏……” “这小嘴儿甜的,到我办公室做秘书吧!” “真的?副总您可要说话算数!” “那是当然,我怎么舍得骗你……” 蓝晓目不斜视,脚步又轻又快地跑下了阶梯,心中却着实有些后悔,也不知刚才是否被发现了,平白惹一身麻烦。 周末蓝晓睡到自然醒,算是将这一星期缺失的睡眠补了一半。笔记本电脑许久未用,银灰色的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用棉纸擦拭干净,打开了开关。熟悉的淡蓝色背景出现在眼前,触动了蓝晓心内某处隐秘的思绪。习惯性地在各大论坛闲逛,竟不知不觉点进了那个久违的冷僻论坛,这么久了,论坛竟然还在运行,版主依然奋力地搜罗许多“奇闻异事”放在首页,虽然不少一看就是假的。下意识地想去翻找那条噩梦的帖子,翻了好几页却毫无结果,触眼一片陌生的字眼。蓝晓微微叹气,网络日新月异,曾经那么一个红火的帖子已经沉得不见踪影。她动用“搜索”功能,出来的却是“查无此贴”,怔了半晌,隐约觉得心口有什么剥离出来,她忽然就失去了兴致,扬手关闭了笔记本电脑。 却在笔记本电脑合上的一瞬间,蓝晓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走到柜橱边拖出了那只行李箱,拉开里面的拉链,从夹层里抽出了一片明黄色的纸,上面几个小圆洞,似被火烧过。 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古卷。她盯着上面仅有的文字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了这记载的是一段历史。 图书馆已经很老旧了,在这样的周末,里面却只有一个年老的馆长和一个年轻的图书管理员。但这里是城市中最大的图书馆,藏书最全,是查阅历史数据的不二选择。过去的卡早已过期,蓝晓只得现场办了一张。走进去发现这里的人实在少得可怜,脚步在地板上回荡出寂寂余音。图书馆外虽然艳阳高照,馆内却很昏暗,头顶还亮着灯,透出一股阴冷。蓝晓通过分类牌找到了摆放历史书籍的架子。 首先抽出的是一本历朝通史,厚厚的书封给人以沉重的感觉。蓝晓将羊皮卷铺展在桌面上,一般来讲,历史记载最开头都是交代王朝的名称和时间。如果按照上面的提示,这个朝代应该是叫光华王朝了。将几十页的目录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没找出一丁点的有用信息。蓝晓吐了口气,接着拿了一本《史记》。其实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她的历史虽然算不得顶好,却也能将历个朝代数得差不多,印象中还从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光华王朝。但是若不试一试,总觉不甘心。所有的事情,她都不清楚,这张古卷,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史记》同样一无所获,蓝晓继续查找《资治通鉴》。也不知过了多久,查找的范围由广及深,但却是一场空忙,甚至连只言词组都找不到。这个王朝好像根本不存在。她皱皱眉,又看了看摊在桌上的纸卷,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有脚步声缓缓走近,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刚刚太过专心寻找资料,猛然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蓝晓不由吓了一跳。认出了对方是图书管理员,她稍稍松了口气,却更加不安起来。因为对方的脸上涂了非常浓烈的妆彩,艳丽鲜亮,却好像盖了一层厚厚的东西,辨不出本来的样子。 蓝晓竟有些不敢正视对方的脸,在这样昏暗的空间里看见这么一抹缤纷的色彩,实在是古怪的有些吓人。她心有余悸地打算问什么事,就看见女管理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然后听见她柔腻的嗓音问道:“我漂亮吗?” 我漂亮吗?这句话像雷电一样劈中蓝晓,她惊得瞪圆了眼睛。这句话,她不久前才从小张的嘴里听到过,而彼时她的脸上也是抹了相当的浓烟妆彩。女管理员久等不到响应,依然一味地盯着蓝晓笑,那是种相当古怪诡异的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他说给了我一张全世界最美的脸……”女管理员嘴里喃喃地说着,傻笑着转过身走了。 蓝晓看着她的背影,一股寒凉从背心冒出来。忽然她心里起了一阵万分不好的预感,迅疾地站起身,书都没有来得及放回书架上,一把抓起桌上的羊皮古卷就向门边走! 蓝晓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场景,满满一架子的历史书,《史记》、《资治通鉴》……全是她刚刚看过的。她一扭头,瞅准一个方向继续走,很快就又看见了满满一架子的书籍,历史书。她又走回来了,不可避免。 蓝晓拼命抑制内心腾涌而起的恐惧,她知道她遇见了什么,鬼打墙!攥起手心,向下摸的过程中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掏出来,打开上面包着的手帕。眼镜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蓝晓打开镜架,抬起手轻轻戴在了眼睛上。镜架松松地挂在耳上,视野突然暗了不少,眼前的景物没变,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光芒,好似一张薄纱罩在上面。眼前一瞬间闪过了女管理员的身影,蓝晓立刻追上去。女管理员的脚步轻轻的,没有重量般,好像她踩得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柔软的云朵。蓝晓紧紧地跟着,渐渐发现视野开阔了不少,她已经看见了图书馆的大门。 就在这时,女管理员毫无预兆的回过头,脸上仍然是斑斓夺目,她嘴角一勾,对着蓝晓笑了一下。 蓝晓顿时觉得脚步沉重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黑暗。她按住胸口,平复着逐渐急促的呼吸。黑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极其熟悉的,清瘦修长,冷冷的淡然。蓝晓大口吸着气,不由自主走向那个身影,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回头,背上的长发随着肩背微微的起伏。镜片上闪过一道光,她睁大眼,看见那铺在背上的头发,竟是满把的银丝! 蓝晓抓住领口的衣襟,想要加快脚步追上去,却骤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世间的一切皆讲求缘法,你又何必如此强求……” 蓝晓喘息着,冷笑道:“缘法?难道这世间的缘法注定了我活该倒霉吗?!” 周围一片沉寂,那个身影越走越远,也渐渐消失。蓝晓还要再追,那个声音又响起:“罢了罢了!不过是你日有所思,一场痴念……” 蓝晓咬住嘴唇,张大嘴却喊不出声音。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猫叫,她身体一震,怀中猛然撞进了什么东西,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急促地喘气,冷汗涔涔。低下头,渺渺缩在她怀里,猫首抬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哎哎哎!这是你的宠物吗?!怎么能这么野蛮放纵,不顾阻拦就冲进图书馆来了!” 蓝晓诧异地转过头,看见头发花白的老馆长急急地走过来,一张脸怒气冲冲。她看了看怀中的渺渺,后者很识时务地埋下了头,闭上眼睛装睡。 老馆长气呼呼地敲着桌子:“你不知道图书馆是不准携带宠物的吗?!都像你这样图书馆直接改建动物园算了!” 蓝晓紧了紧手臂,片刻,挂上了最真诚的微笑,对着尽心尽责的老馆长开始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漂亮的女子若是点头致歉,那效果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馆长尽管早已过了为女人心动的年纪,看到蓝晓如此的放软姿态,态度也强硬不起来了。 最后他摆摆手:“下不为例!” 蓝晓带着一脸歉意的笑连连道谢,抱着渺渺走出了图书馆大门。 图书馆外已是夕阳西下,马路上车如流水,日光打在身上,暖暖的。蓝晓却由衷地打了个冷战,凉意从心底向外涌,驱散了那一点薄薄的温暖。她将渺渺举到眼前,盯着它那一双灵活的猫眼:“你怎么跑到这里的?”这只猫的本事越来越大了,她不认为这是偶然。 渺渺眨着眼,用爪子在脸上摸了两把,乖乖地叫了一声。 蓝晓一下子松懈下来,算了,反正她也听不懂。抬脚走向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台,半路又停住,摇摇头,保不准又来个白日撞鬼,打的吧! 路边一个小女孩扯着母亲的袖子,一边撒娇地摇着:“我不管,妈妈,你带我去玩嘛!” 蓝晓身体猛然一顿,眼前出现一刹那的恍惚。奇异的幻境猛刺入脑海中,“我不管,公子,你带我去嘛!” 汽车拉长的鸣笛声,体积庞大的货车紧急刹住。司机从窗口探出头,破口就骂:“你他妈的走路不长……”却在看见蓝晓面容的一瞬间止了话头,转而呆呆地凝望着。 蓝晓拍了几下额头,自己这阵子可不是疯魔了吗,好端端的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第七十一章撞邪 这个难得的周末以更多的迷惑和烦恼收场。晚上蓝晓躲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当一个人心里真正难过的时候,心情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那是一种只有自身才体会得到的痛苦挣扎。她爬起来往嘴里胡乱塞了一片安定,又重新躺下去。伸手摸出枕头底下的导梦符,上面图案的痕迹已经几乎淡的看不见。失去主人的血,它的力量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按这样下去,没有几天它就会变成一张普通的纸。她瞪了半晌,将之塞回枕下。拉好被子闭眼睡觉。 蓝晓做了一夜的梦,这些梦模糊破碎,朦朦胧胧,像是极力想要冲破什么,进入她的思维深处。虽然一觉醒来之后,这些梦几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她却比谁都清楚这些梦境的内容。在很久以前,她曾有一段时间天天做这些梦,夺命的噩梦。现在这些梦的感觉好似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而笼子的门,即将打开。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蓝晓以前所未有的投入对房间来了一次大清扫,从床底等角落地方掏出了许多从前以为丢失的东西。打扫到客房的时候,她拿着扫帚站在门口愣了好久,然后才慢吞吞的推开门,这么久以来,她只用这间客房招待过一个人。 房间里很干净,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窗户半开着,暖暖的日光洒在床单上,空气则是冷冷清清的。 心忽然狠狠疼了一下。 渺渺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站起来,转头看见蓝晓,它似乎愣了一下,甩着尾巴跑了过来。蓝晓张开双臂抱住它,脖颈贴着它热乎乎的身体。目光却投向窗外不知名的地方,怅然若失的呆滞。 渺渺从她怀里抬起头,冷不防在她脸上舔了一下,湿漉漉的感觉让蓝晓愣了一下。还没等回过神,另一边脸也迅速被舔了一下。蓝晓惊奇地看着它:“你这个小东西……想要干什么?!” 这是闹铃使劲地响了起来,蓝晓顿时吃了一惊,顾不上再质问渺渺,几步冲到卧室床前按停了闹钟。 “糟糕!差点把正事忘了!”匆匆忙忙穿上工作服,一眼看见床头的眼镜,想了想,还是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走在公司大厦的走廊内,蓝晓松了口气。刚刚乘坐电梯有几个人像苍蝇一样盯过来,使她着实恼了一阵子,若不是赶着上班,她才懒怠乘坐电梯。不过因为到底没有迟到,这点小小的不愉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下意识地去看周围女同事的脸,都是薄施脂粉,即使有几个妆容略浓些,也都不很过分。蓝晓特别留意了一下文秘小张,她也只是画了个淡妆,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正怀疑是否自己多心,已经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她这时才发觉公司的人都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望着她。 推开门就发现了古怪的原因。副总方达端端正正地坐在申明浩的椅子上,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蓝晓有一秒钟的愣神,随即镇定下来:“副总,您有事吗?” “呵呵,我来看你,”讲完又想起了什么,方达补充道,“我顶替小申来跟你一起工作。” 蓝晓客客气气地说道:“不劳烦副总,包总给我指定的合作对象是步经理。”申明浩就是防着他这招,所以先下手为强,请求包道调了部门女经理步婷婷暂时接替他。 方达努了努嘴:“噢,我让小步忙自己的去了,我来帮你更好。” 好才有鬼!蓝晓心里骂着,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方达翘着腿,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竭力忽视他的存在,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指望这位副总,还不如指望太阳能打西边出来更实际一些。 开始还好些,双方都能保持沉默。到后来,方达显然是坐不住了,开始没话找话。起初还是在工作上兜圈子,蓝晓也应付几句,可他越说越离谱,竟然问起了她跟申明浩的感情到什么程度。 蓝晓早已气得牙痒痒,却装作没听见,眼睛只管盯着面前的文件。突然头顶罩下一大片阴影,她一惊,抬头看见方达站在她身后,见她回头便俯下身,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将她挡住了。这本是极亲密的动作,蓝晓“啪”地一声合上活页夹,冷冷地扫了方达一眼:“副总,请你自重!” 蓝晓没有想到这一瞥会让方达彻底呆住了。他痴痴地盯着蓝晓,口里喃喃:“美……真是太美了……你简直是致命毒药!”说着,竟然不顾一切地去搂蓝晓。 蓝晓火冒三丈,无法再按捺,抬起手肘狠狠地撞在方达的小腹,不等他惨叫出声,她扭过他的胳膊转过去,一脚踩在腰上,将他踹出了老远。 方达大概没有想到蓝晓会这么干脆地出手,捂着小腹震惊地看着她:“你……你……” 蓝晓冷冷道:“不要以为你是副总就可以为所欲为,再敢这么放肆无礼,信不信我告你!” 方达这时好像才反应过来,他瞪着蓝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捂着肚子挪到申明浩的位置上,坐定不动了。蓝晓也没再理他,坐回椅子上自顾自地工作。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赶走步婷婷的事,现在出去,方达脸皮再厚也丢不起那个人。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八点员工下班,蓝晓看也没看他径直走了。方达强打起精神离开公司,小腹处仍然隐隐作痛,那一肘真是丝毫不容情。像他堂堂副总,平时被巴结还来不及,何曾受过这种对待?!越想越是觉得心里气不过,禁不住嘴里便带了出来:“臭婊子,装什么清高……”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骂着,也没留意走到哪儿了。忽然就听见一把天籁般的声音:“你是在说我吗?” 方达一瞬间像被浇了一桶凉水,他四处望望,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 “呵呵呵呵……”从巷子深处传来女人的笑声,方达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团白色缓缓靠近,他眼前出现一个绝色的丽人。这张熟悉的脸非但没有使他松口气,反而让他更加惊恐起来。 “蓝晓……你……你怎么……” 白衣女人歪着头看他,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你骂得真难听呢……被他听见就不好了……” 方达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呼吸也粗重起来。他看见巷子的另一头又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的头颅缓慢地转动着,脖子僵硬的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费力地运行。终于,他的头颅停住了,对准方达的地方。黑暗里,方达却感到那个身影的目光像把利箭一样将他穿透了。 “啊呀!”白衣女人幸灾乐祸地笑着,眼底浮现欢欣的色彩,“他听到了呢,呵呵……你跑不掉了……” 方达左右不停地看着,冷汗从他的额头不住地滴下来。那个身影在渐渐地走近,他可以看见那是一个好似中年的男人,脸上是惨白的颜色,有着鲜红欲滴的嘴唇。 方达猛然转过身,发疯似地朝着白衣女人的地方跑去。白衣女人娇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接近。就在方达到她面前,准备冲过她的时候,她悠悠地抬起手指,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方达顿时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一样寒冷沁骨。 “你想要一张脸吗……”粗噶沙哑的声音,男人如同鬼魅出现在方达脸前,风情的双眸里闪着妖异的光。 方达惊恐地看着他,他想摇头,脖子却动不了。 白衣女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娇笑着凑近他的耳边:“这可不行哦,能让君公子亲自动手,你应该感到荣幸……” 凄冷的风吹过,几个行人行色匆匆地路过,不肯稍作停留。小巷子里黑洞洞的,死一样的沉寂。 “嘶……”笔记本电脑主机发出一阵怪异的响声,一股子烧焦味冲入鼻翼。蓝晓皱着眉大幅度地点动着鼠标,屏幕却始终静止,不肯做一点变化。她气得跺了几下脚,又抽出键盘乱按一通,屏幕出现一刹那的抖动,又立即恢复正常,像一张八风吹不动的脸。 笔记本电脑死机真是世上最让人没办法的事了。 蓝晓泄气地靠回椅子上,两眼呆呆地盯着定格的屏幕。那个副总莫名其妙的一整天没来公司也就算了,她倒也乐得耳根清净。可经他昨天那么一出,想来奉行明哲保身原则的步婷婷马上向包道提出不干了,干脆利落地甩脱了这块烫手的山芋。包道于是满怀歉意地让蓝晓先委屈一天,他一定尽快找到合适的人手协助她。这下好,一大堆的工作全落她一个人头上了,结果就是现在笔记本电脑承载不了负荷,死机了。 蓝晓叹口气,心情糟糕透顶。倒霉的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自从做了那些噩梦,她的生活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倒霉成了家常便饭,危险成了理所当然,讨厌的事情一件紧接着一件,似乎存心不想让她消停。脑袋几乎挤压成了浆糊,日子被搅得活像一锅粥。 有时候,她真恨不得把这一切都给掐断。 第七十二章自救 不知不觉十多分钟过去,眼看笔记本电脑再也没有自动恢复的可能,蓝晓拉拉头发,认栽地俯下头按掉了开关。这样硬性关机,不知道刚刚做好的那些东西还能不能保得住,否则又得重做。笔记本电脑没有反应,她疑惑地又按了一次,抬头看看,笔记本电脑桌面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诧异地眨眨眼,总不能连开关都不灵了吧?心头忽然泛起一股无名火,蓝晓索性将手按在开关上不动了。几秒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始出现细纹,先来只是一道,后变得越来越多,像是湖中心被投了一颗石子,激起了条条的纹路。主机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响声,那是一种持续的、宛如锯子凿在木头上的声响。这突如起来的巨响使得蓝晓猝然放松了手指。屏幕飞快地抖动起来,疯狂地蹦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像是小孩随心所欲的信笔涂鸦。 蓝晓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就在这时,屏幕上的一圈圈波纹逐渐合拢,汇聚成一条细线,细线规律地上下牵动着,发出古怪的碎响。她还未回过神,就见那道线由中间裂开,上下张开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轮廓逐渐清晰,一张脸浮现出来。她惊惧地后退一步,那张脸上抹了极为艳丽的妆容,浓的像是化不开的雾,叫人一是辨不清五官。如同一幅五颜六色的画,生硬地镶嵌在屏幕里。 蓝晓呆愣在那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笔记本电脑。 那张脸停留了大约几秒,然后像幻灯片一样迅速移动消失,屏幕转眼变成了黑色。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产生任何变化。若不是主机还在嗡嗡地运转,蓝晓几乎要以为笔记本电脑已经关机了。黑色的背景在翻涌,犹如波浪滔滔的幕布,布景绚烂深沉,有强烈的红色一缕一缕降下,瞬间取代了沉重的黑色,连一直响着的主机也慢慢沉寂下来。又一张脸出现在了这片浓烈的红色中,惨白惨白的,五官突兀,却又奇异地配合在一起。两种看似单调的颜色,却有着极端的对比,强烈震撼着蓝晓的视觉空间。脸在停顿了几秒后又开始产生变化,这变化是很微妙的,如果不是仔细的看很难注意得到。 蓝晓感到两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主机乍起的强烈响动使她一瞬间回过神,她冲到电源旁,一把拔下了插头。 她这又是撞了什么邪?! 笔记本电脑屏幕在插头拔下的瞬间非但没有停止运作,反而更加快速地跳跃起来,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再受电源的制约,一时间屏幕上雪片般纷纷渺渺,一张又一张的脸孔以闪电般的速度掠过屏幕,每一张脸却又像钢针一样牢牢地扎进了蓝晓的视野。 蓝晓有种将笔记本电脑砸得稀烂的冲动。如果不是及时响起的敲门声,她也确实会付诸实行。 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笔记本电脑像是终于耗尽了能量一般沉寂下去,主机怪异的响动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蓝晓喘了一口气,打开门。一个抱着满怀档的女同事站在对面,文件摞得太高,挡住了她的脸。 蓝晓整理了一下外套,公式化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小张柔柔地声音从档后传了出来:“是申总监传真来的合作动态,叫我给你送过来。” “哦!”蓝晓答应着,搓一搓双手准备接过来,却在半空蓦然停住了。申明浩不过也才去了两三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数据要传送?即便真的要送,也应该送到包道那里才合适啊。这么想着,她便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哗啦。”小张手里的档没有预兆地散落下来,掉在蓝晓没来得及缩回的手上,她觉得脑袋有一刹那的晕眩,脚下厚实的地板也不那么真实起来。等她恢复过来定睛一看,仅仅一尺的距离,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小张的脸。五彩缤纷,灯光直刺下去,明晃晃地吓人。 小张望着蓝晓痴痴地笑,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是专注地看着她,十分可怕地一种专注,宛若绳索一般将蓝晓牢牢锁住。 “你说,我好看吗?” 蓝晓向后退去。小张脸上的笑像是凝固起来的,扯也扯不动,她跟着蓝晓走了进来。 蓝晓陡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刚刚发现不对时,她应该马上将小张反锁在门外,或者立刻夺路而逃,可这两样她都没有做到,不仅如此,她更让小张进了门。 门在小张进来后自动关闭了,无声无息。 蓝晓的心里却警铃大作,她不声不响地向桌子边移动,小张也跟随着她动,一双眼睛望定了她,不住地笑。 “我是不是很漂亮?” 蓝晓右手握拳放在胸口,这样可以稍稍缓解她的紧张感。她摸出线索了,前次看见小张顶着这一副脸孔时,记得她也问了类似的问题。当时自己只觉得有些奇怪,并未曾深究。而上次在图书馆遇到怪事,那个画着过分浓艳妆容的女管理员也盯着她问了这个问题。今次小张又问了出来,还是在这样的境遇下。 该怎么回答呢? 蓝晓一边向旁边退着,一边留意观察着小张。小张此时虽然看上去痴呆疯癫,但明显一副沉浸在美貌的喜悦中的样子,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支配着她,使她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问了几声后,小张好像不耐烦了,板下脸孔瞪着蓝晓:“你怎么不回答,我到底漂不漂亮?!” 蓝晓狠狠地咬了咬牙,逼着自己正视小张,谨慎地开口:“你漂亮。” 刹那间,小张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痴痴傻傻的笑:“是的吗,我漂亮……” 蓝晓看她好像已经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事,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小张……” 小张站在桌边,突然转过脸,一动不动地盯紧了笔记本电脑屏幕。满脸的痴笑也收了回去。 蓝晓看了看门,挪动脚步轻轻地走过去。小张一直看着笔记本电脑,眼睛里仿佛已装不下其他的一切。 蓝晓纳闷她在看什么,不由向笔记本电脑上瞥了一眼。这一瞥让她猛然惊了一下。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光滑干净,此时像是一面镜子,将小张的脸照的无比清楚。小张的身体痉挛般的抖动起来,她猛然转身看向正向门边移动的蓝晓,好像非常生气地大叫:“你骗我!根本就不漂亮!” 蓝晓怔愣在那里,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张神色古怪地左右看着蓝晓,半晌没说话。蓝晓心底莫名地有些发毛,她看了看门,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出去再说。 小张忽然拍起手,咯咯地笑着道:“蓝晓你漂亮,我喜欢你的脸!” 蓝晓心惊肉跳,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抬脚就往门边跑。按照以往的经历此时的门应该是打不开的,可就当她使足力气去拉门的时候门却轻巧地开了,自己反而因为巨大的惯性脚下打滑,险些撞上了跟来的小张身上。 一股凉风吹过来,蓝晓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本应灯火辉煌的公司上下,映入眼帘的却是漆黑一片,加班的同事不见踪影,整座大厦处于可怕的寂静中。脚下响起哗哗的声响,一页页的档纸张散落在地面上,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冷风一股股吹过来,四面八方都笼罩着一种诡异的荒凉颓废。 原来跑不跑出来都一样,说不定还不比在办公室里的时候。 小张细长的高跟鞋在地上走着,一步步震耳欲聋。“蓝晓,给我你的脸吧!” 蓝晓一甩手,随便捡了一个方向就跑。她知道自己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又闯进了某个可怕的境地,孤身一人逃避着追逐。这情景似曾相识,不同的是上次有人救她,这次她只有自己。 脚踩在地面上,是一种异样的松脆感觉。每一个角落里好像都有人影潜伏,耳膜里充斥着小张的痴笑声,刺耳而尖锐。蓝晓跑过一个地方,好像是众多的写字间,她在其中一张桌子边停下脚步,微微地歇了口气。心里想着下面怎么办,腿上忽然感觉麻辣辣的,可以说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腿弯处。沉默了片刻,她慢慢低转脸,桌子看起来是普通的桌子,摆放许多厚重的档案袋,浅褐色的笔筒里歪着一支水笔。毛毛的感觉继续游离在双腿上,通常这种桌子下面,都是存在一定空间的。 蓝晓有一瞬间想走,可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两只脚像吸盘一样吸在地上,双腿灌铅似的沉重。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弯下腰,目光看向桌子底面。 一张脸。一张彩色妖娆的脸对着蓝晓,没心没肺地笑着。 蓝晓一脚踢开椅子,不去想桌子下面那窄小的空间是怎么能容得下一个人的,也不去想人的身体是怎么蜷缩进去的,她只是一味地跑,远远地逃离那张桌子。甚至她不知道那张脸是不是小张的。 第七十三章上古神兽 看看四周,全是差不多的格局,这一排排写字间整齐划一,就是太整齐划一了一点,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片,除了写字间看不到别的,简直就是一座复制的迷宫。蓝晓穿梭其中,早已找不到自己的办公室在哪了。 冷不防出现一阵音乐声,在这种紧张万分的时候乍然听到声音,带来的效果绝对不比平地起的惊雷差多少。她拉开一扇门走进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从腰里掏出来,看见一串熟悉的号码。 申明浩。 蓝晓控制了一下发抖的手,按下通话键把手机凑到了耳边。 “喂,蓝晓!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蓝晓咽下喉间的唾沫,扫了一眼四周,没吱声。 “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吗?” 蓝晓紧了紧手指,声音平静:“没有,我在加班。” 那边明显松了口气,申明浩道:“不要熬太晚,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就行了。我这边……有点小麻烦,可能还得等几天回去。” “好的。” 申明浩似乎迟疑了一下,片刻才道:“副总……没有找你麻烦吧?” “没有。” “那就好。” …… 蓝晓吸了口气:“我还有报表没填,没事的话我挂了。” “哦,”申明浩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那……你忙吧,有事打我手机。” “会的。”蓝晓掐掉信号,再次抬眼看向四周,照旧是死寂沉沉,叫人什么也抓不着。 “给我你的脸吧……”幽灵般的声音切切地传了过来,高跟鞋像锤子一样敲在地板上。蓝晓将手伸进衣袋里,取出眼镜带上。视野自动开始转换,那些层层迭迭的写字间变成一个个旋涡状,拧成雾蒙蒙的一团。她向前走了几步,看见一线微弱的光亮从那片雾蒙蒙里传出来,像极了茫茫大海里的导航灯。 蓝晓摘下眼镜,视线里又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写字间,看不到尽头。她重新戴上去,向着那处亮光走。越往前走光华越是亮,周围雾蒙蒙的灰色则在逐渐减退。小张站在光亮处,冲着蓝晓痴笑招手。 蓝晓没有理会,一径地往前走。她的手心里早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可是她很清楚这是唯一的出口,如果为了躲避小张而离开,她很可能被困死在这里,永远都走不出去。这里看似是在她的公司里,实际上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没有哪一家的公司会设立这么多的写字间。 小张伸出手:“我要你的脸……” 蓝晓推了她一把,小张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像个不倒翁,没多久就又站直了。蓝晓一个不注意被她扯住了袖子,挣脱了几下却挣不开。小张力气奇大,出人意料地张手抓住了蓝晓的脖子。 蓝晓被她抓扯得疼痛无比,情急之下一脚蹬在她的腿上,因为是救命关头,这一脚她是鼓足了劲儿的,小张的腿却晃也没晃一下。她的手抓得愈加用力,拼命将蓝晓的头向自己按,口里不忘疯傻地念叨:“给我你的脸……” 蓝晓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扭断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着小张的脸。依旧的浓艳缤纷,只是……似乎有什么不同。她张大眼,看清在小张的左腮下端,有一块掀起的部分,薄薄的,像是有什么贴在那里。 “啊!”蓝晓终于忍不住痛呼,小张的两只手都按在她的脖颈上,竟似想生生拧断。她死力咬紧牙,豁出去了!她猛然抬起手握住小张颊边的那块东西,一把撕了下来! “不要!”这次是小张撕心裂肺地惨叫,可是已然晚了,响亮的撕裂声过后,浓厚的血腥味扑入四周的空气中,她手舞足蹈了一阵,仰面倒了下去。 蓝晓惊悸地看着自己揭下来的东西,手上油滑黏腻,竟然是一张面皮!她浑身都剧烈震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将那张面皮甩了出去!她大口喘着气,惶然地看向地上的小张。苍白的脸孔,是她熟悉的样子。她蹲下身,伸手探向她的鼻息,小心翼翼地叫:“小张……” 周围响起了许多声音,蓝晓惊恐地转过头,许多的女人向她围拢过来,这些女人像是凭空出现的,她们身上都穿着和她一样的职业套装,看起来是公司里的同事,她却无法辨认出来。这些女人脸上五颜六色的绚丽鲜亮,走路跌跌撞撞的,感觉有什么在拌着她们,身体东倒西歪。 “蓝晓,给我们你的脸吧……” 蓝晓扭头就往光亮处跑,身后一片嘈杂的喧嚣,脚步声呼唤声,比菜市场还要热闹。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靠在一根柱子上,她感觉胸口闷闷的,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曾经跑着到公司上班都没有这么累。 这时,一辆轿车从旁边驶出来,停在蓝晓身边打开了门。一个不亲切、但还算熟悉的声音道:“快上车!” 蓝晓看了驾驶座上的人一眼,胖胖的身材,西装革履。副总方达。若是在平时,蓝晓绝对不会轻率地上车,但此刻她刚刚逃过了一场噩梦,身心都还未从惊惧中恢复过来。人在疲惫的时候,总是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如果这个地方恰好出现了,便不会费什么精力去思考,直接接受。 车子行驶得平稳快速,方达难得的如此安静专心,自蓝晓上车没有多说一句话,只顾仔仔细细的开车。蓝晓坐在后座上,起伏的思绪慢慢恢复如常。她看了看方达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副总有了一丝感激。目光略过窗外,一丛丛的树木飞掠而过,轿车在路上好似畅通无阻。她微微皱了下眉,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腕,手表指针呈现六十度角,十一点十分。 “副总,能停一下车吗?” 方达没有说话。 蓝晓骤然攥紧了腿上的手,刚刚才沉淀下来的眼神又凝练起来。“副总,请停车!” 没见方达有什么动作,车子在蓝晓话音落的一瞬间停住了。她去拉车的开门闩,拉了几下车门却纹丝不动。 “你想去哪儿?”方达柔柔腻腻的声音响了起来。 蓝晓冷汗流了下来。方达终于转过脸,红红的嘴唇,脸上像刷了一层泥粉,五官纠结在其中,几乎叫人辨认不清。 蓝晓向后缩,失声低叫:“你的脸……” “嘿嘿,”方达笑着,痴痴傻傻,“这是我的新脸,你喜欢吗?” 蓝晓只感到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竖了起来,她手脚发凉地看着方达靠近,声音呆哑地问:“你喜不喜欢……” 蓝晓攥紧手,抓过车后窗的一只软垫向他当头掷了过去:“走开!”软垫击在方达头上,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效果。她使劲地摇着车门把手,却只能是徒劳无功。她早该想到的!那么晚了方达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在公司出现?! 她不应该这样大意的! 蓝晓懊恼着自己的后知后觉,方达却只是看着她嘿嘿地笑。那眼神让她恨不得立刻砸碎车窗跳下去!方达只顾问着,异乎寻常的固执:“你喜不喜欢啊……” 蓝晓知道此时若是恰当的回答他,兴许可以起到一点作用。就像对付小张那样,至少能够拖延一下。可是方达毕竟跟小张不同,她能对着小张说“你漂亮”,可她怎么可能跟方达说“我喜欢”?! 方达看着蓝晓,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半晌,他冲着她咧开嘴笑了,是一种相当古怪的笑,比之小张还要古怪不知多少倍。他露出了他的牙,两颗尖尖的,长长的牙齿,从嘴角两侧突兀地挂了出来。 那一刻,蓝晓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以往的种种记忆纷至沓来,使得她呆愣在座位上不能动弹。 方达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蓝晓瞬间感到一股恶寒从手心向上延伸,蛇一样游窜在全身。 “蓝晓,你知道吗,原来……人是可以长生不老的……”也许是车厢空间太小,方达的声音有一丝尖锐,刀子一样刮着蓝晓的耳膜。 “呵呵……蓝晓,我们一起长生不老吧……” 蓝晓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她应该干什么,只感到脑子已经陷入混沌一片。方达歪着头瞅着她,咧着嘴“嘿嘿”低笑,尖牙明晃晃好似一把刀。“你不说话……同意了……” 蓝晓周身猛烈一震,寒意从背脊钻出来,她突然大叫:“不!我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方达的表情似乎很疑惑,只是这种疑惑出现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就显得万分诡异。“不想长生不老吗……” 蓝晓扭动着被他攥住的手腕,嘴唇发白。 “为什么不像呢……”方达看着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我不想!一点都不想!放开我!”蓝晓瞪着他,声音控制不住地打颤。 方达神色变得古怪,他盯着她看了老半天,蓝晓另一只手按着沙发,喉咙发干,被他瞪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忽然凶恶地叫起来:“不准许!我要你长生不老!一定要长生不老!”说着说着他又嘿嘿地笑起来:“很简单的……只要让我喝一口你的血就行了……呵呵……” 第七十四章神犬谛听 蓝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着他:“你这个疯子!” 方达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从靠椅上翻身过来,面对面逼近蓝晓。他那张诡异的脸此刻更是阴森恐怖,双唇上的朱红抖动的似能随时掉落下来。 “让我喝一口吧!”方达张大嘴,表情变得狰狞,他凑近前,嘴里的两颗尖牙毫不留情地咬向蓝晓的身体。 蓝晓一动不动,与其说是吓傻了还不如说是震惊,车厢里狭小的空间也不容许她再退。她空白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茫然地湮没,冰冷冰冷的。 耳边乍然响起嘶吼声,巨大震悚,窗户的玻璃在瞬间碎裂,玻璃碎片四散飞溅。一道敏捷的黑影窜进来,死死咬住了方达的脖颈。 蓝晓被这巨大的冲击惊得惶然无措,她一把拂开身上的碎玻璃,失声叫道:“渺渺!”悲喜交加的心情她的指尖禁不住地抖。 渺渺撕咬着方达,方达的脖子仰着,脸上的表情奇异的空洞。他的血从渺渺的口下一汩一汩地向外冒。蓝晓使劲撞开门,跳下车后伸手去抱渺渺。奈何渺渺始终不肯松口,越发咬得用力,她向后猛地一拉,竟把渺渺和方达一同拽了下来。 方达的身体一接触到草地,立即像是触了电一般剧烈地痉挛起来。蓝晓心慌意乱,拖着渺渺的尾巴:“渺渺松口!我们快走!” 然而此时的渺渺竟丝毫没有往日的温驯可爱,它的毛直竖着,幽蓝的眼睛光芒渐胜,透出一种古怪的残暴冷酷。它张开口,又咬向了方达脖颈的另一边。 “渺渺!” 方达忽然发出一声恐怖的吼叫,他的眼睛翻动着,呈现出死灰色。他猛然从地上跃起来,脖子剧烈甩动,渺渺闷呼了一声,小小的身躯被甩了老远。 蓝晓脸色大变,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渺渺!” 方达不可思议地抢上前去,一手捞住了蓝晓身后的头发,用力往后扯动,看着她的头不由自主跟着后仰。 “啊!”蓝晓痛苦地呻吟出声,眼睛却还关注着远处的渺渺。头皮被大力向外挣着,如此的疼痛,意志再坚强的人也难以忍受。她不由流下了眼泪。 月光下,渺渺的身体一动也不动。方达的手越搅越用力,直到把蓝晓扯到他面前。他低下头看着她,欣赏她挣扎的表情。 蓝晓脸色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她从齿缝里蹦出一句:“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放过你!” 方达笑着舔了舔嘴边的牙,伸头去咬。 在触碰到蓝晓的瞬间,方达却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身体在强烈的一震后接连倒退数步。 蓝晓跌倒在地上,条件反射地转脸看渺渺。 月光似乎从来都不曾如此清亮,皎洁美丽如同天外之光,风华夺目,仿佛能够洗除世间一切污秽,净化浮躁恐慌的心灵。月光在渺渺身上凝聚,渐渐扩大,渺渺的身体在光芒里升起,雄浑壮阔,不可思议的高大。 蓝晓仰望着它,渺渺,她不知道是否还能这么叫它,因为它此刻的身体是以往渺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大。它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在月光下显露出它巍峨的身体。方达伏在地上,身体蜷成一团。它俯下身,张开了嘴。她眼睁睁看着方达消失在它血盆大口中,原先的草地上留下刺眼的殷红。 蓝晓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昏昏沉沉间,她忽然想起曾经在白夜的书桌上看到过的一本书,里面有一段记载被白夜朱笔杠出: 谛听,又称“独角兽”,“地听”,“善听”,集群兽之瑞像于一身,聚众物之优容为一体,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乃九华山镇山之宝。金地藏卓锡九华,立志修行,因有谛听昼夜相随,处处逢凶化吉,终成佛法。佛教尊称谛听为神犬,后人缘其晓佛理,通人性,避邪恶,视为吉祥的象征。 它的身体渐渐缩小,最终恢复了渺渺猫咪的样子,它跑过来,蹲在蓝晓的身边。蓝晓目光模糊地望着它:“渺渺……” 耀眼的车灯从远处打过来,蓝晓费力地抬起头,急促地喘息着。想要挪动身体,却疼痛得无以复加。试了几次依然只能无力地软倒在草地上。鼻端闻着浓烈的甜腥味。车灯快速地扫过来,转眼近在咫尺。 没被僵尸咬死,改成被车轧死了吗…… 蓝晓胡思乱想,耳边骤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门打开,从车里迅速下来一个人。她本来已经累得不想睁开眼,却意外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蓝小姐?” 蓝晓睁开眼,看见一道高贵清雅的身影。呵,真是想也想不到的人。渺渺抬起头,冲着那人叫了一声。 李哲谦一眼看清楚事态,立即蹲下来,脱下西装外套罩在蓝晓身上。一句废话也没有说地将她横抱起来,大踏步向车边走:“蓝小姐,忍耐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病房的门窗都是关闭的,空调适度地开着,安静温暖,使人的身心跟着平和起来。蓝晓瞥了眼床头的挂钟,已经是早上五点了。窗帘外的光亮依旧昏暗,丝毫看不出黎明破晓时分的样子。 这一夜真的是不平静啊! 李哲谦走过去,“哧啦”拉开窗帘,双手撑住窗台透过玻璃向外望。“好像要下雨了。”片刻,他收回手,再度拉紧窗帘。 天气阴沉时,蓝晓的心情也会转变为沉闷,如果本来心情就不好,那么此时就会朝着恶劣发展。通常这种时候,若是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她就会锁门关窗,拉上厚厚的窗帘,独自一个人我在家里消磨时间,把自己与外界尽可能地封闭隔绝。就像现在这样。 李哲谦道:“蓝小姐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蓝晓抿抿嘴,“我现在想回去。”医生确认她只是皮外伤,惊吓过度引起的暂时昏迷,本身并没什么大碍。 李哲谦点点头:“也好,在家里休息舒服些。” 走在走廊上,沈雅菲几次三番伸头看她,一脸的欲言又止。蓝晓知道她要问什么,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李哲谦什么也没问,蓝晓自是什么也不说。这男人似乎永远都这么知趣,商业巨子察言观色的本领委实不是盖的。到了小区门口,很顺利得到放行,陈伯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看见她咧嘴一笑。他坚信没有谁会开着劳斯莱斯抢劫。 一直将她送到楼下,蓝晓简短地道了声谢,打开门下车。李哲谦喊住她,她疑惑地转过身。 李哲谦唇角勾起一抹细细的笑:“蓝小姐,不请我上去喝口茶吗?” 蓝晓一愣。继而想到人家大半夜辛辛苦苦送她去医院,又周周道地道把她送回来,自己却只讲了一句“谢谢”,好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犹豫着想要说话,李哲谦已经发动车子,顺着窗口看向她:“下次请我吧,蓝小姐。” 车子瞬间驶离了老远,劳斯莱斯的发动机确是先进水平。蓝小站了一会,诧异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转弯处。摇了摇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楼梯。天气不好,楼道里暗暗的,她一眼看见门口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黑影,心跳不由漏跳了半拍。停顿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渺渺……” 渺渺似乎困顿极了,它竭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线,看到她后又立即合上,想来忍耐了很久。蓝晓鼻子一阵酸楚,匆匆将它抱起打开门进去。把渺渺放在枕头上,到厨房煮了一碗面草草吃了下去,踌躇了半天,拿起电话打到公司请假。包道的态度推搪不决,嘴里几次重复现在公司人手紧之类云云。本来这话若放到平时说也没什么,但一想到昨夜的事,蓝晓当场就火了:“包总!自打我入公司您前前后后不知让我加过多少回班,公司人手紧就有理由不让员工休息了不成?!实在不行我今天就辞职,也用不找那么麻烦,您现在好歹就给个准话!”她这一通火发的实际上真没道理,因为包道确然极少让她加班,但就是仅有的几次,偏偏巧都让她碰上了邪门的事。 包道显然唬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一想自己最近确实逼得有些过分,也就不疑有他,忙忙地打了个哈哈:“蓝晓啊,也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嘛!实在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再来公司。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忙坏你们了,不过年纪轻轻的怎么能为了这一点挫折就辞职呢!我还打算等事情结束了给你奖励呢……” 蓝晓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她没有力气来这些虚文客套。坐在床沿上,心里却感到更加不痛快,哪里都不如意。窗上摆着菊花,那瓶“功德圆满”不知何时被渺渺拨弄到了里面。她走过去拿在手里,在眼前晃了晃,旋开盖子的瞬间闻到一股异香,有凉凉的感觉从喉咙里滑下去,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她有些惊奇,又凑到鼻下嗅了嗅,依然没闻出任何味道,仿佛刚刚那一抹香是她的错觉。纳闷地将盖子重新盖上,想了想,还是放回花盆里。 第七十五章异梦 头感到十分的重,蓝晓来到卧室,歪倒在渺渺身边,蒙上被子睡觉。这一觉睡得非常不安稳,噩梦连连。没多久,她喘着气睁开眼,无可奈何地醒了过来。导梦符被她抓在手里,上面除了它本来的颜色什么也看不到,完全跟普通的纸没什么两样。蓝晓撑起上身,侧过头去看渺渺,它倒睡得香甜,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扰人噩梦。 脚塞进鞋子里,她决定去逛街。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逛街,这话对大多数女人来说算至理名言。可是到了蓝晓这儿,好像不是怎么行得通。不仅如此,中途遇见的一个人甚至让她有些后悔出来了。 她遇上了小张。 商场里,买衣服的最多。彼时蓝晓一个店一个店的逛,充分享受着售货小姐的殷勤,心里倒也感到聊胜于无。从一家店出来,习惯性地走进另一家。满眼形形色色的纱裙,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误入了一家婚纱店。眼尖的店员已经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蓝晓有些窘,想要赶紧退出去,一抬头看见了穿衣镜前的女人。 小张满脸陶醉,穿着碎花曳地的婚纱左右扭转身体,不同角度欣赏。 蓝晓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马上走,其实如果她此刻走了,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可偏偏她中了邪一般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小张,两条腿像生了根动也不动。或者说,她在看小张的脸。 小张的脸没什么特别,文静秀气,洋溢着幸福。她乐此不疲地挨个抓过衣架上的婚纱往身上比。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镜子里的某处。眼睛眨了眨,似乎带着点惊讶。 蓝晓知道,她被发现了。 这是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店员已经走到蓝晓面前,声音甜软又不容人拒绝的余地:“这位小姐,请问您要挑哪件?” 他不知如何回答,讷讷不能成言。小张款款地走过来,伸手挽住她:“她是跟我一起的。” 一句话有效解除了尴尬。 蓝晓搅动着杯子里的苹果汁,有意无意打量着对座的小张。平时穿职业套装看不出什么,小张原来是个挺漂亮的女子。耳上带着一对时尚的耳钉,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颈项上是米粒大小的一串珍珠项链,衬得她白净的肤色。手上……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戒指。 小张看一眼蓝晓,眼角浮上一丝笑意:“你一定认为我要结婚了,对不对?” 蓝晓觉得那一瞬间脑筋一定是停止了运转,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听出小张用的是反问句,她竟然脱口而出:“恭喜!”说完就想咬舌头,这不等于承认人家要结婚了吗?! 小张看着她,“扑哧”笑出来:“其实……我只是随便逛逛。” “哦!哦!”蓝晓点头,埋头吸了一口果汁。可能是昨夜的印象太深刻,她总不能正视小张。 “说起来也很奇怪的,早上一醒来就有一种要结婚的感觉,然后迫不及待来了婚纱店。好笑的是,我跟我男朋友明明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小张摸着脸,表情带些自嘲。 蓝晓忽然注意到了,从见面起小张似乎就在重复着这个动作,不时地摸一把脸,偶尔还用手抓两下,好好的脸生生被她抓出两道浅痕来。 “其实,蓝晓你才应该结婚呢。” 蓝晓嘴里含着一口果汁,抬起头看她。 小张有意撇了撇嘴:“公司第一大美人都没结婚,我们这些人往哪儿嫁?”说着也不知是习惯还是无意,又迅速在脸上抓了一把。 青天白日的,蓝晓却感到有点冷。 盘子里的糕点只剩下一块,叉子插进柔软的蛋糕里,准备挑起来。小张塞了一大块到嘴里,胡乱嚼着,不时用舌头添上一圈,一边不忘用手摩挲着脸。蓝晓不敢随便说话,于是只顾着面前的点心。 “蓝晓?” “嗯?” “你……不爱申总监,是吗?” 蓝晓咬着吸管,愣住了。 小张歪着头看她,古古怪怪地笑着:“我早看出来了,你跟申总监之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蓝晓微微尴尬,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人说沉默是金,可这时候说话显然更有效一点,偏偏她一时说不出来。幸而小张似也不打算听她回答,只是一脸莫测笃定的笑着。这笑让她更加不舒服。她想快速地喝完果汁离开,又怕此举引起小张的多心和不快,少不得按捺着。小张摸了一下脸,没有再说话。最后倒是她先蓝晓一步解决了面前的餐点。 及至分开的时候,小张依然在不停地抓着脸,虽然下手不重,但因为抓得太频繁,免不了还是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印子。蓝晓默默地看着,好多次想要张口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能说什么呢? 天空中乌云翻滚,阴沉了一天,总也不见雨落。就是这样的天气才煎熬人,似乎注定了叫人不能痛快。蓝晓又逛了一会儿,直到雷声越来越大,她才沿着路边慢慢踱回了家。 渺渺依然在睡,身体微微起伏着,睡得极为香甜。尽管有些担心,蓝晓却也不忍心打扰它,蹑手蹑脚关上门,走到洗手间洗漱。她没有吃安眠药,如果做了噩梦,安眠药只会使她更加难以从梦境中醒来而已。 这一夜果真做了梦,不过不像个噩梦。 有意识的时候,蓝晓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松软的满是落叶的土路上,四周是竹影环绕,树影婆娑。她抬头向前看,看见低矮的砖瓦房,一间一间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仿佛是一个农家村庄。面前的是一间不大的平房,门半掩着,烟囱里冒着缕缕黑烟。平房旁边是一块路标般的石头,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字,由于角度的原因看不真切。然后她听见一声鸡叫声,是的,确实是鸡叫声。有妇人的声音喊:“当家的!快来杀鸡噢!” “来了!”…… 寂静的村庄似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各处鸡鸣狗叫,无数人的语音嘈杂在一起。 “快一点,姑娘要来啦!” 蓝晓耳内听着这一切,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她有些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梦,感觉这般真实。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从那扇虚掩的门里走出来。穿着碎花红布袄的中年妇人抱着怀里的衣服走到门前的一根晾衣绳上,脚下是一双青布拖鞋。她举手将衣服抖开,清泠泠地挂在了细细的绳上。 妇人抬手抹了一把汗,一转脸,竟似看见了蓝晓。 蓝晓微微低下头,尽管是在梦里,她依然感到些许不自在,这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独自闯进邻家的院子,被主人发现时的感觉。耳边却闻得细碎的脚步声,妇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紧接着她见到那妇人猛拍了一下大腿,好像十分激动。 “哎呦姑娘!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蓝晓兀自愣着神,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笑语热情:“姑娘!来了就进来坐啊,傻站着干什么?!” 蓝晓懵懵懂懂地被她拉着走,思绪一片混沌,不知怎么回事。那妇人边走边喋喋不休:“前段时间听说姑娘要来,我们高兴得不得了,我一早催当家的准备,他总是磨磨蹭蹭的,说姑娘不会那么早来,这可不,姑娘来了,看他拿什么招待!” 蓝晓随着妇人走进边角的小门,视野立即发生了改变。此时她已有些回过神,却越发奇怪起来。门里是一间普通的柴房,土做的灶台,墙角堆着一对干草,清锅冷灶,她错觉自己闻到了干草味。 妇人见蓝晓始终不说话,回过头笑道:“姑娘!大老远的来累了吧,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喉?” 蓝晓不知怎么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只得沉默地摇了摇头。 柴房后是小院子,零星种着几棵树,树叶耷拉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怎么看都是一幅典型的农家后院。黄黄的鸭子叫着走上来,妇人用脚踢过去,嘴里赶着:“去!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姑娘在这里吗?”又转头对蓝晓抱歉地笑:“乡下地方脏,姑娘莫见怪!” 院子前方的屋宇里闪现一条身影:“媳妇儿!是谁啊?” 妇人使劲冲着那个人招手:“快出来当家的!姑娘来了!”这时妇人已经拉着蓝晓到了屋门口,蓝晓看见门口那个人是个黝黑的粗壮汉子。 汉子瞪着一双眼睛瞅着蓝晓,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滚圆滚圆。蓝晓不由惊了一下。妇人一手拍在汉子的肩上:“做什么看着姑娘!小心你这粗鲁样子吓坏了人家!叫你杀鸡杀了吗?” 汉子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欢喜的“嘿嘿”傻笑,一手抓着后脑勺:“我这就去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是杀公的还是母的?” “作死呢你!”妇人叫嚷起来,气恼地看着他,“捡最肥的那只杀!不够就再杀一只!问东问西的,真是!” 第七十六章古国公主 妇人不再理会汉子,一转身将蓝晓拉进去。这是间很大的屋子,中间摆着一只木头方桌,看起来是这家的堂屋。妇人拖过一张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把蓝晓按在上面,满脸是笑道:“姑娘!你在这儿歇息一下,我去通知大伙儿,他们一定高兴死了!” 蓝晓张口想要说话,妇人已经消失在了门边。 蓝晓坐在凳子上,这真是一间标准的堂屋,墙上还贴着一些陈年的挂历。她小时候曾跟随母亲到乡下外祖母家住过一段时间,对堂屋的格局印象深刻。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墙壁已经很古旧了,靠近房梁的地方有一大块墙粉都脱落了,散发出一股霉气。等等……霉气?梦里还可以闻见霉气?!她胸口有些微起伏,不管怎么样,这种情形都太不对劲了,尽管目前为止没有遇上任何称的上恐怖的事情,但还是无法否认一切太古怪了。 不知不觉摸索到了一侧墙壁的门上,通常堂屋里的偏门都是卧室的所在,蓝晓打算离开,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把手,门不费力的打开了。一种沉郁的气味飘过来,是衣橱中常放置的樟脑丸的味道。她迟疑了片刻,轻轻走了进去。墙壁的里侧铺着一张床,床的旁边是一张比较精致的梳妆镜,头顶悬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她左右看看,没什么特别的,正想退出去,转身就看到门边迅疾地闪过一道人影。瞬间,蓝晓的头脑里似乎被重重撞击了一下,极致的熟悉的身影,宛如心灵深处的烙印不可磨灭。 她急急地跑过去,门却在她到跟前的刹那间合上。梳妆台狠命地震动起来,桌上的东西弹跳着,她死拉着门把,期望能有一点动静,这当口,只听“啪啦”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可蓝晓已经无暇顾及,她此刻一心一意只想把门弄开。 脚下的地面在下一刻也震动起来,蓝晓脚下没站稳,猝不及防摔到了一边。许是因为在梦中,疼痛传达不进大脑,她以手撑地想要爬起来,眼光一偏,看见了地上的一只红木盒子。估计正是刚刚摔下来的那个东西。盒盖已经被摔开,里面流泻出许多红色的粉末。初始还是粉红,后来颜色越来越加深,变得耀眼妖异。她重新站起来,向门边走去。 门则自动的开了,如同刚刚关上一样突然。依旧是那道身影,清清洒洒,在门边一闪而过。蓝晓的心口撞了一下,她迅速追出门外,堂屋里空空荡荡,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看不见半个人影。她急得跺了一下脚。 “吱呀”,通往院子的那扇门响了一下,她立即转过身,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走在院子的小路上。和那天在图书馆莫名见到的背影相同,银色的发丝铺满了背部,衣裳似雪的白。 即使发丝是奇怪的银白色,即使衣裳是那样的陌生,但这样身影,这样熟悉到骨髓里的清减肥影,她怎么可能会认错! 蓝晓张开手,脚步跟上去,嘴里想喊却喊不出声音:“白夜……”她焦急的奔出门外,眼前一花,却看不见了本应近在咫尺的身影。她穿过院子,跑入柴房。满身汗水的汉子抬起了头,刀握在他的手中,滴着暗红的血。 “姑娘,你干什么?” 蓝晓看着他,愣了一下。她摇头退了一步,无意间看到了肉岸上那只鸡,脖子半吊着,血差不多流干了。她心头莫名起了一阵狂躁,下意识地别开了眼。 猛听一声鸡叫声,蓝晓浑身都抖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想转头看那只鸡,柴房的门却被推开了。一脸喜气洋洋的妇人走进来,身后跟着许多人,其中一个老人的手上提着一只鲜活的公鸡,想来刚才那声叫是它发出的。 “老头子!可不正是姑娘吗!” “啊!姑娘!” …… 蓝晓吸了一口气,一眼扫过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农家打扮,可是,心底有什么划过,她失落地垂下眼。没有她要找的人。 妇人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姑娘,看啊!大家带了好些东西送你!” 一个尚且扛着锄头的老者走上来,眯着眼打量她。 “阿秋伯!您盯着姑娘看什么!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好色呢!” “浑小子,看我不打你!” …… “姑娘,吃饭吗?” 蓝晓的目光仔细的扫过这些人的脸,看到他们憨直的笑。她可以确定,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如果,你做梦的时候,梦见了一群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并且这些人又好像对你非常的熟稔,你会有什么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蓝晓已经被众人推搡到了桌子旁坐下。满桌子的菜肴,饭菜飘香,她却一点食欲也感觉不到。她抬起头,房梁上那一大片脱落的漆粉显得非常陈旧,此时看上去似乎还有密结的蜘蛛网。 旁边一直看着她的老头脸色动了一下,露出一种轻微的古怪的表情。他说:“公主,你在看什么?” 蓝晓低下头,坐在她身边的妇人推着她:“姑娘,快吃啊!” “吃啊!” “吃啊!” “快吃啊!” …… 蓝晓机械地拿起筷子,妇人更加急切地催促着:“怎么不吃?快吃啊!好吃呢!” “对啊对啊!快吃!” 脑子里嗡嗡地响,她缓缓伸出筷子,突然停住。“不对,”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老头,“你刚刚……叫我什么?” 老头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向外轻轻凸起。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妇人依然在快速地说着什么,其他人的神色越变越焦急,她发现自己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镜头在不停地拉远,妇人和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 蓝晓睁开眼,眼前是扎眼的亮光,闹铃习惯地响着。前一天是阴沉郁结,转眼却是阳光普照。她喘了几口气,待呼吸渐渐平顺,她坐起身,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此刻已是第二日的上午。一转头,意外地看见渺渺睡在枕头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它从未睡过这么长的时间,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对于一只猫而言,这的确是太不寻常了。想起那天晚上,心里不禁更加烦乱。渺渺……真的是渺渺吗? 蓝晓把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扯动了一下,货真价实的疼痛刺入神经,终于清醒了吧?从未做过如此逼真的梦,真实到让人感到恐慌。一个称呼迸出来:公主…… 她呼吸急促起来,因为她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她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羊皮古卷! 一件东西平时不觉得,当真正找起来的时候才会觉得艰难。蓝晓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来那张薄薄的纸卷放在了哪里,记忆仅仅停留在图书馆那件事上,后面就是思维断层。任她翻遍所有可能的角落,始终不见踪影。电话铃声突然奔命似的响了起来,她几步跨过去提了起来。 出人意料,电话是李哲谦打来的。 他说:“蓝小姐,你是否有丢什么东西?” 蓝晓心里“咯噔”一下,未及说话,就听李哲谦又道:“我在那天的草地上捡到了一卷破损的羊皮纸,就猜想会不会是蓝小姐丢的。” 蓝晓深吸了口气:“我们在什么地方见?” 临街的一家拉面店是城市里少见的欧式建筑之一,别致新巧,不可否认许多人是冲着建筑风情来的。蓝晓到的时候,李哲谦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在翻着一本菜谱样的东西。看见她便对她招了招手。也许是错觉,看着李哲谦临窗微笑的样子,她总觉得很像一个人。 见蓝晓坐下,李哲谦从外套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纸,铺在桌面上。正是她丢失的羊皮古卷。她伸手拿过来,几下折迭放进身上。然后半点不迟疑地站起身:“谢谢先生,我不打扰了。”蓝晓清楚自己的做法有多么失礼,但她心里又实在不愿意多待。这个男人,明明看起来是那样温和的人,却总让她产生莫名的不安。 李哲谦笑了一下,谦和洒脱,似是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在蓝晓抬脚要走的时候,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上面的历史,我也看到过记载。” 蓝晓立刻住了脚。 “李先生哪里看到过?” “一本书上。” “什么书?” 李哲谦耸耸肩,有意无意瞥了对面的椅子一眼。 蓝晓马上坐下。她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是个很没定力的人。 李哲谦一笑:“蓝小姐原来是在找这段历史吗?” 蓝晓把纸卷又重新拿出来,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她抬起头,直视李哲谦:“我找这个很久了,李先生如果知道,能不能告知我呢?” “呵,果然是这样吗。”李哲谦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微妙,片刻,变魔术一般从身后取出一本书,“我特意带了来。” 第七十七章阴暗村落 蓝晓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本看上去很普通也很奇怪的书,说它普通,是因为它的形状和普通的书差不多,而奇怪在于它的封面光滑平整,似黄非黄,有几分像泥土的颜色。更重要的是这本书的封面上什么也没有,没有标题没有图案,纯粹的颜色。 “这是……” 李哲谦手心摩挲着那本书,抬眼注视她,嗓音低沉:“要看吗?” 蓝晓心突地一跳,对面男人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她看不懂。“要。” 书翻开的一瞬间,隐隐有什么微尘飘过,类似光芒,不过她无心再顾及这些。李哲谦将书翻到某一页停住,平放在桌面上,转了个圈,推到蓝晓面前。 也许在即将触及到真相的时候,人的反应是不可预测的。明明之前是惊涛骇浪,近在咫尺,却能够波平如镜。蓝晓的心刹那间安宁下来,她看着泛黄的书页上那几行寥寥的记载,好像在配合着什么,李哲谦的话音不徐不疾响起:“光华七年,王朝长公主萧婉薨逝,尸体不翼而飞,朝中连降三日大雨,杜鹃子夜啼哭。之后三年,以公主昔日宫殿为界,方圆十里寸草无生。光华十一年,内廷侍女奉旨采药,路经一山谷,遍地黄花,美如仙境,谷中隐闻吟歌之声,有白衣女子凌空起舞,宛若飞仙。据侍女言,此女子形容酷似长公主。流言散下,帝深信之,特颁纸宣布白衣女子起舞的山崖为‘长生崖’。故朝中诸人,皆知公主登仙去也。” 蓝晓闭了闭眼,仍然盯着看着,微微出神。怎么说呢,似乎与自己所想的有些差距,原以为会是一段惊世骇俗的历史,却是寥寥几行可称平淡的记载。一时间,她的心情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其他什么。 李哲谦静静地喝着服务生刚刚送上来的面条汤,一句话不再说。 临近中午时,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老板娘喜笑盈盈地穿梭于众多的人中间,一边不时地朝着靠窗的那个位置瞥着。那一对男女,看起来都是很阔绰的人,哪知道进门到现在只叫了一碗面条汤,约会也不应该来这儿! 蓝晓渐渐回过神,扯出一丝清淡的笑:“看来这位公主真是成仙了。” “何以见得?”李哲谦慢悠悠地放下碗,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 “苗疆……”蓝晓把书合上,递还到他面前,“那个崖不是因此命名‘长生崖’么!” “谁知道呢,”李哲谦轻轻擦着嘴角,暗暗勾出一抹弧线,“能长生不老的可不是只有仙人!” 蓝晓迅速扫了他一眼:“先生有何高论?” 李哲谦眼眸闪着莫名的光,有些奇异:“还有……僵尸。” 蓝晓心口骤然一痛,似是被冷不防刺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蜷起,一阵一阵发冷。 “对不起,”李哲谦见她如此变化,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谦谦君子,“请原谅我的出言无状。” 蓝晓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站起身,好似极力压抑着什么:“先生慢坐,我告辞了。”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一离开拉面店的门,她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家。打开门瘫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冥冥中是什么在操控,在毫无察觉的时候,残忍地撕开事件的一角。是的,她再不愿意也得相信,李哲谦的话是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说,是对的。这个答案也许她早就想过,只是潜意识地忽略。她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渺渺还在睡着,蓝晓看着它,突然就恐惧起来。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事情变成了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想象?胸口燥得很,她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冰凉的水丝毫不能缓解身体的难受,反而感到更加的闷。禁不住舔了一下干干的嘴唇,抄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是昨晚的陈茶,卷在舌尖上是苦涩的味道。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气氛压抑着。 铃声。 蓝晓丢下茶杯,又是讨厌的铃声。她站着,这铃声骤然提醒了她一件事,李哲谦不可能知道她的电话号码,若说是从公司查到的也不对,她填的公司数据里是手机号码,而李哲谦打的,是座机。 而此时的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大有她不接听不罢休的意思。 打电话的人是包道。她以为是叫她上班,可不是。 包道问她,知不知道小张在哪里。 蓝晓很坦白地回答不知道。然后听到电话那边叹气连连,说小张昨天下午就莫名其妙没来上班,怎么也联系不上,又想起她最近跟你走的比较近,以为你知道等等。 听到这里,蓝晓想说她昨天下午才见过小张,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挂上电话,她回忆起与小张见面的情形,却发现印象最深的是她手抓在脸上的样子,不由就打了个颤。小张……没去上班,也没有跟包道请假…… 蓝晓拍了一下脑袋,感叹自己居然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自己的事情都是乱七八糟忙不过来了。空气越来越沉闷,她手一划拉开了窗帘,却一刹那感到有些奇怪。 嗯?天气何时这么阴沉,头顶上方的云都呈现出暗黄色,浮动在一片片的村落瓦房间。 什么?村落?! 蓝晓猛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布景。面前是铺上红色的布的墙壁,高高的蜡烛点燃着摆在桌案上。耳边突然喧闹起来,她左右看看,许多本该陌生但熟悉的脸围绕在旁边。心顿时提了起来,她不是在家吗,怎么会到这里?后面有人推了她一把,尖细的嗓门高音叫:“拜堂咯!” 蓝晓脚下不稳,想要直起身,腰却被一股大力强行压着,逼迫她向下弯。妇人的脸浮在眼前,像水里的倒影,笑容模糊:“姑娘,上次走得匆忙,忘记拜堂了……” 被梦魇住的时候是很可怕的,严重的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然而若说破解也简单,梦终归是梦,再真实也是梦,破解梦境的方法无非就那么几个。 她用力挣扎起来,只要弄出一点疼痛,她就能从这荒谬的梦里脱离出来。 那些人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热切,热切过了头,近乎一种疯狂。妇人和汉子一左一右拉着蓝晓,将她的头往下按:“姑娘,拜天地……” 蓝晓在被迫低头的过程中,突然起了一种想法,她想看看跟她一起拜堂的人是谁。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心想这些,但她真真切切这么想了,并且这么做了。 她将脖子慢慢转向一边,奇怪的没有多少阻力,压在她头上的力量似乎偏移了方向,反将她向一边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站在她身边的人。 花白的脸,脸上有着古怪的笑,似乎一不留神就会有一层粉从他脸上掉落下来。那个人看着她,一双眼睛风情荡漾。 “啊!”蓝晓惊叫着醒过来。卧室的窗户大开着,不时有冷风灌进来,外头黑洞洞的,竟是晚上了。想起刚才的梦,她心里一阵阵发怵,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招惹了什么东西,纠缠的这样紧。渺渺毫无顾忌地呼呼大睡,她将渺渺从枕头上提起来,它的身体舒展着,呼吸平顺,典型一副睡觉的样子。她的心稍稍安放了点。轻轻地躺回去,这一场梦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后半夜的失眠。 已经三天了,蓝晓没有去上班,本来也是不打算出门的,可是一打开冰箱,看着空空如也的架子,她就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了。从箱子里扒出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套上,简单顺了顺头发,扯过篮子就向菜市场出发。 通向菜市场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巷子,两旁住有人家,但很僻静。一辆扎眼的劳斯莱斯从拐弯处开出来,车身顺滑优雅。蓝晓停下脚步定定看着,这样的车,坐过一次就不会忘。李哲谦显然没有注意到她,径直将车驶远了。她再次看了看刚才车子驶来的方向,没错,那个转弯处,是白夜家的方向。本来她可以不这么想的,可是那个地方她的印象太深,甚至称得上荒凉,除了白夜基本没有住户。 一声娇笑传进耳朵里,蓝晓心里一惊,快速转过身,什么也没有。在那一瞬间,她确信她看到了,像是彼此在镜中的投影,一个身段和她同样模子刻出来的女子。她捏紧了手里的篮子,转过脸加快脚步向前走。 在她走后,小巷的尽头出现两条身影。“姓李的真会见缝插针,漂亮男人一不在,他马上跑了过来,好象生怕错过什么,让人讨厌。” 白衣女人坐在布满青苔的墙头上,轻轻晃荡着裸露在衣裙外的一双光洁如玉的长腿。“你说是不是,”她转脸看着身边的小男孩,有些恶趣味地笑着,“弟弟……” 小男孩双眼空洞无神,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白衣女人也不在意,复又看着蓝晓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不过……真是有点想念漂亮男人呢……” 第七十八章白夜归来 蓝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屋子,这是一栋旧楼宇,看上去很有些年代了,墙壁上的漆已经脱落得差不多,露出本来的颜色。她边走边不住抬眼看着,关于这栋房子的传说有很多,大都不怎么好听,来往之人路过时都愿意绕道走,实在绕不了也情愿躲得远远的。不过在她眼里看来这房子只是旧了一点,没什么特别的。其实真让她觉得这房子没问题的是因为有一次她带着渺渺路过这里,而渺渺对此并无什么反应,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既然那样一只灵敏的兽都对此“不屑一顾”,她自然更没什么好介怀的了。 “咚!”蓝晓捂着撞到柱子的头,疼得吁了口气,真是掉了魂,这么一根高大显眼的柱子竟然没注意到。幸亏没人看见。她不敢再东张西望,一心一意朝前走。篮子好像重了许多,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她不经意扫了一眼,顿时连头发尖尖都吓住了。 篮子里盛满了东西。那些一撮一撮,像是老鼠一样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是白色的、肉的颜色,它们在篮子里蠕动着,几百只身躯交缠在一起,偶尔有几只翻过身来,露出一双血红血红的小眼睛,嘴里尖尖的细牙,毛茸茸的一团,幽幽地对着蓝晓。 她觉得身体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胃里痉挛抽搐,那是在面对极度恶心可怕的东西的时候产生的一种自然反应。紧接着,她做了一件后来想起恨不得抽掉自己嘴巴子的事情,她手里一抖将篮子摔了出去,跑进了那栋屋子,并且在跑进去之后迅速关上了门。下一秒蓝晓想到一个词,自掘坟墓。 在她回过头的时候,她看见木质的楼梯旁围满了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无头的尸体,那些尸体以各种姿势攀爬在楼梯的栏杆上,有的干脆蜷缩在地上。这一切像是个噩梦,而事实上蓝晓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然而她还没到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地步,眼前的这些不是噩梦,尽管它跟噩梦那么相似,而是现实中见到的噩梦的景象。那些没有头的东西,在她的梦里不止一次的出现,甚至曾让白夜联想到无头刑天。 蓝晓条件反射地想拉身后那扇先前才被她关上的门,意料之中没有拉开。一切都像是商量好似的,织好了网等着她跳。 该死!这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知道徒劳依然不放弃地企图打开面前的出口,她跺着脚,恐惧的同时油然而生一种愤怒。周围传来细碎地响,如果不出所料,那些干尸应该正朝她包围上来。她没有转头去看,说得直白一点是没有那个勇气。果然有些事情是没法控制的,就像她为什么这么倒霉。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又犯傻了。这栋房子或许没有问题,至少在她抱着渺渺路过的时候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那时候没有问题不代表一直没有,更何况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蓝晓只想把自己的脑袋敲碎,可就算这么做,也于事无补了。 突然感到有谁在拉她的衣角,她不想理会,可是那人一直拉着,她不得已只好低头看了一眼。拉她的是一个女孩子,很小很小,如果不是她的手在动着,蓝晓几乎要以为她是个布偶娃娃。 “姐姐。” 女孩子叫着她,清脆的嗓子。可是她潜意识里却觉得,这个看上去精致,甚至算是可爱的女孩子比起周围那些干尸给她的感觉更要阴森。这种感觉就好比是,假如你在棺材里看见一个死人,虽然会觉得害怕,但你心里知道这是正常的。但你如果在一个棺材里看见一个衣着鲜艳的待嫁新娘,那种感觉可就不会是单纯的害怕了。是一种恐惧,内心深处的真实的恐惧。 “姐姐。”女孩子又叫了一声。 蓝晓这才注意到女孩子穿着很古式的衣服,头发窝成两个鬏,留海下一双眼睛漆黑,像是黑色的珍珠,比较之下,皮肤则是白白的。蓝晓向旁边走了一步,那个女孩子也迈了一下步子,她小小的身体,迈的步子却奇怪的不比蓝晓小。 “姐姐,你想干什么?” 蓝晓猛然用力扯动衣角,没想到小小的人却拥有惊人的力量,她居然拽不动?!她又急又怒,愤怒到了极点,表现出的反而是极致的冷静。她死死逼视着面前的女孩子:“我做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害我!” 小女孩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不到丝毫杂质。不是天真无邪,是空洞,没有焦距。忽然她双手一松,蓝晓本来还在扯着,被这一下差点向前跌倒。“我们从没有要害你……”女孩子好像遇到了极困扰的事,不住地晃着脑袋,也没有看蓝晓。 门被女孩子堵着,蓝晓咬了一下唇,克制自己不去注意那围在旁边的干尸。木质的楼梯吱呀作响,她跑在上面,没有几步就被抓住了脚踝,腰上被紧紧地勒住,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贴着她的后背心,根据形状可以判断出是一张脸。只是那张脸冰凉冰凉的,一会儿的工夫,她就觉得整个后背心快要失去了知觉。 “姐姐,不要走,公子等你很久了……” 干尸也开始凑热闹,似乎认准了蓝晓此时没有反抗的余地,一个个都扒上来。混蛋!蓝晓从来没有这么火大过,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一只干尸快要抓上来的时候,她竟然一脚将它踹了下去。“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我?”她抽着气说出这句话,只是不知对象是满屋子的干尸还是身后抱着自己不放的女孩子。 “公主是公子的人……” 蓝晓紧咬了一下牙,有完没完?!她缩起手臂,顾不上对方是个娇小的女孩子,狠狠撞向了后方!骨头脆响的声音,似乎是捣在了女孩子的肩上。女孩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之前不停说着的话也不再说了。只是蓝晓感到腰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好想要勒断一般。她于是更加不容情地挥动手肘,每一下都击中同一个地方。终于在一次闷响之后,她感到腰上一松,身后“咚咚”几声响,好像是女孩子滚下了楼梯。 她终于跑上了二楼,到了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二楼格局,倒像是一间阁楼。这个发现使情形变得更加糟糕,因为阁楼空间狭小,难以藏身。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子正费力从地上爬起来,可她细小的胳膊似乎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每次在要起来的时候就又跌了回去。鼻翼两侧流了细细的血,像蜿蜒的溪水。 “你跑不掉的……” 干尸已经顺着楼梯爬了上来,它们没有头,等于失去了眼睛,却正确地辨认到蓝晓的方向。不管她向哪里走结果都是一样。 邪门得紧。本来是大白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破楼里却越来越暗,两个窗户也没有。她看不清地面上的东西,冷不防脚下一痛,好像绊到了什么。连忙缩回脚,却在下一秒踩上了一个不知名的尖锐利器,脚底板顿时失去了力量,蓝晓摔在了地上。 疼痛钻心的间隙,她忽然就想起了小张,想起那天从她脸上撕下来的东西,又想起了刘旭,想起了同样变成僵尸的方达。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们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全部都是因为她,是她害的。 人的感情很微妙,可以在一瞬间天翻地覆,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通了一件事,从头到尾,所有人都是无辜的,只有她不是。蓝晓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绝望,只知道心里难过得要死,如果此刻手边有一把刀,她大概会割腕或者抹脖子吧。胸口一股郁结之气上窜,蓝晓“哇”地突出了一口血,身体像是被抽干了。腥味让那些干尸更加兴奋,簇拥着围上来。常言道情绪消沉会引起气血不顺,没想到有一天会应验在自己身上。然而胸口并没有因为这口血的喷出变得轻松一些,反而郁结得更加厉害。有凉凉的液体滴在手上,她控制不住张口又吐了一次。好没出息,竟然在这时候哭了。 干尸上来拉她的脚踝,蓝晓睁着眼看它们,心里希望它们动作快点。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了刘旭方大等的样子,她对他们虽然不曾有什么好印象,但也从来没有想要他们死。可他们都死了,并且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她。 不晓何时一双手放到她的肩上,温柔的气息萦绕脸颊:“不要折磨自己,这一切的发生不是你愿意的。” 那一瞬间,蓝晓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者是脑子受不了刺激坏掉了。直到一个温暖的身躯笼罩过来,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被谁抱进了怀里。几缕柔长的发丝抚在眼角,酥麻麻的痒。 熟悉的声音响起:“蓝晓,分离几月,怎可如此自暴自弃。” 第七十九章藏秘天珠 蓝晓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喉咙努力抖动想发出声音,她艰难地转过脸,看见了那个她想了上百个日日夜夜的人。“白夜……”用剩余的力气抓住眼前的男人,也许情绪波动太强烈,喉间一甜,她一头栽了下去,满口的血全喷在他衣服上,“我要死了……” 刚说完,早已身心俱疲的蓝晓禁不住悲喜的乍落起伏,昏迷了过去。 “你不会死的,”白夜抬手顺了顺她的发丝,用衣袖擦去了她嘴边的血迹,将她抱起来,“你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开始围在一起的干尸不知因何缘故退得远远的,白夜从楼梯向下走:“天上人间,早已无你们的立锥之地,修罗道上,你们也已失去了资格。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三千世界,不容污秽,所以,”他一一扫过那些干尸,冷冷地道,“消失吧。” 干尸似是极畏惧地发出哀哭声,它们的身体在顷刻间化为飞灰,然后徐徐降下,成为地上千万灰尘的一部分。 地藏云,有时候,毁灭也是一种慈悲。 女孩子依旧趴在地上,脸朝着蓝晓,嘴里机械地是、张张合合。 白夜走到她身边,一抬脚将她踢到了墙角跟。女孩子的头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稻草。原先流淌在脸上的血只是红色的朱砂颜料。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主人……不会……” 白夜拉开门,阳光照进来,女孩子的头像皮球一样迅速委顿,最后成了一堆插着头发的稻草。 白夜回来了。 回来的那么出人意料。 蓝晓窝在沙发里,听着厨房里均匀的切菜声,心里没来由地就感到平静安然。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从白夜离开那一刻起,几个月来她生活得战战兢兢,每日里如履薄冰。而他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在那里,就能让她由身到心都放松下来。 她的身体依然没有力气,毯子软软地裹在身上,抬头就能看见卧室里的情形。渺渺卧在枕头上,没有一丝醒的迹象。其实她昏迷过后跟白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白夜,渺渺睡了好几天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也许潜意识里渺渺一直是他们之间最微妙的那根联系。 而白夜只是看了一眼,边将她往沙发上抱边说:“不用管它,它会醒的。” 蓝晓只好沉默。 电视上播着新闻,城市频道的女主持风华正茂,镜头前的她神采奕奕,仿佛永不会老。但那是一种奢侈,真的是奢侈,不可忘,也不可及。在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长生不老,完全成了彼岸天涯,远在云端,美丽的噩梦。 女主持正在播读着一则新闻,说是城北郊区发现无名女尸一具,脸部遭受严重毁坏,警方无法辨认其身份,希望最近有人员失踪的单位家庭多加注意。 又死人了。蓝晓无端地起了一种厌恶。手里捏着遥控器,想要换台却忍住了。 新闻继续播,画面上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忙碌着,旁白解释此女尸约二十五、六岁年纪,身体完好,初步定为单身女性,周围无打斗痕迹,除脸部外身上无其他明显伤痕。 …… “啪!”电视机关了。 蓝晓抬起头,白夜站在电视机旁,手里抓着一只锅铲:“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也可以看电视。” “吃饭的时候看电视不利于消化。” 白夜端着一碟菜摆到桌子上,又把手里的筷子一根根挑出来,用绢子细细擦了片刻才两支凑成一双放到边上。蓝晓一直盯着他看,她忽然发现白夜的头发长了很多,原来只是过肩,现在竟然已经及腰了,比以前长了一倍不止。满满地铺在他背上,远远望去像极了黑色的绸缎。短短几个月,真是很不可思议了。完全不是头发应有的正常生长速度。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就想起了图书馆里、梦里两次看见的那个背影。 真的像,除了头发的颜色。当时她还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现在再看到白夜,她却是更加坚定了想法。 白夜转脸看她微笑:“莫非看我就不用吃饭了?” 蓝晓低了头,慢腾腾从沙发上下来。火腿炒黄瓜,清炖鸡蛋,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擒起筷子,又放下,偏头望瞭望渺渺:“想不到渺渺还是那么厉害的上古神兽呢……” 白夜夹了一片火腿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微笑着:“吃菜。” 蓝晓看了他一眼,把火腿放进嘴里细细地嚼。肉质香滑入味,火候正好。真是没料到白夜厨艺这么好,早知道以前他住在这儿的时候就该让他负责做饭,害她还得每天提早下班往家赶。 蓝晓有点后悔。她被勾起了食欲,本就饥肠辘辘,于是埋下头一口气喝了半碗粥。粥的口感更佳,佳到她这个一心只想要填饱肚子的人都忽略不了其中的滋味。她很希望白夜说点什么,可他一心一意地吃饭,脸旁的碎发在两侧规律地浮动着。他的手腕上戴了一窜珠子,咖啡色泽,颗颗圆润饱满,服帖地绕在他手腕上,好似一圈锁链。她被这个想法惊了一跳,居然会觉得珠链像锁链,真是疯了。 “西藏天珠,”许是感觉到蓝晓的注视,白夜扬了扬手,轻笑道,“藏密七宝之一。” “这珠子用来做什么?” “辟邪。” 辟邪?蓝晓怔了一下,白夜需要带这种东西吗? 低下头默默吃了几口饭,心头有一种倾诉的欲望,想把积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这种想法甚至超越了对食物的渴求。于是她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嗯。” “很古怪,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白夜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吃吧,要凉了。” 蓝晓只得低下头又吃了一口,但心里藏着事,再可口的饭菜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 “我看见一个人,他……” “快一点哦,”白夜笑着,“你看,我已经吃完了。” 蓝晓终于放下筷子,奇怪地瞅着他:“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记得过去,他是很认真的。 “在听,”白夜看着他,依旧笑着,“只是你要吃饭。” 蓝晓吸了一口气,她真的很开心白夜回来,真的。她低下头,半晌,将粥碗向前一推:“茶。” “什么?” “我要茶,这粥太厚了,放点茶冲冲。” “哦?还要什么?” “油盐酱醋,一样也不能少。” “这又是为什么?” “菜的口味太淡,不好吃。” “……不能将就吗?” “不能。” 白夜眨了眨眼:“你要说什么,说吧。” “我现在不想说了,我要吃饭。” “蓝晓!” 蓝晓瞪向他。 ……“我去帮你拿。” 这顿饭吃得无比艰难,结果就是蓝晓把所有饭菜都消灭了,但是她要求的茶和调料却一点也没派上用场。饭后白夜很迅速地收拾了东西,蓝晓没再跟他提起那些话,一连被打断三次,实在没办法不生气。虽然她是那么的开心,但这是两码子事,她认为二者没什么冲突。而白夜,也没有问。 他拿了拖把开始拖地。蓝晓没理他,人在吃饱之后很容易犯困,尤其是温度适宜的时候。她打个呵欠,昏昏欲睡。有免费劳力何乐而不为。只是她老是很不争气地追随着白夜晃来晃去的身影,看他把地面弄得一尘不染。即使只是看背影,看见他黑如泼墨的长发,也不会错认他的性别。而只会认为他是个男子,美丽的男子。这实在是很奇妙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 白夜突然转过身,蓝晓来不及转移视线,干脆将尴尬掩饰住,光明正大盯着他。他的笑意由清浅逐渐变得深浓:“好看吗?” 蓝晓脸红了一红,假假地咳了一声:“不赖。” 白夜转过身去笑,没有发出声音,但她还是看见他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心里懊恼的不行。赌气不看他。 白夜抬起头,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什么,他走到窗台边,伸手拿起那只瓶子。他翻来覆去端详了一会儿,问她:“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 “谁?” “李先生。” “李先生?” “盛世集团总裁李哲谦先生。” 在那一刹那,蓝晓肯定白夜眼里闪过了什么东西。但他只是“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片刻:“打开过?” “嗯,”不知为什么,蓝晓又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没喝。” 白夜淡淡笑了笑,将瓶子放回去,没再问什么。她心里却突然划过一丝不安,不过看白夜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便忍住没询问。 当晚蓝晓又做了那个村庄的梦,睡觉之前白夜把渺渺抱走了,她问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句:“你不想让他早点醒吗?” 她便不说话了。白夜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的时候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几日做的梦告诉他,想想还是不说了,免得他又像吃饭时那样顾左右而言他。哪想到头一沾枕头没多久就又来了。 第八十章一只背后灵 不同的是这次的梦很朦胧,一点儿不像前几次那么清晰。那种真实感似乎也消失了,但这个梦她却做得很累,比前几次都要累,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压力弥散四周,不知不觉已是满头大汗。 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白夜,他坐在床边,右手……正覆盖在她手背上。蓝晓有些吃惊,因为白夜的手很温暖,不像她印象中那样是冰凉冰凉的,他手心渗出秘密的汗濡湿了她的手背,那串西藏天珠正好压在她的指尖上,有着和白夜体温相等的热度。 白夜朝窗外瞥了一眼,不知在看什么,但蓝晓确信他是看见了一些东西的,因为他的神情很凝重。过一会,他终于转过了脸,目光移到她身上。 蓝晓咬了一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理直气壮:“你不知道半夜三更私闯闺房是强盗所为吗?” 白夜嘴角一勾,浅浅地笑:“你没有锁门。” 蓝晓瞪着他。 白夜接着道:“也没有关门。” 她有些气短。 “而且被子掉了。” 蓝晓抓过枕头朝他扔过去。 白夜笑着接住,松开了盖着她手背的右手。正在蓝晓心里一阵空落落时,白夜忽然轻飘飘丢过来一句话:“蓝晓……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 蓝晓当场噎住了。看她的表情,那边白夜立刻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蓝晓非常气恼,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枕头砸过去,白夜已经迅速地闪出了门外。 所以,当第二天,蓝晓看到他提着行李出现在她门边的时候,可想而知是什么表情了。 白夜不顾蓝晓的目瞪口呆,熟门熟路地把行李拎进来,打开客房门搬了进去。有跑前跑后的开始收拾东西,那架势直叫不知道的人以为这才是他家。 蓝晓深呼吸,再深呼吸。她伸手按在了行李箱上。白夜抬起头,微笑道:“怎么?” 蓝晓逼视他:“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你想要什么理由?” “真正的理由。” 白夜看着她,片刻,眉眼带笑:“理由就是,我要保护你。” “为什么?”蓝晓依然定定望着他,没有因为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罢手。为什么要保护她?她为什么非要他的保护不可?! 白夜收起了笑,目光沉沉地瞅了她半晌,缓缓开口:“我记得你问我的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蓝晓低着头,气氛一时有些僵滞,不管她是否愿意承认,在她与白夜之间,她总是不自觉地落于下风。她一点一点松开手。 白夜默默地收拾行李,蓝晓坐到沙发上,目光静静地看着一处,不知想些什么。 最后一件衣服被白夜迭好放到了床头,空空的行李箱被放到了墙角。接着他听到了一个打着呵欠的声音。 “房租每月五千。” 白夜的肩膀瞬间抖了一下:“会不会太贵?” 蓝晓傲慢地扬着下巴:“我这是市价。” “咱们这么熟了……” “每季度水电费交一半。” “不好吧……” “身份证、车钥匙要放我这里作抵押。” “那我……用车怎么办?” “地下室有自行车。” …… 为什么会有房东和房客一说?为什么房客不愿意得罪房东?房东,就是房子的东家。何为房子的东家?就是拥有房子的主导权,而房客是房子的客人,说白了,就是借住的。社会地位不同,直接导致了劳动分配不同。 以前知道白夜爱干净,住到一起才发现他压根不是单纯的爱干净,或许能够说,他似乎有洁癖。蓝晓过去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习惯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明白她完全无法跟白夜比。地板他一天至少拖三次,衣服几乎天天洗,房间差不多有空就整理,事无巨细到令人乍舌。 不过蓝晓对此完全没有意见,她乐于有一个这么勤快的人在她家,对于一个房租客,白夜各方面都没得挑。因为此她答应房价给白夜减半。 那次她想起把眼镜还给他,他竟然愣了一下,然后接过去,却是随便放在了桌子上。 可是她再也没见他戴过。 过了几天正儿八经的几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房东日子,蓝晓缩在沙发里晒着太阳,她想上班了。可是翻过日历才发现今天居然是周末。有些郁闷地看着窗外面,她暗想这么多天没上班是不是已经被炒了鱿鱼。 厨房里传来一声:“蓝晓,西红柿没了……” “没了就没了。” 白夜倚着厨房门轻笑:“你去买几个回来。” 蓝晓懒洋洋的:“不去。” “去吧。” “不吃西红柿不行吗?” “西红柿有营养。” “除了西红柿就没别的有营养的菜了吗?” 白夜故作惊讶地挑起眉:“怎么这么多话呢蓝晓,难道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我?” 蓝晓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头扎进厨房找篮子:“白夜你越来越可恶了!” 在菜市场千辛万苦地绕了一圈,蓝晓觉得全身的肉都软掉了。拎着五只活色生香的西红柿走在路上,她似乎听见有人叫她,没有在意。过一会儿又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这会比较清晰:“蓝晓小姐,请等一等!” 蓝晓站住脚,疑惑地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卖力地朝自己大步走来。这个男人年近中年,脸庞轮廓坚毅,所以显得比较严肃。他来到蓝晓面前,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递给她,道:“蓝小姐打扰了,我叫徐科。” 看清楚对方的证件,蓝晓皱了皱眉,警察? 徐科道:“蓝小姐,我有几个问题问你,希望你配合。” 对方略带强硬的语气使蓝晓有些不满,她将证件还给他,正色道:“警察先生,我想我与你们应该没什么牵扯。” 听出蓝晓话里的生硬,徐科连连摆手:“不不,蓝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针对你,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那个……张月云是你同事吧,她失踪了。” 搞清楚对方的意图,蓝晓小小吃了一惊。 张月云,小张。 她紧了紧手,不动声色:“你想问什么?” 徐科也不客套,直接切入主题道:“你平时跟张月云关系怎么样?” “一般,我们不熟。” “你知道有哪些人跟她来往比较密切吗?” 蓝晓摇头:“不清楚。” 徐科紧追不舍:“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没有?” 蓝晓手心冒汗,她本来想把那天下午见小张的情形和盘托出,但她立刻想到包道曾在第二天打来电话问过小张的事,当时她并没有说。如果现在跟徐科说了,怕是有一些麻烦。但她又不愿意说谎,说谎风险太大,况且她也不善于,这个徐科眼那么尖,若是让看出来就不妙了。 瞬间转过千般念头,她斟酌着开口:“警察先生,也许你不知道,我已经请假好久了。” 徐科一愣,这是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连忙接起,刚听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极其兴奋,对着手机那头眉飞色舞地道:“查出来了?好好!我马上就到!” 徐科掐断电话,心不在焉地丢了一句例行公事般的话:“那……蓝小姐,我们改天再说……若是有什么线索希望及时通知我们!”他招手拦了一辆车,行色匆匆地走了。 蓝晓吐了口气,心里却渐渐不安起来。小张…… 房间里飘着一股浓郁的米饭香味。白夜坐在沙发上,低头摩挲着手里的一把扇子。蓝晓从没见他有这样的一把扇子,不由多看了两眼。扇子的外形精巧别致,扇骨是象牙白色,下端一只环扣,光秃秃的。 一把相当漂亮的扇子。 “回来了?”白夜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蓦地凝住。 “唔……”蓝晓把篮子放到地上,蹲下去拉鞋带。刚拉一半,听见白夜清清悠悠地问:“你背后是什么?” 蓝晓手顿了顿,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白夜斜靠在沙发里,手中的扇子晃了一下,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后颈有些僵,凉丝丝的,好像有那么在对着脖子吹气。蓝晓流了一身冷汗。 白夜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握着扇子到她跟前,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拂了一下:“刚才遇见谁了?” 蓝晓觉得背后一下子松懈了不少,好像什么东西被拂了下去。她扭头看,自然什么也没看到。她不由舌头打结,干涩地开口:“什么东西?” 白夜的扇子在她背上敲了两下:“一只背后灵。” 蓝晓浑身的寒毛又竖了起来,她老老实实地承认:“路上和一个警察说了话。” “怪不得,”白夜挥了一下扇骨,“警察煞气最重。” 蓝晓以为他会问她怎么会碰上了警察,但他没有,径直走回沙发上摆弄他的扇子。过一会儿他抬起头,看见她依然站在门口,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还不进来?” “那只……背后灵……” 白夜一愣,脸上忽然笑开了:“早没了。” 没了?这回换蓝晓愣了,什么时候没的?她怎么什么也没感觉? 白夜将扇子轻轻压在嘴边,神秘地一笑:“被吃了……” 第八十一章孟婆 蓝晓怔了半晌,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捏着扇柄旋转到手心,扇尖一下一下敲着右手的骨节。那空空的环扣上,却隐约有什么在摇摆。 她冷不丁捏了一把汗,赶紧弯下腰脱了鞋子,换上宽松的拖鞋走进去。走两步又停下,望瞭望白夜:“一园大师不是说……普通的恶灵近不了我的身么?”算命她八字好,有一定的驱魔力量,虽然她碰上的老是一些穷凶极恶的东西,但并不代表她就把这一茬给忘了,毕竟多少也能有点安慰。 白夜看她一眼,那样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直觉告诉她,他又要敷衍她。于是她死盯着他不放,想从他眼睛里找出点什么。没想到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触电似的,慌慌张张往厨房跑:“糟糕!我的汤……” 蓝晓几步走过去,抓起一把茶几上的红枣塞进嘴里,狠狠嚼着,她料错了,白夜根本连敷衍都不愿意给她。 午餐是清淡的小米粥,白夜的手艺没的说。但可惜蓝晓没什么胃口。吃饭的当口,为了避免和白夜面对面尴尬,她倒是不时地抬眼看着电视。 正巧电视上在播一条有趣的新闻。一家婚纱店丢了一件婚纱。那个圆脸的销售部经理对着镜头慷慨激昂地阐述他们卖的婚纱是国际知名品牌,采用法国真丝制作,每一件都价格上万,希望警察绝不要轻饶小偷,事关他们店的声誉等等。最后还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说如果有人要婚纱可以到他们那里订做,老顾客八折优惠。 蓝晓觉得这个胖乎乎的经理甚是可爱,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老顾客?谁结婚还会结几次啊。 可是话说回来,听说过偷车的,听说过偷钱的,更有甚者偷人的,还真就没见过有偷婚纱的。 反过来讲,偷婚纱有什么用?她可不相信有谁会穿着偷来的婚纱结婚。 虽然白夜自打回来以后,就十分可恶,但有一点他真没说错,渺渺在它睡的第七天中午,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醒过来的渺渺看着有些不一样,它的眼睛,由原先的幽蓝变为深蓝,形体也发生了微妙变化,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就是感到有些地方变了。总之……不太像猫了。 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挡蓝晓的欢喜,那几天蓝晓天天给它吃肉,美其名曰大补,渺渺很受用,但一连喂了几天肉之后,蓝晓就发现不对劲,以前渺渺虽然喜欢吃肉,但对别的也不挑剔。可现在,她发现渺渺除了肉之外,别的东西再也不吃,她起先以为是嘴巴养叼了,但后来就发现,似乎真的是……不吃。 蓝晓只好每天多买二斤肉。不过除此之外渺渺一切照旧,每晚依旧老是不客气地钻在她枕头上睡觉,赶都赶不走。有时候她半夜睁眼,看见熟睡的渺渺的身形,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满月的夜晚,它变化成她所不认得的高大样子,陌生却又威武。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它,却总无法真正摸下去,在最后关头缩回来。 那才是它真正的样子吧。 那盆花被白夜移到了阳台上,每日里沐浴太阳光,加上白夜适时地浇水,长得茁壮又漂亮。花儿都是娇气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只要仔细呵护就妖娆的风中凌乱。这时候白夜就会看着花叶,悠悠地呢喃:“盂兰盆节要到了呀……” 盂兰盆节,蓝晓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节日。七月十五,俗称鬼节。 过往白夜虽然也有所隐瞒,但若是她问起,他一定解释详尽,除了某些特别隐秘的。而现在,有很多明明她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他都不肯说。所以蓝晓什么也不问了,她从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而且她发现了,白夜也会发呆,并且发起呆来的专注程度比她还要强。就那么出神地看着窗外,不了解的人还可能会认为他在看风景,但蓝晓知道外面除了几棵零星的树根本没什么风景。当然那个时候,通常家务活都干完了。 刚开使蓝晓还很新奇地看着他发呆,后来发现这种几率实在太多,有时候一打开门就能看见他坐在沙发里静默的样子。 那次她忍不住靠近他,他没有反应,长长的头发落在他腰上,近距离看,这些头发真是柔顺,柔顺得叫人产生摸一摸的冲动。她一时耐不住心痒,伸手捞了一把。凉凉的感觉,轻软的发丝丝丝缕缕缠绕在她手上,是一种难言的温柔缠绵。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脸微微发烧,这时她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那撮浓密的发丝里若隐若现一抹银白,开始她以为是眼花,边用手拨了开来,岂知一拨之下吃惊不小,那些黑如墨色的头发里竟然夹杂着一缕缕的银白色发丝,白得纯粹,雪一样的。 白夜忽然回过了神,注意到身边的蓝晓。“什么事?” “白夜……你怎么会有白发?” 白夜头一偏,柔长发丝迅速滑开了蓝晓的手,她顿觉手心空落落的。 “后遗症罢了。” “什么后遗症?” 白夜轻笑:“受了那么重的伤,多多少少总会留下点后遗症。” 蓝晓看着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划过一丝黯然。 连续几天的潇洒的烈日终于带来了一场大雨,蓝晓一边关着窗户,小张没去上班,她的职位也在她离开的一周后被另一个人代替了。蓝晓知道包道已经很仁慈了,若是在别家公司,说不定早就换人了。虽如此,还是不免兴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感觉。 就在这时,蓝晓忽然感到脚底一阵酥痒,麻麻的,她忍着没动,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跺了几下脚。可她脚没落地就感到眼前一黑,客厅的灯一瞬间灭了。蓝晓仰起头望了一圈,不是吧,这个时候停电?她搓了搓手,又跺几下脚,打算摸出茶几下的手电筒。她站的位置距茶几摆放的地方仅有几步,但因为黑暗不能视物她还是小心地挪着走。片刻,她小腿碰到了茶几坚硬的一角,她慢慢蹲下去,伸出手在下面摸索。只是小小的一点地方,谁知怎么也摸不到。 蓝晓将手向前伸,却触碰到了一个带着温度的软软的东西。她摸了两下,一只脚。此时一道闪电劈下来,映亮了大半屋子。她也看到了站着的人。 一身红布碎花袄,中年的妇人模样。她看着蓝晓笑:“姑娘……” 一瞬间蓝晓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片段,她恍惚得不晓得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梦里,村庄,妇人。 她猛然缩回手,站起身向后退,脚却被什么绊了一下,周围亮堂了不少,但不是电灯的亮。她看见一根蜡烛,站在地板上淡淡地燃烧着。她向旁边看,一根根的蜡烛排在一起,组成奇怪的形状。她惊惶地按住手心,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支蜡烛?脖子忽然一阵剧痛,五根枯瘦的手指捏住两侧,妇人的声音:“姑娘,拜堂吧……” 蓝晓张嘴,努力想发出声音,却被死死卡在了颈间。脚踝被猛力一扯,她整个身体载到地上,肩膀撞在硬硬的地面上,疼得禁不住轻颤起来。这也告诉了她不是在做梦。妇人的身体压在她背上,“姑娘……为什么不想拜堂……” 她搞不懂那么敏锐的渺渺跑哪里去了,此刻她一个人在这里半死不活地遭罪。 “跟我走吧……”妇人突然幽幽地说道,“既然厌倦了,不若随我走吧……”怪异的声调飘荡在房间里,空气一瞬间变得压抑沉重,仿佛抬一下眼皮都困难。 她这句话说完,蓝晓没做出反应,只感到一阵风袭向了脸面,喉咙里那股窒息感顿时不见了。她歪着头朝沙发上望,艰难地吐出声音:“白夜……” 白夜穿的衣服很宽松,有点像睡袍,又不太像。他的眼睛半闭着,扇子握在他手里,底端环扣上有什么轻轻地飘,飘向手腕的西藏天珠。他嘴角勾了勾,好像在看蓝晓,也好象不是。他右手向上一托,轻缓地打开了扇子。 蓝晓第一次看见了扇子的全貌,雪白的扇面上是几株红色的植物,远看像一团团火,异常扎眼。她认得,那是一种花,曼珠沙华,更多人叫它彼岸花。 妇人手上似乎更用力了,身体沉沉地压制着她。蓝晓觉得自己随时就会吐出一口血来,没准还能一命呜呼了。这样的狼狈,远处偏偏还有一个最不愿意让他看的人看着。 白夜摇了一下扇子,有什么辨不出的丝线跳脱着从扇面上发散开,他终于开口了,却是对那妇人说的。 白夜说:“千里忘川奈何水,孟婆,你忘了桥下无数煎熬的生魂了吗?” 孟婆?蓝晓差点一个激灵。 可那妇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然死死按压着蓝晓的脊椎。蓝晓眼泪都要差点疼出来,也不敢用力扭动身体,生怕妇人一个激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第八十二章地藏法令 就在这时,蓝晓注意到两边出现了几道黑影,浓的像化不开的雾。 白夜摸了一下手上的珠串,“刷”一下收回了扇子,一种古怪的气息弥散开来。妇人这时似乎才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脸向前看去,脖子也左右缓慢转动。 蓝晓趁机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整张脸上都黑乎乎的,好似蒙了一层薄雾,混混沌沌看不清。 “冥府二少,接孟婆了!”白夜微微抬起了左手,他的袍袖很长,松松地垂下来搭在膝盖上。 蓝晓一瞬间觉得背上松了很多,妇人的身体慢慢腾起,之所以说腾起,是因为她不是自己正常那样站起来的,而是极为缓慢地一点一点上升,好像凌空飞起来一般。 蓝晓没工夫细想,赶紧爬起来,料不到刚才那一下摔重了,现在起来动作一大,疼痛顿时袭来,她不由又跌了下去。这下没有防备,于是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次。这一次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流了下来。 两旁的黑影更浓,渺渺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夜身旁,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趴在地上的蓝晓。她心里悲苦的说不出来,白夜没良心没道德只顾坐着看好戏也就罢了,凭什么渺渺也稳如泰山地坐着看她出洋相,亏整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它,正经需要它的时候没动静了! 蓝晓越想越气,冷不防背上又是重重地一下。妇人两只手撑着,垂死的模样,脸上木然的表情也起了变化,极力挣扎着身体。 白夜将扇子在手心转了一圈,半开半合,道:“时辰已到,二少快快上路!地藏法令,不得延误!” 霎时,两旁的黑影抖了一抖,妇人的身体发生奇异的弯曲,不可思议地后翻。黑雾迅速裹住了她的身体,一圈圈缠绕着,锁链一般渐次收紧,最后黑雾退散,妇人也不见了。 头顶的电灯也突然亮了,蓝晓抬头的时候,看见白夜手里那把雪白的扇子似乎发着殷殷红光,她再想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渺渺跑到她跟前,盘起尾巴呜呜了两声。她艰难地撑起身体,疼痛丝毫不停歇地冒出来肆意折磨着,她恨不得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才好。 “没事吧。”白夜伸过来一只手。 蓝晓心里正窝火,也不理睬他,咬牙硬是自己爬起来了。抬头看见白夜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于是更加火大,干脆一把推开他,一摇三晃地走进房里,反手就要带上门,忽然一道迅捷的黑影冲了进来,渺渺缩在她脚边,不时用脑袋蹭着她。 “出去!”蓝晓瞪着它。 渺渺伸出舌头舔了舔,一纵身跃上了枕头,身躯一歪,睡了。 蓝晓喘着气干瞪眼,又看向沙发里的那个,早已经舒舒服服地打开了电视欣赏着,见她看他竟然还没事人似的冲她一笑。蓝晓赌气摔上了门。 直到第二天,白大公子才悠悠然做了解释,说前段日子地府走失了孟婆,没有孟婆汤喝,无数生魂无法进入轮回投胎,地藏王亲自出马镇压,才算平息了下来。也正好赶在盂兰盆节鬼门大开的前夕,白夜将孟婆重新送了回去。 蓝晓气冲冲地道:“那孟婆干嘛来到我家里?” 白夜露出一个恶趣味的表情:“也许她喜欢你。” …… 天气越来越热,坐着不动都能出满身的汗。白夜打扫卫生也更加勤快,真正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有时候蓝晓都受不了了,她不明白同一个地方何以要打扫那么多次,分明很干净了。再打扫也是多余。 白夜付之一笑。说,打扫得干净了,不易招惹脏东西进来。 身上被摔得青紫了一大块,恰逢是周末,蓝晓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静养。白夜似乎良心发现,没再叫她买菜,却也没自己出去,只捡着冰箱里的生菜对付着。 她恹恹地看着电视上的节目,电话铃声炸雷一般响了起来,她惊了一下,叹声气把手伸向电话机。 声音还算熟悉,人却算是陌生。 “蓝小姐,我是徐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男人讲话的语气好像在告诉别人认识他是天经地义,其实基本是没人愿意去认识一个警察。因为那种情况下即使不是你犯了事也意味着你倒了霉。 “哦,什么事?” “市立图书馆的女管理员梅欣死了。” 蓝晓吸了一口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连死了一个人都要劳动警察亲自向她报告。她没言语。 “她的脸部遭到严重毁坏,我们费尽周折才查到她的身份。” 这句话让蓝晓想起前几天看的那个新闻,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看过新闻。” “……蓝小姐,”一向快言快语的徐科居然停顿了一下,在电话里,这让人感觉意味深长。“你在上个月十二号,去过图书馆吧!” 蓝晓咬了一下唇,上个月十二号,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些让她难忘的事,她还真就不见得能够记住。她很配合地说:“是的,我去过。” 徐科似乎笑了一笑。“女管理员梅欣的失踪时间就是在那天下午,据图书馆的老馆长说,那天图书馆只有你一个人,也就是说,梅欣最后见的人就是他和你,而梅欣被害的时候老馆长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蓝小姐,你是本案的嫌疑人。” 蓝晓握着电话静静站立,白夜从阳台上出来,淡笑着向她投去疑问的一瞥。她轻轻出声:“所以呢?逮捕我吗?” “你真会说笑,蓝小姐,”徐科声音一本正经,“如果我要逮捕你,一定不会打电话给你。” 这话说得真含蓄,不打电话,直接说不给她时间叫她有机会开溜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是?” “我们希望你来警局做个笔录。” “好的,我有空就去。” “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 “警察先生这话问的,难不成是怕我溜走?这么着吧,我吃过午饭就过去,这行了吧。” 徐科一笑:“蓝小姐真是敏感。” 蓝晓有点无语。徐科似乎没什么问的了,说了一声“打扰”。她正欲挂上电话,他却忽然又冒了一句:“蓝小姐,还记得我上次问你‘最后一次见张月云是什么时候’吗?那次你的回答是‘已经请假好久了’。可是这个回答与我的问题其实并不矛盾,不是吗?” 蓝晓握着话筒的手心开始出汗。 徐科轻笑:“蓝小姐,你真会玩文字游戏。” 她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徐科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她不免有些气苦。 白夜抱着胳膊倚在墙边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图书馆见到的女管理员的样子,或者说是她的脸。连日来的焦躁终于聚合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种极坏的情绪。她向白夜走过去,他没有动。 她一直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她的脚碰着他的脚,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 “白夜,我曾经从小张的脸上撕下来一样东西。像一张皮,上面有很浓重的色彩。” 白夜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她现在失踪了。我在图书馆看见的女管理员,她脸上和小张一样,不久之前她死了。” 不知不觉的时候,蓝晓喘息的越来越厉害,她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白夜,两人气氛凝重地同时静默着。 白夜看着她,忽然淡淡笑了一下:“你想让我告诉你,那东西是什么?” 蓝晓低下头,头顶几乎碰到他的胸膛:“是的,我想你告诉我。” 白夜笑了起来,很清晰的笑声,偏偏是温柔而又清朗。因为离得近,蓝晓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微颤,她莫名其妙地有些脸红,暗自后悔不该靠得这么近,又不好退回来。 “那东西叫‘美人皮’,是用千年的沉尸做的。” 蓝晓抬起头:“美人皮?”她想起小张和女管理员的情状,心头打了个突。脱口就道:“可是她们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啊!” 白夜深深地望着她,字字句句地说:“美人皮,是让戴上的人自以为美,却非真正的美。” 蓝晓惊惶地退了一步。半晌她舌头打结:“那她们……怎么会死?” “千年的沉尸,本身附有强烈的剧毒怨气,取它们的皮制作而成的东西,更是添了一层凶险,普通的人怎么可能经受得住那样的邪气。” 蓝晓怔住了,她呆望着白夜,只觉得手脚一阵阵发冷。小张……她猛地张手抓住他:“小张脸上的皮被我撕下来了!她不会出事?!” 白夜看了她一眼:“那么凶煞的东西,一沾上人身毒素便侵骨,你把它撕了下来,最多是让她多活几天。” 蓝晓用力摇着头,慢慢松开手,又站了一会儿,缓缓挪到沙发旁坐下,两眼呆滞地歪在里面。 白夜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倒腾了许久方煮好饭菜。等他端着出来的时候,蓝晓依然半躺在沙发里发呆。他将碗筷放到桌上,转脸看着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明白了吗,知道的太多,对你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 第八十三章美人画皮 那一顿饭到底是吃得不痛快,蓝晓情绪消沉,吃完了饭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白夜敲门,她不理。白夜继续敲,她气急败坏地打开门,没张口说话,白夜迎头就是一句:“不去了吗?” 蓝晓怔了一怔,骤然响起刚才在电话里答应徐科去做笔录。她气恼地咬了咬牙,没精打采地套上外衣出门。 直至闹腾了一下去,做完笔录回到家,蓝晓一头栽倒床上,扯了被子蒙住头,惊的渺渺在枕头上跳了几跳。她的身边,又有一个人要死了。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蓝晓体会到欲哭无泪的感觉,真是有点像生不如死。 可能是累极了,蓝晓觉得身体重重的,感到睡得并不很沉,身体却动不了。鼻端刹那闻得了一股冷香,沁入脾脏的香,却是奇异的冰凉。游离在身上,像是光滑凉爽的绸缎在缠绕。 她忽然感到有人在吻她,细细的,深深切切。在她的脸上碾揉。蓝晓吓呆了。 吻还在持续,她鸡皮疙瘩遍起,是真的有人在吻她,她害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而她感觉不到那个人的气息,吻骤冷骤热,吻她的人却没有透露出一丝气息。好像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是一个没有呼吸的人。蓝晓浑身冰凉,她身体不能动,连舌头都不能自由转动,眼皮自然不能睁开。耳边听到震耳欲聋的闷雷,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幸好那个人只是在她的脸上停留,不曾碰别的地方。 隐约是一声缠绵悱恻的叹息,“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 “咚!”,就在蓝晓快要吓昏过去时,传来门撞击在墙后的声音,有谁急急地走了进来,然后是“啪”一声,传来了白夜的爆喝:“滚!” 蓝晓觉得脸上的吻瞬间淡去,一阵凉风吹进来,伴随着几点水滴渐在脸颊上。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她倏然睁开眼,满身冷汗。 只见,白夜直挺挺地站在床边,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狂风灌进来,带进了无数雨粒。 白夜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手里捏着那把扇子,太用力扇骨都有些变形。蓝晓喉咙里涩涩的,这时候才想起看向旁边的枕头。枕头上渺渺的眼睛死死地闭着,身体偶尔剧烈地抖动一下,似乎在竭力挣扎什么。 是什么东西,连渺渺都制服了?!蓝晓心里的恐惧还在加深:“白夜?” 听到她的叫唤,白夜好像放松了下来。他转身看着她,看了很久,她不明白他眼睛里不停闪烁隐现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让她不安,非常的不安。 白夜唇角勾出一个微微的笑,淡得像是清风水墨。他轻声地说:“我那边雷声太大了,能让我在这儿将就一晚吗?” 要是换在平时,蓝晓肯定开骂了。但是此时此刻,她哪儿还有胆子。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白夜很快将铺盖抱来,就在蓝晓的床边打了地铺。他这种举动之外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是莫名地让蓝晓感到安心。 等到重新熄了灯,白夜躺在地上,轻轻地叹了声:“睡吧,没事了。” 蓝晓定定地看着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一味躲避的蓝晓了。她声音有些发颤,但还算坚定问道:“是不是,他,又来了?” 两个人都清楚,他,指的是君皇羽。 白夜的呼吸缓慢而悠长,良久,他像是在安慰般:“有我在,别怕。” 蓝晓咬了咬下唇,将心中所有的情绪包括感动、都一点一点压了回去。她垂下美丽的双眸,缓缓在白夜身边躺下。 小张死了。 蓝晓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她愣在电视机旁,连白夜端过来的茶水都没感觉。 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她莫名地手脚发冷,身体轻微地打了个寒颤。 徐科这次确然没再客气,亲自找上了门。身边还带了一位老相识,胡子名,胡法医。 开门的是白夜,他看见门外的两个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二位真是稀客。” 胡子名一看见白夜,眼睛立时亮了,脸上挤满笑抬腿就要往里扑,白夜一伸手拦住了他,伸手指了指他们的脚:“脱鞋。” 胡子名直着眼看向客厅,窗明几净,地板光溜溜的,足能照出人影。显然这房里刚刚才打扫过。“哈哈不用这么见外吧白夜,我们坐一坐就走!” 白夜仍旧拦着门,微笑道:“坐一秒钟也得脱鞋。” 徐科冷眼看了片刻,弯下腰解鞋带,嘴边上弯:“白医生真是爱干净。” “医生嘛,”白夜轻笑,“哪有不爱干净的。” 胡子名脸上表情由不得尴尬起来,不自然地用脚搓着把皮鞋脱了下来。 白夜打开扇子,随意地斜斜扇了两下,然后又呼地收回去:“好了两位,请进来吧。” 徐科果是雷厉风行的警察,没有半点拐弯抹角,直接杀入主题:“蓝小姐,我们有目击证人表明……” “徐队长,”蓝晓抬眼看他,“不用问了,我见过张月云,就在上个月的十六号。”反正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还不如痛快些,何必浪费你我时间。 对于蓝晓突然地坦白徐科没有过多的表示,他沉声道:“很不巧蓝小姐,你又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她是在之后失踪的。” 蓝晓忽然觉得口渴,嗓子眼里干的要冒烟。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她捂住嘴,片刻松开,喘息着一言不发。 “请你详细描述一下那天见到张月云的情形。” 那天的情形?蓝晓心中苦笑,根本没什么好描述的,同事间普通的街上偶遇,然后一起吃了饭,如是而已。她于是从头说起,“详细”地说,包括喝了几杯茶吃了几块点心全交代了出来。 徐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蓝晓脸上扫视,待她说完,他静默了几秒,抬头道:“蓝小姐,你记忆力很好。” 话里藏锋。 蓝晓幽幽地笑了笑:“过奖。” 徐科站起,双眼炯炯地定在蓝晓身上:“蓝小姐,恐怕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又要做笔录?” “不,”徐科面色有几分严厉,“鉴于两起命案都与你有关,而且你曾试图隐而不报,我们必须带你回去进行进行详细调查。” 蓝晓愣了愣,继而明白过来。她能说什么呢?总不可能说她们是被什么“美人皮”弄死的,这太荒诞了。 “张月云的被害时间是什么时候?”一个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蓝晓回过头,白夜靠在厨房门边,两手上还沾着泡沫。 胡子名似乎憋久了,终于逮到机会说话:“昨夜凌晨。” “确定吗?” 胡子名一时被问住了,他想了想:“具体时间不能准确推出,不过一定是在昨夜,离凌晨差不离。” 白夜指指蓝晓:“可是我昨晚一直和她在一起。” “啊!”胡子名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他暧昧地看了一眼白夜和蓝晓。 蓝晓没察觉。 徐科皱紧了眉,他看着白夜问道:“你肯定一整夜都跟她在一起,半刻也未曾分开?” 蓝晓看了他一眼,这么说等于是告诉别人他在怀疑她,真是直率的警察。 “半刻也没有,”白夜轻笑,“不要说昨晚,就是这几天我也一直没与她分开过。” 蓝晓的脸刷地通红,若说这话本也没什么错,就是事实,可不了解其中关节的人听来,好像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 果然胡子名发出一声短促的唏嘘,徐科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表情,但眼底的神色显然开始松动。他半晌才开口说道:“白医生你要对你所说的话负责。” 白夜耸了耸肩,笑道:“当然。” 徐科还要待说什么,胡子名已经嚷开了:“队长你那么较真干什么,白夜我们还信不过嘛,他这人除了‘女人缘’太好,论人品绝没问题!”又调脸看白夜蓝晓,“我们徐队长就是不解风情,千万别见怪……” 一只泡泡飞到胡子名脸上,嘭的涨开,喷他半边脸都是水。白夜的目光凉丝丝的:“胡法医真是了解我。” 胡子名登时住嘴,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说人家有“女人缘”,这不明摆着没事找抽呢吗?! 徐科黑着脸朝门口走,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胡子名灰溜溜地跟上,心里再一次下定决心要改掉“大嘴巴”的习惯。 徐科出了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蓝小姐,张月云死时身上穿着婚纱。” 蓝晓呆坐着,不知听没听见。 那天晚上刚晴不久的天空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白夜要求蓝晓跟他去一个地方,就是她梦里的那个村庄。白夜说村庄确有其地,标记就是村头那块断裂的石碑。她本来想等一段时间再去,至少要雨停。但白夜坚持要今晚就去,说是还愿,具体还的什么愿他又没说。 蓝晓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又想起明天似乎就是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 第八十四章菜市场的倾世美人 车子行到一处很远的城郊,白夜打开车门,把蓝晓扶下来,蓝晓看见前方有一块断碑,隐约是梦里的形状。白夜走到旁边,专注地看了片刻,用袖子擦拭碑身,其实上面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了,可他仍是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碑上的字很模糊,模糊到根本什么也辨认不了。 白夜抽出随身带的扇子,蹲下去用手刨开碑下松软的泥土,把扇子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推了一把蓝晓的腰:“会念经吗?” 蓝晓摇头。 “那就弯一下腰。” 蓝晓照做了。白夜又停了一会儿,然后动手把那把扇子挖出来,也不擦上面的泥土,站起来说道:“走了。” 赶这么多里地就为了做这几件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蓝晓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白夜侧头看着她笑:“听说过冲喜吗?” 很久以前,就在这个村庄有一户人家的独子患了重病,请医用药却不见效,这家人就决定用冲喜的方式,强行绑来了一个女子。哪料新娘子性情刚烈,自身躲不过任人宰割的命运,便在嫁妆箧里私自藏了一盒剧毒的胭脂。成亲那天,胭脂盒被打开,毒与新郎身上的病相冲,一村人全得瘟疫死了。 怨气如此深重,惊扰了孟婆,如今孟婆重归地府,用象牙宝扇将这片土地最后的怨气吸干净,就算尘归尘,土归土。 回去的路上,白夜没有再说话。车里蓝晓就睡着了,她身心疲惫,累得闭上眼就不想睁开。 她又做梦了,梦见了白夜。他长发白袍,从满是大雾的地方走过来,像极了古时画中的衣袂款款的书生模样。 他走到她跟前,她张嘴要喊什么,他抬起手,扇子像最锋利的匕首,扎进了她的心口。 血从她心口涌出,随着扇子划过的弧度飞溅。而白夜,他表情淡漠地看着她瘫软在血泊中,红色在地上蜿蜒,她心口晕染的血迹不断扩大,宛如一朵盛开的绝艳红莲。 距离这个给蓝晓带来心里阴影的事情,又过了很久,蓝晓某一天,垂头丧气地去菜市场买菜,就遇到了一个绝世美人。是的,一个真正正的绝世美人。 女人叫宋白衣。 看见她的时候,蓝晓正在菜市场雄壮的人流大军中寻找空隙钻挤,手上脸上都抹了一团一团的灰。好不容易才挤过去,菜市场最前面是一家卖鱼的,卖鱼的摊位前面有一块湿漉漉的石头,据说以前是宰鱼用的,后来有了砧板,这块石头就被老板弃之于不顾了。 女人就坐在这块石头上面,侧影如鸿,通身红装艳裹,她的侧脸光洁如凝脂白玉,她同样光洁如白玉凝脂的手里夹着一根莹白的烟卷,幽光明灭,起起落落,简单的动作,微烟从她口中轻悠悠地吐出,奇异的眼花缭乱。 一个优雅的女人。 优雅得即使是坐在百味陈杂乱七八糟的菜市场里也能优雅得一塌糊涂。 优雅的女人不少,在华美高贵的舞池中,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优雅。但离了那个场所,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优雅不起来。 这个女人显然是真优雅,不因周围的环境而变化。 蓝晓捡了一颗土豆塞进篮子里,正要准备拿第二颗,优雅的女人转脸了。轻轻地缓缓地转向了拥挤的人流。 霎那间,整个菜市场都静了。 蓝晓也愣了。 卖鱼的摊主甚至连手中宰了一半的鱼都不管了。 五分钟后,喧闹声再次占领了整个菜市场,只不过这喧嚣与之前的喧闹显然不是一个档次。人群中,尖叫的尖叫,丢菜的丢菜,泪流满面的泪流满面。短短片刻,地面上五颜六色全是砸得稀烂的西红柿瓜果鸡蛋。 究竟一个人可以美到什么程度。古人在诗句里形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美人宋白衣一回头,倾倒了整个菜市场。 此刻,倾倒了整个菜市场的女人从石头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前走。人群众人的目光跟着一点一点向前移,最后移到蓝晓身上。 蓝晓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注视,这次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另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使她成了众人的焦点。 感觉很奇怪,非常奇怪。 蓝晓低头转就走,不论是何种情况,都不应该与她有关。这时,美人开口了:“回去问一问白夜,宋白衣是谁。” 这话无疑是问她的,纵然此刻她背对着美人,看不见美人说话。但她非常清楚这话是对她说的,蓝晓想不承认、当做没听见都不行。毕竟,白夜的大名不是人人都会提起的。 人越来越多,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刮蹭到了身上,艰难万分的挤出菜市场,刚出一口气,就见大街两侧一拨一拨的人全往菜市场涌,她于是赶忙提着篮子跑了。 灰头土脸地回了家,蓝晓不由自主冒了一身汗,没顾上说话,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心有余悸。 太疯狂了,怪不得古时候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爱江山更爱美人等语。原来世上果真有如斯美人,叫人见之忘俗。 白夜从厨房探出头:“怎么这么……”他忽然住嘴,瞅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渺渺从房里窜出来,围着蓝晓转圈,小鼻头不停地嗅着。她伸手抱它,它竟一下子跳起来,龇牙咧嘴地拍起爪子抓向她。蓝晓完全没有防备,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脸凶恶的渺渺,竟忘了闪躲。 白夜这时断喝了一声:“谛听!退下!” 渺渺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身体直沉落到地上,蜷缩在一起“呜呜”叫着。 白夜走上来,手掸了掸她的领子:“每回出去都沾带些东西,叫我怎么说你好。” 蓝晓还愣愣的,猛的身上激灵灵一阵颤抖,双腿虚软脱力,一头结结实实栽进了白夜怀里。 白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的扇子不经意间扇了扇。 蓝晓颤巍巍地爬起来,尚未站稳,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白夜索性拦腰抱住她,用扇骨拍了拍她的脸:“去一趟菜市场弄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得了。” 蓝晓身上忽冷忽热,也不理会,见他不顾忌,干脆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白夜抱她到床上,拉扯毛毯裹紧。渺渺跟上来,躲到墙角远远看着。蓝晓把持不住打了个喷嚏,难道猫也怕传染不成,这小东西越来越不象话了。 白夜端了碗汤过来,递到她嘴边:“喝。” 蓝晓挣扎着要把手从毯子里抽出来,白夜按住她,把碗贴在她双唇间:“就这样喝。” 蓝晓凑着喝了一口,汤很热,这股暖流澎湃地冲进胃里,她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半边冷半边热。于是不肯喝第二口,白夜又逼得紧,强迫着又喝。一时只感觉身上汗流如注,她张开嘴,又要打喷嚏,白夜捂住了她,轻笑着:“可不能再打了。” 蓝晓眨着眼,硬生生将胸口乱窜的气堵了下去。一碗汤喝完,她单薄的衬衣已经湿了大半。 白夜终于收了手,将毯子又裹得紧了些,拿着碗出去了。 三十多度的天,蓝晓包得像个粽子。开始还觉得冷,到后来渐渐热起来,汗出个不停,她不敢随便把毯子撤掉,只好叫白夜,叫了几声却不见答应。 她实在受不了,便咬咬牙自己掀了毯子,顿觉一阵凉风进来,身上爽利不少。只是胸口依旧气闷,动了动身,仍是使不上力。人一旦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她瞪了许久天花板,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最近老有这种感觉,却又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焦躁地闭起眼,没一会儿又猛然睁开,额上已是出了一圈密汗。 她挣扎着翻过身,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拽出一本日历来。翻了几页,赫然发现一个事实,申明浩,竟已离开一月有余。 呆了半晌,蓝晓扔了日历,开始满床找起手机。不对,真是不对头,申明浩离开时说了仅要几天,却是一直没消息。思绪被勾起来才发现,这一月申明浩不但未打过一通手机,连公司里都少有人提及他。 一个公司里举足轻重的总监,骤然离开这么久,不能不说实在奇怪。她懊恼自己这一个月竟然丝毫没有想起,蓝晓揭开枕头,又看了看抽屉,直闹得气喘吁吁也没见着手机的影。她靠在枕头上休息,一瞥眼看见蹲在角落的渺渺,“你把我的手机弄哪里去了?”平时这只猫没事就喜欢用爪子拨弄东西,有几次甚至把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放在爪子下当球耍着玩。 渺渺不声不响,蓝晓便起来抓它,谁知渺渺动作迅速地一溜烟跑远了,到另一个墙角继续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不认得我吗?” 渺渺的眼睛蓝幽幽的,盯了她片刻,一扭头掉脸跑了。蓝晓气得无法,眼前金星乱冒,头重脚轻。 白夜出现在门口,悠悠道:“都成这样了还不消停。” 蓝晓瞪着他:“手机给我用。” 白夜看着她,那样子好像是无奈,又好像是想笑。过了片刻他从腰里掏出手机,抛向了她。 第八十五章失踪的申明浩 蓝晓抬手抓住,按了几个键又停住。咬了咬下唇转向白夜:“你……知道总监的号码吗?”申明浩的号码她一直是设置成自动拨号,这时候用起来才发现她原来不记得。 “电话簿里有。” 蓝晓低头又翻电话簿。白夜手机功能和她的差不多,看到他的电话记录的时候她小小吃了一惊。因为在整个屏幕上,只有两个号码,一个就是申明浩,而另外一个……她不认得,很陌生。 蓝晓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拨通了申明浩的手机。 没有声音。她怀疑自己拨错了,仔细看了一遍,又拨。依然没有声音,那头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蓝晓忽然莫名地不安起来,这种不安她以前也有过,通常那时候,都有不好的事情。电话若是通了应该有规律的响声,即便没通,又或是空号,也会有语音提示,哪有可能什么声音都不出现? 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的拨,几乎到了执拗的地步。她把手机放在耳朵上仔细听,始终没有一点声音。好似两个不交叉的时空,唯一的联系被切断了。她想起她与申明浩最后一次的通话,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言语间颇有些踌躇。可是她当时境地危急,一心只想早些结束通话,说话不免匆忙敷衍。如今静静地想,许多原先被忽视的问题都浮现出来,蓝晓心里也随着这些问题越来越焦虑,那个时候的申明浩,也许正遭遇了什么事情。而她,却把那些放过了。 这种想法使蓝晓越来越悬心,手里拨打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正忙着,忽觉手里一空,她抬起头,白夜从她手中抽离手机,目光稀薄:“别打了。” 蓝晓气恼:“你什么意思?总监可能出事了!” 白夜极冷淡目光扫了她一眼:“就算申明浩真的出了事,你现在又能做什么?” 就像一盆凉水,蓝晓被从头浇到脚,她刹那间怔住,白夜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边手指用力把手机电池掰了下来。 看到他的动作,有一种像潮水漫过来的阴冷把蓝晓湮没。 直发呆到黄昏,窗外热气依旧蒸人,树上的蝉鸣叫的欢畅。她身体里的力气一分一分恢复起来,拽了拽头发,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家居套裙,就着洗手间的镜子握着梳子打理头发。理着理着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神,最后摇摇头,拾起夹子将碍事的头发夹住,其余的任它散着。 想着日间见到的女人,蓝晓果然就问了:“白夜,宋白衣是谁?” 白夜正在水龙头下面冲碗,听了这话连头也没抬一下。“宋白衣就是她。” “她?” “就是你遇见的那个女人。” 蓝晓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宋白衣就是她,她遇见的就是宋白衣。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不可思议,宋白衣让她问白夜宋白衣是谁,必要吗? “她是谁?”蓝晓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怔愣愣又问。 白夜终于抬头看她,脸上有一丝轻笑:“她就是宋白衣。” 蓝晓觉得她迟早会被白夜折磨成精神分裂,她忍了又忍,干脆转过身去。