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拿了团宠剧本后我躺赢了》作者:脆桃卡里   文案:   霜弥在门派之中体质最差,修行艰难,修为极低。   偏偏全门派的人都最宠她。   宗门大比,霜弥剑都没带。   师尊:她高兴就好。   秘境夺宝,霜弥抱着碗啃葡萄。   师兄们:宝,好吃吗?   其他门派看不过眼,加以指责。霜弥思考了下,竖起大拇指:我就废.jpg   霜弥是废物传遍了整个修仙界,直到有一天,修仙界突遭剧变,邪魔出世,一众门派无一幸免。   朔月门上下齐戴金冠,预备慷慨赴死之时,发现他们捧在掌心怕化了的小师妹,暴露在那头狂吼不止的九阶巨兽的爪子之下。   霜弥抱着腿哭哭啼啼:“你不要过来啊。”下一秒,巨兽被霜弥单指掀翻。   月光下,霜弥泫然欲泣地往回跑,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鸟,恰巧扑入提剑而归的二师兄怀里:“乌乌,师兄,巨兽好可怕。”   气息奄奄的魔兽:“嗷呜呜!”   朔月门众弟子:“。”   朗景淮眉峰也不曾稍动,揉了揉她的头顶,手上的剑尖还在滴血,出口的声音却极温柔:“乖幺,不怕,哥哥晚上抱你睡。”   朔月门众弟子:“=皿=?”   -   朔月门有秘密。   小时候,霜弥从后山上滚下去,捡了一只小狼,爱不释手地对着耳朵尾巴撸了很久。   后来,小狼不见了,霜弥擦着眼泪去找二师兄,结果正巧撞见二师兄脑袋上立着两只尖尖的雪狼耳,身后被梳得漂亮顺滑的大尾巴炫耀似的甩着,在训诫一众师兄弟:“记住了,以后你们不许在师妹面前露出犬牙和尾巴。”   霜弥:???   -   tips:   女主卡牌修仙,天分不够,抽卡来凑,这个设定后面会有合理解释。   一句话简介:废柴师妹抽卡修仙、热血升级   立意:孤独的寻找者,爱与拯救的初心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霜弥,朗景淮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旧神复苏”   “滴滴——旧神复苏系统已启动,请宿主确认。”   黑暗中,两只无光的眼睛缓缓睁开。   “啊——呜呜昂。”一个襁褓中,婴儿把手指塞进自己嘴里,自己把自己安抚下来,不再哭泣。   那两只机械的眼睛疑惑地转了转,盯向婴儿,再次道:“宿主,请确认。”   “昂唔。”婴儿完全听不懂脑海中的话语,黑葡萄似的眼睛转动着看了看周围,一片茫茫白色,一个人也没有,她心慌得渐渐咧开嘴,又要大哭起来。   机械眼退了一步,盯着哭泣的婴儿看了好一会儿,深沉的男低音终于妥协道:“宿主已确认。宿主需要摇篮曲,播放启动。”   ……   青瓦竹屋内,热气袅袅,升腾起的清香,氤氲了桌面,微湿,沾染上点点水珠。   桌前,粉色衫裙的少女双手合十,拇指间夹着一双木筷,默念少倾后睁眼。   那双莹润明亮的琥珀色眼眸里,滚动着激荡的情绪。   她抿了抿粉嫩的唇瓣,脸上闪过坚毅的光彩,然后举起筷子,插入碗中。   木筷挑起柔软的面条,送进微微嘟起的粉唇里。   少女洁白的侧脸,骤然染上一层复杂的神色。   那是狂喜、感动、悲凉、自哀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   “我成功了!”霜弥抱着碗大喊道,“我成功做出了一顿正常的饭!”   于她而言,这简直是世间奇迹,不啻于古书上的七塔神佛复活现世。   霜弥饥渴不已,风卷残云一般干完饭,满足地放下碗筷。   看看时辰,这会儿应该恰好能赶上小门考。   真是充实而不失愉悦的一天。   霜弥脸上露出了从容自信的微笑,迈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忽然,她停住步子,弯腰扶着桌角,眉间忧郁急促地皱起,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中央。   看来……这顿饭,也不是那么正常。   钟离山,秘月峰。   这里聚集着身着各色道服的修仙弟子,他们或严阵以待,或絮絮低语,总体秩序宁静而紧张。   周围的围栏上,牵着一块块硕大的红布,红布之上,用白色的颜料涂出几个短句,铿锵有力,使人警醒。   “沉着冷静、考出水平。”   “诚实守信、赛出风格。”   正中央,立着一位银白锦袍、长须飘逸的美男子,他外表四十岁上下,傲视着众人,隐隐泄出的威压使常人不敢直视。   仅有与他等级接近的上阳派掌门欧兰修,在一阵等待后终于靠近,对朗陌道:“朗掌门,今次小门考的场地,是由贵派负责的。布置得别出心裁,不知是出自门下哪位弟子之手?”   朗陌挑唇,微微一笑,抚了抚身前长须,自豪道:“是我派最年幼的爱徒,霜弥。”   欧兰修挑了挑眉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道:“就是那位准备认输的霜弥?”   朗陌脸色一黑,目光不由自主的偏向赛场旁的记名牌。   名牌上赫然写着霜弥、黄叶两个人的名字,而赛场上却只站着黄叶一人。   小门考是各个门派每三个月联合举办一次的修为考校,随机抽取不同门派的两人上场对峙。败者淘汰,胜者继续,直至决出第一名。报名小门考的人,都没有退缩和弃考可言,只有满三炷香后若还不现身,即为认输。   现在,霜弥已经迟到了整整一炷香。   朗陌板着脸,转向欧兰修道:“未到时间,不算认输,且等着吧。”   欧兰修面色微僵,愤而甩袖不语。   朗陌表情冷淡,眼神中却隐隐担忧。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沙尘飞卷,模模糊糊之间,那沙尘之中似乎能分辨出一个粉红色人影。   霜弥飞奔到赛场旁,扒着栏杆气喘吁吁:“抱歉。我、我迟到了。”   赛场对面的黄叶穿着上阳派特有的玄青色制服,脸色难看至极,但似乎碍于朗陌就在不远处,不敢立刻发作。他抱着双臂,不耐烦道:“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认输了,浪费我的时间。”   霜弥心里苦。她原本想着吃饱了肚子好打架,谁曾想,小门考期间,蟾剑山上不设厨子,一切吃穿皆由考生自己负责。   大部分修仙弟子都已经有了可以辟谷三天以上的水平,所以在吃这一方面倒也难不倒他们。   可霜弥不行,她仍然是个一天三餐离不开五谷杂粮的凡人,只能自给自足。   偏偏她做出来的饭,与蓄意谋杀的区别也不是特别明显。   修仙弟子,竟然被吃坏肚子给耽误,若是说出去,没得笑掉别人的大牙。   霜弥深吸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月影剑,翻身跃进赛场,再次道歉:“对不起,劳烦你等我一炷香。两炷香内若分不出胜负,算我输。”   黄叶脸色一变:“什么叫算你输?”   霜弥无奈,她闭上嘴,少说少错。   小门考的规矩是在三十招内分出胜负,若分不出结果则随即互换对手。   比试开始。   黄叶和霜弥之间立刻拉开攻势,长剑如虹,青衣翻转,粉裙腾跃,眼见着便进入了第二十九招。   若是不能分出胜负,便要轮换对手。   霜弥咬了咬牙,更用心地盯紧黄叶手中的剑式。   霜弥凝着眸,她修为比其余师兄都要差,因此她从未间断过学习。   朔月门的藏书室早就被她翻了个遍,每一本收存的剑法她都看过,只盼勤能补拙,终有一日能赶上师兄们的进度。   是直刺!霜弥立刻朝左躲去,双腿却发软不听使唤,黄叶的剑尖直到眼前,霜弥不得不举起月影剑格挡,却仍在脸上划出一道伤口。   三十招过,胜负已出,霜弥脸颊上的血珠滴滴滚落,她有些呆滞地站在场上,紧紧捏着月影。   她输了。   第一次参加小门考,她便输在了第一轮。   黄叶收剑,走到她面前,轻蔑地冷哼一声。   “你果然输了,真是没用,还逞什么英雄,不如一早便认输,省得丢脸。”   “弥儿!”台下观战的朗陌大步过来,担忧地看着霜弥。   霜弥蹭了蹭脸上的剑伤,低着头不敢面对师父。   “师父,我,我输了……”霜弥努力平静地说着,鼻尖却忍不住发酸。   师父对她十分疼爱,她却让师门蒙羞。   朗陌叹了口气,拍拍霜弥的脑袋,慈爱道:“先去处理脸上的伤口,回去休息,弥儿辛苦了。”   师父从不怪罪她,霜弥憋住嗓子里的哽咽,点点头,乖顺地离开。   她蹲在树下,前方是仍然热闹的赛场,霜弥独自待着,一言不发。   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把低沉成熟的声音:“检测到宿主有伤心的情绪,防护措施启动。”   猝不及防的,霜弥脑海里就被一阵热烈澎湃的“蹦蹦咚咚”给晃晕了。   她也来不及再去悲伤,连忙在脑海中呼唤:“系统,为什么突然开始播放舞曲?”   男低音夹杂在密集的鼓点音中,勉强才能听清它的回答:“哦,那是因为,芜湖,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霜弥:“……”   “我不、我不伤心了,谢谢,快别放了。”   “好吧。”男低音不情不愿地中止了播放。   音乐声终于停止了,但霜弥脑海中还是一阵阵的摇晃,似乎仍有余韵。   她有些愣神,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小门考,她知道自己有不足,只是没想到会输得这么快。   霜弥想去处理下伤口,走到门边正要进去,却听师父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   “弥儿体质虚弱,天生就不是修炼的材料,只盼这么些年,能养出她坚韧性情,不要被失败所打倒。”朗陌悠悠道,“毕竟,她以后还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   霜弥:“……”   “噗”的一声,似是喷水声,另一人呛咳几下,回应道:“掌门,外人只道你剑不留情,嘴上更不留情,可怎么连说起自家人,也如此不给情面。”   是副门主朗岚。   霜弥偷偷踮起脚,扒着窗沿朝里看。   “情面有什么用?”朗陌瞪着眼,抠了抠下巴,“我只是说实话。弥儿不必成大器,我朔月门就算护她一辈子又如何。”   “只是她那丫头,看似娇憨,实则于修炼一途最为勤恳,也不知能瞒她到几时。”   霜弥怔怔然地倚在门外,直到人走茶凉,直到日暮黄昏。   她从懂事起,便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活在一本书中,现在看起来,这似乎是个平平无奇的修仙世界,可其实再过不久,就会沦陷进末日。   整个世界崩塌会怎样?人伦、道德全都不复存在,死亡是最不值得提起的平常事,那样的世界,只要听一听,便会觉得恐怖。   在这本“书”中,最后拯救世界的,是一群大英雄,其中最为闪耀的,便是她所在的门派,朔月门。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主角,霜弥这本“书”,主角便是她的二师兄,朗景淮。   最混乱的时代,他孤勇地立在风口浪尖,固执地用剑平天下,用剑尖撑起整个苍穹,让世间万物复苏,他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   听着这些的时候,霜弥双眼晶亮。   这个故事,是霜弥脑海中的系统告诉她的,日复一日,早已深植在了她的脑海中。   霜弥最大的梦想,便是亲眼看着她最崇拜的二师兄成神,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可以站在他身后,以他为目标,跟着他一起保护这个世界。   可是怎么会这样?她竟然是一个连师父都亲口承认的废物,根本没有那种机会。   她修为低下,身为剑修,连最为基础的剑意都感受不到,师父一直宽慰她年纪还小,来日方长,可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不是这块材料。   一天的比试已经结束,赛场方向传来欢呼声和叹惋声,却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霜弥握起月影,在手中捏紧。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不管天资如何,如果连她自己都不努力,才是真的无药可医。   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儿发呆了,霜弥决心找一处安静地方潜心修炼。   她走入林中,练了没一会儿,一阵风起,不知从何处来的砂石卷成黑雾,迷了霜弥的眼睛。   她挥剑胡乱驱赶了两下,右脚踏空,竟滚下山崖。   再睁开眼时,黑雾已经不在,高远的天空湛蓝,丝毫看不出阴霾。   忽然,眼前的天空被另外的事物所取代。   一只狼头凑了过来,幽蓝的双瞳如冰川,雪白的毛发蓬松柔软,温热的鼻息从狼吻中轻轻喷出,似乎在嗅霜弥的气息,尖利的牙齿凑得很近,几乎就要咬在她的脖颈上。   霜弥瞪大了眼,死死屏住呼吸。 第2章 “乖乖”   白狼嗅闻着她,爪子在叶片上踏出轻微的动静,喉管里发出低低的野兽呼噜声。   它抬起爪子,前爪遒劲有力,若是踩踏下去,定然一下就能踏破霜弥的胸膛。   白狼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收回爪子,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尾巴,打算转身离开。   它漠然走开,霜弥却翻身而起,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白狼,双手支撑着身体,跪着趴坐在白狼面前,鼻尖和白狼乌黑湿润的鼻尖碰到了一起。   白狼反倒被她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霜弥嘴角抿直,双眼锃亮,盯着它一眨不眨。   她是高兴。   好大的一坨毛绒绒!   林中野兽虽然形貌威武,但是霜弥手中有剑,不至于弱小到害怕野兽的地步。   真正让她动容的,是白狼浑身蓬松呼呼的软毛,这正戳中了霜弥的喜好。   霜弥一直想养一只宠物。   脑海中与她共生的系统很万能,霜弥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经常用系统联网看一些小动物的视频,那个“现代世界”的宠物虽然不像修仙世界的妖兽能口吐人语,但是也如家人一般,陪伴着主人,这比什么都让人心动。   白狼鼻尖有些痒,低头打了一个喷嚏。   冰蓝色的眼眸凉飕飕地看了一眼霜弥,半眯着掉头就走。   霜弥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一般,爬起身来,带着一脑袋滚落下来时沾上的草叶,乐颠颠地跟上去。   也不知怎么的,她左脚绊右脚,生生地摔了一跤。   出现了,平地摔。   霜弥欲哭无泪,捏紧拳头,心中愤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或多或少。霜弥想,她就是或多的那一个。平地也能成为她的克星,身为修仙之人,她可以御剑飞过崇山峻岭,唯独在平地上常常被空气绊倒。   简直是无法对人言说的苦。   她一边觉得尴尬,一边要爬起来,颈后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靠近,带着清新如雪后的松香。   原来是白狼走了回来,低头衔住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这这这,这就是可爱毛绒绒的贴心滋味吗!霜弥感动地看过去,对上白狼蓝幽幽的双眼,它没精打采地半阖着眼,瞥了瞥霜弥,又低头打了个喷嚏,晃晃尾巴,加紧离开。   霜弥把剑别回腰间,像个人形痴/汉一般紧紧跟随在白狼的身后,说到底,掉下这片山谷,她人生地不熟,除了跟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白狼,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   看起来白狼也似乎只是在林中闲逛,霜弥绕到它左边,它晃了晃脑袋,改走右边,霜弥绕到他右边,它又转向左边。   霜弥乐了,心说:“我知道,这就是社交距离!”   脑海中的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解说道:“宿主,它就是嫌弃你。”   霜弥:“……”   她不信邪,凑到白狼面前去,白狼躲闪不及,一头撞到她侧脸上,然后突然用力别开头,忍了忍,身子一抖:“噗秋。”   好吧霜弥信了。   她有些委屈,不敢再跟近。   微凉的湿润沾在鼻尖上,霜弥抬头,看见细细密密松针一般的雨滴直坠而下。   林间的雨比平时的还要冷,霜弥揉了揉手臂,身后被温热的肉垫搭上肩膀,往前轻轻推了下。   那只嫌弃她到一直打喷嚏的白狼折返回来,用爪子推着她,似乎催促她去某个地方。   霜弥眼睛又亮了,跟着它屁颠屁颠地走进一个山洞。   山洞里温暖干燥,萦绕着雪松的清香,看来是白狼平时休憩的地方。   白狼在山洞里踩了一圈后,就趴在洞口,下巴搭在前爪上,冰蓝色的双眸半阖着,幽幽地看着洞外淅淅沥落下的雨。   霜弥抱着双腿坐在它旁边,维持着礼貌距离,看了它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跟着它一起安静地看雨。   雨声绵绵,和美丽的动物一起避雨,这个场景像童话一般,霜弥微微触动,不由得想找狼聊天:“其实今天我……”   白狼:“噗秋!”   霜弥:“……”   再次出现了,霜弥的败北。   霜弥恹恹地住嘴,缩回去,正反思自己是哪里招人嫌,脚边却被轻轻地推了下。   白狼在干草上蹭了蹭鼻尖,懒懒地翻了个身侧躺着,修长有力的爪爪伸过来,碰了碰霜弥的粉色布鞋。   蓝蓝的眼眸半睁着,却是倾听姿态地看着霜弥。   霜弥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   “你、原来你不是嫌弃我,而是生病了吗?”   霜弥马上从随身的储物袋里翻找起来,藏书阁里有很多书,有一本医修的□□记录里曾提到过一种过敏反应,就是不停地打喷嚏,刚好霜弥身上有可以缓解症状的药草。   她把药草在掌心碾碎搓揉,接了点雨水打成泥状,倾身在白狼鼻尖上点了点。   湿润清凉的触感让白狼往后缩了缩,不理解她要做什么,防备性地举起一只爪子,想要挡她的手。   “乖乖。”霜弥轻哄,抓着对方的爪子,把药草仔细涂在了它鼻子周围。   这种药草可以治疗过敏瘙痒等轻微的过敏反应,还带着清凉香气,可以暂时隔绝周围的气味,正适合白狼。   “涂好啦。”霜弥拍拍手,捧着腮笑眯眯地盯着它瞧。   白狼浑身僵硬地适应了一会儿,似乎确实觉得舒服很多,没有再多动,重新趴下来假寐。   这次两只眼睛完全闭了起来,仿佛折磨许久的症状终于消失了的惬意。   霜弥瞧着它,偷偷挪近一点,再近一点,这次并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反抗,于是弯着唇悄悄地笑。   一人一狼守着一洞口的雨,时间的流逝暂时失去了快慢的衡量。   过了不知道多久,白狼趴着睡熟了,霜弥却睡不着。   输了第一场比试,又得知自己原来根本不配修炼,霜弥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小在朔月门长大,心中唯一一件事就是修炼,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洞外的天已经完全沉黑,霜弥脑海里忽然响起倒数的钟表声。   系统解释道:“再过一个小时,宿主就满十五岁了。宿主可曾记得,十五岁时,本系统将会为宿主激活一个金手指,作为给宿主的补偿。”   系统在霜弥出生时就绑定了她,所以知道她真实的出生日子和时辰。在朔月门,师父是把捡到霜弥的那一天当做她的生辰的。   据系统说,它绑定时出了错,本应该出现在主角身上,但是却意外地绑定了霜弥,而且因为系统无法对宿主隐瞒,还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一个知道未来的人可以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以是大善,也可以是大恶。为了稳定世界,系统许诺给霜弥一个金手指,让她继续安安心心地当一个无知的吃瓜群众,不要干涉世界的运行。   霜弥愣了一下,其实她早就忘了这个金手指的事情。不过,她难免有些好奇,感兴趣地问:“是什么?”   系统沉默不语,等倒数的钟表声停止,霜弥脑海中突然亮起一道白色的光。   光芒散去,中间飞舞旋转着一张卡牌。   系统像是舒了口气,道:“卡牌锻造功能已激活。宿主,请查收你的第一张卡牌。”   霜弥在意识中将那张“卡牌”取下来看,翻了个面,卡面上画着一把剑,看起来十分眼熟。   霜弥微愣:“月影?”   系统道:“这是“剑灵”卡。卡面会显示宿主现在手持剑的模样。剑灵卡是水系二星白卡,目前是lv1状态,请积攒经验升级吧,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哟!”   深沉的男低音僵硬地说着这个“哟”的尾音,着实有些违和。   霜弥揉着脑袋,这一大串,她根本没听懂。   系统道:“宿主,请将意识放到卡牌上,激活它。”   霜弥将意识凝过去,脑内视角里,那张卡牌周身突然泛起白光,右上角也多出一个白色的圆圈,就像围成一圈的线香一般,在逐渐地减少。   “宿主,请拿起佩剑感受一下。”   霜弥从剑鞘中抽出月影,还没开口,先震惊地瞪大了眼。   在这个瞬间,她感觉到手中的月影比以往都要轻便许多,仿佛极为契合地贴在她掌心,就像是柔软的衣袖般,可以随她舞动!   这就是师父和师兄们说的剑意!   霜弥喜出望外,不自禁跃出山洞,拿起月影舞了几招,感悟到剑意之后,她练过上千遍的动作几乎察觉不到生涩,行云流水,曼妙畅快,身周连绵不断的雨滴都被她尽数挡开。   系统解说道:“这就是剑灵·lv1的作用,可以激发手持剑的剑灵,达到领略剑意运剑的效果。”   没过多久,霜弥脑内视界里,右上角那个白色的圆圈终于如线香般燃尽了最后一点,那股自如流畅的剑意也瞬间消失,霜弥身子一沉,手中的月影又变成了沉甸甸的铁铸剑。   霜弥一僵,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lv1的剑灵卡有效时长只有这么短,宿主。”系统声音和缓,“不过,每一张卡都可以升级。”   升级?霜弥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第3章 鸡肋vs升级   系统这样那样地解释了一番。   lv1的剑灵卡只有一个基础功能,就是感受剑意,但是这一点,绝大多数剑修本身就能做到,而且剑灵卡的功用还有时限,这个金手指严格说起来,实在是很鸡肋。   但是霜弥已经很珍惜了,她摸摸月影的剑身,双眸亮亮地问:“怎么升级?”   霜弥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做大善之事,也没有想要作恶的心思,因此并没有将系统所说的金手指补偿放在心上。   但是这一次,她由衷地感到了幸运。   少女的双眸闪亮,发丝轻轻荡着,却掩不住她神采中的期盼。对别人来说,或许会嫌这补偿太少,鸡肋的金手指,哪里有金山银山来得实在,霜弥却为此高兴不已。   系统似是顿了顿,才道。   “哦,宿主,你可以通过学习、试炼两种方式积攒经验升级,白卡的等级上限是30级。1-9级是lv1阶段,10-29级是lv2阶段,第30级是lv3阶段,每次升级都可以获得奖励。”   霜弥现在顾不上升级的奖励,她更想知道不同阶段的卡牌有什么作用。   “lv1的作用刚刚宿主已经看到了,lv2的剑灵卡可以感知敌方剑气,将敌方攻击路线具象化;lv3的剑灵卡不管是感知数量、范围或有效时间都将成倍扩大。”   这是妥妥的大招!   霜弥激动了,能直接线路化敌方的攻击方式,升满级之后还可以区域内范围监控,这无疑是一大杀器。   即便只是有lv1的剑意感知,就已经能帮上霜弥的大忙,更别说还有后面的这些功能!   霜弥高兴得不停蹦来蹦去,在脑海中快乐地尖叫。   “系统,谢谢你!我特别喜欢这个礼物!”这不是补偿,是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系统被她喊得有些晕,却也静静的,没有说什么。   霜弥总算收敛了兴奋,坐回山洞,偷偷看一眼身旁沉睡的白狼,小声说:“我睡不着,系统,给我放个电影好吗?”   “好的。”   霜弥托着腮坐好,脑内出现了一块发光的白幕。她选了一部漫画电影,主角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他一步步地成长,最后变身打败了很多怪物敌人。   这是霜弥最爱的题材,她眼睛晶亮,双手握拳,看得津津有味,最后在满足中睡去,梦里,她也变成了一个特别强大的超级英雄。   清晨醒来,鼻端是扑鼻的松香,霜弥还没睁开眼呢,肚子先咕噜响了一声。   饿了。   霜弥睁开眼,眼前不是她的小屋顶,而是飞舞着点点荧光的山洞,旁边坐着一只优雅的白狼。   啊,对了,昨天掉下山谷了。   还激发了金手指!   霜弥又开始激动了,恨不得跟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第一只狼分享一下心情,正要说话,就见白狼扭身走了出去。   ……如果把白狼画拟人画,他一定是个酷哥。   霜弥手指尴尬地舞动了几下,收回来拍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干草。回去一定不能告诉师父自己摔下山的事,否则师父又要担心了。   不过,回去的路怎么走来着?   霜弥来不及多想,跟着白狼往外走去,在林中七弯八拐地不知如何绕了一会儿,竟来到了平坦的山道边。   白狼用鼻子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往前走。   林边鸟儿飞起,阵阵啾鸣,风过树叶唰唰作响,好似一个美妙梦境。   霜弥再回头,林中空空荡荡,哪里也没有白狼的身影。   霜弥有些发愣,她很舍不得那只白狼,对方却没有给她告别的机会。   神思不属间,她已经顺着山道走回了熟悉的地方,经过考校场时,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吸引了霜弥的视线。   “景淮师兄!”   “淮哥必赢!”   是她家的二师兄,朗景淮。   霜弥立刻驻足,挤进人堆里朝台上看。   别人任何人的比赛她都可以不管,唯独二师兄的比试她一定要看。   他们朔月门不善与人结交,是靠实力稳居修仙四大家之一的位置,而二师兄朗景淮,更是他们朔月门的翘楚。   三年前,朗景淮十五岁,正好是霜弥如今的年纪,就在水妖大战中一战成名,以金丹九品修为战胜了元婴的大妖,还救下了数名其余门派弟子,且从那之后连战连胜,成为男修的偶像,女修的梦中郎。   不愧是后来拯救了世界,飞升成神的人。   霜弥最景仰的人便是他,她如果能像二师兄那样厉害……不,只要达到能入二师兄的眼的地步,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根据小门考的赛制,留在最后一天比试的都是历年的强者,他们的目的是争夺今年的优胜。   强者恃才傲物,许多人站上擂台之前就已经一脸胸有成竹之相,言语举止上也对于对手多加挑衅,唯独朗景淮凤眸狭长,神色懒散,执剑稳稳地站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朗景淮一身银白锦袍,眉眼冷冽,清风中站立的少年如石一般坚定,在对方出招攻来时又如云一般灵动。   剑招交错时光影锋利,映出朗景淮乌沉沉的双眸,和嘴角冰冷如朔风的弧度。   台下一阵阵的尖叫不曾停歇,霜弥也跟着捏紧了拳。   直到看着朗景淮以从容的优势拿下今年的优胜,霜弥才满足地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先填饱肚子,接着从脑海中“拿出”那张卡牌,凝神调动。   剑意流淌全身,霜弥刚刚看完二师兄夺胜,心情正有些澎湃,干脆酣畅淋漓地舞了一套剑法。   平日里,她的基础功练得绝不比别人少,如今运用上剑气,竟不见以往的滞涩,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若是有人看见,定然想不到她是小门考第一场就输下来的废柴。   霜弥深吸一口气,她只觉得运剑舒畅,便酣然自喜。   但看着右上角的卡牌精力值耗完,很快剑意便从身体里消失,还是有些可惜。   不过霜弥注意到卡牌上有一个数值在发生改变。   38/100,之前好像是25/100的。   “这是什么?”   “宿主,这就是经验值。”系统解释道,“lv1有9级,目前宿主还是0级,要升到1级需要100经验值,升到2级需要300经验值……以此类推。目前为止,宿主用剑灵卡练习了两次剑招,总共获得了38点经验值。”   “可是,第一次有25点经验值,第二次只有13点吗?”   “是的,同一种修炼方式增加的经验值是按百分比递减的。”   看来这100点经验值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获得,更别说还有后面三十个等级,需要的经验值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宿主不需要着急,之前说过,经验值的获取方式分为学习和试炼,练剑也是学习的一种,还有别的很多方式。”   说完,霜弥眼前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雾,等白雾散去之后,她看到的东西发生了一些变化。   床边放着的一些书本上,莫名出现了一些字符,显示着“+3”“+5”不等的数值。   系统解释道:“这些数值就是宿主背完一本书后可以获取的经验值,因为每一本书的内容不同,所以不会发生递减,只会根据书籍内容有所不同。”   这好办!   霜弥看书勤恳,记诵也快,藏书阁的书她全都看过一遍,要背下来也不是难事。   如此便可以更快凑齐经验值了,霜弥一时起了勤读苦学的心思,当即抓起一本书坐到窗边认真记诵起来。   窗棂笃笃响了两声,霜弥把黏在书上的眼神拔/出来,看向窗外,就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俊秀少年,站在她窗口,手里抛着石子,一下一下地往她窗棂上扔。   霜弥脸色垮了垮。   ……这两个魔王找来了。 第4章 四师兄干哈呢   朗清郎胧两兄弟分别是霜弥的四师兄和五师兄,只比霜弥大几个月,从小便是一同长大。   他们在“书”中,也是做了许多贡献的英武人物。   但每每想起童年那些事,霜弥都会深深地捂住脸。   比如丢沙包事件。   十年前,朗清郎胧还是两个生得圆头圆脑、一模一样的小童,像两只圆滚滚的小猫一般,缠在一起推搡打斗了一会儿,就地躺下来,一个滚到另一个肚子上,团在一起歇息。   霜弥小心翼翼经过,却还是被逮个正着。   她自幼爱穿粉色的弟子服,肤色莹润,眼瞳清亮,娇嫩的粉色衬着她嘟嘟的小脸,脑袋上两个团子似的发髻,朗清郎胧最喜欢指着她,叫她——包子。   霜弥当然抗议,朗清郎胧面面相觑一眼,慈悲地改口,异口同声道:粉包子。   霜弥打不过他俩,只得绕着走。   却敌不过着两兄弟视力极佳,捕捉到偷偷摸摸经过的那抹粉红色身影,立刻面色一亮,齐齐跳了起来。   小短腿迈得虎虎生风,冲过去把她捉住,咧嘴一笑,纷纷露出自己的小虎牙:“霜弥西妹(师妹),你去哪呀?”   霜弥一个趔趄,她被身量相仿的两个男孩儿捉住后,莹润的粉腮上渐渐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霜弥长长的眼睫抖动,小嘴嗫嚅两下,却说不出什么,只拿大眼睛瞅着他俩,可怜招人疼的模样,希望两个师兄能赶紧放过自己。   朗胧见她如此,却没有按照套路地心中一软,而是拎起她往院中走:“小西妹一定是无聊了吧,我带泥练摔打!”   练!摔!打!   这三个字在幼小的霜弥噩梦中拥有弥久不散的回音。   霜弥忙不迭地撒开腿要往外跑,朗清朗胧十分有默契地一同把她拽住,兴高采烈地往院中的平地拖。   明明身高也差不了多少,同样是团子大小,这俩同胞兄弟的力气却叫霜弥无处可逃,霜弥终于扑腾不开,两只手伸向远方,咧出两粒米粒似的小牙,要哭不哭地糯声说:“救……”   接着就被拖走了。   “这招,叫白鹤亮翅。”   朗清一边介绍,一边自顾自将霜弥扔向了空中,可怜霜弥在空中头晕目眩,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尖叫,在高空中急速下坠,眼看着就要砸到地板,一双手把她接过去。   朗胧支棱着她的胳膊肘,扶着她站稳。   霜弥颤巍巍地要开口道谢,还没出声,朗胧疑惑地问:“西妹,你在空中怎么不亮翅?这招还得再练。”   霜弥一个激灵:“救、救救……”   话音未落,朗胧再次将她抛起,扔得又高又远,另一边的朗清兴奋地后退数步,将她接住,然后立即向朗胧抛回去。   “西妹,手手要完全张开!”   “不不不,这样不标准,再来一次。”   “西妹,这次我没发挥好,下次我把你再扔高点,比屋顶还高喔。”   “西妹,下一招,仙人指路,你得摆好姿势哦!”   “……”   就这样被当做沙包一般扔来扔去,如是“练摔打”练了几个时辰,霜弥呆滞地坐在小板凳上,一脸心死的表情。   “西妹,好玩咩?哈哈哈哈!”朗清朗胧两兄弟叉着腰,发出了杠铃似的笑声。   霜弥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结束了这段充满压力的回忆。   真是能把人脊梁压弯的沉重童年!   霜弥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四师兄、五师兄,怎么到这里来了?”   朗清眉目如画,跳脱动人,乌发高高束起垂在脑后,行动间荡出波纹,他用红色束带绑着袖口及小臂,少年气息喷薄而出。   他抱着手臂,撇了撇嘴,道:“要不是闲来无事,怎么会从你门口经过,要不是从你门口经过,才不会找你。”   一旁树下,朗胧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长相,不过气质截然不同,即便是相同的发髻和红色束带,在朗胧身上则少了跳脱,多了冷冰冰的沉静,如同藏在湖底的热铁。   朗胧怀中持剑,一脸冷傲地站在路边树下,背对着这边,似乎等得很是不耐。   朗清朗胧虽然跟她同岁,但修为相差不止一星半点,这次小门考也是双双占据前十的成绩。   若说霜弥虽自知比不过其他师兄,但多少还有个年龄上的差距可以作心理慰藉,朗清朗胧这两人,则是明晃晃的碾压。   每次霜弥看见他俩,除了童年的恐惧,就只剩膝盖插刀的痛。   霜弥举起手中的剑诀道:“多谢师兄关怀,我正在读书背诵呢。”俺忙着呢!   朗清皱了皱眉,交叉抱着的双臂也换了个姿势,走上前来看:“清风剑法?你还不够格学这个,背了有什么用!”   霜弥揉了揉鼻尖,虽然她知道话糙理不糙,但膝盖还是有点疼。   唰的一声,朗清抽出剑来,直指霜弥鼻尖:“浪费时间背这玩意,还不如来比试一场!刚好今日小门考赢得太迅速,我还没打过瘾呢。”   来了来了,四师兄又要拿她练手了。霜弥脸一垮,仿佛看到自己又变成了一只沙包,在天上飞来飞去。   她磨磨蹭蹭,最终还是捱不过去,抓着月影走出门。   “四师兄,请指教。”   大不了就是再被打一顿!她能忍!   站在树旁的朗胧眼眸斜了斜,慢悠悠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看着比试的两人。   朗清摆出接招的架势,双瞳灼灼盯着霜弥。霜弥亮剑,清喝一声,朝朗清攻去。   她也存了一点小心思。   刚有了剑灵卡,她也想跟强者对打一次,试试在卡牌加成下,自己新的极限在哪里。   霜弥调动了剑灵卡,月影在她手中如湖上清风,柔和自在,霜弥握紧剑柄,剑锋指向朗清时,是从未有过的速度!   朗清反应机敏,立刻用剑鞘挡住,后退一步。   朗清惯用的招式是从远处拉开距离后,伺机猛攻,霜弥知道这一点,因此在见到朗清后退一步时,便提起了心,预备好了下一个对策。   “嗬!”朗清将剑横在身前,另一只手两指并拢指向身后。   来了来了!四师兄的大招!霜弥看得清晰,手随心动,挽起一个剑花挑向朗清的手腕。   但这一招只是她的权宜之计,以四师兄的修为,必不可能被她……   “啊!豁!呃……”朗清发出一阵怪叫,手腕一抖,佩剑哐啷掉落。朗清单膝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手腕,痛惜道,“哇,我输了!”   霜弥愣在原地,脑袋里的计划变成了一堆浆糊,怎么?什么情况?四师兄怎么就会被她打掉佩剑?   朗清瞟她一眼,定了定神,抱着右手腕在地上打起滚来:“呜哇,好痛好痛啊,小师妹,你这一招太有威力了!”   路旁的树下,朗胧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他抬了抬脚,往这边走了一步,又顿住,接着似乎做了某种心理挣扎,撇开头去,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霜弥虽然还混乱着,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听见四师兄呼痛,还是赶紧跑了过去,蹲下来去捧朗清的手腕:“师兄,对不起,你怎么样……”   朗清收回手,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见霜弥也一脸茫然地站起,朗清用力拍了拍霜弥的肩,严正道:“师妹,你的实力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好好保持,下一次小门考定能创下佳绩!”   说完,他捞起佩剑,丝毫没有手腕疼痛的样子,招呼了朗胧,两人大摇大摆并肩离开。   霜弥:?   霜弥:???   她挠着头站在原地仔细回味,虽然运用了剑灵卡之后,她出招的速度确实比从前快了很多,用剑的负担减小,神思也自然清明不少,但刚刚那一击,绝不至于将四师兄的佩剑挑落,更不至于让他疼痛。   四师兄干哈呢?   不过,四师兄没受伤就好。霜弥卡牌上的进度条,经验值又增加了5点。这个所得经验递减得实在是有够厉害,估计到了后面,一次下来连1点都没有。   还是去背书比较快。霜弥又坐回了书桌前,埋头研读起来。   去钟离宫的路上,朗清朗胧两兄弟并肩走着,只不过一个走路时恨不得蹦起来,另一个则安然如墨。   朗清啧啧感叹道:“小哥我的演技又进步了,实在是令人动容。”   朗胧嘴唇嗫嚅了一下,道:“……我看还是很烂。”   朗清瞪他一眼,摇头晃脑道:“那也不要紧,小师妹信了就好。哼,要不是看她这次小门考输得这么惨,师兄我怕她想不开自刎跳崖,我才懒得管她呢!”   朗胧低声道:“弥儿的剑法,似乎有所进步。刚刚看她与你对招,不至于在考场上输给那个小子。”   朗清挠挠头:“有吗?刚刚我忙着想怎么让招了,没什么感觉。哎,别再提什么小门考了!免得师妹听到又伤心了……嗐,其实我也不是要在乎她什么心情的!”   朗胧默默点头。   两人经过,路边的山石后,缓缓走出一个身高比他们低了一头的男修。   那装束,是上阳派的弟子服,他正是在擂台上击败了霜弥的黄叶。   黄叶捏紧木剑,脸色不甘得有些黑沉。   那个废物明明就是输给了他,在这群朔月门的人口中,却还说什么“不至于输给那个小子”。   朔月门要护短是么,他倒要看看,那个废物到底配不配! 第5章 “我掉毛了。”   傍晚时,霜弥已经背完了一本剑法,伸着懒腰瞅了一眼经验进度条,已经到了45/100。   窗外赤阳灿烂,金红的落日挽着晚霞,像一道道柔软的丝幔缠着远处的钟离山,晴日无雨。   霜弥盯着出了会儿神,转身去木柜里取了几个白色瓷瓶,捣了些药泥进去,背进小匣子里朝后山走去。   不知道今天是否还能遇见白狼,她想再给它带几瓶药。   她更想的当然是收对方作灵宠,但是那只白狼看起来漂亮又高傲,恐怕轻易不会屈从。   霜弥沿着青石阶往上走,月影在腰间轻轻摇晃,哼着歌悠悠地前进。   山路旁是一丛丛热烈盛放的虞美人,蜿蜒艳丽的花簇旁,缓步走来一个银白长袍的少年。   他身形颀长,看似清瘦,文质彬彬的模样,每一步却走得十分坚定有力。他的轮廓显然已褪去了稚嫩的气息,脊梁笔直,如同一柄打磨好、只待出鞘的利剑。   霜弥咽了咽口水,恭谨地唤了一声:“二师兄。”   朗景淮少年成名,从很小时便常年在外历练,霜弥与他并没有很多接触的机会,朗景淮并不知道她在偷偷敬仰着他。   朗景淮视线微微瞥来,少年双眸如潭底映着的苍月,泛着浅浅辉光,透着一股漠视人间的疏冷。   “小师妹。”   霜弥心里有几分见偶像一般的紧张,努力拿出自己最为正经端庄的样子,走到二师兄近前,又行了一礼。   朗景淮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某处,眯了眯眼。   霜弥没有察觉,直起身子回话,忽然就见眼前端方如仙的二师兄凝眉望着她,朝她伸出了手。   “二、二师兄?”霜弥的嗓子都紧张得变调了。   朗景淮视线纹丝不动,修长有力的指节如白玉一般,悠悠伸到她面前,带着温暖干燥的气息,从她颊边擦过。   霜弥莫名的有些腿软,咽了咽口水,小鹿眼颤动着,小心翼翼地瞥着朗景淮俊美无俦的面容。   那手指在她颈后碰了一下,收回,指间捻着一簇白毛。   霜弥看仔细后,恍然大悟,介绍道:“啊,我前日遇见一只白狼,聪明可爱得很,与它玩耍了一会儿,或许是那时沾上的。”   霜弥还从未在偶像面前说过这么多的话,更别提这样近距离地接触,离别之前,忍不住小脸红扑扑地轻声说了句:“二师兄,你真厉害,我会一直为你加油的。”   她带着激动的心情雀跃地蹦走,山路上,朗景淮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伸出手,看着指间捻着的东西。   他神容端庄,黑眸深凝,月宫公子一般清朗不可方物,眼眸却流露出震惊的情绪。   那簇柔韧的白毛,在山风中摇摆。   “我……”朗景淮低低出声,不可置信,“我掉毛了。”   霜弥顺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山洞,却并没有发现白狼的踪迹。   她在山林中转了好几圈,却连一只脚印都没找到。   看看天色,霜弥昨日分明也就是这个时辰在这里遇到了白狼,今天却根本找不到影子。   可惜只是偶遇,霜弥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想呼唤也不知如何开口。   霜弥坐在干草堆上,发呆地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何处,试探性地缩起嘴,嘟成一个圈:“……嘬嘬嘬嘬嘬?”   没有回音。   “啧啧啧?”   “啾啾啾?”   “咪咪?”   “……”   看来以上名字都不属于白狼。   霜弥叹了口气,抱着双膝等到天色擦黑,只好先离开。   她把药瓶放在洞口,可还是放不下心。那只白狼再怎么通灵性,难道还能聪明到自己擦药不成?   野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领地,它为何今日一直没有出现?   霜弥暗暗决定之后几日有时间都来这儿等着,至少,要确定它痊愈了才能安心。   “霜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喊住了她。   玄青色弟子服,大刀眉方脸,一脸不满的少年,正是与霜弥对战的黄叶。   即便早已宽慰自己无数次,可亲眼看到打败自己的人,霜弥还是有些难受。   她咬了咬唇,本就低落的情绪越发有些沉郁。   “黄师兄。”霜弥拱了拱手。   “呵,叫什么师兄,不必这么亲近。”黄叶信步走来,手里攥着木剑,看着霜弥的眼神带着恶意。   “我与你同年进入不同陷门修炼,如今我已经练气九级,马上就能筑基,而你呢?练气三级?可笑,大街上随便抓来一个根骨不差的孩童,教导三个月,都能有你如今的水平!”   霜弥抬了抬眸,她尊称一声,不过是出于礼貌,以及对黄叶本就大她几岁的尊重。   可礼貌,并不是任人欺到头上的软弱。   霜弥放下手,定定地看着黄叶道:“黄师兄,小门考输给你,确实是我技不如人,可你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恃才傲物,又怎会与我同擂台比拼?”   你既然那么牛,先反思一下为什么排位会匹配到我。   黄叶被怼得噎住,猛地抬高了那双大刀眉,瞪着霜弥:“你!哼,没想到你这般地自甘堕落,朔月门的教养方式,果然名不虚传。”   霜弥皱紧眉,怒火腾地蹿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当时,朔月门在我们所有‘天启’中选了你做弟子,不过就是机缘巧合。在我们上阳派,需要奋力拼搏,寒窗度日十几年,才能将将从外门弟子博得了内门弟子的名号,而你,朔月门待你好吃好喝地养着,还以为会是什么旷世奇才,却不过是养出来一个废物!朔月门还果真如流言那般,根本不配称为四大修仙门派之一。”   霜弥捏紧的手心微微颤抖,她可以强忍住失败的痛楚,但绝不能容忍别人因此而诋毁养她教她的门派,更何况,朔月门中的弟子,除了她之外,都是在排行榜上有名的,决不能被她拖累!   激愤之下,霜弥“噌”的一声拔出了月影,一道银白弧光划过,霜弥的剑尖指着黄叶足前的地面:“再打一次!”   黄叶似有错愕,怀疑地打量了一眼她,道:“你昨天才刚输给我。”   霜弥抿紧的唇瓣抖了一下,眼神却更是坚毅:“那又如何?我不会因这一次失败就阻而不前,还是说,黄师兄的志气就是把这一次小小的胜利吹嘘一辈子?”   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宿主,现在的情况,是你对别派弟子发起挑战,属于试炼的一种,也可以增加经验。”   那当然更好。   黄叶冷笑一声:“你剑术不行,嘴皮倒利。我也不欺负你,小门考规定三十招内决胜负,我亦点到为止。来!”   霜弥心中默念:剑灵!   卡牌翻转着升起,最后定在她眼前,卡面上的月影发出莹润的白光。   剑意流淌全身,霜弥起势,先行向黄叶攻去。   昨天的小门考,她小心翼翼地牢牢占在守的一方,就是因为攻势一方更容易出现纰漏。黄叶见状,心中嘲讽更盛,果然是小丫头片子,被激两句就忘记了自己的本事,昨天她且退且打,才勉强撑到三十招才败,这一次她一定只会输得更惨。   黄叶起招迎上。   这处也是平地,视线一片开阔,霜弥的剑如柔风,迅速迫到黄叶眼前,黄叶双臂一张,腰马下移,躲过这一剑。   不过也就这点本事,黄叶奋起余力,疾跑几步,身体一斜,趁势堵住霜弥的另一侧空间,占据了瞬息的优势。他高高举剑,剑尖对准了霜弥。   忽然破风声从身后传来,黄叶精神一凛,猛地抬头仰视。   粉色身影腾空跃起,在他肩上轻轻一踩,风吹起裙裾,猎猎响动,霜弥抬手接住剑,同时在空中旋身出招,如行云流水,冰冷的剑身便架在了黄叶的颈边。   原来她逼近后,以自己为饵,将剑挽了个剑花抛向空中,趁黄叶躲避时,再凌空接剑,完成最后一击。   感受到剑意后,剑与她便融为一体,一些以前使不出来的招式,也能轻松自如。但要用上这些招式,前提是她本身其实便有强悍的基本功。   霜弥莹润如鹿的双眸一眨不眨,定定盯着黄叶,粉嫩的少女双颊,本是柔弱不堪,此时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黄叶眼神黯淡,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   他输了。输在三招之内。   霜弥观他神色,已经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在两人心中都十分明白,便收回手中剑,翻转手腕入鞘。   黄叶脸色灰白,紧紧握拳似乎十分不甘,霜弥转身,顿了顿,留下一句:“这场比试,与昨日一样,不过是一次的输赢。黄师兄,下次小门考,我们擂台见。”   霜弥离开,黄叶手中的木剑坠落在地,他不甘怨恨地盯着那把剑,喉中挤出呢喃。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那么命好,当初所有门派都是随便选人,她进了朔月门,在襁褓中便成了有名有号的亲传弟子。凭什么,她什么成就都没有,朔月门便给她配了随身剑,我只能用这小儿玩物一般的木剑,想要一把佩剑,还要争破头去抢!”   黄叶愤愤踢开木剑,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霜弥走在山路上,开先还绷着脸,然后一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脚步都恨不得飞了起来!   到了僻静无人处,她终于忍不住,欢呼着举起手臂又蹦又跳,一边蹦跶得老高,一边快活地喊:“我赢了我赢了!我真的赢了!”   系统补充道:“不仅如此,宿主,你第一次比拼获胜,获得了65点经验值,剑灵·lv1已经满1级了。”   脑海中的卡牌上数字果然发生了变化,左下角变成了1级,后面跟着10/300的进度条。   如此积攒下去,满10级就可以升到lv2。   霜弥高兴得尖叫,绕着一株苹果树转了数十圈,才狂笑着停下来,躺在地上发疯一般地滚来滚去,蹭了一身的草屑。   远处的树后,银白锦袍的俊朗少年正负手而立,冷淡的浅色眸子正越过这远远超出人类目力所及的范围,无声地看着她。 第6章 它是不是出事了   朗景淮一边盯着地上疯猫似的打滚的霜弥,一边慢吞吞把一枚果子抛进嘴里,含糊的低声呢喃从他唇齿间溢出:“……好像不是这条路。”   他咬着脆脆的果子,没两下吞下了肚,转身离开,行走间又是翩翩冷公子的气派,挑不出一丝的不是。   尝到了赢下比试的甜头,又有了突破,霜弥更有干劲了,抱着书一天到晚的背,每天练剑也从不怠慢,除了师门规定的任务之外,还会自己用剑灵卡再额外练习五次。   如此重复下来,练剑能够获取的经验值已经很少了,每天五次练剑总共都只能获得1点,不过,这个数值也没有再继续下降。   “这是因为递减效应是按照百分比来的,如果你的基数本来就很小了,那么就算是递减,也不会有太明显的差别。”   霜弥点点头,但也知道无论如何,这递减是会越来越少的。这也不要紧,大不了等以后她体质强健了,每天再多加一些训练弥补回来就可以了。   五天过去,剑灵卡的经验条已经从10/300变成了33/300,霜弥乐观地想,至少第一位数字已经跟目标数字一致了。   最近有些不太平,据说在几个地方都出现了恶妖埋伏伤人的事件。   十五年前,大寒饥荒之下皇权坍塌,俗世间的统治凋零不堪,如今也并未完全恢复,于是消息闭塞,护卫不及时,导致损失更加惨重。   这还是因为修仙门派各据一方,彼此都有消息往来,才能查出这多起事件都有相同之处。   妖物伤人并不是稀奇事,但是在范围那么庞大的不同地域,先后出现类似事件,就有些匪夷所思。   也因此,趁着前些日子小门考各家门派掌管者齐聚一堂之时,也对此商量了对策,最后决定纠集部分弟子下山巡查。   朔月门人少,这次并未抽取人手,但也时常有消息传来。   听说,民间早已人心惶惶,此次派遣的修仙弟子除了巡查除妖的职责,也还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否则若是世间大乱,妖魔魍魉更有可乘之机。   十五年前那场灾难之下,霜弥会被纳入朔月门,也是出于类似的原因。   但修仙门派之内,就一切照常,没有什么忧患。   晴好之日,日光如金线一束束编织而下,穿过树影间隙,落在少女发尾,随着秋千晃动,跳跃成欢快的光斑。   霜弥粉唇翕动,嘴中念念有词,翻过一页书去。   耳畔似乎听到什么响动,霜弥以为是野兔扑闹,没有在意,等发现不对劲时,黑影已经近在眼前。   霜弥猛地足尖点地,粉色裙裾翻飞,从秋千架上腾身而过,落到地上站稳时,也看清了那黑影竟是一团黑色的纸鸟。   “纸玄鸟?”霜弥蹙眉,她在书中看到过,这种黑乎乎的东西是魔界常有的东西,伴随深渊而生,世人视其为极不祥,不少地方都有关于它们的恐怖传说,但其实它们只是魔界最低等的杂物之一,打散了只是一团灰烬,连生物都算不上。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蟾剑山上?   霜弥出剑刺去,纸玄鸟尖利地嘶叫一声,化为黑灰,消散在空中。   她正沉思着,身后的响动却越来越大,她猛然回头,竟是一大堆黑乎乎的纸玄鸟朝她扑面而来。   霜弥心中一凛,当即召唤了剑灵,按住月影蓄力,待到黑鸟扑到近前时双臂振起一挥,剑气凝成的光弧劈斩而去,将黑乎乎的纸鸟群砍伤了大半。   霜弥在挪腾之间又解决了几只,转身碰上另一柄剑,讶异道:“四师兄?”   朗清轻松地消灭了剩下的黑鸟,收剑在手臂后,回身看着霜弥,不屑道:“几只纸玄鸟,也让你慌张成这样。”   另一边,朗胧也收剑踱步过来,果然这两人就是形影不离。   霜弥鼓了鼓脸,她自认反应已经够及时了,便忍不住想反驳一声,但想想四师兄的动作,确实比她要更加干练,便又蔫蔫儿地将驳斥咽了回去。   朗清红带束发,俊朗张扬,拿剑柄在霜弥脑袋上敲了一下:“瞧你这破胆,被吓得都不敢说话了?我们的屋舍离得不远,若你大喊师兄,我和朗胧也不是不能来救一下同门师妹。”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怕。   不过霜弥倒是真好奇:“这些纸玄鸟,为何会出现在蟾剑山?”   蟾剑山虽然人丁稀少,但也是四大修仙宗门之一,正气浩荡,怎会随随便便有魔物入侵。   朗清捻了一下空中黑灰,抱臂道:“蟾剑山与裂隙魔渊距离近,这些玩意儿,估计是从那魔渊里钻出来的。它们没有生命力,与路边枯死的花草并无区别,只是身上带有魔族毒气,便有了低微的攻击力,这还不足以让蟾剑山的屏障来对付。”   霜弥点点头,意思就是,因为太弱了,所以蟾剑山的护法屏障都懒得屏蔽了。   “但,它们这样大批地出现,也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怎么说?”霜弥睁大眼睛看过去。   少女水光盈盈的双眸里泛着求知若渴的神色,仿佛正等着一个信服崇拜之人来替她答疑解惑,朗清顿了顿,胸中忍不住升起澎湃之意,鼻尖痒痒得恨不得用手揉一揉,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他双手叉腰,仰着脸,从鼻腔里哼哼道:“哈哈哈,这你都不懂,简直是……”   霜弥直接转了个方向,看向朗胧,干脆地问:“五师兄,你知道吗?”   朗清:“……”   朗胧神色不动,仿佛毫无变化,但嘴角却细微地勾了勾,简练地开口:“书上说,纸玄鸟伴随深渊而生,而所谓深渊,实则是大魔的襁褓。如今大陆上所存的古代深渊,俱是远古巨魔的出生地,因此可以推测,这些低级魔物,实则是大魔降生时的产物。”   朗清颠颠儿地凑过来,不甘地补充道:“对啊对啊,就算不是大魔,也是有强大的魔气聚集,这些东西才会出现。”   霜弥食指微曲,指节抵着下巴深思。   若这些纸玄鸟是从蟾剑山不远处的裂隙深渊中飞出的,那么,难道是裂隙深渊中的远古巨魔复苏了?或许也有可能,是新的大魔,借由已经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死去的巨魔旧地,滋生了。   这个现象,跟俗世间的妖物伤人,会不会有关系?   莫名的,霜弥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见她似乎有些忌惮的神情,朗清捧腹大笑:“哈,你还真信!千年前,神魔大战后,世间灵气稀薄了数倍不止,所谓大魔,哪有那么好孕育的,这些纸玄鸟,只有可能是机缘巧合之下魔气聚集,才生出这些玩意!”   原来又是故意唬人的。霜弥无奈地觉得心好累,不过,即便如此,朗清朗胧说的那些,也应当是事实。   她抬手谢过了四师兄五师兄,回了自己屋中,背出一个木制的小匣子。   朗清郎胧还没有离开,看她背着东西,便问:“这是什么?”   霜弥也大方地拉开屉子让他们看了看,里面摆着两枚圆滚滚的点心,是兽肉所制,看上去十分敦实。   “我要去送东西给一个朋友,四师兄、五师兄,再见。”   霜弥有礼貌地告别,朗清的脸色却十分别扭。   “朋友?喂,郎胧,她刚刚说朋友?”   郎胧沉凝着看向霜弥的背影,半晌点点头。   朗清直接炸了:“怎么回事!小师妹这么多年,明明就只跟我们两个玩,这蟾剑山上,哪里又冒出来小师妹的朋友!”   郎胧回过神来,斜斜地瞥了朗清一眼,戳穿道:“你何时与师妹成为朋友了?哪次不是你主动缠上去,还要找诸多借口。”   朗清倒吸一口冷气。   郎胧继续戳穿:“你还言行无状,惹得小师妹避之不及。”   朗清后退两步,睫毛频颤。   郎胧没有停下:“就这,你还好意思自称朋友。”   朗清单手捂胸,愤怒地反击了回去:“那你呢?冷冰冰的像冰块一样,小师妹跟你说句话你恨不得躲到西天去,你就比我好啦?”   朗清的输出得到了充分的效果,朗胧沉默了须臾,开口道:“快下雨了,回吧。”   阳光晴丽无边,慷慨地照耀着世间。   朗清僵硬地扭了扭:“啊,是、是啊,回去吧,收衣服去。”   两兄弟并肩前行,极有默契地不再提这回事。   霜弥背着木匣子来到山洞,失落地发现,之前放在洞口的药瓶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周围也依旧没有看到白狼的脚印。   她默默地捡了块石头坐下,拿出书接着之前的继续背诵,直到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也依旧没有白狼的踪迹出现。   霜弥低着头站起来,慢吞吞地从木匣中取出兽肉小食,低低地说:“你不来,我就吃掉咯。”   她一口一口地咬着,鲜肉腌制煮熟过,是蟾剑山的厨娘拿手的小食,汁多肉美,充分地刺激着味蕾。   但霜弥夸赞的语气却像是棒读:“哇,好好吃呢,都被我一个人吃掉咯。”   周围山林空寂,除了鸟儿扑棱的声音,没有别的声音回应她。   霜弥手指顿住,合上小匣子,终于再也按捺不下去,快步走了出去。   那只白狼,无缘无故抛弃了洞穴,霜弥也不想小题大做,可是等了整整七天,都没有见到它的踪影,这让霜弥不由得怀疑,它是不是出事了……   霜弥紧紧地咬唇,既然等不到白狼,她只能去求助。   这件事上,她能想到可以帮忙的,只有一个人。   霜弥脚程加快,一路冲到了御风阁。   她撑着膝盖呼呼喘了几口气,咽了咽口水,朝前走去,克制地敲门。   “二师兄,你在吗?” 第7章 叫他来见你   她敲了两遍,房门便从屋内打开,光华灼灼的少年站在门槛内侧,隔着一拳的距离,垂眸看着她。   霜弥一路狂奔而来,面上绯红,眼眸莹润,因为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平日的规矩和敬重,仰着头尽力克制着、却还是急促地说:“师兄,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少年启唇,嗓音如玉石相碰:“何事。”   “前些日子,师兄从我衣领上取下的狼毛,可还在?”   霜弥眼中满是急迫的希冀,却不知为何,朗景淮在听到这句问话后,脸色微微变了变,再仔细看去,又是一片淡然,仿佛错觉。   朗景淮道:“你要那物作甚。”   霜弥连手带指地比划着:“书中不是说过,有那种以物寻人的术法么?我的白狼不见了,我担心它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的白狼……”朗景淮低声重复了一句,不知是何滋味。   霜弥并未在意,只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期冀地看着朗景淮:“师兄,你还留着那簇狼毛么?”   朗景淮默默地凝望着她,摇摇头。   霜弥的神色被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失落覆灭,她脸色灰白地垂着脑袋,指尖懊悔地拧在一起。   也是,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特意留着。   见她失落至此,朗景淮轻咳一声,出言宽慰:“山中野兽,自有它的生存之道,一时寻不见,或许是事出有因,何必执拗。”   “不只是今天才找不到的。”霜弥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声音有些异样,“我每天都去等它,从未等到过。我落难时,它曾照拂过我,现在它行踪未知,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朗景淮闻言,半是愕然,一半也是有些难堪,略微焦躁地揉了揉鼻尖,偏头道:“无需自责,它定然无事。”   面前少女依然低着头,这话似乎没什么作用。   朗景淮顿了半晌,终于道:“这也不是难事,你若实在想找它……”   “真的吗?”霜弥话都未听完,便克制不住地仰头,直直地盯着朗景淮。   山风轻柔拂过,远处的星子已经慢悠悠晃过了云端,月牙儿澄亮精致,覆上一层蒙昧的橘色柔光。   少女粉腮捧雪,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下方缀着亮晶晶的泪痕,一颗泪珠还挂在下巴尖儿上,是方才她为了掩饰,不敢去擦的痕迹。   朗景淮的衣袖,被少女无自觉地轻轻扯住,像是小小的祈求,又像是自然而然的依赖。   他哑然许久,再开口时,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应诺道:“……是,寻到他后,自然叫他来见你。”   霜弥立刻欢喜起来,方才在她心中还天大的事,有了二师兄的许诺后,就仿佛变成了铁板钉钉一定能解决的事,霜弥努力克制着自己,对朗景淮连连鞠躬道谢,用力地挥着手告别,才转身离开御风阁。   走下石阶时,霜弥还是没按捺得住,仗着距离够远,师兄应该早已回房不会再看这边,也不再克制守礼,欢欢喜喜地一路蹦跶下去。   朗景淮倚在门框上,浅色的双眸轻轻松松地锁定着某个跳跃的小点,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嘴角却又随之翘起。   因得了朗景淮的承诺,霜弥安心之余,还十分亢奋,回到自己的青眉轩后,感觉浑身都是斗志,还能再背一百本书。   她放眼一望,书架上还有许多本书没背过,旁边标记着大大小小的数字。   霜弥正挑选着,却发现其中有一本书从前并未见过,书脊上也没有可以加经验值的字样。   她疑惑地拿起来看,发现这本书很轻很薄,并不是任何一种剑法,而是民间话本子里流传的一种小术法,名为“天眼术”。   虽然是传言中不着边的想象,但书上的内容却描述得有模有样,还配有插图,十分生动,霜弥一开始看就停不下来了,洗漱也在看,换了寝衣之后继续看,咬了个果子坐在床头,如痴如醉地翻。   也不知这本书是哪来的,翻到结尾了,霜弥忽然察觉不对劲。   “哎呀。”   霜弥举起手里的果核:“我都已经漱过口了,怎么又吃上了!”   霜弥只好又跑去匆匆再洗漱了一次。   晚上睡觉时,霜弥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这种梦她曾经也做过,无非是梦见自己拿着巨剑砍怪物,或者双手叉腰笑傲江湖,这次的梦里也依旧有魑魅魍魉,但怪异的是,霜弥只能看到它们,看得很清晰,很真实,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晚上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被晨练的钟声敲醒,霜弥还觉得头疼得不行。   她揉着太阳穴爬坐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活动脖颈,忽然整个人一顿。   “系统。系统系统!”她在脑海中大声地呼唤起来。   “宿主,我在。”   霜弥瞪着虚空,实则是瞪着识海中的一张花纹繁丽、深紫厚重的卡。   “这这这、这是什么!”   系统探测了一番,道:“宿主,恭喜你获得了第二张卡,天眼术·lv1。”   天眼术?   好家伙,原来昨晚那本没有经验值的书,其实并不是书,而是一张卡牌。   居然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混迹在她的书架里,她根本没意识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这张卡是紫色的……还挺好看。”霜弥打量着这张新卡。   系统道:“是的,紫色代表更稀有的卡,它最高等级上限可达lv4,当然,每个不同级别的技能也不同。”   也就是说,这张卡最多可以拥有四个技能?霜弥凝神移到这张卡上,将它翻了过来,卡面上用线条勾勒着一只深邃迷离的眼睛,每一根睫毛都伸向远处,蜷曲成一个小卷,类似于耳朵的形状。   底下介绍着它的功能:lv1,可精准识别目力范围内污浊之气的所在地,时长十五秒,耗费体力值三十点。   污浊之气?凡有不当斗争,或心生恶念,便会滋生浊气,这张卡若是练到顶级,可以助她看清很多东西。   霜弥忍不住就要试用一下,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好像刚绕着山路跑了两圈似的,与此同时,而天眼术的卡面上显示经验条为28/100。   敢情她醒来腰酸背痛的,是因为在睡梦中就已经使用过这张卡牌了!   “宿主,有件事你要注意。所有卡牌的经验获取渠道都是一样的,所获得的经验值也是统一纳入卡池,由你自由调配的。也就是说,当你使用剑灵卡与人比试时获得的经验,可以用在天眼术卡的加点上;而你使用天眼术卡所获得的经验,也可以用在剑灵卡上。”   “之前宿主只有一张剑灵卡,所以所有经验都默认加在了剑灵卡上,而昨晚宿主在潜意识中练习了天眼术,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也会默认加在使用卡上。”   “已经加过的经验值就不可以再拿出来调换了,所以从现在起,请宿主合理安排经验值的加点。本系统建议,先从使用最频繁的卡牌加起。”   霜弥点点头。   她把两张卡比较了一下,虽然得到一张新卡很兴奋,但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lv1的天眼术基础功能就已经很有用了,而且使用一次就会消耗大量体力,如果把它升到lv2,所消耗的体力会更多,万一出现有技能也使用不出来的情况,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剑灵卡,从一开始就是霜弥升级的动力,她应该还是会选择将大部分经验放在剑灵卡身上。   再者说,如果以后经过锻炼,固定下来晚上睡梦中练习天眼术的习惯,她就可以每晚积攒天眼术卡的经验,让它自己慢慢增长。   霜弥做好了决定,虽然累得很想倒下去再睡一觉,但还是不得不爬起来,加入了新一天的晨练。   晨练时,掌门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消息。   因为世道变乱,各派弟子虽自觉组成了巡查小队,但每个人的素质良莠不齐,因此各派特地联合筹办宁定院,通过考校的弟子皆可加入,集训三个月,成为日后除魔卫道的栋梁之才。   宁定院,这名字一听便是正气凛然,听闻消息的弟子心中皆是升起万千豪气。   没有人想被拦在考校之外,能否加入宁定院,这可就是一道分水岭,加入的,便是栋梁,被排除在外的,即便是可以继续留在自家门派修炼,也将惶惶不可终日。   朔月门的亲传弟子只有六人,如今在家中修炼的只有四人,掌门朗陌巡视了一圈各人的神情,没有发现异常后,满意地微微点头,叫了这里最大的朗景淮到一旁叙话。   “景淮。”朗陌平视着他,摸了摸胡子,“前些日子的鼻痒症状,可好些了?”   朗景淮点点头,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白瓷药瓶,给师父看了一眼,闷声道:“好多了。”   朗陌欣慰道:“那便好。你那时嗅觉敏感,闻不得他人的气味,因此避到林中去,好在最后小门考还是及时赶到,又拿了第一。”   “这一次的宁定院,你不必说,自然是要去的,你底下的这几个师弟师妹,尚且年幼,到时还需你多加照拂。”   朗景淮点点头,很是可靠的模样,掌门走后,他拿出瓷瓶,在手心里慢慢摩挲。   这几个温润可爱的瓷瓶,一溜地摆在那个潦草的洞口,胖头胖脑的,一个挨着一个,看上去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却也笨拙得让人心痒。   晚上洗漱完,霜弥倚在窗前捏了捏自己的小臂。   纤细柔韧的手腕,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白,暖玉一般,按下去一个小小的坑就弹起来。   这段时间,她偷偷给自己加重了训练任务,干饭也比平时更香了,但身上就没看到变得结实些,还是软绵绵的。   她叹了口气,托腮杵在窗沿上,宁定院的考校可不像小门考,不再是两个弟子之间点到为止的较量,而是要进入试炼幻境求生的,到时的环境,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后。   月光下,花树岩石都被披上了一层静谧的色彩,草丛里跳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优雅地朝这边漫步过来,最上面的一层柔韧长毛在夜风中被吹拂得纤毫毕现,脊背上的肌肉随着它迈步的动作一起一伏,像一个小小的山脉,幽蓝的冰眸带着审视众生的君威,疏冷而高远。   霜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根本掩饰不住欢喜地用力招手,却不敢大喊出声,唯恐吓走了对方。   是白狼!   白狼果真好好的,而且还来找她了! 第8章 没有毛绒绒不喜欢梳毛   霜弥屏气凝神,紧张万分地待到白狼走到近前,她拍拍窗沿,用亮晶晶的眼神示意:快跳上来。   白狼似乎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越过窗棂,优雅地蹲坐在霜弥屋内的席子上,微微低头,吐出含着的一个瓷瓶,舔了舔鼻尖,沉默地看着霜弥。   他蓬松的大尾巴微微弯曲着,并在后脚边,整个狼看上去就是十分优雅,十分高贵。   霜弥兴冲冲地拔开药瓶,沾了一点药泥,轻轻靠近白狼,边说:“是二师兄把你送来的对吧?我就知道,二师兄一定不会食言!你也是,一只聪明的好宝贝狼!”   霜弥给它涂了药,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嘴里甜甜地夸奖它,又按捺不住亲昵地在它头顶揉了两下。   白狼似是很不习惯,被人碰到头顶的瞬间就站了起来,抬起爪子要拍开霜弥的手。   霜弥却反应很快,立刻收回手,双手合十,忽闪着大眼睛,抱歉地看着白狼:“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   白狼静静地盯着她,耳尖抖了抖,终究是没再有什么别的反应。   霜弥热情地邀请道:“你今晚就睡这里吧,变天了,屋子里比外面暖和!”   只有妖或真正的野兽才会有兽形,而在蟾剑山,任何有化形功底的妖都不可能逃过师父师兄的眼睛,因此对于这只白狼,她只当对方是一只聪慧的动物,只有亲近之意,没有丝毫戒备之心。   可对于“白狼”来说,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进女子房中,只是为了归还药瓶,可竟然还被邀请留宿!朗景淮一时间坐立不安,立刻扭头,就要跳出窗外。   身后一紧,柔韧如流线的身形被什么牵绊住,硬是扯回了原地。白狼本能地回头,呲牙就要咬上去,凑近了白嫩柔软的手背,却又立刻止住动作,欲盖弥彰地伸舌舔了舔湿润的鼻尖。   是霜弥把他的尾巴摁住了。   白狼焦躁地绕着自己的尾巴来回踱了两圈,似是在替它求情,又似是在威胁。   “啊,不好意思。”霜弥倒也不是那不讲理的,尽管十分喜欢白狼,也不会随便动手动脚。   只不过她看到白狼蓬松漂亮的尾巴有些许凌乱,想是走过来时蹭到了,没来得及打理,蓬松漂亮的毛发中有一小撮乱糟糟的,霜弥看着看着就实在没忍住,不由自主地手快,捉住了这晃来晃去的大尾巴。   霜弥从梳妆盒中取出木篦,这是她自己常用的,摸得光亮顺滑,触手温润。   趁着白狼还未反抗,她捧起白狼的尾巴中段,轻柔地从上梳到尾,直将那漂亮的皮毛梳得一根根都妥帖极了,才满意地放下手。   “好啦!”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霜弥抬头去看,却发现之前还很抗拒的白狼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趴了下来,双眼僵硬地注视着窗外,耳朵却是高高竖起,时不时地颤抖两下,很是沉迷的模样。   果然,没有毛绒绒不喜欢梳毛!   霜弥十分高兴,试探性地又碰了碰尾巴的上半部分,这回白狼却是反应迅疾,在她碰到之前便站了起来,很快转了个身,虽没有凶她,却也用实际行动表示着,这里不能碰。   “好,好,我不碰。”霜弥很是有商有量,举着木篦道,“那要不,再梳梳别的地方?”   她试探着比划了下白狼的背毛和头顶。   她在系统给的那些小视频里,看到动物都喜欢被顺这几个地方。   白狼僵在原地不动,似乎挣扎了一下。   最终矜持地昂着下巴,缓缓地趴坐下来。   似是不经意地,将头顶低到霜弥面前。   霜弥辛苦地按捺着自己想扑上去爆rua一顿的心情,克制地轻轻给白狼顺毛。   从窗台到地席,从地席到书桌,从书桌到躺椅……   霜弥在各种地方把白狼梳了个遍!   完事后,霜弥瘫倒在躺椅上,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双目中却绽放出餍足的神光。   白狼慵懒从容,昏昏欲睡,盘成一团,仔细看去,嘴角似乎还有些愉悦的笑容。   画面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霜弥休息了半晌,才爬起来去收拾飘了一屋子的毛。   她拿了一个毛毡,把狼毛揉在一起,最后积蓄起来,竟然有一小团。   霜弥顺手在那一小团狼毛上捏了两个尖尖小耳,又取了两粒蓝色的珠子按在眼睛的位置,看着竟跟白狼有几分神似。   可惜并不牢固,霜弥心想着,可以先收起来,到时候再攒多一些,团大一点,想办法固定住。   白狼爬起来,塌下柔韧劲瘦的腰身,爪子抵在椅子上,昂起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他身形实在漂亮,仿佛能隔着温暖的皮毛和精瘦的肌肉感觉到背脊骨骼一寸寸地舒张。   白狼跳下来,走到窗前,回头瞅了眼霜弥,似是告别。   霜弥一愣:“你要走啦。”   很快又反应过来,霜弥挽起一个笑容,语气里却多少还有些无法掩盖的不舍:“你就住在山里,对吧?你明天……还能来找我玩吗?”   除了同龄的朗清朗胧,霜弥从小几乎是一个人独自长大,虽然有脑海中的系统,可那毕竟与有温度的生灵陪在身边的感觉不同。   对于漂亮又通人性的白狼,霜弥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了心爱洋娃娃的小女孩,恨不得随时随地抱着才好。   白狼顿了顿,没有应答,从窗台跃了出去。   他本就是耐不住小姑娘的请求,再加上师父要他照顾师弟师妹的嘱托,才会勉强地做出这种愚蠢举动,化形来让她见一次,好让她安心。   结果这个小姑娘竟然得寸进尺,要他明天再来。   这怎么可能。   朗景淮是必然不会同意的。   他便装着浑然无知的模样,听不懂她说什么似的,干脆地离开。   她见到自己如此反应,想必明晚也不至于真的再傻傻地去等了。   朗景淮无声地在山林间穿梭着,如同一道月影,在山径上闪过。   他的步子,却逐渐地停了下来。   甚至,不由自主一般,转了个方向,又朝来路走去。   月光盈盈,他蹲在树顶,轻盈稳健得如同一只乳燕。   视线正对着的地方,夜窗半阖着,可以看到少女合被躺在榻上,脸颊压在小臂上,闭上了弯弯的眼睛,已经进入酣眠。   虫鸣轻响,白狼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下一阵山风吹过时,他的身影已经悄悄离去。   亲眼见到白狼安全无虞,霜弥放下了心头大事,翌日睁眼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感谢帮了她大忙的二师兄。   也不知二师兄是如何找到白狼的,又花了多少工夫,只一句口头上的道谢,定是不足以偿还这份恩情的。   那些灵巧的女修,若是想答谢某人,或可赠上亲绣的荷包,或可送上精心烹煮的美食,可惜对于霜弥来说,荷包是她的双手无法企及的,至于自己煮的吃食……还是不要毒害二师兄了吧。   想来想去,只有下山去买礼物了。   霜弥翻了翻自己的小金库,这些年她除了粉裙蝴蝶结,几乎没有购置过什么东西,还是省下来一笔零用钱。   今日正好休息,她可以去集市上逛一圈。   拿着弟子令牌走到山门处,恰巧遇上资馈队的一行人出任务。   资馈队是朔月门内的机构之一,成员都是外门弟子,平时的工作主要就是负责收集炼药所需要的材料,以及管理账目。   走在最前面的高个子女修,是资馈队的队长遇澜,她戴着黑色的丝织护腕,包裹了整个手心,露出修长的五指,一身暗红色镶着银边纹路的弟子服,用黑带束腰,长发高高绑起,显得极为干练。   