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枕中欢   作者: 投我以木   简介:   八年前,虞汐奉命去救一个被叛军抓走的男孩。   到了那里才发现,此时的男孩不仅被毒瞎,还因为被骗太多次,戒备极强。常规办法根本无法取得他的信任,带他离开。   虞汐只好伪装成和他一样的受害者,时不时撒个娇,让他感受到被依赖和信任,让他自己主动想办法逃。   比如:   “我这里的老鼠好多,我能不能去你那躲躲?”   “以后你要是被他们带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不会丢下我吧?”   “我不想一个人,你能陪我一辈子吗……”   男孩果然吃这一套,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了。   并在她的日渐鼓励下,终于带着她逃了出去。   虞汐将他引到接头处,撒了个谎,她便放开了男孩的手,遁走了。   从此深藏功与名,再也没见过他。   后来,家中落罪,大周第一美人沦落到了教坊司。   所有人都等着将她踩入泥潭,看她的笑话。   她却凭自己出色的挣钱能力,成为了京都无人敢惹的宠儿。   她在京都享受着无数人的爱慕,人人都以为她会成为某个皇亲贵胄的外室时,她忽然揭了皇榜,舍下这一身的安逸荣华,前往西南解决蛮乱。   同行的还有当朝状元郎沈欲。   这个名动天下,才华横溢,无数闺中少女梦中情郎的国公府世子爷。   沈欲素来桀骜难驯,是出了名的难搞。   虞汐并不想与他过多牵扯。   可从两人第一次相见,沈欲的目光就盯在了她的身上。   步步紧逼,总说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   直到某天,沈欲掉马。   虞汐这才发现,他就是当初被她骗被她甩被她忽悠了的纯情瞎眼小男孩。   看着如今复明又霸道的少年,她想要跑,却被他圈住,锁在怀里,少年褪去脸上虚假的和煦,露出了獠牙,   “不是说要我陪你一辈子的吗?又想逃去哪儿?”   *   她是灾星,是祸水,是一种威胁我又迷惑我的新的未来——沈欲。   【阅读指南】   1.假正经VS真纯情   2.架空!甜文!勿考据!   3.沈欲一句话改编自《春子》   4.文案书名苦手,凑合看吧   微博:投我以木666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汐,沈欲 ┃ 配角:一群神助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撒娇状元最好命   立意:位卑未敢忘忧国 第1章 第一欢   延景十六年,四月飘雪。   反常的天气让整个华京都笼罩在一片白茫之中。   虞汐站在午门口,不一会儿,白雪便覆过了脚踝。   寒意侵袭,冻得人忍不住发抖。   丫鬟小喜看了看紧闭的午门,小声劝道:   “姑娘,咱们回去吧,你都在这里等三天了,我看吏部尚书大人就是故意的,说什么朝廷没有官妓擅自离京的先例,你明明都揭了皇榜了,按理他必须要接见你的,他还是不见,要不然我们再想别的办法离京吧?”   虞汐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焦躁,“没有时间了,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他。”   “可是,我们连吏部衙门都进不去,要怎么办啊!”   静谧的官道上,马车碾过雪地的细碎声响,忽然从远处传来。   虞汐回头,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大周武帝吏治求俭,最忌骄奢淫逸。   平时,官员们都是从午门步行,到里面衙门办公。   别说马车了,连轿夫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这辆马车,黄金为漆,珠宝为饰,极近奢华不说,还肆无忌惮地往里走。   可见马车里的人,除非脑子有病,否则必是被皇权眷顾,备受宠爱之人。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她进去的机会。   虞汐给小喜递了个眼神,佯装摔倒,等待着马车经过。   小喜瞅准时机,拦了过去。   “大人,雪天路滑,我们姑娘刚才不小心摔倒了,实在动不了,我们有要紧的事去吏部衙门,可否麻烦大人捎我们一程?”   雪落无声。   马车里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上车。”   “谢谢大人。”   小喜忙把虞汐扶了进去。   车内的暖意瞬间将身上的落雪融化。   虞汐临窗而坐,一眼便瞥到了案几上摆放着的调令,上面写着“沈欲”二字。   虞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马车迟迟未动,虞汐疑惑地看了过去。   主位上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轮廓清艳,长得极其俊朗,气质干净如山中清泉,松间沙路,简直不像官场之人。   与马车的华丽不同,他仅穿着一件素白长袍,玉带缠腰,身上连件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却依然透着矜贵的气度。   不过,他的眉眼里有股难以被驯服的倨傲,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相与之人。   刚要询问,对面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懒洋洋开口道,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调令,从不接见女客,姑娘不惜诓骗朝廷命官也要进去,想必定有我拒绝不了的理由吧?”   虞汐听到这句话,便知今日若拿不出这理由,怕是上马车易,下马车就难了。   虞汐将袖子里藏着的包裹递了过去,“大人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沈欲看着包裹里的东西,眸底闪过一丝讶色,问道,“你当真要去?”   “是。”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沈欲轻轻敲了敲马车,外面这才行进起来。   虞汐:“谢谢。”   一路沉默。   很快,马车便停了。   “少爷,吏部衙门到了。”书童元易在马车外喊道。   虞汐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案几上,柔声道:“我不喜欢欠人情,这银子就当是这一段路的车马费,多谢大人。”   “……”   沈欲奇怪地看着她。   面前的女子穿着狐裘披风,衣饰皆为上品,眼角微尖,透着一股勾人的媚。许是在雪地里呆的久了些,美艳的面容有些苍白,怎么看都像是被娇藏在家,不沾染一丁点俗物的闺中小姐。   却没想到,报答人的方式直接用钱?   这辈子第一次收到车马费,沈欲一时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好笑。   还想说什么,人竟已经下车走远了。   元易掀开帘子,看到沈欲望着案几上的银子若有所思,忍不住感叹:“我只知道她爱财,没想到给钱也这么大方。”   “你认识她?”   “整个华京没人不知道她呢。”   “?”   元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少爷你刚回京没多久,可能不知道,她就是三年前因为叛国罪被满门抄斩的虞家之女,虞汐。当时,他们全家都死光了,就剩她一个被送到了教坊司。听说这女人嗜财如命,仗着一张脸,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干。陪酒一杯都要千两。华京城里多少皇亲贵胄为了点她作陪,都经常打起来。不过,都说她有点邪门。”   “嗯?”   “听闻不少点过她的官员,最后都被陛下盯上,抄家削官了呢!谁碰她,谁出事!”   沈欲不耐烦地拍了他一下,“哪听来的闲言碎语?”   “这都是真的!”   “你可知她凭什么进的吏部衙门?”沈欲问道。   “?”   “皇榜。”沈欲缓缓说了两个字。   元易愣住了。   如今整个华京城,只有一份皇榜,是关于西南乌蛮作乱的。   两年前,盐宁郡忽然爆发了蛮乱。   朝廷兵力皆在边境,实在无力在境内开战,只能派遣官吏以别的方式收服,但无数官员过去,无一以死告终。   后来,朝廷实在派不出人过去,只能全国招募有识之士,前去辅助朝廷治理蛮乱,之前还有不少人去过,最后也都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此后,这个榜挂了近一年了都没人敢揭,甚至天子亲自许诺,能治理蛮乱者,他能答应其一个心愿。   依旧没人揭。   原因无他,揭榜与送死无异。   区区一个官妓,竟然敢揭?   她是不要命了?   这样危险的女人更得有多远躲多远。   元易刚要提醒,一扭头,沈欲竟然跟着她进去了。   元易:……???   *   虞汐一进到吏部衙门,便看到了在里面安然烤火的吏部尚书黎毅。   黎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你怎么进来了?”   虞汐当即行礼:“小女虞汐,见过尚书大人。”   黎毅还没等她开口便烦躁道,“我跟你说的还不明白吗?这是吏部,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对于黎毅恶劣的态度,虞汐没有丝毫生气,柔声道:“揭榜之事,关乎社稷,虞汐知轻重,并未胡闹。这皇榜上写明,无论是贱籍还是勋贵,只要自信能解决蛮乱者,便可揭榜。”   “笑话,治理蛮乱岂是你一个小小官妓能做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份并不能代表什么。”   “我朝没有女人出去解决这些事情的先例。”   虞汐早知要说服他并不容易,倒也并不着急,依旧柔声道:“敢问大人,当年大周建国,是谁驻守华京,保住了大周的根基所在?”   黎毅:“是先祖皇后。“   虞汐:“那六王之乱,又是谁深入敌营,获得了情报,让当今陛下顺利斩杀叛军,保住了我大周的江山?”   “是世家的女眷们……”黎毅说完就反应过来,她在给自己下套,当即怒道,   “你怎敢和她们比?她们身后有家族,有朝廷的支持,而你只是一个官妓,无权无势,你以为去了那里,朝廷就会听你的了嘛?简直异想天开,来人啊,把她带出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虞汐刚要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突然传了进来。   “等等。”   黎毅看到来人愣了一下,“小沈大人?”   “尚书大人。”沈欲礼貌地行了个礼。   黎毅顿时态度一变,和蔼道,“你是来办理调令的吧,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沈欲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走到了虞汐面前,指了指她手里的皇榜说道,“不急,我倒是有些好奇,姑娘如此自信的原因是什么?”   黎毅:……   虞汐看得出来他在帮自己,少年人身上干净又无畏的态度,让人不好发作,黎毅再不欢迎她,沈欲话都问出来了,他也没办法赶她走。   虞汐趁机递交了一份卷轴,“这是我关于蛮乱爆发的一些分析和应对之策,请大人过目。”   沈欲接过卷轴,直接递给黎毅。   黎毅压根没打算看,偏偏沈欲一副我要和你一起看的样子,他不看都不行。   但这一看,黎毅就惊住了。   这里面列数的种种失败总结,分析,甚至将来会发生的应对之策,竟全都和朝廷六部讨论的一样!   虽算不上新鲜,但这出自一个官妓之手,就有些离谱了。   他并不觉得虞汐能有通天的本事,知道他们六部的商讨内容,若不知道,仅凭民间传言就能直中要害,甚至提出应对方略,这对局势的把握度和分析能力,也已经碾压了朝中大部分官员。   “这真是你写的?”黎毅难以置信地问。   “是。”   虞汐简单解释道:“……大周六王之乱才结束没有多久,百废待兴,动荡皆因百姓生活的困苦所起,相信只要改善了那里的经济状况,就有希望。但毕竟我没有去过那里,这些也不过是粗略的想法,只有更深入地了解那里的实际情况,也才能拿出更为具体的治理方策来。”   黎毅:“你怎么确定那是钱引起的?”   “这世上能引起动乱的不过两个东西,权位和财富。在没有兵力阻挡的情况下,他们一直处在胜利者的位置,却没有进行扩张,说明他们只想守住自己的那片地域。不为权,那便只有钱了。”   “朝廷可没钱给他们。”黎毅补充道。   “我虽不如大人们懂得如何吏治,但只是挣钱的话,我还是很擅长的。只要我能让这些乌蛮挣了钱,想必,乌蛮与朝廷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要带一群蛮子挣钱,简直比让朝廷出兵打他们还难。   黎毅:“说的简单,我如何信你能做到?”   虞汐笑了笑,“自我来到教坊司起,每年上缴的税收,已占华京总数的三分之一。仅我一人纳税的税额已经超过教坊司数年之额……这,够吗?”   是……太能够了。   教坊司归礼部所管,以前每次礼部跟户部要钱,那一个个都是孙子一样。   自从虞汐来了,户部尚书那目中无人的抠门老头,都快把他们当爹供着了。   为了保住这颗摇钱树,朝廷内外别说多护着她了。   正因为如此,黎毅更加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去那?”   虞汐叹了口气,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父亲当年临死之际,将一个书院托付给了她。   书院里都是一些战争遗孤,虞家一倒,他们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为了养活书院,这些年她都在拼命地挣钱,供书院的孩子生活和学习。   可就在三天前,原本负责运送物资过去的人,全部都重伤回来了。   因为乌蛮和朝廷的矛盾加剧,他们把所有可以通行的路都堵了。   不仅把她的人都打伤,还抢走了她所有的物资。   书院位于深山之中,下山必从乌蛮的地界经过,他们这样封路,无疑是要把孩子们困死在山中。   书院里仅存的物资,撑不过三个月。   所以,她必须尽快过去,抢回物资,重新通路才行。   但她毕竟落为奴籍,要不是礼部不同意将她调至盐宁郡周边的教坊司,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她唯一离京的办法。   不过,这些是不能对外人道的。   虞汐抬头看了看黎毅,道,“皇榜上写,能解决乌蛮者,赏黄金万两。小女自是为了财。”   “……”   好吧,黎毅莫名被说服了。   黎毅:“我可以给你批文过去,但必须等新知府一起。”   “我能自己行事,不必麻烦官府。”   “那怎么行?即便揭了榜,你也是在为朝廷办事,哪有官府袖手旁观的道理?你且先等等,只要新的知府定下,你们便可启程离京。”   虞汐能等,可书院的那些孩子们等不了。   她揭榜之前就打听过了,朝廷的官员们都不敢去那里,不是装病就是七大姑八大姨死了,宁可丁忧都坚决不去。   这个位置和揭榜人一样,一直都是空缺的。   “大人,我……”   黎毅知道她想说什么,提前堵住了她的嘴,“不必再说,此乃朝廷法度,若无官员同行,一切都免谈。”   “……”   气氛陷入僵局。   此时,沉默许久的沈欲,似乎才看完卷轴,道:   “既然那里缺知府,不如我去吧。”   虞汐:“?”   黎毅:“???”   作者有话说:   时隔小半年,我终于开文啦。   这次依旧头铁,写一个大概和你们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故事。   愿接下来的数月,能给各位小天使们带去一份快乐。   老规矩:开文留评发红包(︿U︿)ノ~YO   ***********   本文参考书目:《宋史》《明史》《史记》《世说新语》《古代闲情锁记》《历代官职表》《中国古代官制》《商从商朝来》《魏晋南北朝》《衙门绝密录》《东晋门阀政治》《中国娼妓史》等。 第2章 第二欢   沈欲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轻松,明眸里透着桀骜,显然势在必得。   黎毅脑袋嗡嗡的,这位祖宗又是玩的哪儿出?   所有官员们避之不及的位置,他还主动上了?   “小沈大人怎会突然想去做知府了?”黎毅问道。   沈欲的声音如雪后暖阳,懒懒的,却带着力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个女子善且有此胆识,我身为朝廷命官挺身而出,自是应该。”   “……”   同样的话,虞汐讲出来好歹让人觉得她是真想做事的,沈欲讲出来,却莫名让人心慌。   黎毅头疼地看着沈欲,“知府一般都由六部人员里筛选,你是由陛下钦点入的翰林院,理应先在翰林就任。”   “不是还没正式上任,那便算不得。”   “……”黎毅都要咆哮了。   入了翰林,那等于半只脚都踩在内阁了。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一个外地的知府算个屁,在翰林院哪怕当个七品编修,将来也能轻松的升迁。   所有人削尖了脑袋要进的地方,他竟然还看不上?   人家虞汐图钱,他图什么?!!图那里乱嘛!   黎毅强忍着怒火,好言劝道,“我朝至今没有状元第一年就外放的先例,更何况,小沈大人已有调令……”   “你说这个吗?”沈欲晃了晃手里的调令,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   沈欲勾唇浅笑,随手撕了,“现在没有了。”   “……!”   这位可真是随心所欲的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一个二个都上赶着要去西南送死,疯了嘛?!   沈欲依旧懒洋洋的,似乎并不觉得去平蛮乱,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尚书大人,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既然此处知府空缺,又无人可用,何不灵活一些,让想去的人去?”   这要是别人他求之不得,可偏偏他是沈欲!   就算他同意了,他那个身为首辅大臣的爹也不见得会同意!   黎毅叹了口气,“此事关系重大,我先同首辅沈大人商量一下,再给你们答复。”   说完,黎毅一麻溜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虞汐看着面前的少年,明珠在侧,朗然照人,即便身处这古朴暗沉的房间里,他的身上始终有种夺目的光彩。   这样的人,更适合在华京这种奢靡繁华之所,而不是一个动荡之地。   “姑娘为何不谢谢我?”沈欲打破沉默,忽地开口道。   虞汐愣了愣,“难道大人临时改变主意,和我有关?”   沈欲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那份卷轴提了起来,反问道:“这字是你写的?”   “是。”   沈欲的眼眸深处发着暗光,“姑娘的行书字体,自成一派风格。柔美中带着硬朗,规矩中又带着洒脱,倒是和我一个朋友的风格,有些相似。”   虞汐没心思跟他聊字体,就冲他敢任性妄为的撕了调令,便能知晓,今日他是当定这个知府了。   但他既要求感谢,无论如何,也算是帮了她这个忙。   虞汐正襟危坐,对他说道,“大人开个价吧。”   “嗯?”   “我说过,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刚才你一共帮了我两个忙,一次是黎尚书要赶我走的时候,一次是知府,这两个忙要多少钱?”   “……”沈欲怔了怔,这是她第二次跟他聊钱了。   “你做事情都如此这般计算吗?”沈欲问道。   虞汐点了点头,“是。”   沈欲:“……”   沈欲微微皱眉,随即那有些许散漫的腔调在她耳畔响起,“我的人情,姑娘恐怕用钱也还不起……”   “……”   “不过,倒有一样,兴许可以。”   虞汐:“什么?”   沈欲:“写封感谢信给我。”   虞汐:“……”   沈欲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笔墨:“反正这辈子还没收过感谢信,姑娘觉得如何?”   虞汐看着对面,少年的笑容太过干净,如这漫天白雪,剔透自然。   再见过无数污浊之后,这份干净便显得极其难见。   虽然虞汐对他这个提议有诸多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虞汐想了想,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地写了下来。   沈欲对她写什么,似乎没多大兴趣,反而一直盯着她的手,视线落在她食指一道略深的伤疤上,“姑娘右手这道伤,想必很疼吧?”   虞汐:“太久了,已经忘了。”   沈欲怔愣了一下,“忘了啊。”   虞汐没听到他的呢喃,写完将纸递了过去,“欠大人的这份人情,便算两清了。”   沈欲接过纸,本还想说什么,黎毅匆忙地赶回来了。   虞汐走了过去,“大人,如何了?”   黎毅看了看虞汐,又看了看沈欲,总觉得今天的事情跟做梦一样。   首辅大人不仅二话不说同意了,甚至还让他们立即就启程,一天都不准耽误的过去。让人都猜不透,他这个当爹的,到底是想让儿子去死呢,还是不想?   “我这就为二人准备批文和调令,请稍等。”黎毅说完便去忙了。   拿到批文之后,虞汐将皇榜还给了黎毅并问道,“陛下曾说,能治下蛮乱者可答应其一个心愿,还作数吗?”   黎毅瞬间紧张起来,“当然。你有什么心愿?”   虞汐沉默了一会儿,“等蛮乱解决完再说吧。”   虞汐离开了衙门。   但没走多远,沈欲就追了上来,“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走?”   虞汐今日与他之间的人情已经还清,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牵扯,于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道,“大人刚才看了我的卷宗,应该知晓,我的计划里并无官府参与。你我便不必同行了。蛮乱之事,我定会竭尽全力,大人还请自便。”   说完,虞汐扭头走了。   ???   沈欲被她气笑了,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用完就甩?   一点情义都不讲的?   *   回到教坊司,虞汐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当天便启程离开了。   她离京的消息早晚瞒不住,越早走,麻烦越少。   只是,在路上的时候,看着漫天飞雪,她一下就想到了白天的少年。   “你可知沈欲是哪家府上的?”虞汐随口问起了小喜。   小喜一听这个名字瞬间兴奋起来,“姑娘,他就是当今首辅沈璋大人的儿子啊。”   “……”怪不得都叫他小沈大人了。   “而且,他上个月高中,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呢!整个华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我打听过了,我们今天上的,就是他的马车!不过,没想到他真会帮我们,和传言一点都不一样。”   虞汐好奇道:“传言怎么说的?”   “沈家共侍过三国君主,家族为官史比咱大周建国都长,算是大周第一世家。别说沈大人了,就连咱们陛下对他都极其纵容,甚至还给他当过老师。也许正因为如此,沈状元以前就是个真真的纨绔,一贯我行我素,离经叛道,谁也管不住他。所有人都觉得沈家要败在他手上了。”   “后来,六王之乱的时候,他被叛军抓了,直到战乱结束才被找回来。此后,华京便再没了他的消息,听说去了江南读书,等他再出现的时候,便是高中了。”   “不过,早在考入状元之前,他就已经展现出了为官上的天赋了。两年前江南水患,流民无处安置,随时都有□□的可能,就是他联合了书院的学生们给处理好的。那段时间,上京到处都能听到夸他的事迹呢。更别提他还考上了状元,现在大家都说他会是下一任首辅,京城不少人想嫁他呢。”   “年纪轻轻能有这般作为,的确招人喜欢。”虞汐客观道。   小喜摇了摇头,“大家喜欢也没用啊,姑娘你有所不知,沈状元回京后,求亲的人就没断过。但他对妻子的要求出了名的怪。”   “哦?怪在哪里?”   “他选妻子,既不看长相,也不看家世,而看字!”   “字?”   “所有求亲者都要带上自己写的字。但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字,谁都不知道。九公主一手楷书,被誉为天才第一都入不了他的眼,给拒了。不过,毕竟他素来做事随心所欲,要求怪异些好像也比较符合他的性子。但私下有不少人都在猜,他其实是在用字找人。”   “找什么人?”   “这就不知道了,有传当年他被救,是因为有人用自己去换了他的,他找的是这个人;也有传他曾经被一个女人骗了,那女人的字是他找人的唯一方式……反正传什么的都有。”   小喜说着,看了一眼虞汐,她一向很少打听别的男人,这还是头一次。   “姑娘,你是不是也对他有兴趣?”   虞汐摇了摇头,这样的人,终究和她不是一路。   “他是这次盐宁郡的知府,了解一下有备无患罢了。”虞汐淡淡道,低头去翻看县志了。   小喜有些失望,可惜了,自从三年前家里出事,虞汐便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从未考虑过自己。   她总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官妓。   小喜其实倒希望她能自私一些,她要能喜欢上一个人,或许就能让她多想想自己吧?   可看虞汐的样子,一点也不愿意多谈。   小喜也只能闭嘴,默然行进。   十天后,两人抵达了盐宁郡。   看着这个萧索的城镇,虞汐一度以为走错路了。   盐宁郡是链接西南地区的要塞城镇,作为贸易集散地,这里算是一个商业重镇。   她记得多年前曾随父亲来过这里,曾经鳞次毕节的商铺如今却所剩无几,热闹繁华的街道上,半天都难见一个人影。   宛如一座荒城。   这里情况比京城形容的还要糟糕。   两人在镇子上转了整整一圈,才找到一家开着的客栈。   因为接连赶路,身体已经疲惫至极。   虞汐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准备睡了,可刚躺下,小喜就嘀咕起来:   “姑娘,这店真奇怪,大晚上怎么把门窗全都锁了,难道是因为不安全吗?”   虞汐瞬间惊醒。   以前她经常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这些伎俩再熟悉不过了。   她当即下床查探。   客栈里此时安静非常,仅有柜房闪烁着微弱的光线。   他们在四楼,窗户外是小二们住的后院,之前还有人头攒动,现在却像都消失了一样,毫无踪影。   小喜也意识到了什么,“姑娘,我们进黑店了?”   虞汐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也出不去了。”   楼下那微弱的光熄灭了。   虞汐来不及多想,当即把随身带着的匕首抽了出来,吹灭蜡烛,将小喜推进衣柜,“你先躲起来。”   虞汐拉下床帘,把被子撑开,挪到角落里,握紧匕首等待着。   忽然,窗户被风吹开了。   冷风携裹着雪花灌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黑影落入。   虞汐屏住呼吸,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当黑影掀开床帘的那一刻,她挥出了手中的匕首。   可手腕却被猛地抓住,一股大力将她从床上拽了出去。   虞汐顺势跌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雪松般的气息扑面,虞汐仰起头,就着月光,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又见面了,虞姑娘。”   作者有话说:   沈欲: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章 第三欢   虞汐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遇到沈欲。   少年清朗的眉眼被月色渡了一层薄雾,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你怎么来了?”虞汐小声地问道。   带着风雪的指尖忽然竖在眼前,“嘘!”   沈欲顺势将她拉到了床侧面的空隙里。   空间狭窄,两人不得不紧挨在一起。   他很高,几乎完全将她挡住。   四周都是他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两人手臂相贴,隔着衣服,虞汐也能清晰感受到身侧人的温度。   这还是第一次,她这般近距离地贴近一个男人。   窗外冷风持续往里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仿佛风都带着他身上的热气,吹得人脸都在发烫。   她下意识地往里面缩了缩,此时,门锁被撬开的声音传来。   虞汐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月光下,倒映着几个黑影。   他们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翻找。   虞汐丢在椅子上的包裹,被其中一人打开。   “这女人白瞎一张脸了,长那么好看,怎么连首饰胭脂什么的都不带的?”   “别提了,连碎银子都没有!”   “蠢货,重要的东西当然贴身带,去她身上翻翻看。”   挨了骂,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床铺靠近。   可才碰到被子就察觉到了不对,一掀,惊住了,“老板,没人!”   “糟了,难道是吃霸王餐跑了?”   “不可能,门窗都锁了,她们跑不掉的。”   “那就还在屋子里,给我找!”   伙计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然后朝着衣柜过去。   虞汐瞬间紧张起来,有些担心小喜。正打算出声把他们引开,沈欲却先她一步,身形一闪,把靠近的伙计一脚踹了出去。   “哎哟!谁!谁在那里!”   听到动静的其他人,抄起家伙就要冲过来,沈欲却闲庭信步一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倒地不起了。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大哥求求你别打了,看病还要花钱呢……”   沈欲收回了踩在老板背上的脚,“点灯。”   老板片刻不敢耽误,老老实实地爬起来,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等虞汐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   就连元易也不知何时进来了。   沈欲坐在窗边,懒懒开口,“元易,给他们好好说说,偷盗的后果。”   元易:“按大周律,偷盗断其指,一律入刑五年起步。”   沈欲把玩着他们手里落下的刀,“来,你们自己选,哪个手指不要了,我今天一并处理了。”   众人一听都要哭了。   这里多久没遇到官了,谁曾想他们第一次干坏事就碰到了一个硬茬。   “大人饶命啊!我们……我们这不是没偷成嘛!”老板哭丧着脸说道。   沈欲笑得人畜无害,“意思是你们希望我把手都给砍了?”   “……”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其实我们也不想的啊,都是被逼的……”   伙计也应和着,“对啊,要能挣钱,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老板:“你们来这应该也看到了,现在盐宁郡这也就我们这一家客栈还活着。其他那些早就倒闭了,这店只要开着,每天都是钱,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虞汐把小喜放了出来,随口问道,“怎会到如此地步?”   “还不是怪那些乌蛮!”   “那群蛮子一点都不讲理,自从他们把各处的路都封了以后,就没人敢来这里做买卖了。做生意要的不就是人气嘛。现在没人来,东西卖不掉自然就越来越差了。”   “按说这样的情况官府应有补贴的。”虞汐补充道。   老板叹气,“别指望了,官府都没钱能指望他们补什么?那些蛮子打是打不过,谈也谈不拢,两边都僵着一年多了。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想过把客栈卖了,走人算了。可根本卖不掉。我一辈子的积蓄都压在这里了,我也舍不得走啊。”   “你们是这几个月来,我接的第一波客人。要不是再没收入,我这一家子人都吃不上饭了,我也不会动了歪心思……”   在底层挣扎过的人,往往更能懂得百姓的不易。   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众人,虞汐终究没跟他们计较。   “该付的钱,我不会亏欠,这你大可放心。至于今日之事,好在没真的酿成大祸,就算了。”   老板激动不已,“谢谢姑娘。”   沈欲瞥了一眼虞汐,对她的宽容倒有些刮目。   既然她要在这里住下,沈欲自然也不会换地方。   他直接丢下了一张千两的银票,“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该怎么着好生伺候着。这些钱几个月够住了吧?”   “够,别说几个月,就是几年都够了。”   老板喜出望外,又是磕头又是道谢的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四人。   虞汐服了服礼,“今日之事,多谢大人。”   沈欲似是有些不满意,“就只有这一句感谢吗?”   “?”   “虞姑娘不妨多说点,我有的是时间听。”   “……”   灯火下,虞汐注意到他素白衣服上的风尘,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华贵,此时的他显然因为赶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过,穿着的还是第一次相见时的那一套。   “可我没有时间。”虞汐开口道:“想必沈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不累。”沈欲干脆回道。   元易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屁。   鬼才不累呢。   谁知道忽然抽什么疯,去教坊司的时候,打听到虞汐走了,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不管不顾地往前追。   马都累死了好几匹硬是追过来的。   都几天没合眼了,还说不累。   平日里,对姑娘最没什么好脸色的少爷,也不知为何就跟她杠上了。   他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就对一个官妓穷追不舍了呢?   沈欲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对面,“既然姑娘时间紧迫,不愿多说,那不如想想如何谢我?”   “大人想要什么谢礼?”   沈欲的语气里带着期待,“当然是有诚意的。”   “……”   “那……我再给你写一封感谢信?”虞汐问道。   沈欲眼底的光暗了暗,“……我不喜欢重复的东西。”   “……”   有些麻烦。   她还人情的方式素来靠钱,那……还是给钱吧。   她正要问他多少,沈欲却先一步开口道:   “当然,只要不是钱,什么都可以。来日方长,虞姑娘,慢慢想。”   “……”   作者有话说:   虞汐:可我只有钱啊…… 第4章 第四欢   次日,沈欲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屋内多了一个箱子。   箱子上写着“谢礼”两个大字。   元易主动提醒道,“少爷,这是今早虞姑娘送过来的。”   沈欲没想到这份礼物送的这么快,满心期待想要看看是什么,结果才拆开,脸就黑了。   元易看着自家主子整个变脸过程,无比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都是……瓜子?银子做的?”   “……”   “虞姑娘送的礼物还真是……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闭嘴。”   沈欲说不要钱,谁能想到,她就送用钱做的东西给他。   这和送钱有什么区别?   “她人在哪儿?”沈欲不爽地问道。   元易:“好像买东西去了。”   沈欲换洗一番,匆忙下楼。   此时,虞汐正好买完东西回来,和客栈老板在商量着什么。   “……一会儿你们就打扮成送货的商队,跟着我走就行。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   今日的虞汐,一身干练商贾装扮,不施粉黛,却依旧美艳动人。褪去锦衣华服,最普通不过的布衣,在她身上都仿佛成了上好的缎料,即便站在杂乱不堪的地方,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虞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沈欲站在扶梯上,朗声问道。   虞汐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大人既已抵达盐宁郡,想必该是去府衙了吧?”   沈欲往外扫了一眼,门口停着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显然是虞汐准备的,“看样子虞姑娘已经打算去了解乌蛮的情况了,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那就一起吧。”   虞汐的计划里,从始至终都没考虑过要和他人一起。   更何况,雇佣百姓花钱即可,带上沈欲,轻易拿钱不好摆平,实在有些麻烦。   她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婉拒道:   “大人既为知府,要想了解情况,不如还是跟官府接洽比较好。”   沈欲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谢礼我收到了。”   “?”   “但我不太满意呢。”   “??”   “昨天我救的是两个人,算两个人情了吧?”   “???”   “你要是跑了我找谁去?”   “……”   最终,虞汐还是拧不过沈欲的纠缠,带着他一起走了。   盐宁郡是一个相对比较特殊的城镇。   这里是由周边不同的种族和村落组成的。   就连一直闹事的乌蛮,原也不过是盐宁郡众多村落中的一个。   过去因为经济贸易,种族和村落逐渐融合,壁垒随之减少。   但自从蛮乱爆发,各自之间又恢复自我封闭,互不干涉的状态。   这也是导致朝廷想要召集人马和乌蛮对抗,最大的难题所在。   “姑娘,再往前,就是乌蛮的地界,我们不能去了。”   马车忽然停下,老板好心提醒道。   虞汐今日的目标,就是去了解乌蛮所占领的区域情况。   “无妨,继续走。”虞汐下令道。   “可是,我们这些货都是假的,只有上面盖了一层生活用品,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就惨了。”   虞汐摆摆手,“不用在意。”   “会死人的!!”   “不至于,别想太多。”   “……”多吗?他还怕自己想少了呢!她是对好好活着有什么不满嘛!   老板虽然有些发怵,但她是金主她是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只是,刚拐进山坳,前方的林子上空,一串悬挂着的头颅,让他们又停了下来。   风干头颅触目惊心,未入林,一股残暴血腥的气息便已经扑面而来。   “这些死者都是什么人?”虞汐皱眉问道。   老板:“都是之前官府派来的。”   虞汐震惊:“区区几个蛮子,连官兵都敢杀了?”   “嗨,官兵什么呀,官府的人怕他们着呢,才不会亲自来的。都是花点钱,伪装成官兵过来的,被那些蛮子识破之后,直接全给杀了。这群蛮子最讨厌的就是官了。”   “……”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目睹,到底还是和听到的不一样。   虞汐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往里走。   老板抖了抖,还要走?   他刚要说话,周围忽然一阵响动。   紧接着,林子里冲出来一群乌蛮。   “糟了,乌蛮来了,快跑啊啊啊啊!”老板大喊着,直接撇下虞汐,带着自己的人下车就跑。   虞汐:“……”   沈欲:“……”   乌蛮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身上披着草网,头上戴着人骨做的鼎冠,手持长矛,旁若无人一般,冲上来就要抢东西。   这群蛮子速度极快,他们甚至也不去检查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反正只要是看到了,一律全部抗走。   为了演的逼真一些,虞汐像一个正常商人一样,伸出手去护着面前的一个箱子,“别抢我们的货!”   乌蛮根本不理会她,冲上来就要把她拨开,可就在蛮子手里的长矛,即将挑开虞汐的时候,沈欲抬手一挡,把虞汐拽到了自己身后。   脚也同时踢了出去,将乌蛮踹翻在地。   眼里只有货物的蛮子,看到他动手,顿时全部朝着二人聚拢过来。   沈欲神情冷淡,似乎真要跟他们打一场。   戏差不多就行了,虞汐今日来此,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深浅,不是真要跟他们起冲突的,她顺势拉住他的手腕,“走!”   说着,货也不要了,像老板一样跑了。   沈欲的视线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嘴角溢起一丝笑意。   乌蛮们看到两人跑走,竟也没去追,又重新回去搬东西。   虞汐拉着沈欲在附近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他们把所有货物搬空,然后快速地消失在林子深处。   看来和她猜的差不多,这帮乌蛮以抢劫物资为主,并不抓人。   除非反抗,他们才会为了物资做出一些警告。   这说明其实他们内部的资源也并不够用。   若是抓人,他们善且能用人当筹码,威胁官府,或者以人换物。   既然没有,说明他们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撕破脸,而是在用这种方式博弈。   如果只是后者,那想要跟他们合作就容易许多了。   “虞姑娘,我的手受伤了。”   沈欲懒洋洋的语调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虞汐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她还抓着他的手腕。   她急忙松手。   “抱歉。”   沈欲拉起袖子,露出有些发红的手腕,上面多了一道细微的伤口。   估计是刚才他帮她挡乌蛮的时候留下的。   “我受伤了,你给我上药吧。”   虞汐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可能连个影子都不会存在的伤口,“???”   沈欲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   虞汐有瞬间的无语,但还是用小指轻挑了一块出来,竖着抹在他的手腕上。   沈欲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你上药的方式和我朋友也挺像的呢。”   虞汐脑子里还在想着乌蛮的事情,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迅速擦完就打算去附近再看看。   沈欲叫住了她,“你又要去哪儿?”   虞汐:“大人你先回吧,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沈欲紧盯着她,却不接她的话头,忽然说道,“我叫沈欲。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   “……”   虞汐刚要说于礼不合,沈欲却提前道,“反正你还欠我两个人情,叫名字抵消一个。”   “……”   人情是这么还的吗?   “我以为今早我已经还清了。”虞汐认真道。   沈欲一副不接受的样子,“是吗,可不是我想要的,那就不算。”   “……”   这一刻,虞汐算是终于明白,什么叫任性了!   “沈公子,你先去忙吧。”虞汐实在懒得跟他浪费时间。   “我不忙。”   “……”   沈欲挡在路口,“你还要去打探情况。”   这男人……总是能轻易猜中她的想法。   虞汐有一瞬的愣神,沈欲却忽然俯身,和她平视。   “而且,你想丢下我自己去。”   “……”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虞汐不得不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虞汐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极为漂亮。   如浩瀚星空。   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星空里带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攻击性。   像盯上猎物的狼。   虞汐被这样灼烈的视线,看得心烦意乱,急忙后退一步将头扭开了。   “你我本就没什么关系,何来丢下一说。我要如何,公子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说着,她越过沈欲就要走。   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在身侧响起:   “没关系吗?”   “……?”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对我的。”   “!!!???”   作者有话说:   虞汐:这位祖宗的以前,让我陷入了沉思…… 第5章 第五欢   虞汐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发懵,以前?多久以前?昨天吗?   看着虞汐眼底的茫然,沈欲清朗的视线垂了下去,自嘲一笑,随即又恢复如常,“我的人情你还没有还完,可别忘了早去早回。”   说完,沈欲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汐:???   虞汐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疑惑更甚。   她自认从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和行为,都很注意分寸,并未有逾越,算下来他们也不过见了两次面而已,那他这份连背影都透着的失落,从何而来?   虞汐记挂着乌蛮的事情,也没多想,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等再回客栈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   她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份地图和历年税收记录。   “这是哪里来的?”虞汐意外问道。   小喜:“今天下午元易送来的。”   虞汐随手翻了翻,纸张上的墨迹并未干透,显然这份资料才完成没多久。   沈欲既然没去知府报道,那这些想必就是从京城带来的了。   “我听元易说,这些都是沈状元来了以后不眠不休整理出来的,没想到他这么有心。”   “……”   她今天走访了很多地方,缺的正是地图,奈何市面流通的那些都过于简陋,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地图的分布能看出城镇核心资源。而税收记录,则是能最快速了解整个城镇兴衰和问题所在的重要工具。   怪不得都说沈欲在做官上有天赋了。   就冲他整理的这两份东西,若不是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臣,定然是做不出来,甚至是想不到的。   这便是他的态度了吧?   之前看他到了这里,却不和官府对接,还以为他无心正事。   看来,倒是她误解他了。   她曾听过说,一些官员上任前会微服私访,提前了解当地情况,以免被糊弄。   想来,他也是如此。   他总来找自己,估计也是在为处理蛮乱做准备吧?   到底是为了百姓,她的确不该太过排斥与他一起行事。   虞汐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地图上的内容,发现里面正好有几个地方,像是故意留白一样,空缺着。   偏偏那又是关于乌蛮的地界。   虞汐只能去敲他的门,询问空缺的内容是什么。   沈欲懒懒地斜倚在门边,却提出一句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们算什么关系,我要给你解答呢?”   “……”   虞汐望着面前的少年,龙章凤姿,气质干净,喜怒全在脸上,毫不掩饰。   显然,他在为今天她说过的话而置气。   在教坊司三年,男人们的心思如何,她一看便知,可偏偏他,她却不懂。   想了想,虞汐答道:“同……僚?”   沈欲眉峰微挑,“只是同僚吗?”   “……”   虞汐让他反问得愣住了。   四下寂静。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虞汐能明显感觉到,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似乎远不止如此。   可除了同僚,还有什么吗?   少年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让她有些无措。   沈欲看到她飘忽的眼神,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躁意,似乎认命一般,叹了口气,道:   “地图上有什么问题?”   听到他主动转移话题,虞汐顿时松了口气,展开地图指向空白处。   沈欲:“这些都是乌蛮曾经生活的地方。”   虞汐意外,“这么说的话,乌蛮一开始并非全部都住在山里?”   “嗯。”   虞汐:“我刚才看到你整理的税收记录,乌蛮一直以来缴税都位列前茅。但是自从两年前,他们粮税数额就开始断崖式减少,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南水患。”   虞汐想到了之前小喜和她说的话,“我听说你那会正好处理了流民?”   沈欲低垂眼睑,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打听过我吗?”   “???”   沈欲顿时心情大好,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水患因天气异常而起,百姓靠天吃饭,天气不好自然收成也会出问题。波及的不止江南,大周绝大部分地区都受到了影响。”   虞汐思考片刻:“盐宁郡并非是一个靠种植维持的城镇,粮税减少,官府就会依赖经济来拉动。”   沈欲对她的大局观,早在吏部就已经见识到了。   此时听到她的分析,丝毫不觉得意外,接话道,“的确是出过一份政策,原知府打算挖山修路,打通隘道,与其他各地建立商贸往来。”   沈欲指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正好是今天他们去的地方。   虞汐:“所以,乌蛮的其他生活之所,因为天灾,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生活。唯一还剩这一座山,却要被朝廷强制征收。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方,便和朝廷为敌了。”   “不错。”   这么看就能理解乌蛮对官府的抗拒了。   城镇要发展,势必会有一定牺牲,知府互通商贸的做法,是符合当地情况的。   但对于百姓来说,地是他们的根本。   失去地,便失去了生的希望。   “他们既然保山,说明山里有他们看中的资源。要想知道他们手上的筹码,恐怕需要进入到乌蛮内部才行。”   虞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官府有抓到过乌蛮吗?”   “没有。”   “这种情况下,他们内部的物资肯定是稀缺的。但隘道那他们一旦下来,官府的人就会知道,抓几个蛮子,应该还是可以的,若一直没抓到,除非山里还有一条路,可供他们下来兑换物资,而不被任何族群外的人发现。”   沈欲看着虞汐眼底瞬间迸发的亮色,仿佛自己都被那抹光照亮,说道,“的确是有这么条路。”   “你知道?”   沈欲点了点头。   虞汐无比意外,他们几乎都是一起走的,按说他根本没机会去探路,“你如何得知?”   “今天他们告诉我的。”   “?”   虞汐看向对面。   沈欲喜欢这种被她注视着的感觉,慢悠悠道,“还记得白天他们的装扮吗?”   “嗯,一身草网。”   “那是龙血树的叶子。龙血树喜阴,而这山上只有一面向阴。”   虞汐没想到沈欲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   他的心思比她想象中还要灵巧。   还没等她开口,沈欲便已经说道,“不过,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沈公子能否带我去看看?”   沈欲直视着她,喉结轻滚,故意拉长声音,道:“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   虞汐默默地掏出了银子。   沈欲看都没看一眼,“我说过,我不缺钱。”   “你想要什么?”虞汐急道。   沈欲的视线在她的腰间扫过,指了指那里悬挂着的一个小包,“这是什么?”   虞汐循声低头。   刚才注意力都在地图上,把这都给忘了。   虞汐:“糖人,给小喜买的零嘴。”   沈欲瞳孔深处情绪不明:“可以。”   “对别人倒是上心。”   “?”   “我要这个。”沈欲指着小包道。   “……”   虞汐推出银子,“这些够买一个糖人铺了。”   沈欲不为所动,就只看着她手里的糖人。   “……”   “……”   虞汐无奈,只能把糖人递过去。   沈欲却没有接,而是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透彻心扉的甜。   “明天,我房门口见。”   “……”   作者有话说:   沈欲:四舍五入就是她来接我上班了!!   小喜:心机!   元易:心机! 第6章 第六欢   清晨,虞汐等人来到了沈欲说的那条秘密小路。   虞汐望着陡峭的山路,转身对小喜嘱咐道:“一会儿我上去看看,如果天黑前我没下来,你就回客栈等我。”   “好。”   元易也被留了下来。   两人入山。   这条秘路比想象中好走很多。   山上无雪,能看到被人长期行走留下的痕迹,但许是背阴,茂林遮天蔽日,山里的光线极暗。   沈欲走在前面,配合着虞汐的速度。   他一开始还很担心,她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能走山路的。   急促的呼吸甚至能听得出来她的疲惫,但她却一句抱怨都没有,始终在努力地跟着他。   一路埋头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沈欲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是一片泥潭。   沈欲试了试深度,几乎没到了膝盖。   就这么走过去,泥浆混合在身上,恐怕后面的路会更难走。   沈欲回头,直接在虞汐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过去。”   虞汐看了看前面的泥潭,她知道他在担心自己,但还是摇头拒绝了。   “没事,我可以走。”   沈欲却顿时不耐烦起来,“你是想要我抱你过去?”   “……”   虞汐迟疑了一下,想到他之前种种,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的人。   算了,他兴许只是怕她耽误事罢了?   虞汐靠了过去。   少年的脊背宽厚而温暖,靠近的瞬间,她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雪松气息。   有种莫名的熟悉。   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这还是虞汐第一次被人背。   她的手无措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合适。   沈欲面色如常,心脏却砰砰直跳。双拳紧握,不敢轻易碰到她。   确定她扶稳以后,这才往前走。   泥潭的路虽不长,却也并不好走。   深深浅浅,虞汐都能感受到这一路的艰难。   沈欲的额头很快便浸出细密的汗珠。   她几次想开口,不然自己走算了,对上他眼角余光扫来的视线,最终又闭了嘴。   等他们彻底走出泥潭,林子里的光线更暗了。   虞汐被他照顾的很好,身上一点泥渍都没沾到。   可看着沈欲被染了一半污泥的白袍,她有些过意不去,刚想说什么,视线一瞥,扫到了他身后的某处。   “你看那是什么?”虞汐问道。   沈欲快步走了过去,发现在一棵藤蔓下,竟然躺着一个身着蛮族天青布衣的女子。   “还有气息。”沈欲探了她的鼻息道。   虞汐也走了过来,检查她的情况。   “她被蛇咬了。”虞汐指着她手腕上的牙印说道,随即对她进行急救。   沈欲看着虞汐熟练的救治手法,眼底一片晦涩。   这种熟练,是经历过太多相似的情况,才有的经验。   难以想象,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会让她连这种都到了熟悉的地步?   虞汐进山前,以防万一特地备了相应的药,没想到此时都派上了用场。   没一会儿,女孩悠悠转醒,看到二人愣住了,下意识地抽出鞋侧的匕首问道,“你们是谁?”   虞汐一脸和善地笑了笑,“姑娘别怕,我们就是路过这里,不小心迷路了。刚才看到你昏迷了,担心你出事,才擅作主张给你上了药。”   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被涂了一些奇怪的粉末。   但却不疼了。   而对面的两人,端正美艳,倒真不像是坏人。   