反正那个女人让她转达的话她已经说了,至于白夜爱怎么样是他的事情。 晚间,蓝晓终于在床底与书柜的夹角里找到了手机,她赶紧又拨打起申明浩的号码,仍是那种不可知、但可怕的寂静。 她盯着手机,盯了一整夜。早上到了上班时间,她就想或许在公司里可以问问。也许根本什么事也没有,申明浩只是被工作绊住了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她就立刻穿衣洗漱,白夜奇怪地没有弄早餐,她也不管,拿了包就要走。 “过来。”白夜坐在沙发上,轻笑着招了招扇子。 蓝晓急着上班,本来不打算离他,奈何他又叫了一次。她只好暂时放下东西走过去,白夜冲她抬起右手,西藏天珠绑在手腕上面,散发一股古朴气。 “把手放到上面。” 蓝晓看了一眼:“干吗。” 白夜挑挑眉:“还想今天半死不活地回来?” 蓝晓迅速将手放了上去。 手下感觉圆润微暖,这珠子像是在发热一般,亦或是珠子本身就有的温度。明知道急着要上班,心里却不再焦灼,反而渐渐地静了下来。白夜的手慢慢放了下去,蓝晓站着觉得吃力,于是也缓缓蹲下了身,轻轻靠着他。 白夜的扇子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接着又敲了一下,隔一会儿又敲,中间的时间倒是停顿的正正好。她挣了挣手要站起来,白夜却反手扣住她,她挣脱不了,只得又靠回去。他还在敲。 蓝晓忍无可忍抬起头:“我不是木鱼。”停一停又说,“我的头不是木鱼。” 白夜淡淡笑出声:“差不多。” 蓝晓瞪他,还要开口说什么,忽见他停下了动作,目光移向了门的位置。她也顺着他望去。 不过片刻,门响了。 蓝晓见白夜没有动的意思,只顾拿眼看着门,遂自己起身来到门边,又回头望瞭望他,这才打开门。一刹那她就觉得眼前似乎被晃了一下。 旁边墙壁上斜斜地依靠着一位女子,遍身烈焰红衣,眸若秋波,顾盼多情,水蛇细腰,风韵无双。 蓝晓不由有些愣了,一时想不通这位倾倒菜市场的美人怎么在这出现。 宋白衣婷婷一笑:“夜在吗?” 蓝晓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白夜。她还未及说话,一阵香风拂面,宋白衣就进来了。她直直飞扑向白夜,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踩在地上,蓝晓都怀疑她怎么能跑这么快。 白夜居然居然也笑着看向她,连手里的扇子都不摇了。 宋白衣奔到他跟前,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过了片刻,双手捧起了他的脸:“夜,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蓝晓这时候才稍微回过神,她转过头来,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知道原来真有人能对白夜说出这种话,她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张每天至少看几百次的脸,想找找这美人所说的“难看”是指的什么。 白夜只是笑,也不说话。 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箭一样的射了出来,伴着低沉的嘶吼扑向宋白衣。宋白衣顿时花容失色,蓝晓也惊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白夜挥手一扇子打在渺渺身上,渺渺嗷叫一声就摔到了地下。 宋白衣脸色缓了下来,“咯咯”笑:“谛听还是这么火爆。” 蓝晓正惊讶事情的发展,白夜走到她跟前抬手推了一把她的肩膀:“上班去。” 她踉跄几步被白夜推出门外,之后那道坚固的防盗门立刻就合上了,她看到那位宋美人眨着眼冲她笑了一下。 蓝晓愕然地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片刻,气闷地摔了一下手,用力踏着脚步下了楼。 到了班上,蓝晓已经差不多把刚才的事忘了,她忙着打听申明浩的事,打听的结果让她吃惊,合公司上下竟没一个人知道他的确切行踪,说的含糊支吾。就连老总包道都说不出所以然。最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对此感到担心,理所当然地各干各的。 蓝晓急了,拍着包道的桌子问“怎么回事”。包道没有回答,他的秘书看不过去先上来了,提醒蓝晓注意场合。 蓝晓忍气吞声又问:“人是你派出去的,怎么就不知道?!” 秘书频频向她丢卫生眼:“你那什么态度,质问老板吗?我们老板脾气是好,平时待你也不错,但你不要因这就蹬鼻子上脸了!况且,那申明浩是老板让他去的吗?” 秘书的话近乎无理,看样子是老早就看不惯蓝晓,逮到机会就百般不放过。蓝晓气得干瞪眼,她转身就走,人不过离开一两个月,同事间的淡漠叫人惊惧,况且申明浩平日里待人接事都很有一套,口碑也好,想不到会有今日。 蓝晓只觉心里愤懑难过,她想着方才秘书的话,没头没脑地向前走,忽然就站住了。她想到了李哲谦,是他这个盛世集团的总裁把申明浩叫走的,申明浩说是他“亲自”叫的。 李哲谦的手机号她倒是还有记录,可打过去后,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人,告诉她,这个号码已经转让。 她于是又冲动地去公司打听李哲谦,然而所有人听她问起李先生,齐齐瞪圆了眼睛,回答千篇一律,李先生什么时候来过?有的干脆不理她。 所有人都不正常。 什么时候周围的人都变成了这样?还是她自己变得太奇怪? 蓝晓这时候才真正慌了,看着同事一个一个离开,她心里既是茫然又无措,申明浩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但是这没有,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了。 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回头,是经理步婷婷,她现在的搭档。 步婷婷按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轻笑道:“蓝晓,你觉得什么感觉最难受?” 蓝晓愣了一下,低头想了想,说道:“哑巴吃黄连。”说完她笑了,步婷婷也笑。 她凑过来:“公司里不待见你的人很多,你要小心,不要做那‘有苦说不出’的人。” 第八十六章阴阳镜 在所有人都孤立的时候,步婷婷这句话显得尤为可贵。蓝晓勉强对她笑了笑,她不知道做了什么不招人“待见”的事,她只想知道申明浩怎样了,他很待见人,却找不到谁能帮他。 回到家,蓝晓一进门就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那个绝世女子,宋白衣,正安然地坐在沙发里,纤长的手指挑起往嘴里送着什么东西。 蓝晓愣住了。白夜走过来,穿着许久不曾上身的衣服:“我去买点菜。” 她回过神:“我去……吧。” “不用,你不会买。” 蓝晓觉得今天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平时连门都不愿意出的白夜居然要买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又觉得不像是玩笑。 白夜走出门,又看了她一眼,“约束好谛听。” 蓝晓一怔,低头看渺渺。想起早上的形景。他说的是谛听,神兽谛听。不知为了什么,她觉得非常不习惯。 宋白衣旁若无人地在房间里转,凡是白夜的东西,她总能挑出一二件不是来,听她朱红小嘴里喊出一声声“夜”来,蓝晓头一次发觉白夜的名字居然可以这么动听,比那音乐还要精妙,简直缠绵悱恻了。 宋白衣素手拿起了白夜放在桌子上的眼镜,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饶有兴致地看了片刻,转脸问蓝晓:“这不是阴阳镜么,你的?” 蓝晓摇头:“白夜的。”她也还是头一次知道,白夜的眼镜原来是什么阴阳镜。 宋白衣露出吃惊的表情,眼神中似乎添了些迷惘,又自言自语:“不,他怎么可能会需要这种东西?”她放下眼镜,又去摸别的东西。也许真是有些莫名的避忌,她始终和蓝晓保持着一段距离。或者说,是和渺渺。 宋白衣走路的样子确实美,书里常形容的“步步生莲”。美人怎么样都美,无论她是坐着还是站着,走着还是躺着,哪怕她张嘴骂脏话,迷人就是迷人。 跟这样的美人,蓝晓提不起劲儿生气。她不知道这个大美人和白夜之间是怎么回事,不过也能看出两人并非初次见面,显然是认识很久了。至于怎么认识,以白夜的神秘,她也不想过问。 渺渺却虎视眈眈的,浑身都透出一股威胁。蓝晓摸着它背上的毛让它安静下来。 白夜回来的时候蓝晓终于明白他所谓的“你不会买”是什么意思,他的手里提着两只筐,每只框里都有几只鲜活的老母鸡。他把两只筐扔进厨房,伸手就关上了门开始动作。 蓝晓一惊一跳的,怎么看他的架势好像要把两筐的老母鸡全炖了? 宋白衣舒服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渺渺盯着她,一刻也不放松。“你倒是没怎么变,萧。” 蓝晓看向她,不确定那句“萧”是不是说她。“依然那么温柔美丽。” 蓝晓觉得自己不说话好像不太礼貌,于是寻思该说什么。宋白衣叹了口气,又开口了:“夜变了很多,过去,他从来不会住这样的地方。” 啊?蓝晓微微皱了下眉,她怎么觉着这话听着这么不顺耳? “开饭了。”白夜嘴里咬着一支筷子,倚门眯眼看着她们。 八个盘子,七个里面都是鲜嫩的烤鸡,剩下一个是绿油油的青菜,蓝晓揉揉眼,这家伙……还真把所有鸡都烧了?! 在此之前,蓝晓从不知道,原来白夜这么好客的。 她夹了块青菜放进嘴里,下一秒差点就吐出来,这么苦的味道,是白夜烧的吗?她胡乱嚼了两下咽下去,赶紧吃了一口米饭,又去夹前方的鸡。筷子却在中途被拦下了,白夜道:“这是给白衣的。” 蓝晓咽了口唾沫,缩回手。宋白衣看着她一笑,伸出手仪态万千地拿起一整只鸡送到嘴边,她低头刨了一口饭,再抬头时,那只鸡已经只剩了鸡骨架子。 蓝晓惊得连筷子都要掉下来了,宋美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周围,又拿起另外一只鸡,蓝晓下意识抖了一下,竟然不敢看,就又低下头去吃饭,等她抬起头,那只鸡同样只剩下个骨架子。 这时候她算是目瞪口呆了。她想她明白白夜炖这么多只鸡的原因了,甚至她现在都有些担心可能这么多只鸡都满足不了这位宋美人的胃口。 就在蓝晓胡思乱想的时候桌上的鸡又去了几只,只有一只剩的。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她真想看看宋白衣是怎么做到的,于是她睁着眼打算好好看清了。就在这当儿,手背上忽然挨了重重一下,她吃痛地低下头,手背上赫然多了两道粉痕,想来使用筷子敲的。她反应过来立刻抬头看,果然,最后一只鸡也只剩了鸡骨架子,宋美人动作正优雅地擦着嘴。 蓝晓气恼地瞪白夜一眼,他却好像没看见,转脸对宋白衣笑:“吃饱了?” “吃饱了。” “吃饱了……就走吧。” 宋白衣笑语盈盈地望着他:“你在赶我?” 白夜还是笑着:“你该走了。” 宋白衣歪着头笑,越显俏丽风韵:“我要不呢?” 白夜站起来走向门边,“豁”地拉开门,眼角笑容淡淡的:“请。” 宋白衣看了看白夜,忽然扫一眼蓝晓。“你真温柔。” 蓝晓看着自己面前的青菜叶子,只觉得更苦了。 宋白衣轻笑着走过去,咬着白夜耳朵说了一句话。白夜没有动,她笑着开门出去:“我还会再来的,鸡的味道真不错。”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白夜正在清洗那些碗碟。 蓝晓乘势睡了个午觉,醒来仍旧觉得身上懒懒的,不敢再睡,生恐不留意睡过头误了上班。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放在嘴边打着呵欠出了门。 白夜正在拖地,抬眼见她头发蓬乱,衣服挂到了肩膀下,眸内惺忪,不由就笑道:“越发有‘美人春睡’的架势了!” 蓝晓正为了中午的事没好气,听了这话未免心里不受用:“美人多了去了,我哪里敢自居。”话出口方觉意思有些不对头,连忙收住了,低头自去梳洗。 下午上班,却碰上了一件极其讨厌的事情。这件事让她一直到下班都耿耿于怀。 要说那个部门主任调过来有段日子了,也隐约听同事间风传这个上司性格古怪,颇有雷霆之怒云云。蓝晓向来奉行“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听听就算了。哪知今天这个部门主任突然叫她去办公室,她一头雾水,敲门进去,刚说“主任你找我”,那主人抬头看她一眼,劈头盖脸一连串恶声恶气的谩骂,她一时懵了,脑子还没转过来,那主任盛气凌人的一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喝令她出去,她晕晕地退出来,回想刚才骂她的话,依稀是不知检点、勾引同事等语。 回过神来的蓝晓顿时火冒三丈,待要回去找那个尖酸刻薄的主任质问算账,又想起这是公司,万一闹起来也是没趣,少不得忍下了。她知道她在公司人缘一直不好,虽然平时没得罪什么人,但因种种原因,有不少人在背后骂她,而且话语多是不堪入目。这次,又不知是谁在背后使坏陷害了她。 蓝晓恨恨地骂:“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因为气的慌,陈伯隔了大老远叫她竟没注意,进了大门才猛然听见。 陈伯脖颈子上挂着湿毛巾,脸色红津津的,不知遇见了什么乐事。一边摇着蒲扇一边道:“蓝晓,那红衣美人是谁,你怎么认识的?” 红衣美人?蓝晓愣了一下,立刻想到宋白衣。她刚要说话,蓦地想到什么,转脸看着陈伯:“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放她进来了?” 陈伯尴尬地笑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道:“唔……她说是你的朋友,我,不好意思……” 朋友?鬼才知道!她们不过才见了两次面,何处牵扯出的朋友之说!蓝晓略有烦躁地开口:“她说你就信了?”陈伯几时这么容易混过关了,从前略有眼生之人不是主人家来领连门边他都不让碰。 陈伯目光躲闪,晃了晃脑袋,转身走进传达室,嘴里哼哼唧唧:“哎呀今天天气真好……” 蓝晓自嘲地笑起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认真了。都是那变态主任闹的,她的心情糟透了。抬腿继续走,陈伯却又伸出头多了一句嘴:“还真别说,那闺女长得真俊,实在也俊!” 她回头看,陈伯已经把头缩回去了。 可不是真“俊”吗,“俊”的连人情练达的老将君子如陈伯者也不由放起了水。 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蓝晓觉得自己不容易的事会不会是太多了。心口像有个东西堵着,闹得整个人都不舒坦。晚上歪在床上的时候,郁闷的感觉又卷上来了,像棉花一样充塞她的身体,她一时情绪失控抓住旁边的靠枕就丢了出去。 白夜一言不发,走上去弯腰把靠枕拾了起来,他不拾还好,一拾更是激起蓝晓的无名火,她拿起另一只靠枕又砸了过去。 白夜又捡了起来,还伸手优雅掸了掸灰。她觉得自己是气极败坏了,好像一个顽童大吵之后发现根本没人理睬,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恼火。 第八十七章白发男子 蓝晓觉得鼻子发酸,像要忍不住了,她立即转身,喉咙哽咽酸涩,眼泪哗啦哗啦就下来了。 一只手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腰,接着一个火热的胸膛贴到了她的背上。白夜无奈的声音响在身后:“怎么了?” 蓝晓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白夜叹了一声,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没招她没惹她,怎么也能哭成这样。 哭完蓝晓只觉得丢人,彻头彻尾的丢人。她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白夜也不强留,她一挣他就松手了。 蓝晓不敢回头看他,脸上已经烧得能煮鸡蛋。白夜知趣地退出屋子:“早点睡吧。” 蓝晓听到他脚步声离开,心脏律动也终于回归正常,这才尴尬地转过脸来。她掏出毛巾就着镜子擦脸,两只眼睛肿的像俩核桃。她不禁暗骂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多大点儿事,那里就这么委屈了?! 无力地倒在床上,白夜在变,变得她不认识了,虽然他对她依然很好,但有时候她觉得,这好里,分明掺杂了疏离感。而以前……白夜虽然没正经,但,又什么时候抱过她?蓝晓脸上发烧地想。 到了半夜,她愣是给饿醒了。她因为情绪不佳,本来一天就相当于没吃饭,犹豫了一会,便起身蹑手蹑脚摸出房门,想找找看有没有吃的。冰箱里装着糯米糕和酥饼,旁边还有一瓶牛奶,她便一齐拿了出来。 蓝晓拎着这些东西向回走,路经白夜的房门,隐隐听见里面有声音,不由疑惑起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又没有什么。伸手微微旋转门把,门却一下子开了,竟是没有关严实。 蓝晓由不得一惊,她知晓白夜总是锁门的,莫说晚上,就是白天他独自在屋,也偶尔反锁。何以今天这般大意? 她心里存了疑虑,便向开了半截的门里瞧。 白夜躺在床里,全身缠裹着一层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是他最近常穿的那件袍子。有柔淡的光从她身底铺展开来,袍子上隐隐有一缕缕丝线浮动。他紧皱着眉,仿佛苍老了许多,容色有几分痛苦。 总之,白夜的样子,就犹如一个被缠在茧里的蚕蛹。 蓝晓枯站着,机械地揉了揉眼,终于看清白夜身上浮动的东西。不是丝线,是一根根晶莹如雪的白发,从他头上伸展出来,像被风吹着似的飘荡在他四周。 蓝晓瞪着眼,手上渐渐脱力,拿着的东西不由掉了下去。她惊地回过了神,骇然退后一步。奇怪的并未听见东西落地的声音,她低下头,看见渺渺湛蓝的眼睛炯炯盯着她,嘴里衔着她掉的奶瓶子。 渺渺侧头小心地将瓶子放下,又轻轻将白夜的门掩了,没有弄出一点儿声音。它张嘴咬住蓝晓的裤脚,把她轻轻向外拖。蓝晓木然地跟着它走。渺渺每行一步路都万分小心,宁愿绕空挡地方。七弯八拐到了蓝晓卧室门前,整个过程静悄悄的,一丝儿想都不曾有。 蓝晓犹自怔怔的,渺渺用头拱她,将她半推进了房,迅速关起门。它自己半蹲在门边,像个卫士一样严肃。 蓝晓轻轻退了回来,神色带了点木然。 早上白夜起的很迟,除了神色里比较疲惫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两样,头发是一簇一簇的墨黑,如果不是昨夜的一切已经深深印在脑中,蓝晓真会以为那都是自己的错觉。 神思恍惚地游来游去,蓝晓几乎忘了还有上班这档子事,最后还是看似心不在焉的白夜提醒了一句,她才想起来。 到公司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比平时晚了些,没料到一抬头就撞见昨天的那个部门主任,蓝晓情知大事不妙,躲又没处躲,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果不其然那主任立刻拿此事大做文章,骂她一个人破坏了整个公司的秩序,在同事间带来了极坏的影响等等。说了一大套之后他掉脸就走,照样没给蓝晓任何分辨的机会。 蓝晓眼睛扫了一下,除她之外的人全都到了,就连平时那几个迟到的“老油子”都一本正经地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她不相信她的运气如此之差,十天半个月的一次迟到偏是碰上了这么一个不晓事的上司。她更倾向于是其他人都得到了主任巡班的消息,提前做了准备。 部门主任看样子比蓝晓还气,走着嘴里还狠狠骂了一句:“废物!” 这句话是骂她的,蓝晓不用想都知道。火上浇油是如何的,这句话无疑就是了。她抬起手里的活页夹,毫不费力地丢了出去,雪白的文件飞离出去,还算坚硬的档夹不偏不倚砸上了部门主任的后脑勺。 写字间里的同事登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蓝晓一贯柔和,不说工作上很少差池,就是小小的错误,她出色的美貌也能让她避免一些可有可无的责难,所以进公司几年,蓝晓几乎没和谁红过脸。 但今天这个部门主任显然不买蓝晓的帐,何止不买,简直像故意找茬了。 部门主任一脸怒不可遏地转过脸,这次换蓝晓不给他机会,他刚张嘴就被蓝晓堵住了。 “主任,您刚刚的批评我听不大明白,您若是觉得我是‘废物’,不能给公司带来利益,您可以上报包总,叫他辞退了我。” 那主任大概是气极了,拍着桌子大吼:“你这样的员工要来也没用!趁早滚!” 蓝晓冷冷地看着他:“您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留到包总那儿说妥当,既然您这么自信,尽管去表现,只要包总发话,我一刻也不会多待。” “少给我左一句‘包总’又一句‘包总’!”部门主任使劲敲手,“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包道也不会留!” 蓝晓只有冷笑的份儿了,内心越气,外表越静,她抬步向自己办公室走,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可是,没有包总签字,您没有资格辞退我!”当她是三岁小儿呢,冷嘲热讽这招谁不会?! 蓝晓性格天生如此,她不计较还好,一旦计较起来,对方休想讨到半点便宜。 这一举动在同事里炸开了锅,明当着领导在不好公开议论,窃窃私语却是少不了的。 “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啊,想不到蓝晓是这种人!啧啧!” “部门主任还是一个不为女色所惑的英雄啊!” “本来就是自己来迟了,也不知道凶什么,还好意思拉出包总!” 蓝晓耳内听着这些话,心里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的嘴都撕烂了才好。走进办公室,一刻也不停地关上门。这阵子已经活得够憋屈了,凭什么还要受这种气?! 步婷婷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又埋首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年头,谁也帮不了谁。 蓝晓瞪着笔记本电脑看了许久,怎么也强迫不来自己安心工作,半小时过去了文档还是一片空白。她烦躁地摔掉鼠标,站起来走到窗边。公司的写字楼处于城市中心地带,街道繁华,车如流水。 她重重叹了口气,短短几日,已是几次三番控制不住情绪。也许自己过去真是太顺了,即使听到有人暗里骂她也是一笑了之,从未略萦心上,刚刚却几乎失控到底。人的嘴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黑的说成白的,美的说成丑的,她今天领教了。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看向马路对面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太出众了,处在人山人海中也能让人一眼看到。一个是穿着红衣的女子,风骚绰约,美艳绝伦。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淸贵的男子。 这个男人,蓝晓曾经觉得他是一个谦谦君子,然而他却也曾用三两句话把她的心打入低谷。他,正是她昨天死也找不见的李哲谦! 一瞬间蓝晓心里有一股情绪腾起,她觉得脸上发热,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她转过身,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外,直奔电梯。电梯却显示正在载客,可她一刻也不能等了,她立刻从楼梯向下跑,很疾,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一些人本来正聚在一起议论,见蓝晓一阵风似的跑出来都闭了嘴,目瞪口呆地看她夺路狂奔,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一样。 一口气跑到三楼,电梯终于来了,蓝晓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去,把一个正打算进去的人关在了外面。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就挤了出去,直奔出大门外,最后停在马路边上。她面色潮红,头发因过度的奔跑凌乱不堪。她抬头看向对面,那里有很多人,可就是没有她要找的。她仿佛一个不顾一切的追逐着,筋疲力尽过后却依然丢失目标。 她就这样怔了一会,然后转过身一步步朝家走,不理会公司里传出的阵阵呼喊。她没有打车,似乎连打车的力气也没有了。 走到家,竟也费去了一小时的时间,加上她在公司待的,正好到了下班时间。 白夜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似乎他的姿势就一直没有变。听到门响他转过脸,有些诧异地看了蓝晓一眼,又看了看钟表,轻笑道:“今天很准时嘛。” 第八十八章迷踪 见她不说话,白夜挑了挑眉,站起身向厨房走。他在厨房忙碌,蓝晓则怔怔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去。 恰在这时手机来了短信,她翻开,却在看到下面几句话时渐渐凉了。步婷婷说,所有申明浩相识的生意场上的朋友她都已经知会过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消息。 她攥紧手机,又舒展开放下。她不知道,一个人如何能平白无故地就不见了。她想不通。 白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冒出一句:“不要问他们,问他们没有用。” 蓝晓冷冷地睨着他:“那问谁有用?” 白夜不说话了。 一眼也不再看他,她冷着脸走向厨房。她当然记得,有一天中午亲眼看见李哲谦的车从白夜家的方向拐过来,他敢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白夜看她一脸阴沉地走过来,居然还笑嘻嘻地:“饭还没做好……” 蓝晓一记粉拳过去,她再也不要忍受这个男人,这个人,自从他再次出现就有点不正常,简直就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白夜一抬手捉住她的手腕,蓝晓却毫不客气地挥出另一只手狠狠锤在他肩上。白夜闷哼一声,只好用力将她两只手腕都抓住。蓝晓挣扎几下无果,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忽然她低下头,张嘴咬住了他脖子。 “啊!”白夜身体抖了一下,却仍然不放开手。 蓝晓于是更气,下死劲咬着不放松。白夜嘴里直抽冷气,后来实在挺不住了,便放开了她。岂料蓝晓非但没有松口,双手也卡上了他的脖子,一边掐一边咬。 渺渺气定神闲地盘着尾巴,看着两任主人厮打成一团。 白夜的白眼都被掐的翻起来了,终于,蓝晓气喘吁吁地抬起头,两颊红彤彤的。 “好受了?”白夜轻咳嗽着,一边还冲着蓝晓笑。 蓝晓望着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拿这个男人没办法,她声音发哑:“我担心总监。他会不会出事了。” 白夜憋着气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掐痕:“咳,你就想让我死在申明浩前面?” 蓝晓气结,白夜手里还拿着锅铲,风凉话接着道:“起码让我把饭做出来,吃了这最后一顿吧。” 看他这幅厚脸的样子,蓝晓恼道:“如果下周还没有总监的消息,我就去找他。” 白夜的眸子总算有了波动:“去国外找他?” 蓝晓咬牙道:“他曾经拨过一通电话给我,说他遇到了麻烦,他现在下落不明,一定是跟麻烦有关系。” 白夜静静看着她,如湖水深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蓝晓,你真当得上我遇上过的最勇敢的女性了。” 蓝晓没有理会他,只是沉默地握紧双手,暗自下了决心。白夜淡淡地笑了一笑,目光投向手腕上的藏天珠,用指尖触着。 下午上班时步婷婷告诉蓝晓,上午包道得知消息,狠狠地教训了那个部门主任一通,并以影响“员工工作情绪”为由革除了他这个月的奖金。 蓝晓对她笑了笑,包道本意是好,但是这样一来,公司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背后传留言。她也不想辩解什么,也是因为知道辩解没多大用。人,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反正,她现在是没什么好名声了。 蓝晓枕着手想申明浩事情的原委,想要从一团乱麻里理出头绪。 水流冲在身上,一天的疲惫似乎去了不少,蓝晓觉得头脑也比白日清醒了。拉下墙上的毛巾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她伸手套上了睡衣。 这件睡衣设计的很别致,领口没有扣子,只是用一根带子穿起来,下摆是双层的,刚及膝盖。蓝晓把头发放下来,遮在脖颈处。 性感不在于露得多,在于露得巧。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了半晌,忽然把脸一红,咬咬牙走了出去。 白夜眼睛盯着电视,看得很认真。 蓝晓走过去挡住他的视线,一眼瞥见他脖子上的齿痕,自己今天真是一点情面也没留,看这光景,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不容易恢复。 白夜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到她身上。她伸手抚上那道齿印:“疼不疼?” 白夜嘴角微挑:“还好。”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怎么叫‘还好’?”蓝晓嗔怒扫他一眼。 白夜一笑:“有一点疼。” 蓝晓觉得自己开始撑不住了,她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能半途而废,可还是直打退堂鼓。她咬着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怎么办?” 白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不,你给我揉揉?” 蓝晓立刻就想掉头走了,可她还是死忍着,逼着自己维持笑容,咬牙道:“好,我给你揉……” 她的手伸过去,没等触到就听白夜又说了一句:“你好像没穿内衣啊,蓝晓?” 蓝晓没有半点迟疑地缩回手,转身通红一张脸跑进了卧室,身后传来白夜轻轻的笑声。 落荒而逃。 她关上门咬牙切齿,这家伙,绝对是混蛋! 喘了几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她微微苦笑,以前的白夜会开玩笑,但绝不会开这种玩笑。以前她稍微多看他几眼他都会表现的不自在,哪里像今晚,分明是她心怀鬼胎,他却处处占尽先机,连个喘息都不给她留。白夜何时这么泰然自若? 其实从他回来她就应该感觉到的,虽然那时候她昏迷了,但她也知道那些无头干尸都是白夜驱走的,用了什么方法不得而知。背后灵缠住了她,白夜不知道怎么解决了,据他说是吃了。还有那稀里糊涂的孟婆,似乎也只是消失在他几句话的功夫。 记得过去,白夜连对付一只“戚夫人”那样的怨灵,都是费了那样的一番功夫。而现在,她甚至连他怎么对付那些东西的都不知道。 或者可以说,白夜,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没错,她是有私心的,她觉得,以白夜如今的能力,假若申明浩真的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白夜也一定能够帮忙摆平。 他们三个人,也许不是多么亲密的知己,但是,他们也是共同走过生死的,她不相信白夜,会对申明浩的安危置若罔闻。可是如今,他又偏偏是这么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 蓝晓的性格素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所以,她很快想了第二个方案。……她约了大美人,宋白衣逛街。 扭着脖子看周围熙攘的人群,蓝晓再次感到双腿已经麻木的不听使唤了。她看着身边魅力四射的大美人,头一回觉得逛街就是折磨。 宋白衣若无其事地走着,手中的包直甩过了肩膀,飘飘艳艳的红衣在空气里飞起,几乎所有人眼都在刹那间直了。 蓝晓转过脸,微微叹了口气。配角不好当,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沦为一个女人的陪衬,感觉真比菜市场的时候古怪百倍。耳边突然听到吵闹声,路边的一对恋人翻了脸,女人狠命地捶着男人的脸,嘴里尖声喊叫:“我叫你看!你眼里还有我吗你!” 男人显然刚刚才从宋白衣的吸引中回过神,看见女朋友捶打自己,顿时怒气冲面:“你发什么神经?!丑八婆……” “现在知道我丑了!是不是后悔了?!” …… 仿佛是被惊醒了,人群中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由于是周末,不少情侣都出来幽会,此时情侣变怨侣,吵起来的场面委实壮观,可谓人声鼎沸。 宋白衣脸带微笑,对场面显然司空见怪。蓝晓没来由感到一丝寒意。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妒,毫无道理可讲。”宋白衣淡淡地说了一句。 蓝晓动了动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宋白衣忽然转过脸笑着道:“你饿不饿?” 蓝晓愣一会,然后点一点头。其实她是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宋白衣不仅人优雅,挑的地方也优雅。 蓝晓松弛着腿部肌肉,感到力气又逐渐回来了。她心不在焉地喝着果汁,盘算怎么开口。 昨天不会是她看错了,宋白衣和李哲谦在一起。她不知道为什么宋白衣会和他在一起,正如她不知道为什么宋白衣看起来又和白夜很熟。她知道这些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她也不想关心,但是李哲谦既然和申明浩的失踪的有关,她又看见宋白衣和李哲谦在一起,她就不能不关心了,既然白夜三缄其口,那,她只能找宋白衣。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宋白衣眨了眨眼,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跟夜同住多久了?” 蓝晓一口果汁咽回肚子里,喉咙有些不适应快速的运动收缩着,差点窒息:“没、多长时间……” “哦?”宋白衣拖长音调,一眨一眨地看着蓝晓。那模样,倒像是怀疑是的。 蓝晓耳根却莫名其妙地升温:“你别误会,其实我们……” 宋白衣捧着脸,看到蓝晓窘迫的样子,发出了一串娇柔无比的笑声。又是引得一群周围男子魂飞了天外。 “他对你倒真是格外温柔,哪像以前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么霸道了。” 蓝晓一直觉得自己口才还是不错的,但是面对这位大美人,自己却屡屡说不出话来。 少少沉默了一会,却听宋白衣话锋一转,眉头拧起似乎很苦恼:“最近他托我找一个人,棘手得很。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蓝晓问:“找谁?” “一个叫申明浩的男人。” 空气似乎一下凉了下来,蓝晓捏住吸管,浑身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面对一个坦白的人,即便兴师问罪,也不可能气势如虹。不管他的坦白里有多少真实,已经足够让问的人措手不及。 第八十九章白衣 宋白衣突然轻轻地舒了口气,眼角是开心的笑纹:“不过,他终于肯找我做事,这怎么样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蓝晓不想理会她这种叹息般的话语是为何,只是颤声问:“那、你有申明浩的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宋白衣道,绽开一抹艳极的微笑,“不过,只要是还在这世上的人,没有谁是我找不到的。” 本来是一句很自信的话,但蓝晓的心尖却陡然跳了跳,她低下头,掩盖下一脸苍白。 回家的时候蓝晓下意识地朝沙发上望了一眼,白夜不在那里。她脱了鞋走进去,来到白夜门前,门开着,他斜坐在写字桌后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册什么书。不得不承认,鉴于白夜的变化,她心中,甚至的确对他产生了某种误解,而现在,知道他其实也在背后担心着申明浩,蓝晓心中觉得松快了许多。 白夜看了看她:“回来了。”他身上又穿了那件白色的宽松的袍子,裹在他身上,衬着一袭发,蓝晓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个进京赶考的秀才书生。 “渺渺呢?”找不到话题,她只好这么问。 白夜笑笑:“想它了?” 蓝晓闻言狠瞪他一眼,底气不足地道:“我是要提醒你,房租到时候交了!” 白夜惊诧道:“不是才交……” 蓝晓扭过头,就假装气哼哼地离开,不让他看到她一脸的心虚。 白夜跟着后面转过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这么苍白。” 一提起来,蓝晓才发现自己逛街的双脚还在疼,她已经算是能逛的了,没想到在宋白衣跟前,一点招架力都没有。 白夜看到她揉腿的动作,不由大笑:“女人逛街真是恐怖。” 蓝晓气苦,白夜说她脸色苍白确实不假,她最近睡眠极为不安稳,一夜倒有半夜无法入眠。加上今天折腾一天,自然脸色更难看。 白夜道:“我晚上熬一些养神的药粥给你喝,助眠有效。” 蓝晓的目光在他俊俏的脸上溜了一圈,她心里瞬间有句话,家有医生,真是再好也不过。 那药粥的味道倒也还不错,蓝晓喝干净了一碗。晚上向枕头上一倒,确实是极为快速就睡着了。其实还有一则,她今日算是将申明浩这个心头包袱稍稍放下了,自然也能比平时更安稳。 然后,本以为终于能睡个好觉的蓝晓,居然就这般不走运。她起先觉得,周围的气温一下子极低,低的把她冻醒了。 蓝晓按住胸口,惊恐地看着周边。黑洞洞地一片,不是有几点光亮闪过,幽幽昧昧,有点像萤火虫的光,却阴森冷寂。然后耳边就听到了翻书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现在身下躺着的,也不再是软绵绵的床,而像一块冷冷的冰块。 “滴嗒,滴嗒……”黑暗里影影绰绰,像是真有什么在追她。 来不及思考自己怎么好好地到了这么个地方,蓝晓拔腿就跑。黑暗中的东西也越来越急,原本安静的氛围被打破,喧嚷起来。 “是她!就是她!” “就是她!” “终于找到了!” “魔神啊!我们得救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一千年了……” 黑暗中的声音越来越多,尖细激动,似乎随时都可能从黑暗的束缚里冲出来。 蓝晓死死咬着嘴,感到脚下踩着许多活动的东西。她强忍着身体传来的战栗感,调起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逃跑。她能够知道,她身后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冷不防脚底一滑,蓝晓结结实实向前扑下去,浓重的腥臭味瞬间几乎将她淹没。“咚!”她撞上了什么。手按在一根硬邦邦的东西上,顺着摸,古朴的触感,空荡的环套,一把扇子。 黑暗的声音刹时安静了下来,白夜站着,目光朦胧幽渺。 蓝晓怔怔的:“你是白夜吗?”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发上,“我是。” 黑暗里传来簌簌的声音,半晌,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我……我等有眼无珠,不,不知天人驾到,万望恕罪!” 白夜抖开折扇,凌空划了下去。黑暗中顿时出现无数细小而尖锐的响动,方才的声音又出现了,听上来破碎变形:“饶……命……” 白夜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看着前面的黑暗。那里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在那团墨渍里,蓝晓渐渐听到一种脚步声,那是一种真正的、属于人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个穿着西装的清贵男人。 男人不像黑暗里走出的人,他周身仿佛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华,犹如一个闲庭信步漫步在花柳间的贵公子,让人永远提不起戒心。 “地书呢?”白夜淡淡地问。 李哲谦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卷册,泛黄的书页,若有若无的泥土香。 白夜只看了一眼,眉峰皱到了一处。“你打开了。” 李哲谦勾起唇角,却没有说话,双手捧起那册书递上前。 白夜没有接,他看着李哲谦:“竟擅自打开地书,你怎么交代?” 蓝晓感到些许不对劲,她伸着头仔细看,那本书在她眼皮底下展露无疑。正是以前李哲谦给她看的,上面记载着那位公主的历史。 这时候,李哲谦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温温沉沉的目光,不愠不火。 蓝晓感到白夜放在她身上的手指紧绷了一下:“你给她看了?” “她迟早会知道。” “我说了她的一切由我负责,谁准许你自作主张地插手?” 蓝晓微微惊讶,这么多天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白夜带着怒气说话。 李哲谦微微一笑,悠悠亮出三根手指:“你不在的时候,我统共救过她三次命,三次她皆不知情。你不谢我,反而怪我?” 黑暗里,蓝晓依然感觉白夜的脸色变了一变。他的声音听起来略有点压抑:“你救她,我……” 李哲谦不等他说完便摆摆手,“你我也算一场同行,不能否认,对她,你私心太重。” 白夜似乎吸了口气:“……我自有我的道理。” “你的道理?”李哲谦的眼风里掺了一丝莫名的意思,“清渊,我早想问了,你究竟是为了人间大爱,还是为了一己之爱?” “放肆!” 蓝晓的心猛跳了一下,她仰脸望他,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说他是白夜,可他说的话又分明不像,白夜怎会讲出这样叫人畏惧的话呢? 李哲谦垂手站着,听到这句话向后退了一步。他瞬间变得很恭敬,手捧著书,一言不再发。 蓝晓看到白夜的扇子敲在她的身上,平静的思维又混乱起来。“回去了。” 然后就是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头脑回复了一片清明。等到再睁眼,蓝晓已经发现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是白夜坐在沙发里,她……坐在白夜腿上。 她如被电击似的站起身体,白夜顺势歪倒在沙发上,目光盈盈地看着她笑。渺渺毛茸茸的头从沙发地钻出来,懒散地活动舌头舔了一圈。 “今天请你去做饭吧……蓝晓……” “你呢?” “我累了。” 蓝晓瞅着他,白夜抬了抬眼:“嗯?”身体依然不动,看起来真的很累了。 “你认识李哲谦?” “认识。” “他说跟你同行?” “曾经。” 蓝晓认真看了看他,慢慢从沙发上下来,走进了厨房。 白夜则真是累坏了,等蓝晓煮了饭从厨房出来,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蓝晓看着他的样子,他的头发长长的,身上则穿着那件很怪异的白袍子。她盯着看了很久,从屋子里抱出了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男人,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给她带来无数危险,又从危险中救她的男人。她怨过他的隐瞒,怨过他的不坦诚相待,但是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她其实不在意他是什么人,也无所谓他以后会对自己怎么样,只有一点是她确定的,就是不希望他受伤。 第二天,白夜睡了二十多个小时,刚刚醒来的时候,宋白衣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就上门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对话,可是却根本没有压抑声音,在沙发上的蓝晓可以清楚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内容。 让人惊讶的,是宋白衣的叫嚷声,“你说你不要了?!怎么能这样!” 要知道,宋白衣这样优雅的女人,居然会叫嚷起来,实在是太让人讶异了。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叫嚷还在继续,好像情绪全然失控。 “衣裳已经老成这样了,你居然在这么时候说不需要我!” “你疯了!你绝对是疯了!” 蓝晓看了看渺渺,它还是在无知觉地睡。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这回白夜终于开口了: “够了,你该走了。” “我不走!我跟了你那么久,为什么要走!清渊……” 声音低了下去,下面是急促的交谈声。虽什么都听不到,就是这样才显得紧张。似是没有谈拢,不多时,音量又拔高了,这次掺杂了更多的焦急与慌张:“你真的疯了!” 白夜罕见的冷然:“我叫你走!” “不!” 几乎是话音起的同时,蓝晓听到重重的一声响,然后居然有厮打的声音传来,种种交替不休。 第九十章九尾红狐 蓝晓顾不得许多,转动门把使劲打了开来。奇怪的事情,就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夜和宋白衣两个人分别站在房间的角落,互相冷眼对着。而白夜的脸上,赫然有几道血痕,像是被抓出来的。蓝晓不由得大吃一惊。 宋白衣忽然一转身冲向门口:“我真是不该来找你。” 蓝晓被她这幅恼恨的样子吓到,赶紧让开了门口。但是她还是一眼瞥见,宋白衣手里拿着的,正是白夜这段时间,时常穿着的那件白袍。 宋白衣拿走白夜的衣服做什么? 蓝晓看着白夜独自坐在床边,头发垂在脸侧。舌头有些打结:“发生了、什么事?” 白夜脸上的表情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可惜,他此刻脸上几道明显抓痕,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偏过头,眉眼有些严肃:“白衣找到申兄的下落了,一切平安。” 一切平安四个字让蓝晓瞬间落下了长久一块大石,这样的冲击直接让她忽视了眼前的诡异场面,急急问道:“他在哪?” 是那个曾经来过的古旧的图书馆,图书馆的人早已走光了,天空乌云翻滚,雷鸣电闪地下着倾盆大雨。她呆呆地看着雨帘,不知要做什么。 蓝晓愣住了。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重重地撞在了她身上。这一下好像把蓝晓撞醒了,她赶紧后退:“怎么了?” 那个人浑身是水,剧烈地喘着气,两手支在膝盖上。 蓝晓忽然觉得有些眼熟,那个人慢慢地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向下流,滴在眼睫上,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深邃。他的面容英俊坚毅,身形挺拔修长,沉稳的气息。 蓝晓捂住嘴,一股热流涌上双眼,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叫,“总监?!” 这个满面风霜的男子,可不正是申明浩吗?!他看着蓝晓,蓝晓也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想不到的是,申明浩突然将她双臂一拉,蓝晓便毫无防备地落进了他的怀里。她惊讶地抬起头,嘴却在刹那间被堵住,腰上的力道将她搂得死紧。 蓝晓大脑一片空白。 申明浩霸道地吻着她,蓝晓本来毫无准备,轻易被他撬开贝齿探入里面。温热的舌尖两相缠绕,她觉得热量一股一股向上冲,四肢全软了。她的手本能地攥起,然后舒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况且对方还是申明浩,她总不能学着电视上的样子不问青红皂白一巴掌就打上去。 顶上一声响雷炸开,蓝晓的头皮也跟着麻了一下,申明浩丝毫不见松懈,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心里又羞又燥,两手偏偏都被他抱着,动一下也不能。终于逮到申明浩换气的当儿,她迅速转了下脸,避开了他再次压上来的唇。 蓝晓忙不迭地开口:“总监,放开我!” 申明浩停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蓝晓趁机向后一撤,挣脱了他的怀抱。她正欲说话,申明浩看着她道:“蓝晓,如果我死了,你会如何?” 蓝晓顿时愣住了,她反应过来要说,申明浩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头轻轻叹了一声:“算了,不必说了。” 若说蓝晓先时对他的轻薄还有些怒气,此时被他一叹也全叹没了。她犹豫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总监……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申明浩摇摇头,一句话不说。看看外面的雨,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向蓝晓,皱了皱眉:“白夜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他……”蓝晓想说他在家里,话出口发觉不对,急急问道,“你知道他回来了?!”申明浩走的时候,白夜分明是不在的啊? 一丝苦笑浮现在申明浩的脸上,“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蓝晓莫名其妙鼻子一酸,“你究竟遭遇了些什么,李哲谦把你怎么样了?” “李哲谦?”申明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没对我做什么。” “那你……” 申明浩不等她说完就摆摆手:“不用问了,我不知道。”说完就觉得静悄悄的,周围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抬头看见蓝晓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你也不说……白夜也不说,什么时候我成了一个胡涂到底的人?”蓝晓怔怔地开口,“还是你们都情愿我胡涂?” 申明浩见她神色不对,却一时想不出自己哪一句话招惹了她。这时听到耳边传来鸣笛声,一辆出租车冒雨驶来,他连忙伸手招住。 “蓝晓,我们不如先回去?改日……再好好说。” 准备要上车的时候,蓝晓瞥见对面的道路上闪过一道影子,似乎它早就在哪里,此时敏捷的一跃,尾巴抛起,即使在厚厚的雨帘中也绚丽得扎人眼。 那是一只毛色火红的动物,只是一瞥,蓝晓也看的清清楚楚,除了她,好像没人注意。她目睹那只动物消失在视野,心里宛如被刀扎了一下,那个东西,有九条尾巴。 申明浩见她呆呆地不动,虽在屋檐下,身体也淋湿了不少,于是伸手拉了她一下:“看什么?” 蓝晓回过了神,俯身坐进车里。 白夜心情似乎很好,正在给那盆花松土。蓝晓坐在椅子上,也许她的脸色不好,白夜笑问:“一直找的人回来了,为何看起来反而不高兴?” 蓝晓目光闪了闪,没说话。这里的人个个都是未卜先知,只能显得她更加胡涂。半晌,她才说:“谁来过吗,怎么有香味?” 白夜转身修剪那些枝叶:“花草香吧。下大雨,我就把它们挪到了屋里。” 蓝晓鼻子里“嗯”了一声,和白夜待久了,别的本事没学会,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倒长了不少。 雨似乎小了一些,蓝晓歪着头枕在膝盖上,不知申明浩到家了没有。 “白夜……” “嗯?” “你说,我的命……是你的?” “……是的。” “你什么时候拿去?” 白夜顿住手,转头望着她。淡蓝色的窗帘和花草衬着他的身影,犹如一幅美不胜收的水墨画。蓝晓想起以前她曾用一个词形容他,温润如玉。那时,她不知道,或者说没想到,玉再温润,不过是表面给人的感觉。它的内涵是怎样的,一眼其实看不出。 用温润如玉形容一个人,有些情况下,真的说不准。 他又转过身去,继续摆弄那些叶子。“早得很呢,蓝晓。” 蓝晓一时没明白他说什么,好半天想起来他是在回答她。 晚餐难得的丰盛,馥郁的香味使渺渺围着桌子上蹿下跳。蓝晓把一整块火腿搁在它的食盘里,它才终于转移了目标。她自己只捡了些清淡菜吃。那碗汤她则是看也没看一眼。等到把饭吃完,她起身要走,白夜叫住她:“喝汤。” “不喝。”她一面说一面已经离开座位,肩膀却同时被抓住。 白夜站在她身边,惯常的微笑:“为什么不喝?” 蓝晓认真地看着他片刻:“喝那个,能让我的记忆力恢复吗?” 白夜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像是要确认什么:“你果真想恢复记忆?” 这话问的,难道有谁还会愿意没有记忆不成?蓝晓轻轻推开他的手:“我只是不想当傻子。” 白夜点点头,仍是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返身走进屋内,片刻手里拿了一只小瓶子出来,推到了蓝晓手边。 蓝晓看着,是那瓶“功德圆满”。 “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恢复记忆能力吗,喝了它。” 蓝晓拿起来。 “先喝汤。” 放下瓶子,蓝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先生,你还要我做什么?” 白夜报之以一笑:“听我的。” 蓝晓低低笑了起来:“这话说得好理所当然。” 白夜将她的发丝拨到一边:“你就当成理所当然吧。” 蓝晓微微一笑,低下头喝汤。放了这么久,汤依旧温热。她喝的很慢,白夜一直看着她,虽然低着头,还是清晰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这目光的用意,蓝晓摸不透。 又喝了口汤,蓝晓慢悠悠道:“看什么,莫非才发现我长得难看?” 白夜笑了:“却是才发现……你,美若天仙。” 蓝晓擦着嘴角:“奉承我也没用,房租还是得交。” 白夜忍俊不禁:“那是,我怎么能赖呢,只是希望看在我家务勤勉的份上,能否宽限几天?” 蓝晓看他一眼:“少在我跟前耍诈,你有多少家私我清楚得很。” “不敢,真的手头紧。” 蓝晓哼了哼,整日足不出户的人手头能怎么紧?她旋开瓶盖,香水酒灌了下去。原以为会是什么味,搞半天根本什么味都没有,比白开水还淡。眼前忽然闪过申明浩吻她的画面,她顿时咬紧了唇。 白夜把桌面上的碗筷收拾干净,抬头正看见一脸沉思的蓝晓。 “今晚好好睡,明天跟我出去。” “干吗?” “我请你吃饭。”白夜眨眨眼,“巴结一下我美丽的房东小姐。” 蓝晓噗嗤一下笑了。 第九十一章千年的狐狸衣 白夜找的地方非常蹊跷,蓝晓在这个城市中生活了几年竟然都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地方,小桥流水,设计得巧夺天工。她跟着白夜七弯八拐,头都绕晕了才看见这么处所。一回头,渺渺像跟屁虫一样后面跑着。 白夜眯眼看了看招牌,顶头走进去。店里的装饰非常复古,门上挂的都是流苏帘子,叫人产生岁月倒流到千年之前的感受。 忽然一声轻咳从柜台后传来,蓝晓吓了一跳,进来没看见一个人,这会儿后面却出现了一个头发精短的中年女人。女人抬起手上的抹布擦着桌子,天籁般柔美的声音从她嘴里出来:“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那?”一面说,一面将脸转过来。 蓝晓于是又吃了一惊,这个看起来仆妇装扮的女人竟然有一张妩媚生姿的脸,称不上多美,却是神采宛转,顾盼间天然而成一段风韵。用时髦的话说,就是气质。 白夜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淡笑道:“孟婆说笑了,谁敢在您这里住店?” 孟婆?!蓝晓吃惊地看过去,难怪觉得有些眼熟,原来…… “别人不敢,你总是敢的。”孟婆笑嘻嘻地甩了手中的布,又看了眼蓝晓,“没想到你还是把她带来了。” 白夜轻轻笑着:“孟婆的如瀑青丝怎么没了?看来真是受创颇深。” 一听此话,那先时还笑逐颜开的孟婆瞬间板下了脸,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白夜:“提它做什么?存心让我想起那作死的畜生!” “息怒,”白夜永远一副笑脸,“来了这许多时,怎么不见饭菜?” 孟婆脸色稍霁:“我这儿哪来的饭菜?” 白夜挑了挑眉梢:“这可奇了,孟婆开店做生意,怎么会没有饭菜呢?莫非是闲我等鄙陋,没那福气吃孟婆的烹调的佳肴?” 孟婆终于又转回了笑脸,她摇了摇袖子,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滑过二人脸上。“饭菜嘛……一时半会弄不到,不若我熬点汤,如何呀?” 白夜一指蓝晓:“问她。” 蓝晓早惊了一身汗,孟婆熬汤,那不等于是忘魂汤吗?谁敢喝?!吓得连连摆手。 孟婆“咯咯”笑,看了看脸色微红的蓝晓,“怕什么,我的汤,岂是那么容易喝的?!” 这当口,角落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老板!来碗大补汤!” 只见孟婆的脸上登时绚丽如花:“来了!哎呦长老,今儿刮得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刚刚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何时角落里又出现一个人?蓝晓惊讶地望上去,这一下,只让她错觉见到了天上谪仙。 角落里那人,显然年逾半百,须发皆白,一把胡须垂在胸前,衣袂飘飘,风骨卓然。更为奇特的是,他脑后发丝隐动,一身装扮,竟如古书里描绘的隐居的世外高人的模样。 蓝晓觉得腰身被托住,回头看见白夜用眼神示意她坐下,她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白夜却摇摇头,拍了一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蓝晓愣了一下,犹豫着坐了。 渺渺也格外的安静,忽然一骨碌窜上了蓝晓怀里,不动作了。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怀中的小东西,最近它可很少这么亲近。 孟婆早已堆满了笑,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送到了老者面前。老者捞起汤一口气灌下去,孟婆又添了一碗:“长老修炼日盛啊!” 蓝晓只管低头抓渺渺,却感到有人紧紧看住了自己。那边孟婆的声音也陡地止住了,她纳闷地抬头,登时心脏收缩了一下。只见那世外高人般的老者,前一刻还坐在远远角落里的老者,此时正瞪大了眼在桌子对面瞧着她。 蓝晓顿时如僵了一般。倒不是吓着了,只是那老者的目光幽渺深邃,看进去仿佛魂被摄了一样。 就在她恍恍惚惚的时候,腰间忽然被轻轻一拍,之后便被一只手臂紧紧揽住。蓝晓如同被浇了一盆清水,神智顿时清明。 老者的目光又犀利地在渺渺身上扫了一圈:“它是谁的?” 蓝晓看了看白夜,见他不讲话,道:“我的。” 老者的表情登时变了,活像吞了个苍蝇。世外高人脸上出现这等表情,不能不说有些滑稽,蓝晓悄悄向白夜身上靠了靠,暗想自己哪里说不妥当了。 半晌,老者才有些迟疑道:“你是它的主人?” 蓝晓点头。 老者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神兽谛听吗?” 蓝晓待要再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原来她潜意识里一直都是那个叫做渺渺的小猫咪,即便后来知道了它的样子,习惯也难改。而这老者问的似乎是……神兽谛听的主人? 她的脸霎时红透了。她想起了,神兽谛听的主人,地藏王。 耳边听得轻笑声,蓝晓转脸看见白夜一脸忍耐不住的笑。她恨得咬牙,这讨厌的家伙方才一言不发,摆明了看好戏!忽然她眼珠一转,抬脚用力踩向他桌下的脚。白夜却好像事先知晓,这一脚什么也没踩到。 蓝晓狠瞪了他一眼。 老者仿佛这时才发现白夜,他眼睛一亮,捋须道:“原来是你,难怪……” 白夜微微一笑:“长老近日可好?” “不消费心,”老者回复了高人模样,眯眼道,“倒是你来干什么,是来还我的情,还是来讨你的情?” “都不是,只有一件小事,需要长老相助。” “哦?”老者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什么新奇的事,上上下下将白夜打量一番,点头道,“原来你还没能完全苏醒。” 白夜笑道:“正是这儿遇见了麻烦。”他说着把随身带的包打开来,拉出了一件衣服。 白色袍子。 老者拿在手捏了捏,又凑近细看,半天才低声说道:“这件衣服这么老了啊……你怎么不换?” 白夜笑容有丝苦涩:“长老,希望你帮忙,这件衣服,我不想换了。” “不想换?”老者吃了一惊,看了看他,道,“自讨苦吃。” 白夜微微颔首:“请长老务必帮忙,也不要多久,挨过这半月便可。” 他话音未落,老者用力一扯,整件衣服都飘动了起来,顺着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雪白清逸,蓝晓花了眼,看着那件白衣舞动的卓然之姿,竟觉得有生命般。她还未回神,那件衣服已经甩向了白夜:“记着,我欠你一个情,你欠我两个情,如今欠我一个情。” 白夜将衣服塞回包里,淡淡一笑:“不忘。” 蓝晓晕晕乎乎地被白夜拉起来,直往门外拖。隐约那老者又回到了角落里,粗着嗓门喊:“老板!汤!” “来了!” 蓝晓出了门,这才发现外面雾蒙蒙一片。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店的招牌,几个大字书写:往生道。 头发精短的孟婆快着步子出来,抬手抓着白夜的肩,靠近他耳畔低声笑:“清渊,希望你不会成为我的顾客……” 白夜微笑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之后的日子蓝晓过得很平静,应说是平淡。 再次遇见神秘美人宋白衣的时候是在月中旬。 当时蓝晓在商业街的奶茶摊子旁喝奶茶,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就见到宋白衣如花笑靥。她还是穿着一身红衣服,美艳不可方物。 蓝晓怔怔地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手里的奶茶就被人碰洒了,衣服湿了一大块。碰的人却无意道歉,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走了过去。无巧不成书,这撞她的人,正是与她有过节的,部门主任。 所以蓝晓轻易愤怒了。然后宋美人就握住了她的手,眨眼说“我替你出气。”然后宋美人就挥着帕子走过去,走到那主任前面,缓缓回过头,冲着部门主任露了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 部门主任愣了,宋白衣挥起绢子,照脸砸了下去。轻飘飘的手绢,却将他砸得踉跄后退,脸上红了大块,最后堪堪停在一辆紧急刹车的车前。路上行人和卡车司机把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此狼狈。看来没有什么在美色面前坚定如一的人,就要看你美到什么程度了。 蓝晓眼前一晃,宋白衣已在眼前。“如何,可出气了没?” 蓝晓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为何不说话?”宋白衣唇齿含笑,“你喜欢我身上的香味吗?” 蓝晓看着她,转身向前走。 却被宋白衣拉住。她的气息吹拂在蓝晓耳边,声音幽魅,“喜不喜欢啊……” 蓝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缓缓转过脸,对着她。宋白衣那张脸却是美得不象话,颠倒众生。 “宋小姐,我应该说……九尾妖狐?” 宋白衣愣了一下,目光盯在蓝晓身上,渐渐幽深如谭。蓝晓想挣脱她,心里却知道是徒劳,干脆不动。 “你确然有过人之处,使人惊讶。”宋白衣又忽然笑了,眼里闪着幽暗的光,在这大白天,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森感。“你不怕我吃了你?” “你不敢。” “如何肯定?” “你怕白夜。” 宋白衣笑着看她:“你以为他会伤我?” 蓝晓也看着她:“你不动我,他不会伤你。” 宋白衣娇笑一声松开她,眼中波光潋滟,衬着红唇白齿,美得更加惊心。 “你可知道,那件衣服,是我修炼的皮毛。” 蓝晓揉着胳膊,抬头看她一眼。不能说,这一眼里包含着震惊。她可以由种种迹象想出宋白衣是九尾狐,却万不可能想到这一层。 宋白衣嘴角犹笑,却让人不忍再看。“那天他说,他不要了。他宁肯冒着被反噬的危险,也不要了。” 街上的人一波又一波的走过,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 宋白衣,宋白衣,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蓝晓忽然觉得自己胸口要裂开一样,疼痛慢慢地灌进来,每一下呼吸都如刀子在割。她好像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正在渐渐走远,正如没有注意脚步声又慢慢回来一样。 宋白衣看着呆立的蓝晓,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好歹相识一场,告诉你我原来的名字。” 蓝晓茫然地看着她。 宋白衣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一股幽香吐上去,“记住了,我叫……苏妲己。” …… 第九十二章庙祝 进入秋天便觉凉爽许多,少了夏天的燥热,又没有冬日的严寒。在山上秋天的景象更是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展现,满山的树木丛林,风一吹就是落叶缤纷,平添了“野旷天低树”的遐想情趣。 “蓝晓快快!马上就到了!”沈雅菲卖力地吆喝着,一只手臂挥得虎虎生风。她穿着浅色百褶裙,一双修长的腿蹦蹦跳跳,比平时穿着一本正经的护士服不知活泼俊丽多少。 蓝晓擦擦额上的汗,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今天去买菜的中途看见这位俏护士,想起曾经对她的照顾,不由便打了个招呼,哪想到沈雅菲看见她就两眼发亮,生拉活拽叫她陪着上山。说今天是十年一度的庙祝大会,专给单身男女牵线搭桥,千万不能错过。 蓝晓隐约知道一些,不过她对这些一向不上心,根本没打算去。奈何沈大护士一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最后还不忘甩下关键一句:“看在我以往勤勤恳恳照料你的份上,这次全当报答我,陪着我去上柱香,我一生幸福就捏你手里了!” 蓝晓说不出话,只好被心花怒放的沈雅菲带着跑到了这几十里外的地方。一生幸福系她身上,这么大的担子她可当不起。 这么想着已经到了沈雅菲跟前,沈雅菲抓着她的手摇:“那儿有人算命,我们去看看!”说罢不容分说便拉着蓝晓走。 沈雅菲和蓝晓来到一株树前,只见树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一张简陋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卦盘,旁边还有几枚铜钱,桌前一个古装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向对面的人问着什么。 过不多时,算命的中年人摸摸胡须,坐在对面的人便站起来走了。沈雅菲见缝插针地坐了下去,不理睬身后一干早已排队等候许久的人不满的声音。 “你算什么?”中年人看了她一眼。 “姻缘!”沈雅菲干干脆脆地说出来,周围不满的声音立刻压了下去,专注地看向这里。算姻缘的人多是羞羞答答,巴不得自己的声音不叫别人听到,哪有这样直言的女子?!蓝晓不禁笑了一下。 中年人点了点头,也不问生辰八字,拿起卦盘便摆弄了起来。片刻,中年人捋须笑道:“姑娘天生福相,更兼心底宽仁,姻缘路上更是一路通畅,莫用担忧,几年之内必得贵婿!” 沈雅菲眉开眼笑:“我就说嘛!我这么百年难挑的好女人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一定是时机未到,看我回去不撕烂了佳柔那张乌鸦嘴!先生,这一卦多少钱?” “姑娘有缘之人,这一卦的钱就免了吧!” 蓝晓原先听这中年人一番言语不以为然,她知道这些算命要么说好,要么说坏,以期让人心甘情愿地掏钱。此时听他说卦钱免了,不由有几分惊奇起来,多看了那人两眼。岂料想就在她看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也即快速地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蓝晓心里泛起一丝古怪,正好这时沈雅菲也算完了,她就主动拉她走。沈雅菲却想起了什么,连忙站起来把蓝晓推向椅子上:“你也给她算算姻缘!” 蓝晓料不到沈雅菲动作比说话快,要组织已然来不及,只得尴尬地笑了笑。中年人似有似无地看着蓝晓:“没有的东西……要怎么算?” 蓝晓心里一凛,快速地看向那个中年人。沈雅菲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中年人挥挥手,呵呵笑着,“算命讲究机缘,这位小姐看似不情愿,不要勉强了!” 沈雅菲想再说,却觉手腕一紧,蓝晓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后面也有不耐烦的人催促起来,沈雅菲只好悻悻地拉着蓝晓走了出来。 远远地看见天空中飘了许多花花绿绿的风筝,沈雅菲见状,刚才的事情便暂时忘了,兴奋道:“蓝晓你看!是千里姻缘开始了!我们也去放吧?!” 蓝晓恍若未闻,想着中年人的话,触动了她久未愿动的记忆,一时间只觉浑身麻木冰冷,难受的紧。 沈雅菲发现不对:“你怎么了?” “啊?什么?” 沈雅菲抱着她的肩膀,眼神里流露一丝担忧:“你不舒服啊?” 蓝晓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丝笑:“没事。” “真的没事?”沈雅菲怀疑地看着她,“但你刚刚……” “一时走了神,用不着担心,”蓝晓主动拉着沈雅菲的手,快步向前走,“别待在这儿了,我们上别处看看。” 沈雅菲手里拽着一个风筝,嘴里喋喋不休:“刚才那个女的太走运了,砸中那么帅的帅哥,这次我要砸个更好的!” 蓝晓看看自己手里的鸳鸯风筝,这是沈雅菲塞给她的,说是鸳鸯风筝好砸人。“千里姻缘一线牵”是指放风筝的人在中途将线剪断,风筝砸中的那个人就是命定的伴侣。她苦笑,说白了,是变相的相亲。 沈雅菲鼓着气:“一、二、三!”细细的线咔嚓一声被剪掉,风筝摇摇向前飞去。沈雅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边不忘催促蓝晓,“快,快剪啊!” 蓝晓叹了口气,轻轻将线划断。如果姻缘是如此简单的东西,那么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因为爱而不得,柔肠牵断。 沈雅菲显然不管这些,她拽着蓝晓胳膊朝风筝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然而山上的人也都忙着各自的风筝,没有人在意她。 跑了一段路,沈雅菲的“双飞燕”风筝便风力不支,晃晃地掉了下去。没有砸到人。挂上一棵老松树。蓝晓的风筝却悠悠地飘远了。 沈雅菲垮了脸,“果然要等几年才能得遇良人吗?” 蓝晓不由笑了,正想说几句,忽见她又跳起来,抓起自己的手拔腿就追:“你的风筝还在飞,赶紧跟上去!” “不用了!”蓝晓没想到她这么热情,赶紧叫道。沈雅菲却好像没听见,一个劲拉着她跑。风筝悠悠地飞着,乍一看,还真像两只鸳鸯在碧海蓝天中嬉戏,美不胜收。蓝晓一时也失了神。 那风筝一直在两人视线所及范围内飘着,两人也就锲而不舍地追。实际追的是沈雅菲,蓝晓苦于被她夹着胳膊没办法。 忽然风筝吱悠悠绕过山头,不见了。沈雅菲这回急了,紧着脚步就要赶上去。蓝晓终于忍不住拉住她:“算了,别追了。” 沈雅菲听不进去:“都到这儿了,怎么能不追?!” 蓝晓本就不信这些,现下失去了风筝的踪影,更不想耗下去:“你看这荒山野岭,风筝就算掉下去也不可能砸到人。” “那可不一定,缘分是很神奇的!”沈雅菲坚信姻缘前定。 蓝晓苦笑:“就算你想追,这会也不知道在哪。” 沈雅菲先时还信心满满,听此话顿时有些泄气。她看了看山头,似乎还有些不舍得。蓝晓好笑地拉拉她:“走吧。” 沈雅菲唉声叹气,不情不愿地跟着蓝晓往回走。 然而,这一回头,两个人都傻眼了。 原来她们原先光顾着追风筝,却没有注意看来路。此时早已离开熟悉的山脚,不知道了什么地方。 沈雅菲这时完全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回事?” “迷路了。”蓝晓无可奈何地说。 “不会吧!怎么这么倒运!”沈雅菲捂着脸大叫。 蓝晓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料想这里应该不会是那种深山,仔细找找,说不定可以看到来路。 “我手机偏又坏了,真是倒霉透顶!”沈雅菲还在抱怨,一边拿眼求助地看向蓝晓。 蓝晓无奈地摊手,她买菜从不带手机。有早就拿出来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沈雅菲吐了口气,看了一圈四周,蓦地眼睛一亮,指着那处山头:“我们爬上那儿看看,地方高,说不定可以看到!” 这话和蓝晓心中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两个女子便开始向那山头爬。 那山头并不高,两人气喘吁吁到了山顶上,暮色四合,往下看尽是葱山翠柏,还有一个方向被另一个山体遮住,就是看不见她们想看的地方。 沈雅菲累得瘫在地上,嘴里连念叨的都不愿意了。蓝晓也轻轻喘着气,一手按住胸口。就在两人心情懊恼的时候,一阵清风淡淡拂面,其间夹着幽幽花香,直叫人心醉留恋。沈雅菲睁大眼,惊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原来这一山头便是桃树,适才风一吹,粉色的花瓣漫山遍野飞舞起来,此情此景,真是动心荡魄。 沈雅菲激动起来:“啊!啊!好美!” 蓝晓也惊奇地看着,桃花盛开,时节不对啊?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漫天桃花雨下,忽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嗓音。 蓝晓和沈雅菲都愣了。 但见粉艳绯红中,一个清淡的男子缓缓走出,他对着两个女子微笑,千古风流,悉现眉梢。他的手里,捏着蓝晓的鸳鸯风筝。 沈雅菲捂了嘴,半晌方激动地拽了拽蓝晓的衣角,悄声道:“谁说千里姻缘不灵验!这不是牵出了!”她声音止不住颤抖,显然情绪高昂。 许是太久没见过这等温柔情境,蓝晓竟觉得自己脸色微红。她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子,如果说白夜是漂亮,申明浩是英俊,那么这个人便是倜傥,那举手投足的风仪,都带着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那男子走上前,轻轻将风筝抬起,微微一笑:“敢问这个风筝,可是小姐的?” 蓝晓心里一跳,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个男人看向她的时候,她竟产生一种本能的熟悉和悸动。 第九十三章英雄救美 等她们跟着这一位名叫萧羽的男人找回来路的时候,山脚下已经不剩多少人。沈雅菲对着蓝晓的耳朵道:“诶,我总算明白,古人形容唐伯虎‘一朵梨花压海棠’是何等风姿了!” 蓝晓不做声。她当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她奇怪的是自己的感觉,面对一个陌生的人,她却无端地有一种故人归来的心动。她暗自摇摇头苦笑,果然太久没出门,连一次普通的邂逅都抵挡不住了。心里这么想,便没有再多在意。 蓝晓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 到了山下,沈雅菲抢先开口:“谢谢你啦萧先生,要没有遇上你我们一定出大丑了!” “举手之劳,”萧羽微笑着看着蓝晓,“你们住哪里,不若我们一起?” 沈雅菲嘴巴张成“O”型,立刻高兴的就想答应。在她心中,这完全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她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就听蓝晓的声音道:“用不着了,前面就是站台,我们自己等车。” 沈雅菲的话卡在嗓子里,生生吞了下去。 萧羽淡淡一笑,目光从蓝晓脸上滑开,蓝晓刹那间心又失控地跳了一下,她越来越诧异,拉了沈雅菲就想快点走。 萧羽却又叫住了她们。他站在黄昏晚霞里,整个人仿佛都随风飘了起来,俊逸中带着洒脱。沈雅菲再度没骨气地失了神。 “风筝……不要了吗?” 蓝晓快步走过去拿起风筝:“谢谢。” 萧羽嘴角一弯:“你太客气了……” 蓝晓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她转身拉了拉还在发呆的沈雅菲,“车来了。”沈雅菲不情愿地离开原地。 一路上沈雅菲的嘴就没停过,“蓝晓你干吗不让他跟我们一起啊?我看他有型有款,没准还能有车,送我们正好省路费!” “萍水相逢,不好麻烦人家太多。” “真是的,‘美色’当前,坐怀不乱那一套早过时了!”沈雅菲不满地嘟嘟囔囔,看着始终一脸平静的蓝晓,她忽然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你一定是放不下白医生对不对?” 蓝晓语塞。 “哈哈,被我猜中了!”沈雅菲拍着手,一脸得意,“其实何必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多点选择,这么样白医生才会有危机感,对你更好是不是?” 沈雅菲的话蓝晓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看着车窗外越来越黑的天色,心里渐渐惶急。 “你如果真的不要,让给我好啦!” 蓝晓瞪眼看着沈雅菲,俏护士出语惊人,委实叫人措手不及。沈雅菲嬉皮笑脸,眼底慢慢的都是盎然春色。蓝晓举起风筝:“拿去。” 沈雅菲跳起来:“你不是吧!真给我?” 蓝晓无所谓地点点头。 “不行不行!”沈雅菲摇手,“‘美女’不受嗟来之‘情’,原则问题!” 这时车内广播提醒到站,蓝晓也不再和她言语纠缠,下了车对沈雅菲挥手“再见”。沈雅菲指指她手里的风筝,还在不停说着。 蓝晓觉得如果自己再跟她出去一次,肯定会招架不住。 到楼下的时候蓝晓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大部分的楼层都已经熄灭灯,包括自己的家。她于是轻手轻脚地上楼,摸出钥匙打开门。 房间里黑洞洞,她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摸索着换了鞋走进去。客厅的帘子并没有拉,月光照进来,虽不是很亮,也能看清大概的轮廓。蓝晓小心地走着,白夜应该都睡了,渺渺最近很黏他,睡觉也都跟着。 她把风筝随手搁到桌子上,回来的时候沈雅菲拖着她吃了十几串铁板烧,肚子处于饱和状态。她摸到洗手间草草洗了一把,就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门。 走了一天路,蓝晓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沈雅菲那等活力,真是她学也学不来。她几乎是闭着眼来到床边,脖子一仰倒了下去。 床非常舒服,柔软有弹性,人生最大的享受莫过于累极了的时候能有一张床睡着,如果这张床再舒服一点舒服,那自然更是没得挑了。 蓝晓惬意地翻了个身,手臂习惯地向前一搭,困意便袭来了。她隐约觉得手底下的触感有些不一样,也是没有多想,睡了一会儿,才想起把手臂往上摸。这一下的触感柔滑温软,舒服自是十分舒服,蓝晓满意地抱紧了。 不过……片刻后,蓝晓脑子里一个激灵,登时逼退了困意。她手指谨慎地触摸着,摸到了……一缕头发,她心底猛烈一颤,小心翼翼地又摸了一下,软软的两瓣,湿湿的,像是,嘴唇?她睁大眼,看见自己旁边躺着一个影子,准确说,一个人影。 “啊!!!!!!” 蓝晓跳起身按亮灯光,瞬间,卧室里的一切都映入眼帘。 白夜散着头发,温润白皙的脸庞上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他姿态优雅地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看着目瞪口呆地蓝晓。 “你,你……”蓝晓艰难地开口,忽然迅速扫了一眼周围,仿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她嘴里大叫,“这是我的房间!” 白夜挑挑眉,没说话。 蓝晓继续叫:“这,这是我的床!” 白夜撑起身体:“没人说这不是你的房间,不是你的床。”他淡淡微笑,气定神闲。 蓝晓憋红了脸,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睡觉啊!”白夜看着她,好像惊讶她居然问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蓝晓抓起靠枕扔过去,白夜不躲不避任她砸了个正中,又不是砖头,哪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你自己的房间呢?!” 白夜看她一眼:“今天起,我跟你睡。” 蓝晓没料到他这样说,脸红到了脖子根,她张大嘴。 “嘘!”白夜伸手捂紧她的嘴,“谛听三百年的大劫快过了,不要吵它。” 蓝晓瞪着他。 “你一进来又是抱又是摸的,我都没说什么,你更不应该气。” 蓝晓觉得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差点把眼珠子瞪掉,这能是重点吗?! 白夜靠近她,“你身上……有桃花香。” 蓝晓心内一跳。她看向他,灯光下的白夜发丝隐动,脸庞挨她极近,唇边一抹轻笑温柔浅淡。她红了脸,这次,不是因为生气。 “你,你……回去睡。” 白夜摇头:“不行。” “那你睡地板。” “不行。” “那我睡地板!” “不行。” 蓝晓压低的声音依然显出恼怒。“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和你睡,”白夜声音轻轻的,脸上的笑意却隐去了,“不管你睡哪里,都必须跟我在一起,懂吗?” 蓝晓这下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很想说“白夜你是开玩笑”,他最近确实常跟她开一些没营养的玩笑。但她知道这次不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白夜这次绝对认真。如果说经历这么多之后她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那就是直觉了。 白夜躺下去:“累一整天,睡了。” 蓝晓气苦地看着他翻了个身,半晌没再动,似乎真睡着了。她只感到浑身都是刺,脸上热辣辣的,有一种把身边这个人掐死的冲动。折腾半天才勉强躺下,灯也不去关,饶是这样,仍是几乎一夜没合眼。旁边那个人却安稳的让蓝晓咬牙,姿势都没变。 第二天白夜照常烧饭拖地,闲了就摆弄他的扇子,蓝晓却一见他就不自在,干脆躲着。她想起来昨晚似乎没看见那些近日来常常骚扰她的黑影,不过比起来,她觉得自己更愿意看见那些黑影。 电话响起来,蓝晓懒洋洋地接起。不用猜也知道是催她缴费的,旁人才不会打座机。翻着抽屉才想起上个月工资还存在卡里没领,便拽了包准备出门取钱顺便缴费。 抬眼看见白夜站在桌子旁,手里握住那只风筝仔细看着。 “昨天看了好玩顺手买的。”蓝晓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白夜笑了笑,用手摸了摸,“眼光不错。” 这貌似是白夜第一次夸她眼光好,蓝晓心虚地垂下眼。 到银行里取了款,蓝晓考虑坐那一路车便利。她始终不习惯用路边的自动取款机,总感觉大庭广众之下很不舒坦。她正研究站牌,忽然感到旁边推挤,她被撞了一下。转脸看见两个人走过,也没放心上。 一辆车缓缓从远处驶来,蓝晓伸手去掏硬币,公交车,就是慢。着急上班的时候,根本不能指望坐。她的手却僵住了,她什么也没有掏到,钱包不见了。 蓝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遭遇上了传说中的小偷。她急忙转身,似乎看见了刚才撞她的人。她拔腿就要追,却见马路上驶来一辆摩托车,那人迅速地跨坐上去。她急了,刚要张嘴喊,旁边已经有声音替她喊了:“抓小偷!” 就在话音落的时候,一个身影落到摩托车旁,没看清如何动作,车上两个人已经倒了下去,摩托车也歪向了一边。那个身影迅速俯身,再起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褐色的钱包。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蓝晓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子,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碎发飞扬,洒脱俊逸,瞬间夺去了街上所有人的眼球。 直到那人走到面前,蓝晓才想起说话:“萧羽?!” 第九十四章只有我,才能带你回家 交警跑过去将两个男子按住,边掏出了对讲机说话。蓝晓接过钱包:“谢谢……” 萧羽一笑:“怎么报答?” 蓝晓一愣。 “开玩笑呢,别介意。” 蓝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捏着钱包,“不若,我请你喝茶好了。” 萧羽眼睛一亮:“好。” 茶楼的生意很好,蓝晓捡了个相对安静的靠窗位置,立即就有人上来沏茶。对面的男人悠然品着茶,有种贵族的仪态。 那种莫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蓝晓迟疑地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萧羽微微笑看着她,她才发现,他的眼睛很是深邃,像两口井。她有些窘迫,自己的问题似乎不大好。不过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面对他的时候更强烈了。 “也许,我们上一辈子见过。” 不知道为何,蓝晓觉得被他这样看的不舒服。“前世的一切已经过去了。”半天,她却说出如此一句话。 萧羽似乎脸色一僵,他笑,“即使在今世,我们依然有缘。” 蓝晓知道他指的是那个风筝,低头喝茶不说话。茶楼里陆续有客人离开,萧羽沉思看着,忽然道:“我有一个妻子。” 蓝晓愕然地抬起头。不明白他怎么说这种话。 “我很爱我的妻子,为了她,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萧羽似乎没有意识到,深深看着她:“蓝晓你说,我的妻子会回到我的身边吗?” 蓝晓不由打量他,这样倜傥风流的男子,女人恐怕巴不得一辈子跟着他,能主动离开?只是这样的问题问她,好像不妥。她艰涩地道:“你这么爱她,她应该不会不在乎。” “是吗?”萧羽深如古井的好似闪着一线光,“可是她……忘记我了呢。” 蓝晓感到有点冷,这儿的空调好像开太大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她从没试过这种情况,一个痴情男子向自己诉说对妻子的爱恋,她这个还没结婚甚至还没恋爱的女人能说话吗? 拦了出租车,萧羽道:“我送你。”他的眸光沉而温柔,是个女人都拒绝不了。 蓝晓握了握胸前的头发:“不用。”出租车绝尘而去,萧羽仍然站在原地,眼睛定定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蓝晓看着前方没有后望,再如何的深情,不属于她就是不属于她,强求不得。 车停在小区门口的一刻,脑海中翻腾起许多碎片,曾经以为被遗忘的东西。她想起了许多事,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之后蓝晓经常遇见萧羽,不管是在服装厂还是马路边,总有千奇百怪的方式遇到。萧羽有时会请她喝茶,或者看一场电影。没有女人能拒绝一位俊美绅士的邀请,蓝晓也是女人,所以她可以拒绝一次、拒绝两次,但不可能永远拒绝。 而对于这些,萧羽总会用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搪塞,缘分。 千万人中,只有他们最有缘。 每当这时候,蓝晓就是默然无语。然后一个偶然的时机,她发现,这一切,白夜都知道,或者说,他看在眼里。 那一次,蓝晓又跟萧羽第无数次地在公园遇到,萧羽便和她结伴散步,不厌其烦的对她叙说他的妻子。两人走累了便在河边歇息,她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见了白夜。他静静地站在不远的柳树下,看着她这里,眉眼沉凝,见她看过去,忽然就是一笑。这一笑晃花了蓝晓的眼,她再看时,柳树下空荡荡的,白夜不在了。 蓝晓梦做得越来越多,睡眠时间几乎有大半都是在做梦,有那么几次梦从她闭眼一直做到睁眼,正经一个安稳觉没有。好像恶性循环,她睡觉的次数也增多,白天晚上,做梦做的昏天黑地,这时她就拼命地抱住身边的人,梦越深抱越紧。 “你这样会累死的。”耳边有声音说。 随即她就感到自己身上多了一股力道,把她紧紧裹住。“松手吧,我来抱你。” 蓝晓感到自己似乎处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于是她就乖乖地松手了。 与此同时,渺渺似乎变了个样,活蹦乱跳的劲儿没有了,整天没事就趴在窗户边向外看,跟白夜一模一样,老气横秋。而且它连饭也不吃了,无论多香的食物摆在面前,它眼皮都懒得抬。白夜偏偏还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见怪不怪,好像这才是最正常也没有了。 蓝晓就忧心重重地盯着它,不时向白夜抱怨几句,直到三天过后发现它还是一切如常,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她才放下心。只不过每次看到白夜那张平静的八风不动的脸,她就觉得亏,正经的主人都不着急,凭什么她要整日操心。 她也会问他是不是她每次出门他都跟着她,自然地白夜不会回答,问的紧了他就盯着她的领口:“蓝晓你今晚的内衣很好看。” 然后蓝晓立刻就克制不住想掐死他,如果她忍不住付诸实施了,白夜就会甩一句火上浇油使她更加窝火的话:“别费力气,论床上功夫,你不如我。” 通常这时候蓝晓会不顾一切地爬上去抓他,结果一点没有悬念,无论抓多少次,之后她都被白夜死死抱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那天中午蓝晓吃晚饭就觉得困,于是扔下一堆碗筷不理爬床上睡觉,彼时阳光普照正值中午。她黑甜一觉醒,依旧觉得眼皮重重的不愿起身,习惯地睁了眼,意外地发现满室昏暗,透过窗帘外面是昏黄的天。她心中诧异自己一觉睡了这么久,竟然已经到晚上了吗?转脸看床头的时钟,却不过是过了两个小时,才下午罢了。 身边也没有看到白夜,蓝晓揉着眼走出门,发现静悄悄的,推开对面的门,里面也没有人。转了一圈儿,只有渺渺趴在窗户上,好像是睡着了。她心里奇怪,白夜可是从来不出门的。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她奔回了房间,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申明浩。自从他回来就没和她说过什么话,有时主动找他他也是淡淡的模样,她甚至错觉那日雨里的吻都是幻觉。 申明浩在手机里约她见面。 蓝晓诧异听着,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雷声隆隆,树叶被风刮的哗哗作响。“不太合适吧,马上下雨了。” “不会的,我有急事对你说,你快出来。” 蓝晓犹豫,“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道:“我想告诉你……我离开的那段时间,遭遇了什么事。” 蓝晓心里一跳。 “总之你快出来,我等你。” 她急于张口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蓝晓矛盾半天,终于还是来到门边换了鞋。她很想知道申明浩发生了什么,一定不那么简单。 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申明浩没有来,蓝晓随便捡了块地方坐下,思索申明浩可能碰上的事。他回来时没见受伤,当然也不能排除他遇到危险的可能。 想来想去蓝晓就忽然想到眼下的一点,她抬头看了看天,雷声已经渐渐止了。她想到申明浩在电话里说不会的,好像他料定不会下雨。她站起来活动一下已经酸麻的手脚,公园里美景如初,她忽然想起这个公园好像是她和萧羽来过的。 “蓝晓!”仿佛是响应她脑海中的影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蓝晓看见他:“你……” “是我。”萧羽微微一笑。 蓝晓皱眉看着他,半晌,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是你叫我出来的?!” 萧羽看着她:“不管是谁叫的,你能出来,这就很好。” 蓝晓微微沉下脸,片刻,她转身就要走。人影一现,萧羽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急着去哪里?” “回家。” “找夜清渊?” 听到这个名字,蓝晓本能地咬住了唇。“不要你管。” 萧羽看着她,忽而一笑,“何必走,你的问题,我能回答你。” 蓝晓闻言猛扭头看着他,她脸色苍白,好像极力忍耐什么。许久,她缓缓转过脸,“放开我,我要回家。” “我带你回家。” “不。” “听我的话,”萧羽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我会把你带回家。” “不!” 蓝晓话里的坚决似乎没有对萧羽造成任何的影响,他依然温柔万分地看着她:“不要任性,只有我,才能带你回家。” “你不能带我回家,”蓝晓摇着头,她的嘴唇微微地抖,痛苦地看着他,“君皇羽,你怎么可能带我回家?!” 萧羽的脸色霎那间变了,然而他很快回过了神,看着惊恐的蓝晓,他的眼里好似有细碎的波光,像要将眼前的女子融化。他柔声道:“既然知道我是谁,更应该跟我走。” 蓝晓咬牙看着他,脸彻底白了。 “下流!暗的不行就来明的,你算做尽了!” 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远处奔跑的身影逐渐接近了。那是一只外形似狗的动物,四蹄飞奔,眨眼就到了蓝晓的身前。 蓝晓张大眼看着,不能相信刚才的声音是它发出的。 萧羽靠在树干上,姿态洒然,仿佛没看见这只突然出现的动物,一门心思只盯着蓝晓。 那只似狗的动物一转脸冲着蓝晓叫:“蓝晓不要理他!这只死僵尸害不了你就想变花样诓你!无耻到家了!” 蓝晓这下真的是一点人色也无,她看着这个嘴巴张张合合,不停对着自己说话的动物,“你是……渺渺?”忽然又摇头,“不,你是……谛听?!” 第九十五章美人棺 虽然和那次见到的体格身量有太大诧异,不过蓝晓还是认了出来。 谛听扭过头:“对不起,一时激动吓到你了。”它说着又愤怒起来,浑身的毛都竖起来,说出更惊心的话,“不是这只死僵尸老子怎么会受了三百年的罪?!天天顶着一副猫咪的身躯被人摸来摸去,差点没被昔日同僚笑掉大牙!” 萧羽终于看向了谛听:“堂堂地藏神犬,如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等没分寸的话?” “放屁!老子三百年大劫不是你害的?!清渊被封印不是你害的?!丧尽天良指望老子给你歌功颂德啊?!你们僵尸一族就是下贱胚子!” 萧羽淡淡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不允许侮辱我的族人!” “呸!”谛听骂得更起劲了,“黄口小娃儿敢威胁我?!老子当年横行霸道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儿呢?!” 听着左一句“僵尸”又一句“僵尸”,蓝晓只感到浑身一阵阵地发冷。心里猜测是一回事,真正知道又是一回事。 “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萧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蓝晓身边,对她笑了笑。 “不许碰她!”谛听登时跳起来,利爪抓向萧羽。萧羽一闪身轻轻巧巧避过了。他寒声道:“夜清渊害我夫妻分隔千年,如今还要阻止我们团聚吗?!” “你脑子做梦还没醒呢?!萧婉早死了!她是蓝晓!是蓝晓!你休想当着我面前带走她!” 萧羽冷冷一笑:“是吗?” 他话音刚落,空中突然出现四道闪电似的光束齐刷刷罩在谛听周围,将它严严地困在里面。谛听嘶吼一声,却怎么也冲不破这看似简单的牢笼。 “你的三百年大劫虽然过了,但你忘了这是人间,你的法力只有三成不到!”萧羽轻笑,“真正度过大劫的人,是我。” 他向蓝晓走,蓝晓惊惧地退了一步。“婉儿,现在没有人能阻挡我们,跟我走吧!” 蓝晓转身就跑。 可她甚至没能迈出一步,就被拦腰抱住。“我告诉你不要乱跑,越来越不听话了。”萧羽的声音低柔,宛如情人的耳语。 蓝晓不寒而栗,浑身如同被浸到了冰窟里。她茫然地抬头四望,她希望还可以看到那个始终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手腕突地一痛,她惊骇地转脸,看见萧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用想了,他此刻不知在何处受苦呢。” 蓝晓惊慌失措:“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萧羽古怪地笑着,“娘子,你这话是不是问错了?你应该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蓝晓咬紧牙不做声。 “要不要我告诉你,夜清渊一千年前拆散你我,千年来又不断地追杀我,差点将我僵尸一族赶尽杀绝,我逼不得已只能依靠美人皮维持修炼,直到盂兰盆节那天我才得以恢复。你现在问我对他做了什么,我的娘子,你如何问得出口?!” “啊!”猛然一声大喝,萧羽极其快速地离开蓝晓,手上已多了一道血痕。 谛听喘着气站在蓝晓面前:“不会……让你得逞!” “哼,真是忠心!”萧羽挥起手,面色阴沉,“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几乎是一刹那间,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蓝晓只看到模糊的影像,可是没多久,就听见一声惨叫,她的心立即揪起来。 萧羽掐着谛听的脖子落下来,谛听身体极为痛苦地抖动着,他的指甲深深陷进它的肉里。 “还神气吗,神犬谛听。度过了大劫又如何,现在的你对我而言,根本不堪一击。” 谛听这一下对萧羽的话充耳不闻,它费力地转动脖子看向蓝晓,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地声音:“蓝晓……难道你还没有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不管是僵尸……诅咒魔神,还是……蛊王……都是他……指使!他就是这些孽障的主子!他害得……清渊法力被封印,几百年……被……仇家追杀,不得不……做地藏代理,现在……他又……趁……清渊被封印折磨的时候,想……想要掳走你,这个人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它头耷拉着,嘴巴一开一闭,样子是很滑稽的。但是蓝晓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说完了吗?”萧羽眯着眼,“这些话我没打算瞒她,倒要谢谢你说出来。我可不像夜清渊,什么事都藏着掖着,还摆出一副多伟大的脸孔,看着就累。” 蓝晓浑身发抖,谛听一直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浓重的哀伤。她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颤抖着道:“放……放开它!” “嗯?”萧羽看着她,手上却加重了力道,一丝血从他手指缝里渗出来。 “放了它!我跟你走!”蓝晓再也忍不住大叫,她眼中流泪,软倒在地上。 一双手臂将她扶起来,萧羽嘴角微笑:“我们走吧!” …… 谛听赤红了眼,它嘶声对着两人消失的树下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君皇羽你给老子等着!不端了你僵尸窝老子下辈子投胎做猫!” 很小的时候,蓝晓有很多憧憬,每次梳头,母亲总会在身边叹息,美人薄命。窗外繁星满天的时候,她缩在被窝里,想有一个人伴在自己身边,走到天涯海角,星河陨落。母亲说,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两情相悦,她说,蓝儿,如果将来一个人很爱你,爱你爱到不忍伤害你,爱你爱到宁愿自己忍辱负重,爱你爱到把你刻在心底、却不使你知道。那么,不要怀疑,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 爱情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因你美眷顾你,不因你丑遗弃你。不要让因为你美貌的人接近你,记住把自己保护起来。 蓝晓抱住双臂,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从心底里,她从不曾怀疑守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管他亲密还是疏离,不管他坦诚还是隐瞒,不管他温柔还是清冷,她永远全心信赖。 不要责怪他不对你坦诚相待,要想一想,坦诚相待的背后,是否是血淋淋的伤害。有时候,隐忍是比坦诚更深沉的爱。前者,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你;后者,是要你跟他一起痛苦,哪怕共赴地狱,也要拖你一起。 蓝晓边擦眼泪边笑,她知道自己太脆弱,经不起后一种爱的折磨。可是,现实偏就要折磨她。 “笑什么?” 君皇羽站在床下,眯着眼看着满脸眼泪却犹自带笑的蓝晓。 蓝晓没有理他,自顾用袖子擦脸。旁边递过来一块手帕,她仿佛没看见,仍使用袖子擦。下巴突然一痛,她的脸被一股大力板过来,手帕盖上她的脸,君皇羽仔细擦着,力道很柔。擦完,他轻轻松开她。“婉儿,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你喜欢的布置的,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 蓝晓咬紧嘴唇,她怕自己一下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事来。“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我也不要跟你一起生活,还有,我叫蓝晓。” “都一样。”君皇羽抚摸着她的头,蓝晓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按住,“你就是婉儿。” “我不是!”胸中有股怒气迅速腾起,蓝晓压住恐惧抬头看着他。 君皇羽淡淡一笑,“你胡涂了。” “胡涂的是你!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害我?!现在又把我带到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到底想怎么样?!”蓝晓忍不住大嚷大叫,刚刚停住的眼泪又出来了。 “害你?”君皇羽似乎听到了笑话,他古怪地看着蓝晓,闭了闭眼,又睁开,叹道,“你太激动了,好好休息,我不吵你。” 他说完向门口走,“你也可以和你自己聊一聊天。” 蓝晓条件反射地扑过去,门却在君皇羽出去的一刹那关闭了,她两手用力拉,却怎么也拉不开那两扇看似简单的木头门。她满头大汗地坐到地上,胸口一股气堵着,差点忍不住又要放声大哭。 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蓝晓呆坐了半天,才想起扶着墙慢慢起来。四肢酸软无力,不扶墙根本站不起来。这时候她才好好看清房间的样子。 这是一间非常古式的房屋,雕梁画栋,绮罗幔帐,估计只有在古装电影里才能看到。她慢慢向前走,房间很大,桌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卷珠帘,她掀开走进去。里面依然是一间屋子,布置精致不比刚才那一间逊色。 蓝晓走着突然绊了一下,她一转眼,看到本该摆放床的地方放了一口棺材,透明的棺材。她却没有害怕,千年老妖怪都见过了,怎么还能被一口棺材吓到。而且,折扣棺材里还躺着一个美人。 一个身穿白衣,乌发如云的美人。 只是那张脸……蓝晓握住胸口,和她一样! 蓝晓尽管不害怕,这时也不免有些发怵了,在棺材里看见自己,任谁都没法平静。她走进几步,女人的脸看的更清楚,不是寻常人说的七八分像,是十足十的像,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她呼吸急促,慢慢伸手想去摸棺材的盖子。 “你还是来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蓝晓惊得退了一步。 第九十六章僵尸公主 因为这声音实在柔美,蓝晓这下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她左右看看,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声音还在持续,“不用看了,你看不到的。” 蓝晓一个激灵,目光慢慢移到自己脚下,棺材里面。女人安静的躺着,谁都能一眼看出,她绝对是一个死人。 “向前看。” 蓝晓咽了咽口水,目光顺着棺材朝前移,这才看清棺材前方摆着一只玻璃小瓶,瓶里有什么在流动。“你……说话?” 轻笑的声音,“就是我。” 蓝晓完全懵住了。“你是……谁?” “我……”声音变得幽幽的,“我只是一缕魂。” “一缕魂?”蓝晓有些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准确说,我是你的魂。” 蓝晓睁大眼,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个声音笑起来,“你竟然不知道,果真瞒你瞒的紧,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一定很舒服吧?” 蓝晓呼吸急促,她脑子里乱乱的飘起许多碎片,却怎么也拼不到一块。“等一等,”她大口喘着气,“这都是怎么回事?!” 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吗? “让我来告诉你吧,”那个声音幽幽地说,“你以为君皇羽为什么把你掳来这?” 蓝晓瞪着眼,说不出来话。 “因为你是萧婉的转世,他要你身体的灵魂。” “什么?!”蓝晓目瞪口呆,她原先只以为自己只是碰巧长得和君皇羽口中的“婉儿”一样,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萧婉的转世?! 蓝晓颤抖着手看向棺材里的人,这个时候她依稀明白,这里的人,恐怕真的是她。 “不要碰那具身体?!”见蓝晓想去掀开棺材,那个声音顿时急促起来。 蓝晓停住手,怔怔地抬头。 “那具身体已经毁了,遍身都是僵尸毒,你碰上去,立刻就会被毒控制!” 蓝晓捂起嘴,身体猛地摇晃起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萧婉是僵尸? 此刻在蓝晓的房间里,窗帘是拉着的,而站在窗边的白夜却仿佛能穿透厚厚的窗帘,目光寥寥的落在不知明的远处。他的双眸幽幽泛着光,犹如星辰散落。 谛听轻着脚步缓缓走向他,“对不起……” “通知地藏王,”白夜悠悠地打开手中的扇子,扇面上的红莲犹如吞吐的火焰,“十殿阎罗已经全部叛逃。” 谛听眼睛中闪过一丝讶然,它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一阵青烟里。“这群畜生……” 讲述是冗长而寂寞的,蓝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忍住那些令她血管收张的事情。那个声音已经不再说话,她坐在冰凉的棺材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这一切,有时简单、却又残酷的令人发指。 君皇羽,他说他爱萧婉,他以人类的身份娶萧婉为妻,却在之后让萧婉知道他僵尸的身份,他还要把萧婉变成僵尸,要她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不可谓不坦白,但他的坦白,却丝毫不顾及萧婉的意愿。于是萧婉遇见了夜清渊,走投无路的女子,便去求这个法力高强的男人,说她宁愿死也不愿变成僵尸。于是……夜清渊杀了她。 可是,君皇羽却发了疯,他咬萧婉的身体,让其时魂魄尚未完全离体的萧婉,生生被这只僵尸留住了一缕魂。他不放过夜清渊,不放过他手中萧婉剩下的灵魂,他放纵僵尸在人间肆虐,他要逼身负守护人间之责的夜清渊就范。 于是夜清渊只能把萧婉的魂魄送到地藏王身边,带着神犬谛听决杀僵尸一族。君皇羽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不得不暂时罢手。 而地藏王,就把萧婉残缺不全的魂魄加入了一滴自己的血,送入了轮回…… 蓝晓剧烈咳嗽,说到底,原来……原来她只不过就是…… 她想笑,眼泪却瞬间流了满脸。荒唐,整个一场荒唐闹剧。 让她这么久日日担惊受怕的原因就是一场闹剧。君皇羽一开始想要她的灵魂,所以变尽了法子害她。后来他发现萧婉的僵尸身体由于缺少灵魂不能用了,就不再步步紧逼,这也是为什么她每次遇险,最后却都可以化险为夷的原因。 蓝晓脚下一滑,再也支援不住向后跌。紧接着一双手臂却将她紧紧抱住。她凄然地笑:“你来干什么?来要我的命?” 君皇羽死死地盯着她:“谁说我要你的命?” 蓝晓瞅着他,吃吃一笑:“对,萧婉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你要把那缕魂弄到我身上,然后再把我变成僵尸……” 君皇羽面色比寒霜还冷,他缓缓收紧手臂,蓝晓吃痛地呼出声。她仰脸,目里尽是嘲讽:“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认为我还会怕你?” 君皇羽看着她,眼神瞬息变化,突然,他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他抬手温柔地抚摸蓝晓的鬓发,仿佛他此时不是那个千年的妖怪,只是一个温柔的情人。 “你想死,很单纯,夜清渊真是把你保护的太好,居然让你有这样单纯的想法。其实他应该告诉你,我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你,比死,更痛苦。”他的手向下滑进蓝晓的衣领。 蓝晓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惨白。 “我可不是夜清渊,他那种人,什么不喜欢做,就喜欢做正人君子。每日里同床共枕,也只抱抱而已。千万不要指望拿我跟他比,我最讨厌他那种假正经。” 蓝晓被他控制在手里,身体一阵阵战栗,她咬牙颤着声道:“你,龌龊!” 君皇羽笑起来,意兴阑珊,“说得也对,你我是夫妻,做这些事本无所谓。” “谁跟你是夫妻!放手!” 君皇羽拍着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果然是刚烈贤妻。” 他眼里的神情叫蓝晓倒抽口冷气。 “不过,你最好听话。”俯身吻住她的唇,君皇羽低声道,“况且,你还有在乎的东西。” “死僵尸臭不要脸!少对蓝晓动手动脚!”冷不防一个牛气冲天的声音插进来,蓝晓浑身一震,她立时转脸大叫:“渺渺!我在这儿!” 君皇羽一甩手,重重地将她摔到床上。一股猛烈地狂风旋进来,门“咣当”一声大开。一个身影出其不意地窜进来,他挥起手,那个身影便被重重击出了门外。 谛听迅速挺起身,愤怒地嗷叫着。 “夜清渊,你来的很快,我是否该感谢你对我妻子这么上心?” 风卷起,清瘦的身影缓缓走过来,他的脸如冰似雪,修长的手指捏着象牙白的扇子。 君皇羽冷冷看着他:“来的很好,我们的债也该好好算算,把你欠我的,一分不少还回来!” “错了,”白夜摩挲着扇子,打开的扇面上红莲火焰吞吐,“我欠你的,千年前就已还清,而你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我欠你的?!”君皇羽怒极而笑,他话锋一转,目露嘲讽,“十殿阎罗只怕已经上路了,你们不赶紧过去吗?” 谛听张牙舞爪大骂:“呸呸呸!你当地藏王死人哪!在他眼皮底下搞动作,你还不配!哼!十殿阎罗?!那群畜生早被老子一爪子拍死了!有眼无珠的混蛋,居然投奔你这种东西!” 君皇羽面容阴沉,“好!都好!”他定定地站着,目色深沉不见底。 蓝晓跌跌撞撞地跑下来,就要向门边走。 “不要动!”忽然一道雪白的身影凌空飞起,扇影清风,凌厉的招式化开,却犹如花前月下,暗藏机锋。 她扶着门框站定,那人让她不动,她就不动。 君皇羽微一沉身,脚下的地面瞬间裂成千万块,尘嚣直上,逼向空中的那道白色影子。白夜挥动折扇,土石离他一尺远的距离灰飞烟灭。 君皇羽冷笑,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沉厚,比之当日刘旭的不知高明多少倍。蓝晓身体直抖,哆嗦着就要倒下。身后有什么轻轻一托,她堪堪站住,转眼看见英武的谛听。 谛听伸出两只前爪一左一右按住蓝晓耳朵,“臭僵尸叫什么叫,比赛啊?!你以为老子叫不过你呀?!”说着话它也开始龇牙咧嘴扯着喉咙叫,很有不压下君皇羽的气势不罢休的味道。 蓝晓眨着眼,谛听的爪子温暖厚实,毛茸茸堵住她,她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但她抬起头,却看见天空上乌云耸动,且有不断铺盖的趋势。再看向对面那个白色身影,她的心再也控制不住狂跳起来。 君皇羽停止了啸声,一个纵身跳上空中。他獠牙毕露,眼睛赤红,面色却是奇异的苍白,邪魅森森。在他的周身缓缓凝聚起一股黑雾,这些黑雾越来越浓,将他密密地包裹其中,远看如一个黑色的圆球。 这个圆球准确地向夜清渊撞过去,白夜飞身避过。圆球掉转方向,继续朝他迫近,他足下一点,飞向远处的屋顶。圆球紧追不舍,不管他到哪里,圆球总能精确地找到他的方向,再以雷霆之击压倒上去。并且速度一次比一次快,有几次甚至差点碰到他的衣角。 蓝晓急得就要站起来,被谛听用爪子压住,它狠狠一瞪:“急什么?!你以为他还是那个法力低微的白夜?他是天人!是天人!向来只有僵尸怕他,没有他怕僵尸的份儿!” 第九十七章孟婆汤 蓝晓本就被这一系列的事情搅得头昏脑胀,经它这么一喝,登时手酥脚软,惶惶不知所谓了。谛听一见她这样,语调也软了,气儿也不敢大出:“喂!你不是这么不经吓的呗……” 蓝晓怔怔转脸看它:“你是渺渺吗?” 谛听神气的劲儿顿时没影儿了,它软趴趴地垂下爪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蓝晓转过头继续看外面。 白夜停在半空中,黑球迎面朝他飞过来,他没有再让,敛眉垂眸,轻轻展开折扇,在黑球到达身前的一刻,他霍然抬起手,扇锋重重一划! 黑球刹时裂开一道缝,突然间四散裂开,君皇羽阴笑着飞出来,雪亮的长剑从他手里刺向对面,只一瞬间,剑已到胸前。白夜折扇一挥,堪堪拦下了这一剑。 “承影?”他眼内一动。 君皇羽冷笑:“死在自己的剑下,你也早点超生。” 白夜目光一凛,他发现刚才被他劈开的那些黑雾正一小团一小团地聚在一起,只片刻间,已然出现了几十个长着触角的东西。他沉声道:“魑魅。” “不愧是天人,见多识广。” 谛听一骨碌窜起来,直着脖子叫嚣:“果然下作!居然找出这种东西!有本事单打独斗……”想了想又道,“当然了!你就算找出这些东西也不是清渊的对手!手下败将尽会弄些没用的!” 君皇羽斜斜一瞥:“久闻谛听威武刚猛,现在看来,嘴皮子上的功夫却是世无其二!” “臭僵尸说什么?!”谛听怒了,抖开蹄子要冲上去拼命。跑了两下却发现跑不动,一回头,蓝晓正坐在它的尾巴上,仰面认真地看着天空中的两个人。 “你……”谛听立马泄了气。 白夜挥开扇子挡开一波企图接近他的魑魅,原本这些东西根本不敢靠近他的身,只是有一只纯血僵尸在这儿,这些魑魅便心存侥幸地胆大了起来。 而在魑魅攻击的时候,君皇羽更是没闲着,他的剑一刻不歇地攻向他,他躲过一剑,喝道:“滚开!” 摄于天人之威,那些魑魅的身形便缓了缓,君皇羽却立时轻笑:“不用怕他,杀掉他,他的道行就是你们的!” 魑魅们瞬间雀跃起来,天人的道行,谁不想要?得到了,说不定再也不用受这无形之苦。 “一群混账!”谛听又忍不住骂起来,它知道清渊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除,独自对付君皇羽已属勉力而为,再来这些东西,真是活活要命!这样想,它更加急躁的骂,“都是一群趁人之危的东西,你们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落到老子的手里,否则不将你们扒皮抽筋……” “你去吧。”一声柔和的话语响起。 谛听猛地回过神,看见蓝晓呆呆望着它。“你去帮他吧!” 谛听愣了,它结结巴巴道:“不……不用!这点小事清渊就对付过去了,犯不上我出马……” 蓝晓仍是望着它,仿佛没听见它絮絮叨叨的许多话。 “再说了,”谛听一本正经,“我受命保护你,我堂堂地藏座下神犬,也不能听你一个凡人的调遣!” “我是你的主人。”蓝晓淡淡的声音,“你应该听我的话。” 谛听一本正经的脸顿时露了破绽,装不下去了。不论如何,不论背负着怎样的使命,它曾经是这个女子养着的,这一点永远不能改变。它甩过头:“现在这种关系解除了。” 蓝晓看着它,忽然凑近前去。谛听警惕地盯着她。她贴着谛听的脸,一字一顿:“那,把你吃我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谛听眨了下眼,好像没明白蓝晓话中的意思。半晌,它跳起来,口里叫着:“这,这怎么可以呢?!” “那你就去,听我的话。东西吐不出来,我就还是你的主人。” 谛听苦着脸:“蓝晓……” 蓝晓面色淡淡的,眼睛也越来越沉静。 “诶,你不能这样,”谛听抓耳挠腮,显然那句话触到了它的软肋,“你要对清渊有信心嘛,他可是妖魔鬼怪闻风丧胆的天人,虽然现在封印没有全都解开,不过也差不多了……” 谛听惊讶之下发现自己竟然又说漏了嘴,已是恨不得把舌头拔了。它心虚地看向蓝晓,却见她摇摇晃晃,脸上表情木然,轻飘飘倒了下去。 君皇羽被扇风逼得退了一步,白夜抬手,想将扇子再次挥下,却在此时手腕一阵剧痛,西藏天珠仿佛要生生将手腕勒断一般,他吃不住力,手一松,扇子便掉落下去。 君皇羽见状冷笑:“地藏王的西藏天珠发挥作用了吧?” 白夜身体微微摇晃,他伸手想去碰那串珠子,伸到一半时却骤然没了力气。紧绷还在持续,血从手腕间流出来。这串珠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哈哈,原来你所有的力量都是来自于那一串珠子!”这时一个刚才被扇子重伤的魑魅突然大笑,开始扑向白夜的手腕。君皇羽察觉它的意图,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只听清脆的一声响,西藏天珠被生生扯断,珠粒簌簌落下来。 白夜惨白的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笑,珠串从他手腕消失的瞬间,他周身似乎有微风轻起,他的头发如水纹一样层层荡起,笼罩在淡淡的光华里,悄然褪色。如同蚕蛹的蜕变,透出几许风华之色。 那只魑魅觉察不对,撒腿跑向旁边一脸阴寒的君皇羽:“救命啊殿下!救命……”它没有能说完,雪亮的剑锋刺入它体内,它的身体被瞬间切碎。 “蠢材,就是因为天人法力太强,地藏王担忧骤然解除封印会对夜清渊自身造成反噬,所以才用九尾狐的玉羽衣和西藏天珠推迟封印破除的速度,你倒好,去助他一臂之力!”君皇羽狠狠冷笑,“你叫救命,你指望谁救你?!” 长剑一劈,屋瓦横飞。 魑魅的叫声不绝于耳,白夜缓缓抬起头,雪衣华发在清风中徐徐飘荡。“魑魅魍魉,回你们该回的地方。”淡淡的话语,扇子一挥间,所有的黑影尽皆消失。 君皇羽恨声笑着:“果然天人之力!惊天泣鬼!” 蓝晓模糊地看着那袭白衣,脑子昏昏沉沉的重,看着他瞬间白发,她觉得自己好像遁入了一个空茫的梦里。 “清渊你动作快点!蓝晓要撑不住了!地藏王的血失去了作用,她的魂魄马上就会飞散!”谛听焦灼的声音仿佛来自千里之外,她眼前的一切逐渐消失,睡了…… 疾风,寸寸都是利刃,毫不留情地卷住君皇羽,如丝网死死咬住猎物,白夜的眼冷如冰雪寒天。 风过去,君皇羽擦着嘴角的血,哂笑:“夜清渊,你恢复天人之力,也不可能一时半刻打败我。想救她,枉然!既然我得不到,不如毁得彻彻底底。” 白夜收拢折扇:“对不起,我不喜欢玉石俱焚,你也不配。” “我不配,好,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就看你能不能赶上她魂飞魄散之前击杀我。” 白夜猛然抬头,折扇宛如利剑,笔直地穿了过去。君皇羽冷笑让过,然而,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这一下目标却不是他! 白色的身影清清洒洒的,越过他,悠然地进了那扇敞开的门,进入了……珠帘内。 君皇羽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失却了冷静。 棺材的盖子静静打开在一边,白夜的手中执着扇子,扇骨轻轻划在白衣美人如白玉的颈项上,像一把随时能割断脖子的利刃。 君皇羽浑身发抖:“想不到你竟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在乎的人,始终都只是萧婉。”白夜淡淡地说,“又何必苦苦执着于另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放了她!” “蓝晓,她不是萧婉。”白夜手指摩挲着白衣美人的脸,“除了这张脸,她们没有一点相似。即便是灵魂,经历了六道轮回的洗礼,也早已不是当初的灵魂,君皇羽,你的做法,有用吗?” 君皇羽只剩冷笑了:“不用讲那些漂亮的大道理,能超度我,千百年前的你就做了,你就没有新鲜一点儿的花招吗?!” “清渊你快点!蓝晓真的快受不了了!”谛听满头是汗,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眼里只剩惊恐。 白夜眼里的神色一变再变,他手下用力:“好,我就毁了萧婉的身体,断你一辈子念想!” “够了!”君皇羽脸色死白,他抖着手向前,“把她还给我……” 白夜面无表情,扇子却瞬间切下去。 君皇羽“哇”一口血,“你……你赢了,把她还给我,我走!我不打扰你……不打扰蓝晓,你的蓝晓!”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间挤出来。 白夜缓慢松手,似是叹息:“那一缕魂,我是要带走的。” “带走!都带走!我不要!” 君皇羽此时狼狈凌乱,他跪在棺材边,温柔地抚摸着白衣女子颈上的痕迹,无限珍视地喃喃:“婉儿……我们走了……” 谛听嘟着嘴:“死不悔改!” 白夜握着玻璃小瓶子,轻轻抱起了地上的女子。一颗泪,从蓝晓眼角轻轻滑过,晶莹清脆,悄无声息地碎裂。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你可以不理解,但你改变不了。 蓝晓从来没觉得像此刻这般充实,仿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塞满了,恍惚里有人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软软的地方,像是自己熟悉的床。她抓住一缕头发,睁开眼,看见今生今世最熟悉的那个人。 那个人俯下身,软软的东西流连在她的嘴唇上,温柔辗转,梦里无数次的期许。她面颊酡红,感到一股微凉的液体顺着那人的舌尖滑进她的喉咙,温热的舌尖又在她口中逗留了片刻,方才渐渐地松开。 她懒懒地看着他;“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印上一吻:“一口汤,能让你忘记忧愁的汤。” 她痴痴地看着他,仿佛眼里除了他,再看不进任何的一切。“这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走了?”她问的那样轻,仿佛生怕语气稍微重一点,就要惊破了什么不想知道的结局。 白夜温柔地抱着她,抱着此生最爱,“睡吧!醒了以后,痛苦的记忆就不再有了……” 一旁的谛听却忍不住转过脸,爪子擦了擦眼。幸福的记忆,同样不再有了。 “今日以后,她会忘记前尘,做真正的蓝晓。” 第九十八章暗夜流光 尾声(1) 白夜将那装着一缕魂魄的玻璃瓶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行囊里,谛听沉默的站在身后:“你想要带走?” 白夜轻轻道:“经历百世轮回,魂魄再也无法相融。我会再送她最后一程。” 所谓无法相溶,自然是无法再与蓝晓的魂魄相融,这样一来,蓝晓与公主,就真的再也不是一个人了。谛听沉默半晌,道:“你准备怎么送。” 白夜眼眸低垂,眸子里不知有什么风浪在涌动平息:“我会再陪她一程。” 这一缕遗魂,无所依无所靠,最后所剩的结局,无非就是湮灭在混沌中。白夜,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白夜最后垂眸凝视这个城市的夜色:“善后的工作,就麻烦你和孟婆了。” 谛听缓缓踱步到他的身边,很久才开口:“这些年,你走过的地方,每次都是抹除的干干净净,清渊……我只是想问你,你不会感到孤单吗?” 白夜的眼神无波无澜:“这世上有谁不是孤单来去,何况是我。” 谛听神色复杂:“你就不曾想过,要让谁,永远记得你。” 白夜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谛听的身上,只是声音听起来却还是那般平平淡淡:“记得我,又能有什么不同?既然我最终都会走,又何必再去影响别人的人生。” 谛听望着他,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得在心底叹息一声。 “你就这样走了,那,地藏代理?” 白夜眸色下闪过一丝黯然:“我擅动凡心,心智早已不再坚硬,早就不适合再担任这个职务。请藏王,另择他人吧。” 谛听还是不放弃地上前一步:“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天珠已经被毁,你的力量盛极而衰,以后,天人的力量,应该会彻底消散了。” 天人力量虽然恒久,但是没有遵循循序渐进的原则,一下子爆发出来。这就好比充气过度的气球,一瞬间的威力虽然强大,但却是几近自毁。 白夜自己,当然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他淡淡道:“世间有地藏王,天人的力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也只想做个普通人。” 这般消沉之语,听了却更叫人自心底感到悲伤。 谛听心中苦涩,白夜这一生,怕是真的还没有普通人幸福,如他自己所说,动了凡心,天人就不再是天人,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开始终有尽时。 他早已预料到了力量迟早会消失的这一天。所以他这般平静。 可是旁人,却无法如他冷漠。谛听想起千年前遇见夜清渊,在溺水河畔,他手握天地之宝月牙宝扇,白衣如雪,若弱冠公子,却睥睨众生苍小。那个时候,谛听极不愿意认他为主,那时候,他是个隐隐与地藏王一般强大的存在。 没想到时光千年,早已不是那个衣冠如雪的年代。 白夜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丝笑容:“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尾声(2) 医院最漂亮的护士沈雅菲,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双眸之间,仿佛疑惑不解。 主任陈滨走了过来,看着沈雅菲笑道:“沈护士,你看什么呢,这间办公室都荒废不知多少年了,里面肯定都是灰尘。” 说话时,沈雅菲不知为何,已经忍不住旋转门把,打开了那扇门。 一股清风扑面而来,陈滨霎时惊讶道:“怎么回事,居然没有上锁?” 沈雅菲走了进去,陈滨也紧跟着进来,这间办公室却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入眼相当整洁,一张办公桌摆在窗户前,桌上摆着几摞病例。更奇妙的是,这间办公室里,竟然还单独开辟出了一间配药室,虽然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空荡荡的一间。 沈雅菲惊讶地扬眉:“主任,你不是说,这间办公室,从来都没有使用过吗?怎么会这么干净?” 陈滨也一头雾水:“我记得是从没有开过,奇怪,难道清洁工还会经常来打扫?” 沈雅菲走到了桌子旁边,看着在那一摞病例旁,还放着一只银色的笔。“可是,如果从没有人用过,为什么这里还会有病例呢?” 陈滨心底里,莫名也觉得这间办公室透着古怪:“可能是清洁工打扫的时候,放在这里的。我们出去吧,这里什么也没有。” 沈雅菲却忍不住,她看着那支笔,直觉地就拿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看见这支笔,居然好像能想到使用这支笔的主人,该是一个多么清雅的男子。 她感到很惊讶,为什么她会觉得,使用这支笔的,一定会是位男子? 沈雅菲拧开笔盖,将笔卸下,看到里面的墨水已经干涸,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了。她轻轻将笔重新装上,心头那朵疑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陈滨再次催促道:“沈护士,我们出去吧。” 沈雅菲转身望着他,两道秀眉皱了起来:“主任,我总觉得这间办公室,是有人用过的。” 陈滨看她还在纠结这个笑起来:“我来医院十几年了,这间办公室一直就是关着的,要是真有人用过,也是不知道多久的事了。” 沈雅菲却不能释然,墨水虽然已经干涸,但这支笔显然不会有那么久,而且,桌上的病例,明显也是新的。她追问道:“可是,我们医院所有房间都投入了使用,为什么单单,这间房空着呢?而且这房里,样样东西都有,有什么不可以用?” 陈滨也被问住了,他迟疑道:“也许……”也许了半天,发现他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这时太阳升起,阳光从窗户一路照进来,洒满了整张办公桌。的确,这间办公室,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内部设置,都的确不像是会空置这么久。 沈雅菲转身沐浴在阳光下,深吸一口气:“主任你看,这间办公室的采光这么好,环境在咱们医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要空着,而且还是十几年的时间。” 陈滨对于女性非要刨根问底的特性也是头疼不已:“可是,这间办公室,的确是空了十几年……”在他的印象中,怎么都没有这间办公室有人使用过的记忆。 这时,走廊一个护士慌忙跑进来:“沈护士,二十七床的病人叫人了,你快去看看。” 陈滨立刻笑着对沈雅菲道:“好了,女孩子家家,下次少看一些侦探书,还推理起来了。” 沈雅菲没办法,她将那支笔装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跟着来叫人的护士快步走了。 陈滨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办公室,伸手将门重新关上。 沈雅菲忙了一圈之后,已经太阳落山,医院不少人已经陆续下班。她在洗手间洗了手,不知不觉,却又晃到了这个走廊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会对一间空置的办公室有兴趣,好像心底深处,有什么在牵动着。 可是她却看到门前,竟然也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不由略略愣住。 门前的人听到脚步声,也转过了脸。沈雅菲看到她是一个女人,乌发如云,白净的面庞,穿着一间束腰的长裙。沈雅菲一贯自诩是医院的院花,但看到这个女人,她也不禁赞叹好美丽。 蓝晓有些发怔,看着这一切,有种莫名的胸闷感。 沈雅菲笑着走了过去:“这位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看沈雅菲一脸亲切,蓝晓也笑了笑,略显迟疑道:“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沈雅菲的亲和力不是盖的,马上自来熟地道:“兴许你迷路了吧,咱们医院科室多,你告诉我你想找哪个科室,我给你指路。不过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我先带你找到地方,明儿你再来就能找到了。” 蓝晓柔柔一笑:“那真是麻烦你。”她没有说出来,其实她早早就到医院了,上了楼梯后,却仿佛不听使唤般走到了这个房间门口,并且,莫名发呆了一下午,直到现在下班。 就在这时,蓝晓瞥见了沈雅菲挂在胸前的笔,她目光不受控制地闪了闪:“沈护士这支笔,很特别。” 沈雅菲胸前挂着名牌,自然不讶异蓝晓能叫出她,她低头看了看笔,下意识拿出来:“唔,这支笔,也是我今天才看到的。” 蓝晓的目光似乎被笔给吸引住了,沈雅菲走着走着,自然注意到这点。 她有些犹疑,看着笔,又看看蓝晓,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没想到蓝晓眼中露出十分喜悦:“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沈雅菲大方地把笔递了过去,蓝晓接过,触手笔身温润,她心尖不由跳了一下。 沈雅菲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她素来生性开朗宽容,不会为这些小事在意。而蓝晓看样子也是真喜欢那支笔,眉间,一时疑惑,一时又似欢欣。 两人绕着医院走了一圈后,已是相当熟了,仿佛彼此间都有一种亲切感,到了门口,沈雅菲挥手笑道:“下次再来啊。”说完,似乎又感觉不对,哪有让人再来医院的道理,不由掩嘴又笑了起来。 蓝晓也在阳光下,挥舞着银色的笔,笑颜如花:“再见,沈护士。” 第九十九章奇案 叶磊重重跌在沙发里,同时他也瞪大眼,极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可是现在,他却好像不认识这个已经相处了十几年的女人,她瘦弱的身体连提一壶开水都要喘气半天,可是她刚才,却将自己甩到了沙发之上?! 叶磊因为惊骇而有点惊恐,看着妻子愤怒地朝他走,一步一步,眼里的光奇亮。他看着她走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手抓过沙发旁的花瓶,毫不吝惜地砸在妻子头顶。 砸的时候他还很心虚,有点不忍心的感觉,可当花瓶碎了,看着妻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血迹缓缓顺着脸颊流下来,叶磊却瞬间觉得更害怕了。 妻子仿佛根本觉察不到疼痛,脸上流着血,目光还在直勾勾盯着叶磊,一步一步紧逼着朝他靠近。 叶磊抱着头,几乎缩进了沙发的角落,彻底绝望地低声哀求:“别过来,夫妻一场,求你……” 此时耳边传来低吼声,好像半夜经常吼叫的一些野狗的声音,但这吼声很低,也很深沉,叶磊听了半天,才终于发现这并非狗叫声。而且,这类似野兽的声音,似乎还在不停地往这边靠近。他的冷汗再也忍不住流下来。 而他看到面前,妻子的嘴一张一合,叶磊才恍然,惊悚地意识到,那些野兽的低吼,是从自己妻子的嘴里发出的! 第二天清晨,负责扫地的大妈最先察觉17幢楼下的狼籍,随后报了警。十分钟后,唐剑亭带着实习警员小张最先到了现场。黄的警戒带围在大楼的周围,警车停在大门口,居民都自觉退的远远的。 尸体也已经被抬出来,摆放在一旁,唐剑亭从车上下来,身材挺拔,倒真有一种利剑出鞘般的意味。他扫了一眼周围,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已经守在了大楼边上。 唐剑亭整了整身上的警服,扣紧风纪扣,跨前几步掀开警戒带走了进去。 小张对于第一次出任务还有些兴奋,搓着手叫道:“剑哥,你说这次会不会是大案?” 唐剑亭正俯身看担架上的尸体,听了他的话,马上转过身瞪他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大案什么的,能没有就是最好,怎么,你还希望它发生?” 小张立马闭了嘴。 唐剑亭转过脸继续查看,尸体的衣裳还完好,只是身上多处都已经被撕裂,那撕裂的口子十分奇特,倒好像被什么抓破了一样。想了想,唐剑亭便蹲下去,靠近那男子。男子已经明显气绝多时,这点可以看得出,只是唐剑亭凭着一眼看过去,却也拿捏不准致命伤在何处。犹豫了一会,他还是站起来,没有去动尸体。既然法医快来了,那还是保持原样比较好。 小张倒吸了一口气,他还是有些不敢睁眼瞧尸体。 这小区还算是市内比较高档的,由于地段设在郊区,环境良好,当然平时也没什么人。发生这样的事,也就扫地阿姨才发现。住在这里的人没点家底子肯定不行,可惜了这样的好身家,却也遭遇了不幸。 唐剑亭瞧着担架上的人西装革履,想来生前也是个成功人士了。只可惜这些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一咽气真是什么都没了。尘归尘,土归土。 他摸出身上的烟,想想不能抽,又放回去。片刻,对小张扬了扬下巴道:“你去那边看看,看有什么异样没。” 小张也不是不懂事的,立刻就点了下头,乖觉地朝一旁的道路走去。 唐剑亭看了看大楼旁边的小道,缓缓地走过去。小区的绿化很好,两边都是草丛,他用手把一簇草给扒开,小心望过去,就看到草丛里的数不尽的花瓣。 那些花瓣原本都该是淡粉色的,现在上面都沾了鲜红的液体,渗透在花瓣里面,把花瓣染成暗暗的颜色。唐剑亭也不由心惊,他脚步一动,就要上前去查看。 这时身上的对讲机响起,他只好停下,取下对讲机放到嘴边。“刘队,我已经到这里了,你们什么时候来?” 对讲机里传来一把浑厚的嗓音:“小唐,现在正好人手紧,人都派出去了。等他们事情完了,我会让他们尽快赶去你那里。你先了解了解情况,一会儿离那最近的法医也要到了,如果真有什么情况,你就汇报过来。” 唐剑亭无奈,心里也知道,谁让自己恰好住的最近呢,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他随即站起身,顺着草丛往里走,这座小区内开拓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园,既供观赏又可以让人花钱买下来当做私家的用途,私家花园边上都围了一圈小篱笆,吸引唐剑亭注意的,是东边小花园的一棵海棠树。 据说这里就是发现死者的地方,死者正躺在树下的花丛间。唐剑亭围着树走了一圈,起先看到的时候他还惊了许多,要知道此时已是深秋,天气转凉很明显,这季节并不是海棠生存的季节,可这棵树不仅枝繁叶茂,树上的花朵盛开的简直比春天还要繁华,恰巧一阵风吹来,无数的粉红花瓣就开始围着树木飘舞在空中。如此这般似锦繁花,的确是美奂绝伦。 唐剑亭仰着脖子,有点呆了。 正出神,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唐剑亭一惊,马上惊醒过来,猛地转过身看去。 因为是在海棠树下,刚看过纷纷的海棠花,唐剑亭的眼睛还有些发花,他看到从警戒带那里走过来一个人,是个看起来相当清瘦的男子,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穿着白衬衣,步伐缓慢地走来。倒有一种落落清洒的感觉。 唐剑亭看清楚后,不由眉心一皱,立即道:“你是什么人?这里不许外人进来!快出去!” 那男子抬起头,淡淡笑了笑,眉目间一派清朗淡然:“唐警官?我是派来的法医,协助你调查。” 唐剑亭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提着个箱子,他有些迟疑,慢慢道:“你是法医?怎么没穿工作服来?” 男子轻轻道:“工作服落在家里了,我是临时被派过来的。” 唐剑亭仍是有些疑惑,他印象中,法医有这么年轻的吗?只见男子从上衣中拿出一个证件,递向唐剑亭。唐剑亭翻开,证件上清晰地印着名字:白夜。 看来是个和自己一样命运的家伙。唐剑亭看了看白夜,把证件递还给他。 回到外面的时候,小张已经拿着一摞资料走过来,脸上有笑容:“剑哥,死者身份查出来了,是住在这栋楼30层的叶磊,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他们这里的楼层也是今年上半年刚买的。” 兴冲冲说完,小张愣了一下,显然也才看到白夜,他脸上惊诧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白夜没有说话,唐剑亭咳了一声,说道:“这位是刘队叫来帮忙的法医,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我带他去看尸体。” 小张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唐剑亭将白夜带到警车旁,两个警察已经把尸体抬了过来。 白夜眼睛掠过担架上的尸体,很快地从箱子里取出手套带上,便在尸体旁蹲下去,开始进行尸检工作。 白夜检查尸体的手法干净利落,一见他的动作,唐剑亭就完全放心了。看来这法医人虽然年轻了点,专业技术倒是过硬的。 “颈上两处硬伤,肋骨完好,胸腔内有淤血,应该是被硬物撞击所致。” 唐剑亭听见,连忙脸凑近去看,只见叶磊的脖子上已经破裂,有两道明显的细致伤痕,像是被刀片划伤的那种浅痕。“他脖子上那个是怎么回事?被割伤了?” 白夜的目光移到脖颈,又很快移开,幽深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大概是被猫抓了,这小区里不少人家养宠物。” 唐剑亭对他的回答有些奇怪,不过既然对方是法医,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两个伤口,痕迹很浅,确实不像什么致命伤。唐剑亭便没有再追究。 “我一会就打个报告送上去。”白夜缓缓站起来。 “依你看,死因是什么?”刚问完唐剑亭就闭了嘴,心知自己是说了废话,在那棵树的周围花瓣上全是血迹,流了这么多血,普通人定然活不成。 白夜看了一圈,缓缓说道:“胸腔受到了剧烈伤害,大量失血,导致此人休克而死。” 与心中想的基本吻合,唐剑亭没有再问什么。 正好身上的对讲机响起,唐剑亭提起,走到一边对里面说话。一会儿后,他走回来,道:“走吧,这位白法医,刘队让我带你去死者的家里看一看,也许能发现什么。” 白夜看着他,看出他的疑惑,唐剑亭解释说:“我们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还没来得及到别的地方看看,我们也不知死者是不是只有一个。死者的妻子,目前还没有出现。” 白夜拉下手套,露出白皙一双手,他道:“那就请唐警官带路。” 第一百章卡住的电梯 富豪花园虽然名字起的俗,但住在这里的名副其实都是富豪。这栋小区最低的楼层也有15层,各种设施一流,所以都配备了电梯,唐剑亭和白夜就乘上一楼的其中一部电梯,往叶磊的30层缓缓驶去。 在电梯里,唐剑亭终于正式向白夜介绍自己,他伸出手道:“白法医,刚才在楼下得罪了,我叫唐剑亭,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白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唐剑亭?很特别的名字。” 唐剑亭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望着电梯蹭亮的表面出神。 其实每回说到名字,还不是因为他家老爷子酷爱武侠,从书上看到了“剑气离霄”这个词,便顺手给自己儿子取了个“剑”的名。 电梯缓缓行驶,楼层的指示灯不停地跳着,唐剑亭站在旁边眼睛盯着数目的变化,心里嘀咕着,楼层高就是麻烦,坐电梯都要坐半天。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电梯轻微晃了一下,之后便没有上升的感觉了,似乎突然停住了。唐剑亭心里噔了一声,瞪大眼看着电梯门,伸手摸了摸,果然,这部电梯不知什么原因骤然停止了运作。 唐剑亭嘴角扯动了一下:“这怎么回事?不会这么巧吧,电梯这个时候坏了?” 白夜显得比较平静,仰头看了看顶上,灯都还亮着,就是电梯不动了。“估计是临时卡住了。” “卡也别挑这个时候……”唐剑亭使劲按着表盘上面的按键,不管关门还是开门都不奏效,他叹了一声,心道这要是被困在电梯里那才叫奇闻。想了一会,他便掏出对讲机准备叫小张打物业的电话。 说也巧,就在他准备讲话的时候,面前的电梯门叮一声,竟然缓缓地开了。 唐剑亭吓一跳,电梯外面安安静静的,只是普通的一层居民楼。他往外看了几眼,心里也有些觉得古怪,一时间有些犹豫该不该出去。 还是白夜出了声:“这部电梯不能走了,唐警官,我们出去从楼梯走吧?” 事已至此,唐剑亭确实也没什么话说,只好点了点头,步行出了电梯门。他出来之后,那电梯门就好像有感应一样,又缓慢地闭合了。只是唐剑亭专心前面的路,并没有注意到。 走在后面的白夜,却回头轻轻看了一眼。 电梯在十九楼出现故障,两人就算走楼梯,也得再爬个十一楼才能到。刚开始唐剑亭走的很快,一步踏两个台阶的往上直冲,等一口气爬了五六层楼之后就慢下来,开始有些喘气了。这栋楼的楼梯很陡,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走一步上去要花费比其他多的力气。饶是唐剑亭身强体壮,也感到了累。 他转头瞥了瞥旁边的白夜,见白夜步履稳健,呼吸平顺,额上一点汗也没有。看着清瘦的身体,还拎着一个箱子,可是走起来却很悠闲。 唐剑亭有些气堵,深觉脸上无光了,他一个受过正规训练的警察,体力还能输给一个法医不成么?胸口闷着一股气,他立刻大跨一步,加快速度往楼上走去。 白夜有些诧异地望他一眼,慢慢挪动脚步跟上。 这栋楼显然很少人走楼梯,扫地的阿姨也不常清扫,角落里都有点积了灰尘。 唐剑亭穿着皮鞋,走在楼梯上面声音比较大,于是整栋楼就听见他咚咚咚的脚步声音。他瞄了一眼白夜的鞋子,简易的帆布鞋,走在镶有金属的楼梯间也很安静。 走到二十九楼的时候,眼看只剩最后一层,唐剑亭舒了口气,步子似乎也轻快不少。然而,就在这时,唐剑亭听到头顶的扶手那里传来一声低吼,好像是哪里的狗叫,他猛然抬起了头。脚步也顿住。 安静的楼梯上传来吼叫,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听错,可是这整栋楼的居民早就被疏散了,现在的楼梯上只有他跟白夜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多出了声音?唐剑亭于是转过脸,见白夜也扬起了头,便问道:“白法医,你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叫声?” 白夜的脸色看起来很淡,即使听到他的问话,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波动。唐剑亭心里有些犯嘀咕,有些吃不准他听没听到。 可似乎就在印证他的想法般,那低沉的吼叫再次响起,这次甚至清楚了许多,呜呜咽咽从楼道飘进了他们的耳朵内。 尽管唐剑亭心理素质良好,还是有些呆了。毕竟这楼里才发生过命案,出现这种情况,普通人难免会觉得渗得慌。 白夜往楼上扫了一眼,虽然是白天,但这么深的楼道,所以灯还是亮着的。半晌,他开了口道:“估计是哪家养了宠物狗,锁在家里没带出去。不少人工作独居,鲜少出门,也就养些宠物陪伴在身边了。” 在楼下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管怎样,对于亲耳听见声音的唐剑亭还是有些诧异地盯了白夜一眼,因为他心里隐约觉得这声音不大像是狗的叫声,但他却也想不出别的解释,只有再次沉默下来。 “还有一层楼,我们快点上去吧。”白夜说道。 唐剑亭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再次迈开脚步上楼梯。 到了叶磊家的门口,唐剑亭拿出备用钥匙,扭动锁扣打开门。扑面一股清冷的风,似乎还夹杂了一缕似有似无的香气。 白夜走进去,环视了一圈,这间屋里还算很干净,客厅的桌椅都还摆在原位,沙发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就连放在柜子上的电话机,都还好端端的放着。相较于刚才看到的叶磊尸体身上的狼籍,这里的对比有些强烈。 白夜道:“这里很整齐。” 唐剑亭也点头,说道:“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案发现场了。” “这里是被害的地方吗?” 唐剑亭眉心微微皱着,恢复一种深沉干练的状态道:“虽然叶磊是被扫地阿姨在树下发现的,但依他身上的伤势来看,结合周围的环境,我们觉得那里不太可能是第一现场。” 白夜颔首:“所以可能是在他家里?” “不错,”唐剑亭果断承认道,“这种可能最大。” 说着他忽然沉吟,缓缓在客厅转了一圈:“但这里又太干净了……” 白夜的目光扫过四周的一切东西,最后淡淡地停留在窗台上的一片残留的花瓣。 唐剑亭没有再继续推断,办案的规定是不向任何人透露和案件有关的信息,就算是法医,似乎也不该知道太多的细节。 白夜从旁轻轻出声道:“要不要去卧室看一看?” 唐剑亭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一旁的房门前,伸手轻轻旋转了一下把手,门轻轻推开,他走进去大略扫了一眼,白夜也跟着进去,片刻唐剑亭轻轻道:“这里也没什么。” 转身便走出门,看来确实料错了,叶磊的妻子,多半是还应该活着。他又走到另一间房前,打开门进去。 白夜却没有从卧室出来,他低头摸了摸门前的书架,手指触碰在冰凉的金属架上,好像在想什么事。那边唐剑亭也很快走出来:“里面只是普通的客房,没什么,我们下楼吧。” 白夜迅速将手从书架上滑下来,宽大的袖摆掩住手腕,走出房间道:“好的。” 出了门,唐剑亭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向电梯边,试探着按了一下钮。居然有了反应,仪表盘上显示电梯迅速地从十九楼往上来,片刻后,叮一声,电梯门便开了。 “看来这电梯的故障也是一时一时的啊!”唐剑亭扭头看白夜,有点嘲笑道,“我们坐电梯?” 白夜淡笑着耸了耸肩,表示没有意见。 于是两个人再次走进电梯,唐剑亭一路盯着电梯的门,幸好这次真是顺利,直接到达一楼。电梯门开了以后,唐剑亭和白夜几步走出来,他抹了抹额上刚才因爬楼梯惹出的汗,来到楼前就看到大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警车,一问之下知道,刘队派来的人手已经赶过来帮忙了。 几个人正小心地把担架上的尸体抬上车,白夜走前一步道:“唐警官,我恐怕还得跟回去,对尸体做进一步的仔细检验,恐防有什么疏漏。” 唐剑亭自然不阻拦:“好,白法医跟着离开就行了,今天麻烦你特意赶过来。” 白夜礼节地微笑:“应该的。” 白夜上了一辆车,清瘦的身影掩在关闭的车门后,随着车慢慢开走而消失不见。 来人中有另一分队的李队长,刘队因事务缠身不能过来,就让李队长来了。唐剑亭自然要过去汇报情况,缓缓将事情叙述一遍,由于最先赶到场的只有他和小张,所以李队长又把小张叫来问了一遍。 确认两人说的无误后,李队长便指挥警员开始搜查四周。 神经直紧绷了一个上午,过了中午,几个人就吃了份带来的盒饭,围着大楼讨论了半天案情。周围的地皮都被掀了,也没找出什么有力的线索,倒是大楼到小花园的沿途中,发现了不少那种花瓣,沾带着血迹,一路拖曳着来到尸体躺着的树下。 第一百零一章真亦假时 照这种情况看,似乎尸体是被从大楼转移到了花园树下,可究竟是怎么转移的,又令人匪夷所思了。毕竟根据观察出来的情形,大楼内部是没有任何血迹和花瓣的,但就在进入大楼的楼道口,却飘了一片类似的花瓣。并且在叶磊家中的窗台上,也有看见了留下的花瓣。难道说凶手根本就没走楼梯下来,而是直接从窗户一路到了花园里面? 这种推测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可信了。叶磊晚上一定是在家里,可他的家里唐剑亭也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犯案留下来的痕迹。 