霜弥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女修比自己高出了两个头,在资馈队中只有另一名相貌温润的男修与她个头齐平,其余人都比她矮上几分。   在这女修面前,霜弥显得很小一只,简直像只柔弱小鸡。   霜弥平时见得多的,都是亲传弟子中的那几位师兄,因为习惯了,也就忽略了差距,此时见到同为女修、英姿飒爽的遇澜,忍不住盯着遇澜多看了好几眼,心生艳羡。   若是自己的体格能如这般高挑强健,她的实力或许还会更强些。   遇澜跟守门弟子交涉了一番,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收起卷轴蹙着眉回头,看到一身粉裙的霜弥,便是一愣。   霜弥的弟子服制式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亲传弟子,在修仙门派中,有不成文的规定,亲传弟子的地位高于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又次之。因此遇澜看到霜弥站在自己身后,自觉应该行礼,但面对小小只的霜弥,遇澜挠了挠后脑勺,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恰当的反映。   霜弥主动开口,脆声道:“遇澜师姐。”   朔月门算上所有内门外门弟子,也不超过一百人,资馈队又是经常现身的,霜弥自然知道她的名字。   这声师姐把遇澜喊得更愣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被掌门的亲传小弟子叫一声师姐。虽然按年纪、修炼年份来算,她确实都早于霜弥,但毕竟地位有别。   可霜弥喊得没有一丝不甘不愿,遇澜只纠结了一瞬,便飒然处之,合了合掌心:“小师妹。”   这声小师妹算是霜弥的专属称呼,整个朔月门上下,提起小师妹三字,谁能不想到朗陌掌门座下嫡亲的小女修,因此遇澜这样称呼,既算是尊称,也算是应承了霜弥唤她师姐的美意。   修仙门派中,也并非话本上写的那样单纯,内里的暗潮汹涌其实也复杂得很,如遇澜这般,时常因任务在外行走的,注意这些细节,早已成了习惯。   霜弥应她一声,甜甜地一笑,粉颊含情,眸子里像钻进去了细碎的星光,让人见了便觉憨纯讨喜。   遇澜见了这个笑容,放松下来,甚至觉得手有点痒。   好小一只,想捏一下,怎么办。 第9章 天启   原来遇澜受阻,是因为几日前,作为修仙宗门之首的上阳派颁发了一条新规矩。   在宁定院开办之前,所有宗门弟子外出不得超过一日,更不得在未经允许之下聚众出行。   这条规矩似乎是为了保证在宁定院入院评比之前,不会有弟子私下聚集斗殴,耍些阴私手段戕害对手,导致不公。   资馈队一行总共有八人,这已经达到了聚众出行的标准,因此就算遇澜申领了文书,也必须在日落之前回到朔月门。   可他们此次要去的目的地路途颇远,即便御剑飞行,也无法赶在日落之前回来,因此才在这里头痛不已。   “没关系呀。”霜弥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传送符,“遇澜师姐,我今日刚好要下山去集市上逛逛,你拿着这传送符,日落之前我都会在山下等你,你们办完事情,直接传送到我这里,我们一道回来。”   传送符当然是最省时间的,不过朔月门内有保护屏障,传送符不起作用,否则资馈队每次出任务,都可以直接传回来。因此若想用传送符省事,必须要有一人留在山下等待,可资馈队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若不是霜弥刚好主动配合,他们还一时之间真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是最好不过了!”遇澜高兴地在霜弥肩头拍了下,“如此一来,我们一定能在日落前赶回,多谢师妹!”   霜弥含笑点点头。   下山路上,遇澜与霜弥同行了一段。   当初霜弥被接进朔月门,这是所有弟子都知道的事,霜弥的身世来历,也从未特意隐瞒过。   遇澜也就多问了几句,不知霜弥现在身体怎样?当年天寒地冻的,她在襁褓中怕是吃了不少亏。   霜弥也温声细语地答了,虽然瘦弱了些,但是平时的训练还是应付得来。   分别之时,遇澜朝她挥挥手,笑道:“小师妹,当年你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婴孩,那批天启弟子中,再没有你这么幼小的,现在也长成漂亮的小姑娘了。今日和你多聊了几句,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霜弥笑了笑,目送他们离去。   十五年前,人间大寒,长达半年每日飘雪。加上前些年的战乱后果,民众百姓饿死大半,冻死又半,徭赋官役彻底混乱奔溃,路上随处可见干瘪的尸骸,路人见到尸体,习以为常得如同见到枯木碎石。   日历已进入盛夏,屋檐上却还是挂满冰凌,这极端的天气带来的是异常的死亡数、涨满到极点的恐惧、以及铺天盖地的绝望。   累积之下,这种种负面因素终于改变了人间的大运势,怨气、妖气、鬼气合为一体,若放纵其滋生繁衍下去,不用多久,便会扑杀覆灭整个人界大陆。   所有修仙门派当即联合起来,决定大开山门,从十六以下年纪的民众中收养一批弟子,管吃喝住行,教文武六艺,待十五年后,所有弟子成年,便可自行决定去留。   若无意修仙,便领钱回去嫁娶生子,若有天赋,便可壮大宗门力量,维护人界平安。   这样的举措实际上类似于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只不过修仙宗门救济的手段是帮助俗世养活一批孩子,然后再让这些有能力、有本事的孩子为俗世效力。   这样一来,既可有效减少灾厄下的伤亡,又可促人运,稳住整个人间界的运势,不至于让妖魔横行。   这个计划,被称为“天启”。   当年被收养的那批孩子,也常以“天启弟子”代指。   而对于苦难中挣扎的百姓来说,这个消息不啻于天大的好事,曾经想进修仙门,那是难如登天,再往前推一百年,王朝还鼎盛之时,除了天赋过人的,也只有宫中最受宠爱的掌上明珠,才有资格被送进宗门去修炼。   因此家里还有活着的孩子的,无一不想削尖了脑袋送进最好、最大、最磅礴的宗门,至少,比俗世中浮沉多了一条活路。   各门派按次序挑选,朔月门排行第四,却不知为何一路挑选过来,都不曾收养过天启弟子。   直到了最后一个州郡,掌门朗陌才挑中了差点冻死在襁褓中的霜弥。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当场朗陌便宣布,这个婴孩,将是他的第六位,也是最后一位亲传弟子。   说也奇怪,天启计划实行完后没有多久,人间果然放晴,气温慢慢回调,又转回了正常的气候,甚至之后的十数年都风调雨顺,再未出过大面积的天灾。   如今十多年过去,市集上已恢复了大半往日的繁华,人间烟火气也渐渐充盈起来,百姓没有忘记各宗门的恩德,但凡见到修仙之人,都是以礼相待,敬重有加。   霜弥很少下山,这次奔着买东西来,真是挑花了眼,几乎扑在了各家摊铺上。   对于给二师兄的答谢礼,她选得十分郑重,左看右看也下不了决心。   霜弥只好假设,若是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最想要收到的是什么礼物。   她不自觉地抚着月影的剑柄,粉嫩柔润的指尖碰到一物,霜弥眨眨眼,有了主意。   霜弥跑进首饰店,细细挑选了一种黑绳,这绳带是用来做装饰物用的,染色纯黑,摸在手中很有质感,最特别的是它中间夹了一簇簇金线,蜿蜒其间,光亮一照便莹莹耀眼,做工没有一丝瑕疵。   “这位修士,您眼光真好,这是大乱之时,那些在京城里打家劫舍的大贼掠来的,后来贼人也死了,这些宝物倒无人享用,被官府整箱做了典当。我从当铺里赎出来时,听说这是王公贵女用来锁长命符的编织带,珍贵得很呢!”   霜弥看了他一眼。掌柜言语难免夸张,但是他们不至于拿假话来骗修仙之人。   这绳子确实不错,霜弥摸出自己的荷包,将里面的银钱哐啷在桌上倒了个干净,弯眼道:“我全收了。”   霜弥将那段黑绳卷在腕上,悠悠踱到一条河边,僻静处有座荒废的石桥,正迎着水流的方向。   霜弥轻盈地落在石桥上,并过腿坐下,轻轻哼着歌,一边将腕上的黑绳剪下来一截,夹在指间绷直了,比量着剪下另一截,如是重复数次,才将它们缠在一起。   她不善女红,却十分爱惜自己的佩剑,小到每日的擦洗养护,大到剑鞘剑穗,都是霜弥亲手完成。   要编织一个好看独特的剑穗,对她来说还可做到,这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礼物。   少女灵巧白皙的手指翻飞着,指尖用力时,掐出白色,松开尽又透着又润又暖的粉。   编织剑穗颇耗时间,霜弥完工时,已是乌金西沉,低低地悬在河面上,恰巧正对着这座石桥。   霜弥眯起眼,懒洋洋地被包裹在橘红色日光里,双手撑在护栏上,足尖轻轻踢动着,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她将新编织的剑穗收好,从储物袋中拿出另一枚传送符。看天色,离完全日落还有大约三刻钟,传送符还没有什么动静。   “真辛苦啊。”霜弥喃喃,她会按照约定,在这里等着遇澜师姐他们回来。   夕阳的暖光照在河面上,泛起金色的鱼鳞状光芒,美景炫目,河面上漂来一物,却让霜弥警惕地皱起眉。   那是一朵珠花,清丽淡雅,点点珠翠被呵护得十分温润光洁,沿着波流缓缓而下。   这附近的村镇并不富裕,普通人家的女儿若能有这样一朵珠花,定是好好珍惜爱护的,就算是在河边浣洗衣物,也不应当会任由它落进水里。这条河的上游地势都比较浅,就算是不熟水性的,赤脚踩进河里捡起来也不费事。   再往上游,则是荒无人烟的树林……   霜弥微微皱眉,在心中默念了一声:天眼术!   卡面翻动,霜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换,周围的屋檐瓦片褪去色彩,变成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灰白虚影,目力所及的尽头,有一道黑气蒸涌升腾。   霜弥立刻抄起月影,足尖在桥上一点,整个人如同斜飞的雨燕般冲了出去。   十五秒过后,眼前的景象重新恢复原状。   霜弥失去方向,猝然停了下来,在林间横冲直撞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的体力也大量减少,无法再使用天眼术。   霜弥抿抿唇,既然不能借助外物的力量,她谨慎地收敛气息,努力放大五感,在空气中捕捉属于女子的纤细声音。   “啊,放开我……救命啊……”   果然出事了!霜弥迅疾朝那方向掠去,看见荒芜林中,一个魁梧黧黑的壮汉半趴在地上,他身.下按着一个布衣女子,那女子用力踢着双脚挣扎,却无法反抗。   是寻常人。霜弥不能用剑,清喝一声“住手”,用剑柄在男人肩后狠敲一记。   男人手臂一麻,整个左手失了力道,布衣女子得以喘息两口,捂着脖子大声吸气,方才竟是被掐得险些晕厥了过去。   霜弥也并未废话,直接凌空跳下,在男子后腰狠踹一脚将他踢翻,弯腰搭起女子的胳膊,将她拖离了男人的接触范围。   布衣女子头戴蓝巾,脖颈上一道道掐出来的血痕,整张脸涨得乌紫,还没有褪下去。   她险中逃生,泪水涟涟,拉着霜弥的手道:“谢谢,谢谢仙子。这人是罗家庄看守的恶霸,我为了给家中孩儿挣几个读书钱,便领了给他送饭的差事,日日如此,已有半年了,谁知他今日突然发狂,那么粗的铁链拴着也一下子挣脱,我若是今日被掐死在这荒郊野岭,我家中的孩儿就只剩一个没用的爹,他们该怎么办……”   挣脱铁链?这可不是一个被关押了半年,平日只能吃粗淡牢饭的普通男人能做到的,霜弥正想到此处,身后吼声阵阵,她迅速回头用剑鞘挡住了男人扑过来的一击。   这男人浑身脏污,身上的囚服早已破破烂烂,脸上满是混沌的凶恶之意,力气大如蛮牛,霜弥之前用天眼术时,已消耗大半体力,这时又是拧腰反手,很快便有些撑不住,小臂轻轻颤抖。   霜弥用力顽抗,翻身在地上一滚,拉出一段距离,手心搭在了剑柄上,犹豫着是否出剑,顿了一瞬。   这男人虽然凶恶,但并非修仙之人,正如身有武器的士兵不能欺凌手无寸铁的百姓,霜弥也不愿对普通人拔剑。   但这个人怪力无穷,攻击没有章法,若是纯靠格斗,一边打架一边保护布衣女子的霜弥一定是劣势。   但这念头只短促地闪过脑海,霜弥又冲上去和男人缠斗了几回。   壮汉发狂地怒吼一声,弯下腰竟徒手把地上的石柱拔了起来,朝霜弥砸了过来。   霜弥瞪大双眼,根本料想不到他能徒手拔出石柱,此时也来不及做其它反应,背过身挡在布衣女子面前。   “姑娘小心!”   一道温柔的声音惊呼。   霜弥微微睁开眼,扭过头,就见一柄张开的油纸伞在空中旋转,挡住了石柱,轰然一声,石柱砸落在地。   来者是一名女修,身上穿的天蓝弟子服,是镜帘洞的统一着装。   有人帮忙,霜弥不再被牵制,很快将男人打倒在地,挑起牢房内的铁链重新将他锁住,用他□□的那个石柱压住他的双脚。   布衣女子也回了些气力,又再次连连道谢,忙跑去通知官府。   霜弥和那女修面对面:“我是朔月门的霜弥,请问这位师姐怎么称呼?”   女修闻言挽唇,用指尖遮住嘴角,却仍溢出柔柔的笑声。   “霜弥……你也是天启弟子之一,对么?” 第10章 梦里那个孩子   女修双眸好似春水,温煦地看着霜弥。   霜弥只愣了一下,很快回道:“是。”   女修噗嗤一笑,道:“抱歉,你不必紧张,我是镜帘洞的符修,名叫姜黎,我也同你一样,是‘天启弟子’。”   霜弥恍然大悟,原来眼前女子与她是同年进入仙门,霜弥很快改了个称呼:“姜黎姐。”   从“这位师姐”到“姜黎姐”,自然亲近不少,姜黎笑意更深,目光柔柔地打量着霜弥:“你专注修行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批天启弟子中,对彼此的名字都是时常提起的,因此我才会知道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霜弥挠了挠后脑勺,倒有些不好意思。   避世不出是朔月门的传统风格,甚少与别的门派交流。霜弥自小在朔月门长大,对这种行事风格也习以为常,却是不知外界的天启弟子都互有联系,甚至还常常讨论他们这个“特殊”的群体。   这就好像大家都是一起入学的学生,拉了个年级群,每天在里面聊得热火朝天,只有霜弥没加入。   再想到自己的修为,霜弥更觉羞惭,道:“姜黎姐虽和我同年入仙门,却比我厉害许多,方才多谢姜黎姐出手相助。”   “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不值得谢。”姜黎摆摆手,“身为符修,有些时候是会讨巧一些。方才那石柱,我也并不是靠气力抵挡的,而是给纸伞贴了强化符,让它有了与石柱同样的硬度。”   姜黎耸了耸肩:“若说打斗实力,我是绝不如你的。至少,我没把握可以在这样一个疯子面前,把那个妇人护得严严实实。”   被夸了,霜弥心里暖洋洋的。   “说到那个女子……她生命垂危之际,想着的还是家里的两个孩子无人照料,甚至痛悔大哭。”霜弥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叹息了一声。   世道艰难,只有让整个世界变好,这种让人心酸的事情才会减少。   姜黎闻言微震,低声喃喃:“是吗?”   “什么?”   姜黎摇摇头,温柔的唇角仍是轻轻地一笑:“没事,小友,你的口袋里有东西在发光。”   “啊?”霜弥低头,看见一物在自己口袋中莹莹闪光,登时火急火燎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掏,“是传送符!我师姐他们还等着我呢,我给搞忘记了!”   姜黎掩唇轻笑,道:“小友,你有事就先去忙,这里有我看着,等会儿把这人交接官府,我也就回镜帘洞了。”   霜弥连忙点头,先找了块平地开启传送阵,让遇澜师姐他们过来。   布置完了,霜弥抽空扭头,对着姜黎摆了摆手。少女垂发覆眉,更衬得一双圆溜溜的眼儿明亮如星,双螺髻弯弯晃晃,垂下的发丝落在肩侧,声音清甜:“姜黎姐,你直接叫我小弥就可以。下次再见,我们就是好朋友咯!”   姜黎微愕,直到看着霜弥的身影消失,才失笑出声。   好朋友,真是奇怪的说法。   但对于这个女孩子,她却有种莫名的亲近呢。   等到官兵赶来,重新关押了壮汉,姜黎也拾起油纸伞,往回路走。   世上人事变迁,十五年前的灾厄影子早已褪去了大半,但山石树木,却与十五年前没有多大差别。   十五年前,霜雪漫天,呼吸可成白冰。   城门的栓索被放下,轰然的响动,在怆然的天地间,如惊雷巨响。   “慢着!慢着,别关门,我们还要进去!”   城门外不远处,步履蹒跚的人望见缓缓阖起的大门,慌张得加快了步子。   可积雪深厚,他们本就力不可支,局促之下,好几人摔到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爹,快起来,趴在雪里,会冻死的。”稚嫩的女童哭泣声传进了门内,城门里的人却无动于衷,一双双麻木的眼睛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   “咳、咳。”栽倒在地的男人枯瘦如柴,他喷出几口雪,伸出一只手,攥住了身旁的女儿,“燕儿。”   燕儿鼻头皲裂,不敢流泪,强忍着哭声,竭力去扶男人:“爹,快起来,我们到旁边坐,休息……”   话没说完,她被男人狠狠推开,往前滚了一圈。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男人趴在雪地里,声音从肺里挣扎出来:“燕儿,去,你得好好活——去啊!”   父亲的威严吓得年纪尚小的女童一颤,她懵懵然,遵循着父亲的指令,头也不回地朝红漆斑驳的城门跑去。   城门没有等待任何人,四个士兵铆足了力气将它推上,对身旁挤着缝隙钻进来的人不屑一顾。   城门死死关闭,燕儿孤身一人站在门边,茫然地盯着厚重的门扉。   后来,燕儿被镜帘洞带走,按字辈取名姜黎。   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叫她燕儿的男人,永远倒在城门外的那片冰天雪地里。   姜黎擦了擦泪水,眼角的湿润也被悄悄眨去。   她挽起一贯的笑容,举起手腕朝着天空,声音柔柔。   “爹,不必记挂,燕儿活着,燕儿……会好好活。”   手腕上有一道暗沉的红痕。姜黎当初被推进城门后,本就挨饿受冻得到了临界线,精神大受打击之下,没多久就昏昏沉沉,人事不知。   她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阴冷、漫长,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不知何时,梦境中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孩,她在襁褓中吮着手指,口中咿呀嫩语,对着姜黎甜甜一笑。   再睁眼时,姜黎发现自己没有变成尸体,还不知被谁挪到了墙角,免受他人踩踏,手腕上多了这道不褪的红痕。   梦里那个孩子……姜黎顿了顿,接着摇摇头,笑自己想多了,那只是梦罢了。   -   好在没有忙中出错,霜弥顺利把遇澜师姐他们接了回来,几人一同御剑上山,总算在日落前赶回了朔月门。   休息之时,霜弥搓搓手指,挣扎了起来。   今天一天,她都没有练习,虽然事出有因,但还是免不了地觉得自己有几分怠惰。   可不能因为有了卡牌就放松警惕啊!怠惰使人退步!霜弥左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又举起右手摸摸自己脑袋,自言自语道:“可是今天本来就是休息嘛,而且发生了那么多事……偶尔放松一下也不要紧吧。”   左手对这种说法十分不满,在她脑门上指指点点:“可是可是,你本来就落后别人很多,如果不抓紧的话,以你现在的水平,根本就过不了宁定院的入学试炼!”   “啊,不是吧!”霜弥惨叫一声,趴倒在桌上。   她绝对不要被宁定院拦在门外,丢脸且不提,难道到时候大家都肩并肩去除魔卫道,她留在家里扫树叶吗?   想象了一下那个凄凉的场景,霜弥郁闷得恨不得趴在地上到处乱爬,好一会儿后,她重振精神,跑到桌边,掏出一张白布条,大笔一挥,写上“奋斗!”二字,绑在额头上。   这次入学试炼,据说在秋叶山秘境,要找到埋藏在秘境中的宝物,并在最后顺利走出秘境,才能算是通过。   这次可不像小门考,所有的人都会参加,而且没有什么点到即止的规定,进入秘境参与试炼之人,既可以随机组队,互相帮助,也可以给彼此下绊子。在秘境中,受伤、疼痛都是无可预料的,会遇见什么危险,更是无从得知。   霜弥翻出了秋叶山秘境藏宝的相关传说,正要开始记诵,想了想,又转移注意力,先让系统打开背景音乐模式,仔细挑选了一个“默背课文专属歌单”,听着悠扬的音乐声,准备好了一切,这才开始正式学习。   她还没忘昨天跟小狼的约定,激励自己道:今天也不过分努力了,就背到小狼来之前吧!背完书就可以跟小狼玩了,简直不要太有干劲!   弯月升空,星云闪烁,入夜时分,霜弥已经将所能找到的秋叶山相关的典故书籍背诵得差不多。   门扉被轻轻敲响,霜弥精神一振,迅速扔下书本。   拉开门,门外的却不是小狼,而是意想不到的人。   霜弥怔愣地抬头盯着月光中的少年,云层的淡影与月光交融,潺潺光影如一层柔纱,覆上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柔和了他剑锋般冷冽的锐气。   朗景淮浅灰色的眼瞳被如水月光盈满,长睫洒下一层薄薄阴影。   “二、二师兄!” 第11章 记号   霜弥傻了,整个人如坠梦中。   二师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门外呢?她晕乎乎地将人请进屋。   偷偷在自己身上掐了数把,确定这并非幻象之后,霜弥连忙跑去拿了自己今天买的礼物,端端正正地摆在朗景淮面前。   “师兄,请、请笑纳!”   朗景淮神色一动,目光从霜弥额上那奇特的布条移开,微微垂眸,轻轻地在那个盒子上扫过,左手矜持地抬起,放在盒盖上,稍稍用力。   里面躺着的是一枚纯黑绕金线的剑穗,花纹古朴典雅,十分有高贵端方之感。   这便是朗景淮在霜弥心中的形象,高高山巅的公子,寻常人等不可碰触,随手一剑便斩万千妖魔。   这是霜弥第一次给朗景淮送礼物,紧张得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朗景淮的反应。   有一种第一次给偶像送信,还要看着偶像在自己面前亲手拆信的感觉。   心都要跳出来了!   朗景淮用修长劲瘦的手指抚摸了一下那个剑穗,缓缓关上盒盖,轻轻勾唇。   “多谢师妹。”   就连欣赏之意,都表达得那么从容。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霜弥连连摆手,小脸通红,“谢谢师兄帮我找到那只白狼,它是我最喜欢的朋友之一,二师兄,你真的帮了我太多!”   其实她心里还有更多的崇拜,现在还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借此事表达一二。   朗景淮闻言,表情纹丝不动,却轻轻地撇开了脸,眼睫低垂,好似在躲避着什么。@泡@沫   他沉默地颔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言不语。   霜弥坐得僵直,整个脊背笔挺,双眼忍不住地流连在朗景淮的身上。这美貌,这身姿,这气度!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主角!嘿嘿嘿再多看几眼。   朗景淮渐渐地似乎有些坐立难安,耳尖微微发红。他喝完了那杯茶,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霜弥的眼神跟着杯子,直直地落在桌上。   朗景淮静了静,提醒道:“喝完了。”   霜弥点点头,马上站了起来,提起水壶又往朗景淮的茶杯里添了一杯,动作十分标准。   朗景淮盯着那杯茶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我是说,茶喝完了,我该走了。”   这就要走了啊?霜弥有些不舍,不过还是乖顺地站起来送他。朗景淮还没起身,目光瞥到少女放在梳妆台上的木篦,眼神顿了顿,一时就停在那里没动。   霜弥挠头,没太琢磨出来二师兄是什么意思,是要走,还是不要走呢?她试探着问:“要不,师兄,我们再聊会儿?”   朗景淮的视线从梳妆台上转过来,轻飘飘地落在霜弥脸上,无声地点点头。   居然答应了!霜弥兴奋又紧张,搜肠刮肚的,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一个话题,把今天制服那囚犯男子的事跟朗景淮说了一遍。   “那人的气力大得异常,完全无法沟通,我实在有些吃力……”霜弥描述当时的场景,说着说着,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正在偶像面前自曝其短,于是挺了挺胸膛,找补着说了一句,“不过我后来随机应变,伺机而动,总之就是十分厉害,咳,最后在一个符修姐姐的帮助下,成功将他制服!”   霜弥到底有些心虚,说完就偷偷地觑二师兄的反应。   朗景淮轻轻地笑了下,那笑容好像云端花开,那么高远,圣洁又迷人,霜弥忍不住脸红起来,面颊热热的。   怎么能在这样的二师兄面前撒谎吹捧自己呢,唉,下次再也不犯了。   朗景淮沉思了一会儿,道:“你说的这人有些异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啊?”霜弥也做沉思状,单手抵在下巴上,可惜脑门上只有一片问号。   朗景淮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解释道:“生灵都有元神,寻常人的元神比修仙之人的元神弱些,但是若沾染了魔气,短时间内会暴涨,表现为神志不清、蛮力无穷。方才听你描述,症状很有些类似。虽然你已经将他制服,这个情况还是要告知管辖地带,让修者去调查。”   又是魔?神陨落后,世间灵气稀薄,魔也已沉寂了千年,这几日却频繁听到与之相关的事情。   纸玄鸟,魔气……即便都是很微弱的力量,但霜弥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霜弥沉吟的时候,朗景淮已经站起身。霜弥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他道:“师兄要走了么。”   少女的声音带着软,尾音不自觉地像只小爪子会留人,偏偏她自己还毫无所觉,一双小鹿眼湿漉漉的,很是无辜。   朗景淮默默无言,好半晌,才嗯了一声,推开门走出去,银白身影消失在月光中。   霜弥托腮靠在窗边,指尖在面颊上弹来弹去地跳动着。   师兄真好,那风姿气度、微垂的侧脸,真是如谪仙一般。   她有些激动,心想自己恐怕一个礼拜都不会擦桌子了,那可是师兄坐过的桌子!   过了一会儿,霜弥的心情终于逐渐冷却下来,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她忘记了什么。   好不容易,霜弥终于一拍脑门想了起来,疑惑道:“小狼今日怎么还没有来?”   她探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至中空,原来已经过了昨天“约定”的时间。   霜弥心头刚升起一阵失落,却发现窗沿上有一枚松子。   她把松子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灰暗神色像被火把点亮。她屋舍附近没有松树,但小狼的洞穴附近却遗落了很多松子。   白狼今晚肯定是已经来过,但见到她屋中有人,便没有进来,于是为她留下这样的记号。   霜弥心里暖呼呼的,像被炭火里捡出来的石头熨过一样。   她把松子收到小盒子里,放进床头柜里收好,盒子里除了松子,还有之前就已经收进去的一只蓬松毛毡玩偶。   睡觉之前,霜弥躺在床上,回想着二师兄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从系统得知,这个世界的命运是三界大乱、民不聊生,但却不知道具体情节,只能从对主人公的描绘猜测,那时的二师兄年纪比现在还要稍长,那最多也不过就这几年的事。   难道陷入末世的起因是魔神复苏?最近不太平的事,似乎都跟魔有关。也不知道那些在外巡逻的修者平时又有哪些见闻,可能其中也有相当重要的线索。改天要去问问师父才行……想着想着,霜弥不自觉地就睡着了。   不过这件事让霜弥意识到,要想真正了解外面正在发生什么,还是得亲眼去看才行。巨变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发生的,它一定是有点滴的痕迹隐藏在生活之中,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终灭顶。   为了在日后能帮上师兄哪怕一点一滴的忙,霜弥也得努力。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进入宁定院,进了宁定院接受训练之后,就也能像那些前辈一样,亲眼去纷争频起的地方看看。   这之后的训练,霜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她练习得比以往更加勤恳,还会抱着书去请教看不明白的问题。   朗清朗胧与她年纪相仿,身上暂时没有别的职务,是最闲的,霜弥有空就跑去找他们。   藤花架边,霜弥捧着书,指着其中一页,睁大眼睛看着朗清。   “四师兄,乌霜草为何物?”   朗清僵直着脊背,眼珠子乱瞟。   师妹还是第一次主动来跟他询问功课,这求知若渴的眼神,闪亮闪亮的,啊,他真有点承受不住。   朗清清了清嗓子,昂着下巴道:“哼,这种问题也来问我,师妹莫不是笨……”   “五师兄,你能告诉我吗?”   朗清话音未落,霜弥就换了个方向问另一边的朗胧,根本就是把他撂在一边。   朗清说了一半的嘲讽卡在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倒把他自己憋了个脸色涨红。   朗胧冷着脸憋笑,正要开口,面前的书被朗清一把夺了去。朗清劈手抢过书,瞪了朗胧一眼,恶狠狠地指着书上乌霜草的位置,道:“乌霜草,是天阶灵物。”   “整个秋叶山秘境只有两件天阶灵物,一株在北,是乌霜草,一只在南,是寻灵虫。”   “天阶灵物本就珍稀,很难寻得。就算找到了,也很难拿到,我看你啊,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入院试炼是积分评比制,秘境中的存活时长是基本分,除此之外还有击败灵兽的加分,受伤受阻的减分,采摘天地灵宝的加分等等……而天阶灵物是秘境中最为珍贵的东西,若能取得,就能获得最高等级的加分,也就是说只要拿到天阶灵物,就有了拿第一的保障。   霜弥的目标是不被淘汰成功入院,没想过争这个第一,她的实力也不配,因此对于朗清的嘲讽,她安然受之。   霜弥点点头,她只要弄清楚秘境里的利害关系就好,对朗清朗胧拱了拱手:“谢谢师兄,再有不懂,我再来请教师兄!”   朗清有几分飘飘然,待霜弥走后,转头和朗胧对视一眼。   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兄弟互相看着,看着看着,就变成了瞪,瞪着瞪着,忽然出手打了起来。   朗清把手挥得成了虚影,道:“你小子又截我胡,师妹是来找我回答问题的,没找你,懂不懂?”   朗胧见招拆招,在混乱的喵喵拳中道:“是你自己废话连篇,师妹才转头来问我,我看下次你干脆别出现,免得耽误师妹的时间!”   “你!@¥%#”   “……”   蟾剑山,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第12章 字条   入院试炼在即,年轻弟子们收拾行囊,准备去秋叶山。   路途颇有些遥远,霜弥剑术不精,从没一个人御剑飞行这么远过。   她正有些发愁,背着布包走到出口时,恰巧看见朗清朗胧两个人站在一处。朗清难得地安静,朗胧也跟他分开一段距离站着,两人默契地同时抱臂而立,乍一看,不说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霜弥呆呆地看着他俩,喃喃道:“幸好不是三胞胎。”不然站在一起就会消失了。   霜弥揉揉脸。昨晚睡前玩系统给的天天不爱消除玩得有点晚,好困。   她早上起来这么累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她每天晚上在睡觉前都会调出天眼术卡,睡梦中就可以自动练习,相当于挂机涨经验,现在天眼术卡的经验值已经到了35/100,而剑灵卡的经验值是44/300。   挂机一时爽,晨起火葬场。   每天刚起来体力槽就掉三十点的感觉,不亲身感受下是无法描述的。后遗症就是起床气更严重了,半小时内回不过神来,早餐还得加倍加量。   出发时间还没到,霜弥拿出一个饼子在那啃着。   啃了一会儿,老觉得旁边有视线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霜弥疑惑地回过头,对上朗清朗胧的目光。   霜弥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慢慢地说:“……来一口?”   朗清翻了个白眼,掷地有声地问:“你是要给谁吃?我还是他?”   怎么了怎么了,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呀。霜弥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偏头看去,结果旁边一向事不关己站得老远的朗胧,也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莫名其妙的,朗清和朗胧之间,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以及噼里啪啦的闪电,战况十分焦灼。   不是,你们就这么缺我这一口吗?霜弥迷惑了。   一道裹挟着清新松香的风拂过,霜弥侧过视线,就见朗景淮从自己身后经过。   霜弥精神一振,颠颠儿地跑过去,从置物袋里掏出奶壶,给朗景淮倒了一杯。   “二师兄,这是我提前煮好的鲜奶,里面加了新茶,味道清甜,明目提神,早晨喝最好了,二师兄也来一杯吗?”   她双手托着杯子,举得高高的送到他面前,乌木做的杯壁里奶茶轻轻晃荡,奶香阵阵,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增。   若是以前,霜弥是绝对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的,莫说给二师兄送吃的,就连走到他旁边跟他说一句话,都仿佛是亵渎,紧张得心脏乱跳。   可是经过那晚的事情之后,朗景淮虽然依然是高洁清风的模样,昂昂之鹤,不可逼视。   但霜弥面对他,已不再像以往一样敬而远之。在她眼中,朗景淮不再像是看着遥不可及的天神,而是会坐在她旁边聊天、为她指点迷津,是有温度的人。   再一想想,日后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现下所有人都崇拜不已的年轻修士,是她的师兄,她更应该趁此机会搞好关系才是,为什么要怂!   简直骄傲。   朗景淮垂眸端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多谢师妹。”   霜弥双手搅在一起,放在身侧不自觉地扭了两下,脚尖在地上踢了踢:“师兄不用客气……”   朗景淮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无声凝视着她,一派温文端方。   他们身后,朗清朗胧之间的战火凝滞了,然后缓缓消失。   朗清朗胧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一句话。   ——不对劲,这两个人不对劲。   朗清朗胧同时朝彼此迈了一步,微微朝彼此偏头,嘴都没张,声音含在唇齿之间,讨论起来。   “这?这?”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   “嗯,嗯。”莫慌,二师兄向来很受欢迎,小师妹对他殷勤些也不是怪事。   “啧!”是吗?好像还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就是说不上来!   这两人的交流完全靠语气词和双胞胎之间的感应,简直像是一种专属传音秘法。   这一番交流之后,朗清和朗胧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消失了。   霜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回头时,就见朗清朗胧之间一片晴好,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矛盾。   “……”好吧,刚刚心里还惦记着友爱和谐想来做和事佬的霜弥,此刻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孩子的脸,六月的天。   说变就变。   秋叶山试炼为期五天,各派长老都已经先一步前去会谈,正式开始试炼之后,他们也会聚在一起,通过法阵查看秘境中各弟子的表现。   宁定院规模很大,不仅仅是在门派之内修行的弟子会参加,那些已经在外游历的弟子也会赶回来参加。   比如朔月门,就还有大弟子朗修、三弟子朗贺,虽然不会一同出发,但也会在秘境中相遇。   霜弥十分期待,要知道,这一次参加宁定院选拔并且通过的,很有可能就是日后拯救世界的那一批人,她可以亲眼看到每一个人的英姿。   当然,前提是她自己也得通过才行。   朗景淮召出佩剑溯星,剑光锋芒毕现,扩大数寸,安稳悬浮于空中。   他转过身,邀请道:“师妹,一起?”   霜弥深吸一口气,五天之前,她哪里敢相信这样的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但此刻不可能有拒绝的道理,她疯狂点头,美滋滋蹭上了朗景淮的御剑。   溯星沉稳,一如主人的气质,在云中穿行时也如履平地。   朗景淮站在她身后,负手而立,虽然并没有隔着太近的距离,但属于男子的存在感和压迫感还是不断地传来。   霜弥两只手恨不得贴紧裤腿中缝立正站好,憋了半晌,眼神还是忍不住偷偷后瞄,心中感叹,师兄真真是仙人之姿。   缥缈的松香若有似无,让霜弥觉得熟稔,想要去寻,却又在云过雾绕间消失了踪迹。她忍不住用力仰着脖子,正在脑中深深思索回忆,却不自觉碰到了什么。   霜弥赶紧捂住自己犯事的后脑勺,回头看着朗景淮……的胸膛。   这个高度,她只能看到这里,刚刚发髻碰到的,也是这里。   霜弥脸腾的红了,干笑道:“啊,哈哈,师兄,不好意思。”   朗景淮道:“无碍。”   高洁如月的师兄自然会这么说,霜弥咬了咬唇,偷偷把不必要的发饰取了下来,束紧自己的衣袖,免得再给二师兄添麻烦。   其实这次去秋叶山,她心里是很忐忑的,而且这种忐忑的心情只能独自消化。   对于入院试炼,师兄们定然都是胸有成竹,而她若是不注意,恐怕真会成了一个陪跑的。   霜弥怕的东西有很多,怕丢脸当然是一方面,更怕的是不能和大家一起。   在系统说的那个故事里,没有她的名字,她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无名氏。   还有她孱弱的体质,无法修仙的预言……   有的人生来就注定失败,而更恐怖的是,她对自己的命运一清二楚。   这些沉重的事,如果想多了,真是叫人喘不上气来。霜弥晃晃脑袋,把这些动摇的念头赶出去,重新坚定了自己的心境。   小时候,霜弥曾经看着一只蚂蚁往水里走,她那时明知道蚂蚁走错了,却没有伸手纠正它,而是趴在旁边看着。   在看的过程中,她也曾经在心里疑惑,这蚂蚁难道不怕水吗?它不知道自己不会游水吗?可是即便这么想着,她也只是放任着蚂蚁爬向错误的路径。   后来蚂蚁果然淹死了,小小的身躯漂浮在积蓄着雨水的泥坑里,小小的霜弥跪坐在旁边,后来的整整一个午后都在发愣,她感到一种压顶的痛楚,却哭不出眼泪。   从此霜弥学会不再纵容错误,即便她就是那只愚蠢的蚂蚁,即便她走上的道路最终只会通往失败,她也绝不会让自己袖手旁观。   她只能努力,而她努力的方向很明确,就是二师兄所在的方向。   云雾从颊边飞速掠过,霜弥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后朗景淮的存在,忍不住喃喃念道:“师兄……”   朗景淮低声地回应了她。   霜弥怔了一下,笑着转头,找了一个话题:“师兄,你还记得我说的那只小狼吗?”   朗景淮默默地点点头。   霜弥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得越来越开心,显然是觉得很有趣:“它实在是太聪明了,可惜我很难找到它,总是它主动来找我。这次出门,我实在找不到机会和它道别,只好在山洞里留了一张字条,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看得懂。噗……它也不可能看得懂吧。”   朗景淮:“……嗯。”   有朗景淮带着,路上耗去的时间都减了大半,秋叶山已经安排好了弟子房,稍做休息,第二天就开始正式选拔。   霜弥弯腰道了谢,才回自己房间去,朗景淮解下佩剑放到一边,顿了顿,从袖带中取出一张纸条。   摊开来,那纸条上面并未写字,而是用羊毫笔画了一组小画,先入眼帘的是一只爪子,还仔细地描画了肉垫,再接着是一扇紧闭的门,门上钉着两片木板,再右边,是一个背着包袱的女孩儿,画得矮矮的,背上背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布包,眼睛不甘不愿地皱成两条线,空中还飘着眼泪。   除去这张“字条”,朗景淮还掏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用麻布袋装着的小食,两个铃铛,还有几朵刚摘的小花。   朗景淮看了一会儿,似是无聊,一张俊脸纹丝不动,随手捡起小花,放到了画上的少女头上。 第13章 气氛   正式选拔前一天,各派弟子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因为人多,秋叶山地方不够,霜弥被安排着跟另外几个女修同住。   幸运的是,之前遇见过的姜黎也恰巧跟她被分到了一起。   霜弥看见姜黎提着包裹走进来,立刻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她对这个符修姐姐的印象很深,主要是因为她之前很少跟别派的弟子交流,而姜黎的气质又那么温柔从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让她倍觉亲切。最重要的是,姜黎夸过她!她能记五十年!   “姜黎姐!”霜弥跑过去,接过姜黎手里的东西,帮她放在桌上。   姜黎看见她,也是眼睛一亮:“小弥?我们同住,太好了。”   姜黎显然是很习惯跟别人一起住的,镜帘洞地方小,弟子也比较多,她一直是跟另外几个师姐住在一起。不过,出门在外,有自己认识的人当宿友,当然是一件高兴的事。   霜弥则是从小便是一个人住,现在看什么都很兴奋,等另外几个女修到了,又好奇地凑了上去。   另两人分别是上阳派的卢婉秋,也是一名剑修,以及曲流宗的夏知知,是一名乐修。   卢婉秋生了一双狭长凌厉的丹凤眼,穿着玄青色的弟子服,看起来很高冷。夏知知抱着琵琶,步伐怯怯的,说话也很小声。   霜弥跟她俩一一打了招呼,这两个都是前辈,霜弥便称她们为师姐。卢婉秋反应淡淡的,拎着东西往桌上一扔,选了一张床榻,夏知知看了霜弥一眼,又看了屋里的另外几个人一眼,果断地凑近,躲到了霜弥的身后。   她和霜弥外形有些相似,都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眼睛水汪汪的,就像兔子似的,自动跟同类团在一窝寻求安全感。   其他弟子也都陆续安顿好,黄叶跟另一个上阳派的弟子在最西边的厢房,这里房间小,又有些背阴,屋内的东西难免有些潮湿。   黄叶摸着那些床具,想到今晚要在这样的地方睡觉,就一阵糟心,忍不住咬牙道:“正中的那几间屋子多好,偏偏不给我们住。”   同门的徐泽晃晃脑袋,有些呆头呆脑地道:“这是随机选的啊。”   他倒是比较乐观,翘着腿往床上一躺:“反正就是住一晚,明日就入秘境了,没多大事儿的。”   黄叶看着对方毫不在意的样子,知道如果自己再大呼小叫,不仅显得突兀,还可能引得对方不快。于是压抑着,做出缓和的表情,似乎心中毫无芥蒂一般坐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黄叶才温声道:“哪怕只有一晚,也要让宠爱的弟子好好享受,这就是四大掌门之一的作风么。”   他说的声音小,好似是在自言自语,仿佛不经意间漏出了一句,无意让人听见。   徐泽耳朵一尖,翻身爬了起来,追问道:“什么什么?”   黄叶似是一惊,看了他一眼,犹豫一下,摇摇头不肯说话。   徐泽的好奇心被他勾得越来越旺。徐泽修仙根骨被发掘之前,是个闲散的有钱公子哥,家里拥有县城知名的几座茶楼,他没事时最爱待在茶楼里听戏,最喜好听的,便是戏文里那不足以对外人道也的部分。   一看黄叶这么犹犹豫豫,徐泽的瘾立刻上来了,拍着黄叶的肩膀道:“哎,小叶,你可别不给面子。你这小子消息可是很灵通的,咱们门派里那么多人,你攀过的关系,莫说十之八九,十之五六总有了。知道什么秘密,不跟师兄分享一下?”   黄叶确实喜欢逢迎讨好,但是那都是为了在门派里更好地活下去,被人当面这么说出来,就好像在嘲讽他爱拍马屁。黄叶心里一刺,笑容也有些勉强,但还是撑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徐泽。   “师兄取笑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呢?不过是上一次,跟朔月门的霜弥比试,她分明在第一轮就输给了我,可下了擂台之后。他那几个师兄却还不服,当着我的面说,我不过是上阳派的一个黄毛小子,根本不配赢他们的师妹。”   “还有这等事?”徐泽收回手,皱起眉头,脸色也不悦了起来,“他们朔月门怎么如此没有武德?输便输了,还要下擂台来挑衅。不对啊,朔月门也是四大修仙门派之一,那几位还是亲传弟子,不至于这样吧。”   黄叶眯了眯眼,再加一把火:“朔月门横行无忌,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比试之前,我在擂台上白等了那个霜弥整整一炷香,就连欧掌门都亲自替我鸣不平,可还是被朔月门的门主一句话怼了回来,这件事,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吧?”   确实不错,当天欧兰修掌门和朔月门门主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   前后一想,徐泽有些许动摇,又听黄叶道:“那个霜弥,修为差劲得不值一提,却备受他们门主宠爱,不仅为她当面驳斥我们掌门的面子,就连这次秋叶山选拔,也要从中插手安排。不信的话,徐师兄大可亲自去看,正中那间最好的堂屋,就是朔月门的霜弥在住着。”   “区区夜宿小事,那位门主都要亲自插手,恐怕这场选拔的结果……也不见得会那么公正!”   徐泽神色严肃,拧紧了眉头,沉思道:“此话当真?”   少年慕强,尤其修仙之人,更是尊崇强者为尊。徐泽一身热血,怎能忍受这种徇私舞弊之事,对黄叶形容之中的那个霜弥,一时之间亦是咬牙切齿。   黄叶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道:“当然是真的。只可惜我出身卑微,只求自己能安安稳稳地修炼,不想去沾染这些是非,所以遇到什么委屈,也只有忍着。”   “堂堂男子汉,还怕什么是非!”徐泽激动地站起来,“霜弥是吧,若真有此事,我定叫她进不了秋叶山选拔的大门,看她再怎么横行霸道!”   说完,徐泽提起剑就冲了出去。   坐在屋中的黄叶,直到此时,才露出了一个舒心的表情。   天色已黑,人生地不熟的,几个女修也没有出去玩的心思,早早洗漱,合衣靠在床上,准备休息。   这四张床是两两并排,互对着摆的,霜弥左边睡的是夏知知,头对头的是姜黎,卢婉秋洗漱完出来,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吊着冷淡的丹凤眼,准备钻进被子。   “卢师姐请等一下!”霜弥实在忍不住了,跳起来伸手阻止她。   卢婉秋一顿,冷冷地瞥过来,看她要做什么。   “这样湿着睡很难受的!”霜弥翻出一条新的干布巾,将卢婉秋还在滴水的长发裹起来,擦了两遍,然后换了条软毛巾裹起来,盘在脑后,多出来的部分就缠在脑袋顶上,刚好竖起来,像两只立起来的兔耳。   “这样就好啦!等一会儿,干了才能睡哦。”霜弥看着清清爽爽的卢婉秋,松了一口气。   卢婉秋从未试过这样的方式,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兔耳,顿了一下,动了动唇瓣,说了声:“多谢。”   霜弥靠回自己的床榻上,旁边的夏知知看看她,又看看卢婉秋脑袋上的兔耳,有些羡慕,小声说:“小弥师妹,这是什么?我不会做这个。”   霜弥一呆,这是她从系统提供的视频里学来的,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常用的,为免露馅,霜弥只道:“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待着,这些事情都只能自己胡来,有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做了。”   “原来如此。”姜黎看着她,眼神中多了分柔软,像是怕戳伤她,轻轻地道,“朔月门亲传弟子很少,除了弥儿之外,都是清一色的男修,也不方便照顾。”   霜弥眨眨眼,正要说话,夏知知抱着枕头,睁着大眼睛望着她:“你从小就一个人,很孤独吧。”   啊,气氛突然就开始网抑云?霜弥心想自己也没有那么惨,忙解释道:“没有,同辈的师兄里,还有清师兄和胧师兄是跟我年纪相仿的,我们一同长大。”   “呵。”卢婉秋冷哼一声,“幼稚男子,最是烦人。”   闻言,夏知知手指抵着尖尖的下巴,对这个说法点头认可,姜黎也含蓄地“嗯”了一声。   霜弥也不由得被带了进去,回想了一下小时候的事,也陷入了沉思……   这时徐泽正气势汹汹地提剑而来,见霜弥房内亮着灯,料想她们应该还未休息,正要踹门进去,把霜弥教训一番,却突然听到自家师姐冷淡的声音,以及那句饱含嫌弃的斥责,登时习惯性双腿一软,踹出去的腿如面条一般,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徐泽吓得趴坐在地,耳朵贴附着门板,仔细地听,心中满是疑窦。   是卢师姐?卢师姐也住在这屋?   卢婉秋在上阳派的排名也是十分靠前的,受许多师弟师妹敬仰,但她性格冷傲,从没有师弟敢去她面前套近乎。   虽然她极少说什么,可是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厌烦,就非常害怕自己凑上去之后,会被她狠狠揍一顿,外加再骂一句“男人都是废物”、“果然你根本不行”之类让人千疮百孔的话。   因此,听到这句嫌弃之语,徐泽冷汗直流,完全把自己来的目的忘到九霄云外,仔细地竖起耳朵,紧贴着门板,想听卢师姐还说了什么。 第14章 牙牙   屋内,另外三人对视一眼,接着齐齐看向了霜弥。   夏知知睁着寻求认同的水汪汪大眼睛,盯着霜弥说:“小弥弥,你也这么觉得吗?”   “什么?”   头上顶着兔耳的卢婉秋冷冷地啧了一声,轻蔑地吐出两个字:“男子。”   不是吧,这是什么xxj女生宿舍现场,我们讨厌男孩子所以你也快说你讨厌男孩子吗?   霜弥求助地看向姜黎,希望温柔大姐姐能救救自己,姜黎却幽幽叹了口气:“我以前生病的时候,隔壁家的儿子总是趁我没力气,□□进来,偷走我的馒头。”   霜弥噤声。呜呜姐姐你这有点太惨了吧!   卢婉秋摇摇头道:“师父曾让我照顾几个师弟,等我回来时,我珍藏的剑谱被他们踩满了鞋印。”   这是真的很讨厌!不过那是个人素质问题才对!   夏知知缩进被子里,抱紧了怀里的枕头,可怜道:“……他们扯我头发。”   哎……可是这跟前面的不是一个级别的事情啊!   霜弥内心不停地刷过吐槽,猝不及防之间,另外三双眼睛,又幽幽地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夏知知伸手,轻轻地扯了扯霜弥的衣袖:“小弥弥,你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这种时候如果说没有遇到过是不是太不合群了。   霜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缓缓吐出。   她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下定决心,又张了张嘴——对不住了,我不应该背后说人坏话,但是,现在是女子茶话会时间!   霜弥睁开双眼,眼神坚毅,开始缓缓讲述。   那是她六岁半时候的事情。   有一天,小霜弥又饿又渴,然而很不巧的是,她在这个关头,又被朗清朗胧抓住了。   朗清朗胧两兄弟大摇大摆地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一人一边拉起她的小手,像提着一个小鸡子那样朝着饭堂走去。   小霜弥直觉大事不好,下意识地拒绝,奶声奶气道:“师兄,我寄几去。”   但是,这里没有让她分辨的余地,很快,小霜弥就被安置在了餐桌的一角,朗清朗胧两兄弟一个给她系围兜兜,一个给她洗碗筷,啪嗒啪嗒地跑到她跟前,拿起她的小手擦擦。   “来,西(师)妹,拿好筷筷。”   小霜弥根本没能反抗,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修仙门派所在的山脉自然是人杰地灵,蔬菜瓜果长得特别水灵,小霜弥盯着那盘翠绿的豆角,伸长小胳膊去夹。   可惜那盘豆角被放在了离她最远的地方,小霜弥努力地够了够,没够到,换了个姿势跪在凳子上,扑着身子去夹。   眼看就要夹到了,那个盘子居然往后退了退,又离开了小霜弥的接触范围。   小霜弥:“???”   朗清收回扯走菜盘的小手,眼睛亮亮地对小霜弥说:“西妹,那个不嗷(好)吃,泥吃这个!”   朗胧在一旁也直点头,把另一盘又厚又瘦的肉往小霜弥面前推了推,直接明示。   小霜弥咽了咽口水,她真的很口渴,想吃青菜。不过她向来很尊敬(害怕)师兄,从不忤逆,也不会在师兄面前提要求,于是乖乖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那肉丰美多汁,滋味确实香甜,无论是做菜还是小吃零食都十分有嚼劲,只是对于现在年仅六岁半的小霜弥来说,就实在是太难咬了,而且……也太大一块了。   小霜弥勉强地叼住一小半,还有剩下的一大半实在塞不进去,她费劲地用小牙咬着,好半天才吮出一丝瘦肉的甜味。   朗清和朗胧在一旁十分自得地询问:“肿么样,嗷吃吗?”   小霜弥看着他们,点点头,一边说“好吃”,一边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朗清和朗胧托着腮围观小师妹啃肉,一边看,一边露出了忧虑的表情。   好不容易霜弥干掉了那块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朗清又用勺子挖了一坨大骨头,杵到霜弥嘴边:“西妹,吃这个,对牙牙好!”   大骨头。比小霜弥的脸还要大的那么一块大骨头。   小霜弥双目呆滞,坐在那里不知所措,朗清催促道:“快吃呀,手手这样,拿着两边!”   朗清着急地用一只手示范着,霜弥缩了缩小肩膀,接过猪大骨,含泪啃了起来。   这块骨头熬得十分适当,上面的肉都已经脱落掉到汤里,就剩一根光秃秃的骨头,还十分坚硬,小霜弥实在是无法理解自己拿着这根骨头到底要怎么办,但在两个师兄殷切的目光下,还是只好按照他们的意思,用牙嗑上去。   “咯。”   一个莫名其妙的响动,从嘴里传出来,小霜弥一愣。   她缓缓地移开嘴,抬起手捂了捂嘴巴,再张开一看,手心里躺着一颗奶白色的小牙。   小霜弥整个震惊了,小身子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   小霜弥:“QAQ我的牙牙!”   那一晚,小霜弥枕头都哭得湿透了。   讲述完之后,霜弥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小时候刻骨铭心的童年阴影,现在说出来,好像其实也没那么恐怖。   不过就是啃骨头不小心掉了颗牙嘛……   “真是太坏了!”夏知知愤怒地摔枕头,“他们故意折磨你。”   姜黎心疼地看着她:“你以前一定受了很多苦。”   卢婉秋揪弯了脑袋上的兔子耳朵,眼中冒出熊熊怒火,仿佛又看到了那几个把她的剑谱踩在脚下摩擦的熊孩子:“他们一定还以此为乐。”   霜弥:“……”我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误解两个师兄的?   接下来,以卢婉秋为首的三人对霜弥讲述的回忆中那两个“匿名师兄”进行了严厉的轮番批判,霜弥则在不停地摆手解释“不、不是这样的”“他们其实是好人,只是一些误会罢了”,仿佛一个被渣男狠狠伤过之后还要替他说好话的愚蠢女人。   门内的霜弥一脸懵逼,而在门外的徐泽听来,则是另外一个样子。   他紧紧地捂住脸,用力得小臂青筋微凸,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指缝间流淌着泪水。   真是……太感人了啊。黄叶说的全部都是错的,原来朔月门的霜弥并不是什么骄纵蛮横的带恶人,而是在两个匿名师兄的玩弄下坚强茁壮成长起来的小白菜!   而且,她明明经历过这么痛苦的往事,却还那么善良,在卢师姐的面前,奋力地解释着……   如果有一天,卢师姐能因为霜弥的劝解,对他们这些温良恭俭让的男修少一些冰霜,多一些友爱,人间将会多么的美好。   霜弥,宁就是世界之光!   徐泽想象着未来卢婉秋变得温和的画面,或许有一天,卢师姐对他的称呼,会从冰冷无情的“那个男的”,换成有温度的“喂”,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告诉师姐,他不叫喂,他叫徐泽……   徐泽一边扬起充满希望的笑容,一边擦去脸上的泪水。刚刚捂得有点久,泪水在他脸上横流,到处都是,还流了一点到嘴巴里面去了。   徐泽抬起袖子擦擦擦,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喂!那个男的!”   “……”徐泽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拿着戒鞭的巡视修者,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徐泽。他是已筑基的佛修,此次奉命来保障弟子住舍的安全,正在认真巡视之时,竟然见到一个行迹诡异的男子趴在女修屋舍的门边,耳朵还贴在上面十分猥琐地偷听,嘴角流着涎水,还露出可疑的满足笑容……   佛修从未在光天化日之下见过如此不堪的情景,登时出离愤怒,抽起戒鞭就冲了过去:“你不要跑!”   “我我我。”解释不清了,当然只能跑!徐泽兔子一般窜出了后墙,揣着腿逃之夭夭。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霜弥想爬起来看。   其他人都聊天聊得很累了,卢婉秋拉住她躺下来,困厌地说:“没什么吧,别看了……熄灯睡觉吧……”   姜黎含笑,对霜弥点点头,起身吹灭了烛光。   霜弥哦了一声,乖乖地躺下来,手臂立刻被旁边蹭过来的夏知知抱住,她之前怒摔枕头的时候,不晓得把那只用来抱的枕头摔到哪里去了。   屋内一片黑甜的寂静,仔细去听,还有几道轻柔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陪在霜弥的身边,仿佛一点点驱散了霜弥的孤独。   原来和大家在一起的感觉是这样的。   好怀念……   霜弥一愣,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心里源源不断冒出的这种情绪是什么。   她从来没有跟谁一起生活过,为什么会有“怀念”的感觉?   第二天,就开始正式的选拔了。霜弥为了留出充足的体力,暂停了晚上的挂机式水经验,吃过早餐后,精神百倍。   所有弟子都到秋叶山入口前集合,人群中,一个双眼底下挂着深重黑眼圈的男修十分引人注目。   黄叶忍耐着周围投过来的打量目光,转头低声地问徐泽:“徐师兄,你昨晚一夜未归,做贼去啦?”   徐泽晃悠悠道:“呃,没有,没有,赛跑而已。”   那个佛修还真是老当益壮,昨晚硬生生跟他兜圈子兜了整整一夜才摆脱,要不然,他这会儿已经被抓进了训诫堂,根本没机会站在这里参加选拔了。   黄叶沉着脸,原本他被分到跟徐泽一间屋子,还有些暗喜,毕竟徐泽实力不错,如果跟他打好关系,在秘境中他说不定也能对自己多照顾一二。   结果没想到徐泽这么不中用,选拔前夕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看这精疲力竭的样子,进了秘境也只会是个拖累。黄叶暗暗决定等会儿要离徐泽远一点。   不过,黄叶还是没忘记昨天跟徐泽说的事,试探道:“徐师兄,昨晚你一去不回,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因为我说的话,跟那个霜弥发生了什么争执……”   谁想到,徐泽摆摆手,一派深沉地说:“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黄叶心中又是一喜,听这话,难道他们昨晚果然发生了什么违纪之事,所以徐泽才避而不谈?   黄叶又追问道:“我倒也不是担心徐师兄你对付不了那废柴,只是她还有几个好师兄撑腰,怕是……”   “你对她有很深的误会!”徐泽义正言辞,脸膛微红,用挂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双眼凝望着黄叶,“她是个好人。”   黄叶:“……”   你昨晚还不是这么说的! 第15章 重目虎   霜弥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想了想,再拍拍大腿,又想了想,再拍拍肩……   夏知知好奇地问她:“小弥弥,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霜弥捏着自己的脸,严肃地告诉她:“我叫不紧张。”   “啊?你叫霜弥呀。”夏知知软软地说,“等会儿你跟我们的队伍一起吧?”   霜弥摇摇头:“不紧张不紧张。”   夏知知看她摇头,表示理解:“也对,你们剑修都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同为剑修的卢婉秋早已经独身进了秘境,丝毫不带犹豫的。   霜弥左手捂着右手的耳朵,一脸认真,小小声地开口,似乎在对右耳说悄悄话:“不紧张哦,不紧张。”   “……”   姜黎从人群中挤过来:“小弥,知知,我们一起走吗?”   夏知知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霜弥:“别问她啦,小弥弥已经傻掉啦,现在只会说一句话啦。”   姜黎愕然,和夏知知一起围观了霜弥一会儿,无奈道:“这孩子怎么这样了。那怎么办?”   夏知知戳戳霜弥的脸蛋,看她毫无反应的样子,觉得哭笑不得。   “我们带她走就可以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音质相似而气质不同的两道少年音糅合在一起,意外地好听。   夏知知和姜黎同时扭头,看见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俊秀少年并肩而立,一个冷酷,一个热烈,站在一起的画面却十分和谐。   那个看上去开朗些的少年一把搭住了霜弥的肩膀,指着她道:“这个是我家的小师妹,我带她过秘境。”   这话有些狂妄,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般。   姜黎犹豫地看向夏知知,夏知知忖了忖,点点头。   朔月门的一对双生兄弟也是鼎鼎有名的,这两人年纪轻轻,在历年小门考的排名中却累居前列,实力不俗。   更何况人家是嫡亲的师兄,她们哪里有不信任的道理。夏知知小小声地说:“那,小弥弥就交给你们咯。”   姜黎也点点头,和夏知知一同离开。   朗清和朗胧带着霜弥交了弟子令,走入秘境的传送阵内,强光闪过,他们已经身处秋叶山内部。   过了这么一会儿,霜弥才终于冷静一点了。   她眨眨眼,抬头看看周围的场景。秋叶山秘境很大,一批批弟子走进来,现在却见不到几个人影。   到处都是巨石嶙峋、枯木荒草,脚步踏在上面,吱吱呀呀作响。   “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荒郊,”霜弥喃喃自语,“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特别荒。”   朗清也摸着下巴奇怪:“传说天灵地宝都生长在灵气四溢之所,这儿光秃秃的,简直比副门主的脑门还秃。”   朗胧:“……”   整个秘境布满着窥视法阵,所有门派的长老们都聚集在一起,观察着法阵中各派弟子的行动。   朔月门人少,门主朗陌和副门主朗岚很轻易便找到了自家的崽子们,刚坐下来,便听见朗清嘀咕的这么一句。   朗岚撸起袖子站了起来,似乎要冲进法阵里:“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让这小子后悔长这么大。”   朗陌把他拽了下来:“哎,冷静,人家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这不过分?!”朗岚怀疑自己跟眼前这位多年同僚对语言的理解力有着极端的差异。   朗陌笑眯眯的,指了指监视法阵:“秘境之中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对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都清楚,这样最终的结果才更真实,不是吗?”   其余长老听见他们的对谈,也微微颔首。这群弟子性情各不相同,有的想在掌门面前显出自己的优越,有的则习惯性躲在他人身后,此刻他们眼中的目标只有最终的结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个人采取的手段都会不同。而这些,将会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事无巨细地暴露在几位掌门眼皮子底下,也会成为掌门们在心中考核弟子的重要依据。   曲流宗的门主认可地点点头,探究地看向朗岚:“所以……副门主,你真的戴了假发吗?”   “……”   -   秘境之中,霜弥跟朗清朗胧沿着岩土墙往前走。   可越往里走,越是灰尘漫天,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珍异宝的模样。   “在秘境中存活到最后是基本分,摘取宝物按等级加分,地阶物品加十分,人阶物品加五十分,天阶物品加五百分……”霜弥回顾了一遍评分法则,因为分数没有上限,所以她很难估计这个及格线在哪,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在秘境中存活不到最后,不管曾经收集了多少东西,都会清零作废,那就一定无法通过。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存活才行。   “嗤吼!”   “什么声音?”霜弥警惕地持剑贴墙而立,这凌空的一声怒吼像是什么巨大的猛兽所发出来的,在这样一个满是黄土的贫瘠山地里,若有猛兽,定是穷凶极恶的。   似是回应她的呼唤,在岩石尽头,缓缓踱步走出一只巨大的长毛兽,它有两人叠立起来那么高,每一步踏在黄土之上,都掀起巨大的烟尘。它看起来似豹又似虎,身上的长毛早染成了沙土一般的颜色,若不是额上那四双密密麻麻的血红眼珠在紧盯着霜弥不放,它在烟尘之中很容易被误认为移动的岩石。   “这。”朗胧吃惊。   “我……”霜弥吞了吞口水。   “打不过!”朗清果断下令,“跑!躲到它看不见的地方,尽量别出声。”   这大猫长了八只眼睛,视力定是极佳,恐怕就是以此来捕捉猎物,若想躲避,首先就得跑到它的视线之外。   三人分头行动,朗清朗胧分别躲在一块岩石遮挡之下,霜弥钻进了一个山洞里。   这下除了猛兽看不见他们,他们彼此也是互相见不到了,只听见猛兽在周围来回地踱步,脚步带起的震颤让地板都跟着抖动,仿佛不知何时那脚步就会落在自己头顶,把天灵盖都给踩碎。   几人不敢吭声,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朗清小声唤道:“师妹?小胧?你们都在?”   “师兄我在。”霜弥小声应道。   “不要这样叫我。”朗胧冷冷道。   秘境外,上阳派的掌门欧兰修也凑过来看这几人的情形,赞道:“刚进秘境就遇见重目虎?什么运气。不错,朗清反应敏捷,判断准确,很明确地知道他们打不过。若是方才他们硬碰硬,这下就已经淘汰了。”   副门主朗岚看着朗清依旧是没好气,但也不得不承认:“重目虎是上古巨兽,如今秘境中复现出来的虽然只是在其皮毛的基础上用幻术制造的化身,但也足够危险,即便是我们进去,也说不定会吃亏。”   门主朗陌换了个姿势,躺着继续看。   朗清松了一口气,小声说:“这玩意长得着实吓人,八只眼,天哪,脑门都挤没了,比副门主的皱纹还多。”   郎胧幽幽道:“我想起来了,这头怪物名叫重目虎,是秋叶山秘境的镇地凶兽。”   朗清抱怨:“你想起来它的名字有什么用?你叫它一声,它也不会答应你。”   过了会儿,朗清又说:“它到底要在这里徘徊多久?溅起来的灰好呛人,我喉咙都干了。”   霜弥紧贴着山洞墙壁道:“四师兄,你少说些话,也不至于吃这么多灰。”   朗清撇撇嘴:“嫌我话多?你不知道我已经在忍耐了,刚刚我脚踝有点痒,本来想说,忍住没说的。”   霜弥:“……”   朗胧道:“这重目虎,似乎听觉不佳。”   霜弥愣了下,反应过来,是啊,刚刚他们闲聊了这么久,它却迟迟没有攻击。或许这猛兽长这么多眼睛,听力就逐渐弱化了。   要想验证这一点,就只有去试试。   霜弥慢慢挪出去一点,鼓起勇气,憋了半天,对着空中大喊了一句:“喂!笨蛋小猫咪!”   徘徊中的猛兽一屁股坐了下来,抬起后脚挠了挠耳朵。   霜弥大喜:“师兄,看来它是真听不见了。接下来,只要想办法把它引开即可。”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响起几个弟子的交谈声,似是又有人闯进了这片地界,接着是重目虎被引起注意的怒吼之声,汹涌的脚步声随之急促地奔来。   完了,霜弥就地一滚,将将躲过重目虎踩踏的洞口,她身侧不到半掌的距离,便是重目虎踩下的深坑。   霜弥再无藏身之处,只得往前疾驰躲避,可那头重目虎不仅视力绝佳,还速度飞快,几步便追了上来,一掌便要将霜弥蹋成齑粉。   “锵!”兵戈相交之声,是朗胧从身侧护了上来,挡住猛兽飞掌,替霜弥挣出一线生机。   朗清拽住霜弥往旁边移了一大步,三人片刻也不敢迟疑,钻进一条山体缝隙之中,那重目虎竟丝毫不让,直直地撞了上来,硬生生将那条山隙撞开一个大口,怒吼着扑了过来。   它口中腥风大作,霜弥紧紧闭上眼,感觉血脉都在头顶汇集。   一道破空之声凌空而起,随之响起的是野兽吃痛的嘶吼,霜弥揭开眼帘朝上望去,重目虎被阻拦在半路,一道银白身影悬停在半空,手持长剑直直戳进重目虎的鼻尖,长剑一挑,血点划出一条弧线,少年随之落地,半束的乌发和衣袍在空中猎猎翩飞。   霜弥看愣了一瞬,才猛然回神:“二师兄!” 第16章 食血花   朗景淮负手收剑,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抬向身后:“趴下。”   霜弥立刻蹲下来,扶着石柱蜷成一团,身后因为受伤疼痛暴怒的重目虎不顾一切地撞向石壁,獠牙伸出几欲将眼前的猎物刺穿。   霜弥趁隙逃了出去,重目虎被卡在石壁的另一头,嘶吼咆哮着,八只血红的眼睛瞪得几乎放出利光,在一阵地动山摇后,山体开始坍塌。   石壁上方不断有碎石落下,霜弥在石壁上挪腾跳跃,总算赶在山隙被彻底掩埋之前逃了出来。   朗清郎胧先她一步,三人都是灰尘仆仆。   只有朗景淮,除去衣摆上溅上的点点血迹,其余没有一丝狼狈。   这显然是一场偶遇,但幸好朗景淮来得及时,否则他们都要在此处被淘汰。   霜弥咬咬唇,先向朗景淮道了谢,然后对朗清郎胧愧疚道:“师兄,是我拖累你们,不如从此地分开走吧。”   郎胧皱眉,朗清也神情不悦,上前抓了一把她的肩膀:“小师妹,你最喜欢胡说八道!”   郎胧亦站拢过来,似是表明立场。   霜弥眼眶微湿,连忙深吸一口气把异样压了下去,转过视线调整情绪道:“二师兄,你不用管我,随便你去哪里……二师兄你要去哪里!”   霜弥失声惊叫,飞奔着过去把朗景淮拉了回来。   他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底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沼泽,那深黑的色泽与一旁的黑土几乎混淆在了一起。这是秘境之中常用的陷阱,属于基础款,霜弥在许多本书上都曾见过。   二师兄也太不小心,竟然差点就一脚踏进了沼泽里面去。   方才那么英勇地战胜了重目虎,结果一脚踩进陷阱里被淘汰,岂不是太亏了。   霜弥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犹豫地抬头看向朗景淮,问道:“二师兄……刚刚你是想做什么?”   她总不至于相信英武神勇的二师兄会连这样的区区陷阱都发现不了。   朗景淮面无表情,俊朗无双的脸上一派端方,沉静的气质温润如玉,剔透如月宫公子。他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是疑问的语调,接着平平地道:“没做什么,往前走。”   霜弥痴呆脸,指着沼泽道:“这是陷阱,不能过的。”   “哦。”朗景淮并没有否认,坦然地道,“走错了。”   霜弥:“……???”   突然有点不放心让二师兄自己走了呢。   霜弥迅速改口道:“师兄,不如你就跟我们一起吧。”免得再被路上平平无奇的陷阱给鲨害了。   朗景淮垂眸,静静地低头看着霜弥,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安然地缀在霜弥身后。   于是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朗清郎胧并肩走着,霜弥和朗景淮则走在一处。   霜弥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师兄,发现自己倒也没有像之前想象的那样紧张不适,或许是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之中,她来不及去考虑害羞怯懦的情绪了吧。   他们顺着被重目虎撞开的洞口往前走,前面不远处便是一片绝地断崖。站在崖边朝下望,所见的景象让霜弥震惊地张大了嘴。   不同于之前所见到的黄沙漫天,断崖之下,流水淙淙,瀑布清澈,遍地绿草紫树,生机盎然。   从未见过的鸟类在空中盘旋飞翔,在目光极远处的山上。笼罩着一圈冰蓝色的光芒,仿佛神山圣光,庇护着这个世界。   “这里……才是真正的秋叶山秘境吗?”霜弥深吸了一口气。   “先下去再说。”路很窄,朗清领头走在前面。   几人找到一处断垣,这个切口刚好与底下相连,他们要沿着残壁滑下去。   石壁触手温润,上面长满青苔,仿佛前不久刚下过雨,还带着清新的味道。   霜弥抬头看了一眼方才经过的路,有些疑惑。虽说是秘境之中不可同寻常而语,可是仅有一山之隔,这差异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过她来不及细想,矮下身顺着石壁滑了下去,周围的景色呼啸而过,朗景淮也跟着停在了她的身后,四人纵身跃进了丛林之中。   周围枝枝蔓蔓,树木茂盛地生长在一起,让空间显得狭小拥挤,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被照拂着淡绿色的光影,如同树的吻痕。   霜弥往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脚尖不小心踢翻了一片树叶,底下钻出来一个小东西,朝着霜弥不高兴地吱吱乱叫。   “这是什么?”霜弥蹲下身,那小东西只有指头大小,要凑得很近才能看出来它居然长得是一只灰熊的模样。   圆圆的耳朵,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肚子,跟常见的灰熊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加毛绒绒,而且非常非常小。   “……”好可爱。霜弥想伸手摸摸它,小灰熊跳起来撞了她一下,跑走了。   树叶底下响起一片吱吱声,数十只小灰熊跟着钻出来,在霜弥等人的鞋子上乱撞了几下,跑走了。   霜弥心神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喃喃道:“这秘境之中的生灵与寻常所见极不相同。”   朗清抱着手臂:“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   几人沿着树木间的空隙往前走着,朗景淮若有所感,扭过头,他们方才经过的树洞上方停着数百只蝴蝶,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蝶翼上的花纹连成大大小小的斑点。   朗景淮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下一刻那数百只蝴蝶翅膀上的圆圈花纹全都张开,竟是上千只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   前面的树洞被一只小粉象挡住,慢悠悠地卷着树上的果子吃,看见人来了也不慌张,朝他们哞了一声。   朗清卷起衣袖道:“挡路的小东西,看我把它赶跑。”   一边说着,朗清就一边走上前,朝小粉象劈出一掌,剑也没拔,显然是很看不起这位对手。   小粉象又哞了一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卷起长鼻抽在朗清身上,在朗清出招之前,竟然就轻轻松松把个子高挑的少年直接抽趴在地。   霜弥:“??”   朗胧:“噗。”   小粉象依旧眼皮也不抬,嘴里含着果子嚼嚼嚼。   霜弥也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朗清之前的话:“咳,没有威胁。”   朗清十分屈辱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不平地盯着小粉象,似乎跟它杠上了,想找它再打一架。   小粉象喷了喷鼻子,张嘴又朝他哞了一声,似是挑衅。   霜弥赶紧拉着朗清,伸手从树上摘下数枚果子,放在小粉象面前逗弄了几下。   小粉象果然轻快地叫着,跟着她手里的果子走到一边,把洞口让了出来。   从这个洞口出去后,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粉色的小花如晚霞一般铺满了整个平地,微风轻旋,花瓣随着气流慢慢上升,偶尔拂过面颊,霜弥伸手捉住一瓣,放在眼前看。   花瓣色泽几近透明,中间的脉络却是血红,连成一片看,便是烟霞般的粉色。   霜弥正细细瞧着,花瓣中的筋脉却似乎有了一些变动,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忽觉指尖一痛,霜弥猛地扔掉了花瓣,拔出剑急促喊道:“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躲开这些花!它们食人血!”   朗景淮就站在她身后,亦拔出剑和她背对背站在一起,朗清朗胧大步跳过来,朗清皱眉道:“这秘境真是古怪至极,让不让人活了?”   在空中打旋的花瓣逐渐聚拢,而且越来越快,渐渐由上至下,拧成一股强风,旋转着朝几人逼近。   “这花是活的!”霜弥暗暗心惊,“不行,我们得找地方躲起来。”   秘境之中果然危机四伏,霜弥一边挥剑驱赶着靠近的花瓣,一边四处张望着。“那儿有个洞穴!”   空中的花瓣黏上人便吸血,地上的花亦伸出花盘牵绊着人的脚步,这几乎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泥沼,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朗清朗胧轻功优越,在空中挪腾连续跳跃,还算轻松地避过,霜弥落在后面,好不容易用剑斩断了越来越密的花雨,地上的花藤却瞄准了她,缠上她的脚踝,将她狠狠往下一扯。   “!”霜弥将惊叫声憋在喉咙里,她被拖着朝斜后方飞去,视线瞥到了看似一片平静的花丛掩盖之下,躺着数个其它门派的弟子,身上伤痕累累,正在被缠上来的花朵吸食血液……   腰间一紧,霜弥被人坚实地搂住,抄起膝弯打横抱在怀里。   霜弥屏着呼吸仰头,朗景淮抱着她,足尖抵在一块石头上,阻挡着霜弥后滑的趋势。   霜弥连忙挥剑斩断了花藤,朗景淮借力抱着她腾空飞起,衣袍覆在她的脸上,挡去食血的花雨。   清新松香沁入鼻息,霜弥微微睁大眼睛,伸手攥住了朗景淮的衣襟。   “小师妹!”落入山洞,朗清朗胧连忙迎了上来。   霜弥还有些愣神,被这一声喊了回来,忙道:“四师兄,五师兄,我没事。”   朗景淮松开了她,两人却依旧站得很近,霜弥察觉到背后跟二师兄若有似无贴在一起的臂膀,脸侧微微发烫。 第17章 这是软饭行为   朗景淮和她靠得很近,身上的松香若有似无地传入鼻息。   少年硬朗的胸膛就在身后,方才她的侧脸好像正靠着那个位置。   霜弥用力地眨眨眼,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虽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但是和师兄靠得太近,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况且她刚刚还被师兄抱着走,好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样……   等等,好吧,师兄那么强,她在师兄的心里,可能就真的跟弱鸡没什么区别。   膝盖好痛。   “血舞。”朗景淮忽然出声,嗓音低醇语调清冷,霜弥却吓了一跳。   师兄说话的时候,胸膛在震,妈鸭。   她悄悄地挪动着往前走了一点。   朗景淮顿了顿,垂眸瞥了她一眼,神色不明,继续说道:“看来我们进入的是秘境的南部。”   血舞是刚才那片粉花的名字,这也是秋叶山秘境中“盛名在外”的一种灵植,级别是人阶,攻击力强,覆盖面广,它真正的根源核心通常隐蔽在很深的地底,只要核心不受损,它就可以一直伪装成无害的花瓣,吸食人血,为核心提供生命力。   血舞只生长在秋叶山的南部,朗景淮也是以此推断他们现在的位置。   霜弥点点头:“秘境最终的出口在北边,有一条人阶的千年灵蛇镇守,我们必须要经过灵蛇的巢穴,才能完成秘境试炼。”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要从南向北,这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困难还不知道,更何况终点还有一只大boss守着。   刚一进秘境就差点被重目虎团灭,刚刚又看到了血舞之下倒地的那些弟子们,霜弥叹了口气,前方压力重重,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霜弥回过神,看到朗清捏着拳头,小臂弯曲,扭成一条蛇状,不怀好意地朝她一会儿逼近,一会儿后撤的,嘴里念念有词:“呜哇,呜哇,灵蛇来咯,有的胆小鬼害怕咯。”   这吓三岁小孩的把戏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她才不是胆小鬼。   霜弥抿紧粉唇,不高兴地憋了半天,吐出一句回击:“幼稚。”   朗胧噗呲一声,显然十分乐意看到朗清被骂,朗清恼羞成怒,就要转身找朗胧理论起来。   他俩推推搡搡,脚下却传来一丝丝动静。   “嗑哒。”   霜弥一愣:“师兄小心!”   洞穴内昏暗,他们方才也没注意看,这会儿一瞧才发现,朗清朗胧脚下的竟然是一个石盘,这石盘呈两级八卦形状,朗清朗胧刚好一人站在其中一半上,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缓缓震动起来,接着整块地面朝两边裂开,露出底下一条深深的隧道。   朗清朗胧只来得及互看一眼,就齐齐掉了下去,霜弥倒吸一口冷气,忙跟着跳进了隧道。   隧道里弯弯曲曲,霜弥不免有些横冲直撞,朗景淮很快跟了上来,伸手揽住霜弥的腰际。   霜弥一僵,一边下落一边偷空觑了朗景淮一眼,见他要回看过来,迅速地敛下眼睫躲开视线。   朗景淮:“……”   他默然地从袖带中取出一条牵丝绳,指尖一甩,绳子的一端自动绕上霜弥的腰际,另一端则绑在朗景淮的手腕上。   做完这些,朗景淮松开揽着霜弥的手,用绳子牵着她,稳稳当当落在了隧道底部。   霜弥摸摸腰间的绳子,心情有些复杂,不过她还没有多想,就被眼前所见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隧道通向的是一个地下世界,地下无光,却生长着许多发光的浮游生物,空中悬浮着一朵朵巨大的发光水母,地面上长着蓝色的一丛一丛的小草、野菇,壁上的缝里还有开着白色边缘透明的花,把周围照耀得并不像地底,反倒像是仙境一般。   先掉下来的朗清朗胧还躺在地上,正为了谁压到谁、下落的过程中谁多踢了谁一脚的问题打来打去,霜弥痴痴地张大嘴,提脚迈过他们,走到近处去看,没注意到腰上的绳带随着她和朗景淮的距离变远而延长。   朗景淮瞧着她的背影,默然无言。   霜弥抬头看去,石壁之上延展得很高,顶端是高低不平的突起钟乳石,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洞口。   应该是要从那边出去,霜弥足尖轻点,在原地轻轻蹦跶了一下,又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不能飞了?!   这会儿朗清朗胧总算是爬起来了,朗清道:“小师妹,二师兄,你们也下来了,咦,师兄怎么用上了牵丝绳。”   霜弥咽了咽口水,当时她似乎是惹得二师兄不高兴了,似乎见她不喜接触,便换上了牵丝绳。   天可怜见,她只是有点害羞而已,绝对没有任何躲避甚至嫌弃二师兄的意思,二师兄可千万不能误会了啊。   霜弥着急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一把抱上朗景淮的手臂,道:“这样不会走丢,我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多谢二师兄!”   说完,霜弥就偷偷看着朗景淮的脸色,虽然二师兄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不知怎么的,似乎觉得他神情愉悦了些。   霜弥挠挠头。   好在朗清朗胧并没有追问,朗景淮也微抬手腕,将牵丝绳变成了透明。   ……为什么不干脆收回去啊哥?   霜弥感受着腰间依然有存在感的绳子,不敢说话。二师兄好像把她的吹捧当真了。   正事要紧,霜弥指了指上面的洞口:“那里是出口,可是,这个洞穴里有古怪,我刚刚飞不起来了。”   另外三人也纷纷试了试,果然都是不行。   朗景淮召出佩剑溯星,想要御剑而行,感受了一会儿后,摇摇头。   出口在头顶上,平时轻轻松松就可以到的地方,现在却行进不得,这种感觉实在叫人难受。   不对,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石壁上有许多一簇簇长成一排的小蓝草,看着似乎杂乱无章,左一行,右一行,可是霜弥眯起眼看了看,怎么觉得,远远看去,越看越像是……阶梯!   对,既然不能飞,那就一定有别的方式上去。   霜弥蹲下身研究了一下脚边的一株小蓝草,她轻轻踩上去,草叶柔软,但是莫名地觉得,脚底传来一股吸力。   吸附?如果吸力够强,他们可以被吸附在蓝草上,那就不会掉下去!   霜弥立刻沿着周围寻找起来,大致将蓝草存在的地方画出一条线路,粗略看去,正好能组成一条蜿蜒的阶梯,直到那个洞口。   霜弥踏出一步,踩了上去。   朗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识道:“喂,小心。”   霜弥看了看四师兄,将那一脚踩实。   脚底的触感十分柔软,并不像是能承载什么重量的,但是那股吸力的确增强了。霜弥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抬起脚,踩在了竖着的石头侧边生长着的蓝草上。   神奇的是,踩上去的瞬间,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重量都变轻了,霜弥试着操控自己的身体往下倾斜,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直直九十度弯下来,和地面平行。   她就这样站在石壁侧面,但是在朗清朗胧看来,她却是横躺着的姿势,飘在空中,而且还在走路。   霜弥朝他们挥了挥手:“嗨。”   朗清炸毛地跳了起来,缩在朗胧的背后,疯狂大叫:“小师妹!你练了什么邪术!”   看着师妹在自己面前横着走这感觉也太奇怪了吧!   “哈哈哈哈!”霜弥乐死了,吓四师兄也太好玩了吧。   她招招手:“你们也试试呀。”   虽然这样走路确实有点奇怪,但是适应了之后也还好,只是方向感要稍微变一变而已,原本的上可能变成右,原本的左边可能变成下边。只要克服了恐惧,掌握了方向,走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霜弥根据之前画好的线路,沿着一丛丛小蓝草,要么横着走,要么倒着走,反正就是肆无忌惮地走,轻轻松松地就爬到了最顶端,笑眯眯地站在洞口等他们。   朗清朗胧试了一下之后,也发现了这些小蓝草的奥妙,有些歪歪斜斜地走到了洞口,中途好几次差点摔下去。   朗景淮默默地看着他们,动了动手,霜弥只觉腰间一紧,二师兄便负着手,风度翩翩地从下面被牵丝绳拉了上来,停在她面前,浅色的眸子耀映着蓝色水母的光芒,如星光点点。   ……这个二师兄不仅很强还帅得过分。   霜弥忍住捂脸的冲动,摸摸腰上的牵丝绳。   朗胧平时都不屑参与纷争,但此刻心里却很不平静。   他刚刚走“蓝草台阶”的时候因为没习惯,很不自在地走得歪歪扭扭,相比之下,二师兄却能保持着仪态一丝不乱,朗胧抚平自己胡乱掀起的衣摆,赌气地板着脸道:“二师兄,这是作弊。”   朗清也愤而指责:“吃软饭行为!”   霜弥哪里能听得有人说朗景淮的不是,当即上前一步辩解道:“二师兄刚刚用这条牵丝绳是为了保护我,现在能用它省力,有何不可?”   朗清撅起个小嘴,不满地看着霜弥:“我说他呢,你急什么。”   话音刚落,脖颈后凉凉的,朗清下意识地怂了怂,挠了挠后脖子。   朗景淮收回目光,迈步走进洞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霜弥也正要跟进去,却突然如遭雷劈。   嗯?嗯?嗯什么?二师兄这是承认的意思?   承认……软饭行为? 第18章 触碰   霜弥敲敲脑袋,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多了,风光霁月的二师兄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她揉了揉肚子,进秘境之后遇到了太多事情,而且也过了这么久了,现在实在是有些饥饿,便偷偷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点心,一边咬了一口,一边跟在朗景淮身后走进了洞口。   洞口之内,又是另一番别有洞天。   整个空间幽暗寂静,只有一丛丛的发光植物在映照着绿光,潺潺水帘从最顶上的石板后不断流淌着,安静地持续着,只有偶尔发出噗嘟嘟的轻响。   有水帘,且没有落水声,此处必有一口极深的潭。   “小心点。”霜弥提醒道,摸黑前进。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朗清突然痛叫一声,原地弹了起来:“地上长刺!”   长刺?霜弥一头雾水,穿到前面去查看。她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伤药递给朗清,然后取出一颗夜明珠托在手心里,放低位置。   夜明珠的淡淡光辉照亮地面,原来朗清已经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再往前方便是朗清所说的“刺”,那是一丛丛坚硬的植物,接近根部的位置是黑色,越往上颜色越浅也越锋利,整体呈暗红色,霜弥轻轻把手放上去,立刻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这些植物会咬人一般。   朗景淮从怀中取出一张火折,随手抖燃扔向空中,火折在升到最顶端的时候炸开,那一瞬间的焰火照亮了整个空间,几人也彻底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情形。   狭窄的石板路是他们仅存的容身之地,其余的偌大面积全都被这种诡异的植物铺满,多踏出一步,便是行走在刀尖上,即便能忍得下这种痛苦,在这样的黑暗中也找不到出口和方向,最终只能在绝望和等待中消逝。   霜弥倒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这个洞穴古怪至极,在这里不仅使用功法受到限制,就连找个出口都这么难。   霜弥瞥了一眼身后的二师兄,心中喃喃道,不行,二师兄是要去拿第一名的,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被困住。   她既然能在之前的那一层找到出口和方法,这一层也一定可以的。   她只需要再多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霜弥在原地转来转去,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不断地敲着。   “啊!不对劲!”霜弥转过身,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新玩意。   这是一枚鱼鳔形状的木器,它的尾部缀着一枚小小的夜明珠,在幽暗中发光。   霜弥两指夹着那木器,手腕一甩,朝水帘的方向扔过去。   “小师妹,你玩具多也不能这么扔啊。”朗清严肃教育。   “不是,师兄,你看,那水帘有古怪。”霜弥指着自己扔出的木鱼。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觉得这个山洞里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直到刚刚朗景淮扔出了火折子,照亮了整个空间,霜弥才意识到,是那水帘的问题。   他们进来后,只看到水帘中有水在流动,再加上水帘旁边的石头都是斜着朝下排列的,便借着这视觉效果,按照惯常思维认为那水帘是从最顶上往下流。   可是刚刚朗景淮的火光照映在水帘上,反射出点点跳跃的光芒,分明是从下往上移动的。   但那火光很短暂,霜弥虽然注意到了,却也一时没察觉出来,只是隐隐觉得违和。   她丢出的木鱼,正中红心落在了水帘之内,尾部的小夜明珠一晃一晃地,竟然自动从下往上游动。   游到最顶上时,一块石板似是感应到有东西经过,自动向上升起,等小木鱼经过了,又缓缓落下闭合。   那就是出口!   朗清目瞪口呆:“木鱼会游水……不、不对!”   “是这水,它是倒流的。”郎胧补充。   霜弥肯定地点点头。   解谜而已,也不算很难嘛!现在就剩该怎么出去的问题。   霜弥盘腿坐在地上,托腮沉思,顺便随手捡着路上的石子丢进水帘,检测那石门是否会“一视同仁”地自动打开。   肯定是要想办法跳进那水帘里面去,可是这遍地的尖刺,怎么能过得去?   霜弥一边思考着,一边不停地把碎石喂进水帘里,那石门果然照单全收,只要水流里有东西,就老老实实地张大嘴,吞进去,再合上。   微凉的触感碰到耳垂,霜弥下意识回头,看见朗景淮站在她身后,正用指尖轻轻抵着她的耳垂。   霜弥手一抖,飞出去的石子也歪了几寸。   “二、二师兄。”   “嗯。”朗景淮应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解释这意外触碰的打算,视线看向远处。   霜弥顺着看过去,惊讶地张着嘴。   那飞歪的石子在半空中被拦了下来,一种之前见过的半透明白色花朵升了起来,花瓣平平展开,接住石子,等了一会儿,似乎琢磨出来这是一个死物,便花瓣一卷,嫌弃地将它吐到一边,又“噗”的一声缩了回去。   霜弥爬了起来,惊喜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踩那个花过去?”   草都可以踩了,花为什么不可以踩?但是这花出来一会儿又会消失,所以必须先摸清规律,在它张开的这段时间抓紧借力跳进水帘中。   霜弥弯腰捡了一把碎石在手里,反复丢了几次,试探出这片区域里总共有十多这样的半透明白花,呈一个S型弯路,最后一朵花果然是在水帘附近的位置,那旁边有一块安全的石子平地。   只要有东西接近,半透明白花就会展开花瓣,而且不管多重的物体,都可以平稳地托住,然后在一段时间内闭合花瓣并消失。   这就好像空中有一条看不见的路,只有踏对了那一步,它才会显现在脚下,若是走错就只有摔进尖刺之中,没有着力点,很可能在这样的剧痛中再也爬不上来。   霜弥深吸一口气,说实话,她虽然找到了这条路,但她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准确地在黑暗中判断出并不存在的路径,并且一步步坚定地绝不踏错。   耳垂又被揉了一下,霜弥还没反应过来,朗景淮和她擦身而过,走到了最前面。   “朗清郎胧跟上,师妹等着。”朗景淮简短道,仿佛出口的每个字都短暂干脆地砸在地面上,不容置疑。   朗清郎胧听了之后,就十分自然地上前,把霜弥挤到后面。   朗景淮从容地踏出一步,足尖悬在空中时,霜弥忍不住地捏了一把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但朗景淮就仿佛能看见那条“花路”的存在一般,准确无误地踩了过去,   朗清郎胧跟在他身后,也没有任何失误,三人都到了水帘旁那块安全的地方。   霜弥总算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地放心下来。朗景淮抬手,霜弥便被牵丝绳引着飞向他。   差一点点就要贴向二师兄的胸膛,霜弥心跳莫名变得剧烈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转过身,脑海中闪过之前姜黎说过的那句话。   “朔月门的亲传弟子中除了弥儿都是男修,不方便照顾吧。”   啊啊啊二师兄虽然是二师兄但也是男生啊!霜弥揪着衣袖,靠太近了真的好害羞。   朗清看霜弥一脸红红的,垂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就很奇怪,捏着她的脸颊:“发什么呆?进不进去啊。”   “痛痛痛!”霜弥的脸颊肉都被揪起来了,忙不迭地打着朗清的手,心中的羞意散得一干二净,“四师兄我要踹你了!”   朗清这才松手,再度问道:“进不进去嘛。”   霜弥看着向上流的水帘,之前在远处看,有视觉错差和固定思维导致的错觉,所以并不明显,现在距离这么近才有实感,真的好神奇啊,看着水从低处往高处流的样子。   霜弥点点头:“进。”   出口应该是没错的,只是不知道下一层又会遇到什么。   朗清郎胧便纷纷召出佩剑,虽然在这里不能御剑,但是站在上面还是没问题的。   朗景淮看着霜弥也安稳地站上了月影,才召出溯星默默跟在身后。   他们踩着佩剑,顺着水流往上,石门自动升起,把他们都放了过去。   朗清想想,觉得好笑:“这洞穴内看着如此凶险,却能这么平平稳稳地过来,真不知该说这秘境是善是恶了。”   郎胧怼他:“秘境又不是人,有什么善恶。”   经过石门,一个东西摇晃了几下,从头顶砸下来,朗景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他张开手心,里面躺着的是一个橙黄色的小球,发着明亮的光芒,触感很温暖。   “这是什么?”霜弥凑到他手心面前去看。   朗景淮垂眸看着像一只讨食的小猫似的凑到自己手心前来的霜弥,喉头微微动了动,转手递给她。   “好奇?看看。”   霜弥接过小球,触碰到的时候,瞳孔忽然不自觉地收缩了一瞬。   那一瞬间周围的东西好像都不存在了,霜弥陷进一片白茫茫之中,一个稚嫩的声音急切地对她喊着:“它们在利用我吸血,快走,你们也马上要被淹死了!”   吸血?淹死?   霜弥想再听时,那白茫茫的幻境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空间剧烈的抖动。   汹涌的水声越来越剧烈,似乎从什么地方喷涌而出。   原本寂静无声的水流突然变得激越,他们脚下的佩剑被冲得稳不住,霜弥一凛,一把收起小球塞进袖袋,回头朝着几人喊:“跑!” 第19章 三穴洞   看不见的地方,水流疯狂地涌上来,很快就蓄到了小腿。   即便有了霜弥的提醒,几人迅速反应过来,也免不得浸湿了衣摆。   几人当即在墙壁上借力,左右飞蹬,竭力往高处走。   澎湃的水流如同开闸泄洪一般,上涨的速度极其凶猛,反应哪怕迟缓一秒,脚步踏错毫厘,都有被淹没的风险。   这山壁很高,而且越往上越陡峭,终于朗清喊了一声:“前面有亮光,有出口!”   攀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出口,朗清咬咬牙,动作利落地爬了上去,赶紧回身对后面的朗胧伸手。   其余人只能等着,看着近在咫尺的洪流朝自己逼近吞没,霜弥回头朝下看了一眼,便紧紧闭上眼睛,攀在山壁上的脚步滑了一下,赶紧稳住。   要命的是,除了底下的洪流之外,出口处的石块感应到有人靠近,便在缓缓地闭合,朗胧也钻出去之后,已经闭合了一小半,空间更是狭小,让人的行动也会变慢。   “我……”霜弥正要说话,就觉得自己被人提了起来,朗景淮轻轻松松一只手把她拎着,朝上面抱去,霜弥不敢迟疑,赶紧撑着地面爬出了出口。   朗景淮借力蹬了上来,至此圆盘彻底闭合,牢牢地堵住了底下奔涌的洪流。   霜弥腿软地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石盘。   刚刚实在是凶险至极,整个过程中不管哪里出了一点问题,或者多耽误一下,就必然不能逃出生天。   她抿抿唇,从怀里摸出那枚小球,方才她正是从这枚小球中听到了声音,才能及时提醒所有人。   否则的话,在一片茫然的情况下,哪里知道会突然有洪水爆发,可能根本都想不到要逃跑,若是再耽误个几息,他们便全都不明不白地葬身在刚刚那一层了。   那枚小球躺在霜弥的手心里,橙色的光芒莹莹闪烁,一阵阵忽明忽暗,仿佛正在费劲地呼吸一般。   霜弥蹙眉,看向身旁的二师兄。   朗景淮本来正观察着周围,察觉到她的视线,低下头靠近:“怎么?”   霜弥道:“二师兄,你之前拿着这小球的时候,有听到什么吗?”   朗景淮默然摇头。   霜弥将小球递给他:“你再试试?”   朗景淮接过那粒小球,捏在指间,脸色平平,并不感兴趣。   霜弥见状,只得又将小球拿了过来。   她现在也确实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可是之前那个稚嫩的声音,她绝对是听到了的。   就算那只是一个幻境,那也一定是有谁制造出来的幻境,否则她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听到。   可是为什么,只有她能听到,之前同样接触过小球的二师兄听不到呢?   霜弥有些纠结,不过回想了一下脑海中的系统,又释然不少。   可能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毕竟她有系统,别人没有呢。   或许是因为她绑定了系统,所以才会有些特殊吧。   监视法阵外,朔月门的门主朗陌和副门主朗岚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   朗陌仍旧躺在竹椅上,单手撑着脑袋,一条长腿屈着,招手召来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三穴洞这一关,他们算是过了。”   朗岚道:“三穴洞里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凶险,幸好他们是毫发无伤,全员通过。而且,弥儿还拿到了血舞花眼。传闻中人阶的血舞花除不尽烧不灭,其实铲除方式唯有一条,便是取得血舞花眼。这花眼核心才是人阶灵品,外面那些张牙舞爪的花,反倒没有什么用处。”   朗岚一边说,一边笑着,目光落在霜弥手心里的小橙球上,慈和地点头。   秘境内。   朗清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道:“这里倒是平静得很,但我还有些头皮发紧,别等会儿又跳出个猛兽啊火啊雷啊什么的。”   朗景淮道:“先往前走看看。”   朗胧默然点头跟上。   从之前的几层获得的经验来看,他们就不能瞻前顾后,唯有一条路就只是往前走,只有向前,才能找到出路。   霜弥爬起来,拍拍自己裙摆上沾到的灰,跟上二师兄。   越往里走,幽暗之中,越是传来奇怪的声响。   “噗呲!”   “呃!”   “啪啪!”   霜弥警惕得眼睛都瞪大了些,难道还没结束?前面又有什么妖魔鬼怪。   借着光朝远处眯眼看去,霜弥大惊,捂住了嘴,小声讶道:“是鱼面人!”   鱼面人是霜弥在杂书上看到过的一种妖怪,身体与常人无异,但面部却是一条鱼,擅长迷惑凡人的心智。传说中鱼面人也分美丑,有的是一条咸鱼,有的是一条鲤鱼。   而霜弥眼前所见的这两个鱼面人,应该算是较丑的那一类,眼泡鼓大,牙齿锋利,鱼尾还在不停甩动,他们穿着弟子服,伪装成普通弟子的模样。   霜弥捂住眼睛,避免被鱼面人所惑,正要小声提醒,却听到朗清大呼一声:“大师兄!”接着脚步声便朝那边跑去。   霜弥一惊,也顾不得遮挡,对着朗清的背影喊道:“四师兄!不要去,那是鱼面人幻形出来骗你的。”   朗胧看了霜弥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错愕,和不敢置信,规劝道:“弥儿,那是大师兄。”   霜弥恨得跺脚,可恶的鱼面人,竟然这么快就迷惑了四师兄的心智,连五师兄也一起被迷惑了。   霜弥转向二师兄,就见二师兄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但表情还算冷静,应该是没有受到影响,于是求助道:“二师兄,你救救他们,四师兄和五师兄疯了,对着鱼面人喊大师兄。”   朗景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霜弥顿时放心不少。朗景淮单手托住霜弥的腰,带着她往前走,走到那两只鱼面人附近,颔首道:“大师兄。”   霜弥:QAQ!!!   霜弥都要急哭了,怎么会连二师兄都被迷惑了,她扑到朗景淮身上,试图挡住他的视线,救二师兄一命。   朗景淮嘴角的弧度又明显了几分,一边把她摘下来,一边从容不迫地看着眼前的“鱼面人”道:“大师兄,这是小师妹。师妹,叫人。”   霜弥真的眼泪都急出来了,她不能让二师兄在这种地方死于非命,在这么丑的鱼面人面前迷失神智,可是她没有办法救二师兄,抽抽噎噎地擦着眼泪珠子,一边迫不得已地朝鱼面人多看了一眼。   看了这一眼,霜弥愣住了。   鱼、鱼面人长得好像大师兄。   大师兄常年在外游历,上一次回朔月门,她还年纪很小,但也记得事了,记忆中,大师兄便是这幅样貌。   只不过当时脸上没有长一条凶神恶煞的鱼。   霜弥呆呆地擦着眼泪,擦了一边忘了另一边,一颗眼泪珠子从腮边滚落下来。   “霜弥姑娘!”热情的呼唤从另一边响起,霜弥呆呆地看过去,看见另一个鱼面人在热情地朝她挥手。   鱼面人,认识我?   霜弥双眼开始打圈圈,系统妈妈,我好像也疯了。   系统深沉的男低音咳了一声。   朗景淮看向另一人:“这位道友是?你怎会认识我家小师妹。”   徐泽热情地招呼道:“我是上阳派的徐泽!这个,机缘巧合之下听说过霜弥姑娘的大名,霜弥姑娘真是人中豪杰,堪称楷模!我敬仰已久,这次能遇到,都是缘分,都是缘分!”   朗景淮盯着他,半晌,道:“我师妹不觉得她跟鱼面人有缘分。”   朗幽哭笑不得,站起身,看向霜弥道:“小师妹,我是大师兄啊,你都长这么高啦。”   霜弥又惊又呆,重复道:“大师兄?”   朗幽朗笑了声,拍拍身旁徐泽的肩膀:“我和这位小兄弟在河边遇险,被水流冲到此处,河中有许多攻击性极强的恶鱼,被缠上后,就是这副样子。”   朗幽无奈地指了指脸上的鱼。   那条鱼尖牙利嘴地咬着朗幽的脸颊肉,牙齿还在蠕来动去,尾巴乱甩,朗幽扯着眉头忍痛。   再看另一边的徐泽,也是同样的境况,两人都被恶鱼折磨得不轻。   徐泽委屈道:“景师兄,你分明知道我不是妖怪,为什么还叫我鱼面人,小师妹……啊不对,霜弥姑娘,我真的不是妖怪。”在场所有人都叫霜弥小师妹,徐泽也不自觉地跟着喊错。   立刻被朗清在膝弯处踢了一脚,才赶紧改口。   霜弥这会儿也终于明白过来了,脸色涨得通红,她居把大师兄叫做鱼面人……!   噗,天哪,有没有地洞让她钻一钻。   霜弥羞愧至极,双手捂着脸,头发丝都羞得垂在脸侧,耳朵红得不行。 第20章 路痴   朗幽稀罕地盯着朗清朗胧还有霜弥看了好一会儿,他离开宗门的时候这三个师弟师妹还只有豆丁大小,现在都长成少年少女了,多少有些感叹。   朗清问:“大师兄你怎会在此处?”   朗幽道:“我进秘境之后就在一条河流边上,沿着河一路往东走了许久,正想取些水路上用,结果被河里跳起来的鱼咬了脸,徐泽小兄弟前来相助,也被鱼缠上,一个意外,就顺着河流冲到了这里。”   朗景淮颔首道:“看来每个人传进秘境的落脚点都不相同。”落脚点不同,遭遇的状况肯定也不一样。   朗胧默默无语,和霜弥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清楚地看见了,“喝水被鱼咬”这种在倒霉鬼界也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大师兄竟然能平静地说出来真是不简单啊——这样一个复杂的含义。   周围看起来也是难得的平静,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冒出来,接下来,他们就该往北走了。   试炼总共只有五天,他们必须在限期内走出秘境。   “徐师弟,既然遇到了我的同门,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前行吧。”   “正有此意,多谢朗兄。”   “哦呵呵,因为我门中弟子多姓朗,徐师弟直接唤我朗幽即可。”   “那不行不行,怎么能如此不尊重,那我就唤一声幽兄吧!”   朗幽和徐泽两人有来有回地寒暄着。   徐泽起身,正要加入朔月门一帮人的队伍,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一个没站稳,就朝朗幽那边扑了过去。   “徐师弟小心……哎呀!徐师弟,你怎么扇我耳光。”朗幽捂着自己另一边脸。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啊!幽兄,不要再打我了。”徐泽惊叫。   “徐师弟,我没有打你……别扇我了!”   徐泽手忙脚乱,一边想要爬起来,一边想要辩解,一边还被一条鱼尾在脸上啪啪地扇个不停。   他挣扎着喊道:“幽兄!噗,我们还是不能靠太近了,呃!幽兄您脸上的鱼在打我,啊!让我,让我退远一点……呃好痛!”   霜弥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他们脸上的面目狰狞的鱼正疯狂地甩尾,极有节奏地啪嗒啪嗒扇着对方的耳光,尾巴几乎被甩出了虚影,两人的脸颊肉被扇得抖来抖去,嘴巴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人都要被扇傻的节奏。   之前他们进来的时候听到的诡异声响,恐怕也是来源于此。   朗清朗胧赶紧上前把两人一边一个拖开,朗幽和徐泽都是一脸头晕目眩的样子。   朗景淮站在一旁摸了摸鼻尖,偏头看向别处。   霜弥头疼道:“这鱼也不能就这样一直戳在大师兄脸上吧……就不能弄下来吗?”   朗清好奇地伸手晃了晃那条鱼,结果它挣扎得更狠了,尖牙死死地拽着朗幽的脸肉,身子狂甩,朗幽被扯得连连喊痛。   “这鱼离水不死,性情残暴,见了猎物绝不松嘴,不好弄。”   霜弥挠头,只得道:“那就先这样走着吧,把大师兄和那位徐师兄分开,否则两条鱼又互殴起来就不好了。”   秘境中不会天黑,但是饿了多少次还是有感觉的,霜弥再一次从随身口袋里拿出米饼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秘境中部,马上就要到达北部的出口。   霜弥一边啃着米饼,一边觉得怪怪的,回头去看,并没有人盯着她,她觉得自己神经过敏,收回目光继续啃饼,却又觉得如芒在背。   霜弥唰地一下再度扭头,却还是没发现谁在盯……等等。   这两只直直凝视着她的死鱼眼是怎么回事!   霜弥呆滞地看着戳在大师兄和徐泽脸上的两条鱼,它们对着霜弥这边的一只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不放,眼白狰狞地露出了大部分,这个画面实在是十分诡异。   霜弥顿了顿,又顿了顿,接着看到自己手里的饼,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试探着靠近,撕下一小半饼递过去,朗幽脸上的鱼逐渐用力地甩起尾巴,然后突然送开口,叼过霜弥手里的饼,跃进浅滩里消失不见。   对于徐泽脸上的鱼,霜弥也如法炮制,两人的脸终于恢复正常。   朗幽和徐泽两人一人一边脸上留了一个深深的压印,揉了揉被咬得泛酸的脸,颇有种苦尽甘来的感动。   朗幽倒还好,徐泽则感觉十分悲催,他明明只是想靠近一下霜弥师妹道个谢什么的,结果不是被朗清挤走,就是被朗胧挡住,要么就是被朗景淮用一脸高压的表情给凝视着。   他感觉自己被排挤了,朔月门的人果然一点都不友爱!   前方进入一片森林,这里树木密集无光,而且到处都弥漫着黑雾,极其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霜弥道:“这里就叫黑暗森林,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就能到达秘境北部的出口附近了!”   在秘境中,已经过了好几日,现在看到胜利的曙光,霜弥自然高兴,不过也有些担忧:“书中写道,这片黑暗森林比最难的迷宫还难,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走出去。”   因为黑暗森林方向难寻,从古至今都没有这里的相关地图,霜弥找遍了资料,也仅仅是看到过那么一段简短的介绍,更详细的内容根本找不到。   没有地图,前方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难免让人觉得恐惧。   但好在他们一行人还算比较多,若是一同前进,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霜弥取出一条长绳,分发给众人。   “大家先分头试试,不要走太远了,一炷香内必须回到起点,然后互换信息,交流一下所看到的状况,我们再决定一起走哪条路。”   迷宫便是如此,有的路从一开始就走不通,就可以率先排除,接下来的就一条条去试,总能走出去的。   “走过的地方剪下绳子做个标记,免得迷路。记得,一炷香内一定要回到这里,我们一起走。”   众人接过分成几截的绳子,分头去试。   霜弥也选了一条路,很可惜,她选的这条是死路,没走多久就到了尽头,便早早折回,在入口处把绳子系成了一个叉的形状,意指此路不通。   等了一会儿,朗清回来了,朗胧也紧随其后,就连徐泽和大师兄都返回来了,却迟迟不见朗景淮的身影。   霜弥朝黑暗中呼唤道:“二师兄?”   没有回音。   霜弥蓦地想到秘境中最开始遇到朗景淮的情景,他差点一脚踩进陷阱里去……她心里一麻,感应了一下腰间隐形的牵丝绳,发现它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断在半路了。   霜弥哪里还坐得住,立刻顺着牵丝绳的方向前去找朗景淮,好在牵丝绳应该没松多久,霜弥很快看到了朗景淮的身影,见到他时,他仍是一派淡然,眸子淡漠,睫羽浓密,气质孤傲清冷。   霜弥安心了一瞬,小跑过去:“二师兄,这边情况怎样?”   “走不通。”   霜弥仰着头看他:“那怎么不回去呢,就等你啦。”   朗景淮一脸理所当然道:“忘记怎么回去了。”   霜弥:“……”   英明神武的二师兄原来是路痴……等等,这能是二师兄的错吗?不存在的,二师兄怎么可能有错呢,错的是她,没考虑到这一点,竟然让尊贵的二师兄独自出行。   她马上道:“没关系,二师兄,我带你回去。”   少女圆滚滚的双眸像猫儿般湿润明亮,澄澈地望着人,满是信任和崇拜,这种真挚,仿佛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摧毁。   朗景淮喉头轻轻滚动,点点头。   霜弥斗志昂扬地走在前面带路,走了一段,还是不放心,周围的黑雾这么浓,隔三步便看不清路,牵丝绳又不管用了,她怕二师兄又走丢,转身牵住二师兄的衣袖,没回头地道:“师兄,如果分不清路了,要随时叫我哦。”   朗景淮垂眸看着她牵住自己的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六人会合,统计了一下,只有三条路是没有被堵住的,霜弥便将那三条路入口处的绳结撤了,换上新的颜色,一条条来试。   “先从这边开始。”霜弥道,“我们一起走,就不要再分开了。”   朗景淮点点头,十分自觉地紧跟在她身后,其余人也跟了上去。   徐泽啧啧感叹道:“幽兄,在你们朔月门,霜弥师妹看来也是说一不二的啊,这一路上,似乎都是她在主导着。”   朗幽摸了摸后脑勺,语气倒是很自豪:“我常年在外,对家里的事也不了解,不过嘛,我们小师妹一看就是冰雪聪明的。”   “哼。”朗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就是个笨笨的小不点罢了。”   说完,朗清又回头盯住徐泽,捏起拳警告道,“不过,你要是敢不听她的,你就完了。”   徐泽:“……”我一直很乖不是吗!   小路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远,前方再次被挡住,原来这又是一条死路。   他们在林间绕了起码有两个时辰,现在再回去,又得花两个时辰。   本以为走这么远,怕是能通过了,结果却还是不行。霜弥有些累,也难免失望,弯下腰轻轻锤了锤腿。   朗景淮默默看着她,转身抽出剑,冷酷地对着眼前挡路的丛林道:“既然过不去,就砍了它。” 第21章 迷雾之森   霜弥一愣:“……??”不要啊!   她连忙想上前去阻止,却没来得及,朗景淮出剑的速度太快,对着眼前的杂树丛挥剑砍了一下,那树干被砍得一晃,却并未见到明显伤痕,反倒是周围的黑雾逐渐聚拢起来,很快就淹没了众人,将他们整个裹挟在里面,接着众人只看到眼前一白,就被迫换了位置。   这等变故,着实叫人惊慌了一下,等他们定下心来,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之前的入口。   原来这黑暗森林里的东西是不能攻击的,一旦受到攻击,就会将人送到起点,真是诡谲的力量,好在并不会伤人。   徐泽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告状道:“霜弥师妹,是景师兄不听指挥。”   徐泽虽然怂,但怂也遮不住他写了满脸的“你快处罚他呀”几个字。   霜弥义正言辞道:“二师兄做错了吗?没有啊,我们本来就是要回到起点的,若是原路走回来,还要白花两个时辰呢,多谢二师兄!”   朗景淮站在霜弥身后,谦和地点点头,表示不客气。   徐泽愕然,惊讶,无语。不是说谁不听话谁就完了吗?不公平!   霜弥果断地把这条路也绑了一个叉,就准备接着试下一条。   这时,林外有人声接近,还有几分耳熟。   “……徐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来人很是惊讶,在看到霜弥几人之后,变得更是冷淡,“而且还跟朔月门的人在一起。”   徐泽举起手打招呼:“小叶。”   黄叶本来跟同行的人有说有笑,这会儿却是把脸色放冷了,显着几分疏离。   这种变化多少有些刻意,同行的人也不是傻子,反应了过来,察言观色道:“这位就是……朔月门的霜弥姑娘?”   霜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拱手招呼道:“是。请问这位师兄是?”   那人抿唇一笑,黄叶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介绍道:“这是我们上阳派的亲传弟子伍仲胥,剑术高手,你从未与他比试过,自然不认识。”   这话说的,看似在捧伍仲胥,可其实就是在暗讽霜弥剑术低下,不配与他们为伍。   霜弥皱了皱眉,不过她早知道黄叶的心性,懒得搭理。   倒是伍仲胥好奇地对徐泽道:“徐师弟,你怎么会和朔月门的人在一起?”   说着,他细细看了一眼徐泽,这一看不要紧,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原来徐泽双眼浮肿,脚步也有些漂浮,嘴唇周围更是红肿一圈,脸上还有个深深的压印。   徐泽解释他们是中途偶然遇上的,伍仲胥敷衍地点点头,退回来,奇怪地对黄叶小声问:“小叶,我记得,徐师弟不是和你分到同一间吗,为何他成了这副模样。”   黄叶早在入秘境之前就想甩掉徐泽,这会儿偶遇了,也还是不想跟徐泽掺和到一起去。听到伍仲胥这么一问,便隐晦地道:“徐师兄那晚一夜未归,我晨起再见到他时,便是一副虚空过度的模样。”   伍仲胥理解地点点头,毕竟,徐泽这狼狈的模样他也是亲眼所见。   不过,伍仲胥视线一晃,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朔月门的那位大师兄,也是同样的两眼肿胀没睡醒一般、嘴唇红肿,脸上有一个大大的牙印?   甚至,他们两个的牙印还是对称的,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伍仲胥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甚至还有几分惶恐。   他跟徐泽进上阳派的时间只差了两年,即便在上阳派多得乌泱泱的弟子之中,他们也算是熟悉的,也就免不了比别人多一两分关心。   但是现在,伍仲胥竟然有一种难以启齿的顾虑,不敢直接将心底的疑问对徐泽师弟问出口。   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接近了看起来较为好说话的朗清,低声问道:“这位修士,请问,你们家的大师兄,和我家的徐泽师弟,他们之间……”伍仲胥咬了咬牙,问出那句话,“发生了什么?”   朗清一脸茫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伍仲胥什么意思:“兄弟,你说啥?”   伍仲胥只好深吸了口气,又问了一次:“就是,他们俩脸上的……伤痕,为什么会那么一致?”而且位置那么暧昧!   伍仲胥隐忍而心痛地看着两人,朗清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看,看到自家师兄脸上被鱼尾巴扇出来的红肿,哦了一声,道:“这个嘛,因为他们俩靠太近咯。”靠太近才会被对方脸上的鱼尾巴扇到。   伍仲胥瞪大眼:“靠、靠太近?!”   朗清耸耸肩:“我们看到的时候,他们俩就这样了啊。”   伍仲胥呼吸急促:“他、他们俩?”原来他们两个孤男寡男,之前是独处着!   朗清挠头:“也还好吧,不过就是咬的时候重了点,这点伤,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伍仲胥快要昏过去了。什么叫咬的时候重了点?!你们朔月门对这种事情这么淡定的吗!   看着朗清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以及朔月门其余人见怪不怪的样子,伍仲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人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见过几个世面啊?   不就是……那、那档子事吗!   朔月门的人可以平淡处之,他、他凭什么不可以!   面子的问题,上阳派不能输。   伍仲胥把自己的嘴用力憋成了一个金鱼,哪怕鼓得再厉害,也一声不吭。   他强装淡定地坐在原地,可是其实双眼疯狂地转动,根本忍不住,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朗幽和徐泽的动向。   霜弥他们正在稍事休息,商量对策,朗幽和徐泽原本站在两边,却随着人群的涌动,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啊,天哪,这个距离,这暧昧的互相靠近,这试探的脚步,都是少男矜持的絮语!   伍仲胥捏紧了自己膝上的布料,鼻尖喘着粗气,却咬死了牙,不发一言。   朗幽和徐泽终于靠近到了肩靠肩的距离,两人互看一眼,相视一笑。   嘶!明明在人群之中,目光却只落在你一人身上。太明显了太明显了呀!徐师弟!   伍仲胥咬着下唇,胸口起伏,不断地喘着粗气,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个站在人群中心的霜弥似乎交代了些什么,朗幽和徐泽点点头,人群逐渐散开,徐泽脚下一崴,差点滑了一跤。身旁的朗幽迅速地扶住他,以高出徐泽一个头的身高,可靠地守护在他的身旁。   伍仲胥受不了了,拿出水袋,仰头吨吨吨地灌水,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已经看明白了,他的师弟徐泽,和朔月门的大弟子朗幽,确实是……那种关系。   而且,徐师弟好像,还是属于嫁过去的那一种。   伍仲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朝着朔月门那一帮人走去。   而霜弥刚跟他们商量了计划,接下来无非是两条路二选一,正要准备出发。   就见那位亲传弟子伍师兄走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霜弥有些警惕,毕竟黄叶不是好相处的人,这位伍师兄方才也似乎并不待见他们。   结果,伍仲胥开口却道:“霜弥姑娘,我和你们一起走可以吗?”   黄叶:“???”   黄叶大踏步走过来,有些焦急:“伍师兄,为何突然如此决定?!”   伍仲胥是绝无可能把自己内心的担忧宣之于口的。   徐泽师弟和朗幽的关系,终究是不能被世俗所承认的,徐泽师弟忍着那样的委屈,宁愿寄人篱下,也要陪伴在朗幽的身旁,此等深情,他这个做师兄的,怎能不予以理解。   更何况,俗世间都说,去了婆家的闺女,是会吃苦的,徐泽师弟一个人跟朔月门的众人待在一起,免不了要受欺负。   他作为师兄,也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去帮衬一二,给徐泽师弟撑撑场子,还是做得到的。   伍仲胥没有回答黄叶的问题,而是看着霜弥,眼神坚毅。   他,作为师弟的娘家人,这就是与朔月门中人打好关系的第一步。   霜弥着实被问愣了,上阳派的亲传弟子要求加入他们一起同行,而且这么诚恳,她实在是不好拒绝。   霜弥沉吟一会儿,道:“我要问问我师兄才行。”   说完,转头看着朗景淮,仰头道:“二师兄,你觉得呢?”   这习惯性询问他的依赖,让朗景淮眼神又软了软,他不动声色地摸摸霜弥的脑袋:“你高兴就好。”   霜弥便道:“可以。”   另外三个师兄:“?”   朗幽、朗清和朗胧齐齐望向朗景淮,目光不善。凭什么小师妹说要征询师兄的意见,却只问了他一个人?他们难道就不是师兄了吗?   朗景淮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传音入密道:“怎么,你们有其他意见?”   那倒也没有。三人撇撇嘴,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伍仲胥执意加入朔月门一行,大白天的,被抛弃的黄叶气得浑身发抖全身冷汗手脚冰凉,不过,眼见无法挽回,黄叶眯了眯眼,终究还是冷静下来。   伍仲胥爱凑那个热闹,就让他凑去吧,数人一同前行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天阶宝物乌霜草就在附近,要是几个人一起拿到了,还不知道能怎么分呢。   看着那几人的身影逐渐走远消失在黑雾之中,黄叶冷嗤一声,也朝前走去。   他敏锐地发现,几个入口处,都系上了同样的符号。   黄叶又观察了一下霜弥他们走进去的那条路口,很快反应过来,那个符号代表着的意思。   此路不通是么……那倒是好办了。   除去不通的四条路,和霜弥他们走进去的那条路,就只剩下一条。   黄叶冷笑,低声自语:“你这小聪明,倒是给我帮了忙,只可惜,我不会道谢。”   黄叶提步,与霜弥走向相反的方向,身影消失在最后一个路口。 第22章 你最喜欢谁   沿着眼前的路一直往前走,终于前方的视野逐渐开阔。   霜弥喜道:“看来这条路是通的了。”   书上写道,经过黑暗森林,前方便是千年灵蛇镇守的出口,可是在任何书籍记载之中,都从未出现这条灵蛇的样貌。要么,便是从未有人见过它,要么,便是见过它的人都死了。   霜弥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前进,攥着二师兄衣袖的右手,忍不住又紧了紧。   从在迷雾森林牵上二师兄之后,她就没有放开过。   朗景淮回头看她,霜弥怂唧唧地说:“二师兄,那个牵丝绳还可以再用吗?”   之前牵丝绳在半路断了,应该是时效到限制了。不过这种法宝冷却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再恢复效果。   朗景淮从袖袋中摸出牵丝绳,重新绕上霜弥的腰际和他自己的手腕。   霜弥感受了一下牢固的质地,满意道:“好了,谢谢二师兄!”   和二师兄绑在一起,霜弥就不再那么战战兢兢,反而像是一只被注满了勇气的气球,一下子就膨胀了。   仿佛一只被主人牵上绳的小狗,胆子立刻壮起来了,能撒欢儿地在陌生的街上溜达,看见不认识的狗也能冲过去撩火吵架。   “嘿!四师兄!”霜弥几步跑跳上前,在朗清面前晃了一下,“你快乐吗!我很快乐!”   朗清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霜弥并不在乎他的白眼,忙着蹦蹦跳跳,自娱自乐。   这都快到出口了,胜利就在前方,千年灵蛇又怎样,她有二师兄,绝对不会有事的。   而被她视为保命护身符的人,神色却不太愉悦。看着小姑娘从躲在自己身边,到越跑越远,大有拉都拉不回来的趋势,朗景淮浅淡的瞳眸多出几分阴翳的色泽。   朗景淮不动声色地走到霜弥的旁边,伸出衣袖递到小姑娘面前。   霜弥愣了一下,抬头看看朗景淮,又低头检查他的衣袖,没发现什么问题啊,霜弥挠了挠头,难道是沾灰了?霜弥捧起朗景淮的衣袖,对着看不见的灰尘吹了吹,又拍了拍,乖巧地对朗景淮道:“好啦。”   朗景淮却没把衣袖收回去,仍然那么举着,淡淡地凝着她:“不牵?”   霜弥明白过来,忙摇摇手道:“不用牵啦!有这个呀。”   她指了指腰间的牵丝绳。   这法宝可比牵着衣袖牢靠多了。   朗景淮慢慢地放下手,没再说什么,脸色却不大好看。   终于走出迷雾,一行人都放松不少,而且周围景致很好,绿草郁郁葱葱,溪流交织成川,时不时有些小动物穿梭而过,一看就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朗幽提议先在安全地带休息一下,毕竟接下来要面对千年灵蛇,恐怕又是一场恶战,就算他们已经修炼辟谷,也还是要缓和补充□□力才行。   其余人欣然同意,扎寨驻营,三三两两坐下休憩。   坐了没多久,朗幽就神神秘秘地叫走了朗清朗胧。徐泽跟朗幽待在一块儿习惯了,也蹭了过去,伍仲胥见状,不知想了什么,也起身跟上。   朗景淮负手站在一旁,望着远处,侧脸对着霜弥,半阖着眼睛。   霜弥铺好了一块垫布,邀请他坐下,没想到喊了几遍,朗景淮都一动不动。   霜弥以为他在发呆,凑上去,歪着脑袋探出头,试图吓他一跳:“二师兄!”   朗景淮低垂眼睫,扫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这下霜弥明白了,二师兄不是在发呆,是在无视她!   霜弥有点急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琢磨了半晌,小心地凑到朗景淮面前,开口唤:“二师兄……”   朗景淮把脑袋扭到右边。   霜弥又绕到右边去,加大声音:“二师兄。”   朗景淮又扭到左边。   霜弥抠头,有种无措和迷茫感油然而生。   两个人就这么干站着也太尴尬了,霜弥实在哄不好他,只想先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下,拉上朗景淮的衣角扯了扯:“二师兄,先坐下吧。”   朗景淮看了看自己的衣摆,虽然脑袋还是偏向一边没有看霜弥,但到底还是坐下了。   霜弥正惴惴不安,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还好朗清他们回来了。   霜弥觉得自己从没有因为看到四师兄而这么热情过,用力地挥着手:“你们去哪啦?”   朗清手里拿着两个小瓶子,递给霜弥一个,压着声音道:“你试试,好喝的。”   对于四师兄给的东西,霜弥总有种本能的戒备心,担心是不是耍弄她的。   不过,大师兄朗幽也殷殷地望着她,似乎很是期待她尝一口。而四师兄打开手里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瓶子,仰头喝了一口。   这……至少没毒吧?   霜弥将信将疑地揭开瓶盖喝了一口,香甜的味道萦绕舌尖,果香沉淀之后带着甘醇的成熟甜意。   霜弥眼睛都亮了,举起小瓶道:“这是什么?”   朗幽笑眯眯地在膝盖上拍了两下:“我就知道,小师妹一定会喜欢的。这是果酒,用后山上的莓果酿造的。”   “酒?!”霜弥惊了,她从没喝过酒,也从没想过师兄会给她这种东西。   朗幽点点头:“这壶小酒,还是你刚入山门那年我埋下的,酿了十五年,滋味理应很美。”   原来是这样。霜弥想到以前曾听说过的一种习俗,凡家生了女儿,会在门前树下埋下一壶酒,等到女儿嫁人才取出,酒名为女儿红。   霜弥当时就有点羡慕,觉得这种酒的存在代表着家人这么多年来对女儿的期待和爱护,没想到大师兄也恰巧带了这壶酒给她。   霜弥想,大师兄此举可能并没有什么含义,但这种巧合,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暖意。   霜弥抿抿唇,散了原本想把酒壶放下的心思,仰头又喝了一口:“谢谢大师兄。”   朗幽笑眯眯地摇头:“不用谢,我入试炼之前,特意绕路回山门去取来,就是为了带给你。算算日子,今日是你的生辰。小师妹,这是师兄送给你的十五岁礼物。”   霜弥怔住。她是被捡回来的,师兄们和师父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诞辰,因此把捡到她的那一日定为她的生辰。   每一年的这一天,虽然偶尔会听到师父的祝福,四师兄和五师兄也会特别讨厌些,但除此之外,与其它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霜弥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她以为,没有人会在意,却没想到,极少见面的大师兄竟然一直记着。   而且,还专门为她酿了酒,带了礼物,算准了日子送给她。   “师兄……”霜弥捏紧瓶身,不知说什么好,眼眶有些湿热。   感动太过盛大,她甚至又生出些许自卑,怀疑自己不配得到如此待遇。   朗景淮低声道:“我们每个人十五岁生辰,大师兄都会精心准备,这是师门传统。”   朗幽拍了拍身边的朗清和朗胧:“原本不止一壶,结果被这几个小子夺了去。”   朗清梗着脖子晃晃悠悠:“大师兄偏心!我和小胧满十五生辰那日,就只收到一只竹蜻蜓,酒,嗝,酒多好喝啊。”   朗胧闷声不语,端着酒壶几乎不间断地喝着,双眼已然发直。   糟,这两人好像都要醉。   霜弥正要劝阻,却被徐泽拦下。   徐泽显然也看出来朗清朗胧的异状,笑眯眯地故意出声:“清师弟,胧师弟,你们之中谁更帅?”   朗清喊叫着说是他自己,朗胧不声不响,却一个巴掌把朗清的嘴封住,然后另一只手在他自己胸膛上拍了拍。   徐泽憋笑,伍仲胥也看得兴致勃勃:“着两兄弟看来是有问必答了。那么,你们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朗清道:“小兔子。”   朗胧不吭声。   徐泽又问:“那你们最讨厌什么?”   朗清苦苦地皱眉,说:“没煮熟的虾。”他被碗里的虾夹过嘴。   朗胧仍是不说话,但这回点了点头。   朗幽问:“师门之中,你最喜欢谁?”   这次朗清还未开口,朗胧像是忽然憋不住了,一连串地吐露出来:“最喜欢二师兄我要向二师兄学习!对,每天就这样,很严肃,很帅的样子……”   说完,朗胧板起脸,做了一个他平常做的冷傲表情,眼睛直直地无神瞪着前方,然后双腿晃了晃,朝后倒了下去,呼呼睡着了。   好家伙,原来朗胧每天那么一本正经的冷酷样子,居然是在模仿二师兄。   还真是辛苦了。   霜弥感觉自己听到了师门大料,从此要重新审视五师兄。   朗清还抱着酒壶傻乐,乐了好一会儿,揉了揉脸,小声地回答上一个问题:“我最喜欢小师妹,小师妹好像,小兔子。”   霜弥怔住。   朗清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人,接着找到已经躺下去的朗胧,便理所当然地也倒下去,和朗胧面对面躺在一起,立刻发出甜美的入梦呼吸声。   霜弥看着睡成两个孩子模样的师兄,再低头看看手里大师兄送的酒,心头逐渐被暖融融的滋味爬满、涨满。   原来,她不只是一个修炼废柴,她还是被人宠着的小师妹。   不,应该说,哪怕她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她也能享受师父、师兄的宠爱。   这种爱的存在,让霜弥觉得踏实。   她从随身口袋中抽出绒毯,盖在睡成一团的两个师兄身上。   朗幽揉了揉她的脑袋,面上含着笑意,走到一旁自己的位置上去,阖眼入眠。   徐泽和伍仲胥朝她点点头,以口型轻声说“好好休息”,也寻了个地方睡觉。   霜弥抱着膝盖坐着,头上罩下来一件温暖的大氅,将她包裹在里面,带着淡淡的松香。   朗景淮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幺儿,睡了。”   幺儿。   用来称呼家中最小的孩子的昵称,饱含着宠爱和亲昵的逗弄。   她喜欢这个称呼。   霜弥蜷起来,缩在大氅里,努力不发出声响,不让旁人听到自己吸鼻子的声音。   她悄悄用手背擦去莫名其妙滚落的热泪,心头被温暖的水流萦绕包裹着。   带着香气的黑暗中,霜弥逐渐入睡,迷迷糊糊地,却仿佛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像是不服输般问了她一句:“幺儿,你最喜欢谁。”   霜弥想再听,那人却不说话了,徒留她无可奈何地被黑甜的梦境拉扯得沉沉入睡。 第23章 我好想你呀   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霜弥醒的最早。她爬坐起来,揉了揉睡乱的头发, 微微晃神。   她昨天好像听到了二师兄问她“最喜欢谁”,可是,又好像是在做梦。   霜弥拉开罩着自己的大氅,想问问二师兄,刚要开口,整个人却顿住了。   周围,不对劲。   溪流还是昨天的溪流,草地还是昨天的草地,但是头顶的天空, 原本是一望无际的, 为什么现在却全部被高大的树荫遮挡住?!   每个地方的植被都有所区别, 这样高大的树木, 他们上次见到,还是刚逃出重目虎的追杀, 跳进这片秘境的时候。   可那是在秘境的最南边!他们不是应该已经到了北部出口吗?   一个地方的形貌,不可能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除非, 他们已经不在原地了。   霜弥回过神来, 立刻想到要通知师兄。   朗景淮靠在一截枯木上,合衣抱臂睡着,长睫柔和地洒落在眼睑下方,俊逸出尘。   霜弥慌忙把他叫醒, 又去叫另外的几个人。   突然之间,地面裂开了一条巨缝,朗清恰巧躺在旁边, 他还睡得正香,无知无觉地顺着裂缝滑下去,霜弥赶紧扑过去拽住他的衣领,不让他掉下去,怒吼:“四师兄!”   朗清揉了揉眼睛醒了,鼻音含着些许抱怨:“起了起了,师妹好凶……啊哇啊啊啊这是啥!”   霜弥把他甩给朗胧,又赶紧去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   裂缝正在逐渐增加,草地坍塌,溪流被截断,原本的岁月静好仿佛一场破碎的梦境,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朗景淮靠到她的身旁,低声道:“地面在移动。”   霜弥点点头,苦闷道:“这是新的陷阱吗?昨天在迷雾森林,我挑的那条路,果然还是错了。”   霜弥认为他们应该是从错误的路径闯进了一个陷阱,最后将会因为地动裂隙而死。   最后只有两条路,他们二选一错了,那么另外的那条路才是出路。霜弥咬紧唇,很后悔,这一刻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在心里责怪自己,如果她当时选了另一条路,就好了。   “不一定错了。”朗景淮开口道,指着某处裂隙下方让霜弥看,“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霜弥定睛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一片黑暗,无底深渊。”   朗景淮浅色的眸子微闪,纠正她:“不,凑近些看。”   霜弥疑惑,但二师兄说的话她总是毫不质疑,因此即便害怕,也还是没有犹豫地凑到裂隙旁边,探头往下看。   朗幽也站近来,朝裂隙里丢了一块燃烧的帛布,借着火光,霜弥总算看清了底下的情形,微微睁大眼。   “是蛇麟。”   原来这裂隙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深不见底,在最底部有图案,而且那图案看着很有些眼熟,仔细想想,竟是一片放大无数倍的蛇麟。   乌黑古老、沾着泥污,在火光的照映下,泛着坚硬的光泽。   蛇麟,地底下怎会有一条这样大的蛇?除非……这地面,根本就是长在这条蛇背上的。   @泡@沫   霜弥猛地反应过来,打了个抖。   朗景淮安抚地顺着摸了摸她的后颈:“我们脚下的,应该就是那位镇守出口的千年灵蛇。走出迷雾,便见灵蛇,正合书上所说。你没有带错路。”   二师兄的肯定多少让霜弥好受了些,但她还是有些后怕。   原来没有人见过千年灵蛇的真相是,它太过巨大,难见全貌。   如果他们昨天不是停下来休息了的话,可能就会顺着灵蛇的脊背一直往前走,然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主动走进它的巨口,走进它的蛇腹,在那里最终丧命。   其余人很快也明白过来。   他们在巨蛇背上,巨蛇在缓缓地游动,这些裂缝也是因为地面移动造成的。他们昨天已经到了北部,却因为巨蛇的游动,又被带到了秘境南部。   朗幽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霜弥沉思着,朗景淮开口:“往前走。”   “往前走?!”   朗景淮扫了一圈众人,点点头:“巨蛇守护着出口,巨蛇是移动的,出口有没有可能也是移动的?”   徐泽惊了,跟伍仲胥面面相觑。   霜弥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师兄你是说,所谓的出口,其实就如我们所站立的平地一样,也是在巨蛇身上的?”   朗景淮点点头。   “所以我们要往前走,去找巨蛇背上的出口。”朗胧补充。   朗幽拍了拍朗清的肩膀:“那现在就出发。”   其实就算不是为了找出口,他们也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地面正不断地崩塌,他们必须找到新的地方落脚。   徐泽和伍仲胥并肩走着,见伍仲胥低头沉默,似有心事的样子,不由得问了一句。   伍仲胥摇摇头,忖道:“只是觉得千年灵蛇的真相有些惊人。这个秘境,到底有多少人能逃出去?就比如昨日跟我一起的师弟黄叶,如今迟迟没见人影,也不知他状况如何。”   黄叶跟他们是一个门派的,徐泽自然也会关心。想到黄叶,又联想到其他的未知音讯的同门,徐泽也不由得沉重了些:“仅仅是入院试炼便如此艰难,可想而知,宁定院举办起来的目的,以后将要面对的邪恶力量,会是我们从未预想过的强大。”   巨蛇的移动很缓慢,若不是周围景色变得太突兀,他们根本感觉不到。   霜弥一边往前走,一边琢磨着,按理来说,这个秘境应该不大,不过睡了一觉的工夫,这移动得极缓慢的灵蛇便能带他们由南到北。   但是,与此矛盾的是,在被重目虎追杀的时候,霜弥分明是觉得整个地盘是很大的,大得根本难以遇见同行者之外的人。   还有,重目虎所居住的地盘黄沙漫天,荒无人烟,只不过一道山隙之隔,却绿草如茵,机关重重。   整个秘境之中充斥着难以解释的矛盾,霜弥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掉入洞穴之前,朗清和朗胧脚底踩的石板图案,那是一个旋转相抱着的太极八卦图。   “师兄。”霜弥问朗景淮道,“若出口真的在巨蛇的身上,那会藏在哪里?”   朗景淮没有犹豫,便出口回答,显然是之前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若让我来猜,我会说,双目之中。”   “眼睛……”霜弥喃喃重复。   她知道,师兄说得没错。正如他们之前所站着的地面突然崩塌,巨蛇背上的地面是不平稳的,而出口绝不会放在随时可能坍塌的地方。   那么,就只能是存在于巨蛇的内部。要想进到内部,就一定得有孔洞的存在。   而巨蛇没有外耳,身上的孔洞无非是眼口鼻,蛇口是要用来诱骗闯关者,是要为巨蛇果腹的,自然不可能把能够逃出生天的出口放在蛇口之中。   至于眼和鼻,其实都有可能,但朗景淮猜了双眼,霜弥便无条件地相信他。   “好,那我们就去找巨蛇的双眼。”   朗景淮凝着她,半晌忽然笑了笑,揉乱她额前垂发,轻声道:“不问我为什么?”   霜弥仰着脑袋晃了晃,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甜笑:“不需要问。”   她赤诚而毫无掩饰地展示着自己的信赖,朗景淮抚着她细发的手顿了顿。   指节微微绷紧,却又强迫着缓缓放松。   似是想要用力摁下去,把掌心下的人揉起来,揉成小小一团,放进自己的珍宝箱中。   朗景淮克制着松开手,负在身后,温文一笑。   沿着他们经过的路,地貌逐渐变换,最终呈现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传来阵阵腐臭的气味,仿佛凭空出现的天坑。   朗清捂紧鼻子,一脸快要被臭晕的表情,摆手道:“小不点,你不会要我跳进这里面去找出口吧?我跟你说,我朗清就是坐在这儿被扣光分,进不去宁定院,我也绝对不会往里跳。”   霜弥看了朗清一眼,想到他昨天醉酒后说的那些话,就生不起气来,好言好语道:“不会,先看看。二师兄怎么说?”   朗清顿了顿,却莫名有些不爽,他主动撩架,小师妹却不理不睬,这滋味真是令人不适。   朗景淮比划了下深坑的形状,道:“你觉得这像什么。”   霜弥费劲地联想了一下,想到之前他们讨论的,犹疑道:“难道是,眼窝?”   朗景淮点了点头。   霜弥二话不说,揪起身后的朗清往坑里拖,一边道:“四师兄,你逃不掉的。”   朗清顿时惊恐脸,但莫名其妙又觉得这样的师妹才正常是怎么回事。   朗景淮勾了勾唇,解释道:“不急,蛇眼有两只。”   霜弥放开了拽着朗清的手,悟了。蛇眼有两只,这一只遭受重创,徒留腐臭的眼窝,这么大的伤口,若是出口在其中,也必然是被摧毁了。   也就是说,出口一定是在另一只蛇眼当中。   霜弥有些兴奋,他们离正确答案一步步越来越近了。   “那我们现在就换个方向,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   朗景淮点点头,朗清心有余悸地缩回朗胧身边。几人继续前行,越走却越觉得炙烤,风也变得浑浊,喉咙里十分干渴。   这感觉有些熟悉,正思索着,众人眼前出现的是一片巨大的沙地。   “这砂质似乎跟我们初入秘境时看到的黄沙,是同一种。”霜弥捻了捻指尖,细沙随风飘远,“是断崖的另一边传来的沙。”   重目虎和千年巨蛇所在的两个地方被断崖分开,环境极不相同,但这沙地却和重目虎所霸占的黄沙地一样。   “看来这大蛇和那只大虎曾经争斗过,受了重伤,才会留下这些痕迹。”朗清耸耸肩,“那依你们的推断,出口就在这沙地底下?”   霜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犹豫了。前方的路终究是未知,她怕万一错了,连累所有人。   朗景淮却不动声色地靠近,胸膛抵着她的肩背,漫声道:“嗯,我猜是如此。”   霜弥回头看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定。   朗清捞起袖子,往沙地里扎,一边喃喃自语着:“行吧,总比去那臭烘烘的地方要好。”   “四师兄小心。”霜弥嘱咐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一行七个人在沙地的大太阳底下找了一会儿,都被炙烤得口干舌燥,却还没有找到一个可疑的地方。   其他人还好,霜弥体质尤其差些,没多久就觉得晕头转向,擦着额头,直腰站起来想喝口水,忽然觉得视线晃了一下。   霜弥一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发现其余人也都抬起了头,眼中有警惕的神色。   霜弥收起水壶,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地板猛然震颤,周围的沙子迅速流动,朝一个方向塌陷、汇集。   在那个沙坑之中,传来阵阵吼声,那声音尖利悠长,从厚重的沙粒中透出来,如钩子一般抓痛了人的耳膜。   一头暗红色、浑身都是凹凸不平的血痂癞子的巨大沙虫从沙坑中跳出,挡住了霜弥眼前的阳光。   它朝几人尖利地怒吼一声,肮脏的口器直直伸出,欲要将人吞吃入腹。   “小师妹快跑!”朗清招呼了一声,指着外面的方向。   沙虫只能在沙地中移动,只要他们离开沙地,就不会受到攻击。   霜弥的眼睛却直直盯着沙虫钻出时,留下的那个沙坑。   朗景淮眼睑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似乎意识到霜弥要做什么,朝这边走了几步。   却已经来不及了,霜弥纵身跃起,不仅没有朝旁边的方向逃离,反而直接跳进了那个不断下陷的沙坑之中。   若要找一个进入内部的方法,就只有利用沙虫,这周围到处都是流沙,他们不可能从上而下挖出一个能下去的深坑,也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她要拼一次,而且进入沙坑的风险她也只愿意由自己来承担。   霜弥拼命往下钻着,趁着沙坑还没有闭合,她移动得极其迅速。   沙虫并不愚蠢,发现有人钻进它的巢穴,当即发出狂啸,不再搭理地上的猎物,在空中翻了个身,转头也跳进沙坑之中,张着鲜红口器去捉霜弥。   霜弥回头看了一眼,呼吸差点停止。   朗景淮几乎跟沙虫同时跳进了沙坑,朝着霜弥奔来,霜弥心跳顿时乱了,原本没有多少恐惧,也一下子因为二师兄的身影慌乱不已。   朗景淮一边接近霜弥,一边抬起手腕,要利用牵丝绳将霜弥带回去。   霜弥抿抿唇,也不知道这会儿反应怎么这么迅速,她摸到腰上的绳结迅速解开,同时手上扔出一枚石子砸在沙虫的尾部。   沙虫吃痛,尾部狠狠一甩,将身后的流沙和朗景淮拍到一边,流沙迅速重新堆积闭合,将朗景淮挡在了外面。   霜弥松出一口气,咬咬牙,不让自己去想二师兄会有多生气。   她顺着沙洞一直往下,掉到一个由骸骨堆积的地方。   身后的沙虫紧追不舍,霜弥根本来不及看清周围,迅速地往前奔逃。   一面狂奔,霜弥一边抽空仔细寻找着。   出口,出口在哪?   出口应该跟入口一样,是一个传送法阵,那光芒在这种地方应该会很亮眼才对,霜弥动作轻盈灵动,在所有能落脚的地方跳跃着,有好几次沙虫与她的距离就只有一拳之隔。   终于,霜弥视线里捕捉到了一缕白光,像是法阵灵气的光芒,她心头大喜,连忙朝那个方向奔去。   可她很快发现那白光是从地下传来的,而地面上是一堆动物骸骨,她不可能在被追捕的过程中还有余力去搬开那些骸骨。   