可毕竟才醒,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此时,树丛里传来着急的喊声。   “龙鸾?!龙鸾!”   “我在这里!”   女孩扬声回应。   几个乌蛮男子闻声赶了过来,就看到女孩和二人对峙的这一幕。   女孩见到族人松了口气,刚要介绍,“他们救……”   话还没说完,最终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乌蛮男子吓了一跳,扭头厉呵二人,“你们对龙鸾做了什么?”   虞汐:“救她啊。”   “你们是这么救人的?!她刚刚还有声音,现在晕了!”   虞汐无奈地摊手,“大概……是饿晕的?”   “不可能,她刚才都用刀指着你们了!”   “……”说不清了。   这群乌蛮显然并不相信他们的话,几个人悄声在一边嘀咕。   “这两什么人?”   “不好说,看着像夫妻?”   “估计是外乡人,要不要杀了?”   “等等。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官府的人。”   “你怎么确定的?”   “你他娘的瞎啊,看看那张脸就很贵好嘛。知府那个老抠逼,请不起。”   “也对,这脸少说一张也得十两。”   “……”   值十银子的二人默默看了一眼对方。   “……”   “……”   “那现在怎么办?”   “带回族里。”   沈欲把虞汐拉到身后。   虞汐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反抗别挣扎,跟着他们走。   这可是天赐良机,他们能顺利进到乌蛮族里了!   沈欲垂眸,看到自己的袖子被她轻轻拽住的样子,心口有些痒。   明明大可随便抓个蛮子,威胁着进去,但还是破天荒的听虞汐的,跟着他们走了……   穿过一个瀑布,他们便被带到了乌蛮的村落。   村落位于山谷腹地,如磨盘一般,环形而建。   因为着急去救治女孩,乌蛮把两人关到柴房就走了。   从黄昏至夜幕,山上按说比镇子冷不少,虞汐却没觉得多冷。   等她思考完乌蛮的事情,回神才发现沈欲居然坐在很远的位置。   他的脸色苍白无比,盘腿坐在地上,身板有些过分挺直了。   虞汐看他离那么远有些奇怪,“你怎么靠在那?墙比较冷,你坐草垛上吧?”   “你冷吗?”沈欲反问,压根没接她的话头。   虞汐都已经习惯他总是答非所问了,“不冷。”   “那就好。”   “……”   虞汐更觉得不对劲儿了。   仔细看了看,他的手都冻得发紫了。   这柴房也没那么冷啊?   稍微侧了一下身体,虞汐这才发现,沈欲身后的墙上有几道裂缝,往里透着风。   他竟用身体挡住了风口。   他怎么这么傻?   虞汐顿时有些生气,叫他:“沈公子。”   “嗯?你该叫我什么?”   “……”   “沈大……公……沈欲,你过来,这里暖和些。”   沈欲一动不动,“我不冷。”   “我都看见了。你不必如此。”   “……我喜欢吹风。”   “……”   虞汐无奈,抱着屋子里的草垛朝着他走了过去。   沈欲:?   “有些脏,你别介意。”   虞汐说着,把枯草全塞到了他背后,将那个风口给挡住了。   “还冷吗?”虞汐问道。   “不冷。”   虞汐:“你的手在抖。”   沈欲:“但我不冷。”   有她在身边,空气都是暖的,怎么会冷。   虞汐权当他是要面子嘴硬,他身上现在有一半都是干掉的泥,想来他也不会好受。   她又拿了一些枯草过来,盖在沈欲的身上。   然后,紧靠着他坐了下来。   女子身上甜美的温度,丝丝缕缕渗透到身体里。   沈欲被她靠着,鼻息间都是甘甜的香气。   “好些了嘛?”虞汐低声问道。   柔软的声音撞得人有些意乱。   她在关心他。   满眼都是他。   沈欲眸色漆黑,心里有一股力量在横冲直撞。   她白皙清透的脸庞近在咫尺,像朦胧的月色,一时竟让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沈欲鬼使神差得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那一抹月色。   察觉到身侧人的动静,虞汐抬眸,“怎么了?”   沈欲瞬间回神,指尖微蜷,忽然道,“我可以叫你汐汐嘛?”   “?”   作者有话说:   元易:每天都在得寸进尺的大少爷   ——   书名违规了,以后改名叫《被状元缠上后我富甲天下》,小可爱们别迷路呀! 第7章 第七欢   山脚,元易看着天色,焦虑地走来走去。   “不行,天都黑了,他们还没下来,我们得上去看看!”元易对小喜说道。   小喜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尘土,“我要回客栈了。”   “不管你主子了?”   “姑娘说了,天黑没下来就去客栈等她。”   “真走?这可是乌蛮的地界,你就不怕他们出什么事儿?”   小喜一脸笃定,“不会的。”   “……”   小喜的父亲是一方县令,因家里出事落了罪,她才被迫去了教坊司。   比起很多落籍的真正闺秀,她算得上不好看。   脸盘大,五官开,面相凶,陪侍的时候还因为长相吓到官员,经常被罚。   虞汐是跟她同期进去的。   所有人进教坊司,不是哭闹就是找机会逃。   唯独虞汐,好像从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第一次救下她,就跟她说,以后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再被欺负了。   起初小喜只当一句玩笑,没想到,虞汐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头牌,还成了整个华京城的宠儿。   一个官妓不可能得到的尊重和财富,她都得到了。   在她身上,小喜看到了太多不可能变成可能。   虞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能让她安心回去,就说明不管遇到什么,她都可以全身而退。   元易却没有这样的信任,“我不是担心我们少爷,我是担心虞姑娘拖我们少爷的后腿,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山上找他们。”   小喜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你休想破坏我们姑娘的计划,跟我走。”   “你算哪根葱,我要听你的?”   小喜没理他,提着他就往回撤。   元易哪里想到她一个姑娘家力气那么大,像小鸡崽子一样被她拎着。   “你松手!我不要脸的嘛!”   “走路靠脚,不用脸,走!”   “……”   *   柴房。   虞汐听沈欲叫自己的名字,都快起茧子了。   汐汐,汐汐,汐汐……   她素来对称呼不在意,却不知为何,一个小名而已,他会如此高兴?   他的喜怒,她总是难懂。   忽然,外面亮了起来。   一群蛮子手持火把,冲进柴房把两人带了出去。   院子里站满了人,显然为了审讯二人,全都聚集到了一起。   中央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编著白发的老人,看样子像是他们的领袖。   之前带他们回来的蛮子朗声道:“族长,就是他们对龙鸾下手的!”   “对,我们去救龙鸾的时候,她正誓死抵抗。族长,杀了他们给您孙女报仇!”   “……”   人都救活了,还报什么仇?   虞汐深深怀疑,这族里是不是连个正经大夫都没有。   一群人杀气腾腾地朝着两人走来。   场面霎时混乱,虞汐却无比冷静地朝着族长的方向走过去。   有人上去就要抓她。   虞汐侧身一闪,顺势抓住了来扑她的人,将他的手向后用力一扳。   关节被拧断的声音,清脆而摄人。   空气凝固。   就连蛮子也没想到,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虞汐在教坊司见识过太多不讲规矩的人了,如何能一招震慑住对方,几乎是她每天都必练的技能。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谨慎地看着虞汐。   唯独沈欲,收回了要伸出的手,眼底流光溢彩,全是欣赏。   虞汐没注意到身侧人灼热的视线,对族长道:“我们既然敢跟着来,自然是相信这里是讲理的地方。真相如何,族长不如等龙鸾姑娘醒来亲自问她?”   “说的轻巧,我们都灌了她不少药了,她一直没醒!谁知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旁边有人忍不住义愤道。   无论对方态度有多恶劣,虞汐的语气始终平和,“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   解毒的药里有让人嗜睡的成分,估算药效,也差不多了。   “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应该能醒。”虞汐说道,“若那时她还没醒,你们再做处置也不迟。”   族长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大家看族长都妥协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回一边。   没一会儿,有人扶着一个女孩走了过来。   “龙鸾?你醒了?”族长起身过去扶她。   “爷爷,他们是好人!”龙鸾急道。   一睁开眼听说二人要被处死,鞋都来不及穿,就匆忙赶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   龙鸾特地把手上的伤口展示给众人,“我被毒蛇咬了,都来不及去找草药解毒就昏迷了。要不是他们,我都死了。是他们救了我!”   其中一个蛮子奇怪道,“那你当时拿刀对着他们……”   “那是误会。”龙鸾指着二人,“你看他们,身娇体弱的,他们能打得过我?”   “……”   “那依你的意思……?”   “我们蛮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然是放他们走啊。”   “不行。”蛮子当场回绝,“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村落位置,不能留。”   沉默许久的沈欲,瞥了蛮人一眼,道,“我与娘子本是迷路才撞见了这位姑娘,把我们带到这里的,难道不是你们?”   “……”   蛮子显然不肯罢休,“族长,别听他们的,也许他们跟踪了龙鸾呢?杀了他们才能以绝后患!”   龙鸾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还杀人上瘾了?我们只针对官府的人,他们又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   “长那么帅,不像是当官的啊!”   “谁跟你说当官靠脸了?”   “他多年轻啊,褶子不够都当不了官吧?”   “不管他们是否跟官府有关系,咱们放了,万一他们通风报信暴露我们的位置,怎么办?”   “我看你就是老光棍嫉妒他们。”   “你……”   龙鸾跟蛮子吵了半个多时辰,族长实在嫌烦,最终还是把他们暂且扣下了。   不过,好在有龙鸾出面,这一次,两人不仅得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被安排到了一个舒适的房间里。   只是,他们到底算是被按头当成夫妻的,并不是真的夫妻。   看着房间里唯一的床,虞汐只好把椅子凑成床,打算就这么睡一夜。   沈欲却先一步坐了过去,“我睡这里,你睡床。”   “不用。”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虞汐就跟着父亲到处跑了。   再恶劣的环境她都睡过,但想想他这金尊玉贵的身体,估计不行。   他睡上面,连脚都无法伸直。   “这椅子窄,我睡正合适。”虞汐说道。   沈欲索性一躺,语气不容置喙,“让我睡这里,就当是谢礼了。”   “……”   虞汐实在没法跟他抢椅子,只能分了一床被子给他,躺回床上。   万籁寂静。   折腾了一天,本该疲惫至极,两个人却都有些睡不着。   空气里都是熟悉的气息。   沈欲看着黑暗中不远处的屏风后,她就在自己身边,能听到她的呼吸,看到她的轮廓。   夜风甚至还带来她身上甜甜的气味,萦绕在侧。   心潮涌动,简直不舍得入眠。   沈欲不停辗转,每次翻身椅子就跟着响。   虞汐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估计是他不适应这种床。   “沈欲。”她轻声唤他。   “嗯?”   “你来我这睡。”   “???”   沈欲被一口气给呛到了,一阵咳嗽,半晌才颤声问:“会不会有点……快?”   虞汐没听清楚他的回应,“你说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暗哑的声音里透着紧张:“我们要睡……一起吗?”   “……”   虞汐已经抱起被子下床,刚要说话,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撕破了宁静的黑夜。   作者有话说:   沈欲:哪个憨比坏我好事!! 第8章 第八欢   虞汐和沈欲循声出门。   蛮子们紧张地朝着一栋房屋而去。   沈欲一脸情绪不佳,虞汐却找准机会往里面走。   “发生什么事儿了?”人群里有人问了一句。   下一刻,一个穿着内裳,惊恐万分的男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嘴里还大喊着:   “鬼啊!里面有鬼!”   有好奇的人跟着闯了进去,没一会儿,也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鬼……鬼……”   这一声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虞汐来不及多想,也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屋子。   因为整体是环形设计,内部几乎全部打通,一眼能看到头。   寝室在最里面,桌子上还放着吃剩的饭菜。   虞汐特地等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他们所说的鬼。   山里夜凉,按说大家都是关着窗户睡觉的,偏偏这房间,窗户大开,丝毫不惧冷。   虞汐走到了窗边,发现上面有一些碎屑,像是被什么磨损之后留下的。   可周围并无外物悬挂,这窗沿是被什么磨损导致?   外面突然嚷嚷起来。   虞汐急忙出去。   沈欲的视线在她刚才停留过的地方,逗留了片刻。   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轻扬,跟着她出去了。   虞汐看到刚才跑出来的男人,此时正靠在墙角抹眼泪,明显被吓的不轻。   “吉多,你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族长也被带了过来,忍不住厉呵道。   身形高大魁梧的吉多站了起来,“等一下,让我缓缓,我上不来气了。”   “……”你长成这样说这样的话,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缓了一会儿,吉多才开口道,“我见着鬼了!”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他们家真闹鬼!那影子飘来飘去的,吓死人了!”旁边有人应和道。   族长:“又来了!你们家闹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底哪来的鬼?”   吉多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啊!”   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和吉多长相相似的男子,说道,“族长,我觉得这鬼恐怕是我父亲!”   “胡扯!你父亲都入土两年了,关他什么事儿?”   “这段时间,我夜夜梦到父亲给我托梦,肯定是他显灵了!”吉奔激动道。   “拖什么梦?”   “让我去找我哥,把爹留给我的还给我!”吉奔恨恨地看了一眼吉多,继续道:“我父亲过世前,曾说家产是和我哥平分,结果,我的地和房子都被他给私吞了。”   “你放屁。”吉多骂道:“我都是按照父亲的遗嘱分配的。该给你的,我早就给了。”   吉奔冷笑,“你是给了,可你给的全是烂地!你能天天在家吃猪肉,而我,一年了,连点油荤都没机会沾!饭都快吃不着了。”   “胡说八道,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   “若真一样,为何父亲还会给我托梦!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父亲来,肯定就是提醒你的!这个家还有我的一份!”   “你就寝吧,你那份都拿走了。”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既然你要跟我划清界限,为何还要纠缠我妻子?”   吉多愣住了,“我什么时候纠缠她了?”   “你给她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   “明明是她来找我,求我接济你们,我念在兄弟情义答应了她,送了她些吃的,何来纠缠一说?”   “你拉倒吧,要不是你威胁我妻子,她怎会来找你?你就是对她旧情不忘,想要趁这个机会逼她就范!”   吉多被他一句话气得直哆嗦,“我婆娘的背都比她挺,就这还值得我旧情不忘?”   吉奔一副你说什么我不听,反正你就是不对的样子,眼看着吉多还要一通输出,忽然,弟弟一阵抽/chu,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再次被吓。   抽了好一会儿,吉奔忽然跳了起来,狠狠地抽了吉多一巴掌,   “你个逆子……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吉多被打懵了,“爹?”   “鬼上身?”   “像啊,这说话的腔调可不就是老吉头吗?”   围观的人里小声议论起来。   弟弟一副父亲的做派,再次抽了吉多的脑袋,“老子让你多照顾你弟弟,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吉多被打得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了。   “我照顾了啊。”吉多委屈道。   “把他赶走,威胁他妻子,逼得他活不下去,这就是你的照顾?”   “……”   一时所有人都看着哥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鬼都被气活了,可见你做的多过分啊。”   “虽然谁都知道,你弟弟这老婆,曾经差点就嫁给你,但你们都结束了。你就别纠缠人家了。”   “是啊,又占地又抢老婆的,也别太过分啊……”   吉多寡不敌众,一时竟不知道该先反驳哪里,只能求助地看向族长,哽咽道:   “族长,救我!”   “……”你他娘的别哭!!!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事情,汇聚了夺妻、遗产、兄弟反目等极端事情,没有实际的证据,连个可以梳理的头绪都没有。   他救个屁!   虞汐看这混乱的局面,正是打入内部最好的机会。   她特地走了过去,对吉奔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鬼上身,不如我们聊聊?”   可还没等吉奔开口,他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虞汐:“晕了?”   沈欲像是早就猜到他会如此,不知何时舀来了一勺井水,全泼到了他脸上,“现在醒了。”   “……”   吉奔茫然地看着四周,“我……我怎么躺地上了?”   