就这样折腾到头大,到下午刘队打电话来,说尸检结果他已经收到了,让李队长留两个人在地方守着,其余人暂时回去休息。 从小区里出来,唐剑亭有些疲累,他徒步走在马路上,这郊外等公交车的地方也看不见,走了半晌后他实在感到两腿酸疼,走不动了,正好一辆出租车行驶到身边,他便招了招手,有些心安理得地坐进去。在座椅上的时候还心想,今天就奢侈一回了,打的回家。 唐剑亭靠在后座位柔软的沙发上,闭目想着刚才的事情,他刚被调到C市任职,年轻也有干劲,对工作的热情还是有的,这也是来到这里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案件。在居住的地方无端端发现一具尸体,造成的恐慌肯定是很大的,居民人心惶惶不说,接下来警队的压力肯定也小不了,要是再限定个什么办案期限,那可就更有的忙了。 的士走了半天,约莫十分钟左右,唐剑亭无意识地捏了捏裤子口袋,然后,捏口袋的手就僵住了。他脸上还是没表情,保持着向前看的姿势,右手缓缓地从右口袋里伸出来,低头一看,发晕了,闪亮亮的十块大洋! 唐剑亭住的地方还在市区,这么远打的过去少说也要四五十,他身上的钱是断断不够的。抱着侥幸心理唐剑亭瞥了一眼计价器,计价器上都显示十一块钱了。C市出租车的起步价就是十元,他看见价格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内心挣扎了片刻,唐剑亭尴尬地扯起嘴角,说道:“那个,司机……先生,不好意思,我钱没带够,就……就在这里下吧。” 唐剑亭被放了下来,身上仅有的十块也给了司机。临末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唐剑亭,那眼神让唐剑亭有些钻地洞的感觉。他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把外套脱在了小张那,不然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回头刘队不狠批他一顿才怪。 无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唐剑亭看见前面正好有个站台,他摸了摸口袋里还有的一张交通卡,慢慢地向站台走过去。 不一会儿公交车摇摇晃晃来了,站台上的人都是等了许久,车门没开就一窝拥挤上去,本着人民警察谦让大众的作风,唐剑亭最后一个才上车。 车上当然已经人满为患,唐剑亭刷了卡,费力地挤进人群,勉强找了个落脚的地方站定。 公交车缓缓启动,车里的人不停地东摇西晃,他抓着扶手努力稳住身体,车里的汗味混杂一处。唐剑亭心里盼望着等下一站人能下去一些,结果下一站到了,他眼巴巴望着,竟又上来了几个人。唐剑亭吐血,无奈地又被人群推挤了往后。 唐剑亭被挤得没办法,旁边又是个小姑娘,他不好意思贴着人家,只好尽力地抓着把手,不一会手就酸的不行。 这时,他听见下方有一个低低的声音,温润清朗:“唐警官,你怎么在这里?” 唐剑亭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立即低下头,看见身前座椅上坐着个人,那人轻轻放下手中的报纸,露出一张有些清雅的脸。白夜。 唐剑亭吐了一口气,笑道:“白法医,这么巧,我正坐车回去呢。” 白夜微微笑了笑,“这车挤,你站着很累吧?” 唐剑亭努力冲他一笑:“过几站应该就好了,我也没有多远,就快到了。” 白夜若有所思:“这辆车班次少,等的人也就多了,一般除非在首站坐车,否则都很难有位置。” 唐剑亭尽管知道车上人会少的几率不大,但一听见这样的回答还是难免泄气了。要等到市区,其实他还要坐起码六站路,这辆车的空间又这么小,等到下车估计他两条腿也要麻了。 白夜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说:“不如你来坐我这里吧,反正我不久就下了。” 唐剑亭一惊,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你坐吧!我站着就可以!” 可是白夜已经站了起来,并且腾出地方,示意唐剑亭过去。眼见旁边已经有人在蠢蠢欲动,唐剑亭不好再推辞了,于是费力地循着空隙弯腰坐到了座椅上。 白夜双手支撑着车上的横杠,就站在旁边。 唐剑亭心里有一丝暖流,有些感激,这位白法医的人还不错,对人细心周到。唐剑亭在C市的熟人有限,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小张,像这种朋友般的关怀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他看着白夜站着,便想着说点话,可两人认识的又不长,那些案件的事情不可能拿在车里讨论,于是讷讷的,竟是一直到了站也没说出什么。 白夜说自己是不久就要下车,可等到唐剑亭下了他也没有走,唐剑亭心中感谢,临走时才想起说:“多谢你,那再见了,白……”他想到这么多人在,说“法医”也不太好,就改口道:“再见了,白夜。” 白夜微微一笑,也说道:“再见,小唐。” 两人好像极其熟稔的朋友,互相笑着,也没有感觉到开始的那种不自然。 唐剑亭回到家里就趴到床上,蒙头大睡,这一整天确实也累极了,看案子的发展,以后能不能睡好觉都是问题,趁现在能睡当然赶紧补一觉再说。黑甜一觉睡到晚上十点多,唐剑亭起来,觉得肚子已经空了,便到冰箱里拿了两包泡面,煮好后填进了肚子。 打开电视机又看了一会,一场电影看完,唐剑亭眼皮就有些涩了,于是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熄了灯,又躺回去把被子盖上睡了。 第二天早晨,天色大亮,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响了。 唐剑亭抓过手机放在耳边,翻了个身:“喂?” 打电话的是小张,小张的声音有点急:“剑哥,还在睡?你快点来吧,刘队好像找你有事!” 唐剑亭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抬头看了看挂钟,指向九点。他凑着电话说:“我马上到了!”一边又问了一句:“知不知道刘队找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看样子刘队有点生气。” “生气?”唐剑亭心里咯噔一下,刘队怎么会生气? 小张道:“总之剑哥你快点到,刚才刘队已经来过一次了!” 唐剑亭心有点往下沉,还是立刻说:“我现在就去!”接着手机一放,速度地下床,伸手拉起外套穿上,对着镜子扣领口的扣子。他心里叹着觉得应该封自己一个睡仙的称号,又等水洗了把脸,便拿起门钥匙火速离开家。 到班上刚好九点半,人都到齐了,凑在各自桌旁讨论着,小张拿着文件夹走过来,看见唐剑亭马上迎了上去道:“剑哥,你来啦。” 唐剑亭看着他道:“刘队呢?” 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在里面,李队长也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唐剑亭心里更没底,又因为来晚了心虚,只是在小张面前不好露出什么。他拍了拍小张肩膀:“我进去看看。” 说着往刘光耀的办公室走去。 刘光耀在桌边沉着脸,看见唐剑亭走进来,更是直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唐剑亭心虚地道:“刘队,听说你找我有事?” 刘光耀一个严厉的白眼送去:“你还知道来?!” 唐剑亭被训的尴尬不已,看刘队的脸色,他心中意识到严重性,就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光耀扔了一份文件在桌上,眉间显然积聚怒气:“你看看这份报告!” 唐剑亭不明所以,还是拿起翻开看了看,然后他有些疑惑,“这是白夜的尸检报告,应该是昨天刚打上来的,怎么了?” 刘光耀哼了一声:“亏你昨天还在现场,亲眼看过尸体,就没看出来这份报告是伪造的吗?” “那个白夜,他伪造了尸检报告。”旁边的李队长,犀利地点出这一句。 唐剑亭吃惊,一瞬间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捧着报告有点发懵:“什么……这份报告是假的?” 刘光耀看了眼他诧异的脸,慢慢说道:“这份报告上所说的死者死因,受伤部位,几乎没有一样是真实的,甚至很多地方进行了蓄意的捏造,我就不相信你居然一点没有怀疑。” 唐剑亭脑中嗡嗡响着,白夜伪造尸检报告,为什么?他想起那个有些温润的男子,只觉得心中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 “白夜不是我们队里叫去的法医吗,怎么会突然出了问题?”他睁大眼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电梯怪影 刘光耀沉默了一下,终于缓缓道:“我们其实也并不太了解这个人,只知道他和陈法医一起在上班,这次也是陈法医临时不在,队里找不到人,才决定让他去一下。” 唐剑亭听了,有些目瞪口呆。 在另一方面,他心里开始有些隐约的不安,他想起白夜验伤时说的话,其实他当时也多少觉得奇怪,只是碍于对方是法医,不好明着把这些疑问提出来。现在回想起来,白夜那时明显是说了谎话! 刘光耀看着唐剑亭失神的样子,微微道:“说着也凑巧,如果不是陈法医提前结束案子赶回来,凑巧去看了尸体一眼,这一遭我们还就被蒙混了。那位白夜,他有没有告诉你死者是因惊吓而死?” 唐剑亭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着点点惊讶之色:“那个人是被吓死的?” 刘光耀冷哼道:“陈法医检查出死者受过极大刺激,神经承受过度导致猝死,脸部表情扭曲,明显是在生前经历了极恐怖的事。那份尸检报告上面胡言乱语,说什么胸部受到重击致死,陈法医说死者胸腔顶多有些淤血而已,其余纯粹都在扯淡!” 这种震撼对唐剑亭太过强烈,面对刘队的愤怒,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心理上他不想承认白夜是那样的人,但他同样知道刘队是不会胡说的。顿了好半晌,他语气复杂地道:“那现在真正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下面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刘光耀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当然是往下查!” 在外头偷听的小张被刘队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吓得缩了缩脖子。 李队长插言问了一句:“那现在找不到他吗?” 刘光耀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档案袋来:“这是我刚刚调来的他的档案,啧,上面跟他那份尸检报告简直如出一辙!” 李队长翻开看了几行:“哟,填的倒是挺满,那按这上面的联系方式,找不到他么?” “号码是空号,地址问了几个人都说没听过,还让我怎么找他?”刘光耀自干警察以来从没遇见过这种乌龙事,气的咬着牙说。 李队长嘴角扯了一下,似是再也找不着什么说辞,表情无奈地苦笑:“这人的本事,也够……大的。” 随后门开了,唐剑亭垂着头走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小张悄悄靠过去:“剑哥,你没事吧?振作点。” 唐剑亭胸口堵着闷气,心情莫名很差,他冲小张一瞪眼,语气不善道:“振作你个头!” 小张退了几步,片刻笑着将脸贴过来,嘿嘿笑两声:“剑哥,我可好久没听你骂脏话了,哈哈哈……” 唐剑亭盯着他那厚脸皮样,心里也无可奈何,叹着气向前走去。 小张跟上来:“剑哥,你别那么郁闷,一会我们去隔壁喝茶坐坐。顺便你休息一下也好。” 唐剑亭转脸笑着刚想说他可正是因为“休息”过了头今早才上班迟了,就看见旁边搜查科的人端着一个盒子走过来,他看着里面有一件红绳编成的手链,链子上面串着一颗白色的东西。他觉得眼熟,就向那人问道:“小李,这是什么东西?” 小李看了看他,道:“这是从死者叶磊家里搜出来的。” 唐剑亭又吃惊了,上下看了看那手链道:“从那里搜出来的?我去的时候,好像没看见有啊。在哪搜到的?” “卧室的书架上。”小张说道。 唐剑亭吸了口气,眉头却又渐渐皱紧,那卧室他去过,虽然停留的时间不长,但他相信自己并未漏下什么。那架书架也比较小,这手链当时……好像没有在书架上。 他盯了两眼,伸手捏起手链上串的白色硬块,硬块并不规则,捏在手里的感觉,显然不是玉石一类的东西。他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小李瞥了一眼,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变化:“就是这才可疑,化验的人说这是骨头。” 骨头?!唐剑亭手抖了一下,眼睛盯着那块不大不小的东西,他怎么会觉得这样的东西眼熟。 小李笑道:“你这个大马哈,能看到什么?” 唐剑亭勉强扯了扯嘴角,却觉得笑不出来。他将东西放回盒子里,小李捧着向一旁走了过去。唐剑亭看着他走开,心里感觉更加的难受,他走到门外,脑子里不由自主开始想这件案子。本以为只是一起平常的凶杀案,哪想到才两天,就扯出这么多事来。 他感到有些累,伸手揉着太阳穴。眼前伸出一只水杯,小张端着杯子站在唐剑亭旁边,出声道:“剑哥,喝点水。” 唐剑亭接过水杯,看向他:“谢谢你,小张。” “剑哥,刘队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冲,你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唐剑亭笑笑:“我知道。” 小张道:“剑哥,只要肯坚持,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刻。这是我进警队第一天,你教给我的话。这点挫折,可不能打倒我们万能的剑哥!” 唐剑亭噗嗤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就你小子能说!” 小张笑道:“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剑哥,今晚我陪你再去那家人屋子里看一看。也许就能发现线索。” 唐剑亭有些惊讶:“你陪我去?” 小张道:“这点事都做不到,怎么帮剑哥。” 唐剑亭笑起来,感觉到抑郁被一扫而空。他看着小张的脸,深刻觉得这个少年给自己的不仅仅是鼓励,更有种亲人般的感受。沉浸在一种温馨里的唐剑亭,并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今天这个决定后悔终生。 傍晚下班以后,唐剑亭和小张坐车来到了富甲花园的楼下。这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有的胆大的居民虽然已经回到了家里,但也都紧闭房门,窗户望去也是一片漆黑。 关于这次行动两人都事先请示了刘队,毕竟单独行动他们还是不敢的。刘队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带领警队多年,虽然平时多严厉待人,训斥起来也毫不留情面,但本质上确是十分爱护下属的。今天他情知打击到了唐剑亭,对他提出的想要将功补过的要求也就不忍心拒绝。 站在楼下两人朝上望了望,然后走到电梯旁按键等待,此刻没有乘坐电梯的人,很快门就在面前打开,唐剑亭和小张走了进去,伸手按了30层。 电梯里小张轻笑道:“剑哥,你说那凶手是不是变态杀人魔啊!居然在现场撒了那么多的花瓣,真是……” 唐剑亭听着直摇头,但他也觉得很奇怪,办案这么久,还真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小张还在说:“这天气眼看都这么冷了,花园口那颗海棠树还开的那么旺盛,尸体这么巧又在那树底下发现,感觉还真是……有点邪!” 唐剑亭知道小张自小在农村长大,对这些东西也比较相信,他张张嘴,刚要说什么,转过脸却发现小张的面色在陡然间变得无比惨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梯表面。他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小张哆嗦着嘴唇,轻微地说道:“没、可能……可能是我眼花了。” 唐剑亭虽然听他这么说,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他迅速环顾了一下电梯的周围,包括角落里。但电梯统共就那么大点地方,有没有东西一目了然。观察了半天没发现异样,这部电梯里除了他和小张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他渐渐放松了神经。 只是小张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像刚才那样活跃,沉默地低着头。 唐剑亭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便轻叹一声沉默下去。过了会儿,电梯忽然晃了晃,表盘上的数字就停在十九上,不动了。 唐剑亭咦地抬起头,伸手摸了摸电梯门,心道这电梯怎么又出毛病了?他砸了砸上面的按键,还是没反应,见小张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安慰道:“没事,上次我来的时候也出现这种情况,这栋楼的电梯好像不太好。” 小张点了点头,但目光里还是透露出几许戒备。 唐剑亭又捶了电梯几下,均无果,有些挫败的感觉。早知道刚才就走楼梯……不过走楼梯这会儿估计也累得够呛了。 猛然他听到小张低弱的声音:“剑哥!” 唐剑亭立刻回过头,只见小张一副快晕过去的样子,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那表情比活见鬼还要生动。这次不需要小张提醒,唐剑亭就顺着他视线看了过去,就在视线接触到电梯壁的一瞬,唐剑亭觉得眼尾有什么东西一闪过去。 也正是这一闪,让他确定了,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在电梯上。不然小张更不会露出那般的表情。 头顶上的灯突然闪了两下。唐剑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一团若有若无的黑雾从电梯光滑的表面底部浮现,随着黑雾的不断上升,渐渐拱成一颗头的样子。随后,竟有模模糊糊的五官浮现了出来。 再看身边的小张,早已吓呆了。回过神来的唐剑亭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跑,可电梯四处封闭,根本不可能出去。他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第一百零三章再次见面 只见那五官清晰浮现,看起来像是个中年人的模样,只是表情阴翳,一双泛灰的眼睛死气沉沉盯着电梯里的两个人。突然,那颗头开始转动,围绕着电梯四壁,不停地飞速地转动。 唐剑亭几乎是惊恐地瞪大眼,一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迈开步子。一时间周围充斥的,全是那种翻转的黑影。惨叫声从身旁传出,小张已经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唐剑亭两腿发抖,想要动一动似乎都困难。这时他大腿上一阵发麻,是装在口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 自从唐剑亭上班的时候就会将手机调成振动,然后放在裤子口袋里。这样有电话来的时候可以立刻感觉到,而且这样不必担心在工作时引起喧哗吵闹。 此刻振动模式的手机贴着他的大腿在抖动,他能清晰地感觉,终于唐剑亭再也忍不住,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眼上面显出一长串的陌生号码,狠狠心接起来:“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 电话那端,轻轻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这种情境下,有种奇特的冷静:“小唐,我是白夜。” 白、夜?唐剑亭的眉头跳了跳,他有些粗鲁道:“什么事?!” 白夜那端好像有非常舒缓的音乐在响,他的声音掩映在里面,显得更安宁:“小唐,我有点事找你,你现在在哪?” 这个声音是那么意外,唐剑亭喘了一口粗气,抬眼才发现周围不停乱闪的那些影子似乎都安静下来,电梯里也不再充斥那种诡异的画面,刹那间又回到了那种光滑的表面。 他平顺着气息,压低喘气声音:“我在案发现场的大楼里,现在不方便,有什么事下次说……” 白夜的声音瞬间多了丝诧异,有些短促道:“什么?你在大楼里面?” “对,我跟小张都在。”不知道是因为可怖景象的消失,让他暂时松了口气,还是电话里平静的声音让唐剑亭也慢慢放松下来,他说话时头脑的条理性渐渐恢复了。 白夜似乎也在酝酿,呼吸平稳地传出来,“刚才你好像很慌张,……发生什么了吗?” 白夜这句含义模糊的问话让唐剑亭心里起了一丝涟漪,他的手指骤然缩了缩,将手机抓的更紧了。一直停顿了半晌没开口,白夜好像也不急,就在那头静静地等。 “没有什么事。你什么意思……额,我们的电梯,又出故障停了。”唐剑亭深深一个呼吸。 白夜沉默了片刻,“还是停在十九楼?” 唐剑亭顿了顿,说:“是。” 白夜那边像是沉吟一下,道:“不要慌张,你先试着按一下一楼的按钮,看电梯能不能下来?” 唐剑亭很想说如果按电梯有用,他们还至于被困住吗?但此时他瞥了眼小张,小张的嘴唇已经发紫,唐剑亭狠了狠心,伸出手按住一楼的按钮。 片刻,没有动静。唐剑亭咬了一下嘴,有些提高声音对电话嚷道:“没有用,你……”忽然电梯颤抖了一下,好像失去托力般急速地下降,唐剑亭一个没站稳摔到旁边,手机险些脱手飞出去。 他被这突然的剧烈运动惊呆了,连忙伸手过去拽住摇摇欲坠的小张。电话里隐约还有白夜焦急的声音:“别乱阵脚……” 约有半分钟,电梯沉重地停住了,唐剑亭的腰撞上地面。同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他看着外面,费力地伸出手去够电梯的门。 “剑哥!”小张已经吓得瘫在地上不能动,唐剑亭迅速拽着他的胳膊,将他使劲拖出电梯门外,这时他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一楼,电梯门外不远,就是整栋楼的大门处。路灯的光亮在眼前闪烁,唐剑亭扶着小张,竭力地向大门外走。 两分钟后,站在外面的道路边上,脸吹着凉风,他把电话放在耳朵上:“喂……我们出来了。” 那头的声音宁和:“出来就好。” 唐剑亭嘴巴动了动,有种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感觉。良久,他沙哑问道:“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 “我想约你出来见一面。”白夜虽然还是不慌不忙的说着,但唐剑亭也听出了他有些犹豫,“你有没有空?” 唐剑亭道:“在电话里不能讲么?” 白夜道:“有点事电话里不方便说,我希望我们能见面谈谈。” 唐剑亭皱了皱眉,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发生今天上午的事,他接到了白夜的邀约,说不定还会很高兴,也不会拒绝。但现在他知道了白夜竟然敢伪造尸检报告的事,心里就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唐剑亭意识到一件事,忽然道:“白夜,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白夜一顿,似是避重就轻道:“我看过你给别人打电话,号码显示在上面,我经过看见就记住了。” 唐剑亭眉毛挑了一下,又似嘲讽又似轻笑道:“那你的记性可真是好,白夜。” 白夜并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声音还是平淡如初:“小唐,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知道那份尸检报告是假的,你出来,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唐剑亭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捏着手机,似乎有些身形不稳。片刻,他近乎有些恶狠狠地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除了那份报告。”白夜平静地说,“见面的地方也可以由你定,越快越好。” 唐剑亭沉默了下来,白夜的话对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的他实在充满了诱惑力,他想起刚才电梯里看见的东西,愈加感到心烦意乱,他眼睛一瞟,看见小张蹲在路涯上干呕,那整张脸皱起来。 唐剑亭无法用幻觉两个字就把刚才的经历搪塞过去,而白夜,似乎知道很多他并不清楚的一切,面对这些,他承认内心无法拒绝。 终于,他缓缓松口说道:“我先把小张送回去,明天下午我休息,你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我们明天见吧。” 第二天早上小张直接请了假,唐剑亭也早早地就起来了,也可以说他一夜就没合过眼,到警队的一上午,都是浑浑噩噩,装着满脑袋的问题,他根本也提不起精力工作。刘光耀见他没精打采,以为还是昨天被自己训的,心里多少过意不去。于是也就没去管他。 中午唐剑亭打了一个电话给小张,小张的声音没气没力的,这让他更加难受,同时心里也有一股怒火莫名地窜出来。 露天咖啡厅,是白夜约见的地点。这地方在C市还是比较受欢迎的,环境优美,正好可以俯瞰城市大部分风景。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流量大,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也不能在这里做。 唐剑亭从楼梯上走上来,虽然对白夜还是心存怀疑,但此刻也不得不再次地承认,白夜此人不管如何,的确是心细如发。知道他不信任他,索性约在了这样一个坦荡的地方,让唐剑亭就算有怀疑也不好意思表现在脸上了。 他进去扫了一圈,就看到喷泉边的白夜。 白夜坐在圆桌旁边,转头正在看着栏杆下面,手上端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白衣儒雅,这样的美男子已经吸引周围很多女士的目光。 唐剑亭在心里骂了一声装什么优雅,一边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白夜看向他,露出笑容:“小唐,你来了。” 唐剑亭嗯了一声,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冷淡,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先喝了一口,感觉干渴的嗓子被水润的舒服了许多,他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白夜开口。 白夜却并没有说什么,他把服务生召到身边,轻声对她说道:“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咖啡。” “好的。”服务生腋下夹着盘子,弯腰应了一声,转身走下楼去。 唐剑亭盯着他,喉咙里半晌才闷出一句话:“我不是来喝咖啡的,白夜,现在那件案子已经越来越复杂,昨天刘队因为你的假报告大发雷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伪造死者的尸检报告?” 白夜看了他一眼,眼中神采有些复杂:“小唐,你们已经把尸体重新检验了?” 唐剑亭有点窝火:“那还用说,你的报告是假的,总不能让我们就按照你的那份去查案!” 白夜低下头,手中拿着汤匙,缓缓搅动杯子里的咖啡。 唐剑亭被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弄的烦躁,他强自把到了嘴边的问话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及小张现在还在家里躺着,他定然说不出来。既然白夜说他知道怎么回事,他也只能耐心等着白夜开口。 “小唐,你听我说,那栋楼你们最好不要再进去了。”白夜表情凝重,看着唐剑亭,慢慢地说出这句话。 唐剑亭抬眼看向他:“又有什么问题?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夜皱着眉,似乎非常难以开口,他说道:“小唐,昨天你们去……就没看到什么东西?” 唐剑亭垂着的眼皮悄悄一跳,他有些光火地吼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这么东拉西扯,不过白夜你要清楚,你伪造了报告已经属于犯了严重错误,如果知情不报,更要付法律责任的!” 第一百零四章法医的警告 白夜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急需知道答案的人,不停地询问着为什么,稍不留神就暴躁起来。这让我觉得,你更是看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急着想弄清楚一般。” 白夜的话语不轻不重,敲在唐剑亭心上却好像锤子一样,挫败感犹如潮水把他包围。他有些颓败地坐在椅子上,服务生端来咖啡摆到桌上,笑着说“先生慢用”。唐剑亭烦躁地想要把胸口扒开,端起咖啡一口气灌进去,却又因为咖啡太烫而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 白夜一直冷静地看着他,等他终于渐渐地停止了咳嗽,抬起身来,盯着他那发白的脸,才缓缓说道:“你不想把看见的告诉我,没关系,不过关于我刚才说的,不要再进那栋死者家的楼,我想你也应该能理解。” 唐剑亭一手按着胸口,忍受喉咙难受的感觉,抬头看他道:“这是不可能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那栋楼也是重点观察对象,随时都可能进去搜查。你说不进就不进,刑警队长都没这么大的权力!” 白夜的表情有些严肃,手指擦着咖啡杯的边缘,刚要说话,就听唐剑亭打断道:“行了,你也别装神弄鬼,那栋楼里有什么?你就说出来!” 白夜的眼神有点古怪,看着他:“有什么,你没看到吗?” 唐剑亭语塞了一下,忍不住又有点恼怒,“你叫我出来,却又什么都不说!到底想怎样?如果你决定不解释清楚,那我现在也可以走。” 白夜的眸光一瞬间很清亮,闪了闪,却又暗下去。依然坐在桌旁不动,眼睛盯着咖啡。看得出那一刹那他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出口。 唐剑亭冷笑,道:“算了,反正我看那楼里也没什么能吃人的东西,老子也好端端走出来了。那楼里居住了几十户人家,都过的好好地。我看,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好好考虑该怎么承担伪造报告的后果才是真的!” 说完,他再也忍不住,一甩袖子离开座位走了。他心里非常生气,觉得白白浪费了时间。他怒气冲冲地下楼,露天咖啡厅的人早就被他们的声音吸引注意到这边,此时纷纷侧目。 白夜盯着他愤怒离开的背影,眼睑淡淡垂下来,独自将咖啡喝完,他付了帐,站起身也慢慢地走了。 走到外面街上,人流川息,唐剑亭的身影早已看不见。白夜穿过马路,顺着道路旁边往前步行。他抬眼看见前面有一家公司,大楼高耸,公司的名字看着眼熟,看来也是一家大型的企业。 一个女子抱着纸箱低头走出公司大门,她似乎没怎么看路,出来后被门口拥挤的人群撞了一下,手中的纸箱落地,里面的东西撒了满地。 路上的行人匆忙地走着,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情况。女子慌忙蹲下来用手去捡,有的东西被路人的脚踢得远远的。片刻,就见有人也伸出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只文件夹。然后放进女子身边的纸箱内。 女子转脸,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在自己身旁蹲下,帮她把东西一件件地捡起来。年轻男子的肤色有点苍白,但五官十分秀丽清雅,伸出捡东西的手指也很修长。 “谢谢你……”她低低说了一声。 白夜把几本书递到她手里:“不用谢,路上人多,你抱着东西不方便,还是打车吧。” 女子抬头,白夜看到她有一张秀美的脸,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了。只是脸上几道湿痕,眼圈的红色也没有褪尽,她微微垂下眼道:“嗯,多谢先生。” 女子站起来匆匆走了,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唐剑亭坐在电脑前查着档案,板着脸孔,浑身充满了生人勿近的气息。众人看见他把鼠标当仇人一样猛点,都自觉地退的远了。几个小时就见他坐在那里目光没有离开过那方寸的屏幕,工作的干劲直逼当初刚进警队的时候。 值班室的小李嘻嘻地走过来,一手拍在唐剑亭肩上,笑道:“怎么了小唐,心里不痛快啊?” 在警队里,除了小张,跟唐剑亭关系比较好的,就数性格外向的小李了。 当下唐剑亭垂头丧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取笑我就免了。” “嘿嘿,看来你还真不是一般郁闷。”小李笑脸凑近他,“怎么样,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叫你开开心?” 唐剑亭眼眸一瞥他:“什么好消息?” 小李神秘兮兮地靠着他耳朵,低声说道:“昨天下午搜查科的人对小区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搜寻,找到了死者叶磊的手机,并且查到了他最后一条通话记录。” 唐剑亭果然被这个消息振奋了,他瞪着小李问:“是跟谁通话的?是在案发的时候打的电话吗?” 小李眨眨眼,小声道:“虽然没那么精确,不过,那通电话的时间和叶磊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 这简直可以说天上掉下来的大线索了,唐剑亭眼睛立刻亮了:“查出是和谁吗?” “是个叫许洁的女人,她的身份正在查。不过以调查科的效率,这事儿也快了。” 唐剑亭几乎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好,太好了,那么接近的一个电话,这下我们等于有了一个隐形证人!” 小李面带笑容地看着他,“先别高兴的太早,也许就是巧合的一个电话,也许什么都没有。” 唐剑亭笑骂:“乌鸦嘴!” 小李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朝门外挥手:“心情好了吧小唐!走,我们吃饭去?” 唐剑亭摸摸肚子,这才发觉饿了,问道:“现在几点了?” “都下午快下班了!你跟个泥菩萨一样坐在这里,连吃饭都能忘了!” 唐剑亭干笑一下。 心情压抑太久得到释放的结果就是唐剑亭喝的醉醺醺地回家,小李不放心,亲自开着他那辆二手奥拓把唐剑亭送了回去。在门口和小李挥手道别,唐剑亭歪歪扭扭地往他住的楼里走。小李不放心,在后面看他进了楼层,才坐回车上开车离开。 唐剑亭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歪在楼道里,背贴着墙,缓缓地蹲下去。他打了一个酒嗝,拨通了小张的电话。他觉得今天的好消息应该告诉小张,让他振作一下。 电话拨通的时候,小张在那边“喂”,声音还是低低的。 唐剑亭嘿嘿一笑,说道:“小张,我们找到了最后跟叶磊通电话的人,这案子很快就有眉目了。” 出人意料的,小张并没有表现的多兴高采烈。反而电话那里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哦。” 小张的冷淡让唐剑亭呆住,他怔怔道:“小张,你没事吧,还不舒服吗?” “我没事。”小张的回答多少有些勉强,“天不早了,我要睡了,剑哥。” 唐剑亭的心口仿佛被戳了一下,他愣了愣,慢慢说道:“……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手缓缓垂下,唐剑亭盯着黑暗里的楼道,内心的某个地方疼的好像淌出血来。 小张,那个总是笑容洋溢叫他剑哥的小张,终于也开始变得远了。他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好像疼痛的麻木了,既难过又有点悔恨。 他觉得如果他那天晚上没有带小张去那栋楼里,也许小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会依然是那个充满干劲,对工作充满热情的青年。 他慢慢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头因为酒醉有点晕,二楼楼梯口的灯似乎是坏掉了,没有亮。这个地方租金便宜,连带的基础设施也不好,经常这儿坏那儿修。唐剑亭租的房屋在三楼,他脚步沉重地踏在梯子上,走到二楼的时候,头顶发出两声“嘶嘶”的声音,看似坏了的灯泡突然闪了闪。 唐剑亭在那瞬间抬起头,看到左边的墙壁上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他微微一惊,见从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些黑丝,那种黑丝细细长长的,好像女人的头发那般。唐剑亭使劲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确信自己不是幻觉。眼前的黑丝已经聚集到一起,从中,一张阴沉的脸显现出来。 “靠!”唐剑亭大叫了一声,拔起腿往楼上跑,背上起了阵阵寒颤,那墙上的脸也缓缓转过去,似乎在盯着他上楼。 和前日在电梯中,他和小张看见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唐剑亭拔出钥匙打开门,一头扎进去。背抵在门上缓缓坐下去,头上一层层都是汗水。 冷静下来后他的心思开始前所未有的混乱,事到如今他再不能用借口搪塞自己,那样说出来,他自己也无法再相信,他遇到了所不能解释的事情,就像白夜说的,其实他一直想要找寻答案,这种想与想破案的心情不一样,因为案子再扑朔,他也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毅力去破解。但现在…… 唐剑亭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在房间内回响,那样的惊吓,普通人的确一辈子都难以忘却。若不是唐剑亭很早就受过训练,心理承受力比一般人强,也许他刚才就能昏倒在楼道里也说不定。 第一百零五章神秘女子 那东西的样子……他心里感觉一寒,要让从小唯物主义的他相信这些并不容易。他站起身走到床边,无力地倒下去。这一觉又是昏天黑地,还做了许久不曾做过的梦。 第二天唐剑亭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他有气无力地坐车来到警队,进门就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刘队的桌子前,刘队正在她对面说着什么话。 小李看见他进来,连忙示意他噤声,边快步走过来,靠近唐剑亭压低声音说道:“看见了吗,那女人就是许洁,刘队正在盘问她呢!” 许洁?唐剑亭回过了神,最后和叶磊通电话的就是她吧。他又看了两眼,竟发现许洁是个相当秀美的女子,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坐在桌子对面,连刘队说话的脸色都柔了几分。 小李笑道:“长的好看吧?嘿嘿,也不知道那死去的叶磊,曾经和她打过多少的电话,手机的通话记录上整整三页呢!” 唐剑亭皱了皱眉,“我记得叶磊,是有妻子的吧?” 小李表情暧昧:“就是说啊。” 唐剑亭嘴巴闭上了。停了停,脑中突然闪过一种可能,他低低惊呼道:“会不会是……和叶磊的妻子有关系?” 小李明白他的意思,表情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但凡发生案情,几乎无外三种可能,财杀,仇杀,情杀。看目前的情况,好像叶磊平时自己的生活作风就有问题,如果因为他移情别恋引发了妻子的妒恨……这么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甚至很有道理。 唐剑亭工作的时候,便有意无意地朝刘队的桌子瞥,那许洁一直低着头,看不见具体表情。他跟小李讨论:“刘队是怎么把人带来的?直接去人家公司找的么?” “什么呀,”小李道,“你要说这个才巧呢,许洁昨天被公司炒了,刚抱着她的东西走人,刘队是在她家里找到她的。” 唐剑亭诧异:“许洁被炒了?” 小李点点头。看样子还有点惋惜地说:“也真不容易,一个女子失了业,现在又跟个这样的命案扯上关系,看来以后心里都有阴影。” 唐剑亭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事情是有点巧了,叶磊刚刚出了事没多久,他们查出来跟他有关系的许洁就转眼被炒鱿鱼,说书都没这么紧凑的。 这时候,他心里多少也觉得,叶磊发生的事,说不定真的跟他没露面的妻子有关系。现在柳依在哪里,连警方都查不出来。这种种迹象好像都太明显了点。 刘队和许洁的谈话看似很顺利,一直处于一种平和的状态。许洁回答问题的时候,语气有条不紊,即使刘队问:“你和死者叶磊是什么关系?” 她沉默了一下,显然知道这个警察队长问的并不是他们同事的这层关系,顿了顿,也缓缓道:“我们在交往。” 唐剑亭和小李互看一眼,和有妇之夫在交往,内中是什么意思一听就明白了。 两人眼中均有不出所料的意思。 只是,之前一直很配合的许洁,当问到她“知不知道死者妻子柳依在哪里”时,她的神情流露出惊恐,竟然突兀地问了句:“柳依,她死了吗?” 唐剑亭和小李都是一惊。刘队犀利地盯着她:“许小姐,你为何这么问?” 许洁看样子有些慌乱,她忽然埋下头,肩膀微微地抽动着,不再发出声音了。 旁边的警员轻轻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刘队将水杯推过去:“许小姐,我们希望你能把话说出来,不要顾虑,这样对大家都好。” 许洁半晌才抬起头,脸上挂着两行泪,嘴唇轻颤说道:“她、她找过我!” 坐在正对面的刘队,可以看见她秀气的脸上隐约有一股决绝悲愤,他精准地问道:“谁?……柳依找你了?!” 许洁双手捧着脸,好似情难自禁了:“对,我老板也看到了,老板说是她让他炒了我,不许我在公司呆下去!” 警队里暂时陷入安静,心里多多少少觉得不可思议,她说柳依找上了她,还让公司的老板把她炒掉,这听起来即使不像编的,最起码也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柳依失踪了那么久,搜查的人像梳子一样排查了各个地方,都没找到。那么巧就让许洁看见,而且如果柳依真的曾出现过,她又怎么能瞒过埋伏的警方? 刘队咳了一声,打破沉静道:“许小姐,你先冷静一下,你说……遇到了柳依,那么,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的,又在什么地方?” 许洁眼睛眨了眨,目光中显出一丝恐惧,“她每次出来的地方都不一样,有时候,我回家看到她蹲在路边,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有时候我看见她站在对面的阳台上,就在昨天,晚上我洗澡,在镜子里看到她……” 许洁显然没注意到对面警察队长的脸色,犹自沉浸其中,还惧怕地抖了一下身体。 小李已经开始小声地对旁边嘀咕了:“不会吧,这么漂亮的女人……难道脑子竟然不正常……” 对于许洁所说的,在“镜子里看到了人”,这样的说法显然不够取信人,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疑惑她是不是受刺激才导致精神出现一定问题。刘队皱着眉看着她,她已经捂住脸,像是已经说不出话。 他指骨叩了叩桌面,清楚问不出什么,片刻略微无奈道:“许小姐,你先去休息吧,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 只有唐剑亭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面上没有露出什么,心里却已经如海平面起了波澜,许洁被带出去后,他默默转身收拾着自己的桌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洁的“无稽之谈”却好像能在他心里扎根。明明该被他斥为可笑的言辞,此刻却出人意料地在他心里掀起了浪涛。 又在浑浑噩噩中挨到下班,唐剑亭又在警队呆了一会,等最后一个值班的人都快走了,天色也暗下来,他才缓缓离开。 走到外面也没打车,就那么慢悠悠地沿着路边走,不知道走到了什么时候,身边的车辆呼啸着开过去,车灯晃得老远。唐剑亭正要嘲笑自己的失魂落魄,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走了大半的路程,照这个速度,顶多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了。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决定继续步行,这个时候才想起打车好像有点太不值了。 他伸着两条走酸了的长腿,继续朝前。拐过弯后,这条马路比较冷清,深秋夜风凉,加上唐剑亭这两天自己也不注意,穿的衣服有点少,走在这路上就感到了冷。 他嘶哈了两口热气,正要加快速度小跑回去,经过巷口的时候却听到了有人在哭。 哭声很清晰,是那种一下一下的啜泣,马路上本来就没什么行人,唐剑亭一眼就看到右边路灯下蹲着的身影。 那个身影的背后有长长的青丝铺着,显然是个女子。唐剑亭看着这个背影,耳端听着哭声,心里忽然就涌起悲凉。他觉得仿佛这就是世上最悲伤哀凉的一个背影。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问道:“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那哭泣的女子抬起头,面庞虽然不是很美丽,但却看着很温柔,一双含泪的眼眸十分楚楚动人。 唐剑亭一见她的模样,心不由软了。 女子嘤嘤哭着:“我丈夫、不要我了,他、把我抛弃了……” 唐剑亭顿时心疼起来,心道什么样狠心的男人,竟忍心抛弃自己的妻子。他叹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怜惜,问那女子:“小姐,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你家在哪儿,还是快点回去吧。”说话时,他看到女子肩头隐隐露出的一块月牙形的印记,色彩绚丽,玫瑰色好像是刻在皮肤上一样。 女子转过脸看着他,目光闪着泪:“他不要我了,爱上了别的女人,我,我真的很伤心。” 唐剑亭不自然地别过眼,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今天在警队的许洁。那个叫叶磊的男人,背着妻子和另外一个女人交往,也等于间接伤害了两个女人。唉,有些男人,总是乐此不疲流连在花丛中,从来不顾虑为他们伤心玉碎的女人。 唐剑亭自己也是男人,了解男人那种有点虚荣的心里,但生生把一个女人这么可怜的丢在大马路上,他自问做不出来。何况这女人还是那男人的妻子。 那女子又转过了脸,又喃喃地念叨什么。唐剑亭到底还不忍心,又道:“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别怕,我是警察。”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想掏出证件,好让那女子能对他放心。然后才想起来证件放在警服外套里了,他回家穿的是便服。他顿时有些尴尬。 女子却好像对他的一系列行为没有注意,一直犹自低下头,盯着马路念叨她的丈夫。唐剑亭本想扶她,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他吃了一惊,非常凉,像是长时间在马路上冻的。 他马上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女子的身上。女子终于有了反应,盯着他,一双眼睛的光芒微微闪着:“你真体贴。倘若我丈夫也能像你这样,该有多好。” 第一百零六章迷雾障 唐剑亭不由感到尴尬,他一个大龄单身青年,被女性这么夸还是觉得不习惯。便问了句:“你丈夫是谁?” 那女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这时候四周突然暗了下来,路灯的光亮好像也有些照不起来,每一个缝隙里,突然间好像都被寂静塞满。唐剑亭这才惊然发觉了,这条路虽然比较冷清,但也不至于一个人走也没有。 而且,他刚刚蹲在这里说了那么久的话,好像也过于安静了。他不是迟钝的人,竟等到了现在才感觉异样,多半是由于注意力放在女子身上了缘故。 女子这时也突然止住了哭泣,抬起眼看着周遭的事物。 眼前变得有些朦胧,前面的景象也看的不太清楚,路灯的光更是晃悠悠的,丝丝好像飘着一层雾。 唐剑亭鼻尖沁着汗珠,大晚上的怎么也起雾。 他再回头,骤然发现,路边什么人都没有,那个哭泣的女子不见了! 惊得倒退几步,唐剑亭这时似乎有些明白发生的事,瞬间激灵灵打了寒战。回想着这两日连番的怪事,他心里说难道又来了。 他马上转身朝一个方向跑,幸好此处离家不远,回去的方向还记得,他的脚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显得急促而空旷。 没有过多久,周围突然出现了沙沙声。好像有人在摩擦什么,又好像在拖动东西,那种细微的声音。不过唐剑亭也管不了那么多,用尽全力跑,此刻他已是越发的紧张起来,不敢像之前那样大意了。 越往前雾越浓,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靠着记忆又跑了一阵,只得停下来。 唐剑亭摸摸露在外面的膀子,真冷。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了许久,之后抬头看着安静的街道,感觉前所未有的茫然。 半晌过后,他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继续走,抬脚的时候,却发现前面出现了刚才那女子的背影。 他一振奋,立刻追了过去,口中喊:“等一下!小姐……”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竟好像全然没传进女子的耳朵,她犹自朝前走,脚步丝毫不见放慢。 唐剑亭加快了脚步跟上,毕竟是体格强壮的男人,很快就追上了她。只是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女子竟然又不声不响地拉开了距离,独自走远了。 唐剑亭诧异不已,他不明白这看上去羸弱的女人怎么会走的这样快。赶忙又发足使力,却发现根本追不上了。 “小姐……”他使足了力气喊。 猛地脚步往前一跨,唐剑亭使劲向前边伸出了手。要够到的时候,猛地有人拉住他肩膀,将他脚步生生扯了回来。 “别过去!”一声严厉又清凉的嗓音从唐剑亭身后传了上来。 白夜拉着他走,头也不回:“那是迷雾障,别走进去,进去就出不来了。” 唐剑亭犹自惊魂甫定,他惊疑地看着前面拉住自己的人,感到脑子里转不过弯。“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他惊异地问白夜。 白夜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在前面走着,削瘦的背影沉默地向着唐剑亭,无声无息的。只是他的手握在唐剑亭手腕上,握的很紧,指尖有些凉意。 唐剑亭想说话,却被白夜的眼神生生止住了。他走的飞快,唐剑亭这个长手长脚的人都觉得吃力,有点跟不上。还好唐剑亭知道现在周围情形古怪,也不敢造次做些什么,这古怪的情况,正好交给比较古怪的白夜,最合适不过。因此他一言不发地跟着往前走,只见令人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雾气在前面慢慢消散了,印象里白夜带他进入了另外一条街道,然后唐剑亭恍然回过了神。 唐剑亭迅速看了一圈四周,四周都是土式的砖瓦砌成的一道道围墙,正是他租房子的前一条街,往后看,还能看到他那栋低矮的楼。 白夜轻轻吐出一口气,放慢脚步,唐剑亭趁此甩开他的手,又惊又怒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白夜转过头,却一直瞅着他,那眼神让唐剑亭起了一层虚汗。白夜一笑:“唐警官好热的心肠,怜香惜玉,连外套都送给别人穿了。”说着他拎起一只手。 唐剑亭耳根忽地一热,这才看见白夜的手上,拿的就是自己的外套! 路旁边的大排档,都在使劲地吆喝,唐剑亭和白夜坐在摊子的一张桌前,面前一人一碗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 唐剑亭搓着手,他发觉刚才的“雾”中穿行,寒冷好像渗进了浑身的每一个毛细血孔里,这时候被热汤一激,全部热辣辣机灵灵地发散了出来。摊子的老板和唐剑亭是老熟人,他热情地送了一碟小菜过去,这个小唐每次下班的时候几乎都要到他这里吃上一碗,这几天意外地没来,他还奇怪来着,这不,今天总算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老板笑容洋溢,唐剑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老板,刚才这儿起雾了没?有没有影响生意?” 老板道:“没有啊,生意一直挺好。呵呵,看这星星亮的,哪来什么雾。” 唐剑亭沉默。 白夜看了他一眼,低头搅了搅汤,从里面舀了一小勺。他喝的慢吞吞,对面的唐剑亭却喝不下了,勺子拿在手里不再动。 “不喝么?我喝完可就先走了,钱得你付。”白夜擦着嘴角,有些笑意地看了他一眼。 唐剑亭抬头看了看他,半晌垂头搅动碗里:“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如果你指的是你迷路的事,我想我知道。”白夜慢条斯理。 “迷路”这个词让唐剑亭有点受刺激,他嘴角动了动,道:“我记得是往家的方向走,不知道怎么,好像怎么也到不了一样。”回想起那时微妙的感觉,唐剑亭还是感觉到一股子莫名的不舒服。 白夜的脸上却没了刚才的微笑,他沉默了良久,然后才悠悠地笑起来:“小唐,你听说过五行之术吗?”白夜这次倒很大方,似乎再没有隐瞒的意图。 唐剑亭愣了一下:“五行?” 白夜目光微亮,看着他:“天地五行,很多事物都是从五行中演化而来。但又不全是,不过刚才困住你的雾,就是水行术的延伸。但也只有你而已,其他人若走进去,仍然会安然出来。” 唐剑亭震撼太过,一时竟忘了去追究他话的意思,而是愣愣道:“为什么只有我?” “因为只有你是目标。”白夜缓缓道,“施术的对象只有一个,所以你走不出来。如果刚才你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去,……恐怕此刻也没法坐这里安稳喝汤了。” 唐剑亭瞪大眼,使劲盯了对面的男人两眼,确认他说的话不是说笑,脑中忽闪而过很多问题,只有一条被抓住:“白夜,你究竟是什么人?刘队说你的所有资料都是假的,该不会连名字都是假的吧?” 白夜顿了顿,有些轻声道:“名字……只是给人叫的,我叫这个名字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 唐剑亭露出些恍然的意思:“这么说,果然不是真的了。” 白夜抬眼扫在他脸上:“你纠结我名字有什么用,就算告诉了你,对你目前的情况也没有帮助。” 唐剑亭呆了呆,这才留意到自己没有上次拂袖子走人的心情了。他挣扎了半天,还是犹豫地道:“我碰到的女子,她,她……是谁?”话到嘴边还是把那句“不是人”的疑问咽了下去。他觉得如果真说出来,他自己也有点崩溃。 白夜看着他的脸色,轻轻笑出声:“你也不用太怀疑自己,她是人,活生生的人。” 听到这句话,唐剑亭不知怎地心里也有点松口气,他暗道那种夜行遇到恐怖的事的情况毕竟还是稀有的……可是顿了顿他又有点好奇:“那,那个女子的身份,你知不知道?”就算清楚了女子只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但唐剑亭还是觉得她的出现太不寻常,女子刚不见,他转眼就被困住,时间这么巧合,难道那女子会毫无关系吗? “你还没明白吗?”白夜看了他一眼,眉心有些皱,“有人想害你,女子的出现,也是为了把你引入迷雾里出不来。” 唐剑亭看白夜这样说那女子,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她蹲在路边的孱弱身影,那么一个,处处流露出悲伤的女子,竟然想要害他?他心理上不愿意接受,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却无法忽视,片刻后,他摇头苦涩道:“那个女子,看着那么可怜。” 白夜盯着他,眼波动了动,排挡里面的灯光照在眼里有点亮。很久之后他回想起这一刻是在想,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心底如此的善良。 他于是缓缓地,笑了笑:“你担心什么,我只说那个女子她出现的目的是为了引你入迷雾,可在背后遥控这一切一心想害你的,却是另有其人。” 第一百零七章又见上古神兽 白夜道:“我说了女子只是普通人,也没有那么大能力去算计你。她不过是抛出来的一个诱饵,说不定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唐剑亭急急道:“那那个背后的人是谁?”他说完脑中陡然划过一道亮,脱口说,“我和小张曾在电梯里看见过一个人,后来我回家时也看到一次,难道就是他?” 白夜眼皮抬了抬:“哦?你已经看见过一个人了么?” 唐剑亭一顿,有些尴尬地感觉,他想起来上次电梯里白夜曾给他打过电话,询问发生了什么,但自己那时满怀戒备,便推说什么都没看见。他低下头沉思:“确切地说,我只看到了一个人的脸,一次在电梯,一次在楼道里,说实话,我没有……我好像没看见他有身子。”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他一阵恶寒。 白夜却笑了:“那就对了,你看不到他的身子才是当然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唐剑亭的汤勺几乎甩手摔出去,他呛咳了一声,抬头睁大眼看白夜:“你、你说什么?!” 白夜一本正经盯着他,目光如刚才雾一样有种不真的感觉:“他不是人,自然也没有人的身子。他的身子,是马。你看见的,正是上古神兽,英招。” 唐剑亭想人生中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他没想到自己会遇见,就好像看着那么多人中彩,却没想过自己会中一样。当然心情那是完全不可比的。白夜说的话他一时忘了去弄明白,手指有些僵硬地挪动勺子。 没有理会他,白夜管自说下去:“《山海经?西次三经》有言:‘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循于四海,其音如榴。’英招的神格还算比较高,你该庆幸自己遇见的是一只神兽,而非一般烂害人命的妖兽,能活到现在真是幸运。” 唐剑亭见他背《山海经》背的从善如流,心里不由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经常和这类事件打交道。他看了看他,说道:“你还说幸运?我看见它两次,两次都要被吓死,要不是我心理素质过硬,能承受住。否则现在我也跟小张一样躺着了!” 一想起小唐,唐剑亭本能地就激动了,眼圈微红。 白夜悠悠地看他一眼,问道:“它吓你,除此外还做过什么吗?” 唐剑亭瞪着他,他还不至于不明白白夜的意思,但心里还是对那不知哪冒出来的什么兽的东西怀着极深的厌恶。“那又怎样?” “英招是上古神兽,如果想取一个人的性命,是极轻易的做到的。相反,它并没有这么做。我想,它的确只想吓吓你而已。” 唐剑亭实在忍不住冷笑道:“一只神兽,专门跑出来吓我,这还真是比天方夜谭还玄呢?!” 白夜瞥他一眼,眼神里有意味不明的含义:“它也并不是专门吓你,我想,”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缓缓继续道,“它大概只想让你放弃调查吧。” 唐剑亭手抖了抖,“你的意思……”难道…… 白夜幽深的目光掠过他的脸上:“明天好好去看看案件的卷宗,我想你根本就没了解这事件的全貌是什么样的。” 唐剑亭看着他,心里无缘无故咯噔一下。 他再想起那弱不禁风的女子,她被丈夫抛弃了,丈夫爱上了别的女人……渐渐地,心底一个极不可思议地想法猛地浮了上来。唐剑亭瞪大眼说道:“莫非,我遇到的那个是柳依!叶磊的妻子?!” 白夜嘴边挂了一丝淡笑:“你还真的没看卷宗,小唐。” 唐剑亭怔愣,那女子的哭声仿佛还在耳际响着,凄凉中也带了一点绝望的味道,那个女子,难怪,原来她竟就是叶磊的妻子。 “那你呢,怎么那么巧出现在那里?” “我?”白夜似乎愣了一下,才说,“我本来要回家的,忽然看见你一个人直眉瞪眼地直往一条小巷子拐,我上前跟你说话也不理,伸手在你眼前一晃,才知道你被魇住了。” 唐剑亭也发愣,到现在他也不明白,白夜说的这些话,他到底接受了多少。 白夜抬腕看了看表:“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耽搁了这些时候,你有事可以找我。对了,你知道我号码吧?” 想起手机通讯录上那串陌生的号码,唐剑亭点了下头。 看白夜起身离开,唐剑亭忽然想起什么,叫道:“喂,你伪造尸检报告的事,打算怎么办?你这属于私自干涉案情,罪名不小,刘队可不会放过你……” 白夜转过身,冲他一笑:“谢谢你,小唐。不过不用担心,我有分寸。如果实在罪责难逃,等事情一结束我去自首好了。”最后一句他半开玩笑说道。 见他把自首两个字说的那么随意,反倒是唐剑亭被噎了一下。 白夜说笑了一句,便转身走了。过了片刻,唐剑亭也站起来,那热情的老板慌忙跑过来收拾摊子,他付了钱,便把凳子上搭着的外套拿起来,准备走。 老板麻利地用抹布擦桌子,口中寒暄道:“看那位先生的衣着气度,真是风采。小唐,那先生是做什么的?” 唐剑亭莫名嘴角抽了一下,老陈这么大年纪,没想到还知道风采呢。他慢慢转过身,说道:“他尽干些人家不愿意做的事,老陈,你眼花了。” 老陈奇怪地看着唐剑亭闷声不吭的背影,心里疑惑,想到,哎呀,这小唐,该不是有点嫉妒了…… 唐剑亭回到家,本以为经历了这么样的事情,说不定要一夜失眠。哪料到头一沾枕头,马上睡神附体,呼呼不知道白天黑夜了。 等到醒来,正好早晨六点。他心里有事,便马上起身,收拾了一下,便对着镜子整理好衣领,拿着钥匙去上班了。 到警队才七点刚过,门口的人看见他,惊讶的不得了,哎哟小唐今日怎地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这么勤快就来了。 唐剑亭没注意到门口人看他的眼光,径直进去,刘队朝他望了一眼,没说什么。他走到小李的桌前,低声说道:“把叶磊那起案件的卷宗给我一下。” 小李还没来,他桌前的搭档陆宇诧异地看了唐剑亭一眼,一边伸手从架子上抽出一个纸袋,笑着道;“哟,小唐,开始勤奋起来了嘛!” 唐剑亭尴尬地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睛移到那份卷宗上。他接过来,道:“多谢,我拿过去看看,一会儿送来。” 回到自己的桌前,唐剑亭吸了口气,片刻,慢慢翻开卷宗,随后他的心脏缩了缩。那卷宗第一页上贴着与案情有关的三个人,叶磊,许洁,柳依。其中两张脸他都认识,另外一个看着很柔弱的女子,千真万确是他昨晚上遇到的那一个! 他呆了半晌,然后继续往后面翻。后面有一页是陈法医做的详细的尸检报告,说实话尽管他知道白夜的报告已经被推翻重来,但现在的这份新的,他却从来还没有好好看过。 此刻他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下来,只觉得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的惊讶更是越来越深。只见这份报告上,陈法医罗列的很详细,身上大小伤口,共有几处,死亡原因、以及窒息时间都事无巨细地写的清楚。 叶磊的胸口确实受了重创,这点白夜倒没有说谎,只不过,这份报告上多了份死者胸口的拍摄图,旁边标注:踩踏而亡。 对于这个结论,显然写下报告的陈法医也很有疑惑,因此用朱红色的笔批出来,字里行间隐约透露着犹豫。 唐剑亭将那一页翻过来调过去,左看右看,终于看出不对劲在哪里。那张图上,清晰地印出胸口的模样,只见,上面斑斑驳驳几块黑印,有的部分重叠在一起,不过仍旧不难看出来,那些印记的模样都是一样的。如果按照报告上的说法,这些东西应该是类似脚印的东西。 可是,人的脚印,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形状的。亲眼目睹惨状,唐剑亭咽了口唾沫。他合上案卷,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那形状……似乎是挺像马蹄踩出来的。 直到此刻,他好像再也找不到不相信白夜的理由了。 那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家伙,却能每一次,都准确地说出事情的发展。 正在这时腰间的手机铃响了,唐剑亭接通一听,好巧不巧,白夜打来了。 “怎么样小唐,你现在在上班?” 唐剑亭迅速站起来,有点激动地冲着那头道:“喂,我看到叶磊的伤口了,他,那根本就是……”话到一半他及时收住,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不少人在看着他,他于是僵硬地笑一笑,抱着电话走出屋子,转身溜向了一旁的洗手间,关好门,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上古神兽不会烂害人命的吗?!叶磊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零八章爱恨成魔 白夜顿了顿,良久他的声音也带了点无奈感:“上古神兽本身拥有高贵的神格,不会无缘无故残害人命,但,我也说了是‘无缘无故’,倘若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原因,它们也是可以破例的。” 唐剑亭几乎马上警觉,他说道:“叶磊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有什么需要它取人性命的?再说,就算叶磊做了什么,无论怎样也碍不到一位上古的神兽吧?” “关键不在于叶磊,而是他妻子柳依。”白夜的声音悠长,呼吸轻轻在那边响起,“他有个极爱他的妻子,这种爱的程度,恐怕他本人都从来不了解。人们常说恨意会滋生出魔鬼,爱,其实同样能召唤出一些东西。” 唐剑亭耳朵贴着手机,难以置信道:“你说、是柳依召唤了那只神兽害了自己的老公?!” 电话那端也沉默了很长时间,白夜慢慢开口道:“我想,大概她的初衷并不是要害死叶磊吧,也许,也许是为了某些誓言一样的东西……” 唐剑亭道:“为什么这么说?” “神兽也不是那么容易召唤的,就算柳依有极深的爱,英招也不可能随便就替她做什么事,更不要提取人性命了。既然叶磊已经丧命了,那就代表,柳依定是与英招有了约定,约定既成,神兽便可以按着约定的内容行事了。”白夜娓娓道来。 “约定?”唐剑亭却有些不明白,“人和神兽能有约定么?” 白夜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想怎么解释,过了片刻,缓慢道:“嗯,你也可以理解为契约一类的,某些神兽可以与人达成一定共识,为了帮助与它们有约定的人达成心愿,它们可以做一些本来不被允许的事,只要……最终契约完成,它们做的一切都可以被抹消。” 唐剑亭觉得胸间有一团火在熊熊烧起,他忍怒道:“神兽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草菅人命!白夜,你不是了解这家伙吗?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收了它!” 尽管隔着手机,依然可以听见白夜在那端略显失笑的声音:“收了它?你说的轻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能收服一只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上古神兽?” 唐剑亭语塞,他犹豫了片刻,道:“那你难道就不能想个别的办法吗?万一它再害人怎么办?” 白夜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英招虽然害了叶磊的命,但柳依和它的约定肯定也不会牵涉到其他人,英招如果胡乱杀人,是会坏了修行沦为妖兽一流的,没有神兽会愿意这么做。” 唐剑亭停顿了半晌,忽然嗓音有些沙哑地问:“白夜,你真的确定是柳依把神兽招来的吗?” 白夜一愣,有些明白过来唐剑亭的心思。他其实始终对那个女子抱了一种同情,甚至可以说,有点怜惜感。此刻难免也有点不想相信这些事是那个柔弱女子一手造成。“应该是差不离了,有那种程度的爱的人不多,来了这么久,我也只见到了柳依一个。唉,你有时间再带我到他们家那栋楼下看看吧,我恐怕有什么遗漏的。” 唐剑亭“嗯”了一声。等了片刻,两人都再也无话,便把手机挂断了。 走出洗手间,唐剑亭心情有些沉重。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让他累心,他瘫在椅子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年轻人这么没有精神?”旁边有声音响起。 唐剑亭立马睁开了眼,从椅子上跳起来,看着来人道:“刘队!” 刘光耀望了他一眼:“还指望交代你件任务去做,看你这状态,能行吗?” 唐剑亭一听有任务,马上眼睛亮了:“什么任务?刘队,你尽管说,我保证完成!” 刘光耀眼皮一翻,哼了哼,在心里揣度这句话有几分可信,片刻,缓缓道:“上次来的许洁,她曾说被人跟踪过,情绪一直不大稳定。鉴于她跟本案可能联系重大,要是有个闪失,恐怕不好。队里商量着,派你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去保护她的安全。” “什么?去给人当保镖?”唐剑亭一愣,下意识犹豫道,“小李是有功夫底子的,让他去不是更合适?” 刘光耀道:“我知道,但小李碰巧明晚上有任务,脱不开身。” 唐剑亭道:“什么任务?” “我想让小李再到犯案现场去看一下,这案子,疑点太多了。我们现在手里,基本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说到这里,刘光耀摇头叹息。 唐剑亭脑子里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刘队,干脆我跟小李换好了,小李那身手我也比不上,勘察现场我倒比较在行。” 刘光耀瞪他一眼,“上次那个纰漏事儿做的,你还没料理好。还想去那儿给我添乱啊?” 他是指白夜的事。唐剑亭嘿嘿笑了两声:“我不是吸取了教训嘛,刘队,您也给个改过的机会,这次我肯定加倍小心。再说了,许洁那边,有小李在,确实也比我在要放心多了。” 刘光耀犹豫了一会,叹道:“唉,算了,你要去就去,不过我可事先说了,要是再整出什么麻烦来,你就干脆给我滚出去,别在这呆了!” 唐剑亭知道他说的气话,忙拍着胸膛保证了。刘光耀这才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唐剑亭有些松口气,内心因为柳依的缘故,他多少有点对保护许洁有点抗拒。他这才恍然发现,那天晚上在路边偶遇的女子,竟对他产生了这样的影响。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太阳已经落山,唐剑亭和来的两个警员一起把富豪花园的大楼前面又搜了一遍,提取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物品装在袋子里,一小时后便把这里搜了个遍。那两个警员拿着东西准备走,见唐剑亭还站在那,便问道:“小唐,不走吗?” 唐剑亭打个哈哈:“我在这再看一会,你们先走。” 两个警员跟他本来也不熟,也就没多余寒暄,点点头就走了。 唐剑亭掏出手机,迅速拨出个号码出去,才一接通,门口就已经走过来一个男子,肩上还披了件薄大衣,衣角荡在空中。 “这才多会啊,就把大衣披上,你有多冷啊?”唐剑亭看着白夜的一身打扮,说道。 白夜笑了笑:“找到什么没?” 唐剑亭摇摇头:“能找到早就找了,今天不过例行公事再查看一遍。” 白夜上前几步,或许是犯案现场封锁的缘故,海棠树下的落叶都没有被扫掉,他蹲下去,伸手捻起几片花瓣,在指尖搓了搓。 稍顷,他沉吟道:“这海棠每一片的叶子上,都有血迹。” 唐剑亭听了,有些疑惑不解,目光也看向地上的那些花瓣,几乎到处都是,他细细地循着一个个看过去,几乎越看心中便越惊讶了,真的是,仔细看这些无数的海棠花瓣上,竟一个不拉地都沾了血迹!这种几率如此渺小的事情,竟然能发生? 他感到万分讶异,叹道:“白夜,你观察比我们都细致啊。” 白夜笑了笑:“法医么,职责所在。” 唐剑亭不由咳了一声,想到他这个法医前几天还写了一份胡扯八道的报告。片刻,“那这个又能说明什么呢?”他问,一边心想,就算叶磊葬身于这棵树下,不可避免地让花瓣沾到了血迹,也没可能让所有的花瓣都染上啊?未免古怪了些。 “说明……”白夜用脚拨开一些花瓣。 等了半天没有听见下文,唐剑亭一回首,就看到白夜仰着头,目光盯着海棠花树,眉头有些皱到一块。 他立刻也循着视线看去,以前就注意到这棵树不同,深秋了还能开个满树繁花,心里觉得古怪,自然从未细看过。不过今日白夜那般专注,他不免也多看了几眼。忽然,他发现一个现象,眼睛睁大,就见树上的许多花瓣上,无一例外也沾了血迹,和地上散落的异曲同工! 如果说地上有血迹还能好解释一点,可现在树上也有,这又如何能说得通? 他心里发颤,口中道:“这真是够渗人的,难道这树上开的都是带血的花?” 以前他们只知道树上溅到了血迹,倒也没有多想,也没人往树上看。今天经白夜一提醒,也才发现这么一个惊人的事实。 白夜的脸色也很严肃,他说道:“血渐海棠,看样子极有可能是与约定的内容有关系。否则没必要让血迹那么均匀的分布。”他打开带来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卷尺形状的东西,从里面拉出一条丝线,缓缓伸过去绑在了树上。天也有点黑下来,他摸出来两只手电筒,一支递给唐剑亭,他把另一个放到身侧的草坪上,打开开关。 一束淡黄的柔光照在前面的树上,唐剑亭觉得奇特,绕着走了两圈,念叨道:“白夜,你该不会是茅山道士阴阳师之类的人吧……” 白夜笑了起来,说:“茅山道士和阴阳师可不会来干这种活,他们干的要简单得多。” 第一百零九章山海异兽 唐剑亭伸长脖子看了看,还是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个兽还在这里吗?” 白夜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别担心,这里没有英招的气息,它应该把柳依一起带到了别的地方去。” 唐剑亭还是有些担心:“它不会伤害柳依吧?” 白夜不由轻轻一笑,眼角余光带着笑意瞥向他,那眼神让唐剑亭耳根渐渐发了烫,纯粹感觉到了尴尬。“我的唐大警官,你还真是怜香惜玉,一颗心柔情似水。放心吧,她是与英招订立约定之人,英招最不能伤害的便是她,她无论如何不会有事。” 唐剑亭稍稍放下心来,道:“这约定的内容能持续多久?” “一次就没效了,”白夜道,“所以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 “抓紧什么时间?如果契约没效,它不就等于不能再害人了吗?” 白夜看了他一眼:“英招喜欢游历凡间,是山海经中,最不安分的神兽。它虽然遵照约定而行,但和柳依的约定结束后,它未必不能与其他人再次约定,毕竟,这世上还是存在了很多,有极强爱的执念之人,执念一深,难保不误入歧途。” 这么说还是会有人被害,唐剑亭心惊肉跳:“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白夜有些凝重:“神兽和妖兽不同,不能被收服,但可以把它们送走,用某种可行的方法,使它们回到本来的地方。” “它们还有本来的地方?”唐剑亭叫了一声,“在哪里啊?” 白夜含笑看了看他:“当然有,你以为它们都在人间四处乱晃,那你还能有安稳日子过吗?它们都是要回到昆仑的。” 昆仑?唐剑亭抓着下巴,觉得这名字实在熟悉,“是我们说的昆仑山?” 白夜摇头:“昆仑并非特指的哪个地方,你可以……认为是一个代名词。和俗称的昆仑山是不一样的。” 听他越说越玄乎,唐剑亭也只有摇头表示不知。裤兜里的手机抖动了起来,他看到上面的号码,呼吸顿时一滞。 里头断断续续传着声音,嘶哑地喊:“高……剑哥,救,救我,……救救我!”小张! 唐剑亭的脸色霎时大变,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小张!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张的嗓音通过电话隐约有些变形,似乎充满了惶恐,被不知哪里的电流声撕扯的有些可怖:“有个怪物追我!……剑哥!你救救我!” 唐剑亭的心瞬间像被扔在冰窖里,从里到外凉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英招终于找上了小张,怪物追,小张口中的怪物很可能就是它!他倒吸了口气,几乎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尽量用安稳的语调道:“小张你不要害怕,我马上过去,你,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剑哥!”那边隐约还带了哭腔,“你一定要快点!那怪物从一早就到处追我,我顶不住了!” 唐剑亭刹那被刺激了,他放下电话就往大门口狂奔,什么都不顾了。白夜慌忙把树上缠绕的东西解下来,拿着手电筒抬脚追过去。他站在旁边,方才电话里那犹如按了免提一样嘈杂的声音倒也听了个清楚。 来到唐剑亭身边,他转脸焦急对他道:“小唐,你先冷静一下!现在发生什么事都还不清楚,你贸然冲过去很可能会有危险!” 唐剑亭眼圈都红了,他还管什么危险不危险,小张就在医院里躺着,难道让他现在置之不理?!他喘着粗气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小张不能出事,我不能眼睁睁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话间,两人都到了门口,唐剑亭看了一圈发现没有车打,马上转身,又开始朝前跑。 白夜追上他:“小唐你听我说,刚才我听到电话里有很强的电流声,通常来说……这种情况是很不正常的,据我所知,普通的妖兽也都有干涉电波的能力,刚才那通电话这么古怪,偏偏在我们调查的时候响,说不定根本不是小张打来的,是有人冒充……” 唐剑亭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狠狠盯住白夜。 白夜不妨他突如其来的异样目光,不由愣了。唐剑亭蓦地将他衣领揪住,一字字说道:“白夜我告诉你,就算是陷阱,就算我去了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天生冷血,当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很可能身处危险的时候,你是否也能这么冷静?就算明确地是陷阱,那又怎么样?!难道就没有谁是值得你豁出性命去救的吗?!” 白夜呆住了。他看着唐剑亭,后者的眼睛里全是怒火,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白夜只觉得心里有个长久的豁口被撕开,隐隐露出疼痛。他眼睛里光微微一黯,也不再说话。 唐剑亭松开手,放开了他,转身迈步继续向前跑去。白夜张了张口,还是没有阻止他,顿了顿,也跑着跟上去。 真是越急越让人心乱,这条路上此刻偏偏就没有车过来,又到了晚上,整条路上两人就闷声往前跑着,也基本看不见个人。唐剑亭喘息粗重,脚步却不见放慢,他心里恨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才好。良久,只见白夜默默开口:“宁愿豁出性命去救的人,我也有。小唐,你的心情我理解。刚才是我说错了,对不起。” 暗中唐剑亭嘴角抿了抿,半晌轻轻道:“我明白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小张是我在C市唯一的朋友,我待他就像兄弟一样。所以见不得他有事。” 白夜颔首,没再说什么。 远处隐约有霓虹灯闪烁,汽车的喇叭声音渐进,总算脱离建筑群,快要到了大马路上。唐剑亭脸上也露出迫不及待神情,加快了脚步。 白夜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小唐,如果这次是英招听到了动静,而对我们布下的阴谋,那我们难免会有一场混战。若就这样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去,恐怕就算小张真被抓住了,我们也没办法救他出来,还得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了。” 唐剑亭一心救小张,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白夜一提起他也有点担心了:“那怎么办?可惜现在,我们也没时间做准备了。白夜,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能勉强对付一下的?” 白夜摇摇头,眼眸神色一动,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说道:“倒也不一定就没有办法,有一样东西还可以用。” 唐剑亭眼睛亮了亮:“是什么?” “我现在身上没有,得你去拿。”白夜忽然转头望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严肃,“小唐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从柳依家里搜出来一串手链?上面用红线串着一块东西。” 一提红手链唐剑亭立马就记起来,上次小李端着的一大堆物品里有一件:“哦,是串着骨头的那一串?你怎么知道?!” 白夜道:“那是龙骨,是我放在柳依家里,没想到被你们搜去了。龙骨是极为神圣的东西,只有用它摆阵,才有可能震住英招。” 唐剑亭盯着白夜细细的手腕,霍然想了起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手上的确带了一串类似的手链,可等到从柳依家出来的时候,貌似就没见他手上有东西了。 此刻公交车已经缓缓从前方驶来,出租车也过了好几辆。白夜推了推唐剑亭胳膊:“你快点去吧,想办法把东西拿出来,事不宜迟,我先去医院救小张。” 唐剑亭心里有些愧疚,犹豫道:“你一个人去,不大好吧?” “我一个人去还能顶一阵,要是你去,碰上英招直接送死。”白夜不客气道,“别磨蹭了,你要尽快把龙骨拿来,否则我也没办法。到时就等着给医院里贡献两缕冤魂得了……” 白夜钻进一辆出租车,门一关,呼啸离去。 唐剑亭知道没时间浪费,猛吸了口气,也招手一辆出租车,飞奔着向警队开去。 第一医院的大门敞开着,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可是白夜一踏进大门,就感觉不舒服。有种莫名的不适感从心里升起。他这才想到,刚才忙中出错,他竟然忘记问唐剑亭,小张是住在哪个病房。 想了想,他来到医院的工作窗口前,询问里面的护士:“请问前段时间住在这里的一位警察,姓张,他住在哪里?” 小护士笑容甜美,瞅着面前的漂亮男子,说道:“张为民吗?他住在七楼的302病房。” 白夜点点头,微微一笑:“谢谢你。” 小护士笑着低下了头。 拽了拽肩头披着的衣裳,白夜走过去,看到一旁的电梯亮着灯,他便伸手按了键,在前面等待着。片刻门开了,他走进去,关上门按了七楼的数字。 微晃的厢身显示电梯在缓缓上升,红色跳动的数字一串串朝外迸出…… 两个刚进医院的小护士站在电梯前议论:“咦,那辆电梯不是坏了在维修吗?那个人怎么进去了?” “不知道诶,我看他手里拿着东西,该不会就是进去修电梯的工人吧?……” “你真会胡说,”先前那个护士笑道,“哪有工人长那样的……” 电梯终于显示了“7”楼的数字,白夜总觉得,这电梯运行的时间似乎晚了似的。门慢慢在面前打开,白夜皱了皱眉,迈步走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章险斗 外面出乎意料地安静,有些不像医院的走廊,一个医护人员都没有,再说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这里竟然也没亮起大灯,四周暗暗的,只有走廊吊顶上几排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顶灯。 白夜几乎立刻起了疑心,他转身去看那电梯,却看见身后只有一堵雪白的墙,哪儿还有什么电梯?! 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声:真是阴沟里翻船!也是太过担心唐剑亭所说的事,竟然没有检查一次电梯就贸然上去了,现在着了道,连退路都被封死了! 他迅速把手电筒夹在腋下,打开开关,一束昏黄的光便照在黑暗深处。他小心地往前走,甚至不敢靠近墙壁,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是假的,他所在的这层楼说不定也是不存在的,只是神兽惯用的一种障眼法。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前面的墙壁突然有了异动,只见一整个墙壁开始往前滑动,发出咔嚓的声响,好像底下装载了滚轮,一点一点地,缓慢地发生变化。同时整个墙面往外鼓,好像里面有什么在极力地伸展出来,那鼓出的一部分往前伸,好像一只长长的手,伸向白夜所在的地方。 白夜吃了一惊,忙闪身避让到一边,只听轰然一声,鼓出的墙面狠狠砸在了地上,墙砖震了震,像随时会碎裂开。 这时,像是有人吃痛地叫出声,只是那声音非常奇特,好似吸气时的嘶嘶,还带了一点尖锐,如同刹车时的引擎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间断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白夜浑身上下都在警惕,不知不觉背抵到了墙壁。他四处转动眼珠看着,希望能找到英招藏匿的具体位置。但英招善于匿形,他仅凭肉眼又岂能轻易看出来。蓦地,他觉得后背感觉有异,似乎软依依的,不太像坚硬的墙壁。 不好!心念电转,刚想到这个,白夜整个身体就如同陷进了一块巨大海绵里,瞬间往下凹陷,本来的墙面好像一个水涡,正拼命地将中间的白夜吸进去。 手电筒“砰”掉到了地上,白夜冷汗骤冒,他想抬起手,背后却好像吸盘一样将他的四肢牢牢吸住了,他想动弹一分一毫都不可能。此刻,更让他惊诧的事情发生了,这面墙壁一边往下凹陷,而在他面前,墙壁两边慢慢延伸出新的墙面,并且缓缓地合拢。不用说,再过一刻,他就要被永远锁在暗无天日的墙壁中。 白夜心中急迫,额上的冷汗流到唇边,他狠狠咬破舌尖,吐出一个字:“破!” 只觉得身后墙壁晃动了一下,有崩裂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试着动了一下,感到那股吸力虽然仍在,但已不像刚才那样强烈。他迅速缩起身体,一用力从墙壁里挣脱出来,就地一滚,来到另一边,抬手啪地按掉了手电筒的开关。 一片黑暗里,白夜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不敢再有动作。墙壁的龟裂声不停地传来,显然躲在墙壁里的那个东西正在寻找他的方向。白夜明白,如果里面的真是英招,英招如果不显形,他根本没办法应对。 本想灭掉了灯,英招隐在墙壁中不能视物,过段时间说不定就会出来。可是他料错了,只见头顶忽然大放光明,原先的那些充其量只有十瓦二十瓦的灯泡,几乎刹那间发出比豪华套灯还要猛烈的光芒。这些光芒热辣辣地从白夜头顶罩下来,逼得他无处藏身。 那些安定下来的墙壁再次有了异动,突然叫嚣着往白夜那里挤,这场面要是拍下来,那么多堵墙轮番向一个人靠拢,比那好莱坞惊悚悬疑片还要刺激多了。 心里默念这都是幻觉,白夜用力地闭上眼,耳朵却竖了起来,用心听周围的动静,忽地,一缕极微弱的嘶鸣从左边的墙壁里响起,虽然极低,但又怎么能瞒过全神贯注的白夜! 他霍然睁开眼,拾起身边的手电筒,“虚形无相,碎!”一边对准墙壁狠命地砸了上去! 这一下他用了全力,那面墙没来得及软化,被手电筒重重一砸,发出闷闷的声音。手电筒落在地上,墙壁没有碎,它却已经零散成一片,被砸中的墙壁慢慢往后退,连带着周围的墙壁也都像失去了力量,走廊里慢慢恢复原状,又像刚才一出电梯时的样子。 白夜蹲在地上喘了许久,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哪知腿还没稳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响起,使他的耳朵里嗡嗡鸣叫了大半天。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只见刚才砸手电筒那一下,虽然根本没有伤到墙壁里的英招,但,却把人家激怒了。此时墙壁上的砖纷纷掉落,从里面伸出一只马的蹄子,重重踏在地面上。那马蹄比起一般马蹄也是异常粗壮,鬃毛凛凛竖着,十分威武。 威武是威武了,白夜却只想转脸找个地方躲着算了,现在懊悔自己吃饱了没事干非得招惹这个家伙也来不及了,本来他是想好好准备一下,做好万全之策,能把英招送走就算圆满了。现在被唐剑亭一打岔,他什么准备都泡了汤,就这样火烧眉毛地跑来了,“赤手空拳”也比他高强些。 后悔也没用,扭过头,英招的另一只脚也已经伸出来,看着竖在眼前的两条粗壮马蹄,他心里咯噔咯噔地跳,刚才还说唐剑亭来是送死,他自己又哪里高明? 白夜把大衣扯下来,拿在手里,一边看身后有一排楼梯,楼道直通往下,便移动脚步缓缓地朝后面移。 英招虽然只露出了两只蹄子,但却好像长了眼,白夜刚有动作,就见左边的那只蹄子抬起,重重当胸踹向他!白夜大惊失色,忙往旁边一让,将大衣抛出,裹住那只硕大的蹄子,一扭一扯,那马蹄被包在里面极力挣扎,白夜被大力挣得手一松,衣服从中间哧啦撕开来,马蹄从旁一扫,又差点扫到他。 白夜一身冷汗地躲在旁,手里拉着他那扯为两半的衣服,有点不忍。墙内再次嘶吼一声,他立即全身戒备,却见两只马蹄没有踢向他,反而渐渐收回了墙壁里。 白夜心里一凉,更是警觉,英招一顿入墙壁里,可就不像它出来时那么容易捕捉,情况马上变成英招在暗,而他在明处,对他更不利了。 他不敢靠近四周墙壁,只能小心地在走廊里移动着,尽管再是小心,他也不能注意到每一个地方。慢慢地挪动了几步,他发现脚下的地面轻轻一晃,然而即使再轻微,他也不敢大意,马上停住了不再走动。 可是还是晚了,英招既然可以隐藏在墙壁中,换言之,它自然也可以藏在走廊的地下。白夜的一疏忽,直接导致犯了个致命错误。 几乎在他顿住身形的一瞬间,地面霍地向上拱起,土石飞溅,白夜忙抬起手挡在脸前,还是被一块蹦出来的石头砸到了手腕,顿时一顿火辣辣地疼。 两只巨大的马蹄从里面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向在面前的白夜,白夜本来就靠的极近,基本就是站在巨坑的旁边,要躲根本也躲不了,他抬起头,脸色在瞬间也有些发白,马蹄狠狠地,当头踢下! “砰、砰!”忽然两声枪响,金属的子弹打在英招的马蹄上,一定程度上嵌进了皮肉里。 去势凶狠的马蹄顿了顿,白夜不失时机地往后一滚,来到楼梯口。转过身,唐剑亭握着枪,一脸惊魂不定地站在那里。 白夜站起来,抖着满身的泥土,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唐警官,威武!” 唐剑亭的双手轻颤,哆嗦着唇说道:“是,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威武。” 英招低吼了一声,两条蹄子一抖,接连两声脆响,子弹从马蹄上滚落到地面。白夜转头一看不得了,迅速大叫:“它发火了,快跑!” 两人一头往楼梯下面扎去,唐剑亭跑的飞快,白夜边跑边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唐剑亭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过来的?我从楼梯走上来的!” 白夜正待细问,忽然后面吼声震天,两人吓得都不敢再出声,忙快步朝楼梯下走。但这楼梯却不是那么容易下的,眼看一层一层台阶,好像怎么都到不了下面,唐剑亭睁大眼睛,讶异不已。 还是白夜忍不住了道:“不行,这样下去跑累死也下不去,得想个办法!” 唐剑亭一面指着依依不绝的楼梯道,一面喘气道:“这、这怎么回事?刚才我来的时候,直接就上来了!” 白夜苦笑着摇头:“它有意让你上来,你当然就能上来!现在我们俩都被困住了!” 唐剑亭嘴里发苦,真正是有苦说不出了。他们两个疲于奔命,上面的英招好像轻而易举就能追上他们,只听得得的马蹄声不绝于耳。 “它这是在耍着咱们玩呢。”白夜流着汗说。 唐剑亭一听火了,马上转身,对着楼上不管三七二十一砰砰又放了两枪,一边恨恨地说:“我最恨人耍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龙骨 这下好,楼上的嘶吼声更愤怒,马蹄声眼看就到身边了。 白夜黑着脸拉着他拼命往下跑,听这怒气滔天的马蹄声,要是此刻被踹上一脚,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唐警官跟一只兽置什么气?” 唐剑亭一瞪他:“被一只兽瞧不起不是更没面子?” 白夜胸口被堵的说不出话,脚下只得更卖力。突然楼梯一抖,好像地毯被人拽起了褶皱,开始上下微微抖动起来。两人脚底一打滑,都栽在地上,唐剑亭后腰撞到了台阶上,疼的哎呀一声。 “不好,它追上来了!”白夜猛然回头,大叫道。 唐剑亭心底一颤,手还放在发疼的腰上,抬起头往上看。只见灰暗中,楼梯口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怪物影子,并且幽暗的马蹄,一点一点往下走。低沉的吼声从楼梯传到两人耳中。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这样的东西,唐剑亭心脏差点停跳了。 随着慢慢接近,一张人脸出现在二人视线内。这张脸上的表情阴戾,头上类似头发的东西向四周张开着,看着十分骇人。正是唐剑亭曾两次看见的那样子。 “头发这么长,你遇见的是一只‘母’英招啊!”白夜也是今天第一次看到这只英招,眼神有点发直。 唐剑亭腿肚子打哆嗦,已经有点说不出话。管它公的还是母的,现在还跑得掉吗?! 突然,只见白夜搓了搓手,吸了口气,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唐剑亭顿时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受了伤,一时也忘记什么害怕,赶紧上去扶他。正要问他怎么样了,却见白夜摆摆手,眼睛盯着地上的血。 他和唐剑亭稍微退了几步,只见那几滴血摊在地上,发出幽暗的光,然后那怪物走上前来,竟然像被骤然阻住一样,在血迹的周围徘徊,一时不再上前。那英招的牙齿开合着,丛里面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一下下的嘶吼,低沉且刺耳。 唐剑亭骤然觉得十分神奇,待要细看,旁边白夜哑声道:“趁现在,快走!” 他回过神,忙点点头,扯着白夜两人拼命往楼梯口挤了过去。 这回后面不再有马蹄声来追,稍微安心了点,唐剑亭也把枪放回到枪套里。 “小唐,”跑着跑着,白夜忽然出声,“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啊?什么事?” 白夜咽下喉咙间腥甜的血流,说道:“上次我告诉你,英招出现几次,只是想吓唬你。其实我没有全说,在前两次,它可能的确只是单纯让你受惊吓,但是第三次,我看到它把你引入迷雾障,就知道,其实它已经想要你的命了。” 唐剑亭又惊又怒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屁用!赶紧想着怎么逃出去……” 白夜张嘴道:“我只是在想……” 蓦地轰隆一声,两人惊颤莫名,回过头,半个楼梯已经塌了。 有土石从上面滚落下来,那种属于英招的嘶吼声,再次从头顶传来。唐剑亭和白夜心瞬间拔凉,两人顾不得什么,一扭头又开始没命狂奔。 忽然前面不再有楼梯,长长的一条通道延伸向前,感觉有点怪异。两人都有点不明所以地刹住了脚步,左右看看发现通道的四处堆了不少垃圾一样的东西,仔细闻闻发现空气中还有股霉味。 唐剑亭得空喘口气,马上想起来裤兜里还揣着一样东西,马上把龙骨掏出来递给白夜:“快!这东西我拿来了,你赶紧想个办法把后面那个料理了,再这么下去我可要断气了!” 白夜接过,皱了皱眉道:“得找一个相对密封的地方,阵法才有地方发挥作用。” 唐剑亭道:“你说的容易,到哪儿找一个密封的地方?” 白夜四周看了一下,忽然道:“这儿应该是废弃的某一处,找找看,如果有房间也可以。” 唐剑亭眼尖,看到过道一处被杂物堆着的后面,隐隐露出一扇铁红色的门,马上指着道:“那边,我们快过去。” 后面英招已经下了楼梯,冲着两人追过去。唐剑亭扭头看了一眼,他抓起白夜的手,一边伸手在口袋里摸有没有带指甲刀。 白夜转脸看他:“你干什么?” 唐剑亭干脆利落:“放血。”既然血那么管用,此刻又正危急,他心想此刻不放更待何时。 白夜用力甩脱他的手:“你能不能别老想这些不靠谱的事!” “我没……” 气喘吁吁地跑到门边,唐剑亭伸手将堵在门前的杂物推开,飞扬的尘土呛得他咳了几声。一眼瞥见大门的锁是被锈死的,扭了几下却扭不动,白夜已经后退几步,突然上前对着门就是一脚踹过去。 铁锈从门缝掉下来,唐剑亭捂着口鼻,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白夜:“对了,之前你说对付神兽只能用神圣的东西,难道你的血也是……” 白夜没等他说完就又一脚大力地踹开了门,拉一把他衣袖:“动作快点,马上英招追上来了!” 唐剑亭被他扯着跌进了屋里。 白夜马上转身把插销拴上,唐剑亭还在发愣,这个人的脚力也太强悍了。 “玄武镇四方,朱雀镇六和,白虎镇八荒,青龙伏魔!”白夜的手掌在四个不同的方位按下去,微溅的尘土和着一点蓝光从他掌心浮出,他呼了一口气,将那串龙骨挂在拇指上,然后往后退。 他这边刚刚弄好,那边门就被大力撞开,可怜的门闩完全没派上用场,被粗暴地震到了一边的泥地里。 只听白夜低声道:“就听天由命吧,能不能成功就看运气了。” 唐剑亭惊疑地看了看他,门口骤然的嘶吼震得他耳鼓膜生疼,满眼尘烟中他目光缓缓移过去,尚还模糊的身影一步跨进来,正好走进白夜刚才画的圈子内。 白夜伸出戴手链的手一指,大吼:“就是这时候,降!” 一整天唐剑亭感觉自己就像在旁观一场惊险的玄幻电影,只不过电影里那些降妖伏魔的高人,都是脚踏七星,仙风道骨,碰上个把妖怪,只要咳嗽一声,就能把妖怪吓得闻风而逃的那种形象。像他跟白夜这样被追的到处躲的,就太惨了点。 但再怎么惨,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随着白夜的一句“降”,原先被他按过的那些地方慢慢如打开了开关的灯光,朝上扯出了四道光柱,把英招围在了中间。 此刻,唐剑亭只有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发愣,看着那对金色的翅膀闪起来,几乎惊讶地忘记把嘴合上。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他总算见识到了! 白夜看着他笑:“看见神兽,我恭祝你后半辈子升官发财!” 唐剑亭摸了摸下巴,惊叹道:“升官不想了,发财倒是希望。”他可没指望和刘队抢位置…… 或许是愤怒,或许因为痛苦,英招那张人的脸部极度扭曲,这间灰灰暗暗的小屋子,被它拼命扇动起来的翅膀照耀的遍地金光,白夜和唐剑亭都抬起胳膊挡在眼前,一股强大的气流卷在周围,地上不知道多久的灰尘钻进鼻孔里,两人几乎被堵得岔了气。 白夜尽管用手挡着视线,却还不敢真的闭上眼,时不时就用眼睛看一下英招,弄得眼角全是泪。英招的嘴巴很难打开,虽然被困住了,但再怎么愤怒,却也不张开嘴巴。白夜等了一会儿无法,看到自己阵法的威力在渐渐消失,不由着急。 略想了想,他扯住唐剑亭:“你枪里还有多少发子弹?马上对着英招全部打过去!” 唐剑亭一愣:“打哪里?” 白夜张嘴说话的当口被一把灰尘塞住喉咙,咳得满脸通红,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不管哪里,想办法让它开口!” 唐剑亭虽然不知道让英招开口有什么用,但看白夜急的那样子,也不去询问。立马拔枪上膛,对准英招,扣动了扳机。 唐剑亭虽然不算什么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但在警校的训练,也能让他几把正中红星。他接连几下射击的都是英招的颈间,在那人头与马身的交界处,几颗现代化的金属子弹不偏不倚嵌进去。 刹那间,英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紧闭的嘴巴,如同闭合千年的开关,缓缓打开。白夜瞅准时机,拇指一屈,刷地将龙骨弹进了英招的嘴中! 千钧一发,四周的光芒已经让人完全无法睁开眼,唐剑亭和白夜纷纷盖住双眼,缩在一处小角落里。而英招的嘶吼声,却仿佛被堵住,再也没有响起来。 两人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好像感官都失了效力,眼睛虽然闭着,但好像还能看见眼前有五彩绚烂的光在不停晃动。白夜首先睁开眼,睁开的瞬间头还猛烈一晕,眼前像闪了无数星星,他明白眼睛还没恢复过来,伸手撑着旁边的墙壁,慢慢向前走。 唐剑亭感到身边的动静,也睁开眼,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走上前,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那串手链。英招已经不见踪影。 白夜努力看着,手链完好无损,在鲜艳的红线上面,多了一块骨头,和龙骨穿在一起,并排列着。唐剑亭这时摸索着走上来,问道:“都结束了?” 白夜揉着眼睛:“应该是的吧……” 唐剑亭闻言,虚软地瘫在地上,出了一口大气,“我的天,这可真是玩命的活计!” 第一百一十二章美人画轴 正在这时,忽然耳朵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悲切哀戚,还带了一丝熟悉。唐剑亭骤然一震,马上立起身,目光看向门外。 两人出了门,沿着过道往前走,尽头有个拐弯的地方,伸出一条拉长的人影。哭声近在耳畔,唐剑亭慢慢走过去,看到蹲在那里哭泣的女子。 “柳依?”凝视着那瘦弱的身影,他缓缓叫道。 女子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全是摇摇欲坠的泪光。 唐剑亭犹豫了一下,还是叹口气,柳依看着他,嘴角缓缓漾出一丝凄楚的笑,却没有说一个字。 白夜找了很久,才在拐角处的前面找到一个安全出口,几人千辛万苦地出来,均是劫后余生。他们折腾了半夜,筋疲力尽,在等出租车的站台上,白夜手里还拿着他那件破掉的大衣,唐剑亭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说道:“这衣服你还留着干嘛,都成这样了,还不扔了。” 白夜低着头看了看,好像很为难的样子,看了一眼唐剑亭,半晌吞吞吐吐道:“C市有没有缝补店,我想补一下。” 唐剑亭夸张地叫了一声:“这么宝贝这件衣服?是啥进口名牌么?” 白夜又露出那种模糊隐隐掺杂着无奈的表情:“这,不能丢……” 一个星期后,唐剑亭在老陈的摊子上又看见了白夜,他正在吃一碗馄饨,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也坐了下去要了一碗。 “到底小张也没出事,他昨天出院了,精神很好。”唐剑亭筷子挑着细面条,轻轻说道。 白夜一笑:“平安就是好事,千金也抵不了这两字的贵重。” 唐剑亭放下筷子,又看了看他,片刻才道:“不管怎样,谢谢你白夜,没有你我也逃不出来。” 白夜露出微笑,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问:“柳依怎么样?” 唐剑亭脸色一黯,叹了口气:“她的精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队里已经准备安排心理医生去了。” 白夜也暗自一叹,似乎不知道该说哪些。还是唐剑亭惋惜地言语:“明明是一对本该相爱的夫妻,怎么就会闹到今日不可收拾的地步……” “爱一个人,倘若不能投入全身心,一旦掺杂了自私在里面,爱的本身也会受到伤害。”白夜轻声说道,“爱本应无私,奈何世人已经很少能做到了。” 唐剑亭看了看他,笑道:“就冲这句话,恭喜你可以当选十佳好男人了。” 白夜笑了一声,继而默默地摇头:“我?我算不上什么好男人。” 看他一瞬间落落寡欢,唐剑亭明白这个男人有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却不是他能够了解的。 咳嗽了一声,他有意岔开话题,有些疑惑地问:“对了,白夜,我记得躲避英招追杀时,你曾说那次在迷雾中,英招想要我的命,可是你不是说柳依与英招的约定只能奏效一次吗,那之后英招应该无法再取人性命了才对?” 白夜面色严肃,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英招的确不能在没有约定的情形下伤人,但你我上次被它在医院里追,也差点丢了命。所以我认为,有别的人,又和它定了某些约定。而这约定,很可能正是针对你我。” 唐剑亭吓了一跳,面条也忘记吃了:“什么人?” 白夜摇头:“我还没有查出来。” “你说只有强烈的爱恨才能召唤到这些东西,会不会是许洁?她因为柳依所以……”唐剑亭试着猜测。 白夜轻笑了一声:“不会的,我见过许洁,她没有那么强烈的爱,不会是她。” 唐剑亭一愣,随即道:“咦?你什么时候见过许洁?” “偶然碰见的,”白夜补充一句,“你要是还不信,可以找机会看看许洁的肩膀,如果真的有了约定,她的肩膀上肯定有英招留下的印记,就跟柳依的一样。” 唐剑亭呛了一声:“你让我做‘偷香’这种事啊?!” 白夜笑起来。“你呢,这次表现勇猛,有没有受到什么嘉奖?” “还嘉奖呢!”本来已经快忘了,唐剑亭一拍脑袋,“上次回去,刘队盘问了我半天子弹怎么用光了,那样子恨不得吃了我,唉,我好不容易才交代的他满意了。你可把我害死了。” 白夜不由笑出了声,差点被喝到嘴里的汤呛到。 “诶,说起来,你的法医资格证可是被吊销了啊,打算以后怎么办啊?”唐剑亭问。 白夜气定神闲地抓起筷子,道:“不要紧,我本来就不是警队的正式法医,平时大半个月都可能没事做,指着这个吃饭,我早饿死了。” 听他这话好像还另有生路,唐剑亭好奇了:“你平时做什么?捉妖?” 白夜一口汤没喷出来,捏着嗓子道:“不是,我开了一家古董店。” 这下换唐剑亭噎了,他瞪着眼睛看白夜:“你开古董店?!” 白夜看他那一脸不信的样子,微笑:“有时间可以去看看,看中什么算你八折。” “真的假的?!”唐剑亭还有些回不过神,“你开古董店都卖什么?” 白夜悠悠道:“古董,都卖。” 唐剑亭道:“哪有那么多古董,别是假的。” “我可是有营业执照的,”白夜笑眯眯地,“我们都是守法的良民。” 切,唐剑亭不屑地撇了撇嘴。 说话间,白夜一碗馄饨已经吃完了,“小唐,我先走了。” “急什么?” 白夜眨眼笑笑:“回去看店。”他挥挥手,站起身大步转身走了。 唐剑亭张了张口,想问他既然有另外的人召唤了英招,那么另外的那个人怎么办?万一那个人再弄出什么危险的事要如何?又或者他想问问白夜,至少告诉他那个古董店在什么地方…… 可是一呆眼,白夜那身影已经是离远了。 他叹口气摇摇头,低头缓缓吃那碗三鲜拉面,想起不知从哪儿听过的一句话,情之一字,伤筋动骨。两两相伤,纠葛无穷。 街上霓虹灯闪着亮光,流光溢彩,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恰是C市最繁华的时候。计程车这个时候最繁忙,有无数的客人等着坐上去,白天宁愿省二毛钱坐公交车的,到了晚上也都期待能打到一辆车,省去回家许多时间。 一个人缓缓走在马路边上,似乎是许多打不到车的人中一个,片刻,他慢慢在一个较为安静的花园边坐了下来。这似乎是个很普通的人,穿着普通的衣服,乍看上去,这个人像是个很温和的人,嘴角带着笑,鼻梁上也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镜。 可如果靠近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个温和的男人眉眼之间,却似乎隐隐流动着一丝狠戾。 他在看着马路中的一个小男孩,这么冷的天,男孩竟然穿着一件肚兜,脚上穿着个九分裤,就在车流中来回蹦蹦跳跳,似乎玩的十分兴起。 而奇怪的是,周围的行人,都对这个孩子视若无睹,好像根本看不见一样! 温和男人嘴角弯了弯,对那个孩子招了招手。那样子,好像在呼唤他过来。 男孩也看见了他,停下了玩耍的脚步,定定地看了温和男人一会,然后,竟缓缓走了过去。 温和男人眼角上翘,似乎在笑:“好玩吗?” 男孩子点了点头。 “白夜已经把你的伙伴送回了昆仑,你知道吗?”温和男人还是细语温言地说,仿佛没看见男孩子一瞬间脸色的变化。 男孩子低下头:“我知道了。” 温和男人道:“白夜能力强大,他能把你的伙伴送走,假以时日,也能把你送走。你呢,你想走吗?” 男孩子眼睛里第一次出现愤恨的光芒,他咬咬嘴唇,片刻才说:“不想。” 温和男人又笑了,眼睛弯起来,很好看的那种笑意,他说:“想不想一直留在这里玩?” “想。” “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我就答应你,把你护在我身边,让白夜永远找不到你。” 男孩子的眼睛亮了,闪出不可抑制的欣喜。 温和男人笑得轻柔,他张开手,手心是一个画卷,他拉开画卷上的丝线,卷轴便哗地打开。“帮我找到这画中人,就算你的任务。” 卷轴上露出一个古典的女子,即便放在今天,依然栩栩如生。飘逸的衣袂,仿佛可以随时飘出来。还有那双眼睛,好像冰雪一样透出冷冽,如河水荡着磷光。有种千般妩媚娇柔,均化为一寸横波的绝艳。 男孩子盯着那画看,似乎有点发呆。 温和男人摸了摸他的头顶,唇边一抹轻笑:“我知道找人是你的强项,她有很多个名字,不过依靠名字是找不到她的,白夜把她藏起来了,你追踪着白夜,就能找得到她。” 男孩子点点头,不过这一瞬间,画卷已经被收起来,重新回到温和男人的袖子里。 “去吧,别耽误了……” 男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回马路中间,周围车如流水,花园台阶上空空的,仿佛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牡丹亭 唐剑亭住的那条街的街口处,有一家卖书的摊子,和很多小书摊差不多,上面花花绿绿摆的都是一些杂书闲书,特别吸引年轻客人。 只是卖书的老板很特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模样极俏,并且他有一个极雅致古典的名字,柳桐轩。各位和他熟悉的一条街上的老街坊邻居,都喜欢叫他柳书生。 唐剑亭那天打那儿路过,看见柳桐轩的摊位旁边放了个旧音响,里面正在播放黄安的《新鸳鸯蝴蝶梦》。 周遭的做买卖的人家都喜欢在门口朝大马路上播放音乐,震撼的摇滚舒缓的小曲儿什么都有,都希望用这个把顾客吸引过来。常常走了一条街,能听见好几种风格的唱腔。 唐剑亭站在摊位旁听着熟悉的旋律,大多数店里都喜欢放流行歌曲,这么首老歌,还真的少人听了。他沉浸在歌声中陶醉了一会儿,柳桐轩向他打招呼,笑着说:“小唐,这么早就出门了,今天不用上班?” 听着柳桐轩这细声细气的声音,唐剑亭抬起头,一眼望见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显得有些另类。不由心道,这年头,穿长衫的人确实稀有。他笑道:“再早也没小柳你早啊,大清早六点就出摊,整条街除了卖早点的谁都没你这么勤快!” “都是些小生意,糊口罢了。”柳桐轩笑了笑,问道,“你这么早出去,要去哪?” 唐剑亭又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朋友开了家古董店,这不我还没有去过,今天去认认门。” 柳桐轩笑了笑:“小唐你真是人缘广阔,连卖古董的朋友都有。” 不知为何唐剑亭神情露出一些尴尬,他笑道:“也是刚认识的朋友。”这时正好有人来书摊上买书,他便借机向柳桐轩告了辞,慢慢走了过去。 第一次踏进白夜的古董店,唐剑亭还有些不太习惯,这古色古香的周围景致,真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卖古董的意思。 只是这地方也太偏了点,要不是白夜在街头一路将他带到这儿来,他说不定就迷路找不到了。 “白夜,你把店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人光顾吗?”唐剑亭颇有些不信地问,而且他一时还是难以把那个笑容清淡的白法医和眼前这个充满古韵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白夜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忽听柜台里面传出一声轻柔的话语:“先生,你回来了?” 紧接着唐剑亭只感到眼前一亮,先是一缕柔和的青丝从柜台前飘了出来,然后莲步款款,一个姑娘缓缓走了出来。 然后那姑娘一抬起头,饶是唐剑亭见多识广,也不禁呆了呆,刚刚才在柳桐轩的摊子上翻看过聊斋志异,这就像是见到了书中美人?一时间还真感到种不真实。 他还在发呆,对面的姑娘却有些红了脸,慢慢别过了头去。 直到白夜轻轻推了唐剑亭一把,唐剑亭才惊醒过来,看了看白夜,又看了看前面的姑娘,这才有些歉意地道:“不好意思,这位是谁?” “我来介绍一下,”白夜眨眨眼道,“这是小蓝,一直在帮助我打理古董店。小蓝,他是唐剑亭,你可以叫他小唐。” 随后转头,笑着看唐剑亭:“你不介意吧?” 唐剑亭连忙摆着手,连连道:“不介意不介意,随便小蓝小姐怎么叫。”他哪里还会介意!只是,这样大美女的名字叫小蓝,还真是让人有点想不到。 坐在院子里藤树下的小桌子上,周围时不时落下几瓣花,唐剑亭脚边不多会儿都堆了不少的落花。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冲对面的白夜道:“我说你小子也太会享受了,在这么个地方,简直如同世外桃源,难怪不想出门。” 白夜笑了笑,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道:“喝点茶吧。” 唐剑亭开玩笑道:“喂,是不是正宗狮峰龙井?我可一点都不意外。” 白夜“噗嗤”笑出声:“就是一般普洱茶,我这间小店可没那档次去喝狮峰龙井。” 唐剑亭意犹未尽地端着茶杯,小蓝捧着托盘走到桌边,半蹲下来将一个酒壶和两只杯子摆到了桌上。“先生,你要的酒。” 唐剑亭贪婪地闻着扑鼻的酒香,道:“这是二锅头?” “不是,”白夜抬头一笑,“是一壶女儿红。” 唐剑亭嘴巴张着没合上:“女儿红?”不是古装电视剧里,那些去客栈的人肯定要喊一句“老板,来坛女儿红”的经年不变的台词? 他盯着桌上小小的一个酒壶,这种醇烈的香气是做不了假的,问白夜:“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因为这也算是古董。”白夜答道。 小蓝握着酒壶的把手,为两人面前各自斟了一杯酒,然后她就放下酒壶,端着托盘离开桌旁,慢慢走回了店里。 唐剑亭看着她的背影又是失神片刻,已经深秋,她还穿着一件深色盖脚的长裙,转身时裙角就微微飘起来。 白夜状似不经意地问:“看什么呢?” 唐剑亭转脸看着他:“白夜,她是你什么人?” 白夜像是顿了顿,淡淡道:“不是说了,她一直帮我照看着店。” 唐剑亭显然有点疑惑:“那就是店员?不会吧……她叫你先生,看着不像啊。” 白夜一下就知道唐剑亭误会了,忍住笑道:“‘先生’这个称呼用在哪里都可以,她叫你先生也可以啊。” 唐剑亭撇了撇嘴,他倒是想呢,可是人家不叫啊。 抬手端起杯盏,喝了一口酒,顿时,唐剑亭瞪起眼,脸上出现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良久才微微张开嘴,听见他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酒……” “是否极美妙?”白夜笑着替他接了一句。 唐剑亭喟叹:“美妙,的确美妙。你这酒是怎么酿出来的?配方是什么?” 白夜道:“不是说了这是古董,不是我酿的。” “你就扯吧,反正吹牛也不用花钱。”唐剑亭明显还是不信,倒也不能怪他,他还真的从来没听过酒也能当古董卖的。 白夜也没有再解释,握着酒杯慢慢喝着酒。 三杯酒下肚,唐剑亭竟然觉得眼前有点迷糊了,他一摸酒壶,也已经空了。他隐约明白这酒后劲大,还是不由笑道:“不是说女儿红算是比较温和的酒吗,怎么这么容易醉人?” 白夜笑了:“古人的酒,再温和也是烈酒。你挨不住是正常的。” 唐剑亭仔细看了看白夜,他仍是目光清明,脸上也一片正常。“那你怎么就不醉?” 白夜的眼眸微闪,或许在醉意中看着就有点斑驳:“当然是因为我喝习惯了。” 唐剑亭不怀好意地打个酒嗝:“人家都说,古董上都是埋藏着一段故事的,你非说这酒是古董,那它有没有什么故事?” 白夜微微一笑:“当然有了。”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白夜道:“这个故事可就长了,如果你要听,非得有个五天五夜才能讲完。” 唐剑亭比出手指头,嘿嘿笑道:“这你不用担心,刘、刘队,刚刚给我放了个大假,一星期!” 白夜听出不对劲:“你怎么了,无缘无故为何放你这么长时间假?” 唐剑亭叹了口气:“别提了,刘队说我状态没回来,给我一周时间好好调整一下心态。让我别再心不在焉的。” 白夜笑了笑:“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工作中心不在焉,可是要被炒鱿鱼的哦。” “乌鸦嘴,”唐剑亭瞪了他一眼,“我肯定会调整好的,调整心态一向是我的强项。” “话说在前头,我这里可没有你住的地方,你要听故事也明天来吧。”看了一下天色,白夜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回去的时候,天确实已经刚刚黑下来,唐剑亭从公交车上下来,就自己往街里面走。远远看见街头,柳桐轩的书摊还在摆着,他心里奇怪,便慢慢走过去。 微微的夜色中,柳桐轩坐在躺椅上,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躺椅微微摇晃,隐隐中,竟像是那遥远时光里,穿着长袖青衫,手握诗经朗朗,名士风流的少年公子。 “小柳还没回去?”唐剑亭出声,打破了四周寂静。 柳桐轩微微睁开眼,看见他,笑了笑:“小唐,是你。你从古董朋友那里回来了?” 听到“古董朋友”,唐剑亭嘴边抽了抽,片刻还是微笑道:“是啊,你还不收摊啊?” “快了。” …… “那我不打扰你了,忙着啊。”唐剑亭离开书摊,抬脚往前走。 “小唐……”身后,柳桐轩突然叫住他。 唐剑亭回过头:“什么?” 柳桐轩递过来一本书:“这个给你。” 唐剑亭低头一看,哇,《牡丹亭》。 “这个……呵呵,我不怎么看这类书。” “那正好拿去看看吧,”柳桐轩轻轻笑了一下,“这书放我这里,常常放在书堆里不小心就弄坏了,正好送给你。” “啊,那多不好意思。”唐剑亭伸手在口袋里一摸,晕,只有坐车剩下的两块钱了。 柳桐轩的笑容很温和,像玉的光泽般清润:“不用给钱,快去吧,马上看大门的沈伯要不让你进门了。” 唐剑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走了,你赶紧收摊吧,晚上也比较冷。” 柳桐轩点了点头。 唐剑亭回到家,盯着手里的书看了半晌,片刻,还是将它放到书架上,反正今晚是不会看了。不然他一个大老爷们抱着本牡丹亭,钻在被窝里看得津津有味,那画面想想唐剑亭都觉得老脸发红。 于是洗漱了一番,唐剑亭香甜睡了一觉。以后的几天里,他还真就天天跑去古董店,听白夜说故事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故事开场 要说女儿红,最远近闻名的,要数洛阳女儿红。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那杏花烟雨,美酒名花的洛阳城内。在那繁荣盛世的年代,骚人墨客最喜欢写的也是洛阳,洛阳牡丹,花中绝色。 明德年间,许多赶考的才子都在洛阳落脚,铅华红楼之上,数不尽的举子文人,江左风流,将洛阳城渲染的一片浮华。 其中有一位最最出名的洛阳书生,姓柳,人们都喊他柳生。这柳生俊朗俏眉,低头一笑那点温柔,回首的潇洒,能把当时女子的魂儿都勾了去。 据说当时洛阳城外有一大片梅林,各色各样的梅花开遍沿途三里的河道上,文人才子们,平时最喜欢到这里游玩,划上一只小舟,对着河岸美景,一不留神就吟出辞藻华章。 那日,柳生也租了一只小船,让船夫划桨,举凡有才气的人都有些怪癖,柳生也不例外,他平日最不爱和一群人厮混在一起,没事总喜欢独自做点什么。这次到城外来,他也是一个人租船出游。 小船行驶到一个河道,这里的岸上,全是那种艳丽的红梅,开遍了几乎整条岸边。枝摇曳摆,红色的花朵如同娇羞的绝代佳人,阵阵微香扑鼻。柳生满眼看到的都是火一样的颜色,不禁有些痴了,“船家,前面靠一下岸。” 船行了一会,船夫举着浆撑住岸边一块,船缓缓停住。 柳生转身给了一两的碎银子,便上了岸,慢慢走进了梅林里。 梅林深处清幽,一条小路通向里面,路上散落着梅花的花瓣,柳生顺着道路一直走向前,忽然他就怔住了。 说起来,柳生这次执意进来梅林,还因为他与同窗的伙伴打了个堵,许多前来此处梅林的人,都说这里有一个仙子,梅中仙。据说梅中仙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柳黛芙蓉,眼底含情。冲人望一眼都是极尽的妩媚妖娆。 也有人说梅中仙是个妖精,所有看见她的男人都无法再走出那片梅林,因为被她永远留在了那里。 柳生便与同窗的几个伙伴打赌,到来此地一探究竟。 然后,柳生呆住了。他竟然看见在前面的桃花树下,坐着一个貌比西施的女子。那个女子好像脚受了伤,罗袜上泛着点点的血迹。她的乌发从胸间垂下,安然垂在腰间,像是最美的青丝瀑布。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梅中仙? 女子朝柳生转过脸,一双美目就带着流转的光华盯在柳生的身上,的的确确是国色天香、勾人断魂! 柳生被看得心里开始痴了,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间,就看见女子笑了一下,巧笑倩兮,就像那满树的梅花都卷着最温柔的醉香撞进了他的心田。 船夫在外面,左等右等不见柳生出来,正奇怪呢,忽然就看见柳生的身影从梅花树间出来,一脸失魂落魄地直接登上了小舟。 可是柳生回去就病了,躺在床上整日精神恍惚,别说进京赶考了。这柳生与其他的贫寒读书人还不同,他出生的家里是有家底的,祖祖辈辈也算有些余荫,家境不说大富,也是殷实。柳生从小在家里长大,也算公子少爷了。 眼见公子病了,一干随行的小厮也干着急。不知有谁,就把音信报告给了当家老爷。 柳老爷年轻时做过一方太守,听说这一根独苗生了病,马上着急上火,亲自赶来一看,更是忧心不已。过了几天,见儿子看了几个大夫不曾好转,立刻就命令小厮在城内城外的墙上张了榜,挂出悬赏。 说,只要有人治得了他家柳生的病,便赏金千两。 一时洛阳热闹,身怀医术的人均跃跃欲试。可是原先去的几个郎中大夫,因为滥竽充数,都被盛怒之下的柳老爷轰了出去,第三个去的人更是直接被打出了门。 这一下,没有真本事的人还真不敢去了。 可真本事的人又哪里那么好找,洛阳的挂牌的名医接连都被请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让柳生恢复生气的。柳老爷急火攻心,不得已将赏金价码一加再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出三天,门口的小厮就回报柳老爷,说,有郎中上门,肯为少爷瞧病了。 柳老爷一听大喜,一叠声叫:“快请,请进来!” 小厮答应一声,一溜小跑着向门房那里,通传消息去了。不一会儿,门外那里人影闪动,有人过来了。 柳老爷这厢心里大石头放下,安然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可一见到郎中的样子,他就犯难了。 只见小厮领进来的人,并不是什么背着药箱的大夫,而是一个年轻公子,再仔细一看,这年轻公子还特别俊,一张脸不说疯魔万千少女,也是美的不像话。 头发用丝带束了一把,有大半散在背后,穿着一身如雪白衣,看着没有一丁点像个看病治人的郎中,猛一看倒像哪个千古风流人物。 柳老爷一看就有点发怔了,半晌还是问:“公子可以治好我儿……柳生的病吗?” 白衣公子答应的倒是异乎寻常的爽快,眯眼一笑,说:“可以。” 柳老爷一听,只要真有本事,先不管人长得怎么样,赶紧就让小厮领着去看看柳生。小厮欢天喜地,领着人去的路上,问起旁边的公子姓甚名谁。 那公子手里捏着一支桃花流水的扇子,轻轻抵着下巴微笑:“我姓白,你们叫我白公子就行了。” 小厮连连点头,伸手道:“白公子,请!” 白公子倒是不客气,踏进了柳生的房门。房间里到处用芙蓉帐遮着,投下浅浅的一地暗影。他看了一圈屋里的人,便轻轻地对小厮说:“我看病忌打扰,必须让屋中的其他人都退出去。一个都不能留。” 小厮一听谁也不能留在这里,马上犹豫了起来,如果没有人看见屋里的情形,出了任何事,那他们全部人加起来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白公子缓缓伸出扇子,看着小厮的眼睛,说道:“倘若我诊不出你家少爷所犯何病,而原因恰恰是由于你们坏了规矩,你说,到时候又当如何?” 小厮一时被吓住了,白公子那张漂亮带笑的脸就在眼前,他马上扯着嗓门叫出来:“老爷说了,一切听从白公子吩咐,现在都退出去,让白公子为少爷看病!” 狐假虎威,手握金牌令箭的人永远气势压人,小厮一吼之后,房间里伺候的丫鬟仆人都互相看了看,然后慢慢挪动脚,缓缓地向门外走了过去。 小厮自己也不敢多留,看了眼白公子后,便慢慢退出门外,将两扇门都关了。 白公子转过身,看向前面,那红罗纱帐遮蔽住的床榻之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躺在上面。他用扇子敲了一下手心,慢慢地走过去。 来到床边,看见床头有一张春凳,他便坐上去,缓缓挑开了帐帘。 一个文弱书生的脸孔出现在面前,白公子秀致的眉像是挑了一下,挑着帐帘的手没有放下,眸中渐渐有若有所思。 床上的书生似乎听到了动静动了动,柳生的双眼慢慢睁开来,第一眼便看见了床前的人。一个漂亮却又含带着清雅气息的男人。 白公子笑了笑:“柳少爷,我是你父亲请来的郎中。专门为你的……身体不适。” 柳生似乎没有太多讶异,他的脸色还是淡淡的,却说了句:“辛苦你了。” 白公子饶有兴致,一个被痛楚缠绕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没有歇斯底里,脸上神情平静,还有心情对来看病的大夫说“辛苦了。” 不管怎么说,白公子还是伸出了手,对柳生道:“让我把一把脉。” 柳生看了他一眼,依言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那手腕很细,就像已被久病缠身许多年的人,身体的气力都被耗尽,手也软软地搭在床边上。 白公子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上去,边把脉边说:“脉象平和,安稳条理,没有任何异象。笑,的确,这样子的脉,任哪个大夫也看不出问题来。” 看得出来才叫有问题呢。 柳生的眼眸终于抬起来,目光动了动,片刻道:“白公子看来,不是一般的大夫。” 白公子打开了扇子,笑了笑:“那倒是,不然在下哪里敢揭下柳老爷的榜啊。” 柳生垂了眼:“那白公子看出来小生是什么病了吗?” 房间都静悄悄的,而白公子却仿佛能穿透眼前的一切,目光寥寥的落在不知明的远处。他的双眸幽幽泛着光,犹如散落的星辰微光。 半晌忽然一笑,白公子眨着眼,微含笑意:“在下当然能看出来,柳少爷……当然是害的相思病!” 柳生的眼睛,其实有点像城外洛河的镐水,幽幽沉沉的,你也见不到底。但此刻,似乎犹如星火燃起,被白公子似是而非的一句话,点亮了。 他蓦地紧紧盯住白公子,这么多日来,那双眸子头一次发出这般透亮的光芒,仿佛星坠。星华灿烂,却始终带着寂灭。 “白公子……不像是个大夫。”半晌,他重重吐出了一句。 白公子笑起来,本就是漂亮的人,这一笑更如春风吹过的绿柳,荡进心里,并且赏心悦目。“那你看我像什么呢?” 柳生的眼睛却黯淡下来,仿佛流星一瞬间的耀眼,之后却是永远沉寂。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白公子缓缓倾身,听见他慢悠悠地开口,压到极低的声音,轻微地贴着柳生耳畔响起:“是不是大夫有什么打紧,只要,能救你的命。” 第一百一十五章红莲 洛阳春江水绿的时节,柳老爷让人安排了东厢一间房给白公子住。白公子每日辰时三刻,必要在柳府晃一圈。 他对柳老爷说给他三个月时间,他定能治好柳少爷的病情。柳老爷没说话,一张脸却成了锅底,三个月时间,都可以发生任何的变数了。要是拖出毛病,柳生在这段时间再恶化下去,那可怎么办是好。 白公子却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说,他只要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柳老爷也可以请别的大夫来看,他并无异议。 柳老爷这才稍稍放心,想着儿子的病,只得退让一步,同意让他留下了。 院子里,柳生在看莲花。 那是一池塘的红色莲花,颜色妖娆极致,像火焰盛开在碧波水池中一样。柳生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莲花看。他目光专注,几乎是痴了。 那眼神不像在看花,倒好像是看着一位爱慕垂涎已久的绝色女人,眼神多少有点那个。 “柳少爷,非礼勿视啊。”旁边白绸闪动,白公子在石桌旁坐下。 柳生转过脸:“白公子,我只是在看花。” “是吗?”白公子嘴角微扬,一脸似笑非笑,“在下怎么觉得,柳少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心爱的大姑娘?那么的欲语还休,款款柔情……” 柳生面皮紫胀,耳根渐渐有点可疑的颜色,他吐出一句:“白公子不要开玩笑了。”读书人,到底禁不得挑拨。 白公子眼里闪动光芒,淡淡一笑,也将目光投向那一池红莲。那红莲伸展,比其他的花多了一种勾人的娇媚。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这一池的红莲花,漂亮的紧,难道是柳老爷特意去寻了红莲的种子?” 柳生双手搭在椅子把手上,目光悠悠地看着池塘,又是安静如水的柳生。他道:“是父亲向一个西域的商人买的。所有的种子,都种在了这个池塘,造成了今天红莲盛开池塘的景象。” 白公子细长的手端着茶盏,眼波一动,没有说话。 身后的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流着汗道:“少爷,您不能待久了,要是着了风,老爷要责怪的。”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拥上来,白公子心里轻笑,怕受风还要出来看荷塘,这柳生还真是爱极了这一池妖娆的红莲。 被带走时,柳生还回头看了一眼池塘,那神情,有点恋恋不舍。 那么着紧的抬进去,到底还是冻到了。那个小厮咬着嘴唇站在白公子面前,犹犹豫豫地才说出一句话:“白公子,少爷不舒服,您不要开个方子吗?……” 柳生回房去后,白公子绕着荷花池好几圈,正好几个婢女挂着竹篮过来,看见荷池边的人,都笑着私下议论,公子伴荷花,美则美矣。说,白公子穿的那件白衣服,看着朴素,其实都是丝绸做的,这样的人,说不定是京城来的贵公子,来洛阳游玩的。 婢女们笑嘻嘻地走了,白公子看了一会儿,也伸了伸腰,慢慢回东厢自己的房间去了。 夜里却出了大事,柳生突发病状,本来睡的好好的,忽然腹痛如绞,捂着肚子大颗的汗就流了下来。一干丫鬟小厮都被折腾起来,霎时吓得面无人色。有人机灵,反应快的,溜到东厢,去请了白公子。 白公子一袭清冷素裳,白衣翩翩来到柳生的房内,屋子里黑压压站了一圈人,白公子看了一眼缩在床里的柳生,没了平日素雅的书生脸孔,脸上雪白雪白的,好像所有的血色,都一瞬间退干净了。 柳生浑身都是那种抽搐的痛,包括眼睛,此刻对痛体会的最深的就是他,他紧扭住被子,看见白公子从门口进来,好像看见了冬日的雪花慢慢飘进来,有一种深沉的寂冷蔓延进骨头里。 白公子看见柳生的样子,眼角就半眯起来,如同最冷漠的仙人又或者最绝情的妖孽。不管丫鬟还是小厮,此时能指望的就是他唯一一个人,都跪在地上哭号,请白公子救命。 柳生面如死灰,好像就真的没气了。 他一挥扇子,淡淡道:“都出去,看病忌打扰。” 人们作鸟兽状散去。 无人敢待下去,就好似谁也不愿意担干系。表面上再怎么焦急担心,能撇清时都不遗余力。 白公子脚步轻轻地来到床前,帐子都被撕了下来,柳生整个人蜷缩在被里,像一只受伤虾子。裹的比个粽子还严实,全身上下在被子里只剩俩眼。 白公子也不说话,在床边坐下,手中转着扇子。柳生忽然眼睛亮起,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死死瞪着他。一边身体中好像用尽气力般,拼命发出粗重的一声声喘息。 白公子眉间敛了一下,忽然笑说,“柳少爷,你们读书人,书读的多了,喜欢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吗?” 柳生盯着他,眼里的光芒像火,灼灼的逼出来。 “柳少爷,”白公子又补了一句,不咸不淡地,“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柳生的手攥的更紧,慢慢用牙咬住嘴唇,一点一点使力。他忽然张口咳了一声,几滴鲜红的液体溅到地面上。柳生凝视着那血滴,目光渐渐呆滞。 少年咳血,可真是要命的症状……白公子轻轻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掐住了柳生的脖子,五个修长的手指尖,就握在柳生细弱的动脉间。 柳生骤然呼吸凝滞,他在白公子的手下颤抖,半晌,才从齿缝间出来几个字:“我……不是……我没有那么做!” 白公子细眉微拢,指肚的按捏下,有一团沉黑的绿气凝聚在柳生额头,柳生的面颊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随后,额间那团气便缓缓消失了。 白公子收回了手,淡笑着看向柳生。 柳生双手捂着脖子,不停地大口呼吸空气。 仿佛又恢复了那个笑容轻柔的白公子模样,扇尖抵着被子下柳生的胸间,白公子道:“你的相思病,已经到了骨头里。” 厚被中柳生汗流浃背,无暇理会白公子的话。 白公子凝视着他不说话,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眼睛仿佛在看柳生,又仿佛是在看别处。 柳生却渐渐不喘了,仿佛虚脱一样完全瘫在了床上。 天色微亮,门帘被掀开,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走进来,腰肢如风柳,是小春,柳生的婢女。 小春低眉顺眼地站在床头,将两只手臂伸向前,托盘上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少爷,白公子配给您喝的药,煎好了。” 柳生看了看床头的白公子,目光微微垂下来。白公子一笑,伸手轻轻一挥,小春识趣地把药放在桌子上,慢慢退下去。 白公子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眼斜睨着碗里黑乎乎的也不知怎么熬出来的东西:“柳少爷,你可以喝药了。” 柳生显然不那么愿意配合,眼睛凝视着绣着艳红流彩的床帐顶,用平无波动的声音说了一句:“喝这个药,管用吗?”瞥眼还能看见枕头下露出一角的药方子,所谓白公子上午才开的药方,银耳两钱,木耳一千,香菇一两,青菜五钱。 “你开的这些东西可以熬成一锅粥了,小生粗通医理,还没见过哪家郎中敢开出这样的药方,白公子,你就是这样滥竽充数的吗?” 白公子笑了,凑近看了看那碗药,没想到上面还真飘着一股香味,饥饿的人要是闻见了指不定就食欲大振了。他掩住鼻子笑:“我要是不开方子,他们肯定不相信我这个大夫,能治你的病。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他略含兴致的目光在上面扫过,心道,倒没想到他们熬得还挺像样子,用那些材料,得怎样花心思熬,才能熬出这种颜色啊。 柳生没有表情,冷冷地说道:“白公子,你该知道冒充大夫的后果。” “柳少爷,是什么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白公子挑了挑眉,又是露出那种淡冷的神情,唇边噙了一抹笑,并不等他的回答。他轻轻地站起来,往门外去。 事实上柳生是没有发言权的,至少三个月内,柳老爷绝对不会赶走白公子,除非柳生真的那啥啥升天了。 柳生待过的那个凉亭,名唤碧波凉亭,是柳府最得意的建筑,设在精雕细琢的假山前面。四根凉亭的柱子全部采用上好的木料,坐在里面一望,正对着的就是荷花池。 白公子把小春叫来,问道:“这荷花是什么时候种的?” “今年三月的时候,老爷把种子带回来的。” “原来这里是种什么的?” “回白公子,原来是养金鱼的。” “那之后金鱼呢?” “金鱼都被老爷命人放生了。”小春垂眸看白公子的手,骨节分明,指身修长,她轻轻答道。 白公子嘴角勾起:“你家少爷,天天都来看荷花?” 小春答的很周全,慢慢道:“是的。原先少爷的房间在西厢,后来老爷看少爷这么痴迷,就做主把少爷的寝卧搬到荷花池对面来了。” 大半夜折腾过来,清晨水露,白公子的目光又开始在荷花荷叶上逡巡,铅华顿起,一眼云散。 小春悄悄抬眼看了白公子一眼,扭着腰肢慢慢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救命稻草 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服侍柳生的下人小厮更加的紧张,柳老爷终于也发话,不允许柳生再出门看荷花,只能从屋里的窗户,看荷花一眼。 发生了如此大事,柳少爷理所当然地把府里唯一的“大夫”请到了书厅中谈话。柳老爷面色很不好,可以说隐带怒气:“白公子,你看病可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白公子敲着扇子:“柳老爷,你曾请了那么多大夫,我想你也知道,令郎的脉象是没有问题的。” 柳老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忍怒道:“哦?这么说白公子也是要告诉老夫,小儿根本就没病是吗?!” 白公子见这位老爷生气,唇角微微一挑,低头慢慢抚摸指骨说道:“柳老爷想来也是明白的,那么多大夫,总没有一个会说谎,令郎害的不是病,而是……中了阴咒。” 柳老爷仿佛突然被下了一锤子敲在身上,眼瞪着直直望着白公子,对面年轻人一脸安然浅笑,胳膊倚在扶手上,那双清凉的眼眸盯着他。 “不知道少爷病之前,可去过什么地方?” 柳老爷双手微颤,白公子定定看着他,眼一眨不眨,他终于泄气似的慢慢瘫在椅背上,颤微着从衣袖内拿出手帕擦汗:“柳生病倒的第……三天,曾有一个船夫上门,说……柳生去过城外的梅花林,出来的时候就好像丢魂的人,恐怕……是遇到了梅中仙。” 梅中仙?白公子眉心微皱,随即缓缓地笑开来。 柳老爷见状,忽然身体向前,哑声道:“我派人打听过,也有人说,那根本就是梅林的花妖精。” 白公子看着他:“您怀疑是妖精摄了少爷魂?” 柳老爷没有再说话,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只是脸色呈现一种灰白色。 白公子也不再问了,他将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便起身走向门外。 但是在他即将走出门的时候,柳老爷忽然站起身,颤声道:“你,你凭什么说我儿中了阴咒?!” 白公子在门边转身,抬起手在另一只手腕间比划了一下,“他的手上,红线锁脉,早被人下了生离咒。” 生离咒。 柳老爷一听这名字,马上跌坐在椅子里,唇上发抖。 除了那一池红莲,柳府后院里还栽种了十几颗桃花树,小春轻轻地走上来,低着头,她穿着碎花小布衫,和府里其他的丫鬟一样。 她把刚沏的茶恭敬捧上去:“白公子,少爷已经把药喝下去,现下已好多了。” 白公子一笑,接过茶盅道:“这洛阳城,我还不曾好好看看,你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小春微低着头,声音轻柔:“只是不知道白公子,喜欢什么样子的地方?” 白公子眸中流淌笑意:“前两天路过的时候,听说有个洛阳第一美人……在哪家茶楼来着?” 小春的头埋得更低,依稀看耳根有些泛红,“湖边的水月楼,秋美人在那里。” 秋美人,多么名副其实。 一群丫鬟都看着他惊讶,本来嘛,白公子那么风流潇洒的人,又岂会不爱美人。 于是,柳生喝汤昏睡的一下午,白公子白大夫出去逍遥去了。 风花雪月的洛阳城,只要有银子,呼吸一口气都可以是醉人的销金窝。水月茶楼,请来震场的就是一位绝代佳人。 身段娇娆,弧光水色,美人多娇。 红颜在的地方,多的是一掷千金的英雄。 据说秋姑娘美的像仙,仙人落凡尘,腰肢摆动起来,像是飘逸的天上云,一舞倾城。 白公子端着酒杯轻轻地笑,醉眼流光,仙人,又岂会那么轻易地就落凡尘。 坐在视野最好的靠窗座位,楼下的喧嚣渐渐停了下来,只见一个轻然的身影飘而出,长袖甩出,映入眼帘的便是如云鬓发。 宾客们都发了疯,眼睛里都好像点了一盏灯,亮亮地只盯着台上的女子。靠窗的座位一百两一个,坐在上面能将美人的全身尽收眼底。 一舞秋色连波,随着楼底下人的叫喊,跳舞的女子缓缓转过了身体。 那一刻,白公子手上的茶盏顿了顿。他的目光逐渐集中,定格在女子白玉无瑕的面容上,只望一眼,便觉得她来自琼楼仙境,望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了,隔绝了所有浮世尘嚣。 旁边一个富商一拍桌子,挺着大肚子站起来叫喊:“秋姑娘,今晚让我做你的座上客,我出五百两!” 人群激动了,叫嚷声开始不断。台下女子的舞步轻移,终于缓缓将眼眸,移了上去。 绝色可倾城,因为绝色的美人,在这世上,本就不多见。一颦一笑,倾国相望,那又该是怎样的动人悱恻。 女子的眼睛似乎在看着窗前的白公子,那眼神如烟画柳,清清淡淡,然而自有柔情。脸上一抹薄纱,却遮不住美艳的轮廓,樱唇呼之欲出。 刹那间,楼上楼下满堂寂静里,只听靠窗一个慵懒清雅的声音:“今晚我请秋姑娘,出价五千两。” 此言一出,所有的声音,顿时都消失了。 往上看,只看到一把古朴的扇子,空荡的环套,被一只细白的手指握着。白公子一笑,衣袖挥动站起身,声音朗朗道:“请秋姑娘务必赏光,五千两……黄金。” 话不多,语调也不高,但在场的不管权贵的不权贵的宾客,都不再喊话了。能出得起的,也要顾及名声面子。 五千两黄金,买美人一度春宵。 让人连嫉妒都做不到,只有心悦诚服了。谁肯花五千两黄金,那些有钱的少爷们,在出价前,还得考虑一下,会不会落下一个败家子的名声。花五百两买个歌姬还好说,如果说花五千两,那就没人愿意掏腰包了。 白公子手撑在栏杆上,望着台下笑,衣襟如雪,公子如玉。那些欣赏秋美人的看客,将目光移到他身上,都不同程度的目眩神晕了。 不出一天,估计白公子之名就会传遍洛阳城,怎样一掷千金博美人笑的事迹估计都能被好事者编成话本子。然而,至少现在他所造成的这些影响,柳府的人都是不可能知道一分一毫的。 即将入夜,柳府将两盏大灯笼挂在了门上。依然没有看见白公子的身影,两个守门的小厮,不由猜测是否玩的太快活所以不回来了。 柳生躺在大软榻上,那些像菜粥一样的药汤,让他整整昏睡了一天,现在反而没什么睡意。他睁着眼睛,长时间不停歇的痛苦,已经让他的感觉有些麻木。 鼻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想起那天的梅林,到处如片羽一样的梅树,地上纷乱的梅花。说真的,那时的柳生真的是被迷住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也都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可是那一股淡香,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柳生瞪着眼前,呼吸开始急促,他似乎又看见那日的女子在他眼前,浅笑嫣然,柔情楚楚,他的心似乎都化进了水里,在那一寸横波中沦陷。 每当他最痛苦的时候,都是幻觉最多的时候,眼角内外全是那天看见的女子,身上受的苦越多,看到幻觉也越真实深刻。好像存心的,那女子总是在他痛苦的时候出现,让他生生死死。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是真的有女子在他眼前曼舞,长长的水袖扬起来,身影在屏风前后出现,秀发如云。 屋里的油灯被人点亮,映出女子雪亮的容颜,绝艳脱俗,柳生的眼眸里沉沉如井,只是淡淡看了看那女子,便把目光转了过去。 白公子捧着油灯从旁走出来,面上带着笑意,冲那女子看了看,慢慢走到柳生的床边,说道:“秋月姑娘的舞姿,如何,能入得柳少爷的眼吗?” 柳生没说话,然而表情却已说明了一切。 白公子故作讶异地掀起了眉:“难道以秋月姑娘过人的姿色,竟也看不进柳少爷的心里么?” 柳生瞥了他一眼,还是缄默着。 “比起你那日,在梅树林里面,遇见的姑娘如何?”半晌,白公子悠悠地问了一句。 油灯的光亮不大,但足以照亮大半间屋子,柳生的脸孔比前几天更加难看了一些,隐约有一点青白色露出来,大晚上的,看着委实有点骇人。 不知过了多久,柳生的眼睛盯着床帐顶,好像梦呓一般地说出来:“差远了……” 白公子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渐渐显出了一抹惋惜之色。 坐在茶亭的椅子上,白公子轻轻地划着茶杯盖:“柳老爷,在下已经尽力了。都说,令郎可能被梅花妖精给迷住了,想来妖精的媚术是极厉害的。可是我请来了洛阳第一的美人在他面前跳舞,令郎也不曾看上一眼,可见,他确实已经被梅林里的事物,迷得丢了魂了。” 柳老爷满面忧色:“这个,还请白公子费心。”比起之前,柳老爷近几日对白公子的态度可谓大有改观。 白公子凑近闻了闻,茶香是正宗狮峰龙井,一年才产那么几百斤,要买到不仅要有大把银钱还得有一定时运。他盖上茶杯盖子,多少有点装模作样地道:“在下,自当尽力。” 柳老爷拈了下胡须,想起什么似的,忙叫过一旁侍女:“小春,赶紧给白公子拿几张银票过来!” 白公子笑了笑,没有说推辞的话。 柳老爷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还是没有说。其实他也已经放弃了,这么多日,上门的大夫一天天减少,就算他把价码加到天价,也不再有人肯上门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旷世名医,看到柳生,也只是摇头而已。 为了府中自己的独子,他也不会放弃白公子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第一百一十七章阴咒 拿着厚厚一摞银票,白公子离开了柳老爷的茶厅,表面上云淡风轻,似乎一切都在把握中的样子。其实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正无比后悔呢。早知道事情如此棘手……他就不该那么大意的一个人来了。 想想前段时间还陪在身边的神兽,白公子此刻也只有叹气的份。 只有他知道,柳生的生离咒只是一个幌子,其实他身上,还有一种真正催他命的东西。只是生离咒会在中者的手腕上留下红线一般的痕迹,柳老爷以及其他的人都可以看到,为了让他们更加相信,白公子才会将生离咒说出来,并且夸大了它的力量。 而另一种看不见的阴咒,才是让他真正头疼的。 那种阴咒显然已经种在柳生身上很久了,柳生眉间的黑气已经开始变颜色,这就证明阴咒已经到了极难解的地步。就算是白公子,现在也不敢说能百分百保住柳生的命了。 奈何烫手山芋已经接在手里,现在想放弃也来不及,更何况,他也确实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柳生去死,而放弃救他的机会。 在碧波凉亭坐了一会儿,把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白公子心里不由叹了叹。眼睛看着一池红莲,他暗自想起,昨日的秋美人,似乎是自己回去的。可惜了那么一位绝代红颜,竟就这么被柳生给嫌弃了。 白公子越想,眉梢不由得挑了挑,他看着桌上的银票,眼里露出一抹笑意。 水色茶楼的老板娘一看见进来的人,马上眼睛亮了,挥手卖力地招呼:“哎呦白公子!稀客稀客,快快进来!秋儿啊……正在前面烹茶呢!” 不管是前几百年还是后几百年,有钱总能进入大部分地方。老板娘愿意当成财神爷供着,自然把白公子一路引向了雅间,连在外面象征性地坐一下都没有。 一干坐在大堂里面的人,自然是羡慕嫉妒地看着他上了楼。 到了里面,狮峰龙井端上来,老板娘眉开眼笑,大红绸缎披在身上,一双含情的丹凤眼微微上翘,笑道:“白公子今日,打算出价多少?” 白公子一口茶还没喝下去,椅子还没坐热乎,耳边就听到这么一句问话。果真是……天下没有做赔本买卖的商人。 他抬头看了眼老板娘,正瞥见她似笑非笑的容颜,出人意料的清艳,他才恍然发觉,面前的这位好似徐娘半老的老板娘,身上竟有种不输给昨日一望倾城的秋美人的逼人风华。 白公子眼眸眯了眯,轻轻笑道:“牡丹姨,可知……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往往是无价的。” 老板娘红牡丹笑得花枝乱颤:“老婆子倒是见识到了,原来白公子还有一张巧嘴。” 白公子也露出笑容:“要是连这也办不到,怎么好意思来牡丹姨这里。” 红牡丹渐渐止了笑,一双眼眸里闪着光芒,“白公子来的可是不巧,也不瞒你说,秋儿今晚出不出现,还得看公子你的运气怎样。” “此话怎么说?” “不瞒你,秋儿也是我向隔壁的楼阁借过来的人,每个月上我这里唱上几次,就能让我这水月楼赚上满盆金子了。平日里秋儿的行踪,水月楼也难以知晓。”红牡丹道。 “方才说秋姑娘在烹茶……” “那是老婆子我说给外面那些客人听的。” 白公子似乎了然了许多,微微点了点头,忽然看了一眼她,又笑出来:“那就牡丹姨也好,若是牡丹姨肯赏脸今天陪陪我,就是在下天大的福分了。” 红牡丹捂着帕子笑:“白公子别消遣我这老婆子了,瞧您那一身的东西,不是秋儿那样绝世的人儿,又有谁敢近您的身边!”然而眼角笑的,却已开出了两朵花。 白公子拈着茶杯,缓缓笑而不语。 “话说白公子,”红牡丹忽然轻语一句,“今日是找秋儿有事呢吧?” 白公子手一顿,心里不由斟酌了片刻,道:“昨日……有些地方,对不住秋姑娘,所以今天想着来向姑娘道歉。” 红牡丹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哦,到难为白公子一片心,只不知秋丫头……” 话音未落,只闻得门口传来一阵香。香,有点冷,有点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红牡丹立刻笑逐颜开:“哎哟,白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秋儿都为你破例来了!我老婆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见珠帘挥动,秋美人抬着素手,挑帘雅致无双的身影摇摇地走入了门来。暗香惑人,房内的气氛顿时似乎有些不同了。 白公子抬一抬眼,一旁的红牡丹笑着退下了。 转过脸,白公子与那双美丽凤眸对个正着。 秋月端起一旁的茶盏,将他空荡的杯子注满水,边轻轻开了口:“想不到白公子,还记挂秋儿。” 白公子微微一笑:“秋姑娘艳绝无双,有人记挂岂非正常。” 秋月似乎笑了一下,眼角弯下来,一边转身转了个圈,扬袖道:“那公子,可还要看秋儿跳舞?” “在下深感荣幸。姑娘请。” 于是又是昨日一般的目眩神迷,白公子仔细盯着她的舞步,浑然天成的柔美,的确称得上千里挑一。想起昨天柳生不屑一顾的眼神,他不禁惋惜地在心里叹了一声。 若要他说,秋月之美已经无可挑剔,跳舞时更有凌波飞舞的惊艳。奈何看的人偏偏是柳生,这就好比对着一只牛弹琴一样。就算弹得是高山流水,牛也不会动容,照样安之若素地吃草。但这实在怪不得弹琴的人。 正思绪微飘的当儿,秋月已经跳完一支舞。来到他身边:“白公子,秋儿跳的如何?好看吗?” 他捧着茶盏笑着点头:“自然,美艳绝伦。” “秋儿再敬白公子一杯。” 他接过,“好。” 秋月仰头看向他,白公子的头发很黑,是那种极为纯净的黑色,微微地飘起来,在灯下就好像染了墨一样,既柔顺又安然。 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一头发,纯粹的像是不沾染任何杂质,就算是她,看见了也有些微叹。 她走上前,略略低下头道:“白公子这般清俊的男子,如此漂亮……我还从未遇到过。” 白公子笑了笑:“姑娘见笑了。” 秋月的目光看住他,定定的不做声,良久微微垂下眼:“柳府的少爷,似乎不太喜欢我的舞蹈。” 话题牵到柳生身上,白公子顿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毕竟柳生那情况,实在有点,特殊。幸好秋月也只是像随口问问,并没有一定要听回答。 忽然她一转过身,有些闷闷地,不知在生什么气,“方才白公子说是来道歉的?” “嗯。” “那现在说过了,公子也可以走了?” 白公子语气阻塞了一下,似乎一愣,他看了眼背对着他的女子,慢慢站起身,“秋姑娘……” 女人心海底针,哪怕,是这刚见过一次面的女子。秋月却似乎犹未消气,在他靠过来的时候一挥袖子,走开了。 只是似乎走的有些急,又或者根本没注意脚下,秋月脚一不注意绊了一下,身子不由晃了晃。白公子就势一伸手,把她手腕握住,让她站稳了。 