身后的沙虫狂吼着紧追不舍,不管不顾地撞开一处又一处土壁,势要捉住这个闯进它巢穴的小贼,碾压咬碎。   霜弥忽然心念一动,屏住呼吸,故意停留在那处骸骨上,沙虫果然喷着臭气,口器震颤,蓄力朝她猛击过来。   霜弥用最快的速度就地一滚,刚好躲过沙虫的攻击,沙虫撞在骨骸上,将它们撞得粉碎。   沙虫发现受骗,拔.出软塌塌的硕大的脑袋,又是一阵狂吼,朝着霜弥扑来。   霜弥钻进它撞碎的那个洞口,底下有一个东西静静地闪着白光,霜弥根本来不及思考,迅速将那物拿起。   光芒逐渐散去,一只奶白色的小虫显出身形,黑溜溜的眼睛望了望霜弥,在她柔软的手心里拱了拱。   与此同时,外面那只狂吼不止的沙虫尖啸一声,定格在空中,一寸寸坍塌成了沙粒。   霜弥气喘未匀,这样长时间的极速奔跑让她眼前冒着金星,脑瓜子嗡嗡的。   好半晌,她回过神来,看着手心里懒懒地滚来滚去的小虫,哑声道:“怎么是你?”   怎么是只虫?说好的传送符呢?   霜弥不肯相信,撑起身子站起来,围着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再看到别的散发灵气的东西,她心底一沉,爬出洞口,围着整个地底转了一圈,除了陈年的骸骨,再也没有看到其它东西。   霜弥瘫坐在地,呆若木鸡。她终于确信了,她没有找到出口,而且现在自己也被埋在沙坑里出不去了。   霜弥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无声地坐着。   还好,还好是她下来了,她本来资质就不行,就算被淘汰,去不了宁定院,也没有关系。   她还有很多的不足嘛,本来就应该再多在师门里面磨炼磨炼,要是真的进了宁定院,说不定还会丢人现眼。   霜弥拼命地找着理由,安抚着自己。   可是……她揪着自己手臂的指节紧了紧。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画面,比如,其他师兄都收拾行李,高高兴兴地去宁定院报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不敢出去。   比如,四师兄和五师兄走了,她想找个人说话,都再也找不到。   比如,二师兄出门伏妖,身边有别的师姐师妹,她连跟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霜弥猛地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随身口袋里,有一个软软的小东西在努力地蹦跶,发出微小的动静,不过,根本没有引起霜弥的注意。   终于,口袋里的小东西折腾累了,发出一道白光,凝成细线,指向空中的某处。   “哗啦”一声,身边似乎有什么动静。   霜弥此刻沮丧极了,连去看一眼的动力都没有。   直到头顶被温暖的掌心轻轻碰了碰,低沉如夏夜暖风一般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无奈的感慨:“幺儿。”   霜弥一震,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朗景淮单膝跪地,半蹲着在她身旁,脸颊上有两道还冒着血珠的伤口,衣袖也被割破几道,正无声地看着她。   霜弥凝住了,接着开始融化,眼圈像是不受控制了,迅速地变红。   她拼命克制的委屈在见到二师兄的这一刻终于溃堤,像是忍耐了一天终于见到家人的小孩子。   霜弥扑过去抱住朗景淮的膝头,伏在上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呜呜啊二师兄我没有找到出口,啊,呜呜,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哇呜呜呜,二师兄你……”霜弥回过神,带着一脸泪水仰头糯唧唧地问,“二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啊。”   朗景淮低头,碰了碰霜弥的随身口袋,那里正莹莹闪着白光,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株灵草,通体被黑色的冰霜覆盖,散发着幽幽寒气。   朗景淮的手指被冻得都有些发紫,霜弥忙用布包着那株灵草放到一边,用力用双手握住朗景淮的手,给他暖暖。   她两只手合到一起,才勉强跟他的一只手差不多大,朗景淮垂眸瞧着,没有说话。   “师兄,这是什么?”霜弥也来不及讲究了,偏头在肩上蹭掉了眼泪,软软地问。   “乌霜草。”朗景淮翘了翘唇角。   乌霜草!霜弥瞪大猫儿眼,也跟着高兴得不行,两手捧着朗景淮的手,举得高高的:“二师兄,你找到乌霜草啦!太好了太好了,你一定能拿第一名!”   朗景淮却没有搭理她,任由她像个小疯子一样拿着自己的手晃来晃去,继续道:“沙虫的巢穴中禁锢着寻灵虫,沙虫的力量也是从寻灵虫身上获得。乌霜草和寻灵虫是同源的天阶宝物,彼此可以呼应,也只有通过找到乌霜草,才能最快地下沙坑——”   “——来捉你。”   朗景淮浅淡的眸色,平时如月宫公子一般清逸高远,此刻却显得有几分又冷又沉。   霜弥整个呆住,这会儿她终于想起了她解下牵丝绳跳下沙坑之前,二师兄的脸色……   霜弥打了个抖,默默地后缩。   朗景淮另外一只手从袖带中一抽,警告地拿出牵丝绳,霜弥立刻不敢动了。   霜弥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试图转移话题,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   “二师兄,那个,啊对了,你不是说乌霜草和寻灵虫互相呼应吗,那快去找寻灵虫呀,你手握两个天阶法宝,就能……”   霜弥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随身口袋。   朗景淮笑了笑,声音低沉地说了两个什么字,对她解释道:“你已经找到了寻灵虫,我才能找到你。”   霜弥晕乎乎地点点头,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份这样的大礼,竟然就这么入了自己的口袋。   她想了半晌,有些飘,仰起头憨笑着问朗景淮:“师兄,那我是不是就算出不去秘境,也不会被淘汰了啊?”   朗景淮看着她的目光很深,霜弥不懂,只听到他说:“出了秘境,你就知道了。”   出去?他们还能出去?不得不承认,霜弥听到这个是很心动的,她不喜欢半途而废,这么一路走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走出秘境,堂堂正正地接受各门派的认可吗?   霜弥赶紧站起来,余光瞥到朗景淮手里的牵丝绳,顿了一下:“师兄,我错了……你,你把我捆起来吧,我绝对不乱跑了。”   她主动站直,接受惩罚。   “这个?”朗景淮扬了扬手里的牵丝绳,让它消失,“不用了。”   “啊?”   朗景淮被霜弥双手捧着的那只手翻转过来,把她两只手都牢牢攥在手心里。“你就这样待着。”   霜弥:“……”   朗景淮拖着她往前走去。   “师兄,我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奇怪……”   “不奇怪。”   “师兄,唉,师兄,我真的不会跑啦。”   “嗯。”   “……”   对于霜弥被捉回来这件事,朔月门在场人员全都喜大普奔。   朗清跳上来就是一个爆栗扣在霜弥脑袋顶上,愤愤道:“叫你跑你不跑,还往里跳,你缺心眼啊!”   霜弥啊呀一声,想伸手揉,可是两只手被朗景淮控制住,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朗景淮。朗景淮微微弯唇,伸手帮她揉了揉。   霜弥沉默,她装可怜是为了让师兄把她手放开,不是为了让师兄帮她揉揉!   好在朗幽走过来把朗清挡开,霜弥才免于继续被四师兄殴打的境地。   霜弥发现,朗幽手上有一道红痕,朗清和朗胧手心里也有一样的,像是长久地用力握着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再看到被搁置在一旁的工具,霜弥才明白过来,在二师兄去为了她找乌霜草的期间,另外三个师兄也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在试图挖洞凿开沙地去救她。   就连上阳派的两位修者也是如此,霜弥感动至极,整个人又快要呜呜嘤嘤的。   朗景淮捉着她晃了晃:“快想办法出去。”   “我?”霜弥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想办法吗?”   朗景淮眉毛动了动,确定以及肯定地看着她。   伍仲胥笑道:“霜弥姑娘,这一路上都是你出主意的,现在你可别想着偷懒啊。”   霜弥愣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在朗景淮的衣袖上蹭了蹭,才把眼中的热意压下去。   “好,你们听我说。”   霜弥蹲下身,朗景淮配合地松开手,她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一副简略的地图,分别用一座光秃秃的山,和一座长着树的岛标记。   霜弥解释道:“这里,是重目虎。这里,是千年灵蛇。他们被断崖分开,互不相干,灵蛇身上却有重目虎留下的伤痕。这说明,它们一定是曾经见过面的。”   “那这断崖又如何解释?”朗胧指着中间的一条鸿沟问。   霜弥将那条鸿沟延长,围着岛画了一个圈:“五师兄你看,这像什么?”   朗胧凝目瞧着,没有说话。   霜弥道:“我们只知道断崖,是因为我们从这边跳到岛上的时候,只看到过这一面断崖。但假如,这种断崖在别处也存在呢?”   “灵蛇巨大,但是它是在移动中的,如果有移动,地面就维持不了平衡,一定会发生断裂或坍塌,就如我们之前遇到的那样。”   “但是血舞之花所生长的那片土地,是一直没有断裂过的,否则那些根须不会蔓延至整片土地。”   “所以,我认为灵蛇的移动方式,是围着某个东西打转的,就像这样。”霜弥在那个圈上缓缓绕了一下,“我们看到的断崖、鸿沟,就是灵蛇的移动轨迹。至于它是围着谁打转,我想应该很明显了,就是这整个秘境的针眼,我们要找的出口。”   朗清睁大眼睛:“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在蛇眼都找不到出口,敢情这出口根本不在灵蛇身上,而是被它包围起来。”   “但是我们几乎将秘境走了个遍,都没有看到法阵。”朗胧皱眉。   霜弥站起身,看着远方的断崖。   “应该是因为时机没到。”霜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是灵蛇的左眼。那么那个方向,就应该是灵蛇的头部。”   霜弥伸长双臂,比了比:“师兄你看,如果将那个凸起的山角,与断崖重合,会怎样?”   朗景淮颔首道:“刚好与断崖相接。鸿沟不复存在,山和岛相连。”   “我想,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霜弥放下手,“巨蛇日行千里,粗略估计,应该几个时辰之后,就会与断崖相接了。”   伍仲胥看了看随身用来记录的帛布:“距我们进秘境,已经过了四天了。”   也就是说,距离试炼结束,也就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   “那我们就等到最后一刻。”霜弥眉眼弯弯,笑得恬静,眼神温和而坚定。   伍仲胥收起帛布,点点头。   朗景淮负手站在她身侧,微微偏头瞧着她,露出一个笑影。   几个时辰后,云移日换。原本炽烈的太阳被云层遮盖,而在这个时候,凸起的“蛇头”果然与断崖相接,在断崖的另一头,传来重目虎怒气汹涌的咆哮声,巨蛇亦不甘示弱,沙地疯狂地抖动起来,似乎下一秒巨蛇就会昂起头,与重目虎拼个你死我活。   “走!”   霜弥喊了一声,几人顺着巨蛇背脊的山路朝下狂奔,身后两头上古神兽拼杀的声音不断传来,恢弘庞大,仅听声音,都能感受到那透人肺腑的力量。   在原本血舞盛开的地方,如今只剩枯死的花藤,横卧缠绕在地上,已经变成了褐黄色,有一种深秋的凄美,花藤中央,簇拥着一个升起的祭坛,祭坛中央的法阵,散发着精纯的光芒。   七人在法阵中站定,白光闪过,时空扭曲,再睁眼时,他们出现在偌大的殿宇之中,红柱高楼,房屋空荡,梁上仅仅悬着数个朱红色的灯笼。   霜弥回过神来,便听到一把沧桑的声音,对他们祝贺道:“恭喜,朔月门五人,上阳派两人,通过试炼,入选宁定院!”   -   霜弥愣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个老者笑眯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霜弥才一蹦而起,求证道:“是我吗?朔月门通过的五人之中,有我吗?”   老者瞥了她一眼,似乎训斥她的不庄重,但嘴上却很实在地说:“小姑娘,你若不确信,可去那边确认分数。”   老者指的方向,有一张长桌,几个高高盘发、红色衣裙,裙裾开到大腿的女修正低头研磨,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霜弥忙不迭地奔过去,在桌前急刹车,咽了咽口水平复心情,才道:“几位姐姐,我是朔月门的霜弥,想确认下我的分数,可以吗?”   其中一个女修抬头,对她微微颔首,另一个女修仍写完手上的最后一笔,才将那张长长的纸递给她。   霜弥接过来看,方才这位女修正记录着成绩,刚写到“朗景淮,基本分三十分,获得天阶物品乌霜草五百分,刺伤重目虎三十分,共计五百六十分。”   下一个,是霜弥的名字。   霜弥想了想,道:“姐姐,请问这个分数还可以改吗?”   女修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道:“秋叶砚,落笔不改。”   霜弥听说过这种墨水,是秋叶山的特产,写到纸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涂抹修改,这是为了防止分数作弊。   朗景淮的总分已经计算出来了,霜弥没有办法,但其他人的还没有写。   霜弥和女修商量道:“姐姐,我想处置一下我的分数,可以吗?”   女修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将笔递给了她。   霜弥也获得了天阶物品,寻灵虫,但是这五百分,她没办法自己拿着。   霜弥将这五百分匀给了一刻不停地尝试营救她的几位师兄,上阳派的两人和朗幽、朗清朗胧顿时各加了一百分。   女修接过笔,继续计算着霜弥的成绩,“基本分三十分,获得天阶物品寻灵虫不计分,获得人阶物品血舞花眼五十分,破解秋叶山秘境之谜五十分。”   最终霜弥的分数,算来算去,还是跟其余几位师兄一致。   几个人的名字旁边,都被红印章戳上了一个鲜红的“通过”。   霜弥呆呆地看着那个印记,有些恍惚。   另外几人这时也看完了成绩,发现跟他们自己计算的不同,问过之后知道了原委,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道:“霜弥姑娘,你怎么把你的分数加给我们了。”   “小师妹你是不是傻?嗐,我真是白问,你就是傻。”   “师妹,真的不必如此。”   霜弥僵硬地转身,看着他们,痴痴地咧出一个傻笑:“各位师兄……我以后,真的能跟你们一起去宁定院啦。”   朗清沉默下来,盯着霜弥半晌,揉了揉鼻尖,掩去酸意。   朗胧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道:“师妹,其实你一直都很优秀。”   霜弥觉得自己好奇怪,怎么又想哭,又想笑呢,而且还觉得鼻子里面好热,脚软软的,脑袋好重……   霜弥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了闭,整个人倒下去,被飞速移过来的朗景淮半路接住,揽进怀里。   朗景淮摸了摸她的额头,就这么一会儿变得极其烫手,他把人打横抱起来,一手揽着肩膀,一手托着膝弯。   霜弥看到结果之后,整个就放松了,之前累积的劳累和紧张交织在一起,让她烧得有些混乱了。   她无知无觉地依偎在朗景淮怀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揪着他衣领傻笑:“好香啊……二师兄,你是二师兄吗?你怎么这么香呀,让我再闻闻。”   朗清朗胧集体沉默,朗幽顿了顿,回身安置徐泽和伍仲胥,赶紧把他们送走,不让他们再看朔月门的家务事。   霜弥又深深吸了一口,嗯嗯道:“好香,好像,好像有个谁身上的味道……呜呜,小狼,我出门都六天啦,师兄,我想回家,我想看小狼。”   朗景淮把她往上托了托,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窝里,能躺得更舒服。   朗景淮偏头,又感受了一下霜弥额头上的温度,轻轻“嗯”了一声,抱着人转身离去。   霜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顾自地昏睡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再醒来,颊边是熟悉的枕头,耳边是清脆欢快的鸟叫,手边是……   毛绒绒!   霜弥唰地翻身坐起,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双眼盛满惊喜。   她跪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单,盯着眼前洁白无瑕的小狼瞧个不停。   白狼姿态优雅地侧卧在她的床上,下巴搭在前肢上,耳朵趴伏着,闭着眼的模样好像……好像……霜弥想到从系统里学来的一个词:天使!   “哦我的天使宝宝。”霜弥开始给白狼乱取名,轻轻地趴下去,一脸痴.汉样,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了捏白狼的耳朵。   白狼软软的耳朵抖了抖,从她手里躲掉,结果马上又被捉住,终于无奈地睁开眼,掀起眼皮瞧她。   湛蓝清澈的眸子,让霜弥瞬间心都化了,她小心翼翼地躺下来,和白狼额头对额头,闭上眼睛,轻轻地说:“你最近吃得好吗?我好想你呀。”   白狼没有拒绝她,反而用爪子在床上摁了摁,撑起身体,仰头闭着眼,将额头和她贴得更紧。 第24章 二师兄真的太好了   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额上, 白狼从未对她这样亲近顺从过。   霜弥受宠若惊,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半晌不敢分开,生怕把好不容易亲近自己的小狼给吓跑。   白狼跟她贴贴了一会儿,就又趴下去,优雅地垫着自己的爪子。   霜弥十分稀罕地盯着它看,越看越觉得真是哪儿哪儿都漂亮。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宝贝,这合理吗。   她笑眯着眼,轻轻摸着白狼的耳朵,托腮卧在床榻上, 两只腿快乐地一晃一晃:“我猜, 你又是被二师兄捉来的, 对不对?”   对于小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霜弥惊讶了一瞬,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自己睡糊涂之前说的浑话, 霜弥还是有些印象的。她那时扒着二师兄嚷嚷要回家看小狼,二师兄简直像个许愿机, 她对二师兄说的话, 只不过是睡了一觉, 就统统实现了。   霜弥一面觉得不好意思,一面又捧着脸,忍不住地轻轻感叹出声:“二师兄真的太好了。”   她自言自语着,眼睛发直, 白狼凑上来在她下巴上又蹭了蹭,围着她走了两圈。   霜弥被蹭得咯咯发笑,大胆伸出手抱住白狼的脖颈, 看它没有反抗,自言自语地说:“你那么高傲,才不可能主动来找我,是二师兄带你来的吧。不过,我希望你以后也可以多来我家玩,好吗?”   少女纯澈的双眼几乎将所有情绪写得清清楚楚,和白狼冰蓝的眸子相照,几乎可以用眼神对话。   她也没期冀白狼能全部听懂,想了想,探身从口袋里拿出还保存新鲜的兽肉,这是处理好的,只用了些许调料腌制烤熟,白狼应该会喜欢吃。   霜弥将兽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送到白狼嘴边,哄道:“你天天来找我玩,我都给你准备好吃的。”   白狼顿了顿,似是想要回避,但最终还是张开口,将霜弥手心上的兽肉舔卷着吃掉。   霜弥手心有些痒,忍不住笑起来,咯咯道:“你的舌头,粉色的。”   白狼睨了她一眼,张牙在少女柔嫩的手腕上轻轻印了一下,像是个警告,又缩回去,舔舔自己的鼻头。   霜弥冤道:“我可不是在取笑你,本来就很可爱啊。”   一人一狼嬉闹了一会儿,白狼忽然皱皱鼻子,警惕地昂起头,看向门外。   “有人来了吗?”霜弥仔细附耳,没有听到脚步声。   白狼低头在她手上碰了碰,霜弥明白它的意思,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打开后门,“好吧,你去吧,不过,你还要记得来找我。”   白狼从打开的门缝中钻了出去,身姿矫健地在林间穿跃,消失不见。   霜弥朝它挥挥手,没多久就听见前门被敲响。   “小弥,你醒了吗?”   是大师兄,霜弥赶紧跑过去开门,规规矩矩地站着问好:“大师兄早,我醒啦。”   朗幽站在门外,笑着说:“还挺精神的,你的烧热退了吗?”   霜弥忙举起手背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又莫名其妙地想起白狼和自己贴贴,傻笑道:“已经不热啦,谢谢大师兄关怀。”   霜弥把大师兄请进屋里来坐,好几天没回来,屋里虽然不乱,但桌椅也落了层灰,霜弥忙擦干净,又烧了热水。   朗幽笑眯眯地看着她忙,等她坐下了,才说:“谢我是不必谢的,不过,景淮对你很费心。你在秋叶山昏睡后,他一刻也没休息,一路抱着你回来,守着你休息。对了,景淮呢?”   霜弥倒是不知道这些,听着听着,倒茶的手也愣住了,险些把热水洒出来。   霜弥愣愣道:“……我醒来时并没见到二师兄。”倒是见到了白狼。   或许二师兄有别的事情,所以找了小狼来替他守着自己。   这么一想,霜弥心里更加觉得暖暖的。   朗幽点点头,也没在意,跟霜弥说起了宁定院入选的事:“我们朔月门的六人全都入选了,分数榜上景淮第一,小游第二,我们分数一样,排在三十多名。”   “六人?”霜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除了我们五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是三师兄么?”   三师兄朗游,跟大师兄一样常年在外,上次见面,估计还是霜弥不记事的时候。这次在秘境试炼中,霜弥也没有见到这位师兄。   朗幽点点头:“是的,他过几日会回师门。还有与我们同行的徐泽、伍仲胥,也都是三十多名。”   霜弥好奇道:“师兄,你是看过了全榜的名次么?我还有想问的人。”   朗幽做了个请的手势。   霜弥便一一问过去,得知姜黎排在一百五十多名,夏知知七十多名,卢婉秋十三名,都入选了宁定院。   霜弥高兴不已,想想以后不仅是能跟师兄们继续同门学习,还能跟几位熟悉的师姐一起修行玩耍,便兴奋不已。   “对了,和伍仲胥同行的黄叶,排在一百八十多名,也进入了选拔。”朗幽道,“听说他从迷雾森林穿过后,沿着那条路走进了蛇口,被吞进蛇腹,独自一人在蛇腹中撑了两天两夜,确实辛苦。”   朗幽感慨,也是因为当时他们跟黄叶面临二选一的境地,若他们选择了黄叶那条路,或许黄叶的结局也会是他们的结局。   霜弥讷讷不言,想起那个跟自己同为天启弟子的修者,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朗幽见她出神,温声道:“小弥,你在秘境试炼中辛苦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每日练功也不必过于勤勉……咳,师兄不是教你躲懒,只是,过段时日我们便要去宁定院接受训练,到时怕是难以有休息的机会了。”   霜弥回过神来,定定看向大师兄,请教道:“师兄,关于宁定院,我们目前都没有听说什么消息,只知道是所有门派联合举办的学院,类似于凡间学子的私塾。可是,是为了什么目的创办的?”   朗幽顿了顿,目光移向远处,静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但是自从修仙山门开创以来,一直都是各派专注修炼各派的功法。像这种各门派一同来甄选弟子、教导弟子的事,还从未有过。”   霜弥呐呐地低下头。   在这个时候,或许很多人都有所感触,他们都察觉到了接下来的命运非同寻常。可真正知道未来走向的,只有霜弥一个人。   她知道这些天之骄子们将会在战场上和邪祟拼杀,将会流血,会受伤,会在经日的苦战和巨大的牺牲后,最终还这个世界以宁静。   或许,现在慈和地坐在她面前的大师兄,就会是未来在战场上牺牲的其中之一。   霜弥捏紧拳,攥紧了膝上的裙布,低声道:“师兄觉得,会是因为魔吗?”   “魔?”朗幽一愣,思忖半晌后道,“千年前众神陨落后,修仙界还无人飞升,至今神宫荒芜。如果真的是魔界复苏,恐怕世上无人能压制得住。”   霜弥嘴唇抿紧,若是如此,日后人间大劫的起源,可能真的是魔神复苏。   原先霜弥只想着躲在后面,看二师兄如何成神、如何守护这个世界,可是现在,她想要的更多了。   她想要少些战乱,想要少些牺牲,想要所有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能有祥和的日子。   她也得为此做点什么。   霜弥声音沉了几分:“我知道了,谢谢大师兄。进入宁定院之后,我必定不会懈怠,我要以除魔为己任!”   朗幽一愣,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如今世上都没有魔,小师妹却捏着拳头一脸认真地说要努力除魔,而且,魔神力量何其巨大,岂是师妹瘦弱的身躯所能抵挡。朗幽仿佛看见一个小孩子捏着泥棒,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要去山里打大老虎。   朗幽差点噗地笑出声,但为了顾全小师妹的颜面,朗幽赶紧握拳忍住。他一本正经地说:“不错,有远大的志向是好事。不过,在进入宁定院之前,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霜弥坐得笔直,认真听教诲:“什么?”   “吃好、睡好、玩好。”朗幽站起来,揉了揉霜弥的发髻,笑道,“小弥还小,应该放松些,无论有什么事,师兄们都会保护你的。”   霜弥在秘境试炼中拼命的样子着实把朗幽吓到了,再加上霜弥试炼结束后就昏倒,不仅是把景淮急得变色,朗清朗胧他们到现在也还是心有余悸。   因此朗幽特意来跟霜弥强调,让她不要太过拼命。朗幽半是心疼,半是歉疚,以前他这个做大师兄的,陪伴小师妹的时间太少,给予的关怀不够,才会让她如今不过是修为稍微落后些,便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   霜弥心头一阵暖意,她也跟着站起来,朗幽拦了她一下:“行了,师兄走了。”   朗幽朝后摆摆手走出门,霜弥仍坐在桌边,独自揣摩了半晌。   “对了,还得去跟二师兄道谢。”二师兄一路送她回来,肯定十分辛苦,她当时还不管不顾地说胡话,肯定很烦人。   霜弥收拾了一下之后,跑到朗景淮居住的御风阁,刚敲了门,就见一个外门弟子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本剑谱,跟她打招呼道:“小师妹,景师兄就在房间里。”   霜弥点点头道谢,便上前直接推开了门:“二师兄……”   话未说完,卡在喉咙里,半开的门扉后,朗景淮长发高束,下身穿着骑装长靴长裤,单手拿着一件长袍,上身赤着,露出精壮的后背,窄瘦的劲腰,流畅的线条一直收进裤腰之中。   朗景淮微微转颈,肩线平展,浅淡的眸光落到门外的登徒子身上。 第25章 每天看你三千遍   眼前是二师兄毫无保留的健硕身躯, 鼻端浮动的是沐浴后的水汽清香。   霜弥呆了数秒,眼珠缓缓地移动, 终于回过神来,“啪”的一声用力重新拉上了门。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在门外蹲成了一只鹌鹑,一百只小鸡在她脑海里咕咕叽疯狂乱叫,她用力锤着自己的脑门,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我的老天鹅,我怎么会对二师兄做出如此不端之行为。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又被轻轻拉开,二师兄清朗高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妹。”   二师兄跟她打招呼了, 她总不可能还蹲着不理不睬吧!   霜弥硬着头皮转身站起来, 从嗓子里颤巍巍地“嗯”了一声, 但就是死活不敢抬头, 捻着额边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绕来绕去, 搓来搓去,那用力的程度, 堪比钻木取火, 恨不得把这撮头发搓劈叉。   朗景淮微微低头, 关心地问:“师妹为何一直摸着自己的头发?”   “哦,我、我……”霜弥两眼蒙圈,“我看我该洗头了,啊哈哈, 哈哈哈哈。”   “是吗?”朗景淮轻问,伸手在她额前垂发上揉了一下,点评道, “很干净。”   霜弥大脑宕机,开始话赶话地胡说八道:“其实我是油头,每天都得洗!”   “哦。”朗景淮受教地颔首,张开双臂,似是给霜弥展示了一下,“我刚洗完。”   我知道啊!我不仅知道我还看到了啊!所以二师兄这种事情真的没有必要分享到这个地步的。   霜弥内心宽面条泪,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到快要爆炸了,好想举起两只手揉一揉再用力盖住,但为了维持礼仪,她只能死撑着站在原地不动。   霜弥低着头恨不得缩成一团,这不自在实在太过明显,叫人无法忽视,朗景淮屈指抵着下巴想了想,似是总算明白过来,轻轻地问道:“莫非,师妹是方才目睹我出浴,因而感到不适?”   霜弥内心是崩溃的,声若蚊呐,嘤嘤道:“对不起,二师兄……”   朗景淮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仿佛莫名地夹杂着几分虚弱和受伤,“我方才的模样,对师妹来说,看不得吗?”   是啊!这根本就不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东西!霜弥狠狠抹了一把嘴角,抬起头正要郑重地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却看到二师兄侧脸隐忍,眉宇间有几分忧愁。   朗景淮偏着头,眉间轻锁,俊逸无比的脸上莫名多了几分脆弱。注意到霜弥抬起头看向自己后,朗景淮似是有几分狼狈地单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衫。   朗景淮的身形是十分优越的,方才霜弥明明看着他肌肉健壮,如今穿上衣服,却并不显出那强劲的力量。   宽大的薄衫披在他肩上,他用一只手拉拢腰际,更显得整个人清瘦如竹,温雅无害,修长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在手背上凸显出来,似乎饱含着主人的隐忍。   朗景淮低低地说:“师妹,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入眼?”   啥?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师兄在霜弥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强者,他却在自己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脆弱情态,这叫霜弥根本招架不住,完全招架不住!霜弥擦嘴角的手动了动,移了个位置去捂自己的鼻子。   更何况,二师兄如此情态的缘由还是因为她无意间对他的外貌表达了嫌弃……不!这都是误会!   霜弥用力扫开心头的那抹羞窘,激情握拳,奋力地解释道:“不!二师兄,根本不是这样,你超好看的,好看极了!”   朗景淮并不相信,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又别过双眸,似乎不愿面对她的谎言:“你方才都不肯看我。”   霜弥抓耳挠腮地哄:“没有没有,都是误会,师兄,我特别愿意看你,真的,我愿意每天看你三千遍,长长久久不停歇!”   听了这个话,朗景淮才微微一笑,在霜弥面前慢条斯理地系好了衣带,抬头看向她,浅色的双眸皎若明月。   果然……师兄就是天仙一般的人。   霜弥痴痴地看着他,眼神忍不住开始发飘,忽然听到朗景淮说:“师妹,走吧。”   “走?去哪?”霜弥回神。   朗景淮奇道:“难道师妹找我不是为了这件事?”   什么事?她来找二师兄,是干嘛来的?噢噢,是为了道谢……   “山脚下的茅荷镇,上次师妹制服的那个怪力囚犯,可还记得?”   霜弥闻言,正色道:“记得。他当时正试图扼死一个给他送饭的妇人,我曾和师兄提起过。后来师兄说要请负责的修者去调查此事,师兄,难道是有什么异常?”   朗景淮颔首:“他死了。”   “死了?”霜弥一惊。   朗景淮又温声道,“他本是死囚,不过,执法之日还未到,他是死在牢狱里。”   “牢狱之中条件艰苦,有的囚犯撑不到执死刑那天,便病死饿死的,也不少见。”   霜弥疑道:“那,此人的死因另有蹊跷?”   朗景淮合上门,经过她面前:“去看了便知道。”   师兄这是要带她一起去办事了!霜弥猛然意识过来,她从小的愿望就这样开始一点点实现了。   她最近遇到了好多好事,好像这一切,都是从遇见白狼开始的。   白狼真是福星宝宝!   霜弥喜滋滋地想着,赶紧跟上前面驻足等着她的朗景淮。   上一次对二师兄提起此事时,霜弥的解释是她偶然路过听见了争吵,但其实她是利用天眼术卡发现的。   自从她进秘境开始试炼之后,为了保存体力,霜弥就没有再使用过天眼术卡和剑灵卡,因此如今它们的经验条还是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现在试炼已经结束,她不能再偷懒,必须每天重新练习起来了。她根骨不佳,无法按照正常法子修炼,这卡牌是她能够帮二师兄未来平定乱世的大业出力的唯一倚仗,必须好好珍惜才是。   思绪间,霜弥已跟着二师兄御剑来到了囚室外。   如今修仙之人在俗世地位高崇,毕竟有一大半的民生安定是由修者守护的,霜弥跟着朗景淮过去时,显然已经有此地管辖的修者跟看守的士兵说明过缘由,朗景淮只亮了下令牌,士兵便请了他们进去。   那囚犯的尸体还放在囚室之中,跟另外几个被关押的犯人放在一起。另外几人与尸体共处一室,却毫无反应,一脸麻木地捧着刚送来的午饭扒着。   “我们今早发现的,他的死亡时间应该也就是今天早上,死于囚犯争斗。”   “争斗?”霜弥下意识地看向另外的几个犯人。   士兵点头道:“就是跟这几人,发生口角后争执起来,值班的看守又睡死了没听见,没料想这些人一个不留神,打得狠了,用手上的锁链缠在这死刑犯脖颈上,把他勒死了。”   霜弥听得眉心紧皱。   其实囚室的这种做法是很有问题的,不过是因为这个牢房里的全是死囚,死得或早或晚上面都不会追究,而看守的人手又长期不够,所以他们干脆把死囚全关在一起,明知道有可能会闹出事来,也不予理睬。   在她面前,这几个麻木地吃着饭的囚犯也同样恐怖,刚刚被他们杀死的人就躺在眼前,他们却仿佛视若无睹。   霜弥捂紧嘴,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朗景淮用士兵的长棍检视了一番,摇摇头。   “没有发现魔气的痕迹。”   士兵挠挠脑袋:“仙人,这是您吩咐,我们才仔细着对待的,不然的话,早就把尸体扔出去埋了。其实啊,要让我们来说,这人就是一普通死囚,哪有您说的什么,什么入魔之类的啊。”   霜弥和朗景淮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一同走出囚室。   “二师兄,我没说谎的,那天我真的亲眼看见他拔起石……”   朗景淮无奈地笑出声:“傻幺儿,你怎么可能说谎。”   霜弥顿住嘴,脸一红。   “这里面有问题。他能徒手拔出石柱,却会因为口角被同囚室的犯人用铁链勒死,囚室的粮水没给他们断过,正常状况下,一个人的气力不可能在短短数日之间变化这么大。”   那就是因为魔气了。霜弥不解:“但是,师兄你不是没有发现魔气吗?”   朗景淮道:“如果,那魔气不是从他身上滋生,而是被别人沾染上的呢?”   霜弥愣住了。   当时在场的,只有寥寥数人,除了这个死囚,就是她,和后来赶来帮忙的姜黎,以及……那个妇人。   霜弥赶紧折返,又去找士兵问了前些日子给他们负责送饭的妇人的信息,得知了那妇人居住的村子和姓名后,和朗景淮一同前往。   “那妇人名叫林翠娥,据她自己对士兵所说,她有一儿一女,丈夫是个酒鬼,她靠给死囚送饭和给别人浣衣赚取生计,还想供儿子上私塾。”霜弥摇摇头,还有些不能理解,“这也与她当日透露给我们的信息一致。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身上滋生魔气呢?”   世上虽然已没有魔,但是偶尔还是会有魔气滋生,这是比魍魉之气、妖气力量更大的存在,偶尔有大乱,多半也是因此。   霜弥实在无法把那么一个坚韧的妇人,和魔气这种纯恶的力量联系到一起。   朗景淮安慰道:“会找到缘由的。”   霜弥点点头。   他们停在小水村,这里就跟任何一个普通的村子无异。霜弥压着心中的疑惑,上前问了一个面善的老太太:“奶奶,请问这村子里有个叫林翠娥的,您认识吗?”   “翠娥?”老太太晃着手,脑袋一点一点的,“翠娥我晓得的哇。她出去啦,不在家。”   “哦,那她两个孩子在家吗?我有点事,想问问她家里人。”   老太太被皱纹挤小的眼睛疑惑地眯了眯,喃喃地说:“孩子?翠娥没有孩子的。” 第26章 小爷超凶   老太太嘴里嚼了嚼, 呸了口茶沫,接着道:“小姑娘, 你是修仙的吧?怎么讲些这样的怪话哟。翠娥以前是生过孩子,但她家的娃都死了好久了,两个都死了!”   霜弥如遭五雷轰顶,这话听着实在是恐怖诡谲,但这样一来,事情就都对得上了。   看起来坚韧柔弱、满口都是孩子的妇人,其实早已失去了她口中要拼命保护、费尽心思去供养的孩子,她的言行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只不过霜弥当时没有发觉。   霜弥扭头对朗景淮低声道:“我们得去找到那个林翠娥。”   朗景淮颔首, 对老太太说:“老人家, 我们今天来过的事情, 请先不要对别人提起。”   霜弥明白, 那个林翠娥真的有问题,而且现在目的不明, 若是打草惊蛇,让她做出别的什么就不好了。   两人朝着老太太所指的小屋走去, 那是在林边的一处茅草屋, 顶棚破烂不堪, 得亏今天是晴天,才不至于显得太过狼狈,若是雨天,估计这屋里定是大雨连小雨。   茅屋很小, 走进去便看到床,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躺在床边,半拉身子在床上, 半拉身子拖在地上,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   若不是先就听过林翠娥说她丈夫是个酒鬼,霜弥定会怀疑这人是路过乞讨霸占了主人的屋子。   霜弥想了想,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符,这还是那晚在秋叶山姜黎送给她好玩的。   点燃那张符,霜弥变成了一个布衣布鞋的小少年,容貌也改变了,变得比较平凡,很容易混入人堆。   霜弥头上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看起来像那种镇上商铺跑堂的少年,她让朗景淮在外面等着,捂着鼻子走进去问:“喂?是林翠娥家吗?”   朗景淮微微挑眉,不知她意图,但十分配合地站在屋外没有进去,隐匿了气息和身形,守在墙边,仔细关注屋内的动静,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也可立刻冲进去掌控。   霜弥的声音也一并改变了,操着少年的公鸭嗓一连问了几遍,那醉汉才挠了挠胸口的肥肉,不耐烦地睁开眼。   “哪里来的狗崽子,这什么时候是林翠娥的家,明明是我王大壮的家!”   霜弥皱着鼻子,挤着眉眼,道:“王大壮是谁?林翠娥是你娘子不?”   王大壮粗喝一声,在床板上一拍,瞪圆眼睛站起来,怒气汹汹的气势很足,可是脚步却虚浮得不成样子,都不用别人去绊他,他自己就能原地把自己摔倒。   “你连我王、王大壮的名号都没听过,到这里来干嘛!你个小兔崽子,找林翠娥干嘛!说,你是不是那女人偷的汉子!”   这个王大壮嘴里不干不净,霜弥是早有预料的,不过反正她乔装成了一个虚假的少年,这人的污言秽语也落不到她头上。   霜弥毫无心理负担,轻松躲过王大壮伸过来要打她的肮脏大手,尽心尽力地演着:“喂,臭喝酒的,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才多大点呢,怎么就能和女人厮混了?你怕是酒都喝到脑仁里去了,臭猪,比猪还臭!我不管,你是林翠娥的夫君,你要把钱还我。”   王大壮迷瞪着被酒蒙了的眼睛,才看清眼前还是个半大少年,小胳膊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也就放下了戒备,更重要的是,听到钱这个字,王大壮就突然清醒了不少。   “你说什么?钱?什么钱?”   霜弥借着虚拟的身份,夹枪带棒地骂了他一顿,心中正暗爽,这男的看起来实在太过讨厌,她甚至都有些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只想好好收拾他一顿。   但还是得接着演下去,否则套不出话来:“酒钱啊!林娘子经常来我们铺子里买酒,一买就是许多罐,上次没带钱来,我们掌柜的让她赊着了,可这都多久了,哪怕是熟客也得还了呀!”   王大壮听到酒钱,脸上一虚,咽了咽唾沫问道:“多少钱?”   霜弥比了一个数字。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俗间坊市这不同种类的酒卖多少钱,只好模糊处理。   王大壮一见她的手势,眼睛瞪大了,面上闪过一阵窘迫,竟抄起家伙要打人:“你个小兔崽子,跟我玩心眼是吧,这么多钱,你跟谁要去!”   霜弥只比了个数字,又没说这单位是文是两,这王大壮就恼羞成怒,可见他自己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数,他平时到底在酒上败了多少家底。   只不过有的人,是故意装糊涂罢了,因为一个家里,若是有一个糊涂的,另一个还想过下去,就必须得把重担接过去,王大壮理所当然躲得快活。   霜弥越想越气,面对王大壮,这回也不再躲了,抽出腰间伪装成小匕首的月影,直直戳到王大壮面前,然后一个急转弯,在王大壮拎起来的椅子上用力一劈,椅子立刻被劈成两半。   王大壮吓傻了,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掉到地上的两半椅子,眼珠都不会转了。   霜弥转着小刀,朝王大壮的咽喉接近:“我说你,这个臭猪,可别看着我年纪小以为好欺负。你以为我掌柜的凭什么派我出来收账,是来给你欺负的啊?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其实霜弥也没想到自己的演技这么好,在关键时候把那些系统给她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台词用了个滚瓜烂熟,不过她也是真的有点爽,原来有的时候,当恶霸这么快活,像王大壮这种泼皮,她就得把他吓得尿裤子才好。   王大壮亲眼见过了小刀的威力,再也不敢放肆,颤巍巍地说:“饶命,饶命,这位小哥,求求你饶了我,至于钱……对了,钱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啊,买酒的,不是林翠娥吗?她可不是我娘子,我只不过,是跟她同村,认识她罢了,你去找她呀!”   霜弥眉心紧皱,惊讶地发现这男的竟然能恶心到这个地步,又怂又烂,为了躲酒钱,竟然否认林翠娥是他娘子。   霜弥声音一厉,手里的小刀冰凉地在王大壮的侧脸上刮来刮去:“跟我闹着玩儿呢?小爷我可是打听好了来的,刚刚进屋你不也承认了么,这会儿想来跟我玩儿金蝉脱壳?”   王大壮吓得两条腿都在不停地抖动,整个人仿佛一具被酒浸透了的死肉,臭不可闻。他不断地拱手:“求求你了,这位大侠,这位俊哥儿,我真的求你了,我真的没有钱,您是要收账,您就是杀、杀了我,也没有用啊,求求您别杀我,你让我想想办法,给我三天,不!就两天!我一定凑齐了把账还给您!”   霜弥敛眉,心中暗忖,林翠娥现在不知道在哪,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找,定然会引起怀疑。这个酒鬼芝麻本事都没有,如今被吓得要凑钱,估计得去找林翠娥。   到时候,他们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林翠娥,还能再找机会探听探听那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霜弥放下了手里的刀,转了个花式,收进刀鞘里。   末了,还在王大壮桌上敲了敲,威胁道:“别再给我耍什么花花肠子,我给你两天时间,要是让我发现你再耍什么手段,我必得到官差面前好好告你一顿,把你关押起来,关个十年八年,不给饭吃!”   王大壮吓得直打抖,霜弥敲桌子那两下,他眼儿都翻白了,哪里还听得清霜弥威胁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因此霜弥这样胡说八道一通,竟也把他吓住了,连连又是作揖又是点头。   霜弥走出屋子,回到朗景淮面前,虽然形貌不变,但方才那股子跑堂少年的劲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神情又乖又软,仰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朗景淮,跟他做汇报。   “师兄,家里的确没有林翠娥的踪迹,得顺着王大壮去找她了。至于王大壮,我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魔气,师兄呢?”   朗景淮默然摇摇头:“他身上没有。”   霜弥托着下巴:“那就更加奇怪了。林翠娥若是那个身具魔气之人,为何近旁的夫君不沾染,却沾染上了一个只见过数面的死囚?而且,我当时所见的,分明是那死囚快要把林翠娥掐死,这难道是什么新品种的走火入魔吗?”   魔气是纯恶的,它滋生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变强,就是侵略和剥夺,就像疫病一样,碰到的人都有可能被沾上。魔气会把所沾染上的一切东西变成自己的傀儡,杀人越货,烧杀抢掠,都是给它提供“能量”的行径。   可林翠娥的情形,却并非如此。   霜弥一时想不明白,小脑袋一晃一晃的。   朗景淮和她边走着,边忍不住地频频看向她。   霜弥以为他有话要说,又仰起头,乖乖地看着他。   朗景淮屈指抵唇,轻哂道:“嗯,小爷。”   霜弥不知道二师兄在说什么,迷茫了一会儿,突然猛地反应过来,小脸都红透了。   二师兄是在学她!   啊啊,她刚刚的台词,都是电视剧里看来的,肯定很夸张,又让二师兄看笑话了。   朗景淮一本正经地继续重复着:“嗯,不给饭吃,挺新颖的。”   霜弥彻底自暴自弃,两手耷拉着捂住脸,闷闷道:“师兄不能取笑我,这叫做演戏,是很高深的一门学问,师兄不懂的。”   朗景淮没忍住地笑了两声,道:“我不懂,你教我?”   霜弥破罐子破摔:“比如说,我刚刚那些都是有场景设置的,我刚刚呢,是一个讨债的小二,仗着有掌柜的给我撑腰,横行霸道。”   说着,霜弥放下手,歪着脑袋把脸露出来,像躲猫猫似的,晶亮的大眼睛望着朗景淮,唤了一声。   “喏,掌柜的。” 第27章 源   周遭安静, 暖暖的阳光中夹杂着远处水车的轻响。   霜弥悄悄看了眼朗景淮,二师兄依旧是一副清风高远的模样, 双手负在身后,银白衣袍衬出落拓身形,鬓边乌发轻轻摆动,露出微红的耳根。   不会是被她的孟浪言语给气红了吧?霜弥顿时有些心虚。   二师兄高风亮节,心思纯然,一腔热情都扑在剑道和拯救苍生上,哪像她一样有时间玩乐,估计从来没有听过什么逗乐的话,这种程度的玩笑说不定对二师兄来说都已经算得上是污言秽语了。   霜弥绞了绞手指, 她可不愿意让二师兄觉得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女修, 让师兄厌弃自己。于是她伸出手, 捏着朗景淮的衣袖晃了晃, 道歉:“师兄我错啦,我方才是开玩笑的, 以后我不会再单独行动了。”   朗景淮垂下眼眸,就看见那两根如玉软白的手指念着自己的衣角, 如风中枝头的小花似的微微晃了晃, 便羞怯地躲了回去。   被她碰过的衣角似乎也多了不一样的温度, 灼着附近的肌肤。   朗景淮神情纹丝未动,风静,被拂起的发丝又缓缓落下,遮挡住微红的耳根。   他从嗓眼里“嗯”了一声, 道:“我会护着你的。”   他声音温柔,语调中似乎含着暧昧的笑意,霜弥一时没有听清楚, 思考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二师兄是接上了她“掌柜的”玩笑,说会护着她,让她这个“店小二”横行霸道么?   霜弥咧嘴傻笑。   为了不引起怀疑,霜弥和朗景淮并未继续在村中游荡,而是隐匿身形,在小水村各家的屋顶上穿梭来去,暗地调查了一番。   翻遍了这个村子中,也未发现有其他的人或物身具魔气。也就是说,林翠娥本身很有可能就是魔气的滋生源,这让找到麟翠苑变得更为关键。   霜弥和朗景淮选了一处瓦顶坐下,静静等着林翠娥回来。   直到快要日暮天黑,周围的人家要么关起了门,要么点起了灯,林翠娥家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接着不断传来酒碗碰撞声,霜弥只以为是王大壮在家中酗酒,并没有在意。   而这时,一个被两个大水桶压得弯弯的身影才缓缓走来,霜弥无声地站了起来,指着村道上的妇人道:“是她。”   朗景淮眯了眯眼,道:“她身周的确有缭绕的魔气。”   霜弥目露羡慕。二师兄真强,稍稍一看便能分清魔物,若是她也能学会这个技能就好了。   只可惜,这种功法需要极深的内力基础,霜弥现在根本无法学会。   “我们现在去拦住她?”   “不急。”朗景淮道,“从那日之后,林翠娥一直照常生活在小水村,村民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说明她暂时没有暴露其它的异常。若我们现在捉了她,找不出她入魔的原因,也就无法拔根溯源。”   霜弥便乖乖地坐回来,继续等着。   林翠娥显然已经很习惯做挑水这种重活,担着两大桶水,步履缓慢,一步一晃地靠近茅屋,在门口停下来,佝偻着脊背擦了擦额上的汗。   她神色麻木地看了一眼传来饮酒声的门扉,慢慢上前,刚推开屋门,却突然惊叫,连连后退,仓促惊恐地说:“你们、你们是谁?”   霜弥皱眉。林翠娥家中应当只有她丈夫,林翠娥为何是这反应?   霜弥盘腿坐在瓦顶,趴下腰倒钩着脑袋去看,竟发现破烂茅屋里走出两个腰间绑着粗布汗巾的男子,一脸横肉,看走路姿态便知道是做惯了不良营生。   怎么回事?林翠娥的丈夫呢?   林翠娥不停地后退,后脑勺看不到路,脚绊到了水桶上摔倒在地,两手并用着向后爬。   “你们、你们干什么?王大壮呢!”林翠娥色厉内荏地喊着,似乎试图吓退眼前的人,实则已经慌张至极。   “王大壮?”那两人狞笑一声,呸出一口酒渣,显然是方才在林翠娥家中享用的,“你就是林翠娥吧,你找他?我们跟他熟啊,就是他把你卖了换酒钱,让咱哥俩来这儿的!”   霜弥瞪大双眸,扒着瓦檐的手掐紧发白,胸中气得快要炸裂。   那王大壮竟是一个活体畜生,说去凑酒钱,竟是偷偷找了地痞流氓将发妻当做物件卖了,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就在她眼皮底下活生生地发生着。   林翠娥面上闪过崩溃之色,用力地摇着头道:“不、不可能,他要酒,我给他酒了,他凭什么还逼我到这个地步,为了供他,我都已经把我的血掏干了!”   那声声泣血,霜弥听着心都揪到一起。   两个汗巾男人掏掏耳朵,他们哪管这些,抽出粗绳去绑林翠娥:“他亲口说的,欠的二十两酒钱,让咱哥俩好心抬抬价,拿你进花楼换这二十两……”   林翠娥绝望之下,身子都失去了一半的力道,她不知道王大壮又是在哪里欠下这样大数额的钱,她已经再也拿不出来了。   林翠娥挣扎大喊起来,拼命地喊着救命,可是这间破烂小茅屋在山村偏远角落,周围住户不多,偶尔有听见的,也畏惧于两个壮汉的高大,只是点了灯,靠在门边偷偷地看着,像看热闹一般,并不靠近来帮忙。   霜弥胸中竟涌起与林翠娥相通的悲愤,顿时按捺不住,她抄起剑要跳下屋檐去砍断那两个壮汉的手,却被朗景淮一句话提醒,定在原处。   “魔气暴涨了。”   林翠娥的呼救声被那两个男人死死摁在手掌底下,她奋力挣扎了一会儿,眼中渐渐漫起绝望之色。   接着,林翠娥的身子开始打抖,抖得像个筛糠,像个发了癫的羊仔,像岸边濒死的鱼。   两个汗巾男面面相觑,对这异象都有些发憷,犹豫道:“这……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病吧?这还能卖上价格么?要不,回去找王大壮算账?”   话音刚落,两只干瘦冰凉的手就攀上了他的手背,汗巾男原本想要松开的双手变得牢牢黏在林翠娥脸上,且一寸一寸地往上移,直到覆住鼻息。   另一个人见状,惊怒地骂道:“你个蠢货,还不松手!不管她有没有病,要是被你捂死了,一定换不到钱!”   那人慌忙地看着同伴,又慌忙盯着自己的手,惊惧道:“我没、我没想捂死她,我手动不了了!”   另一人将信将疑,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扑上前用力扯住汗巾男的手,铆足了劲往旁边拉,脸都憋红了,才总算拔开。   林翠娥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是被捂出来的红痕,双眼如死物一般没有任何神采,朝着两人走去。   “杀了我……杀了我……”她喃喃地念着。   朗景淮神色肃穆,警惕地盯着林翠娥的身影。霜弥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幕。   林翠娥整张脸忽然出现了奇怪的扭曲,仿佛她的面皮变成了一张烂布,歪歪扭扭地挂在头骨上,一半脸痛苦地挤在一起,仿佛苦干了所有的眼泪,另一半扯着嘴角笑着,笑弧越来越大,最后嘴角挂到了眉梢上去。   “杀了我呀……我的两个孩子,都死在王大壮手里。那天,我洗衣服回来那天,就看见他们一个一个的,泡在水桶子里,小小的脑袋朝下,身子挂在桶上。”   林翠娥那半张痛苦狰狞的脸瞬间缩得更紧,挤成一个小点,陷进了骨头里去,变成一个深深的凹槽。   “王大壮,就坐在旁边,喝着酒,他还在喝酒,他说,孩子们自己在玩水,他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们都淹死了……”   那两个汗巾男瞪大眼,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裤子毫不犹豫地湿透了。   林翠娥另外那半边脸还笑着,对两人道:“绳子,拿。”   那两人呜呜咽咽地疯狂摇头,全都吓软了,爬都爬不动,可是双手却不听使唤,竟然慢慢地爬过去拿了那原本准备来绑走林翠娥的粗绳,然后绕了两圈,缓缓地套向林翠娥的脖颈。   拿着绳的那个整个人都被吓疯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嚎哭着,可是手中的绳圈还是不受控制地移向林翠娥,套住之后,另一个人扯着绳子两端,往两边抽。   林翠娥死死地盯着他们,似乎确定他们无法挣脱之后,便闭上眼。   少倾后,她脸上的面皮恢复正常,那种令人恐惧的神色消失不见,她又恢复成了一个柔弱无力的普通妇人,睁眼看到两个正赤着脸膛用粗绳勒她的汗巾男,顿时害怕地挣扎起来。   可是那两个汗巾男已经失去了神智,瞪着眼睛,青筋凸起,用力地锁紧绳索。   粗绳被一道剑气切断,霜弥翻身从檐上跳下来,挥剑,剑气将两个汗巾男掀翻在地。   林翠娥愕然地看她一眼,眼神浑浊不堪,口中机械地说:“多谢女侠,我险些死在这,我家中的孩儿还在等我……”   霜弥抿唇,上一次,她只顾着救人,并未发觉,其实那次林翠娥的眼神便如今天一般混暗,说的话也仿佛提前在心中刻下的词,一般人哪会在受到生死威胁后,还能一股脑说那么多话。   但与此同时,那两个汗巾男又爬了起来,单手拎着对常人来说都很有分量的满满水桶,朝着霜弥砸下来。   朗景淮弹指劈碎了木桶,飞身落在霜弥身后,以掌风毫无怜悯地震晕了那两人。   霜弥转向林翠娥,缓缓执起剑尖,朝向她:“他们是凡人,今日杀不了你。你若是真心求死,便撞在我的剑尖上。” 第28章 你是在哄我吗?   林翠娥惊愕的泪眼瞪着霜弥, 逐渐变得通红,目中的神色也逐渐变了, 从迷茫渐渐转为无尽的痛苦和仓惶,身上黑气愈盛,浓重得朗景淮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霜弥手上的剑在颤抖。   她明知道自己面对的已不是常人,但林翠娥身上的痛苦仿佛海浪一般涌向霜弥的胸口,让她感同身受着林翠娥的挣扎。   难道这也是魔物的蛊惑之力么?   林翠娥瘫坐在原地抽泣着,霜弥逐渐靠近,踏出某一步时,却忽然失神。   她仿佛一步踏入了幻境,看到晴好的日光从树隙间漏下, “她”手里抱着一个木盆, 里面叠放着洗净的衣物, 一路上看到熟悉的面容, “她”想打招呼,对方却纷纷避着她。   “她”犹豫地放下打招呼的手, 朝家中走去。   木盆哐啷摔在地上,洁净的衣物染上污泥。“她”看到, 家中烂醉如泥的汉子斜躺着, 他旁边放着两只木桶, 那是“她”用来储水的,家里离河边太远,盥洗饮用都需要水。   木桶里浸着“她”小小的孩子,面容浮肿, 双眼紧闭。   “她”的胸口在那瞬间缩紧了,胸腔里有几大吨巨石挤压锤磨着,弱小的心脏瞬间被碾成了肉泥。   “她”踉踉跄跄地奔过去, 抱起自己小小的孩子,两个,那么冰凉,那么疲软地倚在她臂弯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男人在旁边手舞足蹈地述说着什么,“她”根本听不见,“她”眼前的世界剧烈地晃荡着,关于男人唯一清晰的只有他手里的那只酒壶,他曾用这酒壶殴打她,曾为了这酒壶奴役她,如今她小小的孩子,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下。   “她”似乎是拿起了刀,手中利刃的锋芒不断闪过,男人吓得到处躲避着,哭求着告饶,大声地辩解着他绝不会杀了自己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意外。   “她”怔住了,呆呆地看向男人,她已经被碾成肉泥的心被一只脏污的脚狠狠踩在鞋底,一下、一下地被踩成羊粪似的垃圾。   眼前这个恶臭肮脏的肉体,竟然是她的丈夫,竟然是孩子的父亲。孩子们死去之前,是否凝视过父亲的双眼,是否依恋地企盼过救助……是她,选择了这个男人,嫁给了这个男人,才会害死了她的孩子。   一根根的针如寒冰般刺在“她”的心上,“她”一步步走出屋子,无力地拖着步伐,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来到了河边,“她”浣洗衣服的地方。   是不是如果她今天没有从这里回去,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意外的恐惧来源于毫无准备和未知,她必须,必须……   “她”走入河中,将自己浸没在河水里,可是不到半晌,求生的本能又迫使她痛苦地呼吸。   “她”举起刀刃,对着自己的喉咙,她恨自己,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内心深处,却又有着深深的不甘。   血色残阳,洒落在静悄悄的河面上,泛起的波光粼粼是夕阳的颜色。   或许是一个冲动,“她”手中的利刃终于穿破了喉咙,“她”双目大睁着,尖锐的痛将她整个撕裂,她知道自己完了,自己的人生完了,短暂又凄惨,可怜又可悲。   思维在慢慢消逝,慢慢飘远,接近混沌的终点,忽然之间,她脖颈上的伤痕消失了。   “她”手中的刀不见了,仿佛还是那个普通的妇人,她回到家中,平静地面对那一滩烂泥似的丈夫,平静地维持着往日的生活,只不过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她会不断地失控。   霜弥回过神来,幻境消失,她低头看去,林翠娥已经撞在了她的剑尖上,没有留下一丝血迹。   林翠娥的血,早就在那天的河边流干了。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0`t``x``t . c`o``m   “她已经不是活人。”朗景淮蹲下身审视着。   林翠娥化成一缕黑雾逐渐散去,霜弥攥着剑柄,声音艰涩。   “她真正想杀的人、真正该杀的人,不是她自己。”   是谁呢?这个答案霜弥和林翠娥心中都清楚。   林翠娥曾无数次地拿刀竖在夜半喊声震天的男人额前,但从小到大的观念束缚和她骨子里的善良阻止了她。   霜弥的剑尖逐渐垂落下来。   朗景淮以安抚的目光望向她,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空气中虚捞了一把,在指间捻了捻,道:“这东西,似乎与魔物并不完全相同。”   霜弥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认真聆听受教。   朗景淮见她似乎打起精神,声音也不由得更有了些情绪的起伏,似乎着意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而卖力演说着:“魔物被净化后,都会留下部分残渣或晶体,但此物只是一阵缥缈雾气,融入空气中难以捕捉,也难以寻踪找到其同类。”   霜弥微蹙眉头:“听起来,难道是比书中记载的魔物更难对付?”   朗景淮轻声道:“应当是如此。”   霜弥也学着他的动作捞了一把,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到,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神色恹恹。   朗景淮又道:“其实不仅如此。以林翠娥的状况来说,她应该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未知的力量夺舍,因而才会如此真实地模仿着人类的形貌,还能保留一部分本身的性情。但是,如果是由魔物夺舍,便一定会留下无法隐藏的烙印,但林翠娥身上并没有。”   如此种种痕迹之下,或许,背后作祟的真的不是魔。   那究竟会是谁?它的力量难道真的还要在古籍中的魔物之上?   霜弥抿抿唇,忍不住敲了敲脑海中的系统:“系统,难道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这个世界最后濒临覆灭的原因?”   系统无情道:“抱歉宿主,由于传承记忆体受损,这个问题本统无法解答。但,需要提醒宿主的是,这个世界被拯救的几率很小,请不要因为提前阅读过结局而放松警惕。”   霜弥眼瞳微微放大:“你是说,就算在你的预言里这个世界将会被二师兄他们所拯救,但也不一定意味着这个预言一定会发生?”   “没错。我们所讨论的都是标准结局,但该结局是否会发生,是概率事件。”   霜弥捏紧了掌心,事情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严峻。   “那……我们怎么办?”   朗景淮沉吟道:“还需再跟师父说明后,再做打算。”   霜弥讷讷点头,两人随即踏上归途,一路无话。   霜弥御剑飞行,却明显神思不属,连朗景淮几次与她搭话,都似乎没听见。   在蟾剑山落下,朗景淮目露忧虑地看着霜弥蔫头耷脑地走进房间,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攥紧。   霜弥进屋之后,什么都不想做,托腮在桌前坐下。   她痴痴望着镜子中的人,脑海中却还是止不住地回想起林翠娥的身影,以及在她幻境里看到过的那些回忆。   明知道那不过是已逝之人的残存执念,霜弥却还放不下。   为什么她不可以早点知道这些,为什么她不可以早些救下林翠娥和她的孩子们。   那样近距离地接触之下,霜弥的情绪还是被影响了,识海有些不稳,总是冒出一些消极的念头。   她蔫哒哒地一动也不想动,忽然窗棂被笃笃敲了两声,接着窗沿底下,被什么东西顶开。   一撮雪白的毛毛从窗缝里挤了出来。   霜弥愣了一下,忙起身推开窗,就见到一双尖尖的雪狼耳,在窗沿外一抖一抖。   “小狼?!”霜弥没想到白狼今天会来,现在还不到晚上,她也不过刚回来,怎么这么巧,平日里高傲不可接近的白狼就找了过来?   她把白狼放进来,看着健硕洁白的毛绒绒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霜弥的心情回复了点,手爪子也忍不住有些发痒。   霜弥轻轻地靠近白狼,小小声道:“让我吸你一下,就一下?”   白狼湛蓝清澈的眼眸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近了,听到霜弥这句话,白狼居然瑟缩了一下,而霜弥竟然觉得自己从它眼中看到了惊讶惶恐的情绪。   霜弥眨眨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自己伪装得更加和善,伸着两只手,偷偷接近白狼:“嗯,放心,就一下,我会小心的,不会疼的……”   白狼爪子后退了两步,却没来得及,被霜弥饿虎扑食给逮住,趴到背上,脸埋进松软的毛毛里,用力吸了一口。   双手也忍不住陷进雪白雪白的长毛里,碰到温热坚实的肌肉,揉了两下。   “嗷。”有史以来,霜弥竟然听到了白狼发出了第一声嚎叫声,有些弱弱的,像是惊慌之下按捺不住的呻.吟。   霜弥揪着它的毛毛不让它逃跑,趁机又抽抽鼻子,多吸了几口。   啊,毛绒绒的,软乎乎的,还带着体温的松香,脊背宽度让她刚好可以趴上去,两手合抱住,怀里满满的。   真是太治愈了!   她仿佛看见自己的体力条具象化了,随着和白狼的拥抱,蹭蹭蹭地往上涨。   白狼慌张了一会儿,似乎发现霜弥并不会做什么不轨之事,只是在它背上趴一趴而已,也就没有再挣扎,安静地立着,甚至在等了霜弥许久还没有动作的时候,还回头用鼻尖轻轻嗅了嗅她。   霜弥给的回应是又用力抱了抱它,依旧趴着不动。   像一个满心失落、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偶等待疗愈的孩子。   白狼蓝眸轻阖,趴下来翻了个身,露出了洁白柔软的肚皮。   肚皮上的毛毛显然更厚更软。   霜弥被它的动作搞得一愣,接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小狼,你、你是在哄我吗?” 第29章 在?让我看个…………   软乎乎的白肚皮就在眼前, 霜弥不客气地扑上去又揉又蹭,好几回都听着小狼发出了不耐烦的低吼声, 但却还是纵容着她放肆。   霜弥都要感动坏了,搂着小狼问:“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少女一双小鹿似的杏眼水润润的,让人怎么忍心拒绝。   小狼舔了舔她的鼻尖,似是同意的意思。   霜弥喜滋滋继续道:“你做我的灵宠吧!我去师父面前,请师父给我们下一个主宠契。”   白狼一顿,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什、什么?这不行。   白狼摇着脑袋站了起来,走到旁边抖了抖毛,清醒清醒。   霜弥灿烂的笑容逐渐落下, 失望地说:“不行吗?为什么呢?”@泡@沫   白狼撇开头, 假装没听见她的话。   霜弥绕到它面前, 眨巴着眼睛继续劝道:“主宠契很好的, 我可以随时随地知道你在哪里,可以教你一些小法术, 利用灵力提升你的智力。”   提升智力?白狼不爽地瞥了她一眼,高傲地重新扭过脸。   它需要提升智力吗?她从哪儿看出来的。   霜弥苦劝许久, 白狼就是没有软化的迹象, 霜弥只好恹恹地放弃。   不过, 是暂时放弃。   她多想跟白狼小可爱一直在一起啊,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小白。   小水村发生的事情,朗景淮找了个时间向两位掌门汇报。   当时朗幽就在一旁, 闻言思忖了一会儿,道:“师弟,我在外游历之时, 也遇到了你所说的类似的情况。”   朗景淮眯了眯眼。   朗幽道:“不过,并不是在人身上发生的,而是妖。”   原来,朗幽在外历练时,曾遇到过两起类似的事件,小妖的族群中,有某一只突然变得功法强劲,并开始有一些诡异的行为举止,而且这种现象还呈扩散趋势,影响的小妖越来越多。   门主朗陌点点头道:“如今凡俗界各处多现乱象,也与此有关。我们各派建立宁定院的初衷,也是发现了妖界的异常。不过,人界出现这种事情,还是第一例。”   “那就说明,影响范围越来越广了。”朗景淮沉声道。   副门主朗岚道:“不错。景淮,你和弥儿发现的这件事情,我们会向各派迅速通传,至于怎么商议决定,就交给我们。宁定院开院在即,你们最重要的,就是定下心来,勤加练习。”   朗幽抱拳应诺,退了下去。   朗景淮也要退下,却顿了顿,看向门主,欲言又止。   朗陌奇道:“景淮,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朗景淮张了张口,又闭上。垂着眼睛思忖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师父,如果小师妹来找你……”   朗陌跟着重复:“找我?”   朗景淮有些难以启齿:“找你,要一只灵宠……”   “灵宠?”朗陌难以理解地歪头。   朗景淮犹豫着停顿,顿了许久,瞥了师父一眼,又垂下眼睑,甩袖道:“总之,请不要答应她。”   朗陌坐在门主座上,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钟灵毓秀的二徒弟匆匆离去的背影。   “小岚,你说景淮他,刚刚说的什么意思啊?”   朗岚摸了摸山羊胡,颔首道:“嗯?没听太清楚,好像是说,弥儿有只想要的灵宠,让你给她吧。”   “是吗?”朗陌忧愁地换了个方向歪着头,“我听着,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啊。”   “嗐,还能是什么意思。”朗岚摆了摆手,“这次秋叶山试炼,你又不是看不出来,景淮那么宠弥儿,她想要什么,他还能拦着不成。”   朗陌想想,颇觉有理。此事暂且搁置一边,朗陌感叹一声,回忆起当年,翘起腿,右手拍着左手的手背:“不过,谁能不宠小弥儿?可别忘了,当年小弥儿是在怎么进的朔月门……”   朗岚神情一顿,看了看空荡寂寥的屋子,亦暗叹一声,点点头。   “世人都以为弥儿是运气好,殊不知她与我们朔月门……罢了,这些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朗岚笑着摇摇头,“她当时,就是一个小肉团子,我从没见过那么软的小东西。”   朗陌捂着嘴噗嗤一笑,“对呀!那么小一只,竟也摇摇晃晃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了。”   朗岚难得谈兴大发,细数着过往的回忆,和朗陌相视而笑:“是啊,是啊,她学走路那会儿,动不动就躲懒趴在我膝上,哎,太有意思了。”   “学说话、识字才有意思呢。”朗陌举例,“她也不认得人,就管我叫爹,管你叫娘……”   朗岚的笑容僵滞在脸上。   两人对视片刻,纷纷扭头。   大堂里,只听朗岚含着嫌弃的自言自语声。   “话不投契半句多。”   宁定院开院在即,霜弥也加紧了炼卡的进程。   这几天霜弥又恢复了梦中挂机的方式,给“天眼术”卡刷到了45/100,而通过修炼攒下来的经验她都还放在经验池,没有分配到卡牌上去。   按她原本的计划,是先专注于提高一张卡牌,就是剑灵卡,但是后来渐渐发现,因为到了后期,剑灵卡所需要的升级经验值越来越高,想要升级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事。   而且,霜弥想到在小水村时,二师兄张眼便能分辨出疑似魔气的踪迹,又发现了天眼术卡的妙用。   “哎,系统,你之前说过,天眼术卡升级后的技能是什么?”霜弥趴在床上问。   “lv2·天眼术的技能是在原有基础上新增的,生灵之气可视化。lv3的技能是生灵之气具体化,lv4的技能则是将以上范围扩展到全域。”   “哗——”霜弥踢了踢小腿,真的好强。   生灵之气可视化就是可以分辨所有活物头顶的“气”,人有人气,修仙之士有精纯之气,妖、鬼都有不同形态的气。有了这个技能,她就也能像二师兄那样直接分辨出是人是鬼了。   霜弥咽了咽口水,捏着经验池犹豫了一秒,下了决定:“全部加到天眼术卡上。”   她攒了52点经验值,全部加到天眼术卡上之后,刚好超过一点点,升到了1级。   经验条变成了102/500。没错,天眼术卡的要求比剑灵卡更高,升到2级居然要500点经验值!   霜弥在床上打了个滚,啊,果然前进的道路上不是只有快乐的。   对于另一张剑灵卡,霜弥也很是不舍地拿出来摸摸看看,在心中再三地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冷落它,下一次就会给它加经验。   一天在修炼中结束,到了吃饭的时候,霜弥听到屋里的门一响,便喜滋滋地跑过去开门。   白白的一大团毛绒绒蹲在门外,背对着她,听见她开门,便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回去。   眼前的小狼明显在闹别扭,霜弥却并不在意。   上一次小狼不肯答应她当灵宠,霜弥不甘之下,趁机跟它约法三章,那就是现在不捉它做灵宠可以,但是它必须要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来找她玩。   小狼也总算妥协了一次,不再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舔了舔她的手背表示同意。   霜弥笑眯眯地蹲下来捏捏小狼的耳朵,笑着说:“你果然能听懂我的话!哼,你以前果然是在骗我。”   小狼很聪明,霜弥早就开始怀疑了,只是没想到,威胁之下小狼才露了馅。   明明对她很乖顺,可是宁愿骗她也不愿意当她的灵宠吗?霜弥心里有些失落,问它:“你是不是已经有主人啦?我看看我看看。”   签了主宠契的灵兽会在腿部有个痕迹,霜弥趁其不备,捉起小狼的一只腿,提起来往下看……   结果手掌就被蹬开了。   霜弥眨眨眼,直起身子疑惑道:“哎,你别跑呀,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已经签了主宠契才拒绝我。哎,好了好了,我不动你了,你过来吧。”   白狼缩在角落里把下半身盘起来,警惕地盯着霜弥,直到看着霜弥摆出了最和善的笑容,纯澈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笑得很可爱的样子,才犹豫地站起来,慢慢朝霜弥走回来。   霜弥果然很守约,没有再去动白狼的腿,而是陪它玩了一会儿。   霜弥拿出篦子,对白狼晃晃:“给你梳毛毛好不好呀。”   白狼果然眼睛亮了亮,舔着鼻尖点点头。   虽然人身可以自行整理,但是化成原型梳理毛发的清爽感还是无可替代。   而且霜弥的手法很轻柔,又软又嫩的,每次梳毛都是堪比高级按摩的享受。   霜弥弯着嘴角,眼里某处光芒闪了闪,手上一个松劲,木篦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哎呀掉了。”霜弥指着地上的篦子道,“叼给我好不好。”   白狼不疑有它,转身低头去叼木梳,牙刚碰到木梳,突然觉得身后一凉,似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嗷!”白狼嚎叫一声,猛地蹦起来,转身,蓝汪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霜弥,眼里闪过信任破灭的痕迹,还有因为事态超出想象的害怕,四只爪子不自觉地后退。   霜弥收回想要掀开白狼尾巴的手,尴尬地嘿嘿一笑,啊呀,被抓包了。   重点是还没看到呢就被抓包了,好可惜。   