他的样子让众人更加坚信,他刚才被亲爹附体的事情。   虞汐看了一眼族长,“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大家彼此熟悉了,反而不容易找到突破口,族长若不介意,不如让我试试解决他们的纠纷?”   族长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虞汐在哪儿,都是一道亮眼的风景。   她一开口,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看向吉奔,问道:“平时你和哥哥联系吗?”   “不联系。”   “你上次看见他吃猪肉是什么时候?”   “昨天。”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午时起,下午看谁需要我就去帮个忙,做点小活计。”   “你妻子在吗?”   人群里,一个极瘦的妇人走了出来。   在一群都穿着内裳的人中间,她身着桃红布裙,打扮得体,倒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虞汐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平时一天都做些什么?”   “寅时起来洗衣做饭,然后和族人们一起做手工,天黑回去做饭。”   “在哪里做?”   “族长那。”   妻子指了指村子里最高的塔楼处。   虞汐看向人群:“她的手工做的如何,有人知道吗?”   “可好了,村里就她手艺好,分到的线都比我们多。而且还特别能吃苦,经常一坐就是一天,茅房都舍不得去。”有人小声回答道。   虞汐点了点头,扭头问哥哥:“你呢?”   吉多:“寅时起床和我婆娘去地里看看,然后带着婆娘和兄弟们一起去山脚口守山,酉时回家。我是守纪老实人,从来没有早退过的。”   虞汐:“我问完了。”   众人迷惑了。   不是要断遗产的事情吗?   她怎么一句不提遗产?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做什么?   族长:“结果是什么?”   虞汐:“哥哥是无辜的。”   “???”   吉奔不乐意了,“你有什么问题?他无辜?我才是受害者!”   虞汐没理会他,淡淡道:“你妻子出门的时候,哥哥已经在守山了,根据我们这次步行时长估算,从山脚到塔楼,单程也要四五个时辰,来回一天就过去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消失了几个时辰不见人,早就被发现了。一个连茅房都舍不得去的人,又如何敢消失那么久?所以,夺妻之说,时间上不成立。”   吉奔:“一天那么长,万一其他时间段呢?”   “从时间推算,她能找你哥的时间,也只有下山之前,可那之前,他身边有妻子,有同行的兄弟,如何对她做出出格的事情?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他的同伴,是否见过他们有所纠缠?”   “没有!”旁边几个蛮子相继应和着。   虞汐继续道:“你还在熟睡的时候,他已经守山了,你说哥哥给你的都是烂地,可你每天的日程里,连自己的地都不曾去看过,这地能好?”   吉奔的脸色在虞汐的讲述中,越来越白。   “这都是你无凭无据的猜想罢了!”   “刚才我进屋的时候,发现他们家吃剩的饭菜,放在寝室,要去寝室,就得穿过整个屋子,你刚才说你们不联系,既然如此,你是如何得知他们吃什么的?”   吉奔语塞。   “除非,是他们把自己吃的给了你们,或者……趁家里没人,进到了他们的寝室……”   吉奔已经暴跳如雷了,“可笑,如果真像你说的,我父亲为何要托梦,甚至还现身了?”   沉默许久的沈欲,显然早知他会这么说,懒洋洋开口,   “既然你这么想见你爹,那我就把他叫出来,听听他怎么说的好了。”   “???”   作者有话说:   虞汐:咦? 第9章 第九欢   “你还懂招魂的?”龙鸾难以置信地问道。   沈欲没过多解释,转身进了哥哥的房子。   虞汐则很有默契的在外面叫住了众人。   没一会儿,沈欲走了出来,“他爹来了,去打个招呼吧。”   众人惊呆了,虽有些害怕,却还是经不住好奇,进了屋。   之前见到过鬼的人都走在最前面,可才踏进门就又被吓得尖叫起来,“鬼……鬼啊……”   所有人都看到了从窗户那倒映在墙上的鬼影,一时之间竟谁也不敢进去。   他还真把老吉头给招来了?   “这是不是刚才见到的鬼?”沈欲问道。   “是,就是他!”吉多带着哭腔肯定道,虽说是自己爹,却一眼都不敢多看。   有胆子大的,多看了几眼,“等等,这个好像比刚才那个胖了点?”   “这鬼还带忽胖忽瘦的?”   沈欲点蜡。   房间内逐渐亮了起来,也降低了不少骇人的氛围。   沈欲:“不如再靠近些看看?”   有了光亮,大家也都壮起了胆,试探地朝着窗边而去。   冷风瑟瑟,窗外屋顶上一个东西被吹得左右飘荡。   吉多靠近一看,“这……不是我腰带吗?”   沈欲重新吹灭蜡烛。   墙上再次出现了变胖的“老吉头”。   原本还有些畏惧的众人,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娘的,原来根本没有鬼,而是个腰带?”   “我腰带怎么上去的?”吉多疑惑道。   沈欲瞥了他一眼,“去看看,窗边都有什么。”   吉多翻了出去,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有个竹片,断了的麻线……还有好多线头。”   吉多按沈欲的吩咐,把这些全捡了回来。   沈欲重新拿了一根新的麻线,一头系在窗沿,另一头则捆上腰带,绷紧系在了窗顶。   随后把竹片的一角卡在窗户关闭处,导致窗户看上去是关上了,但其实并没有完全关上。   风吹来的时候,竹片被吹走,窗户因此打开。   麻线悬在窗沿被风起,导致另一头的腰带也跟着飘动。   墙面上,这飘荡的样子,宛如鬼影。   而下一刻,麻线忽然被风吹断。   腰带也被风吹走,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窗户已经有些年岁了,掉漆严重,若不是麻线和窗沿摩擦留下了一些碎屑,谁能想到这居然还有一些机巧?   众人已经明白这鬼是怎么来的了。   沈欲点燃蜡烛,把吉多捡回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补充道:“麻线不过是拿来演示的,若真拿来用,早就被发现了。所以,制造这个的人,很聪明,用了刺绣的线,这些线易断细微,不仔细根本看不见。”   “可是,这麻线能拽住腰带,毕竟粗,这么细的线怎么能保证呢?”吉多不解地问了一句。   沈欲指了指线头,“只需多用几根叠到一起就行,风会把他们一根根吹断,就像这些线头一样。”   “那这线头系着的是什么?如果有别的东西,按说我早就发现了。”   “你可以上屋顶看看。”   吉多爬了上去,没一会儿,带着一堆龙血树的叶子下来了。   从叶子的损烂程度看得出来,这些叶子都是不同时期残留在上面的。   唯一共同点,这些叶子上都有针孔大小的眼。   吉多按沈欲刚才的办法,又试了一次。   果然,这一次墙面上出现的鬼影,跟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沈欲:“这个设置非常灵巧,一切全靠天象外力。这扇窗户位于床尾,显然不会每天打开使用,所以只有风大的时候,‘鬼影’才会出现。大风天具有天然的惊悚感,这样的氛围下,加深鬼影的印象并不难,更何况,风会把道具都吹走,即便没吹走,留下了叶子,这里到处都是龙血树,也不会被人怀疑,更别提那些微不足道的线头了。”   吉多没想到闹了那么多次的鬼,竟然是被人给阴了,气得跳脚,“这么说,我还不能知道是谁干的了?”   沈欲懒洋洋道,“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棉线,要符合制作条件,只有拈金线才能做到。找到谁有这些线就可以。”   一个妇人道:“拈金线贵重,平日是由族长分配,但吉奔他媳妇手艺好,只有她有资格碰那些线。”   虞汐淡淡补充了一句,“只需要查一下,线的数量是否有问题就能确定是谁动了线了。”   吉奔一下子怒了,“怎么?一个外人随便说你们都信了?我妻子每天忙着做活,怎么可能搞这些?”   虞汐:“她是不可能,但你可以。你大哥一家白天都没人,你妻子也有人看着,唯独你,可是自由身。”   吉奔恼羞成怒,“你们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吉奔!你可真不要脸啊,贼喊捉贼,你哥真惨。”   “装神弄鬼,差点我就信了你的邪!”   “卑鄙无耻,亲哥都算计……”   村民们骂了起来。   吉奔眼看着事情暴露,气急败坏就要冲上来跟虞汐拼命。   沈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前面,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少年冷下脸的时候,身上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睥睨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吉奔被震慑住,膝盖都绷不直了。   族长那边已经派人去查看记录,没一会儿便回来道:“族长,线的确被偷走了。”   如今证据俱在,吉奔夫妇也再没狡辩的机会。   族长冷冷地看着二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妻子无奈扫了一眼猪队友,“蠢货,演都演不好。白瞎我给你安排的一切。“   “……”   此话便是默认了。   吉多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是没办法。”妻子破罐子破摔道,“我们的地都废了,本来想着也许靠我做点活计能行,但我怀孕了,作为母亲,若不为孩子去争,难道让孩子像他爹一样的无能吗?没有地,我们将来如何吃饭?”   吉多:“现在族里的情况谁家不难?谁家不是在努力活下去?别人都在想办法付出辛苦的时候,你们却琢磨着坑自家人?就你这德行,也配当一个母亲?”   “好吃懒做,想不劳而获就明说,少给自己找理由了!我家还养着两个孩子呢,我也没做出你这种卑鄙的事情。”   “……”   妻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初要不是你跟我分手,我能嫁给你弟吗?我变成这样都是你造成的。”   “哎哟,屁股歪怪茅坑,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你怎么不来一泡先照照自己?”吉多都被她气笑了,“得亏我没要你,就你这歹毒的心肠,也就吉多跟你天生一对。”   “你……”   族长实在没心思听他们骂街,打断道:“情况我已确定,你私拿族里的东西,犯了族规,以后乌蛮是不会留你了。今晚就收拾东西,从这里离开吧。”   吉奔夫妇没想到竟然这么重的刑罚,当即跪地求饶,“族长,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赶我们走!”   族长摆摆手,一幅不想听你们叽叽歪歪的样子。   其他蛮子立马冲了出来捂住二人的嘴,把他们拽走了。   族长看向虞汐和沈欲,“今日多谢二位,时候不早了,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说完,族长带着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虞汐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最让她意外的,不是吉多一家,也不是乌蛮族内的规矩,而是沈欲。   她本来打算逼他们自己承认的,但沈欲的办法显然更简单直接。   他们没有任何商讨,却想到了一起。   虞汐从未遇到能和她有如此默契的人,忍不住好奇道,“你何时发现问题出在窗沿的?”   沈欲眉眼带笑,“你看窗户的时候。”   “?”   “你在那多停留了一会儿。”   “……”   虞汐对他的洞察力再次刮目,“你既知道,还让我来评断,不怕万一我搞砸了?”   沈欲垂眸,视线扫过她的脸颊,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宠溺,“不会。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搞砸。”   更何况,有他在,她就是把天砸个洞,他也能想办法补了。   “……”   虞汐一下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他对她的这份笃信,到底从何而来?   半晌没有等到她说话,沈欲忽然侧身,站到了她的前面,“汐汐。”   “?”   “既然我们那么默契的解决了这个事情,有没有奖励?”   “???”   作者有话说:   元易:我猜没有   小喜:怪敢想的…… 第10章 第十欢   又来?   虞汐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知为何,他似乎特别钟情于让她送东西。   但每次收的礼物,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她本来顺势想要掏银子,刚要递出去反应过来,每次送钱,他最后都会还回来。   天边夜幕微白,整个村落的道路,渐渐明朗,路边墙角野花盛开,带来淡淡的芳香。   虞汐随手摘了几朵花,然后编成手环,递给他。   沈欲眼尾的笑意都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我听说,花环代表着肯定和欣赏,是这个意思吗?”   虞汐愣了一下,其实压根没想过这些。   但看他一脸期待,还是说道,“算是吧。”   沈欲笑意更浓,心满意足地伸手,“你帮我戴上。”   修长白净的指尖环过他手腕的时候,沈欲的心跳不受控的骤然加快。   比起那些银子,这可是她亲手为他编的!   沈欲心情大好,激动的连觉都没睡着。   等龙鸾来找他们的时候,虞汐都睡醒一觉了,他还在窗边盯着花环。   送他金银珠宝他看不上,偏偏这种东西,他又喜欢的要命。   虞汐一向不懂他,考虑到正事,也就没多问。   趁机向龙鸾提及了吉多一家说过的土地分配问题。   经历过昨晚,龙鸾现在都把两人当成大哥崇拜,毫不忌讳的什么都对他们说,   “……其实不止吉奔一家,这里每家都面临着这样的情况。我们能用的地就是越来越少了。”   “与朝廷对抗,谁都知道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但我们又不得不这么做。”   虞汐:“怎么说?”   “乌蛮都是农户,几年前,我们的地不知为何突然就长不出庄稼来了。但是每年的税收又少不了,我们只能不停换新的地方。但不管去了哪里,很快地就都不行了。”   虞汐想起之前看到沈欲整理出来的地图,空白处的确不少。   龙鸾:“后来,实在没办法,我们就选了这里。但这里也出现和以前一样的情况,能用的地少了,我们能交出的粮税也少,结果两年前,知府那边忽然说要通路,让我们全族搬迁换地方。”   沈欲沉吟道:“一般若是占用百姓的住所,朝廷都会有一定补贴的。”   “是有,但那钱太少了。也就顶多够用一年,一年后我们怎么办呢?不种地,我们怎么生存?”   龙鸾叹了口气,“一开始爷爷还去跟知府商量,能不能别占我们的地,那么多山,为什么非要从我们这座走,或者是否可以给我们别的地?知府却认为我们故意和朝廷作对,直接派了官兵来撵人。我们要是不走,他们就把我们关起来,族里好几个人在反抗的过程里被他们打死了,大家一气之下,彻底闹掰……”   虞汐:……   果然,地方朝廷汇报的东西,容易省略最关键的部分。   怪不得之前每一个试图来平事的,都遭遇同样的结果了。   六王之乱爆发之后,大周百废待兴,朝廷一直在扶持经济,对商业和商人的鼓励也重了很多,农耕从某种程度来说,相应有所减少。   知府修路本无可厚非,但瞒报,加剧了双方的矛盾,反而拖垮了整个盐宁郡的经济。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既然矛盾因土地而起,就得先了解这里土地的情况。   虞汐对龙鸾道,“你刚才提到地突然变坏,以前我们家的地也是我打理的,我还算有些经验,不如带我去看看?或许能想到解决办法?”   龙鸾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们去了。   等真正到了他们开垦出来的地方,看着一块块荒芜的土地,虞汐才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多了。   因为是按户分配,所以每一块区域代表着不同的家庭。   大部分的地里,不是彻底干裂,就是一片泥泞,四周光秃的连杂草都没有。   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区域,零零落落能看到农作物的长势。   明明都在同一座山,不同区块的情况却天差地别。   要说这都是天气造成的,也过于离谱了。   毕竟这山上丛林茂盛,除了农田,其他可都长得不赖。   甚至,不同的区域像是拥有不同的天一样。   虞汐沿着这些荒地走了一圈,在一座山头却发现有一片区域的农田长得极好。   “怎么那一户好像不受影响?”虞汐问道。   龙鸾:“哦,那是我们乌蛮大户赵家的地。”   “他们家可厉害了,种地非常有一套,要不是他们家帮忙,又是给调配方,又是教种植手法的,我们族里就真没地了。族里有些族人实在吃不上饭,都是他们家接济的。”   虞汐深感奇怪,去赵家的地上走了一圈。   从土质的情况来看,和其他户的没什么区别。   甚至种的都和大家一样。   但为何差距会这么大呢?   好像一切都指向了土地有问题。   可这世上的事情,表面上越是这样的,往往越不是。   肯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忽略了的。   但眼下,又的确需要先解决这地。   虞汐毕竟不是真农户,要想了解问题所在,她需要更专业的人。   “我有一个朋友,在种植这一块非常有见地。他曾提出种植不能依赖天,而是要通过一系列的技术,保持稳定产量。你们族里这种情况他应该见过不少。”虞汐说道。   龙鸾惊喜道:“你这个朋友在哪里?”   “在盐宁郡,若需要我可以去找他。”   “那我们现在就去!”   龙鸾风一阵雨一阵的,一听说有解决办法,兴冲冲地就拉着二人要走了。   但在门口却被拦住了。   上次带他们回来的蛮子,把几人抓了回去。   龙鸾把虞汐朋友的事情说了一遍,蛮子却根本不信,“不行,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万一他们是用这个当借口,下去通风报信的呢。”   “他们不会的,我相信他们!”龙鸾强调。   “要出去可以,拔了他们的舌头,或者砍了他们的脚。”   “……这样他们怎么帮我们!”   “那就免谈。”   吉多刚从族长的宅子里出来,就撞见他们被为难。   蛮子算是替补族长,是出了名的只讲规矩不讲情面,吉多想到昨夜虞汐的相帮,此时也凑了过去:“多大点事,这样,我跟他们一起去吧,要是他们做出对乌蛮不利的事情,我就先结束了他们,如何?”   “不行。”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万一他们真能救咱们的地呢?”   “族里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们都不行,就凭他们?”   “……”   虞汐不想龙鸾为难,打算用温和点的方式说服他们。   可身侧的沈欲,看着她被泥泞沾染的双脚,耐心全无。   她的脚这么泡在湿鞋里,得捂坏了。   他要带她换新衣鞋去。   “既然此事关系乌蛮生存,不如我和族长单独聊聊,由他来做决定。”沈欲忽然走出来说道。   蛮子刚要说你算老几,可看向沈欲的时候,话却蓦然卡在喉咙。   