秋月扭头去看他,四目对上的时候不免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秋月开口道:“多谢公子。” 白公子后退一步,松了手,“姑娘紧着些,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别闷在心里,影响情绪。” 秋月目光闪了闪,片刻道:“是秋儿冒失了,请公子包含。” 她又默不作声地走回桌边,打开了桌上的银炉子,开始往里边添茶叶。这就是会做生意的地方,茶楼的雅间里都配备了一个小炉子,方便随时烹茶,这么一来多刁钻的客人也挑不出毛病。 这么一来白公子倒有些尴尬了,感到自己刚才多少“唐突”了佳人,他虽不是君子,可得罪一位美丽的女子却也不是他愿意做的事。 想着他便坐到桌边,看着秋月煮茶。秋月的手很白,是那种娇养的女子特有的白皙和细腻。正如书里描绘的那般,是羊脂白玉也比不上的柔嫩。 想了想,还是道:“秋姑娘,你莫生气,刚才我有说的不中听的,你忘了便是。” 秋月煮茶的手顿了顿,轻轻说道:“像秋儿这种身份的女子,身在风尘,白公子不必如此谨慎说话。” 白公子笑:“这么说,就是在生气了。” 秋月不做声了。 白公子又认真地看了看她,便道:“你只是跳舞的女子,秋儿。你很清白。”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柔,便好似有一种关怀。 而在当晚,白公子走出柳府的时候,心情阴郁的柳老爷,其实并没有放心。转身把小春叫了过来,询问:“小春,白公子说,确定他能治好少爷的病吗?” 小春眼观鼻,鼻观心,“白公子说了,他祖上八代都是行医的,请老爷尽管放心。” 祖上几代行医这种话,柳老爷胡须抖了一下,他慢慢走到椅子边坐下去,然后忽然道:“听说……那白公子昨天请了秋月姑娘来府上,花了五千两,黄金。你知不知道?” 小春慢慢道:“奴婢好像听说过。” 柳老爷眼眸微微眯了一下,有点类似冷哼:“你觉得,一个甩手就能花上五千两黄金的男人,会为了我出的那点酬金,就被吸引来吗?” 小春低头,半晌沉默无言,只是默默道:“兴许白公子……医者仁心。” 柳老爷哼了哼,片刻道:“不管他什么原因,只要能让柳生好起来,我都忍认!” …… 第一百一十八章黑猫 此刻在水色楼雅间内,外间有淡淡的嘈杂声,外面人声鼎沸杯盘互撞,雅间里便显得愈发安静。 听了白公子的话,良久秋月好似轻轻一笑,说:“白公子这是在安慰我呢……” 说着她丢了一边的茶炉,忽然张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白公子一时有些怔住,下意识伸手去推她:“秋儿……” 秋月的眼里像是含了水,水目盈盈,叫他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了。秋月便坐在他腿上,纤手端起茶杯递到他嘴边。 白公子望着她,近距离看秋月的眼睛是很妩媚的,眼风一扫的时候,尤其好看。是的,好看,看你的时候带着一种模糊,好像美玉一样的扣人心弦,却又发现不了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的深邃。 “秋儿真会伺候人。”隔了半晌,他还是仅仅说出这一句。 喝完了杯子里的茶,秋月却还是没有站起来,用她那双眼睛盯着白公子,道:“白公子有在乎的人吗?” “你指的是?” “心坎儿里的,让人每每想起来,呼吸都会痛的。” 白公子一时无话。他觉得这女子好像陷入了某种情绪当中,他于是没有接话。 秋月却继续道:“公子有没有爱过的人?” “也许,有吧。”他没有明说,感情这东西,随着时间的过去,总会流逝。或许曾经有过,但已经不记得了。 秋月看着他,却道:“公子真是个淡漠的人。” 白公子苦笑。在美人面前说这些似乎不太合适,也许他该学学那些来水色楼的人,说上一段至死不渝感人肺腑的言词,那样才合适。 秋月又道:“那公子相信有那种,几百年几千年,纵然喝过了孟婆汤,也会铭记于心的爱情吗?” 白公子无言地摇头,其实他想说喝过孟婆汤其实什么都会忘了,不管多深的感情也一样。但他还不至于没眼色到挑这个时候来自讨没趣。于是他看着身前的女子,淡声道:“秋儿,人生一世也不过就几十年……”凡事还是看开点好。 似乎料到他要说什么,秋月一笑,忽然转移了话题:“白公子今日可还要做秋儿的座上宾?” 白公子的话在舌头里绕了一圈,最后吞回去:“不了,今日……还有别的事。” 秋月点头:“那秋儿就不送白公子了。” 绕了半天还是下逐客令,说话的时候她便起来了,走到一边门口撩开帘子。 对于这样的待遇白公子也只有无奈地站起身,慢慢向门边走。 秋月没说话,一直看着他慢慢走了出去。看着那道雅致的身影渐渐穿过楼梯到堂下,她淡淡地倚在门边,不顾四周围朝她投来的欣喜艳羡垂涎的视线,她眼底漾出一抹几近透明苍白的神色,唇边轻动:“白公子,秋儿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像您这样子看起来和善温柔,心里却又根本对感情淡漠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在艰难红尘中打滚的女子,大多数都有一双清透的眼睛,不管她们脸上的笑容多么艳丽,但那一双眼睛,总能看透许多人看不见的事情,以及看穿那些不管伪装的多么真实的假相。参悟世情。 白色修长的身影顿了一顿,又继续往前走。 只是出了水色楼的门,看见红牡丹疑惑却隐含深意的眼眸,他塞给她几张银票,信步离开她身边。 他微微地笑了,白公子走在风口地里,衣衫被风狠狠吹着,他本人却毫无在意。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表面温柔和善,其实内心,是个不讲情的人。 到柳府门前,发现一大堆人都在吵嚷着,聚集在朱红的大门外,不知道在干什么。白公子晃着扇子走过去,心里其实也有些好奇。 只是当他一眼看见,大门口蜷缩的那只黑色的猫时,他脸色就变了。碰了碰身边的人,他尽量平静道:“发生什么了?” 那人是个家丁,转脸看见是府上请的白大夫,便客气回答道:“也不知道,傍晚回来就看到一只黑猫蜷缩在这里,拿了棍子赶也赶不走,老爷大发雷霆了。” 旁边又有人眼神厌恶:“黑猫,太不吉利了!” 白公子瞥了一眼那只猫,不管围观众人怎么吆喝,黑猫只是缩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只是不时地用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冷冷地扫一眼众人。 白公子心里有些理解了,在柳生被恶病缠身的这个时候,柳府的人本身就已经心怀避忌,现在突然出现一只这么诡异的黑猫在门边,种种不吉利的预兆,难怪爱子如命的柳老爷要暴跳如雷了。 眼看里面有人急急地拿了木棍出来,看样子是要硬赶走那只猫了。 这时黑猫突然抬起了头,眼睛朝拿棍的人极快地扫了一下,隐约含了一丝狠厉。 白公子忙跨前一步,及时制止:“等等,别打走它,让我来看看这只猫。” 气势汹汹要挥起棍子的人顿了顿,有些不甘愿,但还是退到了一边去。 白公子过去,蹲到那只猫的面前,目光幽幽地与之对上了。看进去的一瞬,黑猫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下。 然后,只见一只趴着不动的黑猫,慢慢地站起身,立在了白公子面前。 白公子便伸手将它抱起来,转身对众人笑道:“可别急着凶,黑猫是辟除邪气的灵物,有它在,柳少爷的病就有救了。” 众人一听少爷,脸色都有些变化,白公子眼底带着一抹深沉的笑意,目前柳生就是整座府邸的死穴,凡事,只要关系他,都不会遇到太大阻拦。 “白公子,黑猫辟邪一说,我还从未听说过呢。”小春端着银盘,碎花布袄轻轻飘动,脚步轻移来到门前。 白公子手指抓着黑猫的背脊,一下下梳理,低笑:“术业有专攻,这些需要注意的东西,就是在下的强项了。”他扫了一圈,话已经说的很明白,究竟黑猫是不吉利的,还是辟邪的灵物,都是他说的算。 小春默了一下,将银盘捧过去,露出里面一尊佛像。她声音低低地道:“这是老爷从庙里向高僧请的佛尊,镇宅保平安。白公子,老爷还说了,希望你日后不要这么晚进出府门,毕竟夜晚不太平,公子当心扰人清梦。” 说完这么一番警告的话,小春目光定定地看着还站在门口的白公子,白公子却并没有表露出不满或者愤怒,反而轻轻一笑,手臂抱着猫走进了门,道:“老爷说的话,在下记住了。请转告老爷放心,今晚是在下最后一次这么晚回来。” 小春不再说什么,沉默地看着他向院子里走远。她微微抬起的脸,光洁的额头前荡着几缕发。 说到做到,白公子确实不曾再出去了。并且每天准时到柳生房中,给他看诊问脉,旁人对他也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午后的白公子,却还是悠悠闲闲地躺在柳府花园藤椅子上,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温暖又舒适。这个时候柳府大多数的人都有午睡的习惯,连走动的下人也很少。 白公子丝毫不担心有人打扰,一手轻轻打着扇子,那只黑猫就蜷在他脚边。 过了半晌,他说话了:“谛听,我说你,总算等到你出来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猫的模样吗,这次怎么主动变成这样了?” 地上蜷缩的猫没有动一下,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白公子笑了:“这傲慢的性子倒是没变,怎么样,你现在还不能说话?” 黑猫抖了一下身子,脑袋似乎极缓地耷拉了一下。 他低笑:“地藏罚你还真狠。” 一手按在黑猫柔软的头上,揉了几下:“不过,被罚过了,你也应该比以前听话了吧?嗯?” 黑猫微微偏了下头,没有挣开他的手心,片刻,也就不再动,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但那双幽蓝的眼眸中,隐约竟似有一分厌恶。 白公子毫不介意地笑了一声。 虽说只是短短月余,洛阳各地的书生都已经离开大部分,柳老爷子眼见自家儿子肯定是赶考无望了,也已经绝望下来,不再没事瞪着个铜铃眼处处发火。 不过说一句心里话,私心里白公子反而乐意见到这种状况,宁愿柳生一直昏迷不醒,也不要醒过来的时候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柳生虽然不醒,但手上的红印子却一天天深,都蔓延到了手指上面,现在就连近身伺候柳生的侍女,看他一眼都要被额头那青紫的黑气吓得不敢靠前。 终于在一天晚上的时候爆发了。 白公子带着黑猫在身边,走在柳府的过道上,从柳府门前的,那条河对岸传来轻歌,声音婉转轻盈,像是随着风融合进来的,进入耳际的时候显得十分舒坦。白公子停下了脚步,目光望着院墙之外,像是自言自语,“谛听,你听这是谁的歌声?” 他似乎在询问身边的黑猫,黑猫安静地蹲着,通体玄黑,如同最深沉地旁观者。 还没有转弯,就已经冷不丁听见了一声嘶嚎,突然而起的惨叫,好像嗓子被划破一样。 “啊!!!!” 余音悠长,透着凄厉的喊叫,却已能把走廊上的侍女吓得俏脸生白。 “不好,是柳生的声音!”白公子扇子一捏,已经快步走过去。黑猫瞄了一眼,也迅速撒开蹄子,如离弦的箭窜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奇怪的病人 黑猫扒在门边,白公子走进去,柳生房间里面显然已经乱成一锅粥,各种跑动声和担忧焦躁的声音不绝于耳,侍女捧着痰盂站在床边,十几个小厮忙里忙外地混跑。 再往前走一步,就看到柳生那个略带疲惫苍白的眉眼。 他正张大嘴吐,白公子只看了一眼,看见他那个吐的姿态,心里就明白坏事了。 那几乎是一种不要命的狠吐,差点把黄胆汁吐出来,只求一时的痛快。而在那吐出来的秽物当中,一蓬蓬的血色也同样扎眼。一边吐,一边还在疯狂的摔周围的东西,凡是接近他的不管侍女下人,一律都被他暴躁的动作弄得无法再上前。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破碎的瓷器,看来柳老爷这回是割肉赔本了。 床边伺候的小厮脸都白了,距离最近地看着柳生,捧着痰盂的手都在抖。一股股奇异的腥味贯穿屋中。 白公子迅速走过去,手指按在了柳生高举的脉门上,问:“什么时候开始吐的?” 小厮看到人,总算定了定神:“就、就刚刚。” 白公子眉头也难得拧了拧,柳生的脉象简直已经乱成一团,好像所有的经脉大乱那般,难怪他整个人都被折磨的癫狂起来。 他心道,这得多大的力量,才能让脉象突然产生这种巨大改变? 与此同时,在他旁边的黑猫,突地转过了头,身体锐利地紧绷起来。白公子也瞬间察觉了,在这屋子里,还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他立刻偏头,眼角扫到房梁之上,那里有人影一闪,迅速地逃往门外。 黑猫弓着身,刹那间也冲了过去。 白公子眼底乌沉沉幽深一片,手指从柳生的脉象上收回,抬手,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柳生身子震了震,白公子右手掌心重重拍在他眉心,只见眉心凝聚的乌紫黑气也被震散了一些。 柳生虚软地倒了下去,刚才的疯狂大闹,现在瘫在床沿,却好像连呼吸的力气都不见了。一下一下,轻微的几不可闻。站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毛巾盖在少爷的脸上。 “今晚谁来过?”转过头,白公子问。 侍女胆战心惊,却摇摇头:“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外人进来。” “一刻也没有离开?” “没有。” 白公子皱了皱眉,阴咒不会无缘无故反噬,要不是有人刻意引出柳生体内的咒术,他怎么突然陷入疯狂? 事实是,没有,他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作祟,只是这个人是谁,他还不知道。柳生身上的两种咒印不会平白无故就种下,即使他进入梅林招惹了什么东西,那另外一股咒又怎么解释? 头一次,白公子真正感到头疼了。逼近的时间,也已经不允许他拖延。 所谓大夫,就是不管面对什么病症,不论这病症是否已经发展的你无法控制,你都要胸有成竹,至少,表面上一定要装出胸有成竹并且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样子。 白公子现在就面临这种尴尬的境地,当所有人都指望他医治柳生的时候,其实他心里最没底。 此时,他一副气定神闲地把着柳生乱七八糟的脉象,良久,忽然闻到一股菜香味,转头一看,小春正端着他开的药,低着头站在床边。 白公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她要干嘛。顿了顿,于是开口道:“今天不用给少爷喝药了,端下去吧。” 小春的声音里有些疑惑,脚站着没动。 白公子耐心地解释,“嗯……你家少爷刚刚经历一场病发,药性的冲击力恐怕他承受不了,所以今天,就停止喂药吧。” 小春嗯了一声,转动脚步端着药出去了。 白公子叹口气。 瞥了一眼柳生,他也站起来,慢步走出了房间里。 刚到荷花池那里,迎面撞上一个矫捷的黑影,他一把拎过来,问道:“怎么样?” 黑猫嘴里咬了一块布,用幽蓝的眼睛盯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摇头。 “没抓到?”白公子挑眉,“刚才的速度那么快,会是谁呢?” 他手指伸出,抓住它嘴里的布条,抽了出来。“这布是从那人身上掉下来的?”那是一块极白极白的丝绢,根据手中柔滑的触感,显然是块上好的丝绸。将布凑近鼻端,一缕幽香便飘入了他鼻子。 白公子神思一恍,几乎立刻转过身,快步向刚才离开的屋子行去。 看见床上的柳生,白公子大步跨过去,撩开被子,翻过柳生的手腕。只见细细的腕子上,红痕已经布满,生离咒完全展开。古曰生离,生离死别,还有生生不离。 生离咒是种在两个人身上的,一旦种上,代表两人一世纠葛,不死不休。一方身死,另一方同灭。 柳生慢慢醒转,经历了那样一场折磨,难得他还有睁眼的力气,愣愣地看着床帐顶子。 白公子伸出袖子,将布绢凑到柳生眼前,“认不认得这是谁的?” 柳生淡淡瞥了一眼,又把头转过去。 白公子眉梢敛起,定定望着他:“柳少爷,我想这是关乎你性命的大事,你这样瞒着,很可能会让你遭遇危险。” 柳生看着他:“难道白公子认为,小生现在还不够危险吗?” 自古以来,对待不听话的病人,医生是最没有办法的了。柳生现在就是顽固的石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白公子心里已经濒临爆发,面上却仍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他凝重地说道:“柳少爷,就算再美的女子,又怎比得上亲人的担忧,看开点吧。” 柳生却面色一动,眼眸垂下来:“白公子还是认为我是被美色所惑?” 白公子难得没有接话。 柳生缓缓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如果是这样,公子错了,小生从来没有被什么美色而惑。惑小生的,也从来不是美色。” 白公子眼睛里跳了一跳,“柳少爷此话何解?” 柳生忽然笑了笑,分明虚弱已极的人,这笑里却透出几分诡异:“那是爱啊……白公子,小生心里的爱……”他有些僵硬的笑容,配上幽长徐悠的语调,将这一句话,勾的转了千百个来回。 被爱束缚住?!白公子几乎咬住了牙,他捏着扇子,直到静默了好半晌,才说:“柳少爷,是爱上了那位‘梅中仙’?” 柳生望着他,却不再回答,而是像有些嘲弄地微翘起嘴角。 白公子目光有点冷,“柳少爷,你要再不配合,你的命在下也就不管了。到时即使再赔给你们柳府几千两银子,在下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可惜柳少爷你的命算是彻底买不回来了!” 白公子白大夫不得已,还是用了最不齿的一招,威胁逼迫。 是人就爱惜生命,所以“惜命”几乎是所有人的弱点,在以前这招也算屡试不爽,今天白公子被柳生逼得实在无法,只得放出杀手锏。 可是,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柳生听了这句话,唯一的反应就是笑,笑得白公子心里没底,到最后笑得他尴尬万分。 等他要张嘴的时候,柳生已经开了口:“白公子,您真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白公子喉头一紧,有种发堵的感觉抑制于心,又是这个,秋月也曾说他没有感情。可是对于柳生,他又何尝不是尽力挽救他的命?他想尽方法,柳生不领情也就算了,事到头来,他还是成了没情没意,没心肝的人了。 种种纷杂的想法掠过脑际,但他还是很快地一皱眉,低喝道:“柳少爷,你最好明白你的处境多危险。何况,倘若你真是个懂得何为爱的人,你就该明白,倘若你有三长两短,柳老爷该是如何的难过?” 柳生终于皱了眉,白公子心头不由一松,看来他对于父子间的亲情还是有留恋的。其实对待病人,什么疑难杂症并不怕,最怕的是生无可恋。正打算鼓起精神再多加两句话,柳生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难道在白公子的生命中,就从来没有过……一个让你动心的女子?” 白公子下意识嘴唇一动,本来要说没有,可就在那一瞬,他脑海中突然微微闪了一下,隐约里,有一抹极浅淡的侧影划过心里。他身体不由紧绷了一下。那是一个陌生的身影,可是就骤然划过他心底。 只是一瞬间而已,却已逃不过柳生精明的眼睛,他勾出深意的笑容:“看来白公子也不是心无杂念。” 白公子怔了片刻,自己也有些发愣,半晌后缓缓地闭上眼,微蹙着眉头,沉默地摇了摇头。 柳生却也不再理他,短暂的清明之后,他似乎又恢复到那种恍惚的状态,两眼望着帐子顶。 白公子心里也不像之前平静,他站起身,拂袖离开。 莫名其妙,自从他进入柳府,打算保住柳生的命的时候,他就有些不一样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柳生这样的病人,已经被折磨成那个样子,还能死鸭子嘴硬,他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好隐瞒的。 第一百二十章清渊先生 他在回廊上慢慢停住脚步,黑猫无声息跟在他身后,白公子的身上隐约刮出一些淡冷的风,迎着他的袖口往下,拂到了指尖。 他忽然有些燥,一个淡漠冷静的人若突然感觉到燥,那通常都不是太好的事。他把指尖放进舌头上,有些尖锐感抵在舌苔上。于是再也忍不住,白公子蓦地捏紧了扇子,目光瞥向脚边黑猫道:“谛听,马上把那人给揪出来。我们灭了他。” 在之前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管是考虑到对方实力差距,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他一直循序地进行着步骤。现在,他显然已经不考虑这些问题了。或许不想考虑了,只要把给柳生种咒的那个人解决了,凭他多厉害的咒术照样迎刃就解。 主意打定,白公子吸了一口气。敲敲黑猫的背,他示意它快点行动着。黑猫默默看了他一眼,低头腰身迅速一窜,跳上了房顶,然后转眼消失不见。 白公子挑了挑眉,看着空中,终于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下午他开始想怎么对付那个东西,那东西能在柳生身上下那么强的咒,显然也不会好对付,他加一个谛听,应该还有胜算。 打开扇子,屈指敲击桌面,他总有办法,是的,总有办法。 谛听出去的比想象的要久,眼看天色都已转黑,太阳落下去,它竟然还没回来。这不像是谛听,它这种级别的神兽,效率向来很高,就算再厉害的对手缠上它,也没可能拖那么久。 白公子就差没望眼欲穿了,可惜那抹迅捷的黑影始终不曾出现。他心里惊诧,怎么回事,又出什么岔子了? 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这般棘手的情况,这次难道运气这么不好,全撞上了?他缓缓让自己在桌边平静地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再慢慢送到嘴边。 这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气息,那是今天在柳生房里时,刚刚感受过的熟悉气息。 “是谁?!”话音才落下,他立刻站起身,迅速追上去。 房梁上有人影一窜而过,柔长青丝飘起,像黑夜里骤然飘起来的瀑布。他一伸手,握住了一把青丝,感觉到头发在手心划过的温凉,有如流水行云。那显然应该是个女子,身姿灵活,跳跃,在柳府上百间窄小的房子空隙里穿梭,好似如履平地。 被他抓住头发的女子,却并没有停下,反而跳跃的更加快,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头皮会被扯痛。 而白公子也有些出乎意料,反而不敢使劲拽,毕竟拉着一个女子的头发把她拖过来实在不是君子作为。他只是一路跟着,尽量追上那个女子。 黑夜中,一股股的淡香从女子身上传过来,有点像是柳府种的那些繁杂的花的味道,又带着点清澈,白公子可以看见她身上浅蓝的裙子,脚踝皮肤白皙,没有穿鞋。 “您不记得我了啊。” 白公子心脏一抽,愕然看着那女子。 女子没有回头,依旧只是清清淡淡一个背影,只是话语却随风传过来。“我一直以为你永远不会忘了我,哪怕我真的死了,可是,原来,先生你真的把我从你的脑海中剔除了。那么狠心……” 白公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身影。 女子的话音凄迷忧愁,“清渊先生,我曾是你的……” 他的手几乎下意识地剧烈一抖,邪门的像是有锥子锥进他心底似的。那是一种陌生的,却又似乎熟悉的感觉,温柔,舒缓,似乎还有一点点心悸。 同时,他猛地撤回了手,女子便瞬间抽回了自己的头发,那娇躯便轻悠悠地跳下房檐,很快就不见了。“先生,我可以接受你遗忘我,但你怎么能忘记对我的爱。” 他站在房前发愣,冷风如刀刮在他脸上,还有……清渊先生,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是谁竟然把他曾经的名字叫了出来? 他兀自呆愣住,那边突然有下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对他说:“白公子,你的猫溺水了。” 白公子愣了许久才回神,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谛听会溺水?那只嚣张无比的神兽,溺水了? “溺在哪里?” “荷、荷花池!” 当下也顾不得想了,他马上朝着荷花池走过去。果然溺水了,远远看见荷花池水浪滔天,一团黑影子在里面挣扎,旁边也围着几个下人,几次伸手想把黑猫捞上来,可惜都被水浪打了回来。 黑猫在里面扑腾,水浪缠搅着它,它上不来岸。 白公子疾步走到池边,两根手指一伸,把猫夹到了岸上。黑猫浑身湿淋淋的,一双幽蓝色的眼扫了一下白公子。 白公子闻到它身上一股臭水沟的味道,用扇子把鼻子捂起来,他道:“你怎么阴沟里翻船?” 黑猫鄙视地看了看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迈步朝一边走去。 白公子无奈,只得跟上。荷花池里,艳丽的红莲躺倒了一片,漂浮在水面,僵硬而妖异的华丽。 “不是让你去把下咒的人揪出来,你怎么跑池塘子里了?”没等到门口,白公子就开了口。 黑猫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摆动湿漉漉的尾巴跑了进去,地上拖了一地臭烘烘的水痕。 “这柳老爷家的水池也够脏的。”白公子捂住了口鼻,瞥着地上的印痕。这味道大的,简直不像个种莲花的池子。 作为天上地下,第一的祥瑞之兽,谛听。地藏王的坐骑,真身是神犬。黑猫爬到椅子上蹲下来,一言不发地望着白公子的衣袖。 白公子坐到桌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谛听?” 黑猫盘起了尾巴,老神在在地坐着,气质平稳又沉默地看着他。仍是没有开金口。这种情况想要互相交谈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你就是说上了天,有见过猫能回答的么? 白公子显然也意识到了,挑了一下眉,伸手将它提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黑猫身上:“现在开始一刻钟时间,你可以开口说话,说罢。” 谛听极缓慢地舒展了一下身上的毛,前爪子搭在桌子上,瞄他一眼,片刻,一把低而暗哑的嗓音从黑猫的身体里传出:“那荷花池里有妖气。” 白公子愣了愣,说道:“那妖气能把你缠住,还真有点道行。”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黑猫闷闷地微转过脸,半晌似乎静静地说一句:“你为什么不把它除了?” 白公子顿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话。荷花池的不寻常,他确实当初看了出来,他倒也没有刻意放着妖气不管。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柳生的事情还在纠缠,那池子的妖气又实在古怪,他一时不解端倪,也就懒得深究了。 他斟酌言词说道:“那只是单纯的妖气,对柳生影响不大,在柳府荷花池中显然有些年头了,应该成不了气候。” 谛听闭了闭眼:“你还是别放任不管吧……那柳生的命太脆弱,池塘妖气囤积,有一丝外泄他就没命了。” 黑猫缓慢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思冷淡。不肯多管别人的一丝事。” 白公子扇子敲了它一下:“守好本分,才能长命百岁。” “你岂是怕死的人?” 白公子笑了一下,慢慢把话题转开,手指敲着桌子:“那片梅花林我去过,并没有妖气,可以肯定,柳生不是被梅花精迷了魂。” “要是你把种生离咒的人杀了,柳生的命也保不住。”黑猫慢悠悠道。 白公子苦笑:“所以这咒不能拔除。我也没打算拔去它,毕竟生离咒对人体,其实并没有损伤。我头疼的是那股莫名其妙的阴咒,找不到根源,不知道下咒者是谁。”他这几天都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是谁有深仇大恨,用这么阴毒的方式,祸害柳府唯一的独苗。他想柳老爷关键时候不会说谎,至少这个下咒的人,连柳老爷也不知道。 黑猫甩动着尾巴,缓慢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没发现,池塘里有一股我们熟悉的尸气,曾经我们碰见过。” 白公子眼角跳了一下,“你说什么。” “尸气,清渊,难道你忘了,那个家伙差点害死过你。” 时隔这么多天,白公子终于倒抽了第一口冷气。谛听说的认真,印象中似乎确实有几次他受过伤,但记忆已经很模糊。半晌,他还是有些迟疑地问:“你说的,是哪一次?” 谛听幽蓝色的眼睛流水一样划过他的脸,最终还是垂下来:“算了,你不记得就算了。” 白公子不禁有些怔愕,好像他真的忘记了很多的事一样,最近一直有人不断提醒他这点,可事实是,他的确真的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久远的,痕迹似乎早就消失了。 就连刚才……他皱了皱眉头,忽然问:“谛听,清渊先生这个称呼,除了你以外,以前还有谁知道过吗?” 谛听幽幽地望着他,撇过头,却不说话了。 白公子胸口好像被堵了一团棉花,那让他非常难受,他盯着谛听的眼珠不动,好半晌僵持,这只高傲的神兽才终于道:“叫你清渊先生的不少,现在还活着的,也没有几个。” 第一百二十一章十天的命 白公子看了看它,知道它不会继续再说清楚,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没错,知道的人并没有几个,但即使是那仅有的几个,他也已经记不清了。 可能记忆真的退化了,他张开手掌,看着掌心流光溢彩的折扇。这把扇子上沾了太多血,很多他不记得的血,这把扇子却都能清晰地记住。白公子把扇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借助这些古老的气味,想唤醒一些记忆。 然而,徒劳。 “我为什么会忘记那么多事?”像是自言,一边问黑猫。 一刻钟过去,谛听再次陷入沉默,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它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清渊,风月总无边。” 晚风吹过,白公子将扇子捏紧,抬起头,神色间第一次出现一丝倦意。 风月总无边。那只兽竟然跟他说,风月总无边。 他是清心寡欲的方外人,又何来的风月,就算柳府的少爷与梅花精再纠缠个几百年,也与他没有关系。他从来就不是跟风月沾边的人。 白公子来到偏厅,向柳老爷请求挖池塘,半亩方塘,必须连根拔起。柳老爷马上丢给他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池塘挖了,柳生能好起来?” 白公子笑:“至少比现在好一点。” 柳老爷无言反驳,这时正好小厮进来,他大手挥了挥:“把池塘刨了,多找几个人,今晚连夜挖。” 雷厉风行,自家儿子的命在别人手心攥着,任谁都无法再冷静下来。 千辛万苦寻来的红莲种子,瞬间都做了土。人都说红莲业火,烧尽业障,池塘的水被排出来,挖开地底的荷花根,恶臭几乎瞬间遍布柳府上下。 那些污泥此刻滚滚冒着黑泡,像是沼泽地里的感觉,上面飘着丝丝白气。除此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被挖出来。白公子在池底撒了一点雄黄,让人把池塘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三个月,届时再填起来。 第二天他去看柳生,果然气色好了一点,居然还枕着枕头看书。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副痴迷相。 白公子扫一眼,《牡丹亭》,传奇话本子之一。他掀开下摆坐下:“柳少爷是及第秀才,想不到也看这种民间的话本。” 柳生的眼睛没有从书上移开,眼神恋恋不舍:“想不到白公子也知道这是什么。” “柳少爷说笑了,这么出名的一出戏,在下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公子认为这是戏吗?”柳生终于转过脸看他。 “难道不是?” 柳生本就面黄肌瘦的脸居然扯出一丝笑:“小生以为是真的,这书里生死相随的两个人,他们肯一起死。” 白公子头痛地揉揉额角:“这么说柳少爷也愿意死?” 柳生发呆地盯着手里的书,不知怎么,脸上忽然现出一种极异样的表情:“白公子,小生也姓柳,你说我跟柳梦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事实证明跟病人较真是千万不可取的。白公子敲了一下手:“柳少爷,柳梦梅的年代跟你差了太多,联系估计是不会有。” 柳生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目光朦胧地盯着书皮。 对于一个心里存了死志的人,纵然白公子有妙手回天之术,也无能为力。“柳少爷,你身上有两种不同的法咒,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剩下的命,不超过十天。” 柳生极轻地笑了一下,听见自己要死,他竟是异常平静:“是么。” “那么我现在问你,柳少爷,其实你早就知道你被阴咒缠上了,对不?阴咒是夺你命的东西,但你福星照命,以至于后来你在梅林里,不管是遇见了谁,她给你种了生离咒。这种咒只要一方不死,相对的,柳少爷你也会因为咒的牵连,而保住性命。所以后面发生的一切一切,柳少爷你都是心知肚明,在下说的可对?” 柳生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继续盯着手上的书。 白公子也不废话,切入主题:“本来,生离咒又叫姻缘咒,两个人绑在一起,生生死死都不分开,上穷碧落,同赴黄泉。可是柳少爷,你身上中的阴咒太过毒辣,以至于生离咒也被冲散,照这样下去,你还会死。不仅如此,那个同样身中生离咒的女子,也会死。” 柳生依旧微微埋着头,但他握着书的手指,却已渐渐发颤。 “柳少爷,爱上一个人没什么,但要是因爱一个人丢了命,那就要三思了。你这样的年纪,随便哪家姑娘,都当成春闺梦里人。何必非要,纠缠于一个……你根本爱不起的人呢?” 柳生霍地抬起眼,目光透亮地看着他:“你知道她是谁?” “在下昨晚刚好碰见了,”白公子意味深长,“现在可以肯定,除了你之外,你们柳府所有人都被误导了。那位姑娘定然不是妖精一流,但她能操控生离咒,显然,她的本领也要比妖精大得多。” 白公子说的有条不紊,慢慢瞥了他一眼。 柳生紧抿嘴,明显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的下巴绷出了僵直的线,缓缓说:“白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一些细节,你看的那般清晰。” 白公子合拢扇子:“事关人命,兹事体大,毕竟你爹的手里还攥着银票。我一日就是你们请来的大夫。” 柳生似乎动了一下,他的眼珠里好像有一抹暗绿色在翻转,像床帐照出的影子。那是阴咒在他体内的作用,他说:“白公子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为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就做这么些不合本心的事。” “在下本就是大夫。救人一命,乃是天职,和在下的本心无关。” 柳生手指扣着书页,像是尽力地握着。 白公子看着他:“柳少爷,信我一句,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了。” 再浓烈炙热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也许还会消失,这就是人的命运,不断的从动情再到无情,是人的本能,人心易变。 “白公子这话,好像一个历经了浮世沧桑的人说的,那么沉重,叫小生真有点惶恐。” 白公子笑了笑,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在下走南闯北,四海为家,见的世面怎么说也比少爷多了,今天说的话,还望少爷能往心里去。” 柳生扣着书,抬头望着他:“放心,小生都听到了。” 白公子笑道:“那真好。” 走出房门,被风一吹,他就叹出了一口气。要把一个陷在爱情泥沼中的人拉出来,谈何容易。爱最让人盲目,因为盲目所以无畏,让胆小如柳生也坦然面对生死,白公子感到疲乏,他已经用尽了全力,柳生还是执迷,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黑猫在院子里望着他,幽蓝的眼珠在白天依然醒目。它伸出爪子,在一棵树底下划着什么。 白公子走近,见地上写着:“你那么费心地救柳生,是不是也因为心里有愧疚?” 他看了看黑猫,不做声。 黑猫的爪子继续划动:“因为你开始觉察到这些事情,或许是冲着你来的,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柳生可能只是被连累的那一个。” 白公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忽然伸脚一趟,将字迹全部抹在沙子里。他转身,一眼不发地朝池塘边走。 黑猫望着他背影,一动不动。 事情像一张网,逐渐逐渐收拢,最后网住的才是正主。白公子难得坐在了床头,冰凉的手掌缓缓按住额头。这一切,真的是因他而起? 皆因他忘记了,本来应该记住的某件事?…… 刚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有些不正常地跳跃,什么事情是该他记住的?又或者,什么人?…… 用力拍了一下头,蹙眉,原来他也会头疼,不知不觉脑海中就想起昨夜低柔的话语,先生,你怎么能忘记对我的爱。 有点像胡扯。他抓起床前的枕头,黑猫脚步无声地走进来。 他一把揪起它尾巴,提起来,低声:“你总说以前的某件事,以前的某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黑猫无比安静,只是淡淡用那双眸子看他,就如曾经他自己的目光那样。沉默而平静,始终没波动。他却还是从那眼里看到了含义:有些事,你只能自己想起来。 颓然地垂手,他刻意苦笑道:“你以前的脾气可没这么好,我要是碰你一下,你铁定跳起来抓我了。” 黑猫静静望他一眼,慢慢踱到椅子下趴着。早已不一样了,过了那么久,曾经的一切都变了。忘记以前的事的是你,负责想起来的,当然还应该是你自己。 白公子走过去,面上恢复了淡笑,拍着猫的背脊:“谛听,你老实说,地藏是不是给我喝了孟婆熬的汤,我才忘记了那么多的事?” 黑猫瞥向他,目光中却说明一切,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忘记,没人能逼你忘记,清渊,因为你是清渊先生。 白公子目光沉下来。 所以一切都是你自愿的,包括孟婆那一碗忘魂汤,没有能力洗去你的记忆。清渊,你是天人。 倘若你真心要回忆起一切,孟婆汤也挡不住你的心。 无情总有多情来相伴,你周身的清冷,遮不住曾经你身上的风月无边。 第一百二十二章是来保护我的吗 白公子闭起了眼睛,犹如玉雕。 脑海中很乱,一会是柳生说的“白公子,你有没有所爱的人。”一会儿画面突转,清冷的月色下,有女子跳跃的背影,那个女子叫他清渊先生。似乎,真有羁绊,在他和未知的女子之间。 躺在床上,第一次强迫想了这么多,记性不好也是件挺难的事,尤其是他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某一天拼命要靠回忆想起某些东西。清渊这个名字是他很久之前的真名,他努力回想起上次最后一次叫它是在什么时候。 似乎在桃花灼灼,谛听还没有被罚的时候,彼时谛听精神大盛,一天要是不惹点事儿简直就不能过下去。那时候的谛听,远没有现在来的这么沉默。恐怕不只是地藏下了禁言令,很大一部分,他在黑猫那双眸子里,找不到当初的张狂了。 这样一只兽也有变得时候,他努力思考根源,却未必得要领。这也许真的是,让人没办法控制。 他突然睁开眼,幽沉沉的目光盯着远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确经历过一场恶战,几乎将他元气都给耗尽,甚至唯一一次,他拼劲全力依然败了,直至他休整了许多年,才终于得以恢复。这,的确是不该被忘记的事。 还有那次对决之中,他最终没有保住的一个人。 公主。 是,他都几乎要忘了。那次他与千年僵尸王的一场比斗,也许说比斗并不合适,因为双方都是殊死较量,他为了保住公主,而缠了僵尸王三天三夜。可是最终,也输了。后来公主怎么样了呢? 似乎是被僵尸王强行带回了。 听起来好像是比传奇还要传奇的故事,他也曾参与这种为了保护一个人而进行的争斗,现在想想,好像不应该会是他做的事。但这件事,当时又确实是做了。 原来,谛听所说的风月,就是指这个。风月无边,是说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公主……还活着? 白公子愣怔,对于这个结论他不太能消化,也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被千年僵尸王抓走,他想起印象中那个柔弱的公主的样子,她难道竟能虎口逃生么?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公主如果真的逃了生,那么她现在,是想干什么?! 五月阳春,夏日的午后,黑猫依偎着白公子,偶尔抬起圆圆的脑袋,看着他发呆。 白公子的发丝拂在藤椅的扶手下,垂到了黑猫的背上,黑猫似乎觉得痒,伸出爪子挠了挠。 白公子愣了很久很久,终于他苦笑,谛听,我想起来了。“为什么梅花林没有妖气,因为那是公主啊,不仅不是妖,更是得天庇佑的皇室血脉,尊贵无双。” 所以她才有那么强大的灵力,那也就不奇怪了,能躲避他的追查,还把那么刁钻的生离咒种在柳生身上。 黑猫淡淡看他一眼,慢慢又趴了下去。 白公子兀自说着:“既然是她,那又是为什么呢?生离咒这种捆绑姻缘的法咒,僵尸王如果知道她这么做,肯定……” 他蓦然变了脸,一瞬间,他似乎知道柳生身上另一种哪来的了。 白公子侧过头,有些干涩道:“是公主,她和柳生的情谊一定被僵尸王发现了,僵尸王才会恼怒,要置柳生于死地。生离咒,是她为了保住柳生的命,才会种下的。” 黑猫谛听睁着眼,幽暗如星光的眸光,与白公子相对。他默默和黑猫对视了一眼,僵尸王是不老不死的怪物,既然他不死,就会一直纠缠公主不放。公主逃出来,显然也激怒了僵尸王。 白公子不由伸出手,抚着谛听的背:“说起来,那次我与僵尸王那场恶战,你也受了不小的伤,”脸上有淡淡的笑,有些模糊,“输的真是难看啊,大概是最惨烈的一次了。我们俩都躺了不知多久。” 黑猫看了他良久,终于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人说,为什么妖孽横行,从来就不是天道所允许的。说妖孽代表着毁灭,但从来没人见识过,妖孽可以覆灭一个王朝。 所以它们要被铲除,因为人间的主人不会允许这些异类破坏他们的地方。 一个王朝的覆灭,彻底湮灭在历史洪流中,找不到任何一丝痕迹。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爱而不得的爱。 当年公主被僵尸王爱上,上天入地不得其所。死要拖着一起入地狱,僵尸王的爱恐怖又霸道。不管当时,白公子是出于何种理由,和这只千年老妖死磕上了,斗得昏天黑地,最后两人都筋疲力尽,僵尸王依然死活不放公主,白公子和神兽谛听都撑不过去,晕倒在了十里桃花林。 再醒来,公主就不知所踪了。 严格上来讲,是他保护不力。 想到这,尽管也已经不明白当时自己的感受,白公子还是捏了捏扇子,觉得有点叹息。 “啊!?少爷!!”半空里传来一声尖叫,充满惶急和惊惧。 柳府只有一个少爷,白公子椅子顿时坐不住了,谛听拱着身子,蓄势待发。一人一兽赶到了门前,竟然有个丫鬟缩在地上,正在瑟瑟发抖。 “发生什么事了?”白公子俯身望着她。 丫鬟只知道抖,险些哭了。 白公子直起身,立刻迈步走进屋里,迎面一看还是柳生那张大床,被子都拖到地面,柳生四平八稳僵挺在上面。 旁边一碗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汁四处流淌。看这情形,柳生像是断气的模样,纹丝不动。 丫鬟一声尖叫,手指着床边:“是小春,她喂的药!”这种时候,永远不嫌落井下石。 白公子闻言,慢慢地转过了身。小春低着头站在一旁,碎花布衣穿在身上,就像初见时一般。看上去,一如既往是柳府那个寡言的大丫头。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好像也不着急辩解,连头也不抬。 然而,白公子缓缓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来柳府这么久了……小春,为什么你总是低着头呢?能不能把头抬起来,让我看一看。” 小春没有动,甚至手指头也没翘一下。再往下看一点,分明可以看到她的手腕子上一圈红痕。像丝线那么缠了一圈。 看那样子,真是极尽的本分安顺。可白公子却伸出了手,猛地挑起了她的下巴。 一瞬间,明艳的光彩从小春脸上绽放出来,那张脸没有一丝表情,但对人们来说,终日低着头的小春,究竟长什么样子,谁的心里其实都不是真清楚。 此时,屋子里所有人都怔住了,连瘫在门口大哭的小丫鬟也瞬间哑了嗓子。 唇红,齿白。小春姑娘顾盼流波,美目如画,容貌说不出的柔魅绝世。她与白公子对视,白公子挑着她的下巴,一时间面上神情也没变。 小春冲他笑了笑,说,“先生,好久不见了。” 小春的声音似乎也在一瞬间变了,变得柔和婉转,如同山谷的莺儿。 白公子托着她下巴的手指忽然感觉有些僵,一旁的丫鬟小厮早吓傻了,小春柔婉地笑:“先生,需不需要,亲手为你斟一杯狮峰龙井?” 白公子蓦地闭上眼,从鼻子里吸出一口气,低缓道:“秋月。” 小春痴地一笑,忽然挥动了袖子,宽大的袖摆从他面前扫了过去,暗香隐约,梅花凛冽。然后人影一转,屋子里哪里还有小春的身影? 白公子终于缓过神,暗暗捏紧了扇子,和谛听追出去。 那片被刨了的荷花池上面,飘起了许多灰色的烟雾,那些云气上,匍匐着一只大的犬类动物,尖牙龇嘴,模样很是凶悍。 而在大犬的背上,小春颠足站着,又或许应该叫秋月,水色楼的秋月,洛阳第一美人。 白公子望着她,“小春,秋月,春花秋月,我早该想到是你。” 小春站在大犬的背上,身上碎花小布飘动,她笑的温柔,好像在水色楼的那个晚上,她脚下一舞,足以倾倒众生。 白公子想,的确是绝佳的掩饰,谁能够想到,谁会去想,柳府的一个始终埋首的丫鬟,抬起头来之后,会是这样的倾世之姿? 他终于明白了柳生的死心塌地是为何来,心仪的姑娘就在眼前,日日都能相伴,叫柳生怎能不心志坚定? 也怪他疏忽,竟然全然没有发现。 最要命的东西,往往就在举目就能看见的地方。咫尺之间。 “多日不曾好好看看,先生还是漂亮的那么让人心动。”小春眨巴两下眼。 白公子喉咙发涩,终于叫出来:“公主……” 小春在听到这个称呼后噗嗤笑出来,那双眼睛也更加亮了:“怎么样,先生想起我了。” “想起来了。” “是吗,真不容易。”小春点头。 白公子有点说不出话,黑猫在他旁边也沉默着,用幽蓝的眼睛幽幽盯着小春。小春目光含笑,瞥了地上的黑猫一眼,眼底的笑意更深:“谛听看来比先生更早认出我。” 白公子仍是没说话。 “那么先生,现在还是来保护我的吗?”小春问的突兀,却俯身下来,定定地望着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弃青龙 白公子身子一紧,默然半晌,却只得慢慢摇了摇头。他都忘了,他曾经保护过这个女人,并且,是豁出性命的保护她。而世事变化太快,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好像隔了几百年一样,经历过了前世今生,而最初的保护,却荡然无存。 小春笑得如灿烂花开:“那么,先生……是打算来收我的?” 收,一字道尽所有。白公子却霍地抬起了头,盯着大犬背上笑的妖娆的女子,那笑让他恍惚,因为陌生。 “公主,为什么要害柳生?” “害?”高处的女子似乎有些诧异,“我只是为了保住柳生的命。不让他被阴咒索命。” “但你若不接近他,不会招来僵尸王的嫉恨,他也不会有此大难。” 小春骤然间静下来。秀丽的眉眼之间,有一分凌厉慢慢凝聚。她仔细盯了他良久,道:“先生这是在怪罪我?” 白公子低下头,竟然有些言不由衷:“害人性命,即为妖。公主,这点你该知道的。” 呵,小春不怒反而笑了,“先生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宽大正直,泾渭分明。”然而声音中,怎么听都有点讽刺。 白公子认真地看着她,良久,似是确定了什么,眼眸里有一抹复杂和惋惜:“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公主了。” “哦,先生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子?” “记得。” “我哪里变了?” 白公子眸中有一抹光亮一闪而过,他还是低声道:“在你的眼睛里,都是冷漠。” 小春眼睛里笑出了亮光,对着他道:“可先生却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清渊先生,喜欢悲悯地说教别人。永远正义清淡的样子。” 白公子愣了愣,似乎有些苦笑,却无论如何扯不开嘴角。 小春忽然目光一冷,声音也冷冷的:“可惜先生对自己,却从来那么宽容。” “在下做了什么?”刚问出口,几乎就直觉地感觉到心口发紧,的确,小春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直觉得到了印证。 “果然,像白公子这样的人,活得太久,连爱都是可以不费力忘记的。”小春眼波流丽,轻道,“您忘了吗,很久以前在这个地方,就是您说爱我的。” 白公子震惊地抬起头。 “这个地方原来是十里桃林,柳家是一百年前才在这里建了宅邸。先生,是谁拥着我,说就是死,也决不让我再落在僵尸王手里?” 静寂中,小春似乎是咬着牙,才将话说完的。落叶像是都能听到声音,白公子没接话。 那一刻,他的确感到了一丝难堪。 或许他不记得在什么时候说过爱这个女子了,但,心底那一丝丝涌动的记忆,却让他觉得,他确实曾对这个女子动过心,也许,也动了情。可惜那些情与义,在他心底都留不下太多痕迹。也许,是活的太久了。 “佛家有过一句话:你永远要宽恕众生,不论他多坏,甚至他伤害过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公主,其实你也不应该一直执着。” “呵……”小春笑了笑,“放不放下,白公子说到底也是置身事外的人。真正遭罪的恐怕没那么容易就放下一切,佛家圣言的确说的动听,可却从来不曾拯救过所有人。” 白公子心情很复杂,“那你也不必堕入魔道。” 小春眨了眨眼,有些认真地看着他,笑了笑:“堕入魔道?先生是否言重了。”而且,她忽然转折,语音低下来,“就算我真的堕了魔,那恐怕也是被人硬拖进去的,身不由己吧?” 她眼睛闪着,嘴角噙着一抹笑。 白公子也沉下脸来,“这都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曾经那么铅华一世的公主,被妖魔耗尽了心头血,磨灭了所有光彩。本是好好显贵荣光的女子,却遭受了不属于她的折磨。 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劫难。可是白公子也没有办法,世道本就变幻无常,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他无力去同情,也同情不来。 小春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真是千般柔情曲意,一夕都散尽。不愧是先生,够铁面无私。” 这番话让白公子本能地又是一滞,胸口像塞了团棉,他张了张口,“公主。” 小春目光扫在他脸上,忽然出声:“清渊,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白公子再度僵住。 他看了看面前那张明艳的面庞,企图从上面找到什么。小春脸上带着一种探寻的表情,一直盯着他。 白公子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说不出话来一样,平生第一次,竟就那么杵在原地。 “我真正的、不是小春,也不是秋月,我的本名,先生你还记得吗?!” 哑口无言。 白公子没有一次觉得这样难堪过,是的,难堪,他完全没想到这种局面,以至于,他竟然感到一丝乱。但这乱,却又好像带了熟悉,让他有种惊愕的感觉。 小春缓缓地笑了,像是流云铺开那种浅淡浅淡的微笑,“你不记得了。” 他用舌尖舔了舔,觉察到了嘴里的苦味。也是浅淡的,他却再也无法把它忽略。周围的风都强劲起来,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名字,而他却再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害人。”他还是问。 为什么接近柳生,拖他进虚无缥缈的爱情中。让他,不能自拔。 “因为不想再面对僵尸王。我只想过新的生活。” 心头好像千把刀在刮,嘴里一直在犹豫地动着,却还是轻轻说出来:“你明知道你不能。” “是啊,我不能。”小春却也看着他笑,眼里逼出泪花,“就连神通广大的清渊先生说保护我,我也还是没逃掉。” 话进行到这里似乎再也不能继续,气氛降到冰点,压抑在每一滴空气里。一丝肃杀感开始弥漫。 白公子吸着一口气,看着半空的女子,微微后退一步。他拍了一下黑猫的头,轻叹着:“谛听,能变回原样吗?” 黑猫和他对了一眼。 谛听的本尊也是一只犬,可说是三界内最威猛神勇的犬了。小春脚下那一只虽然不辨种类,但看那骇人的骨架身形,也知道是怎样好噬人血的畜生。 此时那犬好像也有些不耐,惨绿的眼睛里,冷冷地看过来,晃了一下头。小春伸脚一踩,将它的躁动踩下去。 白公子盯着她脚下大犬,沉吟道:“我记得你的神兽应该是四方之首的青龙。属于皇族的嘉许,何时变成了这么个杀性的东西?” 小春露出一丝笑:“你记得那么多,却偏偏忘了我的名字。” 白公子却望着她,声音诧异:“你居然抛弃了青龙?!” 小春蹲下来,慢慢伸手在大犬的头上抚摸着:“青龙的顾忌太多,我带着做事,很不方便。” 所谓青龙顾忌太多,青龙是受天命的神兽,所拥有的力量可以威震八方,但是青龙和谛听一样,属于瑞兽,不可杀伐过重,屠戮伤血。 所以有它们跟随在身边的主人,往往福星照命,即便不是富贵闻达,最不济也可保一世安稳。 但,命运在五百年前烟华王朝的公主那里,产生了巨变。 公主身为青龙主人,却最终被僵尸王囚禁,终其一生受尽苦楚,颠沛失所,青龙也被僵尸王重伤,打回原形之后返回昆仑闭关。 一晃又是多年。公主出现了,而她脚下的兽,却换成了一只凶恶的大犬。她说,她舍弃了青龙。 “青龙忠心护主,才会重伤难愈,你竟然就这样弃了它?”白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的女子,哑声问道。 小春笑容淡淡:“它已经不适合再做我的兽。” 天下间,有勇气有魄力将四方之首的神兽替换掉的,估计除了眼前这位公主,不会再有旁人了。 白公子终于感到有一丝怒火,从心头升起。 “谛听,你把原形现出来。”他说。 黑猫本来始终专注地看着小春,此时听到吩咐,回头看了一眼,白公子看出那眼神示意,这里不能施展开,变不了身。 “那就出去。”白公子化出一道白绸托住自己,从柳府高高的院墙飘出去。身后劲风紧追上来,那只俯卧的大犬抖起身子,血鹏大口对着白公子的背影。 柳府内一院子的人亲眼看见人和猫狗一起驾着云雾远离,刹那间都骇的坐在了地上,不停打着哆嗦。 白公子落在几里外的空地上,还没站稳,脑袋后面就觉得一凉,大犬的利爪已经抓了上来。 几乎同时耳后传来一声笑语:“力不从心啊,先生。” 白公子堪堪站住,回过头,小春站在树枝上面,脸就浸在透出的阳光里。那是什么感觉,冰雪刹那消融,瞬间风暖,人常说一笑倾城,真正见了才晓得什么样的震动。 几乎同时耳后传来一声笑语:“力不从心啊,先生。” 白公子堪堪站住,回过头,小春站在树枝上面,脸就浸在透出的阳光里。那是什么感觉,冰雪刹那消融,瞬间风暖,人常说一笑倾城,真正见了才晓得什么样的震动。 第一百二十四章两败俱伤的结局 白公子淡下眼睑,不让自己接触太繁盛的光华,他说:“公主,你决心要与我斗上一斗吗?” “是先生不放过我。”那明眸中也有流光一闪,“现在若是我说我不愿意,先生又肯罢手吗?” 白夜不再答话。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谛听身上的毛竖起来,光影交错,已经与大犬缠在一起。小春抛出一道白绸,卷向白公子腰间,他足尖掠起来,躲过这一下。白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卷回小春手里。 只是短短几个来回,小春望着他:“先生,你比以前,弱了很多。” 白公子没说话,凝神注视着眼前的影像。 “以前的你咳嗽一声,都有小妖匍匐在地上对着你哭喊,而现在,您却接我的招都费劲。” “对付你,足够了。”他抬了一下眼。 小春笑开:“是吗,那可不见得呢。” 谛听抖着身子摔在他脚下,一骨碌又翻身起来,对空中的大犬发出怒吼。白公子缓缓转着扇子,视线落在小春手腕的红印处,却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给柳生吃了什么?” 小春道:“先生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白公子转向她:“生离咒还在你手上,柳生没有死,但他刚才那副僵挺在床的样子……你给他的那碗药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小春嘴角的唇线平下来,冷冷吐出字:“砒霜。” “怎么可能?” “你还怕他不敢喝?”小春神色似笑非笑。 白公子顿了顿:“你给他的,他当然会喝。但如果你下了砒霜,他会死的。而你现在,还好好站着。” 小春的声音有些说不清的意味:“你真以为,我那么容易就能死?” 白公子心里咯噔。 生死不由人。一瞬间他想起眼前这位公主,虽看着风华正好,但其实已经被僵尸王纠缠了几百年。那样难过,她的生死,早已不在她的掌握了。 “我要是能死,早就这么干了。何必还要大费周折地找到柳生。”微风中飘来的声音,隐隐还带着淡笑,却好像带了凉意。 尽管笃信生离咒的效用,但直到此刻,白公子忽然也开始怀疑了。眼前这个人的命运,早已经不按照他想象的走,任何偏差,都是有可能的。 大犬被谛听强硬地摔在树下面,滚了一身的污泥,小春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到底不是你的兽,你不心疼。” 小春笑,眼底闪现出极微妙的柔和:“我就是心疼,又能怎样呢?难道,我能把谛听杀了?” 几乎是那一瞬间,白公子看出,那柔和不是对待她脚下躺着的大犬,而是对谛听。她对谛听有不忍。 谛听只是趴在地上,低垂眼眸,也没有再追上去。 “你忘了我,谛听却没有忘。”小春淡淡道。 白公子沉声:“如果你真的害了柳生,就得给他偿命。” 小春脸上尽是讥削的笑意:“我就在这里,先生尽管来拿。” 所有恩义断情绝,烟消云散。白公子不再迟疑,挥手朝小春逼过去。小春手里的白绸阻截他的前路,他把扇子打开,手起手落,割了无数的碎片。 白影翻飞,他右指急点小春眉心,那是唯一的破绽,机会稍纵即逝。 小春猛地从树枝上跳下,一缕馨香飘荡下来,她贴着树干笔直地下坠,好像流星寂灭前的绚彩飞影。 白公子手里一顿,小春已经绕到他身后,耳后吐气如兰,她的气息温热柔软:“先生,你的警觉性也大不如前。这样,很容易丢命的。” 白公子反射性地就往后一倒,在他印象中小春应该避开,但小春没有,她竟然就唇边含笑,一动不动硬接他重重的后仰。 于是下一刻白公子就察觉到后背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小春双臂张开,紧紧将他桎梏住。这下白公子成瓮中鳖,想反击也反抗不了了。 他的胸腔仿佛被一个又软又重的锤子击中,有些懵住了。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双肩一紧,从小春怀抱中缩了出来,之后横肘向她捣去! 白公子觉得他的胳膊是有点抖的,为那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有种久违多年的眷恋。 也许,正是要他命的东西。 小春脸色却冷下来:“先生是存心要置我与死地了。” 白公子双脚落在地上,喉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这种感觉,他觉得非常窒息。 小春似是恼怒,雪似的白绸已经席卷而来,白公子没有动,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白绸又快又准地抵达他的后心,如两柄利剑,可以直接穿透他的心。 白公子骤然回身,抬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已到脸前的白绸,用力一扯,小春的手一松,白绸便飞扬起来,从中断成两半。 只是愣神间,白公子随手一抛,扇子悠悠地转动,速度奇快,击向了小春的眉心。小春手腕翻动了一下,白绸再次飞起,迎向那柄扇子。 然而就在接触的瞬间,天空突然暗了下去,紧接着一道炸雷劈在小春头顶,她脸色变得雪白。 扇子就那样正中眉心,犹如断线的风筝,小春的身体软软地栽倒下去。 白公子飞掠上前,一把接住了她。 小春在他怀中,双目失去焦距,好像一瞬间,了无生机。白公子抱着她缓缓在地上蹲下,目光凝视她的脸。 空中的炸雷一个接一个,好像突然间雷神发怒似的,那么令人惊心。 “他、他来了……”怀中的女子一字字呢喃,嗓音如同风干了,刹那苍老,“我终究还是逃不过……” 白公子吸了一口气,抱着双肩的手指,有些微颤。 他看见了她的脖颈,本来光泽如玉的颈间,皮肤上慢慢像水纹一样,波荡出了一层层的褶皱,白皙的皮肤染上褐色,皱纹密布,只不过是转眼的时光,怀中如花娇艳的女子,已经走完了无数年的岁月。 亲眼看着红颜苍老,白公子几乎停止了呼吸。 “你!你会老?!” 小春笑出来,下巴也开始起皱纹,她的手枯瘦的如柴,无力地放在胸口。僵尸是不会老的,那一年,他真的以为,那个疯狂的僵尸王,已经把公主变成了跟他一样的人。 却原来、没有…… 造化何其弄人,如果,如果他知道公主从来没有变成僵尸过,他可能也决不会有那个决心,要将她铲除。孤立无援的公主,究竟是如何保住了自己,他不知道。但那个过程,他也不愿去想。 “我等了你多少年,先生,却原来你忘了我……我就等来了这个结果。”她不敢变成僵尸,付出尊严祈求那个僵尸王,只希望日后,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会被他当成敌人。 只因,她从来不想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也许苍生真的不眷恋她吧,小春的眼泪从脸上的沟壑流出:“我骗他啊,我骗那只僵尸……我说我爱他,我求他,他才答应不咬我……我、我还是人啊,先生……我等你救我,你怎么能、忘了我……” 可是百年等待,我只等来了如今的万念俱灰。 尖锐的疼痛刺入心肺,白公子眼前一花,几乎昏去。他的指头僵硬着,怀中的女子还在说着,仿佛害怕停下来一样:“我牺牲了青龙才逃出来,现在,他追来了,我再也逃不掉了。” 白公子握起她的手,十指青葱,已经垂垂老矣,皱纹遍布的手十分粗糙。他忍不住握紧:“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带走你。” “你已经失信过一次,”小春的眼神还是灰暗,“百年前,你说过同样的话。” 谛听在树下站着,黑色的身体静静站在大犬旁边,它是通人性的灵兽,可以感知靠近自己的人的心中的感情。百年来,它也见证了许多事物的更迭,此刻,它在心里想,清渊,你确实说过,在以前这里种的那颗老楠木下,你亲手抱着她,说你爱她,你要保护她。 可是你没有,你不仅没有保住她,甚至,现在连这份爱,你也都快记不清了。 白公子眸子一眨,荡出几许醉人的缠勾,“这次我不会再失信。” 小春沉默下来,像是累了,头转到一边。 “我答应你,永远不再喝孟婆汤,就算一千年,再次经历轮回,我也会带着记忆活下去。相信我。”他最后口型一张,似乎吐出了两个字,无声地融入四周。只是小春已经转过头,没有看到他最后唤出的,似乎是她真正的名字…… 闷雷打的更响,僵尸王操控风云雨雪,在这片天底下,都将是他的领域。 …… 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面前的酒盏醇香肆意飘散。 唐剑亭伸长脖子等了半天,什么都忘了,可是等了半晌也没有人再吭声,他便忍不住道:“这就完了?” 白夜手上还端着最后一杯酒,微微看着他一笑:“嗯。” “不对啊!”唐剑亭不干了,“那后来怎么样了?结果是什么?” 白夜缓缓看着他:“没有结果。” 唐剑亭噎了一下,盯着白夜那张脸,表情平平淡淡的,眉峰敛下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等你五百年 仿佛一瞬间从深沉的梦境跌回了现实,他还有些不真实感。唐剑亭耸动着耳朵,忽然感到不是滋味,道:“诶,一开始听着故事挺好的,怎么越到后面,感觉那么凄凉啊?” 白夜轻轻笑起来,“故事嘛,总是有悲有喜,尽善尽美就不是故事了。” “可停顿在这里,那公主后来如何了?僵尸王……到底追来了?”吊人胃口也不带这样吊的,唐剑亭闷头想。 “看不出来唐警官还有这样强烈的好奇心,真是难能可贵。”白夜抿了抿嘴。 小蓝今日没有离开,一直坐在旁边,像是知道故事要完了,她安静的像是不存在。只是任她再安静沉默,谁都不会真正忽视身边一位美人。 唐剑亭看着眼前,白夜衣怀半敞,斜倚在树上,眼睛里已有一些醉色。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一丝古怪。 藤花已经落下了不少,小蓝捻起酒壶,首先打破沉默:“最后一杯了,小唐,喝吧。” 耳朵被柔和的声音灌入,似乎不习惯小蓝忽然间叫他“小唐”,唐剑亭一怔,看向她,她仰起脸,露出一个微笑。还是那杯女儿红,还是在古董店。一切都没有改变。他愣了愣,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 “白夜……你说,爱情真的会因为时间太长,而被忘掉吗?” 白夜看他一眼:“也许吧……” “那白公子。诶,我说这怎么跟你一姓啊?”唐剑亭终于惊觉哪里古怪,马上怪叫出来。 白夜忽然停下动作,目光悠悠看了过去。唐剑亭心里一跳,也望过去。白夜咬着耳朵,低声:“你没发现,我俩是一个人吗?其实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岁了。” 唐剑亭眨了眨眼,愣了愣,半晌,一个嗤笑声钻入他耳朵,白夜按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陡然意识到被耍,唐剑亭瞬间破功,挥拳捣上去:“我靠!……耍我,你就编吧你!我看你真是到家了!” 白夜笑着躲拳,“喂,小唐,像您听故事听这么认真的,还真是少见!” 唐剑亭愤恨地坐回去,看着他那张脸,到底还是不甘心。憋了半天,问道:“讲故事也讲完,那后来白公子到底怎么样了?既然那公主曾经说他的力量不如以前,那他以前都斗不过那个僵尸王,后来又怎么能呢?” 白夜伸出一根手指,露出一抹笑:“因为,他用了另外一个方法,还是履行了他的诺言。” “什么方法?”唐剑亭马上追问。 白夜却不说了,慢悠悠看着他笑:“我劝你还是别听了,心地善良的小唐同志,你恐怕不愿意听到后面的发展。” 唐剑亭心里不由一紧,却更急切:“横竖你倒是说出来啊,既然公主没有再被抓走,怎么样也不该是悲剧了吧?” 白夜嘴巴动了一下,小蓝的声音柔和地切进来:“白公子后来把公主的命取走了,带着她的灵魂,重新轮回转生,也算是彻底解救了她。” 唐剑亭呆住。许久才结巴地道:“怎么、怎么是这样结果?” 小蓝低柔道:“这样结局,很好啊。公主求仁得仁,其实她受了几百年的生不如死,最大的愿望就是逃离那个僵尸的掌控。轮回也好,一碗孟婆汤下肚,过了奈何桥,就什么都忘干净了。只是,苦了那个白公子了。” 手上沾了公主的血,带着悲伤的记忆,永远地活下去。不再喝孟婆汤,也不再遗忘,就那么孤单地,即使过了千年,也仍是孤寂一人。 唐剑亭咽了口酒,说不出的难受滋味。白夜在对面看着他一笑:“如何,不听我的劝,非要知道后面的发展。难受了吧?” 唐剑亭说不出来。 他复杂地开口道:“不愧是开古董店的,肚子里的故事真是稀奇古怪的忽悠人,这么凄惨的你也能整出来,实在祸害听众。” 白夜不置可否。片刻道:“故事叫洛阳书生,似乎到最后,大家都忘了柳生这号人啊?” 经他这一提,唐剑亭也才注意到,对啊,以那公主的性子,应当不至于真的把柳生害了才对,那这个书生最后的结局该是什么? “公主给他喝了海上人鱼肉煮的汤,”没等他开口问,白夜已是主动为他解惑,“公主之所以,能以人类的身体活上百岁,原因就是僵尸王给她寻来了人鱼肉,传说中,吃下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柳生喝了汤,也可以有很多年的寿命了。” 难怪!唐剑亭恍然大悟,“果然那公主,都是心存善念的吧?” 白夜笑了笑,慢慢低下头品茶。 公主当然是心存善念,只是那白公子,太固执了点。 唐剑亭一口把酒灌下肚,干畅淋漓,不自禁道:“痛快,虽然不尽如人意,也算是个有悲有喜的圆满故事,不枉我听了五天。” 白夜笑骂:“你当然痛快,喝了我五坛子女儿红,把我一个月的盈利都给喝下去了!” 唐剑亭道:“小气!你开始说要讲一个女儿红的故事,我看这整个故事,除了发生在洛阳之外,跟女儿红压根没沾上半点关系!” 白夜似笑非笑:“看来还不满意啊,要不你讲一个?” “那你得再给五坛子女儿红。” “去,”白夜笑起来,“宰我啊,我才不做这亏本生意。” 唐剑亭一笑。 傍晚又至,这五天几乎天天如此,只不过今天故事听完了,唐剑亭心里不免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告辞离开,五天假也修完了,明天还得起早上班报道。 一切,将不费力地回到正轨,不过一个故事而已。即便当时如何震动,时间长了,还是会从心里淡去。 白夜独自仍旧坐在院子里,抱着凉了的茶杯,眼睛朦胧地望着树上藤花。 小蓝轻声劝他,“先生,天黑了,你进屋吧?” 白夜的目光从树上收回,转到她脸上,声音像风一样轻缓:“小蓝……我还不想进去。” 没有任何反驳,小蓝顺从地垂眸道:“那我去帮你拿外衣出来。” 她站起身,手腕却被握住,白夜掌心温热,拉她坐下来:“不用拿,你就待在这里,陪陪我吧。” 低沉的嗓音中,白夜专注地凝视着小蓝,一动不动。 轻轻别过眼,小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道:“先生,你醉了。” 白夜的眼睛骤然恍惚起来:“我醉了吗?” 小蓝望着他,“每次一讲到那个故事,你的心情就不好。” 白夜微微一笑:“小蓝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小蓝没说话,默默地又将他的茶杯倒满。 白夜看着身侧的女子,稀松月光下显得柔美清丽,小蓝道:“既然心情不好,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提起那个故事?” 白夜的唇抿起一条线,半晌到底还是一字没说,缓缓喝了口茶。 经常提起也许是怕忘记,也许是想回忆那种感觉,曾经的痛彻心扉或者深爱无悔,总之,总有那么多的理由,让我们舍不掉往昔,深刻的记忆融合在血肉中,稍不留神,血肉模糊。 小蓝微微看他一眼,坐在小桌旁,不再出声,没有再离开。 直到越来越晚了,夜风吹过来都凉上几分,小蓝的发丝拂在胸前,手中握着的茶壶,水已经凉透了。白夜才带着微醺的醉意,缓缓站起了身。 小蓝伸手扶他,他半边身体靠着她,慢慢地朝前行。 古董店大门里传来檀香的气息,两人彼此相依,走进去缓缓将门关上。 唐剑亭在路口隐约看见柳桐轩还在摆摊子,他心里模糊想和故事里一样姓的人还真多,走到旁边发现只有空荡荡的一个摊位摆在路边,柳桐轩却不知道在哪里。唐剑亭有些奇怪,却也不能再打招呼,就走过书摊,缓缓向前面去了。 进家门,看到了那本《牡丹亭》还在枕头下压着,这几天出门,到现在说起来还没翻过一页。他一时好奇,梳洗完后便坐到床边,拿起书翻了起来。 没想到一拿起就放不下了,不知道是否因为刚听了一个故事的原因,书中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硬生生拖住了唐剑亭的视线,他几乎入了迷,爱不释手,他想起白夜故事中柳生说自己跟柳梦梅一个姓,是否有什么关联?因此看书时便对柳梦梅多留意了几眼。 唐剑亭对《牡丹亭》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多年来别人的口耳交谈中,知道是个流传千古的爱情名篇,但说到对其中细节有多少了解,他到底还是个门外汉。 《牡丹亭》并不长,因此整整一晚上,小唐同志都没能再入睡。 看到柳梦梅掘开杜丽娘的棺木,杜丽娘起死回生,然后这对鸳鸯终成眷属。历尽沧桑,修得正果。 看完之后倒也无比的满足,圆满结局,永远都是人心所向往。他感叹,可惜白夜讲的那故事,就忒凄惨了点。 他看到最后一页眉头似乎还有一行字,模模糊糊看不清,他凑近台灯,翻开来仔细一看,是一行非常端正的小楷: 婉儿,我愿意等你五百年,一直,等你来见我为止。 第一百二十六章打伞的美人 唐剑亭有些怔,这样的字像是柳桐轩写的,工整的不像话。人家都说柳书生的字像是模板篆刻出的,比某些常年练习书法的人都要漂亮利落。 只是,他写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唐剑亭坐在床边,不由发怔起来,他想起柳桐轩的才华,那是个随手能写出锦绣文章的人,他亲眼见过街头的几家孩子把作文拿给柳桐轩,而不过片刻,本子上妙语如珠的句子就让小子们喜得笑逐颜开。 而柳桐轩,却没有去任何地方,只是一直,一直在街头,摆着他的书摊。日复一日,仿佛很久了。 唐剑亭自问,如有这样的才华,天南海北,他都能走遍了。 过后的几日,拿着书的唐剑亭常常在上下班的时候来到书摊,想和柳桐轩说话。然而,却再也没看到那个穿着长衫笑容和善的俊秀年轻人。 街口只余下一个书摊,各式的书摆满在上面,不时地被风吹动起几篇书页。看不到有人收摊,也没有人再打理,好像一片草地逐渐荒凉。 有一天晚上风特别大,书摊上的哗哗声不绝,在街道上流传着,唐剑亭站在自家的窗前,远远望着翻动的影子,忽然就觉得,这声音凄凉的如哀怨。 他想,从来不跟他说话的柳桐轩,为什么那一天突然对他说?为什么,突然送他《牡丹亭》?会不会,那也只是柳桐轩,心里最后的一点珍藏?因为留恋,所以才不想让这些陪着他一起消失。 想到消失,唐剑亭就会想到白夜的那个故事,这个故事真的是渗入心里,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用一句时髦的话,就是如此的罗曼蒂克,偏偏又如此的悲伤。 他几次想再问白夜点什么,可都话还在肚子里转,就已经失去了出口的机会。 自古倾城妒红颜,命如浮萍不由己。 坎坷悲伤生绝望,爱你天荒到地老。 如果真有这样一位女子,就太可怜了。 …… 夜晚,街头巷尾最热闹的时候,这条街许多的小型店面,不少城市里的人都喜欢到这里买些便宜又合算的东西。 从头到尾,便有许多小吃摊子摆在路边,年轻人都喜欢买点东西尝尝,过往生意也是相当火爆。 窄窄一条街道,热乎乎的香气飘着,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响在周围。 “烧烤!热乎乎的烤肉串!” “麻辣铁板豆腐!” “新出锅的牛肉饼,五元一个!” …… 此起彼伏,谁也不愿让谁。一条街好几家卖铁板豆腐,客人在哪一家买,都要靠几率。嗓门要大,豆腐摆的要诱人食欲。只要有人从前面走,老板就会马上叫上一嗓子。此招甚灵,能吸引不少嘴馋的顾客停下脚步。 就连唐剑亭,有时候都抵御不住诱惑,回家的时候忍不住买两串肉在手里吃着。 这天晚上,一道浅浅的身影走进来,撑着把雨伞,步子缓慢地往街道深处走。 这是个穿了一身蓝的女子,盖脚长裙,发丝长及腰侧,她的步子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但走起来时衣裙和头发依然被风带起来,划出清浅的痕迹。 有的人抬头又望了望天空,天也没下雨,这个美丽的女人打着伞干嘛? 女子身上的香让人想起前世桥边的仕女,带着点淡淡的,超脱的感觉。她走过几个摊位前,摊主习惯地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了。 “老板,街头那个买书的摊子,怎么看不见人了?”清淡的声音,问着旁边的摊主。不知为什么,停下却没有往前走,目光直直盯着前面空落的书摊。 摊主兀自一愣,好容易才反应了过来那小姐竟在向自己问话,他忙道:“是小柳啊,唉,几天没见他了,摊子一直就摆在那,也没人来收。” “哦?已经几天都不见了?”小蓝似乎有些发怔。 “可不是吗,小柳这孩子不错,人实在心眼又好,从来不贪人便宜,那晚我还亲眼看见他来的,哪想到……真是叫人不好受,隔壁王嫂昨天都主动报案了,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说不见就不见了呢?”老板心里以为小蓝是柳桐轩熟悉的客人,便不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 小蓝却没再说话,她盯着前面不远处幽暗的书摊,没有主人照管,那些书却还是码的整整齐齐的,一丝未曾乱。 伞下她的容颜雪亮白皙,那些吆喝声渐渐都低了下去,整条街竟有点像收摊后的安静。 “姑娘,你认识小柳?”摊主试探地问。 只见她慢慢抬脚朝书摊走过去,来到舒坦前,站定。小蓝低下头,看见都是许多传奇的话本子,有不少似乎是搜罗来的,比有的专门的书店,种类还要齐全。 这些书大多泛黄了,就好像已经过了很多个春秋似的。让人看到书,不禁就想到卖它们的主人,也像是这样一个已经苍老了的人。 卖小吃的摊主都在纳闷,不明白这女子是谁,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就在柳桐轩的书摊前,发起了呆。 小蓝凝目望着那些书,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书页。没有想到,就在她指尖刚刚碰上的瞬间,那些好好的书,突然就化了,就好像用火燃尽后的纸片,突然变成黑色的灰烬,风一吹,猛地从小蓝的手心飘散出去。 整个街道,空中忽然弥漫了无数碎裂的纸片。 摆摊的摊主都张着大嘴,吃惊地看着眼前一切。仿佛生命的尽头,终于斩断了最后的一丝对人世的牵连。从此,再也没有牵挂。 小蓝在这漫天灰烬中站着,缓缓闭上眼,眼角流下一滴泪。 “对不起,我来看你了。”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匪夷所思的场面,又看到那个极为美丽的女人,竟然在书摊前面留下了眼泪,加上这时的夜风,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晨星,平时这条街道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是到了此刻,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真实的上面去。 而,在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之后,许多这条街的摊主都在议论着那天晚上看到的奇景,距离柳桐轩的摊子最近的那个摊主,曾经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描述过当时的胆战心惊。 “我当时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那阴风阵阵的,可把人吓死……” “可不是吗,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那样好看的女人,简直都不像人了……” 可是再热火朝天的议论,再恐怖骇人的景象,也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平息。那个书摊的位置空置了一段时间后,再次被新的摊位取代,而有些摊主也离开了这条街,渐渐地,那个穿着长衫的书摊摊主,那些往事,都完全消失在风里,仿佛从来不曾存在、出现过。 可是真正身处其间,与这一段故事共存过的人,却不可能轻易忘怀。对于经历过的人,这段故事就像是刻在骨子中的烙印,毕生没有可能抹去。 白夜端着一杯温开水,走近窗边的身影:“小蓝,事情已经过去,不要想了。” 小蓝从窗户边转过了身,良久,她美丽的脸上却露出清如烟雾的笑意:“对我们而言,只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但是对于柳生而言,这一段过往,却是他整个的一生。” 白夜沉默下来,小蓝却忽然饶有兴趣的盯着他问道:“先生,总有一天我也会走的,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办?” 白夜扭过了脸:“不要说这样的话。” 小蓝却不像他那般逃避,反而轻轻道:“你很清楚,我的寿命也不多了。” 白夜终于望向了她,半晌方道:“人的生命都有消逝的时候,好像我,我也会有大限将至的一天。” 小蓝唇角露出一缕淡笑:“先生,你不必对我有愧疚,如你所说,过去的事情,让它彻底过去。在我心中,这段已经是往事了,也请先生,再也不要挂怀。” 白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脸色一变,慢慢沉下脸去。 小蓝道:“我对于自己的结局,早就有数了。所以也不必安慰我,而且我已经活了太久,对于这种结果,本来也没有多少可感伤的。” 她只是一缕魂魄罢了,只是她这缕魂,承载了前生所有的记忆。若不是千年前的那些灵力还在,她早已经像柳生一样,消散的干干净净。 白夜的目光动了动,片刻开口:“早点睡。” 说着便离开了窗前,小蓝看着她,她已经放下了过往的事,也许放不下的,反而是他。 白夜回到古董店的后院,他还有实话没有跟小蓝说,因为小蓝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是他有感觉,事情根本还没了解。只是他不想小蓝误会,所以维持了他一贯沉默的风格。 在事情还没有全部清楚之前,他不想惊动小蓝,因为小蓝看似已经放下一切,可是,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是,根本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看着好像只是跟唐剑亭讲了一个故事,但白夜,从来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马上就会知道,他只是要唐剑亭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百二十七章四方圣兽 小蓝拎着茶壶,慢慢走到柜台边,将它放到桌面上。 “这是明德年间的制品,高精仿造,本店也只有三件。上月已经卖了其余两件,只剩这一个了。”她眯着眼,额前一缕头发挡下来,捧着茶壶的一双皓腕细如白瓷。 那柜台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考究的贴身棉大衣,此时爱不释手地接着那个茶壶,不断地赞道:“蓝小姐真是心灵手巧,不仅人长得漂亮,对东西的鉴赏力也非同一般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并未往小蓝看,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茶壶。 小蓝低下头,嘴角微微勾了勾,对这样的赞美仿佛不萦于心。她说道:“如果廖先生看中了这件藏品,可以买下它。” 男人犹豫道:“价格如此昂贵,何况家中已有许多类似的藏品,恐怕并不合算。” 小蓝伸手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轻轻一笑,顿时如五月繁花开在寒霜冰雪之中,濯濯艳冷,却又绚烂至极。“廖先生,我相信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眼缘。买东西和相人一样,其实不过一眼的缘分,缘到了,便水到渠成。正如您看到这个茶壶,再多的藏品,又怎比的这一件的精华?” 她的声线低低的,压在这安静的房间里,便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来。 廖先生被她这一席话,完全说得心花怒放,当即决定要把茶壶买下来。小蓝把准备好的合同递给他:“请在这里签字,廖先生,欢迎下次再来。” 公式化地说完这些话,看见廖先生走出古董店的大门,小蓝轻轻吐出一口气。最近的生意还真不好。 她摘下挂着的鸡毛掸子,看看天色,已经没了日头的影子,天色昏黄,大半个天空都好像是那种暗沉沉的颜色,偌大的院子也被染上一片土黄,似乎秋日到了落叶的颜色。 “今天可以关门了。”白夜从里间走出来,目光看着天色,轻轻说道,“看样子似乎要下雨。” 小蓝低垂着头:“是,先生。” 她走到门边,正要抬手关门,猛然看见就在院子里,居然站了一个人。看身量应该是个男人,那个人穿一件黑色的衣裳,头脸都裹在里面,站在藤花下,花瓣纷纷扬扬却落不到他身上。那种暗沉的压抑感,扑面而来,竟似有种惹人胸腔内窒息的感受。 她惊得揉揉眼,再看的时候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仿佛是她眼花了。 “怎么了?”白夜问。 小蓝回过头,“先生,那个人又来了。” 白夜走过去,眼睛看向院子里那个身影,仿佛亘古不化的石像,披了一身的落寞。像是感应到他在看,那男人居然微微抬起了头,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孔上,有两道异常骇亮的目光与白夜对上了。 好像闪电一样的凌厉眼神,穿透人的心底,甚至,比刀子还直接地剜人皮肉。 白夜沉下眼,轻轻一挥袖子道:“不用理他,小蓝,关门吧。” 小蓝没有说话,点了下头,便把门缓缓关上,将那人的身影挡在厚门之外,加了一道栓,然后和白夜慢慢走回屋子里。那人已经来了四五天,每次来,都是用眼睛盯着小蓝看,虽然不舒服,但因为白夜在店里,所以小蓝也没有理会。 白夜道:“你忙了一天了,去睡吧。” 小蓝转过脸,嘴角微微抿起来:“先生,要不要我先泡一杯醒神茶给你?” 白夜脸上露出一丝笑:“不用,我今天不晚睡。” 小蓝笑了笑,转身进入里间,青帘缓缓放下。 里面是住的地方,合共一百平米的地方,两间房,一间是白夜,一间就是小蓝的。除此外就是外面的荒草地,草有半尺高,常年没有人打理,有的草都长到了小蓝的窗上。 小蓝在床上躺下,周围是永无止尽的安宁,寂静。和往常一样,日子仿佛已经不能起波澜的水。在这样的死寂中,脑子不可避免地开始活跃。她其实一点困意都没有,于是想起了门外那个男人。 门外大雨如注,不知道他走没走。 这样想着,小蓝就控制不住脚步,来到窗边,卷起了窗帘。 男人竟然真的还在,小蓝隐隐心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整个身体,明明穿了一身黑,但在四周漆黑的夜色中,他却仿佛格格不入,脱离地站在那里。 一道极亮的闪电从空中劈下,照亮了黑衣男人的一双眼睛,幽深骇亮,隐约泛着淡绿色的光芒。一瞬间,小蓝产生一种错觉,她觉得那不像是人的眼睛,而像是某种野兽! 就在这时,闪电消失。小蓝看见,草地上的那人身影,竟一瞬间消失了!因为她一直是看着那个男人的,所以他忽然消失,小蓝几乎要叫出声来。 可是这时,她的耳内,传来一声很轻微的脚步声,虽然轻微,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这脚步声,近在咫尺,就在床头不远的衣柜旁! 小蓝猛然冲到门边,一把打开了门,一头跑出去。来到白夜门口拼命敲门:“先生,先生!开开门!” 她的捶门声把柜台后面的猫惊醒,敲着尾巴跑了出来。白夜打开门,伸手扶住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小蓝手指着自己的门,脸白如雪:“他,那个人进来了!” 白夜眼角眯了眯,他扶着她的肩,慢慢走出来,“你亲眼看到他进来了吗?” 小蓝有些茫然,张开眼看着他:“我感觉的到,他就在我房间里。” “好,我们进去看看。”白夜边说边慢慢推开她那扇门,房里静悄悄的,他按了门边的灯,瞬间房内的一切映入了眼里。 他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把每个角落都看遍了,然后他转过身,看着依旧苍白着脸的小蓝,她还穿着睡裙,越发显得身子单薄。 抬手抚着她的肩,他说:“小蓝,你太紧张了。” 小蓝有些犹疑地看着房间内,确实除了一些家具,并没有人的存在。可是刚才的脚步声,她又怎么会听错? 白夜松开她,走到窗户跟前,伸手将窗户上的锁栓锁上,又从身上把锁拿出来,插在锁孔里,拔下钥匙。这才转身道:“我替你加了一道锁,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小蓝站在门口,仍是不愿意上前。她看着白夜,一双眼眸里似乎藏了别的什么情绪。 白夜来到她面前:“我就在隔壁,如果有事就叫我。要是睡不着,就把门口的安神香拿来点上。” 似乎再没有什么能说的了,小蓝点了点头,慢慢走回床边。白夜轻轻带上了门。 可是关上门后,他的神色就变了。变得极其冷酷。 白夜走到了柜台前,伸手从柜台上拿了一个小木盒,来到门边,把后面的门闩卸下来,白夜打开了古董店的大门。 只见外面倾盆雨中,藤花树下面,那个裹黑衣男人静静站着,看到门打开,他的头终于抬起来。 “你想干什么?”白夜倚在门边,出声问他。 那人没有说话,白夜却似乎看见他嘴角勾了勾。 亮了亮手里的东西,白夜继续问:“你想要这盒,属于苏妲己的胭脂红?” 那人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睛却盯上了那个不起眼的盒子。 白夜见他动容,也没有废话,直接就说:“这个东西不能卖你,你走吧。” 那人的喉咙动了动,终于像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白夜也露出了一丝淡笑:“本店东西只卖有缘人,所以你别浪费时间了。” 有缘人?那男人似乎被这个字眼弄得怔了一下,片刻轻笑出声:“难道我算不得有缘人吗?” 白夜眯起眼,眸色有点深黑,半晌道:“总之东西不卖你,你不要再缠着小蓝了,我不同意卖的东西,她也做不了主。” 那男人仿佛轻笑着抬起脸,看着白夜:“白先生,你古董店的信誉在外,何必对我苦苦坚持呢。” 白夜皱了皱眉,倚在门上的身体许久都未动。 那男人在雨中扬扬眉,似乎在看着他笑。 不知过了多久,白夜也轻轻地笑了出来,他幽深的目光盯着男人,慢悠悠道:“你那么想要这盒胭脂,卖给你也可以。” 男人脸上露出笑容,那种阴翳仿佛也去了一些,他说道:“多谢白先生成全。” “别高兴的太早,”白夜目光转向他,“我还有一个附加的问题,回答上来了,我就把东西卖你。” “什么问题。” 白夜目光看着漆黑的半空,有些深沉的意味:“前段日子英招跑出来了,我要你告诉我,是什么人把它们放出来的。” 男人皱了皱眉头:“白先生,你的问题太强人所难。如果连你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我又怎么能知道?” 白夜眼睛半眯:“那我管不了,想拿胭脂盒回去,必须回答我这个问题。”他从门上直起身,抬手把门再度掩上了,门闩一落。 “白先生。”门外声音不徐不疾传出来,“其实能让英招都听命的,难道你还猜不出吗?” 白夜嘴角扯了一丝笑,再次打开门。他看着那人,眼睛里已经多了一丝危险之色:“我不喜欢靠猜测,我要你告诉我。” 男人慢慢吐出两个字:“青龙。” 白夜的目光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沉了下去。男人淡淡道:“能让山海之兽都俯首听命,只有四方圣兽之首,青龙了。公主曾经的坐骑,万兽的王者。”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速之客 白夜去找唐剑亭喝咖啡,在上次那个露天咖啡店,北风飘逸,十分舒爽。 唐剑亭好好地享受了几杯蓝山以后,抹了抹嘴,道;“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白夜笑了笑:“我在这城市里也不认识什么人,找你这个唯一熟悉的朋友喝喝咖啡,能有什么事。” 唐剑亭居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少来那些酸的,当你的朋友,不就是比别人倒霉点么?” 白夜噗嗤笑出来:“原来小唐你的眼里,我的形象这么不好。” 唐剑亭沉默了一会,看向白夜:“前段时间,我们附近的一条街上,有个摆书摊的人失踪了。” 听见唐剑亭主动说起柳桐轩,白夜心中意外,他没有接话,等着唐剑亭说下去。 唐剑亭的神情也不像刚才那样轻松:“柳桐轩跟我也比较相熟,加上我家住在附近,所以旁边的摊主发现他失踪了,报警马上就找到了我这。我手里,还有他送我的那本《牡丹亭》。” 白夜沉默了会,笑道:“看来小唐你很入戏,是不是还惦记着我给你说的故事。” 唐剑亭盯了他一眼:“是故事当然好,要是真的是曾经发生的真事呢?” 面对唐剑亭的目光,白夜悠悠然:“曾经发生的也叫故事,就好像曾经的历史,我们现在不也是当做故事在说?” 唐剑亭不敢苟同:“在你眼里,什么都能是故事吧?” 一个人要是活得太久了,很多事情在他心中,就只能是故事一样存在了。白夜道:“小唐你想说什么。” 唐剑亭看了他很长时间,但是白夜的脸色一点变化也没有,这样八风不动的功力简直唐剑亭平生仅见。 唐剑亭终于叹了一声:“小柳,他怎么样了?”唐剑亭始终没有办法接受,那么好的一个年轻人,他只希望他有个好结局。 这回换白夜盯着他瞧了,良久,白夜竟突然扑哧笑了出来,笑得唐剑亭莫名的有些尴尬。 “你笑什么?”看白夜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唐剑亭不悦地道。 白夜摇着头:“小唐,你对故事的接受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唐剑亭被他揶揄的有点愠怒,但是却接不上来他的话。 为了不真的惹恼他,白夜摊开双手:“我不算是这段故事的参与者,结局我也并不太清楚的。” 唐剑亭心中郁闷,只要又叫了两大杯咖啡来喝。 但是咖啡喝着总归不是味儿,他哼道:“下次记得请我喝酒。” 白夜又笑了笑:“我的女儿红已经被你喝的一滴不剩,还要我哪里去请。我自己都喝不着了。” 唐剑亭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两个人闲聊到此,也算是进入正题,白夜不再拐弯:“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多留意下,看还有没有比较不寻常的案子发生。” 唐剑亭郑重起来:“你的意思是?” 白夜说道:“山海异兽一贯隐于昆仑,没有道理只有英招一只兽跑出来,我总怀疑还会有其他只。” 唐剑亭最近就没过过好日子,他脸色难看:“一只都差点交待了,你现在告诉我还有别的?” 白夜叹口气:“我也只是猜测。” 唐剑亭不客气的道:“你的猜测一般都没有好的。” 白夜犹豫了一下:“总之你留意一下,有什么不对的可以打我电话,也可以直接来古董店找我。” 唐剑亭说道:“我帮你留意有什么用,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这些兽如果都出来,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能招架?” 白夜眼睛望着面前的咖啡杯:“我也在想主意,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唐剑亭摇着头:“就希望你那万全之策,早点想出来,我们可真的罩不住。” 上一次和英招的殊死搏斗,每一个细节唐剑亭都还印在脑子里,现在跟他说那样的搏斗还有可能来个第二次,他简直想想都要恶寒了。 白夜笑了笑,看穿他在想什么:“放心吧,这次我会提前做好防备,不至于有上次那般凶险。” 唐剑亭给他递了一个但愿如此的眼神,两人又废话了几句,就各自分开。 谁都不是闲人,都有事做。白夜马不停蹄赶回了古董店,进去的时候瞥了一眼院中,那个缠着小蓝买胭脂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知道这一切有可能是青龙作祟,白夜更不敢跟小蓝透露半个字,他径直来到后院中,从一个上锁的房间里,翻开了一本土黄色的书。 地书。地书上,昆仑这一章节,内容已经变化,不再和之前相关。 翻阅完整本地书,白夜终于肯定,青龙已经破印而出,真的来到了世间。 这头圣兽的王者,在经历了数千年的修养之后,终于再次恢复了元气,而它恢复的第一时间,便来到人间寻找它的主人。 白夜心中一叹,将地书再次封存。只是青龙要找的那个主人,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不存在。蓝晓是百世轮回之身,小蓝,则更是只是一缕遗魂。 如果非要说谁更接近公主,那便是承载了一切记忆的小蓝。可是小蓝无形无魄,她的力量,也早就无法再驾驭青龙。 正因为这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白夜也不知道当青龙真正找上来的时候,会发生何事,简而言之,他也没有把握。 小蓝抱着从院中收下来的被单,问道:“先生,那个非要买胭脂的人,是谁?” 白夜笑了笑,反问:“你从来不好奇这些事情,今日怎么了?” 小蓝仰起头,手上的被单衬着她洁白的脸:“我对他好像有点熟悉。” 白夜显然有点错愕,他没想到小蓝会说这样的话来。片刻,他轻轻开口:“他就是伯邑考。” 小蓝眸光亮了亮,又沉下去:“难怪他那么执着那盒胭脂。” 白夜笑起来:“这就是我们开店的目的,等把这间古董店所有的东西卖完,我也就该走了。” 小蓝看了看他,唇角露出一抹柔和笑意:“先生原来早有计划。” 白夜走上前,凝望着前方一排排列着的古董:“这些东西就等着来还愿的人,不过多少年,总有那么一天到来的。” 小蓝转过身和他并肩:“天长日久有时尽,当真是没有长长远远的东西。” 白夜看了看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小蓝,你究竟想起了多少事?” 小蓝低头微笑:“很多,也许真的是我大限那一天快来了。” 白夜眉头渐渐皱紧。 唐剑亭还真没留意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他的小心翼翼却没有减少。每天他都会把备案拿过来翻一翻,但不可否认,这段日子真的十分太平,要是没有白夜的预警,他会十分高兴见到这样的景象。可是现在这种高兴心情,硬是被白夜给搅和了。 可是连白夜都没有想过的是,这个变故,首先出现的地方,竟然就是自己的古董店。 这日,小蓝一早起来,没有看见白夜,她也不意外。自己先把古董店的门开了,刚抬起头,就觉得一股压迫上来,就在门的地方,一个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门一开,小蓝与门口这个人便面对面贴近站住。 这个人好像就是站在门外,专门等开门似的。那人一见到小蓝,就痴痴的盯着看。 小蓝的美貌,几乎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会盯着发呆许久。但是这个人,他的目光显然和那些人完全不同。 他是真的,完全痴痴的,那眼神,可以说有点深情。 而小蓝,竟也呆了起来,以往若有人这样盯着她瞧,她心中定然不喜,可这时她竟也觉得有什么牵引着一般,她的目光一时也没有办法从面前人身上离开。 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小蓝退开几步,吸了口气,发现这人非常高瘦,“客、客人?”她一开口,竟少见地有些磕绊。 古董店这样的地方,还这么偏僻,除了客人别人也不会来。 那人开口,声音也非常非常温和:“我能进去吗?” 白夜对小蓝说话时,也很温柔,但此刻,竟完全比不得这个男人。 小蓝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她赶紧定了定神,侧身让开了门:“这位先生请。” 那人被请进来,相当高的个头,本来白夜已经算很高,但这人显然还要略高一筹,足有一米八五往上。 见来人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小蓝给他倒了杯水,他便坐到了门口的那张桌子上。喝着茶,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柜台后面的各式古董,目光很专注,好像在研究一样。 来古董店的客人都有各式各样的怪癖,这个显然也不例外。 小蓝早已从善如流,对这类客人,最好就保持沉默,也无需去打扰。可是她回到柜台后面之后,男人的视线也自然地跟过来,随之到了她的身上。 小蓝和男人对视。突然发现男人的眼睛,是一种淡淡光芒的颜色,那光芒有点像青色。于是便显得很深邃。 这种情况很麻烦,以往可以丢给白夜处理,可现在白夜不在。 小蓝张了张嘴,只得说道:“可看上什么古董?”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突兀地开口问,但是语调还是十分轻柔,仿佛怕惊着小蓝一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霸者 小蓝喉头紧了一下,她没有回答,竟然反问了一句:“你又叫什么名字?” 男人眼眸的光一闪,却露出笑意:“青……我叫青岚。” 小蓝忽然发现男人的俊美,是那种很少见的修长之美,挺拔的身段,加上绝对出众的五官,整张脸,甚至有种隐藏的喷薄势气。 很英武,很挺秀。 那种气息有点像古时候的英雄,策马金戈的强硬,有种绝对的至高的威势。 用现代女子的话说,就是很男人,有种隐隐的霸气。跟这样的男人站在一起,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可靠感。或者说,安全感。 她出声:“青岚先生。” 青岚像是皱了一下眉,抬头看着她,“你就叫我青岚便好。” 现在这个充满霸气的男人,却笑得很温柔,对着小蓝,连声音都好像浸染了阳光的暖意。 小蓝沉默片刻:“叫我小蓝吧。” 青岚淡淡一笑:“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这里的古董?” 客人的要求,怎么可以拒绝,何况人家还提的如此合理。小蓝就像服从白夜的话一样,在最大限度下,顺从顾客的条件,她于是点头道:“好的。” 这些古董小蓝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年,烂熟于心,就像一个呼吸间那么顺畅地说出来。可是小蓝能感觉到,不管说多少,那男人的心思或许都不在上面。似乎是在认真地听她说话,但,也仅此而已。 听的是她的话,而非她介绍的古董。 来到一个架子前,看着上面摆着的圆木盒子,见他的目光长久在流连。她略微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这个架子上的东西,先生说了不卖。” “没关系。”男人青岚收回视线,又是温和地笑了一下,“其他的东西都很不错。” 讲完之后,青岚又开始坐着喝茶,慢条斯理,好像面对流水青山,他的目光里开始流动淡淡的闲适感觉。 不知为什么,小蓝也没有说出赶他的话,鲜少有人能在古董店坐上一天,因为无趣,没有音乐没有美食,有的只是无尽的安静,和那些古董散发出来陈旧气息。 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小蓝心想,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环境里,有除她以外的人在吧。 青岚忽然问:“你觉得哪一个好?” “呃……”小蓝一怔,买古董不是买别的,还真从来没有客人问这种问题的。就好像去买吃的,问店员推荐哪个好吃一样。 顿了半天,她低声道:“嗯,那个茶壶吧,有些年头了,价钱适中,还不错。” 青岚的表情一瞬间很郑重,郑重的有些过分:“那就这个了。”话音落,小蓝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买这个茶壶,纯粹只是因为她的话似的。 坐了一整天,天黑下来的时候,他站起来离开了。 第一天,他买了一个壶。 白夜稍后没多久便回来,小蓝沉默地将一天签的合同递给他,他草草扫了一眼,便递给小蓝收起来。 关门收摊。 第二日白夜仍是早早就离开了古董店,小蓝独自开门,抬头,又看见男人笔直的身影像树一样立在面前。 她侧过身,慢慢把他请进来,男人走进去,仍是环视一圈,然后坐到桌子旁。 小蓝轻吸口气:“那么,今天还要介绍一遍吗?” 青岚轻轻点了一下头。 客人最大,小蓝脑海酝酿了一圈,再次从头讲起。古董的年代材料,质地繁花,事无巨细地被小蓝像筛子一样梳了一遍。 青岚照例听的认真,神情专注,甚至都有点诚恳的意思。 小蓝每每停下来,都被这样的神情弄得不知所措,只得继续讲。然而不管她讲上多少遍,青岚的表情的确也只有一种,全神贯注。 小蓝打赌这辈子都没人听她说话,听的这么聚精会神,真诚,真诚的到虔诚。就好像,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的声音似的。这感觉让她觉得既古怪又有些奇妙。 青岚来的很准时,每天从早到晚,小蓝感觉他意不在古董,熟悉之后,也就渐渐不再提了。可也许是为了更安心一些,青岚依然每天买一件东西回去,照例让小蓝推荐,有些价格不菲,他竟然也从未皱过眉头。 有个人陪着说话是件很好的事,那种日久的漠然被打破,小蓝素来沉默惯了的人,也开始和他偶尔说两句话。 “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你口中的那位‘先生’?” 小蓝淡淡笑了笑:“他很忙。我也并不常见到先生的面。” “哦?”青岚含笑问道,“忙到连你这样的美人也舍得放下?” 小蓝噗地笑了一声,没有答话,低下头整理柜台的账簿。青岚会开小玩笑,是个偶尔幽默的男人。他的话会带着戏谑,却是绝对的善意温暖。 “那么这个店,是他的?” “是。” “即是自己开的店,理当多回来才是。怎么都交给你打理呢。” 小蓝抿了抿嘴,白夜的事她不好对别人多嘴,顿了一下,只好道:“他还有别的事做。” 她想,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白夜那样,似乎超凡脱俗。人,大多数还是普通的。有普通的性格,普通的喜乐,偶尔的温馨,偶尔的幽默,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许久没有接触到这样的人了,于是,心底许多尘封的人性温暖也开始复苏,在青岚的影响下,变得渐渐开朗。 “这个店子,真的是很冷清。” 小蓝解释:“偶尔也有生意好的时候。”古董店,是那种做一笔生意,就能过一年的地方。 青岚看着她的眼:“你每天独自在这里,不会觉得孤单吗?” 小蓝的手浸在水里,慢慢取出抹布:“习惯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习惯寂寞,其实永远都是一种无奈的事。 青岚看着她,屋中微暗,他的眼里竟好像倒映着点点光芒:“那位先生,该对你好点。” 小蓝有些惊讶他为何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不由看向他,却恍惚愣了一下:“他,他对我不错。” “是吗。”青岚抿了一下嘴。 “嗯……的确,不错了。” 以白夜的个性,对她如此,确实是很好的。 青岚俯下头,慢慢开口:“听你言语间,处处回护那位先生,想来,你真的很中意他。” 小蓝愣愣地抬眼,半晌没明白“中意他”是什么含义,等慢慢反应过来,她有些困惑地结巴道:“不是的,他,他……是我老板吧……没别的。”她话语低下来,忽然发现心里竟然无法将她跟白夜的关系进行一个明确的定位。因此便只好又沉默下来。 青岚轻哂道:“既然你认为好,那便好吧。”他又笑了一下,“那以后我都来陪你说话好了,不知你愿意吗?” 小蓝忽然发现,青岚在第一天就问她的名字,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有直呼过她的名字。 “青岚,”这么多天,她已经很熟练地叫出他名字,有点疑惑地问道,“你不需要工作吗?” 她看他穿的一身衣料,都是极上乘的,想来也该是事业极高的人,为什么可以天天有时间到古董店消耗? 小蓝自然心知肚明古董店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何以值得让人流连? 青岚嘴角牵了牵:“不要紧,我拥所有的,就是大把的时间。”也许是,大把的,用不完的时间…… 这话说的有点寂寥的意味,小蓝知趣地没有深问。 青岚看了看天色,伸手随意指了一张仿兰亭的字画:“今天我要这个。” 不变的签合同,给支票,青岚拿了东西,在柜台前看了小蓝片刻,转身走出了店门。 不出十分钟,白夜回来。小蓝不会没有发现这个规律,青岚每天来,简直像是掐着白夜的离去和归来,精确的叫人惊叹。她甚至想,青岚和白夜来去的时间如此相近,难道两人就从没在路上碰过面么? 白夜看着也很累,白皙的脸上一片倦色。不理古董店的生意。但每天例行的合同,他都会看一遍。 小蓝倒杯水递给他,白夜明显发现了小蓝的变化:“小蓝,你这两天开心了许多。” 小蓝眉梢不动,静静道:“是么?” “我喜欢你这么开心,”白夜盯着她,目中柔光泛出,“小蓝,我希望你一直都是开心的。” 小蓝慢慢抬起眼,对上他,声音轻轻地:“谢谢先生。” 说着,将合同递了上去。前几日白夜都是扫了一眼合同就算了,但连续几天,就算他再不仔细,似乎也还能发现端倪。 白夜看了一遍,之后,又从上往下扫了扫,眉间拧起疑惑:“这几天,都是同一个人买东西?” 小蓝垂着眸子,替他收拾面前茶杯:“嗯,这两日生意清冷。” 白夜看了看她,唇角微抿,把合同递给她,没有再说话。生意清冷并不能解释一个人为什么连续几天买古董,这种避重就轻的答法,本是瞒不过白夜的。 他开始仔细地审视着那份合同,他看见青岚的字,遒劲,苍逸,笔走龙蛇,仿佛能从字,看到其人。霸气天成。 第一百三十章离奇的美容院 白夜的古董店,其实不能算是个真正的古董店,这点,他跟小蓝都心知肚明。 很少有普通的客人,会连续几日,跑来这里买东西。 他开的店子,接纳的客人主体,本来也就不是寻常人。 白夜把合同放下,不动声色问小蓝:“这人有什么问题?” 小蓝默然。 白夜看了看她:“你平常不是这样大意的,小蓝。” 小蓝抬起眼眸,她怎会不明白白夜的意思,但是她唇边动了动,怎么都说不出合理的解释,片刻只得道:“这个人看起来很普通。” 这只是在小蓝看来,白夜凝神着她美丽的面庞,沉默了良久。 小蓝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如果他有什么不对劲,我会向你汇报。他买的,也都是寻常物件,你架子上的那些藏品,他并没有表示要买。” 白夜眸光动了动,他很想问小蓝,这个人既然连续几天过来店里,本身就是一种不对劲,而小蓝,在他自己今天主动发现以前,却并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白夜叹了口气,把合约放在一边:“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白夜没有因为小蓝的隐瞒而露出什么,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心底。第二日照常出门,看见天色不好,便从门边拿了把伞。他步伐稳健地穿过街巷,雨水在他脚底勾勒出道道清影。 唐剑亭这天下午被派去处理一件家庭纠纷案,说的更专业一点,就是家庭暴力。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打电话报了案,小唐同志就光辉地降临了。 不过这次家暴,和过去发生的有很大区别,打架的对象不是夫妻俩人,而是妻子和婆婆。当事人两方都挂了彩,既是丈夫又是儿子的男人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这家的媳妇叫沈青宁,还很年轻,而且外表看来也显然是个注重时尚的女子。但就是这样一个前卫的女子,恰恰就与已上了年纪的婆婆合不来了。 沈青宁责怪婆婆古板,不通人情。老人家就觉得媳妇不够贤惠,三天两头跑的不见人影。 而两个女人吵的热火朝天,唯一的男人自然就头大如斗了。 这是多数都市家庭的男人面临的问题,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妈,向着谁都不对。 唐剑亭看着中间的那个猪八戒,心里也一点底没有,让他上场抓坏蛋没难度,劝解婆媳矛盾他还真没办法。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包拯再世也得败退。还好跟他一起来的小李机灵,鼓动唇舌开始安抚两个女人。 “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是吧?” “您再讨厌她,她也是您儿子的老婆,也算您半个女儿,您就多宽容她一下。” “你看她一个老人家,也不容易。虽说固执点,但心里还是为你好的。” “何至于动起手呀。”…… 说起来动手,也就是老婆婆被推了一把,结果媳妇也挨了一巴掌,老婆婆气不过,主动拨通了报警电话。 等婆婆和媳妇都安稳下来,作为猪八戒的丈夫才上前,开始抚慰自己的老婆和母亲。唐剑亭早就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小李走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平时的那个刻薄的小李。看他刚才说的头头是道那个样子,活脱脱一个孝子,更兼模范丈夫。 最后婆婆愤怒地指控沈青宁,说她为了张脸,一个月就在美容院里花了上千元,是多么败家。 长相秀致美丽的媳妇不服气,咬着嘴唇转身回了房间。唐剑亭汗颜,一边和小李如释重负地走出了门。 两人相视苦笑一下,婆媳大战上的硝烟弥漫,远比警匪追逐要来的暗流汹涌的多。 不过俗话说回来,现在的女子哪有不爱惜脸的,女人对美丽的追求,是千百年来也无法改变的。 最近颇安宁,两人下了班就互相挥手道别。风已经很紧,唐剑亭裹紧风衣在路上大步流星,这样冷的天,原想打个车回家就算了。 路过看到一家美容院,可谓门庭若市,不少女子冒着风都站在门口。唐剑亭想到刚才的事,不禁就探头朝里面看去。 边看边继续走,冷不丁就听耳边传来一声笑语:“再往前,就要撞柱子了。” 唐剑亭瞬间刹住脚步,扭头,就见对面风姿绰约行来的一个美男子,笑容晏晏,身影修长。 他嘴巴张了张:“白夜?” 白夜手握雨伞,走近他:“怎么,你也开始对美容感兴趣了?” 唐剑亭摸了摸鼻子:“随便看看。” 说着又转了转头,略有唏嘘:“生意还真不是一般好。” 白夜淡淡一笑:“那是自然,爱美,是人的天性。” 唐剑亭上下瞥了他一眼,哼哼道:“别告诉我你是这的常客。” 白夜笑了笑,没说话。 “你又出来,总把古董店交给人家一个姑娘家替你看,你也好意思。”这一个姑娘,自然指小蓝。 白夜挑眉一笑:“那你呢,你还不是闲逛。” 唐剑亭摆摆手:“最近清闲。” 白夜道:“没人失踪?” “失踪?”唐剑亭摇头,“没接到这种报案。” 白夜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也没再说什么。站在风口中,也抬了抬头看这家美容院。 白夜心道,这个城市有很多的流动人口,有一种人失踪,因为无亲无故,工作变动大,即使真的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追究,顶多以为那人又去了别处。所以他们如果失踪了,恐怕也不会有人主动报案。 “似乎是城中刚开的一家店,店面不大,生意却极好。” 唐剑亭摸了摸下巴,“对了,刚才那家的媳妇沈青宁,好像就是这家美容院的常客。” 白夜不解:“哪个媳妇?” 唐剑亭失笑道:“没什么,刚才办得一桩家庭纠纷的案子,那家的婆婆,嫌弃自己媳妇天天去美容院,也不想想现在的女人们,哪个不爱美。” 白夜也笑了笑,这时正好有一群人从美容院里鱼贯而出。唐剑亭看着看着他就觉得有些古怪,盯着那些笑靥如花的女子,她们的身形,她们的脸容,他心里觉得无比别扭起来,只觉得脑海中浮现一个渐渐清晰的身影。 那样美丽的人,他只见过几次面,却又怎么可能再忘却呢? 唐剑亭脸色微变,脱口道:“白夜,你有没有发觉,这些出来的女子,怎么和你店里的蓝小姐有些像。” 白夜的目光,也沉默地盯在从美容院里出来的这些人身上,听到唐剑亭发问,他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调侃说:“你对小蓝,印象很深呐……” 唐剑亭一窘,显然也觉得自己嘴太快了。看见个女人,就不自觉与那艳绝脱俗的人儿相比。这时候从美容院里走出来的女人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唐剑亭也没办法再仔细去辨别。 只好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 要是白夜心里其实对小蓝……他不自觉想到,小蓝对白夜的照顾,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太不上道了。 “你怎么了?”白夜发现他神情古怪,问道。 唐剑亭强作镇静:“没什么。” 两个人并肩朝站台走,半道唐剑亭到底意难平,问了句:“白夜,你跟小蓝,什么关系?” 白夜道:“我说过了,她帮我打理店子。” 唐剑亭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就好奇了,继续问下去:“我是说,你们不是,你们……” 他磕磕绊绊说不出来,白夜也察觉不对,终于停下脚步,转头望着他。顿了片刻,道:“你想说什么?” 唐剑亭心虚地低了一下眼:“你们……不是恋人?” 对面似乎静默了一下,这样刀削似的风里,竟似能体会到一些沉郁。“不是。”半晌,白夜简短地答。 换唐剑亭讶异了:“真不是啊?” 白夜摇头:“真不是。” 唐剑亭半信半疑,盯着白夜半边的脸,他开玩笑地道:“那我可要追求她了啊?” “好。”白夜微微一笑,嘴里微动又加了一句:“她若同意的话。” ……唐剑亭在心里哀号,这话说的,委实不厚道。话说自己如果真有追美人的本事,至于现在还单身么? 白夜走到半路,脚步就顿了顿:“我有事,要先回去古董店里,失陪了。” 唐剑亭无所谓他陪不陪,只是奇怪他还文绉绉的说出来,便也应了一声:“这两天忙坏了,等闲下来再去你那里坐坐。” 白夜笑了笑:“欢迎。” 还是在意的,小蓝从未违背过他,如今却为了一个客人而对他隐瞒,不管如何,他都要亲自见一见那个人。 白夜将伞放到了门口,他今日回来,比平日早了半刻。他平时是个很掐时间的人,每天早出晚归来都维持一个精准的刻度。所以包括小蓝在内,都不会想到他忽然会打破这样的规律。 他一进门,就看到店子里,站在柜台前面的修长身影,正跟小蓝,以一个无比亲切的姿势交谈。 一看到这个人,白夜眼里所有的温柔善意、就都消散的干干净净了。 小蓝怔怔地看着他:“先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青岚 小蓝最先反应,她说道:“先生,我来介绍,这位就是……” 青岚的目光还在白夜身上没动,淡淡道:“不需要介绍了,我与白先生,本就相识。” 轮到小蓝惊诧,她看向白夜,正准备开口,白夜截断道:“不,我们并不认识。” 小蓝的眸子里流露出某种淡淡的神采,她明显的感觉到了白夜阴郁的情绪,因此她选择了沉默。 青岚眸光深邃:“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 两个人明明在互相望着,两个人眼神中的深意,沉淀了千百年的情绪涌动,这世上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体会。 白夜一步一步走进了古董店内,随着他的进门,店里的气息似乎产生了流动,有种淡淡的华彩流逝在四周。 可是青岚根本不在意,连脸色都没有变。 白夜皱着眉头,出声逐客:“小店到打烊的时候了,这位先生请自便吧。” 青岚的目光这时看向了小蓝,含笑道:“你总说这家店的老板是多么温和的人,想不到今天我却是被赶客了。” 小蓝似乎想说什么,半晌,眼眸还是沉了下去。顺着白夜的话语道:“欢迎你下次再来。” 青岚凝望着她,轻声说道:“今天你能不能送我出门?” 小蓝又怔了一下,似乎是不知如何回答。白夜面无表情说道:“小蓝还要帮我打理店铺,青岚先生自便吧。” 青岚看向了白夜,他漫步走过去,就像真是初次见面的一样,缓缓对白夜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笑道:“很高兴认识你,白先生。” 白夜看着他伸出的手,却并没有握上去。青岚也不以为意,收回了自己的手掌,转头跟小蓝打了招呼,就头也不回离开了古董店。 白夜转头看着小蓝道:“你应该晓得,你绝对不能踏出古董店一步。” 小蓝凝望着门外许久,收回来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忘的。” 她又垂下眸:“先生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 白夜顿了顿,才道:“今日天气不好。” ……如此借口,小蓝看了他一眼,“先生真的认识这位青先生?” 白夜被小蓝问住,又看到小蓝眼里的神情,他知道她虽然少言寡语,但有着自己的聪明。他仿佛避讳什么般移开眼,但又实在无法对小蓝说谎,便含糊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蓝轻轻将柜台上的古董拂拭干净,双手捧进了后院收藏起来。 白夜的心里,全然没有他表面那样平静,青岚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这简直是最棘手的场面了。 白夜花了三个多小时,检查布置在店外面的结界。这些结界法阵,并阻挡不了青岚那样的六界神兽,以他现在的能力,已经阻止不了青岚进来,这些法阵,平时是被他用来障邪。 但是,他布的这个法阵,最大的作用,是可以阻止里面的人出来。 这阻止的,自然不是他,也不是任何来到古董店的客人,而是,小蓝。 小蓝不可以踏出古董店,那一次她出去见柳生,是白夜用了纯阳之伞,护住了她的灵魄,即便那样,小蓝也必须子时便归。 小蓝今时今日的形体,注定了她无法离开古董店。小蓝自己,应该也是很清楚这点。 “以后那个人来,你都不必接待他了。”检查完后,白夜道。 小蓝一直看着白夜检查,听到这句话,美丽的脸上没有露出明显的表情来,她只是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那个人是谁。” 小蓝从来不会问为什么,可是因为这个在她眼中应该是个陌生的客人,却两次违背了白夜的嘱托。 而且,她显然是猜到了什么,直接问,那人是谁。 白夜看着小蓝,他目光里有很多情绪,但是良久以后,他也只是放柔了声音:“听我的小蓝,你只要安心待在店里,别的不要去管。” 小蓝眸光动了动,随即黯淡下去。 白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但是小蓝的表情,就像刀刻一样在他心里,叫他很难受。有生以来第一天早上,他没有守时的起来,并且,被唐剑亭紧急的电话叫醒了。 白夜疲惫的说:“什么事?” 他听了几句之后,神色就凝重起来,“好,你等我,我马上到。” 两个人在闹市区的大厦前碰面,唐剑亭跟昨天的轻松已经大不相同。唐剑亭早上的胡子都没有刮,胡子拉扎的倒是比白夜精神。 唐剑亭疑惑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怎么这幅样子。” 白夜抹了一把脸:“没事。”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面前的美容院招牌,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昨天我就觉得不对劲,被你小子两句话糊弄过去,这么快就出事了吧?”这话是唐剑亭调侃白夜的。 白夜摸了摸下巴:“你说的哪家媳妇沈青宁,就是从这家店里失踪了?” 唐剑亭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不能用失踪来形容了,简直是蒸发了,不见了。” 白夜瞧了他一眼:“你也开始说话喜欢夸张了?” 唐剑亭瞪他:“真实的事情比我说的夸张多了。你猜怎么着,昨天我们办完了那家婆媳纠纷案,恰巧有另一桩案子有眉目,小李直接就在这附近蹲点守候,结果,他亲眼看着沈青宁进了美容院,就没见她出来,可是她丈夫今天来报失踪的时候,我们去美容院询问,你猜什么结果,美容院众口一词,说根本没见过沈青宁。” 白夜啊了一声:“这么奇特?” 唐剑亭翻了翻白眼:“你装的这个样子干什么?要不是你让我留意最近有什么异常,我才懒得大中午给你电话,饭都没吃呢。” 白夜露出微笑:“待会我请,不过小李是确定看到了沈青宁进门了么?” 唐剑亭说道:“那还有假,小李是警队出了名的电眼,他那两只眼视力全是1.5,而且他当时,就蹲在美容院门口不到五米处,更别说我们上午才见过沈青宁,绝没有认错的可能。” 白夜又开始摸下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很简单,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唐剑亭意味深长地道:“我们早上才录过口供,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进去?” 白夜看了看唐剑亭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不由失笑,他随即整了整衣冠,迈步就向美容院大门走去。 唐剑亭给他一激,赶紧也跟上去,也亏得早上负责录口供的不是他,美容院的人对他并不认识。 白夜一进去,就有人上来热情招呼:“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白夜还没回答,唐剑亭后脚已经跟了过来,那美容师自然而然朝着唐剑亭看了过去,不一会儿,露出职业微笑道:“两位先生来的很巧,最近我们刚推出了针对男性护理的美容套餐,欢迎两位试一试。” 唐剑亭不由瞪了瞪眼珠子,看向白夜,白夜面带微笑,一径朝着里面走。 美容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知两位先生怎么称呼?” 白夜淡淡道:“姓白。” 唐剑亭也含糊应了一声。 美容师笑容更深:“白先生肤质很好,但平时也要多注意保养,我们这里的保养套餐您可以尝试一下,一定不会失望。这位唐先生皮肤就要差些了,估计要做个角质磨皮,还要定期做全套的补水护理。” 唐剑亭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堂堂汉子,皮肤糙点怎么了?古铜色才是真男人的肤色,弄得跟小白脸一样有什么用? 他心目中的“小白脸”,白夜停在了一张美容座椅前,盯着妆台上的花花绿绿。 美容师赶紧趋前:“不知道先生想要做哪个套餐?” 白夜开口:“你们这,每天有多少客人?” 美容师料不到他这样问,愣了一下道:“现在是中午,所以客人比较少。不过像先生这样的男客,我们现在每天也会接待很多。” 美容师误解白夜有什么顾忌,赶紧把后面的话抛出来作解释。 白夜接着问道:“你们都能记住客人的样子吗?” 美容师热情笑道:“如果先生常来,我们当然会记得的。” 沈青宁就是美容院的常客,可是她从美容院失踪,却没有一个人说见过她。 唐剑亭冷冷的就冒了一句:“你们美容院有后门吗?” 美容师这时候笑容去了些,多了一丝惊疑:“……两位不是来做美容的么?问这些做什么?” 唐剑亭听她还在扯美容的事儿,额上的青筋就跳了起来。白夜上前一步道:“我们只是随便问一问。” 说着他碰了一下唐剑亭的胳膊,两人再次大踏步地走出了美容院。美容师在身后看着两人背影,太阳穴跳了跳。 唐剑亭道:“笔录里已经详细记了,这家美容院里面没什么暗门,跟其他的美容院布置的也没两样。” 白夜转身道;“刚才我看他那里面有一间被锁起来的屋子。” 唐剑亭想了想:“那间屋子笔录里说是放杂物的,现阶段只是普通的人口失踪案,所以我们没有正式的搜查令去搜查。” 第一百三十二章小山兽 说到了这里,唐剑亭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他使劲想了想,忽然问白夜道:“你昨天见面的时候,忽然问我最近城里有没有人口失踪案,为什么?” 看到唐剑亭逼问过来的目光,白夜愣了愣,又坦然道:“我是从另一个途径知道的,至于什么途径,你也不想知道。反正在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听说有些人离奇的消失了。” 白夜打探消息的路径……唐剑亭光是想想,就觉得还真不想知道的好。他说道:“那这么说来,是真的不对劲了?可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在那么多双眼皮底下消失呢?” 这个事情现在在警队里,也只是定义为一般的失踪案。但是唐剑亭因为白夜的提醒,当然是善于捕捉问题所在。这个案子最玄妙的地方,就在于是小李亲眼看到了沈青宁,在沈青宁一定进入了美容院这条板上钉钉的事实下,当时美容院里一定有许多人,他们怎么会看不见沈青宁呢? 唐剑亭道:“当时做美容的客人名单,我们已经一一走访过了,他们都没有看到沈青宁。因为这些客人背景各不相同,有些还是第一次去美容院,所以可以排除是和美容院串供的可能。” 试想,如果当时不是小李,而是你或者我,亲眼看到一个人走进了某个地方,但是这个人却消失了,是否会觉得十分想不通? 唐剑亭看白夜不说话,问他:“喂,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白夜瞧了他一眼,摇摇头:“都是猜测,也可能就是人口失踪呢。” 唐剑亭也很无奈,办一个家庭纠纷案,办出了离奇失踪。要是过两天找不到人,这案子简直就要再升级了。 白夜说道:“我昨天跟你说有没有人失踪,有些人失踪是不报案的。这座城市打工的流动人口也很多,所以没办法判断这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唐剑亭点点头:“只能再等等看了,你要是发现什么,可别藏私。” 白夜笑起来:“我可不敢。” 唐剑亭舒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赶忙道:“你刚才说请客的,可不能赖了。” 两人在一家面摊上吃饱喝足,各自忙事去了。 白夜的性格不是那种草木皆兵的人,所以他不会把什么事都往青岚的头上叩。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以前,他心底里只能期望,青岚这次只是单纯的寻找主人,不会伤及无辜。 青龙是修习了千万年的瑞兽,他的心性自然偏向纯良。但是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公主那件事情之前,他作为公主的守护兽,在千年前,和公主一起遭遇了那样悲惨的事情,现在的青龙,还是不是当初的青龙,谁也不敢保证。 灾难会使一个纯善的人变成恶魔,何况,青龙这样的本是万山之兽的王者。 苏醒过来,他会如何对待以往的变故,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测的。白夜也不能,他现在甚至不能主动做些什么,而只能是小心翼翼,暂且以不变应万变。 唐剑亭回到警局,找到小李道:“你把沈青宁的那个案子卷宗给我看看。” 小李答应着,挨近道:“剑哥,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我明明亲眼看着她进门的,怎么会不见呢?” 唐剑亭沉吟了会,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既然人失踪了,我们总得要查。先看看她的人际关系。” 小李道:“听说沈青宁嫁到本市以后,就很是孤僻,很少与什么人来往。这样看来,她那位婆婆,也确实不算什么善茬。” 唐剑亭笑道:“你也开始八卦了,甭瞎猜测了,我们得先找到证据。” 小李赶紧去拿档案。 唐剑亭翻开档案,因为是新案子,档案也很干净,只是记录了一下沈青宁的背景,以及当天的询问几个人的笔录。档案上面贴着沈青宁的照片,眉清目秀,是现在标准的美人样子。唐剑亭看着这张照片,越看越皱眉,心里陡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怪异感。 唐剑亭自认自己的眼力还是有的,何况办案子锻炼出来的锐利感,让他很少放错过什么东西。他是真的觉得,这个沈青宁,眉眼间,和小蓝有一分像…… 这种感觉是比较微妙的,沈青宁的样子冒看确实不像小蓝,但是就是盯得时间越久,越会跟小蓝联系在一块,似乎就是眉宇间隐隐的那丝神韵在引导。 之前他在美容院门口,就看见过出来的女子觉得她们像小蓝,当时是被白夜一个哈哈打过去,让唐剑亭也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但是他现在盯着沈青宁的照片,竟然也产生了长得像小蓝的念头,这就不能不匪夷所思了。 唐剑亭绝不会认为自己是真的爱上小蓝了,然后看谁都产生幻觉。这太扯,扯得从西边出的太阳。 他合上了档案,却陷入更深的疑惑中。如果,他是对的,这些女子,真的都像小蓝,那这些事情,可就绝计不简单了。难不成又是像上次英招那样,是白夜才能理解的范畴。 今天青岚没有再来古董店,小蓝也很沉默,在柜台后默默地盘点账面。白夜刚才出门之前,在古董店的门前,撒了一些香灰,小蓝并不知道这些香灰有什么作用,即使知道,她也碰不得。 白夜知道这些香灰只能阻止青岚一时,但在他看来,哪怕是一时,也极宝贵。 白夜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衰退,这种速度,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期,就像洪水退潮一样猛烈。 他在等机会,现阶段在等青岚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门外响起一阵摩托的熄火声,一个小伙子捧着一束盛开的鲜花跑进了古董店:“请问哪位是蓝小姐?” 小蓝愕然抬头,白夜也循着声音看去。 送花的小伙子扫了一眼,只看到屋子里只有一个女人,当他看见小蓝的时候,目光顿时就痴了。 小蓝镇定道:“我是,有什么事?” 小伙子尴尬的收回目光,双手捧着鲜花递上去:“蓝小姐,这是您的花,请签收一下。” 小蓝盯着面前盛开的深蓝色玫瑰,沉默了好久。花店小伙子竭力弥补刚才的唐突,热情介绍道:“十一朵蓝色妖姬,是一位青先生送的,请点收。” 小蓝随手拿过刚才记账的笔,小伙子赶紧把簿子递过去,小蓝签完字:“谢谢。” 小伙子心中大石落下,赶忙头也不回地离了古董店。送花的那位先生,说的清楚要求这位小姐亲自接花,中间不许假手任何人,这要求可也怪异,谁让那位先生给的酬金也高的吓人。 小蓝盯着面前的蓝色花朵,发怔以后,下意识就看向了白夜。 白夜伸手把花朵拿过来,看着小蓝;“你想要吗?” 他问的认真,小蓝与他对视片刻,安静点了下头。 白夜看着花,面色沉静:“那就插在花瓶里吧,正好窗台的花瓶空了。” 白夜将花外面的包装摘了,熟练地修剪了一下底部,摆放到了窗台的大花瓶中。11朵花挤在一起,盛放锦簇。 小蓝还真的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以前也有来过古董店的客人,见过小蓝之后就神魂颠倒,还不乏财大气粗的,要把小蓝请到自己公司做事。但是这些人,都被很轻易的打发了。 但是这十一朵蓝色妖姬,却获得了小蓝的青睐。 “关门吧,今日不会有客了。”白夜吩咐小蓝。 白夜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从书桌上拿过一只翠绿色的短笛,放到唇边吹了几响。 一只兽形的怪物现行在他脚下。 这是他驯养的一只小山兽,属于五行之外,不入山海。 所以就算青龙来了,小山兽也不感到惧。 白夜将短笛在手心敲着,道:“你去打听一下,这城里失踪的人。” 山兽叫唤了一声,身形渐渐从土里遁去。 总有一天,他将变成一个普通人,所有的力量都消逝,并且是不可逆的衰退。只是希望他最后这点力量,足够陪小蓝在世间最后一程。 白夜躺在床上,眼望着黑暗发愣。他本来已经逐渐调息自己,快要真正入眠了。 但是他忽然听到小蓝的叫声,很虚弱的响起在走廊:“先生,救我。” 白夜一翻身从床上起来,再凝神一听,声音清晰地传自走廊:“先生……” 他立刻起身,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走廊里的灯被白夜打开,小蓝歪在角落里,浑身发颤,“先生,我头疼。” 似乎是她刚才想穿过走廊找白夜,但是走到中途,实在支撑不了软倒在了地上。 白夜快步来到她跟前,看到她的脸如白纸,还在不断冒着冷汗。他手探在她的额头上,冰凉一片,最主要是小蓝的体质,她是不会真的生病的。 白夜扶住她肩膀:“小蓝。” 小蓝软倒在他肩头,声音也是痛苦的气若游丝:“先生,我头要裂开了,真的很疼……” 白夜从未见过她这样,一时间,更无法解释,她如此头疼的原因。 第一百三十三章抽丝剥茧 白夜将小蓝抱回他的房间,小蓝蜷缩在一起,不管白夜怎么安抚,都无法平静。 她双手抱着头,不停发着颤。 白夜去柜子里,取了一把沉香点上,少顷,等屋子里弥漫满了香气,小蓝似乎好了些,但是仅不像刚才那样痛苦,仍旧是蜷缩着汗出如浆。 白夜似乎想起来什么,暂时安抚住了她,转身冲出了门,径直来到了前面的店铺里。他从花瓶中拔出了那些蓝色花,白天他已经检查过,这些只是正常的玫瑰,并没有不妥。可是,等白夜现在把它拔出来以后,才发现这些花朵的根部,竟然泛着黑色的光泽,就像是墨汁一样,开始一点点浸染着这些花。 白夜震惊松手,看到那些花像落英一样缓慢飘落在地板上,白天怒放的花瓣,此刻一瓣瓣的碎开,就像一场无声息的花雨。 白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立刻就想要离开店铺,快速来到门边以后,他伸手拉门,手一瞬间却像是陷入了眸中泥沼里,力量全无。 他还是晚了一步,更严重的是,店铺的水灯也一下子灭了。这盏水灯是白夜所剩不多的法宝之一,佛家六莲之一。但是此刻这盏灯竟然也灭了,使白夜一下子陷入彻底黑暗无着之中。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他被困在了这间屋子。 白夜双手一抖,对着门的方向大喝一声:“拙!” 那将他的手缠住的泥淖,便灵蛇一样褪去。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靠在墙壁上喘大气。 他曾经以为很普通的蓝色玫瑰花,这时仿佛发出了嘲弄般,花的根部黑色墨汁一样的东西,已经将花朵全部包裹成黑色。 午夜里的黑色玫瑰。 这是最恐怖的童话。 白夜忍受着胸腔的血腥,喉咙间就像有万根穿刺:“青龙!” 不知几何,黑暗中总算再次亮起了几盏灯光,但是那灯光的颜色,却是青色,显得更加妖冶艳丽。 青岚浑身就笼罩着这种黑色的光影,他的笑容很冷酷:“我猜的真不错,白夜,你的力量已经衰败如此。” 白夜捂着胸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竟然在送给小蓝的花上动手脚。” 青岚眸光冷淡:“我今天只是试一试你,想不到你连这点障眼法都破不了了,那我也根本无需再顾忌你什么。” 青龙是圣兽,自然不会惧怕佛家法宝,白夜这间店铺里所藏的东西,竟然毫无一样能奈何他。 白夜的手指发颤,那是他因为力量悬殊而产生的排斥反应。他虽然体内的天人力量大不如前,但是他能感觉到,青龙封印百年苏醒后的力量,已经与他当年无异。 青岚浮在半空之中,脸上,竟然浮起了一层层像是水波纹一样的东西,略显狰狞之相。 他看着地上虚弱的白夜,眸中渐渐露出几分冷酷鄙夷:“主人当年,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白夜没有理会这些嘲讽,他知道青岚要什么,是以他费力地仰起头、凝望青岚:“小蓝不是公主,你也不要把她认成了主人。” 青岚冷冷道:“你又想像千年前那样故伎重演?谁是青龙的主人,需要我承认才算。” 白夜竟然挤出了一丝微笑,艰涩道:“你想把小蓝认作主人么?呵呵……” 青岚抬了抬袖子,地上已经散落的花瓣,再次浮了起来,就像无数把细碎的小刀一样,瞬间扎进了白夜的躯体。 白夜闷叫一声,喷口一大口血倒在地上。 青岚冷冷道:“我迟早会把她带离这里,她与我的羁绊,直到今天也没有消失。我的到来,足以让她感应的到。” 白夜还想说什么,胸口一阵阵痛,他又猛烈咳嗽起来。 青岚冷哼一声,不愿意再多看他,他身上已经渐渐浮现出了龙鳞,整个人也在兽化变形。地上那些玫瑰花瓣化成了一片片龙鳞,逐渐飞回到了青岚身上。 白夜这时方看明白,这些花瓣,原来都是青龙龙鳞所化,难怪藏有这样强的力量。 青龙煞费心机,将龙鳞送入古董店,却只是为了测试和小蓝之间的感应。如今小蓝夜半头痛难忍,只怕在青岚的心里,也早已将小蓝当做主人一般了。 青龙认主,在任何时候都是极为慎重的一件事。 那盏水灯再次亮了起来,店铺里恢复平静,确认主人以后,青岚也没有恋战,干净利落的离开了。 白夜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又要晕过去。青龙这次还没真正对他做什么,他就已经被区区龙鳞误伤成这般,如果哪天,他真要跟青龙对上,只怕真要去烧两柱香保佑自个了。 他正要苦恼怎么站起来,门前一道清影流过,小蓝脸色苍白地倚在门边:“先生,你为何受伤了?” 白夜目光闪了闪:“小蓝……” 小蓝上前将他搀扶住,白夜这才摇摇晃晃的直立了起来。小蓝下意识扫到花瓶,看到里面空空如也,眸光不易察觉黯了黯。 白夜凝望着她:“你的头,还疼吗?” 小蓝看着他,清雪一样的眸中流露如水温柔:“已经不疼了,我先扶你进去吧。” 白夜也有点不自在起来,他被小蓝搀着,慢慢地向里面走去。 小蓝准备了红花油和纱布,白夜的上衣解开以后,皮肤上都是细小的伤口,但是伤口里面,已经没有刚才锐利的龙鳞,小蓝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小伤,眼睫一下子颤了起来。 白夜看见,温言道:“没事的,并没有伤到筋骨。” 对他来讲,这样的小伤,在千年的岁月中不知受过多少,他早就习惯不在意了。 若不是面对小蓝的担忧,他可能根本都不会处理这种伤。 小蓝清洗着伤口,低低开口:“先生,那位青岚,是原本那个我的旧识吧?” 白夜眸子一凝,声音还是轻柔:“怎么这样问?” 小蓝也没有抬头,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但是她的嗓音里带了许许寒凉:“我方才头疼难忍,脑子里,却似闪过了种种画面,就像是曾经的一些往事,在我眼前回放。” 白夜吸了口气,良久道:“不要去想它了,既然是以你头疼为代价的往事,那便不值得记起。” 小蓝包扎伤口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包扎。片刻后,她终于抬起头,望向白夜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清和淡笑;“先生如果说不值得,我便不再多想。” 看着她的笑意,她为自己包扎的样子,白夜曾经模糊的记忆被开启。他心中一疼,仍是笑着:“去睡吧。” 小蓝检查了一下伤口,确认不再流血后,便退下了。 白夜却坐在凳子上发着呆,明明是与那人一般无二致的样貌,他留小蓝在身边,偶尔神思的时候,会错觉她还在自己身边,只是每次一开口说话,他就自然会把两个人区分开来。 拥有公主前世记忆的小蓝,性格也渐渐与公主相似,所以就连青龙,也不由得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人。 但就算是一样的外表,不一样的,终究还是无法一样。 沈青宁失踪第五天了,就算之前婆媳之间闹了矛盾,现在面临可能生死攸关的大问题,她的婆婆家也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了。 那个很凶悍的婆婆也被唐剑亭叫去问了好几次话,回到家里面对下落不明的儿媳妇,也渐渐服了软下来,开始洒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虽然按照程序,要调查和沈青宁关系不好的人际关系,但是沈青宁在本市,能问得到的,还真就只有她的婆婆,平时她性格孤僻,也很少有朋友,只有最近,才频繁出入美容院。 绕来绕去又绕回到美容院上,唐剑亭思索再三,又一个电话约了白夜来喝茶。 白夜一贯穿长袖,就算一身伤,也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又一贯是玉面郎君,脸上就算失血苍白了一点,唐剑亭也真不会怀疑。 见了面,唐剑亭就叹气道:“闭路电视我们也调取出来了,就是没有这个人,你说不是奇了怪了。那人可是小李亲眼看着进去的呀,弄得小李现在都怀疑自己,对自己不自信起来,生怕是自己眼睛生了问题。” 所有的推测都建立在小李牢不可破的证词上,难怪小李压力渐渐加大。 白夜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迟疑道:“闭路电视查过了没问题?” 唐剑亭道:“你这不废话么,我们找专业的技术人员鉴定过了,绝对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众目睽睽进去,又能不被发现的出来,甚至还能逃过监视器的眼睛。 若说人眼有疏忽,监视器可不会怠工。 真是连福尔摩斯也要为难的旷古难题。 唐剑亭开玩笑道:“你脑筋一贯活络,这次你想出个解释来?” 白夜瞧了他一样,似笑非笑,用手轻轻弹着桌子的边缘,说道:“……其实,我一直在猜测一种可能性,只是怕说出来,会更觉得不可思议。” 唐剑亭立刻接口:“还能比现在更不可思议吗,你快说。” 白夜认真问道:“你之前说,从美容院里走出来的女子,真的都变得十分漂亮是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美容师 “如果是因为沈青宁的样子变了,那是不是就没有人能够认出她了?” 这句话之后的好几天里都在唐剑亭的脑子里盘旋,他简直觉得有点太疯狂了。沈青宁的模样变了?就是说她去了美容院以后,彻头彻尾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开的哪里是美容院,就是整容也没有这么迅速。 白夜当天在说完这一番惊世骇俗的推论之后,就主动约唐剑亭,让他过几天再去一次美容院。 白夜脑筋灵活,但唐剑亭觉得这次他是太灵活了。也就他才能想出这么离谱的想法来。 小李一声叫唤打断了唐剑亭的思绪:“剑哥,外面有人来找你。” 唐剑亭回过神:“哦,我这就出去。” 小李心有余悸地说道:“剑哥,我现在心里都没底,怎么都查不出沈青宁去过美容院,我真怕过几天刘队找我,让我去挂眼科。” 唐剑亭笑着锤了他一下:“做事去吧,少在这想些有的没的。” 说着唐剑亭就出去了,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愣了一下,他认出来是沈青宁的丈夫。 这个男子给人的形象一贯是怯懦沉默,之前在他家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多的说话,妻子和他妈吵架,他也只是缩在一边看着。 所以唐剑亭到了他跟前,一张嘴,才发现连对方的名字也叫不上来。 所以他只好歉意地笑笑,伸出手去:“你好,请……先坐吧,有事慢慢说。” 沈青宁丈夫似乎也明白,搓了搓手,低声说道:“你好,我姓张,是、是青宁的丈夫。” 唐剑亭点点头:“我明白,你是为了你妻子的事情来的吧?” 张男面色有些诺诺唯恐,“请问,有没有我妻子的下落?” 唐剑亭在心里叹了一声:“暂时还没有,张先生,你放心,有什么线索我们都会通知家属的。” 张先生的脸色灰败,他的模样太颓废,而从他那不断闪烁的眼睛里,唐剑亭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为了妻子伤心,还是有别的想法。 等了半天,这张先生也没有进一步说话的意思,唐剑亭有些着急之余,更越发觉得这家子真心古怪,怎么自己妻子不见了,却是这个模棱两可的反应? 张先生搓了半天的手,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站起好几回,才终于像是下了决心,抬起头看着唐剑亭道:“警官,要,要是一年内找不回来,是不是、是不是就按照失踪处理?” 真是想不到这个人犹豫折磨了半天,问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个乱七八糟问题。 唐剑亭从第一眼看见他的同情,转变为看不起。不管他问这个问题出自什么想法,都不是该这时候问的。“现在谁都不能肯定人就找不回来,你问这些也没有用,我们自然会尽全力寻找。” 张先生似乎很尴尬,手搓的更厉害,也有点不敢看唐剑亭。之后,他便讷讷的离开了。 唐剑亭忽然有一点点同情那个沈青宁,背井离乡嫁到本市,结果婆婆是凶悍的很,这个老公竟然也是个软柿子,扛不起台面。她一个女人,想来嫁过来这段日子根本不会好过。 小李说道:“我之前去小区里走访的时候,街坊邻居都说这个男的是个十全孝子,对他妈的话从来不敢说个不字。在家里,也经常因为他妈跟媳妇吵架。” 唐剑亭闻言道:“一个男的孝顺没错,但既然是男子汉也该有点担当,亲妈的话要听,媳妇难道就能随便骂了?” 小李捧着肚子笑不停:“剑哥,你怎么还不结婚,一定是个疼老婆的。” 唐剑亭一个巴掌呼过去:“敢打趣你剑哥,找死。” 小李抱头求饶鼠窜。 白夜从陈旧的木箱中,取出一把艳红色的伞,回过身,意味深长看着小蓝。 小蓝看着那把伞,一点点流露出惊讶:“先生?” 她还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这把伞,上一次,白夜肯把伞拿出来给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如果不是为了安抚柳桐轩徘徊千年的执着,白夜根本不会同意她踏出古董店一步。 白夜轻轻合上箱子,把伞掂在手中,走向她:“小蓝,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小蓝看着他,水色的清眸中渐渐露出些恍然。 唐剑亭在约好的地方等待白夜,白夜之前说,如果有了沈青宁的下落,此事就算是揭过去。但如果接下来几天依然找不到沈青宁,那就需要再去一次美容院了。唐剑亭当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大热天的,只能在路边灌了两瓶矿泉水,一边不停望着白夜来没来。 等他眼前划过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跑时,唐剑亭眼睛都直了,然后他就看到白夜打开车门,微笑看着他:“小唐,上来吧。天气这么热,开车去方便点。” 唐剑亭差点被刚喝进去的矿泉水呛死,他等着白夜一脸纯良的微笑,张口喷道:“别告诉我这是你的车?” 白夜道:“我不常开,今天比较特殊。” 唐剑亭刚想问他哪里特殊了,目光陡然就凝结在车辆的后排座位上,那里坐着一道幽幽倩影,只消看上一眼,唐剑亭暑意顿消。 “蓝小姐?”唐剑亭惊呼之余,又自觉放缓了声音,轻柔问道。 小蓝冲他点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白夜催促:“快上来吧,你想要在大太阳底下晒?” 唐剑亭再也不客气,绕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矮身就坐了进去。 白夜很快打动方向盘,平稳开动了车。唐剑亭坐在宽敞的副座椅上,很自然地发问:“蓝小姐为什么也跟着呢?” 当然他这话说得非常温和,绝不会让人产生质问之意。 白夜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回答道:“今天的事,需要小蓝在场。” 这话跟没说时候一样是废话,唐剑亭也懒得再问,好好吹了一会车里的空调,刚才街上的日头实在太烈了些。 白夜把车停在了美容院附近,唐剑亭下车以后,又盯着车好好看了一会。这小子,开个古董店生意就那么好么…… 白夜绕到了车的后座,伸手拉开了车门:“小蓝。” 小蓝这时候才挪动身子,首先递过来了一把伞,白夜接过来,将伞哗的撑开在车门前,小蓝头一低,就从车里走到了伞下。 等小蓝站稳,白夜才将伞递回给她,反手带上了车门。 唐剑亭心里感慨,女孩子怎么都这样怕太阳晒,越是美丽越是小心。 看白夜跟前跟后服侍的样子,唐剑亭想起上次见面他斩钉截铁说小蓝只是在他店里帮忙,真是口是心非的可以。 小蓝撑好了伞以后,才对着两个男人一笑:“我们可以走了。” 唐剑亭乍然一看,又差点眼晕。小蓝今天穿了一条白色长裙,皓白的腕子上,又是撑的一把艳红色的伞,一看上去,只觉人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 过于美丽的容颜,也会让人无法坦然直视,产生不自在的感觉。所以唐剑亭别过了脸,不再看小蓝。 白夜则来到小蓝身侧,和她并肩而行。 唐剑亭跟两人隔着两三步,不时地看上他们两眼,不得不说,白夜和小蓝站在一块,就算是他这个粗人,都能描绘上两句美好的词语,实在是贴切的一双璧人。 来到了美容院门外,发现不知为何,今天的人明显比前两次来的要少。白夜看了小蓝一眼,温言道:“一会你不需要说太多话,先看看有什么情况再说。” 小蓝轻轻点点头。 白夜对她笑了笑,又转向唐剑亭,唐剑亭正在思考自己今天来的是不是有点多余,这就见白大先生终于肯把视线转给了自己。 “一会儿我会问他们几个问题,小唐你看机会配合我一点。”白夜说道。 不知道他需要什么配合,唐剑亭应了下来。 两个男人便走在前头,小蓝则慢慢地举着伞跟着后面。 美容院迎接的还是那个美容师,她还记得唐剑亭和白夜,看见他们又来脸色不由就变了变。 美容师尴尬道:“不知两位……” 正在说话间,她的视线已经越过两人,看到了后面的小蓝,瞬间,美容师脸上出现了极为震惊的变化。 唐剑亭和白夜是何等的眼力,当下就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唐剑亭心道,白夜今天把小蓝带来,看来还真另有打算。 美容师看到小蓝,后退了一步,神情极之不可思议,而她接下来脱口而出的另一句话,却更加不可思议,她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没头没脑,你怎么又回来了。唐剑亭和白夜一瞬间也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之的惊愕。 美容师说完以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捂住了嘴巴,这个动作,却更加让人惊讶生疑。 这时候,小蓝已经将伞稍稍拿开了些,露出了完整的容颜,她凝视着那个美容师,悠悠问道:“你认识我?” 美容师这时候看到小蓝的容貌,又听到她这样的问话,瞬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何种大错一样,显得十分的慌乱。 第一百三十五章守护你 唐剑亭毕竟更加的敏锐,他立刻跨前一步,紧盯着那美容师:“你以前见过这位小姐?在哪里?” 