白狼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貌似歉意的表情里不诚恳的眼神,伤心地朝她嗷呜一声,转身夺路而逃。   霜弥“哎”了一声,没拦住,趴到窗口看着白狼仓皇的背影。   霜弥嘟着嘴,喃喃:“给我看一下嘛……哎,白狼尾巴底下有什么?好想看呀。” 第30章 芝麻馅汤圆   朗景淮冲回房间坐到窗边, 甩袖掀起一阵风,银白衣摆飘飘落下, 掩不住他胸口不断地起伏。   朗景淮喘着气,眼神飘忽,心绪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漂浮不定。   他差点,被幺儿,掀了尾巴。   朗景淮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捂住脸。   幺儿怎么就会骗人了呢?不对,骗狼。   朗景淮又放下手,恨恨地放在桌面上,捏成拳。   看着多乖的一个幺儿, 看着多甜的一个小软汤圆, 原来是芝麻馅的。   朗景淮心有余悸地拢了拢自己的衣摆。   在霜弥来朔月门之前, 朔月门上下都没有外人靠近。他们不主动与人交际是一个方面,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们。   除了霜弥, 朔月门所有亲传弟子,包括两位门主, 全都是雪狼族。   他们这个族群生下来便具有部分神力, 半岁化人, 有两种形态,虽然与妖类似接近,但又与妖不同,不容于妖族。   因此从祖先辈开始, 便想办法融入人类生活,他们特殊的能力在普通人中间是无法隐藏的,便尝试加入修仙门派。   可是因为雪狼族与生俱来的神力带有压迫感, 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见到他们,便会不自觉地心生疏远,潜意识中不敢靠近,只有长期熟悉了之后,这种压迫感才会慢慢减淡。   这也就是为什么朔月门内亲传弟子人丁奚落的原因。   外人不明缘由,只道朔月门众人不好接近,冷僻孤傲,但其实他们也有不得已的难处。   有的人看似高傲,其实是万人嫌。   那年人间大寒,所有门派下山去广收弟子,朗陌也不是不想多收几个弟子,为人间、为修仙界分忧。   可是朔月门走到哪儿,哪里的难民便不自觉地悄悄躲避,有的躲避不了的,便干脆原地晕倒,以逃避被朔月门收揽。   眼见朔月门这最大的秘密和短处就要被暴露,还好,朔月门遇见了襁褓中的霜弥,也不知道是不是婴孩还不懂得惧怕,她在襁褓之中不但没有哭闹,还朝朗陌吐着口水泡泡。   那一次,朗景淮也去了,他记忆犹深。   门主朗陌在见到霜弥之后,双眼激动得立刻亮起来,这唯一一个不排斥他们的孩子,便被朔月门当做了挽回颜面的关键,后来朗陌把霜弥带回门中,朔月门上下对这个小小的、唯一一个异族的孩子疼宠有加,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朗景淮生性不爱热闹,在表面看起来孤傲清高的雪狼族中,他还要尤为高冷些。   平日里他忙于修炼,终日独来独往,偶尔隔着远山看一眼这个特殊的小师妹,但从未试图亲近。   直到那次小门考,另外一个门派的女修刻意在他跟前跌倒,虽没扑进他怀里,但身上的香粉冲进他鼻端,叫他连续不停地打了好几天喷嚏。   雪狼族的嗅觉敏锐,鼻子也敏感脆弱些,被那香粉伤到之后,朗景淮不管闻到什么味道都会喷嚏不止。   连续昼夜不分地打了好几天喷嚏之后,朗景淮实在是有些疲惫不堪,干脆化成耐受力更高的原型,躲到树林里去找清静。   却没想到那个小师妹竟然滚了下来,还见到了他的原型。   当时朗景淮心中一紧,小师妹小时候在襁褓中不惧怕他们,或许是因为不懂事,但直接面对原型,血脉中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更重,普通人没有受得了的。   朗景淮本想赶紧逃开,却没想到小师妹竟然一跌一晃地跟了上来,不仅没有惧怕他,还把他当成普通的山间野兽,替他疗伤,和他依偎取暖。   也是那个时候,朗景淮才知道了,原来他以为在众人疼宠下长大的小师妹,其实一直很孤单。   雪狼族有独特的沟通方式,从未曾养过人类小女孩,他们的教养方法自然多多少少存在问题,偏偏这小姑娘性情极好,从小到大有什么不高兴的,都独自忍耐消化,因此也从未有人发觉不对。   那次之后,朗景淮本是抱持着“既然如此,便多给她些关注”的想法,稍微表示了些亲近,却没想到越是接近,越是发现小姑娘惹人疼。   他忍不住越来越纵容,而且,因着明知自己是小师妹唯一看过原型的狼,又多了一分不可言说的亲近。   结果、结果!他的纵容,差点把自己的清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搭了进去。   朗景淮神色凝滞,又想了起来,小姑娘追着他后面喊“让我看看”的场景。   他举起双手捂住耳朵,盯着墙面,开始默念清心咒。   要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清心咒默念到一半,思路又开始跑偏,朗景淮迅速打断自己,闭眼静气。   因为上次偷袭未成功,把小狼得罪了,白狼连续几天都没有再来霜弥的房间。   霜弥心知理亏,也没有再去强找它,不过还是到处打听了一下,得知蟾剑山上并没有人养着一只白狼当灵宠。   而且不知为何,她去问四师兄五师兄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好像她在说什么很可怕的事似的。   霜弥迷茫道:“你们这么害怕地看着我干嘛?”   朗清咽了咽口水:“你刚刚说……”   “我想养一只白狼当灵宠!”霜弥响亮地回答。   朗胧抖了一下。   霜弥挠头,但除了这里有些奇怪之外,她还想不通,为什么白狼明明没有主人,却也不肯和她立契。   难道,它其实还是有点讨厌她吗?   霜弥倍感失落。   马上要去宁定院报道了,霜弥没有松懈炼卡的事,又积攒下来了六十多点经验值,全都加进了剑灵卡。   如今她的剑灵卡经验值已经达到了112/300,而天眼术卡的经验值也达到了115/500。   路漫漫其修远兮,不过系统也告诉霜弥,如果她能从修仙界接到正式任务,完成任务后会获得大量奖励积分。   这也让霜弥对进入宁定院之后的生活越发期待了起来。等她正式被认可了,就自然会接到任务了!   宁定院此次总共招收了三百人,他们将会在院内集中修习,由各门派经验丰富的尊者一同教授上课,并以统一的标准进行考校。   在以往,各门派之间有规模大小、资历深浅等等方面的区别,因此不同门派弟子之间也多有攀比,或互不服输的情况,这就好像一个班上的第一名,并不一定能比得过另一个班上的第十名。   以往唯一一个互相比试的机会,就是小门考,但在宁定院中,所有人都相当于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甚至同吃同寝,每天都可能有比试,甚至尊者在课上出的一道题,也会成为所有人争抢的资本,孰优孰劣,立刻就能十分明显。   因此,被选入宁定院的年轻修士们,除了兴奋激动,也多了一层重重的压力,生怕自己在曾经放过狠话的同伴面前居于下风。   还有不少人拿了秋叶山试炼的评分排名表,挑选与自己排名差不多的修士,或是发战书,或是拉关系。   霜弥也收到了这样一封战书,她虽然以前并不出众,但此次试炼却跟伍仲胥等知名的优秀弟子以同样的分数排到了前五十名,立刻引起了注意。   霜弥展开收到的那封信,信中言辞慷慨激昂,满满的都是属于某个少年器宇轩昂的宣战激情,发誓一定会夺走霜弥现在的位置。   霜弥仔细阅读完后,抓起毛笔,沾水研磨,翘着小舌头,舔着嘴角,趴在桌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回——   谢谢,我考试一定是垫底的,你要跟我抢吗?   把回信卷吧卷吧叫灵鸽送了回去,霜弥快乐地打包起行李。   她轻松得很,可没有这些心理障碍。她是从小输到大的,早已把自己定位到了垫底的位置,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只要不被宁定院开除,能顺利完成任务,她就什么都不怕。   这一去,就不知道又要多久才会回来了,小狼却还使着性子不肯见她,霜弥挠了挠头,总不能就这样吵着架,一言不发地离去,便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出发之前,给小狼在洞口留了一个道歉礼物。   自从那一次知道了霜弥会在洞口苦等之后,朗景淮便在那个山洞门口留了一个法阵,有人过去便会发出提醒。   如今见到锦囊中亮了亮,朗景淮抿抿唇,矜贵地在原地坐着没有动弹,大约坐了几秒后,才慢吞吞地起身,姿态优雅清贵地御剑朝山洞飞去。   朗景淮躲在一旁,见着霜弥离开,才悄悄地过去。他甚至周到地考虑到了万一霜弥又重新折返的情况,为了不露馅,他还变回了原型,踱进山洞里。   山洞里放着一个食盒,看来又是霜弥的老套路了,每次想要讨好人,总是这几样。   朗景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嫌弃着,尾巴却轻轻晃了晃,慢吞吞地朝着食盒走去。   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放着各种磨牙耐吃的小零食,只是这一次仔细摆成了一个小人下跪的形状,还有两片肉片,被切成了爱心桃的形状,有些不伦不类,却十分直观。   白狼抬了抬爪子,拨拉了一下食盒,舔了舔鼻尖,心中暗忖道:真丑,小师妹的手艺果然就只有如此吗,真是喂猫也不要。   一只山猫循着香味过来,它身量矮小,没有发现山洞暗处藏着的雪狼,溜溜达达地凑到食盒边上去嗅了嗅,张大嘴就要开吃,咬下去却扑了个空。   再抬头,凶恶的狼妖齿间衔着食盒,蓝幽幽的眼睛在黑夜中也像是会发光一般瞪着它。   “喵嗷!”山猫两股战战,落荒而逃。 第31章 青野州   宁定院终于正式开办了。   霜弥入院后, 在自己分到的弟子舍里放下行李,摩挲着手里的令牌。   令牌是由一位长者分发的, 霜弥接过令牌时,长者嘱咐道:“它象征着你成为了合格的修者,从此之后要主动肩负起重任。”   肩负重任。霜弥白皙的手指划过令牌边缘,将它仔细系在了腰带上。   正如大师兄所说,进入宁定院之后,真是一天休息时间也没有。人到齐之后,立刻召集开堂会,霜弥个子小,站在前排, 转头一看, 夏知知就在附近。   主事还没有到, 霜弥欢天喜地地和夏知知碰了头, 俩人缩在队伍里面小小声地说话,像两只小麻雀挤在一起, 热热闹闹的。   没过多久,主事到了, 是个威严的中年男子, 四下扫了一圈, 霜弥立刻站得笔直,不敢再多有动作。   “各位弟子,明日起,你们将要去完成第一个任务, 具体信息已经通过卷轴送到各位的弟子舍里,从现在开始,务必养精蓄锐, 完成任务的情况,将会记载入册,作为你们的档案。”   这么快就有任务?霜弥有些惊讶,和夏知知对望一眼。   方才还相见甚欢的俩人,这下都没了嬉闹的心思,认真地听着主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散会后,霜弥跟夏知知打了声招呼,先跑去找师兄。   其余人都没看到,霜弥先看到了朗景淮,忙高举着手从人群中挤过去:“师兄,你刚刚听到了吗,明天就要开始做任务。”   朗景淮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人少的地方,朗景淮才道:“原本没有这么急。各派掌门听说了小水村事件后,觉得事态可疑,刻不容缓,才将行程提前。”   原来如此。各派掌门联合成立了盟会,宁定院也是在盟会的管辖之下。朔月门门主朗陌将此事上报给了盟会,引起了重视。   宁定院的弟子,也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接受教导,以便更快地成长。   朗景淮又道:“至于我们在林翠娥身上发现的‘魔气’,盟会讨论过后,有了新的称呼,叫‘幽’。”   新的称呼?那就意味着确认了它并非魔气,而是一个全新的东西。   暗流汹涌,但已经有少部分人做了先知,在领导着所有人做新的探索和尝试。   霜弥胸中澎湃激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的任务是否也与此有关?”   朗景淮轻轻道:“我猜是如此。”   霜弥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准备起来,浑身热血沸腾,道:“师兄,我一定要好好表现,和你一起降妖伏魔。”   朗景淮注视着她,浅色的眸子莫名有些深幽之意,点点头。   霜弥急着奔回弟子舍看卷轴,一不留神撞到了朗景淮的衣袖,一个褐色的木盒掉了出来,霜弥正觉得有些眼熟,就见眼前一闪,地上的木盒被朗景淮用术法收了起来。   霜弥疑惑地眨眨眼看向朗景淮,朗景淮亦一脸温和淡然地看着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彼此对视愣了一会儿,霜弥先回过神来,她在这儿耽误什么呢:“师兄,我先回去了,师兄好好休息,明天见!”   霜弥一边挥手,一边在朗景淮的注视下跑远,心里有些奇怪,不过掉了个东西,师兄弯腰捡一下就可以,为什么要那么迫不及待的,甚至动用了术法,简直像怕被人看到一样。   不过霜弥并不乐于打探他人的隐/私,因此只是疑惑了一下,便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朗景淮静静地看着她跑远,才默默从袖中掏出那个木盒,里面的小食还如原样摆着,只是刚刚摔了一下,位置有点歪,朗景淮伸出手指,仔细地将那两个小心心摆放正确,才满意地合上盒盖。   -   霜弥奔回弟子舍时,夏知知已经和卢婉秋并头在研究卷轴了。霜弥打了声招呼,也赶紧凑过去一起看。   任务地点在青野州,一个远离人间大陆的地方,那里主要是妖兽生存的地界,而他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叫做“魁”的家伙。   卢婉秋总结道:“这是要我们去妖住的地方捉妖。”   夏知知瑟缩了一下脖子:“唔,好像去兔窝里说我们要吃兔兔。”   霜弥汗颜,刚好这时姜黎也回来了,含笑道:“没有那么可怕。妖也分好坏,我们要捉拿的魁,是让青野州的妖也头痛的存在,此次也是青野州主动向修仙界伸出橄榄枝,我们前去,不需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卢婉秋收起卷轴,上挑的丹凤眼令她看起来时常带着些冷:“修仙之人从不曾与妖为伍。”   虽说妖分善恶,但是阵营就决定了距离。修仙之人不待见妖鬼,哪怕几百年前立下盟约井水不犯河水,但终究不愿与妖共谋。且妖修成丹艰难,仅有少部分妖修能具有凡人同等的神智,大多数妖都懵懂无知,难以沟通。   最常见的妖,便是有些修仙弟子座下喂养的几只妖兽灵宠,那也是低人一等的存在,称不上同伴。   霜弥顿了顿,心里莫名想到了那只白狼。   人与妖不能成为同伴吗?她从未如此想过。但她提出要与白狼签订主宠契约,白狼是否会误以为她要凌驾在它之上,用主宠的身份牵绊它,所以才不同意?   想到这里,霜弥以为自己明白了白狼的拒绝,心里也多了丝歉疚。   她对妖了解不多,但霜弥知道,即便是对待不会化形的灵兽,她也没有俯视的心思。   霜弥没有贸然参与几人的谈话,又仔细将卷轴看了一遍,拿起剑去屋外练剑。   她调动剑灵卡,剑如游龙,沉浸其中,不曾察觉时间流逝,等停下来休息时,已是日暮之时。   霜弥收剑,缓缓吐息,雪腮透粉,双眼湿亮湿亮的。她练了许久的剑,出了些汗,鬓边的发丝贴在脸颊上,霜弥抬起手臂拂去。   她扭头,看见树上坐着一个少年,正痴痴地看着这边,不知坐了多久。   霜弥疑道:“你是?”   那少年穿着青白色的弟子服,有些眼熟,霜弥想了想,应该是洄湾宗的服饰。洄湾宗也是四大宗门之一,主要修炼与水有关的功法,传说只要在水域之上,洄湾宗的弟子便战无不胜。   霜弥搭话,那少年像是回过神来,从树上跳下,身形高挑,动作灵活,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天庭饱满鼻梁高挺,是个清秀的少年。   他看着霜弥,嘴唇嗫嚅了几下,才道:“你、你就是朔月门的霜弥?”   少年说完,暗自咬了咬内侧的腮肉。在他原本的设想中,自己应当是器宇轩昂地上门宣战,没想到一来便看到霜弥练剑,身姿纤瘦轻盈,皓腕似雪,盈盈的小脸如月皎白,而且,她练剑的神采很是坚定,令人不自觉地看了下去。   偷看别人这么久,再开口时,难免底气不足,少年尾音越坠越低,根本不似来前自己设想的质问,反倒有丝羞涩。   “我是啊。”霜弥点头,“你是洄湾宗的弟子?”   少年点头道:“我是苏河。你、你知道吧。”   这不是霜弥之前接到的宣战书上的名字吗?这知道啊。霜弥了然,点点头,对着苏河横剑:“我知道了,你是来跟我抢最后一名的。”   苏河一愣,握拳急道:“不是!”   说着,他几乎想跺脚,瞥了霜弥好几眼,眉毛不甘地拧起,闷声道:“你,你给我的回信是不是故意羞辱我?你分明在秋叶山试炼中排到了三十四名,我以你为目标宣战,必是要在这次任务中超越你,你却、却说什么最后一名……”   苏河气闷,他在排行榜上挑了一人作为目标,是为激励自己,结果收到这封回信,就见在所有弟子中排名靠前的霜弥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是最后一名。   苏河莫名其妙地琢磨了一阵,认定霜弥是在故意羞辱他,都要气坏了,入院后便迫不及待来找人算账,结果却撞见霜弥练剑。   莫名的,苏河有火也发不出来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不明白霜弥为什么要羞辱他,难道他被讨厌了吗?   霜弥见他认真,忍不住笑出声,双手合十眨了眨眼:“抱歉,我收到你的挑战书,也同样莫名其妙,只是随手回信,没有恶意,而且,我也并不是在说瞎话,我是真的觉得我会垫底呀,不被赶出宁定院就已经很好啦。”   少女笑声清脆爽朗,完全没有捉弄之意,苏河犹疑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终于逐渐有些相信她是真心的。   霜弥并未掩饰,苏河很轻易看出来,霜弥如今是练气三级,这对于入选宁定院的弟子来说确实很不够看,差得实在不是一星半点。   就比如苏河,已经筑基一阶,跟霜弥隔了一个大阶位。   但他方才见霜弥舞剑,那姿态丝毫也不潦草,并不像是一个练气三级的新手。   苏河动了动唇,犹豫了一下,道:“你也不用这么说。你能进入前五十,定然、定然是有真本事的,不用自谦到如此地步。”   说完,苏河又是震了一下,他明明是来算账的,怎么说着说着,反倒安慰起对方来了。   而且,被安慰的人一点介怀之意都没有,霜弥神色明媚,闻言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朗声笑道:“没关系的,什么比赛都会有最后一名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呢?”   苏河:“……”   他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霜弥难道真的真的不是故意嘲讽他的吗? 第32章 抽签   青野州路途遥远, 若统一安排出行耗资巨大,但好在剑修可御剑飞行, 符修可用符咒缩地一日千里,只有剩下的一部分人需要由尊者开启传送法阵,将他们直接送去青野州。   为求公平,宁定院采用抽签的方式,一半人通过传送法阵,即日便可到达,另一半人则自己想办法过去,路上免不得还要耗上个几天。   木签放在案上筒中,标蓝签的, 代表抽中了乘坐法阵, 标红签的, 代表抽中了自行前往。   桌案前, 已经有人开始双手贴额,诚心祝祷起来。   “七塔神佛, 救我救我,让我抽中蓝签!”   “哼, 我今天这一发必须抽中!用法阵过去当天就能到, 等这帮人过几天赶去了, 我早就捉到那个魁了!”   事关考核评分,说时间就是生命也不为过。   众人排成两队,队伍迅速地往前移着。抽到蓝签的,喜出望外, 手舞足蹈,抽到红签的,垂头丧气, 甚至泪流满面。   排在霜弥前面的是大师兄朗幽,而另一条队伍中,与朗幽并排的是四师兄朗清。   “哗啦啦”几声,从上阳派掌门手中的签筒里摇出两根木签,摘条之前,看不到木签另一头的颜色。   桌案前,朗幽朗清严阵以待,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两根木签,气氛一时肃杀。   朗幽额角滑落一滴汗珠,喉结滚动。   朗清紧紧地攥着拳,手背青筋凸显。   他们共同盯着桌上的木签,即将做出自己的选择。   朗清缓缓地伸出手,然后倏地摊平,转向朗幽,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大师兄,您先请。”   大师兄的运道实在是太黑。   在秋叶山秘境,大师兄不过是低头喝一口水,都会被恶鱼咬住脸不放,那一幕实在是令人记忆犹新。   朗幽苦笑一声,抬眸看了看平时疼爱有加、此时却翻脸无情的师弟,沉重地抬起手。   朗幽选中一根,捏在手里,朗清则摸过另一根。   朗清并不揭下木签上的绑条,而是双眼灼灼地盯着朗幽的动作。   朗幽狠狠心,咬咬牙,伸手摘下绑条,木签另一端,果然是红色。   朗清见状,迅速揭下自己手中木签的绑条,蓝色。   “哈哈!”朗清忘情地笑出了声。果然跟大师兄做相反的决定,就一定会是好运气!   朗幽默默地看着极其没有兄弟爱的朗清,脸上扯出慈和的笑容,额角爆出即将揍人的青筋。   他暂且按捺住,用眼神在朗清后颈上钉了一个标记,转头对身后的霜弥说话。   “小师妹,接下来轮到你了,你要保重……”朗幽的语气仿佛要继承衣钵一般郑重,伸手想要拍拍霜弥的肩膀以示鼓励,落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算了,我的手太黑了,还是不影响你了。”朗幽摇摇头,伤心地离去。   霜弥哭笑不得,大师兄和四师兄都剑术极佳,就算是御剑飞行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劳累一点,他们实际上并不会在意。   但抽不抽得到好签,似乎是运道的一种征兆,事关某种神秘的面子问题。   签筒再一次哗啦啦摇了起来,和霜弥并排的是五师兄郎胧,他们一人拿了一根签,都是红签。   霜弥说说笑笑地和五师兄并排离开队伍。   几人开外,朗景淮无言看着她的背影,轮到他抽签时,朗景淮少有地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来,是蓝签。   旁边有认识的人看到,半是套近乎半是诚心地对朗景淮恭贺了一声,朗景淮默默退开,手里捏着签犹豫一会儿,朝霜弥的方向走去。   霜弥正背着手和人讲话,粉色的裙衫在人群中颇为显眼,脑后圆圆的双髻上绑着两根粉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飘飘荡荡。   身后有人戳了两下,霜弥回头,看见苏河鼓着脸,吐息了两次,跟她小声说:“霜弥,你、你的绑带松了……”   “啊?”霜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伸手去抓脑后的发带,她绑了两个蝴蝶结,可能蹭了一下,蹭松了。   “谢谢嗷。”霜弥道了声谢,重新把发带绑紧。   苏河扭捏了一下,盯着霜弥的发带看了又看。   霜弥一身装束皆是粉色,不同于朔月门常规的银白弟子制服,看得出来,霜弥是很嗜好粉色的。   苏河也喜欢粉色,他觉得这个颜色好像春天的樱树,特别清新可爱。   而霜弥穿着,又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这浅淡甜润的颜色,似乎特别适合霜弥的肌肤和眉眼。   苏河靠近了,忍不住小声说:“我,我也觉得粉红色好看。”   “什么?”霜弥没听清。   苏河咳了一声,刚要再说一遍,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弹到一边。   苏河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来人,正想着是谁这样不守礼,好端端地站着也能撞上来,却发现是常年排行第一的朗景淮,顿时又消了气焰。   “二师兄!”霜弥高兴地打了声招呼,又转头问苏河,“你刚刚说什么?”   被打断几次,苏河变得更加难以开口,憋了半晌,说出一句:“我说你,一身粉。”   这语气听起来并不和善。   霜弥不高兴地看看他,终究没忍住,眼皮一翻:“我的衣服,得罪你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朗景淮凉凉地看了苏河一眼,道:“这位洄湾宗的朋友,有何贵干?”   苏河终于想起正事,连忙举起手里的木签:“我抽到红签。想问问,能不能与你们同行……”   诚然,霜弥周围的都是剑修,随便一人都可以带他御剑,但苏河并非只认识霜弥一个剑修,至于为什么抽到红签后,第一个想到的是霜弥,苏河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在作祟。   苏河话音刚落,手里的木签就被人抽走,转头换了一根塞在他指间。   朗景淮风度翩翩,面色清冷地说道:“解决了。”   苏河痴呆地张张嘴,目光下移,看着自己捏着的新木签。蓝的。   苏河惊愕道:“景淮师兄,你是要跟我换签么?”   朗景淮眯了眯眼,转头盯着他:“你不想换?”   苏河没来由地脖子一缩。   眼前站着的人是他们这辈弟子中排名第一的朗景淮,亦是霜弥的师兄,苏河总觉得,对方似乎看穿了自己,他一个心虚,不敢再多说什么,讷讷点头:“没有,换了当然好。谢谢景淮师兄。”   朗景淮满意地点点头。   霜弥看着苏河垂着头走开,又看看朗景淮,半晌,弯着眉眼粲然一笑:“二师兄,你果然是十分乐于助人!”   路上走了几日,霜弥到达青野州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青野州过去都是四季如春,现在却白雪皑皑,到处被冰雪覆盖。   霜弥穿着的裙衫不耐寒,有些发抖地捂住手臂,朗景淮便从随身口袋中抽出一件火红色的毛绒斗篷,周边镶着一圈暖绒绒的蓬勃白毛,替她系上,软乎乎的白毛衬着精致的小脸,霜弥看起来更像个团子了。   朗景淮多看了两眼,动作有些迟缓。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马上就被霜弥发现了,霜弥狡黠地弯起眼睛,笑眯眯地问道:“谢谢师兄!好看吗?”   朗景淮默默地收回手,顿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嗯,好看。”   “嘿嘿,我跟白毛很搭哟~”霜弥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自言自语,走到一片辽阔的冰面上。   冰面很滑,霜弥稍稍踩动了一下,整个人就在冰上滑了起来,阳光照射在冰面上,炫目灿烂,身子轻盈地在冰面上回旋,是之前没体验过的新奇有趣。   “这里曾经是一片碧蓝澄净的湖泊,据说从圣山雪巅融化流淌而来,整个湖泊没有一丝杂质,可以洗涤世间所有污垢。”霜弥一边小心地掌控着自己的身体,在冰面上滑行着,一边说,“但是现在却被冰雪封住,再也见不到圣山之眼。”   “又是从书上看来的?”朗景淮站在一旁,目光注视着她一圈圈飞舞。   他知道霜弥喜欢看书,几乎将宗门里的藏书室背了个遍。   “对呀,书上还说……”霜弥一个不稳,足尖滑出一段,身子斜下去摔倒,朗景淮疾步过去接住她,惯性让两人在冰面上又滑了一段,朗景淮搂着霜弥的腰背,霜弥扶着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   朗景淮唇角微勾,低声道:“书上还说了什么。”   “书上还说,青野州多奇珍异兽,生活习性各不相同,比如巨蟒、游龙……不过极少出现喜爱寒冷气候的妖兽。”郎胧翻着书籍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补充。   朗景淮唇边的笑容骤然落下,这时他们因为惯性滑行的动作也终于停了下来,恰好停在郎胧的面前。   霜弥松开手,朗景淮任她拉开距离,偏头看着郎胧,幽幽道:“五师弟,你在这里啊。”   郎胧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茫然。他不是一直都在吗?他还和二师兄一起御剑飞行好几天呢。   二师兄刚刚才看到他吗?   霜弥用手搭成凉棚遮在眼前,看着天上毫无遮挡的太阳:“这日光如此刺目,为何却是冰封千里?若记载中没有出现耐寒的妖兽,说明以前这里的气候并不是如此。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这书上就没有写了。”郎胧把那本书从头翻到尾,“不过,这里面记载的一些东西很有意思,你看这里……”   朗景淮凉凉道:“五师弟,读书上的字很有意思吗。”   郎胧再度茫然,不是二师兄之前问书上说了什么吗?他还特地看得很认真呢。 第33章 危机感   “总之, 我们先去找四师兄会合。”   霜弥从怀中摸出指路符,输入些许法力将它点亮, 没过多久,指路符便飘了起来,在空中摇摇荡荡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出发之前霜弥跟姜黎要了两张指路符,正好让四师兄朗清先来探路,到时他们直接去碰头就行。   跟着指路符,霜弥等人走入了一个雪谷,里面有一间小木屋亮着灯,桔黄色的灯光从雪堆中隐隐透出来。   推门进去,倒是比外面温暖许多, 这里头竟是一家酒馆, 已经有许多修仙人士在里面或坐或站,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   “四师兄!”霜弥招了招手, 坐到朗清旁边。   “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吗?”朗清朝他们晃了晃酒壶, 一看自己弟弟,皱眉道, “郎胧, 你怎么苦着脸。”   郎胧摇摇脑袋, 没有说话。其实他这一路上感觉很是受挫,平时他寡言惯了,有什么事都让朗清替他说。懒是偷了,却也酿成了不小的麻烦。   郎胧神思忧虑地坐在双胞哥哥身旁, 皱眉小声道:“我的沟通能力,好像有问题。”   以前郎胧从来不曾产生过这样的怀疑,他觉得当个酷哥很不错。可是这几天跟二师兄还有小师妹在一起, 不知为何他说什么都不对劲,似乎总会招至二师兄若有若无的冷眼。   郎胧十分苦恼。   朗清惊讶地看着弟弟,正要说话,桌子被人敲了两下。   一个半大少年走过来,手握成拳,指节在桌上敲了敲,圆溜溜的眼瞳勒着凌厉的眼角,小嘴抿着,脸颊肉还鼓鼓的,正一脸不爽地看着这一桌人。   霜弥眨眨眼,好奇地看着这少年。   他给霜弥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与常人有哪里不同,若要细细探究起来……对了,是那双眼睛。   少年的眼睛竟然是一对竖瞳,瞳孔边上还有丝丝的黑色纹路,圆溜溜的双眼里立着一对黑色的竖线,盯着人的时候颇有些叫人犯怵。   “咳,”朗清介绍道,“这位,是这间酒馆的老板。”   说着,朗清附到霜弥耳边,小声道:“是一条蛟。”   “蛟!”霜弥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她意识过来,如今自己已经身在青野州,到处都是妖兽,遇到开酒馆的蛟,也不算什么奇事。   霜弥点点头,看向这条蛟,少年杵在他们桌前,面色不善,却也不说话,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见霜弥没反应,少年似乎有些不耐了,伸出手摊平,手心朝上放在霜弥面前。   霜弥眨眨眼,又眨了眨,忽然灵机一动,竖起一根手指:“喔!我知道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灵石,放在少年手心上。   既然是老板,那自然是来要酒钱的。   果然,少年面色稍霁,变术法一般掏出一碟花生米,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霜弥忍不住视线跟着他转,看到少年身后还拖着一条深青色的蛟尾。   短短的腿,蛟尾跟在屁股后面一晃一晃,这画面实在是……   霜弥差点笑出声,但想想小老板严肃的面色,还是把笑声憋了回去。   朗清摇摇头,手伸向花生米:“这青野州,寒冷偏僻,民风一点儿也不淳朴。我们找了半天路,只发现这里有些许烟火气,便在此处歇脚。这儿的老板,就这只小蛟,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凶得很,若是不给钱,坐都是不让坐的。”   “小蛟?”霜弥的眼神还跟着那少年,直到看到他迈过门槛走进了后院,帘子打下来遮住了身影,才回头道,“他什么年纪?”   “这我没问过。”朗清耸了耸肩,“不过,七岁时我曾跟随师父见过东海的海神龙,当时说他家的三儿子与我同龄,我看那小龙化人的模样,也与这小蛟差不多样貌。若是按照他们的年纪来看,大约还是只奶蛟吧。”   “原来还是个小孩子……”霜弥喃喃地想象起来,“小奶蛟,原形会是什么样的呢?”   旁边朗景淮的眸色一冷。   郎胧缩了缩,沉默地靠紧自己的同胞哥哥。又来了又来了,二师兄一路上就常常这样,凶不拉几的。   正如朗清所说,先来的一批修士已经将这个酒馆当成了暂时的据点,霜弥不断看到有人从屋外进来,摘下兜帽,抖落衣服上的雪,再疲惫地找个地方靠着坐下。   来了这几天,他们奔波劳碌倒是不少,却没找到什么成果,反而每日都要缩在这间酒馆里,难免郁闷。   入夜,霜弥靠着温酒的火炉和衣而睡,却突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高高低低地从屋外传来。   霜弥睁开眼,见几位师兄都抱着剑闭眼休息着,轻轻抬脚走了出去。   圆月皎洁,银辉洒落在整片雪地上,一片白茫茫的好似幻境。这光照亮了夜空,霜弥极目远眺,却也没看到吹笛人是谁。   或许是哪个在外野宿的修士,霜弥拢了拢肩上的斗篷,正要回屋,却看见比邻的另一排房檐下,那只小蛟正坐在台阶旁,似乎也在听着这笛声,蛟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来扫去。   小蛟身上有些脏兮兮的,戴着的帽子也破旧不堪,身上的短打和脚上的麂皮靴子一看便是已经穿了很久,想来是无人照顾。   霜弥忍不住对着小蛟多看了一会儿,结果马上就被发现。少年瞪眼瞥了一眼霜弥,唰地站起身,跨过门槛回屋。   他走得急,脚边遗落了一枚蛋,也是脏兮兮的,在地上滚了两下。   少年连忙把那只蛋捡起来搂在怀里,又扭头凶恶地瞪了一眼霜弥,进屋嘭的一声关上门。   那只蛋是什么?   天亮以后,朗清跟霜弥他们分享了自己的计划。   他摊开一张羊皮纸,上面用炭笔画着简略的地图,有高山、平原和小河。   朗清手指在高山的位置点了点:“这里我已经去过了,除了一些特别健壮足以耐寒的野兽,没有看见别的东西。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地方,是河谷。河谷也有好几处,我排除了这些,剩下的,我们就一起去找。”   根据宁定院分发的卷轴,“魁”原本是青野州的一只大妖,平时掌管妖群生息,相处和谐。可是自从青野州被冰雪覆盖之后,魁便一改往日的习惯,不仅不再帮着妖群掌管事务,还不断掠取小妖进他的地盘,再也没有放出来过。   其余势力低微的妖奈他不何,曾试图联合起来反抗,却也全部以失败告终。到后来,妖群离散,有的找了同伴躲起来生活,有的寻了个洞穴避世不出,以逃脱魁的压迫。   霜弥他们的任务,便是捉拿这只魁,了结他们青野州内妖族的恩怨。   而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找到魁的藏身之处。   问题是,向修仙界求助的妖都不知道魁的踪迹,只能由这群弟子自己去摸索。   “那只小蛟呢?”霜弥问。   朗清摇了摇头:“他小小年纪,对外人很是敌视,什么都不肯说。而且我听闻蛟龙一类的水族,若无法跟自己的家人,便会选择离群索居,这是天性使然,我估计,他已经跟妖群许久没有联系,什么也不会知道。”   霜弥低头道:“那便只有先去找找看了。四师兄,我们还是分头行动,晚上在酒馆会合。”   朗清点点头。   朗景淮很自然地跟霜弥一同站起走出门,两人顺着结冰的河道一路往前走。   雪原上静谧无声,一片寂寥,原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妖族不知流散到了哪里,看着颇有些叫人心酸。   霜弥想起昨夜笛声,偏头道:“二师兄,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一个人吹笛?那曲子还有几分熟悉,怪好听的,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曲。”   “笛声?”朗景淮思忖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曾听过。”   霜弥一愣,有些惊奇,那笛声虽然并不十分清晰,可是在那样静谧的夜里,也不至于一点都听不到。难道二师兄昨晚睡着了,才没有听见?   朗景淮屈指抵了抵下巴:“不过,今早郎胧倒是同我说过,昨晚曾听见有孩子嬉闹的声音,似真似梦。”   霜弥皱紧眉,更加觉得疑惑了:“那五师兄是否有提到笛声?”   “没有。”朗景淮摇头道,“而且,我昨夜只是闭目冥想,并未陷入沉睡,周遭的动静我还是知晓的。昨夜我既不曾听到笛声,也不曾听到郎胧所说的嬉闹声。”   这就怪了。   她和五师兄都听到了声音,可听到的内容却不同。而且昨夜她明明遇见了那只小蛟,坐在那里出神的样子,应该也是听到了声音,只是不知道他听到的又会是什么?   霜弥正思索着,忽然前边传来一声巨大的破冰声,哗啦一阵脆响,叫霜弥吓了一跳。   她眼睫颤了颤,抬头看去,冰面上破开一个洞口,一只活鱼从里面蹦了出来,尾巴还在不断地弹跳甩动着,落到冰面上,鱼唇无力地翕动。   而不远处的一个雪堆后面,颤巍巍走出来一只小奶猫,眼睛圆溜溜的,琥珀色,身上的绒毛软乎乎,被风一吹就凌乱地到处摆动。   它盯着冰面上的大活鱼,小心翼翼地踱步过来,可以看出来已经是努力在严谨地捕猎,只是那稚嫩的小爪子走起步来,总是有些晃晃扭扭的。   霜弥张嘴,差点咬住自己的拳头。太可爱了,这只小猫崽就只有她的手掌那么大,看起来好小好软,一定很好摸。   霜弥眼底爆出精光,跟第一次看见白狼时一模一样,朗景淮在一边见了,看看她,又看看冰面上天真可爱的小猫崽,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危机感。 第34章 大吃一猫   霜弥没有再靠近, 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屏住呼吸看着小猫捕鱼。   小奶猫走近嗅了嗅那条还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比较起来,那条大鱼比小奶猫的身子还要长一点。   它舔了舔小嘴,抬起一只小爪子试图摁住大肥鱼,结果那条鱼打了个挺,猛烈地在冰面上弹动起来,挣扎得更凶了。   小奶猫睁大琥珀色的双眼,两只小耳朵了起来,小脑袋茫然地随着大鱼摆动的姿势左转转右转转,似乎在惊慌失措, 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吃掉这条鱼。   霜弥快被萌得不行了, 小猫吃大鱼, 怎么吃得下去, 她后悔自己没带点鲜羊奶出来,主要是之前也没想过会碰上这么可爱的小妖兽。   好在小奶猫虽然小, 但好歹也是青野州土生土长的妖兽,并不是普通的小猫。那条鱼又挣扎了一会儿, 终于在没有水的冰面上丧失了气力, 颓然垂下鱼尾, 小猫咪这才凑上前,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它一边吃着,一边发出满足的咪呀咪呀叫声,小奶音一颤一颤的, 好像在不自禁地夸着真是好吃。小猫的脑袋随着动作一点一点的,咬不动的时候还会仰起脖子,眯着眼努力吞鱼肉, 露出的小尖牙白白的,还挺锋利。   看它差不多吃饱了的样子,霜弥才轻轻地走过去。   刚一现身,就被小猫给发现,小奶猫立刻警惕地站直了身子,喉咙里朝两个陌生人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是在恐吓敌人。   霜弥小心地蹲下,降低自己的威胁性。妖兽不比寻常野兽,大多都能听懂人言,霜弥试图沟通:“小猫不怕,我们是修仙弟子,奉命来捉拿大妖魁。你听说过魁的下落吗?”   小猫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圆溜溜的眼睛也被勒出尖尖的眼尾,声音也变成了“喵嗷喵嗷”的威胁。   霜弥正不知该拿这小猫怎么办,就见一旁的朗景淮抬起手,对着小猫咪隔空做了一个按压的动作,小猫就突然噤声,趴在地上拿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们,似乎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霜弥惊奇道:“师兄,你刚刚做了什么?”   她都没听说过,原来二师兄会驯兽。   霜弥走近小猫,发现小猫的眼神并不是盯着她的,而是直直地盯着朗景淮,似乎带着某种畏惧。   霜弥在它身边蹲下来的时候,小猫颤了颤,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凶狠呼噜声,但还是不敢动。   小猫后脖颈上的软毛都炸开了,霜弥轻轻地摸了两下,温柔的手指似乎让小猫感觉到了善意,它呼噜噜了一会儿,终于放松下来。   奶猫的绒毛手感真好,但是又太小了,霜弥都怕摸坏了,越发的小心翼翼,抬头跟朗景淮说:“师兄,你说这只小猫能知道点什么吗?”   朗景淮没有靠近,负手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小猫咪的眼神不是特别良善。   一阵游水声从冰面下传来,霜弥以为是鱼,没有在意。等察觉不对时,一条黑蛇已经从刚刚破开的冰洞里钻了出来,腾身跃起,朝霜弥俯冲过来!   霜弥闪身避开黑蛇的攻击,却震惊地看见那条黑蛇没有追上来,反倒是饿极了一般,一口叼住冰上的小猫吞了下去!   “啊!”霜弥惊叫一声,拿剑鞘指着黑蛇,愤怒道,“坏蛇!你快吐出来!”   黑蛇喉咙下方鼓鼓囊囊的,应该是还没有把小猫崽吞进去,霜弥吓得头皮发麻,又急又气,直恨不得能用剑鞘卡住黑蛇的喉咙,把小猫推出来。   黑蛇眼睛也是黑溜溜的,一对黑豆豆似的嵌在脑袋两旁,看着人的时候,不知怎么显得有点呆。   霜弥跑过去捉住它尾巴,腾空飞起,把黑蛇倒捉在手里抖了两下,抓狂道:“你快把猫吐出来啊啊啊!”   也不知道这条蛇能不能听懂人话,但是霜弥又不想动手伤它。   妖兽也有自己的法则,正如小猫吃鱼,虽然那鱼只是普通的鱼没有神智,但本质上和蛇吃掉猫没有什么区别。   这蛇大约也是饿了,所以将小猫当食物吞了,她总不能为了救小猫,就将黑蛇杀掉。霜弥只能尽力一试,看能不能与它沟通,让它将猫仔吐出来。   “我给你别的吃的,好吃的!”霜弥和它商量。   大黑蛇被倒提着抖了一会儿,晕得七荤八素,终于被放下来时,迅速盘成了一团,把尾巴仔细藏起来,委屈兮兮地盯着霜弥。   霜弥紧张不已,盯着它的“喉咙”,见那里还是鼓鼓的还没吞,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和大黑蛇对话。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包肉干,一袋鲜果,递到黑蛇面前摇晃了几下:“给你吃这个,好吗?你放了小猫吧。”   黑蛇眼睛一亮,弯下脖子,脑袋一低就把小猫吐了出来。   小猫全身都是口水,被裹得湿哒哒的,坐在地上自己用爪子挠了挠耳朵,一点一点地舔毛。   黑蛇快乐地凑近霜弥的手,从她手上叼过一片肉片,吧唧一下吞了,蛇尾愉悦地轻轻晃动。   小猫咪没有逃跑,自顾自地打理着被舔湿的毛毛,似乎完全不计较刚才差点被黑蛇吞掉的事。   这下轮到霜弥有些发呆,这俩什么情况?完全不像是仇敌啊。   朗景淮走上前,霜弥迷茫地回头看他。   朗景淮观察了一会儿,道:“它们似乎是熟识。”   “啊?”   那边,大黑蛇吃完了一片肉,又游过来,眼巴巴地盯着霜弥的手。黑不溜秋的东西还挺可爱,虽然没有毛。   霜弥又从布包中选了一块递给它,黑蛇叼着吞了,快乐得尾巴直拍冰面,它游到小猫身边,一张嘴又把小猫吞了。   霜弥:“!!”   不过这次她按捺着没有着急,紧张地看着大蛇游了几圈,似乎表达完了那股高兴劲,又一低头,把小猫吐了出来。   小猫崽在地上滚了一下,刚刚舔舐着整理好的毛毛又湿哒哒的乱成一团,琥珀色的澄澈双目中有几分生无可恋的表情。   “呃,这。”   小猫一脸习惯了的神色,让霜弥意识到,他们果然是认识的,而且黑蛇这动不动吞猫的行为,好像也是它的一种习惯而已。   霜弥忽然想到了之前在系统给的视频里看过的一个表情包:大吃一鲸。   霜弥很想把黑蛇的样子拍下来,配字:大吃一猫。   这蛇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啊!   霜弥在心底疯狂吐槽了一会儿,简直吓人。   错怪了大黑蛇,霜弥也有些愧疚,蹲下来多给它喂了点好吃的。   这蛇灵智开得不全,一双小黑豆眼透着懵懂呆萌的神色,因为霜弥给了它一点吃的,它看着霜弥的样子很温驯。   霜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   朗景淮唇瓣动了动:“你看到谁都会摸一下的吗。”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严厉,霜弥一惊,回头看着二师兄,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眼瞳睁得很大,有点被惊吓的茫然,像是不小心刨开了一颗松子,蹲在角落反省的小松鼠。   朗景淮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是说,它们可能有毒。”   大黑蛇只是智商不高,但能听懂人话,闻言动了动,慢悠悠地游到霜弥身边来,不服气地盘住了她的脚踝,一圈圈绕紧,看得朗景淮眉心直跳。   大黑蛇抬起脑袋看着霜弥,吐了吐蛇信,似乎在说,“看,我没毒,他在乱讲。”   霜弥脚上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巨大的“装饰”,哭笑不得,而此时那只小奶猫也不看脸色地来捣乱,似乎是困了,顺着大黑蛇的脊背爬到了它脑袋上,抱着自己的两只后脚,脑袋藏在肚子前面,准备睡觉。   这下好了,霜弥对着自己脚上的两只妖兽毫无办法,简直是动弹不得。   “师兄……”霜弥下意识求助地看向朗景淮,却意外地发现,二师兄睫毛微垂,清俊的脸上一贯面无表情,此刻却似乎比平时更要冷。   唇角也抿得直直的,像是在生气。   霜弥一怔,正要说话,背后响起一阵悠扬的笛音。   笛音婉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响在耳边,又像是从遥远的回忆中吹来。   霜弥有一瞬晕眩的感觉,仿佛那一刻灵魂出窍,大脑不属于自己,被掠向了另一个时空,在那里看到了一些超出自己本分的东西,又被塞回她脑袋里。   飘飘然的怅惘,却说不清缘由。   霜弥回过神来时,脚踝上的大黑蛇突然松了劲,不再紧紧盘着她,而像是有人在追赶似的急匆匆地滑开,整个脑袋高高昂起,把头顶上的小猫熟练地抛向空中,再含进嘴里,迅疾地在冰面上滑行,最后钻进一个黑黑的洞里,不见了。   是这个声音,他们在躲避这个声音!   霜弥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定跟魁有关,大黑蛇明显不想听到这个声音,试图带着小猫钻进洞里躲避,在青野州有这么大影响力的,只能是魁。   原来是这样!霜弥想起来二师兄听不到这个声音,连忙把事情经过和二师兄说了一遍。   朗景淮听完,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浅色的瞳眸有着能看透心思的力量:“你想怎么做?”   这个声音在每个人脑海里听到的都是不同的,这是为什么呢?霜弥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听到这个笛声时的心情,有一种怀念和熟悉的感觉,仿佛它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如同春雨入湖,很难让人产生抵触和抗拒。   那么,它的效果应该就类似于麻醉。   如果长期在这个声音的浸染之下,或许还会产生其他效果,比如说,引.诱。   霜弥抿了抿嘴:“我想让这个声音‘引.诱’我,带我去找到魁。” 第35章 被刺痛   朗景淮眼眸微窄, 薄唇抿紧,显出了不愉的神色:“你想都别想。”   霜弥愣了下, 没想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忍不住问:“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朗景淮神色冷淡,眼尾瞅着她,清俊的面容上浮着一层罕见的怒气,仿佛霜弥做了什么令他十分失望的事情。   这种失望的神采并不浓重,却尖锐得仿佛一把小刀,直直地戳进霜弥的胸膛,让她有些受伤。   霜弥没有来得及一一拾捡散落的情绪,朗景淮已经转身, 和她错身而过, 轻轻撞了下肩膀, 看也不看她一眼。   “师兄。”霜弥对着他背影喊, “这是最快能找到魁的办法,为什么你不让我试试呢?四师兄他们已经在这里忙了几天了, 却一无所获,我只是想找一个新的方法……”   “你知道你所听到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吗?”朗景淮扭头打断她的话。   这个声音, 令人入神, 有吸引的力量, 整个岛都能听见,而且,还分对象,她能听见, 二师兄听不见。   霜弥抿抿唇,这些特征,在书里都有写过, 是很典型的“诱哄”类型法术。   霜弥如实答了。   朗景淮的怒气愈发鲜明,原本沉稳从容如清泉的声音,也带上了些湍急的意味,仿佛一枚石子砸进了川流之中:“你知道,但你还想这么做。”   他说得很轻,是陈述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某种指责。   冰雪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似乎把他们隔得很远。霜弥咬唇道:“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听得到这个声音,而我听不到,你没想过是为什么?”朗景淮语气加重。   “……大约,是因为我法力低微。”   “诱哄式术法成功的关键便是心智,你受它影响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自撤心防干干脆脆地受骗!”   朗景淮语气从没这么重过,霜弥抬头看他,从他眼中读到了警告不满的意味。   二师兄对她知根知底,她有几斤几两,哪里瞒得过师兄的眼睛。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会耍些小聪明,入院试炼时便是如此,现在又是如此。   她本以为,自己凭借那点小聪明拿到了宁定院入院的资格,又被二师兄带在身边,可以跟他并肩前行,那她多少还是有点长处的,可二师兄此刻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地告诉她,她想错了。   二师兄就差没直说,她法力低微,自作聪明拖后腿。   霜弥的指尖有些发抖,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落后于人的事实,但是当在二师兄面前被戳破这一点的时候,她还是难以平静。   但霜弥这么多年来早已练就了在别人面前掩盖自己情绪的本事,她捏紧掌心收进袖子里,低着头只想着要怎么接二师兄的话。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将这件事情跟四师兄和大师兄说一下,这里可能还会有一些线索,麻烦二师兄再找找。”   他们刚到这片河谷不久,确实还可能有很多其它的线索没有发现,霜弥所说的听起来一切正常。   但朗景淮微微皱了眉,对霜弥话语中自然而然带出的“麻烦”二字有些微刺耳。   霜弥蹲下身,在冰面上做了个记号,以防二师兄迷路,可仔细一想,她这个动作或许也有些多余,二师兄可能根本就用不上。   霜弥又停下手,慢慢收回来,直起身,她没有看朗景淮,只在内心希望朗景淮觉得她起码还算乖巧,不至于讨厌。   她独自回了酒馆,大师兄和四师兄还没有回来,霜弥想了想,也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能碰上头,干脆先留下书信写下所发现的内容,他们若回来了她不在,也可以提前看到。   写到一半,内室的门吱呀晃了晃,一个矮矮的身影晃过,接着传来说话声。   霜弥笔尖顿住,想到昨晚的场景。   那只小蛟坐在门槛上听着那个声音的画面。   霜弥放下笔,朝内室走去,就看见那个半大的少年正一板一眼地教训着放在桌上的一枚蛋。   “你不会看路吗?”   “再乱滚来滚去我会揍你的。”   “笨蛋。”   霜弥差点噗的笑出来,这个小蛟对一只蛋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不仅要求它能听懂人话,还要求它看路呢。   她的动静被小蛟发现,少年立刻恶狠狠的,态度很差地凶她:“你进来干什么!”   霜弥摆了摆手道歉,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我渴了,找水喝。”   “水在外面。”小老板很不满,把那枚蛋安置好,黑着小脸走过来。   霜弥眨眨眼看着他,他越过霜弥,跨过门槛出去了。   霜弥一时没有动,忍不住又盯着那枚蛋多看了几眼。   “喂!”身边又传来小老板的低喝声。   霜弥低头,见小少年捧着一杯水,闷闷地递给她。   原来是去给她端水了,霜弥失笑,这小老板凶归凶,倒还挺有职业精神。   酒馆里这会儿没有人,修仙弟子们都出去找线索了,霜弥端着水杯,找了个离小蛟近的地方坐下,一边端着杯子喝水,一边把眼神从杯沿外面投出去,打量着小蛟。   小少年擦着盘子,没过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凶巴巴地瞪过来:“你看什么!”   霜弥想了想,放下杯子:“我能不能问问,那枚蛋是什么?”   小蛟用不友好的眼神看了霜弥几眼,好像觉得霜弥是个白痴。   “当然是我的家人。”不然早就吃掉了。   “家人?”霜弥有些惊讶,“难道是你还没出世的妹妹?”   那小蛟的父母呢?如果不在了,却留下一个还在蛋里的妹妹,那么这只小蛟应该也是才离开父母不久。   小蛟顿了顿,擦盘子的速度变慢,瞥了霜弥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霜弥咧了咧嘴,她其实就是随口一说,一只蛋,怎么看得出性别。霜弥只好道:“胡乱猜的,就觉得像。”   小蛟没说话,放下一只擦干净的盘子,唇角轻轻动了动:“我也觉得像。”   霜弥笑了一下,原来这小蛟想要一个妹妹。   看他对那个蛋凶巴巴的样子,但其实很在乎嘛。   霜弥好奇道:“我看见你跟它说话,难道它会回应你?”   小蛟脸颊红了红,撇开头,表情仍然维持着一本正经:“蛋又不会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但它会动。”   原来如此。霜弥知道,有些卵生的妖兽在未破壳时便也会有些浅薄的神智,能和熟悉的人有点交流,小蛟也就是靠着这点交流,来和“妹妹”互相作伴吧。   霜弥忽然很能理解这只小蛟,双臂交叠,趴在桌上道:“昨天晚上,你也坐在院子里听。你听到了什么?”   小蛟看她一眼,却是反问道:“你又听到什么?”   这小孩。霜弥失笑,倒是回答了他:“笛声。”忽远忽近的曲子,有几段声音低得听不见,模糊不清,而且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蛟似是觉得她的答案无聊,撇了撇嘴。   霜弥追问道:“你呢?你听到什么啊?我的已经告诉你了。”   小蛟闷声不说话,半晌,才耐不住霜弥追问,说道:“我父母叫我。”   霜弥愣了,有些不敢出声地看着他。   小蛟扫她一眼,似乎被她惊讶谨慎的神情戳痛,低下头愤愤地擦了一个碟子:“关你什么事!”   霜弥抿抿嘴,不敢再那么靠近,小声说:“真的,是你父母吗?”   “当然不是!”小蛟服气了,他站在桌台后面,跟坐着的霜弥一般高,看着霜弥却好像看着一个笨蛋,“是魁的叫声。”   果然是魁。   霜弥忍不住想多问,但顾及到小蛟的心情,问得委婉:“我们听到的,不同。还有我师兄听到的也不一样,这是魁的法术吗?”   小蛟摇摇头,只说:“魁就是这样的,你听到的,都是假的。”   小蛟的说法平铺直叙,仿佛这是他们青野州的妖共有的常识,就如同定律一般,不需要解答为什么。   但他难得开口,霜弥试探地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这个魁在哪吗?”   小蛟迷茫地摇摇头。“我不找他,我父母说,不要接近魁。”   这句话从小蛟嘴里说出来,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也是青野州的一个常识。   霜弥想到了避之不及的黑蛇和小猫。   这样看来,魁应该是通过某种能够迷惑心智的天赋,引诱青野州的妖兽,将它们控制起来。霜弥思来想去,还是想主动顺着这个声音去找魁,或许,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不仅能找到魁,还能发现那些失踪的妖兽。   但是二师兄不允许。   霜弥咬了咬唇,闷闷地暂且放下这个想法。   她无事可做,看着小蛟小小一个少年到处忙忙碌碌,便主动帮着他整理起来。   小蛟一开始不言不语,任由她摆弄着桌椅,过了许久,才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什么?”   小蛟声音放大了些:“没见过你这么闲的人!你真无聊。”   霜弥又被打击了。   不过,小屁孩的话还不至于让她伤心,霜弥气哼哼地用擦桌子的抹布在小蛟面前甩了一下,吓唬他:“每个人的才能都是不同的,你懂不懂,我可不是闲着,我等会儿还要去帮我二师兄的忙呢!”   说完,霜弥顿了一下,又想起来被二师兄嫌弃的画面,心里难受得缩紧了一下。   奇怪,她什么时候自尊心这么强了,不过就是被二师兄说了一句,又没说什么难听的。   小蛟出口成刀,她都不觉得难受,为什么二师兄的话,一句都听不得呢。 第36章 没道理没道理   霜弥心里闷闷的, 四师兄他们回来了,她也没去迎。   朗清走到她面前来, 拎着一根狗尾巴草挠她鼻尖儿,霜弥才挥挥手赶开他,低声说:“四师兄,你去接二师兄吧。”   朗清正要问她二师兄在哪儿呢,一听这话,奇道:“怎的要我去接?”   霜弥扫他一眼,努着嘴小声道:“二师兄不是不认路嘛。”   “可你们是一起出去的啊。”   霜弥别扭地拧到一边,背对着朗清道:“你现在去不行吗!”   朗清丈二摸不着头脑,觉得小师妹对自己说话大声, 好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不过他也不敢反驳什么, 有些不服地出去了。   就剩郎胧奇怪疑惑地看着她。霜弥自知理亏, 但又不想解释, 绕开话题,跟郎胧把关于“魁的叫声”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边说着, 霜弥边不自觉地频频看向门口,终于两道人影出现在门外, 霜弥扫了一眼, 又垂下眼神。   朗清脾气来得快去得快, 早忘了之前的不服气,坐到桌边就大咧咧道:“哎,你们都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还好我去得早, 不然二师兄……”   霜弥正低着头玩茶杯,茶杯上的纹路一圈圈的很淡,就是一只朴实无华、毫无特别的杯子, 霜弥却盯得很认真,仿佛眼神除了放在这只平平无奇的杯子上以外,就无处可去。   可听到朗清抑扬顿挫的这一句话,霜弥立刻紧张起来了,几乎毫不犹豫地抬头看过去,睁大眼睛在朗景淮身上扫来扫去,一边问朗清:“怎么了?”   二师兄毫发无伤,仍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但霜弥没有放下警惕。   朗景淮负手立着,淡淡把视线转向她,有些茫然无辜的神色。   只听朗清道:“还好我去得及时,不然二师兄要把人家河里的鱼都捉空啦!”   朗清去的时候,朗景淮也不知被谁惹到了,在那狂戳鱼。   还好他赶紧把人拽了回来,不然这青野州吃鱼的妖怕是明年都没有口粮了。   霜弥听了,默默地又把目光收回来,推开桌椅离席,掀开帘子躲避到内室去。   她让出位置,朗清刚好坐下,懒洋洋地倚在郎胧身上,一边奇道:“小师妹今天怎么怪怪的?”   朗景淮眸光幽深地看着晃动的帘子。   霜弥实在是有些憋闷,不知道如何面对二师兄,干脆躲了进来。   她跟小蛟如今也还算熟悉,便想着借他的地盘避一避。   只是,到处都没见到小蛟的踪影,只有一颗脏兮兮的蛋躺在柜子上,周围用软布垫着。   霜弥走过去看那只蛋,差不多是她两个掌心合在一起捧着的大小,难以想象这里面有一只小小的还未出世的幼蛟。   霜弥躬身凑近它,朝它挥了挥手:“你好啊……”   那只蛋竟然朝她晃了晃。   霜弥愣了下,忍不住弯了弯眼。   虽然不知道这只蛋是不是真的在跟她打招呼,但也怪可爱的。霜弥想到小蛟自己身上也是脏兮兮的,这只蛋也黑一块白一块。   小蛟每天忙于生计,又是个小男孩子,恐怕也分不出心思来照顾自己和妹妹,一只蛋,就更别指望它能照顾自己了。   霜弥想了想,她曾经在书中看到过卵生妖兽的幼年成长注意事项,若是没有一个安全干净的环境,幼兽出生时很有可能会带有先天性的疾病。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块方巾,这是她留着备用的,还从没下过水。   霜弥取来热水,把方巾润湿了,小心地捧着蛋,轻轻擦起上面的污垢。   “我会轻轻的,要是把你磕疼了,你就走远些。”霜弥想了半晌,跟小蛟蛋嘱咐道。   一只蛋又不会同她说话,好在还会滚。   没过多久,霜弥便将蛋壳表面的污渍擦得干干净净,小蛟蛋简直焕然一新,再也不是之前的小脏蛋了。   霜弥还把底下的软垫重新铺了一下,更加软和扎实,干净的白乎乎的小蛟蛋开心地轻轻摇晃。   霜弥笑着摸了摸它,正要转身,突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霜弥吓得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二师兄。”   朗景淮沉默不语,眉宇轻拢着,睫羽微扬,眸光定定地盯着她。   霜弥莫名地心慌,挪到一边,一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往外走。   朗景淮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霜弥走到哪,他便跟到哪里,仿佛一只离群的小鸭子,没了前面带队的小鸭子,便不会走路了。   可这又不是什么陌生地方,哪里会迷路,霜弥心中一直微微不安地等着他开口,朗景淮却像被冰块冻住了嘴,上下唇都黏在一起,一个声音都不发出来。   “二师兄,有什么事吗。”霜弥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问他。   朗景淮轻轻把眉头拢得更紧了些,瞥了霜弥一眼,又移开视线。   他好像关上了耳朵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是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所以干脆置之不理。   霜弥内心有些想要发笑,几乎觉得荒唐,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二师兄还有些无赖,跟着人便不放了,似乎吃定别人拿他毫无办法。   没有回音,霜弥叹了口气,不再试图交流。   朗景淮抿抿唇,转身端来一盘切好的梨,递到霜弥面前。   霜弥昨晚有些口渴,一时找不到水,多吃了几块,他似乎因此误以为霜弥喜欢吃梨。   霜弥疑惑地看着这盘梨,接过来放到一边,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吃。”   朗景淮不太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接着显出一点轻微的不高兴:“为什么。”   霜弥微微睁大眼,不知该如何接话:“哪有为什么。现在不想吃。”   朗景淮没再说什么,把那盘梨推到一边,置之不理,好像跟一盘梨生起了闷气。   霜弥察觉到了他有些生气。   但她不知道朗景淮在气什么,如果他不想看到自己,大可以走开,为什么还一直跟着,却又什么都不说。   霜弥咬咬唇,看见小蛟从外面走进来,便跟他打了个招呼。   朗景淮也把视线投过去,看到那只小蛟闷闷地抬起头,也对着霜弥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更加不愉快。   一晚上,朗景淮都像是被牵丝绳绑住了似的,坠在霜弥身后走来走去,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朗清郎胧默默地摸出一块瓜,一边吃着一边脑袋跟着他俩来回晃荡,那视线晃来晃去,终于把霜弥晃得恼羞成怒。   “师兄!”霜弥终于停下自己假装忙碌的动作,忍耐不住地转身对朗景淮低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在盯着你。”出声的却不是朗景淮,而是大师兄朗幽。   朗幽端坐在桌边,深沉地看着霜弥,缓声道:“盯紧些,免得你犯错。小师妹啊,你是不是傻,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了,当时你在秋叶山试炼里跳下沙丘,景淮有多生气?你怎么还敢想着再次以身试险呢。”   “我……”霜弥想起来了,那时候二师兄也跳下沙丘来抓她,结果没抓到,脸色特别难看,她当时还很歉疚来着。   可是那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当时的霜弥犯了错,去抓她好了,跟今天被二师兄凶的我有什么关系。   “居然想着主动被诱捕,全修仙界也就你这么一个大傻子吧。”朗清接腔,“你是比我们多几条命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霜弥张了张嘴,又闭上,哑口无言。   “你难道不知道心魂受控的严重后果吗?”郎胧也不赞成地看着她,“轻则昏迷不醒,重则神智全失,你这个莽撞的想法,实在是把二师兄给吓到了。”   她、她把二师兄给吓到了吗?   霜弥愕然地看向朗景淮。   难道不是二师兄嫌弃她法力低微拖后腿吗?   朗景淮上前一步,修长的身量将她逼在桌角,像是个最为冷酷无情的看守。   另外三人有滋有味地坐在一边看戏,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来帮一下霜弥的打算。   朗景淮低垂着眸子,紧紧地盯着她,颜色浅淡的双眼在阴影中逐渐抹上浓重的深色,像是某种风雨欲来的警告:“你敢再来一次,我就把你捆起来。”   捆、捆起来?霜弥小声地挣扎道:“可是,捆起来,我、我不能做事情了呀。”   “让你什么也做不了,跟在我后面。”朗景淮很凶地威胁她。   霜弥咽了咽口水,“可是,那师兄,你是打算让我不干活吗?”   “嗯。”朗景淮加重了鼻音,简直恶言恶语。   幺儿最喜欢惩恶扬善,根本闲不下来,若是她不听话,就罚她不能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捉妖。   霜弥有点头晕目眩。   心想这真是好可怕的惩罚。   她甚至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跟在师兄身后白捡积分,轻轻松松通过考核,还能得到任务完成后系统给的大量经验……好,好爽怎么回事。   原来她纠结了一天,心酸又委屈,觉得师兄嫌弃自己了,可是二师兄其实只是担心她胡来,担心得快要动怒,语气才重些的。   也是怪她有前科,不然,师兄才不会对她发脾气呢。   霜弥揉了揉鼻子,心里的小尾巴瞬间又翘得老高。   心情反反复复,根本没道理。   霜弥方才还一通闷闷的,这会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灿烂的心情,都要冒出花儿来。   她悄悄地瞥了二师兄一眼,矜持地坐到桌边,桌上摆着枣,在她眼里也是一个个圆润可爱,忍不住拿着一个接一个地吃,一边吃一边傻笑,看谁都大为顺眼,高高兴兴地给四师兄和五师兄手里一人塞了一个枣。 第37章 初春   外面一片其乐融融, 内室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霜弥一惊,连忙放下枣子奔进去。   “小蛟, 你怎么了?”   半大少年拖着蛟尾到处乱转,像一只失了准头的回旋镖,满脸苍白焦急之色,口中喃喃自语:“蛋呢……蛋呢……”   霜弥也吓了一跳,视线四下扫了一下,顿在某处,犹疑地指着道:“不是在那儿呢。”   明明就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呀。   小蛟抬起头,分明也看见那只蛋了, 但是神色还是很紧绷, 充满怀疑地凑近, 嗅了嗅那只变得白白香香的蛋。   用力地闻了一圈后, 小蛟怒骂:“靠!我的妹妹被掉包了。”   “……噗。”霜弥没忍住笑出了声,告诉他, “没有掉包,只是我帮她擦了个澡。”   软布里的小白蛋也微微摇晃, 似乎在同意霜弥的话。   小蛟这才狐疑地看了霜弥一眼, 又捧起蛋仔细看了看。   小白蛋亲昵地在他手心里翻了个身, 好像在撒娇蹭他一样。   小蛟满意道:“嗯,是我的妹妹。”   霜弥差点给他笑死,这只小笨蛟。   这时,小蛟手心里的蛋传来卡拉卡拉的声音, 好像被什么东西刮到了蛋壳。   小蛟整个表情僵硬了一瞬,接着重新紧张起来,赶紧把蛋放回软布里, 目不转睛地盯着。   霜弥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那只小白蛋顶上裂了一条缝,蛋壳还被顶动了两下。   这是要破壳了!   霜弥惊喜地回头看向朗景淮,朗景淮浅色的眼眸里也有淡淡的暖意,低头看看她,又跟她一起看向那只小白蛋。   小蛟在一旁拼命地咽口水,紧张不已,手都蜷成了拳头,额头上滴下来大颗大颗的汗珠。   不知道的,还以为正在努力破壳的是他呢。   过了不知道多久,蛋壳终于艰难地彻底破开一块,一只白白的小爪子攀上了蛋壳边缘,紧接着,小脑袋探了出来,覆着白色细麟的小脑袋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它好奇地左右看了一圈,黑色豆豆眼最终凝在了小蛟身上,张开粉粉的嘴,像是咧开嘴在笑。   小蛟登时眼眶红了,扒着柜子边缘,伸出一只手让小白蛟爬到自己手心。   “我妈妈就是白蛟。”小蛟低声地说。   小白蛟乖巧地从蛋壳里爬出来,小爪子还有些无力,站不稳地翻身滚到了哥哥手心里,熟稔而安心地打了个滚。   霜弥看着这温馨的画面,也开心不已。小蛟从此以后就有家人作伴了,在如今变得寂寥的青野州,也算是好事一桩。   小白蛟刚刚破壳,用了很多力气,玩了一会儿就累了,蜷成一条小曲线睡着。   小蛟把妹妹安置好后,走过来站到霜弥面前,抿了抿嘴。   “我去帮你们找魁。”   霜弥愣愣地看着他,就连朗景淮淡色的眼里也闪过惊愕。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魁在哪里吗?而且你并不想靠近魁。”   小蛟撇了撇脑袋,“我的确不知道,但是可以猜。魁不耐寒,青野州大部分地方都被冰雪覆盖,只有一个地方散着热气,但那里无人接近,就是深渊之沼。”   “通往深渊之沼的路只有一条,就是穿过城中的地下河,除了水族,没有人可以在那么长的河道里走到尽头。”   竟然是这样,霜弥回过神来,摇头道:“不行,你会遇到危险的,你还太小了。”   小蛟却很坚持,甚至还白了霜弥一眼:“我知道危险,用你说?我原本是一点也不想靠近魁的,但是,小芽出生了,青野州的妖一年比一年在减少,如果不能跟其他族人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护住小芽。”   小芽?霜弥看到小蛟微红的耳根,意识到,这是小蛟给妹妹取的名字。   小蛟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不解决魁,他们以后的生活还是少不了麻烦。   “我知道了。”霜弥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你别急,我找人帮你,和你一起去。”   霜弥要找的这个人就是苏河。   秋叶山试炼,苏河排名不低,第四十一名,实力应该是很好的。而且苏河沉迷武道,追求进益,在修炼一途上也是很认真的,有苏河跟小蛟一起去,霜弥也放心。   只不过,苏河似乎有些沟通障碍,被霜弥拉来,支支吾吾地红着脸,说:“我、我会努力的,不会辜负你的期待,霜弥姑娘……”   朗景淮神色渐冷,好在霜弥在他说完之前就打断了他,奇怪地瞥他一眼:“我没有在期待什么啊?你们注意安全就是了,小芽我会照顾好,早去早回。”   苏河一尬,灰溜溜地走了。当天夜里苏河就带着小蛟折返,他们接近了深渊之沼,也确认了魁如今就生活在那里,但在周围遇上了许多失去神智的妖兽,差点引起兽潮的袭击,为了顾全大局,便赶紧退了回来。   那些妖兽,应该都是被魁控制住了,至于是通过什么手段,就不得而知。   霜弥暗暗心惊,若是她之前鲁莽行事,或许也变成了那些妖兽一样的下场,也难怪师兄会生气了。   “接下来怎么办?”   “魁的叫声只是诱因,无法控制妖兽的心神,这应该与‘幽’脱不了关系。”朗景淮道。   “上一次,我们是找到了幽的症结,从而破解,那么这一次想要破局,应该还是要击杀魁。”霜弥暗忖。   任务难度一下子就变大了,之前是捉拿问话,但若是魁已经被幽气缠绕寄生,便只能击杀。   朗景淮点点头:“剩下的,交给我。”   朗景淮在修仙弟子中是一呼百应的,他点了几个人一同商量战术,无一不从。   霜弥仰赖地望着二师兄,感觉到了捡分的快乐。   她无事可做,陪着小蛟坐在一起,看他笨手笨脚地给小芽做衣服。   小芽刚出生,周围需要有亲人亲手制作的衣物,带有亲人的气息,才能保持心情愉快安稳。   霜弥忍不住问他:“如果青野州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你打算带着小芽怎么生活?”   小蛟不善言辞,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低头咬断针线,才低声地说:“我没有看到过,不知道以前的青野州是什么样子。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再躲在冰天雪地的屋子里,带小芽去江河里游泳,和其它的族人一起捕鱼,就像以前父母带我做过的那样。”   霜弥慢慢地应了一声。   “很快可以的。”   他们已经找到了魁的所在地,且已经跟宁定院请示过了,今晚的目标便是予以击杀。   霜弥出发之前一直陪着小蛟。她知道二师兄不会失败。   魁的样子,她没有见过,但是听书上的描述,它以前也是一只温和善意的大妖,擅长发出令人能做美梦的声音。   她听到了笛声,小蛟听到了父母的呼唤。但杀了魁,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霜弥摸摸小蛟的脑袋,提起剑出发。   前面已经有人开路,霜弥到时,魁已经被控制住,在脏污的沼泽里翻滚,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朗景淮单手执剑,祭出杀招,剑光劈过,魁发出震天哀嚎,接着一点一点委软下去,痴痴地凝望着洞顶。   它是一只大妖,在青野州活了很久。但是它再也无法看到青野州曾经香草遍地的模样。   “叮,恭喜宿主。”   系统的声音在霜弥脑海里响起,“任务一成功完成,宿主获得两千点经验值。”   霜弥差点一个趔趄:“多少?你刚刚说,多少经验值?”   “两千。”系统平板的声音再次重复道,“请宿主分配经验池。”   两千点!霜弥有种觉得自己赚大了的感觉。她苦哈哈地每天勤勤恳恳练习,都只有三五点经验,而且还会被削弱递减,这次轻轻松松地完成任务,就有两千!   简直是躺赢。   怎么办,好香好香,顿时就不想努力了。   霜弥问系统为什么会加这么多。   