他的长相极为出挑,身量颀长,即便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气质如松,也透着不寻常。   刚抓来时,他一副温润和善的样子,被关柴房也没个冷脸。   此时不笑了,却像彻底变了个人。   眉眼桀骜,有一股压不住的霸道强势。   不允拒绝。   没人敢拦。   沈欲被带到了屋里。   虞汐在门外还有些担忧。   蛮子一脸不屑,“就算进去了,族长也不会同意你们走的。”   龙鸾和吉多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之际还不忘来安慰虞汐。   龙鸾:“你别担心,我爷爷是讲理的人,不会为难他的。”   虞汐:她担心的不是沈欲,是族长!那位可不是讲理的人啊!   虞汐决定进去看看,此时,沈欲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份山令。   龙鸾大惊:“就同意了?”   “怎么可能?”蛮子也惊呆了,“族长的山令从不给外人的!”   沈欲懒得解释,晃了晃山令。   蛮子只能让路。   沈欲一把拉起了虞汐,“走,下山。”   虞汐松了口气,跟着他走了。   龙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和吉多面面相觑。   离谱,也太离谱了。   吉多:……喂,你到底用什么手段,逼族长同意的?教教我啊……   作者有话说:   沈欲:老婆衣服脏了我要带她去换衣服!   吉多:我信你个鬼! 第11章 第十一欢   重新回到盐宁郡,因为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两人并没有回客栈,而是直奔成衣铺。   正值午后,店里没什么人,龙鸾和吉多,趁机换了蛮族的服饰。   这里毕竟不比京城,虞汐对衣饰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方便行事就行。   沈欲却不行,硬逼着老板把他珍藏的压箱货给拿了出来,让她挑选喜欢的。   这也导致众人都换完了,虞汐还在试衣间。   龙鸾和沈欲在外面等着。   成衣铺里不知何时,人忽然多了起来。   乌蛮这两年和盐宁郡闹的不愉快,到底有些敏感,龙鸾环顾四周,发现进来的女孩子们全都在盯着沈欲看。   此时的他,穿着纯棉布衣,素雅清濯,仪表堂堂。   高挑的身量上没有任何装饰,举手投足依旧贵不可言。   龙鸾想象中的天潢贵胄,大概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也太招蜂引蝶了!   龙鸾看到有女孩跃跃欲试想来搭讪,她寻思着是不是得去叫虞汐。   下一刻,一个长相出挑的女孩,就大胆的过来了。   她故意踩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一副要摔倒的样子朝着沈欲而去。   沈欲往后退了一步,完全避开了她。   女孩没想到他会退,踉跄着摔到了地上。   “公子……”   沈欲垂眸,轻飘飘的一眼,锋芒毕露。   女孩被他凶的吓住了,再没多说一个字,双目含泪直接调头跑了。   “……”   龙鸾也被吓了一跳。   她还记得沈欲跟在虞汐身旁那温文尔雅的样子,连头发丝都是温柔友善的。   而现在……   这个男人怕不是有两张脸?   虞汐终于出来了。   沈欲眼底的冰冷瞬间消失,一身紫色襦裙的虞汐冲他们招了招手,如画中仙子,娇媚动人。   汐汐果然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沈欲走过去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   龙鸾撇了一眼沈欲,莫名觉得他的身后,仿佛有一根尾巴在摇……   “哎,你说的那个朋友在哪里啊?”   出了成衣铺,吉多就着急地问起了正事。   关于这个朋友,虞汐和他其实仅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父亲正在做粮食的买卖,因为产量不足,经常出现供需不平衡的情况。   是他的出现,改善了土地和种植方式,他们的产量才在短时间内了翻了好几倍。   父亲说他是种地的天才。   再烂的地,到了他手里都能种出东西。   这次为了能顺利解决蛮乱,她来之前就把能想到的情况,和盐宁郡附近能解决麻烦的人,都提前了解了。   虞汐带着他们去了郡外的村落。   可在一户门前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   “这门上全是灰,怕不是没人吧?”龙鸾疑惑道。   他曾说过这辈子不会离开盐宁郡,按说不应该啊?   许是他们的动静把邻居烦到不行,隔壁终于推开了门。   “你们找向阶?”一个老太太探出头来问道。   虞汐走过去,柔和一笑,“是的,我们是他的朋友,从外地来看他的,请问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啊,早搬走了。”提及向阶,老太太一脸厌恶,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来找他做什么的?”   虞汐:“想跟他请教一下关于种地的事情。”   老太太看他们一行人打扮不俗,难得耐心的劝道:“这事儿啊,你们放弃吧。他种地确实厉害,这些年来找他的,也不止你们,官府,富商,其他族群都来过,可他谁都没搭理。他现在已经不种地了。”   虞汐震惊,“为何?”   “前些年他出了事,说是路上遇到了悍匪,回来以后他整个人就变了。每天阴阳怪气的,跟谁都过不去,地更是再也没下过。”   虞汐有些意外,遇到悍匪而已,为何能到这个地步?   “您知道他现在搬哪里去了嘛?”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你们去孤冢那边看看吧。”   龙鸾一听,脸色就白了,“他怎么住那啊!”   虞汐:“那怎么了?”   “孤冢那座山,可是乱葬岗哎,我们一个族都不敢去,他怎么敢的哟。”   虞汐眉头微蹙,不管怎么说,都得先去找到人。   他们即刻去了。   可到了那,除了荒凉了些,坟冢多了些,虞汐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眼看着天快黑了,他们依旧没找到向阶住的地方。   龙鸾看着周围阴森的环境有点发怵,“这里也太难找了,他到底住哪儿啊?我都饿了。”   “我也饿。”   沉默了一路的沈欲,忽然接了一句。   “我去找点吃的吧。”吉多主动提议道,“这里应该有能吃的果子。”   “不要。”沈欲摇了摇头,“我要吃烧鸡。”   吉多一口老血鲠住了,“这种地方哪来的烧鸡啊。”   “这山上应该有野鸡。”沈欲笃定道,像是对这样的环境无比熟悉一般,“坟冢养出来的野鸡,肉质非常好。”   “……”吉多莫名有点反胃,“我看到这有山泉,不然我去看看弄点鱼?”   沈欲:“我只吃烧鸡。”   “……”您怎么不上天呢!   龙鸾被他说的也有点心动了,“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上哪儿去抓野鸡啊?”   “我去抓。”沈欲说道,“你们在这等我。”   进了陌生的山,最忌讳的就是分开行动。   吉多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谁来山里,不都是因地制宜的,你干嘛这么执着的要吃烧鸡?”   “小时候吃过一次,”沈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虞汐,“难得能碰到坟冢养出来的野味,当然不能错过。”   “……”   虞汐清楚沈欲的脾气,他要做,谁又能拦得住。   “你去抓吧,我们在这里等你。”虞汐扭头对他说道。   沈欲眼眸很亮,似乎没想到她会同意,带着一丝期待的声音问她,“那你会给我做吗?”   “……”   虞汐心里漫起一股没有来由的燥。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烧鸡的?   除了家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会做这个。   他对自己的了解,似乎太多了。   虞汐早已不是过去的虞家千金,现在的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熟悉太多的感觉,刚要拒绝,沈欲已经不见踪影了。   吉多:“他抓鸡去了。”   虞汐:……   他一向不等个结果不罢休。   这次没等她回答,恐怕是因为知道她会拒绝了吧?   他实在太敏锐了。   敏锐得让她有种隐隐的不安。   很快,沈欲回来了。   “我抓到了。”   沈欲的手里当真提着一只膘肥体壮的野鸡。   龙鸾已经在咽口水了,“宰了它!快快快!”   说着,她都打算上手了。   可刚把鸡给按住,一道粗鲁的声音吼了过来,   “哪个王八羔子偷老子的鸡,给我出来!”   “……”   虞汐看到来人,脸上一喜,当即行礼,道:“向大哥,好久不见。”   向阶一愣,“汐汐,怎么是你?”   沈欲手里的鸡瞬间丢到了一边:???   你叫她什么,你再叫一遍?   作者有话说:   沈欲:怎么还有人叫她汐汐?   小喜:不瞒你说,叫我们家姑娘汐汐的人特别多。 第12章 第十二欢   林中小屋。   一行人被向阶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要不是看里面有正常人生活的用品,谁能想到这个用树枝藤蔓搭出来的房子,竟然能住人的?   外面鸡住的棚都比他的好。   龙鸾打量着向阶,这个男人长了一张和他的气质极端不匹配的娃娃脸。   估摸着也就二十多岁左右,比想象中年轻不少。   只是,皮肤黝黑,胡子拉渣,穿一件袖子极长的上衣,裤子吊着,膝盖以下露在外面,鞋子还穿反了,简直不修边幅。   尤其看向人的时候,眼神直白阴森,就像是这漫山的孤冢一样吓人。   龙鸾和吉多有点怂,不敢进去。   虞汐倒毫不在意,跟进了屋。   沈欲紧随其后。   但在门口,却被向阶挡住了。   “你是……”   “他们是夫妻。”龙鸾在旁边顺口帮腔道。生怕向阶单独扣了虞汐,有沈欲跟着的话,能稍微让人安心些。   虞汐:“……”   沈欲眼神清亮,“是啊,她是我娘子。”   向阶显然有些意外,但看向沈欲的眼神,却莫名友善了不少。   为着这友善,沈欲看他一下子都顺眼了。   向阶把二人带了进去,没等虞汐开口,便提前道:“你若是找我聊种地的事情,就免了。”   “……”   虽然有所准备,但听到向阶这么直白的拒绝,虞汐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把乌蛮和盐宁郡面临的麻烦,一并告诉了他。   向阶毫不在意,态度坚决,“我不去。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   “当然,不想死的话,他们还可以杀人啊,反正人也是可以吃的,不是吗?”   “……”   虞汐记得曾经的向阶,那简直就是个种地狂魔,所有的时间都耗在地里。   最大效用的利用土地提高产量,让更多的人吃上饭,是他一直追求的目标。   可如今这张娃娃脸上,却一片灰败。   虞汐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   沈欲却素来喜欢应付疯子,抬眸看向他,“或者,不如你说说,给你什么,你才愿意出面?”   向阶笑了,“我想要的你们给不起。”   沈欲:“哦?说来听听,吓一吓我?”   向阶冲虞汐丢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来摸摸看他的袖子。   虞汐刚要伸手,沈欲却先一步伸了过去。   抓了一手空。   沈欲把肥大的袖子扯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向阶看到他们眼底的错愕,高兴地扯下了自己的袖子,露出里面被砍断的两个胳膊。   手肘以下空缺的地方,已经愈合。   但惨烈的伤疤却依旧留在上面。   触目惊心。   “哈哈哈哈……怎么样?吓到了?”向阶有些癫狂地炫耀着自己的断手,“害怕吗?没事,不就是个断手而已,是我的,又不是你们的……哈哈哈哈……”   虞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失去手。   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周围的环境,只当他冷,故意穿一件奇怪的长袖。   却不知袖子下面藏着的,是他的绝望。   怪不得他会彻底变了。   一个靠手生存和坚持梦想的人,失去了它们,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人难过。   “我想要的是手,你们给得了嘛?”向阶狂笑着问他们。   房间里一阵沉默。   房间外,偷窥到这一幕的龙鸾和吉多,也瞬间低落到了谷底。   “完了,没戏了,我们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给他变出一双手来。”龙鸾嘀咕道。   吉多:“是啊,他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   话音刚落,只听里面传来虞汐的声音,柔软又坚定:   “好。”   向阶:“?”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来的时候,我还你一双手,而你,帮我去解决乌蛮的土地问题。”   向阶:?   所有人:???   *   晚上,虞汐沈欲带着众人回了客栈。   小喜和元易毕竟跟了二人多年,看到他们带着陌生人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也没多问,也没多讲。   特地叫厨房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好吃的。   龙鸾和吉多都是心思单纯的人,因记挂着向阶的事情,也没在意这多出来的两个随从。   她憋了一路,饭都吃不下去了,忍不住道,“虞姐姐,你这个牛皮是不是吹的有点大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但他手都没了啊,你怎么还他手啊?”   “对啊,你这要能变出来,就是神了!”吉多也应和道:“实在不行,我把他绑到咱们族里算了,他要不帮忙,就打到他帮忙为止。”   比起他们的上蹿下跳,虞汐反而淡定许多,“暴力只会增加仇恨,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就算绑去了,他若不是心甘情愿,你们的地也只会更糟。”   龙鸾:“可是,你说还他手,这不是更离谱吗?不然换个人?”   “只有他才能搞定你们的地。”   “但他不是搞不定嘛。”龙鸾急道。   虞汐的视线瞥向对面的沈欲,“能不能搞定,我说了不算,还得看你。”   沈欲:“?”   饭后,虞汐把沈欲单独叫到了一边。   沈欲像是早知她会说什么一般,开口道,“你是想给他做一对义肢吧?”   虞汐:“不错,我在你之前整理的税收记录里,有看到过相关记载。”   沈欲挑眉,语气懒懒地,却透着认真,“这曾经是交易区,做义肢的人倒是不少,可这些年都走光了。”   “我知道,但不重要。整个西南地区,只有一个人做的义肢,才是最好的。”虞汐沉吟片刻,说道,“只不过,这个人很神秘,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就只能让他来找我们了。”沈欲道。   虞汐点了点头。   沈欲看懂了她视线里的期待,徐徐道:“你想让我把他引出来?”   虞汐:“嗯。”   沈欲拉长语调:“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虞汐似是知道他要说的话,提前道:“事成,我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   沈欲喜出望外:“任何都行吗?”   “当然。”虞汐应道。   听到她如此肯定语气,沈欲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   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瞬间明亮如星。   作者有话说:   龙鸾:……感觉你身后的尾巴又出来了…… 第13章 第十三欢   当夜,沈欲直接去了郡府报道。   盐宁郡知府楼坪压根就没想过,沈欲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出来迎接他的时候,他从睡梦中刚醒过来,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小沈大人,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到么,怎么现在就来了?”   他收到消息也才几天,沈欲这赶来的速度也太离谱了。   沈欲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他其实也想问,虞汐那么着急地赶来是为什么?   要不是为了追着虞汐过来,按正常速度他至少也是一个月后才到的。   但他也没过多解释,只表示要借衙门一用。   楼坪不比沈欲年轻,本来都到了致仕的年纪了,偏偏之前每一任来了,交接都没全部完成,就死了。没有新的官员接替,他就一直走不了。   他走不了,又无能为力解决蛮子,朝廷就总给他施压。   这个糟心的地方,他实在是呆怕了。   听到沈欲要用衙门,以为他是要办理上任,心想终于来了个比他还急的了,二话不说就和沈欲办交接。   那速度堪比闪电。   书房门前,楼坪一副和蔼的样子冲沈欲道,   “……小沈大人,全部的交接材料都在这里面了,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多找几个人问问。衙门内的都是老人了,大家对这里熟悉的很,你的问题都能解答。”   “有劳。”沈欲进屋去看了一下,刚打算出来让他把衙门内的人都找来,却不见楼坪的踪影。   “楼大人呢?”沈欲问。   元易:“少爷,他跑了,说是交接完了,他要回乡养老去了,还说,现在盐宁郡归你管了,你想如何随意……”   “……”   看来这原知府是真的受够这里了。   沈欲倒也没在意,当即就把人都给召集了过来,下达命令:   “明天起,你们去把盐宁郡所有的大夫找过来,我要办一场免费的义诊。”   衙役奇怪问道,“办义诊检查什么?”   “所有四肢不全或者身体有所残缺的都可以来。费用,我个人自行承担。”   大家彻底懵了,给残疾人义诊?   这是玩的哪出?   新上任的知府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的?   不是应该先去解决乌蛮吗?   “这……大人,这些人平时都不是太好相处,办他们也不会来吧?”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说道。   平日里他们的工作就是和百姓打交道,可太清楚什么人好忽悠,什么人难搞了。   沈欲语气懒懒,却毋庸置疑,“那就上门请。”   “?”   “明天我要见到人,否则……你们往后就不用再来了。”   “……”   *   小沈大人看样子,也不像是好忽悠的。   被沈欲这么一恐吓,衙门的人天不亮就出去拉人了。   盐宁郡虽然日渐衰落,但毕竟底子还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说走就走,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尤其这些身体有缺陷的。   等沈欲和元易从客栈回到知府衙门的时候,义诊台子早已支了起来,就等着随时可以开始了。   虽然人不多,但零星的几个,也够了。   