美容师被突然一喝,脸上的慌乱更是严重,索性她还知道摆手,但说话时却结巴起来:“不,我认错了……” 唐剑亭目光凌厉,“认错?为什么会认错?难道有人和这位小姐长得很像?”唐剑亭还真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人长得像小蓝,甚至还会像到被认错的地步。 若连这样级别的美人都能在大街上随意找到,那美人这个词真得重新改改了。所以他几乎立刻断定,这个美容师肯定有问题。 没想到,那美容师在连番的追问下,竟突然奇异般的冷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不少,笑容也不像刚才那样僵硬:“真不好意思,刚才确实是我眼花了,我并没有见过这位小姐,从来没有。” 她前后反应差的这么多,偏偏还不能说她反口,唐剑亭有一种到了迷宫出口,却骤然又被封死的错觉。 他颇有些气闷地看向了白夜。 白夜还是那副样子,脸上看不出喜怒情绪,只是盯着美容师瞧:“请问你们这里的老板是谁?” 美容师又愣了一下,这次反应的显然很快,含笑道:“对不起,我们老板的身份不方便透露。” 白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美容师又挂上了职业的微笑,客气询问道:“请问两位是否需要办理什么套餐?我们这里的美容业务很齐全,可以满足两位不同的美容需求。” 唐剑亭一听到美容就浑身冒疙瘩,他立即道:“你们的营业执照呢,都放在哪儿了?” 美容师实际并不知道唐剑亭的身份,但是她做这个行业每天阅人无数,加上前段日子美容院才被上门查过,所以她面对唐剑亭的时候,说话都有些保留。 白夜听到唐剑亭说到营业执照,也看了过来,知道营业执照上,应该都有老板的名字。 美容师沉默了片刻,才露出一丝笑:“两位放心,我们绝对都是正规的店面,两位要看营业执照,里面有。” 说着,美容师就转过了身,首先在前面带路。 不料对方这样大方,两人又互相交换了眼色,都在后头走着。唐剑亭这时候才发现,小蓝自从进店门后,竟然一直还打着伞,到此刻也没有把伞收起的意思。 察觉到唐剑亭的目光,小蓝还回望他,淡淡笑了一下。 唐剑亭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询问这样、虽然有点古怪但跟眼下比起来毕竟还算小事的事情,所以他便回过了神,专心致志盯着前面的美容师。 美容师很快来到一面墙前站定,转身对两个人笑道:“看,我们这里是证件齐全,两位就尽管放心吧。” 白夜立即抬头仔细盯着墙面上的营业执照,上面的法定代表人一栏是个很眼生的名字。 美容师说道:“我们是全国连锁,都开业五年了,从来没有顾客产生不好的口碑。” 白夜转过脸,不依不饶道:“全国连锁,那你们这间店面的负责人呢,是谁盘下的这间分店。” 美容师的脸色,再次变得非常难看。 唐剑亭正大觉有戏,一定能从这美容师嘴里问出什么东西。小蓝忽然在身后低低的叫了一声:“先生。” 白夜立即回过头,看到小蓝在伞下的脸孔,短短时间内变得非常苍白,而且露出相当虚弱的样子。 他立刻脸色一变。所有的注意力都从美容师身上转回到了小蓝的身上,“小蓝?” 小蓝一瞬间,似乎都有些摇摇欲坠了,连说话都比较费力:“对不起,先生我……” 还没说完,她的身子似乎就要软下去了。被她握在手里的伞柄,自然也开始倾斜,白夜眼疾手快地抢过了伞,把伞严严实实罩在小蓝身前,另一手横腰拖住小蓝倒下的身体。 唐剑亭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唬了一跳,立刻凑过来道;“小蓝怎么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白夜面色凝重,却道:“老毛病,不用担心。” 唐剑亭一拍大腿:“看小蓝的样子挺严重,还是快点送医院看看吧!” 白夜抱着小蓝,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不,不用去医院。” 唐剑亭给他弄得一头雾水,也急道:“不送医院怎么能行?我知道这儿最近的医院在哪,你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白夜只是摇头:“你不用管了,我说不送医院,就不用送。” 唐剑亭这时候也不想跟他争论,但他看见小蓝那异常痛苦的样子,又觉得事关重大。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真要出了事可怎么办? 他板起脸,正要再说白夜,手里忽然被白夜塞进了那把红伞,白夜看起来也很着急道:“小唐,你帮忙打着伞,千万别离开小蓝的身体,我把她送回古董店就会没事的。” 说着也不给唐剑亭思考时间,迅速打横抱起了小蓝,大步就往门外冲。唐剑亭这时候还能顾得什么,只能按照他说的,赶紧打上伞一路护送小蓝来到车跟前,白夜把车门拉开,将小蓝抱到后座椅上,这才算略微松了口气。 白夜头也不回地走回驾驶室,对唐剑亭道:“上车。” 唐剑亭马上也就上去了,车子风驰电掣驶离了美容院,并且在几分钟内,连开了三条街。 唐剑亭一看这水平,就不好说什么了。 等到了一片比较僻静的街道上,白夜放缓了速度,唐剑亭回头看了一下小蓝,意外地发现她果然好多了。 唐剑亭也算松口气,转回头靠在驾驶背上:“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这家美容院的负责人有问题,我回头再去查查。” 白夜冷笑了一声;“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唐剑亭吓了一跳,转脸看着他:“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夜又抿紧了嘴,一张脸上神情冷冷的。唐剑亭瞧他这幅模样,倒似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顿时也就不好再问什么。 又转过一道街口,白夜道:“小唐,麻烦你自己坐车回去了,我得先把小蓝送回店里。” 这件事也在情在理,小蓝不舒服在前,唐剑亭自然不好表示不同意。他马上点头道:“应该的,你快点走吧。” 说着就拉开车门,速度下去了。 白夜摇开车窗,看着窗外吗的唐剑亭:“小唐,过几天我会约你出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唐剑亭站在路边,只有片刻的愣神,就对白夜点了点头。 白夜将车窗重新摇起,就把车子开远了。 回到古董店之后,白夜将车直接开进了古董店的院子里,直到看到院子的墙上他画的符咒,才放心停下来。 他看向后座:“小蓝,你怎么样?” 小蓝摇了摇头,她呼吸依旧略显急促,眼眸深邃而清亮:“和上次是一样的。” 白夜的目光黯了黯:“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出门了。” 他打开车门让小蓝下去,忽然间,眼前闪过一样东西,跳到了车顶。是他日前放出去的小山兽。 等小蓝进去之后,白夜想起什么,就把小山兽召唤到了跟前,“你查到那些失踪人的下落了吗?” 小山兽吱吱叫两声,白夜转过去看画在墙上的那些暗纹。 这些暗纹,并不是什么驱魔图灵的法咒,而是一种守护咒,让小蓝踏不出古董店的原因,也是这种咒语在起作用。只要在咒语的守护之下,被守护的人就踏不出咒语的范围。 白夜自身力量的衰退,让他不得不靠这些古老的阵法来庇护小蓝。虽然青龙是上古神兽,但是要破解这种和他同样古老的阵法,也非易事。 这当口,他已经明白了小山兽这些天都查到了哪些,目光也随着事情的大白而转冷。“这些失踪的人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嗬。”白夜嘴角勾出一抹寒凉之意,“他是想造多少个女人出来?” 小山兽又吱吱叫了许久,白夜仔细听完,就对着它道:“这几日你都跟着小蓝身边,记住,要寸步不离。” 小山兽不再叫唤,而是缩在一团,化作几道青烟散开了。 小山兽虽然奈何不了青龙,但是它不入五行的本质却也可以不受青龙干扰,所以有它看顾小蓝,还算是目前最妥当的一种做法。 白夜摊开自己的双掌,看着里面淡若不及的纹理,他别无所求,只希望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安安稳稳送小蓝最后一程路。不想横生枝节,不想再累无辜。 虽然白夜说不用查,但是唐剑亭回去后,还是让小李搜集一下美容院负责人的资料,他已经断定那个美容师的态度明显有问题,肯定是藏着什么没说。 白夜约了唐剑亭两天以后再汇合,到时候再跟他详细说明情况。 这两天内唐剑亭这边也没查到什么,就像美容师说的一样,这是家连锁店,什么文件上印的都是总公司大老板的名字,就跟事先设计好似的,就是找不到一个分店小负责人的半点资料。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存在的公主 两人又碰面以后,已经是五天以后了。这次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毕竟僻静的小茶馆,互相沉默地对着。 白夜首先打破沉寂问:“你那边准备怎么办了。” 唐剑亭道:“我们已经准备按照失踪案进行入档,毕竟,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消息。连沈青宁的所有亲人,都说没有见到她。” 白夜似乎对此没什么反应,唐剑亭还是记着上次未尽的话语:“接着上次的,这么说,你是假定沈青宁变成了小蓝的模样?” 白夜冷静道:“现在我已经不是假定,而是肯定。” 唐剑亭愣了一会,又说道:“假设你说的是对的,沈青宁是因为变了个样子,所以所有人都认不出她来。那么,她本人应该是对此一清二楚,她为什么不站出来表露身份?” 白夜看了一眼他:“如果她真的变了样子,就算她说自己是沈青宁,别人又哪里会相信她?” 唐剑亭蹙眉想了半天:“可是她的家人呢,就算变了样子,她的家人也没有理由不认她。” 那些整容整的面目全非的,不是照样没影响原来的生活,也没见谁真的变得不是自己了。 白夜难得的也沉默了会,片刻才道:“那就要问沈青宁了。” 唐剑亭心中不由轻叹,叹息之下又不由想起沈青宁之前所处的境遇,设身处地将心比心一番,蓦然有种感觉,如果沈青宁是遇到了这样的老公和婆婆,这个女子一定十分心灰意冷,并且说不定早就对她的丈夫失望了。那么如果是她自己,愿不愿意回到这样一个家里呢? 他像是骤然打通了其中关节,呼吸顺畅起来。 想通了这一层,他便不由又看向了白夜。 唐剑亭是个只觉很敏锐的人,联想到几次见到小蓝,她的情形,他都不想深问。但他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所以,他还是斟酌着开口:“小蓝,现在没事了吧?” 白夜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在看店,没事了。” 唐剑亭一副了悟的样子,但具体他自己心里有没有释怀,只有他自己清楚。 白夜深吸了口气,像是也不再犹豫般,说道:“小蓝不是人。” 唐剑亭张着嘴,似乎想适当表达自己的惊讶,最后这些情绪都落回去眼睛里幻化成层层叠叠的惊愕。 白夜也在看着他,很有耐心地,似乎在等着他一点一点的消化。 唐剑亭以为自己能承受,但突然间他整个就激灵一下:“那她……是……” 那个字他怎么怎么都挤不出来,整张脸呈现因为极之惊愕而显露的褐色。 白夜很快地接话道:“我今天就是要把所有事告诉你,小蓝其实没有形体,她真正的样子,只是一缕流魂。” 唐剑亭刚才不知道是不是水喝的太多了,竟然有一种要被口水呛到的感觉:“你、说什么?” 白夜平静地重复:“小蓝是个没有形体的流魂。” 茶馆里静悄悄的,他们两个人是在楼上的壁画前,而其余所有的客人,都停留在茶馆的一楼。唐剑亭久久看着白夜,他自己其实不是没有一点点预感,但是要让他真的接受,这个美丽如斯,曾经一起谈笑的女子,只不过是白夜说的一缕魂,他从理智以及心理上,如何能够完完全全的接受?但是不接受,并不代表他会怀疑白夜的话。 “不对呀,”唐剑亭脸色微变,因为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我明明看见你搂着她。你们曾经一起……” 白夜静静的抬眸:“我可以触碰她。也仅是我。” 唐剑亭再次怔住,他过得片刻道:“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当初他听故事的时候,小蓝曾经给他端茶送水,那样的真实感觉,实在是很难复制。 白夜似乎没打算停顿,就是把所有事都向唐剑亭说明:“而且在古董店里,小蓝的确可以让人产生她是确实存在的错觉。这些是由于古董店本身的力场,加上里面那么多古物的存在,可以无形间,增强小蓝作为魂体的力量。” 唐剑亭此时已是再也找不到话来驳斥,因为他确实回想起来,从没有真正触碰过小蓝。他唯一有的,便是每次见到小蓝时,觉得那美得不真实的面孔。 却原来,这般美丽的红颜,真的非寻常女子。 唐剑亭心中划过一丝黯然,为小蓝,为她的莫名未卜的命途。这个曾与他亲切交谈的女子,他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白夜看着他,看唐剑亭许久都未曾说话,他就又接了下去:“小唐,其实你有些猜到的,是不是?” 唐剑亭听他这样问,只有露出丝丝苦笑了。“天方夜谭的事情,我从来不敢乱猜。” 白夜依然轻轻提醒他;“我讲的那个故事?” 唐剑亭面色又转了转,给他逼得没法,只要连连摇头苦笑:“好吧,我曾经猜测过小蓝是故事里的公主,但是我早就否定了。公主要是真的还活着,都几千岁了,我绝对不相信小蓝是她。” 白夜看着唐剑亭,不知道为何他竟然略略地激赏一笑:“小唐你想问题真的很有逻辑。哪怕摆在你面前的就是天方夜谭的故事,你也不会尽信,还是会用你的逻辑去分析一番,找出里面比较合理的一点。” 唐剑亭被他这番恭维却半点不高兴,反而面色古怪:“你不要告诉我小蓝真的就是公主。” 白夜第一次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淡笑道:“我看还是先喝一口吧,不然待会,一口都喝不进,就白白浪费了这里的好茶。” 唐剑亭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好吧,我来问,假设小蓝是公主,从那间古怪的美容院出来的女子又那么像小蓝,那这后面捣鬼的人,真正的目的,就是小蓝了?” 白夜点了点头,竟然没有打断唐剑亭的话。 唐剑亭啪的放下茶杯,接着就叹道:“那这个人在背后搞了这么多鬼,都是因为爱慕公主不成,心里扭曲变态就想把所有爱美的女子都变成公主的模样。我能猜到的就是这些了。” 白夜诧异地看着他:“你能猜到这些,已经距离真实很近了。” 唐剑亭赶紧凑近身子:“那这个人是谁,僵尸王还是柳生?” 白夜不做声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竟然还能提到柳生,唐剑亭不至于落后成这样吧? 唐剑亭悻悻道:“不是柳生?” 白夜叹道:“柳桐轩,你不是拿了他留在世间最后一本《牡丹亭》么?” 唐剑亭完全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怀有一丝希望,那个摆摊的年轻人,和故事里的柳生无关。不过现在白夜直白地说出了柳桐轩的名字,他也就没什么可坚持了。 他也叹道:“那是故事里那只僵尸王?” 白夜这时摇了摇头:“这次,都不是。” 唐剑亭终于今天第一次真正诧异了,他紧盯着白夜:“那还有谁?你的故事里,跟公主有瓜葛的,根本没别人了。” 白夜望着他:“有,怎么没有,我说过公主有一只守护了多年的圣兽,这只兽与公主是天生契合,命理相溶,注定应该在一起一生一世的。” 唐剑亭嘴巴又张起来,因为他想起这里是茶馆,不宜发生过分的异响。“我记得有这只兽,不过我连名字也记不住了。” 白夜淡淡一笑:“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自守护一方。公主娇贵,守护她的就是神兽青龙。” 唐剑亭趁机又喝了两口茶润嗓子:“这个青龙你在故事里只是提了一嘴,谁记得?” 比起当初那么一个惊人又凄美的故事来说,这多提的一嘴,简直就微不足道极了。 白夜缓缓道:“但他却是个举足轻重的存在。” 唐剑亭慢慢放下杯子:“你这个人心机真的很重,上次的事情之后,我以为你只是好心地,请我这个一起共过患难的朋友去你开的古董店参观,还顺便满足地让我听了个故事。我这会子想想,怎么你这一步步,都是预先想好的呢?” 白夜望着他,也是叹息着笑了笑;“你确实是个患难与共的朋友。” 唐剑亭黑着脸:“算了,认识你时间不长,对你这个人我却是早习惯了。小蓝是公主就是公主吧,这个青龙是想怎地,想再次跟主人在一起?那他也不必把所有人都变成小蓝,你呢,你又是何必阻止他们?” 唐剑亭的想法很简单,他也不觉得,青龙想要和主人在一起,有什么问题。这件事又不伤天害理,反而还很在情在理。并且这样看来,青龙其实是个很重情义的神兽。 白夜沉重地开口:“可是,你忘了,小蓝只是流魂,她并不是公主。” 唐剑亭简直给他整的糊涂了,“你能不能说清楚点,你是想说小蓝其实是公主的魂对不对?” 白夜坦然看着他:“小蓝也不算公主的魂,公主完整的魂魄,早就在这么多年轮回转世中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所以故事中那位真正的公主,现在也是不存在世上了。现在的小蓝,最多只能,是这位公主曾经一段记忆,留在人间的最后化身。” 第一百三十七章温柔杀意 唐剑亭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个结果,比他之前猜的,实在坏了太多,以至于他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白夜静静开口:“小蓝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了,我本来,是送她最后一程。没有想到,青龙会在这个时候,破了百年的封印,又找到了这里。” 唐剑亭终于能搭上话:“那这个青龙,他要是知道了再也找不到公主,他会怎么样?” 茶馆这时的安静中,隐隐夹杂了一丝暗流。白夜一直凝望着唐剑亭,此时慢慢地低沉开口:“这正是我担心的局面。” 青龙之怒,会怎么样,估计谁都无法承受。那可是上古神兽啊。 唐剑亭心都要凉了:“既然他已经把小蓝当成了公主,你不能将计就计,让小蓝跟着他去吗,我的意思是,既然小蓝已经剩下……呃,已经……” 白夜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小蓝不能离开古董店,我这家店其实说到底就是开给小蓝栖身用的,她的魂体飘忽不稳,如果离开了栖身之所,别说一年,就是一个月能不能,都两说。” 唐剑亭心惊肉跳:“怎么会这样?” 他心中对小蓝的同情,已经到了顶点。 白夜的嗓音都暗沉了许多:“我最怕的就是,万一青龙发现了小蓝的身份,那就是最糟糕的开始。” 唐剑亭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就一动:“你刚才说真正的公主早就轮回多少年了,那,如果青龙发现了真相,以他这样的执着,有没有可能去找这个轮回以后的人?” 白夜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唐剑亭一见,就知道自己竟然又不小心说中了他的心事。显然,白夜所谓心里最担心的,恐怕就是这件事。 唐剑亭隐约又猜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个转世以后的人,你不会认识吧?” 白夜冰封一样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似苦笑非笑:“小唐,你的直觉真的很可怕。” 唐剑亭都想拍脑袋了,他才不想有这种直觉,越猜越可怕,他抱着一丝希望道:“这个青龙,有多难对付?” 白夜认真看了他一眼:“英招和他比起来,就是个没断奶的娃娃。” 这个比喻非常滑稽,不过却非常直接地在唐剑亭面前展示了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 他最后也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白夜:“你有办法吗。” 白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唐剑亭说道:“你也说了,上次没断奶的英招我们都差点交代了,那现在这个万兽之首,你心里有什么计划吗?” 白夜声音叹息:“小唐……谢谢你。”他已经听出了,唐剑亭已经是在认真思考怎么帮他。没有想到经历过上次的凶险,唐剑亭的心中却丝毫也没有畏惧。 他衷心道:“小唐,你真的很勇敢,也很善良。” 唐剑亭本来满脑子在认真思考对策,这时冷不丁被他刺得浑身疙瘩起来:“你肉不肉麻,说什么呢你。” 唐剑亭原本也不是怕事的人,平时让他抓小偷抓坏人,他绝对第一个冲在前头,不畏艰险不畏险阻。只不过现在,呃,对象稍微换了换。什么万兽之首,不知道他整个人冲上去,够不够垫的? 白夜叹气:“你想到哪去了,就算我要找你帮忙,也不会让你去对付青龙,就算你有心帮忙,我们跟他的实力还是差的太远了。所以这次,我打算的是智取。” 唐剑亭摸着下巴苦笑道:“怎么个智取法?” 白夜笑了笑:“这个到时候我会麻烦你帮一些忙,不过具体的实行起来,毕竟还有许多细节要考虑的。” 唐剑亭轻轻吐了口气:“你现在这样说,其实我还是没有明白,既然他已经认定了小蓝是公主,又为什么还要弄出一家美容院,把所有的女子,都变成小蓝的样子?” 白夜垂眸道:“那应该是他没找到小蓝之前,就开始的吧。” 唐剑亭恶寒了一下:“虽说一只神兽对主人有难以割舍的感情,可以理解,不过像青龙这样的,也太过了些。” 白夜含笑看着他:“你没见过青龙吧,他可是个,比你还要英武的男子。” 唐剑亭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都这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 白夜笑了半天才停下。 后来唐剑亭半开玩笑地问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问了,小蓝这么个没有品位没有格调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 白夜忍不住又笑:“她没有名字,所以我就随便给她取了一个。” 唐剑亭掩饰不住鄙夷道:“你还真是太随便了……随便就叫小蓝,你怎么不叫小红,小白……” 轮到白夜喷了:“小红?亏你想得出!” 唐剑亭道:“人家那么一个大美人,给你配了一个这么随便的名字,典型暴殄天物不是。” 白夜含笑看了他一眼:“那是你这样想,小蓝又不走出古董店,她的名字如何,并不太重要。” 唐剑亭不屑地撇撇嘴:“你怎么知道就不重要?也许人家自己都不喜欢你这么随便。” 白夜摇头苦笑:“小蓝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这两个人,虽然真正认识的时候还不长,但他们似乎都有一种天生的洒然意气,在大难来时,他们仍能笑得十分开怀,不伤也不惧。 唐剑亭说道:“小蓝一个人在古董店,那个青龙会不会趁机再去找她?” 白夜道:“我急着出来见你,也没办法,不过我已经找了朋友照看她。” 唐剑亭狐疑:“你还有朋友?” 白夜居然给了他一个白眼:“朋友不分族类,我的朋友当然很多。” 一句朋友不分族类,唐剑亭立刻就被噎住了,他干咳两声,感到自己还是不要和他争这种朋友多少了。 就在这时,白夜居然面色一变,眼中闪现一丝痛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开始划过一道道猩红色的丝线,猛一看像是他的手指被割破了。“不好。” 唐剑亭不知突然间有了什么变故,他也看见了白夜手指上的变化,忙惊道:“你手怎么了?” 白夜将手上杯子向桌前一推,整个人立刻从椅子上坐起来:“没空跟你细说了,真让你说中了,小蓝现在有麻烦。” 唐剑亭赶忙掏了茶钱放到桌子上,跟着白夜的后面跑出了茶馆。 终于在门口赶上白夜,唐剑亭气喘吁吁道:“你的手指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你一看见就知道小蓝有麻烦?” 白夜一边招手叫车,一边不停解释:“这是兽血做的兽引,我的朋友看着小蓝,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会用这方式通知我。” 唐剑亭自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是赶紧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有个照应。” 白夜摇着头:“别担心,就算青龙到了古董店,在店里,他也做不了什么。” 这当口一辆车已经停在白夜面前,白夜毫不犹豫开门坐进去,对唐剑亭道:“你别跟来,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话音还没落,车已经风驰电掣跑了好远。 唐剑亭在路边独自叹了口气。 小蓝手中,还握着一件古董在擦拭,她呆呆地看着门前的男人。 青岚走近店里,对着小蓝微笑:“好久不见了。” 小蓝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里的瓷器,声音仿佛叹息:“你好久没来了。” 青岚笑着走到了柜台前,方轻轻地开口:“这里有人不欢迎我。” 小蓝嘴角动了动,眼眸就黯淡下去。“青岚先生今天要买什么古董。” 青岚定定看着她道:“今天我不买古董,只想来看一个人。” 小蓝向后退了一步,发现他已经距离柜台极近,而似乎就要碰着她。两人对视了片刻,小蓝道:“先生就快回来了,如果你不买东西,就请在客堂稍坐吧。” 青岚露出一丝笑意:“你似乎有点讨厌我?” 小蓝惊了一下,但讨厌这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上的。“你言重了。” 青岚忽然伸出手,几乎就要抓到小蓝的胳膊,小蓝来不及反应,直到小山兽猛然从地上蹦出来,一口去咬青岚的手指。 青岚当然没被它咬到,他面上的神情带着淡淡的笑意。此刻他虽然在笑着,但谁也不敢说他就是高兴的。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小山兽这样的存在,早已经会大惊失色了。可是青岚依然安之若素,目光也依然没有从小蓝身上移开。 小蓝当然清楚自己不能被他碰到,所以她又向柜台里面移了移。她脸色微变:“请你自重。” 青岚这时忽然主动远离了柜台,转身淡淡道:“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是做什么的,我们上次相见时,你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你之前去过一家美容院,那家店,就是我开的。” 小蓝眸中有异光闪过,一瞬间她也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因为青岚暂时的远离自己就丝毫松懈。青岚转脸冲她柔和地笑:“我听手下的伙计说,店里来了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艳阳的天气,却还打了一把红色的雨伞。我认为,那就是你。” 小蓝静静看着他,很缓慢地吸了口气:“是我,你又要如何?” 青岚看着她的目光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化:“我一直认为,你是我的一位故人。我跟她分离了很多年,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苍天待我不薄。可后来才发现,原来这又是一场痴人做的梦。” 小蓝身为魂体,对某些事物的感应一向很敏锐,好比现在,青岚的样子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她却是已经感觉到,他身体里,藏着的犹如火热岩浆一样的杀意。 所以小蓝几乎是立刻变了色,青岚看着她的目光,还是跟初见时候一样温柔,但是,他却再次朝着柜台的方向,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蓝字 “我喜欢的那个人,可以不再存于世上,但也不能有人,和她一模一样。” 温柔的说出这句话,却已经杀机引动。 小蓝怔怔向后退,再也没有以前的温情脉脉,这个男人,或者说青岚,他竟然真的会对自己下杀手。 小山兽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异常凶狠地扑向了青岚,可是这时候,青岚那双水一样温暖的眼眸,突然像是染上了颜色一般,变成了深蓝深蓝之色。青出于蓝。 那双眼睛一看向小山兽,小山兽就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被一阵青光打翻到了古董店的墙角。 小蓝当机立断,想从柜台后的后面跑向院子里。她只要进了院子,应该就能等到白夜到来。 青岚虽然没有紧跟着追上去,但他,缓缓向小蓝缩在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也长出了青色的鳞片,鳞片上发出的幽光,就像长出的藤蔓一样,藤蔓迅速伸到柜台的后面,闪电地抓住了小蓝。 但是在抓住小蓝的那一刻,那些幽光化成的藤蔓,就像是抓到了一缕空气般,毫无障碍地从小蓝的身体穿了出去。 那画面,极之骇然。 小蓝虽然没有被抓着,但在幽光穿过她身体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击了一般,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 青岚的嘴角,终于漾出了一抹冰凌一样的冷意:“一抹魂灵,也敢冒充高贵的公主。” 小蓝绝望地闭上眼。 “她没有冒充过公主,是你一厢情愿。”白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他更冷。 青岚都没有转身,就冷笑道:“一个带着记忆的魂魄,是你的把戏,白夜。” 白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古董店之内,他沉冷的目光注视着昏暗的柜台:“我从来没有什么把戏,你从昆仑顶破了封印,都是我想都不曾想到的。” 青岚这时终于侧身看着他,眉眸间微微嘲弄:“一千年都过来了,难道那道封印,还想把我困到永远?” 白夜沉默不语,片刻道:“你能破了封印,看来这么多年,你也不好过。” 没有谁比白夜更清楚那道封印的力量,即便青龙很强,在那道封印面前也是那般渺小。当年青龙的哀嚎让九天苍穹都为之动容,但是他依然被封印了,苍穹的动容,也没有让奇迹发生。虽然过了一千年,但他不相信封印的力量会随之减弱,而青龙居然能破印而出,可见他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青岚向他走过去:“代价的大小,在于心里的想法,对我而言,只要能出了封印,那么任何的付出,都是我甘愿承受的,也就不称之为代价。” 听见他的话,没有人知道白夜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声。这红尘人海,从来都不缺痴缠的人。绕在青龙骨子里的痴念,就像跗骨之蛆,人间自是有情痴,自己过了这许许多多年,不仅没有参透,反而深陷其中。 尽管如此,白夜还是冷着面孔说道:“你的执念太深了,甚至已经伤害到无辜的人。” 青岚再一次抬起了他的手,看着手掌上冒出的青色光辉:“无辜,我从来未放在眼里。” 说着,他的目光,就再次飘向了小蓝。 只要不是心之所爱,其他所有人,都只是敝屣,随时能够舍弃。 小蓝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她双手撑着瘫在椅子上,模样是何等的心碎。 看到她这样,青岚的眸光也颤了颤,就算这个魂灵再怎么像曾经的公主,也不是他可以追随的主人了。 白夜忍不住说:“青岚,你这是何必。就算你杀了小蓝,也只不过是抹除了公主在这世上最后一丝记忆。” 青岚抬起的手顿住,过了许久许久之后,他嘴角漾出了一抹笑意,目光转向了白夜:“你说的对,我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不过你,白夜,我其实很意外,以前你信誓旦旦的向公主保证,她不会有事。不过时至今日,你的那些承诺早就不值钱了,可是,你居然还能守着这个魂灵,怎么,你是心里觉得亏欠,想要弥补吗?” 白夜眼睑一跳:“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青岚眯起眼,似乎沉思了片刻,不知为何又看向小蓝,嘴里依然对白夜说着话:“不如我们来场游戏吧,你刚才曾说我执念深,我也很好奇高高在上的白公子是不是就一点执念没有。” 白夜脸色一变:“你要干什么?” 只见青岚脸色浮现颇有深意的笑容,忽然他再次向前一伸手,手上青芒暴涨数尺,直奔小蓝而去。 不同的是,这次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小蓝,没有捞空,而是切切实实抓住了。 小蓝被他拉扯的面现痛苦之色,看向白夜道:“先生……” 青岚的速度太快了,白夜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下,震怒道:“青岚!” 青岚在抓住小蓝之后,已经刹那间旋身,周身泛起了一道清影,和他上次从古董店中突然遁形一样。他在青雾之中向白夜笑道:“三日之后,你来美容院找我,如果你能在我的游戏里赢了,自然也能找回你的小蓝。”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小蓝名字,是在他确认小蓝,不再是他以为的公主之后。 白夜眼睁睁看着青岚带着小蓝一起消失,他忽然极懊恼地重重一拳捶在墙壁上。 唐剑亭怀着心事回到警局,刑侦队长就交了个案子下来,唐剑亭立刻就抱着一大摞的资料来到电脑跟前查询。这项工作浩大而繁琐,是要根据资料上面的信息比对人口库里的失踪人口,看有没有线索。 唐剑亭中午回到警局,一直比对到下午太阳落上,手上的资料才下去了小半。连续对着屏幕几个小时,他眼睛都看花了,不由得闭起双眼,手指揉了揉眉心。 小李这时走过来:“剑哥,先下班吃个饭吧。” 唐剑亭睁开眼睛,再次翻了翻那摞资料道:“不了,我先把这些对出来再说。” 小李佩服道:“剑哥,你真是我的偶像。” 唐剑亭早习惯了他的油嘴滑舌,眼睛又往屏幕上盯去。看着屏幕上一个个人的信息,他不知道怎么,心里突然就冒出今天和白夜的谈话,公主百年轮回以后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女子? 根据他的直觉,以及白夜说到此事时,那个闪烁的表情,都让唐剑亭断定,这个女子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是谁,如果,是真有这个人,岂不是还可以找到她? 唐剑亭一下子就振奋了,他盯着电脑上的资料,又转向小李:“小李,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小李道:“行,你想带什么饭回来吃?” 唐剑亭道:“什么饭啊,我问你,你能不能帮我从咱们系统中,找到一个人的资料。” 小李诧异道:“谁的资料,你这么上心?” 唐剑亭之所以有点激动,是因为他想到,这个百世之后的女子,应该跟真正的公主,长得很像,而小蓝的样子,就是一个摹本。而小蓝,小蓝……多年的直觉,他的确不相信这个名字会是白夜随意取的。白夜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他所说的随意,必然就不随意。 唐剑亭几乎立刻接口道:“名字中有个蓝字,长得特别好看的女人。”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两句话多么滑稽,小李噗嗤笑出来:“是剑哥你失散多年的大姨子吗?” 唐剑亭怒道:“滚,我跟你说正事,你净在这跟我嘻嘻哈哈。” 小李不敢再笑,正色道:“剑哥,虽然咱们的系统很强大,但你想全国多少人,要一个个翻名址库根本不现实。你连对方居住的城市和年龄都没有,就算长得好看……咱们总不可能一个个照片看过去吧?” 唐剑亭也是一时激动,考虑欠妥,这时也语塞。他叹了口气:“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小李看着他脸色:“剑哥,这人是你的谁,这么在意?” 唐剑亭刚要摆摆手,忽然又想到一茬,立时又振了振:“小李,如果有那个女子的照片,是不是就找得到了?” 小李道:“那是好办多了,可以把照片拿过来,跟咱们库里比对一下,应该就能筛出来。” 唐剑亭面色变化多样,他说不上来是喜是忧,半晌才反应过来拍着小李肩膀道:“去吃饭吧,我明白了。” 小李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又确认了一番他不需要带饭,就自己出去吃了。 唐剑亭仰脸倒在椅子上,目光里闪烁不停。如果,万一,他的猜想实实在在的应验了,那么,他只要想办法弄来小蓝的一张照片,就一定能找到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他相信,这不难,一个名字里有蓝字,长相美丽脱俗的女子,不管她身处何方,都绝对不会默默无闻。 唐剑亭越深想,情绪越是陷入波动中。第一次,他不是靠白夜的告诉,而是自己揭开了巨大黑洞的一角。 就在他心绪难以平复的时候,腰间的手机忽然震起来。他接听:“白夜?” 第一百三十九章苍龙七阵 白夜在电话中说:“小唐,明天早上,我需要见你一面。” 上午刚见面下午就有事,唐剑亭立刻警惕起来:“是不是你回去发生了什么事?” 白夜顿了顿,道:“明早碰面再说,别迟了,八点就在美容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屋。” 唐剑亭听着事情就不简单,怕他又挂断电话,忙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准备的?” 因为想起之前他曾说,可能需要他帮忙准备东西,故此唐剑亭有此一问。 白夜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不要你帮我准备东西,是我,要给你一些东西。” 唐剑亭心中一咯噔,那头白夜已经掐了线。 他握着手机愣了好久,才将心头那丝不祥的预感压下去。 接了那样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唐剑亭当然一夜都没有好睡,瞅着时间快到八点,他立刻穿衣洗漱出门。招了辆飞的就去了那家咖啡馆。 没想到白夜比他还早,正在低头看着手上的一个布包。唐剑亭忙着走过去:“白夜!” 白夜抬头看见了他,微微笑了笑。 来到跟前,唐剑亭上上下下看他,单刀直入:“昨天你回去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蓝被抓走了。”白夜坦然道。 唐剑亭眉峰猛一跳:“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在古董店青龙不能做什么吗?” 白夜道:“是我估计错误,我估错了他对公主的执念,这个执念,让他连封印都破了。” 唐剑亭同样也愣了好久,才回过神道:“那现在你是准备怎么做,你只管说,有什么我能帮的。” 白夜又轻轻笑了笑,打开手上的布包,里面竟然是一串珠子,和一个牛皮信封。 “小唐,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信任,不过这件事,实在不是你能帮得上的。我今天来,是想拜托你最后的两件事情。” 唐剑亭不喜欢他这种说话语气,皱了皱眉道:“别说什么两件不两件的,有事你就说,能帮不能帮,我自己说了算。” 白夜看了看他,把牛皮信封先推向前:“这里面是我那间古董店的房契,里面的物件我也做了盘点,清单也在里面,这些,都要请你暂为保管。” 唐剑亭简直心惊肉跳起来:“暂时保管当然没问题,只是你要干什么,想离开这里?离开又多长时间回来?” 白夜沉默少许,终于道:“青龙为我做了一个局,为了把小蓝找回来,我只能主动入他的局。” 唐剑亭追问道:“什么局,又要去哪里找小蓝。” 白夜似乎不想说的太细,唐剑亭便正色道:“你若不说,这些东西休想让我替你拿着。” 白夜只好道;“昨天青龙带走小蓝,说让我三天以后,来美容院找他。” 唐剑亭马上抓住话音;“既然是三天,你今天做这些是干什么?” 白夜抬眼看着他:“我等不了那么久,现在他已经知道小蓝是什么,不会对小蓝客气。他说给我三天,不过是他自负的话,他就是在给我时间做准备。而该准备的,我早已准备好了,根本无需等三天。” 看着白夜眼里的坚定,唐剑亭根本无法再说什么,他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总算能说道:“你所说的准备,就是这些?” 白夜沉下眸子:“我需要的,就是小唐你守在美容院门外几天,如果到时我一直不出来,你就帮我把古董店盘出去,所得的收益,你再帮我捐出去。” 唐剑亭差点没开骂:“你以为自己在交代遗言么?什么盘出去捐出去?难不成你去救人还要把自己给赔进去?” 他没控制好音量,咖啡馆许多人都朝他们投来了不善的眼神。 白夜还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样子,这简直成了他的招牌:“不能不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当然希望事情都往好的方向走,但是必要的预防是必须有的。青龙其实是神兽中,最至情至性的,他对公主感情深厚,现在他发现一切都是虚妄,很难保证他最终会为了公主做出什么来。” 这最后一句话,像冷电一样点醒了唐剑亭,他立刻盯着白夜:“你跟我说老实话,你肯这样豁出去,为的不是小蓝吧,你是怕青龙去找那个转世后的女人。” 白夜的面容几乎很少出现裂缝,但这时他虽然极力隐藏着,眼睑还是不由自主动了动。唐剑亭马上注意到,昨天谈话的时候,他也是在自己无意间猜出他可能认识这个转世后的女人,面色才出现的裂纹。 看来一切都如他所想,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唐剑亭跟白夜相识不久,但是他心底实在是将他当做了朋友一般,此刻看着他决意赴死,唐剑亭当然尽力苦劝:“你跟那个女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我不知道。但是你实在犯不着做到这种地步,退一万步讲,如果,如果那个女子知道你要为了她做这种牺牲自己的事,我不相信她真的会同意你做?” 唐剑亭的攻心策略取得了成效,因为他终于看见白夜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动容。那是一种想起了往事的动容。他正略感到欣慰时,却听白夜低低道:“小唐,你不要猜来猜去了,我所做的,都是在事实基础上最合适的选择。虽然现在只是假设,也许青龙最终不会做什么,但如果他真的因为失去了公主,而心性入了魔道,那就绝不只是停留在把女人变成公主的模样这个地步,到时候那个情形,小唐你又想看见吗?” 唐剑亭给他说的目瞪口呆,论口才他实在比不上白夜。他想用感情策略逼他放弃,他居然能反过来用同样的方法逼他。 没错,顶着青龙也许会出来为祸更多人的压力,他还真的没办法继续开口说服白夜放弃的话。白夜笑了笑:“不要劝我了,我现在做的都是最后打算,可事情真正会到哪一步,现在也说不准。” 唐剑亭无力地发现,除了抱着这一点心理安慰,他再也不能怎么样了。他目光越过街对面看着美容院的大门,又重新落回到白夜身上:“你现在就要进去吗?” 白夜淡淡道:“对,还有第二件事,你跟我来。” 这次白夜主动结了咖啡的钱,和唐剑亭一块来到美容院的门外。果然,此刻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这家平时在唐剑亭看来怎么都是普通美容院的地方,终于笼上了一丝阴森感。 唐剑亭不安地看向白夜:“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白夜看了看他,从布包里拿出了那串珠子,然后迈步,主动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唐剑亭亦步亦趋跟着,发现就这么眨眼功夫,白夜手上竟然多了一柄小刀。 正在他想问你干什么的时候,白夜再次用他根本阻止不了的速度切向了自己的胳膊。瞬间血如泉涌,唐剑亭目瞪口呆,连惊呼都忘了。 白夜把另一只手抓着的珠子,放到了自己流出的血上,一颗一颗,非常仔细地染红。最后他还嫌血流的不够多,拿起小刀,准备再划一刀。 被唐剑亭一把抓住了:“我看你是疯了。” 白夜冷静地看向他:“放心,这点血死不了人的。” 唐剑亭咋舌:“这点血?在你眼里,自己的血难道跟自来水一样?” 白夜笑了一下:“我的血才有用,你最好放开我,要是一会伤口干了,我真得再划一刀才行。” 唐剑亭听说他不划了,这才悬着心放开了他。这人到底是什么属性,怎么拼起命来真跟不要命一样。 白夜终于把小刀放下,在新淌出的血上,染红了所有珠子。这时候,他熟练地咬住袖子,从胳膊上撕下来一块布料来,就这么迅速地裹在了伤口之上。 动作之一气呵成,叫人叹为观止。 唐剑亭已经无言以对,只能冷艳看着他动作。白夜将珠串放在手心,血液顺着珠串的纹理流动,竟然没有一滴流下来,全部都缠绕在珠串上,就像有什么奇特的吸力一样。 唐剑亭终于问道:“这个到底有什么用?” 白夜把手心捧高,让珠子照在阳光下面,就跟想把珠子晒干一样:“我的血已经不太管用了,不过,总还是管点用的。” 不太管用,还是管点用,这说的都是什么语言。 唐剑亭皱眉道:“撒上了你的血,就能对付青龙了?” 白夜难得冲他笑了笑:“原本不需要这么多,只是我的力量在减弱,血也就不那么管用了。” 他终于把珠子拿下来,放在指间搓了搓,唐剑亭惊讶地发现,这么短的几分钟,上面的血液已经完全干涸了。那诡异感觉,就像是,这颗珠子在把血吸进去了一样。 白夜熟练地用小刀把珠串的绳子割开,一颗颗地把珠子从绳上取下来,然后他开始绕着美容院,看看地方,就丢下一颗珠子,用脚踩进泥土里。然后又边走边看,停在一处后,就丢下一颗珠子,把它踩进土。 唐剑亭已经看糊涂了,他就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站着。这个时候阻止已经不再有任何用,他在等白夜说第二件事。 白夜终于把所有珠子撒完,转身回到了唐剑亭身边:“这些是苍龙七阵,用我的血洒在周围,至少能保证在一切不可控之后,青龙也无法再离开这块地方。我希望你守在这里七天,看看这周围的土色有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这七天内产生了变化,就代表,我跟青龙都不会再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吾宁成魔 唐剑亭听他说话时如此平静,自己却已经被这话里隐含的深意深深骇住,他根本一点也平静不下来,“怎么会突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昨天还在一步步计划查找那个和公主一样的女子,就好像他昨天才以为自己发现了黑洞的一角,假以时日,一定能完全洞悉时,这个黑洞突然就要消失了。 根本就不给他再一点点去探求的时间。 白夜又笑了笑:“我早已说过,从青龙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随时抱着准备了。” 唐剑亭会用慢条斯理的步骤调查,是因为他完全不了解白夜所处的境地氛围,那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地方,而白夜时常会做的最坏打算,就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好了,我进去了。”白夜拍了拍双手,对唐剑亭微笑道。 唐剑亭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他只能干张着嘴,巴巴道:“这门,锁了……” 白夜笑起来:“不用担心,青龙一定只是在这扇门上加了某种障,你们寻常也推不开,但既然他让我来,这门,就是我可以推开的。” 说着,他就已经向前迈步,伸手便要推门。 “白夜!” 白夜轻轻顿住,却没有再回头,唐剑亭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道:“你有小蓝的照片吗?” 白夜似乎也愣在了门前,片刻他眸中划过一丝难言的光彩:“小蓝是魂体,无法在相机上成相。她的样子,是留不住的。” 在唐剑亭愣神间,白夜已经推开了门,迈步垮了进去。等那扇门再次合上,唐剑亭立刻上前再去推时,便是怎么用力,两扇门都纹丝不动。 白夜一踏进去,就仿佛到了另一方天地,绝对不是他前两次来的美容院的样子。他知道这是神兽最拿手的障目之术。 此刻他目之所见,四周一片雪白,随着他每走一步,这雪白顿化为耀目的光芒直刺他的眼。 白夜用力闭上眼睛,一手狠狠按在刚才的伤口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顿时被他压得再次渗血,他抬起了手,将掌心的血液蒙在眼睛。 拿下来以后,光芒虽然不再刺目,四周围却转变为灰蒙蒙的,像是化不开的浓雾,让他根本无法瞧见是什么在眼前晃动。 他不由心中一惊,青龙的力量果然强大,他的血竟然也都化不开这虚障之术。 这时,青岚的声音冷冷响起来:“看你如今,只是依赖自己血液里剩下的那点力量,我不知道,该不该可怜你。” 白夜立刻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奈何还是只能看到一团灰色雾气,他大叫道:“小蓝呢?” 青岚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还不如我,你活到现在,已经寄情于一抹游魂了吗?” 白夜稳稳地站在原地,一边探查着周围的气息流动,他深吸口气:“你不要忘了,你口口声声的游魂,也是公主的一部分。” 青龙的声音带了悲怆感:“千年一劫以后,公主的魂灵曾四散在这三界,难道每一个荒灵,我都要把它当做公主吗?” 白夜一直期望能说服他,他沉沉开口:“你应该知道,小蓝也只剩下短短的寿命了,就不能让她在几月之后,自己好好离开?” 青龙冷笑:“你也说了她是公主的一部分,与其让她自己等到灰飞烟灭,不如我吸纳了她,这样,至少我与公主,还算有些牵连。” 白夜的目光终于泛出冷光,但他却忍着没有发作,青龙这话等于是在说,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小蓝。 难得白夜还忍得住,他闭了闭眼,又缓慢睁开,却已经找到了青龙真正的方向:“你之前说让我来陪你玩一场游戏,现在我来了,你的游戏呢?” 青龙冷冷一笑:“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你还没有感觉到,你脚下的是什么吗?” 白夜当然一直觉得自己脚下软软的,只是他一直以为那也是虚障之术的一部分,所以始终不曾怀疑其他。如今听到这个话,他立刻全神贯注注意起脚下。 同时,半空中终于浮现了青龙的身影,他慢慢显像之后,嘴角那一抹冷笑,就显得更冰冷几分。 “我看你很依赖你的鲜血,我特意给你准备了,这是血煞,兽中以血为生的昆仑狱卒,我想,他也会很喜欢你身上的血腥气。” 青龙极为缓慢地说完,嘴角带了一抹讥削。 白夜听完以后面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血煞!他喝道:“这是昆仑封印了上万年的凶兽,你怎么会把它放出来?!” 青龙冷然道:“既然我连自己的封印都能破除,难道还破不了别的吗?” 白夜一生中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凶险,他的心志已经是常人少见的坚硬,可以说,即便面对生死,他也能坦然处之。 但是此刻,他听到血煞的名字之后,脸上所流露出的神情,却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可怖。人的一生经历的凶险越多,越知道哪些东西,更是不能去触碰,对于白夜此一生来讲,血煞,便是不可触碰的东西。 说血煞的兽,其实根本只是一种叫法。血煞的根本,是三界六生的异物,就连之前白夜畜养的小山兽,也只是说不入五行之中,但它终归还是归列在兽谱里的,这世界的生灵,本就没有一种东西,是真正超脱形体之外的,那就除非,它不是生灵。 血煞,就是这种无法描述的可怕东西。如果硬要找出和它相似的一种生物,那便是,僵尸。 一样是秽物,游离在众生之外的异类。 对青龙最后一丝念想,终于彻底断绝。白夜此刻的心中,只剩下汹涌的愤怒和失望,他从齿缝中蹦出话来:“青龙,你是万山瑞兽,竟堕落至此!” 对比他的青筋暴怒,青龙的反应如此平静,他望着白夜,青色如琉璃盏的眼眸仿佛能映出倒影,他也换换吐了八个字:“没有公主,吾宁成魔。” 白夜心中再也没有言语可形容,他凄然地一笑:“幸好公主再也不在,否则她眼睁睁地看你入魔,这一辈子想也不会心安了。” 青龙在半空的身影瞬间消失,留下冷然的声音:“你好好享用血煞吧。” 脚下那些绵软的地面,忽然抖动起来,里面有什么东西拱了起来,就像即将从地面里出来。白夜骇然地看着这一切,这时,他转头看向自己渗着血的伤口,一刹那,整个空气中似乎都散满这种浓郁的血腥味。 他在脑中紧急盘算对策,血煞是异物,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克它,就算有,他如今不过是两手空空过来,又能做什么。 平生第一次,白夜的额头,也渗出了汗珠。 他缓缓盘腿坐下,在不断起伏的地面中,他用极强的毅力稳住了身形。双手在胸前缓缓结了个印,口中喃喃念起了咒文。 血煞是一种古老的东西,因为它太古老,所以即便它在三界五行之外,也依然可以生存。但它和僵尸不同,僵尸好歹是一种族类,所以它们一代一代,智慧会越来越高。 但是血煞没有,它只是一种混沌,也永远不会进化成有智慧的生物。但是就是这种来自远古的蛮力,勾起人心里最可怕的想象。 一种没有智慧的恐怖凶兽,要从它手下逃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夜开始念咒,念得越来越快,他念得也是一种同样古老的符文,是当年僵尸即将孕育之时,天人族脉为了压制秽气,创造出的一种符文,此符文专克邪祟之物,代表的是天地正气。 血煞属相不明,但无疑是极凶之物,所以白夜,寄望于这古老的正气符文。 被埋于底下的血煞很快有了反应,它想要顶破地面的力量似乎弱了些许,地底深处,反而传来一声沉闷的尖啸声。 白夜强迫自己进入忘我境界,他的修为已经不多了,甚至血都起不了作用。如今要想对抗血煞,唯一可能的,就是存在于他脑海里的千万本经卷。 咒文的力量来源于咒文本身,所以不需要高深的修为,只要运用得当,普通人也能发挥效用。现在的境地除了赌一赌,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青龙的话语在此刻又响起:“梵天咒虽然强大,但它当初到底只是为了压制僵尸而创的,你想用来对付血煞,结果恐怕会让你失望。” 这个时候,白夜已经感觉到吃力了,他明显觉得,他口中的咒语对于地面的压制力已经越来越弱,他胸间血气翻涌,电光火石间,他火速地又念了另一种咒文。 这也是克制西方邪灵的咒法,曾用在对灵体的超度之上。白夜双手又结了好几次印,才算将鼓起的地面又压了回去。 青龙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热闹:“你曾是除灵者,血煞应该是你们这种人最梦寐以求的一种魔物吧,如果能降服血煞,天下间再没有什么魔物,能为难你们除灵者了。” 可是血煞之凶,自古也没有任何一个除灵者,做到把它降服。 第一百四十一章荒芜之心 白夜现在根本无法分心听青龙的话,他已经拿出了全部的精神,注意着地面的动静。现在看着好像还是平静的,但他已经闻见,空气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似乎源头是他自己的伤口散发出来的,但是白夜清楚,他的伤口远远不可能散发出这么重的血腥味。 血煞以血为媒介,自己刚才弄出的伤口,此刻倒是正好给了这魔物的可乘之机。 青龙缓缓道:“我也很想知道,一个失去了法力的除灵者,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一道极为锋利的鳞片从青龙的手中飞出来,白夜脸色大变,几乎瞬间,这半块龙鳞,就割开了包裹着他伤口的布料。 一时间血腥味充满鼻端,一切就在这时起了变故,原本看起来似乎安静了的地面,骤然裂开了无数道的口子,并且向外开始渗血,很快整个地面,就变成了红色。 “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用谢。”青龙淡淡道。 血煞的尖啸声瞬间变得高亢刺耳,白夜虽然还在念着咒文,但是他的嗓音已经被这高亢的叫声撕裂的十分不稳,咒文也被扭曲成断断续续的一段段。 白夜法力不在,反应力却还在,他心里已经意识到不好,几乎想也没想立刻就起了身,他极快地借着一冲之力,整个身子一打滚,就滚向了角落!与此同时,他刚才坐立的地方,骤然伸出了一个奇长的血色爪子!那爪子还在往外渗着血,若是刚才动作稍稍一慢,现在白夜就是个被利爪抓穿的下场。 那爪子没有抓到白夜,兀自在空气中挥舞着,那爪子的模样,简直不像一只爪子,像是浸满了鲜血的铁钩,上面挂着零星的绿光,让人看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白夜的血,在很长一段时间,是驱魔圣物,曾经在他灵力最弱的时候,曾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但是今天,他再也不能依靠这个。 血煞,不害怕他的血。 血煞在一击没有得手以后,就暂时歇了动作。白夜趁这个机会调息了半刻,血煞是盲眼,因此无法看见他所在,他必须赶快想出对策,他吸了口气,血煞的无智力的生物,无法沟通,但是青龙却不一样。 白夜张开眼,盯着刚才血煞伸出的地方,一边对着青龙说话:“你可知道如果这种东西放出去,便是为祸苍生?” “为祸苍生?”青龙冷冷道,“苍生于我有什么相干,即便它今日从这里出去,那也是你没能阻止。” 白夜咽了一口喉中的腥甜:“青龙,当年公主弃你,你可曾想过,她是不想连累你。想不到,如今你却自甘堕落。” 烟华萧婉公主因为自身被拉入僵尸道,不想让自己的神兽跟着自己堕魔,所以才召唤了凶兽梼杌。这根本就是他所知的事实。 青龙的身影,再次在空中闪了一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多废话。” 他手中抓了一把青灰色的光影,青色眼眸中是冷冷的寒意:“需不需要我再帮你一把,看来你还不够紧张,面对血煞,都还如此分心。” 白夜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眼眸一收,立即就要闪避。可他的速度怎么快得过青龙,几乎还未来得及动作,只听几声撕裂的声音,他的浑身上下,就被龙鳞割开无数道血口,血瞬间涌出。 白夜发出了不可遏止的闷哼,他本就白皙的脸色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苍白。 白夜的痛苦,青龙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只是悬停在半空,看着地上白夜被血煞不停伸出的利爪逼得到处躲藏的样子。 白夜捂着伤口,终于冷冷地抬起眼:“你杀了我以后,想怎么样?” 青龙的声音冷冷传来:“你当然不用担心,以前的债要慢慢算,若不是你给过公主无谓的希望,千年前她也不会沦落到后来的痛苦。所以,你得死。当然还有那只老怪物,看来我真高估你了,我以为过了那么多年,你至少能把它杀了,想不到我重出封印,这世上竟然还存着它那身腐臭的气息。不过今天过后,这些都与你无关了,等你死了,接下来那老怪物就下去陪你。” 白夜忍不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老怪物,等于君皇羽。 就在他心念一动间,肩上的伤口扯动的更加厉害,地上那些沉寂的血腥气再次翻涌起来,就像下了一场血雨。 虽然一直在与青龙对话,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在关注着地面。血煞已经被血腥之气彻底引动,再一声尖啸之后,地面上拱起一个形似土包的形状,并且以极快速度向白夜移动。白夜直起身,整个人像是猎豹一样朝前铺了过去,死死压在那个鼓起的地面上。 同时,他双手高高举起,他手上握着一柄银质的小刀,小刀以千钧的重力狠狠刺向了他脚下的地面!虽然只有不到半尺长短,但是却划破了质硬的土石,重重扎在地面之上,并且没入其中。 极为惨厉的尖叫响在白夜的双耳,这叫声,就像是有几万个恶鬼在啼哭,比那还要恐怖上万倍的冰寒。 可是白夜的手没有松,他脸色白的像是四周围的墙面,眼睛上留下来的液体,都不知道是汗珠还是血水。 这血煞应该还只是无形之身,它刚出封印,现在应该也是被青龙暂时安放此地,力量肯定比正常的血煞小很多。他只求重伤这个畜生,这样他才能有时间去对付青龙。 白夜全部的精力,都在自己的这柄小刀上,因为地下的躯体挣扎的越来越厉害,他为了握紧刀柄,掌心的皮肉,都要陷入了刀柄中。 连他都不曾预料到的是,就在自己全神贯注注意此刻的脚下时,在他的背后,地面上,缓缓裂开了另一道口子,一只尖细的血爪,就在从缝隙里悄无声息伸出来,在白夜还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狠狠上前,像是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了白夜的肩膀! 白夜手上的银刀几乎立时脱手,他咬紧牙关闷哼了声,再次抓紧刀柄,却是猛力将它从地面拔起来,毫不犹豫地反手斩向了肩膀上的血手!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的停滞,所以也只是顷刻之间的反应。那血煞自然没有这般灵活的反应力,银刀貌不惊人,却似乎有吹毛断发之力,刀刃削在了血爪上,瞬间深深入肉,竟然砍下了一半来! 此时地面上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血爪以比来时更惊人的速度,一下子收回了地面。但与此同时,因为刚才这只爪子几乎是扣紧了白夜的骨骼,所以此时一收,白夜的皮肉,已经被抓下了一把。 白夜几乎要被痛晕过去,而地底下的尖啸之声,竟然也久久没有停息,似乎血煞也被伤及了筋骨。 白夜被抓下的血肉就落在方才裂开的地面上,触目惊心的。 青龙居高临下对那不停发出惨叫的地面说道:“这可是天人,你抓下了他的血肉,以后也要得道了。” 因为失血过多,白夜的心跳已经越来越快,他闭上眼念动着清心咒,以免自己因为疼痛和失血而失去意识。 他想的没错,这应该不是真正血煞的力量,否则此刻他应该是再无招架之力了。可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青龙道:“血煞可不止一只利爪,你要小心了。” 白夜重重地靠在墙壁上,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他经历过数不尽的险境,却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有深刻的无奈。“青龙,即便你在此杀了我,我也只希望你,放过小蓝。” 就是这么简单的心愿,就算只是一缕魂识,小蓝也有生存下去的本能。 漫漫的虚空中,青龙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不为所动:“你死了,就不可能再见到她,既然这是场游戏,当然是你活下来才有资格说话。” 白夜轻咳了一声:“看着我毫无招架力,你心里是否很痛快。让你想起多年前,你自己也这样被一头僵尸追杀。当时的你,跟我如今,可有分别?” 青龙淡淡道:“神与魔,又有那么大的分别么。过去都尊我为神,可我却败给了一个魔物,让公主遭受了百世轮回之苦。你不也现在面对着一头魔物,身为除灵者却是无能为力。” 白夜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他终于深刻意识到,几百年来的孤寂,在这头神兽心中,产生了怎样的百里荒芜。 青龙再道:“千年前,他禁我魂魄,夺我仙身,这笔账,我自然也要跟他算的。这么多年,他的徒子徒孙都被剿灭尽了,他也就是丧家之犬,我何须再忌他。” 白夜闭着眼靠在墙上,他并不怀疑此刻青龙的话,这头神兽,明显是为仇怨而来。不指望他会放过曾经的所有人。只是,只是如果,他找到了君皇羽,就一定,能连带着找到她。到时候,她又会面临什么? 君皇羽是不会保护她的,就像青龙,不会对小蓝产生半点的怜惜。 第一百四十二章小唐的推演 唐剑亭在门口,守了一天又一天。这两天的天气正好十分闷热,总是一副快要下雨的样子。 他跟小李说,要盯住这家美容院几天,这几天就跟小李两人,轮流在车上守着。小李中午出去买了盒饭,回来递给唐剑亭一份,两人在车上边吃边盯。 这家美容院突然关门,人员一夜之间全部蒸发,这就算在正常人看来,也是十分异常的,所以小李对于盯梢美容院,并没有什么疑义。 小李道:“剑哥,我们干脆去申请一张搜查令,进去搜查就得了,总是这么守着,能有什么用。” 唐剑亭看了他一眼:“搜查令是随便就能申请的?再说,才不过盯了三天,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 他真实的心思当然不能给小李知道,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是多么焦急。 这三天里,他每天想着的,都是白夜走进去时候的神情。 该不该说他是视死如归,到底有什么样的勇气,才能那样子视死如归。 对于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唐剑亭多少有些不安,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是不合适的,但是他无法不为了朋友担心。虽然白夜那样的性子,可能未见得将唐剑亭当做什么生死与共的好友,但在唐剑亭心中,白夜却真实不折不扣一个朋友。 无论如何,他希望一个星期以后,能够看见白夜从里面出来,他还有好多的疑问,想等着他给予解答。 在座椅上闭眼休息了片刻之后,唐剑亭忽然睁开眼,问道:“小李,你说一个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小李不知道这位剑哥怎么现在开始跟他探讨人生,但左右车子里就两个人,不聊天也闷得慌,就说道:“我会想我老娘。要是有媳妇,还会想想媳妇。” 还真是一句大实话。唐剑亭也笑起来,感慨地说:“我也会想我老娘。” 白夜呢,白夜他会想什么? 唐剑亭就坐不住了,他起身:“小李,我想先回一趟警局,你先帮我看一下。” 小李一愣:“好好地干嘛回警局?” 唐剑亭想到什么,就已经火速开了车门,身影刷地就出去了:“在这等我!” 小李把头伸出车窗大叫:“喂!晚上给我带饭!剑哥!” 唐剑亭一刻不停地赶回了警局,这个点局里只剩下几个值班人员,大多数都被派出去出警了。唐剑亭来到自己的桌子,打开电脑,手指就开始在桌子上不停地敲动着。 他调取出了庞大的人员资料库,开始大海捞针地寻找。或许用大海捞针来形容都并不贴切,因为大海起码还有针可以捞,而他是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的人名。 唐剑亭所靠的,只能是一点点直觉。在警校是时候,唐剑亭的心理学和行为推演都是获得极高肯定的,他从白夜这个人性格推测,姑且大胆认为,他和那个公主转世的女子,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这样推演,是有事实依据的,因为白夜几次提到那个公主,都言辞闪烁,而他和小蓝的相处模式,唐剑亭则更是直接看在眼里。小蓝仅仅是公主留下的一段记忆,白夜都如此情难自禁,可见若是真正的公主,不知道会如何。 白夜,爱公主,等于,白夜爱上了那个转世后的女子,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唐剑亭接着推演,白夜和这个不具名的女子,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厚感情,但是很明显,白夜现在是离开了。按照白夜那性格,肯定又是一种类似的自我牺牲,他为了那个女子好,不管这个好是真的好还是他自以为的,总之所以离开了她。 那么白夜如果选择离开,一定会走的很远。 就凭着这个推断,唐剑亭先把周边的几个大省给划去了。他搜索剩下的名字里带蓝的女子,结果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有几千万条。 唐剑亭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方夜谭了,可是,如果不去大海里捞一捞,他的心里却始终不会安。 于是,唐剑亭盯着电脑屏幕,开始全神贯注捞起他的针。 唐剑亭做任何事都有极大的认真,这种认真,超出绝大多数人的毅力。就算明知道面前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他也会去翻一翻。并且并不因为这座山难以翻越,他就稍稍放松自己。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警局的同事出警回来的,看见唐剑亭,都很奇怪地看着他。但没有人去打扰。 来来回回好几拨,最后只剩下值班守夜的人。 唐剑亭的视线在那一张张照片、一个个人名中掠过,有那么一刻,就像是心间开出了一抹灵光。 几乎看到这个名字第一眼,唐剑亭的心就无法平静了。他的强烈直觉,就是这个女子,和白夜有关联。 几乎是和白夜的名字,对仗工整的两个字,白与蓝,夜与晓。 这世上难道还真有这样冥冥注定的缘分。 唐剑亭心中已经咆哮了出来,但是他的手,仍稳稳地握住鼠标,点开了那个名字。瞬间,不例外地,他看到了女子的照片。 如此美丽的眉眼,就算是不清晰的证件照,也掩不住她的美丽。 就像唐剑亭第一次见到小蓝时,那种对美丽事物的赞赏。 如果说名字只是一个牵引,那么这张照片,无疑就告诉唐剑亭他真的找到了这个奇迹。 果然是个让人无法忽略的女子。 他的推断,到了此刻,完全都往正确的方向走。那么白夜如此拼命,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叫蓝晓的女子。 唐剑亭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气,一下子仰躺在椅子上,双手狠狠搓着自己的脸,双眼已经十分火辣疼痛,他闭上好一会,那股灼烧感觉才算轻了一些。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右边的裤腿有点发烫,他伸手费力地把手机掏出来,按亮以后,才看到后面有触目惊心地十几通未接电话。他白天的时候就把手机按了静音,这会子才想起来。 唐剑亭赶紧给小李回拨过去:“喂,小李?” 小李的声音有气无力:“剑哥,跟了你那么久,今天是要把我饿死啊?” 唐剑亭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不住小李,你一直在那儿没走吗?” 小李哀嚎:“你这个老大不放话,我哪里敢走啊?打你这么多次都不接,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唐剑亭忙道:“你赶紧回来吧,今晚不用盯着了。” 小李这才松口气地挂了电话,唐剑亭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难怪了…… 可是要让唐剑亭睡觉,他却也根本睡不着,看着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默默地把那个号码输进了自己的手机里。 唐剑亭赶紧去找小李,两人在街边的大排档狠狠吃了两大碗面,当然是唐剑亭掏钱请客。小李边吃边道:“剑哥,你怎么能说把我忘了就忘了,我在你心里头的地位就这样啊?” 唐剑亭尴尬地笑:“得了,算我的错,明天早上的饭钱我也请了。” 小李这才满意,但人总有好奇心,他又见唐剑亭绝口不提下午做了些什么,当然就直接问出来:“剑哥,都是兄弟了,你下午突然说要回去,究竟是干什么呢?” 唐剑亭默默吃着面,果然看样子不太想提这个话题。小李看着他,也不追问,但过了片刻,还是唐剑亭抬起头,主动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做了对不对。所以很犹豫。” 小李诧异地看了看他,两人是多年好友,他当然听出来语气里的郑重其事,顿了片刻道:“既然剑哥你都感到犹豫了,那说明这个事儿,多少还是觉得做了对的吧?” 这个论点倒是新鲜,唐剑亭也看了小李一眼:“但是,要是只是我觉得对,别人不觉得呢?” 小李正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费力地嚼着咽下去之后,才咳嗽道:“一个事儿对不对,总该有个大面儿上的道理吧,还有说别人觉得不对的?” 唐剑亭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所有事都一定有对错,有些事从道义和情感上,就没办法这么去判断。” 小李若有所思,严肃道:“就像你今天晚上放我鸽子的事情,就是从道义和情感上,都很不对的事情。但是你放我的鸽子,显然也有你的道理和原因。” 唐剑亭给他掰扯的不禁一笑,仔细想了想,却也觉得好像是这么个意思。说道:“是有点这感觉。” 小李问:“剑哥,你到底对什么人有这方面顾忌?” 小李自然十分疑惑,唐剑亭为人素来是极为磊落的,和他做朋友也十分轻松。难以相见唐剑亭还有这样发愁的一面。 唐剑亭缓缓道:“一个朋友想跟他的某种过去撇清关系,但他显然又极为地看重这段过去。我犹豫的正是该不该、去碰这一段,他本不想碰触的往事。” 小李自然地看着唐剑亭:“剑哥你想,为他找回这一段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神秘的朋友 没有听到唐剑亭的否认,小李觉得很奇怪,唐剑亭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剑哥,这人是你什么朋友,你值得为他操心成这个样子?” 再说了,别人的过去,始终也是别人的,就算是朋友,彼此也都有各自的空间。去深挖别人的过去,这本也不像是唐剑亭的做法。 唐剑亭看着小李,简直有些欲言又止,他何尝想掺和这些事,只是,他实在也不愿意想,一个星期之后,那美容院的大门里,如果没有人走出来呢? 看着朋友去出生入死,自己却在这里等着未知的结局。小李不是外人,唐剑亭第一次直接地说出自己对白夜的看法:“是个不怎么有良心,做事也不考虑后果,但你跟他相处之后,却根本没办法再忽视的一个朋友。” 小李露出夸张的神情来,片刻神秘地道:“谁这么有魅力,是男是女,难道剑哥你有喜了?” 换了平时唐剑亭早就抽死他了,但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情跟小李玩笑,只能独自苦笑,谁说白夜不是这样的人呢?自己莫名就跟他扯上,然后这人要去送死,自己还跟着在这里忧心。 面店的老板操着一口潮汕话,给两个人的碗里都舀了两勺热汤,汤里面还飘着两块肉。 小李感叹道:“老板忒实在了!谢谢老板!” 大半夜的就他们两个在摊位上还吃着面,大排档只亮着两盏电灯泡,老板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得嘞,小伙子!” 小李美美喝了一口汤:“瞧见没,剑哥,在旁人眼里我还年轻着呢,听见没,小伙子!啧。” 唐剑亭鄙视道:“人家那说的是我,别什么都往自己脸上贴金。” 小李瞪圆了眼睛:“剑哥,我可是叫你哥啊。” 唐剑亭道:“那是你自己死乞白赖,装嫩,咱俩岁数可差不离。” 小李嘿嘿笑两下:“剑哥也在意岁数这事儿吗,我以为剑哥不怕老。” 唐剑亭瞪了过去:“两碗汤下去精神了是吧?刚才饿的半死那模样应该给你拍下来。” 小李西里呼噜又吃了一碗,一抹嘴角,还满足地舔了舔。“剑哥,我以前刚入队里的时候你不是教过我,要是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去做,那就想想要是不做会不会后悔,要是不后悔,那说明这事还不到时候。” 唐剑亭笑骂:“这口气,还学会教训我了是吧?刚才不知道是谁说喊我哥的。” 小李不干了:“诶剑哥,话可不能这样说,是你自己刚才说咱们的岁数差不离,只不过我进队里比你晚,叫剑哥是应该的。” 唐剑亭长叹一声:“算了,这事情我若是不做,说不定过几天还真的会后悔。我也不管他会不会怪我了,嗬,如果过几天他还能站在我面前指责我,我反而乐意看见。” 临走的时候,小李还恋恋不舍,回头看了一下面店的招牌:“嘿,剑哥,这家店子不错,以后还来吃。” 唐剑亭闷声向前走:“下次你自己付钱,一顿面吃了三碗,吃了我五十块,也不怕肥成猪。” 小李道:“剑哥,你怎么能嫌弃我,我饿成这样,是你先放我鸽子在先啊……” 或许是跟小李一番胡侃,把心结稍稍开解了。后半夜唐剑亭一夜无梦,睡得极香,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连续阴了好几天,阳光终于透窗户进来,雨后初晴,不知是不是预示着事情也会这样发展。 他习惯性拿起手机,时间指向早晨八点半。下意识翻动着通讯录,看到了那个未命名的号码。 这个电话,打不打? 昨天尽管下定了决心,真正到拨打的时候,唐剑亭还是忍不住犹豫了。 这是白夜极力隐藏的过去,而这段过去,显然更加深沉不易琢磨。唐剑亭知道,自己贸然去搅动这摊沉着的水流,是极为不明智的举动。他现在所掌握的,都是凭着自己猜想,很可能,其实只是白夜所隐藏事件中的冰山一角。 唐剑亭深深知道,以白夜坚毅远胜于常人的心智,连他都需要费力隐藏的事情,内里何等惊险。 小李的电话追了过来:“剑哥,我已经到美容院了,你什么时候来?” 唐剑亭正要答话,忽然心思一动,把到嘴边的话改了:“你先顶一会,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小李道:“知道了,你放心去,有我就行。” 唐剑亭看了看手机,小李已经挂断。他忽然起了念头要去的地方,不是别的,是白夜的古董店。 他想起来,在连续几天无人看守的日子,不知道那个处处透着古朴晦暗的古董店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唐剑亭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想起古董店,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初初走入这个店铺,就有一种浑身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寒凉感受。 那感觉,甚至不因为白夜,也不因为那个美丽如仙的小蓝,而是店铺本身,所带给他的阴寒之感。 白夜生死未明,唐剑亭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只能尽力走过,白夜所在的地方。 唐剑亭将那个号码调出来,放在随时可以拨打的页面。坐在去古董店的车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他去了古董店之后,他一定会拨打这个号码。 司机师傅很快将唐剑亭载到了街口,再往里,师傅的车也开不进去了。唐剑亭付了车费后,就地下车,沿着巷子走进去。这次,不需要白夜给他带路,再偏僻的地方,唐剑亭走过一遍,脑子里就不会忘记。 古董店在巷子深处,让唐剑亭意外的是,今天,他竟然不是唯一的访客。 只因他在巷子的出口处,看到了一辆车,还是一辆相当豪华的轿跑,以唐剑亭对车子的认知,绝大多数人是买不起这种车的。 这辆车的车身很小,所以,竟然能开进狭小的巷子。 唐剑亭立刻就加快脚步,绕过了这辆车,来到了古董店门口。 门口果然还有一个人,他正背对着唐剑亭,仰头看着古董店上锁的大门,并且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唐剑亭此时的心情,真的是非常意外。他不知道还有谁,会在此刻,来到这里。 门口那人,也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 唐剑亭锐利的眼光,立刻就朝那人看去。这人的样子也很年轻,但是他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周身有种泰然的气度。 唐剑亭看着这人明显一幅成功人士的打扮,再加上巷子口那辆车,心中愈发狐疑了起来,这人明显像是那些商业人士,白夜不像是会认识这种人的人啊? 对方先开了口,笑的很客气:“阁下是?” 唐剑亭不动声色:“我是这家古董店老板的朋友。” 他不说白夜的名字,也是在试探对方,对方竟然也是讶异地一笑:“白夜的朋友么?” 唐剑亭这下放心下来,对方能叫出白夜之名,显然不是平白之辈。 他只稍微顿了顿,就迈步向前,伸出了手道:“唐剑亭,不知道尊驾哪位?也是、白夜的朋友吗?” 那人闻言笑起来,倒也是很客气伸出了手:“也算是吧,我姓李,请问唐先生可知白夜何时回来?” 唐剑亭报了名字,对方却只肯报个姓,但唐剑亭也不在这些小事上纠结,他的注意力在对方是白夜的朋友这个层面上。这么多天,唐剑亭无法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心事,如今,碰到一个称为白夜朋友的人,他的神情,下意识就暗了下来:“白夜,他暂时遇到了一些事,我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唐剑亭的语气,可以说是有些悲伤,也是因为此处没有旁人,他实在忍不住表露了出来。 那李先生的目光微微闪动几下,不知为何,却出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他缓慢道:“白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 这句话慢悠悠传入唐剑亭耳中,带来的效果不亚于惊雷骤起,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对方的神情出乎他的意料,有一种仿佛了然许多的洞悉感觉。 唐剑亭这时才十二万分的肯定这人一定会是白夜的朋友,而且,是远胜于他这个层面的朋友。 他嘴唇微动:“你都知道?” 李先生虽然说出了那样一句话,他的态度却不像唐剑亭那样紧张,而是和刚才一样淡然:“我只是猜的,白夜遇到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是小事。” 唐剑亭几乎有些激动起来,他定定看着对方:“是,白夜确实有危险,他现在在一个美容院里,他曾经跟我说,如果他一个星期还不出来,就……永远不会出来了。”几乎是重重地,吐出了这后面的几个字。 那李先生也望了唐剑亭片刻,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表情来:“是么,他这样说过?” 唐剑亭立刻道:“对!现在已经第四天了,你既然是他的朋友,显然、显然也是知道他的事了,那,你现在能不能去救他出来?” 李先生再次转身看了看古董店紧闭的门,片刻道:“他的事情,我插不上手。既然他说了七天,那就只能再等三天了。” 唐剑亭一时有些被噎住的感觉,他看着对方淡漠、甚至有些漠不关心的样子,忽然皱紧了眉头,语意有些冷淡地问道:“你真是白夜的朋友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谁是小蓝 唐剑亭一时有些被噎住的感觉,他看着对方淡漠、甚至有些漠不关心的样子,忽然皱紧了眉头,语意有些冷淡地问道:“你真是白夜的朋友吗?” 李先生看了他一眼,像是笑了一下:“非要说我是白夜的朋友,本来也没有错,不过,我自然也不是和唐先生你一样的朋友。” 唐剑亭锐利的目光一闪:“你什么意思?” 李先生转过身道:“唐先生不必纠结于这些问题,我今天来确实是来找白夜的,不过既然他不在,那我也就要走了。” 说着,他脚下一动,竟然真的就要离开般。 唐剑亭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索,怎能让他轻易就走,叫道:“你等等!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找白夜有什么事?” 李先生看着唐剑亭,片刻笑道:“这样吧,如果白夜几天后回来了,也请唐先生帮我转告,请他到桑海来找我,我在桑海等他。” 桑海?唐剑亭略惊了一下,在桑海等他?什么意思?可正在这时,李先生已经打开了车门,就要坐进去。 唐剑亭咬牙道:“你就没想过,那他要是回不来呢?” 李先生目光中划过了一丝淡笑,竟然悠悠看着古董店的门牌:“要是他回不来,这个店面,我就盘下来了。” 看见唐剑亭目瞪口呆的表情,李先生难得大笑起来,指着唐剑亭说道:“他既把你认作朋友,应该有对你交代他的后事吧。在他走之前,比如有交给你房契之类的东西。” 唐剑亭活了这些年,自认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但像今天这样古怪的对话他还真是招架不住了。他的神色极为怪异和惊诧:“你怎能这样说自己的朋友?” 李先生摊开手,似是也带了点无奈:“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替他做这种事了。生死有命,何况作为他这样的人。总之他若是能回来,我便等着他,若是不能,这也是定数了。” 面对这句话,唐剑亭简直不知道怎么反应,那李先生关上车门,已经毫不留恋地走远了。 唐剑亭的心情从开始的疑惑变得极为复杂,他在原地愣了好久,才算是反应了过来。他苦笑起来,心中只想白夜啊白夜,你是个怪人,怎么你所谓的“朋友”,也是这样怪异的人? 白夜看着前方的一片血雾,手上,还持着那柄滴着血的银色小刀。 小刀现在还在滴着鲜血,刀身上,开始泛出妖异的绿光。 “夜婆罗……”青岚缓缓地念出一个名词。 就这此时,忽然闻得一声巨响,地面像是波浪一样抖起了数十尺波滔,瞬间裂开了黑洞洞足有三尺宽的大洞。血煞从这洞中飞起,径直朝白夜飞去。 血煞全身赤红,似兽非兽,在那张辨不清晰五官的脸上,却长了一双铜陵一样的赤目,让白夜颇为惊奇。按照他的记忆,血煞虽有赤目,但却没有目力,他迅速滚向一边,躲避了血煞的夺命一击。 但是血煞的腹部,却极快地伸出了一双爪子,拍向了白夜胸口,霎时间,白夜周身顿时如被击散了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身子高高抛起。 可任谁也没有料到,就是这电光火石中,白夜猛地调用全身气力,攥紧手心刀柄,奋力向血煞头顶间的软肉扎过去! 一声可怕的叫声,血煞的面貌变得更加恐怖,白夜这时候第一次松开了小刀,身子一缩一退,迅速朝后面越出了数米远。那银色的小刀这时发生了变化,开始化为暴涨的绿芒,将血煞全身都包裹住了,血煞无论如何挣扎,都出不来小刀包裹出的这层光芒。 青岚冷冷说道:“想不到,你还藏着夜婆罗这样一件秘宝。” 举凡秘宝,能使用他的本身就要具有超凡入圣的力量,以白夜从前,他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使用很多的法宝,但随着他力量的流逝,他即便拥有宝物,也不会再发挥出效力。 青龙,自然也是这样以为的。只是,他却忽略了夜婆罗这件东西。 白夜现在的样子,是浑身血珠,俊逸的面孔上,也都是血煞刚才喷出的血雾,连他这样温雅的脸,都显得狰狞无比。但是他毫不在乎,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清亮如泉,看着青岚道:“小蓝呢?” 青岚只是看着他:“天人没有了神力,就只剩下拼命了。” 白夜道:“拼命也罢,总好过你入魔道,即便我今天命丧在此,也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把血煞放出去。” 青岚眸中精光一现:“说的真好听,你以为你今天还有机会,带着那个魂魄离开这里吗?” 白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雾,但是这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好些,反而血渍遍布开来,看着更加渗人。他靠在墙壁上歇息:“我不会让小蓝在你手中,这就是我跟你不同。你就算造出千千万万个和小蓝一样的人,也满足不了你那颗冷了几百年的心。” 青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冷极冷,他青灰色的眼睛盯在白夜脸上,有那么一刹那以为他要对白夜发难。但是他最终没有,而是慢慢扯开了一抹奇异的哂笑:“你把自己说的很伟大,那好,我们就来各自证明一下,你的话是真的假的。” 白夜刚歇过来的神色中,也起了一丝疑惑,他不知道青岚又要做什么。 只见青岚猛然爆喝一声,他的周身幻化出浓厚的水蓝色光影,渐渐地将他整个身形都包裹在其中。这些光影中幻化出一条长龙的模样,腾空而起,却并非冲着白夜去的,而是在血煞的脑袋上重重一击,本来只是被困住的血煞,瞬间皮肉开裂,从他先前出现的黑洞中,又整个地湮没进去。 地面上那裂开的黑洞,缓缓闭合,只留下白夜的那柄银色小刀在地面上。白夜看着,缓步上前将小刀拾起。 周围开始现出白墙,地面也开始恢复最初的颜色,好像是在现出美容院本来的样子。白夜不知道,青龙是在撤掉自己的虚障之术,还是另一种障眼法。 很快房间中之前那血腥恐怖的景象就不复存在了,而是一间普通的、空荡荡的屋子。 但是白夜完全不乐观,因为他已经看到在四周雪白的墙壁之上,开始浮现出一个一个虚影。这些虚影,一点一点地显出面貌来,全部都是一样,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 青龙的人没有出现,声音却响在虚空: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你能从这些人中,找出真正的小蓝,我就让你,带着她走。” 看着墙壁上出现的起码几十个人影,这情景不得不说让人背脊发寒。那些姑娘穿着和小蓝离开时一样的衣裙,脸孔更是一个模子,就像是这屋子中摆了几十面的大镜子,你看到的像是镜中景象般。 而那些姑娘此时的样子,就像是躺在墙壁上睡着了。 白夜苦笑起来,他干脆坐到地上,轻轻咳嗽起来。他之前手臂上自己割出的伤口,已经撕裂的有些开口、加上刚才被血煞伤的那两下,估计肋骨起码断了两根。 就像是极度疲倦一般,他闭上了眼睛。 唐剑亭按下了电话的拨出键,把手机贴到了耳朵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他找到的这个资料上的号码,很有可能已经是不用了的,但是等了几秒钟,听到电话里传来嘟的一声后,他甚至悬着心猜测,这个手机号码,会不会已经换了主人。 电话铃每响一声,就像一年那么漫长。 而其实,并没有多么的久,在极普通的十几秒内,电话的那一头,就被接通了。 而随着接起后,明显传来的是一个女声:“喂?” 这个声音,让唐剑亭心里所有的波浪都瞬间平息了,但是波浪止息之后,却是无尽的荒垠。这个声音他当然认得,就好像,他甚至会以为,那一头在和他说话的,就是小蓝。 唐剑亭用尽了毕生的自控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好,请问是蓝小姐吗?” 那头回答道:“是我,请问你是哪位呢?” 唐剑亭很想将电话就这么挂了,不再管,不管过问,然后忘掉所有离奇的经历,回归到他以往的生活中。但是终究,他做不到。 蓝晓将电话拿开看了看,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 唐剑亭问了第二个问题:“蓝小姐,打扰了,请容许我问你,你可认识一个,叫做白夜的人?” 手机那头,传来了漫长的沉默。连唐剑亭,都觉得这种沉默的怪异。 可是,他等来的回复,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蓝晓缓慢地说道:“我应该、认识吗?” 因为她说话的语速缓慢,让这个本应该是正常反问的句子,变得多了许多层的意味。就好像唐剑亭听出,这句话里面,既没有对陌生来电的警惕,也没有对莫名问题的反感。而只是一种,连听者本人,也产生的一种浓浓疑惑。 唐剑亭其实期待她能说一点别的,可是在又一次的沉默后,蓝晓淡淡说道: “对不起,我想,我不认识一个叫做白夜的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公主与青龙 唐剑亭看着天边泛白的天色,心中像压了块石头般沉重。 他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垂下眼眸,慢慢地转身,向来时的路回去。从蓝晓的语气中,唐剑亭听得出,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认识白夜,在她的记忆力,或者真没有白夜这个人的痕迹。 那么今天他这通电话,便是毫无意义。 小李看见唐剑亭出现以后,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不由问道:“地方去过了?剑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好?” 唐剑亭看了看小李,沉声道:“还有两天,美容院我来盯着就行,你就不用盯了。” 小李张大嘴:“为什么?” 唐剑亭看着他笑了笑:“队里还有其他事做,我们两个人都盯着这个地方,有点不必要,左右还有两天,我盯完就回队里。” 两天,事情就差不多了解了。 小李动了动嘴,又张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那朋友的过去……” 唐剑亭这时正色起来,冷然道:“我已经明白,他不愿意去沾染过往的一切,是自有他的道理。” 小李见状,不便再深问下去,就将目光投向一直门紧闭的美容院。其实这些天他不是没有奇怪的,他跟唐剑亭轮流值班盯了这么久,这美容院竟然一个人来都没有,甚至连那些络绎不绝的客人,都没有一个前来,这家美容院关的那么突然,几乎是一夜间撤离,而曾经那些客人,怎么也该有谁出现,哪怕问一声,美容院关门的原因是什么。 这才应该是常情,现在这般,就算小李不像唐剑亭那般了解内情,也都深深感觉到异样了。 唐剑亭这时也转过头看去,心里略感到苦涩,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白夜那样的人,他不想去找的过去,那么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白夜休息了片刻,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墙上,“青龙,或许你不明白。不管你造出多少人和小蓝一样,我也能在这些人里,认出真正的小蓝。” 青岚淡淡道:“不必浪费你的时间,若是认得出,你就过来选。” 白夜看着他,脸上出现淡淡地笑意,他双手撑着墙壁,费力地站了起来。若说一个人,可以凭借她的身形声音,乃至神情,判断出自己朝夕相处之人,那对很多人都并非难事。 但是,如果这个人只是睡着了,从外表看,完全别无二致,便是至亲之人,又如何从中分辨?青岚眼中,有着冰凌一般的冷意,如同数九隆冬。 可是白夜目光掠过那些姑娘,只是看准一个方向,逐渐地走过去。脚步虽然缓慢,却根本没有因担心选择错误的迟疑。 看着他逐渐走近,青岚眼里的冷意越来越深,白夜在其中一个女子面前停住,眸中绵延了几日的担忧,终于在看到她时沉淀为欣慰。他说道:“青岚,希望你遵守你的诺言。” 他伸出手,就要去触碰那女子。 青岚的脸色一变,他手中牵着引线一样的东西,冷冷看向白夜:“你最想清楚了,你只有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而你选择了其中一个,剩下的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再离开这里。” 伸出的手顿住,白夜的脸色逐渐沉寂下来,他看着青岚半晌:“青岚,你是铁了心要造杀孽?” 时至今日,青岚做尽了种种事情,但毕竟,还不曾真正的有过杀孽。所以尽管白夜口口声声称它入了魔道,但是内心深处,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青岚总不至于错的太深。 可是,如果他今天真的取了这些女子的性命,所有的性质,就都大不同了。 青岚也盯着白夜很久,说道:“杀孽,是由你的选择而决定。” 说的再清楚也不过,只要白夜选择了小蓝,那么其余的所有女子,都将殒命。 可如果白夜,不选小蓝,就是赌注的输家,他跟小蓝,都会被青岚永远的留在这里。 两条命,赌这里所有人的命。 “这里的一切都是特意准备给你的,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生都自以为在行善,所以我才给你行善的机会。”青岚看到白夜的迟疑,忽然就好像变得很耐心地,对着白夜解释道。 这种局面,这种选择,的确是对付白夜这种人最佳方法。白夜看着面前的小蓝,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神,真的能一眼从这些人里,就看出小蓝来。 只是,青岚忽略了一点,小蓝是魂体,白夜与她朝夕相处,在她还是一缕魂识的时候,就曾日夜陪伴着她。小蓝具有游魂特有的感知力,用通俗的话来解释,小蓝可以与白夜,形成真正的心灵感应。 白夜刚才靠墙休整,看着是在休息,也是在调动他的意识,去感知小蓝。 他感觉到小蓝有了回应,自然就立刻,找到了小蓝的所在。 “你只有一分钟的考虑了。”青岚漫声提醒着。 白夜要是能笑,他这会儿都很像笑上一笑,为了这进退维艰的局面。他或许是有些盲目自信,在来之前,他侥幸想,他不会输。但他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如今的样子,怎么去斗一只上古神兽。 他输了,现在的他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自信,因为自信的资本不在,他没有以前强大,强大到即使输了个小小的游戏,他也可以弹指间,让带他进游戏的人坠入黑暗。所谓输了就是输了,他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小蓝,就在他抬手可触及的地方,但是,他伸不出手去。 青岚这时候道:“当然你可以选择别人,时间过后,如果你谁都没有选,就算你弃权。” 这话里的意思比什么都要绝情,白夜的双手紧握,耳内仿佛冥冥听见了倒计时的声响,每一声都在流逝生命般。 青龙手中的光晕在收紧,每收紧一分,白夜赫然看见,那些仿佛沉睡了的女子,脸色都出现一分痛苦,像是,有什么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空气中像是飘起了冷香,寂寥无声的,这根本是一场必输的赌局。选谁其实都是一样的,青龙没想放过这些女子。他想拖着所有人一起,坠入人间地狱。 就在青岚数着时间,声音逐渐变得毫无感情的时候。 小蓝,自己睁开了眼睛。 她就像从沉睡中醒来了,睁开眼,第一眼就看着白夜,她的样子,就像在古董店中每一个清晨,大梦初醒时,看着白夜的眼神和神情。 这样的眼神,白夜的心里像是有哪个地方被撞了一下。他下意识脱口叫了一声:“小蓝!” 青岚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青色的眸光,冷冷地看过来。 小蓝开口说话了,带着淡淡的疲惫:“先生。” 连白夜都沉浸在无比的震惊之中,在青龙的法力下,小蓝怎么可以自己睁开眼睛?她只是法力低微的游魂,难道可以挣脱万山之兽的压制? 可就在白夜这样想的时候,小蓝已经动了动手臂,仿佛极轻地,从那面墙壁上,飘落了下来。像是天仙的舞步,轻缓柔和,落在白夜面前。 她不仅可以醒来,还可以自由地离开墙壁的结界。 青岚的眸光在一瞬间收紧。 白夜震惊道:“小蓝,你怎么做到的?” 小蓝的嘴角,淡出了一抹虚无的笑容,“这禁锢之术,还是我教给青岚的。” 屋中的两个男人,都随着这句话,脸色产生了剧变! 白夜脸色变得惨白,没有人比他更懂这句话的意思,小蓝怎么会教给青岚什么禁锢之术,真正教青岚的,只怕是公主! 小蓝的笑容雅然,还带着一种雍容,这笑容,像是针扎进白夜脑海,唤醒他沉睡几百年的过往,过了多久,都忘不掉的神情。 而小蓝,也带着这种神情,逐渐转向了青岚。 “青岚。”她叫了一声,这一声却绝对不是小蓝应该叫的,小蓝从来,都是叫的青岚先生。 而小蓝这时候的语气,也仿佛在叫一个至亲的亲人。 青岚盯着地下的小蓝,神情除了刚才的剧变之后,竟然再无一丝一毫的动容:“你以为你做这些,会有什么用处么。” 小蓝仿佛不在意青岚说什么,她只是用那种极柔淡的目光,盯在青岚脸上。渐渐地,似乎有种惋惜的泪花闪过。 青岚面色一僵:“无论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不是公主的事实。” 就在这时,青岚瞬间扯动了手中的白光,墙壁上的女子们,都发出了极惊悚的一声尖叫。就像在噩梦中,被扼住了咽喉,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根本醒不过来。 因为青岚,不会让她们醒来。 白夜的身形摇晃起来,他也已经再也支撑不住,脸色惨白地看着一切,更是救不了这些女子。 青岚恼羞成怒,想要破釜沉舟了。但是小蓝的神情坚定而柔和,她一直盯着青岚,脚步开始缓缓向他移去。 白夜想要阻止,可是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像棉花一样无力。他心中的酸楚,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小蓝边走,口中边像回忆一般低语着:“当年,我们在昆仑山巅,你说你登入仙籍那一日,我为你煮酒焚琴,送你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游魂之术 用游魂之术,去迷惑一个上古神兽,是非常危险的。不仅因为两者实力悬殊,还因为一旦青龙挣脱了束缚,后果将不堪设想。小蓝是魂灵体,可以用游魂感知力让一个人陷入幻象或者幻听,但是白夜在旁边,是看不出来青龙看见了什么的。 白夜紧紧盯着小蓝,用口传递示意她“小蓝,快走……” 小蓝专心的凝望着青龙,那眼里的神情,让白夜心神震荡,那一刻,他仿似看到了消逝千年的公主,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 站在白夜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青龙的神色越来越柔软,眸中的暴戾之气也尽去,但是双眼却有些虚空迷惑。 难怪青龙要轻易地进入幻象之中,连白夜看着此时的小蓝神情,都忍不住心神大乱,不要说对公主千年来追随不悔的青龙了。 白夜终于确信,在这一刻,小蓝是真的化身成了公主,或者,是小蓝尽力地,把自己变成了公主。她拥有萧公主的全部记忆,本身也是公主分离下来的一缕魂,她要迷惑青龙,再容易也没有了。 昆仑是众山之巅,曾是修道者祈求得道的圣地,但正邪两极,那里是神和魔,都会去的地方。不在昆仑入圣,便在昆仑堕魔。 如果此时的小蓝,真的认为了自己就是公主,那么,她对于青龙的疼惜,就是发自内心的。 烟华公主,万山神兽,他们之间的种种羁绊,世人又怎么晓得。 小蓝说:“青岚,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在昆仑的山巅。昆仑终日雾气缭绕,雾取意为岚,所以我叫你青岚。” 这把柔丽的嗓音,仿佛把白夜也带进了曾经的那个千百年的光阴以前,雾取意为岚,所以叫青岚。也许只是寥寥数语,却能清晰地勾画出了公主与青龙昔年亲昵的相处。 小蓝这时候是可以选择走的,但是她没有,她面对着青龙,想用自己拥有的记忆唤醒他。 如果,你将一个人完整的记忆,植入了另一个人的体内,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另一个人。全然不知,全然不晓,是否还能分得清,她与她。她们之间的区别,又在哪? 连白夜,都迷惑了。 他是真的想让小蓝离开,说是为了他的负疚感也好,小蓝是公主在世上最后的记忆,他希望她,能多一刻存在这世间。 便是,要他还了这条命也愿意。在白夜心底深处,他这条命,便是欠了公主欠了千年了。 这间屋子是用结界挡着的,所以这里时间的流逝,完全和外界不一样,也更加无法和外界互通消息。白夜甚至不知道,用正常算法,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多少天。 他想起临行前,交代给唐剑亭的话,他甚至已经有些担心现在已经过了七天,而唐剑亭,会不会照着他说的话去做呢。 他先前被血煞抓伤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并且在伤口上,还开始泛起了暗黑色。白夜知道,被这种兽抓伤,如果没有特殊的药水处理伤口,伤口很快就会溃烂,到时候,他没有被血煞当场抓死,也会因为被血煞抓伤而有性命之忧。 白夜咬紧牙关,尽管眼前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他还是拼着力来到小蓝身边,伸手去抓她。 这一抓不要紧,竟然抓了一个空。 白夜的惊骇,再也挡不住。小蓝是灵体没错,但是他跟小蓝之间建立的羁绊有多深,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碰到小蓝,那就是他,这些,他甚至跟唐剑亭都说过。 世上唯一能碰触小蓝的人,只有他。可是他现在,手却从小蓝的身体穿了过去,就像是抓了一团空气,白夜再去抓,也依然是感受不到小蓝的实体。 白夜死死盯着小蓝:“小蓝,你不要做傻事。” 白夜盯着笼罩在小蓝虚障之术中的青龙,胸口几乎要让激越的情绪冲击的爆裂开,他无法再和小蓝接触,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小蓝自己,断开了和白夜的联系。 小蓝一直认白夜为主,现在却主动断开了和白夜的感知力,这打击,对白夜来说实在有些无法接受。 白夜只能在小蓝的耳边说:“小蓝,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要犯傻。你不需要这样,不需要做这些。” 白夜一遍遍说着,只想劝小蓝回头。 可是小蓝所有的注意点,此刻都到了青岚的身上,根本没有去看白夜。 许久之后,白夜心中有些绝望了。他不在一味跟着小蓝,而是又靠着墙角,缓缓地闭上了眼。他想要冷笑,一切都是命对吗,根本想改也改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白夜目光骤然紧缩,因为他看到本来已经目光无神的青岚,忽然眼里像燃起了青色的火焰,灼灼烧起,冲着小蓝而来! 青岚此时的一只手,已经化成了青色龙爪,直接暴涨了几尺,向小蓝伸去。而小蓝竟然避让都不避,就这样直直望着青岚,直到那龙爪,紧紧卡到了她的咽喉处。 龙爪之上飘荡着血色雾气,缓缓绕着小蓝的脖子,小蓝的面上,呈现一种近乎窒息的神情。 小蓝当然是不会窒息的,但是此时她面临的痛苦,显然比窒息更加可怕。 青龙恢复清醒,但他眼中,也没有出现刚才的暴虐之色,只是一种平静的可怕,他盯着小蓝的脸,这张和公主别无二致的面孔: “你只是一缕魂,想要你魂飞魄散,很容易。” 小蓝居然露出了一丝笑:“青岚,你要杀我吗?” 青岚的龙爪下,小蓝的脖子几乎要化进黑色的雾气里:“我若杀你,你也根本没有可能存活。” 小蓝的目光很幽怨,她说出了一句:“只要你不堕魔,我的命你随时都可以拿。” 便是这样一句话,让青岚的目光再次凌厉起来,“我不需要你这只魂灵,来对我指手画脚。” 小蓝眼中像是有晶莹之物,小蓝本来是没有泪的,但是此时她却流了泪,“青岚,你放过先生,和这里的女子,我就跟你走。” 白夜已经靠在墙角,陷入半昏迷了。但是小蓝的话,却还是能下意识地钻进他的脑子里。 青岚久久地望着小蓝,缓慢道:“你刚才的幻术,的确让我想起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公主的记忆在你身上,现在,我还真有些不想下手对付你。” 小蓝也凝视着他:“先生曾经有恩于公主,公主后来变为异类,也并不是先生害的。你既然那么在乎你的主人,应该知道她对先生的感情。如果今天,先生真的把命留在了这里,公主知道她此生心爱的男子,死在了你的手上,你真的会心安吗?青岚?” “不要跟青龙走,小蓝。”白夜费力的睁开眼,看着前方的虚影,嗓子里仿佛把最后的力气都出尽了。 望着小蓝凄然的表情,青岚终于缓缓开口:“你剩不下多少命了。我带你走,又有什么意义。” 便是借着小蓝的记忆思念公主,也不过是短短数月罢了。 小蓝嘴角漾出一抹凄凉的笑:“足够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包括你封印入昆仑以后。” 这最后半句话让青岚眼眸亮了亮,他冷笑了下,尖利的龙爪终于从小蓝的颈部离开,这时候白夜已经彻底昏了,他的脸上呈现出可怕的白色。 那是身体里的血液失去到一定地步时的所呈现出来的颜色,基本上这种状态便维持不了多久了。 屋子里之前的那种淡淡青光一下就黯淡了不少,青岚最后盯着墙角里的白夜:“他这一生何其有幸,总说自己在救人,但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被公主所救着。” 这句话意蕴深远,只有真正经历过许久岁月的人,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小蓝朝着白夜缓缓一笑,沉默苍凉,青龙当日被君皇羽打入昆仑封印以后,公主又经历过许多年的流离失所,而这一段日子,是青龙无法参与,也最痛苦的日子。 因此哪怕只是一段再也无法改变的记忆,对于青龙来说,也极为急迫地想要知道。 这是在第六天的夜里,唐剑亭独自守在车里。因为清楚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哪怕之前他和小李守着的时候,夜里也都不是常常守着。可是今夜,唐剑亭无法让自己不来这里守夜。 窗外的风十分冰冷入骨,车里的天气预报在报道,气温在今夜,骤然降低了十度。那风隔着窗户吹过来,简直让唐剑亭像是踩进了冰窟窿,通体都舒畅了。 唐剑亭摇上了车窗,冷风不再吹进来,但是心底却总也热乎不起来。按照白夜的交代,在今夜过去以后,他就要彻底离开这里。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答应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了,现在唐剑亭都还想戳自己的脑门子,到底是进了什么水,才会被白夜给糊弄了。 没有人知道唐剑亭心里最简单的想法,他盯着美容院的大门口,此时乌黑的漆色,他其实只盼望着一个人,能够再从这里出现。 第一百四十七章回到古董店 在这样的夜晚,连打瞌睡都是免了的。唐剑亭轻轻靠在车座椅上,拧着发疼的眉心。小李下班的时候还电话问他要不要带宵夜,可惜连这点胃口他都没有。 唐剑亭打开车里的广播,切换频道,直到连最后的午夜的节目都结束了,剩下就是几个小时的漫长沉寂。他知道,意味着天要亮了。 而这门里,依然没有任何人要出来的迹象。 因为他一直盯着那个美容院,除了眨眼休息的时间,就跟入定了一样,忽然间他浑身一个打颤,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唐剑亭害怕是眼花了,立刻就开车门下了车。他直直地朝着美容院走了过去,而走的越近,他越知道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直到他到了跟前,抬起头,一点一点看着美容院的墙壁。记忆中,这墙壁是刚刚粉刷的,雪白的一片,看不到一点瑕疵。 可就在唐剑亭刚才一晃眼间,他就看到了美容院这雪白色墙壁,开始变得不那么完美无瑕了。 就在他眼前,那美容院的墙壁开始发黄变质,水泥像是禁了无数的铁水,泡的发软发胀。唐剑亭用手一剥,就剥了一片下来。 他骇然,这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绝不会相信。就好像,是这面墙壁,不,是这整个建筑,骤然在他面前,风化了几十年时间,变得残旧破落。 他不禁看向美容院门的方向,在这门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唐剑亭无法猜测,他也无从去猜,他只能用最可怕的可能,去猜测里面发生的一切。 嘎啦。 唐剑亭起初不知这是什么声音,直到又响了一声,而且离得很近,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开的声音。 他立即四下看看,这还是天刚蒙亮的时候,周围根本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但这声音是哪里来的?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像存心引起唐剑亭注意,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并且这次持续的长了一些,就像是某样东西,被推得更远了。 这一次,唐剑亭的背脊僵直起来,他想也不想转头看去,正好看见,美容院那两扇怎么也打不开,紧紧闭着的大门,轻轻晃动了一下。 不管再怎么轻,都确实是真实地,晃了那么一小下。 唐剑亭像是失控了一样扑过去,双手扒着那门的把手,拼了命地往外面拉。 那门还是像镶了磁铁一样难以撼动,但是总算在唐剑亭的双手下,慢慢地张开了缝隙。在这之前,唐剑亭和小李两个人,连铁锹都动用过,却根本撬不开这扇门哪怕一丁点。 唐剑亭口中闷哼了一声,使出了他身体最后的力气,终于把其中一扇,给拉开了。 一瞬间,从里面跌出来一个身影,伴随着剧烈的干咳声。 那咳嗽声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听得人心里都瘆的慌,唐剑亭则丝毫不在意这里,他激动地抱着那人的身体:“白夜!白夜!你真的出来了?!……” 仿佛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唐剑亭低头看着他,白夜在唐剑亭靠近的一瞬间,却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极大力地扯着他的衣服,张口却仿佛吸不进气一样,脸色胀得通红。但他终究还是从牙缝间蹦出了几个字:“把、珠子挖出来!快!” 唐剑亭倒抽一口气,不管白夜此时的面色有多骇人,他到底是听懂了他的话。唐剑亭立时放开了白夜,立刻就跑向了美容院的墙角下。 白夜说的珠子,正是他七天以前,埋在这附近的那些,当时他说的是什么,苍龙七阵。 唐剑亭也管不了那么多,捋起袖子就开干。这些珠子当时白夜的说法是困死在里面的时候用的,现在白夜挣扎着从里面出来,那就是说这些珠子再也用不着了。埋在这周围,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几天唐剑亭早就把美容院每一寸土地都印在脑海里了,那几颗珠子的埋藏地方,更是跟画在心里似的。他直接徒手就挖,这些泥土一直都是特别松软,唐剑亭没费什么力气,一挖一个准,没有几分钟,就把这些珠子都挖干净了。 他捧着珠子来到了白夜面前,看到白夜一直撑开着红血丝的大眼看着他动作,直到他把珠子送来,白夜朝他手心中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白夜整个人就像泄了气一样,头一歪瘫在了地上。 唐剑亭慌忙又将他扶了起来:“白夜,你没事吧?” 白夜气若游丝:“带我回……古董店。” 接着白夜就像是彻底昏死过去,任凭唐剑亭怎么叫,都没有半点反应。 唐剑亭心一横,就把白夜架到了肩膀上,拖着向路边的车子走去。好不容易把白夜放到了副驾驶座,唐剑亭打开车里的灯,第一下,就瞧见自己满手的血。 尽管刚才他挖泥挖了一手,但这些泥土也没有盖住他手上的血迹,而且这血迹的来源显然也清楚了。唐剑亭心里一凉,就朝白夜看去。 这一看就差点没心脏跳出来,白夜进美容院的时候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衣服,这颜色深,加上刚才在外面光线昏暗,唐剑亭根本注意不到,这时候,借着三百瓦的车灯,他能清清楚楚的看见,白夜的身上,一汩汩的,全都是血。 虽说唐剑亭的职业在这里,但是看到白夜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只有一个反应,他从来也没有在一个活人的身上,看到过这样多的血。 第一个想法,唐剑亭是想带着他去医院的,但是白夜昏迷前的话,让唐剑亭无法释怀,因此一瞬间,竟惊得一身冷汗,根本无法决定何去何从。 平心而论,唐剑亭不认为回到古董店,就能对白夜的伤有帮助。但是他的转念一想,便又是,这个人是白夜,所以他身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能按照正常的去推测。 唐剑亭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他又掀开了白夜的衣襟,这一看,他就几乎咬碎了牙关。白夜身上遍布着好几个极为可怕的伤口,然而这些伤口,却不像平常的伤口一样泛着红色的血,在这些伤口上,那些皮肉上,开始闪现出青黑的颜色。 唐剑亭以前也跟着队里的法医去看过尸检,那情景是什么古怪的都能见到,可是,还是那句话,这是个活人。 白夜的伤口一看就不是正常造成的伤口,甚至远超了现今医学的解释,这幅模样,就算送去了医院,医生能不能治,还都是两说。 明白了这一层,唐剑亭心一横,猛踩上了油门,向着古董店的路狂奔而去。 夜里行车,自然畅通无阻。泽城又不是超一线的大城市,不过寻常的三线小城,夜晚六点以前,城市的道路基本就是自家开的,东西南北随意奔流。 近三十公里的路程,唐剑亭把车子停到古董店门口的时候,只花了十五分钟。他费力地把白夜拖下来,看着锁紧的大门,气喘吁吁道:“大哥,你的钥匙呢?咱们站在门口喝风吗?” 白夜还是昏死过去,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唐剑亭忍着不适,伸手在他身上掏了掏,真的在上衣口袋中,掏到了一把钥匙。 古董店用的还是老式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门上面,也非得这么古董。唐剑亭把钥匙向锁孔里面一插,一扭,嘎啦一声,门还真的就打开了。 唐剑亭叹了一声,费力地架着白夜跨进门里,一路来到他的店面中,店中就有一个沙发,唐剑亭把他弄过去,直接撂在了沙发上面。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看着怪瘦一人,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死重。” 白夜就那么歪在沙发上面,唐剑亭看他满脸的血污,从未见过这位美男子狼狈的这个样子,唐剑亭都不好笑他。唐剑亭转身来到柜台上,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帮助白夜的。不知道他心心念念回到古董店,是为什么。 唐剑亭想起自己上一次来,想想只是一个月的光景,却好像过了几年的漫长。物是人非。 然后他就想起了古董店的院子,院子里面,记得是有一口井。 唐剑亭立刻就从侧门进了后院中,后院里依然是上次来的一样,柳树轻摇,古朴雅意,唐剑亭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口井的位置,井边还特别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个木桶。 唐剑亭哗啦哗啦把木桶给摇下去,很快拉了拉绳子,感觉桶里沉了,就立刻往上摇。一边摇绳一边嘀咕,这一进了白夜的古董店,就感觉自己都成了古董了,连弄点水都得跟电视里一样。 嘀咕归嘀咕,他动作半点没怠慢,拎着打上来的水,就回到了沙发旁边。唐剑亭从柜台后面找到一块毛巾,方水里面搅了搅,就开始给白夜擦。先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然后他撩开白夜衣襟,看着那些伤口。 唐剑亭暗道,不管了,就用水把毛巾洗干净,尽己所能地给白夜清理着身上的伤口,他没有什么清理伤口的经验,只能是跟着感觉来了。末了,唐剑亭道:“白夜,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你自己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他醒来了 唐剑亭揉了揉眼,他也是累坏了,守了一星期,这一星期来他其实连一个好觉都不曾睡过。只要想到白夜的处境,他哪还能睡得着。 今天晚上也是够折腾的,重要的是他一看见白夜终于回来了,心里的一口气,就骤然松了。这么多天苦撑着的精力,顿时就泄下来。就算现在白夜依然生死未卜,但那也跟困死在美容院,生死未卜不是一个概念的。 唐剑亭看着那柜台,想到小蓝,居然还特别有学问地想起了两句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现在才真是柜台什么都在这,柜台后面语笑嫣然的女子身影却不见了。 不管白夜这次进去发生了什么,有一点是明显的,就是他没有能把小蓝带回来。 唐剑亭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眼前就迷糊起来,张嘴打了个哈欠。正寻思着要睡一觉,冷不丁,他脚脖子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抓住了。 他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尤其还是在就要睡着的时候,这感觉就跟恐怖片差不离。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他是坐在沙发的这一头的,脚就搁在前面的矮凳上,正好白夜一伸手,就把他脚踝抓住了。 真是不知道刚才还连丝气儿都要没有了的白夜,怎么会突然醒了过来,他抓着唐剑亭的脚还不算,用一双充斥着血丝的双眼看着他,叫了声:“小唐。” 唐剑亭抹了一把冷汗:“你能不要吓人么、这是做什么?” 看到白夜的眼睛,唐剑亭就觉得,自己这几天是没睡好,但是这小子,显然是压根就没睡啊。这满眼的血丝,在昏暗的环境中,看着还真不是一般渗人。 白夜虽然醒了过来,但看样子,还是非常痛苦的,他紧紧皱着眉头,额上开始冒出汗:“小唐……到、到我……柜子里……” 唐剑亭赶紧地就凑近了身子,道:“你别急,你要说什么,你柜子里有什么?” 白夜伤情严重,倒真不是唬人的,此时他像是已用全身的气力在支撑,说话断断续续的:“柜台、第三格……有、有……” 不用他说完了,唐剑亭嗖地就站起来,蹬蹬来到了柜台后面,用手摸到第三格,用手一拉,还纹丝不动。唐剑亭看了看白夜,他表情更艰难,嘴里只是吐出:“快……” 快,怎么快。唐剑亭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柜子,牙一咬,不管了,他狠狠用脚踹了一下那柜子,不知道里面是有什么磁石还是别的,外面没有任何锁孔,却是打不开来。他又踹了几脚,感到把手那里松动了,赶紧就俯身再去拉柜子门,这一使力,就给他打开了。 柜子里很深,他掏出手机用光亮一打,看见里面的木层里,摆着两瓶像是药水样的东西。就说嘛,千辛万苦非要回古董店,果然是有门道。赶紧就伸手拿了出来,也没有细看,立即就返身回到了白夜的身边。 白夜看到那两瓶东西,面色似乎也松了松,他用目光盯着唐剑亭,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显然是呼吸不顺畅的原因。唐剑亭瞧着他,似乎是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唐剑亭看看自己手里的瓶子,都是白色的液体,但是显然不是水,而是非常粘稠的什么东西。 看着白夜一直盯着自己瞧,唐剑亭心里发怵,只能猜测道:“这水是做什么用的?能帮你治伤吗?” 他伤成了这个样子,要是费力找的东西还跟治疗伤口无关,那才叫唐剑亭想骂人呢。 白夜的目光动了一动,这意思,好像没表示反对。 唐剑亭还真没跟人来过哑语,但这个时候显然也不能为难白夜了,他指了指瓶子,说道:“那要怎么治?直接抹在你的伤口上?” 白夜还是盯着他,胸口像是起伏的更厉害。唐剑亭一见他的伤口,居然又开始往外冒血,像是刚才他动的太费力,把伤口又给牵动了。 唐剑亭见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伸手去拔那瓶子的盖子,这次居然很顺利就开了,照这样子,似乎这瓶口也经常被人开启。 唐剑亭瞄了瞄那液体,这瓶盖一开,他还闻见一股淡淡香味,有香味的东西总能让人感觉安全些,他又看白夜一眼:“那我就浇在你伤口上了,你祈祷管用,有什么问题可别赖我。” 白夜的目光垂落下去,像是力气都耗尽了,脸色极为疲倦和灰败。 唐剑亭看他真的不可能再有什么反应,叹了口气,为了保险,他还将瓶子里的那液体,倒了一点在自己的手心,观察一会,也没什么动静。好像也不是会伤人的东西。 他的心于是又放下了几分,伸手就撩开了白夜的衣襟,再次露出了那些可怕的伤口。 唐剑亭还是心里发怵,他几乎是狠着心把那瓶东西倒在了这些伤口上,说也奇怪,这些液体,在他手心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这一对着白夜的伤口倒了下去,居然一瞬间,像是烧开了水冒起了白烟。 唐剑亭一下子就给唬住了,手里握着那个瓶子,犹犹豫豫地要不要继续倒。但过了一会,伤口冒烟固然吓人,可是他没有看见昏迷中的白夜再有什么激烈反应,仿佛伤口冒烟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唐剑亭看着那些发绿的伤口,想了想,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就算他现在不把这两瓶水倒下去,如果任由这些伤口溃烂,白夜想来也活不了。 人都是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眼见白夜反正凶多吉少,唐剑亭就豁出去赌一把了。 他不再看伤口会怎么样,而是一股脑儿,沿着伤口就把瓶中的液体倒下去,液体接触那些诡异的伤口,开始冒出越来越多的白烟。这白烟当中,似乎是伤口上泛着绿的那些东西。 唐剑亭将两个空瓶丢到了柜台上,回头看看还是死睡着的白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感觉他脸色红润了点。 难不成还真是什么仙丹妙药了。唐剑亭也管不了那许多,眼看白夜终于是消停了,他再也忍不住困意,他甚至都没有想古董店的门都还没有锁,往另一侧沙发上一躺,马上也睡死过去。 以为累成了这样睡不会有梦,哪想到唐剑亭还是梦的一塌糊涂。全部是这阵子遭遇的怪事,这一阵子,把一辈子的怪事都加到一起遇到了。 唐剑亭做梦做的更是累的四肢沉重,压根就一点也不想动,睡一会还想睡一会,甚至有一回迷迷糊糊眼前好像都出太阳了,但他还是身子沉重的不想起来,就又睡下去。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睡觉睡的这样自然醒了,唐剑亭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建筑物,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而反应过来一瞬间后,他就一个激灵,下意识看旁边沙发上的白夜。沙发是空的,只是沙发上坑洼不平整的印子,说明之前有人在正在上面睡过。 他一跃就从沙发上面起来,下意识就要大喝一声:“白……”但是喊话在中途卡在了嗓子眼儿。 白夜站在古董店的飘窗户边上,身形站的笔挺的,最主要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套干净的,不再是那都是血污的污衣。 看到白夜这个样子,唐剑亭眼睛瞪得比什么都大,就像看见了新大陆,比那还要惊奇上十倍。窗前的白夜转过了身,眉眼也都恢复了正常,和他昨晚上那吓人的样子比,是一点点都让人想不到。白夜面上带着熟悉的微笑:“小唐,睡得好吗?” 睡得好吗,淡淡的问候式话语,弄得好像他真的关心唐剑亭睡得好不好一样。 唐剑亭像看熊猫一样看着他,半晌眼里的惊奇逐渐累积到了一个境界,他几乎半吼道:“你好了?!” 白夜看着他,慢慢卷起了自己的袖子,上面当然还是有伤,但是伤口已经很淡了,昨夜那可怖的入骨的伤口,那些诡异的、泛绿的伤口都不在了,甚至那些伤以为一定要留疤留一辈子的,现在不仅愈合了,这愈合的速度,还是在一夜之间。 唐剑亭要不看还好,他看了,脸上更是找不到言语来形容的惊骇,他不可思议道:“你小子是人吗?” 白夜一下子苦笑出来:“小唐,我是血肉之躯。” 言外之意就是他是正常人了,可是哪个正常人,能在伤成了那样之后,在一夜之间伤口长好,甚至连个疤都不会留? 唐剑亭简直觉得荒唐,看白夜的神情和语气,似乎都很清淡,就像是一切都恢复了从前,这幅样子给人一种错觉,就像是这些可怖的一切,都完全没有发生过。 唐剑亭慢慢看着他:“可你,怎么能好的这么快?”他本来想着,白夜能有一口气就不错了。 他显然还是怀疑,白夜沉默了一阵,淡淡道:“别管这个了,反正昨晚也差点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血的力量 唐剑亭走过去,狠狠一拳捶在白夜肩头,白夜给他打的闷哼一声,嗓子眼里就咳嗽起来。 唐剑亭这回信了,叹息道:“还真是灵丹妙药啊,怪不得你死活要回来了,这要去医院,不躺上半年别想起。” 白夜捂着肩膀,刚才实在是突然袭击没躲过:“你还说呢,那么珍贵的两瓶,被你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能不好的快么。” 唐剑亭眉峰一挑:“你还怪起我来了?谁让你半死不活那样子,到后头直接晕了,我那时候还得想着给你节省一点?” 白夜苦笑。 唐剑亭来了精神:“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怎么样,还是给你从里面出来了,那青龙呢?青龙是不是被消灭了?” 白夜表情都阴晴不定起来,他摇头:“小唐,你以为青龙是什么,神兽之皇,他怎么可能被消灭?”不要说现在的他了,就是自己还是夜清渊的时候,也做不了这种事。 唐剑亭奇怪了,先前白夜交待了那么多事,显然是一副要跟青龙同归于尽的样子,现在白夜突然又从美容院出来了,还让他把禁忌的珠子挖出来,那显然就是不用再担心青龙了? 没等唐剑亭再问,白夜道:“他走了?” 唐剑亭给他说的,真是越说心里越成了一团谜了。他定定望着白夜:“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青龙走了,白夜尽管受了重伤,但显然在他出来以前,青龙也没有伤害他,不然以白夜当时的状况,随便补一刀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这句问话让白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白夜声音低沉:“小蓝救了我。” 唐剑亭心尖都开始往外冒冷气了,他看到小蓝没回来就觉得恐怕有事,再听这句话简直雪上加霜。他知道不该再追问,但怎么都忍不住想知道确切答案,他张嘴:“额,那个,小蓝……怎么样了?” 白夜像是早料到他这个问题,面色淡淡的,一点惊诧之色也没有:“她跟着青龙走了。” 什么?唐剑亭到底是唐剑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弦外音,张大了眼问道:“什么叫跟着青龙走?你确定是‘跟着’?不是青龙带走了她?” 这可是两样完全不同的概念,唐剑亭一时没办法接受,这白夜是不是睡一觉糊涂了? 白夜顿了一下,他凝视着唐剑亭,是解释也是确认般说道:“她自愿的。” 这解释顿时让唐剑亭僵立当场,露出极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唐剑亭的前面就是柜台,他看着柜台后面整齐摆放的一众古董,还有那依旧纤尘不染的桌面。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个不久前就在这里,巧笑嫣然的女子,就这样突然不在了。 “小唐,谢谢你。”白夜忽然说道,“谢谢你寸步不离地守在那美容院外面,昨晚要不是出来就遇见了你,我真的可能会丢命。” 这句道谢根本没有进入唐剑亭纷乱的思绪中,他此刻心里正感到极为的不是滋味。他有些发怔地看着白夜道:“可你之前说过,青龙是想要小蓝的命的。现在小蓝说要跟他走,他为什么就愿意放了你?” 白夜的神情像是浸在了霜水中,“青龙在被打入封印之后,公主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小蓝就是用这段记忆,与青龙做了交换。” 小蓝是公主的分身,她和公主一样,那么聪明、而那么清醒。 看到他这样,唐剑亭顿时觉得有许多话,都问不出口了。 这个时候,唐剑亭正好觉得口袋里一阵震动,是谁打了他手机。他立刻就把手机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小李,迅速接了起来。 小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的激动:“剑哥,你在哪儿?” 唐剑亭含糊着:“在外面有点事,怎么了?” 小李道:“剑哥,我们外出巡逻的同事,在长庆街发现沈青宁了。她整个人呆呆的,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唐剑亭顿时振奋了一下,不由问道:“已经带回去了吗?” 小李在那头说:“已经送医院了,医生说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唐剑亭隔着手机暗中沉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脱口就说道:“沈青宁是什么样子?” 小李糊涂了:“什么沈青宁什么样子?沈青宁就是沈青宁呗。” 唐剑亭意识到自己口快了,赶紧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小李又兴奋起来:“剑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刘队说要尽快审结这个案子。” 唐剑亭瞥了一眼白夜:“口中应着,我这儿还有点事,会尽快赶回去的。” 小李道:“剑哥,你快点,眼见这案子就能结了。” 唐剑亭道:“放心吧。” 挂了电话,唐剑亭看着白夜:“沈青宁的模样……” 白夜皱了皱眉,道:“青龙应该不是真的改变了那些女人的样子,可能只是施加了有某些时限的法术,时间一到,维持的力量消失,就会变回来。” 唐剑亭长长吐了口气:“说的跟孙悟空似的,还变来变去。青龙没有伤害那些女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白夜也露出一分笑意:“我已经说了,青龙是祥瑞之兽,本就无害人之心,只是因为对公主的思念,而入了歧途,总归还会回到正道来的。” 唐剑亭嗤之以鼻:“什么都是你说的,你还说要跟它同归于尽呢,怕它为祸苍生。那个时候不说它是祥瑞之兽,本无害人之心了。” 白夜忽然沉默的走近他,一伸手,就把唐剑亭的手握住了。 唐剑亭给他吓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满是不解地看着他:“你又要做什么,我,老子可是正常的男人……” 白夜对他这冷笑话一点也不感冒,满脸凝重地抬起来看着他:“小唐,你看我的血,是冷的还是热的?” 唐剑亭是打心眼里觉得,白夜怕是真有点不清醒了。这问的都是什么话。 要不是白夜还煞有介事抓着他的手,他都打算离他远点,“你的血当然是热的,我的血当然也是热的,你是不是昨夜吹了冷风,有点不清醒?” 因为距离这么近,所以白夜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唐剑亭立时就注意到的。倒似乎是他说了什么打击人的话一般。 可是天知道,他说了血是热的,这话从里到外也没错啊? 白夜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缓慢摇了摇头。唐剑亭也不知怎地,一下子就福至心灵,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白夜的时候,在叶磊的案发现场,他和白夜握手,那个时候,白夜的手,貌似是很凉的,因为当时是酷暑盛夏,所以对这一只充满凉意的手,唐剑亭还留有印象。 血冷的还是热的,白夜当然不会无缘无故问此话。 想到此,唐剑亭顿时就跟蛰了一下似的瞪大了眼:“白夜,莫非、你的血……是凉的?” 看到唐剑亭乍然如茅塞顿开的表情,白夜轻轻叹了一声。 唐剑亭也算是个喜怒能自控的人,这段时间接触到怪异的事也是消化的很快。但骤然之间,让他知道相处这么久的人,居然有一身冷血,他的表情还是十分精彩,浑身的毛细血孔,好像也都要冒冷气了。 白夜苦笑了一下:“你现在害怕也迟了,刚才我醒来时就感觉到,似乎哪里有点不一样,后来用手试伤口的血,也和以往不同。我就猜到了。” 唐剑亭牙根还真有点发冷:“你先前用你的血往珠子上面涂,也是因为血的力量?” 白夜伸出手臂,看着上面隐隐愈合的伤口,说道:“嗯,而且我猜,以后我的血,再也不会有用了。” 唐剑亭抹了一把汗:“这不也挺好的么,兄弟,你的血以前要是冷的,平时都不觉得冻得慌么?”跟他握手,寒气都从皮肤下渗出来,可见这个人以前真没什么热乎气。 白夜面容上分不清是高兴还是沮丧,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一双手,眸中明灭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唐剑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还巴不得自己冷冰冰的啊?人都说人活一口热气,你现在呼吸一下,难道不比以前感觉要好?” 白夜眉峰展开,看着唐剑亭轻笑:“确实感觉比以前好。不过也没办法了,我现在,也就是个普通人吧。” 唐剑亭看他,似乎看到他眼神中有某块东西松了一下,似是放下了什么重担般。不由想起这个人身上的种种,大抵也明白了白夜的心情。 对白夜来说,这个结果实在不能算是意外,在和谛听最后告别之前,谛听就已说过他的力量会衰竭,只是没有具体说是哪一天。来到泽城之后,他带着小蓝,基本也是数着日子,他在古董店中布下这么多阵法符号,便是时刻防患于未然。 今天的结果,来的不算早,甚至,白夜都觉得来的很巧。在一切事情,都彻底完结的今天。 他昨日被逼入绝境,身体机能全部衰竭,重伤的一夕间痊愈,除了药水的原因,便是以最后消逝的力量为代价换来的。 白夜慢慢道:“小唐,在我进美容院的这几天,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 唐剑亭给他提醒,自然就想起来,鼻子里出了声气:“有,有一个自称你朋友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青龙之眼终章 “我朋友?”白夜眼中也出现一抹讶色,“他说是谁?” 唐剑亭忍不住就想起那李先生漠不关己的话语和态度,直到此刻也生不出好感来,没好气地道:“他连名字也没留,就说姓李,你有这样的朋友吗?” 白夜眸中出现短暂的微光,一闪即逝,嘴边笑了笑:“他说了什么吗?” 唐剑亭没放过他表情的变化,马上就不客气地道:“你还真有这朋友?不至于吧?当初听到你可能有危险,人家可是什么话没说,调头就走。” 白夜先是惊讶地看着唐剑亭,随后又露出笑:“你跟他说我有危险了?他也救不了我,走也没什么。” 唐剑亭怎么听怎么都不是滋味起来,合着自己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担心他、连续几天几夜给他守在门外,难道不是看在朋友面子上,明知可能帮不了什么,也还是拼了命在帮吗? 瞧白夜这一句说的,走也没什么,合着他这些日子的忧心忡忡都不值得? 唐剑亭脸色难看,白夜一见就歉意道:“小唐,你说的这李先生我知道,他算是我很久前相识的一个熟人,他的情况跟你不同,所以,对他的言行,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又让唐剑亭想起,那李先生当时也说过,他这个朋友,和唐剑亭的不同。这无意间划分的泾渭分明,虽然让唐剑亭很不舒坦,但又无从反驳。 因为就算到了此刻,他和白夜看起来似乎经历了许多事情,但唐剑亭知道,白夜的事情,他还有很多根本不清楚,而属于白夜的世界,他更是几乎不曾踏入过。也许那个李先生,就是白夜那个世界,那一类的朋友。 眼见白夜也在话里话外,似乎跟他表达歉意,唐剑亭也不好拿乔:“得了,一会朋友一会熟人的,管你朋友还是熟人呢,左右跟我也没半点关系。” 白夜笑了笑:“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只是我这段时间根本无法抽身,他只能白跑一趟了。” 唐剑亭望着他说道:“他给你留了话,说如果你能平安归来,就让你……去找他。” 白夜目光动了动:“让我找他?说什么事了吗?” 唐剑亭眼看这人刚刚死里逃生回来,居然又开始操心了,他莫名有点想磨牙的冲动:“没说,就说了他在桑海等你。” 白夜默念了一下:“桑海?” 唐剑亭不想在这陪他闲扯,拿过了自己沙发上的外套,“我先回队里了,因为你几天都没回队里报道,估计落了一堆的事。” 到门口白夜把他叫住:“小唐。” 唐剑亭回头看他,白夜面上被窗子透进来的光照的有点模糊看不清表情,他对唐剑亭笑了一下:“这两天抽个时间,我请你吃饭,算是答谢一下。” 唐剑亭心里一瞬间黯然下来,他还是勉强笑笑:“行,我给你挂电话。” 说着拉开古董店大门,头也不回走了。 唐剑亭回到警队后,便跟小李去看望了一下沈青宁,沈青宁的病房里,她那个老公和婆婆都来了,而坐在病床上的沈青宁,模样则是淡淡的,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受刺激的样子了。 小李偷偷给唐剑亭咬耳朵:“正闹离婚呢。” 沈青宁的丈夫坐在妻子旁边,却是一直低着头,好像连看妻子一眼都没勇气。 唐剑亭想起之前和这男人的谈话,也不愿意多看,转身就走了。小李跟上去:“沈青宁也就刚到医院那两天,显得有些神情恍惚的,后来就好多了,不过我们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沈青宁只说自己那段日子不想在家里待,所以出去散了散心,刚才就跟她老公提出了离婚。” 沈青宁自己承认是她主动离开的家,那这起案子就不算是失踪案,他们确实不好再调查下去。唐剑亭拍了拍小李的肩:“走,去看看其他失踪者的资料。” 其他的失踪者,有记录备案的,也都在这几天陆陆续续被找到,而这些被找到的女子几乎都是和沈青宁年纪相仿的,找到的原因五花八门,小李也跑过几家做笔录,都说失踪那段时间,当事人的记忆都出现了差错,像是被人下药了。 但小李跟唐剑亭吐槽过,要真是被下药了,这下药的人怎么还这么好心把人又给放回来?主要是这些失踪回来的女人,除了记不清当中发生的事情外,并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迹象。 但是从家庭方面来说,他们找回了失踪的亲人,自然不会再去过于追究背后发生的事。如此,对他们来说皆大欢喜的结局。这起失踪案的风波就渐渐平息,而唐剑亭那边,也正式结案。 泽城的夜晚在霓虹灯的照耀下也泛出几许繁华的光影,马路上车如流水,来来往往的川流不息。 唐剑亭如约给白夜挂了电话,白夜约他在露天的咖啡厅见面。就是俩人上次因为英招那件事情,见面的地方。 夜晚咖啡厅的露台上别有景致,店家挂了好几盏水莲灯在半空,衬得景色要多美有多美。唐剑亭还坐在老位置上,想起上回自己拷问白夜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历历在目。 唐剑亭道:“你小子,拼命的时候不要命,享福的时候也真会享福。” 在唐剑亭面前,白夜也不愿意拐弯抹角,他笑了笑说:“小唐,我要走了。” 唐剑亭心里早就对这次会面有了数,所以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起伏。 “你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白夜说道:“虽然这些话实在很俗,但还是要说,谢谢你小唐。” 唐剑亭故作深沉道:“别谢了,不是有句话,相逢就是有缘分,对吧。你准备要去哪儿?” 白夜笑了笑,“去桑海吧,你不是说姓李的在那等我吗。” 唐剑亭还真给他惊了一下:“你不是说再也不管这些事儿了嘛?而且你的血,你的血不是说已经没有了作用?” 白夜看到唐剑亭的样子,心中多少也有些动容,他露出笑:“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只是去桑海看看,那个人找我也不见得是你想的那种事。而且我的情况,他现在应该更了解。不会找我做什么。” 唐剑亭略略松了口气,还是道:“白夜,这话我说可能不合适,但人的命只有一条,虽然这世上也不是没有比命更重要的事儿,但是吧,该珍惜的时候还是要珍惜。像你之前那么个拼命法,说实话,我都觉得你是生无可恋了,才那么故意作死。” 白夜忍不住笑起来:“你放心,现在的我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这条命不珍惜也不行了。” 唐剑亭听他再次提起,不禁问道:“你,现在就是变成普通人了吗?” 这样古怪的对话,也就只能发生在此时此地这两人间了。对面坐着的白夜坦然道:“和你一样的正常人。” 唐剑亭有些喟叹:“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还真替你高兴。” 白夜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自己握着咖啡杯的手,咖啡的温度传进他的手心,“说实话,我也很高兴。” 或许真是过了太久了,已经快要忘记,做一个普通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唐剑亭眼看气氛这么温和,心里始终惦记着的那件事情就浮出来了。他又跟白夜心不在焉地闲扯了几句,终于下定决心道:“白夜,在你进美容院期间,其实我还背着你做了件事。” 白夜正搅着咖啡的手停了停,他看向唐剑亭,被他出乎意料的凝重神色弄得一怔,心里狐疑,现在还能有什么事值得唐剑亭露出这种天塌了的表情来? 唐剑亭叹了口气:“我想来想去,反正你也要走了,我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白夜不搅咖啡了,也神情坦然地看着他:“你说吧。” 唐剑亭颇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当时你进了那门,我实在也担心不知道你能不能出来。就、就忍不住查了查……说着也像是巧合,还真让我找到了那个和公主一样的人……” 白夜的面色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隔着水莲的灯光,他有种被施了定身法的错觉。 唐剑亭紧张道:“白夜?你没事吧?” 白夜的反应时间也出乎唐剑亭的意料,他看了唐剑亭一眼,顿时,竟还露出了一丝淡淡微笑:“小唐,你真是让我很意外。” 唐剑亭面色不定道:“你这是夸我么。” 白夜下一刻就凝视着他:“你做了什么?” 唐剑亭又顿了顿,说:“我给她打了电话。” 白夜眉尖微动,更惊讶了。 唐剑亭慢吞吞地看着他继续开口:“我问她认不认识你,不过,她说,她并不认识一个叫白夜的人。” 白夜的停顿只维持了几秒,很快他就笑了出来,用手按着桌子,像是忍俊不禁看着唐剑亭:“那是自然的,她不会知道我是谁。” 唐剑亭斜睨着他:“你就笑吧,我知道你心里指不定怎么哭呢。” 有些东西是不必说出来的,好比白夜和公主之间的过往,就注定了白夜一生的伤疤。 白夜慢慢收了笑,轻轻叹了声:“小唐,总觉得咱们其实能成为知己。” 唐剑亭也老实不客气地接话:“你要是不走,就是知己。” 白夜又笑出来,却又摇摇头。 唐剑亭把目光投向了楼下的马路上飞驰而过的一辆辆车,天下无不散宴席,或许有些朋友,是只能记在心里的。 记在心里,唐剑亭心里一动,忍不住又盯着白夜:“为什么蓝晓会不记得你?” 白夜正喝咖啡又惊了一惊,用咖啡杯挡住了自己半边脸,心里叹息,他有好几次都觉得,唐剑亭的直觉简直有点恐怖。 唐剑亭的目光锐利又意味深长:“她不是有意要忘的吧,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白夜慢慢把咖啡杯放下,看向唐剑亭:“小唐。” 唐剑亭往椅子上靠了靠,像是要离白夜远一点:“你让人忘记的时候,给人选择了嘛,你就不想想人家姑娘乐不乐意?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尊重呢?” 这话勾起了白夜心里发苦的地方,他揉了揉两侧额角,又叹口气,对唐剑亭说道:“小唐,不管我对蓝晓怎么做的,现在我是没有办法对你重新做一次的,所以你大可以不用感到担心。” 他没有忘记,当初孟婆肯给他一碗孟婆汤,是因为他还是地藏代理。多少孟婆看了点面子,而如今他早就不是那个身份,更是失去了最后能力,变成了彻底的普通人。他哪还可能弄出孟婆汤来让人失忆呢? 唐剑亭直到听到了他的话,才把靠近椅背的身体挪了过来,他道:“我就说你这个人啊,难怪这么孤僻,整天独来独往,有朋友也往外推,怎么能行。” 白夜岂能不理解他的一片心意,却只能轻轻叹息:“小唐,说真的,还是把我忘了吧。” 唐剑亭奚落道:“你当老子跟你谈恋爱,还把你忘了吧。扮演情圣太入戏了是吧。” 白夜给他说的一点脾气没有,只能也跟着边摇头边笑起来。 看着周身夜幕降临,楼下的车流声都开始渐渐稀少,白夜不由叹道:“和人告别不是第一次,但在晚上告别,还真是头一回。” 唐剑亭嘿嘿笑了笑:“对不住,我明天还要赶早上班,最近一段日子都没什么空挡,只能抽晚上的时间了。” 两人便又相视一笑。 直坐到咖啡馆打烊,这家咖啡馆已经是泽城比较小资的一个地方,时间也是开到午夜十二点才关门。在泽城这个地方,算是关门很晚的了。 咖啡馆的服务生收拾了桌上的空杯,唐剑亭和白夜步入到楼下的马路上,在拐弯的时候,两个人往不同的方向走,互相转身向对方挥了挥手,像是最普通的道别一样,笑着道:“再见。” 唐剑亭也道:“再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黑衣男子 在两万米高空的时候,天空是一片湛蓝。 这一趟桑海之行,在很久以后让白夜明白,有很多东西,真的是命里注定,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的了,而该遇见的人,总不会让你逃掉。 飞机抵达桑海城机场,白夜的行囊只有小小一个背包,他把背包挂在肩头,信步下了悬梯。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乘坐过飞机了,以至于开始不习惯飞机爬升降落时的那种,好像让他整个人如同失重一般。 李哲谦站在通道口等着他,像是欢迎国际友人一样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白夜差点没拿白眼翻他,冷冷道:“李先生转了性子了,几时这么热情?” 李哲谦一身的装扮,和他平时大有不同,一条藏青色的休闲裤,身上是件松垮的白T,脚上还套了一双黑匡威。整个人如同青春蓬勃换发的朝气,活像粉嫩长出来的新芽。 他伸出手搂着白夜的胳膊:“老白,飞累了吧,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机场外面停着一辆银色的车子,李哲谦熟门熟路地开了车门,和白夜一起坐了进去。白夜扫了一眼车内的陈设,“新买的?” 李哲谦笑了笑:“租的。” 白夜觉得更稀奇了,李大老板竟然也会干租车这种事儿,实在是好像太阳打西边出了。 车子开得又快又稳,两边窗外都是峰峦叠嶂,白夜还真的有点累了,他眯着眼靠在车后椅上,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李哲谦开车的时候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到了目的地。 白夜只觉得车子颠簸了一下,就睁开眼睛,看见门口矗立的一家酒店。 李哲谦已经下了车,将车钥匙抛给了门前的一个保安,走到另一侧亲自给白夜开门,露出明晃晃的笑意:“走吧。” 白夜扯着自己的包下了车,跟着李哲谦走入了这家酒店。 前台那个美丽的小姐一开口,说的是流利普通话:“李先生,欢迎回来。” 正好有个男人也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穿着一身黑色风衣,脸埋在领口看不清楚。白夜出于直觉瞄了那人一眼,没看出什么,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李哲谦转脸管白夜要身份证:“身份证给我,我嘱咐人家给你留了一间房,就在我隔壁。” 白夜慢吞吞掏出了身份证,递给了李哲谦。 等了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显然是只打算掏一个证件。李哲谦忍笑:“老白,你是打算来刮我两层油是吧,我说来的这么痛快,简直不像你为人。” 白夜凉凉地说道:“李大老板什么时候也这么会过日子了,不是你巴巴地去泽城找我,我也不会来。” 说着李哲谦已经拿到了白夜的身份证,往上面一看,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但他还是在前台小姐面前维持了风度,自己从口袋里把钱掏出来。把身份证和钱一起递过去。 房间很快开好,两个人拿着钥匙,走到通道处,乘坐电梯上楼。 在电梯里,白夜终于主动问了:“你找我来什么事?” 李哲谦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没什么好奇心。” 白夜冷冷盯了他一眼:“我管你,这次我就当出来旅游了。” 李哲谦终于觉着不对起来,他上上下下看了白夜好几遍,“我怎么觉着,站我眼前这个人不是你了呢?” 白夜不想理他,正好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他立刻走出去。 这家酒店的环境真是没的说,通道里面铺了厚厚一层地毯,灯光都是柔和的淡蓝色。 李哲谦在身后感叹:“你名字怎么又换了?白青松,啧,也真是佩服你,这次又找到谁肯把身份借给你了。” 白夜站在一间房前面,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房卡,轻轻刷了一下。 开门进去,里面是一间大概有一百平的宽大空间,左右边就是烟灰色的长沙发。他把背包放到了沙发上,轻轻松了松肩膀。 李哲谦在后面进来,把门带上了。白夜转过身看着他,神情显得淡淡的:“我不知道这次你找我什么事情,但我要先跟你说明一件事。” 