系统道:“宿主的最终目标是襄助救世主维护世界问题,而每一次任务的目标是任务成功且无人伤亡,替世界意识保存最后大战的力量。任务完成,即可获得奖励。”   原来如此,这经验应该是按价值来算的,她一个人练剑,只能为世界做一点小小的贡献,而铲除被幽缠身的魁,是解除了世界的一个隐患,价值自然不是她练几回剑可以同日而语的。   霜弥点点头:“我现在分配卡池。”   两千点经验值啊,她从来没这么富有过,霜弥在剑灵卡和天眼术卡之前看来看去,纠结得不得了,选择恐惧症都快要犯了,最终艰难地下了决定。   “我要把剑灵卡升到满级,剩下的再全部加到天眼术卡上。”   “是。”系统毫无犹疑地执行了她的指令,剑灵卡在空中旋转飞扬起来,再回到霜弥面前时,左下角显示的字样已经变成了30级,技能栏也变了。   她运用起剑灵卡,竟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所有人的剑气,还有他们运剑的路径,所有人就像一幅透视图摆在霜弥面前,若是对战起来,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运用灵活身法躲过所有人的攻击!   霜弥还来不及兴奋,另一张卡牌也飞了起来。   剩下的经验只有几十点,天眼术卡全部吸收之后,仍然是一张可怜兮兮的lv1·1级,但霜弥已经很知足了,她本来要升级的两张卡牌现在变成了一张,以后的“粮食”就可以大大俭省了。   霜弥笑眯眯地“捧着”天眼术卡,在脑内慈爱地说:“放心,麻麻会好好养大你的。” 第38章 有毛没毛都摸   随着剑灵卡升到满级, 霜弥使用剑灵的时间不再受限制。   她激活剑灵卡后,浑身剑气激流涌荡, 如同一个小小的能量罩笼在她的身周,而且不会再消失。   霜弥的每一个呼吸,经验条都在随之增长,尽管数额很少,但这意味着她可以一整天“挂机水经验”,积少成多积沙成塔,比起之前还是容易很多了。   任务完成,他们要启程回去了,霜弥这会儿甚至有点迫不及待要接下一个任务了, 毕竟这么庞大的经验值实在是太香。   回到宁定院汇报完经过, 长老们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很快下达了第二个任务。   位于人间界西部的一座城邦, 名叫青铜城,那里曾诞生了一位伟大的人杰, 名唤陈汝氏。   陈汝氏生于平民之家,靠着自己凿壁偷光的毅力和聪慧, 以一介女流之身自学了许多知识, 最后登上城主之位。   在她的管辖之下, 青铜城避过了几次天灾大难,百姓安居乐业,绵延发展了数十年。陈汝氏死后,魂魄依然守护着这片土地, 青铜城中也到处都是她的宗祠,奉她为地灵,尊称陈仙姑。   如此又持续了百年, 青铜城一直无风无浪,比起别的城邦都要繁盛许多,青铜城中百姓一直将此归功于守护着此处的地灵,香火不断。   可就在前不久,青铜城中忽然发生暴动,闹得人心惶惶,哪怕日中晌午,也不敢出门。   当地的修者已经查明了缘由,正是地灵陈仙姑作乱,肆虐城中百姓,人人不得安宁,而且城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似是要将百姓全都封死在城中。   霜弥坐在下首,纤细白皙的手指抵着下巴,眉心微蹙,暗忖道:“所谓地灵,应当是生前有杰出贡献的人自动化为了鬼修,以蒙昧意志守护所在之地。若是生前向善,鬼修死后也不应当会突变作恶,又是幽吞噬了她。”   “只是不知道,陈仙姑生前那般的杰出智勇,是怎么被幽缠上。”   大师兄朗幽摸了摸鼻尖,这怪物的名字与他相撞,他总觉得不太吉利,笑道:“先别想了,刚从青野州回来,大家都累了,宁定院有三天假,先回宗门修整,三天后,就要动身去青铜城了。”   霜弥点点头,跟着大师兄往外走。   这次从青野州回来,他们每个人都获得了相应的积分,加上之前试炼所获得的分数一起重新排名,霜弥的排名不降反升,爬到了二十五名。   苏河的排名也追了上来,排在二十八名。   朗景淮依旧是首席。   回朔月门之前,霜弥还遇上了苏河。他在一片草丛后观望,霜弥猜测他在等什么人。   想起自己跟苏河回过的那封信,霜弥朝他抿唇笑了笑,挥挥手,登上飞剑,朝回家的方向穿进云层。   苏河傻傻地朝着云之间用力挥手,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挠头笑着离开。还骗他,说会是最后一名呢,果然不是。最后一名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霜弥。   在宁定院张贴出来的排行榜上,刚刚已经用最新的秋叶砚更新了,在最右下的角落里,写着的名字是——黄叶。   阴暗的门扉背后,身穿青衣的男子紧紧攥住手心,咬牙独自盯着排行榜。   -   又是几天没有回来,霜弥清洗了一遍之后用力地扑倒在床上。   以往,她在长期的修炼之后,若想放松自己,定会要求系统调出好看的电影,或者游戏影片让她宅在屋里娱乐,但现在霜弥却不急着玩,反倒是静静地盯了天花板一会儿,敲了敲系统。   “系统,你能调出在青野州时的照片吗。”   系统寄居在霜弥的识海之中,霜弥所见便是系统所见,系统自带截图功能,可以将霜弥所看见的东西截图保存下来,就像是用双眼拍照一般。   系统答应了一声,放出数十张图片。   有软绵绵的小猫,憨憨的黑蛇。   还有笨拙地给妹妹第一次洗澡的小蛟。   霜弥枕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渐渐不由自主地挂起了甜甜的笑容。   青野州之行虽然短暂,但是却像是冰湖底的波纹,在霜弥心中留下了浅而持续的愉悦。   翻到下一张图片,是冰面上,二师兄在前面行走的背影。   银白发带一半缠在乌发之中,一半随风扬起,他单手执剑,脚步往前,衣裾下摆轻动,背影像是一根劲竹,又像是一柄天地之中唯一出鞘的利剑。   冰面上模糊地倒映着他的影子,在他脚下斜斜地朝霜弥的方向延展,像是霜弥下一步就要追上他的倒影。   霜弥定定地看着,看了不知多久,都忘了要眨眼,思绪转过万千,却轻渺如烟,自己都抓不住自己想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目光舍不得离开这张照片,好似能看到天荒地老。   要不是窗户被敲响,霜弥还不会回神。   “师妹,师父在议事厅等我们。”   霜弥赶紧爬起来,抓起剑跑出去。   朗陌先是不轻不重地夸了他们一遍,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霜弥,眼神有些深意。   “弥儿似乎大有长进。”   霜弥终于坐不住了,她早就想在师兄面前翘尾巴,一路上苦苦按捺才忍到如今,她起身快步走到正中,拿起月影,昂着小下巴欢欣道:“请师父和副门主还有各位师兄审阅。”   说完,霜弥翻身舞动,皓腕轻扬,剑光在室内连续不断,时不时发出叮叮响动,每一声便是霜弥又过了一招,这样的灵活和精准,都是她之前从没达到过的。   一套剑招结束,霜弥气息平定,收了剑也不下场,美滋滋地站在正中央,等着人夸。   大师兄朗幽回过神来,果然很给面子地,立刻鼓起掌来:“好!师妹进步真快,刚刚这套剑招,一点儿错都找不到。”   霜弥登时下巴扬得更高了,嘴角的笑容按都按不下来。   以前剑灵卡只能激活一段时间,就像是借来的金手指,霜弥从没在师兄们面前炫耀过,但现在,她随时随地都能激发剑意,弥补了自己的不足,又追上了师兄们一截,自然骄傲。   一贯对于徒弟们的进益没什么特别表示的掌门朗陌,也绷不住地笑出了声:“弥儿真棒!现今已经筑基一期了吧,几日之内突破大阶段,此等进步速度,各派弟子之中没有能与你相比的!”   听朗陌这自豪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霜弥是个修仙界的天纵奇才了。   可其实真相是,其他人早就稳扎稳打到了前面去,只有霜弥之前还留在练气三级,这样一步跨上来,进步幅度当然大了。   霜弥惊讶,她看看自己的手,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进阶的,竟然有这么轻松,一点感觉也没有?   但是,师父的眼光不会出错,朗清跑上前,捏了捏霜弥的肩膀,转头道:“果然已经筑基!”   霜弥又惊又喜,在脑内问系统:“系统,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体质不是修行艰难吗?”   系统答道:“宿主已将剑灵卡升到满级,卡牌会温补浸润宿主的体质,修补到至少能够使用卡牌的程度。”   霜弥悟了,这意思是,她之前练气三级的体质根本使用不了满级的剑灵卡,卡牌对她进行了反哺,拔高了她的身体素质。   换句话说,她是被卡牌带飞的。   嘻嘻。   走出议事厅,几位师兄又纷纷祝贺霜弥,霜弥笑盈盈的有些不好意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霜弥翻出了一个小本本。   这是她小时候的日记本,后来长大了不写了,但上面还有许多她最初的愿望。   比如她五岁这年,用歪扭扭的字迹写下了一个心愿——筑基那天,我要养一只灵兽,最好是毛茸茸的,白白的!   小时候不懂事,说起筑基,就像是说起明天要吃饭那么轻易,可谁又能想到,她长到了十五岁也还是练气三级呢。   若不是有这奇遇,她怕是这辈子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   不过,既然现在误打误撞地达成了目标,霜弥觉得,她应该要想办法满足小时候的自己。   霜弥说笑似的把这个心愿念给了几位师兄听。   朗清郎胧互视一眼,摸摸鼻尖低下头去。朗幽轻咳一声,先行一步下山。朗景淮挑了挑眉,好奇似的,也将目光投向了霜弥手里的小日记本。   霜弥挪开手指:“哎呀,这里还画了画呢,我都忘记了。”   她大拇指遮住的地方,是五岁的小霜弥对未来灵兽的幻想。   白白的,毛茸茸,腿短短,耳朵长长。   “是只兔子!”霜弥笑出声,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她特别想要一只兔子,甚至还做过一个梦,梦见她睡在兔子窝里,脑袋上肚子上都趴着小兔子。   为了把这个梦做久一点,她不肯起床,明明已经醒了,还硬要躺在床上闭着眼,好像这样就能拥有许多小兔子。   小时候的梦想在长大之后看,总是幼稚得令人发笑,但是那个念念不忘的自己,也确实为了小兔子在被窝里一遍遍地许愿过。   霜弥抵着下巴开始琢磨,不知道蟾剑山上有没有未开化的小兔妖。   听闻师妹要养的原来是小兔妖,朗清郎胧大松一口气,朗清赞同地点点头。   朗景淮却是不太明显地顿了一下,目光不可置信似的盯着那一小幅画确认了又确认,渐渐地移到霜弥的脸上。   他又想起来,霜弥在青野州时,无论是有毛的猫,还是没毛的蛟,都兴致勃勃地摸来摸去的模样。 第39章 特别   晚上。   一只雪狼蹲在窗外, 默不吭声地盯着屋内的人。   他的爪子慢慢往前挪了一步,又立刻收回来, 挣扎地抓挠了一下地面。   他算是看清了,屋里的这个人,并没有把他当成唯一。   她可以养猫,可以养蛇,可以养兔子。   他只是平平无奇一只帅狼而已。   @泡@沫   霜弥无意间推开窗子,瞥见了树下静静蹲着的白狼,立刻惊喜得瞪大了眼睛,手臂举得高高的朝他猛挥:“小狼快来!”   秋风吹起雪狼脖颈后的毛毛,显得有点懵懵的。   他像是没立刻听见, 有些迟缓地站起来, 不知道该往前还是转身退后, 但最终还是跳进了窗子里。   多日不见, 霜弥还有些担心白狼仍记着上次的仇,于是立刻拿出了白狼最爱的梳子, 在它眼前晃了晃,试图讨好。   白狼看看梳子, 蓝湛湛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又看看她。   一只狼的脸上, 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霜弥却敏感地察觉到,白狼似乎不高兴。他的冷漠,和之前第一次见面时, 又有些类似。   霜弥抿抿唇,动作轻轻的,拿着梳子凑近它, 趁它不注意时,梳了两下。   白狼的耳朵尖尖,颤了颤,软下来了一点点。   霜弥终于重拾自信,毛绒绒生气了怎么办,梳一顿毛就好了。不行?那就梳两顿。   白狼的毛毛被风吹得有些乱,霜弥拿着小梳子从头到尾梳了一遍。换季的时节来了,这一遍下来,霜弥又薅下来不少白毛,团成一团放到一旁。   见白狼还是扭着头,没有要理她的意思,霜弥再接再厉,拿起小梳子开始梳第二遍。   不过,她忍不住动了些坏心思,梳着梳着,梳子顿住,换了个方向,逆着梳。   倒梳毛,白狼会抓狂吗?   霜弥莫名有点期待。   明明其实是害怕它生气的,但是又忍不住手痒想捉弄一下。   白狼默默地蹲立着,正在神伤这个幺儿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忽然觉得背上一阵不舒服。   他抖了一下,那阵不舒服就立刻消失了,而且那块地方又传来顺毛的舒适感。   不过过了一会儿,脖子后面又痒痒的,小小的痒意让人有些微躁,白狼又抖了一下。   很快,脖子后面又被人梳顺了,接着,那阵不舒服又转移到了头顶……   白狼终于忍无可忍,扭头怒瞪着梳毛不专业的霜弥。   霜弥顿了一下,捏着梳子嘿嘿傻笑,眨着眼睛,努力在眼眸里盛满无辜。   白狼总算明白是她在恶作剧了,站起来转了个身,在她手上蹭了一下,越过她跳上凳子趴下。   霜弥大笑:“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说着把这次梳下来的毛毛团在手里。   霜弥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小匣子,把里面的毛毛拿出来。   一边拿一团,霜弥握了握手心,微妙地觉得,有些不同。   这次梳下来的毛毛好像更加硬朗,而且仔细看去,这次的毛毛根部带着一些银灰色,不同于上次的比较柔软,几乎全都是纯白色。   霜弥把狼毛揉在了一起,摸摸白狼的脑袋,拿出一盘零食和温水摆在它面前让它吃。   “乖乖,等我一下哦,送一个礼物给你。”   白狼被她叫了一声,眸子错也不错一下地看着她,澄澈的眼珠在夜晚烛火的映照下蓝得有些深幽。   霜弥觉得他看起来很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借着烛火,霜弥笨手笨脚地把白狼毛分成两半,把小的那一半拿在手里,揉成一个身子的形状,觉得毛毛不够了,再从旁边扯一点加进来。   白狼好奇地站起来看她的动作,霜弥显然不是很熟练,但是手上的动作十分仔细认真,一点也不马虎。   她眼神专注,花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毡好了一只小白狼的形状,用一根绳子吊好。   霜弥握起白狼的一只前爪,仔细地把毛毡小吊坠挂到了白狼的脚上,笑眯眯地说:“送给你啦!”   白狼似乎不适应脚上挂着一根绳子,不住地抬起爪子放到面前看,蓝幽幽的眼瞳和那用来充作双眼的蓝珠子对上,有种奇异的萌感。   霜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能认得出来这是你自己吗?哎,不喜欢的话也不准乱扔哦,我很少给别人送礼物的!”   霜弥说着,伸了个懒腰,刚刚坐在桌前弄了这么久,还真有些累了。   她翻身滚到床上,手心枕在脸颊底下,侧着身子跟白狼说话:“我第一次送礼物,是送给二师兄,这只小吊坠,是我第二次送礼物!”   白狼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立着的耳朵抖了抖,接着放得平软了一些。   “干嘛这样看着我,不相信啊?”霜弥自言自语地嘟囔,“不过呢,我以后会争取多给你送一些好礼物的,所以,你现在不准嫌弃……”   他不嫌弃。   白狼低头看着自己的前爪,小毛毡玩偶看起来憨憨的,脸的形状也有些歪歪扭扭,笨拙中透着些许搞笑,若不是由狼毛制成,拿出去说这是驴,也一定会有人信的。   但是,他刚刚亲眼看着小姑娘为了制作这个东西换了几次蜡烛,无论如何,他怀疑不了这里面的诚意。   而且,谁说丑丑的东西就不能可爱了。   白狼抬着前爪看了一会儿,觉得越看越好看。   翻过来看背面,这样看也好看。   再放远一点,若隐若现的,也好看。   别的狼看到了一定会很羡慕。   不知道欣赏了多久,白狼再抬起头时,发现霜弥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还是维持着脸颊垫着手心的姿势,双眼闭着,又长又卷的睫毛搭在樱粉色的双颊上。   脸颊饱满,被手臂挤出来嘟嘟肉,嘴唇微微张开,随着一起一伏的呼吸轻轻开合。   白狼定定地看了一阵,慢慢踱步过去,跳到床上,走到她身边垂头看着她。   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轻微晃荡。   就这样都能睡着。被子都不盖。   白狼低头叼住被角,想扯着给她盖上。   结果霜弥似乎察觉到了旁边有动静,一个翻身,腿压到了被面上,拉不动了。   白狼咬着被角,看看她又看看被子,无奈地松开嘴。   一阵冷风吹进来,外面随即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白狼看了眼没关的窗户,动了动脚步,正想过去关上,身后又传来一声呓语。   霜弥不安稳地在床上蹭了蹭,嘟哝了一句什么,伸长手臂在旁边摸来摸去。   摸到一把温暖的毛毛,霜弥才舒展了眉头,伸手一拉。   她力道很轻,白狼却顺着她的动作退了好几步,直到整个笼罩在她上方。   霜弥满意地咕哝一声,伸手像抱着一个大玩偶一样,抱住白狼的脊背,暖暖的体温熨遍全身,霜弥舒适地蜷起双腿,睡得更沉。   与她的宁静截然不同的是,白狼眼瞳震动乱晃,四肢僵硬地微微曲着,不愿意忤逆她的意思地笼罩在上方,却又亟不可待地想要逃跑,仿佛要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少女一直睡得很平静,显然已经沉入了甜甜的梦乡,丝毫也没有意识到白狼的挣扎。   白狼定定地看着她,又撇开头看向窗外,过了不一会儿,目光像是被一根绳拉着,又不自觉地被拽回霜弥的身上。   感受着环在脊背上的温软手臂,雪狼幽蓝的眼眸渐深,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渐渐地,少女睡熟了,手臂脱力地松开。   这唯一的一点轻柔的禁锢也最终消失,雪狼分明可以“逃脱”,却停留在了原地。   “第一件礼物送给了二师兄,这是我第二次送礼物。”   笨蛋,两次都是送给我。   我是不是对你很特别。   那些阿猫阿兔,根本没有办法跟我比。   你最好记得这份特别,否则……   啪嚓一声,霜弥之前换上的最后一根蜡烛也燃尽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适应了一会儿之后,浅浅的月光银辉流入,静谧清甜。   雪狼的爪子渐渐松了力道,他像是放任了什么,趴在了霜弥的身侧,用体温笼罩着她,充当她的被窝。   眼睛慢慢闭上,两道恬静的呼吸声逐渐交织到一起,陷入安谧。 第40章 陈仙姑   早上霜弥醒来时, 觉得怀里抱着什么,刚好用手臂搂住, 暖暖的很踏实,抱着很舒服。   她勉强揉揉眼,睁开看了看,脸上都放了一层光。   “小宝贝!”霜弥爱惜地抱住雪狼的脑袋,蹭了蹭,“你粘着我睡觉呀?我还以为你很高冷呢,原来你是撒娇精!”   霜弥一睁眼就看见白狼依偎在自己怀里,在旁边睡得乖乖的样子,根本想不到是自己把人家扯过来当被子盖的, 还以为是白狼有两副面孔, 平时傲娇得不行, 晚上睡觉时又很粘人。   被蹭醒的雪狼一阵迷茫, 睁眼看到霜弥,下意识舔了舔她的额头, 然后就听她给自己强词夺理,说自己是“撒娇精”。   谁?他?   雪狼一脸严肃, 他对自己的认知被霜弥这完全不沾边的说辞深深地动摇了。   但说起来, 霜弥似乎偏好以这种方式称呼他。   什么乖乖, 小宝贝,小天使宝宝,撒娇精……   雪狼之前听到了只当耳旁风,今天却莫名觉得有些刺激。   幺儿似乎偏好这一种。那么, 让她误会也无妨。   雪狼轻舔鼻尖,试探性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霜弥一愣,眼睛爆出精光, 嗷嗷尖叫,叫脑内的系统疯狂拍照。   雪狼拿捏着她的反应,举起爪子挥了挥,露出柔软的白肚皮。   霜弥再也受不了了,嗷的一声扑上去,埋肚肚。   一边吸肚肚,霜弥一边发出了真心的呐喊:“小宝贝!最喜欢你了!”   最喜欢。意思就是跟那些阿猫阿兔都不一样。原来这就是撒娇的好处。   雪狼盯着天花板,嘴不自觉地咧开,原本长相灵性帅气的雪狼,看上去也有些憨傻。   修整了几天后,朔月门一行重新出发,赶往青铜城。   青铜城的相关卷宗他们已经找出来看过了,陈汝氏的生平事迹无论看多少遍,都只会叫人佩服,她不仅文韬武略,身负才干,对于所爱之人亦是一往情深。   她尚在草庐之时与一秀才结为夫妻,此后不论经历多少变故,都始终如一,哪怕成为城主,各路美男进献,也弃之不理,反而见夫君闷闷不乐,当众甩下众人,执起夫君的手,陪他回房纾解心情,被作为一代佳话,记载在史册上流传。   霜弥看得津津有味,朗清却无聊地丢开,枕着手臂靠在飞剑上睡大觉:“这什么破书,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写。有这闲工夫,他们打仗的恢弘场面怎么不多写几笔。”   霜弥偷偷白了他一眼,四师兄你不懂爱。   她身后,朗景淮目光流转,御剑上前了一步,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陈汝氏果然是重情重义的一代奇女子。”   霜弥终于找到了可以交流的伙伴,立马撇头看向二师兄:“对!若我生在她那个朝代,听闻了她的事迹,也必然是崇敬不已。书中也说了,当时的女子,纷纷以陈汝氏为榜样,进行效仿。”   朗景淮低叹一声:“此等英雄,最终下场凋零,令人神伤。”说着,他的飞剑抖动了一下,似是神思不定,御剑不稳。   霜弥担心地看着他,整了整面容:“师兄,不如我们共乘一剑,路上也好讨论一下具体细节。”   朗景淮轻轻地点头,柔声道:“也好。”   说着,朗景淮飞身而起,翩翩落在霜弥的旁侧,低头朝她轻柔地笑笑。   这一笑如芝兰玉树,月宫婵影,浅淡的光辉笼罩在完美的面颊上,情愫似月光潺潺流淌。霜弥受到暴击,几乎灵魂出窍,痴傻地看着二师兄,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下来。   朗清朗胧并肩而行,齐齐看着这一幕,面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他们彼此互视一眼,又拿出了不需言语便可交流的秘技,互相询问着:二师兄这几日怎么怪怪的?对啊,怪娇弱的。   不对劲,这两人还是很不对劲。   到达青铜城,城中一派萧索,明明是天气晴朗的日中晌午,满大街上却空无一人,临街店铺也大门紧闭,只有风卷起落叶在空荡的大街上飘动。   他们小心翼翼地降落,靠近城门,城门后分明无人,却吱呀一声缓缓洞开,只等一行人进入城中之后,便立刻关闭。   而此时,上空阴风阵阵,乌云卷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逼近,大风卷过屋檐时,掀起瓦片阵阵战栗,经过窗隙,吹出凄厉的哀号。   瓦舍之中,有孩子控制不住地大声啼哭起来,但很快就被捂住声音,似乎心惊胆战地生怕招来什么东西。   那阵阴风裹挟着黑沙,显然是朝着霜弥一行人而来,朗幽大喝一声,众人纷纷举剑布阵。   但是,这点抵抗一点作用也没有,霜弥很快被黑沙包裹,眼前再也看不清东西。这场面有些熟悉,霜弥突然想起来,她第一次小门考失利后,独自练剑,从后山上摔下去的那阵黑沙。   待阴风缓缓散开之时,霜弥等人已经不在之前的那条街道上。   周围一片黑暗,偶尔有滴水之声从岩壁边传来,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拼命睁大,才看得到有些微光亮,从缝隙中透出来,勉强看清眼前的轮廓。   这里似乎……是一个古墓。   霜弥伸手,想要触碰一下面前的青铜鼎,却被朗景淮在黑暗之中精准地捉住手腕。   “不要动。”朗景淮声音低沉,短促的语气有些戒备。   霜弥乖乖地放了手,任由二师兄牵着。   她暗自调动天眼术卡,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象。   周围退化成灰色,而在东北角,有一团黑气在隐约地跳动。   霜弥收回天眼术卡,对朗景淮道:“师兄,我们去那边看看,可能有什么东西。”   朗景淮点点头,也就牵着她,准确无误地避过黑暗之中的阻碍,穿过狭窄的小道和洞穴,来到了霜弥所指的地方。   这是一个更加宽广的墓洞,四周燃着火把,照亮眼前的景象,琳琅的墓葬宝物堆成一堆,在火光之中反射着炫目的彩光。   宝物上方,悬吊着数具尸体,仔细看去,他们穿着的衣物都是普通平民的装束,也就是,很有可能是青铜城中的百姓!   霜弥登时怒火上头,陈汝氏对她所致力的事业奉献了一生,死后仍不忘记守护族人的土地,却被幽控制,反倒伤害族人,若她意识清醒,该是何等的痛苦!   残骸无辜生命,折辱英雄,霜弥对这“幽”越来越忍无可忍。   正在此时,旁边传来一个招呼声。   “小弥,你们来了。”   霜弥回头,惊讶道:“卢师姐!”   卢婉秋捂着左边手臂,靠墙坐在角落里,朝她挥了挥手。霜弥这才发现,周围零零散散坐了几人,其中还有伍仲胥和徐泽。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痕。   卢婉秋左臂还在流血不止,她对伤口没有什么反应,但目光转到朗景淮身上时,却不由得苦笑。   “看来,我与你的差距还有很远。”   霜弥一头雾水,跑到卢婉秋身边去,检视了一下她的伤口,挠头道:“卢师姐,发生了什么?”   原来卢婉秋先到了青铜城,被陈仙姑掳来,她怎么甘愿被囚禁,便和陈仙姑正面迎战,却不想引以为豪的剑术完全无法撼动陈仙姑分毫,若不是另有师兄弟赶到,卢婉秋便命丧此处。   后来卢婉秋才得知,将她救下的师兄弟也是被陈仙姑掳来,他们都是一进青铜城便遇到一阵妖风,然后就出现在此处。   可见,陈仙姑一边跟卢婉秋缠斗,一边还有余力放出妖风前去捉人,根本就是猫捉耗子一般,在玩弄他们。   卢婉秋试着与这几位师兄弟联手进攻,却根本无法撼动陈仙姑半分。想到在青野州,朗景淮一力击杀了同样是任务目标的魁,卢婉秋大感自己与朗景淮实力相差甚远,这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霜弥知道卢婉秋醉心剑道,最注重的就是实力,安抚道:“情形不同,卢师姐千万不要逞强。”   “这陈仙姑,如今身在何处?”   卢婉秋摇摇头,道:“这我不知,她每天会出现一次,找人对战,但我们都已负伤,不敢再迎战……”   说着,卢婉秋眉心蹙起,闭上眼睛,似是觉得有些羞愧。霜弥暗道可怜,卢师姐心高气傲,修道之心纯净无暇,这几日恐怕是被陈仙姑玩弄的手段摧折得不轻。   霜弥搂紧她的肩背:“师姐不用着急,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卢婉秋点点头,这么几日她实在疲累,阖上双目靠在霜弥肩头,调息养身。   两个女修亲亲密密抱在一起,徐泽在一旁看着眼热,羡慕地看着霜弥,他也有点想给卢师姐靠肩膀。   伍仲胥坐在他旁边,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羡慕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徐师弟定是看到此画面,联想到了朔月门的朗幽师兄,熬不住相思之苦了吧。   伍仲胥摇摇头,看向朔月门的朗景淮,见他也是一脸闷闷,便招呼他过来坐着一同休息。   “陈仙姑还没有到,我们都要保存实力。现在景兄你来了,我们更有底气与之交战。”   朗景淮不太高兴地走了过去。   他们说话之时,一同被捉进来的朗幽和朗清朗胧也找到了此处,便交换了信息,分散着坐下,偶尔低声讨论几句。   如是休息两个时辰之后,一阵似癫似狂的笑声席卷了整个墓穴,靠在霜弥肩上的卢婉秋迅速睁眼,手中握紧剑柄。   与此同时,墓洞外接连滚进来数十人,头撞头脚碰脚,哎哟叫唤不断,显然是还没搞清状况,晕头转向。   “哈哈哈!”那阵笑声逼近,裹挟着黑沙的妖风卷过来,停在了那些干尸下方。 第41章 好细   黑风经过, 悬吊着的干尸晃晃荡荡,脚尖碰在一起, 撞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恐怖版的风铃。   霜弥为自己这个想象抖了抖。   发生变故之时,朗景淮已迅速站到了霜弥的身前,偏头沉声道:“怎样?”   霜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问道:“师兄,你听脚步,是不是所有人都被捉来了?”   朗景淮耳尖动了动,他擅长听声辨位, 此刻听嘈杂的脚步声, 少说也有两百多人。   是将所有修仙之人都抓来了?一代城主的墓穴, 修得恢弘, 容下近三百人还算轻松。   但是,陈仙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何?   张狂的笑声不断, 但是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霜弥所能见到的,只有一团黑纱, 裹旋在风中, 连个人形都见不到。   “老妖出来!”有修士按捺不住地吼道, “没工夫与你躲藏!”   朗景淮眸色微沉,这陈仙姑并不惧怕他们,甚至主动将他们聚集到一起,真正懒得跟他们费功夫的, 是陈仙姑。   她的实力难以估量。   没有回音,那修士拔弓搭箭,对准黑影的方向, 射出一箭。   那枚羽箭在半空中分裂开来,竟一分为五,五支利箭齐齐飞向黑影,从上至下,射了个洞穿,那强劲的力道,若是有人隐藏在黑沙之中,定会留下五个窟窿。   可是,啪嗒几声,箭矢落地,那躲也不躲的黑沙旋风毫发无伤,笑声反倒更加痴狂了。   摸不到形状,根本难以攻击,众人心中一阵凄惶。   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景,说起降妖伏魔,哪一个妖鬼不是躲着仙家?猫捉耗子的事,自然是猫占据了主动权,可现在,他们却反倒成了瓮中之鳖,不仅不明不白地被捉来了这里,还毫无反抗能力。   这时一道清扬女声传出:“让我一试。”   她从人群中走出,看服饰是镜帘洞的女修,镜帘洞专注符修,对付这等魑魅魍魉,比起其它攻击性门派要得心应手些。   那女修左右手分别两指并拢,在空中缓缓捻擦勾磨,竟凭空造出一张符纸,“定!”   她一声轻喝,那枚黄符朝黑影飘去,如同一个麻袋,将空中疯狂乱舞的黑沙尽数包裹起来,然后慢慢压缩成一个球状……   眼看就要成功之际,黄符却突然破开,黑沙再度狂舞,而且涨得体积更为庞大,掀起洞穴内的宝物摔落一地。   “雕虫小技敢奈我何!”   黑沙之中的人竟然说话了。   那位符修受到反噬,捂着疼痛的胸口被人搀扶下去,其余修士义愤填膺,指着黑沙怒道:“有本事不要装神弄鬼!你残害城中百姓,伤及修仙义士,还不赶快伏诛!”   要是能用正能量口号劝服陈仙姑,他们也不必来这里。霜弥抿抿唇,这时身旁的卢婉秋道:“陈仙姑已经被‘幽’所惑,跟她没有道理可讲,只能铲除。”   “铲除?”即便低声是耳语,陈仙姑也听见了,她似乎在这墓穴之中全知全能。陈仙姑语气轻蔑,“死心吧!就你们这几个黄毛小子丫头片子,还杀不了我!你们既然主动前来求死,就把你们都做成大补丸。”   “你也杀不了我们。”朗景淮淡声道。   沙旋转了个方向,似是定定打量了朗景淮一眼,霜弥忍不住伸手,牵住朗景淮的衣袖。   沙旋却并未进攻,似乎很是惊讶,愕然道:“你怎会……呵呵,那又如何,我不能一次性杀光你们所有人,难不成还不能分开杀?只不过费事些,过不了多久,你们都要成为我的美馔珍馐。”   话音刚落,沙旋身后开启了一道鬼阵,阵眼之内有强大的引力,迅速将几人吞噬了进去,然后紧紧闭合,黑风旋沙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种鬼阵是斗罗阵,进去之后必分胜负,胜者逃出,败者,就要永远留在阵内。”卢婉秋捂着左臂的伤口,小声说。   那刚刚那几个被吸进去的修士不就成了幽的盘中餐?霜弥正着急,姜黎却悄悄在她身后拍了一下,“看这个。”   霜弥低头,发现姜黎在她腰带间塞了一个黄澄澄的符咒。   “这是金身咒,十二个时辰之内,无论在鬼阵中发生什么,佩戴此咒之人都不会丧命。”姜黎看向闭合的阵眼,“但最多,只有十二个时辰。”   刚刚镜帘洞的修士察觉不敌,便在每个人身上偷偷塞上了这种符咒,虽撑不了多久,但多少有一道保命的屏障。   霜弥握紧姜黎的手:“也就是说,十二个时辰内,我们必须战胜陈仙姑。”   否则,在场的所有宁定院弟子都会被陈仙姑分批吃掉。   霜弥还记得系统的要求,在无人死亡的条件下完成任务,才能获得高额奖励,因此,不论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获得奖励升级卡牌,霜弥都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只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霜弥转头问朗景淮:“二师兄,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躲过鬼阵?”   “不能躲。”朗景淮摇头道,“陈仙姑是几百年的鬼修,实力远超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我们捉不住她的形状,就无法与她交战,只能耗着。我们是生人,她是鬼魂,这么耗下去,一定是我们输得一败涂地。”   霜弥懂了:“也就是说,唯一的办法,只有在鬼阵之中打赢她。”   朗景淮点头。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鬼阵重新浮现,如同一张嘴,将之前吞噬的几人都吐了出来。   他们尚且全须全尾,但是昏迷不醒,面色苍白,不知受了多大的损伤。   周围的人忙大着胆子将他们拖回来,藏到暗处疗伤。   黑沙重新现身,气急败坏道:“狡诈小人,竟藏着符咒,叫我入不了口!”   那昏迷几人同门的修士,连忙朝帮助他们的镜帘洞修士感激道:“多谢。”   符修轻轻摇头:“不用客套。这几位兄弟性命虽保住了,但神智已完全溃散,之后如有机会,定要精心护养。”   霜弥咬了咬唇,神情不忍。   说着,那鬼眼法阵再次展开,朗景淮眯了眯眼,道:“陈仙姑打算一一击溃我们的神智,最后只等符咒庇护的失效过去,便囫囵吞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霜弥赶忙跟了上去:“师兄,你想做什么?我要跟你一起。”   其实不用问,她已经猜到朗景淮是要主动出击。这是唯一一个击败陈仙姑的机会,但是极度危险,必须入虎穴。   而且,一次只能去几人,万中求一的结果,是能击败陈仙姑顺利逃生,若是失败,便会变成神智全无的痴儿。   她知道二师兄很强,可是这么危险,她绝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二师兄独自前去。   朗景淮回头看了她一眼,霜弥以为他要驳斥自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朗景淮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浅浅一笑:“好。”   若是连他都护不住幺儿,他也绝不可能放心把幺儿交到他人手里。   趁鬼阵还未完全张开,朗景淮拉住霜弥的手一同快速掠去,此时人群中一阵哄乱,竟是黄叶挣出来,也争着要进鬼阵。   其余人惊慌地劝他:“黄师弟,你去作甚?”   “这鬼阵极其凶险,已有先例在前,景师兄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之人,我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若是景师兄不敌,我们、我们大不了以身赴死,但你现在不要冲动!”   黄叶却根本不信,他用力地挣着手臂,对旁边人的劝告充耳不闻。   黄叶的双眼死死盯着霜弥,他上次在青野州,不过是因为意外,没能做出贡献,本就不高的排名便直降到最后,霜弥却前进到了前三十名,她凭什么!   黄叶一直心有不甘,而且是极其不甘,他认定霜弥根本没有本事,完全是靠他人帮衬。   此时一看果然如此,霜弥又不要脸地缠着朗景淮,谁不知朗景淮是实力最强者,若是朗景淮在鬼阵中解决了陈仙姑,到时积分又会平摊到霜弥的头上,她又白白地捡了排名!   黄叶自认为看穿了霜弥的小算盘,说什么也绝对不可能让她独享,他这次一定要挽回自己的颜面,绝对不当最后一名。   霜弥和朗景淮并未在意这边的小骚动,一旦鬼阵开启,便主动钻了进去,鬼阵察觉到有人被吸入,便逐渐闭合,黄叶用力挣开众人,也钻了进去。   陈仙姑的黑旋随即消失。   方才劝阻黄叶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道:“他怎么……这般执拗?”   有那较为老练世故的,冷眼思索了一会儿后,却是冷笑:“呵,小家子气,果然是捡来的。”   旁边人不赞同道:“师兄!你又说这种话了。”   那人便抱剑闭目不语,似是要静待结果,脸上只余嘲讽之意。   鬼阵中,第一眼看去,却不像霜弥想象的那样凶险。   到处烛光煦暖,桌椅整齐,看起来,就像一个繁荣的平常府邸。   霜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一身粉色,却不是她寻常爱穿的轻骑劲装,而是娇媚襦裙。   看来这阵法内是一个幻境,而他们落入阵法之中,就自然而然成了幻境中的角色。   她颇感新奇地转了两圈,很快就失去兴趣,她现在只想找到二师兄。   在这陌生的府邸里闷头转了两圈,霜弥终于瞧见一个高大背影,一身甲胄,落拓俊朗,仅仅一个背影,也已经有了月辉一般的魅力,必是二师兄无疑。   “二师兄!”   霜弥轻轻唤了一声,扑过去正要拍拍朗景淮的肩膀,却不料朗景淮闻声转过身,她一个没刹得住,扑进朗景淮的怀里,双手牢牢抱着他的腰际。   ……好细。 第42章 绿茶二小姐   霜弥慌忙站直。   她从未见到二师兄穿过这样的服饰, 一身银白甲胄在日光下反射锐利光芒,头盔上樱红的穗子利落垂顺, 宽肩窄腰长腿全被修身的将士服修饰了出来,比起之前的弟子服,有另一种桀骜不驯的魅力。   “我、我。”霜弥口吃了一会儿,竭力将自己的目光从二师兄被软甲紧紧覆着的饱满胸肌上移开,“师兄,我们进了幻境。”   朗景淮的目光流连在霜弥身上,半晌才点点头。   “要找陈仙姑。”   “应当好找,此处就是陈仙姑当城主时的府邸,去找府邸主人便是。”黄叶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穿着一身小厮服装, 头顶发髻被灰色束带绑着, 平凡的面容脱去了弟子服后更显得没什么特征。   霜弥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 她之前并不知道黄叶也跟随他们进了鬼阵。   黄叶的目光却是凉飕飕的,转向朗景淮, 急于表功一般道:“景师兄,我会助景师兄一臂之力, 将陈仙姑斩于此地。”   朗景淮对此人并无印象, 但是却敏锐地察觉他对幺儿的态度并不友善。   朗景淮便只看着霜弥道:“我与幺儿携力足矣。”   黄叶暗暗咬牙, 忍耐下来不再说什么。他早知道朔月门护短,因此对朗景淮此等回应也不意外,但他会在之后证明,霜弥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带着霜弥根本不如带着他。   说话之时,一条游龙似的队伍举着旗仗从院墙外经过,并伴随着喧闹的锣鼓声, 没过多久,几个小厮忙忙碌碌地跑过,经过月门时见到霜弥三人,又退回来,朝朗景淮和霜弥行了一礼。   “将军,二小姐。”礼毕,那小厮急促对黄叶道,“还愣着作甚!今天大人班师回城,府中摆席,你还不快来帮忙,躲在这偷懒!”   黄叶脸色铁青,又是差别待遇,为什么哪怕进了幻境也躲不掉。   偏偏此时,朗景淮低声道:“小心行事,不要打破幻境。”   这意思就是要顺着幻境中的角色走了,黄叶心有愤懑却又无可奈何,朝朗景淮拱了拱拳,怒气冲冲地尾随那个小厮离去。   二小姐?霜弥仔细回想陈仙姑的生平,她在年幼时家境贫苦,只有她一个独女,没有兄弟,这也是陈仙姑后来以女子之身养成担当性情的原因之一。   不过,陈仙姑父母为人良善,在山上泥石流爆发之时捡了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女回来抚养,从此称陈仙姑为姐姐,后来此女与平常闺阁女子并无区别,封了一个名号在城主府养着,史书中逐渐也就没了记录。   原来霜弥的角色便是这位二小姐,而朗景淮,听方才的称呼,应该是青铜城的大将军,能出现在城主府内,也定是居功甚伟、深受信赖之人。   朗景淮低头看向霜弥,眼中含笑:“二小姐,我们也该去赴宴了。”   既然是为城主大人举办的庆功宴,陈仙姑本人必会出现,霜弥点点头,对上朗景淮含笑的迤逦双目,却莫名有些双颊发烫的难为情。   她手指在裙摆上无措地擦了擦,朝着月门走去,险些同手同脚。   偏偏朗景淮又跟上来,在她身后追问着:“你怎么不唤我将军。”   霜弥狠狠咽了口口水,一本正经道:“到、到了宴会上,自然会以身份相称,不过此时只有我们两人,师兄当然是师兄。”   “是吗。”这回朗景淮连声音中也染上了丝丝笑意,“我还以为,幺儿最喜欢这种游戏。”   霜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又想起了之前在小水村她假扮店小二的事,看来师兄也还记着。   霜弥不敢回头,用凉凉的手背贴了贴面颊,逐着一队端着各色菜碟的侍女朝宴会厅走去。   站在阶下,能看见主座旁已经坐了人,侍女们正一个接一个地将菜碟送到空着的主座面前。   等会儿陈仙姑就要来了,霜弥定了定神,对朗景淮道:“师兄,等会儿进去落座,我们大约不会分到一起,要如何行事,须得现在商量好。”   少女温温柔柔地说话,声音清甜。现在她学会有商有量了,不再像以往一样满脑子只想着单打独斗和牺牲,看来确实将他上次所言记了进去。   朗景淮眼神柔和,温声道:“鬼阵和宴会都是陈汝氏自己掌控,由此推断,在这幻境中陈汝氏也是有自我意识的,与这些不认识我们的小厮侍女不同。”   “那她认识我们?”岂不是一见面就会打起来。霜弥警惕。   朗景淮道:“不过,她未直接宣战,而是制造这个幻境,定是有她的诉求。看她的举动,若她顺着幻境走,我们也不要拆穿,且看她的诉求是什么,很大可能会与陈汝氏被幽吞噬的起因有关。”   霜弥明白了。   这个幻境可能是陈汝氏自己残存意识的展现,若是能找到致使她堕落的缘由,拔除幽将会不那么棘手。   霜弥和朗景淮一同踏入宴会厅。   霜弥被引至主座右旁坐下,而朗景淮则被引向左侧,中间隔着四五个座位,霜弥朝左看去,她旁边是一个温润青年,头戴冠羽,面若潘安,看起来文弱清雅,眉目间拢着轻愁。   霜弥意识过来,这人很可能是陈汝氏的那位丈夫,叫做什么来着……唐敷公子。   她既然此刻是二小姐,那么唐敷公子也就是她的姐夫,霜弥暗暗记住,免得等会儿出错。   没过多久,陈汝氏现身了,看来她不是一个喜欢叫人等的人。   陈汝氏换上了一身金黄衣袍,含笑走过来,她步履轻健,气质十分洒脱大度,一边走来一边与众人点头示意,举手抬足都有王者风范。   霜弥看她事迹之时,就已经很欣赏她,此时看到陈汝氏本人,才亲眼看到了才华绝艳的一代女城主风姿。   陈汝氏与身穿同色服饰的唐敷公子站到一起,便显得十分和谐,不过霜弥总觉得细看之下,总是含着仇怨一般的唐敷公子,有些称不上骄阳般热烈的陈汝氏。   不过,陈汝氏显然与唐敷公子很是恩爱,走到主座前先没有坐下,反而是伸出手递到唐敷公子面前,与他紧紧交握了一下,目含柔情,才看着他缓缓落座。   众人见到此情景,都争相恐后地说起了吉祥话,今天这个场合算是家宴,气氛比较美满轻松,陈汝氏也高高兴兴地一句一句听过来。   那些祝他们良辰美景、百年恩爱的话,早就被重复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但陈汝氏听在耳中,还是忍不住的满脸笑意,欣然快活。   她听了不算,目光还在众人身上游弋着,看到谁,谁便向她和唐敷公子祝贺,直到她听得满意,才转开眼神。   渐渐地,陈汝氏的眼神落到了霜弥的身上。   霜弥一惊,她心中还记着陈仙姑在鬼阵之外的凶残,而且明知陈汝氏此刻也是有自我意识的,这一与陈汝氏对上眼神,她惊愣得有些卡住。   满室快活的氛围因为霜弥的卡壳而停下来,底下的几个宾客举着酒杯闹了两句:“二小姐,你怎的不祝城主大人和唐敷公子白头偕老?”   陈汝氏眼神渐深,定定地盯着霜弥,唐敷公子面色苍白,紧皱的眉头里多了一丝厌恶。   他甩开陈汝氏的手,换了个坐姿,似乎极其厌恶按捺不住,不愿意面对她。   这下,宴会厅上如流水一般的愉悦气息登时凝住,宾客们面面相觑。   霜弥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抓耳挠腮地想了一句:“姐姐,姐夫,你们感情真好,我真是好羡慕!”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文绉绉的吉祥话,只好凑了凑。   霜弥话出口后,陈汝氏勾起唇角笑了笑,但眼神却变得极冷。其他宾客只听见二小姐的祝词,又看见城主笑了,并未留意到她的眼神,自以为无事,又恢复了之前的快活。   陈汝氏原本与唐敷公子交握的手,此刻空空地悬放在座椅上,双目盯着霜弥,寒冷如冰:“哦?妹妹羡慕,不知是羡慕谁?”   霜弥心中一个咯噔。   她觉得自己,大约,明白了什么。   陈汝氏和唐敷公子之间的情谊,其实并不如表面记载中那样鹣鲽情深,更准确地说,陈汝氏对唐敷公子倒确实是一往情深的样子,但是这唐敷公子,却会在这么多人参与的庆功宴上,给好不容易得胜归来的陈汝氏甩脸色。   而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二小姐”的一句话。   霜弥脑袋里立刻闪过了无数系统曾给她看过的小说,最终定到了其中一种类型上。   ——绿茶女暗中夺情,正妻发现为时已晚。   卧槽!   看来陈汝氏的症结与唐敷公子脱不了关系。咳咳,当然了,与她现在假扮的这个二小姐也脱不了干系。   霜弥竟然在这幻境中穿成了这么一个角色,陈汝氏制造这个幻境,定是为了复仇,这还不撕了她不可。   霜弥觉得自己脑门上出现了一个大字:危。   她紧急地想着办法。   她必须阻止这个幻境的情节,霜弥暗暗沉了沉气,伸手抄起酒杯,对着陈汝氏气沉丹田:“城主大人!恭喜您凯旋,祝您风姿百年如一日,祝青铜城富饶长安!”   说完霜弥豪爽地一仰脖。   心道,这弱兮兮的唐敷公子定然不会喜欢粗犷的女子,那她这个二小姐就能完全跟唐敷公子脱离关系了。   霜弥算盘打得妙,谁想,酒刚入喉,头顶的房梁竟然阵阵震颤起来。   地动?不,这是幻境坍塌的前兆。   霜弥愕然看向朗景淮,见二师兄在人群中捏着酒杯,缓缓摇头。   霜弥明白过来,她不能违背幻境中的人物角色,否则幻境便会提前坍塌。   完了,她必须拼一回,当一回绿茶了。 第43章 哇哦,姐姐   霜弥立刻白眼一翻, 旋转着“晕倒”在酒桌上,酒杯倒下, 流出晶莹酒液。   她不胜酒力地弯起兰花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虚弱地道:“噢,我真是不胜酒力呢。我可不像姐姐,和男人喝酒,也能千杯不醉。”   唐敷公子方才表情惊愕至极,听到霜弥如此说之后,便转为了怜惜的神色。   仿佛认定霜弥是为了跟陈汝氏较劲,才勉强自己喝闷酒。   陈汝氏双眼微眯, 冷笑一声, 但周围几要倒塌的房梁又收了回去, 恢复原状。   没错了, 这果然是二小姐平时说话的方式!霜弥感激涕零,脑内的画面全都是系统摊在她面前的各种小说对白。还好有系统, 她只要找到合适的,照着念出来就行了。   霜弥单眯一只眼睛, 看看周围, 庆幸自己猜对了, 又赶紧闭上。   人群中,大将军突然以酒杯抵唇噗的笑了一声,周围人转头看过去,朗景淮又恢复淡色:“无事。”   唐敷公子怜惜地看着霜弥道:“二姑娘不必如此, 你跟汝娘比什么。”   这话说得。霜弥在心里狂翻白眼。他这句话的意思,岂不是再明显不过地说陈汝氏只是粗人,让这位二小姐不要自降身价去跟她比较么?   也不看看他自己, 明明只不过一介不识好歹的普通臭男人,口气却是很大。   霜弥腹诽,那厢陈汝氏放下酒杯,“噔”的一声,力道显然不轻,但是为了顾全大局,陈汝氏脸上并没有流露任何过激的神色,反而牵着嘴角,轻轻带过了之前的话题。   “既然二小姐醉了,春菊,扶她下去休息。”   霜弥只好倚在那个侍女身上,被她扶去了一间卧房。   躺在丝织绸幔的床上,霜弥玩着穗子,在指间绕来绕去,一边思考着。   记载上从未出现过关于这二小姐与陈汝氏不和的消息,可是从刚刚的场景来看,那个唐敷公子对二小姐的偏袒和私情几乎是昭然若揭,霜弥就不信,以陈汝氏的聪慧,会发现不了这两人的异样。   但是,陈汝氏的手段可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她身为一城之主,想要制住一个她府上白养着的义妹还不简单么?她大概率也不会让唐敷公子和这个义妹真的做出什么苟且之事。   在这个前提下,陈汝氏又对唐敷公子一往情深,只要他们不真的背叛自己,陈汝氏大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唐敷公子和美地过一辈子。   唉,可是若是如此,陈汝氏又为何会在沉眠几百年后,突然陷入堕落?   霜弥静静地等着,直到外面天黑了,一阵轻飘匆促的脚步声走进她的房间。   霜弥一愣,警惕地伸手进里衣摸住了化为匕首的月影,这时一只手掀开了帷帐,竟是唐敷公子。   这不守夫德的男人,夜半竟与妻子的妹妹相会,霜弥心中熊熊怒火滋长,斥道:“唐敷公子,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唐敷公子面露愁色,只以为二小姐是在说反话,径直在床边坐了下来,竟是十分熟练:“小莲,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回来,你不要怪我。”   她?指城主吧。   霜弥想着可以套话,便搬出了台词本:“我知道,我不会怪你,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唐敷公子秀致的脸上果然扬起了笑容,动容地看着霜弥道:“小莲,我就知道,只有你懂我。”   我懂你个大猪头。霜弥敛眉:“那她现在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唐敷公子思索道:“长生之路,不急于一时,还需慢慢计议。”   长生?!霜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记得,记载之中陈汝氏曾说过:人生数十年,最要紧的是劳有所得,才能死当其所,活多活少,根本没有意义。   这是陈汝氏在谢绝其它国度进献的延年益寿丸时所说过的话,这足以证明,陈汝氏对于寿命并无强求之心。   一代人杰尚不强求,他们两个被陈汝氏养着的竟瞒着她在背后捣鼓这些。这两人必不简单,霜弥低着头想了想,知道自己此时不方便再多问什么,便果断道:“好的,我要休息了,公子请回吧。”   唐敷公子怔愣了一瞬,接着道:“小莲,我知道你又在使小性子,她回来了,我不能多陪你,今天只想多看看你,也不行吗。”   霜弥直接扬声对着门外喊:“春菊,送客!”   门外的侍女低着头进来,唐敷公子面色尴尬,但也无奈,只能先走了。   春菊看着唐敷公子离开,眼神转了转,去了城主的书房,汇报此事。   霜弥思考着“长生”背后的含义,半夜睡不着,突然窗子笃笃响了两声,接着一个身影翻窗进来。   霜弥正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带着清冽松香的朗景淮便靠到了近前。   霜弥立刻翻身坐起,掀开床幔看着二师兄。他褪去了一身甲胄,身上只穿着银白劲装,与他本身的模样多了些相似,但还是有些微不同。   房间里没有点烛,月光盈盈洒落,城主府中的大将军夜访二小姐的闺房,两人靠得近,几乎呼吸相闻。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似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半晌,霜弥才回过神来,低声道:“陈仙姑是想把我们作为画中人虐杀,顺便报仇解恨。”   朗景淮点点头:“关于这位二小姐,其实有些蹊跷。记载中写道,陈汝氏先逝,后夫君与义妹皆郁郁而终,与城主同葬。我们进鬼阵之前所在的墓穴之中,也确实有三口棺材。”   “只是,”朗景淮抬眸,“另外两口都是空的。”   霜弥:“!”   她忙把方才唐敷公子泄露之事说了一遍,问道:“难道说,这唐敷公子果然成功了?他们真的长生未死?”   朗景淮沉吟不语。霜弥也自觉不对,若是真的长生不死,这两人怎么可能舍得城主府的荣华富贵?毕竟城主没有子嗣,他们“下葬”之后,城主府易姓,此后的荣华,都与这两人无关。   朗景淮低低道:“有一种法子,与所谓长生不死有些相似。”   “什么?”   “炼魂。”朗景淮道,“这是一种淬炼鬼将的秘方,传说中有一小国,国力低微,国中一方士献计,将死去的民众合葬在一个特殊的墓穴之中,下葬之人魂魄不散,可化为鬼将,护卫国土。”   “为了操控鬼将,炼魂之人就算身死,也可以凭借鬼将之力弥留人世,只要鬼将不灭,炼魂之人便不会死。”   霜弥愕然地瞪大眼。   没错了,陈汝氏待民亲和,不讲究排场,庆功宴上与人说笑极为平常,这样的人却葬在那么一个宽广得有些过分的墓穴之中,本来就很违和。   如此想来,应当是这个二小姐和唐敷公子共同密谋,背着陈汝氏建造了这个特殊的墓穴,只等陈汝氏死去,便将她炼为鬼将,好让他们两人长生不死。   原来,在这么久以前陈汝氏就被最亲近的人算计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骨头渣都不剩。   以陈汝氏的洒脱,原本死后便要自在投胎,却被这两人拘住,迫不得已守护在这片土地之上,还要供这两人驱使夺取法力,供他们维系生命。   如此仇恨,也难怪陈汝氏会黑化了。她受人控制,无法与唐敷公子和义妹作对,被幽缠上之后,以自戕之心放弃抵抗,才会造成如今局面。   她自知时日无多,在残留的意识当中,仍不甘心想报复这两个害她至深的人,因此捏造幻境。   朗景淮道:“她不杀了仇敌,心中仇恨难以平息,此战必须提早打,否则她若将冒头对准你,就危险了。”   霜弥抿唇道:“可是她明知我们是无辜之人,只是扮演着她回忆之中的角色。即便是杀了我,也不会抵消半分她的仇恨。师兄,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朗景淮看了她半晌,顺了顺她披散下来的长发:“依你。”   一觉睡到天亮,霜弥仍穿上这二小姐惯穿的粉色襦裙,走到厅堂去。   此时陈汝氏已经练完功了,穿着一身利落衣装坐在桌边喝茶。   霜弥端了杯凉茶走过去,双手递上:“早晨干燥,姐姐请用。”   陈汝氏身边的侍女脸色变了变。以往二小姐嫌弃义姐情状粗鲁,有如男子,不愿接近,此时还主动奉茶,真是假惺惺。   陈汝氏凉凉地扫她一眼,昨晚她接到信报,唐敷夜会小莲,却被小莲主动赶走,着实叫她有些许意外。   毕竟若是放在平常,小莲定会和唐敷独处到深夜,直到她亲自去抓人,小莲还会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哭哭啼啼地说些“我不懂规矩,都是我的错,姐姐千万不要怪罪唐敷哥哥”之类的话,叫她怄气不已。   今日又端茶与她,陈汝氏眼睫低垂,暗暗在茶面上一扫,没有发现异常。   她倒真有几分摸不准这个义妹想做什么了。   这时,唐敷步履散漫地走了过来。   一阵风经过陈汝氏,吹向唐敷,唐敷皱了皱眉,掩鼻道:“大清早的,哪里来的汗气。”   这一屋子人,都是干干爽爽的,只有陈汝氏因为练功汗湿了头发,这所谓汗气指的是谁,瞎子都看得出来。   唐敷这样遮遮掩掩地说话,并不会为妻子留面子,反而阴阳怪气,别人原本没有注意的事情,还被他放大了。   霜弥嘴角抽了抽,当即放下茶杯,走到陈汝氏身后,给她捶了捶肩膀,语气夸张地称赞道:“哇嗷,姐姐,你这一身体魄真是强健优美,果然是勤学苦练的好榜样呢,不像有的男子,四肢枯瘦,大腹便便,真是难看。哦,呵呵,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有说在场的谁的意思呢。”   陈汝氏:“……”   唐敷:“???”   在场分明只有他一个男子,他不由得看看自己的双臂,又看看自己微凸的小腹。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霜弥暗暗哼笑两声。   阴阳人者恒被阴阳之。   她可没有崩人设,她说话明明还是茶香四溢,只不过,换了个对象而已。 第44章 妹妹   陈汝氏肩背一僵, 她常年练武,并不习惯与人随便亲密接触, 更何况,这是从来对自己并不亲厚的义妹。   陈汝氏对义妹抱有防备之心,肌肉紧绷不放松,霜弥按了一会儿按不动,从善如流地放弃,坐到一旁。   唐敷疑惑了一会儿,似乎想不明白,狐疑地看了看霜弥。唐敷清了清嗓子,对陈汝氏道:“城主, 今日天气晴好, 不如外出赛马?”   毕竟是深爱多年的人, 陈汝氏对着唐敷, 总是有扭转不过来的好脸色。她嘴角抽动,暂时不管身后的霜弥, 缓声道:“夫君怎么想要赛马了。”   唐敷很敷衍地笑了笑:“我不去,城主去吧。”   霜弥瞪眼警惕, 唐敷这明显是不怀好意, 想要支开陈汝氏。   陈汝氏淡淡垂眸, 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唐敷的借口,只说:“公子不去,我也在府内陪公子吧,难得闲暇。”   唐敷闻言转头看了看霜弥, 一脸难色:“我有什么好陪的,城主不要浪费了这大好的春光。”   霜弥简直要炸了,这唐敷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说自己的话,看二小姐干什么,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城主,他和二小姐有一腿?   但是从之前陈汝氏的反应来看,这唐敷和二小姐绝对还没有成事,只是在搞暧昧而已,唐敷还表现得这么黏糊,真不知道是对这位二小姐情根深种,还是蓄意想要害死二小姐了。   霜弥咳了两声,说:“姐姐,我最近新听了一出戏,将戏文写下来,叫戏班子来演,做消遣是再好不过的了,姐姐不如就留在府中陪妹妹听戏……啊,自然,我这小小心意,与姐夫春游的提议想必,当然是不值一提,全凭姐姐做主。”   唐敷惊愕地脱口而出:“小莲你说什么?”   霜弥对他置之不理,蹲下身双手搭在陈汝氏膝头,下巴抵在手背上,眨巴着水润的眼睛看着陈汝氏,似是撒娇一般。   霜弥此时的外貌,其实是她自己的外貌,只不过由于幻境的影响,这个故事中的角色都自动把她看作二小姐。   陈汝氏本来垂着眸,霜弥趴低了,刚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陈汝氏的目光便无法避免地落到了霜弥的身上。   霜弥晃晃她的膝盖,声音软软的:“姐姐,我只是想跟你看一场戏而已嘛,平时姐夫陪你的时间那么多,我都很少跟你说话的。”   系统发出一阵紊乱的电流声,收起脑海内的台词本,平板道:“宿主,我认为你已经可以出师自由发挥了。”   陈汝氏一阵怔然。她的义妹,确实是这种风格没错。   说话不好好说话,拐弯抹角的,看似体贴,其实每说一句话总要拉个垫背的踩一踩。   从年幼到长大,她时常被这种言语弄得极为不爽,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味地讨厌义妹。   可今天陈汝氏才发现,义妹其实,果然是有些可爱的。   少女粉嫩的面颊上有纤细的绒毛,迎着光变得更明显,看起来毛绒绒的,白皙柔嫩的肌肤不用捏也知道很软,茶色的眼眸澄澈如琉璃,晨光照耀进去,一片通透。   她软软地靠在自己膝上,像一只没什么体重的小猫,使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过只是想提一点点小小的要求而已,这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陈汝氏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差点摸上了少女的额发,她猛地收手,攥起五指落在身侧。   回房之后,身后跟来怒气冲冲的脚步声。   霜弥回头,果然对上了唐敷含怨的面容:“小莲,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之前算好的日子就是这几日,你不抓紧修好墓穴,反而横加阻挠?”   修墓穴。   霜弥捕捉到关键词,眯了眯眼,诚恳摊牌道:“我不打算修了。”   “你说什么?”唐敷目眦欲裂。   “我说,我想放弃。那可是我从小陪伴到大的姐姐,也是你相处多年的妻子,你难道忍心?”其实,如果有更好的路可以走,霜弥也不想莽撞地摊牌。   但是她没有时间了,他们是生魂,在鬼阵里待久了会自然受损直至死亡,而要化解陈汝氏的心结,只能抹消她的恨意,让伤害她的事情在这个幻境中不要再发生一遍。   唐敷惊异地盯着霜弥,摇摇头:“这个墓穴的图纸,还是你拿给我的。现在你说,你不敢做了?”   幻境没有发生摇晃,说明在唐敷心中,这个莲二小姐的形象并没有崩塌。   他大约误以为莲二小姐是亲眼见到义姐带兵得胜归来,心中恐慌,因此想收手不干,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既然幻境没有崩塌,那就说明在唐敷心中,莲二小姐本就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人。   唐敷身子晃了晃,面容原本还说得上清秀,但压抑不住一些浓重情绪后,就像一个发面的馒头,又浮又腻。   他挑起一边唇角,自以为苦涩地道:“好,莲儿,既然你说不做,我自然是听你的。明天我就和你去,把那墓穴中的东西拆了,也算了了此事。”   霜弥点点头:“别明天了,我换身衣服就走吧。”   他们等不到明天了。   唐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唐敷走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跳了进来。   朗景淮目光沉默地看着门外,然后缓缓移向霜弥:“他要加害你。”   霜弥还是点头:“我知道。”唐敷此人,被陈汝氏几乎是捧在手心里宠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个狼心狗肺,又怎么可能对莲二小姐真的产生感情,更不可能为了屈就莲二小姐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据霜弥推测,那个墓穴成事的日子就在这么几天,一个那么阴毒的墓穴,必定需要一些残忍的祭品。唐敷原本打算支开陈汝氏,去处理这件事,但是现在被霜弥打破,他又绝无可能就这么放弃,那他就只有……把霜弥变成祭品。   但这样也好,能直接找到墓穴所在,还能一举摧毁。   霜弥抬头看向朗景淮,对上那双浅色的冰冷眼睛,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师兄别担心,我这次是真的有分寸。”   她从腰间扯出金身咒的一角,对朗景淮道:“师兄忘了,我们还有姜黎姐给的金身咒,十二个时辰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性命无碍。”   “师兄,离金身咒失效还有大约四个时辰,我进去那墓穴摧毁其中的邪门摆设,若是遭遇意外没有成功,大约要在里面沉眠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会安安分分地等着师兄击败陈仙姑,救我回家。”   朗景淮喉头滚动,想说的一腔子话全被霜弥堵住。   他早就知道,这只小丸子不是好拿捏的,主意越发大了。   朗景淮张嘴想要阻止她,却说不出适当的理由。他分明知道,霜弥的提议是最合理的,她甚至给自己留出了与陈仙姑交战的时间。   但私心上,朗景淮就是宁愿霜弥什么也不要做,躲在他身后,走到哪里都依凭他带着,安安稳稳,逍遥自在。   可是,霜弥却说了,“等着师兄救我回家”。   就这一句,他再也说不出违逆她意思的话。   朗景淮沉默了半晌,转了半个身子,不再看她。   霜弥骤然笑开,她就知道师兄是讲道理的。   匆匆换了衣服,霜弥跟着唐敷出发。   墓穴在一片荒郊野岭,霜弥看着,想到其实现实中的他们,还有两百多位修仙弟子,就都是被关在这个墓穴之中。   唐敷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假惺惺的味道:“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立下盟约,莲儿今日却要亲手摧毁。罢了,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呢?不过,这毕竟是你我二人布置多年的心血,拆毁之前,进去看看吧。”   霜弥看他一眼,没有拆穿,走在前面下了墓。   墓穴之中尚且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祭坛摆着,极为不祥。   走进一间宽大的穴室,霜弥突然听到了滴水声。   “这里好黑,能点灯吗?”霜弥摸索着。   “能啊。”唐敷声音飘向左侧,用手中火把点起了竖立的灯盏,照亮了室内。   十数个城中居民被悬挂在穴顶,手脚耷拉着,鲜血滴答滴答地流下来,早已死透了。   “!”霜弥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原来他们在墓穴之中看到的尸体并非陈汝氏所杀,而是跟陈汝氏一起被囚禁在墓穴之中数百年的祭品。   “只差一步,长生阵就要完成了,是你,阻挠了我的计划,就由你来赔!”说着,唐敷朝霜弥弯起五指,成爪状掏来,霜弥迅速挪腾躲开。   唐敷应是服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现在已成半妖半鬼,霜弥运用了剑灵卡,可手中无剑,一时与他缠斗不休。   若是拿出剑来,唐敷定要察觉不对,幻境便会崩塌,他们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   霜弥竭力躲闪着,为了维持人设,还得对着这不是人的东西怒骂:“姐姐待人赤诚,为国为民奉献良多,你不忠心耿耿也就罢了,怎能背后捅刀子!我虽不是什么大才之辈,也懂得亲情二字怎样写!我想通了,我绝不会背弃姐姐!”   她身法灵动,唐敷竟一招也不曾伤到霜弥,唐敷的脸色逐渐狰狞,就在此时,墓穴外传来马蹄声。   接着传来陈汝氏的清喝:“夫君,你在哪?”   唐敷眼见不能再拖延下去,眼神一厉,迅速收手掠出洞口,形貌恢复成正常人模样,愁眉含怨地朝着陈汝氏走去,手心往后一推,穴口大石被缓缓合上。   陈汝氏一脸焦急,看他出来安全无恙,果然安心不少。   洞穴之内,随着石门关闭,一阵毒烟弥漫而起。霜弥就算修了剑道,但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她也不可能不呼吸,毒烟直入肺腑,霜弥承受不住,倚在墙边,逐渐昏厥。   她有可能,就会这样昏昏沉沉地死在这里。也有可能,师兄战胜了陈汝氏,带她回家。或许,也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用最后一点神智编织出幻境的陈汝氏,会遵循她的本心,放下心结和仇怨,主动放过他们。   霜弥的思绪挣扎着蔓延,最后不得已地闭上双眼。   墓穴外,陈汝氏低垂着眼眸,方才焦急的神色消失,渐渐淡然,最后化为冰冷的漠然。   唐敷心中逐渐升起不安。   他可以对着莲二小姐动手,但是对着真正上阵杀过敌的陈汝氏,他却不敢妄动。   陈汝氏抬起头,看着他,眸中的黑眼瞳竟迅速扩散,最终布满了整个眼眶。   她缓缓地抬手,紧握掌心,似乎捏碎了什么东西一般。   “叛我……伤我……死。”   这时的陈汝氏行动极其不正常,根本不像一个活人,却像是一个力拔山兮的鬼将。   唐敷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跟上他心中的惊恐,就被捏成了齑粉。   陈汝氏面前的墓穴,也被拆得一干二净。   她缓缓地挪步,走到了出口边,全部变成黑色的眼珠盯着墓穴之中。   霜弥并未昏死太久,重新睁开眼时,便看到眼前的陈汝氏。   她身姿高瘦,却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陈汝氏缓缓伸出手,似是要扶霜弥起来,呢喃地开口,声音轻而含糊,难以分辨:“妹、妹。”   霜弥眨了眨眼,伸手要去够陈汝氏的掌心,整个幻境却瞬间散了。   伸着一只手等人来握的陈汝氏,也再也见不到了。 第45章 多说点   霜弥意识渐渐清醒, 喉咙里火烧似的又燥又涩,逼出了一阵止不下来的猛咳。   “咳咳、咳……”霜弥身子都弯成了一张破损的弓, 用力换气,脸涨得通红。   一壶温润的水递到她唇边,轻轻喂给她喝了,那阵痒意才勉强褪去一些。霜弥仰头,朗景淮正用臂弯揽着她,眉心仿佛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一般地皱着,脸色有些臭,但喂水的动作却很轻柔。   “师兄……”霜弥心神微松,仰赖地靠在他肩上蹭了蹭, 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师兄的衣装, 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霜弥愣了一下, 挣扎着爬起。   “鬼阵破了。”朗景淮似乎能读到她的疑问, 解释道,“陈汝氏选择了自裁。”   霜弥讷讷地张开口, 说不出话。   陈汝氏摧毁了幻境中的墓穴,就意味着她选择了不杀霜弥。也就意味着, 她放下了仇恨, 解开心结。   霜弥凝眸, 陈汝氏从始至终,真正恨的,并不是义妹这个人,她真正爱的, 也不是唐敷。   陈汝氏想要的,应该是一段毫无保留的赤诚的感情,这段感情可以是亲情, 可以是爱情,她身居高位倾尽一切去对待年少时相许一生的丈夫,她容忍宽恕屡屡挑战她权威的义妹,都只是为了维系她梦想中的情谊。   可这两人却联起手来背叛她利用她,也难怪陈汝氏在被折磨了数百年后,守不住心神,致使邪祟入体。   “那,唐敷公子和莲二小姐怎么解决了?”   额上微凉,霜弥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朗景淮用润湿了的巾子给她一点点拭去脸上的灰尘,淡淡道:“那二人不过是吸食鬼将而活的魍魉,陈汝氏选择自戕,他们本来也就活不了。不过,其实在我们来之前,陈汝氏已借助幽的力量,将那两人凌迟而死 。”   霜弥舒了一口气。   他们剑修,说到底也是崇尚武力的,对于这种正义的暴力并不会觉得无法接受。   反而觉得陈汝氏干得漂亮。   杀人报复并不会抹消陈汝氏的恨意,但一点点爱却可以。   霜弥心中滋味复杂,靠在朗景淮肩头,有一种什么都不想动的惫懒。   “你们怎么躲在这儿呢?”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寂静,姜黎笑眯眯地弯眼看着他们。   霜弥睁大眼睛,小小地挥了下手,跟她打招呼:“姜黎姐。”   “恭喜你,小弥,你们解了青铜城之困,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庆祝呢。”姜黎背着双手,弯下腰打趣道,“不过,这位英雄还赖在师兄怀里,羞羞哦。”   霜弥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师兄现在的姿势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模样,她忙不迭地往前滚了下,差点摔到地上。   朗景淮寒着脸将她搂紧,看了一眼姜黎,轻启唇:“金身符,多谢。”   姜黎摆了摆手:“你们在里面没出事就好。”   朗景淮抱着霜弥走出去。   众人都看到这一对师兄妹形态亲昵地出现,眨了眨眼,但都没有说什么。   刚刚得胜,这群少年心中都是热血沸腾,踌躇满志,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别的事情。   之前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修士也经过了医修的治疗,回去静躺数日稳固神魂即可,总的来说是有惊无险,其余人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看那几人的惨状,也足以心有余悸。   因此越发感谢彼此的守望相助,也更加不会忘记,在关键时候,是朗景淮挺身而出,主动进了鬼阵战胜陈仙姑。   可是,跟霜弥他们同时从幻境中出来的黄叶,却融入不了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他在人群之中,看着朗景淮抱着霜弥缓步穿过,心中升起压抑不住的嫉恨。   在他带着熊熊怒火的眼中,这两人的关系分明不寻常。   哪有师兄和师妹如此亲昵的?难怪朗景淮在幻境之中那么偏袒霜弥,他们两个一定有私情。   黄叶觉得,自己分明也是一同打败了陈仙姑的,却没有被当做英雄对待,没有人到他跟前来祝贺恭维,所有人都还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这与黄叶之前想象的虚荣场景差距太大。   -   被横抱着走来走去,霜弥羞得整张脸红成被烤熟的炭,紧紧揪住二师兄胸前的衣襟挡住自己的脸。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被师兄抱着招摇过市,可是刚刚在幻境中吸入迷烟,这会儿清醒的还只有意识,手脚都还麻木着。   她的脑补都快要把自己给玩坏了,还好这时系统及时出声,分散了她的注意。   “恭喜宿主,第二个任务已完成,请查收奖励经验值。”   霜弥眨眨眼,凝神去看经验池,差点被里面显示的数字给晃瞎了眼。   三万!   居然是三万点,这实在是太多了。霜弥登时觉得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抠抠搜搜的日子啊,每天背书练剑,就为了那么一点经验,简直是不堪回首。   霜弥统统将经验值分配给天眼术卡,天眼术卡的经验条吨吨吨地涨,就连等它吸收经验都得等一会儿。   趁这么一会儿,霜弥不由得想到,这次奖励的经验值格外多,那也就意味着她这一次做的贡献比较多。   那么,若是她没能做出这些贡献,将会有多少人死去?三万点经验,换算成每个人的生命的话……霜弥颤了颤。或许,在场的两百多名修士,将会损失绝大多数。   霜弥不由得问系统:“系统,我还能做点别的什么吗?”   随着她问出这一句,脑内系统的画面转换,从卡池的界面转到了一个发光的容器图案界面。   “这是炼卡器。”系统解释道,“之前所获得的卡牌升至满级后,都需要放到炼卡器里进一步升华。这个过程需要更多经验,请宿主拿出干劲。”   “还要升华?更多经验?!”霜弥心态崩了。她刚刚喜滋滋地以为自己完成一个超大任务,好不容易把两张卡奶到满级了,结果系统告诉她还要升华。   而且,还要更多经验。   比三万点更多的经验?!   霜弥不敢置信。   这时候,天眼术卡已经吸收完了全部经验,升至满级,系统界面自动跳到天眼术卡的卡牌上。   四个技能点闪闪发光地并排列在一起,霜弥心中又苦又甜,甜的是亲眼看着这张卡从弱小无辜的一张初级卡到现在所有技能全点亮的样子,实属不易,苦的是她没想到,这所有的努力后面,潜藏着更大的需求。   霜弥捂了捂肝,莫名有点疼。   不过先不管那么多,新鲜出炉的满级天眼术卡就在眼前,霜弥当然是先拿来试试再说。   她默默凝神,激活了天眼术卡,眼前仿佛铺开了一张虚拟的网格纸,延展开去,覆盖了所有可见的区域,甚至还穿过石壁,延展到了她原本看不到的地方。   而在这些半透明的网格纸上,有一些人形的虚影在移动着,虚影上方有一团团白色的火焰,旁边跟着绿色的数字,大部分都是98/100,最低的也有70/100。   这是什么?霜弥好奇。   “白色的火焰是人之灵火,灵气越是纯粹,白色越是明显。因为宿主现在所在的地域之内,都是修仙之人,因此都显示为白色。”系统解释着,“旁边的数值代表生命值,这就是卡牌lv3的技能,当生命值低于60时,会变为黄色,低于20时,会变为红色,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身体状况。”   这还真是一目了然。而且,只要她展开了天眼术卡,那这个区域内不管她看得到还是看不到的地方,都没有办法对她隐藏活物。   霜弥高兴得想要大吼两声,她太喜欢这个奖励了。   就连要更多的经验值也不在意了,不就是肝吗,她还年轻,她可以。   朗景淮抱着人稳步走着,忽然察觉到怀里的少女开始小幅度的蹬腿,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在不安分地踢着腿玩耍。   