沈欲对于他们的行动力有些意外。   到底是曾经的商业重镇,看来弄这一些还是有不少经验的。   沈欲简单交代了一下需求,便命人出去买木材了。   元易跟在他身后,对他这个行为极为不解,“少爷,你要买木材做什么?”   沈欲用眼神指了指义诊处:“给他们做义肢。”   “……谁做啊?”   “汐汐。”   “???”   元易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吧,她还懂这个的?”   沈欲的眼底漾起一丝骄傲,“当然。她那么厉害,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元易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从未见过他这般听信一个人。   以往谁要找他做点什么,不展示一下自己牛逼的技术,沈欲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这虞汐啥也没做,怎么就她说什么,他就真去干了呢?   “……少爷,你也太信她了吧?”元易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   “可她就是个官妓而已啊,也不像是会懂这些的。”   沈欲心情不错,难得跟他多说两句,“我问你,她爹是谁?”   “虞昙啊。”   “他是什么人?”   元易想了想,“听说曾经是天子之师,官拜一品,后来弃政从商,成了大周首富,不仅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也是商人们的目标,要不是三年前叛国,落了满门抄斩的下场,现在估计都富可敌国了。”   “虞家的人又如何?”   “无一庸才,可都是大周的风云人物。”   “那这样家族出生的人,落入教坊司会是什么下场?”   “应该会有无数恶心的人,想要染指。”元易撇嘴道,这种事情他都听过不少了。   谁都喜欢看那些曾经的天之骄子跌入泥潭,有机会的话,甚至还非常乐意去踩上几脚。   沈欲:“但事实呢?”   元易忽然想到了虞汐在京都的处境。   那可真就是京都的宠儿。   谁都不敢得罪的。   就连六部对她的态度,也算得上客气。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情况。   区区一个奴籍的官妓,如何能有这般地位?   只是因为能挣钱嘛?   元易没有沈欲的敏锐,想了半天才艰难问道,“是因为背后有人在保她吗?”   “不错。”沈欲眼神幽深,的确有人在保她。   但这个人太特殊了,特殊到在朝中甚至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否则,她又怎能如此轻易的游移其中?   这样身份的人,沈欲只能想到两个,一个是他爹,一个则是当今圣上。   可不管是他们中的谁,为什么要保一个落了罪的孤女呢?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更何况,以她的能力,找一个合适的人买走自己很容易。   她要离开教坊司摆脱奴籍,甚至算不上什么难事。   可为什么她却要留在教坊司,恨不得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那里?   虞家对大周的影响,某种程度来说,甚至高于了帝王。   在虞昙任职期间,对大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朝廷的很多法度甚至都出自他之手,即便他死了,也沿用至今。   沈欲还记得三年前,他在江南,虞昙叛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书院里的学生们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纷纷联名上书,要请求重新审判。   若不是虞昙自sha,恐怕这么轻易处理虞家,整个大周的儒生们能闹翻天。   就连这些不相关的人,都觉得他被冤枉,作为女儿她能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可三年了,她却安心的待在教坊司里,连查都未曾查过。   就像是接受了这样的罪名一样。   这也太反常了。   她越是平静,这背后埋葬的秘密,他就越好奇。   元易却很是震惊,“会不会是巧合?”   沈欲笑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连朝廷都请不动的人,她却可以?她远在华京,又为何能那么清晰的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我知道了,少爷你是在调查她?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获得她的信任?”   沈欲没有回答,视线里却透着近乎执拗的认真。   他从见到她起,想的便不是她为何要隐瞒这些。   而是希望能和她一起,并肩面对所有。   或者,如果可以,他愿替她背负这一切。   刀山火海,狂风暴雨,都让他来。   *   沈欲回到客栈的时候,虞汐已经收到了他送回来的木板,开始着手练习制作了。   窗外余晖洒落,将她的剪影倒映在墙面上,有种宁静安然的美。   沈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在虞汐的叫唤中回过神来,问道:“怎么样,这些可以用吗?”   “可以。”虞汐肯定道。   虞汐将切好的木板拿到桌子上,试图拼接着。   沈欲在她旁边坐下,她专注的时候,有种迷人的魅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虞汐看他半天没说话,一直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在担心,特地解释道:“不必担心,我以前学过点皮毛,用来引出他,也足够了。”   “嗯,我相信你。”   “……”   虞汐对于他的信任,总有些忐忑,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算了,继续弄手里的义肢。   等虞汐弄完捶着肩膀,抬起头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扭头,看到沈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陪着自己。   一声不吭,她都忘了他还在。   风将烛火吹得晃动起来,在他的脸上倒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睡梦中的沈欲,面似美玉,少了平日里的张扬凌厉,却多了几分乖。   严格算下来,自从来到这里起,他就真没怎么休息过。   一直马不停蹄地处理各种事情。   她不想吵到他,小心翼翼地去拿了披风给他盖上。   可是,刚碰到他,他瞬间就睁开了眼。   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警惕而冷冰的光,虞汐被这视线微微吓住,像是唤醒了脑海里某个久远的记忆。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可对面看清楚是谁以后,那份冷意瞬间消散,又恢复了平日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像刚才她所见到的,都是错觉。   “弄完了?”沈欲出声问道,嗓音里带着温柔的暗哑。   “嗯。”虞汐点了点头,“我看你回来起就没吃东西,饿了吗?有没有想吃的?”   沈欲想了想,道,“有,糖水丸子。”   虞汐吩咐厨房去弄了。   等东西送到,她把糖水丸子递给了他。自己则要了一碗粥。   沈欲看着她那碗粥,皱起了眉,“你不吃这个吗?”   “不吃。”   沈欲眼底的意外一闪而过,“你不喜欢吃甜了吗?”   虞汐看着桌上的木板还在想怎么做,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熟稔感。   半晌,才回过神来,答了他一句,“嗯,很讨厌。”   自从父亲死后,她便再也不喝糖水了。   沈欲望着她的眉眼里,带着一丝疼。   原来,你已经不喜欢了啊。   他轻声说了一句。   随后,坐到了她的旁边,单手撑着脸颊,轻飘飘地问道: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虞汐:?   作者有话说:   小喜:钱…… 第14章 第十四欢   沈欲的这个问题把虞汐给难住了。   教坊司三年,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   当一个人对什么表现出喜爱的时候,往往就会成为他人攻击你的弱点。   更何况,在经历了三年前的事情,虞汐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喜欢的,或者讨厌的。   虞汐随口道,“大概……没有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因为太过自然,反而让沈欲的心里有一些心酸。   曾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情绪浓烈,喜好分明,不用猜也能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   可现在……   他倒宁可她说,喜欢钱。   “那你猜我喜欢什么?”沈欲忽地问道。   虞汐想到了第一次在午门见他时的样子,张狂而桀骜,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你喜欢的东西,应该很少吧。”虞汐说道。   沈欲弯唇浅笑,没有解释,反而从身上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将里面倒出来的,一颗斑斓的糖果递给她。   虞汐:“这是什么?”   沈欲:“我的最爱,尝尝?”   虞汐看着这颜色奇怪的糖果,想了想,放进了嘴里。   入口的酸瞬间占据味蕾,让人忍不住微微皱眉,然后是难以下咽的苦,是能把人眼泪都逼出来的辣,最后糖果完全融化,却是一股凉透心扉的甜。   每一味都浓烈而极致。   倒是像极了他。   或者,也像极了那个早已被她舍弃的……过去的自己。   *   次日,孔家村。   继母冲进屋的时候,孔长业还没醒。   他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做了一半的义肢。   继母粗鲁的一把将他手里的义肢拍掉,“废物东西,你怎么还睡呢,天天在家里搞这些东西,能换钱吗?快换了衣服跟我走!今天你要是敢给我掉链子,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孔长业默默地看了一眼被她丢到地上的木材,重新捡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放回桌子上。   不管她骂什么都当没听见。   继母骂了半天,看她没反应,先把自己气出去了。   孔长业这才一言不发地套了个衣服,装了两个义肢藏在袖子里,就跟着她出去。   继母将他带到了一个库房前,对里面的管事道,“王哥,这就是我们家的孩,你看给他安排点什么活计吧?”   王哥打量着孔长业,长相跟他打扮一样的恣意,一张堪比锅底的脸上,仿佛都能容下两份五官。   站在一边双手缩在袖子里,唯唯诺诺的样子,身量偏矮,又瘦又单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人。   王哥脸上无比嫌弃,“他这样子怕是做不了什么吧?”   继母:“没事,他能行,他什么赃活累活都能干,你尽管使唤他就行。”   王哥勉强地点了头,暂时把他带到了一排恭桶前。   王哥:“你娘把你卖到我们这了,以后这里的大粪就由你来挑了。”   孔长业弱弱地说了一句,“不。”   说着,他拉起了袖子,里面是两节义肢。   王哥的脸瞬间就黑了,没想到竟然是个断手,虽有不满,还是呵斥道,“残了怎么了?这不是装了个假手了嘛。给我挑!”   孔长业没说话,默默地走了过去。   可刚把大粪给挑起来,他手上的义肢掉了,恭桶砸到了地上,里面的大粪全都朝着王哥溅了过去。   王哥暴跳,“你在干什么?”   孔长业看着地上的义肢。   “……我在问你话呢,你聋了?”   “哦。”孔长业轻飘飘应了一句。   “哦?”王哥一下子上不来气了,也不知道是被大粪熏的,还是被他气的,“你到底会不会挑?”   “哦。”   “又哦?!!”王哥的心态瞬间崩了,吵架得不到回应比他没干好活还气人,“你现在马上立刻,给我把恭桶挑出去!”   孔长业老老实实地用另外一个手去提。   结果,刚拿起桶,义肢又掉了。   这下整桶粪全泼王哥身上了。   王哥简直要原地升天,顾不得身上的屎尿冲他咆哮,“你们一家人玩我呢?滚,个残废还想来我这做工?给我远远地滚!”   孔长业被撵了出来。   他也没着急回家,而是趁着这个时间打算再去买点木材回去。   只是,刚到木材店,就听见老板和其他顾客聊了起来。   “……老板你这最近生意好啊,怎么都断货了?”   “嗨,还不是咱们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请来了一个做义肢特别厉害的人,最近都给人免费义诊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咱们盐宁郡好多残了的都去登记了,就等着她给做义肢呢!”   孔长业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色彩,他走了过去,主动问道,   “老板,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有多厉害?”   “据说她做的义肢无人能比,天下第一。”   “她在哪儿?”   “知府衙门。”   孔长业调头就往那边赶了过去。   此时,衙门处,有一个老人,一只手在干农活的时候被伤到了,需要安装一个新的手。   虞汐把自己做好的义肢安装在他的手腕上,然后告诉了他使用办法。   “你只需要多练习,让手适应了,就会方便多了。”虞汐说道。   话音刚落,一道有些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这种做出来的,虽然材质好,也能用,但长期使用对手腕会有很大的损伤。”   听到这话,虞汐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整个大周做义肢最好的手艺人——孔长业。   她特地起身看向他,对于他指出自己的问题,并不在意,反而主动和他讨论道:“我这个是最简便安装和使用的,减少使用频率也许就能解决?”   “是能解决,但并不方便。义肢的存在,是为了让伤者能像正常时候一样生活的。”   这年头愿意从事义肢手艺的人,太少了。   看对方身上并无傲慢,而是认真的和他探讨义肢,孔长业难得话多了起来。   “你这种义肢属于战国时期用过的最初级版本,如今的材质和过去不同,这个版本的制作方法,早就淘汰不用了。”   虞汐笑了,“你如何确定我的就是淘汰的版本?”   孔长业不擅长和人争辩,有些急道:“我……亲自做给你看,还有比你现在这个更好的改良版。”   虞汐摆了摆手,“那倒是不必了,不如我再找个人,你用你的方式给他做一对义肢,我们比比看?”   “好。”   孔长业二话不说答应了,一副恨不得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好义肢的样子。   围观全程的元易默默看了一眼被忽悠走的孔长业。   ……套路真深。   *   虞汐带着孔长业再次去找了向阶。   向阶看她居然找人给他做义肢,只觉得可笑,“别费力气了,我什么木匠没见过?我这两个手,他们早就说了,根本做不出能自由使用的义肢。”   孔长业一听他上来就否定自己,立马不高兴了,“不要把我和那些半吊子相提并论。”   “……?”   向阶还没反应过来,孔长业已经按住了他的手,开始计量他的尺寸了。   向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懵。   偏偏他的力气极大,按住他的时候,他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向阶只好阴阳怪气地说他。   “我说,我不需要,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听懂了没?”   “哦。”   孔长业把他的胳膊抬了起来,进行新的丈量。   “你是聋子还是傻子?我要做个残废,你别多管闲事!”   “哦。”   “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我不会感激你的。”   “哦。”   “……”   向阶叭叭叭说了半天,孔长业除了一个“哦”字,什么反应都没有。   全神贯注地只在意着向阶的手。   向阶反被气个半死。   这人就不知道他在骂他吗?   而孔长业就像是屏蔽掉了向阶的废话一样,记录完所有数据之后,连句多余的询问都没有,就跟着虞汐回了客栈。   然后,看着虞汐房间里的木材试探地说道,“你的那些材料,我能用吗?”   她家里虽然有,但向阶的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材质差一些的,恐怕对他不好。   况且,之前木材店的所有材料,都被虞汐给买走了。他再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到。   “当然。”虞汐看出了他的顾虑,点了点头,“你还需要什么材料,可以跟我说。”   “那就好。”说着,孔长业还真给了她一份清单,“这些能不能找来?钱,我可以付。”   “能。费用这块你不用在意,既是我要和你比,自然费用我会承担。”虞汐看着他道,“不过,我这里材料比较齐全,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可以先住我这里?”   孔长业难得碰到同行,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做出好的义肢根本不在意其他事情的人,估计她怕是想跟自己多交流,才提出住一起的。   心思单纯的孔长业也没拒绝,看着她桌子上的木材道:   “那我跟你住一起,这些就不必搬来搬去的了。”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沈欲,听到两人的谈话,瞬间回过味来。   沈欲:?   等等。   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跟她住一起?   你把我当空气???   作者有话说:   孔长业:一天气死四个人成就达成……   *   好吧,我又不得不改书名了,希望小可爱们不要迷路,还是我啊!!!!   —————————— 第15章 第十五欢   孔长业最终还是被沈欲给安排到了楼下最远的一间。   而虞汐房间里的所有木材,他连带桌子原封不动的给孔长业抬了过去。   就这样,还是不太放心,又把元易给安排到了他的隔壁,让他盯紧了孔长业,他要是来找虞汐,提前跟他汇报。   元易看着老老实实,注意力全在木材上的孔长业,深深觉得他们少爷是不是担心的有点太多了?   但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只能听话的去隔壁蹲守了。   孔长业倒也没有辜负虞汐的期望,自从进了客栈以后,每天都耗在房间里制作义肢。   三天后,精心打磨好的义肢就做成了,速度比虞汐想象中还快了几天。   虞汐当即带着她再次去找了向阶。   向阶这次也学乖了,反正说什么都没用,最后气到了还是自己。   