他对着李哲谦,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李哲谦略有些不解,还是把手伸了过去。白夜狠狠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直到两人手心的汗渍都融在一起。 李哲谦的面上,渐渐浮现出讶异之色。“老白,你?” 白夜松开了手,“对,我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要是你找我的事情超出我能力范围内,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李哲谦的面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什么时候的事?” 白夜淡淡道:“就是上个月,后来我也做过尝试,确实什么都没剩下了。” 李哲谦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又露出微笑来:“没想到你到底还是到了这一天,不过也罢,这样一来,你也算是轻松了,对不对。” 白夜看李哲谦好像不很在意这件事,挑了挑眉,也略感到意外,说道:“你究竟什么事?特意跑到泽城找我,应该不会是太闲了吧。” 李哲谦上前,用咖啡机现磨了一杯咖啡,端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喝了一口。却没直接回答白夜的问题:“这样正好,反正你现在也是闲人一个,就当度假了,在酒店好好放松放松。” 找人的人都不急,白夜也犯不着显得太上赶着,他也接了杯咖啡,和李哲谦一起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咖啡喝完一杯,李哲谦终于开了口:“老白,你听说过佛牌吗?” 白夜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转脸道:“佛牌?” 李哲谦很肯定地说道:“对,就是佛牌。” 白夜把咖啡杯放下,坐正了身体:“佛牌我听过,怎么你这次来这,和佛牌有关吗?” 李哲谦也笑的卖关子,说道:“我知道在这儿过几天会有一个神秘人物,出售手上的佛牌,你灵力没了没关系,我只需要你的眼力,我要你帮我看看那张佛牌。” 白夜慢慢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看?难道你要买?” 李哲谦笑着不说话。 白夜慢慢道:“我知道佛牌中有一种牌,是可以助财运,招贵人,你是为了自己的生意更加兴隆吗?” 李哲谦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这次我想请的,是拉胡。” 白夜听到拉胡二字,眸中就沉了沉:“我没记错的话,拉胡的主要作用,是驱除邪灵,辟降头。而最主要的,是避降头。你虽然早就脱离了那边,但我想你应该还不至于需要驱除邪灵,你找一个避降头的佛牌做什么用?” 李哲谦低头搅动着咖啡,笑道:“看来我找你真是没找错,你对佛牌的研究比我想的透彻。” 白夜眉头皱了皱,李哲谦显然有点避重就轻,他正想再问,李哲谦就笑着补了一句话:“你还想知道这些事儿吗?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一句话收到了神奇的效果,白夜冷冷盯了他一眼,不再追问。从心底上讲,他的确不太想知道这些事了。 李哲谦呵呵笑着:“你饿了没有,我们下去吃饭。” 论到世上各家道法玄宗,还有比白夜更权威的人物么,有他的眼睛在,什么法宝都无所遁形。所以李哲谦很放心。 下楼的时候,白夜又说道:“佛牌是很神圣的东西,没有经过加持,不会发挥出力量。拉胡这种以驱邪为主的佛牌更是如此,你要找的这个佛牌,确定就是你需要的么?” 李哲谦走在前头,面上笑笑道:“所以我需要你,不惜跑到泽城找你,说实话,我还真的怕你不会来了。” 看着走在身前的李哲谦背影,白夜心中那个狐疑,更加不可遏止的放大。这趟见面的李哲谦,何尝不是像他一样,有了一点变化。但是自己的变化在情理中,李哲谦这段时间,却又是遇到了什么? 但他也打定主意,不想再多问这些事,而即便李哲谦真的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经历,自己也确实没有那个能力多管。 酒店楼下有个极大的餐厅,李哲谦推门进入,服务员姑娘热情地捧着菜单过来。 李哲谦很谦让地把菜单推了过去:“尽管点,我请,谁让有求于你呢。” 白夜送了个冷眼给他,把菜单接过来,对着上面随意叫了几道,服务员小姐笑眯眯捧着菜单走了。 李哲谦道:“对了,你那个朋友,是叫小唐对吧,当时他看我那眼神,把我鄙夷到脚,你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这种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 白夜正把目光投向窗外,听到他的话,想也不想地就道:“因为像你这种插朋友两刀的人,在这世上也太少了。” 李哲谦一下子被茶水烫了嘴。 白夜把目光收回来,这时,他忽然看见在另一张桌子旁,也坐着一个人,那么一张大桌子,只有那人一个人坐着,因此显得分外显眼。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就算到了暖气十足的酒店里,也没有脱下来,正是白夜之前登记入住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人。 这人如今是正对着坐的,所以这次白夜就看见了他的脸,直觉上这人年纪也不大,至少从外表,似乎不超过三十。 第一百五十二章加速衰老 黑衣男人似乎发现了白夜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但是白夜的动作更快,等黑衣男人看来的时候,他已经若无其事端着水杯,目光投向了窗外。 但白夜还是感觉到了,黑衣男人如同冰块一样的冷漠眼神。 服务生很快端来了白夜点的东西,这个插曲算是过去。这时,李哲谦忽然指着远处的山脉,冲白夜笑道:“你看那个山峦,这里是喜马拉雅山脉的一角,再往前走,就是万重山。” 白夜看着他手指的方向,目光也闪现出微光。 李哲谦又道:“在这万重山里,不知有着怎样的秘密。我们如果能进山一趟,就好了。” 白夜打量他一身装扮:“你穿成这样,不会就是为了进山吧?” 李哲谦回过头望着他,神情有些莫测:“进这样的大山,是要有专门的向导带着的,我就是想去,一个人也绝对走不进去。” 白夜开口:“你知道就好。” 李哲谦叹息一声:“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泽城都遭遇了些什么?之前我去泽城的时候,隐约看到你古董店那儿的风水有些不对,我离开的那天,还隐约看到有一丝青气,你遭遇的肯定不会简单,当初我走了之后,说实话,真的为你捏一把汗。” 白夜看向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现在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道你一片好心?” 李哲谦耸耸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早就是个普通人了,当时那情形,我也只能看出有一丝气息不对。若是连你都对付不了的东西,我去了也就只能给你当垫背了。” 白夜已经夹起了饭菜来吃:“已经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 李哲谦依然饶有兴趣的:“可我看你有所不同,想必这次泽城的事情有些门道,不然你不会是这个态度。反正闲来无事,不如聊聊?” 白夜抬起了头,皱眉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自信,觉得自己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 李哲谦摸了摸下巴:“我请你来帮忙的,你的态度总是决定一切。对于影响你态度的因素,当然更关注些。” 白夜淡然道:“只是看个佛牌,你想太多了。拉胡我还是认得的,为你辨别一二,也不会因为我的态度而影响。” 李哲谦笑着举起杯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友嘛,值得信任。” 白夜却又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眸光如水:“除非你不仅仅是要看佛牌。” 李哲谦笑出来,微微眯眼:“看来你的好奇心也是没少,对我的事情还是关注的很。不过很可惜,我真的只是单纯找你来看佛牌。” 白夜把杯子推过去,淡淡道:“我再问你,你要找拉胡,是你自己用吗?” 李哲谦没有接话,可是从他的表情态度,却更像一种默认。 白夜的眸光就有些凝重起来,但他也没有继续再追问。拉胡是避降头的,若说李哲谦找拉胡是为了给别人用还好解释些,他若真个是留着自己用,要避降头做什么。 李哲谦就像知道白夜怎么想的,居然笑了笑,主动说出来:“我生意场上的风刀霜剑,可一点也不少,有个拉胡在身边,当然也放心些。” 白夜一点不受他的道,反倒就势讽刺了他一句:“哦?你生意场上的伙伴,都有人懂降头了?” 李哲谦干咳一声,对白夜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瞄了瞄那个黑衣男子。餐厅中很安静,也没有几个人在用餐,李哲谦在示意白夜,说话轻着一些,别被不相干的人听去。 话题暂且不表,两人都专注地只顾着眼前的饭菜。吃完之后,便心照不宣地上楼去。 李哲谦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做什么?” 白夜道:“没什么。” 李哲谦看了看他,慢吞吞道:“你当我瞎子,这种事也看不出来?” 白夜还是冷淡的样子:“你看出来又怎么样。” 李哲谦叹口气道:“这人烟罕至的,也就我俩搭个伴,你至于还对我这样藏着掖着么。” 白夜没说话,已经到了门口,他用门卡刷了进去。李哲谦照样跟了进来。 白夜冲他一仰头:“你的房间不是在隔壁么?” 李哲谦往大沙发上一坐:“这才几点,休息也太早了,你不一贯是一天只睡一小时么。” 白夜正把背包拖过来,哗啦开了拉链,头也不抬道:“那是以前,现在我得睡八小时,一点不能少。” 李哲谦目光又亮了亮:“我说老白,这做普通人的日子,你感觉怎么样?” 白夜从背包中拿出了一个布囊,拆开来,是一本暗黄色的书。他看向李哲谦:“什么怎么样?我又不是没有当做普通人,吃饭睡觉,和以往又有什么分别。” 李哲谦笑了笑,“你倒看得开。” 白夜听他话里有话,原本要翻书的手顿了顿,慢慢说道:“听你的意思,你看不开?” 李哲谦也看着他,忽然就伸手,穿过了自己的头发,目光向上,好像在上面触碰到了什么。 “你知道么老白,前两天,我在头上看到了一根白发,脱离那边太久,我都忘了,原来我在一天天变老。” 白夜听这话越来越不对,缓缓道:“生死衰老本来就是常态,只是有些生命快了几倍,而我们却是慢了许多。” 李哲谦看着他:“生而为人,便这般百多艰苦,对么。” 白夜和他相望,这回,却是找不到话来接应。 李哲谦把话转回了白夜身上:“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说,你失去了一切力量来源,变得和普通人无异,那是不是说明,过个几年,你也会开始衰老?” 白夜手指在那本书上面摩挲,忽而道:“你为什么会开始想这种问题?我若成了普通人,当然会自然老去。” 李哲谦摇头道:“不是自然老去,而是加倍,老白,是加倍的老,因为你这具身体本来已经承载了太多岁月,一旦成为普通的身躯,那些经历,你敢说不会变成某些力量压垮你?” 就好像在历史长河中风干的化石,一旦开启棺木,会瞬间风化成灰,千年的岁月压缩到一个临界点。 白夜长久而沉默地看着他,屋中的空气流动仿佛在凝重中变得缓慢起来。这个论调很新鲜,在李哲谦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但是阐述的可能性道理,却让人有些发凉。 李哲谦面上慢慢浮现出一点一滴的笑意:“是不是被我吓住了?” 白夜终于看着他开口:“不是被你吓住了,我在诧异,一直豁达洒脱的李先生,怎么会在忽然间,萌生了这样许多杂念。” 李哲谦面上变化,像是忍俊不禁:“白夜,你了解我吗,如果你像我一样早早地就入了红尘,你也会有这许许多多的杂念。” 白夜沉吟了一下:“但是你跟我,或许还有一点点不同,因为你,是自己选择的。事实上除了我不能选择之外,你们所有人,在决定是否脱离的时候,所做的选择都会得到尊重。” 李哲谦难得沉默了下来。 白夜再次坦然地道:“说实话,时间这个问题我不是很在意,就算真让我一夕间老去,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已经活得太长久了。像你说的,这些岁月压缩在一起,也够活千千万万次了。” 李哲谦看着他,嘴角挂起一丝笑意:“说句你或许气恼的话,这世上许多人觉得活不够,不是因为时间太少。而你会这样想,也不是因为你的确活得太长了,而是因为……你现在生无可恋的原因。” 白夜怔然地看着他,头一次觉得有一记冷鞭挥下来,他皱着眉。 李哲谦只是哈哈大笑:“我不知道泽城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显然是一件,让你了却了在这世上最后心愿的事,所以你的能力消失,一半源于你自己的意愿。” 白夜道:“我的力量衰竭是早已注定的事,跟我自己的意愿没有关联,不要用你自己的猜测去定性。” 李哲谦眸光深然地看着他:“你似乎忘了,你原本的天人之力第一次衰竭,就是源自于你动了情。而其后的每一次衰微,都与你心智不坚有关。你的事情太古老,我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我曾从地藏秘志上看见过,在原本你的天人力量达到与昆仑巅顶同境的时候,你原本还是个无情无欲的人。” 白夜冷冷看着他:“我虽然力量消失,但我还是诚心建议你,多念两遍法华经,你的心性已经有些魔怔了。” 李哲谦从沙发上缓缓起来,冲白夜一笑:“那我也建议你,今夜好好休息,最好能梦到一些,让你觉得生活有滋味的事情、或者人。” 李哲谦开门就出去,白夜在门内凉凉地道:“明早起来,你若看见我一夜白头,也不要奇怪了。” 李哲谦说道:“你最好期望别,像你这样的孤家寡人,真要老了,都找不到人给你养老。” 第一百五十三章道家的落魂钟 白夜虽然没有感觉困倦,但的确如同他说的,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长时间的睡眠。沾枕头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只是他的睡眠状态终于还是有所不同,这是在之前好几次发现的,睡眠时,他能够对周身的环境保持着感应。 比如此刻,他隐约以为是在做梦,梦中有强烈的噪音响起,穿透了许多层网面,直达耳鼓膜。后来他就发现,这不是梦,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睁开了眼睛。 没有普通人夜半惊醒时候的困倦感,他的意识还是十分清晰。这点让白夜莫名感觉很好,至少,他还保有着极为重要的清醒的头脑。 噪声是从楼上传来的,并且不难分辨,似乎是有人在用电钻钻什么东西,一声声刺耳渗人。白夜从床上起来,仰头看去,天花板上并没有什么特别,这大半夜的,谁会用电钻钻东西? 但是等了一会,这声音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他也不由皱皱眉,他现在可也没有办法在如此的噪音中进入睡眠。他掀开被子下床,揭开了床头的电话机卡片,上面列着总机的号码。 白夜顺着号码拨过去,前台传来一个柔美的声线:“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白夜皱眉道:“楼上的住客好像有什么麻烦,请你们找人上去看看。” 前台顿了顿,道:“先生,您是说楼上吗?” 白夜道:“对。” 前台似乎有些为难:“先生,您是926房间,您楼上对应的一间房是没有住客的,请问先生是听到什么了吗?” 白夜一下捂住了话机,随后又松开:“楼上没有,那楼上的隔壁也没有吗?” 前台道:“楼上只有一位住客,今晚临时走了,现在整层楼都是空的,先生。” 白夜握着话机,片刻方说道:“那麻烦你们了,兴许是我听错了。” 前台的声音一如既往和善:“没关系先生,有问题欢迎继续咨询。” 白夜挂上了电话,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楼上的声音是静止的,但是此刻,却又响了起来。 这样一来,明显就古怪了。 他走到门边把门开了,向走廊里张望了一下。走廊里还二十四小时亮着灯光,夜晚转为了柔和的暖黄。 奇怪的是,他刚把脚移到了走廊上,那电锯的噪音就消失了,四周安安静静,耳内甚至有些不习惯突然消失的声音。他沉默了一会,尝试着,把脚又伸回了房间里,顿时,那刺耳的锯子声又响了起来。 大半夜的,还给他来了场惊悚秀,也不看看他是谁,是不是找错了对象。 忽然,隔壁也传来开门声,白夜望过去,穿着一身藏蓝睡衣的李哲谦,慢慢倚在了门上。 白夜诧异:“你怎么也出来了。” 李哲谦扬了扬眉:“我听见了你开门的声音。” 白夜立刻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李哲谦指了指楼上:“听见了,而且我比你醒得早,这个已经响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白夜也感到吃惊,略略沉吟了片刻:“我刚才电话问了一下前台,他们说楼上整层都是空的。” 李哲谦忽然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另一手指了指走廊其他的房间,神情在暖黄的灯光下变得莫测起来。 他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白夜却几乎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并且,白夜的目光也立刻扫向了那一排排房间。 是的,这噪音这么强烈,为什么除了他们两人、却没有一个人,被惊醒呢? 李哲谦声音也压低了:“我估摸着,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白夜立刻眉头大皱,脸色也严肃起来:“我们刚到这里,怎么会惹得别人来针对?莫非是你又做过什么?” 李哲谦立刻道:“急着给我定性不好吧,就算我真要做什么,也断不会连累你的。” 白夜给他一个显然不算信任的眼神。 李哲谦索性走过来,推着白夜进了屋,自己也跟进来,顺势关闭房门。果不其然,那噪音立刻响在了两个人的耳边。 李哲谦又静静听了一会,说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这声音其实不是针对我们的,应该也没有针对任何人,只不过,这个声音的频率,只能被我们两个捕捉到,所以其他人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白夜看着他,只能被他们两个人捕捉到的声音,那便不是普通声音了。 李哲谦手指在耳朵周转了一圈:“我们的耳朵,所能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能发出超出普通人频率的声音的,老白,你仔细想想有哪些?” 白夜慢慢也就回过味来,看着天花板上源源不绝的电锯声,说道:“像是道家的落魂钟。” 李哲谦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亮光,只是和白夜这么对望着。 要是有道家的落魂钟在这,那可就不一样了。证明此间,还有道家的后人在?白夜嘴里发苦起来,他对李哲谦叹道:“是不是道家的人其实不重要,如果真是道家的法宝,值得关心的是,为什么这个法宝会在夜半时候响起。” 夜半起法宝,那操控法宝之人意欲何为?目的又是什么? 李哲谦露出一抹笑:“我住这里已经半个月了,还真没有发现有什么道家的人来住,如果真是道家的人,他们到此处做什么?”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上的那噪音忽然停止了。就像从未响起过一样诡秘。 沉静中,李哲谦忽然又道:“你有几成把握,觉得是道家的落魂钟?” 白夜也顿了顿,摇头道:“没有把握,只是猜测而已。” 李哲谦缓慢道:“我看到的记载,落魂钟是能够让人神智错乱的,这声音听起来也确实让人不舒服,要是这声音再持续的久一些,或者声音再响亮一些,估计你我也会感到受干扰。” 白夜想起了什么:“如果这个声音真的只是固定在了某些频率上,那针对的就不仅仅是我们,而应该是所有,有能力听见这声音的人。” 李哲谦挑起来眉峰:“你的分析太主观了,你认为这家酒店里,还会有如我们一样的人?而且我住在这里一段时间了,也是今夜,才听见这个声音。” 白夜忽然声音低沉地道:“那个黑衣服的人,他不住这酒店里?” 李哲谦顿了一下,诧异道:“你还在想这个人?” 白夜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认为他比较怪。” 李哲谦似乎不自禁笑出来:“我不认为,人家只是穿的独特了点,不用因为这样就注意到他吧。” 白夜说道:“在这样的地方,除了旅行,你不觉得他一个人吃饭很奇怪吗?” 李哲谦道:“你这理由站不住脚,人家也可能是一起来的,只是独自吃饭。也可能他就是喜欢独自吃饭,这不跟你挺像的?” 白夜说道:“你忘了他入住登记时候也是一个人,而且也没有见他带什么大件的行李,就算是旅行,哪有不带行李来的?” 李哲谦道:“没准人家是本地人?” 白夜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本地人要住酒店?” 李哲谦叹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就算你分析的都对,反正现在也不响了,离天亮还早得很,不如先睡?” 白夜和他对望了一眼,夜半听见诡异的声音,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这种经历放到任何人身份都得惊吓莫名。但偏偏是这两个男人。 两个经过大风大浪的男人,这种奇异的声音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困意连连,李哲谦打了个哈欠,转身朝门口走,“我回房了,明儿聊吧,没准还能看见你怀疑的那个男人也说不定。” 都是被从熟睡中吵醒的,各自都困的很。白夜也没拦他,等他离开后,自己也就灭灯睡了。 果然一夜未曾再响。 早上倒是李哲谦先起了,抬手敲白夜的房门。白夜刚刚收拾好,头发都是刚洗过的冒着热气,李哲谦上下打量他,笑着说:“不错嘛,还是一头乌发,也没变白。” 白夜斜了他一眼:“你那个神秘卖家什么时候到,我给你看过拉胡,还要赶着回去。” 李哲谦看着他道:“你现在还能有什么事,不是闲人一个、开始准备养老了么?” 白夜的目光有些凉意:“你怎么敢肯定今夜那声音不会再有?我没你这么心宽,早些离开,麻烦事也少一些。” 不管楼上那声音出自什么,只要他们人不在这里,就不会牵扯到身上。 李哲谦又惊奇地看了看他:“果然法力没有了,连性子都转了。这么怕惹麻烦,真不像你。” 白夜把背包背在身上,直接绕过他往电梯走:“下楼吃早饭。” 李哲谦跟上来:“你这包里装了什么宝贝,吃饭还得带着。” 白夜没吱声,本来是不必带的,但是自从听到了昨夜的声音,他就有点不放心把自己的东西留在房间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拍卖会 楼下是自助餐,品种丰富,白夜对那些各式的肉类却没什么兴趣,端了一盘子果蔬回到了座位上。 李哲谦胃口也不佳,随意吃了半碟,就住了筷子。 这时候才看到这家酒店住的客人有多少,来吃自助餐的,陆陆续续大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但每个都是结伴同行,以他们二人的眼光看来,这里也多数是游客。桑海并不算很热门的旅游地,游客也向来不多。 吃完饭步出餐厅,白夜忽然看了前台一眼,随即,脚步一转,就去了前台的方向。李哲谦只得跟随,到了跟前,只听白夜问那个前台的女子:“昨夜是你听的电话吗?” 前台的小妹大概只有十八九,看白夜温文尔雅,有些红了脸:“昨儿不是我值的夜班,是小文,请问先生有什么事情,可以为您效劳的?” 白夜想了想,便对那小姑娘露出一笑道:“是这样,昨夜我听到了一些噪音从楼上传来,我听说在楼上只有一位客人居住,请问,这位客人是谁?方不方便告知一下姓名,也许我可以和他协商一下?” 那小姑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看向白夜道:“前几天的入住登记不是我办理的,我之前休息了几天,也是今天刚来上班,不过我们这里夜里的巡防都很严密,应该不会有什么噪音才对。” 白夜听说她刚来上班,便露出了更和善的笑容:“哦,那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可行?谢谢你。” 那小姑娘被白夜三笑两笑笑得心神荡漾,微微红了脸,忙低下头去翻查登记簿子:“请先生稍等。” 白夜含笑:“麻烦你。” 李哲谦抱着双手在旁边看好戏,白公子这销魂三笑,魅力丝毫不减呐,能抵抗的了的人还真没有。 那小姑娘很快抬起了头:“十楼只住了一位叶先生,不过簿子上出入登记,显示他昨夜办理了房间后,晚上又出去了一趟,现在还没有回来。” 因为登记簿子是放在台子下面,所以白夜也看不清写了什么。他只能又笑了笑:“哦?能否告知他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 看来小姑娘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李哲谦正要给白夜递眼色,让他见好就收。忽然目光就定在了酒店的大门前。 一个瘦高的身影走进了酒店的大门,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长大衣,领口竖立在脸的两边,但因为这次他是迎面走过来的,所以他的面容很清晰地显露在所有人视线下。 前台的小姑娘主动招呼了一声:“叶先生,您回来了。” 那男子只是朝她微微点头示意,目光从白夜和李哲谦两人身上扫过,神情很冷峻地上了电梯。但他刚才凝视两人的视线,明显感觉停留了不少时间,似乎白夜和李哲谦这两日对他的关注,也被他感觉到了。 李哲谦走上来,装作拍着白夜肩膀,附耳道:“我说算了吧,已经引起人家怀疑了。” 白夜亲眼看到这个人回来,略微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再多问前台那小姑娘什么了。看了李哲谦一眼,带头走向大厅里的一侧。 大厅外角是个休息室,有饮料的吧台,两人在桌子上坐下,白夜才对着李哲谦正色道:“怎么那么巧,楼上唯一的住客,就是他。” 李哲谦让侍应生给端一杯酒水过来,叹道:“你是不是又要说你的直觉对了?也许就是巧合呢,你没听刚才的前台说,他出去了一夜,早上才回来。” 白夜也沉吟了片刻,之前他半夜拨打电话问,那前台也说楼上的住客离开了,可是楼上的声音千真万确又是从哪儿来的? “既然他是楼上唯一的住客,那怎么都不能说,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哲谦笑了一下:“叶丹墨,我看到了登记簿上写的名字。” 刚才站立的角度很巧,看似他是随意站在一边,但他正好能瞥见白夜那个角度看不见的登记簿内容。而前台姑娘只顾着注意白夜,也就忽视了边上的人。 “叶丹墨?”白夜也诧异念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为什么会独自住在楼上?” 李哲谦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没看见?这酒店总共住客也不多,楼上目前只有他一个住客,巧也许是巧了点,但也不算是一个奇怪的事。” 白夜还想说什么,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彩铃声响起来。李哲谦怔了一下,几乎是慢慢地摸出了身上的手机。看清号码后,他起身去一边接电话。 侍应生把酒水端来,水是白夜的,他端起水杯凑近去喝。李哲谦这个电话似乎还打了蛮久,他有些讶异,这个角度李哲谦已经整个人到了玻璃门外没人的地方握着电话聊着。 白夜就把目光投向了休息室的窗外,看到外面层层叠叠的翠绿山脉。等他不知多久终于回过神的时候,李哲谦已经坐在了对面,神情还很不好看。 看李哲谦回来也没有吭声的样子,明显心情不佳,而更稀奇的,是他居然露出了几分称得上沮丧的表情。 这着实让白夜惊奇,他还头一次看到堂堂李公子露出这种表情来。接了个电话就沮丧了,想起这几日的李哲谦,能让此刻的他感觉沮丧的……白夜想到一个,佛牌。 “你怎么了?”他非常不诚意地问了句,“来电话的、是你那位卖家?” 李哲谦看着他,神色很不虞:“是他。出了点状况。” 白夜也放下了水杯,正色看他:“什么状况?不卖给你了?” 李哲谦露出几许复杂神情:“也不算是不卖,只不过……卖的方式变了。” 卖的方式还能怎么变?白夜挑眉看着他,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李哲谦道:“对方说过几天,会在这家酒店里,举行一场拍卖,佛牌也在其中。就是说,我要买的话,也必须参与出价。价高者得。” 白夜乍听之下愣了愣,旋即眉头拢了起来,半晌道:“佛牌又不是珠宝,怎么做拍卖?” 而且佛牌也不是十分难买的物件,会有人去专门买拍卖的佛牌吗? 李哲谦悠悠看着他:“你我都明白的,何必明知故问?对普通人或许没什么分别,但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是否真正的灵性佛牌,差别可就大了。” 白夜显然越来越觉得不单纯,顿了顿道:“既要拍卖,数量自然不菲,看来你这位卖家,不止有佛牌一件东西要卖。这样的人、你怎么联系上他的?”后半句有些意味深长,虽然这世上有不少人喜欢收藏藏品,但李哲谦可不是普通人,能让他看上的东西,其持有人必然也不会普通,而此人既然把佛牌列入拍卖名目,那显然,他要拍卖的东西,定然是跟佛牌是同属一类的超凡物件。 有很多金银珠宝都不稀奇,可是,会有谁同时拥有这么多洞玄宝物吗? 李哲谦瞧了他一眼:“我自有我的门路。” 白夜看他还是语焉不详,索性漫声道:“你也知道你我这样的人不多,那么,除了你以外,这场拍卖,买的人是谁?”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这句话其实正切中靶心,压中了所有的要害。 还是李哲谦几不可见地淡笑了一下:“刚才电话中他给我的期限,是十天以后。看来这十天里,这里应该会热闹起来。” 白夜淡淡看着他,又道:“既然是拍卖,那如果你不出钱买到手的情况下,是根本碰都碰不到佛牌的,你事先都无法拿到手,我怎么为你鉴定?” 李哲谦顿了顿,似是下了决心道:“倒真是无利不起早,既然如此,那就把东西拍下来再看。” 白夜看着他,目光幽幽的:“你就这么想要那件拉胡?” 很显然,这两天来,李哲谦对于拉胡的热衷,已经超出了白夜的理解范畴。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哲谦跟他,算是有着某种相似的同类人,正因此,李哲谦忽然会对佛牌产生兴趣,才让白夜更加无法理解。 李哲谦露出淡笑:“我也是做生意的,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白夜看着他,半晌道:“总之,我只为你做鉴定这一件事情。” 李哲谦微微一笑:“你放心。而且既然举行拍卖会,卖主一定全程在场,就算先把佛牌拍到手上,也没有后顾之忧。” 看到李哲谦的态度,白夜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他只能静静地等十天之后,会有什么发生,眼下做好不变应万变的准备。 两个人上楼以后,这次,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向上面的天花板看了一眼。仿佛心照不宣般,两个人交换了彼此复杂的眼神。那神神秘秘的叶丹墨,他来此难道真的别有目的?半夜那声音,又进入他们的猜想,难道夜半的声音真是道家的法宝落魂钟,叶丹墨和道家有关联? 白夜问道:“那卖主,你见过吗?” 李哲谦沉默了一下:“没有。” 第一百五十五章新来的客人 事先不经过周密的调查,甚至连对方的面貌都没见到,这更加不像李哲谦平素的为人了。 李哲谦这时,竟然慢悠悠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烟,点燃了倚在门边吞云吐雾。 白夜忽然一皱眉,伸手把他推开了。“离我远一点。” 李哲谦不解:“干嘛?” 白夜面无表情:“我怕得肺癌。” 李哲谦忽然怔了怔,下一秒就像是被呛到了似的猛烈咳嗽了几声,接着指着白夜就笑起来。也不知道他笑什么。 “没想到啊,曾经地藏门前的代理人,居然、会怕得肺癌……” 白夜倒很淡定,说道:“就像你说的,我都会衰老了,得个肺癌又有什么稀奇。” 李哲谦还是在那笑个不停,白夜看了他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骤然靠近他,附耳缓缓说道:“你这么怕死,又早就恢复了凡身,最好还是戒烟吧。” 一句话把李哲谦呛得,呆立在原地好一会,烟也忘了掐了。 白夜已经一边潇洒地朝电梯门走过去,李哲谦自己咬咬牙,跟了过去。 毕竟是多年旧识,李哲谦已经毫无芥蒂地攀上了白夜的肩膀,笑容不减地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好歹你劳累那么多年,我带你认真放松放松。走,我们到顶楼去,你还不知道这家酒店的各项设施多么棒吧。” 白夜对于各种提议,永远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李哲谦对他这点显然也很了解,在他没有正面拒绝后,李哲谦就拖着他按了顶楼的电梯按钮。 在十层的客房之后,顶楼还有两层的空间,就全都是娱乐设施了,在桑海,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酒店了。 半小时后,李哲谦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脚泡在盆里,一副享尽天下福的样子。 白夜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脚也泡在一个盆中,但他显然没有李哲谦那么陶醉的样子。他只是把旁边的杂志拿了过来,十分随意地翻找着。 足浴店的老板娘十分热情地招呼了过来,殷勤地帮着添了好几遍热水。这家酒店正处于淡季,客流量少的可怜,开在酒店里的足浴店,也是可怜的好久没了生意。 老板娘今天看见两位豪客进来,当然乐开了花,招呼起来也分外卖力热情。 当下她走进来,笑眯眯问:“二位先生,我让两位手艺好的姑娘进来给二位捏捏脚吧?” 足浴店里的盆有自动按摩功能,但自然怎么也没有人工按摩来的灵活。李哲谦很有兴趣:“噢?那多谢老板娘了。” 见到李哲谦同意,老板娘忙出去招呼了两个姑娘进来,果然都是眉清目秀的小丫头,老板娘解释道:“这两位都是才来的,不过请放心,手劲绝对有。” 两个人分别来到白夜和李哲谦跟前,就在桶旁边半蹲了下来。其中一个姑娘刚要碰到白夜的脚,就被白夜皱皱眉,把脚避开了。 那姑娘愣了一下,老板娘看见,也有些尴尬。 白夜道:“我不必了。” 那姑娘有些不知怎么是好,老板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即圆转笑道:“是不是先生不满意?我再去换人上来……” 白夜忽然哗的一声,把脚从足浴桶中抬了起来,直接穿上了一边的鞋子。 老板娘也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哲谦目光幽幽地看着白夜,片刻后,他仿佛若无其事地一笑。对老板娘努努嘴说道:“老板娘你有所不知,我这位朋友一向眼光高的很,还有点孤僻、非绝世美女,靠近他身侧的、他都不喜欢。” 老板娘的嘴巴能装下一个鸡蛋,眼睛也瞪得圆圆的,片刻却也尴尬地笑了笑,示意那个姑娘先起身离开。片刻,自己也找了个借口走了。 而李哲谦这边的姑娘,已经是给他开始捏了,毕竟变故只是旁边生出的,她也没有理由停下。等过了一会,李哲谦看着白夜清淡的神色,心里笑了笑,随便找了个理由,让那姑娘也出去了。 片刻,他拿过一旁的毛巾,将两只脚上面的水珠都擦干净。 看了一眼白夜笑道:“白公子这是看谁不顺眼呢?” 白夜冷淡地接口:“你很享受被人捏脚的滋味?” 李哲谦把毛巾随手挂在一边,叹息着:“你要当个凡人,看来还得要好好适应下。” 白夜没回答他的话。 现在老板娘和伙计都知趣地退了出去,屋子里也没旁人,李哲谦盯着白夜侧脸看:“不过是职业不同而已,生在红尘中,难道人人都会当上百万富翁?我们俩以前的职业就好了?说出来怕不是能吓死半个酒店的人。” 白夜脸上也不知是不是笑:“你居然还会说教起来。” 李哲谦躺会了椅子上,长叹一口气道:“我是在告诉你,得习惯普通人的生活。何必想太多呢?” 白夜眯起眼睛:“那你还满世界找拉胡?” 白公子总能正中要害,李哲谦转了个脸,却是一脸玩味的表情:“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我要是有以前那本事,还需要找拉胡?” 不就是因为变成了普通人,许多事情,才不得已而为之了。 白夜懂他的意思,也没再出声,仿佛极累了般,也躺到了椅子上。 话说足浴店老板娘乘着电梯下了楼,嘴里还在嘀咕,方才在店里那热情洋溢的表情早就不见了。 老板娘不掩饰脸上的鄙视,那小哥看着是挺俊的,怎么人这么怪里怪气,还绝世美女呢,脑筋抽风了还是咋滴? 就在这么嘟嘟囔囔的当口,叮,电梯门一下子开了,已经到了一楼大厅。 老板娘脚刚迈出电梯一步,目光就被前方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真是什么话都不能随便念叨,现在正步入酒店的那位女子又是谁? 一个背着蓝色肩包的年轻女子,推着转门就进了酒店中。更重要的是,这女子很美丽。 长长的秀发虽然是经过特意挽过的,但长度还是垂到了腰际。对着老板娘的侧脸就像是上等羊脂玉一样,莹润洁白,没错,老板娘自己就有一块上等羊脂玉,家传的。色泽是不掺一丝杂质,光看着就让人忍不住触摸。 老板娘揉着自己的眼睛,再睁开看看,那蓝肩包女子已经走到了前台,开始与前台的人员攀谈起来。 老板娘再看这女子周身上下,真是怎么看怎么挑剔不出毛病。就算是最严苛的眼光,也一样。有句话叫上帝的杰作,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子,就好像是上帝特意打造过的艺术品。 绝世美人,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当得起这个描述了。 老板娘心中嗔怪连连,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都透着怪异的不可思议,她一边盯着那女子,一边梦游一样出了酒店大门。 那女子在酒店前台放下了自己的背包,前台的小姑娘很客气地问了一声:“这位小姐住店吗?” 那女子似乎沉吟了一下,短时间,也不掏身份证,也不明确说自己是否住店。只是似乎,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前台姑娘。 前台的小姑娘正要再问,那女子开了口,声音相当动听:“请问你,前面是不是就是喜马拉雅山脉?”女子手探寻的方向,正是酒店的玻璃窗外。 前台的小姑娘显然是愣了一下,也朝窗外望了望,皑皑的雪线,仿佛天际的一道银光。才怔然地回答:“是的。” 女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便是前台的小姑娘,也一时间为了这笑容的美丽而呆了呆神。 那女子开口便道:“好,给我开一间单人房。” 说着,女子把蓝色肩包的拉链拉开,就开始从里面掏出证件。前台的小姑娘这才回过神,赶紧操作着办入住手续。 女子把身份证和银行卡一同递过去,小姑娘对着证件瞅了半天,又有些郁闷地看着面前女子,还很少人证件照的照片,也和本人一样这么美。小姑娘一边把银行卡放在机器上刷,但是发现机器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根本无法刷出信息。 小姑娘试了几次,有些窘迫,开始回头叫另一人:“小文,你过来看一下,这是不是有点问题?” 另一个姑娘一直隐身在柜台后面的休息室,听到声音,从后面探出头来。马上就走上来,拿起银行卡也试了试,皱眉道:“这机器好像坏了,对不起小姐,请问你有现金吗?” 那女子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意外,眉心像是微微皱了皱,还是如烟雾一般,有种动人的美。她拉开了背包的另一侧,边问道:“单人房多少钱?” 小文显然看起来比那个小姑娘老练,客客气气地说:“不知道小姐你要住多少天,我们这普通单人间一晚上三百六,高级单人间一晚上六百。” 那女子显然也看出了小文的不同,找钱的手顿了顿,笑问了一句:“请问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小文没想到被对方查问起来,但既然是客人,又不好不搭理。何况这女子也确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小文就笑了笑:“五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暗杀 那女子的目光似乎稍微暗了暗,哦了声,继续在包里翻找着。片刻,似乎发现了什么尴尬的事情,她的手不动了,眼睛则是盯着打开的包发呆。 那前台的小文都麻利的准备开一个房号了,看到她的模样,也立刻把手上的动作住了住。“小姐怎么了?” 那女子露出了几许为难的神色,也没有掩饰,直接问道:“我没有带多少现金在身上,请问这附近可有提款机?” 小文也愣了愣,显然也没料到这茬:“呃,对不起小姐,我们这儿没有,要取钱得坐车到靠城那边才能有机子。” 那女子一时间僵住在那里,很明显有些进退不得的尴尬。这酒店在桑海城郊,举目都没有什么人气,女子刚才显然也是打车一路找了过来,刚才进酒店时,出租车就已经走了。 电梯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道高大身影,这身影本来是要直直出门去,但是路过柜台的时候,还是瞥过眼睛看到了这边的情况。 顿了顿之后,那人还是走了过去,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吗?” 前台小文已经看见了他,略怔了怔就招呼道:“叶先生。” 那女子转头,看到的正是叶丹墨。叶丹墨的目光,也从小文身上转到了这女子身上。叶丹墨又问了一声:“这位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那女子歉意地笑了笑:“这里的刷卡机坏了。” 只一句话,明白的人自然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叶丹墨边颔首说着,立刻伸手拿出了外套里的钱包,低头打开来。 却是冲着小文又说道:“这位小姐需要交多少房费?” 小文还没搞清楚局面,那女子已经忙阻止道:“这怎么好,先生快收回去吧。” 叶丹墨已经淡淡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是这里的住客,这儿是真正的雪域,就算叫车回城里,起码也要提前一天跟司机预约好。你明天回城的时候,取完钱再还我不迟。” 这时候,那女子也不好推辞了。不远的夕阳余晖已经照了进来,如果今晚不住在这里,至少这方圆百里,都找不到第二家住的地方。 女子看来也不矫情,她大方地冲叶丹墨笑了笑,便说道:“好,那就多谢你了。叶先生,对吧?” 叶丹墨也回以淡淡的一笑:“不必客气,出门在外,难免的。” 说着叶丹墨已经抽出几张红票子,冲小文递了过去。小文立刻收了钱,麻利地就开好了单人间,将一串钥匙交了过去。 “九层925,房卡小姐请拿好。”小文将证件和房卡一并递了过去。 那女子接过来,叶丹墨目光轻轻地扫过了最上面的证件名字,这边等那女子收拾停当,也伸出手道:“很高兴认识你,蓝小姐。在下叶丹墨。” 那女子也伸出手,露出随和的微笑:“叶先生古道热肠,遇见你真是幸运。” 叶丹墨也只微微一笑:“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为了珠峰,看蓝小姐轻装简从,应当也是为了欣赏美景吧。” 那女子也不迟疑,对他笑了笑,算是一种默认。 叶丹墨抬手看了看腕间的表,对女子道:“有事得先出去一趟,也不耽误你整理行李,回头见到的时候再聊。” 他刚才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别人当然不好拦。 那女子立即道:“叶先生忙你的吧。” 叶丹墨又对女子示意了一下,就大步走向了酒店的门外。 那女子看着手中房卡,不知为什么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又转过头看向小文,轻轻笑了笑:“再打扰一下,这里的珠峰雪线,大概在多少高度?” 小文已经见怪不怪了,来这里的大部分游客,都是为了观赏珠峰上的冰原雪景,这也是为什么她们酒店的楼层越高越受欢迎的原因,在顶楼架起一架望远镜,可以直接眺望珠峰上的雪景。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概五千米吧。”小文不确定的说着。 女子笑了笑:“好,多谢。”说着,终于背起了她的蓝肩包,往电梯口走去。 等女子消失,那先前站在柜台前的小姑娘才又挪过来,似乎感叹道:“我瞧那叶先生平时也不爱理人的,一副冷酷的外表。没想到今日倒见到他笑了一下,真让人意外。” 小文把收到的现金点了点,夹到了登记簿子里,收回到了抽屉中。冲小姑娘撇嘴道:“什么男人都过不了美人关,刚才的蓝小姐长得稍微不漂亮点,看会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小姑娘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电梯口,“这蓝小姐,我觉得不像来旅行的……” 白夜他们并不知道前台发生的插曲,李哲谦舒舒服服泡完了脚,就和白夜一块从顶楼下来了。他们路过拐角高大的落地窗前面,透过窗户往下面看,十几层的楼,已经很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主要是因为地势的优越,如果是在车如流水的大都市,这样的高度当然不算什么,但是这里视野开阔,瞭望起来自然大感不同。 李哲谦咦了声,对白夜道:“那个人,是叶丹墨吧?” 白夜本来没在意,转过身来,看到李哲谦给他指楼下,于是目光也就飘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影,在往南边的道路慢慢行走。 隔了十几层楼的距离,他们还能认出是叶丹墨,大部分凭的是眼力还有直觉。这家酒店中的住客,只有叶丹墨,才能让他们两个都感到眼熟的地步。 而视线看楼下,自然也就看到了夕阳的光芒,白夜忽然想起之前一次,前台也是说叶丹墨出去了一晚上没有回来。而今天,看看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叶丹墨竟然又一次出去了。 白夜忽然开口:“不知这人总是傍晚出去,是为了什么。跟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这里方圆百里内没有别的去处,而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坐车,他独自一个人,是想干什么?” 白夜注意到的,李哲谦多半也能注意到,他顿了顿道:“我总觉得,你在他的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 白夜这时转脸默默看着他:“听到了夜里的声音,你还能作此猜想?” 李哲谦也凝视他:“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关于这件事的解释可以有太多了。虽然叶丹墨的行为古怪,但是目前,实在没什么理由就把他硬结合起来。他的所有怪异之处,都可能只是他的个人行为。” 也许是太久凝视着皑皑的雪线,白夜的眼睛闭了闭,感到有些刺。“你这次选的落脚点,总让我觉得不宁静。” 李哲谦看到他已经朝前走了,也摇头跟上:“我看,你是初初没了法力,反倒有些疑神疑鬼了。” 白夜确实觉得精力不济,只是跟着李哲谦跑了几小时,就现出了疲累。他拿了房卡刷门,是吗?他是因为没了法力才变得多疑?白夜苦笑,自己什么性格,可不会因为有没有法力而改变。叶丹墨,叶丹墨,他想着这个名字,只是觉得太巧合了点而已。 一边想着,一边按下了墙上的灯。屋子中透亮,按道理他应该往屋子里走,但是他却停在了门边,他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那张大床。这也是他没有往里走的原因。 白夜多少是个有点洁癖的人,不管是因为之前当过一阵医生,还是因为多年形成的心理习惯,他总会将自己的周身一切,尽可能的整理干净。 而床,就更是必定整理的地方了。他床上的被子,从来都会折叠的整整齐齐。今天出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做的。而此刻……床上的被子显然是铺在了床上,而若是再仔细看看,还会发现这被子下面有人。 白夜终于不能再保持沉默,他保持平时的步伐走进了屋。没几步,他就到了床的边缘。的确只是刚刚站在边缘,甚至没有靠近。然后他就沉默地伸手,几乎不假思索地,猛烈掀开了被子。 白夜的手劲其实是非常大的,他的手腕也比一般人灵活,这么一掀,那便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被子就被抛起来。 但与此同时,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那身影在被子掀起来的一刻,几乎纵跃起来,直直踏着床面,飞一般地向白夜扑来! 白夜本来就有防备,没敢站的离床太近,此刻见生变,也是立刻后退。但他千算万算,本来应该万无一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手的动作真的太快了。或者说对手的身手,大大超乎了他意料。 就在他转身还没退出两步时,对手已经扑到了他面前,并且膝盖一顶,就重重地撞上了白夜的后背。白夜等于空门大显,给这一下击的疼痛钻心,当即闷哼了一声。 要不是眼角余光瞧见对手膝盖撞来,他简直要以为这一下是铁锤锤过来的,力道之强,简直让他都两眼一抹黑。 这当口,白夜只是咬牙大喝了一声:“李哲谦!” 第一百五十七章张家的女人 白夜刚才进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来得及关上门,就是因为加上他看到了屋子里的变化,所以更是故意地把门留着没关。 他吼得是快,但对方也完全没给他放松的机会。白夜只觉得脑后阴风飒飒,对方攻击又至! 这次白夜肩膀一斜,整个人借势就歪向了一边,看似是躲过了这一击,但是白夜看到眼前隐约有银光一闪,他立即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对方手里还握了把小刀! 白夜在心里都暗暗咬牙,他踏着步子,借着避开的力道,整个人就像是侧滑一样滑到了墙边。但这也等于把自己逼到了角落里,后面再也没有退路。 他这么做,只是想要看清楚袭击他的人,他也确实看见了,不过还没等到看清,对方凌厉的腿风已经又扫了过来! 白夜这次无处可避,只能抬手招架,他横肘挡在了身前,对方的踢腿就狠狠落在了白夜的手肘上。这一腿劲力之强,连白夜都大吃一惊。 而这居然还不是结束,对方踢过来的腿俨然还有后招,并不是只踢了一次,而是连环腿!这踢腿的速度之快,更是远超了白夜的估计。几乎只是瞬息间,对方已经踢了三个回合。短短时间白夜来不及变招,他同样用手肘强力地挡下了对方的急速攻击。 白夜的性格不可谓不谨慎,他也一早就做了防备,但是在和对方交手之后,他却对对方的实力两次估计错误,这也直接导致了他此刻尴尬的局面。 而在对方完全正面的攻击下,尽管在招架,那人的面貌还是无可避免的暴露无疑。 那是个女人,白夜第一眼,就看见对方黝黑的面庞,还有一头精短的碎发。但这些中性的外表,都不妨碍别人认出她是个女人。 看见对方是个女人,白夜不是不惊讶的,而这不断踢过来的腿,虽然纤细修长,但是力道也绝对不输于男人,这点从白夜已经开始酸麻的手臂可以看出。 那女人看的白夜的目光已经和自己对上,显得更加恼怒,脚下剔出的速度,也更带了几分泄愤的意思。 白夜先前突发状况,他再灵敏也需要反应时间,而由于对方的身手这样了得,攻击起了之后,则愣是不给白夜丝毫喘息的机会。虽然此刻他的心思如电转,但实际从他揭开被子,到被攻击,总过也只过了一分多钟。 可白夜毕竟也是白夜,眼看那女人再次发狠,他没有再迟疑,一直拦在身前,仿佛遮挡般的手肘,猛地发力,在女人又一脚踢过来的时候,他用手肘直接抵住了对方的膝盖,顺势一抓一送,就把一直看似强势的女人,狠狠推了出去。 女人身形晃了一下,她本就是凌空飞腿,这下等于没了着力点,若是寻常人,肯定就要因此摔下去。但女人忽然在空中一个翻转,就又稳稳踩到了床上,双拳紧握,站在床上冷冷地看着白夜。 白夜更是惊诧,而他更惊诧的,是这女人的年龄。这女人虽然一身怪异打扮,皮肤也很黑,但掩盖不了她年轻勃发的五官,若以白夜的常识推测,这女人,甚至不会超过二十岁。 应该说,是个少女。 白夜还没问什么,没想到,是这女人怒目而视,抢先喝骂白夜:“你竟敢碰我!我是张家的女人,你也敢碰!” 张家的女人?这都是什么?她说出的话的意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白夜还未做什么动作,他只是脚步挪了一下,那女人就立刻警惕地握紧拳头,盯着白夜不放松。 她居然还紧张起来,白夜有些气苦,这时候门边骤然传来一声喝问:“老白?发生了什么事?” 白夜扭头,李哲谦身上还穿着睡衣,进屋没多长时间,李大老板已经很讲究地把睡衣换上了。没想到,就只是这短短一扭头的功夫,白夜听到耳边劲风飒飒,那女人竟然又抢着攻过来了。她手上的小刀,此时更是抖落了开来,寒芒直刺白夜心口! 连李哲谦,面上都露出了极惊的讶异。 白夜根本顾不得什么,眼里光芒一沉,已经哗地绕开了步子,整个身子往左一侧,女人看见他闪避,立刻就一拳补上来。白夜看着追上来的拳头,竟然没有再避,他的手忽然伸出,极其灵敏准确地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就在抓住的一瞬,他提着女人的手腕,就猛力一甩! 看样子,自然是想要把她甩出去。但这女人的动作居然灵活到极致,她被白夜这么一甩,居然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后,另一手反而借力攀上了白夜的肩膀,进而,竟是扣住了白夜的脖子。 刹那间,真是让人呼吸困难。而女人手上的小刀利刃,更是贴在白夜脖子的动脉血管处。 凉意从皮肤能直接渗到脚下。 话说,李哲谦在隔壁听见白夜喊叫后,当时也是惊住了,因为白夜的语气,明显是气急败坏,白夜叫他没什么,但用到这样的语气,显然就是有事了。 所以他从隔壁急忙赶过来,其实也没用去两分钟。而白夜房门打开,更是让他觉得有问题。 当他一脚刚踏进门,迎面撞见这样的场景,当然就连是他,也目瞪口呆了。 那边白夜看似情况危急,李哲谦的表情,更是瞬间变得极度寒冷。还未等他做什么,只见白夜双手扣住了女人压在他脖子上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右脚向前踏了一步,腰猛烈一弯折,就这么一呼吸之间,他将女人从肩膀上狠狠摔了下去。 这当然是基本的过肩摔,难的是力道和速度。 这一摔,只听咣当声,女人手里一直紧紧握住的小刀,也被摔到了地面。 白夜摔过了人,再没有如刚才那样大意,他双手扭住女人的手臂,就半蹲在她身旁。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哲谦已经过来了,他也缓缓,蹲到了女人的身边。 李哲谦则是伸手,把女人的刀子捡了起来,而看清了这把刀之后,他不知该不该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家酒店他是知道的,安保措施一向不错,怎么可能会有带着刀子的女人冲进来。原来,这女人手中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折叠水果刀。只要向服务员索取,服务员都会不吝送一把。 李哲谦从刚才的寒冷,一下子松下来。只是他这种变化的表情,在女人眼中看来,却格外的紧张。 女人声音里充满着愤恨和瞧不起:“叶丹墨,你也学会叫帮手了吗?以多欺少,果然不要脸!” 听清这女人说的话,白夜和李哲谦都是错愕地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而震惊过后,则是一种略带滑稽的神情,白夜望着女人犹自愤愤的脸孔,面色古怪问道:“你找叶丹墨?” 女人尽管是摔在地上,还是极尽鄙视地白了白夜一眼。 李哲谦更觉得好笑,他指了指白夜:“你要找叶丹墨,可是,他不是叶丹墨。” 没想到,女人听了这句话后,更是愤愤的骂了起来:“真想不到,叶丹墨你还是个懦夫,连承认自己身份都不敢!” 白夜和李哲谦都被这女人的叫骂堵得有些无言以对,两人又互看了一眼,看来这就是个找错了门的羊羔,一腔仇恨也发错地方了。可怜白夜的胳膊上现在还青紫一块,竟然是白白承受了不白之冤。 白夜无奈地叹了一声:“你跟叶丹墨之间有什么恩怨?” 女人眼睛死死翻着他,骂道:“装什么蒜!” 现在女人一心认定白夜就是叶丹墨,当然白夜讲什么在这女人眼中都是装模作样了。白夜居然一时也没办法,这女人又挣扎了两下,白夜手上还剪着她的双手,这时候真是放也不对,不放也不对。 倒是李哲谦笑了一下:“你既然跟叶丹墨有这么深的仇恨,那你见过他的样子吗?” 这女人的样子,很明显不知道叶丹墨是谁,可是她所表现出来的,又是极端仇视叶丹墨。这简直就有趣了。 女人听了这句话,面上居然真的出现一瞬间的怔愣,连眼神都不再那么仇视地盯着白夜了,只是一片茫然。 李哲谦看向白夜,似乎无奈地笑了笑。 而这个笑,却又让女人燃起了火焰,她恶狠狠道:“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不是叶丹墨?” 白夜和李哲谦都愣了一下,而白夜愣了一下后,居然笑了笑,他说:“我还真有办法证明。” 白夜说着,就朝李哲谦看了一眼,李哲谦愣了愣,接着就看到白夜的目光,看向了床头的背包。 李哲谦瞬间了然,他从女人身边退开,转身来到床头,扒开了白夜的背包,从里面找出的,赫然是白夜的证件。 随后,李哲谦把身份证送到了女人的脸前,让女人清清楚楚看到身份证上的名字和照片,白青松,泽城人。 女人呆呆地看着身份证上的信息,就像失魂了一样,半晌没有再说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又出状况 白夜从旁边补了一句:“现在信了吧?” 女人又呆呆望了一会,忽然面色出现紫胀,但因为她本身皮肤黑,这种反应似乎就是普通人表现的脸红。 她还在挣扎:“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李哲谦的眼中都划过了笑意,他看着白夜,潜台词似乎在说,女人就是有固执和偏执的麻烦。白夜在这时,又问了女人一句:“那你有没有问过前台,叶丹墨是住在几层?”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夜的目光,很显然地看向了房顶,这个细微的动作,也被女人捕捉到了。正因为捕捉到了白夜的这个动作,女人的心里才震动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什么,面皮上的紫胀更深了。 李哲谦先说:“我看她是信了。” 白夜也看着她,女人的脸上,渐渐出现明显的局促不安,谁都看出来她总算是有点醒悟了。李哲谦虽然一直保持微笑,但他眼底的戒备,也是直到此时才放松了。他瞧着白夜:“你还是先放开她吧,毕竟是个姑娘。” 他是含笑说的这句话,倒是一副怜香惜玉的姿态。按道理,白夜现在应该放了女人,甚至在李哲谦提醒之前,他就应该已经意识到女人不再有威胁。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夜手心扣着女人的一只手腕,却显露出一抹迟疑神色。 李哲谦看见他这样神情,也觉得奇怪,不过还没等他给白夜递眼色询问,白夜却已经立刻松了手,刚才的犹疑也只是一闪而逝。 女人揉着手腕,一边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转身正面面对着李哲谦和白夜时,她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深,露出了明显的不自在。 “你,你真的不是叶丹墨?”声音极小,却是在望着白夜。 白夜摊开双手:“如果真要找叶丹墨,你最好再去酒店前台确认一下房间号。” 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女人脸上表情更局促了。这幅模样,和她刚才的凶神恶煞简直判若两人。 李哲谦也看出了点名堂来,这女人显然年龄很轻,面庞五官还有一种未尽的真意。主要是那一双眼睛,在偏黑的皮肤下,显得尤为清亮。 李哲谦和白夜虽然不是看相大师,不过也都是历尽千帆的人,以他们的判断,这样的女人自然也不像有邪心。 女人这时略微低下了头,再抬起头的时候,有些不安地说道:“对、对不起……” 她显然是打听了叶丹墨的住处,但在上楼时,不知怎么出了差错。而叶丹墨的房间,千真万确在白夜的正上方。这时候终于道歉的样子,更是让人无从再怪责。 白夜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哲谦有点意外,转脸看了看他,在这种情境下,白夜还真不像好奇别人名字的人。 女人被这么一问,像是也有点紧张,她把目光瞥到了别处,才半晌说道:“张彩儿。” 张彩儿,确实是个普通的名字。但这位张彩儿刚才所表现出的一切,可一点都不普通。 白夜摇了摇头,略含苦笑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也没什么办法。现在所有的事都清楚了,你也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张彩儿显然想不到对方的态度这样大度,有些怔愣地看了白夜一会,片刻,双手又显得不安地交握在一起。 她目光落到了被她折腾的一团乱的墙壁和床,墙上自不必说,刚才踢出的脚印还深深印在了上面,而床头的一盏玻璃灯,更是在刚才她从床上跃起的时候,就摔在地上碎了。 张彩儿收回了视线,局促不安地说道:“白、白先生,屋子里的东西,我会赔偿的。” 刚才的身份证,显然直接让她记住了白青松这个名字。 而白夜却不好说什么,他只是拉了一下李哲谦,往旁边挪了步子,他们方才缠斗的这条路,正好堵在了门的通道前,此时,算是给张彩儿让了出来。 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样直接的行动,也是默认张彩儿可以出去了。 张彩儿咬了咬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就朝着两人给她让出的道路走去。这么巧叶丹墨楼下住的就是白夜,而也因为张彩儿这么一遭,遇上的是白夜和李哲谦两人,大闹了一通,却被和平放了出去。 等张彩儿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李哲谦这才出声:“她不会再去找叶丹墨吧?” 没听到回答,他转过脸来,看着身旁突然一声不吭的白夜。 白夜正低着头,双手的展开的,认真看着自己的双手。 因为他看的很认真,显然是在真的观察着自己的手。但是刚刚送走那个怪异的张彩儿,他怎么还有心突然对着自己的手看? 李哲谦心里隐隐一动:“你怎么了?” 白夜这时看向李哲谦:“你刚才看见了我和张彩儿交手,觉得怎样?” 要是换了别人,单单听到这问话,难免觉得没头没脑。 但李哲谦自然知道白夜不会平白这样问,他立刻就浮现出了刚才看到的场面,片刻如电击入心,瞬间透彻。但表面,他还是淡淡道:“和个这样的小姑娘交手,你好像并不轻松?” 白夜也转过身,定定看着他。 刚才的局面,白夜当然是制住了张彩儿,但他制住的过程,尤其是刚才将张彩儿摔到地上,他很是用了一番力气。 想到这儿他就说了出来:“刚才我肩上摔她的时候,颇觉得费力气。” 李哲谦也久久看着他:“不应该如此,就算你法力没有了,但单凭你的臂力,在以前面对僵尸的时候,是连千年老尸的脖子都能扭断的。这些,都与法力无关,难道你的法力不见,身上拥有的臂力和格斗的身手,也都不见了?” 白夜默默听着他分析,却是再次摊开了双手,默默看着。 这样的沉默,李哲谦也体味到了不妙。从刚才看,白夜的身手一气呵成自然是不用说的,这也表明他完全知道怎么制服张彩儿,可是刚才那一摔,如果真是白夜没有力气摔下去呢? 两个人,忽然都意识到了一个更为冷酷的现实,就像是一个通晓各项武技的人,如果自己使用不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李哲谦缓缓吐口:“白夜……” 白夜已经苦笑道:“看来我并不是变成了普通人,而是变得比普通人更加弱。” 不理解的人无法体会出这句话的含义,便是善言如李哲谦,这一刻也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看着白夜仿佛依然淡然的表情,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白夜所遭遇的,就更加残酷。 过了片刻,白夜已经从容放下了双手,问李哲谦道:“这张彩儿不像普通人,你可有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 话题忽然又转回来,看白夜转眼跟没事人一样,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李哲谦从旁看着,不能不说,这实在是白大公子的强项。 李哲谦顿了顿,想起了什么般道:“我注意到了。” 张彩儿的长相且先不论,她一身装扮尤为奇怪,上身直接穿的是短袖,最主要的是,她还赤着脚。 李哲谦说道:“酒店里就不说了,外面的气候,可不怎么温暖,她穿成这样,莫非不嫌冷?” 这里是珠峰一带的雪域,酒店里自然温暖十足,但是外面的天气,却是绝对不含糊的。这张彩儿的模样,不能不说十分古怪,最主要从她的言谈间,她显然也是刚到这家酒店。 白夜这时也缓缓看着李哲谦,问道:“你觉得她看起来像从哪里来的?” 李哲谦直接说出内心想法,丝毫没掩饰:“没什么哪里来的,你要是问我意见,我觉得她像是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一般。” 黝黑的皮肤,古怪的穿着,加上她方才说话时流露的种种,说天真似乎不恰当,应该说,她好像与现实脱着节。 对于李哲谦的看法,白夜只是默默看了一眼,没有赞同,也没有说不是。倒是李哲谦看出他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主动又问了句:“你还有什么建议?我记得你一直对那叶丹墨有看法,这么巧,这个张彩儿,就是找的他。我得承认了,这一男一女,倒真的都很古怪。” 李哲谦之前一直觉得对叶丹墨是因为白夜有点多心,但照着眼前刚发生的情形发展,很显然这叶先生,也是真古怪。 白夜也很坦然,说道:“我的确有点想法,不过毕竟不确定,所以目前还不想说。” 李哲谦有片刻的沉默,他倒也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而白夜又显然做事比较稳妥,不是会钻营机巧那类。想开了,他也就说道:“也好,只是看来这趟,意外地还是生了枝节,不可避免地出了点麻烦,也算是我带累了你。等那卖主一来,我们立刻拍卖完鉴定,做完之后,马上离开桑海。” 听他这样说,白夜也点点头,缓声道:“这样是所有情况中,最好的。”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还是本着一切尽量往简单的方向发展的想法。 第一百五十九章山脉的地图 休整了一夜之后,白夜从床上醒来,这一夜无疑是安静的,但他却无法从这安静中,感受到一丝半点的平静。 他起身就来到窗边拉开了遮帘,这时候其实天色也已经不早,旭日刚刚东升而起,光辉照在山顶那片洁白的雪域上,有种梦幻般的美丽。 李哲谦很快来敲门了,这会子还没有换睡衣,只是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边,目光先把白夜的屋子扫了一圈。然后他朝白夜扬了扬眉:“怎么样?” 这是问白夜昨日睡得如何,白夜也是挑起眉:“你不也跟我一样么?” 谁经过张彩儿刚才那一遭,都没了休息的兴致,倒还是李哲谦先看了看白夜,说道:“那现在怎么地,下去再等着吃个早点什么的?” 白夜也是默看了他一眼:“下去向前台打听问一问,叶丹墨有没有回来。” 李哲谦一下子想起来,他们昨晚在从顶楼回来之前,曾是亲眼看见叶丹墨离开了酒店的。 白夜再次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囊,很仔细地看着里面的东西,李哲谦不知道他带了什么宝贝来,至今也没亲眼看过这行囊里都有什么。然后,白夜似乎似有似无地对着床那一面墙壁看了一眼。 李哲谦当然又问:“怎么?” 白夜说道:“隔壁似乎住了人?” 李哲谦顿了顿,也扬眉道:“925?难道昨晚上才来住的么?” 白夜是926,他自己是927房,隔壁的925,则似乎之前一直空着。 白夜摇着头:“不知道,我只是隐约听到昨夜有些动静。” 白夜这耳朵就跟他的眼睛一样厉害,恐怖的有时候就算他十几步远落了一根针,都能传进他耳朵里。 不能怪白夜此时多心,实在是处于非常境地。两人甚至不可避免都要想一想,难道隔壁的新住客,就是那张彩儿不成? 两人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当下表情都藏得极好,仿佛没事人般下了楼。不过这次,两人是走的楼梯,走动的时候,出于某种习惯,白夜把楼梯通道的四周都仔细看了一遍。 旁边李哲谦轻松地发话了:“说实在的,昨天我真的很鄙视,你那掏身份证的行为。” 白夜望了他一眼,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李哲谦还在感慨:“你居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把身份证拿出来,作为证明你自己的证据,实在是佩服至极。” 显然李哲谦话里话外的讽刺也没让白夜放在心里,白夜继续淡淡说道:“还有比身份证更能证明自己的吗?” 李哲谦一瞬间都要给他说服了,冲着白夜都瞪了好几眼。这白公子就是非一般人,这话说得可不是一点没错。可是换了别人还可以,偏偏在他身上,还真让人有点唏嘘。 身份证当然是真的,只是人却是假的。 到了楼下,其实已经略有些过了早饭的时候,餐厅里面稀稀落落的人很少,两人挑了张六人的大桌子舒舒服服坐了,这当口李哲谦接了个信息,看完以后,就抬头跟白夜说:“卖主说,一个星期后,就会抵达这里。” 白夜一边清理着桌上的水果:“这神秘卖家的庐山真面目,总算要见着了。” 李哲谦收了手机:“我会尝试着在拍卖之前约一约他,要是能提前给我们看看拉胡,辨别清楚,能不去凑拍卖会热闹最好。” 白夜却没他这么乐观:“还是别这么想了,人家既然说了举办拍卖会,就不可能提前跟你交易。” 李哲谦顿了顿,道:“就算是提前看一看,能先检验一下真伪也好。” 前台的小文和那圆脸的小姑娘今天同时都在上班,两个人在前台也百无聊赖,就这么聊起了天。 小姑娘先说道:“过阵子客人应该更少了,等天气冷下来,就不大有什么人愿意往山脚下跑了。” 小文叹气道:“其实咱们酒店一年四季都住不了多少客,这两天反倒陆续来了不少人,我还觉得有些反常呢。” 小姑娘因为才来没多久,自然多了份好奇心:“按说咱们这酒店,怎么也有五星级别了吧,配套设施,就算搁在桑海城中都是顶尖的,为什么要开在这里,生意也不好,老板能赚的了钱嘛?” 小文说道:“你管这些干什么,客人少,工作也清闲。我来了几年,连老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过,想来他那种有钱人,哪里在乎这些。” 小姑娘想想也是,这里除了来往城市不方便外,倒也幽静别有洞天。她想起什么,又兴致勃勃地:“对了,你还记得昨天来的那位客人蓝小姐吗?她今天一早就叫车去城里了。” 小文道:“当然知道,她是去取钱的吧,昨儿不是咱们刷卡机坏了,还是楼上的叶先生帮她垫付的房资。” 小姑娘说道:“昨天你下班早,恐怕不知道。这蓝小姐后来又下来一趟,问我买了一份山里的地图,看样子,真像要进山观光的样子。” 小文听了也有些意外了。桑海城中,自然不乏贩卖地图的地方,但是,在城里买到的地图,和在这酒店中,有一样本质的不同,就是城中的地图,往往只是粗略的地形全貌,而特意建立在珠峰脚下,和高山比邻的此间酒店,却是大不一样了。 在她们这家酒店里,贩卖的地图,是详细概括了前方数百里绵延山脉,各地走势的极为详尽的一份地图。这便是所谓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来这里旅行的大部分人,都会去登一登山,而这份详尽无比的地图,对于想要登山的客人,都会人手一份。 小姑娘有些笑意道:“这位蓝小姐看来很懂嘛,是不是事先做过我们酒店的功课。” 那蓝小姐到来的当天,就向前台买地图,显然是早就知道的这里地图不一样,而不像其他很多客人,都是在前台主动介绍下,才明白有这么一份地图存在。 小文却困惑道:“可是就算那蓝小姐要进山,她是一个人来的吧?一个人登山可有点不容易,莫非她还要找向导?” 小姑娘补充道:“就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了,咱们这也不缺向导,只要有酬金,带一个人进山,还是带一团人进山,这还不都一样么。” 小文道:“就是有点奇怪罢了,那蓝小姐瞧着斯斯文文的,笑起来也和气,实在不像个会登山远足的人。” 小姑娘说道:“就是旅行嘛,顺便登一登山,也没什么不可以。” 两个人的谈话,只是断断续续地传入餐厅李哲谦和白夜的耳中,也因为此时一楼大厅没什么人,酒店外又是高山雪域,所以自然有着别处没有的静谧柔和,说话的声音就明朗清晰起来。“今日天气似乎不太好。”李哲谦说道,似乎皱了皱眉头。 白夜也转过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山间雪域。方才他还在房中的时候,确实还是阳光撒了一片,只是此时的山头,明显暗了下来,天边遮住了一层乌云。远看那一片雪域,已经不是银白,而是泛着淡淡的金色。 白夜说道:“毕竟是高原地带,气候变化肯定是快的。” 李哲谦却面容没有舒展,收回了看着窗外的视线道:“这要是天气变化,可就不好办了。这山间起来的乌云,可能久久都散不去。” 白夜看了他一眼:“总不可能一直艳阳天,既然那卖主还要一周才到,你又何必担忧,而且我们这一周,肯定也是不会离开酒店的。” 外面的天气变化,其实影响不到他们,白夜如此分析着。 但李哲谦对天气的改变,显然更介意些,他让服务生添了一杯红茶,就这么倚在椅背上,一杯杯地喝着。 在酒店中的时光仿佛是冻结的,没有波澜没有惊涛,便是这对面喝茶的平淡。 可是两人都没有想到,这份平淡,这么快就被水滴击穿湖心。随着外面响起了闷雷,似乎要有一场极端的暴雨倾盆而下。 起初他们是觉察到,前台的两个姑娘谈话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随即,竟像是直接噤了声。 他们两人在餐厅里坐着,也不过就是不足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间,时间更是不知不觉地划过去。 直到白夜的目光起了变化,他一点一点地抬头,缓缓地把目光投向了餐厅大门外的前台大厅。李哲谦或许不会在意前台的两个姑娘说的什么,但白夜的神情变化,却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也在静默中转过了脸孔,缓缓看到了此刻的前台大厅中,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有人在进入酒店。 有人进入酒店,原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或许偏巧,是遇到了这样的天气,依然有人来到酒店,也许就比较让人意外一些。 而重要的也因为,来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从白夜和李哲谦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走近酒店大门的人,他们看着,一个两个,渐渐有一群人,陆续地,安静地进入了酒店中。 前台的两个姑娘,显然也是乍然间看见这种情况,都收了声音,怔怔地看着不断走入酒店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山雨欲来 李哲谦缓缓望了白夜一眼:“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的声线,在这时压得是极低的,并且他还维护着品茶的动作,只有对面的白夜,能清楚地知道他在说着话。 白夜的样子也是在镇定地喝茶,只是唇齿间却是极快地回了李哲谦一句话:“看看再说,下雨了。” 两句话没什么前后联系,但李哲谦朝着窗外一看,要是对高原气候不了解的人,怕是要惊得眼珠子也给瞪出来了。此时的外面像是降临的夜幕,几乎难见光亮,而传入耳中的噼啪之声,又明显地告诉别人,这大雨当真是倾盆着下来了。 这些人穿的衣服,都很类似,类似让人不会以为,这些是分别不相干的客人。 这显然是同一批客人,而这些转眼进来的客人之多,已经围住了大半边柜台。乌泱泱站着的这些人,以目力扫过,似乎达到起码三十人之多。 三十多客人,在乌云密布的桑海城城郊,一窝涌进了这偏僻的酒店之中。两个小姑娘显然已经呆滞住了,之前还在闲聊的嘴,此刻仍张着,都没来得及闭上。 而在顷刻之前她们谈话的时候,内容分明就是这家酒店住的客人,是多么稀少。 白夜因为是正对着的,不像李哲谦还要扭着脖子,视线受到阻碍,就听对面白夜此时说了一声:“还有人。” 就在白夜话音落的时候,那群进来的人中,已经有两个人站到了酒店大门两边,像是酒店的迎宾人员一样,将大门向两侧拉了开来。 就见在那黑漆漆的雨幕中,有人缓缓地进来了,脚步踏在酒店大理石上的声音。这人是带头走的,哪怕身侧扶着她进来的人,都是小心地走在她后头。 显然这人极有威仪。 此时的餐厅中,其实只有李哲谦和白夜两人,两人就像游离在画外的观众,都摒气敛声、沉默地看着前台大厅的那场戏。 旁边有人动了动,就露出了那人的全部身影。就算白夜和李哲谦不站在前台的跟前,但是他们的目力,已经足以看见,来人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家,手中还握着一根拐杖。 而那离开的人,却是朝前台走去了,两个小姑娘这时才仿佛如梦方醒,张嘴有些磕绊的招呼道:“客、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们要整层空置的楼。”去到柜台的那人,声音中气浑厚,倒是不愁人听不见。 但九个字连成的一句话也够让人震撼,两个姑娘愣了愣,连忙低头开始登记,另一个忙着从系统中找房间。要一整层空置的楼…… 酒店中确实住客不多,整层空置的楼,也的确还有。但是直接提出这个要求,这话中的霸道,怎么就肯定这家酒店一定有地方了? 倒像是小文偷眼看了一下这群人,倒有些忐忑,“先生,您要一整层空的房间?” 那人神情不变,在要回答的时候,却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回头看了那老人一眼。就这一眼,他回过头后,就对着小文又加了一句:“对,我们要没人住的楼层,但要带一间套房。” 要空层,还要带有套房,这要求委实过分。但那人随后递过来了一张卡,小文就面露了难色:“对不起先生,我们这儿的刷卡机暂时坏了、您?” 小文又看了一下进来的好几十人,本想说请先生付现,但想想刚才这人提出的要求,要一整层空房,其中还要有套房,这价钱恐怕真有些大了。 可是这边小文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来,那人一听说不刷卡,就回头又看了看众人,几乎是下一瞬间,就有两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中拎着一个箱子,放到柜台上后,刷刷开了箱。 小文尚且还稳得住,但是新来那小姑娘,则是身子晃了晃,目中露出极不可思议的神色。小文在这时表现的很镇得住场子,她手在键盘上啪啪敲了几下,从系统中搜寻出了空房,便抬起头对那人道:“先生,您要的房间在六层,共计有二十间房,其中一间是阳台套房,您看看,还满意吗?” 那人这次没有停顿,点头道:“就要这层了。” 小文继续镇静地算出了总价钱,那边有人照样数了这些钱数递给小文,小文开单拿票,问那群人:“住哪间房,请各位出示一下证件。” 那群人也未见有什么话语,很快就拿出了证件统一递给前台站着的那人,小文低头将证件一一登记,又抬头问了一遍:“请问套房,是哪位住?” 那群人终于起了些骚动,却是分别让开来,露出了那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拄着拐杖的老人家。小文只是和那老人对了一眼,看清那老者模样,只觉得还是挺慈祥的,但是接下来她就看到了老人半眯着的眼睛,瞬间就有种说不出的悚然感觉。 小文头皮发麻,赶紧低头开好了单子,很快把好几十串的钥匙递了过去。 老者半眯着的眼睛里,只有朦胧的一层白,就像是山顶的夜雪,但是这样的夜雪出现在一双眼睛里,又哪里是小文这样的女子可以承受。 所以小文也不说话了,钥匙递过去以后,就始终吭着头,连“请客人上楼”这句话都没敢说。 但是她不说也没什么打紧,那人拿了钥匙后,也就立刻离开了柜台前,然后回到了大厅那群人中间,恭恭敬敬地对那老人鞠了躬:“老太太,您请吧。” 这声音与他方才对小文说话时完全不同,充满了崇敬之意,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卑微感。 餐厅中的李哲谦有些怔住,从那些人完全进来后,他就没有回头,只能听着声音。想不到,那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者,竟是位老太太。 那群人再次蜂拥,似乎是护着一般,将老太太围在中间,前头的人开始走路,却是冲着大厅里的旋转楼梯。 小文还是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客人,电梯在那边。” 人群中倒是有个人回了小文一句:“我们走楼梯。” 小文再不敢说什么,六层楼说低也不低,她也是看这群人那么围着一个老太太,才大着胆子建议他们坐电梯,没想到这伙人的选择并不在她意料中。 那老太太走上楼梯,果然很不顺畅,周围围着的几个人,都尽量散开,却又都伸着手,似乎随时准备扶着。老太太的拐杖在楼梯上发出毫无章法的撞击声,很快一行人移到了楼梯的中部。 李哲谦这时也不知怎么地,就多嘴了一句:“这排场,不一般呐。” 当然他还是压低着声音的,在窗户上时不时飘落的雨点击打声中,他的嗓音简直低到不可思议。 可是白夜的心头却划过不好的感觉,从刚才起他就没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不得不说是有点刻意在保持,此刻听到李哲谦骤然的一句话,白夜的眉头,几乎立刻就皱了皱。 他这皱眉奇快,李哲谦也是登时就看见了,然后他瞬时连呼吸,都要屏住了。 可是楼梯上的拐杖声已经停止了,台阶上的人,也忽然都缓慢散开,那是因为,被围在中间的那位老太太,缓缓朝着楼梯外侧,转过了视线。 李哲谦不用看,也能体味到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但是不管是他还是白夜,两人现在的表现,都仍是最平常的样子,他们手中都端着杯子,连表情都没有动一动,就那么仿佛很自然地在喝茶。 从楼梯上,只能看到在餐厅中,有两个年轻人,在互相对着慢悠悠喝茶。 然而,那老太太的拐杖却在这时点出了清脆的一声,甚至在那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似乎很慈祥的笑容:“想不到,在这倾盆的雨天,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在这里悠闲地喝茶。” 这次装不听见都不行了,这老太太的声音也是极苍老的,但是她说话可不像刚才李哲谦说话那般飘忽,而是在大厅中,实打实地响了起来。 白夜在对面坐着没有动,杯子里的水已经空了。李哲谦的杯子搁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他向楼梯边转过了脸,脸上带着最恰当的笑容:“是啊老太太,这大下雨天,出门可不容易啊。” 老太太的眼睛似乎还是朝这边看着,并且,似乎更眯的深了。只是,这眼里雪白的颜色,吓住了小文,却没能让李哲谦变色。 老太太苍老的声音中像是带了一丝模糊的笑:“这雨天喝茶,确实惬意,等一会收拾完东西,我老太婆也想下来喝一杯。” 李哲谦立刻道:“那很应该,这里的茶师傅烹的茶实在不错。” 老太太也道:“用的是雪域化开的泉水吧,那自然很香甜。” 两人居然还仿佛互望着笑了一下,就在这当口,老太太慢慢把视线转了回去。台阶上的拐杖声终于又响起来,那群人默默地上前再次把老太太围到了中间,一步一步,小心护送着上楼。 第一百六十一章一个大家族 透过偶尔落下的闪电,李哲谦看到酒店门口,停着的一辆黑暗色加长轿车。 等楼梯上的人影彻底消失,脚步声也渐行渐远的时候,李哲谦才像是叹了口气般:“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白夜这时才缓缓看了他一眼道:“这伙人不寻常,起码耳力真的惊人。” 李哲谦苦笑:“我哪知道他们这都会听见?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应该连坐在对面的你,听起来都会感到吃力吧?” 白夜默不吭声起来,直到了片刻才说:“在这个天气出门到酒店住,怎么会是寻常住客。” 显然是对李哲谦刚才的疑问做了解释。 想不到李哲谦皱着眉,立即道:“这还用你说?而且刚才那老太太的眼睛,你看见没有?我怀疑,她其实是看不见的。” 那老太太的眼睛一片白色,明显区别正常的人眼,才会骤然间把小文吓了一跳。而当时,她也是迅速转向李哲谦这边,半眯着的眼里,似乎给人一种她在注视的感觉。 白夜也皱起了眉,但他终究承认了李哲谦的观点:“那双眼睛,似乎是患了病的。” 能让眼睛泛出那种颜色的原因很多,最直接的一条,就是患了某种疾病。而在座的这两位中,有一位可是正经当过医生的。 李哲谦推敲道:“看刚才那些人像供菩萨一样围着那老太太,怎么还会患病呢?” 白夜显然给了李哲谦一个不赞同的眼色:“患病的原因多种,那老太太的年纪,也在高危之列。未必就是因为那些人做的不好。” 李哲谦有些意味深长:“对,那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耳力还那么灵敏。” 白夜没有回答李哲谦的话,却是忽然朝头上看了一眼,好像是被李哲谦给提醒了一样。 骤然的动作让李哲谦不自信起来:“你不会吧……他们现在是在六楼啊。如果这都听得见。” 后面只说了半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疑问已经又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白夜缓缓道:“不管那老太太是不是真的看不见,她耳朵却是的确好使。当然是不议论为妙。” 李哲谦表情中,却是一副未知可否的样子。倒没有真的就不说话了,他顿了顿便又悠悠道:“这群人,好像是一个家族。” 这是他的结论,所以表现在语气中,也只是一个陈述句般的句子。从刚才那些人相似的穿着,以及他们围着的那个老太太,都似乎是显示了,这老太太正是这个家族的核心。 如果只是不相干的一伙人聚在一起,那么即使穿着相似,他们之间的神情动作也绝没有那么默契般的协调感。 在李哲谦的认知中,只有大家族才可能实现这样默不吭声间的气势。 白夜扫了李哲谦一眼:“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个家族,其实很简单。” 白夜已经起身,直直地向着前台的两个姑娘走去。 说实话,两个姑娘到现在,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正在互相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悄悄话。 看到白夜他们走进,小文两个神色倒是放松了一些,毕竟,和刚才那伙人比起来,白夜和李哲谦这种显然是酒店普通的客人,尤其是白夜,比较没那么让人有戒心。 还是白夜先开口,轻声询问:“刚才那些人,都是一起的吗?” 这简直是一句废话,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刚才这些人一直都是同进同出,很显然是一块来的人。但白夜越是用这种直白的开场方式,由于两个姑娘都还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此刻有人搭话,越是问的直接,反倒越让她们感到了一丝安心,也似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先是之前和白夜有过交道的那个小姑娘开了口,声音还有些轻微的颤:“他们好像是一家人。” 白夜适度地表现出了惊讶:“噢?” 这种程度的疑问已经足够,小文看了看他,已经主动接过话,颤声道:“姓张,他们都姓张。” 两个姑娘刚才是查验过每一个人身份证,所以她们说的话,完全是不用怀疑。 白夜此时和李哲谦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色,并没有因意料之中而有任何表露,李哲谦刚才在楼梯上的转头,也算是看清了这伙人的全貌,他的心思已经活络开,刚才的那群人里,除了那个老太太之外,所有人,清一色全是男子。竟是没有一个女人。 全是姓张的人,但都没有女人。 两个前台的小姑娘显然从没应付过这种场景,忐忑和不安一览无余。小文先用手肘撞了撞小姑娘:“刚才让你给刚哥打电话,打通了没有?” 小姑娘却有些复杂地说:“似乎是因为打雷,信号不好,暂时联系不上。” 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十分稀少,又遇上了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两个年轻姑娘显然觉得有些罩不住,准备呼叫外援了。 看白夜不出声,李哲谦贴心地问了一句:“刚哥是?” 小文转脸说道:“是我们酒店的楼管,平时地方远,也不怎么来,但是现在客人多……” 不用说完,意思大家都懂了。 两人离开前台以后,李哲谦看见白夜的神情,却觉得有点奇怪:“你为什么不吭声?” 这句话也是对刚才白夜皱眉的一种疑问,他似乎表现的太不寻常了一些。 白夜则是默默看了他一眼,片刻才回答:“说实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哲谦第一次有些艰难地咽了唾沫:“我们不说话,不管闲事,等到下周卖家一来,买完东西,我立刻订机票走。” 此时还在挣扎,但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知道,眼下除了这样也不会有别的办法了。 但两人不管怎么想,到了下午,总不能不下楼吃饭。 李哲谦还问道:“要不要叫人送上来?” 白夜沉默的看了看他,两人顿时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这两个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绝地阴暗的人,有一天居然会在一家酒店里,为了想着要避开一拨人。 白夜开口道:“那位老太太看起来行动不便,他们倒是很有可能会叫人直接送餐上楼。” 李哲谦挑了挑眉,这分析确实在情在理,让人听了都无法反驳了。 他心中也叹气,总不可能两个大男人真的就窝在房间里,窝着一星期不出门,等那卖家来吧。这光是想想,也怕是够窝囊了。 于是两人下楼吃饭,却想不到的是,他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刚走入一楼大厅,就见到餐厅里面人影憧憧,这几日酒店一直冷清,倒是头一次看见餐厅里有这许多人。 在那人影之中,很分明地看到餐厅中间的那张大桌子上,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背影。 两人互相看一眼,默然地就走了进去。 寻了一张角落的桌子,服务生很快就上来策应,倒没有给人尴尬的余地。 张老太太坐在最中间的桌子旁,银白的头发梳的很整齐,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她穿着像是旗袍样式的碎花色短袄,只有七分的袖子滑到手弯处,露出她的一节布满皱纹的手臂。 这只手臂上,正拿着一双筷子。 以白夜二人的谨慎,观察基本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们也不至于一直盯着看下去。可是,就在这个当口,他们却主动发现了一个人,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正因为张老太太不再像之前那样,被一众人包围的严严实实,所以很自然地,白夜两人都不仅看见了她,还顺带看见了张老太太身边站立的人。 他们察觉到,这入住酒店时,清一色男人的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影纤细,就在张老太太的身边站着。 然后不知张老太说了什么,就见那女人局促地转了一下身,顿时就让角落里的两人捕捉到了她的样貌。 那一刻,两人都几乎在心中深吸了口气。 张彩儿。 这个身影,当然不会陌生,正是昨日才跟他们交手了一番的那个张彩儿。张彩儿现在穿着一身衣服很齐整,并不像昨日见的那样,而神情也乖顺的多,但是没错,这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看到张彩儿出现在这群人中,两个人的心情当然都是复杂而微妙的。在这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在想,是了,张彩儿姓张,突然来到这里的这么多人中,都来自姓张的一个大家族。但是前后不过一天时间,谁又能把这二者联系起来。 就算白夜一向有敏锐的直觉,这次也真的失算了。 而张彩儿,在转脸朝四处望的时候,她的脸上能很明显地看出不安的表情。但就在她的目光扫到了餐厅角落里,白夜和李哲谦二人,那一刻,她的不安,全部都收住了。 就像换了一副表情,她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就看了许久。 白夜这时吐了口气,却是对李哲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尽量无声息地离开了饭厅。 直到走进了电梯的门,厚重的金属门关上以后,白夜才突然就说出一句:“我觉得,这次要被你坑了。” 弄得李哲谦心里,滋味变得很复杂。 第一百六十二章张家的秘密 桑海城只是一个边陲小城,按照规模连三线城市的标准都没有达到。但是它的地域特色,却让别的地方无从比较。它比邻珠峰,是它长达2450千米雪线上的一处。 而白夜他们所下榻的这家酒店,就是最靠近雪线的地方。不管是旅行者,还是登山爱好者,都会时不时地聚集到桑海来。 两人只是将电梯门合上,却并没有按向上的按键。在这个时候,显然也不可能有人会来乘坐电梯了。这座酒店在桑海城,确实设施超一流,电梯的隔音也不错,倒是可以安安静静谈着话。 原本白夜对于到哪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但现在,在这个有些压抑的雨夜,他问出来:“当初,你为什么要选在桑海,又为什么非落脚在这处酒店?” 这话是直指李哲谦的,从实际层面来说,事情的发生,都是从他被李哲谦主动叫来桑海而来的。 白夜只是倦怠,不是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而在这样暴雨夜,除了思考,又不能做别的事情的时候,白夜的疑问就被想出来了。 将暗中隐藏的不对劲穿针引线,融会贯通,这本身就是白夜所擅长的。 李哲谦当然也是个掩饰高手,但面对白夜,他的表情就已经出卖了他,当下他居然干咳了两声。 李哲谦想来也是明白人,到了这时候,他也对白夜摊了摊双手:“唉,说白了,其实当初这个地方,是那个佛牌的卖家亲自选的,而这家酒店,更是他一早,就把房间卡寄到了我的手上。我是骑虎难下。” 白夜皱着眉,都这个时候,居然还说自己是骑虎难下,这些推脱类的言语从李哲谦嘴里说出来,简直稀奇。 白夜有些冷道:“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偏要选择这个地方?” 李哲谦抬头看他:“想没想过又有什么不一样,他只寄来这个地址和房卡,我甚至没有其他方式联系他。” 白夜感到愠怒,李哲谦对佛牌的执着,这几天他也是领教过的。而他竟然执着到,情愿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地步。 李哲谦之城府心机,却完全放任事情发展,这说明他不想冒险。 才让白夜感到从心底发出来的怒气。“李哲谦,你想为了一个佛牌,连底线什么原则都没了吗?” 这是白夜跟李哲谦汇合以后的第一声质问,而李哲谦的脸色,在电梯顶上的灯光下,看不出丝毫改变。 李哲谦没有机会回答这句话,因为这个时候电梯门,居然真的被从外面打开了。 就在打开的时候,强大的雨势里传下一道闷雷,外面已经完全如黑夜般无二致。使人有一种昼夜不分明的恍惚感。 露出了电梯外,正在撑着墙壁站着的,一道暗色的人影。 那人抬起头看向打开的电梯间,浑身的雨水,面容冷漠苍白,叶丹墨。 白夜的心里跳了一下,两个人几乎同时变色,但幸好是这两人,真的惊讶到极点,也控制住没有失态。 叶丹墨回来了? 他们更惊讶的是叶丹墨此时的样子,他其实还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风衣,但是被雨水打湿的已经看不出样子来。当然只能是雨水,外面的电闪雷鸣,已经足以向人昭示了一点。 李哲谦目光微动,仿佛惊讶一般:“叶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叶丹墨没有回答他的话,脚下一动,就要往电梯里来。 就在这时,大厅里又有声音传来,“叶先生。”是小文,她初时看见叶丹墨进来,也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但是也立刻就意识到什么了,迅速就跟过来。 叶丹墨正皱了皱眉,正因为小文的叫唤,而回过了头。就在这时,只听电梯里的白夜,忽而就礼貌地说了一声:“叶先生,请乘下一班电梯吧。” 说着,他就抬手按下了楼层按钮,电梯门在瞬间再度合上,只是这次,门刚合上就开始平稳地向上运行。 对于白夜的举动,李哲谦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他只是默默给了白夜一个眼神,就转过脸去。刚才白夜为了快速关门,楼层只是随便按了一个,而当电梯摇晃着停下的时候,他们才看见,这里是六层。 又是那张老太太所住的楼层。而说时巧那时巧,电梯门静静在打开的几秒钟里,他们听见旁边的楼梯通道,那清脆的一下一下拐杖声,仿佛夜雨中的打更声。 张老太太,已经在楼下吃完了饭,都已经快要到六层门前了。 李哲谦站在电梯里一直是和白夜互相望着,他不得不对白夜做了个口型,说道:“继续上去。” 这次,白夜按下了九层楼的按钮。 而回到房间后的两人,白夜按开了墙壁上的灯,再也不能像李哲谦这样无动于衷。 这么高的楼层,电梯上下一趟,得要一分钟。再加上中间被白夜这样耽搁的时候,估计足够叶丹墨在楼下,和那前台的小姑娘说完话了。 李哲谦缓缓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看出这张家人的背景了吗。” 都是玲珑心肝的人,有时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准准地拿中了问题所在了。 白夜转过身面对他,冷冷道:“这么说你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李哲谦说道:“嗯,你之前说,你有点想法,但是还不想说。现在不必你说了,我也猜到了是什么。” 白夜瞧着他,半晌说道:“看来你还不是个瞎子。” 李哲谦终于露出像是苦笑的神情:“张彩儿的身手都那么明显,就是瞎子也该看出来了。” 两人聊到此时稍微停了一下,白夜仿佛是从舌尖上咬出几个字:“驱魔张家。” 屋中陷入半晌的寂静,连李哲谦的神情都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我还留有一丝印象,如何都不会想到,这来的几十人竟然都是张家的人。” 白夜淡淡道:“张彩儿说过一句,她是张家的女人,问我怎么敢碰她。据我所知,张家人,尤其张家的女人,在家族中是圈禁一般的存在。张家人喜爱群居,他们从不单独行动,我们所看见的,正是他们最常用的样子。” 李哲谦苦笑,他的确不得不感到些许苦涩,对于驱魔世家,他实在了解的不深。张家,甚至在以往的他心中,也只是一个代名词般的标志。 和白夜不同,他从未真正接触过张家人。 张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更遥远的时候,在异类僵尸族群兴起的时候,此消彼长,并不只是如白夜这般的人在干涉其事,这当中,有天赋异禀的人围聚,这些人才是属于凡间这个群体的、最早最早的驱魔人。 然而真是这样传承下来的驱魔人,却比任何人都要神秘。李哲谦靠着沙发:“如果真的,是那个古老的张家,他们这次为什么出动这么多人,到桑海城来?” “这应该问你,”白夜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你那神秘莫测的卖主,是什么人?” 就算李哲谦,此刻也久久看着白夜:“你认为他们也为了拍卖而来?” 白夜这次异常干脆:“不是认为,是就是。像我之前跟你讨论的那样,既然是拍卖,必然买主不少,那你看这家酒店里,还有哪些人可能是买主?” 李哲谦吸了口气,想说什么,终究又是摇头:“难以置信。” 白夜也是认真瞧着他:“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你的佛牌而来,但是那卖家的手里,定然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李哲谦又苦笑起来:“老白,我虽然是很想要佛牌,但我发誓,这里将会发生的事,我一分一毫都不知情。” 白夜的不信任,已经是在表露于脸上了。这件事上,李哲谦有点理亏,但却没有心虚的地方。房卡是卖家直接寄给李哲谦的,李哲谦则完全不可能对此有提前的预判。 “你为什么要买拉胡?”白夜直白地问,没有给他任何余地。 李哲谦只好更苦了:“这跟我买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把所有要买东西的人,集中的到这里,一定用的是同样的方式。你就算买一根筷子,只要是他拍卖会的东西,他一样会把你引过来。” 对于李哲谦接二连三避谈购买拉胡的真正原因,白夜此时此刻,却无法追问什么。 真正打破僵局的,是走廊中突然响起的一阵脚步。酒店的走廊里,都铺了一层地毯,寻常走上去,一般没有声音,但之所以这会儿他们能听到有脚步声,是因为外面明显走来的不是一个人,听起来,而是好几双脚杂乱地踏在地上的声音。 就算是地毯,这样的声音,也足够听得到了。 两人瞬间都噤声,直到,这个声音停在了他们门前不远处。 李哲谦此时是在白夜的房间里,而外面脚步声停下的声音,显然是在白夜的右侧房间,也就是白夜这间房的,隔壁。 “快开门看看吧。”这是小文的声音,略微透露着不安,然后就是金属钥匙碰撞声。 因为声音就在隔壁,而小文她们也没想着掩饰,所以这交谈声和钥匙声,都悉数进入隔壁屋子两人的耳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失踪的隔壁客人 而门外的声音这时持续道,是小文迟疑的声音:“要不还是先敲敲门吧。” 李哲谦忽然想到什么,问白夜:“我记得之前听你说,隔壁住了人?” 白夜的心思也在听到隔壁动静的时候动了动,他慢慢把目光投向门前。 这时外面的敲门声已经响了几遍,显然是没有人去应门,随后,小文不安的话语就又响起:“叶先生,你看……” 因为听到了叶先生,白夜和李哲谦都是神情一变,白夜先走向了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却没有打开。 李哲谦也过来了,和白夜几乎是靠着门在听动静,他又开始嘴里噏动说话了:“怎么叶丹墨也来了?” 还没等他说完,叶丹墨的声音果然就响在了外面,“那就打开看看吧。” 这回没有犹豫,那钥匙声哗哗又响开了。这里的每间房都配备有房卡,但是门把手上都会预留一个钥匙锁孔,以备房卡电子设备毁坏后的不时之需。 当下似乎是小文打开了房间的门,李哲谦和白夜对望着,诧异道:“隔壁住了什么人?总不会还是张家?” 李哲谦的脑子里,下意识已经都是张家了。 白夜皱了皱眉:“不知是什么人,总之一定不会是张家。” 李哲谦继续低声道:“你怎么那么肯定?” 白夜说道:“如果是张家人,来的就不会是叶丹墨了。” 李哲谦还没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外面已经惊呼声乍起:“真的不在?她去哪里了?” 这惊呼似乎还是来自小文,这下白夜两人也面面相觑了,似乎小文她们上来是为了找寻隔壁住的人,但隔壁现在,似乎是没人在? 和小文一起的那姑娘,似乎声音都有些慌了:“现在怎么办?” 只见白夜旋转门把,将身前的门打开了,李哲谦立刻让到一边,白夜就朝门外探身看去。 隔壁的房门敞开,在那门口站着的,正是叶丹墨。 李哲谦并没有随着白夜一起出门,他只是倚靠在门边,视线也足够看到走廊的动态。 白夜已经走向隔壁:“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时,看着叶丹墨的眸子有些偏深,叶丹墨此时身上还是湿透的,也就是说,他在楼下和小文说完了话,就直接上楼来了,都没去把湿衣服换下。 李哲谦也注意到了,要说外面这样的天气,叶丹墨刚刚回来,倒是可以解释他淋雨的原因。只是这隔壁的人跟他有什么渊源,他连自己房间都不回就这样上来了。 这样夜雨天刚回的叶丹墨,当然也是有古怪,可是方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张家身上,因此叶丹墨这个之前被关注着的人,也就没让李哲谦再多想什么。 叶丹墨守在门外,而两个姑娘却已经进了房间绕一圈,此时听见白夜的问话,小文立刻就从屋里出来了。 看到是白夜,小文也有些喜色:“是白先生和李先生,对了,你二位是一直住在这隔壁的吧?不知道听没听见这屋里的人是何时出门的?” 白夜隐隐也有些猜测,摇摇头道:“我们也是刚上来。” 小文脸上又露出失望之色,随后那小姑娘也来了。和小文一起的这姑娘叫陈雨,平时都叫她小雨,这会儿满栋酒店里,除了餐厅服务生和顶楼的一些商户,一楼大厅中竟是只有她们两个姑娘在,这会儿心里正发憷呢。 小雨犹犹豫豫地道:“不会……真的进山了吧……” 小文明显吓了一跳,回过神道:“不可能,你别胡说。” 小雨反驳道:“我没胡说,她进山的地图还是向你买的,早前她也说过,想要进山看一看。” 小文马上道:“地图买了不假,可是买了地图也未必就是进山。何况……还是这样的天气。” 仿佛映证话一般,一道滚雷就响在众人头顶。酒店的隔音已属非常,加上她们又处在整层楼的中心地带,这时候都还能听见雷声,可见多么吓人。 小文这句话让所有人也陷入了沉默,白夜先道:“有没有可能打车进城了?”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但是小文却忐忑地看了叶丹墨一眼,说道:“这位客人早上五点的时候,已经叫了车去城里。一小时后就已经回来,叶先生还见过她。” 几人都听出了意思,既然是已经去过城里,那很显然不可能立刻又去。而且在那以后,天色就已经变了,接着就是这场降雨。 白夜此时问道:“是叶先生的朋友么?” 这问话有点突兀,叶丹墨瞧了他一眼,还是那种固有的冷冷的眼神,既然小文刚才强调叶丹墨在早晨的时候就见过这隔壁的客人,那白夜觉得叶丹墨和这位客人相识,也不是什么特别事。 小文也转过脸来解释道:“这位客人是昨日刚入住的,我们前台的刷卡机坏了,正是叶先生替她垫付了房钱。所以今天一早,这位客人就叫车去了城里,叶先生也说,这位小姐的钱已经还给他了。” 哦?倚在门前的李哲谦这时才略微惊讶,他这时才听出了,原来住在隔壁的这客人,是一位女子。 白夜却是瞧着叶丹墨:“叶先生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吧?这雨已是下了一天,不知道叶先生冒着大雨是去了哪里?” 看叶丹墨的样子着实有点狼狈,而小文刚才在叶丹墨进门的时候,也是异常吃惊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小文在霍然之间想起了,这新来的住户蓝小姐,似乎也迟迟未归酒店。 因为叶丹墨,让小文想起了同样未归的蓝小姐,却因为蓝小姐,从而忽略了叶丹墨在暴雨中外出一天的原因。 叶丹墨冷冷道:“这位先生不知是谁,似乎格外关注我。” 白夜立即道:“只是觉得这样的雨里,人一定不可能留在外面,叶先生去的地方,也许这位小姐也会去避一避。” 叶丹墨冷冷转过目光:“你不用这样猜,我去的地方,这位小姐绝不可能去的。” 那边小文越听已经越急疯了,“这怎么办,客人忽然失踪,我们交代不过去啊。” 若在平时,小文她们当然不会这么着急上火,可问题是,现在外面那风雨交加的气候。这里可不是别处,是山脉雪域,任何人在这样的天气走到外面,那可跟平时在城市中,随便下雨出个门那样简单。 而更主要的是,这位客人还是个女人。 白夜这时,终于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叶丹墨身上,他沉默了良久后,对两个姑娘说道:“这位客人早上叫的车,是你们帮着叫的吗?” 小文见终于有人搭腔,赶紧就道:“不是,是她自己叫的。” 白夜有点意外,道:“那她手中,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资料,换句话说,这位客人来到桑海,应该也是有所准备。” 两个姑娘此时都低着头,小文的脸上更泛出苍白,小文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感从何而来,不仅因为对方是个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的女子,还因为,对方在住入酒店的第一天,就隐约表露出了,要登山的意愿。 她在担心,这个最害怕的可能性。 还是叶丹墨冷不丁出了一声:“她究竟去了哪里,最好看看她的屋里,都有哪些东西还在。” 两个姑娘也不是笨人,小文首先就明白了叶丹墨的意思,她和小雨刚才也的确先进房间看了看,倒是没有看出什么特别。 小文犹豫了一下,先就说道:“不如叶先生跟我们一起进屋去看看有什么眉目?” 叶丹墨却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一身装扮,说道:“我恐怕会有点不方便。” 两个姑娘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叶丹墨现在浑身都还是湿透的,并且,他脚底下现在还潮湿一片,确实不方便进入客人的房间中。 白夜这时朝打开的房门看了一眼,被小雨发现了,小雨一向对这位白先生有些好感,她心底觉得这个说话温柔的白先生很让人信任。她于是就在小文身边说道:“白先生帮我们看看吧?” 白夜看了两姑娘一眼,倒是笑了笑:“要是方便的话。” 小雨马上点头:“方便方便,我们也都在旁边的。”说完小雨想要咬断自己舌头,这话说的,不就是摆明在说其实不相信人家吗? 白夜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小文已经带头道:“那我们走看看。” 三人都进了屋子里,白夜四下看着,一般出门在外的旅者,她的房间是很能表现行踪的一个地方。但是酒店的门口都设有狭长的通道,他刚才从门外看的视角,并不清晰。 屋子里非常的干净,也可以说整洁,除了在桌上,放着一只蓝色的旅行包,完全没有任何客人入住后的凌乱感。然而在床上,还摆着一张摊开的地图。 这张地图就显得十分显眼,白夜不由走到跟前,伸手拿起了地图,他很明显地看见,这张地图的详尽已经概括了整条雪域山脉,而在有些地方,被笔迹勾画出了。 小文已经伸过头:“这就是从我们那买走的地图。” 第一百六十四章银色水笔 “这些地图,为什么这么精确?”白夜也有些诧异。 小文解释着:“听说是咱们这里,以前有一位资深的老向导,在对山脉进行亲身探索以后,所画出来的地图,只针对于我们酒店前面的这一片山。所以每一个地方,都标注的十分清楚。” 白夜看着她:“这些地图,只有你们这里卖?”出人意料的。 小文肯定地说:“只有我们卖。” 闻言,白夜目光动了动。这份地图之详尽已经超出了想象,只是一位向导?这说话其实有些玄幻,这里是奇险的雪线上,不要说一位向导,便是一百位向导出动,要绘出这么一份详实的地图出来,也绝非易事。因为,意味着必须要将这地图上的所有地方,都走一遍。 这时候,门口的叶丹墨忽然淡淡说了一句:“看来这里也不需要我了,我先回房了。” 小文忙看过去,此时叶丹墨一个人在门外确实显得突兀,况且人家衣服还湿着。小文忙迎过去,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激的话,谢谢叶先生之类,叶丹墨对此没什么表示,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叶丹墨刚走,李哲谦的身影也闪进来,立刻就来到白夜身边。 李哲谦也是,张眼一看到那张图,脸上就掩饰不住地露出了惊讶。 他伸手从白夜手里拿过地图,低头沉思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细节的地图,这么大片山脉,好像连每个山脉上的峡谷都标记出来了。” 小文对这些也不懂,小雨早就站到了一旁去,她们两个只是跟进来意思意思,倒也不是真的会觉得白夜会做什么不符规矩的事情。 所以小文站了一会,也就跟着小雨待着了。 白夜这时把地图放下来,他接着就看了一圈,只有书桌上,还留着这间主人的物品。他自然就走过去。 上面的蓝色背包精致漂亮,倒不难猜出主人是个女性,白夜注意到背包的旁边还有一本打开的记事本,显然是主人之前正在桌上写着什么。 白夜只是略微扫了两行,似乎是日记一类的东西,白夜并不是个挖人隐私的人,发现可能是日记,他的目光就自动地移开,没有在笔记本上的内容上停留。 在笔记本夹着的一页里,露出了一个角出来。 白夜立刻小心地握住那个角,抽了出来,见是一张出租车司机的名片。 上面记了司机的名字和电话,白夜立刻道:“她叫的应该是这位司机,打电话问问看吧。” 小文如获至宝,赶紧就掏出手机来,但是因为信号不好,连续打不通。小雨提醒试一下酒店的话机,酒店话机只要交费,可以拨打任何电话,小文赶紧就照着名片上号码拨了过去,也是拨了好几遍,那边才通了。 但是和司机一问情况,司机对早上接过的美丽女士还有印象,但是很快也就告诉小文,这位女士回了酒店后,也没有再叫他的车。 小文失望地挂了电话,那基本可以确信,这位蓝小姐回来后,便没有再回去城里。 她还留在此处,却不在酒店中,人在哪里,结果不言而喻。 找到的名片并没有使局面得到改善,反而让气氛有些僵,白夜也有些叹息,但是随即,他就看往了其他地方。 但是随着这视线一转,他很快就发现,笔记本旁边放着的一支银色水笔。 没有人看见白夜的眼神中一瞬间划过了什么,他只是依然很平静地,拿起了那支笔,放到眼前细看。 这从外表上,只是一支很普通的笔,但是因为笔身很光滑,这样拿在手里的时候,有种舒适感。 这支笔还是打开的,主人走的时候,连笔帽都没来得及盖上。所以此时,可以看见笔尖上面,还残留干涸的蓝色墨水。 李哲谦那边听着半天没有动静,不禁就转头看了看,正看见白夜手里举着一支笔,一言不发看着。 又等了一会,白夜还是没有动。李哲谦本来在研究地图,这会儿也不由奇怪地走了过去:“什么东西看了这么久?” 走到跟前,李哲谦就看到那支,被白夜翻来覆去观察的笔。直到一会儿后,白夜忽然把笔放到了耳朵边上,就那么摇了一摇。 李哲谦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白夜已经双手用力,轻轻把这支笔旋转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一截笔芯。 这看来看去,也就是一支普通的笔,小文和小雨也都频频朝这里张望了几下,看到白夜拧开笔芯,还以为笔里面有什么玄机。 但笔里面就是笔芯,白夜把那满是蓝色墨水的笔芯,轻轻又凑到了眼前,细看着。 李哲谦和旁人不同,他知道能引起堂堂白夜的注意,肯定不会是寻常事。所以在笔被拧开后,他也伸过了头去看,这么看着看着,他也就看出惊叹来,咋舌道:“这,是一支符笔啊……” 符笔是一种行话,字面意思来瞧,便是和符咒,符文有点关系的意思。符笔带有法力,最直观的一个作用,就是在懂行的人眼里,可以临时用符笔,画出一张符。虽然临时画出的符法力不大,但是在很多时候,这样的符可以派上很多用处,就好比救急。 这时候李哲谦已经不知惊讶了,这酒店如今还真是卧虎藏龙,难道这随随便便住在隔壁的客人,又是个身怀异术的异士?可是刚才听小文说,这里的住客,还是位女人呐…… 李哲谦忽然发现哪儿有点不对劲,白夜还是一直沉默,始终没有说话。 这就让人奇怪了,就算这是一支符笔,也不至于把白夜惊成这样吧?而且在之前这酒店里,他们可是刚刚连张家人都见过了。 一边是白夜陷入可怕的安静中,一边是李哲谦无数猜测的内心。 可毕竟是在别人的房间里,李哲谦到底出声提醒了一下:“老白?” 白夜终于把笔放下了,同时,他轻轻地笔身又拧了回去。然后把这支笔,再次放到了那本打开的笔记本旁边。 这一系列动作,安静、沉默的有些不寻常。 “我们再看看其他地方。”白夜说道。 可是其他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而且,李哲谦发现,虽然有符笔在,这屋子里,却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他原先所猜想的这里住客的身份,便显得站不住脚了。 因为只是一支符笔,还是无法代表什么。因为像他们这一行的人,出门在外,如果要带,不可能只带一支无关紧要的符笔在身边。所以或许,这里的住客,的确只是一位普通人。 符笔这种东西,流落到普通人中间,也不是没有。而且在不知符笔作用的人手里,它就是一直普通的笔,能写字能画画,等到墨水用完,还可以灌进普通的墨水进去,然后,就会彻底地变成一支寻常的笔。 白夜的确也没有再发现任何异样,他沉默地又走到床边,拿起了那张地图,看了片刻后,冷不丁说道:“这地图的准确率有多高?” 小文意外地看着他,“进山的向导用的都是这份地图,没听说有什么错处。” 只见白夜立刻把地图卷了起来:“那就好,这份地图暂时给我吧。” “这……”小文正张口结舌,李哲谦心里划过不祥的预感。 白夜淡淡道:“我进山找一下这位小姐。”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其余几个人都惊了,小文和小雨两个姑娘首先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李哲谦的表情没有两个姑娘夸张,但也是眼睛眨都没眨地盯着白夜看。 小文暗自吞了口唾沫,终于找到了说话的能力:“白先生,你认真的?” 白夜抬眼看了一下几人,面上依旧是那种可怕的冷静:“是。” 李哲谦已经冷静下来:“老白。” 小文给这局面震得已经不知怎么是好了,形势变化太快,原本她们是指望白夜他们能帮忙找一些线索,但着实没想到,对方突然间居然要帮到这种程度,还要主动进山帮忙找人? 可看白夜样子,已经没什么动摇了,他抬脚就往门边去:“我去准备一下其他东西。” 就在他快要迈出门外的时候,这间房里的话机,忽然就响起来了。 是床头的那部话机,靠近床边的小雨立刻“咦”了一声:“是从前台打上来的。” 她们两个都在这房间里,前台此刻便是没有人了,因此这通突然打来的电话,实在显得突兀了点。白夜的脚步,于是就临时停住了。 小雨已经忐忑地接起了电话,“是谁?” 片刻后,小雨有些惊讶道:“叶先生,您说蓝小姐回来了?” 一旁的小文听见,脸上也是立刻像点亮了灯一样露出惊喜之色。“真的回来了?” 小雨忙又听了一会,眉眼的表情大松口气,“已经在楼下吗?好,我们马上就下去。” 小雨立刻挂了话机,小文在旁边道:“谢天谢地。” 只有李哲谦神情微动,慢慢地目光转向白夜仿佛冰封住一样的脸上,问道:“蓝小姐?” 第一百六十五章咫尺天涯 小文笑呵呵地朝白夜走过去,说道:“白先生,多谢你啊,这位小姐已经回来了,你跟我们一起下去看看吧。” 虽然最终没用上白夜帮忙,但人家刚才的一片心意,小文还是非常感激的。 想不到白夜在听说人回来之后,面对小文的邀请,他却愣了一时半刻,随即摇头道:“回来就好,时候不早,我也回放了。” 白夜瞥了一眼床头,轻轻把手里的地图铺开,看了看后,就把地图轻轻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也没招呼李哲谦,就走出了门。 这个,小文也不好阻拦,好歹一场虚惊,两个姑娘的心都落了落。 小文赶紧拽着还在发呆的小雨,“走啦。” 两人乘着电梯,火速地就赶往酒店楼下,等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小文率先走出去,目光转向大厅内。 大厅内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叶丹墨,另一个,浑身罩着一件水蓝色雨衣,头脸也包裹在里面,雨衣上面水还在哗哗往地下滴着,酒店的地面上,俨然已经形成了一小块积水。 小文忙着走上前,试探地叫了一声:“蓝小姐?” 雨衣的帽子是全封闭的,前面是一块透明的塑料,像是头盔一样。 因为人在帽子里呼吸的缘故,这透明塑料上,全是一片白气,所以小文她们尽管来到跟前,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样子。 酒店内有温暖的暖气,和外面的温差俨然在不断加大,因为已经进来了好一会,温度渐渐缩小,雨衣上白雾,也终于在渐渐消散。 然后就露出了一张秀气的脸孔,小文大大松了口气,问道:“蓝小姐,你怎么不把雨衣脱了?” 叶丹墨一直在旁边看着,闻言看了看小文:“现在外面的温度太低了,突然脱掉外衣,人会因为温差受不了。” 小文没再说什么,几人都耐心沉默了一会,终于半晌之后,蓝晓有了动作,她麻利地伸出手,几下就将雨衣的拉链解开,从自己身上推了出去。 雨衣失去了支撑可怜巴巴地倒在地上,恢复自由的蓝晓,长长舒了口气。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蓝晓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面前的几人说道。 小文一下子就不好说话了,她打量着蓝晓的一身上下,发现她穿的极为严实,脚上还蹬了一双靴子,而且明显是那种马丁厚底靴,抗压抗磨。 这装扮的,怎么像是有准备一样…… 小文的心里免不了又泛起了狐疑,她顿了顿,还是问道:“蓝小姐,你这一天去哪儿了?” 蓝晓道:“我早上是想进山转转,但没想到半路忽然下了雨,只好找了个地方先躲雨,没想到下了一天雨还不停,我只能冒雨回来。” 解释倒似乎很顺畅,但小文心里的疑惑并没有去除,她说道:“你独自进山吗?怎么不找一个向导呢?” 蓝晓微微笑了笑:“我也没走远,就在酒店前面的一片山脉走了走,也没打算找向导。” 小文只好不问了,旁边叶丹墨说了一句:“蓝小姐也是登山爱好者吗?” 蓝晓看了看他,微笑道:“也不算什么爱好者,凑热闹居多。” 叶丹墨也笑了笑,道:“我也喜欢登山,既然这样,那等天气晴朗了,不如跟蓝小姐你一起进山看看。” 蓝晓目光动了动:“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几句话竟然就商定了下次的行程,然后就好像两个真正的旅行者一样,并肩走着就去了电梯间。 小文和小雨面面相觑,只好回到了柜台前,小雨忍不住开口:“如果真的只是在我们酒店前面的这片山里,就算下了大雨,也该能立刻回来吧?” 显然她对蓝晓刚才的托辞感到耿耿于怀,其实小文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小文更明白一些,知道这种问题,对方明摆着不想说,问了也差不多等于白问。 小雨又道:“我总觉得这两天咱们酒店总是怪怪的,以前都没这么多客人,怎么一下子来了许多,而且看起来都那么奇怪。” 说到这里,两个姑娘几乎都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张老太太的眼神,互相打了个寒颤。 小文打气道:“没事,明天再打电话,让刚哥早些过来。” 小雨点了点头。 白夜和李哲谦重新进了房间后,关上门,白夜却是一言不发地靠着门站着,神情阴郁。 李哲谦抱起双臂,瞧着他,道:“原来你那么失魂落魄,都是为了她。” 都到了这份上,以李大老板的头脑,还不前因后果都想的一清二楚,他又多嘴了一句:“那支符笔,原来是你的?” 白夜垂下了眼:“我走的时候,落在医院里了。” 李哲谦诧异:“难道说你是不小心落下的?你有这么粗心?” 白夜叹了口气:“当时有点混乱。” 李哲谦不敢苟同的样子,是当时混乱,还是根本就是脑子已经混乱了。“这么巧,你落在医院,就被她捡了个正着。你们还真有缘。” 落在医院里,就算被谁拿到,也该是被医院工作的人拿到的几率更大。这也是白夜在当时想起来把符笔落下以后,并没有太过上心的一个原因。 但只能说世事难料。 就在这时,隔壁终于传来了声音,先是电梯打开的那一下声音,虽然轻微,但怎么逃得了白夜的耳朵。 白夜的神色,立刻就凝重起来。 然后是有人走出电梯,声音直接冲着他们的方向来,最后停在隔壁,就听见一个柔和的嗓音道:“我就到这里,真是多谢你了叶先生。” 叶丹墨说道:“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似乎也没有过多寒暄,脚步声响起,明显是叶丹墨已经走远了。 然后隔壁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片刻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白夜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李哲谦略显唏嘘道:“刚才何不直接开门出去看看。” 白夜看了他一眼,身子却已经离开了门,朝房内走去。 “你还不回房去休息?”白夜头也不回地问身后李哲谦。 “我怕你想不开。”李哲谦开玩笑。 白夜坐到了沙发上,眼睛沉重地比起来,“她又不记得我,我有什么好想不开。” 李哲谦从背后走过来:“可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不要告诉我又怪那位卖家。她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事情更不可能沾上她。”显然李哲谦也知道孟婆汤这一回事。 李哲谦的话,戳中了白夜心底最深的一块,不可否认,他也在为蓝晓出现在这家酒店的理由担忧。然而片刻之后,他也只能说:“或许就是寻常旅游吧。” 李哲谦望着他:“你已经自欺欺人到这地步了吗?来旅游?第一天就在大雨天玩个失踪?” 白夜沉默下来。 李哲谦的目中此时也有明灭的神采,他淡淡道:“要不等到天一亮,我们就从这家酒店退房吧。佛牌……等以后有别的机会可以再买。” 这番话的的确确大出意料,便是之前发现那么多诡异事,道家落魂钟,包括张家人前来,李哲谦都绝口没有说放弃佛牌这种话。而今,他竟然真的肯说出了口。 白夜看向了他,面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不必,来都来了,这样走也没必要。” 李哲谦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向窗外看了看,“看来这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了,我回房休息,你也先睡吧。” 李哲谦回了房,白夜则是在床边,缓缓地坐了下去。 这张床的床头是贴着墙壁摆放的,而墙壁的另一头,就是隔壁的房间。白夜看着床头雪白的墙壁,忽然之间就伸手,将自己的手掌心贴了上去。 隔壁此刻静悄悄的,而白夜的内心,却如松雪般苍凉。 她,就在他的一尺之遥。或许从他离开的那天起,他就没有想忘过,两人还有再遇见的可能。因为世界之大,将这种几率变得无止境的空茫。可是为何,兜兜转转一大圈后,他们却聚首在这家酒店中。 隔壁的蓝晓先冲了个热水澡,她在暴风雨中泡了一天,如今终于能进入温暖的房间换上干爽的衣服,心情正感到惬意。她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就走向了那张写字桌。 桌上的东西还留着被人动过的痕迹,最明显的就是那张司机的卡片,但蓝晓心里已经知道,今日前台的那两个姑娘来过自己的房间,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些变动放在心里。 她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自然地就伸手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那的确是她这些日子来所记的日记,她凝神看着本子上的内容,她这趟来桑海,便是为了这个目的。 直到她伸手摸向边上的笔,忽然就顿了顿,然后偏过头去,看着被自己拿在手中的笔。这支笔她一直比较重视,也是她不管去哪里,从来没有离过身边。 她这次把笔凑到台灯的灯光下细细查看,发现在笔的旋转口,似乎和自己之前离开时不在一个地方。 蓝晓心里自然有异,难道小文她们上来看她在不在,还会多余地把桌子上的笔给拆开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六年前的事 白夜第一次来到了李哲谦的房间,李老板生活风格,就远没有白夜那么简练了,整间屋子布置的格外奢侈,半开的衣柜里,挂着整整齐齐一排衣服。就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精英人士。 李哲谦看着白夜,“精神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会一夜不睡。” 白夜看着他,却是沉默的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李哲谦明知故问:“这个时间点,你怎么不下去吃早饭。” 白夜道:“我不想遇到张家的人。” 听着这怎么听怎么违心的话,李哲谦也不吱声,走到窗子前就把窗帘拉开,瞬时天光大亮,雨过天晴。 李哲谦知道这事只能主动问:“昨晚有什么动静没?” 白夜淡淡摇头:“她很快睡了。” 李哲谦笑了笑:“如果她真的是在雨地里跑了一天,肯定不是一般的疲劳。” 在座的两个人都不是笨人,连小文和小雨两个姑娘都能看出来蓝晓没说实话,经过昨晚的事,他们俩当然更能知道蓝晓目的不单纯。 李哲谦看了看仿佛沉思的白夜,又道:“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敢进山冒这种险。不知道她为了什么。” 白夜嗓音沉缓:“昨天我在她房间中看到一个笔记,虽然像是日记,我没有细看,但是上面其实还画着许多图案,我后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像是某个地方的路线图。” 李哲谦也不敢下结论了:“听你这么说,她真的是有目的来的桑海……” 白夜看了李哲谦一眼,李哲谦想起之前白夜说过自己坑了他的话,又一想蓝晓,李哲谦就眯眼道:“老实说,老白,你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吧?虽然这次是比较波折,但是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夜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双眼逼近他:“要是知道这么波折,我一定不可能来桑海。” 他说的那么断定无误,李哲谦只有把剩余的话咽回去。 白夜则好像完全忘了昨晚的事,自顾道:“张家的那个老太太不是好惹的,她是张家现任的当家人,她那双眼睛说是患病,可说不准还牵扯了什么别的。” 李哲谦想了想:“能有什么别的,以张家的家底,就算需要做什么,也根本用不到老太太亲自出马。” 白夜只顾摇着头:“这些传承下来的驱魔家族,底子都不怎么干净。很多甚至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本质。” 李哲谦算是听懂了,也吃惊:“你说的不对吧,据我所知,张家已经是现存的最古老的一个驱魔世家了。他们的祖上,还收服过僵尸王的第六代玄孙,唔,就是你对付的那个僵尸王。” 这些除魔界的事情李哲谦如数家珍,但是这些所谓历史白夜当然比他更知道。白夜道:“桑海是一块净土,根本不该是驱魔人来的地方,而这次张家人不止来了,还连当家张老太都出动。对于一个以驱魔为己任的家族来说,我想不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李哲谦看着他,“好,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可不管张家人怎么样,我和你都不用在意这些。” 白夜比他更冷静:“正因为你我现在,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做不了,所以才更要小心。” 李哲谦不说话了,因为他一下子意识到了白夜话里潜藏的一丝情绪。白夜其实一向不是个在乎自己能力多少的人,就算是他刚到桑海,对自己说出没有了法力的那一番话,他也是极为平静淡定的。 难道真的因为一个张家,白夜就紧张了?当然不是,白夜是什么人,李哲谦很清楚他的底细。若说张家古老,比张家还古老的,就是眼前的白公子。白夜紧张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李哲谦说道:“我打电话让前台把早点送上来吧,你吃什么。”李老板很轻易地把话题扯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一边抬手拿起电话,给前台打了过去。 然而片刻后,他遗憾地挂了电话:“前台说,因为暴雨,酒店人手调配不足,还有些员工没来上班。所以送餐业务取消。” 看他那样子,倒像是真的惋惜一样。 白夜坐着沙发没动,听见这话,却下意识目光看向了门边。 李哲谦挑眉:“她下去了?” 白夜嗯了一声,又道:“她起得早,现在已经下去快一个小时了。” 李哲谦扶额,似是不信道:“早餐吃了一个小时还没上来,她干嘛去了?” 蓝晓当然不是只吃了一个早餐,她吃饭早餐之余,已经主动来到前台,又跟两个姑娘聊上了。两个姑娘刚辞啊看到她走过来,都很诧异,她们因为昨天的事情,对蓝晓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意见,没想到蓝晓竟然还会主动地来找她们。 “昨天的事,不好意思。”蓝晓再次道歉。 这种事,就算心里真有意见,毕竟面上也不好表示出来。何况两个姑娘在酒店中,就是接待客人的角色,更不可能翻脸了。所以即使勉强,小文还是笑了笑:“蓝小姐言重了,只是这片山脉说大也大,蓝小姐下次最好还是注意点。” 蓝晓露出笑,在她秀丽至极的脸庞上,是一种非常和善温柔表情:“我会注意的,主要还是头次进山,难免觉得兴奋了,没想到就遇上暴雨,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小文和小雨两人互相看看,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处处和善,她们反倒不好表现的太小家子气。 当下小雨倒是对蓝晓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蓝小姐喜欢进山啊,咱们这里其实有不少老资格的向导,蓝小姐下次可以请一个,这样进山的时候,就很安全了。” 蓝晓似乎真的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道:“真的吗?这些向导都在这里很多年了?” 其实她这句问话和小雨刚才说的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小雨并没在意到这些细节,便说道:“是的,他们都是专门带这一片山脉的游客,所以对山里特别熟悉。” 蓝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正要再搭讪什么,就听见旁边小文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咦,刚哥!你来啦!” 听到刚哥,正在和蓝晓对话的小雨也几乎立即转过脸去,眉开眼笑起来。 蓝晓在两个姑娘的惊呼下,慢慢地转过头,看到正从酒店的旋转门进来的一个人。 第一印象,高大魁梧。 这是真正的高大魁梧,这人进来的时候,看那样子似乎占据了酒店的小半扇门。 以蓝晓目测,估计这位“刚哥”有快一米九的个子,身体的宽度,额,蓝晓觉得自己和小文小雨加起来,大概也不够人家的体格。 这位威猛的刚哥大踏步子走进来,实际上他就是寻常走路,夸的步子也比一般人大得多。 “小文。”这位刚哥一开口,果然也是中气十足,气场雄厚。 小文喜笑颜开看着他:“刚哥,可把你盼来了。” 那刚哥似乎也很受用,一只手握成拳头就往自己肩上锤了锤:“小文妹子有事,我大早上雨一停就赶过来了。” 小雨也喜道:“刚哥来,我和小文晚上睡觉都能睡踏实了。” 那刚哥咧嘴笑起来:“放心吧,老板这次让我就待在这里,送走这一波客人再说。” 蓝晓听着三人的对话,目光却是不易察觉动了动。她像是随意插嘴道:“这位也是酒店的客人?”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三人的叙话,蓝晓已经问出来,小文又不好不答,何况她也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事情,就说:“刚哥是酒店的楼管,平时,嗯,也负责些安保工作。” 就算她不停顿,从这刚哥魁梧的身形,蓝晓也能看出来了。 哪家酒店老板招人,招这么一个泰山压顶一般的人物,那肯定多半是客串保安。 可是小雨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是让蓝晓立刻凝重起来的原因。小雨说:“刚哥在这里六年了,对酒店的情况,比我跟小文熟悉。” 六年。这个数字,直接进了蓝晓那隐隐期待的内心中。 她看着面前魁梧的男人,忽然觉得他的面容也变得可爱了,她主动地伸出手,热情地笑着:“你好,我是酒店的住客蓝晓,不知您的名字是?” 那刚哥进来没多会,忽然见有个大美人冲自己握手,正发愣呢,但好赖他也懂些礼节,伸出自己宽大的手掌和蓝晓握了一下,报了自己的名字:“陈刚。” 蓝晓继续保持微笑:“以后还要请陈楼管多多关照。” 一旁的小文小雨又频频侧目起来,只觉得这位蓝小姐怎么又热情地过了度,对着她们酒店的楼管也这么客气。 但蓝晓也聪明地没有再停留,她向几人道了声再见以后,就离开了前台。 弄得小雨小文刚刚冒起的疑虑,也就作罢了。 可是走向电梯的蓝晓,看似还是平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双手已经因为激动而攥起来,六年,她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待了六年的人,也终于能找到,六年前那桩事情的蛛丝马迹。 第一百六十七章循循善诱 陈刚原来叫陈霸刚。 和他的外形极为相称的一个名字。 但由于毕竟是酒店服务业的,陈霸刚的外形已经够吓人了,再来这么个霸气外露的名字,那怕是要吓走一批客人,怀疑这开的是酒店还是黑店。酒店老板看中陈霸刚的身材,镇得住场子,但也不想因此影响自己生意。 所以陈霸刚中间那个霸字就去掉了,改成了普普通通的陈刚。 陈刚这楼管,的确不是一般镇得住,只要往哪儿一站,那就妥妥的罩住全场。 有了他在,等过了晚八点之后,客人基本都陆续上楼休息了。小文和小雨两个人就毫不客气地躲了清闲,将前台守夜的工作,交给了陈刚。 为了感谢这位仗义的刚哥,两个姑娘还从酒店大厨房顺了不少好的饭菜,送给陈刚当夜宵。 两个姑娘进了工作间进入甜甜的梦乡,陈刚把面前的夜宵一扫而空,也是酒足饭饱。他本来就是在这酒店中干过,值个夜班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事。 听到动静以前,陈刚正坐在前台的大椅子上,看着面前卫星转播的电视。平时酒店都装着监控,但谁让这酒店的位置特殊,一年四季就那么几个客人,工作人员难免清闲。夜班就更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所以这酒店老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搞那些费事八糟的员工规矩。 陈刚是听到楼梯上有响声,别看他在看电视,但是该有的警觉是一点不少的。他听到本来安静的只有电视声音的酒店大堂,忽然就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他就往楼梯看去。 只见那白天跟他握手的年轻姑娘,正沿着楼梯一路下来,脚上穿的还是酒店里面的棉布拖鞋。 陈刚说到底,不管身材再魁梧,其实也就是个寻常男人。所以对这个主动跟自己握手,并且还是个大美人的姑娘,他的印象当然要比对这酒店里任何客人都深刻得多。 当下他回忆了一下这姑娘的名字,就主动招呼道:“蓝小姐还没休息啊?” 蓝晓此时已经下了楼梯,对陈刚淡淡笑了笑:“一到新地方,就睡不着。” 陈刚呵呵一笑,说道:“这习惯可不适合出来旅游啊。” 在陈刚之前还在酒店里的时候,这里来的仅有的几个客人,都是为了旅游。所以陈刚的想法里,如今在这座酒楼中的客人,还是只不过为了旅游这个目的。 蓝晓看了眼窗外的月光,也仿佛很遗憾地说道:“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很快,蓝晓倒也没有客气,迈步子就朝着陈刚的前台走过去。看见人朝着自己走过来,说到这陈刚有些犯了难,因为他们这里,虽说一应都是标配的五星酒店,然而也因为他们酒店客人稀少,所以并没有配备夜宵服务,餐厅都是关着的。 蓝晓到了跟前说:“喏,想不到这里的夜景这么美。” 陈刚也说道:“是啊,这里是高原雪域,夜晚要是月光洒的好,看着就更漂亮。以往也常常有客人,半夜起来看夜景。” 听着这话,蓝晓的目光其实真的有些被落地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外面就像是一片雪国,当然这雪国只是月光和高原上的雪线折射出来的,而她这才发现,酒店门外不知是不是故意,在前面的道路旁装饰了两排挂灯,这灯光衬着月光,简直如同看到了仙境一样。 陈刚是酒店工作多年了,这景色美则美矣,但一个人若是日复一日见过许多,也就不足以惊艳了。 蓝晓这时伸头看了看那台小电视机,笑道:“刚哥在看电视啊。” 蓝晓开口叫的就是刚哥,主动没有以客人身份自居,而这一声刚哥也的确容易让人听起来觉得亲切。 陈刚果然笑了笑:“就能收到几个台,打发打发时间。” 蓝晓叹口气道:“我也是房间里通风不好,空气闷的慌,不如我先在这看看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刚哥工作。” 她刚才都伸脖子去看人家的电视,这会儿倒说怕影响人家工作。就是谁也不好意思了。 陈刚心里感觉莞尔,这姑娘倒是自来熟,其实她一个客人,说要在这里看夜景,他是怎么都不能说个“不”的。 陈刚也应的很痛快:“没什么影响的,我夜班也就是坐着。现在餐厅都关门了,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儿有两壶新茶,正好给你倒一杯吧。” 蓝晓一点也没有讲究,眨眼笑道:“那敢情好啊,我就不客气了。” 陈刚从柜子里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从茶座上拎起茶壶,给两个杯子都倒了个满。 蓝晓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这陈刚就是块头大了点,人还是挺好的。所以她心里更是壮了胆,决定要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 当下,蓝晓也就似模似样拿起杯子,两个人在尺宽的柜台上开始对饮。 喝茶,难免就要涉及到聊天,更何况是蓝晓这个假装在看景的人,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刚哥在这里工作挺久了?”以一句安全的问话作为开场白。 陈刚道:“是的,差不多酒店刚落成,我就来上班了。” 听到酒店刚落成就上班这句,蓝晓的眼睛几乎都克制不住亮了亮。她看着陈刚,“哦?这酒店什么时候落成的,我看着蛮新嘛。” 陈刚又呵呵笑了笑:“也不短了,大概有六年,你看这新,多半是因为住的客人一直很少。” 蓝晓始终虚心求问的样子:“那这来的客人,都是奔着前面的山来的呗?” 陈刚道:“差不多,毕竟咱们这也没有什么别的风景名胜,就是背靠大山。也是靠山吃山了。” 蓝晓又道:“听说这附近有不少老资历的向导,他们要进山的话,也很容易了?” 陈刚到底还不算太迟钝的人,当即一笑问道:“你想要进山啊?” 蓝晓露出笑,脸上干脆露出一副认同的样子,点头就说:“是啊,所以这不想先了解了解。” 陈刚点头道:“你放心吧,这里的向导对山路都是极熟悉,只要跟着他们走,绝对能在山里绕几个来回。” 不得不说这话让蓝晓通体舒畅,她露出一个极真心的笑:“我知道了,过两天我一定找个向导进山。” 倒是轮到陈刚奇怪起来:“你是一个人来的?” 蓝晓顿了顿,看着他:“对啊,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陈刚倒有些吞吐,“很少有一个姑娘家,自己出门旅游的。一般都会有伴,朋友啊什么的。” 陈刚话里的意思,其实是觉得蓝晓应该有个男朋友之类的。毕竟这年头,哪个姑娘家身边没个围着转的跑腿工,况且还是蓝晓这样标准的大美人。这样的大美人,放出去都不止一个男人肯围着转。 蓝晓是多聪明的人,当即就明白了陈刚的意思,她也不接话,就吹了吹飘在杯子上面的热气,就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等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始出声,眼睛凝着陈刚说道:“刚哥,来过这里的客人,你都还记得吗。” 陈刚一杯茶也都喝下去过半,听见这问话一愣,却是摇了摇头:“这太笼统了,要是说蓝小姐你这样的客人,有过几句话交集,可能还会记得。” 陈刚的话蓝晓明白,其实这样的答话就应该在意料中,没有几个酒店工作人员,能记住从这里走出的客人,除了是那些极特别的人。 蓝晓的双眼里,仿佛罩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她凝望着十几个小时前还是暴雨如注的山脉,此刻却是无与伦比的静谧。她再次将目光看向陈刚的时候,就多了一丝坚韧:“刚哥,你跟我说,前头的山里,有客人失踪过吗?” 陈刚含了最后一口苦茶在嘴里,毫无征兆地听见这句问话,他很诧异地看向了蓝晓。 可是蓝晓却从这诧异,和陈刚反常的沉默中,读到了些许她想要的东西。她的目光依然不放松地盯着陈刚,在眸子里流出极真切地恳求出来:“刚哥,你告诉我,我是真的想知道。” 陈刚这时候看着这姑娘这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几乎沉默地放下纸杯,看着蓝晓,第一次对蓝晓改了称呼问道:“妹子,实话说,你是来找人的啊?” 蓝晓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波动,仍然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极为恳切:“刚哥,听你这句话外的意思,是真的有人,曾在那山里失踪过?” 陈刚又沉默下来,在蓝晓焦急的目光中,他才仿佛回过了神,开口说的却不是蓝晓想听的话:“你看看外面,那里是几千米的雪线,妹子,你知道在安全区以外的山脉,都是未知的险境,如果有人要在险境里活动,那后果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蓝晓知道陈刚想表达什么,但她已经从话里感觉到了一点眉目,又怎么愿意放弃,她继续看着陈刚:“刚哥,如果人是在这片山里失踪的,那他一定就是住在这家酒店里的人,你在这里好几年,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应该是在刚哥你的记忆中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山里的故事 听了蓝晓的问话,陈刚的表情是极为平静的,他只是抬起头,就那么看着蓝晓:“妹子,听我的劝,别打听了。你要是想进山观光,就找个老向导带着你,你要是想往这山脉深处走,那是不行的。” 陈刚一句话就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了,陈刚外表粗糙,可实际上也是个明白人。 蓝晓听着这话音,虽然跟陈刚现在就是几句话的交情,但她也能感觉出陈刚这话中的实实在在,也是含着一丝好意。 蓝晓其实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换了平时她绝对不会抹杀别人对她的一番好意,但她已经来了,她现在站在桑海的土地上,她千里迢迢过来,是怎么都不可能放弃的。 她于是也看着陈刚,想别人待你真心,先要显露你的真心。蓝晓说道:“刚哥,不瞒你说,我确实不是来旅游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听,曾经在这一片失踪过的人。” 蓝晓说完后,脸上就流露出了明显低落的情绪,可以看出这情绪绝不是作伪,而且在银白的光照下,她的表情甚至显得有点哀伤。 这就让陈刚不好做反应了,陈刚可以继续坚持自己的说法,但是面对一个神色悲伤的姑娘家,不知道她究竟想找的人是谁,陈刚却有些忍不下心。 这个她要找的失踪的人,莫非是她的什么亲人朋友吗? 陈刚很自然地就这样想。 陈刚说道:“妹子,你独身一人来这,我得说你胆子真大,我就说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闲情一个人来到这山里,就算是旅游,也不兴来爬山的。原来你真是有别的缘故。” 话一说到这里,蓝晓就知道,她有希望了。她立刻再看着陈刚,言辞恳切地说:“刚哥,那失踪的人,真的就是住在这家酒店中?” 陈刚终于叹了口气:“妹子,你就说、你想打听谁吧,说出个名字,我看我这脑袋里还有没有点印象。” 蓝晓心底几乎一松,她低头看着她的水杯,她的水杯里还剩着些水,她伸出自己纤长的食指,在水里沾了沾,这手就伸到陈刚面前,缓缓写起了字。 那也是没什么特别的三个字,沈书伦。 陈刚伸头看了,蓝晓显然很期待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却摇了摇头:“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可能来住过,我已经不记得了。” 蓝晓眼光黯了黯,却也没有露出明显的失望。这个结果显然也在她其中一个猜想里,她继续问陈刚:“那刚哥印象中,有没有比较特别的客人?” 陈刚叹了口气,说道:“六年前的时候,没有现在管理那么规范,也有可能你要找的人,当初没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那我肯定就不知道了。” 蓝晓心里动了动:“刚哥的意思是,有可能没用沈书伦这个名字?而是用了假名?” 陈刚摆摆手:“不是这意思,当时酒店刚落成的时候,当时桑海有许多散客拼的团,住的都是一个屋子,可能当时这个人是跟别人一起住,那么房间的登记上,也许就漏了他的身份证。” 这属于酒店管理上面的疏漏,却也是一种可能性。 蓝晓低着头想了想,却在这时忽然听见“叮”一声,是旁边的电梯门开了。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蓝晓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只觉得是个挺斯文面善的人,还穿着深蓝睡袍,手里拿着个杯子。 她也没有在意,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个人在窗口的一个位置上坐下,一边喝茶一边频频侧目看着外面的夜景,还伸手打开了一扇窗,很是吹了吹夜风。 约莫十几分钟后,这人就起了身,端着他的杯子,慢慢又走向电梯间。 “房间里真是闷。”陈刚和蓝晓听到这人说道。 那人很快就进了电梯,然后再也没有人下来。 蓝晓沉默了会,继续看着陈刚问道:“那像那样没有登记身份的客人中,有没有刚哥你多少还记得的?” 陈刚反倒奇怪起来:“妹子,你为什么这样确定,你要找的人,一定是在桑海这座山不见的?” 本来陈刚以为,蓝晓出来找人,必然是个十分熟悉之人,不然不至于千里迢迢来找。可是他发现跟蓝晓的几句对话中,蓝晓自己似乎也是在不停地问,有没有这样特别的人,有没有人进过山,她的关注点,似乎都围绕着特别的人这个中心。可是,如果她自己都对这些不很清楚的话,那她又怎么确信人就是在桑海失踪的呢? 所以想到这里,陈刚就狐疑了。 他有些试探性的问蓝晓:“你问名字不一定有用,你有没有那人的照片,拿出来看看,也许会认得。” 蓝晓真的怔了怔,她有些黯然地垂下眉眼:“我没有照片。” 陈刚这时候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而蓝晓的反应,也在表面她并非虚言,她是真的没有要找的人照片。 可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不知为什么,蓝晓忽然又抬头盯着陈刚,并且伸手在自己的眉毛处比划了一下:“可是,我知道那个人眉间,是有一道长条形疤痕。” 她这话一出,陈刚的面色就变了变,而蓝晓,也正是看见了这一变化。她立刻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陈刚。 陈刚脸色变了变,却也只是瞬息就平静了下来。 蓝晓在楼下,谈天不知时日过。