朗景淮低头看去,胸口前贴着的粉嫩嫩的面颊透出羞赧而兴奋的颜色,却又欲盖弥彰地用小手扯着衣襟挡住,像是耻于被人看见少女的悸动。   朗景淮收回眼神,却默默地弯唇。不过是抱着她走了一段而已,怎么就这么高兴了?   在青铜城稍事休息,一个医修为霜弥治疗过后,霜弥已经恢复了力气。   回到蟾剑山,师父和副掌门却意外的都不在,有些冷清。   朗景淮原本是和大师兄朗幽来向两位门主汇报,既然不见人影,也就只能等着。他们就近在朗幽的住处休息,倒了一壶茶,随意聊聊。   朗幽道:“景淮,这次你和弥儿可是立大功了,我看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不少。”   朗景淮原本神色淡淡,听到朗幽这句话之后,却是眼珠微动,颇感兴趣地发了个鼻音:“嗯?”   朗幽一脸亲善的笑容:“你从小时候起,就与人不亲近,要不是有小师妹,我还以为你这性子改不掉了。”   朗景淮抿了抿茶,神色未明,唇瓣掩在茶杯之后,说道:“是她亲近我的。”   “是。”朗幽笑道,“小师妹性格好,不过,她对你跟对别的师兄还颇为不同。哎呀,这本书我还上次没看完,就急匆匆去了青铜城,这下可以休息几天了,我……”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把朗幽的书拦了下来。   朗景淮看着他,脸上像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双眼之中似乎有些与平常不同的神光。   “继续说。”   “……什么?”朗幽懵懵。   朗景淮撇开目光,像是不怎么在意似的:“你说,她对我跟对别的师兄不同。多说点。” 第46章 醉酒   啊这, 这要他怎么说?   朗幽感觉二师弟在为难自己。   但是看二师弟那个神情,又似是认真的, 简直是可怕至极。   朗幽挠头半晌,绞尽脑汁道:“小师妹对你很是崇敬,自然了,你武力值最高,修仙弟子哪个不崇拜你。”   朗景淮抿着唇,眉心微微皱在一起,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朗幽只得又道:“你看,她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 总是第一个想着你, 我们就没有这种待遇。”   朗景淮像是终于听到了一句能听的话, 眉心缓和, 露出赞许的神色。   “还有,虽然这一路上我们都是彼此扶持过来的, 但是你们两个总是有更好的默契,这是我和朗清郎胧都比不得的。”   朗景淮抬起头, 定定地看了朗幽一会儿, 柔声道:“师兄, 有没有人说过……”   朗幽下意识地一顿,咽了咽口水:“怎么?”   “你说话很好听。”   “……”   殇涧外,刀光剑影飞舞得密集匆忙,古琴声铮铮, 形成波纹急速滑向前方。黄符一张又一张地飞向空中,爆裂,淬出能量浸润着守在殇涧外的一众长老们。   朔月门的门主朗陌站在中间的位置, 两指并拢抵在身前,神元剑剑指涧内,剑身微微地晃动,似乎正与什么强大的力量做斗争。   其余掌门亦是一刻也未曾休息过,不断地调动体内真气来压制。   终于,殇涧之内传来一声嗡鸣,接着伴随着一阵几乎地动山摇的震动,逐渐平息下来。   一众长老们缓缓收势,维持了许久的动作使身体有些僵硬,过度地消耗真气也让他们脸上浮现了明显可见的疲惫。   朗陌接过副门主递来的水壶,仰头灌了一口,低沉道:“巨兽苏醒的征兆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恐怕终有一日控制不住。”   朗陌旁边站着的,是上阳派掌门欧兰修,他拭去额上薄汗,冷哼一声:“管他是几千年的巨兽,若是要为害苍生,便要叫它后悔复苏。”   朗岚温润含笑:“两位掌门,切莫太过忧心。也有好消息,宁定院的两百余位弟子,已将青铜城纷乱平定。”   众人闻言,气氛这才欢愉了些。   “那些孩子们也不容易。如今,他们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只不过关于巨兽之事,暂且往后押一押……他们还年轻,没必要太早面对这些。我们这些老骨头,能挺就再挺着。”   -   “噗嘶噗嘶。”门外传来奇怪的动静。   朗幽正无语着,听到这动静,起身拉开虚掩的门。   朗清在门外探头探脑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没过多久,朗清头顶上,又冒出一颗脑袋,一模一样的面容,神色却严肃正经很多。   “你们这是干什么?”朗幽好笑道,“做贼似的。”   “可不是做贼嘛。”朗清偷偷摸摸地蹭进来,亮出手里提着的东西,“看,我在青铜城发现的,几十年的好酒。”   青铜城邪祟尽除,各家各户又重新开张做生意,朗清无意间发现了这间专卖老酒的店铺,酒香醇厚,听那店主说,哪怕是日日饮酒如水的人,喝了这个,也会醉得不省人事。   店主说得夸张,反倒勾起了少年不信邪的好奇心,朔月门内不兴饮酒,朗清琢磨了琢磨,掏出银钱买下四坛,带回来邀请大师兄和二师兄共赏。   郎胧跟在朗清身后走进来,手里也提着一模一样的两壶酒,噔噔,四壶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朗幽到底在外历练过,比朗清郎胧见的世面多,一壶酒而已,并不会引起多大好奇,只是哭笑不得地点着这对双生兄弟:“你们啊,真是什么都要好奇一下。”   朗清眼睛亮亮的:“大师兄,一起喝嘛。二师兄,你能喝吗?”   朗景淮神色端庄,看了一眼酒说:“我可以。”   郎胧没什么表情地指出:“二师兄从未喝过酒。”   “……”朗景淮顿了顿,又说了一遍,“我可以。”   反正就是可以!   朗幽无奈:“罢了罢了,今日休息,就允许你们胡闹一回。哎,弥儿呢?”   朗清就是特意瞅着只有师兄在,才把酒拿来的,摆摆手道:“不带她,她还小呢。”   朗幽笑着敲了他一下:“你也比她大不了几个月。”   话虽如此,这四坛酒最终还是被四个兄弟分了,一开始还矜持地拿碗喝,后面上头了,直接抱起坛子吨吨地灌,也分不清谁喝多喝少。   最后朗幽满面绯红,摆着手的力度都有些虚晃:“不、不行。该回去休息了,唔……好酒。”   “再来一碗!”朗清朝着空气伸手。郎胧脑袋一点一点,没撑住,滑到朗清身上,带着他滚下了凳子,在地板上躺平了。   朗幽哭笑不得:“算了,你俩,就睡在我这吧。景淮你呢?”   朗景淮依旧面色如玉,除了嘴唇水润,倒像是没喝过酒一般,他缓缓地摇头,拒绝道:“不用。”   说着,他自己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步履十分坚定有力,倒比他平日里还认得路些。   朗幽见状,以为自家师弟果真千杯不醉,便挠挠头专心处理起两个小醉鬼。   朗景淮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儿,目光直勾勾的,很难说清他到底有没有在看路。   脚步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朝着某个熟悉的地方过去。   高挑俊朗的少年经过一片竹林,再从竹林里出来的,就变成了一只雪狼。白狼眼神肃穆,却似乎有哪里不对,仔细一看,原来是走路姿势变成了同手同脚。   白狼轻车熟路地寻了窗子,用爪爪敲了两下。   可是,里面没反应。白狼坐了下来,又抬起爪爪敲了两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窗子才被拉开,白狼看着霜弥,鼻腔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霜弥笑容还没展开,就听见毛茸茸的白狼蹲坐在她窗口嘤嘤呜呜的,湛蓝的双眸盯着她,水润润的比平时多了一层不防备的光泽,可怜可爱的程度瞬时间翻倍。   “啊呀。”霜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朝白狼伸手抱抱,“怎么了?受委屈了?”   白狼一点也没有平日的清高抗拒,听着霜弥哄他,鼻腔里的嘤嘤呜呜声反而更响亮了,朝着霜弥走一步,走进她双臂之间,趴在她怀里不动了。   霜弥心都化了,想把它抱下来,双手一个使劲儿——哎,抱不动。   霜弥屏了屏气,再使劲儿!还是没抱动。   霜弥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白狼,白狼湛蓝色的眸子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认清事实,自觉地轻轻跃起,越过霜弥的手臂,身姿矫健地跳进屋里。   霜弥关好窗坐回来,白狼凑上去,伸长狼吻在她颈边嗅了嗅,又嗅了嗅,然后忽然伸出舌头顺着下巴线一路舔上去,好像在给霜弥洗脸,没一会儿就舔得湿漉漉的。   脸上痒痒的,霜弥忍不住直笑,缩着脖子躲过了。   白狼蓝澄澄的眼睛盯着霜弥的脸颊,伸爪子想碰她的脸,霜弥却以为它在跟自己玩,也伸手去碰它的爪子,一人一狼玩起了推手手的游戏,幼稚得莫名其妙。   终于,白狼被挡了很多次,不耐烦了,把霜弥的手摁在了桌上。   白狼仰着头,用一只爪子摁着霜弥的手,眼神认真地告诉她,不要乱动。   霜弥眨眨眼,试图慢慢地伸出手,盖住狼爪。   白狼:“?”   他注意力被引开,转眸看向桌上的手,抽出爪子,又重新摁回霜弥的手背上。   新游戏!霜弥明白了,快乐地玩了起来,又盖住白狼的爪子。   白狼精神一凛,扯出来,用了点力气压住霜弥!   必须在上面。   霜弥大笑,纵容了它小小的任性。   白狼的胜利令他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他立起身子,慢慢地凑近霜弥。霜弥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但是秉着宠爱的心情保持观望,直到狼吻逐渐凑近她的唇瓣,呼吸相闻。   霜弥忽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一瞬。   白狼慢慢地移开,靠在她肩上,下巴搭在她颈窝里。   张嘴打了个哈欠,湛蓝的双眸困倦地眯起。   犯困了。有点头晕晕的。   这个姿势不够舒服,白狼又凑近了些,整个身体挨着霜弥,结结实实地靠在她身上,大脑袋在肩膀上蹭来蹭去,毛绒绒的激起一片痒意。   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白狼不再挪动了,眼睛眨得越来越慢,渐渐恬静地合上。   霜弥有些紧张又有些小兴奋地等了又等,终于没忍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白狼的颈毛位置梳了梳。   “你好乖啊。”霜弥轻轻地在它耳边说,“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肯做我的灵宠呢?”   白狼没有回应,睡熟了。   霜弥召出佩剑,用月影将白狼半揽半托着,送到床上,垫了个枕头,让它舒舒服服地睡着。   也不知道白狼今天经历了什么,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外面天还没黑,霜弥无所事事,出去练功,给白狼在房间里点亮了一豆烛火。   她练完功,顺便去找蟾剑山的厨娘要了一份新鲜的生骨肉,打算带回来给白狼尝尝鲜。   霜弥推开门,轻声地喊:“小……”   一个字瞬间卡在喉咙里。   她步伐僵硬在原地,扶着门框的手指险些将木门抠下一块来。   她的小床上,睡着一个人。   乌发披散,侧颜俊朗无暇,银白锦袍在身上有些凌乱地披着,露出肌理线条分明的小半片胸膛,在跳动烛火下映照着暧昧的色泽,霜弥的枕头,被垫在那截窄腰下,两条长腿在小床上放不下,搭在了地上。   霜弥失声半晌,干涩的声音才从喉咙里传出来。   “二……二师兄。” 第47章 一直以来,她撸的都是二……   霜弥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出门之前, 床上躺的还是小狼,回来之后, 床上躺的就变成了二师兄。   这诡异的事情让霜弥第一时间是怀疑自己眼花了。   她再放下手,再定睛去看,却发现小床上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只有凹陷着的枕头透露有人在这里躺过的痕迹。   难道真是眼花了?   霜弥抿抿唇,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门去。   朗景淮醒了,不过,没有完全清醒。   他凭直觉跳出了窗, 在蟾剑山中乱转, 最终转回了大师兄朗幽的房前。   朗景淮觉得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几个师兄弟说, 半合着双目, 一下一下地拍门:“开门。”   屋内几个人都睡熟了,没有听见拍门的声音。这让朗景淮觉得很不高兴, 今天不是第一次有人不开他的门了。   朗景淮扭动手腕催发内力,一掌将门锁劈开, 晃晃悠悠地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里的三个师兄弟听到动静, 呻>吟了几声。   朗景淮正要说话, 视线却不自觉的落到了桌上,那里摆着几个看起来很是眼熟的酒壶。   毕竟半天之前他才捧着不放手,自然眼熟了。   像是习惯性动作一般,盯着这个潜意识中觉得很喜欢的酒壶, 朗景淮直勾勾地走了过去。   他举起酒壶摇了摇,里面还剩了浅浅一层,便往口里倒。   醇香的酒液流出来一些, 划过下巴,朗景淮吞咽了一下喉结,脑袋上冒出来两个尖尖的雪狼耳朵,身后也多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师兄?”朗胧揉着太阳穴坐起来了,他看到桌前站着的朗景淮,出声唤道。   朗景淮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壶,唇瓣被浸得亮晶晶的,歪了歪头看向郎胧。   “你、你的耳朵……”郎胧吞咽了一下口水,吃惊地指着朗景淮的脑袋上方,然后赶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还好还好,没有变成狼耳。   朗景淮依然歪着头,似是在思考郎胧说的话。直到郎胧这个摸耳朵的动作提醒了他,朗景淮微微地睁大眼,忽然一本正经地走过去,把另外两个人也全都摇醒,扯了起来。   “哎呀,干嘛?”   “我头好痛。”   朗幽和朗清被闹醒,抱怨着。   半昏迷的醉酒状态使这四人五感敏锐度都下降不少,没有察觉到房门外悄悄走来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霜弥扒着窗沿,探头朝里面看去。房间内的一幕让她震惊地瞪大了眼。   尖尖的狼耳朵。软乎乎的大尾巴。都长在二师兄的身上。   霜弥一瞬间呼吸都要停止了。   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眼花到那个程度,况且,睡得好好的白狼也不应该突如其来地消失。所以霜弥就出来寻找。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到什么。可是不管是白狼还是二师兄,她都要亲眼看看,亲口问问。   找了大半圈,找到大师兄的房门外,霜弥听见说话的声音,便悄悄靠近,从窗口看见了四个师兄醉醺醺地站在一起的场景。   朗景淮负手而立,另外三个人东歪西倒地靠在一起,勉强睁着眼看他,等着他到底要说什么。   像是炫耀似的,朗景淮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   朗幽的房间地势高,这会儿房间里虽然没有点灯,但是还能看到一些日落的晚霞。橘色的暖光照映在朗景淮的尾巴上,更显得白毛根根顺滑,简直是油光发亮。   见所有人都认真地看着自己。嘴角慢慢上扬,牵出一个满意自豪的微笑。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个。”   又指了指自己的尾巴:“还有这个。”   朗景淮笑得优雅从容:“都是幺儿喜欢的。”   “我也有。”朗幽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服气。   朗景淮面色一肃,连忙道:“你们不行。以后你们,都不能在幺儿面前露出狼身。”   “哎,这个知道。师父都说过多少遍了。”朗清垮起个小脸,“雪狼一族天生带有压迫力,能拐到一个不怕我们的人类小师妹已实属不易,从小师父便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允许在师妹面前露馅,免得她害怕做噩梦。”   他们都醉得很有些懵,前言不搭后语的,虽然是听着朗景淮在说话,也像是本能一般回应了,却其实理解不了前后文的意思。   也就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真身,早就由朗景淮做代表,在朔月门的独苗人类小师妹面前露了个彻底,不仅露了,还被撸了,无论怎么说,他们的小师妹的反应,都和害怕扯不上关系。   此时趴在窗外的霜弥瞳孔地震,脑瓜子嗡嗡的,都被震得一片空白了。   二师兄是雪狼。其余师兄也都是!   霜弥莫名地想给姜黎姐写一封信。信的内容就是:给你们说个笑话,朔月门所有亲传弟子都是雪狼,只有我不是。   霜弥腿软了软,顺着墙滑下来坐在门外。难怪从小时候起,她的力气就比不上其余师兄,也咬不动他们随随便便拿来当零食的大骨头,牙被硌掉之后还被四师兄和五师兄奇怪地问候“你换牙怎么这么晚”。   ……原来是物种差距。   然而,除此之外,更令霜弥惊恐不已的是——   她颤抖着抬起手,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心。   一直以来,她撸的、投喂的、薅毛的,都是二师兄。   在她面前翻肚皮、蹭脖子、撒娇的,也是二师兄。   那个在她心里一直如救世神一般的二师兄。   霜弥一阵头晕目眩。   当天,两位门主很晚才回来,自然是没有来得及召集几位弟子,第二天朗幽领着几人前去汇报时,明显能感觉到气氛有些风雨欲来。   朗幽将战果一丝不苟地汇报了一遍,其中对于霜弥和朗景淮所做的贡献一丝一毫也没有遗漏,完完整整地叙述了出来,门主朗陌虽是点头赞许,很是说了一番夸奖的话,却依旧眉目间浸染着忧色。   朗幽察言观色,询问道:“师父,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其余人也都十分关心地看过去。   朗陌摇摇头,没有多说,匆匆散了会议,令他们各自去休息。   “这段时间,宁定院会安排你们做一些别的任务,你们务必小心,保证安全。”   走出议事厅,朗幽端着下巴沉思。   “你们说,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明显是有事情发生,但师父不愿意告诉他们。   霜弥抿了抿嘴,在脑海里问系统:“系统,师父也是雪狼吗?”   系统淡淡地开口:“宿主可以直接用天眼术卡查看。”   霜弥:“……”呜呜她不想看。   昨天世界观崩了之后霜弥对着系统哭天喊地了好久,结果系统听了半晌之后,只是凉凉地告诉她:“宿主,其实天眼术卡升到满级之后,看到的灵火形态会随着种族不同而不同,您如果认真使用的话,早就可以发现,您撸的那头雪狼,灵火与朗景淮……”   “停!”霜弥崩溃,抹了把脸。   发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是真的恐怖,而更恐怖的是,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可以发现这个乌龙,却因为疏忽而错过。   加上种种原因,霜弥现在感觉很难亲眼面对。   但是,系统不肯告诉她,霜弥又实在好奇,只好做足了心理准备,调动天眼术卡,待得网格铺满整个视线后,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大师兄。   乍一看,仍是与常人无异的纯白灵火,但霜弥再用力屏气,极力凝神,紧紧盯着大师兄头上的灵活,逐渐发现,那团平平无奇的灵火跳跃了一下,然后分成了三层,一层在最外,纯白,一层在中间有些半透明,一层在最核心的位置,如一团小小的火苗,闪动着明光。   这分别是灵气、妖气和神息。   灵气源于修仙之道,这不用想,妖气则是因为雪狼一族的原本传承,但这一小团神息又是为何?   霜弥眉心微皱,想起自己曾经在古籍上读到过,在千年前神魔大战时,神界元气大伤,战力消耗过快,因而有一部分对神族宣誓效忠的生灵主动献身,供神族驱使,获得的奖赏是在种族内绵延不息的神息。   这些生灵解了当时神界的燃眉之急,奉献的却是自己的生命,他们期冀的,不过就是神族能取得胜利,还三界一个太平,届时,借助自己所获得的神息,也能保得后代子嗣修炼之途顺利一些。   若大师兄他们的神息也是由此而来,那么,这段故事就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到底有多激烈?或许,只有长眠于七塔神佛中的先祖们才会知道了。   霜弥转开视线,看向议事厅的方向。那里走动着一些人形虚像,头顶是颜色斑驳的灵火,大约是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而在议事厅的中心,有两个身形与两位门主一致的虚像,头顶是……与大师兄一致的三重灵火。   好吧,师父和副门主,果然都是雪狼族。   只有她!一直在一群毛绒绒中间!却不知道!   霜弥一脸颓唐。   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霜弥往前趔趄了几步,回头一看,果然又是讨打的四师兄朗清。   朗清笑嘻嘻的,像是永远长不大似的:“喂,叫你你都听不见,耳朵不要送给我呀。”   说话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欠!   不对。霜弥想了想四师兄和五师兄的小时候。   他们现在若都是少年狼,那小时候,原身岂不就是毛茸茸软乎乎捧起来就一小团的幼崽?   若无意外,他们的毛色应该都是雪白,奶狼崽子的胎毛应该更加软滑些,捧在手心,像捧着一个暖暖的糯米团子。   嗷唔。霜弥用力地捂紧胸口。   她看向还在不断挑衅的四师兄,宽宏大量地想道:我原谅你了。 第48章 云江关   见霜弥没反应, 朗清奇怪地把手伸到她面前晃了两下。   “喂,你是不是傻掉啦?”   朗景淮挽了挽袖子, 走上前来:“幺儿昨晚没休息好?”   霜弥的眼神剧烈震颤了一下,如同被石子砸破的湖面。   若说最无法面对的……当然是二师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清冷强大的二师兄,怎么会愿意变成狼身让她像对待宠物一样搓揉?每每想到那些画面,霜弥就感觉自己的心脏里像长了一只小虫子,爬来爬去,痒得恼人。   朗景淮负手站在她面前,目含关心,霜弥整个僵硬得像根木头, 连退几步, 最后寻了个空钻出去, 一溜烟跑远, 不见人影。   朗景淮眼睫颤了颤,表情空茫了一瞬, 山风吹来,衣袂翻飞, 胸口一阵透心的凉意。   朗清挠挠头, 颇为奇怪地凑近二师兄, 问:“师兄,你和小师妹吵架了吗?”   方才,小师妹分明是再明显不过地躲着二师兄。   朗景淮下颌线微微绷紧,以坚决的口气道:“没有。”   没有?那岂不是更加奇怪。   朗清还要再问, 却被郎胧从身后拦了下来。   郎胧摇摇头,偷眼看向朗景淮。即便是他们经常调皮捣蛋的,也从没看见过二师兄如此这般难看的脸色。   二师兄现在, 很不高兴,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了。   朗幽眨眨眼,对眼前的一幕显然也是很莫名其妙。原先小师妹最黏景淮,今天怎么看到他就跑。朗幽忽然联想到昨日朗景淮到他屋中小坐,志得意满地一再要自己吹捧他和小师妹之间的友好关系……   朗幽忽然打了个寒战。对于自家的二师弟,朗幽是很了解的。朗景淮从小便性子独,看起来冷,实则是因为执着心强。   他轻易看不上别的什么东西,可是但凡喜欢上了,便是认定了。   而且……朗幽摸摸鼻子,或许也就只有他这个做长兄的才能说,景淮的性子不仅是执拗,还有些娇弱,像是那极晶莹剔透的宝石,过刚易折。尤其是他喜欢的人,若那人给他委屈,他心里便难受得一发不可收拾。   正思索着,越思索越惊慌之际,朗幽忽然看见二师弟走到了自己面前。   朗景淮肃着一张脸,可但凡是熟悉的人,都能看得出他眉眼间的风雨欲来,像是沉沉的阴翳被压制在长睫之下,尽全力按捺着不爆发而已。   “师兄。”朗景淮一字一句地从齿缝间蹦出来,“昨日,我饮酒之后,做了什么?”   朗景淮的印象中,只记得自己和几位师兄弟一同饮酒,醒来便是今天一早,发现自己趴在大师兄的桌上。   可不过就是这么短短一日,幺儿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   朗景淮眼睫微垂,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朗幽大脑亦是一片空白:“我实在是没有半点印象。你们都在我屋中熟睡,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跑到了衣柜里睡着。”   他早上醒来还纳闷了好久。   朗景淮皱眉。他抬起衣袖闻了闻自己,雪狼族灵敏的嗅觉告诉他,今天一早他赶回去沐浴过后,现在身上并没有残余的酒气。   可是,幺儿到底是为什么对他退避三舍,如同见了恶鬼一般?   朗景淮周身气压极低,另外三人站在周围都觉得似乎有被波及到,登时噤若寒蝉。   直到看着朗景淮走远,朗清才缓缓地松出一口气。“二师兄为何对小师妹如此在意?女孩子,生气的时候是常有的,我还常常被小师妹暴揍,也没见这么生气过。”   郎胧冷漠地拆穿他:“你和二师兄能一样吗?你是欠打。”   朗清气得不行,指着他怒骂:“你这个二师兄脑残粉。”   朗幽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也有感觉,二师弟,对小师妹的态度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   霜弥神思不属,只要一空闲下来,脑海里就会立刻回想起一些不该想的画面。   每一个画面都堪比死亡锦集,霜弥心脏来来回回地停跳又起搏复苏,实在是快要受不了了。   她趴在床上,用枕头死死盖住自己的后脑勺,揪着两个小角无声尖叫,脚背在床上用力地踢来踢去,以泄心中纠结之情。   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满脸通红,滚烫得根本平复不下来,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霜弥说不清为什么,但想到那些画面的时候,除了发窘和难堪,还有一种更加让她坐立难安的情绪,滚烫又热烈,把她的理智全都蒸发殆尽。   还好,这种日子煎熬了几日后,宁定院的新通知下来了。   有了正事可做,霜弥拼命地把自己的思绪转移到新任务上来。   云江关,也是一个妖族聚居的地方,不过与之前去过的青野州不同的是,青野州的妖族修炼程度都还比较低,大部分不能保持或完全保持人身。而云江关从数百年前便有妖族传承,这里的妖族多以人类形态生活,甚至还会偶尔与人界互通来往。   可是如今,云江关也被“幽”所侵扰,而且这种情况不是单例,目前为止,已发现十数名妖忽然失常,残害亲邻。   霜弥看着这卷宗,几乎本能一般感觉到了不对劲。   第一次遇到幽,是在人间的小水村,在林翠娥的身上。那时的林翠娥,利用幽的力量操控他人,试图杀死自己,造成的影响也只在这几人之间。   而第二次,便是青野州,青野州妖众被逼得流离失所,死伤小半。   后来,便是青铜城,整整一城的居民都被控制封锁,时时处在可能丧命的惊恐之下。   如今,则轮到了已修成人形的妖,在整个云江关为非作歹,致使血流成河。   霜弥细细疏离了一下,发现在这短短的数月之内,“幽”的力量和影响范围都在急剧增长,将来恐怕只会更加难以对付。   “系统,这次任务的奖励经验有多少?”   “三十万。”   三十万!对比之前青铜城获得的三万经验,这次的任务,看来是至少十倍以上的凶险。   霜弥抿抿唇,此时系统又补充道:“这一次,宿主只需保证关键人物不死亡,便可以获得相应奖励。”   关键人物,也就是系统的故事中有名有姓的那些人。霜弥心中惴惴,不仅奖励经验值大幅升高,难度也大幅降低,看来这一次任务,是凶多吉少。   三日后,宁定院召集所有弟子会合,出使云江关。   霜弥心中虽有忧惧,但也有一股想要奋进的情绪。   她如今天眼术卡和剑灵卡都已升到满级,有这样强大的金手指,理应可以大展拳脚,即便系统已经一再告知任务艰巨,但说不定,她能用卡牌的力量保全所有人。   到了云江关,一股血腥臭气扑面而来。   霜弥抬起袖子掩鼻,皱眉看向飞剑下方。   他们不过是刚刚进入云江关的地界,这血腥屠戮之气便冲天而来,若是到得关内,见到的情景又会如何惨烈?霜弥咬了咬牙,忍下心中的忧惧。   一旁,姜黎安慰着她。   “弥儿,用这个,可抵挡污浊之气,会好受些。”   姜黎召出符咒,在自己和霜弥身周形成一个风阵,将热烫的污浊之气吹开,果然好受许多。   霜弥顺了顺心口,对姜黎道:“谢谢你,姜黎姐。”   姜黎笑眯眯的:“你特意到我们门派中来接我,让我搭你的飞剑来云江关,省了我好大的麻烦,我都还没跟你道谢,你客气什么。”   霜弥讪笑,有些心虚地扭开头。   她特意找到姜黎,要一起出发,其实并不是因为专程要和姜黎一起走。   更多的,是一种逃避的心理,她现在完全没办法自如地面对二师兄,以及其他师兄,霜弥生怕自己会露馅。   霜弥也不知道那天二师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会跑到她的房间来……撒娇,而且还,还舔了她的脸颊、侧颈,事后再见到,他却全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若不是霜弥自己发现了真相,还真要被朗景淮那淡定如常的反应搞得头昏脑涨,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妄想。   “哎呀。”飞剑猛地一晃,姜黎吓得搂紧了霜弥的手臂,“弥儿,你还好吧?”   霜弥连忙定下心,清涤心神,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专心御剑。   飞剑落地,周围到处都是业火焚烧过的痕迹,黑漆漆的一片,头顶乌云蔽日,难见天光。   霜弥和姜黎互视一眼,跟上其余人的队伍,走进城中心的一座高殿。   这便是云江关如今唯一完整留存下来的高殿,会仙楼。   云江关的执事者,全都在这栋会仙楼内,也正是他们,想尽办法传出消息,向人间的修仙界求援。   拾级而上,霜弥一边回头四望。   在一楼,一群统一着装的青年持着兵刃,对准门外,朝包绕着整座会仙楼的法阵输送妖力。这个法阵,便是用来充作护卫会仙楼的第一道屏障,它的细枝末节遍布整个云江关中心城,还可以用来感知异动。   经过二楼,各处房门紧锁,仿佛守卫着一些秘密,看来即便是受邀进入会仙楼的客人,也有着一定程度的忌讳。   这之上的楼层,也都被护卫得严严实实,如铁桶一般,看来,会仙楼已经是云江关的最后希冀,他们将所有护卫者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这里。   霜弥他们在最高层见到了执事者。   那是一个满头华发的巨人,他一个人,便几乎有一层楼高,他看起来垂垂老矣,胡须拖到地上,佝偻着脊背,转过身来。   满是皱纹的脸上,扬起一个艰难的笑容。老者慈声道:“人间的孩子们,你们来了。” 第49章 沧荻   修者们抱拳低头, 行了一礼。   眼前这位是赫赫有名的大妖,原为五百年榕树化身成人, 后又经历世事沧桑,才修炼到如今的地步。   不论种族差异,这位榕树大妖对于在场的所有修者来说,都是修炼一途上的大前辈。   “老先生,如今肆虐横行的使我们共同的敌人,我等唯愿能出一份薄力,为您排忧解难。”站在最前面的修士抱拳道。   老者站在王座之上,因为躯体过于庞大,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挪步, 都仿佛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他缓慢地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说道:“谢谢你们。我的故土已经遭受了太多的摧折, 我的孩子们已经使尽了全力, 可再过不久,他们就再也撑不下去了。你们的到来, 是我们最后的生机。”   “就如同在树的根部,潜藏着生命的起源, 我们身处的这片土地之下, 埋藏着云江关的生命之泉。请你们助我们一臂之力, 净化生命之泉。”   说完,老者悠悠地长叹一声,仿佛力气用竭,缓缓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 他腿部的一截化为了木头,扎根在地板之内,和王座连在了一起。   见到这个场景, 众人大吃一惊,殿堂旁侧,一个执灯的侍女忽然掩面,克制不住地低声哭泣起来。   霜弥离她很近,连忙扶起她,轻声问道:“小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擦干了眼泪,眼眶仍然通红着,对霜弥屈了一下双膝,才哽咽着道:“从我有意识以来,沧荻大人就一直守护着我们,可是近来,大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终日里极少有清醒的时候。这一次,沧荻大人也是为了迎接各位,强行唤醒自己的意识,伤了元气,他的双腿已经变成了树木,这样下去,他会逐渐变成一棵没有意识的老树。”   “怎么会这样?沧荻是有名的大妖,怎么会突然衰落至此?”旁边的修士闻言,忍不住追问。   侍女颤颤,显然是有些害怕这些聚众而来的外人,捏紧了提灯的杆子,口齿混乱,有些难以回答了。   霜弥在她肩上按了按:“不要紧,你慢慢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侍女隐忍住抽泣,伸出细嫩的手指,颤颤地指向老者脚下的法阵。   “云江关已经有半年不曾见过太阳了,我们的生活都几乎难以为继,全靠、全靠沧荻大人设下这个法阵,从他自己的神魂之中抽取力量,来维持我们的生命。”   霜弥怔然。   这些话,大约是从没有说与外人听过,侍女竭力隐忍地叙述着,终于按捺不住地崩溃大哭起来:“我们如今所用的法阵,也全都是抽取自沧荻大人的树髓,我们消耗的,其实是沧荻大人的生命。”   众人面面相觑。沧荻拼尽全力保护所有人,可被他护下来的人又怎会心安?活与不活,都成了艰难的选择。   霜弥凝神调动天眼术卡,想看一眼沧荻如今的状况,还剩多少日子。她抬眼望向最高处,一个鲜红的十八赫然标记在这位垂垂老者的头顶。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个数字的瞬间,霜弥还是喉头一哽。就在这时,霜弥还没有收起的天眼术网上,忽然一闪而过一道黑色的图腾。   是幽!   霜弥立刻警惕地四下扫视,难道那些被幽侵蚀的妖已经进入了会仙楼?那岂不是证明此处的防卫已经失效了。   可是,四下里望去,除了宁定院的修士,便是会仙楼里统一着装的人,乍眼看去并无可疑。   霜弥试图重新追踪那抹暗黑的图腾,却再也找不到了,仿佛那只是霜弥凭空做梦幻想出来的一般。   霜弥皱了皱眉,转向方才的侍女:“你仔细瞧瞧,在这个厅中,有没有你不熟悉的面孔,或者疑似有问题的人?”   侍女虽然茫然,倒是顺从地依言一一审视了一遍,摇摇头:“我自从成年后,一直在此处掌灯,来来往往的妖,我全都认识。这里……除了各位宾客,没有生人。”   难道真是她多虑了?   霜弥皱紧眉心沉思,回过神来后,怕侍女紧张,还特意冲她笑了笑:“没事,我就是问问。”   侍女点点头,盈盈的双眼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措地望着这些修仙之人,似是想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可是又怕迎来的只会是更大的失望。   “各位,请跟我来。沧荻大人事先已经做好了安排。”一道清亮的声音在殿内前方响起,是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妖。   众人随着她走进一道暗门,还未来得及视物,先听到了长>枪在地面上有节奏地击打的声音,伴随着稚嫩的吟唱:“清我故土,护我河山!”   先前那位引路的女妖走过去,启动了前方的城门:“去吧,孩子们。都要好好地回来。”   随着光线流入,霜弥这才看清楚,原来拿着长>枪的,全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他们穿得像个小战士,身后裹着披风,头戴护盔,衬得尚且稚嫩的双眼更加明亮。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这不过是一群孩子,他们能去打架?”   人群中逐渐响起颇觉意外荒唐的声音,指着那群孩子问道。   那位女妖折返回来,仍是礼貌地微笑着,眼神中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些许悲凉。她撇开目光,努力用淡然的语气说:“这些孩子,是沧荻大人在身体恶化之前给过祈福的孩子。如今能出去战斗的,也只有他们了。”   原来,云江关在这几个月内迅速落败的原因,不仅是那些被幽缠身的妖实力强大,更重要的是生命之泉已被污染。如今外面的空气、水源全都是对云江关的妖极其不利的,如同毒药,若是沾上,就会迅速衰竭而死。   而这一批孩子,接受祈福还不久,身体有抵抗能力,只有他们才可以在外面自由地行走。   如今,整个云江关竟是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和一群稚嫩无比的孩子保护着。   “沧荻大人已经教诲过这群孩子,他们会为各位引领通往生命之泉的路,云江关的生死存亡,便全都仰仗各位了。”   女妖说完,俯身朝所有修士深深一拜。   霜弥深吸一口气,拉了拉身边姜黎的手:“走,跟着他们。”   其余修士也纷纷跟了上去。   那群孩子看着年幼,但一出城门,便极有规矩地分成十数支队伍,朝不同的方向去。他们要进行巡逻,还要搜集物资,供给存活下来的妖。   在分开之前,最年长的一个孩子走过来,对着身后的这群修士鞠了一躬:“生命之泉就在我们脚底,我们去的每一条路,都可以通往它。只不过,以我们的力量,平时根本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这怎么办?我们该跟着谁?”姜黎拉着霜弥的袖子问。   霜弥刚想说,那我们也分开走,便听人群中将朗景淮推举了出来,似是要以排行第一的朗景淮为首,由他定夺。   以霜弥的角度,只能看见朗景淮的侧脸,似是有几分郁色。面对这样沉重的云江关,谁又能心情好?   朗景淮没有多做犹豫,干脆地道:“我们也分成十几队。保护这些孩子。”   霜弥抿了抿唇,在人群中低下头,躲过朗景淮扫过来的视线。   姜黎并不知道霜弥此刻的想法,等人群自动自发散去之后,拉了拉霜弥的手臂:“哎,你师兄过来了。他要和我们一队吗?太好了,有他在,实在是太可靠了。”   霜弥呼吸一窒,掐紧了自己的手心。   “幺儿。”熟悉的清朗声线浮现在耳畔,霜弥又出现了那种喉头逼仄的感觉,她挽紧姜黎的手臂,低头假装看不见,一股脑地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姜黎这会儿也发现不对劲了,回头朝后看看,又探头悄悄打量霜弥的神色,靠在她耳边,小声与她咬耳朵:“怎么了?你和你师兄不对付了?”   霜弥紧紧咬着唇,摇摇头没说话。   二师兄越是这样淡定地出现在她面前,霜弥就越是感觉无措。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才在意那过分亲密的接触?   二师兄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又为什么从来不跟她说,难不成,二师兄真的可以做到维持人形的时候,便做一个体贴强大的师兄,维持狼形的时候,纯粹地当做宠物一般耍娇卖懒?   霜弥心中郁郁,她发现她做不到。   自从知道二师兄便是雪狼之后,霜弥再也做不到以前的平常心,把雪狼当成一只聪明宠物看待,每每想起那些拥抱,亲昵,霜弥心海之中再也不如以往平静,反而气血翻腾,脑海里冒出来的自动自发全都是二师兄的身影。   二师兄难道,不会觉得他和自己太过亲密了吗?还是说,二师兄真的对她一点多余的想法也没有,所以才丝毫不介意。   霜弥第一次心里这样难受,像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堵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为了派遣自己的心情,霜弥摇摇头,展开天眼术的领域,视察周围,多少还可以起到巡逻防卫的作用。   突然,在网格的视线之中,一道黑影再次闪过,然后下一瞬又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但这一次霜弥看清楚了!那绝对是一个人形。   “幽”如此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周围,说明他们此刻一定不安全。霜弥跑到前面去,蹲下身拉住一个小孩问:“小士兵,你知不知道在云江关内,有什么妖可以维持人形,而且速度特别特别快?” 第50章 欺负   那个小孩头上戴的盔甲几乎比他整个脑袋还要重, 懵懵地看着霜弥,仔细想了想, 竖起一根食指:“你说的,是风伯?”   “风伯?”   “他就是可以,”小孩伸手比划着,“跑得那么那么快,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能看见他从城门口,到前面的那个小山丘。”   霜弥看了眼距离,凝眉摇摇头:“不,比这还要快。”   “还要快?”小孩愣了愣, 也皱起眉头, 更加用力地想了想, 再次竖起食指, “噢,我知道了, 你说的是地豚吧?”   “地豚?”这又是什么,不知为何, 霜弥直觉般认为, 这应该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小孩弓起手背, 模仿着做了个爬行动物在地底下拱来拱去的动作:“就是一种鼠妖,生活在地底下,咻咻咻,钻得很快。”   霜弥抿抿唇, 还是摇了摇头。   “我要找的那东西,是人形,在地面上移动。”她小声说, “移动的速度如电闪雷鸣,上一瞬还在你眼前,不等你看清,便立刻消失。”   小孩愣愣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云江关没有这种妖怪。”   “是啊是啊,我们从来没在云江关听说过这种妖。”不知何时,其余的小豆丁也都围拢了过来,把霜弥簇拥在中间,好像在听故事似的,十分好奇地望着她,还争先恐后地积极作答。   没有……吗。霜弥叹了口气,看着这群小豆丁,他们脸上都还是稚嫩的神情,却已经端起了武器。   霜弥在他们脑袋上一个一个摸过去,露出一个微笑:“好啦,我胡说八道的,我们继续巡逻吧。”   因为霜弥说的这个“故事”,这群孩子很快跟她熟悉了起来,似有意或无意地黏在她身边,时不时板着小脸跟她说几句话,还有几个孩子趁着霜弥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明争暗斗站在霜弥身边的位置,小小声地掐了几回。   霜弥抿唇笑笑,心里却还是有些放不下。   清冷的声音浮现在她右后方。   “你看到什么了?”   朗景淮狭长浅淡的双目凝视着霜弥,云江关不见天日,暗淡的苍穹之下只有这群孩子所执的武器上镶嵌的宝石在散发淡淡光芒,蒙昧光线里,朗景淮的脸庞更显骨相清峻。   霜弥想起朗景淮那敏锐的观察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她不能这样。霜弥在心底对自己说。是非、公私要分明,现在二师兄只是很平常地跟她讨论正事,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狭隘心思拒绝沟通?   霜弥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启唇,勉强发出声音,却干涩得非比寻常。   “师兄,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征兆?”   朗景淮凝视着她,眯了眯眼:“有。”   霜弥心头一跳:“是什么?”   “你忽然不理我了。”朗景淮直接地说出口,浅淡的眸子像是要看破什么一样直直盯着霜弥的眼睛。   霜弥忽然顿住,贝齿咬住下唇,似是要碾破它似的反复研磨。   薄润的唇瓣被咬得发白,霜弥脸上的不安和犹豫也再明显不过。   朗景淮似乎又感觉到了那阵透胸的凉意。   他胸中隐隐浮起一丝控制不住的焦躁。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他忽然有种眼前的少女离自己很远的感觉。   就好像,他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做了什么错事,却甚至连从哪里弥补都不知道。   姜黎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愕然。她局促地拧了拧手指,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是她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呀,这位景师兄实在是说得太直白坦然了!   姜黎还从未见过哪个男修,如此坦诚地向一名女修表达自己的在意。   姜黎害羞得悄悄地捂住脸,然后又张开指缝,睁大双眼,灼灼地看着。   原来弥儿还有这等甜蜜的秘密。   “我、我没有。”霜弥纠结了半晌,下意识地否认。   “没有吗?”朗景淮却冷笑一声反问,语气里满是不信任。他走近一步,打量了霜弥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开口,寒森森道,“你最好是没有。”   霜弥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为什么,她感觉好像变成她的错了?   明明是她先觉得不高兴,二师兄表现得却好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   而且,看着二师兄不高兴又有点委屈的样子,霜弥还真的鬼迷心窍地觉得,好像是自己做得过分了。   霜弥抱住头,用力地摁了摁,她简直头疼。   为了不再受二师兄的蛊惑,霜弥干脆不再接话,跟着小士兵们的队伍往前跑去。   “姐姐,我们只能到这里了。”孩子们停下脚步。再往前方,瘴气越加浓重,即便是他们接受过祈福的身躯,也承受不了。   “顺着这条河流往前走,就会找到一个瀑布。从瀑布滑下去,避开悬崖下的荆棘,便能找到生命之泉。”小士兵贴心地用炭笔为霜弥绘制了一张简易的地图,霜弥接过来,放进衣袋里。   “谢谢你们,你们回去路上小心。”   前方一片黑暗,不过霜弥知道,在此时此刻,宁定院的弟子们都应该在朝着生命之泉的方向前进。   瘴气使人头晕目眩,呼吸不畅,姜黎召出风符包裹众人,可以抵消一部分影响。霜弥捏紧月影,往前走着。   周围没有光亮,只能依靠夜明珠照亮脚下的道路,霜弥凭借着流水声判断方向,顺着河流前进。突然,脚踝上攀上来一阵湿润的凉意。   霜弥起先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河水里,往旁边挪了挪。直到那阵凉意攀到了她的小腿,霜弥这才反应过来。   “大家小心!低头!”霜弥挥动月影,剑光在夜明珠下一闪,滑断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像是一根小小的触<手,被斩断后那缠在霜弥脚踝上的一半也自动脱落,只不过须臾过后,漆黑的河面一阵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霜弥拧眉,迅速运气将夜明珠移过去,照见河面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触<手,交织在一起朝着霜弥伸过来。   在逼近之后,它们的末端倏然张开,露出四排锋利的尖牙,伴随着呼啸的吼声朝着霜弥吞噬而来。   “叮!”一柄利剑挡在霜弥身前,剑身端方,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朗景淮双手持剑,双膝微弯,那成千上万的恶心黑条撞在朗景淮的剑光上,还未发出任何攻击便被劈成两半,呼啸声顿时变成了惨叫,变成两半黑雾,涌向朗景淮和霜弥的后方。   朗景淮的乌发被这群东西掀起的风扬起,霜弥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无言。   待挡过这一波,朗景淮翻转手腕收剑,转头对霜弥道:“幺儿有没有事?”   霜弥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先没忍住地摇了摇头。   朗景淮拉住她的手腕,迅速飞离了河边,落在一处干燥的高地上,两指并拢,佩剑溯星便朝着其余人的方向飞去,如游龙一般在众人身周转了一圈,划出一圈完整的光弧,地上又落下一层厚厚的黑色物体。   “快过来!”   包括姜黎在内,与他们同队的其余十几人方才防备不及,差点被这群暗黑妖物吞噬,得朗景淮救了一命,连忙往外奔逃。   “这都是些什么!”一名男修吓得都变了音,嗓子嘶哑着,差点说不出话。   姜黎也被吓到了,勉强冷静道:“这些东西似乎是长在水里的,如同水草一般漂浮在水面上,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这还只是河边,接下来我们还要下瀑布,找泉眼。该不会,有水的地方全被这东西长满了吧!”   “那也太恶心了!”一名修士神经质地用力抠着自己的耳朵,方才好几条黑色的软体东西钻进了他的耳朵鼻孔,若不是朗景淮相救及时,那东西已经爬上了他的眼眶,马上就要掏了他的眼珠。   想到接下来要深入密密麻麻全是这玩意儿的地方,众人都有些崩溃。   来之前,他们没想过会是这种架势,有好几人已经两股战战,不可避免地开始想要逃避,掉头折返。   这东西,是沧荻那种大妖都无法应对的,他们修行了不过区区十几年,又如何能抵挡得过。   霜弥心中也是凛然。   她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哪怕是察觉到了众人有退缩情绪,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霜弥朗声道:“此行凶险,在场的各位修士都是极其珍贵的人才,确实应当以保全身体为重。不过,这是我们此行的任务,‘幽’必须拔除,若是还能继续坚持的,我们一起往前,若是已无力支撑,也可以在这里返回。”   这是霜弥的真实想法。没有必要为了所谓义气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霜弥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接二连三的讨论声。   “这朔月门的小师妹霜弥,之前是修为最低的吧?”   “没错,小门考输在第一轮,比我还弱。”   “她怎么敢说这样的大话?”有人不满了。显然是觉得霜弥说这种话伤了他们的面子。   “我并非在说大话。”霜弥提高了声音,“我如今的修为已至筑基,我是在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有把握的情况下做出继续前行的决定。若是以前的我,也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其实此刻,有很多人都已经害怕了,之所以不肯第一个离开,就是怕伤了面子。   霜弥便主动自嘲,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好几个人退出一步,朝着来路折返。   随即,有更多的人。 第51章 尽   地面潮湿泥泞, 即便有风符吹开部分瘴气,那腐朽得仿佛累积了数年灰尘的空气, 依旧不停地往鼻尖和肺腑里钻。   最后霜弥一行,只剩下了五人。   霜弥重新展开天眼术卡,这回,能够清晰地看到怪物的位置,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防备。   朗景淮的战力深不可测,霜弥只需时不时提醒他怪物的位置,朗景淮的剑光便能瞬间将那一处清洗干净,仿佛永远不会力竭。   看着他们两人的配合,其余几人拉着姜黎讨论起来。   “他们真是默契啊……看来, 也没有想象中的危险, 只要跟着他们两个走, 我还挺有信心的。”   姜黎默默点头, 心思有些复杂。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原来小弥和她的二师兄已经发展出了这样一段神灵相契的美好缘分, 都怪她眼拙,竟然没有早些看出来。这该是多么好的夜宿话题, 姜黎觉得, 光是追问小弥和她的冷面战神师兄卿卿我我的细节, 她就能兴奋地追问个一整夜。   对了,还要拉上知知和卢师姐。   “姜黎姐小心!”   随着一声清喝,一道柔婉剑光划过姜黎的面前,一条黑色的怪物被斩断成两半, 落在地上,化为污泥。   霜弥落在她身前,轻轻道:“振作精神姜黎姐, 一定要小心。”   姜黎用力点点头。   她低头看向方才被霜弥斩落的怪物,疑惑道:“这东西是不是比之前我们遇到的,大了几倍?”   霜弥也跟着扫了一眼地上那恶心的玩意,咬牙点点头。   这些怪物是变大了,而且防御力也变高。霜弥的视角里,能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生命值数字,砍完又出现,仿佛无穷无尽。   在这样庞大的数量面前,重复单一的砍杀动作,会让人产生无可抑制的疲惫和茫然感。霜弥不愿久拖,抿了抿唇,踮起脚飞到半空中,跟朗景淮对了一个眼神。   朗景淮和她互视一眼,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执剑飞到河面上方,收剑入鞘。   姜黎惊道:“景师兄这是做什么!”   周围的怪物本就忌惮于朗景淮的剑术不敢过于靠近,见他收剑,当即抓紧时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裹住,在半空中如同一个涌动的巨大黑团。   下一瞬,霜弥执剑刺入黑团,与此同时黑团中心剑光大盛,两柄剑触碰到一起的瞬间,铮鸣一声,荡开一圈弧光,瞬间将黑团以及周围一片的怪物削了个稀碎。   “姜黎姐!封!”霜弥清喝。   姜黎立刻反应过来,抽>出符咒将那一片水域封印住,逐渐的,那段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河面上徘徊的瘴气也减轻了不少。河水流向前方,离开了这片水域,又重新被乌黑隆冬的怪物盘踞吞噬。   另外两人看明白了霜弥和朗景淮的意思,也参与进去,清理怪物的速度登时快了起来,姜黎趁机一路封印过去,忙活了半晌,整条河都变得清澈,他们也来到了瀑布前。   瀑布之下,清澈的水幕砸进去,一点水花也没冒出来,底下的情况只会更恐怖。霜弥用天眼术一看,里面的怪物已经多到连生命值数字都显示不完整了。   “原来生命之泉已经被占作了怪物的老巢,也难怪云江关到处都是瘴气。”霜弥喃喃,不自觉地看向了朗景淮。   朗景淮眼眉飞扬自持,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眼前景象的影响。他单手放在膝上,银白的锦袍在微光下更显光华。朗景淮几乎没有犹豫,道:“我去。”   霜弥抿抿唇,她就知道师兄一定会下去,她也不打算阻拦。   “我和你一起去。”霜弥定定地看着朗景淮。   姜黎有些慌,忙道:“这里不是幻境,金身符不起作用,你们没有可以保命的手段,怎么可以贸然前往……”   “我保命的绝招,”霜弥笑容狡黠,对姜黎眨眨眼,“就是我手中的剑。”   姜黎还没回神,霜弥和朗景淮已经一同跃进了瀑布之下。   姜黎顿住,第一眼见时,只觉得玲珑可爱、善良正义的霜弥,如今看似憨萌可爱,可其实她已经迅速成长得远超同龄人。   而且,姜黎对霜弥亲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在霜弥身上,总能隐约地感受到一种温暖甜美的力量,很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之中,那个冰天雪地的末世之中,支撑她活下来的那股力量。   另外两人见状,匆匆交代了姜黎一声:“姜姑娘,你是符修,不适合近战,你在上面守着,若有异状,随时为我们求援。”   姜黎用力点头,看着那两人也纵身跃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姜黎掐白了手心,双腿快要在悬崖边跪到麻木,终于,天尽头,露出了一丝日落的橘光。   落日?!姜黎猛地爬起来,云江关瘴气不散,是看不到天日的,可是,可是不知何时,这瘴气竟然逐渐散去了!   那是不是说明——   “哗啦!”   破水之声,朗景淮脚踏飞剑,双臂将霜弥抱在怀中,冲出瀑布。   他们身上的污泥早已被净化的瀑布冲洗得一干二净,只不过湿漉漉的,还有些疲惫。   “弥儿!景师兄!”姜黎欢呼一声,冲上前去。   瀑布下方,同行的另两名修士也终于爬了上来,力竭地躺倒在崖边,静静看着一片暖色的落日,还有晶莹清澈的河水,轻松地挽起笑容。   瘴气已除,生命之泉重新恢复洁净。   霜弥消耗过大,体力透支,被朗景淮抱回会仙楼养伤。   她被安置在大树沧荻的身边,接受灵气的滋养。   昏睡之时,霜弥的意识还能跟系统对话。   一串叮铃声音响过,系统说道:“宿主使用天眼术卡、剑灵卡斩妖除魔,共获得经验值十万点,已自动将经验值收入炼卡器。目前炼卡进度十分之一,还请宿主继续努力。”   十万点经验,换来了十分之一,也就是说炼卡总共需要一百万点经验值。完成此次任务有三十万经验值奖励,那就只差六十万。   霜弥在脑海里算了一遍,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哪怕是识海中的系统也叫不醒她了。   重新醒来的时候,霜弥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架花藤之上,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霜弥爬起来,忽然觉得头上有东西,摘下来一看,居然是一个花环。这个花环由粉色的花朵组成,十分契合霜弥的喜好。   “小友,你醒了。”沧荻温和的声音响起,“那个花环,是我的祈福之物。你随身戴着,有助于你提升灵力。”   霜弥眨眨眼,对上沧荻温和的笑容,沧荻身体的绝大部分都已经变成了树木,只有五官留在树干上,保留着慈和的模样。   沧荻怎么衰老得这么快?是她昏睡得太久,还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生死之事不宜贸然发问,霜弥压下震惊,把花环妥帖地收进储物袋里:“谢谢。”   沧荻却顿了顿,眸光微凝,意外地看着霜弥手里的储物袋,半晌,没有说什么,收回了目光。   霜弥喝了口水,清醒许多,高兴道:“前辈,云江关瘴气已除,前辈的心病也可以放下大半了。”   沧荻朗笑起来,似乎被霜弥逗得很开心,点头道:“确实,多亏了小友相助。”   霜弥挠挠头:“我们应当做的。对了,前辈,多谢您的照顾,我要去找我师兄了。我们还要铲除云江关内的‘幽’,还需制定计策。”   “小友。”沧荻忽然出声打断她,声音不复往日温和,“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已经帮了云江关很大的忙,现在关内的妖族都生活得很高兴,你们可以启程回去了。”   “回去?”霜弥愕然,“可是我们,我们本就是要来捉拿‘幽’的,如今我们连它的面都还没见到呢。”   沧荻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只请求人界为云江关解决燃眉之急,现在事情已了,人与妖有别,还请及早回去。”   “人与妖有别?”霜弥喃喃重复,不知为何,脑海中想起的却是二师兄立着狼耳甩尾巴的样子,还有,其余的师兄、师父。“前辈,您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是人,所以妖族不会欢迎我们?”   “正是如此。”   沧荻不欲多说,没过多久,便合上了双目,似乎疲惫至极。   霜弥注意到,他的双腿又有一截变成了树木,他已经完全不能走动了。   云江关的危险,分明还没有完全消除。   但是沧荻是云江关的主人,他的指令一旦说出口,便是不可更改。   云江关内突起狂风,霜弥他们连站立都艰难,整个云江关都在排斥他们。最后,宁定院的所有修士都被暴风卷着离开了云江关的地界。   众人苦不堪言:“我们费了这牛鼻子老劲来这云江关,结果清了瘴气就叫我们走?我们的任务怎么办!难道作废?哪有这样便宜的道理!”   霜弥抿直唇角,仰头看了一眼朗景淮:“师兄,我分明看见沧荻前辈……”   话音未落,远处,云江关的中心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   一道雄厚沉浑的绿色萃华,激荡着成圈散开,如同一场剧烈的风暴,穿越了整个云江关,最终蔓延到霜弥他们面前,然后温和地停下。   熟悉的气息笼罩了整片领域。   霜弥整个身子不可置信地颤了颤。   “……是沧荻前辈。”   这道纯粹的绿色萃华,是沧荻的神魂之力,这股力量是蕴藏在灵府之中的,怎会——   除非,沧荻自毁了。   “为什么!”霜弥失声,为什么沧荻要选择自毁?   霜弥忽然想到了什么,调动天眼术卡,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那些盘旋着的黑色气体,是“幽”的形状。怎么会……这么多?一整个城,全都是。它们燃烧着,头顶的生命值迅速减少,最后随着那道绿色萃华的熄灭,归零。   霜弥忆起了自己醒来那天。整个会仙楼空无一人,像是没有生息一般,以及沧荻过度的衰弱苍老。   霜弥咬住牙关,不让它阵阵发颤,转头问朗清:“四师兄,我昏睡的那几日,你们在何处?”   朗清挠头:“我们还能在哪,当然是在……不对。那几日我在哪?我怎么完全想不起来?”   霜弥心头巨震。   四师兄的反应,和当初被林翠娥控制的那几人反应一致。被控制的这段时间,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经历,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霜弥不死心地看向朗景淮,朗景淮目色深沉,神情凝重至极。   看到朗景淮这个表情,霜弥便明白过来了。   二师兄也对那几天的经历毫无印象。   不可能,“幽”的实力竟然已经远超了他们所有人,竟然控制了包括二师兄在内的所有人,还让他们一点也没有察觉!   当时会仙楼里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全都被……   霜弥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眶瞬间通红。   她眼前浮现了那个为了沧荻哭泣的少女,想起为了那群孩子向他们跪下的女妖,想起那群拿着长>枪、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听故事的孩子。   霜弥死死地咬紧了牙关,血腥气瞬间蔓延。   沧荻一定是知道真相,却瞒着他们,提前将他们赶离了云江关,然后选择自毁,和云江关内的“幽”同归于尽。   偌大的云江关,如今风清月朗,却空无一人。 第52章 潜伏   残阳似血, 黄沙从天边如滚滚江涛席卷而来,覆盖了整座城邦。   云江关内的建筑, 逐渐被掩埋在风沙之下,仿佛古神的仁慈,给这座已然死寂的城建造了一个墓碑。   沉寂半晌,不知谁先主动的,所有修士纷纷单膝跪地,低头默悼。   霜弥紧紧咬着牙关,眼泪扑簌而下。   她没有办法想象,沧荻是怎样亲眼看着潜藏在云江关的“幽”在他面前将他用生命保护的子民一个个屠戮的,沧荻的双腿早已化作树木, 他根本移动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云江关想尽办法向修仙界求援, 没有想到, 他们满怀斗志地到了云江关,自以为除去了瘴气便成功了大半, 其实却根本就被幽玩弄在掌心,失败早已成定局。   “幽”之所以放过了沧荻, 大约也是因为知道若是逼急了沧荻, 将力所不逮, 正如“幽”只是催眠控制了修仙界弟子,而没有将他们趁机杀死。   也就是说,“幽”的力量,如今还不足以跟整个修仙界为敌。但是, 这样短短的时间内,它便进化到了这个地步,以后又会如何?   叮咚一声, 系统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宿主,恭喜您已完成任务,三十万经验值已加入炼卡器。”   然而这一次,霜弥根本没有高兴的情绪。   这不是她完成的,是沧荻和整个云江关的妖族用生命换来的。   云江关已再无生机,众修士只得踏上回程。   他们年轻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云江关的牺牲就好像是一个鲜血淋漓的预兆,预告着近在咫尺的危机。   回到蟾剑山,霜弥抱着双膝在后山的石头上坐了很久很久。   风吹寂静,四下无人,可哪怕在这样的时候,霜弥也感受不到片刻的安宁。   她的肺腑没有一刻不在被烈火烧灼,云江关那些善良可爱、繁衍生息了数百年的妖,如今却杳无踪迹,连最后的传承都没有留下。   等等。用生命去保护族人的沧荻,真的会选择自毁,连带着整个故土同归于尽吗?   霜弥忽然意识到了,或许有哪里不对。   也是直到这时,霜弥才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的储物袋里,一直有东西在轻轻地跳动。   霜弥拉开储物袋,一颗泛着暖光的橙色小球飞了出来,绕着霜弥转了几圈。   “血舞花眼?”霜弥愣了一下,喃喃。   血舞花眼是她在秋叶山试炼当中获得的宝物,不过霜弥对这些天灵地宝没有什么概念,也不知道怎么使用,一股脑地全收进储物袋里,乱七八糟地放着。   血舞花眼为何突然有了动静,难道是和什么东西有了感应?   只见那颗小橙球绕了一圈之后,又飞向了储物袋,在其间盘旋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霜弥眉头轻蹙,想了想,试探着把沧荻送给她的那个花环拿了出来。   小橙球果然跳动得更加明显了,绕着花环上上下下地飞来飞去,洒下阵阵金光,仿佛一个小孩遇见了喜欢的玩伴,在兴高采烈地鼓掌。   霜弥仔细看向花环,二十一朵花。这个数字,让霜弥联想到之前在卷宗上看到的云江关的信息,最开始在云江关定居的妖,便是二十一个族群,后来随着生命繁衍,有几个种族逐渐消亡,在霜弥他们去云江关之前,只剩下了十八个族群。   花环上的二十一朵小花迎着轻风舒展着稚嫩的花瓣,娇嫩天真。   小橙球绕着花环转动,花环似乎有所感应,竟然跟着小橙球慢慢升到半空。   后山上,有一片空旷的竹林,蟾剑山受天地灵气滋养,到处都是丰田沃土。   小橙球引着花环飞向竹林之中,一股小小的风旋钻入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坑,小橙球钻进去,花环散开,二十一朵小花围成圈落在了地面上,迅速地拔茎抽杆,根须扎入地面,躲在了草丛之中,仿佛平平无奇的一颗小草,一点也不起眼。   霜弥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眼前一晃,一幕幕场景如同幻觉般闪过。   她看着看着,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场景,都是云江关妖族记忆中的浮光掠影。   霜弥心绪激动,赶紧结了个法印护住这一片竹林,转身飞奔去议事厅。   “师父!”霜弥莽莽撞撞闯进去,就见其余师兄和两位掌门全都在厅内。   见到霜弥进来,几人都有几分无措,师父朗陌脸上更是闪过一丝尴尬。   他端正了坐姿,笑了一声,温和道:“弥儿,怎么了?”   霜弥抿抿唇,不过此时来不及多想别的,她冲过去对师父行了一礼:“师父,我有要紧事禀报,请师父随我来。”   朗陌讶异地和朗岚互视一眼。   朗幽等人也跟着两位门主一起来到了霜弥屋后的那片竹林,眼见着朗陌弯腰,仔细观察了一番后,颇为震惊地直起身子。   “这些……确实是妖族的传承火种。”一共二十一枚,分别来自于不同的族群,经过了沧荻的法术修饰,被掩饰成普通野花的模样,若不是它们主动生根落地,任谁也看不出来端倪。   “火种之中,有这个族群的全部记忆。它们汲取七七四十九天灵气之后,便可恢复活力,届时,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化出妖体,转世新生。”   “也就是说,云江关的那些妖,可以重新回来?”霜弥眸中闪过一圈又一圈的亮光。   朗陌颔首:“不错,只不过,传承终究只能保留谱系和记忆,法术需要重新修炼,这些火种新生之后,也不过是婴孩身躯,脆弱得很。”   不知为何,霜弥心中升起一种澎湃至极的感动,似乎不仅仅是为了云江关得以救赎而兴奋,而更像是听到了一种明确的指引。   “沧荻为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幺儿?”朗景淮却蹙了蹙眉,神色多了几分凝重,“穿成火种事关重大,这份责任不可小看。”   不知为何,朗景淮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或许,是因为血舞花眼。”朗陌道,“血舞花眼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众所周知,它被血舞花盘踞吸取灵气,以至于血舞花火烧不尽,为非作恶。但其实,它的本源是对木系妖物有极佳辅助效用的灵石,在血舞花眼身旁,加了木系属性的妖物都能茁壮成长。”   朗陌转眸看着霜弥,点了点头:“因缘际会,是该弥儿救云江关一劫。”   原来血舞花眼竟有这般作用。   当时他们在秘境之中获取的天灵地宝,因为早已在秘境中封存沉寂多年,并没有人知道如何使用,更多的是当做战利品收藏。可原来,在关键时候,它能拿出来救人的命。   “景淮说的有道理,此事不宜向外透露。”朗岚上前一步,“若世人得知,人阶的血舞花眼有如此妙用,难保不会因为这些秘宝争执斗法起来。远的不说,弥儿和景淮获得的两件天阶至宝,难道不会引起有心人觊觎?”   朗岚还有未竟之语,到时候,只怕争抢起来,本就已经动荡的修仙界再无宁日。   霜弥眨了眨眼,两位门主的话听在耳中,霜弥分明知道有理,但是,还是有几分无法理解。   终于是忍不住,霜弥小声说:“师父,师叔,此次霜弥与各位师兄外出历练,与其它宗门的师兄弟都是勠力同心,修仙之人难道不是本心向善吗?各位宗主愿意携手一同建立宁定院,破除各门派的门第之见,一同修炼,想必也正是为了大道,抛却私心。有高风亮节在前,这么一个小小的法宝,难道真会引起争端么?”   霜弥知道,自己年纪尚小,涉世未深,眼界也有限,很多想法都是突然冒出来的,难免显得浅薄幼稚,尤其是在师父师叔和各位师兄面前。霜弥想到自己去找师父的时候,几位师兄都在议事厅里,看来师父唯独没有传唤她,或许,也是觉得她难当大任,所以有些事情,干脆不与她说。   想到这里,霜弥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小,不过最终还是执着地说完了想说的话。   说完之后,霜弥有些惴惴地看向师父。   朗陌颇有深意的目光慈和地落在霜弥的身上,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笑了出来。   他走过来摸了摸霜弥的脑袋,说道:“弥儿,你心地纯善,眼中所见皆是光明,这是好事,说明你道心纯正。不过,世间有些事情,却是真实存在的。”   朗陌眯了眯眼:“就比如,你们在云江关所遭遇之事。”   云江关所遭遇的?是指所有人都被“幽”控制那件事吗?霜弥讶异地抬眼看向师父。   朗陌点了点头:“不错。要达到那么大范围的催眠控制,且连我的弟子们都无一人察觉,一定不是短时间内发生的。”   “无论是何人,只要他不是上古神魔,想要做成此事,必定需要长久的布局。”   “师父,您是说,有‘幽’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对我们进行长期催眠,直到云江关一事时发动?”   霜弥说着,浑身发冷,寒毛直竖。   是什么样的鬼怪,可以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   霜弥忽然想到了,她在云江关时,偶尔会看到属于幽的黑气一闪而过。移动得那般迅速,难道,真是什么法力远超他们的大妖?   朗陌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已经与你几位师兄浅谈过。但是目前还未抓到把柄,为免使你惊惶,因此之前并未告诉你。但如今你既然已经问到了,我便也说说我的猜测——那个对你们下手的人,应当就在宁定院的弟子之中。” 第53章 你知道了   “幽”潜藏在修仙弟子之中?虽然荒谬, 但不得不说,这应当就是唯一可解释的原因。   “总之, 以后你们都要多加小心。”朗陌再度叮嘱,“关于云江关火种之事,我会与副门主商量出一个说法,尽量将你们撇开,你们也就当做不知情。”   朗陌看了一眼竹林之中摇曳的小花,叹息道:“虽经灭族之痛,但至少还有转机。希望蟾剑山能为你们辟出一片新的天地,待你们新生之后,返回云江关, 重建家园。”   朗陌走后, 霜弥陷入沉思。   她手指抵在下巴上弹动着, 焦灼地走来走去, 冷不丁撞上了朗景淮。   霜弥惊讶:“二师兄,你没走?”   这话听着不太顺耳, 朗景淮眸色微沉:“我不能在这儿?”   “呃,这。”想起前几天朗景淮对她关于“你不理我”的指控, 霜弥更加慌乱了, 手指胡乱地指来指去,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师父他们都走了,我以为你也走了呢。”   朗景淮眼眸微眯着,神色有些深不见底。   他缓缓出口:“今天你到议事厅, 看见我们都在,就你没来,你没有什么想法?”   霜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到这个, 自然而然开口道:“没什么呀,你们有事情要商量吧。”   说完,霜弥对上朗景淮的眼神,怔了一下。又来了,那种好像能看破人心的眼神,二师兄在猜些什么?   “是吗。”朗景淮好似不经意道,“你真是这么觉得的?可我怎么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师父给我们发糖,唯独给你发了不一样口味的,你都委屈得直掉眼泪?”   霜弥大囧,这件事,她确实是做过,那年师父给她过生日,特意给她选了特别的口味,但霜弥就喜欢跟师兄们一样的,否则就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尤其那时候才七八岁,正是敏感多思的时候。   没想到,二师兄居然一直记得。   她挠挠头,尴尬道:“二、二师兄,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会再那么小心眼了,而且有很多事情,我最近都已经想明白了。”   比如说,师父和师兄们对她一直都隐瞒着秘密,或许是因为迫不得已,或许,是不方便告诉她。但霜弥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靠一些跟别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确定自己的归属感,她知道无论如何,师父和师兄们都是对她极好的。   至于二师兄……霜弥定了定神,她这几天闷闷不乐,是另有原因的。   朗景淮依旧是那样深深地打量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按着没说。   半晌,他像是放过了这一茬,转身道:“原来幺儿如今已经如此懂事了。”   霜弥咧咧嘴,不知为何,她朦朦胧胧地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丝不愉快的意味。   