可是身在房间里的白夜,却没这么好过了。他听到了蓝晓下楼时的动静,差不多一直等着,只是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在楼下待的时间似乎太长了。 白夜当然不禁狐疑,究竟为了什么蓝晓竟然会这么久都不再上来? 他当然不能够预知蓝晓在做什么,而以他的想法,难免又会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上去。 毕竟,现在的这家酒店,不太平。 白夜体味到几丝坐立难安的感觉,然后他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声音,是开门声,可是这门声,却不是他右边隔壁蓝晓的,而是左边隔壁。 他几乎毫没有犹豫,就上前把门拉开来。就看见李哲谦气定神闲地捧着杯子,从他面前走过。 白夜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李哲谦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去欣赏夜景啊,你不知道雪线上的夜景多好看。特别是这种雨后初晴的天气。” 李老板十足的演技派,脸不红心不跳的。 白夜不理他这些,单刀直入冷冷道:“你见到蓝晓了?” 李哲谦就笑了笑:“看着了,她显然对我没印象,只是扫了我一眼就算了。” 其实白夜听到这句,知道蓝晓其实在楼下,心里就已经松了大半了。他看着李哲谦:“她在楼下那么久做什么?”距离蓝晓下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李哲谦叹道:“她正跟新来的那个楼管聊得不错,似乎在打听什么事。我一下去她就不说了,呵,戒心还挺强。” 打听事?白夜愣住。 陈刚只是又给蓝晓和自己倒了两杯茶,润了一口之后,就叹气说道:“妹子,我这儿是知道个事,但是确实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要找的这个沈书伦有关系,你既然非要打听,我就给你说说,听完后,你自己做个判断吧。” 蓝晓知道今晚不会白来了,她立即点头:“放心吧刚哥,你只管说给我听。” 陈刚就抹开嗓子说了:“眼上有疤痕的人,我是有点印象的。你说的这个人,大概有四十多岁吧,个子挺高的,其实他眼上的疤痕并不是很影响他的外貌,长得挺有精神的人。当时这个人还的确是一个人来的,只不过他到这之后,就跟本地的一个观光团拼了一处。这个人当初只跟人住了两晚上,就提出要住单间。那个时候,我们酒店刚起步,主要是跟旅行社挂钩,想让生意好一点,所以多数都是推销双人间或者多人间,一见这人要住单间,自然是成本很高。可是这人似乎不在乎,坚持要了一间自己住,后来就发现他总是进山,而且,这个人进山,会找很多的向导,不是那种一次找很多,而是每一次都换不同的向导,有跟他合作过的向导想继续带他,他都坚决不要,一定要换一个新新向导。山路险峻,大家都是知道的,进山找向导,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从来也没有像他这样的,我会对他有印象,除了他这古里古怪的行为外,还有一个因由,就是在他住在酒店里差不多有一个月后,忽然有一天他就没回来,晚上的时候,到夜里才想起来去查房,但是打开他那个房间,里面已经没人了。而且发现房间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这个人的行李都收拾走了。后来去系统里查,才发现这个人在早上不知怎么就已经把房间退了。而我们会把他记住,是因为,在同一天,曾有一个向导说,看见这个人进山了。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让任何向导跟着,是独自进的山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受人之托 蓝晓仔细听着,确实觉得自己眼前好似打开了一道路,她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那他进山以后呢?还有没有人见过他?” 陈刚就叹了口气:“唉,最怪的就是这一点,这个人自从进山以后,似乎就再没出来过。” 蓝晓心中暗暗心惊,她又低着头细细寻思了一会,再抬头看着陈刚:“是没有人看见他从山里出来,还是从他进山开始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了?” 陈刚或许不完全明白蓝晓问的意思,但他看着蓝晓,却是咬着字肯定说道:“是没有人再见过他,当初每天都有向导进山,这个人进山的那一天,同样还有许多向导带着游客在山里游览,山上各处分布着好几个向导,但是那一天,却是没有哪个向导说碰见了他。” 蓝晓越听心里越有惊住的感觉,这短短朴实的语言,却描述了内里怎样惊人的遭遇。她不禁问:“在整座山上都有向导吗?他们如果疏忽了呢?而且,如果真的是这个人再也没有出现,为什么也没有人报警?” 蓝晓这话是问到了点子上,就算退一万步讲,沈书伦真的是失踪了,那为什么后来也没有人报警寻找。 陈刚的表情,却现出几许复杂,“妹子,山里的向导或许是不会记得别人,但是这个人,是一定会记得的。你不要忘了,这个人将山里每一个向导,几乎都请了一遍,谁会记不住这样一个怪人呢?至于你说的没有报警……妹子,就是现在跟你说起来,我也不敢说,这个人是真的失踪了啊。山里的路九曲十八弯,或许就存在你刚才说的可能,这个人他真的是独自走了,而只是向导们不曾发觉呢?” 陈刚把话讲的很通透,蓝晓听到一半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明白个中关节所在了。 她一时沉默没有吭声,是因为她知道陈刚所言实在不虚。而且这么巧,沈书伦在进山的当天,就从酒店退了房。如果说的酒店方面,谁会去关注一个已经离开了的客人的去向呢? 至于山里的向导,就真的是陈刚所说的那样了,谁也不敢保证,沈书伦就是真的没有离开山里吧?大家只是没有看见而已,怎么肯定沈书伦就没从别的什么路下山走了? 这种情形下,当然是谁都只是猜测。 陈刚看蓝晓久久沉默,又斟酌着开口说道:“而且我说妹子啊,当时这个人离开了,如果真的是,呃,失踪,那他的家里人,总该会发现的吧,他的家里人,难道就没有想着报案找人?” 这句话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实话,这句话也说出了陈刚的心里所想,当年他对这个客人也极有印象,后来又听了很多向导的传闻,就总想着,这么长时间那个人的家里人都没来找,那么这个人,多半是真的已经回家了吧。 谁想到,事隔六年之后,居然还有人过来寻找了,而身为找人者的蓝晓,却并不是沈书伦的家人。 蓝晓嘴角浮现一丝有些哀伤的笑意,她对陈刚道:“谢谢刚哥你对我说这么多,对我有很大帮助。关于这个再也没有出现的人,刚哥可还有发现别的特别的地方?” 虽然聊到这里已经是难免心痛,但是话题已开,蓝晓还是希望能尽己所能多知道一点线索。 陈刚就沉吟着,他其实也是个直肠子的人,既然决定要跟蓝晓说这段往事,就不会还故意隐瞒言不详实。他停了停说道:“这个人离开房间以后,我们酒店的人曾进去清扫房间,在他的屋子里,发现了很多很多的地图。” 蓝晓这下真的有些怔了:“地图?” 陈刚就说道:“是,很多张的地图,上面被用红笔标的到处都是记号,打扫的人当初清理出来,足有半尺厚。” 蓝晓想起什么,有些激动地问:“难道就是你们这里卖的那些地图吗?” 陈刚愣了一下,才想起是什么,忙就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这里的地图是山里的向导提供的。只是为了供游客方便用的。” 蓝晓的目光略显得失望,却又很快打起精神,她早就知道不会有这样巧的事。就在这时,她听见陈刚终于语带复杂地问了她一句:“妹子,你不认识沈书伦吧,你究竟为了什么要找这个、沈书伦的?” 蓝晓转过目光看着陈刚,这个看着粗犷实在心里很细致的汉子,她知道他的毫无保留,也很感谢他。蓝晓轻轻笑了笑,但是在银灯下,她的这个笑容其实有些苍凉:“我是受人之托来寻他的,我跟沈书伦没有关系,但是托我来的人,却跟他很有渊源。而这个人如今重病在床,无法亲自再来,所以我只好代替她来找。” 蓝晓说到重病在床,代替她的时候,脸上的悲伤几乎掩饰不住,陈刚当然一下子心里透亮,也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托你来的人、是你的亲人?” 蓝晓面带悲色,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刚知道无需再多问什么了,他也低下头看着杯中饮尽的茶水,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些都是值得的。 蓝晓最后又谢过了一边陈刚,便拖着沉重的步子沉默回了楼上。 白夜是听着她走上来的,心在那一刹那几乎揪起,只觉得这脚步绵软无力,倒不像是错觉,而是走路的人似乎真是没了力气。 便听着这脚步声,一点一点,似乎耗尽了力量才走过来。在他强压着自己不要打开房门的时候,外面的蓝晓,终于是走到了自己的房门边上。然后就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来。 蓝晓走到桌子边坐下,和陈刚的一席谈话,差不多把力气都从身体里掏空了。她翻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看到上面花了很多心血才拼凑出来的路线图,这些是她用了很多方法,才找到的当年一点线索。 后来蓝晓就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起来,有一个柔婉的女声说道:“你好,和平医院。” 听到这几个字,蓝晓捂着嘴巴,忍着才没声音变化。她尽量平静的说:“我找5号床的病人。” “请稍等。” 电话很快被转接过去,然后那边似乎也是将电话转了一下,才终于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晓晓。” 听到这个声音,蓝晓终于忍不住眼泪下来,她对着手机喊了一声:“妈。” 对面的女声说话也很吃力,但还是努力作出轻松的样子,还笑了笑,“怎么样晓晓,桑海的风景美吗?” 越是听着母亲若无其事的讲话,蓝晓心中越心酸,她便是怕听到母亲的声音,听到母亲明明虚弱,却还在强装无视跟她说话的声音。所以她到了桑海两天,也没有给母亲打电话,但是今晚上,她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美,跟你形容的一样,远山云海,特别漂亮。” 蓝晓的母亲似乎很开心听到这样的话,她说道:“我就想你会喜欢那儿的。” 蓝晓说道:“妈,我打听到沈先生的事了。” 蓝晓母亲的声音里果然起了些变化,开始带了些欣慰:“真的?你打听到了什么?” 蓝晓想到陈刚的话,正要说什么,忽然就一顿,嘴唇动了动道:“妈,我刚找到一点眉目,等我再多查一查,再跟你说。” 没有人比蓝晓更清楚自己母亲现在的情况,她不想用现在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去让母亲过多忧思。 蓝晓的母亲也没有追问,沉默了一会,只是叮嘱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自己,打听事情还在次要,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蓝晓刚下去的眼泪又有些涌上来,她不想让母亲听出自己声音有异,所以忍耐了一会,才尽力轻松地说:“别担心我,你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等我带好消息回去给你。” 蓝晓母亲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你放心吧。” 蓝晓知道母亲累了,她现在说一句话,都是极为困难辛苦。她忍着最后心酸,跟母亲道了再见,听到那边传来挂断的声音,才怔怔把手机放下。 过了好一会,她的目光才又重新落回到笔记本上,在陈刚心中,那个六年前突然退房的客人,是个不知道去处的人,不敢说他就是失踪了。而蓝晓的这里却已经确定,沈书伦,是被定义为了失踪。 自桑海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这是母亲告诉她的。 母亲的话,是这世上关于沈书伦的最可靠的消息,蓝晓的手指划过笔记本上画着的线路图,其实,就连蓝晓自己,也并不知道,这张线路图,究竟是指向何方。 因为她不知道这张图,画的究竟是哪个地方。可是这张图,却是母亲在病床上,颤抖着手交给她的、也许是沈书伦最后的线索,母亲也不知道这张图真正的含义,她只能猜测背后的源头,桑海。 所以蓝晓背上了包,不远万里义无返顾踏上了桑海城,甚至不管前面有什么命运等着她,她脑子里想的,只是母亲瘦弱的身影。 第一百七十章仇恨 白夜听不见蓝晓打电话说的那些话,但他却听到了蓝晓后来哭泣的声音。隐隐的啜泣声,穿过酒店的墙壁传来,持续了很久很久,像是回荡在午夜里的无数哀愁,化在这浓墨中。 白夜也陪着这哭声,几乎一夜无眠至天明。 天气放晴,酒店似乎也热闹了起来,有一些旅客就开始活跃起来,找了个向导就高高兴兴就进山观光。两个小姑娘因为有人顶了夜班,这晚上也休息的格外舒坦,看见大堂里面热热闹闹的,两人表面没什么,心底却都是觉得松口气。 小文嘴巴甜,就去夸陈刚:“都是多谢了刚哥过来,把运气也带来了。” 陈刚值了一晚上班,和小文她们交接之后,就进休息室休息去了。 小雨说道:“文姐,这两天好像都没看见那一大家子出来吃饭了?” 两人自然都知道这一大家子指的是谁,小文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大堂里的旋转楼梯说道:“送餐的服务生昨天回来上班了,可能是不想再下来了。” 也是,那老太太明显行动不便的样子,看她每次拄着拐杖走来走去,都觉得心里瘆的慌。 这时候,她们看到了另一道身影走过来,小文眼尖,想了想之前的芥蒂,主动开口招呼道:“蓝小姐,你也下楼吃早餐。” 蓝晓抬头看了看她们,嘴角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然后她就自顾朝着餐厅里面走去,小雨若有所思道:“她怎么了?” 小文却没有在意:“早起的人精神都不大好,我也饿了,我们也去弄点吃的吧。” 在餐厅里,蓝晓刚刚装满了手里的餐盘,抬头寻找座位的时候,看见叶丹墨冲她招手。 蓝晓见状,也不好拒绝,便向他那张桌子走过去。 可能是跟天气晴朗的关系,叶丹墨今天也穿得很洒落,在暖气十足的餐厅里面,只穿了一件长T。 蓝晓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主动笑了笑:“叶先生也这么早。” 叶丹墨面前的食物已经吃剩了一半,他笑了笑:“之前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今天不少人都开始进山游览了,蓝小姐今天打算去吗?” 蓝晓慢慢吃着面前的蔬果,对于叶丹墨的问话只是顿了顿,便摇头淡淡一笑:“今天我不去了。” 叶丹墨看了看她,目光中有些深意:“看你脸色不好,是不舒服吗。” 蓝晓笑得有点勉强:“是有点。” 叶丹墨没再说什么,沉默的吃盘中剩下的饭菜。那边不远处小文和小雨也端着盘子坐了下来。 小雨看着叶丹墨和蓝晓交谈,不由得就说道:“这叶先生对蓝小姐还真热情,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文塞得一嘴吃的:“别管闲事了。” 蓝晓今天的确没什么精神,昨天跟母亲通过电话后,几乎不曾睡着,而今天起身以后,更是觉得头重脚轻,似乎要病了。她当然知道轻重,这样情形下,也不会故意跟自己过不去。 对面叶丹墨吃的比较快,很快一盘子空了,他对蓝晓微微一笑:“我今天却要出去一趟,本想蓝小姐能一起,既然蓝小姐不舒服,还是休息为主。” 蓝晓也笑了笑:“叶先生看来也是登山爱好者。” 叶丹墨一哂:“算不得什么爱好者,只是这一片的山脉确实景色很美,蓝小姐来的不巧,赶上下雨,这两天又没出门,等休养好了可一定得去山里好好看看。” 蓝晓含笑说道:“那是自然,谢谢叶先生提醒。” 叶丹墨一笑:“那我就先走了,蓝小姐你慢慢吃。” “叶先生慢走。” 叶丹墨那边端着盘子就先离开了,蓝晓则是默默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再也没说一句话。 那些兴兴头头进山的游客也是不到傍晚就都回来了,个个的脸上意兴阑珊,果然山里景色虽然优美,但是一成不变的观光,并不适合这些小年轻,一阵新鲜过后,也就算乏了。 小文和小雨应对这些有经验,所以两个人都头勾着头在商量,这两天会有多少人要退房。 六层楼上,此时整个通道都是一片漆黑,走廊上的灯光,竟然都被集体关上了。于是即使太阳还没落山,这座封闭的六层楼上,也如夜半三更一样静悄悄。 如果有不知道的楼层管理上来,还以为这一层没有任何人在住。 在酒店最大的套间中,则不像走廊那么安静,屋内灯火通明,几百瓦的挂灯悬在屋子的正当中,下面是一张竹藤的椅子,椅子里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 张老太太歪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穿了一件旧式的旗袍,下摆露出她苍老褶皱的腿上皮肤。 旁边的男人恭敬地问:“老太太,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张老太太这时忽然睁开眼睛,她的眼睛里浑浊的白雾仍旧没有散去:“我闻到了叶家畜生的味道。” 听见她的话,旁边几人皆变色,张彩儿的脸埋了下去。 刚才说话的男人再次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太太,好像是那个叫叶丹墨的来了。” 张老太脸上的皮肉都像是风琴的褶子,她嘴角扬起似是古怪的笑:“是那个小畜生?” 那男人低头应道:“错不了,他住在这里用的名字都没有变。” 张老太喉咙里发出几声怪笑,她瘦骨嶙峋的手抓着藤椅的边:“看来来的比我们都早,你们有谁之前见过这个小畜生?” 众人都沉默了,只有张彩儿将头埋得更低,她站在人群的最里侧,如果有人注意到她的话,会发现连她的嘴唇都被咬得发了白了。 那中年男人又小心说道:“我们也是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到了。老太太,这叶家这回又是安的什么心?” 张老太面上古怪的冷笑就没有停止过,“蛇鼠狗心,他姓叶的人,能有什么心?” 那中年人屏气敛声:“老太太说的是。” 张老太说道:“可还有见到其他叶家的人?” 那中年似是震了一下,然后慢慢低下声音:“老太太,您也知道,叶家那些人阴森鬼气,我们也没有见过他们那些黑罩子下面是些什么脸孔,恐怕是、认不出来。” 张老太也竟是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叶家的人难道也想来要那件东西?” 那中年男人立刻接道;“要不要把那个姓叶的……” 话说一半,却是几乎贴着张老太的耳朵根咬完剩下的半句话。 张老太于是又冷笑起来:“用不着,就那一个小畜生,不必花心思去对付他。” 中年男人立刻垂眸:“是。” 这时,张老太如冷电的目光,忽然落在最后面的张彩儿身上,张彩儿尽管一直低着头,也没有接触到张老太这看过来的目光,但她的周身,就是那么一凉,仿佛万年的寒冰都压在了身上。 她头皮发麻,手足僵硬地站立着。 但是张老太只是看着她,却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张彩儿就在这目光下,渐渐淌出一身冷汗。 张彩儿忽然咬牙站出来,迎上了张老太的目光咬牙说道:“老太太,请你吩咐,只要有需要,我去杀了叶丹墨。” 张老太的目光这时微微松动,紧跟着冷笑了一声:“不用着急,杀叶家的人,你们都有机会。” 说完这句话,张老太终于头又歪回了竹藤椅上面,渐渐闭上了眼。看到这,张彩儿仿佛过了什么险关一样,整个人都虚脱了。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白夜皱着眉把面前的窗帘拉上,只觉得这西沉的落日,尽管光芒刺目,却还是让人觉得哪里有阴寒的气息流淌在房间中。 他走回到桌子前,拧亮了等。他刚才,正在闭着眼睛回忆,看到的蓝晓笔记本上面的地图。并且想起的线索,都用笔描摹下来。 所幸,脑子还够用。他体力都在退化,但好在脑筋还没有受到影响。 看到桌上的东西,白夜正要再拿起来研究,李哲谦就来了。 李哲谦手里拎着东西:“你一整天没出门了,我给你带点吃的来。” 白夜并没有对那些吃的有什么垂青,只是给李哲谦让了个位置。就又走回了桌边,李哲谦看到桌上的东西,他并没有像白夜一样看到蓝晓的笔记,但是猜测也能猜几分。 “你何必不下楼呢,你自己也说过,她已经不认得你。”李哲谦有几分认真地说道。 白夜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神情有些倦怠,等了片刻才接李哲谦的话:“只是没什么要下楼的事。” 李哲谦道:“明明就放不下,还要给自己设阻碍。” 白夜望着微微浮动的窗帘,忽然就道:“蓝晓这次,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这酒店里的气息我也是觉得越来越怪异。”李哲谦靠在桌子前,时不时飘起的窗帘遮起了他有些自嘲的脸色,“老白,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人以前都是身在迷棋里的人,而现在,命运弄人,咱们两个,忽然像成了这里古怪局面戏外看戏的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酒店暗影 成了看戏的人。 白夜不知道,蓝晓也在这个戏中,他却应该如何去做。 就是白夜见多识广,他也研究不出来这是什么,“我只能说这是某个地方的地形图,但是却只局限一小块地方,并不能为别人指路,只有真正到了这个地方,才有可能找到这地图标注的位置。” 这句话看似拗口,但实际上已经将蓝晓所面临的处境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李哲谦也在研究着那些歪歪曲曲的线路,说老实话,这些线条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杂乱无章的排列,组合的也没有什么规律,就算在他眼里看来也是一样没看出名堂。 “蓝晓笔记本上的这图,画的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是她来到这里,一定跟这张图有关吧。”李哲谦说道。 白夜的视线还是没离开那些线条,他很希望能再看出点什么,只是很可惜信息太少的可怜。白夜沉声道:“我想现在连蓝晓也并不知道这张图所标明的具体位置,她也需要找到具体的地方才行。” 李哲谦忽然指着图上的一个圆点说道:“这个圆点就是最终目的地?” 白夜又看了看,迟疑道:“很可能是。” “这倒有点像藏宝图了。”李哲谦半真半假,“在这个圆点标注的地方,埋了什么东西。” 白夜几乎一震,看了看李哲谦。 他又有些疑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蓝晓到这里,是为什么找什么东西? 蓝晓今天一天都没有出门,屋子里也没有特别的声音,想来,她是真的乏了。没有动静,便是在房间中休息。 白夜对着一张图也研究不出所以然,李哲谦倒是心底舒了口气,难得有一件事让白夜分心,他算是再也没提起佛牌的事了。 这让李哲谦何尝不是松口气,想了想白夜和蓝晓此次重遇,对于白夜而言算不算一道坎。 这家酒店的地理位置在桑海偏僻城郊,加上之前一直都是小文和小雨两个姑娘守着大堂,所以酒店里和别的酒店有一个显著不同的地方,通常酒店是不会有关门时间的,但是这里却有。 到了下午五点之后,酒店里基本就全部安静了。小文和小雨把班交给了陈刚,然后各自休息去了。 但今天休息的格外不顺畅,两个姑娘还没在休息室躺多久,就看到休息室的灯“兹兹”叫着,唰一下就灭了。 正在惊愕,外面传来陈刚的声音:“跳闸了咋的?” 原来陈刚在大堂外的吊灯,也突然灭了一盏。整个大堂陷入了半昏暗状态。 两个姑娘出来看见这幅光景,面面相觑了一会,小文抬头:“看看楼上怎么样了?” 楼上电力似乎完好,包括大厅旋转楼梯的灯也都还亮着。陈刚道:“八成是跳闸了,两位妹子帮着看下前台,我去供电室看看。” 说着陈刚从前台的抽屉里拎出了一个小手电,小文马上道:“我跟小雨去就行了,以前也跳过电,把闸刀搬上去就成。” 陈刚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把手电顺势递给了小文。 小文和小雨打着手电,进供电室检查电路。小雨抱怨着:“这供电室里怎么也会突然没电,真是坑死人了。” 小文说道:“别抱怨了,你小心些,这里都是电线,别碰到。” 供电室里面是没有暖气的,小雨走进来时候就缩着肩膀,这会儿更是打了个喷嚏,哆嗦着说:“要冻死了。” 小文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只是更麻利地查看着电表盘,手电筒的光快速扫着。小雨抱着肩膀,看着长长的供电室通道,越发后悔道:“早知道还是让刚哥来了。” 小文鄙夷道:“有点出息,别什么都刚哥,刚哥在前面替咱们值夜班呢,都指望刚哥,要咱俩干嘛。” 小雨不出声了。小文打着手电,继续带头在前面走。 别看小文说的义薄云天,这会儿心里也打鼓呢,这供电室的面积很大,整座酒店的供电都是从这间屋里面供出去的。可是这供电室本身的灯泡现在都罢工了,她们必须一点点找到断电的开关在哪。 只是这供电室,冷也真的冷。 小雨忽然尖叫了一声,把小文都吓一跳,“你干什么?” 小雨吞吞吐吐地说道:“刚才好像有什么从我脚边窜过去……” 小文推了她一把:“去,我看你是神经过敏,咱酒店的卫生,怎么可能有耗子。” 小雨也低下头,但是刚才脚上那毛茸茸的感觉还在身上起了疙瘩,小文重新扭过头走路:“别再叫了,真被你吓死。” 两个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在黑暗里摸索,小文看着一排排电路表,疑惑道:“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会停电呢。” 小雨抓着她手臂:“我们还是回去打电话,让专业师傅来修吧。” 小文也抱怨道:“你以为我不想,可这么晚了,谁会来咱们这荒山野岭的修电路?” 两个姑娘缩着肩膀,忍着周围的冷气一点点往前面挪。供电室的前面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二尺见方,稀疏的星光就从窗子里透进来,却也只能照亮几步内的敌方。 小雨比小文年纪小,也比小文少了几年工作经历,这会儿都是瑟缩在小文身后,一双眼睛不住地看着周围。 小雨正随着小文往窗前去,眼睛也在盯着,小文还在专心扭头看那一排排电路板,视线没往窗户那看,可是小雨这一瞬间却分明看见了微弱月光照耀下的窗前,有着一道什么影子。 小雨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 一直被她攥着手臂的小文,被这乍然响起的尖叫声惊得手一抖,差点手电筒就脱了手。 小文恼火:“你又叫什……” 话还没有说利落,眼角余光就扫到了窗前的那个影子,顿时,小文的喉咙也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半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小雨尖叫着说:“小文你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白夜睡觉的时间很规律,这天晚上也不例外,所以当他听到床头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的心里是非常诧异的。 白夜现在也会有被吵醒之后的困顿感,灵台都还处于混沌中,但是电话铃声玩命地响着,大有誓不罢休的感觉。 他心里想,谁会给他打这个电话?他抬起了半边身子,话机上面显示号码的屏幕发着莹莹的绿光。 这号码是?白夜记忆中打开一条线,前台。 他立刻伸手把听筒握在了手里:“喂。” 然后他隐约觉得电话拿起的这一刹,有什么火花一样闪了一下。那电话机上的显示屏也暗下去。 屋子里仅有的一线光亮,也灭了下去。 电话里寂静无声,也没有说话声。 白夜隐约觉得不对劲,尝试又问了一声:“有事吗?” 听筒中就是一片寂静,完全没有任何电话接通的征兆,但刚才刺耳的铃声却依然在白夜脑子中回旋。 白夜慢慢放下电话,黑暗中屋子里格外安静,他静静待了一会,伸手去寻找床头的灯开关。酒店设计的人性化,开关都在触手很近的地方,不费力就能找到。 可是白夜一按,屋子里还是一片的漆黑。 他的眉头慢慢地皱起来,随后他冷静地伸手,去触碰另一边的开关,一按,也是只有开关清脆的声音,光明却没有来到。 黑暗里,白夜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音。 等到脑子里的思路清晰了一些,白夜把电话再次拿起来,这次放到耳朵里听。 没有声音,连正常电话该有的嘟嘟声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白夜慢慢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床的位置距离窗户很近,就算没有灯光的情况下,黑暗中也能看见模糊的轮廓。白夜喜欢拉上窗帘,但是并不关窗,此时听着窗帘被吹起的声音,白夜很快走到了窗户旁。 他伸出手,一下子拉开了窗帘。 天空中挂着半弯的月亮,但是星光稀落,外面也只有很暗的光亮,白夜的双手按在窗户上,目光、却是笔直地往下看去。 他的楼层在九楼,这么看下去,整座酒店竟然都笼罩在一片黑色中,全然都没有光亮。 白夜刚才的隐约猜想竟成了现实,联想起刚才,接电话时,那一瞬间冒出的火花。 停电了,这一整栋酒店,竟然是停电了。 白夜陷入诧异,他嘴角正要露出苦笑,但是这笑容刚起,就僵在了嘴唇边上。 因为借着微弱月色,白夜看见了自己手表的时间,是九点。 是,他从睡梦中被电话惊醒,以为已经是深更半夜,但其实,只不过是晚九点。 九点钟,远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可是现在酒店,安静的,仿佛只能听见白夜自己的呼吸。这是什么情况,就算停了电,这个时间点,应该有许多住客都乱起来才对。 白夜心底划过一丝古怪,他马上从窗边转过身,重新回到床边。 他抹黑找到了自己放在床头的旅行包,伸手在包的夹层里面,找到了一个眼镜盒和一支手电。 手电筒的光在眼镜盒上扫了一下,眼镜盒貌不惊人,但是打开盒子以后,是一副银丝边的眼镜。 白夜从盒子里拿出来,就端正带到了鼻梁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唯一的电梯 白夜这眼镜许久没有用,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但是从泽城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白夜就把这副眼镜装进了包里,或许是知道自己成了一介凡人,这副阴阳镜,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白夜拧开了门把手,就转身走出去。 他心想应该先找李哲谦,一边门就被带上了。 白夜耳中清楚地听到门关上的喀拉声,然后他还没完成转身的动作,就听到耳边劲风袭来。 他暗暗叫苦,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肩上已经挨了重重一下。 凭感觉,自己是被人踹了一脚。 接着,又一道劲风扫过来,白夜肩膀上的疼痛还在,这会儿忙就侧身一闪,但是手上的手电却已经脱手。 地上响起咕噜噜声音,也不知道手电筒往哪个方向滚了。 这个时候,白夜左胳膊一紧,已经被身后来的人扭住了。白夜也不含糊,立即伸长手臂一甩一抖,就把胳膊抽了回来。他隐约觉得,方才被捏住的地方,留下的五个指引细而长,似乎是个女人。 没等白夜细想,对方顷刻之间又至,这黑灯瞎火的,白夜刚从门里出来,而对方的攻击,却一副蓄谋已久的样子。 这从同样在黑暗中,但是交手的两三招内,对方游刃有余,而白夜却颇有些吃力就能看出来。 有些时候身手未必强过别人,但因为占尽先机,所以反而能克敌制胜。 而白夜在阻挡的过程中,手向前一抓,却抓到了一缕青丝。 显然真是个女人。 白夜的手削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无力,远远不像对付张彩儿的时候那么有力量,这是他来桑海的第二次交手,短短几天就感觉不一样了。 而这个时候,白夜的眼睛已经有些适应了黑暗,他看见对方的手攥成了拳头,朝他的面上挥来。 对方之所以占尽先机,是因为对方早就在黑暗里等着他,眼睛比他更早适应黑暗。 想清了这一层,白夜旋身避过了这一拳,而手抬起来挡的时候,不可避免抓到了对方的一只手。 纤纤玉指,柔若无骨。 白夜显然知道了这是谁。 而就在下一刻,他听见一声暴怒的喝骂:“下流!” 对方攻击的更猛烈了,白夜嘴里直发苦,他现在更是不可能真打,只好以躲闪为主要。白夜力气在消失,但是躲闪对方的招式还是很灵活的,这么躲来躲去,倒是没有再挨到打。 可是他这般闪躲,却让对方招招都落了空,对方难免以为他存了戏耍的心,更加恼羞成怒。 就在蓝晓又一声暴喝,一脚踢出去的时候,强烈的手电筒光线刺过来,让她顿时动作滞了滞。而白夜也是立刻抬手挡住灯光,找了个空子歇了口气。 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狼狈的白夜身影,还有蓝晓错愕的一张脸。 李哲谦捏着手电筒,身子抵在门上,眯着眼看着走廊里面的两个人,说道:“我刚刚听见了下流两个字,不好意思,是谁下流啊?” 他这调侃的语气响起在本来寂静的走廊里,却让白夜和蓝晓两个人都生出无比尴尬的感觉来。 白夜刚才看李哲谦的房里也没有动静,还有些隐隐为他担心,现在看他好端端举着手电筒倚在门上,忽然就觉得松口气。 白夜低着头,揉着肩膀直起身,刚才就数突然踢过来的这一脚最重。 他的确想过只要在这家酒店中,迟早也会见面,但他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她。 蓝晓此时张大眼,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李哲谦,和,被自己打的这个男人。 灯光将白夜的面容照的很清楚,蓝晓看见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肤色微白,她一下子意识到可能闹了个乌龙,如果刚才她先看清了这个男子的样貌,很可能自己的手就打不下去。 “你们……”蓝晓主动开口,她对李哲谦的脸还有印象,因此看向李哲谦,神色复杂道,“你们、住这儿?” 其实她看到李哲谦穿着睡衣,大致也是猜到了。 李哲谦嘴角含着笑:“是的,这位小姐,我们住这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蓝晓这下真的知道是闹了乌龙,她尴尬地笑笑,却是冲着白夜:“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听见这隔壁的房里有声音,我一直以为,这旁边的是一间空房。” 怪不得她草木皆兵,怪不得她一出手就那么快,原来都是误会…… 蓝晓显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又朝白夜看了看,见白夜停手以后一直没有做声,又见他捏着一边的肩膀,更觉得惭愧起来,便又道:“这位先生,刚才是不是我把你的肩膀踢伤了?” 李哲谦这才注意到白夜捂着肩膀默然而立的模样,他立即问了句:“老白,没事吧?” 白夜这才从喉咙间发出一声低沉的话音:“没事。” 李哲谦这时候才忍不住一笑:“这位小姐,你怎么会以为这旁边是空房呢?” 蓝晓闹了这个误会,也很坦白:“因为这隔壁一直很安静,我以为有人住的情况下,应该会有声音。” 其实这个猜想实在合理的很,而蓝晓来到桑海,也一直是小心谨慎的性子。 李哲谦笑着道:“我这朋友就是喜欢安静,平时在房里也只是休息,所以可能你听不到有什么声音。” 蓝晓再次道:“真是抱歉了。” “不要紧,”这次却是白夜,终于开口了。他转脸看着蓝晓,“酒店突然断电,难免会紧张。” 蓝晓终于听见这个男子说话,先前一直以为他是在生气,但是此时听到他的嗓音,却是温和平静,这让她感到意外。她看着白夜,只觉得这个男子实在拥有一张能使人感到十分舒服的脸孔,她下意识就笑笑:“是啊,我叫蓝晓,你好。” 白夜说:“你好。” 李哲谦看着两人,忽而一笑:“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没电的?” 蓝晓道:“大概有二十分钟。” 白夜垂眸:“我刚醒,不到五分钟。” 李哲谦用手电扫了扫漆黑的通道:“难怪蓝小姐发现不了隔壁有人,你们都睡得早,我一直没睡,从断电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白夜暗暗感到意外,那算算时间,不是八点左右就断电了? 手电灯光下,可以看到蓝晓皱了皱眉:“如果真有这么久,酒店怎么没有启用备用电源?” 每家酒店都不会不储存备用电源,何况这样突如其来的断电,备用电源肯定会马上开启,但是居然都过了一个小时,也没有任何电源重新开启。 其实蓝晓刚才从房间里醒来,发现没电以后,也是安静地待着想等备用电源的启动。因为据她所知,这备用的电路会在几分钟之内就立刻重启,但是她等来等去,竟然没有任何光亮起。 就在她准备出门查看情况的时候,她听见以为一直没人的隔壁,传来了异响。 之后的情形就都发生了。 李哲谦将手电筒换了个方向,说道:“我之前听见了一声尖叫,好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白夜立刻问:“几楼?” 李哲谦轻笑:“我又不会听声辩位,不过那声音传到我这里已经很微弱,像是传自一楼。” 蓝晓咬唇道:“一楼是前台,没有客人住的。” “不对,”白夜想起什么,脸色忽然一变,“我刚才明明听到电话响,是从前台打来的。” 蓝晓看了看白夜:“我房里的电话是不通的。”所以在那样无法联系的情况下,她才会想到要出来看看。 白夜看着她:“在响过那一声后,我的电话也就断了。” 李哲谦叹口气:“别想了,看来是整体的电路瘫痪,像这种,一般只要是酒店里带有电的东西,都会彻底失灵。” 蓝晓看着李哲谦,伸手慢慢指向了一边:“你看电梯。” 李哲谦的目光顿住了,因为他分明看见几步远外,电梯间外面的数字是微微发着亮光。 就是说电梯有电? 蓝晓咽了口口水,慢慢道:“我刚才就看见了,连电话都没电了,怎么电梯还会有电?” 这个道理,电话的接口是接在墙里的,一般意义的断电,根本不会影响到电话的使用。如果连电话都没了电,说明连酒店墙体里面的电都没有了,那怎么可能嵌在墙体里的电梯还能启动着? 李哲谦的目光都一下子幽长起来:“这不对头。” 三个人看着那电梯,都陷入了静默中。这静默中其实是含着一丝古怪的。 “我想进去看看。”蓝晓忽然说。 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她,就算是手电的微光,也能看到她脸上踌躇满志的模样,她目光盯着那闪烁不停的电梯间,仿佛已经决定好了要踏进去。 李哲谦先反应过来,笑道:“蓝小姐你胆子真大。” 蓝晓回头看了看他,丝毫没有受影响,反而嫣然一笑:“不是胆子大,而是我从来都不怕黑。” 不是胆子大,而是从来不怕黑。李哲谦忽然就因为这句话而怔了一下。 白夜忽然就已经转身朝电梯那里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阴阳眼镜看见的人 三人站在电梯前面,看着闪烁的电梯表盘,李哲谦慢慢道:“居然真的有电,难道这家酒店还特意安装了两套完全分离的电路?” 白夜也在看着,闪烁的表盘微光,倒映在他的眼镜镜片上。 他忽然一言不发,再次往前面走去,两人起初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等走了几步后,就立刻明白了。 在这层楼的另一边,还存在着一部电梯。 另一部电梯是靠近楼梯的,平时用的人也较少,而几人其实还没有走到跟前,借着手电筒打出来的光,却也已经发现,这部电梯的仪表盘,灯光是完全没有亮的。 但几人还是走到了这部电梯的跟前,蓝晓还伸手,试着按了一下楼层,果然没有反应。 “这部电梯是坏的。”蓝晓皱了皱眉。 李哲谦也不说话了,因为什么理论,都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 白夜开口道:“我们回去。” 几人于是再次沿着通道回到了之前的电梯旁,闪烁的电梯按钮仿佛无声的吸引。 白夜说道:“如果真的是分离电路,一家酒店中,别的设施都停滞了,那单单留着这一部电梯又有什么用?” 没有任何用,难道这样设计的人只是图新鲜有趣? 蓝晓姑娘家思维活跃:“这是留着逃生用的电梯吧。” 白夜纠正她:“电梯是最不利于逃生的。” 蓝晓不说话了,白夜接过李哲谦手里的手电筒,四下晃了晃:“而且你们看,这酒店里的安全通道两边都有,都是敞开的,设计的可以说无可挑剔。” 李哲谦此时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那还用问,这是五星级的店。” 白夜没搭理他,因为他已经伸手,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的门缓慢地打了开来,手电筒的光照进去,电梯的四壁光滑,瞧着没有任何不妥。 “进去吧。”蓝晓说道。 白夜瞧了瞧她,又笑了笑:“其实我们现在可以回房间,关起门睡到天亮。” 这是眼下最中肯的提议。 李哲谦眼里有笑,看了白夜一眼。这大概是最不像白夜会说的一句话。 蓝晓看着他,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这样的晚上,忽然而来的断电,并且伴随周围的寂静,确实容易让人有些奇特的联想。 蓝晓便自然的转过视线,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女孩子的心思,是不管说不说都会直接表现在脸上。此时她的神情,就被白夜和李哲谦收入眼底。并且李哲谦几乎立刻就笑了。 白夜的脸色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这蓝晓,是以为他在害怕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真的是,有史以来,史上最无稽的一个误会。 那边蓝晓一只脚已经跨进了电梯,言笑晏晏道:“我喜欢探险精神。” 探险精神?白夜心中苦笑,此时的蓝晓心态,实在让他完全无法预料。他用手撑着电梯一边门,也跟着踏进去。 蓝晓正露出疑惑,李哲谦站在电梯外看着两人淡笑道:“蓝小姐,探险的话,我这位朋友可是师祖了。” 白夜看着他:“你帮忙在这层守着。” 李哲谦微微一笑:“你还怕电梯上不来么,想的太多了。” 蓝晓还待说什么,就见白夜已经抬手按了一个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 电梯中有两盏壁灯亮着,门关上以后,壁灯只需要照耀这一小片空间,顿时就亮堂许多。 蓝晓再次转脸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想起刚才自己踢了人家一脚,不知怎么,几乎不用说话,蓝晓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怪自己的意思。 “我们到几楼去?”蓝晓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时候白夜已经转过了脸。 白夜顿了顿,说道:“先去一楼看看。” 一楼是大堂所在,在这样的情形下,大堂确实是最该去的地方。 蓝晓没有什么表示,白夜已经按下了楼层按钮。 电梯晃了晃后,开始平稳运行,而白夜也再次抬头去看那个闪烁的仪表盘。一切都表明这电梯十分正常。 蓝晓不想气氛僵直,主动又说道:“不知道这电梯会把我们带到哪儿。” 白夜也一愣,看着她露出微微一笑:“当然带到一楼去。” 蓝晓看着他,不知怎么心里就活跃起来:“恐怖片里不都这么演么,一架古怪的电梯,把人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白夜怔了怔,随即也一笑:“你喜欢看恐怖片?” 蓝晓微微低着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来,这个表情和动作放在她的身上,无端就生出几丝娇俏来。“倒不是喜欢,而是恐怖片锻炼胆子。” 看恐怖片锻炼胆子?这说法有点新鲜。白夜张了张嘴,又确实找不到话接了,只得又沉默。 蓝晓瞧着他,忽然说道:“你的肩膀还疼吗。” 白夜看了看她,嘴角含一缕笑:“已经没事了,别放在心上。” 没事了?刚才他明明捂着肩膀站了好久,蓝晓还以为肯定踹的很严重。但是白夜已经这么说了,她又不能自己再主动追究。 两人就这么盯着电梯的数字,一层层往下跳动。 3、2…… 然后,仪表盘上数字晃动,一下子晃出一个数字,却是,-1。 看着这数字跳出的一瞬间,两人的心也同时一惊。 电梯门在同时打开来,露出了外面同样漆黑的一片,两人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还是白夜拧亮了手电筒,站在电梯内,就对着外面照了一下。 看见了好几辆停放的车辆,这里无疑就是负一层的停车场所在。 蓝晓暗暗吃惊:“怎么会……这样?刚才按的应该是一层的按钮。” “不要出去。”白夜道,一边再次抬手关上了电梯门。 蓝晓的心开始砰砰跳,她也不是完全就能平静,转脸看着白夜动作。 白夜已经是重新又按下了1层的按钮,但是这一回,他连按了几下,皱眉道:“1层的按钮似乎坏了。” 坏了?蓝晓眼睛跳了一下,忙去看那一层按钮,虽然可以按下去,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后,蓝晓的心跳加快:“我们怎么办?”她看着白夜。 白夜看着她,大堂里肯定是回不去的光景,他们现在或者就是乘电梯返回去,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而蓝晓也从他眼中看出了什么,忙说道:“或者我们再去别的楼层看看。” 面对蓝晓显而易见的目光,白夜淡淡笑了笑:“我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蓝晓刚想问“哪里”,就见白夜抬手按下了一个楼层按钮。 六楼。 蓝晓看着他,虽然不解,还是笑了笑:“六楼有什么特别?” 白夜也淡淡一笑:“没什么特别。数字吉利。” 蓝晓一下就又笑了。她竟觉得身边这男子竟还有点幽默。 白夜忽然就抬手看了看腕表。 虽然就两句话的功夫,但是电梯到六层其实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坐过电梯的人都知晓,几层楼的高度就是瞬息而已。可是现在,似乎时间有点过久了。 可是蓝晓并没有发现异常,她站在白夜身边,仰着脖子看仪表盘上的数字跳动。 显然,她在担心的,是出现刚才跳楼层的现象。 不过,这一次的电梯顺顺利利地上到了6楼,然后停下,两扇门,缓缓地打了开来。 不可否认,蓝晓的心情都有些紧张起来,在看着电梯门终于全部开启的时候,她多少觉得,还以为会出现什么,可是没有,门外只是漆黑的走廊,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白夜则直直地盯着打开的电梯门外,脸色都变了。 蓝晓本来已经觉得没什么,但是收回目光以后,看见白夜一动不动的,对着电梯外看的极为专注。 蓝晓心里也发寒,又往外面看了几眼,看着他,“你怎么了,外面有什么吗?要出去看看吗?” 白夜在看的,就是电梯外横躺的一个“人”。 这“人”躺的地方,恰恰好就堵在电梯的门口,白夜的脸色会变,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别出去。” 蓝晓听到他说的依然是这句话,然后再一次地,白夜关闭了电梯门。 白夜凝望着蓝晓,声音有些沙:“我们走。” 蓝晓心中,有无数的紧张情绪划过,她就看到白夜按了回去的九层按钮。 电梯再次开始滑动的时候,蓝晓的眸中也闪过不安,她没有白夜的“眼睛”,但是她也有特有的直觉。 “刚才那外面,是有什么吗?” 她凝望白夜,问道。 白夜已经闭了闭眼,迅速睁开,看着蓝晓,只是温言说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那里太黑了,走出去不安全。” 白夜的话清晰有条理,而他的镇定样子,又绝不会让人产生他说话不真实的联想。可是蓝晓是个很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刚才那电梯外面,隐隐是有着某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在。 蓝晓还想说什么,但她马上想到,自己与对方,毕竟萍水相逢,其实并不好对别人如此刨根问底。 蓝晓是个骨子里带着些传统女子的矜持和礼节的人,在她心中,还是无法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展露出自己太多变的心理情绪。 第一百七十四章消失的人 在六楼安静漆黑的通道里,只有电梯的灯在一闪一闪,昭示着电梯的离去。 整层楼唯一的一间套房内,此刻却是乌压压站了半间屋子的人,赫然是那日进来的张家人,几乎大半都聚在了这间房里。 房子中间的躺椅上面,坐着的依然是张老太太。 张老太太面上的褶皱似乎更多了些,在她布满皱纹的面上却出现一丝笑意:“刚才好像有两个生人的气息靠近。” 那个中年男人面无表情说道:“老太太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两个普通的住客。” 张老太太眯起的眼睛里似乎也夹了些笑意来:“两个普通住客么?也挺好,不用管他们了。” 中年男人便没有再说话。 张彩儿站在人群的最后头,像个木雕泥塑。 在酒店整片的黑暗夜色中,这些人却好像预料到什么似的,只是这么安静地站在这间屋子里,围着那年近古稀的老太太,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像是一个沉默中进行的整齐的仪式,透着无法言喻的古怪气息。 小文和小雨两个人跌坐在供电室的地面上,小文哆哆嗦嗦的,两人都看着此时空无一片的窗前地面。 小雨的舌头还伸不利索,只能挨着小文肩膀,似乎靠这样就能互相打着气。“你,你看见了吧?” 小文看着那片空地的眼神发僵,比小雨有过之无不及。此时也在伸着舌头拼命说话,小文当然是看见了,不然也不可能跟小雨一样现在软绵绵跌坐在地上了。“看、看见了……可是、可是他怎么又消失了呢?” 回过头,黑洞洞的供电室通道,像是一口巨大的水缸。 小文素来装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结果遇到事情就现原形了。小雨看着身边这姐们这么不顶事,更是哭丧着脸觉得没谱。 小文哆嗦着嗓子:“要不、咱、咱先出去吧?” 小雨暗自咽了口水:“你不觉得奇怪么,刚才咱们弄出这么大动静,怎么没听见刚哥过来找我们呢?” 小文瞪她:“别瞎想,前台哪儿离得开人。” 其实说着心里也就虚了,脑子里还在冒刚才看见那景象。 其实真要算起来,也就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但是足够她们两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正因为看的清楚,所以不敢用错觉来诓骗自己。 小雨期期艾艾地说:“可是外面、外面也没有电……” 出不出去,其实都是身处在一片黑暗中,小雨的胆气经过刚才那一吓,早就三魂去了六魄半,还剩一半也玄乎了。她现在是怕的不行,唯一的小文却也显然也不能让她有安全的感觉。 小文其实比她又好得到哪去,只不过她犹自还在勉强撑着:“但是大堂、咱们来的时候,大堂里是有电的……” 小雨忽然就阴森森来了一句:“可是,咱们能走到大堂吗?” 一句话也就那么几个字,仿佛带了穿堂的冷风,慢慢地吹到人心里头去。就在刚才,或者说更久一点的时候,因为她们自己都不清楚因为害怕,她们究竟在地上哆嗦了多久。 她们看的分明,就在现在空无一物的窗户底下,那空地上,刚才,那是有一个人躺在那里,真的是有一个人,穿的是一件黑衣服,脸僵直僵直的往前伸着。 小雨最先发出尖叫的时候,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人圆瞪的眼睛。但是短短两三秒,这个人就这么在眼前,凭空的消失了。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的时候,蓝晓转向白夜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白夜心里一默,慢慢道:“我姓白。” “姓白?”蓝晓停顿了一下,似乎饶有兴致,“哦,那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 方才还一直表现的很含蓄,此时听见白夜说姓白,倒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白夜似乎有些迟疑,像是不怎么想说,但是蓝晓居然没有看出来,还是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 白夜面露难色:“呃,白、白青松。”自从用了这个名字以来,这还是白夜自己第一次亲口说出来,那一刻的感觉有些难以形容。因为说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名字,真的很微妙。 果不其然他发现对面的蓝晓仿佛忍不住地眉眼笑了起来,而她又显然误会了,指着白夜忍俊不禁道:“白轻松?白白轻松一场?那你究竟是想轻松呢、还是不想轻松?” 这也是白夜刚才自己咀嚼着念出名字的时候,就意识到的一个问题了。 他只得苦笑,这苦笑却多少出自真心了,他说道:“见笑,见笑。” 他这么一说,蓝晓反而不好意思笑了。她收敛了神色,又朝白夜仔细看了看,忽而也露出善意一笑:“很高兴认识你,白先生。” 看着她的笑脸,白夜的喉咙间不由泛出苦涩,像是颇艰难地笑说了一句:“我也是。” 蓝晓眸中闪过几许笑意,她发现这个男子好像有些抗拒和自己交谈,先前她就主动报了家门的时候,他就只向她问了声你好,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现在她又主动问了,他的表现,似乎还是很消极。 但是看着他的眼神,蓝晓却又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不喜,偶尔看她时,眼神里的善意也是真心实意的,那又是为了什么这样有意无意躲开自己呢?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是最不能解释的存在,而蓝晓的直觉尤其恐怖。 电梯门这时开了,外面还是漆黑的,李哲谦却并没有等在外面。 蓝晓诧异看了看外面,问:“你的朋友呢?” 白夜老实回答出最靠谱的答案:“他应该是去睡觉了。” 蓝晓显然惊讶了一下:“睡觉了?他难道不担心你吗?” 李哲谦会担心白夜?因为在停电的时候乘了一部电梯?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只能说在不了解内情的蓝晓眼里,大概意识不到她这一问话的滑稽处。 白夜还是温言道:“因为我跟你毕竟是一起下去的,他大概不感到太担心。” 这话一语双关,想怎么理解都行。 蓝晓要是愿意的话,都能理解出白夜的话在捧她的功夫。 蓝晓眉眼又露出几分松动,这年头,找到一个说话如此舒服的人不多了。虽然电梯早就到了,门也早就开了,但蓝晓就是不想迈出去,她看着白夜问:“你跟你的朋友,住在隔壁很久了?” 这叫怎么说呢,白夜闪烁其词,“也不算很久,一周时间吧。” “哦。”蓝晓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朝电梯外看去。 白夜心中有事,主动跨出了电梯:“走吧。” 蓝晓终于是跟着出去,两人分别走到了门边,又互相看了看,道别。白夜先道:“明天应该就有电了。” 蓝晓也点头,道:“白先生有红花油吗?” 白夜面皮抖了一下,才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再次冲她露出一个微笑:“不要紧,我的肩膀已经没有事,不需要擦红花油。” 蓝晓笑了笑,终于推门进去。 白夜做出要推门进入的样子,可是,他在余光瞥见蓝晓终于闪身进屋里以后,忽然就松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手。转而,直直地走向旁边李哲谦的房间。 因为停了电,电子锁的门犹如形同虚设。而李哲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并没有从里侧拴上门链子,而将门留开了一道缝隙,半夜不锁门,整个酒店大概也就李老板有这样的胆气。 白夜顺势就闪身进来了,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李哲谦果然是睡了,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呢,他没有料到白夜还会来,但听见脚步声熟悉,只是下意识悠悠地道:“这么快就约会回来了?” 白夜径直走到李哲谦的床前,声音沉沉的:“起来,我有话说。” 李哲谦听着这正事口吻的声音,眼睛打开了一条线:“什么事?” 白夜语气幽淡:“我看见了点东西。” 李哲谦锐利的目光,几乎立即瞥向白夜鼻梁上的眼睛,下一秒他就坐立起来,把被子一掀开,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真看见了?这电停的还真有点蹊跷啊?” 白夜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轻松起来,反倒还像有什么浓墨化不开的阴影:“我跟蓝晓乘电梯去了六楼,在六楼的电梯门口,看见了一个被封印住的人。” 李哲谦的目光终于起了变化,是那种真实的凝重感呈现在眼里:“被封印住的……蓝晓看不见?” 白夜从鼻梁上把眼睛给摘下来,正色摇头道:“她看不见。” 蓝晓看不见,而只有阴阳眼镜才能看见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怎样的人了。 若说先前诸般,怎么样都只是猜测,那么现在白夜的话,就算是把所有猜测都坐实了的最有力的证据。 李哲谦都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对了,但是看白夜的神情,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就算你、看见了那个,你也算是阅尽世面的人了,怎么至于现在就连脸色也变了。” 白夜在乍乍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不可否认脸色就已经是变了。 而白夜此刻正是板着面孔,对李哲谦说出所见之象:“我看见那个人是穿着黑色衣服的,那张脸我还有点印象,他是跟着张老太的,是张家的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虚障之术 李哲谦顿时睡意全无了,他盯着白夜:“你确定?” 白夜望着李哲谦,眸子里尽是认真之色:“张家来的那一天,我是正对着他们坐的。每一个人的脸,我都记得清楚。” 李哲谦忽地深吸了口气,他几乎有些叹了:“张家的人出了事,这是准备要出多大的风浪?” 白夜也没有说话,他还在想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因为蓝晓在旁,他难免分心思在她身上,当时是想尽快带她走,怎么也不能让她再搀和到这些事情上。 也因此,那个人躺着的姿势其实有点奇特,白夜甚至也没仔细研究。 顿了顿,李哲谦又缓缓道:“那个人堵在电梯口,不知道他只是被障了目,还是障了形?” 障目和障形是一种术语说法,那个“人”只存在于阴阳眼镜下,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让寻常人,如同蓝晓之类的普通人看不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仅仅是“看”不见。 如果当时,蓝晓跨出了电梯,或者多走了一步,她的脚下,会不会碰到这个“人”。 按照其中一种可能,蓝晓没有看见,但是只要她走出去,就一定会踢到这个所谓的“人”。 这也是白夜当时,极力不会让蓝晓出去电梯的一个缘由。 可是,问题就又来了,这个“人”如果不止被障了人的目,还使得即使走出电梯,普通人也一样不会感觉出异样。那这就完全是障形之术了。 这可全然不是寻常人能够会的法术,因为一旦障了形与目,除非遇到如同白夜这样的人和机缘,几乎等同于这个被障了的人就彻底消失了,而且消失的无痕无迹。 白夜也是沉思了许久,如果当时,蓝晓并不在他旁边,他是会去试一试的。但当时他没有勇气冒这个险。 他低低开口:“比起这个,我奇怪的是,是谁杀的这个人……又是谁,将他摆到了电梯口。” 李哲谦敏锐地听出不对,说道:“摆到了电梯口?怎么说?” 白夜面无表情:“那个人的姿势很奇怪,无论如何不是自己倒在了那里,我当时看的不很仔细,但是那个姿势,绝对是通过外人摆的。” 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但是细细琢磨、李哲谦都有点毛骨悚然。他道:“什么人摆的,如果如你所说电梯口那个是张家的人,以张家的背景,谁敢在张家眼皮下做这种可怕的事?” 是的,这才是两人感到奇寒的地方,白夜说此人是张家人,随着张老太来的,为什么张老太,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有那样的、下场? 李哲谦忍不住犹豫起来,问:“你说这张老太,知不知道自己楼层的电梯,被那么个‘人’堵住了?” 白夜默默看着窗外:“张家的驱魔世家的名字不是虚名,我想张老太既然是这一代的掌家人,她不至于不知道这些,除非……”讲到这忽然顿住,不知道为何。 李哲谦皱眉:“张老太的眼睛、不是有病吗?” 白夜收回目光,有些凝重:“可是她身边还有人呢,张家的人,不会连虚障之术都看不出来。” 李哲谦也对这点感到困惑,但是他想着想着,忽然脑中就有亮光闪过,问白夜:“电梯门开的时候,六楼还有没有别的动静?” 白夜眸光深长:“你的意思是?” 李哲谦说道:“张家人虽然住在一个楼层,但是出了事以后,张老太太、会不会从来没有出过房门?那就解释了,她为什么没有发觉电梯外有人。” 这分析乍听似乎挺合理的,白夜想了想,说道:“那等于有人,先害了张家的人,然后又故意摆在电梯门前,然后、还用了一道虚障之术?那这样做的原因呢,原因又是什么呢?” 李哲谦一默,片刻他沉吟道:“那就是有人、故意的报复?其实根本是和张家有仇的?” 白夜怔了怔,这倒真是一种可能性,起码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这个人害人之后,还要故意把人放在属于张家住的楼层,还放在电梯前面。 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举动,如果冠上一个和张家本身就有仇的理由在前面,一切都可以解释为是一种挑衅了。 就在白夜都要默认这一种说法的时候,他忽然心念一动,反问李哲谦:“那既然报复张家,何必还要用虚障之术?不是多此一举?” 李哲谦本来以为已经分析到了核心,给这么一问,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他很快振作精神,看着白夜道:“其实要想知道,还有一个简单办法可行。” “什么办法。”白夜问。 李哲谦眸子里闪过微笑,道:“我们再去六楼好好看一次。这一次,有我跟你,怎么都不会有看走眼的可能。” 白夜不接话了,瞥了李哲谦一眼。 李哲谦摊手道:“这个办法最直观,至少我们能判断,你看见的那个人,就是被用的是障目还是障形。知道了这一点,就知道把他障住的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可是白夜神色不改,还是淡淡的:“我不会再下去。” 看他这般,李哲谦倒是怔住了:“为什么?” 白夜道:“整个六层都是张家人所在,我和蓝晓刚才下去一次,张家人肯定已经有所察觉,再贸然下去,一定会引起整个张家的警惕。” 李哲谦看着他慢慢道:“你怎么那么肯定,张家人如果连电梯外的那个人都没发觉,又怎么会发现你们?” 白夜的目光有些像清泉水一样凉凉的:“因为我们是活人。” 李哲谦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有些唏嘘,活人,但那电梯外的,却是个没有气息的“人”了。所谓活人的气息,当然比死人更容易察觉。 李哲谦有点苦笑起来:“那你何必又跟我说这些。” 既然这位白公子都没有打算再下去瞧瞧,那还来跟他说这许多障目障形的做什么。不是纯浪费么。 白夜看了看他,目光悠长道:“这里除了你,我还能在谁面前提起这些?” 李哲谦打了个呵欠。他说:“那就等吧,等天亮,凭他什么妖魅伎俩,太阳一出就烟消云散。” 白夜也没多留,转身道:“你好好休息。” 李哲谦抛过来一样东西,白夜凭着本能接住了。李哲谦懒洋洋道:“你跟蓝晓动手的时候扔下的手电筒,蓝晓的身手不错。” 白夜顿了顿,道:“以前没有这么好,应该是特意练过的。” 说完这句,白夜就回了房。茫茫漆黑中,却无法入睡。隔壁蓝晓也无声息,蓝晓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盯着屏幕,夜晚总是容易让人有冷清的感觉,蓝晓看着通讯录上的号码,今晚的变故,她本想给母亲打个电话,但是想想,还是自己能应付的,犯不着再打扰母亲休息。 蓝晓其实真是个感觉很准的人,她觉得这家酒店确实透着不寻常,这种不寻常与她而言,其实不算个好事。 但是她别无选择,方圆百里内只有这一家酒店,她要探索前面的山脉,就必须宿在这家酒店中。 她又翻了个身,终于把手里的手机放下。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眼睛看着黑暗里的轮廓,她想起那个白、青松先生,嘴角忍不住就勾起想笑。 小文和小雨互相扶持着终于回到一楼大厅中,首先听见的,就是陈刚有节奏的打鼾声音。 陈刚头歪在前台的桌子上,睡得正香。 两个姑娘嘴里都有些气苦,她们还道刚才怎么尖叫没人理会呢,原来这位她们无比信赖的威猛大哥早就会周公去了。 小雨垂头丧气:“看来刚哥也是指望不上了,难道去把他叫醒?” 小文一咬牙:“算了,我们回房睡吧,你看这会儿都十点多了,也没有客人投诉。凭我们两个肯定今晚上不了电,那就只能等明天叫维修的人过来。”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两个姑娘谁也不想再去别的地方。只是小雨想着刚才的画面,有些起鸡皮疙瘩睡不着。她嘟囔了一句:“我话说在这,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退房呢。” 小文胳膊捣了她一下:“明天的事留明天担心,退房就退房,又是咱俩让它停电的。” 两人手牵手摸进房间去睡了,那边陈刚还倒在前台呼呼大睡。 第二天那晨光亮起,不管昨晚看起来多么毛骨悚然的屋子,此刻都是分外亮堂。蓝晓一夜睡得有点蒙,她活动了一下四肢,就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房间里是那种复古的摆钟,她看到钟表上显示的是八点四十五分。 距离早餐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蓝晓抓起自己的手机,翻开上面存储的信息,雪片一样飘在屏幕上,码的整整齐齐。蓝晓翻开其中一条标红的信息,日期是昨日的,只有一行字,沈书伦在泽城没有亲人。 这是曾听母亲说的、有关沈书伦极少的线索中的其中一个,说沈书伦的家乡是在泽城。 所以蓝晓在动身来桑海之前,也长了个心眼,托人打听泽城关于沈书伦的一切信息。可是结果,却如蓝晓预料的那样,只是白费心机。 第一百七十六章沈书伦 等于沈书伦在外界的这条线就断了。 沈书伦,沈书伦。除了桑海之后,再没有哪里能找到沈书伦的消息。 蓝晓此时才意识到,母亲既然想找沈书伦,那些母亲知道的消息,母亲一定都已经先找遍了,正是因为毫无办法了,所以最后,才会让她来到桑海。 蓝晓决定不再从旁枝末节浪费时间,既然到了桑海,就算翻个底天来,她也要找个清清楚楚。 她掀开被子下来,打开洗漱包洗漱了一番后,就套上轻快的运动衫。 然后开门去吃饭。 刚在门外站定,就看见隔壁的房门也开了,昨日看见的那位白先生也正好出来。 蓝晓微微一笑:“白先生也下去吃饭?” 白夜顿了顿:“是啊。” “昨天停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早饭吃。”蓝晓笑了笑:“白先生也下去,那正好一起吧?” 说到这,白夜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没接话,站立在门前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蓝晓眸光动了动,兀自笑了笑,就自己转头朝电梯走了。 等她身影隐没在电梯间,李哲谦从门里出来,冲着白夜后脑勺说道:“美人相邀,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还不错,蓝晓刚进了大厅,就看见餐厅门口有人影晃动。 小文和小雨面对来去的客人不停地抱歉:“不好意思,今天的早餐师傅没法用烘培器具,所以比较简陋,请各位包含。” 简陋不要紧,有的吃就行。 餐厅里人不算多,蓝晓找了个位置,就舒舒服服坐下开吃。她的心情好像丝毫没有被影响,面前一碟子美味。 她边吃就边展开了手里的地图,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眼睛不离看着。 她要从主山脉进去,当年沈书伦进山走的路线,她是没办法知道,但是从酒店最近的主山脉找起,肯定是最近的捷径。蓝晓边思考边盯着地图上的圈叉的那些红点看,根据母亲留下来的模糊的指引,这些标出来的地方都是她的主要目标,如果将这些地方都翻过一遍,也没有沈书伦的线索,她就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蓝晓还没吃多久,眼角就瞥见门口白夜和李哲谦也进来了。 李哲谦当然也看见蓝晓,也不知出于什么居心,还特意挑了个距离蓝晓挺近的位置。蓝晓落落大方地朝着两人笑了笑,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李哲谦轻轻笑了笑,嘴角边压着杯子对白夜说:“这忘了一切的人,还真是什么负担都没了。” 整个早饭期,白夜一声没出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看得出小文和小雨也在极力做补救,一早上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小文只觉得脸都要笑得僵掉了。 “刚哥去供电室看了没有?”小雨到底不放心,捡着没客人的空当问小文。 小文维持着微笑,但是那两道眉毛却是向里皱在一起,这样反差极大的表情显得极为滑稽,她语气似有些怨念:“去过了,一个鬼影子也没有,果然他就说是我们两个胆小,昨晚上神经过敏了。” 小雨气不打一起出来:“他才过敏了呢,我俩都看见了,窗户墙根那儿,明明就有一个人!” 小文推了她一把,把手压在唇边瞪她:“嘘你小声一点儿!你想让客人都听见啊?” 小雨悻悻的,明显提不起精神。 小文若有所思说道:“既然刚哥都说没看见,我看这事,我们最好也就当没发生,而且这事,你还能跟谁说去?说了谁会信?还别说真要宣出去,影响了咱们酒店的生意、那老板还不得恁死我们俩?” 句句都是实话,句句也都是诛心。 小雨到底单纯些,脸色都格外不好看了:“我跟你说,我以后做梦都得想着这事,是我先看见那个人的……” 仿佛又有冷飕飕的风过来了,小雨只觉得又回到了昨天晚上。她一眼撇过去魂都出窍了。 然后就是小文,小文同她一起看见了,就彻底绝了她骗自己是幻觉的念头。 小文也发怵,可是她四下望了望,对小雨道:“谁能忘啊,我也忘不了,可是咱们能怎么办?不都说了嘛,没人能信我们。” 小雨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倒影,叹口气道:“我知道了。” 小文心里也怪不好受的,谁要是看见昨夜那事,谁也不会好受。只不过过了一夜,人都理智了些,起码知道权衡一下利弊。 这事,也只能压下来。 小文挨着小雨耳语道:“要是让人觉得、其实是我俩在故意败坏酒店的名誉,我俩惨不惨啊?” 到时候什么都没有,还落下不白之冤。众口悠悠,没准到时真有不少人会觉得,是这两个丫头耸人听闻,心术不正胡编来造谣。 小雨默默地垂头,片刻道:“我晓得利害。” 那边白夜和李哲谦吃完了,蓝晓竟然还在那研究地图,两人看了看她,也就只能先走了。李哲谦还在调侃:“你应该上去叫人一起。” 白夜冷冷道:“你能不能少拿蓝晓说事?” 两人路过前台,看见两个小姑娘头勾着头神秘兮兮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见两人过来,两个姑娘送上标准的露八颗牙齿的微笑。 李哲谦觉得有趣,也报以一笑。 蓝晓终于拿着地图低头从餐桌前站了起来,她坐的够久,餐厅工作的阿姨都过来清扫地面了,九点五十,早就过了早餐时间。 她低头看着地图,从餐厅门口走出来,两个姑娘已经不在了前台,前台现在换了陈刚在里头站着。 还很少在白天的时候看见陈刚,蓝晓觉得稀奇,手拿着地图走了过去。 陈刚瞧见了她,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特殊表情。 等蓝晓走到近前,眨眼看着他:“刚哥……没去休息?” 陈刚淡淡笑了笑:“小文和小雨去后面拿点东西,我帮忙看一会。” 蓝晓露出了悟的神色。他看见蓝晓的地图,语气很平淡道:“看来蓝小姐对这座山的兴趣浓厚。” 蓝晓知道他所指什么,笑了笑道:“我就是为了这座山来的,刚哥知道。” 陈刚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愿提:“我也提醒过妹子你。” 蓝晓看着他:“我知道,所以一直谢谢刚哥好意。” 陈刚眼里似乎出现了微微的叹息,他看见蓝晓一身装扮:“怎么,穿成这样,你今天就想进山?” 蓝晓面带微笑,说道:“我想先找个向导。” 陈刚这下倒是有些意外了:“你想找向导?那你这次进山……”陈刚是记得这姑娘目的不单纯,进山是为了找人,而且显然她并不是要走进山观光的线路,但是她提出要找向导,倒是让他大感意外。 蓝晓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刚哥,你曾说沈书伦也找了向导,”她蓦地伸手指了指外面的银色雪线,“对于这座山,我还是太陌生,找个向导带着我,我心里也有底。” 陈刚这才算有些回过味来,暗道这姑娘的心思果然是个深的,“你要找向导,当然能。但是,我也同你说过了,这里的向导只会带人走游览的线路,你想去到别处,我说句不怕你不信的话,就是你给钱,这些向导也不会带你的。” 命与金钱,孰重孰轻,这个选择显而易见。山脉的美景可以让人身心舒畅的游览,但是那雪线之上,没有任何一个向导会为了赚钱而轻易上去。 蓝晓不在意地笑笑:“刚哥多虑了,我只是想请向导带我熟悉山里的地形,不会有什么别的。” 陈刚看着她,蓝晓举止谈吐都极有分寸,看她那天晚上,好像对自己也吐露了不少真话,但陈刚知道,这样的姑娘,心里真正的秘密是不会说出来的。这姑娘越是这样聪明,陈刚就越感到惋惜。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陈刚只能这样说道。 没想到,蓝晓看着他,露出一笑,竟然再次语出惊人:“刚哥,你那晚曾说过,那个后来失踪的客人,曾经找遍了满山的向导,你也说过,这里的向导都是多年的老向导,经验丰富。那是不是就说明,从这个客人那一年,到现在,山里那些向导,有不少人都是当年的那些。” 陈刚简直给这番话狠狠惊了一把,他看着蓝晓俏丽的脸,这时才堪堪意识到她真正的目的在哪里。这姑娘的想法竟然如此深,而思维方式又这样异于常人。怎能不让陈刚都惊出汗来。 蓝晓看到陈刚的表情,更加胸有成竹起来。还要感谢沈书伦,当年这一惊人无比的举动。 有了这满山的向导,简直如天降的路引,这些向导就是她的每一个路标,不管沈书伦当年到了哪里,她都要沿着路,把沈书伦曾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 陈刚这时直摇头,但是这摇头却不是他反对蓝晓的意思,而是一种心潮起伏下的宣泄:“妹子,你想学当年那个人?将这些向导都找出来带你走一遍,你想要进多少遍山?” 蓝晓看着他,语气里没有分毫放松的意思:“不论进多少遍。” 第一百七十七章寻找向导 蓝晓回屋取了背囊,马上就气势雄雄出门了,自从前两日下了雨,这两天的天气就比较给面子,一直是晴空万里。 蓝晓明显的行动派,想到了就要马上去做。她根据陈刚的指引,一路顺着走向山脉主峰的山脚下。这里方圆百里的确是没有住户人家的地方,但是蓝晓打听出来,山里的向导,通常是就地扎营,在山脚下,可以看见他们的许多帐篷。 蓝晓一身轻便装束,她的背囊里,装着最合用的登山设备,一切从简,但也一切齐全。想到母亲在病房里的样子,蓝晓就觉得浑身都充着一股劲儿,一定要找到沈书伦的劲儿。 陈刚说的地方并不难找,拐过一道山隘,蓝晓又向前走了几步,就知道到了大致的地方。 在一个山包下,蓝晓只看见了一顶帐篷,在帐篷门口,是一个瘦小精干的老头在抽旱烟。 她走了过去,那老头抬眼看了看她,将手里的旱烟放在石头上磕了磕,道:“姑娘,找向导吗?” 蓝晓笑了笑:“我刚才走过来,好像没有看到有人。” 老头笑了两声,露出一口因常年吸烟的黄牙来:“你来的可不巧,这个点,向导都已经带人上山去了,哪儿还有人呐。” 蓝晓心里一咯噔,道:“所有向导都走了?没有人留下吗?” 老头看了看她,明显也看到蓝晓身上鼓囊囊的那个背包,嘿笑道:“姑娘,你还打算今天就上去啊?第一回来吧?连事先跟向导约好了都不知道。” 蓝晓心里忐忑,难道她事先做的功课还是太少,来之前,没听说这里的向导还得提前找啊。蓝晓正在犹豫:“那,他们进山,有没有提前回来的?我可以在这里等。” 老头直接笑了出来:“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急着进山的人,怎么着,山又不会跑了,你明日早些过来,向导们就都在了。” 蓝晓的确想的不全面,她今早吃完早饭出门,根本没觉得有多晚,更不知道还要赶早出来。但是她此时站在帐篷前,心里忽然就有些焦躁,或许她不愿意相信,又要白白多等一天。 蓝晓正要再央求一下老头,忽然就见面前的帐篷门抖了抖,似乎是有人在里面。 她顿时就多了个心眼,看了看犹自拿着旱烟吞云吐雾的老头,蓝晓想着,就算不能够进山,也可以从别的地方问出些什么。主意打定,蓝晓就装着很内行的开口道:“这位大爷,我想问一问,这里的向导,经验都还成吗?进山几年了?” 老头果然抬头看了她几眼,说道:“在这儿干活的向导没有没经验的,姑娘你要进哪座山?” 蓝晓拿眼看了看里面的那座帐篷,却还是在跟老头说着话:“哪座山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前些年,曾有一个人来这,把这山里所有的向导都请了一遍。” 这句话刚说话,蓝晓就见到那帐篷的门,再次抖动起来。这次里面还传来了些许声音。 蓝晓心里露出一笑。 那老头看着蓝晓的眼睛眯了起来,口中吸了一口烟,问道:“姑娘你从哪打听的这些?” 蓝晓故作沉默,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我是听朋友提的。” “朋友?”老头笑了笑,似乎有些不信,“看你这一身打扮,明显不是本地的,你个姑娘家,游览的话怎么身边也没个伴。” 这年头,单身的姑娘都成了被怀疑的原因了。蓝晓看着他的脸,慢慢露出笑来:“大爷,您太多虑了。登山这回事,体力不够的又不敢来,这山上也不浪漫也不啥的,谁出门散心,还带个伴来这种地方。” 老头似乎被她这番话逗乐了,干笑道:“姑娘还想学那些专业的人一样,来挑战个极限啊。看你身子骨也是柔柔弱弱,能登到山顶上吗?” 蓝晓当即还真就站直了腰杆踢踢踏踏了两下:“大爷,您还别看外表,我以前登泰山的时候,可是把四五个壮汉都甩在了后面。” 谈话到了这会儿就活跃起来,老头闲着也是闲着,颇有兴趣道:“哦,看不出来你还这样厉害?” 蓝晓的头发被绑在脑后梳了个马尾,这会儿把马尾甩了甩:“只要有向导带我,我能把这几座山全爬了遍。” 老头面露惊诧。这时,听到帐篷里有人冷哼一声:“姑娘家,口气倒不小。” 蓝晓心里一跳,来了。 老头也立刻回身朝帐篷里看过去,只见帐篷的那门抖了两下,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把门拉开了。 蓝晓当然不失时机地朝里面望去,只能看见一张中年男人沧桑的脸。 老头微微变色:“你怎么出来了?” 帐篷里的男人目光动了动,朝蓝晓看了几眼,淡淡就道:“你不是来登山的吧?” 蓝晓微微一惊,但面上不露,含笑道:“不来登山干什么?这里还有别的可观赏?” 那男人垂下了眼:“至少,不是单纯来登山的。” 蓝晓心里狐疑,她想往帐篷里再看看,但是男人只是将帐篷的门拉了一半,并且只把脸露在了外面,蓝晓想要再朝里面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男人发现蓝晓的目光,更是看过来,让蓝晓也不好再往他看了。 男人接着道:“这位姑娘,你要是想找向导,我可以明天为你留下一个,但是今天,是不行了。” 蓝晓注意到男人的眼神,总带着一股子坚毅在里面,这样的眼神总觉得不会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她再一次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开口对男人道:“何必找别人,其实你、就是个向导吧?” 话音落,男人冷电一样的目光立刻望了过来。 蓝晓心道,又赌对了。 可是还没等她这样想多久,就听见男人又冷笑起来,然后耳边传来唰唰两下的拉链声,面前帐篷的门,被男人全部给拉了开来。 然后,就见男人伸手,把自己的脚抬了出来。 蓝晓暗叫糟糕,这下踩到雷区了。没错,只见男人用手把自己的左脚从帐篷里搬了出来,这只左脚是木头的,就是所谓义肢。男人接着把另一只完好的脚迈出了帐篷,然后冷眼看着杵在一旁的蓝晓。 蓝晓心中几乎叹了一声,看着男人的左腿,由衷说了一句:“对不起。” 老头抽着旱烟,坐在一旁没说话。 男人的目光从蓝晓脸上扫过:“你说的也没错,在过去,我的确是向导。只不过现在,我是没法带任何人进山了。” 蓝晓简直不知说什么好,或许今天,真的不是适宜出门的日子。 男人看蓝晓始终不说话,反倒先露出笑来,是那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姑娘,你刚才问有人请了满山的向导,难道你也是想把满山向导都请来的人?” 这中年向导的话让人觉得有些不是味儿,换了平时蓝晓一定不接这样的话,但是这趟的特殊性,以及事关母亲,都让蓝晓把平素里的那些脾气性格全都压在了下面。 蓝晓看向那抽烟的老头,慢慢说道:“没错,我的确要找六年前曾经进过山的那些向导,带我再进山。” 蓝晓决定了的事,把它讲出来就不会藏着掖着。直奔了主题来,反正她要找的是满山的向导,迟早也不是秘密。 而听到了蓝晓的话后,那中年向导却和老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瞬间做了什么交流似的。是因为蓝晓的话中,直接点出了六年前,这个关键。 中年向导再次朝蓝晓看过去,这次,脸上的嘲讽和揶揄都消失了,他盯着蓝晓问:“你,是想找六年前失踪在山里的那个人?” 男人的这句话,也迅速让蓝晓收敛了神色,她说道:“你们知道这个人?也见过他?” 中年向导再次低头沉默了些许时候,然后再抬头,语气就郑重许多:“你是这个人的亲人?还是朋友?” 蓝晓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肯定就是六年前那桩事的知情者,正在考虑怎么回答他。 男人点着蓝晓,已经又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听到你说,你听说以前有一个人找了满山的向导,就知道你不是来登山的吗?因为这件事情,除了这片山里之外,没有外人知道,所以,你要不是本身就认识这个人,你根本不可能会‘听说’到。” 蓝晓已经看出面前这个向导说话极为有条理,谈起六年前的事情,神情间也丝毫没有模棱两可的犹豫。蓝晓马上就知道,自己今天这一进山,这两个留守在山脚下的人,很可能反而正是在六年前的事情中,了解的最深刻的两个人。 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马上就盯着男人道:“是的,你可还记得那个男人叫的什么名字?” 这回,脸藏在烟雾中的老头,忽然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记得,那个男人说过自己姓沈,同行的都叫他沈先生。姓名也挺文气的,有什么‘书’的字在里面。” 第一百七十八章提线木偶 蓝晓深吸了口气,有时候真相就在眼前,反而让人感到却步。 老头又看了看蓝晓,手里的旱烟放下了,“姑娘,你找这个人干什么?看你年纪还很轻,那个人,要是放到现在,起码也有五十岁了。” 五十岁,蓝晓眼皮跳了跳,沈书伦是母亲认识的人,他的年纪,自然是比母亲要大的。这般看来,连年龄都对的上了。 蓝晓心里想起一个念头,眼前的两个人,会不会就是曾经带沈书伦上山的人之一? 蓝晓问道,“那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人的样子?” 老头似乎沉默了一会,其实蓝晓问出来也觉得是没底的事,毕竟这是六年前,就算是六天前遇见的人,还有可能记不清样子呢。 但是那个男人却是沉着脸色,神情显得有些阴郁,他沉默了片刻,却是鼻腔里缓缓哼了一声:“记得,化成灰也记得。” 蓝晓只听他说记得,后面一句嘟囔着竟是没有听清,她下意识问:“什么?” 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记得,你要如何?” 蓝晓给一堵,心里也有些觉得纳闷,察觉男人的态度变化,她眼珠转了转,道:“能不能麻烦你、额,给我描述一下那人的样子,比如他有什么特征、或者……脸上有没有疤之类?” 沈书伦的疤痕在眉间,这是蓝晓听母亲的描述,这在陈刚那里也得到了证实。但是蓝晓不知道这道隐藏在眉间的疤痕,是不是真的那么明显,沈书伦当年是入住的酒店,所以陈刚肯定和他有过十分近距离接触,可以看到眉间这道痕迹不奇怪。但是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对于沈书伦有没有这么细致的记忆。 老头和男人都是一愣,然后他们互相看了看,“你是什么意思?” 显然那个曾是向导的男人有了和陈刚当初一样的疑惑,上下打量蓝晓:“你进山来找人,难道认不得对方的样子?” 蓝晓面上露出一些尴尬:“我、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不知道男人和老头是怎么想的,互相看了一眼后,男人就对蓝晓道:“我们有那人的照片。” 几个字冷不丁传入耳,简直像是一记清音,蓝晓有些不知怎么应对这意外之喜,说话都有些结巴:“真、真的?” 那男人伸手抱住自己的左腿,再次费力搬回了帐篷里。蓝晓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不多会,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帐篷门口,手里多了一本陈旧的影集。说影集陈旧,是因为外面的封套都已经撕开了,只露出里面的塑胶封起的零星几页照片。男人的手在里面翻着,便抽出了一张照片来。 蓝晓看见他把照片递给自己,她站立的地方距离帐篷还有点远,于是便朝男人走了两步,伸手把照片接了过来。 蓝晓怀着忐忑的心,看到了照片上面的内容,照片上有两三个人,但是都很模糊,里面占篇幅最大的,就是一张桌子,似乎是一群人刚刚吃完饭,有人对着桌子拍了一张照片,于是在桌子边,还没有完全离开的几个人就这么被拍了进去。 男人已经开口:“在灶台旁边的,就是那个人。” 蓝晓找到了照片上的灶台位置,在那里,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只被拍到了半张侧脸,从他露出的侧脸蓝晓仔细看了,没有发现眉间藏着的疤痕。 但是如果是认识的人,仅凭这个侧脸,是完全可以认出这个人的。 蓝晓有些意动,她看着那男人,带着几分诚恳的说:“这张照片,能卖给我吗?” 她都没有敢直接说要,而是迂回的问能不能买。男人没有说话,但却是冷不丁笑了一下,又是刚才曾有的让人不大舒服的那种笑。 蓝晓也觉得自己要照片的行为不妥,她脑中一闪,说道:“不,不用照片,我想把这张照片再拍下来,你看行吗?” 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光闪了闪,似乎像是默许。蓝晓见老头和男人都没有表露出意思,连忙把背囊接下来,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打开手机的摄像头,把照片对着镜头摆正,清晰度拉到了最高,很是认真的把照片拍了下来。 这时候她才把照片递还给了男人。 …… 白夜只是觉得有些许的不对劲,他从楼下上来后,就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云岭外的雪线。看的久了,眼睛有些不适应。 他听见蓝晓回来过一趟,然后很快就又再出去了。然后,隔壁就一直没有动静。 白夜的眉心,就又皱了起来。 他终于想到了不对在哪里,蓝晓今天穿的衣服,他看着像是运动衣,因为和蓝晓面对的时候,往往白夜要花心思控制自己心神,难免分心。现在习惯的进行回想,不对了,那不是运动衣,其实应该是冲锋衣,换言之,登山服。 白夜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着外面晴空万里,想着蓝晓,她今日去登山了? 白夜觉得自己脑仁有些泛着疼,他马上从窗边离开,坐到了写字台的椅子上。桌子上铺陈着几张他临摹的蓝晓笔记本上面的线路图。白夜打开自己的手心看着,从失去所有能力开始,他觉得这手上就像牵着一条看不见的线,要把他向什么地方牵引。 自己似乎成了某种力量的提线木偶。 …… 蓝晓走了以后,那左腿不便的男人,和旱烟老头坐在一处,男人手上拿着那张满是折痕的照片,说道:“昨天才有一个男人来问过六年前的事情,今天又有人来。阿爹,你说是不是又不平安了。” 老头不再抽旱烟,把他的旱烟袋放在了石头上,看着男人说道:“哪有什么不平安,无非是那失踪的人,隔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亲人终于肯找来了。” 男人似乎颔首,又道:“刚才那姑娘,说自己是这人的远房侄女,因为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可是我看,她实在不像跟这个人有什么亲戚关系。姑娘说话,还是有些太浅了。容易让人看出来。” 老头也来了兴致,问男人道:“那你觉得,昨天来的那个男人,和今天来的姑娘,哪个更像那六年前失踪的人的亲人?” 男人好似被问住了,顿了片刻才说道,“唔,这就说不好了。昨天那个人,看着比今天的姑娘要城府深,他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不过城府深的人,一般也都不会有什么破绽。” 老头的目光里露出几缕意味深长来:“今天这姑娘,说话倒是知道留余地,说自己是对方侄女。儿子,你还记得昨天那男人,说自己是谁吗?” 男人的目光也变得深邃,他说道:“记得,那男人说自己是那沈先生的……儿子。” …… 白夜觉得在房中无法待,就索性想到楼下看看。但就在这时,他脚步生生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了蓝晓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酒店的楼下。 她背着大背囊,确实是进山登山的模样。只不过现在,她的确是一步一步,走回了酒店中。 白夜心里的鼓噪,就按了下去。 蓝晓回到房间中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迫不及待的翻出了刚才拍摄的照片。她调出通讯录,把照片给母亲发了过去。 然后,看到发送完成的下一刻,蓝晓立即拨通电话,拨到了和平医院。 照例是有护士转接,片刻后,蓝晓才听到母亲的声音。蓝晓立刻激动的叫了声:“妈!” 母亲的声音依旧微弱,但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对蓝晓来电的喜悦。她说道:“晓晓。” 蓝晓按捺心情,耐着性子对母亲说:“妈,我给你的手机传了张照片,应该是沈先生的。” “沈先生?”母亲的声音中也有诧异,连声音都重了起来。 蓝晓忙说道:“对,你向护士要一下手机,让她把照片放出来给你看,你认一下,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沈书伦。” 电话那头,出现了细微的嘈杂声音,蓝晓的母亲微弱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在电话中,然后又是过了好半刻,母亲仿佛终于看到了手机,然后就是短暂的安静沉默。 蓝晓揪着心在等着,片刻母亲的声音终于响起,“晓晓,没错,这个就是沈书伦。” 蓝晓几乎雀跃了,她马上道:“我知道了,妈,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找到沈先生的下落的。” 母亲似乎也被这情绪感染,呼吸起伏着说道:“晓晓,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弄到这张照片的?” 蓝晓握着手机,想着怎么与母亲说:“妈,我到了这座山的脚下,这山里至少还有两个向导,都还记得沈先生。这说明沈先生,真的曾最后在这山里。我一定能从这里再找出线索。” 电话里传来母亲悠长缓慢的呼吸,良久之后,母亲仿佛叹息着说了句:“希望人有好报,行善始终,他最终也达成了他的心愿。” 语气中有最深刻的叹息,和对沈书伦莫名的哀伤。 第一百七十九章为了同一个目的 母亲在重症加护病房,连手机都是不能放在身边,如果需要用就得经过护士的手。这些在旁人来说很简单的几句话语,母亲说出来却要格外费力。 蓝晓又一次在沉默中挂断了电话。或许说母亲其实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吧,那语气里的叹息就能某些程度说明母亲的心情。母亲和沈书伦多年前的一段渊源,使得母亲到如今躺在加护病床上,都还想要记得这昔日恩情。 蓝晓看着自己放在一边的背囊,这山,是无论如何都要进了。 …… 今天下楼走向餐厅的时候,李哲谦和白夜都遇到了意外的人。就是张家的一行人,几十个人居然又浩浩荡荡的到了酒店的餐厅中吃饭。那张老太太,依然被人围在中间。 那群人虽然多,但是就那么聚在餐厅里,却是格外安静。他们每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一场无声的默剧。 白夜盯了他们一眼,就和李哲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 那个昨天出现在电梯口的人,没有在张家的人群里。 白夜李哲谦两人对视了一眼,准备继续默默吃饭。点了餐以后,侍者端了两杯鸡尾酒过来,是那种泛着淡红的液体,酒气也很淡,上面还漂亮的插了一枝花。 两人都愣了愣,李哲谦转头看着侍者,却已经走远了。他有些诧异问:“我们,没点酒啊?” 就在这时,白夜眸光一凛,他看见张家的老太太似乎说了什么,旁边有个人俯身靠近她,正不断的点着头。 接着,那人就站立起身,朝着白夜这一桌看了一眼。 白夜马上垂眸,却是暗自咳了一声,提醒对面李哲谦。 李哲谦还在盯着面前无故多出的两杯酒看,听到白夜的提醒,立刻也收回了心神。 就在这当口,张家那个人已经走了过来。白夜只是瞥了那人一眼,心中就泛起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说实话,白夜居然不曾注意过。在张家雨夜来的那次,白夜曾细致看过每一个人,这个人,他自然也是见过的,不过,这人却是让白夜莫名的有种陌生感。 过来的这个人长着一张没什么特点的脸,但他很高,并且朝着白夜他们走来的时候,他的身体摆动的很有规律,像是轻飘飘的。 “两位。”那人主动开了口。 两个人都没有接话,静等这人有何贵干。 那人抬起了手,李哲谦一瞬间都有些提起心,这是干什么,不会在餐厅里动手吧。 结果,那人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酒杯,淡淡说道:“这是我们老太太请二位喝的,另外,老太太说,二位今晚的这顿饭,都记在老太太账上。” 白夜和李哲谦都呆了呆,他们还没说什么,那人说完这话后,就已经转过身,重新走回了张家那边。 白夜往张老太太看着,张老太太始终背对着他们,身上披一件天青色的披巾,和脑后的银白发髻像是化成了一体。 对面,李哲谦已经把酒杯端了起来,朝白夜使了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 而侍者这时候端来了他们真正点的菜,两份简餐而已。简餐旁边摆着这样高雅的玻璃高脚杯,瞧着更是鲜明。白夜把自己的酒杯推了过去,对李哲谦摇头低低道:“我不喝酒。” 李哲谦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两杯酒,又抬眼望了望不远处张家那一行人。 其实他们的座位跟张老太太的距离还有很远,只是因为张家人的耳朵,格外那么灵敏,所以两人表现的好像很沉默。但这时,李哲谦还是沉着地开了口:“是不是应该过去道个谢?” 白夜也默默看着张家那一群,说也怪,除了刚才过来跟他们说话的人,给他们送了两杯酒,张家那里就再也没人看过他们一眼。这情形,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 白夜的目光落到自己的简餐上:“先吃吧。” 李哲谦闻言,也注意到张家的那一桌,每个人仍然在无比安静的进行着他们的吃饭动作,不知道在白夜到之前,他们已经来了多久,只是看他们现在吃饭的样子,距离吃完还是需要很久。 果然,白夜他们吃完的时候,张家人仍然围在一起,慢条斯理吃着似乎就不见少的饭菜。白夜打了个眼色,两人就迅速离开餐厅。而此时的张老太太,也仍然没有回头。 白夜跟李哲谦迅速进了电梯间,然后看见白夜伸手,按了6字按钮。 李哲谦心领神会,瞬息以后,电梯门打开。张家人全部离开的六层楼,显出别样的安静,白夜缓缓把眼镜放到了鼻梁上,对着电梯外上下看了几眼,然后说道:“那人不在了。” 李哲谦瞧着他:“你这眼镜在白天看得准么。” 白夜看了他一眼:“那人刚断气没多久,阳气还未散,如果他还在这,就算白天也应该能看得见。” 早上他们乘着电梯直上直下,但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再涉足过六层。现在这张家人都在了楼下,倒是个再上来的好时机。 李哲谦眉头也有些蹙着,他自己寒着脸问:“为什么今天张家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看张老太,心情一点没受影响。而且好端端的,她请我们喝酒干什么?” 白夜看向李哲谦:“她来酒店那天,你不是和她打过招呼?” 李哲谦诧异:“那也能叫打招呼?” 白夜扶着眼镜又是仔细瞧了一遍,还是摇摇头。 “这个人已经被障了形,那个障形的人显然也不会多余做这种事。如果不是打算把人丢在这里,又能把人搬到哪。” 白夜的目光就在周围逡巡:“只能是在这酒店的某一个地方。” …… 两人沉默着继续上行电梯,等到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就看见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孔。 蓝晓似乎等的不耐烦了,正靠在墙壁上,一只脚在地上轻轻点着。看到电梯里出现的两人,她露出笑来:“两位这趟电梯可真长。” 白夜看见她,也是顿时失了声一般。 蓝晓似乎奇怪的看着两人,她就看见电梯一直停在六层楼,足足停了有五分钟之久,她还在想六层到底有多少人,结果这电梯门一开,就只有眼前的两个人。 她已经把登山服换下去了,白准备一场,今天也没进成山里。但还好,她今天的收获也不小,而那两个人,明天七点会为她约好进山的向导。 所以当她面对眼前两个人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比较松快的。不然她也不会有耐心等电梯五分钟之久。 白夜那边已经走出了电梯,他疑惑地看了看走廊的另一边:“那里的电梯……” “还是坏的。”蓝晓打断他说道。 白夜眸光闪了闪,侧身让过电梯的门:“很抱歉,你用吧。” 蓝晓转脸看了看他,白夜此时的眼镜也没想起摘下来,倒是和昨晚蓝晓看见的样子一模一样。似乎是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蓝晓笑了笑,迈步进了电梯间,抬手关上了门。 昨天是因为停电,另一部电梯不能够用,今天既然酒店电力已经恢复,那另一部电梯理当也恢复才对。 白夜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 同一时间,蓝晓下了楼。 小文和小雨现在对这个像风一样来去不停的女子已经免了疫,看到蓝晓早上穿着登山装豪迈出门,不到一会儿就又回来,现在又换上普通的衣服下楼来,看样子好像要去吃饭。 “蓝小姐。”身后,传来一声堂堂朗朗的声音,似乎还含着笑意。 蓝晓的脚步就顿了顿,回过身,叶丹墨正从一侧面带微笑走过来。 蓝晓似乎有些愣神,看只是片刻叶丹墨就已经来到了跟前,她扯出一丝笑淡淡说:“叶先生,这么巧。” 叶丹墨看着蓝晓:“蓝小姐今天进山了吧。” 蓝晓顿了顿,微诧:“叶先生怎么知道。” 叶丹墨微微一笑:“我早上看见你出门了。” 原来如此,蓝晓没什么话说,平心而论,她跟叶丹墨好像也不算熟悉,同一家酒店萍水相逢,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以蓝晓的性格,她不太会主动深交别人,既然跟对方交情尚浅,能说的话自然就少了。 叶丹墨看着蓝晓沉默的样子,眸中却渐渐浮现一丝笑来:“上次蓝小姐不是说,有机会和我一起进山的吗,我看今天太阳很好,早晨还想去问问你,想不到你已经出门了。” 上次,上次好像是有过这么一次对话。让人汗颜,这种平常随意间的对话,蓝晓过后就差不多不记得了,说和叶丹墨一起进山,当然也是不太可能的。 更不要说,蓝晓的进山是为了自己独有的缘由而已。 她只好再次对叶丹墨笑了笑,一副也是很歉意的样子转了话题:“叶先生对进山也这么有兴趣啊……” 叶丹墨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微笑,说道:“当然了,我和蓝小姐一样,这趟出门,主要还是为着前面这座山来的。” 第一百八十章交换秘密 蓝晓很诧异,看着叶丹墨满含的微笑,她也就笑了笑。 可是她来到桑海,本意既不是赏景也不是爬山,那她跟叶丹墨就更没有什么话聊了。 蓝晓转身就往餐厅走,叶丹墨却不知怎么没有过来,快到门口的时候蓝晓也愣了愣,她还从来没看见餐厅里面有这么多人。 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门把手。 就在这时,她的胳膊感到一紧,被人给轻轻拽住了。 本来她的反应力也很强,可是这人都靠近了她竟然都没有发觉。 她以为是叶丹墨,结果一回头,映入眼帘看见一张很温和的脸孔。 她怔了怔,“白先生?” 白夜对她微微一笑,一边松开了她的臂弯,道:“有空吗。” …… 蓝晓看着自己手上的羽毛球拍,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那边,白夜却已经准备好了,手上抓着一只球,对着蓝晓扬了扬:“开始了啊。” 蓝晓眼前一花,就看到半空中一道弧线朝着自己飞过来,她来不及多想,赶紧飞身扑过去,接的那叫狼狈。 还好球被准准打出去了,白夜马上挥起拍子,再次接住了球。 球高高的飞起来,蓝晓只得又费力地伸着拍着才能勾着,险险的把球丢了出去。 几回合之后,渐渐得心应手,蓝晓瞧着身轻如燕的样子,在半大的地方满场跑,半空中那只球就高来高去,手里扬着的球拍就没放下过。 才打了不到一会,蓝晓就气喘吁吁了。再看白夜,似乎站在对面就没离开过地方,而她自己每次接球却都得跑来跑去,脑门上汗都出了,白夜还气定神闲。 最终蓝晓叫停,中场休息。 她按着腰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深吸了好大口气。白夜拿着拍子,含着笑走过来。 蓝晓看着他:“白先生怎么突然有闲心,要找我打球来。” 白夜笑了笑,在她对面站着:“你方才若是吃了饭,现在就不能这样运动了。” 蓝晓没说话。她也没想运动吧。 “打了多长时间啊。”她看见白夜手上戴着腕表,问道。 白夜抬手看了看,说道:“不到十分钟。” 蓝晓有些汗颜了,不到十分钟就累成这样,她也没有这么不济事吧。 这会儿她感到额头的汗不再那么往外冒,她正想摸摸口袋有没有东西能擦擦,就见面前递过来一方手绢。 蓝晓盯着手绢看了两秒,接过来:“谢谢。” 她用这张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放下来,手帕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难得是真的很干净。 她抬头看了看白夜,“我听人说,现在还肯把手帕带在身上的男人,不是绅士就是。” 白夜听她不说了,问:“是什么。” 蓝晓赧颜:“就是卖手绢的,不过我看白先生这样的,也不像卖手绢的。” 白夜心里不禁笑了笑。 她的样子没变,连性格也和从前差不多。唯一的,大概就是她看起来,没那么开心了。 以前的蓝晓,被五星连珠的噩梦缠身,从她眼中,却也没有现在流露的一股悲伤情绪。 蓝晓休息了一会,看了看白夜:“接着来吧。” 两人就又拿着球拍,分别站到了对面。蓝晓这时说:“其实我不怎么会打球。” 白夜笑了笑,已经将羽毛球挥出,球在空中划过半个圆弧,去到蓝晓的面前。 蓝晓又接住了,如此来了几个回合,却是很少有球掉落。刚才那十分钟,其实除了开始手忙脚乱,打到后来她虽然跑的累,但是球也是越接越多了。 中场休息再开始,蓝晓觉得自己接球越来越准,就像已经掌握了节奏,每次球都稳稳落到她面前,而她也能稳稳托住。 这一次,竟然连着有十好几个回合,球都还稳稳的在两人手里传接着。 整的蓝晓都觉得自己颇有点高手风范了。 但是蓝晓也不笨,她完全知道自己打球的水平是什么样,这从一开始她连球拍都握不准就知道了。蓝晓打球只会一个姿势,就是从高处把球往下扣,而她发现了,每次她把球扣下去,那一边的白夜,就会看似不经意的,在接球的时候,把球往上高高挑起来。于是到蓝晓这边的时候,这球也就正好顺手接到。 蓝晓都觉得有些感动。 她没想到对面的男人连这种细节都做得出来,蓝晓以前和任何人打球,都不会能持续到连续这么久球都不落。 再又一次看到白夜高高的球抛过来的时候,蓝晓问了一句:“白先生怎么不跟你的那个同伴过来打球。” 起码比跟她这个半吊子打的要好多了吧。 白夜在对面控着球,一边笑笑:“他忙。” 蓝晓便不好问了。那边,白夜再又推了几个球之后,看了她一眼:“你很喜欢进山?” 蓝晓看着飞过来的球,道:“嗯?怎么问这个。” 白夜眸内仿佛藏着微光:“看你也没来几天,已经见你进山不少次。” 唔。蓝晓含糊其辞。这球虽然打得顺,但是也因为蓝晓只会扬着拍子扣球,所以格外费体力,这次坚持了快二十分钟,蓝晓还是颓然放下了拍子,喘息道:“不行了。” 白夜也没有勉强,最后一球飞来的时候,他便没有接。待球落地,他弯腰把球捡起,就朝对面的蓝晓走去。 蓝晓再次坐在了凳子上,只是这次,她觉得有些口渴。环顾了四周,倒是有个饮水机,只可惜她没有带杯子。 白夜径直走到那饮水机旁边,在柜子里找到了一卷一次性水杯。他拆开倒了杯,走过去端给蓝晓。 蓝晓正擦着汗,白夜把水杯递给她,唇边露出笑:“你真容易出汗。” 蓝晓默默拿过水杯,顿觉好久没感受到这样的细致,不禁又往白夜看了几眼。白夜却无所谓,打了半天,他还是没出一滴汗。 这是自然的,蓝晓都是从高处扣球,他只是原地不动轻轻松松挑球。 白夜看着低头喝水的蓝晓,她似乎真渴了,一杯水一仰脖子就灌了个干净。 白夜问:“还要不要了。” 蓝晓摇了摇头。白夜便没再问。蓝晓的手指摩挲着杯子边缘,说道:“其实你不用故意挑球给我打。” 白夜笑笑:“一起玩嘛。没所谓。” 蓝晓唇边溢出笑,看着他:“白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白夜愣了愣,他沉默了片刻,就轻声道:“我是医生。” “医生?”蓝晓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难怪有这么与众不同的亲和力。” 亲和力,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亲和力。和白夜说话不累,两人之间不像初认识的人那样有着距离。他邀请蓝晓来打球的时候,蓝晓不知怎么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白夜眼睛里笑笑:“既然我这么有亲和力,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进山的原因。” 他仿佛只是很自然的顺着把这句话说出来,但蓝晓握着纸杯子的手却顿了顿。 刚才打球的时候他也迂回的问了这句话,但却让人有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些。但正如她所说的,她发现不能对白夜产生怒气一类的感觉。 她索性嘴角掀起一丝笑来,目光盯着白夜瞧:“可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又怎么能什么事都跟你说。” 白夜似乎也在沉吟的样子,“可是你跟那位叶先生,也是萍水相逢。” 蓝晓愣了愣,皱眉道:“叶先生?” 白夜看着她轻轻道:“我刚才看见你们在说话。” 蓝晓想了一下,不由露出笑:“你是认为我跟叶先生很熟。” 白夜说道:“我知道在你来酒店的时候,叶先生还帮过你的忙。” 这是指垫付房费那件事了,一家酒店那么大点地,想有个秘密也很难。 蓝晓倒不觉得意外,她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是,这样说来,我跟叶先生似乎真的应该是朋友。” 白夜此时笑笑:“都是萍水相逢,你不觉得我会比他更可靠?” 蓝晓不知怎么就笑了出来,她看着白夜:他脸上还挂着那微笑,她就说:“白先生,你怎么……” 她本想说你怎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但临到嘴边她又压了回去。或许,只是直觉这样问不妥。 白夜这次竟也没有追究她为什么说话只说一半,只是依然含笑,说了道:“那不如这样,我也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的。” 蓝晓当真震了一下,就在这时,白夜已经不再站她面前,而是慢慢走过来,在她长凳的旁边坐了下来。 这是要说话的架势了。 蓝晓赶紧道:“可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 白夜瞧着她,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放心,这个秘密不是我的。” 蓝晓一愣:“你究竟什么意思?” 白夜没有跟她互相去猜,开口已经直奔了主题:“刚才在楼下,你向餐厅走的时候,那位叶先生没有跟你去,你知道原因么。” 蓝晓的神色渐渐收拢起来。 白夜耐心对她说:“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今天的餐厅里面,有很多人。其中一张桌子旁边则围满了。” 蓝晓已经不禁去回想了,虽然不知道白夜怎么突然提起这些事,但从心底来说,面对白夜她还真有种没法抗拒他的感觉。 “嗯,我看见了。”回想以后的蓝晓,很肯定的说出了答案。 第一百八十一章不要接近我 蓝晓说看见了。 白夜就顿了顿,很轻声的说道:“那是一大家人,叶丹墨不跟着你去餐厅,是因为,他跟这一大家子人、都有仇。” 蓝晓差点以为耳朵出问题,可是白夜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在开玩笑。他继续道:“所以他不想在那家人面前出现,你该明白了。” 蓝晓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盯着白夜的脸:“有仇?” 白夜说道:“对,他跟那一大家子,有很深的仇怨,所以现在尽管住在同一个酒店,他还是尽量避开那家人。” 蓝晓低头不说话了。她的手指在纸杯子上微微动着,将纸杯来回轻转着。她其实一半心思,还在想着白夜,这个只跟她遇见过两次,算上今天也只是第三次见面的男人,却仿佛朋友一样跟她说了许多话。 而他的话,又这么透着古怪…… 这搁谁都要疑心的,并不是说因为白夜长了一张斯文的脸,就能说什么话人家就信的。 可蓝晓看了看他,慢慢就说了一句:“既然你刚才说,这是一个秘密,那你又怎么能知道呢。” 白夜慢慢笑了笑,他能看出来蓝晓这次进山有着谨慎疑心,应该是和她目的有关,所以她也一定尽量不想碰任何麻烦,白夜希望的就是,她能离得叶丹墨远一点就好。 或者,还包括离张家也远一点。 他不说话,蓝晓也渐渐回过味来了,她忽然笑了笑,望着白夜说道:“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如果叶丹墨有问题,那么……我很好奇,连这些秘密都知道的你,不是更加、不单纯么?”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故意一直盯着白夜,一副我把你看穿了的样子。 可白夜只是又笑了笑,好像不意外她会这么问,他轻轻对蓝晓说道:“对,所以你最好连我,也离得远远地。” 最好连我也离得远远地。 蓝晓觉得恍惚没回过神来,白夜的目光,像是见不到底一样。 蓝晓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你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 白夜笑了笑:“我奇怪,这酒店其他人也奇怪,所以,你能不接触的,就不要接触了。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蓝晓感觉自己好像没办法把目光从这个人脸上移开,就像有种奇怪的吸力一般,“你好像在给我警告,提醒我,但我只是住在这家酒店里、也并不会接触什么人。” “是么。”白夜诧异的看着她,“叶丹墨,或者我,不都是你接触的人么?” 蓝晓还想说什么。 白夜飞快道:“不止是你主动接触的,还有人会来接触你,就好比现在的我。” 蓝晓两道秀丽的眉都被他说的皱起来,“你为什么总拿自己作比喻。” 忽然就对他这种比喻方法有些不愉快,好像她坐在这里,和他说话都是不应该的。 白夜察觉到了蓝晓的不悦,他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该说的,他已经基本都说了,他只是希望蓝晓明白而已。 蓝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坐的久了,她觉得刚才挥球拍挥的太用力,胳膊到现在还酸疼着。她轻轻揉着这胳膊,白夜的声音温言传来,“晚上用热毛巾敷一下会好。” 蓝晓顿了顿,又笑了笑,“你还真是个医生。” 白夜也淡淡一笑。 蓝晓揉着肩膀,才恍惚想起来,刚才他问她进山为的缘由,又主动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现在他说了,却好像也没有硬要她告诉进山是为什么了。 她又转回头看白夜:“再继续么。”扬了扬手中拍子。 白夜疑惑道:“不是手臂酸了么。” “你不是告诉我用热毛巾了么。”那只球就被白夜搁到凳子上,蓝晓已经伸手拿到了手中。 白夜看她已经往前走去,只得站起身,跟着她后面过去。 两人重新站到对面,这会儿,都抬眼把注意力放到了对方身上。 蓝晓改了发球的姿势,那只球就轻飘飘到了白夜跟前。得说蓝晓适应力还是有的,知道了白夜带她的方式,她就调整自己。但这球发的并不漂亮,到了白夜跟前渐渐乏力,白夜也没有去救这个球,等它落了地,才弯腰捡起来。 蓝晓看着他:“用你正常的方式跟我打。” 不需要那种刻意带着她,走入节奏的感觉。 话说完,白夜就懂了,再发球的时候,就看见不再把球挑高,而是很平滑的打了过去。 蓝晓盯着飞来的球,球拍很勉强的碰到了球的边缘,却没有过网。 她有些气苦,还是把球捡起来,球拍一挥,又是那种很烂的发球。这回白夜险险接住了,但是这球再到蓝晓那边的时候,就明显偏移了力量,蓝晓自然没接住。 再次去把球捡起来。 白夜看着她,还是那种,隐隐的要强。 蓝晓的外表,绝对是那种婉约温顺的女子,这也是她第一眼,常常给人以柔软的感觉。 就好像当初在前台套陈刚的话,她就是温婉低眉的形象。 但白夜知道这女子其实有一颗倔强的内心。对她有些认识了,就能感受到她这种倔强。 蓝晓一球又过来,这时候窗外面,已经黑暗降下来。他们似乎也已经在这里,待了不少时候。 没有白夜刻意的迎合,就见蓝晓真实的水平露了出来,不停地从地上捡球。连三个回合都难以支撑。 白夜看蓝晓,似乎又开始出汗了。 但这次她没有说休息,只见球拍一挥,一只球又打过来。白夜尽量让球传的平和,遇到角度太刁的,他也不会硬去接,这种球,打出去蓝晓也只能捡。 打着打着,白夜就感觉到,她像是有心事,而借由着打球来挥发这种心事。 本想说出让她休息的话,便也沉默了下去。 终于蓝晓停下来的时候,她将拍子撑着地面,顺势就在拍子上靠着。看她这幅样子,白夜顿了顿,还是说:“今天就打到这吧。” 蓝晓平和了一下呼吸,看见走过来的白夜:“这个时候,餐厅一定不会有什么人吃饭了。” 距离他们刚才离开,已经有两个小时。估计张老太太那群人吃的再慢条斯理,这会也早该完了。 白夜没说什么,那厢蓝晓就站了起来,这样一番拍球,她确实有饥饿感。又掏出那张手帕看了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然后她看了白夜一眼,随口问道:“你陪我去吗。” 说着她也一愣,她居然用了陪这个字眼。不过一愣后也恢复常态,这样的要求,本来也只是随口问。 而白夜微动的目光看来,片刻点点头:“走吧。你陪我打了球,我请你吃饭。” 蓝晓这会子倒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刚才,她以为白夜会拒绝。 可白夜已经拿过了她手里的拍子,把球拍和球都收拢了起来。蓝晓若有所思看着他,她跟他来打球,他就请她吃饭,你有来我有往,倒是不错似的。 等白夜收拾好了再走回来,蓝晓握着那张手帕,瞥了一眼他问:“你不只这一张手帕吧。” 手帕这种被使用过,洗了洗再还给本人的那种,都太矫情。 白夜淡淡笑了笑:“你不嫌弃就送你了。” 什么叫嫌弃。蓝晓把帕子折叠了一下,塞到了口袋里。 离开时路过旁边的洗手间,蓝晓说道:“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洗洗。” 白夜在外面等,蓝晓已经走进去了,洗手间里看来也只有蓝晓一人,只听水声哗哗响了一会,蓝晓就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额际的两缕发丝贴在皮肤上,有种清新的感觉。 蓝晓道:“走吧。” 餐厅里大灯已经亮了起来,酒店的电力系统显然全线恢复,连窗外那一排排特意建立的路灯,都已经亮起细碎的光晕。 蓝晓点了餐,用餐巾擦了擦手:“白先生第一次到桑海来吧。” 白夜顿了顿,道:“嗯,第一次来。” 他曾以为踏遍过尘世每一片土地,但是桑海,还真不包括在内。这次就好像冥冥里有一线牵,带他来桑海也来走一遭。 “噢,那这次为什么来呢?”蓝晓擦了手,定定看着他。 刚才他问她进山的原因,这回她就开始盘问起他了。 白夜瞧着她,不知怎么就觉得想笑一笑,他看着窗外:“陪朋友。” 蓝晓不置可否,缓慢吃着自己的饭。运动的太狠了,虽然饿,吃的快也会觉得胃不舒服。 白夜因为吃过了,就象征点了一些,吃的很少。 蓝晓像情绪不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夜说的那番话。“白先生,你今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白夜把水杯放下,语意轻轻的:“是认真的。” 蓝晓又看了他一会,忽然没办法跟这个男人进行更深入的对话,不是因为说不出,而是,这个人似乎像是谜一样。 跟他对话,抓不着方向,也找不到重点。就比如,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白夜看了看她:“怎么不吃。” 这一瞬间,蓝晓也正是抬眼往他看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意外就都怔了一下,心里同时像是过电一样一颤。 第一百八十二章三爷 白夜回去的时候,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刚刚换完鞋子,就听到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我记得某人,刚来酒店的时候,连房费都是我给垫的。怎么这会儿请人吃饭,就变得有钱了。” 白夜心情还有点没有平复,望着沙发上那道身影:“你怎么没回你房里睡。” 李哲谦说道:“这不是在给你看门么,万一再发生上次那样闯空门的事情,岂不又是我这个把你叫来的人的过错。” 白夜走了进去,来到沙发跟前:“你去睡吧。” 李哲谦忽然就慢慢开口:“今天在张家那群人里,没有看到张彩儿,你不认为奇怪?” 白夜声音有些漠然:“也许只是周围人太多,我们没有发现。” 李哲谦缓缓道:“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这就不对了吧。” 白夜没有说话,他已经向沙发走过来。 李哲谦看着他,不由就轻轻笑出来:“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那个叶丹墨跟张家究竟有什么过节。” 白夜顿了顿,目光看向他。 李哲谦叹道:“上次张彩儿误入这里,也是一副和叶丹墨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我就奇怪了,这个叶丹墨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人,他怎么可能跟张家这样的家族,生出过节来。” 白夜眸光沉了沉,片刻才说道:“这个叶丹墨的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是张家更不简单。”李哲谦忍不住指了指楼下,“什么人,才会想着跟张家这样的为敌啊。” 白夜脚步移动,已经来到了床头。伸手摁亮了床头的开关。 屋子里的光亮起,李哲谦看着白夜淡淡的脸色,却是又勾起嘴角:“你气色不错的样子,想必和蓝晓聊得很好。” 聊的好吗?白夜迟疑了一下,随即却是沉默。 李哲谦从沙发上站起:“算了,我回房了。等你想说什么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 蓝晓醒来的时候,看见床头钟表显示的时间,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昨天突然运动了那么一场,晚上睡得格外香甜,竟是一夜无梦到天亮。现在看时间,也已经快要到九点,距离和昨天那对向导约好的时候,已经没剩多久了。 蓝晓一边懊恼,一边飞快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过了洗漱包,就冲进了淋浴房。 从换好衣服到洗漱完毕,总共花了不到十分钟。 将早就收拾好的背囊背在身上,蓝晓拉开门就走了出去。她下意识往隔壁看了一眼,隔壁关着门,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蓝晓还有点担心会遇上叶丹墨,他不知为何好像也是对进山很热衷。但还好,蓝晓看了一圈,此时大厅里还没有什么人。 因为赶时间,蓝晓走的也快,既然叶丹墨不在,她就闷着头目不斜视的走。只是在路过前台的时候,她又退了回来,转脸看着小文和小雨。 小文见她背着背囊又要走,早就见怪不怪,看到她还转过身来,小文主动笑道:“蓝小姐有什么事吗?” 蓝晓想了想,说道:“我今天中午不回来了。” 嗯?却见蓝晓已经走出去了。小文有些奇怪,这客人出门,何必要跟前台说。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蓝晓今天的目的地就更加明确,她很快找到了老头的那顶帐篷,经过一晚这帐篷连位置都没有挪一下。远远地就看见老头坐在帐篷口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的,他也一抬眼看见了蓝晓。 老头干笑了声:“姑娘,挺准时啊。” 蓝晓跨过一个大石头,走到老头面前。她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遇见的这是两父子,难怪老头总守在帐篷外面。她对老头问道:“大爷,您给我找到向导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帐篷口又动了一下,蓝晓心里一惊,目光就看过去。 老头把旱烟在大石头上又磕了磕,回头指了指帐篷,对蓝晓道:“你先进去。” 让她进帐篷?蓝晓微微吃惊,但是看老头的样子又不像说假,她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帐篷门被从里面拉开的声音,那个昨天看见的中年向导的脸露了出来。 昨天蓝晓离开的时候已经问清楚了,这男人名叫索吉,是一个相当少见的姓氏。 索吉面无表情的看着蓝晓:“进来吧,难道你还怕我一个瘸子。” 蓝晓有些尴尬,其实她倒不是怕什么,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让她进帐篷,一时有些为难罢了。 此时见人家又说,她便也拉进了肩上的背囊,往帐篷口走过去。 索吉看见蓝晓走过来,就伸头对着老头说了一句:“阿爹,你守着外面。不要让过路人打扰。” 老头道:“放心吧。” 说着蓝晓已到了门外,索吉给蓝晓让了位置,蓝晓便从帐篷门口钻进了帐篷。 里面其实很宽敞,而且一目了然,所以蓝晓一进去,就看见了在帐篷的另一边,还坐了一个陌生人。 那陌生人看见蓝晓,也是很快的用目光把她打量了一遍,那神情,就像在考量和品评。 蓝晓心思也活络了,想着,这人难道就是老头给她找的向导? 索吉看了看蓝晓,又对那陌生男人使了个眼色。 “姑娘,你今天就是不来,我跟阿爹都不会感到奇怪。” 蓝晓看向他:“既然昨天说好了,怎么会不来。” 她似乎不解索吉为什么这么问,这时候,帐篷另一边的那个陌生男人,却已经站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身材倒是高大,他坐的靠里侧的帐篷恰是较低的角落,这么站起来,头都要碰到帐篷顶。 索吉笑了笑:“既然这样,我们也遵守约定,这位,便是给姑娘你约好的向导。” 蓝晓其实有些犹豫,因为这个陌生人的右眼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布罩。 普通人是不会在眼睛上蒙着布的,何况,还是一只眼睛。这样的模样,自然不由得让人想起,那人的那只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那独眼的向导已经走了过来,蓝晓莫名就觉得有些发怔,这里的向导,索吉的腿伤了,而现在这个三爷,却是眼睛…… 索吉依然抱着那条残腿,坐在帐篷门口的那张椅子上就没有挪动过。他看着进来以后就站立不动的蓝晓,说道:“姑娘,你不是要找六年前的向导吗,这位三爷,就是当年曾带过那个沈先生,走过最多山头的人。” 蓝晓心内动了动,“三爷?” 这可不像是一个名字。 那向导已经自我介绍:“我姓金,你就叫我三爷行了。” 蓝晓露出一丝笑:“三爷,待会进山需要仰仗你了。” 旁边索吉已经说道:“价钱你们自己商议,我不干涉。” 说着,就见他脸转向了帐篷外面,似乎在与老头说什么。 蓝晓顿了顿,问道:“不知道三爷进山什么价。” 这里的向导,除了是大的旅行团过来谈好的团体价格,若是面对零星的散客,价格都是需要现谈的。蓝晓问了以后,就等着三爷报价。 三爷站定在蓝晓面前,那没有蒙起的左眼上就盯在蓝晓的面上,“姑娘想要走六年前的旧路?” 蓝晓倒也不怕他盯着,坦然道:“是的。” 三爷的左眼里就像是看出什么,说道:“那你不必找满山的向导,找我一个就足够了。” 蓝晓直到听见这句话才诧异起来,她并不怀疑索吉会把她的想法告诉给三爷知道,她倒觉得这三爷说话真是直白。而且,他说找他一个就足够?这样的底气,真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 蓝晓缓缓问道:“这么说三爷是知道六年前,那沈先生在这山中,曾走过的所有的路吗?” 既然是雇主,适当表示一下怀疑也不是不可。 对面三爷却是不迟疑亮出了手指:“一天三百,我带你走山头,你能坚持几天,我就能带你走多久。只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要把六年前那人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哪怕你天天来,没有至少一个月,也是走不完。” 蓝晓心内却是松了下来,凡事,只要肯谈价钱就好办。能够明码标价出来,说明至少不是难比登天的事情。 她这会儿的心情倒是比刚进帐篷的时候要有底了些,她顿了顿,就已经把背囊解下来,打开外间的拉链扣子,从里面不多不少,数了三张票子出来,毫不迟疑的向三爷递过去。 “那这段时间,就劳烦三爷了。” 三爷看了那几张票子一眼,伸手就接了过来。然后卷起一塞就进了胸前的口袋中。 “你要今天进山,现在就快点,还能赶在天亮以前下来。” 三爷看了看蓝晓,已经大步走向帐篷门。 蓝晓再次把背囊紧在肩头,也立即跟在三爷后面出帐篷。路过索吉的时候,索吉只是往旁边让了让道,并没有再说什么话,蓝晓出门前,和他深深对视了一眼。 蓝晓心里不觉得索吉父子,会随便找一个向导诓她,这种感觉说不清,或许就是索吉在谈及六年前的事的时候,眼底同样流露出的那丝异样。 第一百八十三章异心 索吉跟那旱烟老头说道:“阿爹,我怎么说来着,还是这姑娘更像是亲人,今天那个男的,就没来。” 老头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烟,脸隐在烟雾里看不清表情。 在快要进山的时候,蓝晓忽然说道:“等一下。” 三爷回头看了看她,就见蓝晓已经掏出了手机,往一旁的树下走去。 三爷倒也识趣,就站在原地等蓝晓。这些上山的客人,哪里没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三爷也算习惯了。 蓝晓划开手机屏,却是借着树木的遮挡,对着三爷站着的另一边山脉,聚焦镜头手指轻动拍了一张定格照片。 因为方向相反,所以三爷也不可能看见她的动作,最多只能看到她站在树下,露出的小半边身子。 蓝晓看着手机上的丛云山脉,却是又调出了通讯录,给和平医院拨过去了。 手机贴在耳朵上,听着里面传出的嘟嘟声,一秒一秒,却如呼吸缓慢。 直到里面的嘟嘟声彻底停了,手机自动挂断,蓝晓才有些迟疑地放下了手机。这还是第一次打母亲的病房没有人接听,因为母亲自己不能接电话,都是旁边医护人员转接,蓝晓就想莫非这么凑巧,医护人员不在母亲身旁。 蓝晓又抚摸了一下屏幕上的照片,她想再打一次,但是这时候她瞥了一眼三爷等在山脚处的背影,也不好让他等太久,就打消了念头。 但是蓝晓紧接着划开了短信一栏,将那张照片发送了出去,告诉母亲,她要进山了。 做完了一切,蓝晓收起手机,神色如常的从树底下走出来。 三爷早就看见她了,蓝晓说道:“走吧。” 三爷是向导,在他的腰上也扎着一个暗灰色的包,但是他的这只包,看起来规格就要比蓝晓的要小很多了。约莫只有蓝晓身上的一半大小。 蓝晓之前,也上网查找过许多上山的资料,她的行囊,也是根据许多层筛选,尽量的轻装简从。背包里的,都是她认为已经是不得不带的东西,但是到三爷这个老资历跟前,还是要逊色不少。 走个一段路,就能看出分别来了。三爷常年带人进山,这些路他走起来如履平地都不为过,加上一身的轻便,要不是他刻意在等着蓝晓,脚程还要快得多。 蓝晓则不然了,在女子当中蓝晓的体力其实已经算不错,可是此时,还是跟不上三爷的速度。她现在相信了三爷是走遍过各大山的人。 上了半山腰,三爷就回头,嘿嘿笑说:“姑娘,运气不错,今天光照不强烈。” 蓝晓这才想起抬头看着山上的太阳,不由用手遮了遮头顶,山上的太阳和在平地里时候见到的是完全不同的,爬过了山,才会知道平时在山下感受到的日照是多么温和。 蓝晓拉了拉后颈的帽子,盖到了脸上,继续跟着三爷往前走。 她在想办法,和三爷说话。三爷的年纪目测在三十上下,那么六年前,他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向导。这样资历也不算深,沈书伦会请这样一个人,带自己走遍大山吗? “三爷,你一个人,是怎么带着那沈先生、走完这所有山头的?”其实没有什么委婉的问法,要说的话,直白的方式最快。 三爷停了下来,从腰包里掏出一瓶水来喝,咕咚咕咚半瓶下去以后,才望了蓝晓一眼:“我听索吉父子说,你自称是沈先生的侄女,是这回事吧。” 蓝晓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还盘问起她来了。但定了定神,说道:“是啊,三爷问这个干什么。” 三爷嘿嘿笑两声:“也没什么,看你一个姑娘,好好的家里不待着,辛辛苦苦跑这山里面来,对长辈也挺关心的。” 蓝晓心下稍定,看到三爷停下,便上前几步和他拉近距离。口中则应着:“嗯,毕竟是家里的叔叔,一下子走了许多年,家里都挺担心的。” 三爷看她跟上来,收起了水壶,就继续朝前领路。“这人都失踪六七年了,你家里怎么没早些来找,而且这次就你一个姑娘家来。多不方便。” 既然要一起进山,互相交谈是难免的,蓝晓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语,就接道:“早些年,也不认为是失踪了,沈叔叔一向走南闯北,和家里联系本来也少。后来……家里的老人相继病了,所以,也就我出来找找了。” 三爷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上那眼神是不是同情,良久叹了一声:“万般皆是命吧。” 蓝晓勉强笑笑,低着头一时间不想再说什么。 三爷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体会,余下的时候只是闷头给蓝晓带路,也不再主动攀谈了。日影往正中偏斜,午后近了,女孩家总是不禁抗些,蓝晓戴着帽子,也觉得酷热难耐。 她也解下了水囊,不停地喝着水。 偶尔还倒一点在手上,洒在自己脸上,觉得清凉许多。 可是三爷回头看见了她的动作,却是莫名的笑了笑。 笑容的意思还是能分辨的,蓝晓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三爷知道什么又不说一样。她把水囊收起来,闷不吭声就跟着走。 三爷一直不说话,顶多是到了一个岔路看看,左右似乎在辨别方向,紧跟着就认准一个地方继续走。 开始时候,蓝晓他们还零星遇上了几个游客,但是越跟着三爷走,这山路就越僻静。 终于到了一个山谷的时候,蓝晓只觉得一阵微风拂来,身上的热量瞬间被带走,那感觉真叫心旷神怡。 三爷这时笑道:“凉快了吧,要是你能爬到山顶,会更加凉快。” 蓝晓看着他,倒是不介意在这山谷中再多留一会,但是却见三爷已经转过头,继续往前面走。 蓝晓心里叹了一声,也只得跟上,她自然不可能为了凉快一点,就阻拦三爷的行程。 这是几千米的高峰,寻常人想要登顶,是几无可能的。蓝晓也从没有这个打算,她只是想知道,当年的沈书伦,在这座山峰上,走了多远,又走到了哪里。 她摸出水再来喝,流水滑进喉咙里,也感觉不到太多的凉意。蓝晓再一次要收起水囊的时候,心里一个惊,才发现水囊里轻轻地,已经不剩多少水了。 而三爷那厢,也是又拿了一瓶水咕咚咚半瓶又下去了。蓝晓这才发现不对来,这三爷喝水比她要猛的多,经常一喝就是半瓶一瓶的,但是这会儿,他又从腰包里面拿出一瓶新的出来,倒好像他那个包里面,只装了水一样。 蓝晓暗自心惊,三爷喝完水,已经拧上盖子把水装回了包里。回头看见蓝晓在望他,他嘿嘿一笑:“姑娘,你那背囊里面装了那么多,可都是没用的东西吧?” 蓝晓一怔,随即而来的是阵阵气苦。这三爷的神情,倒像是摆明了看她出状况一样。 三爷却还在笑:“登山久了人都会脱水,上山最紧要的一样东西,就是带够水,其他东西都是无关紧要。” 一句话就将她精心准备的东西打为无关紧要,但蓝晓气闷了一会,却也恢复过来。她看了看三爷:“那万一山上发生什么突发情况,应急的东西都不用带吗?” 三爷撇撇嘴,似乎不想表露出不屑似的:“你们这些人,随便看些资料,就以为自己是行家了。你要是自己登山,设备当然带的越多越好,你如今带着我这个向导,许多东西,还有必要用么?” 蓝晓一下愣了。她也是突然意识到这话很有道理,她现在的身份,其实类似于游客。那些随着导游进山观光的游客,哪个会特意带着登山的装备么?……不会。 她忽然就在心底泄了气,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走入误区还是什么。那边,三爷却是半点没有留恋,挥了挥手道:“要是还想走的就继续跟我来吧,要今天走完这座山可不是嘴说说就能行的。” 蓝晓看着三爷的背影,目光却有些冷意。 既然知道这许多,这人为什么在刚进山的时候,没有对她说这些。而且,在刚刚看她喝水的时候,他明明就是知道她迟早会把水给用完的。 蓝晓轻轻拉了拉背囊的挂绳,安静地迈步跟上去。 三爷倒是在前方越走越快,而且几乎都不说话了。蓝晓咬紧着牙关,没有让自己再被三爷拉开距离。 这时候,三爷飞快的转身钻入了一个山谷中,蓝晓也立即转身过去。 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空谷,有山风不断地在谷中回旋,耳边仿佛都能听见传自大山深处的声音。 突然间到达这样一片寂静的山谷,蓝晓心中微凛,她慢慢转头看向三爷,三爷却站在山谷边缘,静静地望着谷底。 三爷右眼的黑布一直没有取下来,哪怕刚才在山腰那么炎热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起过要摘下黑布的打算。他身材高大,这样眼睛蒙着半边,瞧着倒真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蓝晓看着他,慢慢的就问了一句:“三爷,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蓝晓遇险 谷底的风一直迎面吹上来,蓝晓轻轻地呼吸,似乎也不想惊了这满山的寂静。 三爷缓缓转过头看,看着蓝晓,嘴角掀起微微一丝笑:“姑娘以为呢,我这只眼睛是不是瞎了。” 其实到了现在,蓝晓基本也能肯定先前的猜想了,若说刚开始碍于对方带自己进山,这些话毕竟不好问出口,那么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山的腹地,这些问题,问出来就完全没有顾忌了。 三爷见蓝晓不说话,却默了默,抬起眼道:“姑娘难道怀疑,因为我这只眼睛,就会影响我带你进山的能力吧。” 蓝晓反倒不知道如何接了,她正愣神之间,倏忽而看到三爷一笑,然后三爷抬起手,拽开了他布罩上的绳子。那黑色眼罩,缓慢从他布满风霜的眼上掉落下来。 那一刻,蓝晓几乎因惊骇下意识后退一步。 三爷那只眼睛,眼罩摘下后,三爷露出的那只右眼,甚至没有故意闭上,而是就那般的张开。 就像是故意般,两只眼盯着蓝晓看。 三爷的右眼,眼球还在,但是眼球的颜色,完全不是常人的黑色瞳仁,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暗淡青白。而且这只眼睛里,尽管瞪着蓝晓,却完全没有生气。 蓝晓何曾见过这样的眼睛,一见下当然有些惊吓。但她还能稳住,总算没有如预期那样当场叫出来。 三爷看着蓝晓只是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说什么。他唇角露出幽深的一抹笑:“姑娘敢一个人进山,看来果然也是有胆色的。不似寻常女子那样。” 蓝晓此时,已经对三爷产生了异样。从他上山来的种种表现,和现在好像故意露出眼睛惊吓她的举动,都让蓝晓心中开始对这个人不是那么的信任。 三爷却是不在意似的,嘿嘿笑着,以为他要把眼罩捡起来再戴上,可没想到,他直接跨过了地上的眼罩,转过身就走:“走吧。” 看着他又开始走,蓝晓的眉头皱了皱,然则在这山中,又是在这样的时候,她除了跟着三爷,也没有第二条选择。若让她现在倒退下山,她怎么都不会肯。 而三爷,也像是摸准了蓝晓的心理,他说了句走吧之后,甚至都不再回头看蓝晓有没有在跟着,就自顾低头走自己的了。 蓝晓随着他走,却发现他也只是在围着这片山谷转圈,而且走的速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快了,边走边看着山谷周围地形。 他似乎对这片谷地重视非常,蓝晓也算察言观色,暗自往这片山谷投去了好几次探寻的眼神。这片山谷的景色,可以说是美不胜收,套用句词语的确就是风景如画。蓝晓一路走来,心思都顾在赶路上,忽略了这山中遍地的仙境。 现在细细看这片山谷,真的如世外一般。莫非三爷在这山谷转圈,就是让她欣赏美景不成? 蓝晓心中维持着对三爷的距离,一边却是飞快寻思起来,这三爷资历深厚,似乎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了。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那他在这山谷流连,必然有什么想法。 蓝晓开声问走在前头的三爷:“三爷,这片山谷,莫非六年前的沈先生,也曾到过这里?” 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个既合理又让人无法驳斥的情形。 三爷果然顿了顿,他停在一处山谷的边缘,反而回过头看着蓝晓,那颗青白的右眼也是同时望过来。 蓝晓反倒不怕了,坦然跟他对视着。 三爷冷然一笑,指了指山谷下的地面:“姑娘,我还真没骗你,当年主动要来这片山谷中的人,就是你的沈叔叔。” 蓝晓心头吃惊,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节,当年的沈书伦,原来真的曾到过这片山谷? 三爷脸上带着冷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个地方,道:“他当时,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往下看了很久。” 蓝晓沉默良久,慢慢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三爷似乎在冷哼,说道,“那沈先生进山,说是找向导,其实不如说是他带着向导在走。他要走哪里,向导就要带着他去,而且从来不会说为什么。” 蓝晓愣了愣,她再次转眼去看这片山谷,除了谷地的风声,这片山谷唯一的特点,就是很幽静。 三爷这时候又道:“你自己的叔叔,你自己不了解么。” 蓝晓心念动了一下,印像中不久前索吉父子也问过她类似问题,看来她想跟沈书伦套亲缘,有些时候是不得不注意态度了。 她沉默地向三爷站着的地方开始走过去,那里是这片山谷里最狭窄的一处地方,三爷站在那里,简直一夫当关。 不过三爷看见她来,倒是先往边上让了让。蓝晓踏上了石阶,似乎只是一步,视界陡然开阔了不少。 蓝晓凝神向谷下往,赫然发现只是换了个位置,这山谷的谷底,好像就是笼罩了一层烟雾一样,飘飘摇摇的浮在上面,好像浅浅的云海。 这就堪称奇观了,蓝晓心里称奇起来,一边更加对沈书伦会来到这个山谷,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片山谷的景象,更说明了沈书伦当年不是兴兴而为,而是这片山里真的有某种玄妙。沈书伦深知这种玄妙,才会在这片山中走遍上下。 蓝晓被谷底的景观吸引心神,一时也忘记了周围。可在她身后,却有一道冷冷的视线盯过来。 蓝晓觉得后颈一凉,整个人就失重、从山谷边缘栽了下去。而她掉落的一瞬,还不曾反应过来。 这片谷深而广,跌落下去的时候,耳边呼啸的劲风几乎要将耳鼓膜震破,蓝晓深吸好几口气,胸膛里灌满了山间的风。 蓝晓迅速把身子蜷缩到一起,双手紧紧抱着身体,一下子就滚落在了谷底。 泛起的沙石呛了她一头一脸,她侧倒在地上,呛咳了好几声。她的气管好像都被堵住了,一时间几口气都呼吸不上来。 谷底的风很近的刮在脸上,蓝晓半边身子都极为疼痛,要散架似的,无法带出力气,也无法从地上爬起来。她刚才抱着自己滚下来,一缓冲之力卸去了大半冲击,不然这会儿,她只怕全身都要僵挺了。 她抬起模糊的视线,看向山谷上面,只隐隐看到一道冷冷的影子依然站在刚才的地方。那是三爷。 三爷的声音也夹了山谷的冽风传来蓝晓耳边:“你那么想找你的叔叔,就留在这里,也算间接陪着他了。” 蓝晓的手心紧握,却只抓了一把松软的泥土山草,草根在她掌心里,咯刺得手疼。 她知道自己再怎么提防,还是不由自主就大意了。她以为凭自己,能应付一些情况,因为这样想,才会任由三爷把自己带着走。在三爷突然间说到沈书伦的时候,才会突然头脑一热就对他指的地方深信不疑,看的时候甚至都毫不设防。 眼睛的视线里,她看到三爷在居高临下望了她一会以后,就已经转过身,兀自地走向了出谷的方向。而片刻之后,三爷的身影,就从谷口消失。 这一处已经属于深山,而三爷特意带的这个山谷,也的确更加幽静。至少,在蓝晓跟着三爷走来的起码一个小时的路途内,这一片山都没有再遇到他们以外的第二拨人。 …… 酒店的外面,现在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刻,小雨频频朝外面张望着,确定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什么客人了。她和小文就可以准备歇息了,一天之中最轻松的时刻,莫过于此。静等着陈刚来接晚班。 最终还是小雨发现问题,她转过身来,手肘抵了小文一下:“小文,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那、蓝小姐回来?” 小文正在盘账,眼睛盯着计算器不离:“没有吧,应该还没有回来。” 小雨的脸色有点严肃起来,片刻后又说:“可是太阳都落山了,这山里有什么值得看的,她还不回来。” 小文把计算器按的咚咚响,一边头也不抬:“你管那么多呢,今天又没有大雨倾盆,让她逛呗。” 语气中颇有满不在乎,显然小文心里对上次蓝晓的行为,从来也没有真正释怀过。心想那蓝小姐既然是那么个性子,就随她折腾了,再也懒得管。 可是小雨到底心纯些,不由就想起来蓝晓早上走的时候,特特说了句,不回来吃午饭的话。如今再琢磨琢磨,竟觉得有些别的意味出来。 她再次捣了捣小文:“我感觉不对,今天蓝小姐走的时候,为什么要跟我们说她不回来吃午饭了?可是你看,现在连晚饭都快吃过了。她如果出门的时候,只是觉得中午不会回来,那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没回呢?” 小文顿了顿,觉得她有点神经过敏:“这能有什么,她原先认为能早回,但是上山之后的时间安排,也随时会改变。在哪个山腰处多待一会都是正常。” 小雨愣了愣,好像又没什么好反驳。只好视线收回来,却看到这一回神间,看到餐厅里正有人推门出门,信步缓缓,温泽如玉。白先生,白夜。 第一百八十五章白夜搭救 白夜在餐厅的时候,就一直也在注视着外面斜阳。所以看着落日渐渐向下移动,他的眉心也皱了皱。 小雨主动招呼,笑着道:“白先生,你吃过了?还合胃口吗?” 白夜看向她,对她笑了笑:“挺好的。” 小雨对白夜一向有好感,经过这两天的怪事频频,小姑娘心里更加觉得,这整座酒店现在,只有白夜一个算是正常的客人了。因此只要看见白夜,她就觉得安心不少。 眼看白夜上了楼,小文那厢已经算完了账,不由得睨了一眼小雨:“你干嘛没话找话。” 小雨看见白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却是悄声对小文说道:“我昨天看见,白先生在餐厅门口,把蓝小姐给拉住了。” 小文诧异,又上下瞧了瞧她:“那又怎么样?我发现你真是怪了,就算白先生认识蓝小姐,又有什么好奇怪?” 小雨越发神秘兮兮:“可是你还记得那天蓝小姐没回来,白先生和我们一起进她房间,那个时候,分明两个人不认识的。” 小文白了她一眼:“你还来劲了。你这么关心人白先生干嘛、看上人家了不成?” 小雨这时候才一咬舌头,呸了她一口:“看我以后还跟你说什么话。” 白夜上了二层的台阶,在这个地方,已经看不见小文她们,但是他却回过头,冲着空空的楼梯,皱了皱眉。 …… 蓝晓披着最后一缕夕阳余晖走入酒店的时候,两条腿已经虚软的不像话了。 她搭在肩上的头发有些凌乱,身后还背着的背囊上面的带子也松了,但除此外,倒还未见有太多伤痕。 小雨很惊喜,“蓝小姐?” 蓝晓似乎是想要回头看她,但是脸转到一半,却不知怎么,又转回去了。 然后她就说了一声很含糊的话,似乎在回答小文。 蓝晓头发长,如今都垂在脸侧,将她的脸或多或少遮住了。小雨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看到蓝晓还是回来了,她也没过多放在心上。低下头就又跟小文说话去了。 只有蓝晓自己知道,此刻她的一双腿有多么重,就像灌了铅一样,走路无比艰难。但还好,此刻酒店大厅里面没有人注意她,她心里有点庆幸,向着电梯缓慢地走过去。 终于来到电梯跟前,看到数字停留在“1”上面,蓝晓更觉得幸运,她觉得自己的腿再多站一刻,都要栽在地上了。 她伸手按了按钮,电梯门缓缓滑开。 蓝晓眼前一阵眩晕,她用手撑着电梯旁的墙壁,使劲闭了下眼。 再睁开的时候,她摇摇晃晃抬脚,想要进去。 忽然之间,她眼前的画面定格住了,她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缓缓抬起头看电梯里。 电梯里有个男子正靠着梯壁站着,那姿势不知已经保持了多久,看到蓝晓开门,那视线就自然而然落到了蓝晓的身上。 正和蓝晓面面相对的这个男人,白夜。 蓝晓一瞬间有些恍惚,还有一些狼狈,因为是正面遇上,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脸颊上的摔伤,全部都被白夜看了个正着。 在她的脸颊还有唇边,有之前摔落山谷的时候那种擦伤,还有撞到石头留下的红肿。 整张脸绝对色彩缤纷。 而白夜靠在电梯里面,看到蓝晓的目光却是沉静的。就好像他对于看到蓝晓这个样子,一点也不意外一样。 看到白夜此时清水一样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蓝晓觉得更加尴尬,尴尬的、甚至连电梯都不敢迈进去了。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这时候她的腿脚已经支持不住了,独自从山上走下来,一路回到酒店这段路途,真是差点让她把双腿给走废了。 这时,她撑着旁边墙壁的手一松,两腿就像失去支撑一样虚软歪倒。 可是白夜那边更快,已经拽住蓝晓的胳膊,在她要腿软跌倒的时候,迅速把她拉到了电梯里面。蓝晓给这劲道一带,整个人都靠进去。 然后白夜闪电抬手,关上了电梯。 小文那边抬起头正往电梯那儿看,却什么也没看着。 进了电梯的蓝晓,腿还是软的,她整个人支撑回到酒店,所有力气已经都耗光了。现在是任人宰割,谁要是把她这么丢出去,她都没有分毫反抗之力。 白夜手握着蓝晓的胳膊,保持她不摔倒。蓝晓只觉得鼻端靠近他的下颔,肩膀也抵在人家胸膛上,一时间,尴尬和不知所措并存。 “你……”蓝晓艰难吐出一个字,嗓子却好像被人扼住了,极为干涩疼痛。 白夜无心思跟她说话,抬头望着电梯一层层跳,终于到了九楼上。电梯门开,白夜立即带着蓝晓,从电梯里出来。 一路沿着走廊来到蓝晓门前,白夜微微看着她:“房卡带着么。” 蓝晓想用手去掏背囊,但是伸到一半又垂下来,她实在太累了。白夜朝背囊看了看,已经伸手,把系在蓝晓肩头的带子全部解开来,蓝晓为了怕背囊摔落,后来都是把带子胡乱系一气,有些还是死扣。 就见白夜一只手极为灵活,却是不费功夫把背囊卸到了自己手里。而另一手扶着蓝晓不动,已经迅速从最浅的口袋中拿出了蓝晓的房卡。 蓝晓若非此时无力,她靠近看的真切,白夜这手上的功夫,真是远非她练得那些花架子能比的。 白夜却没有多言一句,抬手一刷已经开了房门,一边扶着蓝晓走了进去。 房内的大灯被白夜全部打开,蓝晓这间房的格局和他的相似,都有一张沙发。他把蓝晓扶到了沙发边,她就毫无力气地躺在了沙发里。 挡在脸两旁的长发,全部都垂落到沙发边缘,蓝晓露出的整张脸上,可以看到更多擦伤。 白夜此时就是半俯着身子端详蓝晓脸上的姿势,蓝晓觉得喉咙有些发涩,暗自吞咽了一下口水。 白夜轻轻道:“你带消炎的药水了吗?” 蓝晓垂下眼眸,一说话才发现声音干哑,她已经连续三个小时没有喝水:“我、……有药箱,在我包里。” 白夜看着她,蓝晓咳了几声,却觉得嗓子更不舒服。 白夜目光一扫,在蓝晓的背囊边的网兜里,正放着一只淡蓝色的水杯。他把水杯取出来,接了一杯水,重新回到沙发边。 水杯递过来,蓝晓其实有些尴尬,但她现在手连拿杯子的力气也难,只好将就喝。 白夜喂水很轻柔,蓝晓现在呼吸道不畅,就是再渴,喝水无论如何不能过猛。蓝晓顺顺畅畅喝完一杯水,却觉得心里那股燥气还在,显然一杯水根本不够。 白夜也知道,又去接了一杯,过来喂蓝晓。蓝晓却不喝了,这样子被人喂水,她还是不能适应。既然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干涩难捱,她宁愿等自己手能动了再去喝。 白夜没说什么,把水杯轻轻放到了沙发前的桌子上面。然后回过身,找到了蓝晓所说的药箱。 一打开,里面是极为基本的药品,消毒酒精和棉球,还有一口袋的创口贴。看来蓝晓什么都想到了,连可能受伤需要处理伤口的必需品,都带在了身边。 白夜什么也没说,将酒精盖子打开,用棉球沾湿,就转过身来,面对沙发上的蓝晓。 蓝晓看着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白夜已经坐到了沙发的边缘,目光再度落到蓝晓受伤的脸部。平心而论,蓝晓受的伤还算轻的,脸上的伤虽然乍看起来多,但的确都只是浅表的皮外伤,甚至不必担心留下疤痕。 酒精擦在脸上,有淡淡的疼痛。蓝晓看白夜从见到自己,就完全没有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现在更是平静的给自己处理伤口。她的心底倒也一点点定了下去,也轻轻的问白夜:“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白夜正专心给她擦额头的伤,这一块直接和谷地的碎石接触,伤口最深,他语气平静:“你不是上山了吗。” 蓝晓听着白夜这不见波澜的话语,心里忽然说不上就是什么滋味了。 “你、在电梯里等我?”低低的,蓝晓半是猜测和试探地问出口来。回想起白夜刚才在电梯里的样子,不知怎么,她就是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白夜擦酒精的手顿了一顿,随即紧了紧手里的镊子,语气却还是轻轻地:“你暂时不要说话了,我给你清理嘴角的伤口。” 嘴角的伤口是蓝晓撞到石头上弄的,当时疼的她以为半边脸都麻了,后来才发现是嘴角都肿起一块。 白夜又沾了沾棉球,便轻轻放到了红肿处。蓝晓此时不能再张嘴,可她的目光,却幽幽盯在了白夜的脸上。 虽然两个人都暂时陷入了安静,但是不经意相碰的目光里,却都带着别的深意。 虽然都是擦酒精,但专业的毕竟还是能看出来,蓝晓等嘴边的棉球拿下去,就淡淡笑起来说:“我现在相信,你是个医生了。” 白夜看了她一眼,似乎含着淡淡微笑:“莫非之前都是不信的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我们认识吗 屋中安静下来,毕竟夜色已经开始降临。白夜给蓝晓收拾完了脸上的伤,就把酒精棉球一一收拾起来,往药箱里面放置了。 这会儿,蓝晓四肢百骸也已经开始神清气定,喝了水,又休息躺了躺,她也是有底子的人,渐渐就恢复过来。如今手脚已经俱都能动,但是她看着白夜收拾药箱的背影,脑海深处忽而恍惚。 “白先生,你以前认识我吗。” 白夜拿着酒精瓶的手突地就是一抖,差点把瓶子松开,但还好他背对着蓝晓,很快就再次握紧酒精,眼眸暗暗垂下来。 在蓝晓这里,只能看见白夜忽然停了动作,也片刻不说话。 白夜重又开始收拾,淡淡道:“怎么这么问?” 蓝晓目光投向一边,嗓子还有些黯哑:“不然无缘无故,萍水相逢,为什么帮我到这种地步。” 白夜目光渐渐回归清淡如波流,他从桌边转身,眸光便落在蓝晓苍白的面上:“哪种地步?我只是今天偶遇你,恰逢你受伤,帮你上了药而已。” 他说的轻描淡写,眸光也平平如水,倒似真的对蓝晓只是泛泛。 蓝晓看着他,他突如其来露出的一丝疏离感也让她有些抓不住。就在她以为产生错觉时,白夜的嗓音在安静的环境里仿若一席华丽的流水:“你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 蓝晓点点头,白夜走过去,忽然又把桌上那杯水,向蓝晓的手边推了一推,这才向门边走过去。 怔怔看着他,蓝晓只觉得这人似远非近,让她越来越看不透的感觉。 片刻闻得门开门关,白夜已经出去,屋子里安静如尘,又只剩下蓝晓一人。 蓝晓动了动手指,慢慢地抓住沙发边缘,就轻轻坐起来。桌上药箱还在,被白夜收拢的齐齐整整,就搁在那水杯的边上。 拿过那水杯,咕咚咚又是一杯见底,这时候才觉得,是真正活了回来。 几小时前在那谷地,四处无人无踪,当真有种天地皆是空茫的感觉。 那金三爷尤为狠心,将她扔在那谷里就走的不管不问,当真是要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蓝晓痛恨起来,一边试了试胳膊和腿脚,只觉得体力终于又充盈起来。她料想自己这次实在也叫阴沟里翻船了,早看出那三爷心术带邪,但她却还是侥幸,觉得自己足够应付一切变故。 哪想到,人家三爷根本没想要和她正面交锋,直接背后推她下谷,可谓阴狠的很。 由此可见,三爷的心思也实为阴沉,他先是不动声色带蓝晓进山,然后又故意慢慢把她带到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路途中对于蓝晓的错误行为更是不加以纠正,这也是蓝晓从谷地出来之时,身上带的水已经所剩无几就知道了。 蓝晓忍着伤痛和干渴,幸好是凭着之前记出来的路线,一路从深山摸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她还一路小心谨慎,生怕遇到了三爷。 但看来三爷对于蓝晓会走出深谷,根本也不曾抱过希望,是以也根本没有在附近的山中埋伏。蓝晓一路下山,再也没有看到三爷踪影。 若说三爷唯一没有计算到的,就是蓝晓早有准备的记下了路线,还有,蓝晓本身是有点身手的。三爷自然想不到,一个外表看着柔弱温和的女孩子,能够从那个深山的谷底再次爬出来,这样的事,的确太不可能发生。 可是偏偏是蓝晓。这个事先为了桑海之行,做足了他难以想象的准备的姑娘。 也幸好,蓝晓从没有在三爷和那对向导父子的面前,丝毫露出过自己的那点身手。 蓝晓想起刚才白夜临走之前,说有事,就到隔壁叫他。不知为何,她突然就觉心里有股暖流。 对金三爷的痛恨稍微歇了歇,蓝晓迈着酸软的脚步行去洗手间。她现在都能闻见自己一身的刺鼻泥土味,那山谷间的碎草沙石,更是夹裹在她袖子里衣服里,叫个不舒服。 若不好好洗一洗,这一晚都别想好睡了。 蓝晓深吸口气,已经站到了洗手间的大镜子前,首先看着自己的脸。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凄惨些,可以说,整张脸上,额头的伤最终,其他地方虽然只擦破了皮,但是脸这么大点地方,竟然是看不到什么好肉了。 女人家都注重模样,就算是蓝晓这样的性格,多少也是在意的。想到白夜刚才对着自己这张大花脸,竟还能如此平顺,不由暗暗想,这样有定力的男人,实在也不多见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的舒服了一点,蓝晓裹着睡袍,重新坐倒在沙发上。她一丝睡意也无,眼睛盯着桌上,却是将所有的事都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自己本以为找到了突破口,还格外顺利。没先到出师不利,就遇上了这般的阴险骗子。今日休整过后,待得明日,她也一定要去找到那索吉父子,看看他们与此事,究竟有无关联。 蓝晓也是颖慧之人,那金三爷居然敢做出故意推搡自己下谷的事情,简直超出了一般的胆大范围。况且她在谷底那一抬头,站在山谷之上的三爷,分明是眸子里闪着愤恨。 如此深的愤恨之色,在她跌落谷底以后,终于在金三爷脸上显露了出来。 居然都恨到,不惜去害蓝晓性命这一步了。 蓝晓按着心口,生死之间走一遭,不能不心有余悸。金三爷恨的人当然不会是她,那就是、沈书伦。 当年,金三爷跟沈书伦之间,到底有什么是非恩怨? 这恩怨,跨过了六年时间,都没有消减掉。哪怕金三爷只是第一次见蓝晓,都毫不迟疑地对她痛下杀手。 这得恨到什么地步…… 蓝晓心跳加快,她的的确确是在生死关走了一道,但是她突然发现了、似乎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金三爷这个人,和沈书伦绝绝对对撇不清关系了。 金三爷,就是这六年往事的一把关键钥匙,等自己再和金三爷相见,必定要从他嘴里套出真话来。 甚至,蓝晓不自禁想,沈书伦,会不会也已经被金三爷给…… 想起金三爷对自己的狠辣,显然,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情绪仿佛被乍喜乍悲给笼罩,蓝晓不想让自己再瞎猜,她颤抖着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点亮了屏幕。 一看,略有些怔神。 她早上有给母亲发信息,告知她进山了,如今,手机上却并未见到母亲回复的信息来。 说不清有什么感觉在心底蔓延,或许更多的还是一种难言的诧异。 母女连心,她知道这是不会的,蓝晓知道母亲如果看到这条自己进山的消息,是无论如何都会给她回复的。 蓝晓指尖轻颤了一下,母亲病房的号码就划了出去。 里面再次传来接通声音,嘟,嘟,极为有规律的不缓不慢。此时此刻却在挑战着蓝晓愈渐焦灼的神经。 最后声音停止,竟然和早晨一样,是无人接听状态。 蓝晓一瞬间连整个人都冷了,她的脑筋却还在转,挂断的刹那,她迅速地在通讯录翻找,又一串号码过去。 这是整座和平医院的总机号码,先前蓝晓都是只拨打母亲那间病房的号码,很少会去电话到医院总机。 但是此刻,这一串总机号,却成了蓝晓极为在意的信息。 这次只响了没多久就被接起来,温柔的女声想起来:“您好,欢迎致电和平医院。” 蓝晓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你好,我找重症监护房5号床病人。” 那女声依然温柔:“好的,我帮您转接到病房。” 蓝晓立即出声:“不,我刚才已经打了电话,病房、病房没人接。我想……你们是不是可以过去看一看?” 女声有片刻停顿,显然对于蓝晓这种情况很理解。因为打电话问的,是重症监护的病人,所以自然要与普通病人区分开来。 女声更加柔和:“好的,请您稍后,我们这就让人去楼上看看。” 蓝晓微微稳住声音:“好的……麻烦了。” 那边又让蓝晓先挂断,留下了蓝晓的号码,称待会有消息,便给蓝晓来电。 蓝晓在一片冰冷中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忽然之间心里刚才那一丝热气就都不见了。她木然着把手机握在手心,好像握着便能够心安一些。 她此刻是茫然,她在早上拨那个电话的时候,本就应该有所察觉才对。母亲从来没有不接过自己的电话,怎么那般巧,早上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多打一次呢? 其实多打一次,她就能感应出来的。 她现在却像是一具空壳一样,只能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发呆。 医院那边的效率很高,回复蓝晓的电话,只在五分钟以后,就迅速响了过来。看着来电显示的和平医院,蓝晓冷着手指,划开来接听:“喂。” 这一次的声音,犹如零度的湖水。 医院那边,还是那温柔女声,却在用尽可能简洁的、紧要的话语说给蓝晓听:“5号床的病人,昨夜呼吸衰竭,现在仍在抢救中……” 第一百八十七章衰竭 后面蓝晓都不记得电话里还有没有声音了,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昨夜出现的呼吸衰竭,医院说仍然在抢救,那么到了此时此刻,母亲已经抢救了一天一夜。 蓝晓心里仿佛都空了一大块,有丝丝的冰凉的风穿进去,浑身就一点热气都感受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她缓慢抱住自己的双膝,忽然就怔然了,手机从自己的指尖滑落,屋子中是铺了细密的地毯的,手机跌落在地面上,也没有声响。 就像无声冰冷的夜。 唯一回旋在脑海里的,是医生充满歉意的声音,对不起,等抢救有了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第一时间通知。 蓝晓不知道这第一时间究竟有多长,她自己也不知道自从手机落地后,又在沙发中枯坐了多久。 只知道她觉得已经过了几辈子那样漫长的时候,医院里的电话,也还是没有打过来。 让人难以承受的,永远是未知的等待。 蓝晓就像沙漠里的一尾鱼,干涸绝望之后,忽然就被强烈的阳光照耀。她伸手迅速捞起来地毯上的手机,整个人也都从沙发上立了起来。 然后便是异常坚定地看着前方的门,一步步走过去。 出了门的蓝晓,并没有往何处去,她只是向旁边跨了几步,很快来到了另一扇门前。 抬起手,几乎有些痉挛的手叩响这扇门。 一下下,甚至在几秒内她都开始歇斯底里拍门。 面前骤然大开,白夜含着微微惊愕的神情看着面前、几乎一身苍白的蓝晓。 而看到白夜出现的一刹那,蓝晓忽然就伸手,狠狠抓住了白夜仍搭在门边的手臂,力道之强,将白夜的衣袖都揪起的变形。 白夜眸中闪过一线流光,他也伸手立刻抓住蓝晓。只因他发现,若不及时抓住,她好像下一刻,就随时能跌倒一般。 尽管他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知,但他已能从蓝晓的神色中感觉到不妥。 蓝晓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犹自抓着白夜不放,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在白夜脸上,字字重压说道:“你是医生?对不对?那你告诉我、呼吸……呼吸衰、竭……要、要怎么治疗?” 她像是已经失去了冷静,眼睛心里,都没有了素日的考量。 白夜瞳孔猛然收缩,他擒住蓝晓的手臂,语气却尽量温和:“你跟我进来。” 蓝晓现在是悲痛欲绝,她哪里还能体会到身外事。只是由着白夜,把她牵着走进了屋子里。 白夜之前亦是不曾睡着,屋中还是灯光满室,门窗皆关更是静谧。 白夜仔细看着蓝晓形容,知道她已经是失魂落魄了。从他刚才离开,现在过去了也不过是三个小时,不知道这几个小时中,蓝晓又经历了些什么。 蓝晓还在紧紧抓着他衣袖,满目恳色,“你告诉我、呼吸……要怎么才能治?” 到后来,声音里的颤抖还在,更是莫名一下哽咽。 白夜心间轻跳,蓝晓突如其来的情绪骤变让他也无从去探寻情由,只能将说出的话更带了几分柔软:“什么……原因引起的衰竭?” 白夜低低的问话传出,蓝晓激越的目光,却仿佛骤然黯淡下来。只这短短几瞬息,蓝晓,莫名就变得格外安静。痉挛的抓着白夜的手,慢慢就像失了力道。她好像突然就茫然了,茫然的有些僵木。 白夜并不着急,他看出来蓝晓陷入很强烈的情绪波动里,虽然不知为何,但此时,只要能让她安定些便是最好。 只是她的脸庞始终低着,藏在灯影里。 白夜看她沉静,主动就握了她的手臂,把她引到沙发里坐下。 蓝晓也是呆呆的,随着就坐了。 白夜看着她,温言道:“你冷静些,我去给你倒一杯茶来。” 白夜随身带着一些洋甘菊,此茶冲水极为舒缓镇定,自己也是每天,都会泡上一杯来喝。白夜的医学知识并没有生疏,呼吸衰竭的背后可以有许多层原因在,衰竭的呼吸,只是一种表现形式。就算白夜功底再深厚,也不能仅凭着蓝晓一句话,就说出办法来。 此时茶香飘出来,白夜慢慢走回蓝晓身边,她还是那样坐在沙发里,片刻都没有移动过。 没有见过这样的蓝晓,仿佛失去了心里的一丝沉气。现在的她,确实冷静了,但却好像冷静的过了头。 将玻璃杯轻轻放到她手心中,白夜语气更轻了些:“先喝点茶。” 蓝晓手指扣着杯子,没有像先前那样绵软无力。她像是又呆了一样盯着手里的花茶看,似乎那扬起飘散的花瓣能把她引去什么地方。 但是她终于静静的抬起眼,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白夜,她想起了母亲的病症,每一次徘徊在母亲的床前,好像也能见到母亲的笑。再重的药水气息,也掩不住她身上花香的清气。 就像手里捧的这一杯花茶般,有种类似于母亲的熟悉清香。 “病人……心脏不好。” 在茶水中最后一片花瓣沉底时,蓝晓终于幽幽开口。不像方才那样激越,却是多一丝彷徨在内。 白夜却被这个答案惊了惊,不过他很好的把这一丝情绪隐藏,而抬起眼,蓝晓正安静的盯着他瞧。 就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但是有点小心地问蓝晓:“心脏问题、引起的衰竭?” 白夜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有相关的资历,心脏问题,最常引起的是心脏衰竭,而不是呼吸衰竭。 可他听得分明,蓝晓说的是呼吸衰竭。 那么除非…… 白夜的眼眸随着心念动了动,而蓝晓一直盯着他瞧,此时的心中,也仿佛灌注了铅水一样,尽皆是茫然的苦涩和惶然。 那么多次徘徊在母亲身边,却只是被她温柔的劝解,问及病情,一切只说是心脏问题。 饶是如此,在来桑海的前一天,母亲还是不对她多言伤病。心脏病日渐加重,是蓝晓对母亲的全部了解。而心脏病发展到深刻的地步,是会引起全身机能的衰竭。 蓝晓隐约能猜到,却终究被母亲瞒得滴水不漏,败在了母亲的温柔劝解里。 眼见蓝晓的神情越来越苦闷,白夜不能猜透人心里的所思所想,但也知道任由她这样下去,不会有半点好处。事到如今,他仍旧没有多言去问。有时候,面对如斯的忧愁,旁者却无能为力。 但是他伸手去接蓝晓杯子的手,忽然就一凉。 他看到自己手上,多了一滴晶莹的水。 那个瞬间,他的心忽然就也停滞了。他慢慢抬头看着蓝晓的脸,“你,哭了?” 蓝晓目光终于渐渐转向了白夜,眼中那一片晶莹,却渐渐失了焦距。然后她的目光,就渐渐转到了,一直放在她旁边的手机上。 白夜再也忍不住开口:“蓝晓?” 可是他叫了一声之后,却发现后继无力。他突觉得有些寒冷,和刚才为她上药时候类似,有种无法正确面对她的寒冷。 蓝晓却再次怔怔地看向他,片刻后,忽然干哑地开口:“白先生、让我在这待一会吧。” 嗓音很轻很低,表情也是微微的苍凉,说完这句话,她甚至还微微的动了嘴角一下。 这笑只是她努力的结果,胸腔空着的那一块仍是空着,比原先更加冷了些。她只是不想,独自再待在那房里,不管是谁,旁边若有个人在,孤寂好像就不再那般难熬。 对于她莫名说出的这句话,白夜心间微凉,他依然用柔和的双眸看着蓝晓,片刻望着她手里的玻璃花茶说了一句:“喝茶吧,茶凉了。” 不知道是不是柑橘花茶真的起到了舒缓蓝晓情绪的作用,接下去的时间里,只看到她捧着杯子,无声息地啜着漂浮的花茶。面色神情中,渐渐地呈现出一种麻木。 时针走过凌晨的时候,蓝晓放在手边的手机,像是划过暗迹夜空的星星,屏幕瞬间亮了起来。随之同时而起的,是一阵蜂鸣震动和铃音。 白夜明显感觉到蓝晓的身体僵了僵,耳边,骤时响起她略显急促的呼吸。 见蓝晓忽然之间,犹如受了惊吓一般,白夜立即凝神,眸光瞥向那闪动不息的手机,不用问也知道关键在于此。 寂静中,只见那来点显示上,医院的名字极清晰浮现着。 看到蓝晓越加缩在沙发中,竟是不敢伸手按开接听。面上神色,让人见了都顿生不忍。 白夜轻轻向蓝晓靠了靠,鼻息微动:“接吧。” 有些东西,是始终都没有回避的办法的。莫说清渊先生这么多年见惯人间事,就是白夜在医院中那几年,何尝也不是尝过了人生百态。 蓝晓的性情,若非她至亲在意的人,她亦是理智清明的女子。 白夜只说了两个字,语气也极轻柔和,但是缓缓传入蓝晓耳中,却仿佛是陡然帮蓝晓做了决定一般。 蓝晓看了看他,那目光,竟然透着些茫然。但这茫然只也一瞬,她觉得手中一满,赫然多了什么。 低头,白夜主动将那手机放入了她手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秋后算账 看着蓝晓离开后,白夜又独自沉默了许久。 他的手握着床头的话机,对于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他心中其实异常犹豫。 蓝晓离开之前的表情像是冰刺一样扎进他心里,促使白夜最终拨出了那一串号码。 片刻后,话筒内响起了接通的声音。他知道,不管多久,这个号码都一定能够接的通。 此时其实夜色还没有过去,仍处于凌晨的介点,但白夜耐心的,等着电话那头的人接起。正如他不怀疑这个电话一定能联系到那人一样。 漫长的响铃以后,那头铃音一顿,响起一个不悦的声音:“哪位?” 白夜平缓着自己的声音,叫出来:“申兄。” 那头骤然之间陷入了极端的寂静中,就仿佛一下子被掐断了气息,死寂死寂。直到半晌以后,传来申明浩充斥惊疑和震动的话:“你?” “是我。” 比起申明浩的震撼,白夜回答的既冷静又迅速。 忽然就回想起很久以前那些日子,所有的光阴在眼前流过,汇聚成今天这深夜寂静中的一通电话。 申明浩那边,也死死抓住手机,仿佛不信地看着屏幕。就好像看到一个以为此生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突然又出现在电话那头一样。 “申兄,我是有事情找你。”白夜的声音,带着黯哑的低沉传来。 申明浩所有的睡意全无,在震惊过后,他的心思此时复杂的无以复加。许久后,他像是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你现在人在哪里?……” 白夜已经按捺住心里的翻腾,微微顿了顿,语气压得极为低沉:“我现在在桑海,遇见蓝晓了……” 这样的事,告诉申明浩,已经没必要再拐弯。 申明浩语气陡变,他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这通电话的关键之处,呼吸都顿时紧促! “你在桑海?”这话几乎是从电话中兜头冲了过来,满溢着申明浩的不可置信。 听着申明浩的反应,白夜心中忽然就明白的八九不离十,蓝晓来桑海的事情,申明浩,至少是知道的。 白夜握着电话的手也沉默了许久,才从口中慢慢吐出话:“是。” 听到这句话,仿佛把申明浩心底所有的燥虑都浇了下去,他忽然就静下来。两个人,就在电话的两端,都不约而同沉默下去。 是申明浩先苦笑了一下,电话里,他的声音略显沉暗:“哦,你们又遇上了?看来也是缘分躲不过吧。” 他说话时,看不见白夜晦暗的脸色,以及握着听筒时苍白的指骨。 “申兄,我给你电话,是想要问你。蓝晓是不是有亲人住了院?” 申明浩气息沉着,缓缓道:“是蓝晓的母亲。” 白夜一点一点闭上双眼,心中某一块骤然就像明镜似的。 申明浩并没有对白夜的问话有丝毫惊讶,他能在桑海,遇到了蓝晓,还在深夜给他打来电话,就证明,白夜已经清楚很多事了。 “所以,她这次来,就是和她母亲有关系?” 申明浩沉默了一会,才说:“白夜,蓝晓辞职了,你知道吗。” 白夜怔住。 申明浩仿佛在讲述一件发送久远的故事:“就在一个月前,她递交的辞呈。当时我跟老总都尽力挽留过她,但她那时候,已经把什么都决定了。她的母亲,大概是在半年前就住的院,蓝晓从那个时候,就一直陪在她母亲身边,后来就在一个月以前,她执意离开,她跟我说,是想完成她母亲的心愿。她要去的地方,就是桑海。” 白夜心里所有的线终于都能串起来,就只差最后一点:“她有没有说过,要来桑海做什么?” 申明浩淡淡道:“没有,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又是半晌无话,白夜嘴角扯出近乎无力的一丝弧度:“我明白了。” 那头,申明浩想说什么,最终传出叹息似的一声:“既然你在桑海,就好好照顾她吧,像以前一样……” 白夜握着听筒的手渐渐松开,一忽儿茫然,像以前一样?一切,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和申明浩不长的通话,让白夜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他心中对蓝晓的念头也是一再地起了变化。找到了她如此悲伤的源头,竟是源于母亲病危。 这个原因,让白夜前所未有的茫然起来。 …… 蓝晓这一夜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还是极其的不心安。 她再次睁眼,也不过是晨起的六时。距离白夜给申明浩的电话,也只过去了区区两个小时。 但此时的酒店外面,因为气候原因,天光已经大亮。 蓝晓手中,是一夜未曾离手的手机。想起昨夜和医院通完了电话以后,她也仍旧怔怔地没有把手机放下。这时,她慢慢握着手机,起床往洗漱间走,面对着镜子的时候,她看着自己脸色盖不住的那丝憔悴。 看到这样的自己,在这样一张憔悴的脸上,她眸中的目光却渐渐转变为雪一样的凉意。 手机一阵震响,蓝晓看着上面的来电,不出意外地显示和平医院,但这次,后缀是来自母亲的病房。 她立刻她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再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丝丝的轻快:“妈。” 母亲笑了笑,声音还是无力虚弱的,但是却透着欣慰:“晓晓,叫你担心了。” 蓝晓嘴角动了动,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当然担心了,不过你也不用一醒就给我打电话,昨天你一动完手术,何医生就跟我报过平安了。” 那头的母亲也传来轻微的笑,但是这笑的气息却极为微弱,让人即使听着笑,都觉得心中发颤。 蓝晓喉咙发涩发酸,她怕开口就让母亲听出来,所以母亲沉默的时候,她也选择了沉默。 昨天听到医生半夜的那通电话,“你妈妈已经脱离危险,暂时还在昏迷,你不要担心。” 真是从死到生的感觉。 母女连心,今天刚刚醒来的纪婷,得知自己昏迷长久的消息,立刻就想到这一天一夜中,自己的女儿定然已经给自己来过电话了。 所以尽管身体还在极度虚弱中,纪婷还是坚持要求身旁的护士,为她拨打蓝晓的电话。 “不要担心妈妈。”想来想去,纪婷还是只有这一句话安慰蓝晓。 蓝晓也微微笑着:“妈,你刚刚动了手术,不要多说话。” 纪婷默了默,心知这个女儿一向心如明镜,这样苍白的安慰话,是根本不起作用的。纪婷心下艰涩,却也没什么主意,想到刚才看到的手机里的照片,正好轻轻转移了话题,不无担心道:“晓晓,你昨天进山了?是一个人去的吗?” 蓝晓顿了顿,知道母亲是看到了她昨天进山前发的照片,说道:“我找了向导带我,就是六年前,带过沈先生的向导。” 虽然昨日的遭遇险峻,但是那个金三爷,和沈书伦有交集,却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纪婷的呼吸略顿:“对,记得不要一个人进山,山里错综复杂,你一个姑娘,可不能仗着胆大就随便去闯。” 不得不说,当娘的十分了解女儿不假。 蓝晓心里微暗,她当然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母亲,语气中更加松快道:“放心吧妈,别担心我,我会有分寸的。” 纪婷在那边听到她答应,仿佛也松口气,也似乎是说话说累了,只听话筒里,传来她好几声沉重的喘息。 蓝晓握着手机手指收紧,不知不觉下唇已经咬到发白,开口,声音却还是稳稳的听不出端倪:“妈,你要等我把沈叔叔的事情查清楚,等我回去、告诉你一切。” 这话里的决绝和坚定纪婷怎么会听不出,病床上的她,已经瘦骨嶙峋,她眸中则闪现出晶莹的叹息之意,慢慢地、却对着那头说道: “妈妈一定会等的。” …… 蓝晓没有准备任何东西,背囊也被她好端端放在酒店的床头。 浑身上下,她只带了一部手机,还有一只昨天别在她背囊上的蓝色小水杯。一身轻便装束,连头发,都被她挽成一束在脑后。 加上她今天,的确起的很早,走下楼的时候,前台的小雨和小文,只以为她是要外出晨跑的架势。 但是当蓝晓走到大厅里,赫然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比她更早的人。 白夜坐在靠落地窗的一个沙发里,手里展开一张报纸,和蓝晓正是面对面。 蓝晓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来到白夜前侧方的时候,白夜的报纸一抖,已经顺势折了起来,而目光也向蓝晓扫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白夜道:“早。” 蓝晓脸上那些青紫都还在,而且她把头发全拢了上去,这脸上的伤痕更是看着清楚。 面对白夜的时候,蓝晓已经恢复如常,她抿了抿唇:“白先生更早。” 白夜望着她一身打扮:“你要出去?” 蓝晓晃了晃自己的水杯,没有接话。 白夜看了看她的脸:“你脸上的伤还没好。” 蓝晓却坦然了些,望着他说道:“没错,我正要出去找那人算账。” 第一百八十九章隐藏的阴谋 白夜正色道:“是昨日让你受伤的那个人?” 蓝晓回想起金三爷那张脸,确实很有把他揉烂了的冲动。但她此刻心情比起昨天要平和,姑且还能表现的平静些。 白夜面上出现几分意味深长:“那你准备怎么算账?” 蓝晓晃了晃手腕上的挂绳,望着酒店外那已经莹亮耀目的雪线,嘴里吐出来:“一报,还一报。” 看着她切齿的模样,白夜眼底浮现淡淡的笑:“那正好,我跟你一块去。” 蓝晓意料中的愣了一下,目光转向了白夜,片刻道:“你认真的?” “俗语不是有说么,”白夜自沙发站了起来,“你既然是要找那人算账,带个人过去,起码先壮三分胆,有我一起去不是更好?” 蓝晓的眸光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她上下看了看白夜,手上还拎着她的水杯,蹙眉道:“你这身形,起不到作用吧?” 白夜身形纤细,到挺有几分温润小生的影子,可是这带出去壮胆,能管用么? 白夜不在意地笑笑,指了指前台方向:“那楼管陈刚已经下班休息了,你就是想找他,怕是也找不到了。” 蓝晓下意识朝前台方向觑了一眼,又转回来,朝白夜看几眼。也是奇了怪了,给白夜这么一讲蓝晓心里居然真有点晃悠。 给他提醒了,其实真要带着陈刚去,那泰山压顶的体魄,委实是会唬人的。 …… 十分钟后,两人并肩步出了酒店的大门。阳光高照,一片安好。 小雨紧张地扭脸看着小文,道:“你有没有看见,蓝小姐刚才出门的时候,怎么脸上好像带伤啊?” 小文也是一脸不敢相信,正拿眼往门外望着。 蓝晓脚上,还踏着绵软的拖鞋,手上拎着水杯的样子,周围青山盈盈,真像是出去踏青的模样。但她的眼睛却一直觑着昨天去过的那个山脚,明显神色不善。 白夜看着身旁的人,她此刻神色平和,他却不由自主想起几小时前,申明浩对他说的那些事。以前,就素知蓝晓坚强,但是不知道,原来她可以将心底的悲伤掩藏的那么好。 “昨晚,谢谢你。”忽然,蓝晓就放慢了脚步,低低对着白夜说道。 不管现在心情如何,昨晚蓝晓确实曾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失控,而白夜昨夜在她到来以后、所表现出的耐心和温和,在事后想起,的确异常的难得。 尤其站在蓝晓的角度,在今日心绪宁静下,想起昨夜的种种,更是觉得,还很要感谢白夜的“君子之风”。 忍不住又拿眼瞧白夜,虽然此人是医生,昨夜也说不准拿她当做病患对待,才异乎寻常耐心。但不管怎么样,该感激的还是要感激。所以蓝晓对白夜的印象,自然是又添了一笔稳固的好感。而今天愿意跟白夜出来,究其最深刻的原因,还是因为白夜的累积起来的种种好印象。 白夜的目光撞上蓝晓看过来的视线,他轻轻回以一笑:“谁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不用放心里。” 蓝晓微微笑了笑,视线转向前面不远的一个山头,仿佛不经意说道:“其实我这趟出来,是来找人的。” 白夜心中微动,视线便没有移开她脸上。 蓝晓极目远眺,前面正是她两次找到索吉父子的山头,她的目标,就是先要找到索吉父子。 金三爷说到底是索吉父子介绍的,才上山第一天,就被这金三爷坑了,关于金三爷的种种其他信息,蓝晓根本无从插手。但是索吉父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这山里的老向导,对于金三爷的来龙去脉,肯定了解的门儿清。 她不信金三爷从此离了这片山了,只要他还在这山里,她哪怕把山重新翻过个,也一定要把他掘出来。 他不知道得罪蓝晓这种脾气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蓝晓正冷眉横眼,诸不知她所有的内心情绪都已经表现到脸上了。此时她沉着面孔、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幸好她的身边除了白夜没有旁人,不然准备被她惊跑了。 而白夜,只是默默地跟她并进着,一抬首,也望见了那近在咫尺的山。 …… “拐。”蓝晓十分肯定十分果断地说道。 两个人顺着山道拐了进去,当初索吉父子的帐篷安札在这里,蓝晓还曾说过,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感觉。以为山前没有路了,但实际上,只稍稍拐个弯,就能看见大片开阔的山野了。可是拐过去之后,两个人望着空空的山地,都傻眼了。 蓝晓犹为不信,睁大了眼上前把那片空地四周走了好几遍,但是就算走的次数再多,没有的还是什么都没有。 索吉父子的帐篷,像是空气一样蒸发了。 白夜没有到过这里,现在看来,这里就是一片很天然的很开阔的山谷,也不会以为这里之前会有什么人扎帐篷。 蓝晓此时的表情,不能用言辞描绘出来。 白夜看着她,却是缓慢的笑了:“看来我们是白跑一趟。” 蓝晓还有点不甘,她看了看天边的日头,自己都底气不足的说道:“也许是我们来的太早了。” 她不免想起前两次早上,她最早也都是八点过后才来,或许,索吉父子还没有到时候来扎帐篷? 白夜并不是不想给她面子,但很多时候还是选择面对现实比较好。他慢慢摇头:“山里的向导,没有超过五点还不起的。带游客观光的导游,通常都是起早就出发赶路程。而且你说过,他们并不是进山的向导,而连续两天都在这里扎营,显然这里就是他们休息的营地,不会轻易更换的。” 休息的营地,不会轻易更换。但是此刻面对空空的山脚,却好像是最大的讽刺。 蓝晓心里最开始的设想,和白夜如出一辙,她也是觉得索吉父子,是常驻在这片山脚下的人,轻易不会离开。所以她今早来的路上,甚至脚下都走得分外笃定。直到现实打了她一耳光。 “这么说,他们就是故意撤营的?” 蓝晓一腔蓄起的怒气全部蒸发出来,她对索吉父子,其实多数的仍旧是好印象,即便金三爷由他们介绍,她也从来没有想要把矛头真正对准这对父子。想不到,今天这行为,却很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了。 白夜看着她满脸怒容的样子,依然维持了他惯有的冷静,“那个昨天害你的向导,你是不是说过,昨天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在这对父子向导的帐篷里。” 白夜的意思蓝晓懂了,只是她先入为主,潜意识排斥以为不可能而已。她咬牙道:“我只是不明白,就算那个三爷对我有藏毒心,但索吉父子,我跟他们从无恩怨,如果他们真的和那三爷是一伙人,我完全想不通为什么。” 白夜沉默了一会,稍后,拿眼看着她:“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蓝晓以目看向他:“你说就是。” 白夜悠悠的,开始看着蓝晓层层分析:“你是当局者迷,你想不通那对父子为什么和那个三爷串通,才会一开始明知三爷有异,也没有提起太多的警惕。就是因为那对父子,给了你太多亲切假相了。他们给你的这种假相,甚至把你蒙蔽的,连带的对三爷都掉以轻心。” 蓝晓看着他分析的头头是道,默然道:“不用分析了,你直接揭底吧。” 白夜也走到了那片空地上,转回身对蓝晓道:“那位三爷将你害下山谷的时候,你曾感觉到他有仇怨,而后来你也联想到,他的仇怨,其实是针对你要找的那个人。这个人的一只眼睛是瞎的,给你看见过,你也猜测了,很可能这只瞎的眼睛,就是你要找的沈先生给害的。这个可能性几乎可以成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一个和你完全陌生的向导,会恨到要将你推下谷去。” 蓝晓没有插话,她很安静的听着。 白夜顿了一会,声音也放的沉了:“有一个细节,你说过,那对父子的儿子,也有一条腿……是义肢,他那条腿也废了。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对你要找的沈先生,也完全不陌生。如果那三爷的眼睛,都有可能戕害于沈先生手上,那么那儿子的一条腿,为什么就不会是呢?”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样,你拼死了找不到它,但其实,只需要旁人一点点拨,就如同迷雾一样,一下子就散开来了。 蓝晓觉得脑子里有一阵风吹过去了,索吉的那条义肢在她眼前曾经晃过那么多遍,她一丝一毫,都没有联想到沈书伦身上。 她的嘴巴合上又张开:“那么从我第一次出现起,实际上就已经落入他们的圈里了?” 对这样的结果,一时半刻是难以接受。从一开始她出现,那几个人的目标就是害她、就是要她的命。 白夜凝视她的眼眸,“而那个三爷,他真实叫什么名字,其实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你,对吧?” 第一百九十章期限到了 迎着白夜的目光,站在山风中,蓝晓从未觉得自己像此刻一样的傻瓜。 昨天跌落山谷的那种疼痛,好像还放大了数倍,脸上的伤口都灼烧起来。 这真的够了,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知道对方的任何信息,忽然就感恩上苍,昨天的大难不死。她如果真的躺尸在了那山谷中,恐怕真是一缕无主亡魂了。 蓝晓咬牙切齿:“他们是这山里的导游,我把这座山翻过来,不信找不到他们。” 她的心气完全被勾起来了,人就是如此,被人害了会产生愤怒,但是如果知道,自己甚至是被人一步步设圈套有预谋的害的,那愤怒,就是挡也挡不住了。现在的蓝晓,只想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找出金三爷和那对父子。 白夜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但是他的目光,却是在观察脚下的土地,他慢慢走过来,将那一片地面都轻轻踩了踩。 他看向蓝晓,私心里,对她肯将昨日山中的事情在路上告诉自己,略感到宽和。“怕是不会,他们知道你平安走出了山谷,又怎么会再来呢。要是他们有心,应该是这辈子不会给你找到的机会。” 一听此话,蓝晓简直控制不住火了,白夜说的温和,可是再温和,都挡不住她此刻一腔暴躁:“害了人还想躲?我不信他们能躲到哪!” 白夜讶异看了她一眼,顿了顿说道:“你现在平安,就是最重要的了。” 这句话音调低沉,但是却一下子把蓝晓的火气给震下去了。甚至,蓝晓还有点不自在的感觉。 情绪平下来,头脑就清晰了,她皱眉道:“你刚才说他们看见我出了山谷,所以不会出现。但是,我出了山谷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他们就看见了?” 她昨天刚下山就立刻回了酒店,甚至下山的途中,也是害怕再遇见金三爷,所以格外的谨慎。今天来之前,本来都计划到了问话,要找到金三爷,当面和他对峙。 白夜踩了踩脚下的土,道:“你抬头看看这山的地形。金三爷害了你,他是和这对父子联手。这对父子所处的这个帐篷,也并不是随意搭建的,这里的地方,可以将大半个山脉收入眼底。” 这是听君一席话,醍醐也清醒了。蓝晓视线向四周一转,立即倒抽凉气的心都有。终于彻底知道,自己这点小道行,当真是早就被人家给玩弄鼓掌了。 蓝晓此刻的心里,真是连生气都没力了。她握着自己的小水杯,看着空茫的四周山脉,顿时就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土。 她叹了口气,转头道:“既然人都不在了,回去吧。” 听出她语气里的丧气,白夜一边慢慢跟上,一边往周围的地形又看了看,两人已经迈出了这片谷地。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蓝晓一言不发,显得有些闷。 白夜缓慢看她一眼,“有句话说起来可能不恰当,你是在为那几个人再也没有机会害你,而感到不高兴?” 确实,如果那些人从此真的消失不见,起码,也代表着蓝晓以后都安全了。 可是蓝晓却为了这样一件事,显得很沉闷。 蓝晓像是笑容有点冷:“我只是觉得,这世上该有报应一说。存了害人之心,莫非以后都不出现,就万事大吉了吗。” 白夜一时无话。 只是在快要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蓝晓忽然笑了笑,转向白夜道:“你这个人,还挺会分析的。” 白夜刚才将那对父子和金三爷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倒好像比起蓝晓,他才是亲历事情的人一样。 一个当医生的,还有着这样逻辑缜密的头脑。 蓝晓当然不会跟白夜说自己来到桑海的真实原因,但是对于昨日在山上发生的事情,蓝晓却是告诉了他。毕竟昨日,为蓝晓处理伤口的人,也是白夜。 所以蓝晓没有想着在这点上对他进行隐瞒,而白夜今天的分析,实在是为蓝晓打开了以前没有认识到的局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酒店里,小文张大了眼睛去觑蓝晓,想看她脸上是不是真的有伤。 可是白夜绕到了蓝晓的身侧,很巧的挡住了小文视线。 两个姑娘对望一眼,都撇了撇嘴。 蓝晓低低道:“谢谢。” 白夜微微一笑。 李哲谦徐徐的从对面走过来,这时候刚是早餐时候,蓝晓他们去的早,这会回来刚赶上早餐,白夜问:“要不要去吃些东西。” 蓝晓哪里有胃口,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对面走来的李哲谦。 李哲谦笑了笑,上前按住了白夜的肩膀:“陪我吃早餐去吧。” 他手压着白夜不放,白夜还真没办法再跟着蓝晓走,他只能看着蓝晓道:“那,回头见吧。” 蓝晓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走向了电梯间方向。 那边,李哲谦勾着白夜的手臂,不容分说把他拽往了餐厅。 “我记得,你不是要离她远一点吗。”到了餐厅内,李哲谦淡淡问。 白夜寻了张桌子坐下,看样子没打算理睬李哲谦的问话。 李哲谦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道:“你素来冷静,看到她受伤,就沉不住了?” 蓝晓脸上的伤不瞎的人刚才都看见了,但是昨夜蓝晓去找白夜的动静,隔壁的李哲谦,却也早就听得真真的。 白夜看向他:“她有亲人病了。” 短短几个字,白夜说的时候,仿佛切身感受了蓝晓的无奈。 李哲谦也顿了顿,说道:“很遗憾,但从人情上来说,你没有带给她安慰的义务。” 白夜淡淡看了他一眼:“人情?我从死的边缘把她救回来,算哪种人情?” 话说的冷硬,有点刺李哲谦的意思。 李哲谦叹息一下:“反正一和她碰上,我就知道你冷静不了了。” 走过来吃饭的人暂时打断了两人间淡冷的对峙,桌上沉默了一小会。 但是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的,李哲谦再看向白夜的目光,也带了冷意:“昨天我不听都不知道,你居然还在她身边留了一个人。那个申明浩,你竟然没有把他记忆洗掉。” 慢慢说完,看见白夜瞳孔缩了一下,这话的确戳到了他痛处。 白夜当初离开,一直心灰意冷,对那座城市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让孟婆清洗了记忆。谁都不会想到,在那样心如冷灰之下,白夜还故意放过了一个漏网之鱼。 这个漏网之鱼,偏偏还是和白夜关系最紧密的一个人。 申明浩,也真能演,在白夜走之后,他待在蓝晓的身边,面对着一无所知的蓝晓,他竟然真的就能死守自己的嘴,从来没有漏出一个字。 李哲谦想一想,都要佩服这个人了。 申明浩此人,李哲谦也曾短暂接触过,只感到他是个有点自傲心的普通的男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却十足的不普通。 白夜沉静道:“蓝晓虽然忘记了过去,但是围绕着她的事,不一定就完全消失。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李哲谦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就算你说的对,留下一个知道一切真相的人,你不觉得比以防万一风险更大?” 说到底,还是为了蓝晓,想让她身边有一个曾经的故人。但是白夜完全背弃了大局观。 白夜不想跟李哲谦争论,在这个问题上,两人争论,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李哲谦也明白这点,只是自从昨天他发现白夜竟然和申明浩通电话之后,他发现白夜在某件事上的态度已经偏离的有些过分,毫无公正可言了,这让他无法保持沉默。 “我知道,现在的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你,但你这么做,要考虑到地藏王。” 他们两人现在,说白了都某种意义上,成了“普通人”。但是这是在他们没有犯规的情况下,他们的余生,或许会跟地藏王两不干涉。但是,白夜做下了这样惊骇的事,很难想象,会不被那边追究。 因为兹事体大,所以李哲谦甚至不顾忌引起白夜不快,而跟他起了分歧。 白夜过了很久之后,说道:“我会有分寸的。” 李哲谦忍了忍,还是说道:“蓝晓的事暂且过去,我只希望你还没忘,这次到桑海,我们到底为什么。” 白夜慢慢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没有忘。” 李哲谦眼底似乎松了松,说道:“那好,你也应该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白夜的眸中瞬间划过多种情绪,他有些微微惊诧地看着李哲谦。 李哲谦嘴角也缓缓掀起了笑意,他眸光和白夜相接,语气也意味深长:“明天,那位佛牌神秘的卖主,就该出现了。” 白夜眸光变幻不定,到了桑海之后,曾感到度日如年,但最近的日子,因为蓝晓,却当真在不知不觉里就过去了。原来,原来明天就是期限了。 他沉静片刻,看向李哲谦道:“恭喜你,心愿即将达成了。” 桑海之行,李哲谦真是绞尽脑汁了,为了那神秘莫测的佛牌。 李哲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心愿能不能达成,还得靠你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他是为了什么 李哲谦其实觉得松了口大气。追本溯源,他只要白夜没有忘了初衷就好。 在初来桑海那段日子,他们日夜最担心,谈论最多的事情,便是关于拉胡,关于这卖家。白夜还为此做过不止一次推测,如今这一切的源头就要来了。 李哲谦晃着手里的茶杯,这些天的小心不是没有回报的,他们的谨慎,可以换来几日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白夜却没有李哲谦那么乐观,他问:“你确定这个人会来见你?” 李哲谦看他:“你什么意思?” 白夜淡淡道:“出于这个人之前的表现,他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的行踪,你也没有见过他。那么你怎么知道,明天来的人,一定是他。” 白夜就擅长抽丝剥茧,一阵见血的分析。 李哲谦微微地笑了,他的心情倒似乎没有被这番话影响:“那又怎么样,来的是谁我根本不关心,只要把佛牌带来。” 白夜看了他良久,道:“如果这次你真的找到了佛牌,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找拉胡的原因。” 李哲谦蹙眉:“你之前不是不关心吗?” 白夜缓慢道:“你也说了是之前。” 李哲谦默默看他一眼。 显然,两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而各自,都不愿意去谈。如此倒是省了事,互相都不再探对方底线。 李哲谦说道:“今天我会早些休息,拍卖会定在明晚的八点,顺利的话,到明天我们就功德圆满了。” 白夜面无表情:“是你的功德,我只是旁观者。” 李哲谦仿佛不置可否。 他自顾推门进了屋。只要将佛牌拉胡找到,他和白夜,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离开。桑海发生的一切,就再也和他们无关系。 不管白夜,愿与不愿。 背抵着门,李哲谦微微笑了起来。 至少一切,都还没有太偏离轨道,离开了桑海,不管是张家还是什么,都不会构成干扰。 蓝晓回房之后就没有再主动出来,连吃饭也是打电话叫人送到了房间。金三爷的事自然打击到了她,她以为找到的那些线索,瞬间被打回了原形,不得不推倒重来一遍。 这让她感到沮丧。 当伤口隐隐作痛的时候,这种沮丧,就更加强烈了,渐渐衍生出了挫败感。 听到有人敲门的时候,她也没有从这种挫败感里走出来,一打开门,看见是白夜站在门外。 白夜首先说:“我有些发现,你要不要听。” 蓝晓很惊讶,还是把他让进了屋。 白夜手里端着的,还是前台小文她们专卖的山上地形图。 这不由得勾起了蓝晓的好奇心,她探脑袋过去:“福尔摩斯,你分析出了什么。” 白夜仿佛不介意她的称呼,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两人在沙发边的茶几旁坐了,白夜把地图平展,铺在透明的茶几上。蓝晓并没有仔细看,因为这份地图,她现在背都背的下来。 “我刚才把这张地图给研究了一下。发现了一点问题。” 蓝晓在边上洗耳恭听。她绝对算是个好的听众,在该倾听的时候,她不会插一句话。 白夜指尖弹出了一支笔,在地图上整个儿那么圈了一下:“这里的山脉,地形非常的复杂。” 地形非常复杂?这难道就是他的发现? 蓝晓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白夜说话也没有停顿卖关子的习惯,不管听众作何感想,他按自己的讲下去:“一般形成时间越久的山脉,其内里的结构越是复杂。这一片,尤其符合这个特点。它的复杂之处,已经超过了人们的想象。或者说,超过了仅是为了观光游玩的人的想象。所以即使是资深的向导,也从不会带着游客进山的深处。你昨天凭着记忆走出了山谷,除了你反应过人以外,还有就是那位三爷,并没能真正把她带往深山去。” 只有这最后一句话听进了蓝晓的心里,她咋舌:“昨天我足足走了三四个小时,那个地方,你没去过,已经是很荒凉了。” 不要说荒无人烟,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白夜看了看她,沉沉道:“三四个小时,远远不够走进这片山。” 这句话的份量,立即让蓝晓仅有那点疑问也收进去了。 白夜继续看着地图讲解:“正因为这地形如此复杂,所以我推测,这里的向导,不管拥有多深的资历,都不可能将这里的每一座山,都了若指掌。他们充其量,只能对其中一座山,可以做到有深刻的了解,就已经是不错了。” 似乎有些绕口,但是蓝晓听懂了。 她额头突突地跳,心也跟着加速:“这么说来、沈,先生当初找遍满山的向导、不是随意这样做的?” 沈书伦当年那个举动,看似惊世骇俗,让人费解,但其实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白夜点头:“你说的那位沈先生,应该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不会做任何多余事。他去找这许多的向导,显然就是因为,一个向导的能力,最多只能了解一座山。而他,想要走遍的,是整座这片山脉。” 那沈书伦的目的就太明确了,他只需要一座一座山的找过去,找到一座山,就去找对这座山了解的向导。 想了解一个人,先了解他做事的动机。困扰了蓝晓无数日子的沈书伦的让人费解的找向导举动,轻易地就被白夜破解了。 蓝晓叹口气:“白先生,你要是不当医生了,还可以改行当侦探去。” 白夜笑了笑:“你遇见的那对父子,和那个三爷,实在大有可能,就是被沈先生请过的向导。” 这一点在蓝晓心中,早已是板上钉钉一样认为了。 蓝晓显得有些跃跃,望着白夜:“还有呢?” 白夜道:“还有……我在猜他一定要走遍山脉的原因。” 蓝晓眼睛终于亮起来,这才是最关键点,她更认真地盯着白夜:“你说吧,他最有可能是为了什么?” 白夜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地图上面,缓慢说:“这片山,太大了。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靠一人之力,把这里的山脉给走遍。我猜、他非要把整个山脉都走完的理由……应该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以至于这么一片庞大的地域,他也不惜花大把时间。” 蓝晓一下子揪紧了手里的软枕,她盯着白夜脸上,压下心里的起伏,尽量平静地问出口:“为什么这么说?” 白夜却有些幽深地看着她:“你说这个沈先生当初是在这里住了多久?” “两个月。”蓝晓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出来。 白夜摊手:“他一座山一座山,每一座山想要爬完,最快也要两至三天。你有没有数过面前有多少座山峰,大约是在二十座,这样算下来,他只是在赶路一样,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哪怕看一看山里的风景。” 蓝晓沉默着想。沈书伦又不是登山者,他没必要这样卖力地毫无理由去爬一座山,为了在山顶留下他的英姿。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白夜继续说:“而且他这样一座座走,真的有点漫无目的的意思,这片山,太大了。” 白夜再次强调了这一点,他在想,除非连沈书伦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座山。 蓝晓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立刻起身,来到床前,伸手进背包里面一通摸索,却是拿出了自己的那张地图。 重来来到沙发前,她把自己的地图也平铺在茶几上,和白夜的地图并列。 这就看出区别来了,蓝晓的地图之上,标记出了很多处红点,那些,都是沈书伦曾经走过的地方。 从这片红点看,沈书伦几乎是走过了整片山脉,但是,地图上还是有几座山,是他不曾去过的。 蓝晓有些隐隐不安,用手指着那些没有用红笔标出的地方:“为什么这些地方,他没有去过?” 白夜也不大明白,他盯着地图看了半天,脑中有什么闪过去,又抓不住。 蓝晓看着他,慢慢地说道:“难道说,他还没有来得及?” 后面的想法,就有点沉重了。她知道沈书伦六年前失踪了,出于对母亲的私心,她当然希望只是失踪。但是失踪的背后,都有可能蕴含的不测,如果沈书伦六年前,是因为突然发生了什么,而不得不终止他登山的计划呢? 白夜没有接蓝晓的话,他仍是盯着面前的两份地图,在长久地凝视蓝晓圈出的那些红点以后,他目光不可抑制闪了闪,他看向蓝晓:“你标记出这些地方的时候,还记得顺序吗?” 蓝晓看到他神情变化,就像是心有灵犀,她立刻去桌上拿来了笔,拔下笔帽以后,看向白夜。 白夜扫了一眼,正是那只“符笔”。他神色未动,牢牢盯着那张地图:“你试着按照顺序,把这些都连接起来。” 蓝晓心中有些期待,她按照白夜的说话,尽量回忆着这些山,这些地点在她脑海中印象深刻,手下的笔如游龙,在地图上飞动。很快,那些杂乱无章的圆点,就变成了立体鲜明的线条。 带着惊讶、呈现在两人眼中。 第一百九十二章他在找东西 惊讶过后,便是沉默。 白夜的脑海里,其实有一些线条已经被打开了,他仿佛斟酌着,对蓝晓说道:“他是在找东西。” 蓝晓盯着那些图,这些地点被连成线以后,才能看出规律,所以之前,不管她怎么盯着这些点看,都看不出名堂来。 但是一旦连接起来,所有的东西仿佛都明晰了。沈书伦并非是随便的一座山一座山去找,他是按照了某种顺序,在攀登着这些山,这样的目的明确,真如白夜所说的,这些山中,有他所想找的什么。 白夜目光沉凝,语气却柔和:“这个沈先生,他要从这座山里,找什么?” 蓝晓握着地图发怔,她也回望着白夜:“我不知道……” 白夜像是叹息了声。 蓝晓为这个发现感到震惊,但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白夜这时站了起来,看样子打算离开了。 蓝晓看着他,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总在帮她,就算曾经他对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也都不再让她感觉介意。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她下意识就问出口。 白夜问:“为什么什么?” 蓝晓语塞,手指摩挲过地图表面,觉得有些尴尬。 白夜看了她一会,忽然就问:“你明天还进不进山?……或者说,有空吗?” 蓝晓微愣,再次抬眼看他,看到他神色挺认真看着自己。她顿了顿:“明天暂时不想去了,我想先缓一缓,现在没有一点头绪。” 这是实在话,现在所有线索都没了,她就算盲目进山,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她至少要重新列出计划。 白夜斟酌着,慢慢笑一笑,开口:“明天这里会有一场拍卖,不如去看看?” 蓝晓似乎在惊讶,“拍卖?” 白夜暮光微微停留在她脸上,悠悠说道:“听说有主人家的不少珍藏,应该会很热闹的。” 蓝晓反应了一会才意识,自己这是被邀请了吧?她望着白夜,半晌,轻轻展颜含笑:“好啊。” 去看看拍卖,散散心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白夜面含微笑:“明天八点开始,我来找你。” 眼看白夜又走了,蓝晓觉得有些不真实,来桑海寻人,竟能发展到这种奇怪的地步。 …… 蓝晓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询问她知不知道沈书伦有没有要找的什么东西。 可是纪婷却也是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没有主意。显然就她跟沈书伦的短暂接触,并不曾注意到他有什么要找的。 但纪婷后来说:“我只知道他最后执意留在桑海,是为了一件他说的重要的事,也许,便是这件事吧。” 蓝晓从母亲这里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只能怀着一腔疑惑继续沉思。 她把自己的小本子又掏出来,对着那奇形怪状的地图看了看,忽然想起,这幅拓印下来的地图,会不会就是沈书伦要找的东西所在? 她心加快跳起来,总觉得白夜的分析那般叫人信服,她知道自己的心底已经大半接受了他的说法,那么她手里的这张图,应该就会是沈书伦要找的真正地方。 她从母亲那里刚刚看到这张图的时候,也是花了番心思,才肯定它是地图。但是这地图的范围太小,似乎只能在一个很小的地点,确认它的位置。起先她不明白,现在,她知道了,因为这张图就是母亲从沈书伦手上拿到的,沈书伦要找的地方,就标记在这张小地图上,但是连他,也并不知道确切位置,因为小地图范围有限,所以,他必须要一座山一座山的找……当亲眼看见的时候,他才能最终确认,这张小地图标记的位置,是在哪座山上。 蓝晓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心中发颤,那种一下子,觉得自己又靠近了真相的直觉。 她把小本子合上,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在屋中来回开始踱步。 …… 平静而又不平静的一夜过去,第二日日头升起来的时候,酒店里的氛围,明显就忙碌了起来。 李哲谦与白夜两人路过前台,小文含着微笑,便递过来两张烫金的长方形纸册:“李先生,白先生,这是今晚要举行的拍卖会手册,你们先过目一下。” 两个姑娘今天穿着标准的酒店工作服,一眼望去就格外生机盎然。精神风貌大不相同。 李哲谦微微一笑,问道:“地点定了吗?” 小文伸手指了指楼上:“拍卖已经包下了整个十二层,到时直接上去即可。” 白夜和李哲谦将手册在手心翻来覆去瞧着,看来这卖家虽然之前吊人胃口,真到了这时候,倒也是够直白。 李哲谦今日的装束和前些日子明显有区别,藏蓝西装,倒像他以往大老板的风格。 白夜对他这个样子不感冒,坐在桌前不置一词。 李哲谦闲适道:“拍卖也是谈生意,谈生意的时候,就要从里到外都装备的无懈可击。” 无心去听李大老板的生意经,白夜翻开了手上的拍卖手册。 那背后神秘卖主,看样子倒是挺大排场的弄了这场拍卖,这套之前没见过的拍卖手册,也印制十分精美,显然早有准备,并非临时起意。 而手册里面列出来的东西,也是详尽地展现在手册上,白夜翻到了中间,才看到了李哲谦要买的佛牌。 “整个拍卖手册里,总共就五件东西,你这佛牌排在第三位。” 而其他的东西,也不见得怎样名贵,只是有点如佛牌一样,无非是双方愿买愿卖的意思。 让白夜感到心惊的是,李哲谦要买的这个拉胡,竟然是月食拉胡。 拉胡是佛牌中主避降头驱邪的一种,但是其中又分为两类。称为,日食拉胡,和月食拉胡。 日食拉胡,是以食鬼为主,一旦启动心咒,即大吃四方邪灵,决不手软。同时清除一切不好的残留信息; 在看到这本手册之前,白夜一直以为的,李哲谦要找的,就是日食拉胡。可是,竟然不是…… 他不禁抬头看了对面李哲谦一眼,目光中更添阴霾。 李哲谦看见了,淡淡一笑:“你怎么了?” 白夜将手册摊到他面前,问道:“月食拉胡,并没有什么功效。你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找它?” 听到月食拉胡,李哲谦脸色也没变,他看着那本手册,嘴角噙着微笑:“那你何必管,总之我这趟找的就是这个佛牌没错,今晚拍卖后,你也只需为我鉴定是否真的月食即可。” 白夜忍不住皱着眉,凝了李哲谦半晌,他还是忍着没发火。 李哲谦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还有冲突,扬了扬手中手册转移话题道:“我想知道,除了我们,还有谁收到了这个。” 手册就是请帖,有多少人收到请帖,证明有多少人参加了拍卖会。而之前他们猜测的张家等人……就不知在不在其中了。 白夜将手册合上,闭目沉默了一会,“不会太少的,根据他手册的信息,参与拍卖的人,至少也是拍卖品的十倍。” “老白,你很懂嘛。”李哲谦看着被他仍在桌上的手册,他却兀自翻开了手里的最后一页,看到上面是个大大的问号,“这个卖家还收了一件神秘藏品,看来是今晚的重头。” 那一页白夜也看见了,藏品图片和介绍都是空白,很是引人好奇心。通常拍卖是有一些引人注目的元素,再次印证了这个神秘卖家身份定是不简单。 李哲谦又叹道:“若平时我也想见识见识,不过这次,凭他是什么宝贝,我也只能拱手相让了。” 他言下一幅遗憾重重,白夜听了慢慢道:“这手册,你帮我再要一份。” 李哲谦看了他一眼:“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白夜道:“我自有用处,想来李大老板多要一张帖子,还不至于没这点面子。” 李哲谦给他整的满头雾水,但想到晚上鉴定还是得仰赖于人,也就忍了。 这一天说过得快也快,按理说这准备拍卖的人,怎么也得提前把需要拍卖的东西送到,一天只见酒店里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那真正的主人家,却根本仍不曾见到。 白夜第三次下楼的时候,看见李哲谦仍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前不由问道:“他说什么时候来。”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李哲谦挂在嘴上的神秘卖主。 李哲谦淡淡道:“他说晚上拍卖之前。” 真是不曾见过这样的人,到最后一刻来临以前,都非要藏着。 白夜则有着一直以来的准确预感:“我认为你今天不会见到他。” 李哲谦转脸看他,神色之间,果然已是不在意这些:“见不到也没什么,今晚的拍卖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拉胡,这背后的主人是哪个,他完全不关心。 白夜缓缓道:“这个人藏头露尾,他弄出这一场拍卖,所想的一定不简单。” 李哲谦片刻说道:“那些东西,你不是也从手册上看到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白夜瞥他一眼,话锋意有所指:“佛牌在别人看来也并非贵物,可对你来说,却很特别。” 第一百九十三章母亲的恩人 东西的特别,在于对不同人的意义。 而拉胡之于李哲谦,就显然异于一般意义。 李哲谦也不与他抬这个杠,很轻巧地带过了话题。 白夜不是那死缠烂打之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就算了。他站起来,李哲谦立即瞥向他:“你又要去哪。” 白夜当然是要去找蓝晓,但他料不到李哲谦会问,所以便立在了那儿,不一会儿反问:“拍卖不是晚八点么。”言外之意现在的行踪总该是自由的。 李哲谦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又准备去找她?老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糊涂。” 白夜不准备再跟他磨牙,转身自顾走了。 李哲谦在他身后凉飕飕地说道:“我是想跟你说,我已经订好了明天早晨飞离桑海的机票。” 白夜顿住了脚步,片刻后,微微偏过头去:“你就不怕今晚出现什么意外,走不了?” 李哲谦有点冷笑:“任何意外都和我无关,只要拿到佛牌,哪怕这里塌了天,我也不会让你多留在这里一分。” 听他这阴阳怪调的话,白夜心里波动了好一会,才给压下去,淡淡回道:“我也希望一切顺利。” 说着头也不回就走了。李哲谦捏着杯子,整个人显得有些冷漠。 蓝晓打开门看见白夜,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墙上挂钟,回头道:“我记得拍卖会是八点。” 白夜含笑:“我想问你一点事。” 蓝晓微微讶异,让他进来了。 白夜扫了一眼房间,虽然现在还很早,但是蓝晓早已把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屋中没有任何多余乱放的东西。简单来说,像极了一个女孩子的房间。 白夜转过身,看见蓝晓正睁大眼睛看着他,那眼里似乎在好奇地对他发问。 白夜笑了笑:“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口中的沈书伦,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要找他?” 蓝晓显然一愣,她也许完全没有料到白夜这样直白的问话,因为太直接了,反让她有点懵。 白夜看着她微笑。 他的笑容是有种魔力的,就像当初毫不设防的小雨看见之后,就下意识会对白夜敞开心扉一样。 蓝晓认真看了他一会,面上没有什么喜怒:“既然知道唐突,那你还问?” 白夜略略垂下了眼眸,看向窗外:“原本我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后来,看见你竟然因此受伤,就真的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何原委了。”他语速很慢,但是却有种敲人心田的感受。 蓝晓其实被他这些话说的有些心里发怔,这人怎么感觉,是在关心着她么。她亦沉默片刻,说道:“白先生,你我萍水相逢……” 又是熟悉的这句话。 而且欲言又止,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夜看着她,心里泛起细密的针刺感。他说:“我明日就会离开。” 蓝晓震了一下。 白夜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我这次来桑海,是为了我的朋友,今天晚上的拍卖,他就会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们会立即离开。” 蓝晓眸光微颤,仿佛有些不知如何应。 白夜看着她苦笑起来:“人有秘密,其实是件辛苦的事。既然我们萍水相逢,而我也即将离开,你或许可以将你的秘密告诉我,也许你会感到轻松点,而我,也并不会再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 蓝晓呆呆看着他,白夜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片暖意,任谁也能体会到那目光背后的真意。 对一个此生可能永远不会再见的人,说出自己的秘密。从某种意义上看,这真的是永无后患的法子。就像有人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或者对着行走的路人,哭诉出心中悲伤一样,他们心底下意识知道,这一种安全的宣泄方式。两全之法,能让自己得到解脱,也不必担心对他们毫无所知的陌生人会伤害到他们什么。 蓝晓垂下了眼眸,她的面庞上有着一种空茫感,片刻后唇角才掀起一个淡笑,望着白夜咬字说道:“白先生,我也对你一无所知。我觉得相比起来,你看着更加神秘。” 白夜看了她半晌,缓缓道:“我并不叫白青松。” 蓝晓眸内一跳,像是又被他惊到了。 她刚说对他其实一无所知,他就一本正经告诉了他,他的名字其实不是真的。 就像是一种变相的坦白一样。 蓝晓第一次有些无所适从,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她发现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出于关心她而已。想刨根问底的知道这背后的事。 可是,他为什么要关心她呢?诚如他所说,他们不过是偶尔相逢的陌生人…… 蓝晓发现自己读不懂白夜,在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些失了冷静:“那你叫什么?” 白夜看了她良久,缓缓道:“今晚拍卖结束以后,你如果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蓝晓不解了,为什么还得等拍卖结束以后?她看着他,却更加迷惑。 白夜的眸光渐渐深邃,蓝晓恍然了,他现在,只想知道她的秘密。 白夜其实是个这般坚持的人,从他外表是看不出。两人这般对视的情形,忽然就让蓝晓想起不久前他们挥拍子互相打球的情景,白夜说的话记忆尤甚,那个时候他就说,和她交换秘密。 又是交换秘密吗? 蓝晓发现自己其实坚持不过这个人,而从她内心深处,更是对这个人不知为何的就有着一股信任。 …… 那是十年前的往事,蓝晓的母亲纪婷,和一众登山队上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但是因为纪婷缺乏经验,加上那座山的地形出乎事先意料的险峻曲折。等到了一处山谷的时候,纪婷就发现,她和伙伴走散了。 当时在半山腰,四面无人,纪婷有些慌,她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 那个时候,阴雨连绵,遇到山体塌方,纪婷差点埋在乱石之中就此出不来。后来她费力找到了路,从乱石堆出来之后,却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并且四周围的路,因为塌方变得更加难以辨识,这时候山上的气温降得很厉害,纪婷登山带的东西也都在刚才的塌方中,埋在了乱石之下。 随着太阳的落山,纪婷的慌乱也更加明显。她只能寄希望于同伴的救助,但是随着周围越来越黑,她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因为这座山之前属于并没有什么人了解的莫名山脉,所以这座山里有着什么,纪婷也并不知道,恐惧,也会随着未知而加深。 这个时候,纪婷发现了在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个山洞。她怀着恐惧,和隐隐期待的心,就朝着那座山洞靠近,可是刚到洞口,她就发现这座山洞土地泥泞,里面还散发着一股无名的气味。 这气味让纪婷望而却步,就在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山洞的某处,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 纪婷以为是野兽,还被吓得不轻,可是后来再仔细看看,埋在泥泞之下的形状,分明像是个人。发现了这点,纪婷胆子也就比刚才大了些,她小心地再次往山洞靠近,想仔细看看那埋在泥泞下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从泥泞的土层下,露出了一双眼睛。 纪婷大叫出声之前,这双眼睛眨了一下,接着拱出了一个人形。这人抖落了身上的泥块,泥点四处飞溅,也溅到了纪婷的脸上,但是纪婷此时,已经不再害怕了。 那人身上的泥水实在太多了,就算再怎么抖落,也始终弄不干净。只能看见,他似乎还穿着厚重的大衣在身上,身材也很高大,脸上的淤泥被抹了两下,勉强已经能看清楚五官。 纪婷当时奇怪的是,这人将自己埋在泥里做什么? 但是四下无人的恐惧被破除,纪婷那时的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后来那人开口说话以后,纪婷就更加不怕了。这人的嗓子听起来很温和,脸虽然沾了污泥看不清楚,但是露出的一双眼睛,却也透着友善。 纪婷彻底放下了心。 那人看纪婷呆呆望着自己,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坏了,还温言说了一句“吓到你了,对不起”。 野兽当然不会说对不起,那一刻纪婷简直是雀跃的。 接下来是事情就很顺理成章,这个人,便对纪婷说,他对这座山很熟悉。纪婷毫不怀疑地就跟着他走,那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但是这个人,在辨识方向的时候,却果断的异乎寻常,好像黑暗或者白天,对于他根本没有影响。 走了不到一个小时,纪婷就看见了同伴帐篷的烟火,那一刻似乎喜极而泣。 恩人的名字,纪婷当然是要问的,那人却似乎有犹豫,最后才告诉纪婷,说他叫书伦。 书伦?纪婷不解,自然就问了,说你是就姓书吗。 他这才说,他姓沈。 沈书伦。 纪婷咀嚼这个名字,却觉得恩人有点怪。怎么一开始不说自己的姓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最后的托付 蓝晓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旁边就已经十分合宜地递来了一杯水。 蓝晓默默看了白夜一眼,把水接过来慢慢喝了几口。 白夜此时问道:“你母亲遇见沈书伦,是在十年前就遇到了?” 这倒的确出乎人预料。 蓝晓缓缓道:“十年前,我还在泽城上大学,和母亲也很少有联系。” “你的大学,是在泽城上的?”白夜似乎迟疑了一下。 蓝晓转脸看了看他,有些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白夜回过神:“哦,没事,你继续讲吧。” 蓝晓却摇了摇头,有些茫然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沈先生遇见我母亲后,还曾带着他们一群人又进过山,因为他对山路极为熟悉,也很得到我母亲那群人的信任。相处了几天之后,母亲他们完成了登山的任务,便准备走了。母亲去跟沈书伦道别,沈书伦告诉我母亲,他还要到别的山里去。母亲不会去探究别人的隐私,只是想留下恩人的联系方式,但是沈书伦拒绝了。” 听到沈书伦拒绝了这句话,白夜第一次产生震惊,他看着蓝晓:“难道你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其实都跟这个沈书伦没有联络?” 蓝晓看了一眼白夜:“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千辛万苦来到桑海,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而我的母亲,应该也跟我要找的沈书伦,有着很深厚的关系,对不对?” 白夜不由沉默了。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他刚开始所想的。 蓝晓顿了片刻就说道:“可他们的确只是萍水相逢,我母亲回去之后,就跟沈书伦断了联络。足足有四年的时间,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永远过去了。只是我的母亲,当然不会忘了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 白夜忍不住道:“那后来?” 蓝晓看着他:“没错,后来就是六年前那一次了。因为虽然当时,沈书伦没有留给我母亲他的联系方式,但是我的母亲,却将自己的号码,留了下来。并且这么多年了,她也从未换过号。就在六年前,我毕业回去看她,沈书伦也找到了我的母亲,并且托了我母亲一件事。但其实,他们甚至没有再见过面。沈书伦只是要了我母亲的地址,几天以后,给我母亲寄来了一样东西。” 不等白夜去问,蓝晓已经主动站起来,来到她的书桌上,拿起了她的那本笔记。 蓝晓翻开到那一页画着图的地方,重新来到了白夜身边,将那一页展现给他看。 那自然正是白夜曾经看过的,甚至还偷偷临摹下来的小地图。 但他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己其实已经早看过了,他很认真地把目光注视在那张图画上。 平心而论,那张图在没有经验的人看来,的确不像一张地图。但蓝晓一心钻研,竟然真叫给她发现了。 蓝晓说道:“寄来的东西,就是一张很旧的羊皮纸,上面画的就是这种线条。我母亲收到这个东西以后,当然不知道是什么。而沈书伦,也没有说。在我母亲的追问下,沈书伦才告诉她,他会到桑海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母亲就问他什么时候来取走这个东西,沈书伦却说他不会来取。” 白夜的目光有些微妙:“你的母亲,就是根据这个判断,他其实出事了?” 蓝晓神色有些悲伤,也许是因为这段讲述里,有太多提到母亲,自然就让她想到了母亲。“我母亲有所怀疑,担心他要做的事是什么,沈书伦过了很久才说,他会在过段时间联系我母亲。后来,自然是再也没有音讯了。我母亲拿着这个东西,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她希望沈书伦能回来,等了一年又一年。母亲是后来有点相信沈书伦也许是……但她对沈书伦完全不了解,甚至不认识他有没有亲人,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沈书伦保管好了这个东西。” 一个突然消失不见的人,在消失之前,将一样不知有什么用处的东西,寄给了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 这本身就足够匪夷所思。 白夜沉默了很久,无论怎么看,沈书伦最后联系蓝晓母亲的行为,都很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沈书伦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而他今日的失踪,似乎也早已被他自己料到了。 只是,他托付给蓝晓母亲的这样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沈书伦其人,自然是不单纯的。他的背景来历或许复杂的难以想象,然而,他却碰上了蓝晓的母亲,一个对于他的世界完全不了解的女人,也完全和他的世界隔离开的人。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在微妙的关头,蓝晓母亲,反而成了最可以放心托付之人? 白夜目光微动,他忽然就了解沈书伦的心理了,这大抵就跟,现在蓝晓会把这一切,对他这个明天就要离开的人,和盘托出的情形一样。 一个以后不会与自己的人生有交集的人,当然是最能放心把秘密交托的人。 白夜看着蓝晓的眼神不自觉就显出深邃,蓝晓也看着他,有些警惕:“你这是什么目光,不要让我后悔跟你说这些。” 白夜在心里苦笑了下,虽然告诉了他这些,可蓝晓的防备心还是不曾卸下。 他调整了自己的神色,继续疑问道:“既然已经过了六年,你为什么还会来?” 蓝晓母亲纪婷,既然已经和沈书伦失联了六年,为什么偏偏在六年后的这时,要让蓝晓再次踏足桑海呢? 对于这个问题,蓝晓忽然缄默的时间有点长。 白夜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不该问,蓝晓的母亲病重垂危,一个垂危的病人,想着要寻找到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人在弥留时,这个要求其实再顺理成章不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白夜曾在医院中度过那么多年,也目睹了人生无常,人在最后所要求的愿望,什么都有,但惟有都是自己心中最纯洁的一方净土。 蓝晓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地响在这房间内:“这些年来,我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又或许,人只有在离那道门槛真的很近的时候,才会体会深刻。母亲想到了沈书伦,因为他也是个生死不知的人,当年在那山中的事情,母亲虽然说的简略带过,但是我知道,当时在那座陌生的山里,母亲她所遇到的惊恐,绝不是一般。而沈先生的出现,无异于带给了她极深的震撼。劫后余生的感受,经历过一次,就不会再忘。” 蓝晓的目光出现茫然,仿佛骤然间陷入某种恍惚,那种劫后余生否极泰来的感觉,那种对身边救自己之人的信任…… 她皱眉,自己的脑子里,总是会有些奇特的感受涌出来,连她自己竟然都说不出是什么。 “你没事吧?”白夜看着她道。 蓝晓才回过神,显得有些陌生的看了他一眼:“我母亲最终会决定让我来桑海走这一趟,还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有个陌生的电话打给了我的母亲,那个电话中,有人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做书伦的男人。” 白夜的神情第二次出现可称为震惊的变化。 蓝晓说到这,也咬了咬嘴唇,道:“书伦,我母亲只知道一个书伦。这个电话意有所指,但是我的母亲……她只是直觉不对劲,所以当时对那人说,她不记得了。那通电话简单说了句打扰了,就再也没有来过。可是因为这个事情,我母亲开始觉得有问题,正是因为一切都过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有人找到了她这个几乎是置身事外的人,这背后隐藏的,几乎已经不能深测。” 白夜的眸光在蓝晓的这两段讲述里变得极为深沉,他的视线从刚才不知怎么就没离开过她,静静听着她讲的时候,眼底深不见底处,缓缓掀起涌动的暗潮。 光是这么听着,白夜已经觉得,这件事,的确已经是暗流汹涌、甚至听出了凶险的味道。 他过了很久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句:“既然如此,你的母亲、怎么放心让你来……” 此事代表着太多不太平,蓝晓孤身一人更是毫无抓着,她如何能置身这样不可预测的境地中? 蓝晓似乎没有注意到白夜异常的情绪,她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母亲是个很善良的人,在她心里,一直都希望能报答沈先生。如今她,是自觉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又因为接到那个模糊的电话,总觉得,若是再也得不到任何沈先生的消息,这辈子她心底恐怕再难觉得心安。至于我,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她的心愿,我也是一定要为她达成。” 长久的叙述终于告了段落,蓝晓疲惫地靠在沙发里,整个人都仿佛憔悴了许多。 白夜看着她,良久之后将脸转过去,说这些事,她没有显出任何失控的情绪,但只瞧着她的样子,他却莫名从心底觉得悲伤。 第一百九十五章我知道了你的名字 这些事说完,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久。 他对自己有了怀疑,从在桑海第一眼看见她,她就不同了。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有些太多不一样。现在的蓝晓,仿佛将太多的悲苦都隐藏在了清净的表面之下。 孟婆水,忘川河,饮了孟婆水忘记前尘走上新的一条人生。其时在白夜的眼里,这条属于蓝晓的新人生,是普通而安稳的。却好像把一个重要的都忽视了,人生百年喜怒哀愁,不是一碗孟婆汤就能解决的。 他一直以来都忘记了,即便在遇到他之前,蓝晓,也有着自己正常的人生轨迹,她有父母,有家庭,有需要关怀的亲人,她跟这世上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有着平凡的一切。 他到底为什么曾经会觉得,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呢? 白夜有些自嘲,自嘲自己的自大。 蓝晓抬起头,坦然地看着白夜:“我讲完了,你想知道的,都应该知道了吧。” 白夜几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也没有去看蓝晓的眼睛,仍然装着在看她的笔记:“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 蓝晓轻轻道:“没有什么谢不谢的,就像你说的,找个不会透露自己秘密的人说出来,也是给自己减轻压力。” 白夜心里更艰涩,找个不会泄露自己秘密的人,这样的话说起来容易,若不是多少还是信任对方,谁又肯真的把秘密全盘吐露。 蓝晓对他说的细节,已经远远超过了为自己减轻压力的程度了。白夜不知如何对待蓝晓的这种信任,就如他此刻的心里,远远不如外表那么镇定。 他忽然想起来:“到时间了吧。” 这会儿天都黑了,距离拍卖时间,两人立刻都向着挂钟看去,果然,已经七时半。 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是好险,再多说一会就能错过了。 这会子外面已经传来了敲门声:“老白,你在不在里面?……蓝小姐?” 李哲谦已经忍不住来催了。 白夜看了蓝晓一眼,主动从沙发站起来,来到门边开了门。 李哲谦一抬眼看见他,下意识也往屋里看:“你知不知道几点了、这一天你干什么呢……” 白夜跟蓝晓竟然一块待了好几个小时,眼看居然连拍卖时间都不顾了,李哲谦心中显然很不愉快。 白夜顿了顿,也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就准备走了。” 李哲谦奇怪:“那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白夜慢慢转身,向身后沙发上蓝晓看了眼。蓝晓也心领神会,开始收拾散落在茶几上的东西。 起身的时候蓝晓问了句:“用不用换身衣服化个妆什么的?” 白夜笑了笑:“随你心意。” 蓝晓抱着东西走进了隔壁卧房。 李哲谦才觉出不对来,盯着白夜眉毛皱起来:“什么意思,你要带着她去?” 白夜朝他看了一眼,“对。” 李哲谦仿佛涌现了怒气,但是在蓝晓门前,他只压着:“你冲我多要一张帖子,就是为了带她。你怎么想的?” 白夜朝着卧房的门看了眼,也没有再跟李哲谦说话。 李哲谦四下看了看,眸子里怒气一敛,伸手就扯住了面前人的衣领,将白夜生生拖了出来。 白夜半点都没有挣扎,也很配合的尽量没有发出声音惊动里面正收拾的蓝晓。 两人就在外间的走廊里,李哲谦满面怒容:“你做事还能不能有点分寸?” 白夜看着他:“你所谓的分寸是什么?我不觉得带着蓝晓去看场拍卖会有什么问题。” 李哲谦想掐死他:“她现在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你还想让她想起来不成?还带她看拍卖,之前不是你说的这些有古怪?” 白夜拍掉了他的手,冷冷道:“你放心她不会记起什么,总比你隐瞒来到桑海的目的要单纯。” 李哲谦胸口气有些不顺:“让她忘记的是你,现在纠缠不放的人还是你。白夜,算你行,你爱和她一起就一起吧。” 说着竟然自顾转过了身,这时,他看见蓝晓竟然也出来了,却并没有停留,向着这层的电梯间就走了过去。 看来他之前是在等白夜,不过现在,却是撇下白夜独自走了。 蓝晓慢慢地走出来,她看着白夜,白夜对她笑笑:“我们也走吧,快开始了。” 蓝晓仿佛若有所思,盯着白夜一会,道:“我刚才听你朋友说、你叫白夜?” 白夜停顿了一下,看向她:“对。” 李哲谦方才动了怒,说起话的声音也是没有高低控制,自然被蓝晓听去了一星半点。其中这名字尤为深刻。 蓝晓不知在想什么,又冲白夜看了一会,才点头道:“那走吧。” 白夜。白夜。 两个人并肩等着电梯下来的时候,蓝晓想的却是有点远的一桩事,好像在之前,她曾接到过一个陌生的电话,里面的人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做白夜的男人。 她的回答,是不认识。 打电话的这个人,是唐剑亭。在白夜进入那生死未卜的美容院的时候,唐剑亭下定决心给蓝晓打的电话。这个电话没能唤起蓝晓什么记忆,然而,这个电话本身,和白夜这个名字,却在那天之后,又有种魔力似的篆刻在了蓝晓的脑子里。 彼时的蓝晓,当然只觉得奇怪。 可是在今天,在这神秘的桑海城,她真的遇见了这个,叫做白夜的男人。 白夜因为此时自己也有着心事,因此没有发现蓝晓的沉默,他只是引领蓝晓,朝着请贴上印着的拍卖会地址走过去。 那地址好找的很,就在十二层,电梯门一打开,就有人给指路。 十二层有一个很大的天台,此时天台之上,灯火辉煌,挂灯将夜空装点的格外炫美。拍卖的地点竟然是在露天的场地。 白夜微微对蓝晓伸出了自己的臂弯,蓝晓看了眼,也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两人看着是一对极寻常的男女伴。 蓝晓说道:“你的朋友似乎不高兴。” 白夜对她笑了笑:“不用担心,他买到自己的东西,会来找我的。” 蓝晓对他这种对朋友的态度显然不苟同,这会儿已经是走到了拍卖的地方。 也没有想象的热闹,门口更是只站了两个人,似乎只是个象征。那两人帮白夜和蓝晓拉开了门,进去之前白夜依然将这两人打量了一番。 一出得门,看见好几个高高的台子,似乎是平日观景用的,只是现在上面都坐了人。 边上有人要白夜的邀请函,白夜递了过去,那人随意翻了翻,就给白夜指了一个位置。白夜看了那处台子,向蓝晓示意了一下,便走过去。 他注意到,有两处台子,是被围起来的,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而白夜跟蓝晓所坐的地方,也没有看到李哲谦,白夜四下瞭望了一下,果然看见李哲谦坐在另一个方向。 他看见了人,也就安心坐下来。 蓝晓显然也看到了四周,她说道:“人很少啊。” 的确少,就他们所看见的,几个台子上,加起来估计,也就二三十人,最多了。 难怪蓝晓都觉得奇怪,这拍卖看起来怎么也该是这点人啊。 白夜没有看见有张家的人。 台子上散落的几个人,他也都并不认得。 一时间,说不上心里该不该轻松。 “白夜。” 转过来,发现蓝晓在看着他。这个称呼叫的自然,让白夜都有些愣神。 “你朋友要买的是什么。”过了半天,蓝晓问的却是这个。 白夜回过神,忙翻开了手上的册子,将那页的月食拉胡指给蓝晓看。 蓝晓看了半天不明白,也就作罢了。心想买什么也是别人的自由,与她到底无干系。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正前方的那个台子,周围遮着的帘子忽然全部打开,同时台子上亮起了灯,照亮了最中间的那个玻璃柜。 这个变化一出,天台上顿时更加的安静了。所有人当然都在等着拍卖开场。 这时候,白夜的心反而最平静。就像是一个看戏看到了最后的人,在等着结果。 这趟桑海行,也到了这时候。 慢慢有人走向那个台子,开始拍卖第一件藏品。 第一个拍卖的东西,都没注意是什么,前后不超过十分钟。之后又拍了一个玉的手镯,等到第三件,白夜才提起了精神。 另一个地方的李哲谦,也是慢慢挺直了腰杆。 目光看着那台子。 拍卖师打量了灯光,照着里面的拉胡天神。接着他喊了一个起拍价。 这价并不高,看来这幕后老板,的确没有打算通过拍卖就虚抬价格。 以李哲谦的承受力,这佛牌志在必得。 李哲谦接连喊了几次价,和他竞争的人都渐渐没声了。锤子落下后,盖棺定论。 之前想了那么多次的场景,在如此平静下结束了。根本没有阻力,也没有突发状况,顺顺当当就到了李哲谦手上。 白夜皱着眉,却在锤子落下的那一刻,忽然将手里册子翻到了最后,目光,落到了那神秘藏品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剑拔弩张 这时候蓝晓说,“我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白夜立刻停下了动作,目光朝她看去:“怎么了?” 只见蓝晓眉心皱着,确实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刚才还好好地,不知此刻突然是怎么了。 白夜有些担忧:“那我送你回去休息,不要勉强。” 虽然刚来就要回去,是有些不好,但若是蓝晓身体不适,白夜定然会陪她回去。至于李哲谦,那边拿到了拉胡,自然会拿回来给他看的。 蓝晓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呼吸有点闷,胸口堵着的感觉。” 胸口堵着?白夜愣了愣,他是医生这时也不知为何了,这里是在天台上,四面通风,要说出现气闷的情况,怎么都不可能。 蓝晓道:“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不影响的,我们接着看吧。” 她这样说了,白夜也不好劝她,便道:“那一会有什么不适,记得第一时候跟我说。” 蓝晓对他笑笑:“放心吧,没事。”眨了眨眼,竟有些俏皮。 白夜微怔。 这当口,又一件拍品已经下去了。白夜有点担心,这最后一件没有在手册上标注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 他下意识往另一个台子上看了看,果然,李哲谦也还没走,一脸严肃地看着拍卖台上面。 白夜收回了视线,让自己定神,他很想知道,这充满神秘的拍卖会,最后一样会拍什么。 在最后一样拍品上来之前,拍卖的那个台子上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那些布帘再次遮了起来,然后连灯光也灭了。 隐约可以看见两旁的楼梯上,有人影走上去。然后又过得一会,灯光终于又亮起来,那布帘也掀了开来。 玻璃柜中出现了一样新东西,如此吊足人胃口的,那最后一件据称奇珍的藏品。 不得不说,达到了让人大跌眼镜的程度。 蓝晓之前也未曾看过拍卖,也对这神秘的氛围饶有兴趣,因此也正睁大眼看。然而当看见玻璃柜里的那物事展现在眼前时,她也禁不住惊得合不拢嘴。 薄薄的,那,好像是一张纸。 让人如此劳师动众的,作为最后一样压轴宝贝的藏品,居然就是一张轻飘飘的纸? 白夜的目光动了动,看起来似乎没有蓝晓那样大惊失色,但有时候惊讶是不必表现在脸上的。 他忽然有点不明白,这幕后的卖主,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台子上的拍卖师开口了:“这件拍品,不设底价,所有出价人,价格出到卖家满意,即可取得拍品。” 白夜皱了眉,不设底价的拍品,而且还附加一个出价到让卖家满意,这是什么稀奇的规定?难不成这件东西,真的是什么不知名的宝贝? 不过以白夜的目力,这拍品,的确货真价实就是一张纸。非要说值钱的话,也只可能是纸上的东西有什么玄机。 通常来说,都会对拍卖品进行多角度的拍摄展望,然而这件拍品,从始至终没有让人看见庐山真面目。每个人都只能隔着老远距离,透过玻璃柜,看到纸张的侧面。 这也更确定了,那就是一张纸无疑。 就算这纸,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那价值也有限。可白夜看事,还真没有那么乐观。 全场鸦雀无声,李哲谦也在观望。 然而只是片刻功夫,就有人喊价了:“出五万。” 蓝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纸要五万?她循着声音不由往那方向望了一眼。 声音,是从另一个围着布帘的高台传出来的。 而白夜一听这声音,就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喊话的是个清亮的女声,就算布帘遮着看不到人,这声音白夜也忘不了。 李哲谦的脸色也是在那一刻变的,他似是不太敢信,抬头也往那高台看了看。当然是看不到什么,然后他就迅速转过眼,在空中和白夜碰了一眼。 两人都觉得错了。 这喊价的,绝绝对对是张彩儿。那个始终遮着布帘子的高台,若张彩儿在里面,同时还有些什么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张家人不是没来,都在那个帘子后面。 白夜不动声色,蓝晓还在为了喊出的这个价格震撼,却又听见另外一个声音,低低沉沉说道:“六万。” 简直让人不知说些什么,他们还犹自不知道这拍卖品是什么,那边却已经有人莫名开始竞价。 而且这竞价的画面,怎么看都有些不善。 张家那边,则是不依不饶,短暂的沉默之后,张彩儿清亮的声音再次震慑了上下:“我们出十万。” 全场都静默了,蓝晓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白夜朝那儿望去,一下子加这么多,看来这张家对这拍品,还是志在必得。 但是真正让人开眼的还在后头,拍卖师那边正要喊次数,就听见有人又道:“十二万。” 又是底下的什么人说的,因为灯光偏偏有一片区域照不到,喊声就是从那里来的。 布帘子里张彩儿走了出来,看模样似乎有些怒气,然后对着拍卖师喊道:“十五。” 白夜缓缓皱了眉头,不仅是因为张家,而是这突然出现的,和张家咬着不放的竞价者是谁。不知道这玻璃柜中的东西有何古怪,谁会和张家去争夺他? 白夜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多久,张彩儿就顺着台阶走了下来,那边拍卖师开始喊了:“十五万一次,……十五万两次。” 张彩儿已经走到了拍卖的台子下面,仰头望着,显然只要锤子落下,她就会立刻上去拿走拍品。 可就在这时,果然生了变故。 有一道很冷的声音传了来:“二十万。” 那声音是从拍卖的门口传来的,有一个人才慢慢走入场中,那人的风衣遮着半边脸,脸色冷峻,身影一露,几乎整场的气氛就僵凝了。 蓝晓暗自心惊,还特意又朝那人看了两眼,这才转脸对白夜低语:“叶丹墨怎么也来了?” 白夜的眸中也被灯光照的星星点点,和蓝晓道:“看看再说。” 叶丹墨也是脚步笔直走向那高台,因为张彩儿此刻就站在那里,看样子倒像是冲着张彩儿一样。 张彩儿的模样十分吓人,在白夜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她攥的骨肉里的手指。 当初张彩儿把白夜认错了,但显然,她现在已经知道真正的叶丹墨是谁了。 “叶丹墨,你找死来了?”张彩儿语气森冷。 白夜感到旁边的蓝晓惊了一下,怎么这拍卖现场还会出现如此挑衅的话语? 叶丹墨看着张彩儿也冷笑了一下:“既然拍卖,价高者得,有什么问题?” 张彩儿本就黝黑的脸如黑锅底一样可怕,她仰脸看了看布帘内,似乎在等张老太发话。 拍卖师却不会等的太久,已经开始重新叫价。 叶丹墨冷冷道:“你们张家的钱,也快到头了吧。既然买不起,就不要站在这碍眼了。” 张彩儿大怒:“混蛋!” 一拳头竟然就要挥过去了。 也不知张彩儿对叶丹墨哪里来这样的恨,这不顾一切的举动真能叫在场的人都吓住。 蓝晓只感到那一瞬间手被白夜握住了,一下子紧紧抓住,她再看旁边,发现白夜也罕见的紧张。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脸对蓝晓说:“要是不对劲,我们立刻就走。” 蓝晓望着他,不知为何就点了点头。 幸好,那布帘子里面再次传出一个严厉的声音:“住手。” 于是张彩儿就被喝止住了,虽然还是仇恨地盯着叶丹墨看,但是到底没有动手。 那布帘子终于被掀开,露出里面坐着的人,张家的几十口人,果然都在里面。看到这一幕,白夜就心里有数了。 张老太拄着拐杖站在高台的边上,她阴阴沉沉的眼睛,似乎看着叶丹墨。叶丹墨倒是先转过身,看也不看张彩儿,便跟张老太对上了。他冷淡说道:“张家还想改规则不成?” 这话意指那拍卖师不再喊价,刚才张彩儿险些动手的冲突,也打断了拍卖进行。 白夜倒想不到,虽说叶家跟张家一直不对付,但这叶丹墨一个人,就敢对张家的老太太这么叫板,这勇气让他诧异。 那拍卖师被此提醒,连忙举起锤子,询问是否有出更高的价。 这时候,张老太冷哧了一声,道:“你这叶家的小畜生,倒敢在我面前撒野,谁借你的胆子。” 听到骂他畜生,叶丹墨整个人裹在风衣里,神色还是那孤傲不屑,“价高者得,老太太用不着说些无关的废话。” 张家人的怒火似乎都被点起来了,一时间,整个高台无数双冷眼如剑一样钉在叶丹墨身上。 张老太太怒极反笑,道:“姓叶的,几时有我张家在的地方,还有你们喘气的份儿。你不看看今日这里,我张家便是就不给你出价的资格,你又有什么能耐蹦跶?” 张老太这纯属是以势压人了,不是瞎子的都能看出来,张家现在是人多势众,叶丹墨孤身一个人,简直就是砧板上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张家今天,就是明摆着欺压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毒蛇 叶丹墨脸色显得有些狰狞,在他清俊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有些不合时宜,他平时冷冰冰的样子,这会子凶相露出来,竟让人打心底发出寒。 “老太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他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张老太,张老太的眼睛陡然睁得极大,她的眼睛因为长得骇人,平时还从来不曾真的张开过,可是如今,她眼里雪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失去了生机。 这样的一双眼睛,应该是看不到任何人的。 可是她却死死盯着叶丹墨的方向,好像不仅看得见他,还能将他戳出个窟窿:“小畜生,你在我张家面前还敢这样狂言,看来,你不打算走出这天台了。” 张老太已经年岁很高了,她的嗓音也非常苍老,但是对叶丹墨说话的时候,她的嗓音里偏偏还带着杀伐的味道,叫人有起皮疙瘩的深重森气。 蓝晓对叶丹墨的了解仅止于酒店的几次相遇,他表现的很彬彬有理,只是这个人,即便他笑着的时候,她也很难感受到他的热情。 叶丹墨的身上,有一层突不破的冰冷屏障。 在这个晚上,他的这种冰冷弥漫的四处都是。 张家的行迹一直给人古里古怪之感,然而他们的身上,却绝没有这么砭人肌骨的寒意。顶多是让人退避三舍,不敢接近。 这时,白夜不动声色地伸手入怀,拿出了他的眼镜。 并在蓝晓也转脸看叶丹墨的时候,戴上眼镜再次看向那高台上的玻璃柜。 玻璃柜中的东西,没有任何阻拦地展现在白夜的眼前,那的确只是一张纸无疑,但是这个纸上面有着很清淡的图案,线条淡淡地印在上面,就算是本身很古旧的纸身,线条也像很古老的朱砂绘制出来,这张纸确实很有年头。 白夜的视线自然会仔细看纸上画的究竟是什么,能让叶张两家耗尽心血都要得到的是什么。 那线条并不很复杂,所以就是那么瞧上一眼,就全部看出来了。 他脸色都变了。 在那一瞬间,有种巨大的阴谋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缓缓看向身边的蓝晓,她还茫然无觉,白夜想立刻带她离开这里。 他今晚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他现在把她带来了,后面可能都没有机会后悔。 高台上的拍卖师,好像已经被惊呆了。 白夜这一刻抓紧了蓝晓的手,声音有些急促:“马上跟我走。” 蓝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感觉自己被他大力扯住,不禁惊诧,印象中白夜好像还没有这样不克制的时刻。 灯光下,白夜的神情让蓝晓把到嘴边的疑问压下去了。 可是在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有了微妙的变化,白夜本想拽着蓝晓离开座位,却僵硬地定在了当下。 影绰中,只听叶丹墨冷冷笑起来:“老太太,你真以为我叶家,只有我一个人来?” 因为这句话,蓝晓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温暖的手,渐渐冰凉了下去。 在四周围的那些座位上,坐的人并不多,但是每一个高台上,都稀松坐着些人。这些人此刻,身上都散发出冷冷的寒意,那种寒意并不是人产生的错觉,而是在这一刻,的确从他们身上感觉到那种和叶丹墨相似的阴寒之意。 蓝晓不懂什么叶家张家,但她只靠着今晚的观察,也能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丹墨的这句话嗓音非常尖锐,给人一种加倍的不舒服感,就好像进入了寒水里面,飘荡着一片死气。 蓝晓这个普通人,骤然听见这个话,都莫名四肢发紧,呼吸也寒凉刺人。 这充满不祥的暗示的话语,白夜和李哲谦的反应都比蓝晓要强烈,这种不祥渗透了整个天台,高台上开始出现那些影影绰绰的站起来的人影,好像一种无声响起的鼓乐,那些站起来的人之前都毫无征兆,就攫住了人最深的恐惧。 白夜正死死抓着蓝晓的手,目光盯在周围不断有站起的人影上。 就在这时,他视线转到了另一侧的高台上。在那里,坐着一直沉默的李哲谦。 李哲谦忽然给白夜递过来了一个眼神,那个眼神非常有寓意,有些冰冷。 白夜懂了。 下一刻他再不迟疑,猛然就把蓝晓拉了站起来,李哲谦几乎和白夜是同时起身的,并且起身以后,就直接往出口的通道走。 蓝晓不吭一声跟着白夜走,然而他们走下高台后和李哲谦汇合,还没有到出口就被拦住了。 而这个时候,张家的人都还在另一边高台上,便是张彩儿都还在对阵叶丹墨。 拦住白夜三人的,是之前零落坐在别的地方的人。 他们在之前以为,是毫无关联的普通酒店住客而已。 然而现在这些人,却好像有计划一样,在白夜他们那么迅速离开座位之后,也不动声色地却立刻堵住了出口。 白夜几人在一时间内都没有说话。白夜和李哲谦沉眸看着对方,蓝晓是因为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哲谦慢慢地笑起来:“几位,请问拦住我们做什么。” 那些人拦住了他们,但并没有说一句话,就连冷漠的深情都不曾变过。 张老太太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极为冷厉难听。 其实张家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但毕竟还不曾完全反应过来,不及张老太,她像是完全明白了事情在这几个瞬息所产生的转变。 张老太在笑声中,忽然眸光向台下凌厉横扫过来,“李先生,你既然来了这里,莫非还能想着走吗?你拿走的那佛牌,叶家畜生从不做亏本生意,你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让你走?!” 张老太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大,若白夜和李哲谦对眼下情形一无所知,还真会被她给吓住。然而两人面对今晚的局面,可以说从刚才叶丹墨出现起,他们的想法就开始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如今张老太的话,无疑是当头棒喝,让白夜和李哲谦心里最后的疑团都揭开了。 都是早有准备的人。 应该说从他们踏足桑海的土地上,就已经落入人家的罗网了。 只可惜他们在今晚之前,尽管有千般怀疑,却都还以为自己只是局外人,误打误撞遇到了张家而已、可是今天,或者说直到此刻才知道,就连现在站在那高台上的张老太,都只不过是被人算计了。 张老太是因为明白了被人算计这一点,才会发出刚才那样的失态的厉笑声。 而这背后一切下棋的人,李哲谦将目光移到面前堵住他的人身上,居然就是连他也不曾听过的神秘叶家。 白夜抬起头看向高台,正好和张老太的眼珠对上,在那个瞬间他周身都一冷,不知为什么,白夜就觉得张老太似乎是能看见的。 “李哲谦,张老太早就把你认出来了。”白夜盯着李哲谦,怪不得上次在餐厅,张家会无缘无故给他们送酒喝,却原来张老太那敏锐的直觉,从酒店相遇起,就从李哲谦身上,嗅出了他的身份。 李哲谦这时露出不知是何含义的轻笑:“想不到老太太,竟然认识我这个路人。” “路人?”张老太怪笑了一下,“阴阳两界赫赫有名的李先生,谁人不知道。即便现在退隐多时了,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小瞧。” 这会子,张老太居然还不屑地觑了一眼拦在白夜和李哲谦身前的那几人。 听她这话,借力打力,还故意在话里话外鄙视了一番叶家似的。 李哲谦和白夜几乎都没有接话,白夜心中同时还一个咯噔,有种隐隐的预感,怎么觉着张老太,似乎是在隐隐帮助他们? 张老太故意这么说李哲谦,那这些拦着路的人,如果长点脑子,似乎就应该让路了。 白夜心里徐口气,目光再次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那几个台子上,都已经或多或少站立了许多人,因为分散开,反倒形成了包围的感觉,看来这四面八方,真的都是叶家的人了。 从人数上看,之前以为人多势众的张家,已经根本不占优。 与其说张老太故意帮他们,不如说,张老太也根本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被突然一搅合,水似乎浑了,难得李哲谦还镇定的住,他淡淡地笑了笑:“老太太说笑了,我来这里其实只是路过,这就赶着走了。” 蓝晓在听到阴阳两界的时候,就已经懵了。她之前没有注意周围的人都是些什么样子,只是觉得拦在他们面前的这几个人,靠近他们觉得非常寒冷,好像浑身的热量都被拿走了。 李哲谦说这样的话,好像很没志气,但是白夜和他都知道,此刻能走出去才是正路。 果然,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的那些人,脸上都现出了十分嘲弄的笑。 还不知道他们在嘲弄什么,就听见身后不远的地方,叶丹墨毒蛇吐信地说道:“老太太,有你张家的地方,我叶家就该退避三舍。今天我叶家的人全在这里,只是不知道老太太跟我们,究竟谁才是能走出这天台的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不要回头 面对周围突然之间围过来的人,蓝晓紧绷着神经,一双眼睛中半是警惕半是戒备。 叶丹墨身边,张彩儿脸色变化最剧烈,她似乎难以适应眼前的奇峰突转,忽然尖叫一声,朝叶丹墨扑过去。 她本就身形灵巧,这下更如迅疾的豹子,双手屈指变爪,就扼向叶丹墨的喉咙! 这下可以说是突然间发难,加上不可思议的快速度,这狠狠的一抓理当会将叶丹墨抓的皮开肉绽。 就连高台之上的张家人,都一时振奋了精神,包括张老太,那双诡异的眼珠都朝这里转过来。 俗语言擒贼擒王,在任何情形下这都是扭转劣势的关键一招! 可是,就是这绝无可能躲过的攻击,在还没有碰到叶丹墨衣角的时候,就见叶丹墨眸中阴翳之气一闪,他抬起的铁壁就反手死死箍住了张彩儿的上臂。 张彩儿吃痛的连叫都叫不出,只听清脆一声响,说不上是否叶丹墨扭断了她骨头。 叶丹墨冷冷道:“老太太,看来你张家也出了不听话的。” 说着松开了张彩儿,张彩儿身子就仆倒在地上,轻轻颤抖。 张老太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她甚至不再看张彩儿,灰芒的视线再次转向了出口处对峙着的李哲谦白夜。 张彩儿脸色惨白,手还痉挛地指着叶丹墨咒骂:“你这个,畜生……” 可惜叶丹墨从头至尾连看都不曾给她一个眼色。 李哲谦的表情都一时间僵在了脸上,他的笑容慢慢收回去,目光在面前的那些人身上来回的扫过。 “你们怎么敢在这里随意伤人?” 他有些严肃地盯着一群人。 依然是张老太笑了一下,对李哲谦慢悠悠道:“莫非李先生还以为,这座酒店里面,除了在座的这些人,还会有别人?” 李哲谦变了脸色,立刻看向身旁白夜。白夜低头沉默不语,这就是他刚刚想到的忽视掉的一个极大问题,那就是,他之前根本就是判断错误,这座酒店中,其实根本一个普通住客都没有。 李哲谦慢慢转过头来,他面上透出沉静之色:“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请李先生做个见证人。”人群中,忽然就响起了一声。 李哲谦一怔,皱眉道:“什么见证人。” 那群人忽然就开始互相传递眼色,看样子,就像有什么重大秘密讳莫如深似的。 李哲谦快速道:“好,你们有什么话留下来跟我说,先让我这两个朋友走。” 白夜这时候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他再次抓紧了蓝晓的手。 蓝晓非常沉默。 李哲谦表面镇定,心里委实捏了把汗。看这些人对他的身份是一清二楚,然而,似乎他们根本不认识白夜。 这就值得赌一下,只要让白夜和蓝晓能离开这里,他独自周旋这些人就没问题。 很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来,李哲谦回过头,看见叶丹墨噙着冷笑靠近过来,他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叶丹墨指了指蓝晓:“你那位朋友可以走,但是这位姑娘,就走不得了。” 连李哲谦都惊愕了,白夜则在一瞬间脸色冷得像冰块。 叶丹墨的笑容,诡异的盯着蓝晓。 李哲谦缓缓地,再看向白夜。瞥到白夜鼻梁上的眼镜,好像就明白了。 他看着高台上的沉默如冰的张家人,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怕张老太那灵敏如神的耳朵听见了,这天台上争着竞拍的这样东西,明明是人人心知肚明。 李哲谦定定看着白夜,就这么轻轻问出来:“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应该说在一瞬间,白夜脸色很不好,他并没有回答李哲谦。 李哲谦皱了皱眉,身体一冷一热,他终于知道白夜为何一直沉默了。 白夜并不是要撇清他自己,不说,是为了保护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便是此刻,最茫然无知的蓝晓。 因为他不能慌,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就有可能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能离得开这里。 李哲谦简直都要笑了,是绝望的笑。 这叶家人阴阴鬼鬼,总感觉与常人不太一样。这么多人很显然不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看他们的面孔,依稀可以辨认得出都是之前在酒店中遇到过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互相之间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交流,也给别人认为,他们是普通的住客。 张老太在那一瞬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忽地笑起来:“难怪这叶小畜生之前总对人姑娘献殷勤,原来果然是对人家有企图。” 说着,不知为何她看了一眼张彩儿,那神色之中充满了嘲弄。 白夜忽然就挡在了蓝晓的面前,手上抓住了什么,嘴里念着东西。 其实他只是嘴巴在动,并不曾发出声音来,距离他最近的李哲谦看到他这样,脸上立刻就白了一片。 就在白夜嘴里快速翕动的时候,面前像冰山一样挡着他们的人,忽然身上飘出奇异的腐味。这腐味就是类似与臭味,随着白夜念得速度加快,这种腐味越来越浓烈,开始不仅限于面前的人身上飘散,而是整个天台上,那些分布在各处的,穿着黑衣的男人身上都开始传出了这种气味。 李哲谦嘴唇都颤了,“老白,你可不要害死我们。” 白夜已经朝着面前挡路的人踢出了一脚,抓着蓝晓二话不说朝着缺口冲了过去。 李哲谦也豁出去了,一咬牙,就给了前面的人一记左勾拳,自己也撒丫子往出口处奔。 叶丹墨脸上一阴,就在这时,本已经毫无气力的张彩儿,忽然发难跳起来,再次直扑向他,两只手臂像是游蛇一样紧紧箍住了叶丹墨的脖子。 从白夜有变化,到现在也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白夜他们已经拉开了大门,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老太眼露失望之色:“太天真了。” 叶丹墨不理会缠着他的张彩儿,冷冷吐出一个字:“追。” 一冲出天台的大门口,白夜他们就知道出问题了。应该说,整个儿都是不对劲的。 李哲谦看着黑洞洞的眼前,情不自禁说出了一句“出不去了,老白。” 应该灯火通明的酒店,此时连一盏灯都没有亮起来。就在刚不久前,他们走进来的时候,这里还是金碧辉煌,可是此刻看着,就是在黑暗中抹黑。 白夜一咬牙,再次扯着蓝晓走。“我知道楼梯的路。” 李哲谦只得跟着他后面,白夜的眼镜能在黑暗中视物,在这种突发状况下,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蓝晓颤抖的声音终于响在身边:“你们,究竟是谁。” 白夜咬着牙关,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她这话。 李哲谦也沉默了。因为眼前的情况,根本无法向她解释。 蓝晓在那一瞬间,真的很想挣脱手。但是她到底还有理智,身后那些人那么诡异,非要在这种情况下两权相较取其轻,明显还是白夜这里要更信得过。 可是她再也无法真的相信任何人。 她甚至都有怀疑,这些事,是不是都跟母亲让自己来这里的事有关。 在白夜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楼梯口。但是,这里的安全门,却是锁上的。 李哲谦马上道:“让我来。” 他上前,在自己手腕上摸了一把,他手上始终戴着手表,这时候也看不见什么一闪,那琐就被他扭了下来。 几人拉开了门,在那一瞬间,李哲谦回了一下头,看到黑暗之中,竟有几道影子,就像电一样朝他们闪过来。 那种速度,不如说是,飘过来。 就他这种心理素质,都抖了一下。白夜厉喝:“不要回头!” 李哲谦赶紧踏入了楼梯,白夜反手带上门,几个人开始飞快下楼梯。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以前也发生过。 楼梯间给人一种压抑的氛围,就算白夜自己能看见,但是带着蓝晓和李哲谦,他们不可能像在平地一样奔跑。所以他们只能慢下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摸索。 李哲谦又看了眼蓝晓,居然没有吓得六神无主,也没有尖叫,实在很不一般。 要知道现在的她,记忆中并没有曾经那些险境,她脱胎换骨,应该是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老白,那姓叶的身上飘出腐味,他到底是什么。”李哲谦又补充一句,“这种东西,怎么没被张家收了。” 张家世代除魔,那所谓叶家身上,在白夜的咒语下现行,显然不是正道。那张老太如此自负,怎么住在这酒店这么久了,连人家的影子都不知道? 白夜慢慢往下走,声音却像浸了寒风冷意:“那叶家,和张家是一样的。” 李哲谦没懂,还反问:“什么和张家一样?他们这种秽物,怎么会跟张家一样?” 白夜的呼吸在楼道间飘散:“他们本来也是驱魔世家。” 李哲谦愣住了。 半晌,他才有些显得艰难地开口:“那种东西,怎么会是……驱魔家?” 白夜沉沉道:“叶家起源比张家还要早,和张家是阴一路鬼一路,叶家就是鬼一路。他们走鬼道,张家是立于阳光下的,包括你在内,都只知道张家的存在。” (很久之前就在想,如果有一对相爱的人,其中一个人忘掉了一切,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这个故事的构思就起源于这里,不管悲和喜,希望都是让人铭记的一个故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真相大白 黑暗中白夜的声音尤为冗长,李哲谦陷入在震惊当中,显然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然而白夜的话,是从来不会无根据说的。 他良久才不真实地开口:“刚才你一念咒,那些人身上的味道如此恶臭,显然是造过杀孽。这样的人,怎么配称驱魔人。” 白夜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就是因为后来的罪孽太重,所以他们家族更加隐秘,也成了张家的死敌。” 本来是两个互不干涉的驱魔家族,却因为叶家的走偏,而成为了世代死敌。 李哲谦低低道:“照你这么说来,张家应该是正路。可依我看……那张家的老太太,也算不得什么正道人。” 白夜沉默了,似乎是若有所思。就在这时,蓝晓骤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叫声极为尖利,显然是极为恐惧的状况下才会发出的。先前她虽然默不作声,但还算镇定,此时突然之间的一声叫唤,倒像是灌注了极大的惊恐。 李哲谦当时脸色就变了:“不好,这声音会把他们都引过来的。” 两个人的脚步都生生定住了,白夜推了推眼镜,就看见了蓝晓惊叫的源头。 李哲谦抬着手腕子一扫,他手表上有微弱的光亮,但是在黑暗中这点光亮也足够了。 他们看到了一个模样恐怖的人躺在楼梯上。 而蓝晓,刚才就是因为踢到了他。 那人浑身都泛着黑气,眼睛睁大着盯着他们,脸部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表情,也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久。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楼梯之上。 尽管这人已经有点面目全非的样子,但是李哲谦和白夜还是把他认出来了。 白夜吸了口气:“是那个人。” 酒店第一次停电,他们曾经在六楼的电梯前,看到的那个人。现在这个人,又再次出现了。 白夜道:“他身上附着的障形术已经消失了。” 不然也不会被蓝晓看到,还受到严重的惊吓。刚才不管叶家看着怎么诡异,蓝晓都可以不怕。但骤然踢到一个死去多时的人,那种恐惧几乎是蔓延到头发丝的。 白夜脸色也苍白:“别管了,我们继续走。” 那个人几乎是横躺在楼梯上,把去路都堵死了。蓝晓怎么都不敢跨过去,身子都在发软了。 白夜狠了狠心,一抬手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抬步就跨过去。 见状,李哲谦也赶紧跟上。 他脸色发白,“这叶家公然取了张家人姓名,那张老太居然毫不做声。” 在李哲谦心里,张家此等姑息做法,更加和正道无关了。 白夜下了几节楼梯,才将蓝晓重新放下,蓝晓浑身发冷,仿佛僵了一般。 白夜回首,看定了李哲谦:“刚才那个人,并不是张家人,而是叶家的。” 李哲谦脑子嗡了一声,就算在黑暗中,他也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白夜的声音一点感情也听不出来:“死的是叶家的人,所以张老太不会吭声,因为那个人,本身就是张家除掉的。” 李哲谦呆了,面对形势的分析,他似乎永远都不如白夜看得清楚。 白夜直接说下去:“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根本是叶家混进张家的,张家以为除掉了奸细,给了叶家的下马威。所以整个张家都被冲昏头了,张老太面对叶丹墨,才会掉以轻心,因为她也以为,这整个酒店,叶家只来了一个人,就是叶丹墨。实际从你收到请帖起,来到桑海,就是叶家的阴谋。这整件事情里,大概只有蓝晓,是个意外。” 蓝晓本来还在发怔,听见这句话,她颤声问白夜:“你到底在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还有点激动,质问之后呼吸都顺带不稳。 若非在黑暗里,白夜脸上的痛苦简直一清二楚,他指着楼梯的门:“来不及了,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李哲谦吃惊:“这里出去?我们不是要到楼底吗?” 白夜近乎冷静的指挥:“不,我们不去楼底,我刚才算了一下,我们大概下了三层,这里就是我们住的九层。我们先到蓝晓的房间,把她的东西全部拿走。” 李哲谦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他看了一眼蓝晓,可惜她仍是蒙在鼓里。 白夜拉着蓝晓手,近乎强硬地把她往楼梯口拽,一双眼睛发出光亮:“信我。” 蓝晓被他拽的根本不愿走,可是听到他的话,却又不由自主鼻子一酸,几欲要哭出来。 白夜也顾不了那么多,已经上前拉开了门,拖着蓝晓走出去。 这里果然就是九层,因为触目所及也是熟悉的走廊,李哲谦不再保持沉默,来到白夜身边低低的说:“你看到的那个,拍卖的最后一样东西,和她有关?” 眼神下意识递向蓝晓。 蓝晓一震,目光也看过来。 白夜只顾闷头走,对两人也不做任何回应。忽然他停下脚步,伸手去推了推一扇门,原来已经到了。 蓝晓平顺了一下呼吸,颤抖着拿出房卡将门打开来。 房门一推开,里面就有一种陈旧的气味飘出来,仍旧是一片漆黑,好像连窗外的月光,此刻都隐去了。 蓝晓呆呆地望着,仿佛一瞬间不认得自己住了这么多天的房间了。 她慢慢走进去,四下环顾着,她看到自己的背包就放在写字桌上,可是此时,却有一种古朽的感觉。 白夜催她:“马上把你的东西全部拿上,我们走。” 蓝晓缓慢转向他,她的嘴唇都在发颤:“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白夜咬着牙,自己走上前,来到桌前开始收拾蓝晓的东西。蓝晓扑过去,一下把他的手抓住,目光近乎逼视地看着他。 李哲谦幽幽叹了叹:“我也去隔壁拿一下东西。” 说着消失在了门口。 白夜凝望着蓝晓许久:“蓝晓,你母亲遇见的那个书伦,在你母亲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不愿意说自己的姓,因为,他也姓叶。” 蓝晓抓住他的手腕差点一抖,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白夜看着她,眼神有些哀伤。“他应该不叫沈书伦,而是,叶书伦。” 蓝晓无知觉地摇着头:“不会的,我母亲遇到的沈先生,是个正常人。怎么,怎么可能是刚才那样……” 叶家人身上最后散发出的那种恶臭,简直让人退避三舍。 白夜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大胆的决定,他握住蓝晓的双肩:“叶家人身上的气味,普通人是闻不到的。除非像刚才那样现了原形,或者如张家那样的驱魔者会嗅出同类的气息。” 蓝晓怔怔地望了他半晌,忽然就向后退了一步:“那你是谁?” 白夜被她的神色刺痛了,他缓缓低下头,他是谁呢?他很想说现在他和她一样,都是普通人。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叶家人在这个酒店,他靠的只是后来种种迹象的推测,才会在今晚冒险用咒语试探出来。 他深吸了口气,再次正色道:“蓝晓,你要信我一次,我一定不会害你。叶书伦当年应该是逃离了叶家,你曾说你的母亲接到过一个电话,这让我想起来,叶书伦他改换姓氏,就是为了躲避叶家人对他的追杀。” 蓝晓呆呆看着他,有种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的感觉。 蓝晓怔怔问他:“你刚才说那拍卖的东西,和我有关,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夜沉默片刻,轻轻抓住了蓝晓那本笔记,送到她面前:“他寄给你母亲的这张图,就是叶家要找到的东西。” 蓝晓脑子一炸,看着笔记那一页上拓印的线图,一时间难以联系起来:“你说这个东西?” “这只是一半,而刚才拍卖上最后一样东西,就是这图的另一半。所以这张图你无论如何也看不懂,因为任何人只拥有一半的图,都不会起作用。”白夜冷静地,“叶书伦不与你母亲联系,也是对你母亲的一种保护。因为叶家人,会穷尽一切可能,找到跟叶书伦有任何接触的人。” 蓝晓跌坐在椅上,像是完全不能接受突然呈现在眼前的事实。她来到桑海拼命要找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想也想不到的结果。 她不知道,如果让母亲得知一切,会怎么样。 白夜缓缓道:“叶丹墨应该是在和你接触中,无意中发现,你的目的居然和他相同。也因为这个,他发现自己拼力要找的东西,竟然就在你的手中。” 叶丹墨曾屡次邀请蓝晓一起进山,如今想来,早已包藏祸心。 只是因为蓝晓对人始终戒备,才也让自己免过了一劫。 白夜的分析可以说丝丝入扣,只要稍微回想,便能将蛛丝马迹,跟他的分析对上的严丝合缝。 这也是他的分析,总能让人信服的一点。 蓝晓苦笑:“所以其实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她还怀疑白夜,不信任他,反而那么没有道理,因为这些源头,竟然是在她身上。 白夜心里一疼,缓缓道:“这些跟你无关,我与李哲谦,也是被叶家设计引来的。就是没有你,我们一样会走到这里。” 蓝晓瞧着他:“我是因为有他们要的东西,那你呢,你跟那位朋友,是因为什么被他们设计?” 第二百章最后一个办法 这时候李哲谦回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先离开?” 他手里只提了一个小包,显然只拿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白夜也没有再正面回答蓝晓这个问题,他最后扫了一圈屋子,果断道:“走。” 就在这时候,李哲谦因为站在门口,最先闻到了气味,他神情一变。 紧跟着,白夜和蓝晓,也感到了周身包裹而来的,淡淡浓郁起的腐朽气味。 白夜咬牙:“糟了,来不及了。” 李哲谦向后看了一眼无尽的黑暗,头一次暗恨道:“那张家妄称驱魔人,如今竟然拦不住叶家。” 白夜面色发寒:“张老太自身难保了,她身边的张彩儿有问题。” 李哲谦一脚踩进来,诧异道:“你在说什么,只有张彩儿和叶家最不共戴天吧。” 从她几次和叶丹墨对头,就似乎不死不休一样。 白夜断然道:“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蓝晓手上还抓着那个笔记本,白夜看着她,一把扣着她手腕就迅速出去。 几个人抹黑在楼道中艰难前行,李哲谦拿出了一个打火机,靠着微弱的光亮在前面走。 这种障目和障形术让白夜和李哲谦现在心里非常复杂。他们都对这种障目的法术了解深刻,可是此时他们没有人能有办法。 李哲谦几乎掩住了鼻子,他看着依然前行的白夜:“看来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白夜的身份其实完全可以不暴露,这次,那叶家纯粹是知道了他李哲谦,才设了这个局,可他却把白夜给叫来了。 白夜没有说话。 李哲谦自嘲道:“其实他们找我完全找错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时候,楼梯里不仅是目不能及,还有极重的气味在飘散。蓝晓已经支撑不住,跌倒在了台阶上。 白夜蹲下去扶她,蓝晓摇头:“他们会追来的。” 白夜看向李哲谦:“如果这次蓝晓没有来,你的作用,就跟我一样。他们手里只有半张地图,他们希望能靠你的眼睛,找到地图上真正的所在。” 李哲谦神色变了变,才说:“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白夜半晌没有说话,李哲谦奇怪:“难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 白夜看了看蓝晓,再次搀扶起她:“还能走吗?” 蓝晓只觉得空气浑浊,她的一呼一吸,都要窒息般。她攥着白夜的手,第一次和他目光相对:“我不想连累你们。” 白夜刚才说来不及了的时候,蓝晓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来桑海一行,万般皆是注定,她完全能接受。现在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母亲能平安。 她说:“看你和你的朋友,也不是普通人,应该能出的去。既然他们要的只是我手里这半张图,那就简单得多,这东西对我而言,本来也没有意义,既然是那什么叶家的,我还给他们就是了。” 白夜没有说什么,倒是李哲谦笑了:“蓝小姐,你现在就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就算你想把东西拱手相让,那叶家人也不会放过你。” 不管这张图上有什么,既然连张家和叶家都这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放走其他的知情人。 白夜看着她:“把你的东西给我。” 蓝晓不明所以:“做什么?” 白夜伸出手道:“给我。” 此时此刻他说的话实在很难拒绝,蓝晓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拿在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了他。 白夜转头看李哲谦,将他的打火机拿到了自己手里。 那火苗就凑在笔记本上,瞬间火舌就吞并了整个纸张燃烧起来发出极亮的光,蓝晓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完全呆住了。 白夜将已经燃烧殆尽的纸灰扔落在地面,这才转身对着蓝晓道:“你要回去见你的母亲,将她手里那份原图也烧毁,这样叶家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蓝晓怔怔看着他,眼泪似乎一下子涌上来了。 白夜冷静道:“你手里这个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落入任何一家的手中。” 李哲谦刚才也是干看着没吱声,此时才不可思议问出一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白夜至今都不肯说,却显然在他的心里,是早已知道那两家子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白夜也不愿意说的东西,这世上太少了。 蓝晓脸色灰败,她缓慢地靠在楼梯扶手上,说道:“可我真的走不动了。” 李哲谦给她提醒,才一下子道:“我们究竟走了多少层了?” 白夜看着蓝晓:“我背你。” 蓝晓不说话。 四周围毫不变色的黑暗,只有隐隐的烧焦味在她鼻端提醒刚才一切都不是梦。 “我刚才是数着楼梯走的,这一层的下面,应该就是到了大厅才对。”白夜指了指完全看不到边的黑夜,一边说着。 如果只有一层,那么无论如何都要下去了。 白夜再伸出手,蓝晓顿了顿,还是慢慢握住他的手。 几个人再往下行,这时候都打起了全部的注意,但说实话,包括白夜在内,都没有人持乐观态度。 他们四周围,已经到处都是叶家那种腐朽的气味。 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白夜首先拿过了打火机,走上前去推门。这是一扇冰凉的玻璃门,可是玻璃之外,还是黑夜如墨的景象。 要说这扇门之后,就是大厅,很难让人信服。 白夜的手仔细的在门的边缘叩着,忽然他转过身,打火机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颓丧,静静说道:“我们走入鬼道了。” 不管是他还是李哲谦,都对鬼道不陌生。俗称的鬼打墙,但鬼打墙只是折叠层面的,一旦真正的进入鬼道,基本是没有机会再出来的。 李哲谦面无表情,基本和白夜一样,而蓝晓,从笔记本被烧之后,她就处于失神的状态。 白夜的目光本来一直是关注蓝晓,这会儿轻轻偏到李哲谦身上:“你的包袱里,还有什么?” 李哲谦匆匆收拾的一个包袱,只是随意提在手上,但他在这种境地下带走的东西,显然不会是等闲物。 李哲谦默了一下,道:“只有一面镜子,但是靠镜子我们都出不去。” 大概只有他们二人之间才会了解,所谓的镜子究竟是什么。 白夜道:“给我。” 李哲谦稍稍有点意外:“你还有什么办法?”却已经是伸手进包里,一会儿拿出了一样小东西,抛给了白夜。 白夜将那东西翻开,一阵光彩流过,赫然是一面圆镜。 “明德的宝物,亏你还留着。” 李哲谦一哂:“我是当做古董收藏的。” 白夜将镜子对准玻璃门:“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白夜在镜子和玻璃门之间点燃了打火机,火焰跳跃在两边,仿佛形成了一片暗河。李哲谦声音发颤:“你想通阴阳?” 镜映表里,但是打开阴阳门是非常危险的事,就算道行高深的术士都不敢轻易这么做。现在白夜肉身凡胎的,也不知他怎么想。 李哲谦道:“老白你想清楚,这里到处都是结界,怎么可能让你打通阴阳?” 白夜额上已经起汗,他看了李哲谦一眼,“我是要请人出来。” 话音还没落,就听蓝晓又尖叫了一声,那玻璃门中,缓缓映出一个人影。起先以为是叶家的人追到了,但是白夜看着这逐渐清晰的人影,却并不惊慌。 很快,就像是影布一样,一个人骤然从那玻璃门中,就那么跨了出来,就像是走了一步。忽然走到了他们面前。 “老朋友。”白夜看着那人,淡淡微笑。 商黎看着眼前几人,眸中露出惊愕之极的神色:“白夜,你?” 李哲谦从起先的惊愕转变为狂喜,他上前一步,脱口而出:“商黎,我们被困在鬼道中了,你送我们出去。” 鬼道阴司,商黎先生。 仿佛经年隔世一样,从南疆回来,还是初见商黎。 商黎的震惊一点不比面前的两个人少,他过了好久才开口:“你们两个,怎么又会卷入到这种事里来?” 白夜看着他:“商黎,你有没有办法破掉叶家的鬼道?” 商黎脸上似乎抖了一下:“叶家的……鬼道?” 李哲谦一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不妙:“商黎?” 商黎忽然就退后一步,但是白夜更快,迅速扣住了他的一只手,并且极大力拽住了他。 白夜道:“你这是干什么,商黎,好歹曾是故友,你想一走了之?” 商黎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看着自己手被扣着,更是难看:“你们自求多福吧,我掌鬼道也不过十年,叶家走了数百年鬼道,让我能怎么办?” 李哲谦听着他说话,眸中渐渐露出失望之色,他想说什么,但嘴巴只是动了动,到底没再开口。 白夜定定看着他:“商黎,你一定要想办法,如果你都走了,我们只有困死在这里。” 商黎那脸就像从土里挖出来的,“白夜,这是叶家的鬼道,但凡有办法救你们,我都会留下。” 白夜握着他的手,慢慢朝他走近,仿似靠着他耳边说:“商黎,不用救我,你能把李哲谦和她带出去就好。” 第二百零一章自我牺牲 商黎的脸色更难看了,仿佛上了一层油蜡,眸光艰涩地望着白夜。 “老白,你是习惯了舍己为人是吗,但我告诉你,现在也不是你自我牺牲就能行的。” 白夜却咬定道:“行的,商黎,我信你。” 商黎此刻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真后悔踏入这扇玻璃门,白夜用这种方法把他找出来,典型是没有给他退路。 白夜看着他,那目光叫商黎无所遁形。 李哲谦忽然一动,也从楼梯那儿走了过来。“商黎,即便叶家走了多年鬼道,现在你才是鬼道阴司,我不信你破不开路。” 这话忽然又笃定了许多,退一万步讲,商黎自己走过来的这条鬼道,总是可以用吧? 共事多年,他们都知道这位同僚不会见死不救。 商黎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他缓慢说道:“叶家这些年多行不义,也早就种下了恶果。但他们到底还是对我们这些人有些敬畏,所以我一个人来回鬼道,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若我带着你们走,先不说你们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不允许踏足鬼道半步,上次带她走,已经是破例。” 他的目光,缓缓看向了蓝晓。 白夜那时,曾请求商黎将蓝晓带离南疆蛊王处,商黎已经退了一步。 白夜和李哲谦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商黎接着道:“但那个时候,白夜你好歹,还没有卸任代理。就算通融网开一面,也终究说得过去。现在你们擅自把我叫来,难道不知道,擅在人间开鬼道,是多严重的后果吗?” 擅在人间开鬼道,不管白夜还是李哲谦,都深刻理解了这句话有多重的份量。尤其是白夜。 白夜闭上了眼睛,随后缓缓睁开:“商黎,这辈子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把李哲谦和蓝晓送出去,所有的孽我愿意一肩承担。” 李哲谦皱眉:“老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白夜对商黎耳语那话,他隔得远没有听见。 白夜却只是看着商黎,商黎被他看的有点心头火起,想骂他,根本找不出词。 你要是没有认识白夜,根本不知道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 商黎再次看了看蓝晓,“还是因为她,对不对。” 若此刻只是白夜一个人,或者他和李哲谦两个人,他们都不会冒险把商黎叫来。 他们俩,谁都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可是白夜却一定不会让蓝晓留在这里,他要送她走。 商黎目光第一次有点伤感:“白夜,就算是你,也承担不起后果。” 因果循环,白夜本应该是最懂因果的人,可是他却因为私心,破坏了许多原则。他会承受惩罚,但他明知这样,还是一意孤行。 白夜对着商黎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但他用嘴型在说:“商黎,我活的够长了。” 看着他的容颜,年轻的表象下,一颗心已经苍老成年轮。 如此久远地经历着人世,已经不害怕会到来的那些惩戒。 李哲谦什么都懂了,他定定看着白夜:“老白,我从来不愿意欠人情,尤其是你的。” 白夜看了他一眼。 “商黎,我们没有多少时候了。” 商黎一咬牙,冷冷看着他道:“我只要开启鬼道,叶家人马上就会到这里,在那之前,我至少需要五分钟时间,才能在叶家的结界里将鬼道打通,换句话说,这个办法,也等于没有办法。因为你们不可能在叶家来之后还能走入我的鬼道里。” 白夜沉思了一会,抬眼和他对视道:“五分钟,我会拖住他们,让你能把他们送出去为止。” 商黎似乎妥协了,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懂,”蓝晓颤抖的嗓音从旁边响起,“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对我做这些?” 白夜和她相望,只隔了几步远,却好像桑田沧海。 商黎微微笑了:“这世上有缘有劫,或许,他是你的缘,而你,是他的劫。” “商黎。”白夜转脸看向他。 商黎嘴角含着笑,不再说话。可是他的手抬起来,虚空迅速地划了几道。 蓝晓手扶着栏杆,她唇瓣发白的看着白夜:“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白夜看着她:“蓝晓,想想你的母亲。她在等你。” 半空中在商黎的手边,出现了巨大的虚影,蓝晓的目光猛然接触到空中那黑色的涡旋,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两眼无神地看着那似曾相识的景象。 李哲谦沉静的看着白夜:“非得要这么结局吗?” 白夜看了他一眼,便是这一眼的功夫,楼梯上传来轰的一声,紧接着,是某种钟声。 落魂钟。 叶丹墨来了。 白夜迅速道:“你马上就能还我人情,送她进鬼道。” 这个她指的自是蓝晓,商黎专心打开通道,只有李哲谦能护蓝晓安危了。 李哲谦看向蓝晓,她正痴痴盯着白夜,眼神似乎已经有点不清明了。商黎开鬼道给了她太大的冲击,似乎她的记忆,开始产生混乱。 李哲谦一狠心,抬臂将她抱过来,往商黎打开的那个缺口走过去。 可是走过白夜身旁的时候,她一下子拉住了白夜的手。 两人指尖相触碰的那一刹那,蓝晓似乎都呆了。那种接触带来的僵硬跟无措,像是电流过遍了他们全身。 白夜颤抖着,将蓝晓的手扯落下去,然后他转身,再也不看她。 商黎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我现在开始布结界,叶家人来了之后,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 所谓结界,便是如浓雾一样,逐渐遮盖了蓝晓和李哲谦的身影,他们被埋在一种深色的雾之中,逐渐地,发现就看不到外面了,也看不到白夜。 蓝晓一瞬间想要挣脱李哲谦,她看着逐渐模糊的白夜身影,似乎在无声问“究竟为什么……” 没有比这时更绝望的感觉,明明似曾见过,却偏偏抓不住。 熟悉的只是一种感觉,大脑中的记忆却一片空白。 到最后,他们还是能够清晰听到白夜的声音,“你们的东西,已经烧了。” 看不见叶家人得知真相后的表情,但是能听到叶丹墨的冷笑声:“就算烧了地图,我也能从那母女俩脑子里把地图画出来。” 那种冷酷似乎一阵见血。 白夜仿佛笑了笑:“何必那么麻烦,那张图,我也看过。从我脑子里找,不是更方便。”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丹墨的声音似乎有点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忽然又道:“张老太,你认识他吗?” 张老太桀桀怪笑着:“我老太婆不认识。” 鬼道结界中,商黎白着脸:“叶家是懂摄魂术的。” 摄人心魄,控人心智。就算把地图毁了,只要让他找到蓝晓和她的母亲,他就会想方设法重画地图,因为蓝晓和纪婷,就是看见过地图的人。 李哲谦想说什么,可是看了蓝晓一眼,还是生生咽下去了。 两人都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明白了白夜为什么坚持要留下来,恐怕不止是为了让蓝晓和李哲谦能有机会离开。 他独自面对叶家,恐怕也存了,为了蓝晓和她母亲,永远除去叶家这个后患的心。 只是,以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打算怎么和叶家对抗? 商黎和李哲谦都不敢想结局,为了除掉叶家,白夜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除非,玉石俱焚。 看着蓝晓痛不欲生的样子,没有人敢把这番话讲出来。 叶丹墨冷冷如冰刀的声音再次对准了白夜:“不管你是谁,在我叶家面前都只有一条路走。” 白夜笑得还是没什么伤害:“我不仅背得出地图,更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至于信不信我,当然自便。” 叶丹墨声音中都开始狰狞:“知道我们要找的东西?” “这一片山钟灵毓秀,占尽天时人和,名山出宝玉,我之前说错了,叶书伦其实并不是要找东西,他沿着特定的规律登山,是为了藏某样东西。这东西,就在两张地图拼接的交汇之处,那里是天然的泉眼,想要找到他藏的这个东西,就必须靠地图详细的指引。”白夜这时看了他一眼,眸中神色渐敛,“我说的对吗?” 当听到名山宝玉的时候,不仅叶家,就连张老太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都出现了震动之色。 张老太意味深长:“当初找李哲谦来,就是看中他行走阴阳多年,在地藏王身边,对这名山宝玉,想来不会陌生。可是,你又是谁?这宝玉的由来已久,都有几百年了……” 白夜声音放轻了些,或者是结界将他隔得更遥远了:“宝玉蕴育千年,灵力充沛,应该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的至灵之物了。难怪能引动张叶两家的人,若能拿到这宝玉,等于具备了能让万物灵归的方法了。” 张老太有些激动:“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是他们听到的白夜说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为此前一切疑问画上了终结。 就在此时鬼道中万籁俱寂,商黎声音颤抖:“我们走。” 第二百零二章天人五衰 在这件事过去后,蓝晓曾问过李哲谦:“你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地把他留在那里?” 李哲谦当时回答的很微妙,他说:“因为那是他的命数该如此。” 蓝晓为这个回答感到愤怒和伤心。可是谁都无力再改变既定的结局。 什么叫命数? 难道这世上就有人,命数应该是舍命去救别人吗? 她办理完母亲的后事,很久时间过去,都没有再有任何叶家的人来找她。她有预感,这辈子也不会见到叶家人。 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蓝晓给母亲的坟前献花,在心里,她对母亲说的,就是祈愿某一天,能再看见那个人。 那样温和的男子,不该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上。 …… 当天在雪山之上,所有人都已经快走到了山巅。 许多人都开始出现缺氧的症状,白夜尤为严重,他几乎靠在了石头上,整个人捂着喉咙剧烈咳嗽。 张老太始终和他走在一块,她的拐杖,就一直靠着白夜牵着。 张老太之前在平地上行走,周围又有张家人前呼后拥,当然不用担心走路。可如今在高山崎岖,就是年富力强的健全人,在这高山面前都要产生不适,张老太已是个迟暮的老年人,而且,她还行动不便。 白夜就负责带着她,一边在叶家人的监视之下,为他们指明道路。 随着时间的越久,张老太也越来越体力不支,她大口吞着空气,哂笑道:“其实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肯为叶家指路。” 白夜的脸色居然比她还要难看,他看着比张老太不知年轻多少,可是他的样子,却比张老太更加的凄惨。 他捂着胸口不停呼吸,只是看着张老太,却没法说话回应她。 张老太慢慢转过身,那双盲眼不知在探索什么:“而且,你带的路线,居然是正确的。以那叶家小畜生的精明,手上又有半张地图,如果你走的是错的,他不可能这么听话。” 张老太无论何时都不忘讥讽叶家,可惜以她现在的境地,说这些话便有些可悲。 白夜这时脸色红润了些,不知道是因为终于恢复了血色,还是因为更加严重的原因。他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如果你不想叶家找到宝玉,这满山都是雪,你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 张老太冷哼一笑:“你用不着激将,再说,我可不敢埋你。” 她脸上出现极为古怪的笑来,那白茫茫的眼睛,仿佛有所了然的对准白夜的方向。白夜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丹墨冷冷走到他面前:“你还走不走了?” 周围都是雪风,可白夜的额上竟然是层层汗迹,他笑了一下:“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叶丹墨上下扫了他一眼,轻蔑道:“一个男人,身体居然虚弱到这种地步。” 白夜满脸苍白,却还是慢慢笑起来。 叶丹墨看着他,忽然腕间一亮,忽然晃出了一柄刀。刀刃贴着白夜的皮肤,很快沾上了一滴鲜亮的血珠。 “听着,你要是想死后有人祭拜,就天黑前找到宝玉。否则,别让最后连祭拜你的地方都找不到。” 白夜忽然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剧烈的咳嗽。从上山来,他脸上就一直没有断过微笑,好像这赴黄泉一样的行程,在他眼里不过寻常山路。 叶丹墨瞳孔收缩,因为白夜的剧烈笑起来的动作,甚至主动划破了刀刃,颈间的血珠越来越多。 他的血,就像珠玉一样滚落在雪地上,温热划开了残雪。 张老太看不见,她侧耳听着,忽然也神秘地一笑:“小畜生,你莫不是割开了这位先生的喉咙?” 叶丹墨已是迅速撤回了刀,冷冷吐出两个字:“疯子。” 他回身走回了叶家的那群人中,总算是暂时没再逼着白夜前行。 张老太冷冷笑着:“小畜生还不知道,他才是做了件疯子才会做的事了。” 白夜对颈间的伤置若罔闻,淡淡道:“老太太,少说话。” 张老太觉得身旁的人好像突然间变了个样子,隐约还有种比这座雪山还要冷淡的气息。她面上的皱纹遮盖住了她的表情,只是嘴角看着似乎在笑:“其实从踏进这座山的时候,跟在你后面,我就隐约猜到了。” 白夜似乎要阻止她说话,但这时他的咳嗽再次发作,并且剧烈的半座山中都开始回响。 张老太仿佛没有听到这仿佛要将五脏都要咳出来的剧烈声,兀自看着一个方向:“你的身体,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才衰败的。上山的时候是你扶着我老太婆,我刻意探知了你的脉象。真让我惊讶,似乎是天人五衰之兆。” 白夜的伤口似乎崩裂了,他手痉挛地抓着石头,半边身子弯下去。 张老太又浮现出那种古怪的笑:“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天人五衰嘛,是只有天人,才会出现的症结。普通人,怎么也不可能经历天人五衰。” 白夜不再咳嗽了,但是他的整张脸,却苍白的像四周围的雪一样。 张老太转向他,一字一顿道:“难怪你肯带叶家畜生进山,便是你不进来,你也气数将尽了。” 天人五衰之最后结局,也远比凡人寿终正寝凄惨百倍。 白夜第一次对张老太露出了微笑:“张老太,你张家原本福寿延年,倘若没有在你手中走偏了路,本不会遭遇灭门的结果。” 张老太笑的绝望而无畏:“我老太婆愿做愿担,死后也不后悔,只是他叶家这回,下场只会比我张家更惨,有这点,我老太婆闭眼也算安慰了。” 她倒算是个真正的恶人,毒也毒的坦荡。 白夜看着她,知道这样的人也算无惧,同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她,所以也扭过头不再和她说什么。 或者也是因为实在没力气了,他呼吸都在竭力维持。 他伤口的血越流越多,叶丹墨终于再次走过来,看着他眼中露出震惊。 按理说在这样的雪地里,伤口冻也该冻住了,况且白夜的伤说实话并不深。 “你做了什么?”叶丹墨冷冰冰道。 张老太有些癫狂地笑起来:“小畜生,我老太婆今天能看着你死,也算不枉此生了。” 叶丹墨眼里精光一闪,抬手就要指向张老太。 白夜冷冷道:“你用不着慌,宝玉就在前面那山头,想找就过去。” 叶丹墨慢慢放下了手:“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这里?” 白夜目光冷漠,从上山起就微笑温和的那个人似乎不见了,忽然间,他就好像回到了久远以前的那时候:“我告诉你,我一步都不能再走了,带着我,你们也过不了那座山,至于你要如何,随你的便。” 叶丹墨手腕青筋暴起,他眼底有着极重的杀意,张老太语气嘲讽:“一个虚弱的年轻人,一个瞎眼的老太婆,这茫茫雪山,叶先生原来还怕我们跑了。” 叶丹墨冷冷看了她半晌,道:“你们绝对走不出这座山。” 最后叶丹墨还是带着叶家的人走了,他们带走了所有东西,包括水。白夜和张老太互相依靠在那个大石上,两个人的疲态全部显了出来。白夜望着叶丹墨走过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说:“你也一样走不出这座山了。” 张老太靠在石头的另一面,咯咯笑了起来。她的性情变得比之前更乖戾,手在地上搓了一把雪,口中念念:“灵山宝玉,叶家那种造孽帐的人,怎么握得住这样的灵物。” 可是她手心搓的雪,却是温热的。 因为那上面有白夜的血。 他的伤口一点没有愈合的迹象,失血越多,他的脸就越苍白。 就在这个时候,这山似乎抖动了一下,张老太的手也停顿了。 很快,她就知道不是错觉,因为这整座山体,都开始产生震动,在叶丹墨他们走向的高山处,开始滚落雪块。 张老太慢慢吐出两个字:“雪崩。” 白夜很平静,他的手支在膝盖上,目光专注盯着地面。现在他的血是热的,已经将脚下的一片雪都融化了。 这么一大片山体,发生雪崩,身处山里的人,几乎没有幸免的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么平静。 张老太咯咯笑着,仰着脖子,似乎在倾听山倾的方向:“这是天谴到了吧。” 山中发出了轰鸣的声音,几乎将张老太的癫笑声掩盖。 难以形容的死寂和振耳之感。 “天人五衰,五衰绝命,即便你气数将尽,叶小畜生让你流了血,他还是要受到天谴。” 所以张老太说她不敢对白夜怎么样,因为她才怕受到天罚。 张老太手指抓着石壁,前方大片大片的雪块滚落而下,此时铺天盖地都是扬起的雪沫。 不管此时有没有到山中的叶家人,都已经被埋在这雪海之下了。 张老太看到白夜闭上了眼睛,在这冰山雪地中,他像是鲜艳的古画,亦幻亦真。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