地上掉了个白色的东西,霜弥弯腰捡起,是一只小狼形状的毛毡玩偶,极其眼熟,正是她送给小狼……不,送给二师兄的那个。   霜弥心中感慨万千,也没仔细思考,开口喊住朗景淮:“二师兄,你东西掉了。”   前方,朗景淮的脚步忽然顿住,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轻轻捻动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让霜弥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后颈子被捏住了,仿佛朗景淮指间摩擦的,就是她颈后那片脆弱的皮肤。   霜弥悚然一惊,或许是在求生欲的迫使下,她突然头脑飞速运转,整个清醒过来,手指一颤,毛毡玩偶又掉了下去,她转身就想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疾风吹过,毛毡玩偶在掉到地上之前,就被卷起来重新收进朗景淮的衣袖,霜弥刚转身跑出两步,就被紧紧捆住,两条手臂被绑在身侧,从肩膀到小腿,都被绑了个严严实实。   “!”霜弥震惊地瞪大眼低头看去,是牵丝绳,二师兄居然用牵丝绳绑她。   朗景淮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把那只毛毡玩偶拎在手里,垂着双眸,轻轻地吹了吹,小心地弹去玩偶上面沾上的灰尘,如此珍惜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会随意把它掉到地上被她捡到的。   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在钓鱼!   霜弥内心泪流满面,痛悔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朗景淮走到她面前,站定,游刃有余地将玩偶仔细收起来,这才优雅地抬起眼睫,定定地看向霜弥。   “你果然知道了。”   霜弥心脏猛地一震。朗景淮在年轻修士之中是排行第一的佼佼者,从年少时便身负盛名,哪怕是身怀绝技的天之骄子,在他面前也恭恭敬敬。霜弥以前也是远远地敬仰着他,但朗景淮一直待她和善,以至于霜弥竟然逐渐忘了他的身份。   此刻,霜弥第一次在朗景淮面前感到不可承受的威压,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急促地险些要飞出胸腔,她这才意识到,果然,二师兄是那个不可冒犯的强者,只不过从来没有对她用过这样的手段。   霜弥内心呜呜直哭,偏偏脸上不敢做出一点可怜样来,就怕被朗景淮误以为自己在装可怜,又惹恼了他。   霜弥憋得辛苦,心中懊悔不迭,但同时又委屈难诉。   她也不想的,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二师兄当一只普通的漂亮狼撸来撸去。可是,一开始瞒着她的是二师兄,不小心叫她发现真相的,也是二师兄。   她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她那么大的一只漂亮天使宝贝,就这么不见了,同门的师兄们,也跟她根本不是同一个物种,最苦的难道不是她么?偏偏现在还要受二师兄的审问。   霜弥咬紧下唇,死不吭声,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朗景淮似乎再也不打算掩饰了,他浅淡的双眸之中,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狼性的掠夺,她每每后退一步,那侵略感便重一分,虚无之间,霜弥恍惚觉得自己的颈侧似乎有什么野兽的尖牙利齿在窥伺着,随时可能咬下来。   霜弥不敢再动了,颤抖着闭上眼睛,原地等死。   “你知道了多少?”朗景淮也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就在她面前,和她呼吸相闻。   霜弥颤了颤,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地胡乱辩解起来:“没、没有多少。”   她根本不确定自己能说的是哪些,她能说,她知道二师兄的狼身最喜欢梳毛?还是能说,她知道二师兄舔过她,又睡过她的床?霜弥羞愤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更要紧的是,她不知道,二师兄究竟会因为哪一桩哪一件而恼羞成怒。   即便是二师兄……不,应该说,正因为是二师兄,才更不愿意将自己的这一面暴露给人知晓吧?毕竟,他那么芝兰玉树,风姿清雅。若是他知道她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大感失了面子,将她灭口?不,灭口倒还是不会的,霜弥“有理有据”地分析,但很有可能将她逐出师门!   这厢,霜弥的脑补停不下来,那厢,朗景淮的神色随着她的回答,又暗淡了几分。   半晌,他轻轻启唇:“那就是……都知道了。”   霜弥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半眯着看向他。   朗景淮喉结滚动,低声道:“你知道,我们全都是雪狼族,与你不同。”   被识破了,霜弥演不下去,只得点点头。   “我们是妖,你是人。”   雪狼族有妖身,自然是妖吧。不过,这么多年,人间修仙界没一个打得过二师兄的,朔月门更是凭借着超强武力,以寥寥数人的资本跃居于四大宗门之一,可见雪狼妖族天赋超群。霜弥再次点点头。   朗景淮唇角微勾,可怎么看,那也不像是个愉悦的笑容。   他喃喃道:“雪狼族血脉之中天生负有神光,冥冥之中会压制其余妖族,如同兽王面对野猴,若是长期生存在一处,会让其它妖群天生感到恐惧。因此,师父才改名换姓,修成人身后带我们到人界生活。”   “但即便是在修仙界中,能与雪狼族的天赋抗衡之人也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根骨不佳的人,根本连靠都不敢靠近我们。”   “朔月门就这样凄清地过了几十年,直到遇见你。”   霜弥听得一愣一愣的。二师兄这是在跟她解释朔月门的由来?难怪了,难怪师父当时会选中自己,霜弥自认天资愚笨,不过好在或许胆子粗壮些,面对众位师兄和两位掌门,却是从来没有害怕恐惧之理。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这是好事啊,霜弥心里多了丝高兴。   “师妹。”   霜弥一愣,她早已听惯了二师兄叫他幺儿,怎么如今又字正腔圆地喊师妹?倒像是最开始,他们之间还不熟识的时候一样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叫你知道,这些日子你对我有忧惧之心,我不怪你。”朗景淮轻轻撇唇,霜弥却莫名地,从他这个笑容里,察觉了一丝脆弱的意味。   “但是,只想你能明白,自你来后,蟾剑山便多了份热闹欢喜,多了些烟火欢愉。有的时候,因为有你在,我……我们,才会恍惚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间。”   朗景淮定定地凝视她半晌,苦笑一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说完,朗景淮迈出步子,和她擦肩而过,微风扬起的发尾,有丝丝缕缕落在了霜弥的肩上。   霜弥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伤害?不对啊,二师兄在说什么呢?她从来没有觉得二师兄会伤害她,当然了,其他的师兄,还有师父师叔,也绝对不会。   还有,为什么她总觉得,刚刚二师兄跟她说的那番话里,虽然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朔月门”、“我们”,可听起来,却好像是在说他自己呢? 第54章 等   不过, 霜弥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理清思绪。   世间各处纷乱频发,这一次他们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 就被宁定院分头派去了各个地方平乱。   “幽”的存在,已经从最开始的秘密,到如今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的事实。   “唰!”霜弥收剑,又一只幽在她剑下化为灰烬。   霜弥直起身子,看着周围的其余修士,大家脸上都是几近麻木的表情。   这也难怪,这已经是他们被传召的第五个地点,算下来,所有人都已经连着奔波忙碌了整整半个月了。   经过了之前的磨砺, 两个月前, 他们还是刚进宁定院的青葱一样的弟子, 但现在他们身上已经一丝活泼劲都找不到。   这样不对。霜弥凝眸, 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人们慢慢变得麻木,渐渐习惯战乱, 这岂不是跟十五年前人间大寒时又类似了吗?而且,如今“幽”大面积爆发, 倒像是在造势, 反过来围攻修仙界。   霜弥将月影插在沙地里, 拄着剑柄,吁了口气:“系统,事到如今,你能不能告诉我, 距离原故事线,大战爆发之时还有多久?”   系统发出了一阵杂乱的声响,就在霜弥以为系统会一如既往地无视她的问题时, 系统出声了。   “快了。”   短短的两个字,虽然没有明确的时间指向,但足以让霜弥明白,是真的快要到最关键的时候了。   霜弥抽>出月影,缓步往前走去,挥剑斩断了一只“幽”的半截身子,伸手拉起了被幽纠缠着力竭倒在地上的一个修士。   她回眸看了看方才走过的地方,低声道:“往前走吧……这里已经清理干净了。”   到处都需要人手,霜弥这几次任务都没有和同师门的师兄们分到一处,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朗景淮了。   霜弥回到暂时休息的地方,盘腿闭眼调息,一边等待下一个任务发放。或许下一次,就能遇见二师兄,也可以跟他多说几句话。   上一次分开的时候,二师兄说的那些,还是让霜弥很在意。   她想问清楚。   脑海里一阵叮咚乱响,是系统在清算这几天她所获得的经验。   使用剑灵卡算经验,她现在全天都激活着剑灵卡,而且只要醒着的时候,她也会尽可能地调动天眼术卡,再加上这段时间斩杀的幽不计其数,经验涨得飞快。   “叮~”一阵悠长的声音响过之后,系统道,“恭喜宿主,炼卡器所需经验值已满,是否现在开始升华所属卡?提醒宿主,卡牌升华期间,宿主不能调用卡牌,升华所需时间约为二十个时辰。”   差不多要两天?霜弥揪紧了衣摆,她现在已经很适应卡牌的用处,而且还要用天眼术卡来找那个隐藏在修士之中的“幽”,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能离开卡牌?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宿主,系统建议现在开始升华。”   “不……”   “宿主需要休息。这段时间,宿主长期强行超出体力上限,再这样下去宿主的身体机能会先坍塌。宿主刚好可以利用升华卡牌的机会休息。”   霜弥依旧迟疑,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   霜弥睁眼,是那个被她扶起来的修士,眼含惊喜地对她说:“霜弥姑娘,我们可以回去了。刚刚接到宁定院通知,接下来这段时间,都没有任务安排,让我们回宗门呢。”   没有任务了?霜弥沉吟,终于微微点头,同意了系统的建议。   剑灵卡和天眼术卡一同飞到半空,平稳地躺进了升华池中,几十万经验值化成金光,将两张卡牌层层包裹起来。   霜弥叹了口气,踏上归途。   宁定院在这个时候叫他们回去,霜弥心中却不像那个修士那样乐观,因为她知道现在的形势只会越来越糟糕。   不过,可以回朔月门,就可以看到二师兄……所有师兄了。说不期待,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回到蟾剑山霜弥才知道,朗景淮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执行任务,暂时不会回来。   “怎么?弥儿怎么一脸失望的样子,难道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这些师兄不能帮你的,非得找你二师兄?”朗幽含笑调侃。   “不、不是。”霜弥尴尬地摆了摆手,僵硬地换了个话题,“师兄,我回来时看见山门外竖起了护法屏障,宁定院又在这个时候叫我们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朗幽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如同被风吹开的云雾,露出了内层被掩盖的真实情绪。   他眉心不自觉地蹙着,伸手揉了揉霜弥的发髻:“现在真是越来越瞒不过小师妹了。弥儿,你跟我来。”   霜弥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在议事厅的背部,有一个暗室。   暗室正中,有一块凭空悬浮的巨大石块。   朗幽伸手在石块上空拂过,灌入术法,石块上渐渐浮起了一个画面。   “殇涧?”霜弥皱眉,她记得,这个地方师父跟她说过,是埋葬着魔物的地方。   殇涧之内,一片破碎狼藉,仿佛发生过争斗一般,日光明明是朝这个方向直射的,却照不进半分。   幽暗的殇涧之内,空空如也。   朗幽点点头:“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幽’的势力,不仅仅是伸向了活物,竟然还可以利用死物,使他们复苏为己所用。上古的魔兽,即便是已经死去多年,但哪怕是残存的骨骸都有巨大的威力。更何况……幽复活的这些魔兽,全都是尚有完整躯壳的。”   霜弥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地之间灵气凋敝已久,上古神魔已像是神话一般杳不可闻,几百年来,哪怕是一个有一点飞升成仙之迹象的人,都堪称战力之巅,可是,就算是真的入列仙班,也无法与一只魔兽正面强抗。   “复苏了……多少只?”   “十二只。”   霜弥猛地一皱眉:“二师兄他,是不是被派去和魔兽……”   “是。”朗幽叹了口气,景淮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和所有的宗主一起去镇压魔兽,也不知现在境况如何。   山门外的护法屏障是掌门离山之前设下的,就是为了他们不在时,可以保护宗门中的其余弟子。   霜弥差点要急疯了,在这种关键时候,她却迟来这么久。二师兄再怎么强大,怎么可以对抗魔兽?他会不会有危险!   “弥儿,弥儿!冷静!”朗幽握紧了霜弥的肩膀,霜弥这才意识到,她方才语无伦次地说出了声。   朗幽肃然地看着她:“景淮和各位宗主不是去冒险送死,而是去拯救苍生,危险是有的,可是如今能担当此任的,也只有他们。弥儿,你听师兄的话,不要忧思过重,这段时间我们就在朔月门内,等待景淮他们的消息。”   霜弥肩膀被捏得微疼,她死死咬住唇肉,这才勉强平复下了情绪,仰头看着大师兄,点了点头,眼中泪珠几乎要晃下来。   虽然答应了大师兄,霜弥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屋中,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一日一夜过去,霜弥没有合过眼,直到连日累积来的疲惫终于要让她撑不住了,系统不得已麻痹了霜弥的脑海神经,霜弥才陷入混沌的梦境。   梦中,巨大的上古魔兽一掌踏碎了一座山头,二师兄持剑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每一步都是凶险,每一步都是生死之间。   霜弥手脚挣动,胡乱地蹭着枕巾,满面是泪地醒来,才发现又是一个天黑。   圆月皎洁若玉,悬在空中,霜弥怔怔地擦去眼泪,飞奔到屋外。   她踏空飞向了山门前,果然师兄们都在。朗幽、朗清郎胧都穿着一身整齐弟子服,头戴金冠,从未有过的隆重。   外门弟子们整整齐齐地站在三位师兄身后,亦是一身肃穆衣着。   霜弥眼眶忽然红了,慢慢地走过去。   朗清和郎胧站在一处,这两个双胞兄弟第一次脸上出现了同样的神情,不过,在见到霜弥之后,朗清又是嘻嘻一笑,把她拉过来,揉了揉霜弥泛红的眼眶。   “哎哟,小姑娘睡着做噩梦了?怎么哭鼻子了。”   郎胧把朗清不规矩的手打了下去,但双眼也是关切地落在霜弥身上。   霜弥眸光转向大师兄:“二师兄和师父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是不是。”   朗幽咬着牙关没有动,像是梗着脖子不肯点这个头。   霜弥没有再问,走到一旁去,取下了一顶金冠,一丝不苟地为自己戴上。   她回来那日,大师兄就告诉过她,两日之后是八月十五,月最圆,阴气最盛之时,若是在那之前,二师兄他们不能战胜巨兽回来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   现在月已中空,归人却不见影踪。   朗幽见她装扮,强撑着的沉稳终于晃动了一丝,走过去拉住霜弥的手:“弥儿,你不必……”   霜弥躲开了他的手,盈盈笑着回望他:“师兄,虽然我……但我也是师父的亲传弟子。”   金冠素装是朔月门的传统,每逢大事,掌门和亲传弟子便作此装扮。   若是连师父他们都不敌巨兽,那整个人间都将会立刻沦陷,朔月门也绝不可能独活,生死之事,自然是大事。   深夜黑寂,四下无声,在这黢黑的深处,藏着死亡的号角。   或许是肃穆太久,朗幽也不愿在这最后的时刻一本正经,他拍了拍霜弥的肩膀,说道:“弥儿,不论怎样,只要师兄在的一日,便会护你们一日,等会儿若是兽潮来袭,你就躲在师兄身后。”   霜弥也扬起唇笑笑,没有再说大话去跟大师兄顶嘴。   她抽>出月影,盯着前方的幽暗。   二师兄,不会出事的。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一再地重复。   二师兄是故事中的英雄,会守护世界到最后,他不可能出事的。她就在这里,等师兄和师父师叔回来。 第55章 名分   疾风骤起, 山道旁的大树被刮得猎猎作响。头顶的夜空之上,乌云如旋涡般卷动, 飞速地流窜着,如同棉絮般经过圆月,以至于投到地上的月光亦是忽明忽暗,仿佛一个极为焦躁不安的前兆。   “小心!”朗幽双腿扎开马步,躬身警惕地死死瞪着前方。   朗清郎胧互视一眼,身形轻盈地跃上树梢,半晌后落地,轻声道:“是兽潮。”   朗幽紧紧地咬住牙,眸中透出痛苦之色。   师父他们, 终究还是没能拦住魔兽么。   霜弥绷紧的心弦像是被谁狠狠地拔断了, 噩梦之中的一幕幕仿佛真实地展现在眼前。被魔兽困住的二师兄, 师父们的血……   “吼!”巨大的吼声震天, 一只巨大的爪子拍上了山头,从没有人看到过那么巨大的野兽, 哪怕是最年长的兽妖,也不可能有这么庞大。   血脉之中有着神力的雪狼, 也不由得牙关发颤, 这是实力级别的碾压。   流云忽然遮蔽了整轮圆月, 视线陷入黑暗,须臾之后才重现光明,而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头小山一般庞大的魔兽。   它的瞳眸中飞散着涣散的紫光, 行动机械如提线木偶,但这影响不了它震天的威力。魔兽狂吼一声,近半弟子瞬间失聪, 掀起的飓风吹倒了身后的殿宇。   在这样的魔兽面前,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朗幽面色苍白,朗清提着剑站在最前,郎胧回头护着身后的外门弟子……“小师妹!”郎胧眼眸一厉,登时声嘶力竭。   原来身后的外门弟子阵型已经被冲散,霜弥被飓风吹卷,不知何时滚到了最前面,就暴露在巨兽的爪牙之下,巨兽正抬起前掌,怒吼着要将眼前这个小东西拍成齑粉。   “小师妹!”朗幽目眦欲裂,朗清再不迟疑,飞身冲上前试图引开巨兽的注意。   霜弥头痛欲裂,简直像要炸开一般。自从看到魔兽出现在蟾剑山,而不是师兄他们回来的身影的那一瞬间,霜弥便恍惚觉得整个大脑都被胀得极其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却又不得其法。   她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一直在对她说着什么,但霜弥根本听不清楚,她眼前的视线也是一片混乱,树木石头,全都是东倒西歪。霜弥用力地晃晃脑袋,却觉得更痛了,嗓子眼里逼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头上阴影罩下,霜弥抬眼看到巨兽的半个脚掌,她本能一般蜷缩在一起,伸手下意识地使出一个术法:“别过来!”   与此同时,霜弥脑海之中一道至纯金光闪过,伴随着系统冰冷的声音:“恭喜宿主,升华完成。”   随着系统声音落下,那道至纯金光顺着霜弥指尖射出,光芒灼亮茁壮,耀亮了整片天地,狠狠地击中巨兽,瞬间将它暴击飞出老远,掀翻在地,奄奄一息再也难以爬起来。   剑尖已经瞄准了巨兽的双目、还未赶到的朗清停滞在半空中,一脸的反应不及:“……”   朗幽缓缓地张大嘴,干瞪眼。   朗清看看巨兽,又看看小师妹,不可置信。   霜弥脱力地倒在地上,她感觉到头痛正在缓缓地减轻,她浑身汗湿,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用光了力气,霜弥伸手,握住剑柄的手指都失力地在微微颤抖。   剧烈的头痛过去,霜弥的意识缓慢地回笼,她模糊地看向四周,勉强爬起来,跌得撞撞地摇晃了几下:“魔兽呢,魔兽在哪……我、我要保护师兄们。”   朗幽正要说话,目光却捕捉到月光下御风而来的一个身影,骤然惊喜出声:“景淮!”   霜弥听到二师兄的名讳,目光就立刻像是被绳索牵引了一般,朝着声音对准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持剑而来的少年即便白衣带血,也依旧风姿翩翩,他脸上带有血痕,俊美之中平添妖异,仔细看去,正正是霜弥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容。   在霜弥的担忧和噩梦里,朗景淮便是如此,战损染血,在魔兽面前周旋。对了,魔兽,这里有魔兽,魔兽会欺负二师兄的,就像她的噩梦里一样。   霜弥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想法,目光直直的,朝着朗景淮的方向飞奔过去,月光下小脸含泪,如受尽委屈的乳燕投林,扑入那个带有熟悉檀香的温暖坚实怀抱之中。   “呜呜,二师兄……”霜弥紧紧地搂着他,“你不要去,太危险了。”   她还在自己似晕似真的幻境当中,说话像是喃喃自语。   多日不见,骤然见面竟就是这样一个热情的拥抱,朗景淮双手无措地停顿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也不管那么多,回搂住霜弥,力道像是怕她会挣脱。   目下已经没有了威胁,从生死关头到有惊无险,没想到竟然过渡得这么快,在场众人,除了根本没进入状态的霜弥,其余人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朗幽走上前,在师弟身上按了按,确认安全无虞,这才欣喜道:“景淮,太好了,你们回来了!师父和师叔呢?”   “他们稍后即到,我先赶回来了。”朗景淮把霜弥搂在胸前,说道,“我们赶到测算的地点,却发现只有一头魔兽在那儿,便预料到这是调虎离山,兽潮的真正目标一定是各个宗门,便立即赶了回来,但一来一回终究还是耽搁了,这才晚了些。”   “无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朗幽欣喜不已,大喜大悲之下,眼眶不由得也红了红。   倚在朗景淮胸前的霜弥听到魔兽一词,不太清醒的头脑又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揪住朗景淮的衣角,郑重叮嘱道:“师兄,你不要去,魔兽好可怕。”   恰在此时,奄奄一息瘫倒在一边的魔兽“嗷呜”了一声,十分应景。魔兽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身躯便逐渐消散,在空中化成了缕缕黑雾,其间夹杂着点点金斑。   众弟子神色复杂地盯着小鸟依人靠着二师兄的小师妹,闭口不言。   朗幽轻咳一声,对朗景淮道:“师弟,不知你方才有没有看到,击倒魔兽的,实际是……”   “我知道。先不说这事。”朗景淮打断了朗幽的话,低头垂眸看着霜弥,抬起手轻轻理了理她的鬓发,贴了贴她过热的面颊。   “幺儿在发烧。”朗景淮皱眉,“我带她去休息。”   霜弥被朗景淮抱着动了动,瞪大眼睛:“二师兄不走。”   朗景淮唇角轻轻扬起,伸手搂住霜弥的膝弯,打横抱着:“乖幺,哥哥不走,今晚抱着你睡。”   众弟子:“。”   二人相携离去,朗幽回过神来,带着其余弟子收拾现场。   这次魔兽来势汹汹,好在只损毁了房屋,压倒了大片林木,倒是无人伤亡。   朗幽指挥着众人分批搬运废弃物,沉吟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今晚所见之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句,若有违者,以传谣处置,逐出山门!”   “是!”   一豆烛光,暖黄地照亮寝室,霜弥在半途中就昏睡过去,此时被安置在被窝里,睡得安稳。   朗景淮脱去染血的外衣,撑着手臂侧躺在霜弥身畔,静静地看着她,乌发铺泄在床上,在蒙昧的烛光下平和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扉被拉开,吱呀作响,朗景淮挑眉回头看去,果然看见讨嫌的朗清和郎胧溜了进来,蹑手蹑脚地靠近。   朗景淮清清嗓子:“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朗清即便敬畏二师兄,此时却也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难道师兄以为,你自说自话一通,我们便真的会放任你和师妹独处一夜?”   朗清也一脸严肃,抽了条凳子坐到床边,正声道:“二师兄,你和师妹究竟是什么关系,从实招来。”   朗景淮看着这对双胞胎师弟严肃的模样,愉悦地笑出声来。   他侧眸看向睡着的霜弥,今夜重逢之时,霜弥那个毫无芥蒂的拥抱,正是他此刻轻易愉悦的原因。   朗景淮勾了勾唇,伸手触了触霜弥的发丝,低声道:“师妹给我什么名分,我便尽的什么本分。”   这话说得……和没回答有什么区别吗!   朗清气得牙痒痒,而且他怎么觉得,二师兄的言语之中藏着明显的炫耀之意。   其实二师兄和师妹的亲近他们都看在眼里,若是真有什么,他们也并不觉得意外,或者说,看得多了,想都想得到。   令朗清郎胧咬牙切齿的是,这两人居然没一个人想要告诉他们的,难道是把他们当外人吗。   朗景淮眉眼含笑,也不多说,由得他们去脑补,最好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小幺儿想跑也跑不掉。   朗清郎胧并没有发现朗景淮的险恶用心,几人闹了一会儿,说回正事:“二师兄,今晚师妹这事……你怎么看?”   “该如何便如何,我看幺儿当时神思混沌,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她主动为之,我们也不可能让幺儿去面对魔兽,所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与外人提起。”朗景淮眸色沉沉,“比起这个,修仙之人中有助纣为虐者,不是更应该上心?”   提到这个,朗清好奇地问:“二师兄,你是找到线索了?”   朗景淮神情略微凝重,点点头:“差不多了。”   上阳派藏经室中,常年燃着长明灯,此时烛台却倒塌得到处都是,角落里还有几处门帘被烛火点燃,到处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黄叶站在正中的位置,身上的衣襟破破烂烂,眼瞳之中明灭不定,黑色的瞳仁和邪紫的狞光交替出现。 第56章 同党   黄叶的目光在这片狼藉之中四下扫过, 怒气冲冲地狂吼出声。   “说好的要替我拿到上阳派的秘卷宝典呢?现在这全都毁了,还拿什么!”   一道邪肆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这道声音诡谲至极,它并非某一个人的声音,而是许多嗓音夹杂交织在一起,说两个字便会转换音调,前两个字是粗狂深沉的中年男子,后两个字便成了娇柔女子,其中甚至还间或交织着婴孩的啼哭,和野兽的嘶吼。   只听这怪声桀桀笑道:“黄公子,如今你已有了我们作为助力, 还需要这秘籍作甚?有了我们在一旁襄助, 难道不比费劲修仙快活得多?”   黄叶气不打一处来, 胸口因为喘气不断地起伏着。   跟在自己身边的这群东西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比谁都清楚,这东西比古籍中记载的魔还要可怕, 它们根本没有良知,也没有任何目的性, 它们想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摧毁, 不顾一切地摧毁, 毁了整个世界之后,它们便可以在荒芜的土地上称王称霸。   毕竟在修仙门派中淬养多年,黄叶对于这种邪魔外道很是看不上,再加上, 他与之相遇的时候,“幽”还只是一股弱小得不能自保的力量,只需他随意出招, 便能轻易解决,因此,黄叶对它只存了利用的心思,从没有放在眼里过。   这一次配合巨兽袭击宗门,他也是事先与“幽”做下了商定。他给“幽”放开口子,相对应的,他的报酬便是趁乱拿走少阳派珍藏的宝典。   少阳派弟子众多,这种典藏级别的经卷只有排名最前的几个弟子可以借阅,根本就轮不到他,可是若不学习深奥的功法,他又怎能进步?   在黄叶看来,这种偏心的理念根本就是宗主的诡计,他就是想把最好的资源集中在那几个喜爱的弟子身上,而不管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修士的死活。   就好比那个霜弥,若不是她的师父给了她什么灵丹妙药,她怎么可能这么快进阶到筑基,甚至比他还高了一层!   黄叶执念愈深,不拿到秘籍不罢休,可如今,这“幽”不知收敛,竟然将整座藏经阁全都毁了,包括他心心念念的秘籍。   黄叶气得牙关发抖,对于“幽”状似劝慰实则阴阳怪气的话,更是嗤之以鼻。   “幽”最擅长的,便是捕捉人性中的弱点,自然不可能错过他的态度,当即语气顿时冰冷下来:“黄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对吾等只想利用?”   那是自然了,我跟你们这种魑魅魍魉怎么可能混作一谈,又怎么可能合作,待他实力强盛之后,第一个铲除的便是这些妖魔鬼怪,到时,他定然会叫所有人刮目相看。黄叶心中轻蔑地想道,却没有表露出来。因为他刚刚才见识过了幽的实力,知道此时自己招惹不起。   黄叶冷哼一声,没有再开口,甩袖离开了藏经阁,面对满室狼藉,眼睛眨都不眨,他根本就不曾心疼过师门珍藏多年的典籍,只计较着自己的得失。   在他身后,一股若有似无的黑色旋风之中,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盯了一会儿他的后背,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随即消失。   黄叶心事重重地提剑下山,刚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住,同门的一个师兄冲到他面前,身后还跟了一大帮人,问道:“黄叶,昨晚你看守的紫盖峰,有多少损失?”   黄叶一怔,连忙换上迷惘担忧的神色,将损失历数了一遍。紫盖峰便是藏经阁所在的山峰,昨夜黄叶为了便于行事,特意主动要求看守此处,只可惜,“幽”太不知轻重,将藏经阁毁了不说,其余圣坛也毁去无数,那些损失,黄叶看在眼中,但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说完之后,面上状似忧心,实则心里毫无波动。昨夜“幽”操纵的巨兽要袭击修仙宗门,这是黄叶早就知道的,黄叶还跟“幽”谈了条件,其余宗门他不管,唯独对于少阳派,“幽”只能毁物,不能伤人。   想必此时,其余宗门都损毁不堪,只有他们少阳派还算无恙吧。只可惜,他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也没办法叫这些人知道,是他黄叶护住了整个宗门。   谁知,听完黄叶报的损失,那位师兄眉心狠皱,急急地叱问出声:“什么?怎么会损失这么多!紫盖峰上全都是少阳派历史以来的珍藏,你怎么可以如此疏忽大意!”   “什、什么?”黄叶被骂得一懵,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心中还觉得对方实在是小题大做,对自己说话竟敢这么不留情面。   结果没想到,那位师兄继续道:“如此统计下来,就数你这里损失最多,哪怕是外门弟子看守的菜园都没经历如此风浪!”   一边说着,那位师兄还一边摇头,在纸上记着什么:“黄叶啊黄叶,按照你的术法境界,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结果?你该不会是昨夜被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尽心看守属地吧。我会全部秉明师父,你就准备好接受师父的调查吧!”   黄叶听懵了,但他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反应力不差,很快拉住了对方的手,问道:“你说什么?少阳派其它地方损失如何?”   那位师兄已经认定了他偷奸耍滑,斜睨他一眼,冷声道:“除去几乎全毁的紫盖峰,其余地方损失三栋杂屋,几处楼阁而已。”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损失只有这种程度?   黄叶早已知道“幽”的计划,也知道他们打算在昨夜假意欺骗几位宗主,实则掉头攻击宗门,想杀个片甲不留。黄叶料定今天各处必定会是一片残垣断壁,所以在昨夜“幽”攻击紫盖峰时,他根本不曾阻拦,毕竟宗门损失了那么多,就算他守住了一处,也不会得到褒奖,倒不如任由“幽”作为,反倒可以卖“幽”一个面子。   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竟然只有他这里掉了链子!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神色,那位负责记录的师兄越发肯定了心中的判断,轻蔑道:“哼,有什么不可能的,要不是昨夜各位宗主还有朔月门的景师兄拦住了大部分魔兽,仅有几只小型的魔兽成了漏网之鱼,攻击了几个宗门,我们昨夜可是有大苦头吃!在这种关键时刻,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贪生怕死,我们少阳派还能存在吗!”   说完,他扭头一看,就见黄叶面色扭曲,双眸之中也染上猩红,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颈部就受到一阵重击,当即人事不知。   “你怎能攻击同门!”其余弟子见状,戒备地拿起武器对准黄叶。会对师兄下手的人,已经不是他们信任的同门弟子了。   黄叶眼眸已经被血色浸染,他的胸口就像一个拉破了的风箱,不停地呼哧直响。如今这种情况,如果报上去让掌门知晓,掌门一定会亲自过问,若是掌门追查起来,到时候,他跟“幽”早有来往,甚至还心甘情愿借了身躯给幽使用过一段时间的秘密,绝对逃不过掌门的眼睛!   到时候,到时候他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会不会被逐出师门,被打成“幽”的同党?不!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黄叶自诩最讨厌妖魔鬼怪,只是因为力量较弱,才不得不暂时伪装一下,这都是忍辱负重!他都是为了光耀师门啊!   可是如果他们把证据提交上去,他就怎么都说不清楚了,黄叶面上慌乱,目光却渐渐尖利起来,盯着眼前的几人,想法逐渐坚定。   不,他不能放任这些人揭穿他,这些人,这些人根本就不懂得他的计划,只会妨碍他!   黄叶拔>出剑,其余弟子互视一眼,没有再多说,聚阵而上,黄叶抵挡了几招,很快就不敌落入下风。   这时,一道熟悉而诡谲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黄公子,我们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是否要助你一臂之力啊?”   ……   蟾剑山。   霜弥伸了个懒腰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一场好睡带走了她积累的疲劳,浑身舒畅,一时间甚至有些记不起来自己身在何方,昨天又发生了什么。   手指碰到温暖的东西,霜弥顿了顿回头看去,却看到朗景淮沉静的侧颜。   这是她的卧室,她的小床,霜弥登时脸颊通红,一掌推去,狠狠把朗景淮推下床,坐起来抱住枕头挡住自己。   二师兄又来了,还以为自己是当时伪装成小狼的时候么?随意地跑到她床上来,她这次绝对不会再姑息了。霜弥脸红红的,正要开口斥责,忽然感觉到床尾动了动,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揉着眼睛爬了起来,看到坐着的霜弥,又看到滚在地上的二师兄,朗清朗胧齐齐一顿。   霜弥:“……”   朗景淮揉着额角从地上爬起,俊脸乌沉沉的,还糅杂了一丝委屈,愤怒地瞪向霜弥。朗清朗胧第一次看到朗景淮如此狼狈的模样,朗清登时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朗胧也是忍俊不禁。   “二师兄,我明白了,这就是小师妹给你的名分!哈哈哈,笑死我了!”朗清张狂地嘲笑着。   在他的笑声中,朗景淮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个度,同时,看向霜弥的眼神更加如泣如诉,仿佛霜弥是什么不守承诺的负心汉,私下里污了他的清白,却还叫他在别人面前丢面子。   霜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默默地抓起被角,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   二师兄……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呀! 第57章 躯壳   霜弥羞恼不已, 这一番折腾,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昨夜是几个师兄都担心她过度劳累受伤,才会守在她房间里,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十分单纯。   她还以为只有二师兄在,慌忙地把二师兄推下去的举动,反而暴露了什么。   于是霜弥现在不仅要面对朗清郎胧憋着笑的表情,还要面对二师兄控诉的目光。   朗景淮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慢慢朝着霜弥走过去,递给她一杯茶润喉。   “谢谢二师兄。”霜弥惴惴不安地接过来, 一边心里感慨着二师兄的体贴, 一边偷偷地瞄他的表情。   朗景淮眼皮耷拉着, 把茶杯递给霜弥之后, 就虚虚地坐在榻边,仿佛不敢坐实了, 好像害怕如果坐的位置稍微多一点,就会惹霜弥不快, 又要挨骂。   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看得人简直是于心不忍, 霜弥赶紧拉了他一把,软绵绵地道歉:“二师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刚刚醒来, 神志不清,你不要怪罪我。”   朗景淮抿抿唇,瞥她一眼, “勉为其难”地接受她的道歉,顿了顿,却还要再来一句:“师妹要是嫌弃我们,大可以直说的。”   一句故作坚强却又暗藏委屈的发言,搅得霜弥心里混不是滋味。   她知道二师兄不是因为这一推而发作,而是仍在记挂之前她发现师兄的秘密,两人不欢而散的事情。那一次争吵之后,便是大半个月不见二师兄,而且二师兄还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险些以为他回不来了,霜弥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哪还有心思计较往事的对错,连忙揪着朗景淮的衣袖摆了摆,用水灵灵的眼眸依赖地看向他,毫无保留地认错。   两人没有明说,围观的朗清和郎胧却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绵软的二师兄,那受气包一样的表情,真是呼风唤雨的二师兄?!   朗清郎胧对视一眼,他们到底比霜弥有经验,稍稍思考一下之后便明白过来,这必然是二师兄假扮的,不过是他的手段罢了。   朗清郎胧又齐齐打了个寒颤,深觉无所不用其极的二师兄简直可怕。   吃过早饭之后,霜弥的体力恢复不少,和师兄们聊了好一会儿。   她这才知道,昨晚降服魔兽的竟是自己,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炼卡结束后,过剩的能量爆发出来,击溃了魔兽。   霜弥惊讶道:“这是什么力量,不过只是余热而已,却可以一下子击垮魔兽?简直像传说中的神力一般强大。”   系统:“……”   它沉默不语,憨傻了这么多年的小主人,终于突然恢复了智商,误打误撞到了真相,它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见系统不回应她,霜弥本能地感到狐疑,又追问了几遍:“喂,系统,你怎么不说话?”   不过,很快又有新的事情吸引了霜弥的注意力:“对了,系统,让我看看升华的卡牌是怎样的?”   这卡牌可真是折腾人,升级完了不算,还要升华,难不成是卡牌会变美一些?霜弥倒有些好奇,这升华到底会是什么效果。   她调动念力,把脑海中的景象切换到了卡槽,却惊讶地发现,她的卡池里空空如也,两张卡牌不翼而飞。   “???”霜弥头顶挂上了一串问号,她的卡牌呢?那么大那么亮的两张卡牌呢?   可偏偏这时,系统像是出了故障一般,任凭霜弥怎么摇晃都不说话了。   正疑惑着,大师兄过来召集他们去议事厅,霜弥只得暂且搁置下这件事,赶去了师父那里。   “……昨夜共有三家门派遭遇魔兽侵袭,其中损失最为惨重的,是上阳派。”朗陌宣布完,语气有几分沉重。   霜弥忍不住地瞪大双眸,对刚刚所听到的话不可置信。   黄叶因玩忽职守被训斥,突然狂性大发,重伤了五个师兄弟,叛出师门?!   惊讶之下,霜弥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二师兄,朗景淮感应到了,也偏头低眸看向她,两人都在彼此的神情之中,看到了一致的怀疑。   黄叶的行为很不正常,很像是被“幽”侵蚀了。若真是如此,那当初在云江关对他们全部人进行催眠的,也就是黄叶了。   霜弥捏紧了剑柄,熟识的人与“幽”扯上关系,她还从未真正体会过这样的事。但如若这就是真相,她决不会因为心软而姑息。   朗陌点头道:“其余修仙门派的意向也是如此。上阳派没有遮掩此事,而是立即通知了其余各个门派,便可见上阳派的立场,他们不会为异类求情。”   霜弥点点头,却没有注意到,朗陌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副门主神色之中,闪过的一丝凝重。   “昨夜的魔兽袭击,只是一个开端,从现在开始,幽的攻势将更加猛烈。它们已经试探过了修仙界的实力,从此之后就不会再有顾忌,每进入一个夜晚,我们都要小心。”   与幽作战的,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会怕死会怕疼,可是“幽”的扩张手段却是吞噬,将一个又一个鲜亮的生命,侵蚀为丧失自己意志的兵卒,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男人女人,被幽吞噬之后,就只有一个共同的命运,那就是成为铺路的石子。   而且,伴随着吞噬的东西越来越多,幽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大,他们不仅仅是要跟从未见过的东西对抗,还是在跟阎罗赛跑。   “我们要先捉到黄叶。”离开议事厅后,霜弥思忖着道,“幽的扩张范围,通常是从身边人开始的,我们不能让黄叶再将‘幽’散播到更多修士身上。”   大师兄点点头:“没错,宁定院的长老们也是这个意思,那么,我先去和少阳派的师弟们对接一下他可能的逃亡路线。”   身负罪孽逃跑的黄叶并不好受。他甚至不知道那几个师兄弟有没有被他杀死,同意了“幽”在他身上附身之后,黄叶又感受到了那种实力暴涨的滋味,他随随便便一出手,便能将数个同门掀翻在地,根本没有人能牵绊住他,他趁机逃了出来。   可是逃得越远,黄叶的心就越慌,尤其是在“幽”遵循承诺,一刻钟便将身体的操控权又还给了他之后。   被操纵的时候,重伤了那几个师兄弟,黄叶一点也没有觉得愧疚,反而觉得莫名的爽快,毕竟,在以往的比试中,他不可能赢得这么漂亮。他享受着这种爽快,但同时又觉得,这是“幽”犯下的罪孽,他只不过是被俯身了,是一个旁观者。   可是,当“幽”将身体交还给他之后,黄叶再明白不过地感受到了他即将被师门通缉的危机感。   黄叶有些后悔,甚至开始责怪幽:“你当时为什么要在我耳边说话,扰乱我的心智?那几个人完全可以不伤他们的!”   “哦?那么黄公子,你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你的事迹如实上报,引来追查吗?”幽阴森森地回道。   黄叶被怼得一噎,明白过来,不管他有没有打伤那几人,他都只能叛逃师门。谁叫他昨晚判断失误,引起了师门的注意?他若不逃,就一定会被误会,他这是为了保命。   这么想着,黄叶慌乱的心逐渐被一种世人都不理解自己的愤懑所取代,伤了同门的愧疚也消失无踪,那几条生死未卜的人命,在他心中变得轻飘飘,如尘埃一般。   可是天大地大,黄叶又能逃到哪里去?尤其是当他发现,上阳派不仅派出人来捉拿他,还通知了其余宗门一起对他发起通缉时,黄叶心中悲怆不已:这就是我的师门,竟要对我赶尽杀绝!   若有正常人听见他此时的心声,定会冷哼三声,斥责他自己不忠不义在先,却还要指责他人不应该不包庇他的罪行。但是在此地此时,能听见他心声的只有“幽”,它听见如此肮脏的心声,只会畅快地桀桀大笑,因为它正需要污浊的东西作为养分,越是低陋不堪,对它来说可利用的就越多。   在黄叶的身后,“幽”亮了亮尖锐的爪牙,却又很快隐下去,黄叶对此一无所觉。“幽”早已可以拿捏读透黄叶的心思,他却还一厢情愿地以为在他与幽的这段共生关系中,他才是那个主导者。   在山间小路中不知逃亡了多久,黄叶猛然发现,他离朔月门所在的蟾剑山越来越近。   这或许是因缘使然,或许是他的潜意识在作祟,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黄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朔月门人少,他若是能一举攻之,就不会四处漂泊,无处可依了。到时,他可以在天下人面前斩杀“幽”的主神,他便成了不可替代的英雄,到了那时,杀的这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他可以自己创立一个门派,修仙界根本不会有人怪他。   黄叶幻想着这样的宏图,心中激动不已,却又强自按捺住,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哄骗”幽道:“我要找个地方歇脚,否则,我的身体要是垮了,你没了容器,可就遭殃了。这样吧,我再把身躯借给你一刻钟,扫清朔月门里的障碍。”   等解决掉朔月门,他就养精蓄锐,拔除这只幽。幽的主神只能寄居在他的身上,这就是他最大的金手指,这个天下苍生的英雄,非他莫属。   幽将他内心的盘算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翻脸,而是愉快地怪笑了两声:“好啊,不过,这里面的东西可不好对付,我使用你躯壳的时间,要翻倍。” 第58章 妖狼   翻倍?听到这话, 黄叶犹豫了一下。不过,每次幽占用他的身体, 都是说多久就用多久,从不逾矩,这无形之中给黄叶的心里加了一分保障。   黄叶暗自揣测,幽的主神如今要寄居在他身上,而且从不违背和他的诺言,这应当是因为幽的实力有致命的弱点,无法违背契约,否则就会遭到灰飞烟灭之类的处罚。   因为有了这个揣测,黄叶便更是放心, 稍微思考过后, 便同意了幽的要求。   他身上是修仙弟子的契印, 不被幽附身时便没有怪异的气息, 朔月门的山门屏障对他不起作用,黄叶摸进了蟾剑山, 偷偷摸摸顺着山路而上。   “幽”说了,朔月门内几人的实力十分强劲, 即便是借助他的力量, 也没有办法一下子解决, 因此还要再借助一些外力。   黄叶搓碎了一粒拳头大的药丸,数以万计的黑蝇从里面飞出来,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各自散开。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东西, 黄叶略感恶心,表情也有几分不适,“幽”却适时地哼笑两声:“这可是好东西呢。”   霜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他们想要捉拿的人,就藏在自己宗门的山上。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留神水里有一个细小的黑点。   朗清走在路上,忽觉鼻子痒痒的,猛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朗胧掏了掏耳洞,奇怪地问他:“你没事吧?”   一个时辰后,“幽”对躲藏在灌木丛中的黄叶道:“好了,现在去找他们吧?”   “现在?”黄叶迈出一步,却又犹豫地收回来,“不用再等等吗,你那些小虫子,真的有用?”   他的计划很毒,胆子却怂。   幽哼笑一声,没有再跟他废话,不由分说地夺取了黄叶的身躯。   蟾剑山上,已经乱成一片。   霜弥只觉得浑身发痒,像是身上到处都沾了柳絮一般,挠不尽的痒意,而且她挠过的红痕都发烫发热,好似有岩浆在皮肤底下滚动。   这种症状愈演愈烈,她终于察觉到不正常,疑心是中了什么诡异的毒,便立刻反应过来,一边放出信号,一边朝师兄们的住处跑去。   与此同时,黄叶终于找到了朗景淮的住所。他还保有自己的意识,用自己的嘴问道:“说好的两刻钟,你就将控制权还给我。你那个小虫子究竟是有什么效用?对付朔月门这群武力疯子,最好是能让他们浑身无力,任人宰割才行。”   寄居在他身上的幽抬起左手,在左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把他逼了回去:“闭嘴。”   黄叶被打得一懵,下意识地缩回了识海之中。幽在他面前从未如此强硬过,黄叶察觉到事情或许有些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缩在识海里,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到了眼前一幕,狠狠地怔愣住,接着兴奋狂舞起来。   朗景淮的院落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狼,仿佛压抑不住狂躁,焦急地奔来跳去,察觉到有人靠近之后,白狼立刻跃上了屋檐,蹲守在屋檐顶端,湛蓝锐利的双眸含着威压,盯着黄叶。   “妖?狼妖?朔月门居然蓄养狼妖?”黄叶在识海之中狂喜道,“果然,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背地里一个个都有秘密!”   幽桀桀地笑出声,第一次嘲笑他:“这就算秘密?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幽不由分说,抬手出招攻击了白狼,白狼迅速跳开,怒吼一声扑过来,就要咬住黄叶的脖子。   但黄叶被幽附体之后,实力暴涨,移动速度飞快,第一下叫白狼扑了个空。   这边的动静并不大,但似乎已经足够吸引注意,就在这么一会儿,又陆续蹿来两头毛色相同的白狼,只不过双眸是纯黑的,并肩站在一起,警惕地盯着黄叶。   “这么多……”黄叶脑海中闪过猜测,却又不可捉摸。   幽操纵着黄叶的身体,和狼群缠斗起来,这几头狼力量强大,出招精准,哪怕限于狼身,只能以蛮力相抗,也将黄叶缠得动弹不得。   黄叶在脑海中焦急道:“你招惹这几头狼妖做什么?不要再在这里拖时间了,杀了朔月门几人才是要紧事!”   “黄叶!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原来是看到霜弥的信号之后,刚巧就在附近的上阳派掌门欧兰修。昨夜上阳派出了叛徒,他们全都处于高度戒备当中,到处巡逻,叮嘱各个门派若有可疑影踪立刻以信号通知。毕竟,最想抓到黄叶的,还是上阳派。   欧兰修赶到山上,却见到叛徒与几只狼妖缠斗在一起。随之赶到的,还有另外几个门派的弟子,他们同样是见到了信号匆匆赶来帮忙。   蟾剑山上妖气冲天,意味着这几头狼妖强大的实力。   以前从未听说过朔月门豢养了妖群,这是哪来的?!欧兰修眸光一厉,在这种敏感的时候,突然冒出的狼妖叫人不得不戒备。   欧兰修一时之间没有妄动,而是警惕地同时提防着黄叶和妖群。   而这时,顶着黄叶脸的“幽”怪笑两声,冲进角落里,缠斗着将躲在角落里的一人踹了出来。那人竟是朗幽,但又不完全是朗幽,他长着与朗幽一致的面容,作为朔月门大弟子,大多数宗门中人都认识他。   但是他手脚皆覆满了狼毛,朗幽用毛茸茸的爪子抠了抠自己的喉咙,似乎极其难受,过了一会儿,就在众人眼前,彻底变成了一只妖狼。   所有人大惊失色。   朔月门那几个实力强劲的弟子,原来全都是妖?这朔月门,竟是一个藏在修仙界的妖窝?   竹林之中,霜弥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打滚。   那滚烫的热意终于爆发,在她放出信号之后没多久,便转化为了裂骨的痛意。这是什么毒,竟然来得这么凶猛,霜弥一开始还挣扎着忍痛朝前爬,想去通知几位师兄和师父们,最后却痛得根本行动不能,每一处接触到外物的肌肤都灼痛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融化。   “小主人,小主人!”系统察觉到她的异常,焦急地呼唤着,“小主人你怎么了?我没有检测到危险事物,但小主人的躯体快要承受不住了。”   这分明是潜藏之力被急速挖掘出来的征兆,可怎么会这样?它安排小主人在记忆被封存的状态下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拾回能力,就是害怕小主人如今的肉胎凡躯会承受不住过多的能量,爆体而亡。   可小主人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霜弥痛不欲生,根本察觉不到系统在焦急之下,对她的称呼都变了。   霜弥强撑道:“我,我发现不对之后已经放出了信号,应当会有其他门派的人来救援……师兄他们,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出来,简直像是在安慰自己,系统听得揪心,忍不住道:“小主人,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你自己吧!”   它只是一个附灵神器,除了给小主人提点铺路,其实很没有用,尤其是在这种时刻,它更加觉得自己没用了!   霜弥忍着痛,忽然轻笑出声:“系统,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人情味一些了,平时你都是凶巴巴的,一直在说,可以,不可以……噗呃——”   霜弥骤然咳出一口鲜血。   -   欧兰修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一幕。四只妖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低低趴伏的模样显然是攻击状态,而且他们喘着粗气,不知是被激怒,还是身体不适。   与欧兰修一道来的其余门派弟子上前,征询道:“欧掌门,这朔月门中的弟子实在妖异,非我族类,又与叛徒黄叶混在一处,难保没有异常。”   四头白狼之中,站在最首的蓝眸白狼目光微闪,但它没有动,它身后的那几只妖狼也没有妄动。   素来与朔月门最不合的宗门就是上阳派,欧兰修与朗陌不对付已经由来已久。欧兰修眯着双眸,短暂地沉吟一会儿后,摆手道:“先捉拿叛徒,这是我们来的目的。”   这话也就是说,朔月门的几人……不对,几狼,先放在一边不管。   另外几人闻言,点了点头,摆好架势对准黄叶一人。   “幽”却是愣了。他顶着黄叶的脸在原地痴了一会儿,像是想不通某件事情。   欧兰修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拔剑上前,直接将黄叶的面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幽”敏捷地躲到一边,咬牙恨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打起来!”   这是心音,只有黄叶能听到,黄叶这才明白,他之所以来到朔月门,也是在幽的引导之下,幽在之前就已经知道朔月门中人都是妖狼,所以故意暴露行踪,将其他人引来,就是为了让欧兰修带着其他人与朔月门中人自相残杀。   可没想到欧兰修竟没上他的当。   “不可能,欧兰修心中,明明藏着深深的嫉恨……”幽一边逃命,一边喃喃自语。   黄叶哪里还管得这么多,掌门实力雄厚深不可测,哪里是他敢正面迎击的,他急得要死:“你还琢磨这些有什么用!快跑啊,我会被掌门打死在这!”   幽终于回过神来,像是才注意到黄叶的存在,发出阴险的笑声:“逃?我为什么要逃,只要完全夺舍你,我就能杀光他们所有人。”   “你、你说什么?”黄叶惊恐不已。   完全夺舍?幽竟然有这种力量?!黄叶之前就是自恃幽的力量弱小,无法完全掌控他,才会如此大胆地将幽留在身旁,可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   惊骇之下,黄叶拼力争夺身体的掌控权,在幽的左脸上又凿出一张嘴,大喊道:“师尊救我!这怪物要夺舍我!” 第59章 神女   夺舍?听到这一句话, 欧兰修便能猜测到前因后果。   若真是被幽控制的,那黄叶自然可以逃脱死罪, 其余弟子拿捏不定地持着武器,看向欧兰修。   此时,另一位宗门掌门低声道:“我们对‘幽’研究了这些时日,已经知道,它若完全夺舍,实力将会暴涨至最高点,夺舍的躯体越强,则暴涨后的结果越不可估量。”   黄叶是年轻弟子,在宗门之中每日修炼了这么多年, 堪称是可以被夺舍的最强躯体, 按理说, 他这样的阳气之躯, 根本不应该有邪祟能够随意近身!   如今为什么会被“幽”附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即便黄叶藏着掖着不说,欧兰修也猜得到。   但欧兰修眯着双眸, 按下不提。   他压着声音道:“黄叶, 你若是被邪祟操控, 犯下的错误,我不怪你。”   黄叶听得心中一喜,冰冷恐惧的心顿时流入一丝感动。   欧兰修又继续道:“但同门毕竟因你而伤,眼下就是你将功折罪的时候。你要对抗自己的心魔, 杀了幽!”   “杀、杀了幽?”黄叶犹豫地嗫嚅了一下。   “没错,幽的主神已经扎根进了你的心魂,要杀了它, 你必须调动全身力量,断绝心脉!”   黄叶听在耳中,刚放松的心神再次僵住。   师父这是叫他自戕!   凭什么,为什么!在众人面前斩杀幽,是他幻想中的英雄时刻,可黄叶从没想过,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他瑟缩了,他做不到,他不想死!   欧兰修看穿了他的迟疑,气得脸色发青。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好弟子,蠢笨至极,自大至极!既然无法操控幽,一开始又为何招惹?既然招惹,为何贪生怕死!   黄叶犯下了这么多罪孽,如今就算不自戕谢罪,也会被幽吞噬而死,可黄叶宁愿死得慢一点,也不愿意拿出最后的勇气和力量来为其余人铲除危害。   欧兰修气得拳头发颤,他压根不想承认这个弟子。   黄叶缩了回去,幽却满意地大笑起来,庆祝他的胜利。   他早就看穿了黄叶的本性,否则,又怎会将他选作猎物,眼下,他只要不被杀死,就可以等待着时间过去,将黄叶完全吞噬。   蓝眸雪狼怒视着黄叶,眼神冰冷锐利。他此刻每一节骨头都在剧烈地疼痛,被迫变回原形的滋味极不好受,就像是被打断了骨头重新拼凑起来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远处,幺儿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只盼她察觉到了状况不对,好好地藏匿了起来。   他们只能拼死阻止幽,否则等幽夺舍成功,现在蟾剑山上的所有人,都会命丧于此。   雪狼长啸一声,扑了上去。   霜弥在昏聩之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那两张卡牌。   它们一张飞向了高山之巅,变成了悬在天边的一只眼睛。一张沉进了海底深处,变成了守护世界的一把利刃。   沉睡着古神的七座高塔忽然响起了久违的经传,山壁上悬挂的圣铃随风敲响,塔尖放出金色的光芒。   一道沧桑沉浑的声音从天外响起。   “圣眼灵兵都已回归,神的孩子,是你苏醒了吗?”   谁?谁醒了?   不对,她怎么在做梦!   霜弥猛然睁眼。   眼前便是冲天的火光,熊熊烈火照亮夜空,不祥的预兆笼罩在头顶。霜弥抓起佩剑急速冲去。   朗清朗胧躺在草丛里,奄奄一息,身畔的土壤被他们的献血染成黑色。   朗幽被折断了四肢,挂在树梢上,只剩一双眼睛不甘地盯着地面。   朗景淮脊背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与黄叶对峙着,犬牙边沾染着鲜血,这是他方才从黄叶身上咬下来的。   欧兰修亦是强弩之末,仍撑着剑,护着身后的其他门派弟子。   他们早就试图放出求援信号,却被“幽”一击而落,不仅没有放出去,还点燃了山火。   一旦黄叶愚蠢地放弃抵抗,幽开始夺舍,它的实力便逐渐翻倍怒涨。   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幽身上也有伤痕,但是他轻轻抬手一抹,那些伤痕便消失无踪。   他的自愈能力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说明他离最后的夺舍已经只差毫厘。   眼下的这些人都已经没有了威胁他的能力,幽并不急着杀他们,而是怡然自得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说到底,我不应该阻拦你们的。”幽勾着唇角笑了,“应该让你们放出求援信号,就会来更多更多的人,死在今天。”   朗景淮咬牙,湛蓝的眸子已经被血色浸染成苍蓝,紧紧地盯着他。   “不过嘛,”幽弹了弹长出紫色长甲的手指,“就让他们死在明天,也差不多。”   “你休想!”欧兰修怒吼出声,随即咳出一串血珠,他的断骨已经伤及了肺腑。   幽定定地盯着他,嗤笑一声。   “三、二、一……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幽站起来展臂高呼,他终于夺舍了这具愚蠢的躯体,杀了眼前这些碍事的人,再杀了其余的修士,整个世界就再无和他对抗之力。   他真的完全夺舍成功了,此刻的他就是实力的巅峰,只要手指轻轻弹动,这整个山头就会夷为平地,幽伸出五指,咧开嘴角正要愉悦地微笑,忽然,一柄利剑穿透他的手心,直直刺穿了他的胸膛。   “不,不可能,我无坚不摧。”幽的主神定定地看着悬空持剑刺穿他的人,无神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张白皙娇美的脸庞。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柄利剑,通身发着纯白的神光。   “神……力……”幽惊恐地瞪大眼,不甘地说出最后几个字,“不可能……”   霜弥收剑,转动手腕挽了一个剑花,单膝跪地,再次扎透了幽的心脏。   黑血噗呲溅到霜弥脸上,那张稚嫩娇妍的面容上毫无表情,莹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霜弥站直身子,众人感到一阵难言的威压,如同千钧力道压在他们的脊背上,令他们根本难以抬头,更加无法直视霜弥的身影。   直到霜弥抬起左手,临空拂过众人,他们身上汩汩的伤口迅速好转愈合,这阵威压才稍微减轻一些。   欧兰修心中波澜大起。   这是神的力量,只有在九天古神面前,那样的邪祟才会不堪一击,瞬间碾碎成粉末。   这个朔月门的小姑娘,是沉睡的神在人间的化身?   要知道,如今人世间几百年都未有得道飞仙的修士,能触及仙门已经是身为修士最大的梦想,可,神……凌驾于仙界之上的主宰,古传说中勾勒的身影,身为凡人的他们,从未曾妄想过!   欧兰修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拼命咬着牙,一点点地抬起头,想要直视霜弥身上的神迹,他的眸底满是炽烈渴慕的光芒。   其余人也是如此,直视实力不如欧兰修,无法抗衡压在他们身上的威压,所以迫不得已,无法抬起头。   朗景淮单膝跪在霜弥身后,凝视着她的背影。   难怪,当时身为婴儿的霜弥,对雪狼族血脉之中的神力压迫毫无抵触之意。雪狼族的先辈是侍奉过神的,因此血脉之中才有一丝神力,而本身身为神女的霜弥,又何谈畏惧。   神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是有绝对支配的,怜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如同捏泥一般随心。   神女。这个太过遥远的词,在朗景淮心底划下了深深距离的鸿沟,却又同时掀起了狂热的渴望。   他也与普通人一样,对强大美丽的神迹有无法抑制的向往。更何况,神迹所在之处,是他的幺儿。他怎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把神握在手里?   霜弥手腕上的玉环叮咚一阵乱响。   “小主人,你过早苏醒了,不要再透支力量了,快让他们回去自己疗伤吧!”   霜弥抬起手腕,看着它轻笑:“玉衡,你不再装了?”   玉衡立刻安静装死。   它是神女贴身的法器,在千年前神坛堕落之后,便跟随在神女的魂魄上辗转流离,好不容易千年之后,神女才终于积蓄到了力量,以脆弱人躯重返人间,她无法修炼,也承受不住原本的强大浩瀚之力,玉衡只能伪装成“系统”,用最方便理解的方式,给小主人发布“任务”,引导她一步步地收集力量,重返神界。   为了保证神女能够平安长大,平安存活到重返神界那日,玉衡还算出了这个世界的命格,然后编造成“故事”,讲给小主人听,引导她去拯救维系这个世界。   毕竟,小主人的灵魂漂泊了千年,才找到一个有所感应的世界,那一定说明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特殊的,若是错过了,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玉衡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人,不过,当然了,它也难免偷偷装了一把大家长,享受了一次养成主人的乐趣。   现在主人苏醒了,它以后再也不敢了!   霜弥用心音训斥,眼神却是宠溺的,她轻轻放过装死的玉衡,抬手解除了欧兰修等人身上的威压:“各位,辛苦了。”   众人仍然低着头,流连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开蟾剑山。神迹降世,世间将会有全新的希望,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朗景淮慢慢地站了起来,高大俊朗的身影默默矗立在霜弥身后,眼神炽热浓烈地落在霜弥身上,却迟迟不敢动作。   直到霜弥目送所有人下山,才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柔嫩的面颊上多了一重圣洁美丽的光芒,却不掩她令人熟悉的纯善可爱,她轻轻地笑起来,声音甜软:“二师兄?”   朗景淮喉头滚动,再不犹豫地大步踏出,一把将神女拥入怀中。 第60章 完结撒花   霜弥纤细的腰肢被他搂在怀中, 半晌没有动静。   朗清郎胧哑然无语,朗幽已经恢复了身体, 从树上跳下来,却也迟疑着不敢靠近。   他们的师弟,怎能如此大胆,冒犯神女?   可偏偏,那神圣强大美丽的所在,又是他们朝夕相处多年的师妹。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朗景淮胸中翻涌着滚烫灼烈的情绪。他的心脏怦怦跳动得厉害,却无论如何也不甘愿放开,用全身力气感受着肌肤相贴的真实, 以坚实的臂膀牢牢锁着怀中人。   终于, 霜弥轻轻地抬起手, 纤长柔软得看不见骨节的五指, 轻轻搭在朗景淮背上,仿佛是回抱的动作。   朗景淮眼眶涌上一阵热意, 素来冰冷高远的俊颜,也有了一丝扛不住的松动。   霜弥的手缓缓下落, 直到腰际。不知在哪个关节掐了一下, 朗景淮猝不及防, 从鼻腔里闷哼一声,尾音有些虚软的上翘,像是一声小小的哼唧。   酥麻遍布全身,朗景淮毫无防备之下根本经受不住, 被迫原地变成了一只雪狼。   雪狼抬起自己的前爪看了看,湛蓝的眼眸中流露出震惊失措的情绪,在地上愤愤地踩了踩爪子。   “……噗。”朗幽忍不住偏头忍笑。   小师妹按的那个关节是雪狼族的弱点, 就好像挠痒痒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显出原形,除了酥麻之感,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这等诀窍只有雪狼族和凌驾在他们之上的上古神知道,看来小师妹已经继承了神女的传承记忆。   霜弥笑眯眯地蹲下身,托腮和雪狼平视,纤巧的柳眉随着笑意弯弯的,朱唇莹润,看起来简直仿佛散发着清纯无辜的圣光。   “二师兄,我现在觉得,你还是这样比较可爱。”霜弥含笑出声,圆圆的指腹在侧脸上弹动着,眼眸里细碎的星光显示着,她正因为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心情畅快。   她就是在报复朗景淮变成雪狼骗她的事,虽然一开始只是误会,但后来朗景淮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她真相,却瞒着不说,等她发现了以后,还做出一副可怜样子,让她歉疚不已。   如今传承了记忆的霜弥可不再是当初的笨蛋,小小的报复,她还是做得到的。   朗景淮呆呆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甩甩尾巴,向前走了两步,凑到霜弥面前去,用毛茸茸的头顶在霜弥脸上蹭来蹭去,喉咙里呜呜咽咽的,轻轻地撒娇。   “啧!”朗幽重重地叹了一声,剑眉紧皱,“厚脸皮!身为雪狼,居然摇尾巴!”   朗清郎胧伸出手,啪的一声互相捂住对方的眼睛,不能多看,看了要长针眼。   霜弥被蹭来蹭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纵容了他的亲近,清脆地笑出声,和他滚作一团嬉闹。   这一晚朗陌和朗岚是有要事在身,得了消息之后立刻赶回,却在半路上就得到了朔月门已经安然无事的消息。   两位门主回山之后,却紧接着被神女之事给砸昏了头。   史无前例之事,他们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置霜弥。   再当做小弟子看待,定然不妥。   霜弥却很淡然。   她见过了两位门主,浅笑道:“雪狼一族躲藏在人界之中生存,无非是因为与众人不同。而我如今,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异类。异类和异类在一起待着,不是天经地义?”   霜弥的话,自然更像是诡辩。天下之大,何人敢说神女是“异类”?但这话也就证明了霜弥对于自己的身份和朔月门的身份并无芥蒂。   朗陌和朗岚对视一眼,亦笑着点点头:“好,那就一切如昨,不变。”   “幽”的存在,乃是衍生于恶意,只要被它沾染过的地方,就像是留下了复制品,可以凭借恶意生出千军万马。   “幽”昨日附身黄叶时说的话并不作假,它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这几日,所有蛰伏的力量会统一对人界发起总攻。   在它的计划之中,人界本是毫无还手之力,所到之处,只要有活口的地方,都会片甲不留。   这一场浩劫过后,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毫无生机,到那时,便是这群邪祟的天下。   它们不需要生机,不需要情感,只要不停歇的杀戮。   但是,昨夜“幽”的主神已灭,剩下的残余力量便如群龙无首,只知道机械地发起进攻。幽留下的力量,本也应该叫修士们应付好一阵子,但霜弥唤醒了天地之力,圣眼在最高的雪山之巅俯视着世界,如同最高级别的哨兵,一旦发现了不妥,灵兵便会自行前去剿灭,因此这一场“大战”,修仙界赢得格外轻松。   朔月门最终还是消失了,他们本是妖修,却在弱小之时不容于妖界,强大之后又使人界忌惮,蟾剑山闭门半月之后,传出消息,所有外门弟子被上阳派接管,上阳派众人前去接应之时,却发现两位门主和所有的亲传弟子,带着神女消失无踪。   从那之后,修仙界平安无事,渐渐听闻妖界偶然传来消息,云江关恢复了生机,一群稚嫩的妖兽在几名不知名大妖的庇护之下,重建了家园。有冒险者途径云江关带回画报,与曾经的史料对比,竟恰好就是曾经在云江关定居的妖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妖界逐渐兴旺,力量日益壮大,就在人界开始担忧之时,却又听闻一个年轻的妖修傲立群雄,成了妖王,统领妖族,与人界保持长久和平。不仅如此,不久之后,鬼界也主动向妖王臣服,请求被纳入麾下。   人间各处重新修起了神女祠。有神降世,天地灵气自然而然重新丰沛起来,不出五十年,便接二连三传来各大门派的长老飞升成仙的喜讯。   譬如上阳派,欧兰修飞升之前便有预感,提前准备了大典,要在大典上,从三位候选人中选出下一任掌门。   其余宗门都派出了代表参加,可没想到这大典进行到一半,三位候选人竟然互掐起来。   剑法最强的伍仲胥和功力最深的徐泽当众拳打脚踢,大师姐卢婉秋抱着剑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时不时对两人各踹一脚,闹得不可开交。   欧兰修已经是半仙之躯,气得胡子乱翘,指着台下怒叱三个弟子:“你们还当自己是小孩?洄湾宗的苏河与你们同辈,早已是一门之主,你们还在这里打打闹闹!”   苏河眉眼含笑,被点名了,也是有礼有节地一拱手,眸光却瞥到天际某处,定定地顿在那里。   欧兰修亦忍不住随之看去,竟瞥见散逸的神光。云端之上,已称妖王的朗景淮高冠束发,踩着本命灵剑,单臂扶着霜弥的腰间,像是保护,又像是拥抱。   霜弥十分习惯地倚着朗景淮的臂膀,温言道:“欧掌门,祝贺。”   随着她声音落下,一道白光从欧兰修心胸之间绽放而出,直至将欧兰修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内,发出耀眼光芒。   其余人反应过来,连忙纷纷单膝跪地,齐声恭贺:“恭贺仙人飞升。”   直到刺目光芒消失之后,欧掌门已不在原地,妖王和神女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众人收回视线,议论纷纷,苏河眸光怅惘,无奈地笑笑。   云端之上,朗景淮拉着霜弥迅速消失,唯有对谈声隐约传来。   “快点走,那小子一直看个不停。”   “这都多少年的飞醋,你还要乱想……”   “嗯,不管。我迷路了,幺儿牵我。”   -EN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