所以,当孔长业开始给他装义肢的时候,他已经像条咸鱼一样,熟练的任由他摆弄自己了。   “好了,你试试吧。”   全部弄好以后,孔长业对向阶说道。   向阶根本不相信他做的义肢真能灵活使用,可当他试着用胳膊去调动木质的手指以后,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他能清楚的意识到,只要适应了,怎么用都是可以的!   虞汐竟然真的还了他一双手!   孔长业看到了他脸上难掩的情绪,难得比平时多说了几句:“手指的使用的力度需要根据你自己的情况进行调整,目前就是基础状态,等你调到一个正好舒适的时候,就可以当成真的手来用了。当然,除了平时生活,你就是刨地玩水也可以用,不需要再单独取下来。”   向阶真去外面刨了一会儿地,虽然因为不太熟练,刨了自己一身,手肘处因为不适应磨破了皮,但望着新装上的手,什么疼痛都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重新拥有一双手的兴奋和激动。   “多少钱?”他走回屋,开门见山地问孔长业。   孔长业愣了一下,对于他第一反应是问钱,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忙指了指虞汐道,“制作材料都是他们提供的,我……不需要钱。”   “那怎么行?”   向阶去屋子里翻找了一阵,然后给了她一叠银票。   “拿着,这是你应得的。我向阶从不白拿别人的东西。”   孔长业看到银票都惊呆了,“不……不需要那么多。”   义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不敢奢望的东西,不仅因为能做的人少,还因为材料的费用极高,更是劝退了无数百姓。   向阶当初找了所有人手艺人,耗尽所有积蓄想为自己做一对能用的义肢,但都没有人能做出来。   他们都说,他的手是彻底没救了,装了义肢都用不了。   他也已经放弃了多年。   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拥有了一双新的手!   虽然是假的,却也依然能够使用和触碰了!   这些钱,就是全给他都值得。   向阶一股脑全塞到了他怀里。   孔长业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他本就是底层出生,深深了解普通百姓的不易。   所以,他做的义肢往往都很便宜,甚至有时候是白送,这也导致他的生活非常拮据。   继母也因此经常为难他。   可他从不后悔。   某种程度来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弥补当年对弟弟的愧疚。   毕竟,小时候弟弟为了救他而成了残废,整天喜欢到处跑的弟弟,后来因为只能躺在床上,最终受不了选择了死亡。   他太清楚他们的心里了。   所以,比起赚钱,他更喜欢的,是做这些东西去帮助一些像弟弟那样的人。   看到向阶脸上重新挂着的笑容,孔长业别提有多高兴了。   不过,向阶态度很坚决,他也只能收下了。   等高兴完以后,虞汐也没耽误,把所有人都叫了出去,然后在屋内单独问向阶,“向大哥,你的要求我做到了,那我的提议……?”   向阶知道她会问这个,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疑惑道,“你为什么非要帮乌蛮?”   虞汐:“他们挡了我的路。”   “……”   好吧,这很虞汐。   看来,她要越过乌蛮去做别的事情。   这双手,她已经很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向阶看着对面面若桃花的娇媚女子,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娇弱的外表下有一颗不屈的心。   只要她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既然她都提到了挡路,他也终于像个真正的大哥一样,询问起了她:   “虞先生算得上我半个父亲,当初虞家出事,我本来想进京救你,可却听说你去了教坊司?”   “是。”   “以你的能力,要脱离奴籍应该并不难。”   虞汐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但我并不想走。”   “为什么?”   “只有我在那,大家才能拥有彼此的人生。”虞汐轻描淡写道。   作为首富,虞家手上捏着的资源和人脉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即便虞家覆灭,依旧有很多人惦记着他们家的产业或者商线,甚至一切。   只要她在最为瞩目的地方,那所有有心之人,便会想尽办法去找她。   这样的话,大家才不会把主意打到其他人的身上。   官场有时候和商场是一样的,信义高于一切。   她不希望父亲用一生经营的诚信,因为一些不相关的人而毁掉。   向阶猜想过无数种她被胁迫的可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沉默许久,向阶叹气,“你其实……不必如此。”   “没什么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虞汐笑了笑,“就像当初你们既选择了跟虞家合作一样。你们既是我虞家的合作方,我便有责任,保你们周全。毕竟,这也是我父亲临终的遗愿。”   “……”   向阶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她来找自己的时候,还会提出一些难题给她。   虞家覆灭,她所遭遇的痛苦又何止他的千倍百倍,可她依然没有怨言,甚至还还了他一双手。   向阶哪有资格再拒绝她?   他迅速整理了情绪,对她道:“之前约定的事情,我说到做到,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跟你去乌蛮。”   “好。”   *   搞定了向阶,虞汐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下。   出来以后便去找了沈欲,打算把另一块大石也落了。   “向大哥的事情解决了,你想要的也可以告诉我了吗?”虞汐主动对沈欲问道。   毕竟,欠着人情,她总是会不太安心。   沈欲没想到她那么着急来问自己,不过,比起他的诉求,他更好奇另一个事情。   “我说什么都行?”沈欲不确定地问道。   虞汐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虞汐愣了一下,她虽不懂他,但几日的相处下来,她也还算对他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既然敢答应,便是相信他不是会提出过分要求的人。   虞汐轻笑着摇头,道,“你说吧。”   沈欲意味深长地垂眸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和其他人一样,都叫你汐汐。”   “?”   “我想要独一无二。”   “……的什么?”   “你的名字。”沈欲俯身压低声音道,“这世上只有我能用来叫你,呼唤你的,只有我能用的名字。”   “???”   作者有话说:   向阶:作为她大哥,我都没有,你不要太过分哟 第16章 第十六欢   虞汐就知道沈欲每次提出的要求,都和寻常人不同。   之前叫汐汐,她便已经没有在意。   名字而已,不过用来称呼罢了,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他是又搞的哪一出,非要给自己搞一个与众不同的称呼。   但看他的样子,要是不同意,估计他不会轻易罢休,想了想,虞汐说道:“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反正应该……都是一个效果吧。   沈欲却一口回绝,“那不行。我要你告诉我。”   “……”   “我自己随口叫的,和你告诉我的,不一样。”   “……”   虞汐叹了口气,“我的乳名,叫絮絮。‘颠狂柳絮随风去’的那个絮,是我父亲给我取的。”   “絮絮?”沈欲眼睛很亮,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嗯。”   虞汐应了一声。   这是家人们才会喊的名字。   本来,家人死后,她便再也不想听见这两个字了,可不知为何,面对着沈欲的请求,她还是把这个告诉了他。   就好像任何人再喊她絮絮都不行,但他……可以。   她自己一时都说不清,这种信任的情绪从何而来?   沈欲心情极好。   为着这份独一无二。   虽然是厚脸皮赖来的。   但无所谓,这是他的专属,这就够了。   所以,当虞汐表示要亲自送孔长业回家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孔家村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很快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孔长业在门口叫住了二人,“我家到了,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们。”   虞汐看了一眼破败的屋子,这里是盐宁郡最穷也最乱的地界,因为很多人已经吃不到饭,离开了这里,很多房子都空了出来。   有种寥落的灰败。   没想到他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他所拥有的手艺,足够他过上更好的生活,按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了,这是义肢的费用。”进屋之前,孔长业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向阶给他的银票全都还给了虞汐。   虞汐摇头拒绝了,“今天你赢了,你的义肢的确比我做的好。这些钱是你应得的,你收下。”   孔长业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道,“我想问一下,你的义肢制作是跟谁学的?”   “嗯?”   “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你的制作手法和我以前很像。”   虞汐笑了笑,“我曾看过一份《义肢浅谈》的笔记,跟着上面学的。”   孔长业惊呆了,“那是我写给虞先生的,你怎么会有?”   “因为我是他女儿啊。”   “……”   孔长业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是虞先生的孩子。   “虞先生呢?他是否给我批注完?”孔长业有些激动地问道。   “家父过世了。”   孔长业愣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平时……不怎么关注外界。”   虞汐却像瞬间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一直留在这里,是为了等我父亲的回复?”   “嗯。”   “……”   父亲对大周各行业的手艺人,都非常关注,也因为他懂得足够多,所以经常会收到一些人寄给他的书信,想要寻求他的点拨。   当初在看到这份笔记的时候,父亲就一直夸赞孔长业将来会在这行业成为最厉害的手艺人,所以,为了能更好的帮助她进步,父亲带着她尝试做过上面的东西,很多批注和建议都是她执笔写上的。   “我还记得一些,到时候我可以默写给你。”虞汐说道。   “谢谢。”孔长业高兴地笑了。   可刚要转身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去,“所以,之前你是故意等我来的?”   “不错。”   “要是我没来呢?”   “不会,从你的笔记里我能看得出来,你不会允许有人侮辱你最爱的行业。”   “所以,你是故意弄最初的版本?”   “是。”虞汐点头,“反正只要你在,你一定会重新改良的不是吗?”   “……”   还真是这样。   孔长业刚要回答,继母发现了在门外的孔长业,冲出来拽着他就吼了起来,“你这个废物,不好好在王哥那挑大粪玩失踪是吧,可终于回来了,跟我走。”   “去哪儿?”   “既然你不愿意干活,那你也就别在这家呆着了。隔壁屠夫老张给了我一两银子买你做媳妇,我答应了,这是卖身契,以后你就是他媳妇了。”   继母晃了晃手里的纸,拖着孔长业就要走。   孔长业死死地抱着门。   沈欲都惊呆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卖给人做媳妇?   “她是女的?”沈欲小声问虞汐。   虞汐:“是啊。”   “你早就知道?”   “嗯。”   怪不得虞汐会同意睡一起了。   “那她怎么扮男装?”   虞汐看着他们家这破败的房子,想到刚才继母的话,“这世道,是没有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干活的。但男人可以。”   而孔长业又长了一张偏男相的脸,想必很多活计也不会要她。   所以,让她扮男装,恐怕纯粹是为了能挣钱吧。   而她这几天帮他们做义肢,显然是因此耽误了别的工作。所以,才被卖给他人做媳妇。   沈欲瞥眼注意到了虞汐眼底的暗淡,她想保的人,自然也是他得保的。   于是,先虞汐出声,“慢着。”   听到这不悦的声音,继母才发现外面还站着的两个人。   如耀眼繁星,艳丽的不似凡人。   更不是他们这种人,有机会接触的。   沈欲沉声道,“她不愿意,你没看到?”   “我是她娘,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去做,她愿不愿意不重要。”   孔长业:“……是继母。”   沈欲:“她已经是我衙门的人了,还轮不到你替她安排。”   继母简直难以置信,“她能去衙门做活?”   虞汐看出沈欲在帮孔长业,还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就接上了他的话配合道,“她做的义肢非常出色,是全国最好的,所以我们知府大人已经录用了她。”   继母一副你们疯了的样子,“就那堆木头?”   虞汐:“那不是一堆普通的木头,她也不是你口中的废物,她所会的东西,整个大周也没人能比。更何况,以她的才华区区一个屠夫根本配不上她。”   孔长业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的肯定,眼眶当即就红了。   继母怎么也没想到,就家里那堆只会贴钱的东西,竟然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变脸道:   “要带她走也可以,你们给多少钱?”   虞汐:“与你何干?给多少钱那也是给她,不是你。”   “我是她娘,她的钱归我管。你们想带她走,得先问过我,否则你们休想将她带走。”   虞汐毫不理会,“我偏要带呢……”   继母冲她呸了一声,死死拽住了孔长业,“做梦!”   孔长业看到她竟然敢呸虞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够了!”   继母被她吼得愣住了。   孔长业:“我弟弟死后,你和我爹本就是搭伙过日子,本来我爹死后,我便和你没什么关系。要不是看在你照顾过我爹的份上,你以为我真会叫你娘吗?你要钱,我爹的所有积蓄都被你拿了,这些年你让我去做工挣的钱也都给了你。我不欠你什么了,你还想要怎样!”   继母翻了个白眼:“你说了不算!你孝顺我那是天经地义的!”   说着,她还要把孔长业往身边拽。   此时,继母手里的那张纸飘到了虞汐的脚边。   虞汐捡起了这份卖身契,忽然转头看向沈欲,道:“大人,按我朝律例,买卖人口,是违法的吧?”   听到她这么说,沈欲瞬间会意,“自然。杀头之罪。”   继母:“你们少在这里吓唬我,她是我女儿,我就有权卖她。”   虞汐反问孔长业,“你刚才说她和你爹是搭伙过日子,他们有婚契吗?”   “没有。”   “所以,没有什么能证明她是你母亲了?”   “是。”   沈欲冷下脸来,不怒自威的气场就连寻常官吏都受不住,更何况区区一个村妇:“既无婚契,那便算不得夫妻,又何来母亲一说?若非血缘,恣肆买卖,皆为死罪。”   继母被沈欲轻飘飘地一句话吓住了,猛拍孔长业,“你倒是说话啊,我是你娘啊!”   孔长业不吭声。   沈欲继续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是她娘?”   “街坊邻居都知道!”   “户籍?”   “没……有。”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家,谁会特地去变更户籍。继母的声音已经弱了下来。   沈欲笑了,“你既无法证明,那便只能按私自买卖论处了。”   继母瞬间吓的魂飞魄散,噗通跪到了地上,“大人饶命啊,我……我不卖了还不行吗?这不是还没成嘛!”   沈欲没理她。   虞汐则看向孔长业问道,“这些年她还贪了多少钱,你可记得?”   孔长业拿出了一个小本子,“我都记下了。”   继母差点气晕过去,“你……你个不孝的东西!你还偷偷记账?”   虞汐扫了一眼上面的数额,五十两,不多也不少,“既然无血缘,那这便算是强抢,大人,按律该如何?”   “贪了多少仗责多少。”   “还好,五十两也不过皮开肉绽而已,死不了,顶多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虞汐轻描淡写地看向继母,“你是还呢?还是跟我们去衙门?”   继母都要哭了,“这……我都用完了怎么还啊。”   沈欲:“那本官只好通知衙门来抓人了。”   “别,我还,我还!”   继母立马认怂,老老实实想办法筹钱去了。   孔长业压根没想过,她也有彻底摆脱继母的一天。   沈欲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叫了衙门的人过来盯着,还了钱,就去给孔长业安排了新的住所。   回去的路上,沈欲跟虞汐挤在了同一个马车里,虞汐当即对他表示感谢,   “无知妇人不禁吓,刚才的事情多亏大人了。我在这里替孔长业谢谢你。”   沈欲挑眉,目光深邃的看向她,“跟你,这点默契我还是有的,你想帮她,我自会帮你。”   虞汐让他这一句暧昧不清的话,弄得耳根莫名有些烫,只能僵硬地又补了两个字:“谢谢。”   “只是谢谢吗?”   “那……?”   “你夸夸我?”   “?”   作者有话说:   虞汐:你怎么每天都能玩出新的花样…… 第17章 第十七欢   夸人对于虞汐来说,并不是一个难事。   夸人和哄人,本质上都是一个道理。   教坊司每日里做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如此罢了。   但夸沈欲,她却总有些说不出口。   往往越是真诚的话,越是难以轻易表达。   想了半天,虞汐也只憋出一个“你很优秀”四个字。   沈欲看着她为了夸自己微微蹙起的眉,看得出来她并不想用虚情假意糊弄他。   即便她一个字没说,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的絮絮,还真是可爱呢。   两人重新回到了客栈。   龙鸾这边再傻,经过这么多天,也还是知道了两人的身份。   但她对自己的两个“大哥”有种莫名的崇拜,看着他们这些天来一直忙碌为乌蛮的事情奔波,就算之前对官府的印象再不好,也不会把他们算成一类。   更何况,乌蛮并不是真的想要一直和朝廷作对,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如今能有新的解决办法出现,她自然是非常支持的。   所以,这些天最着急等向阶的人,反而是她。   不过好在向阶说到做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一改之前不修边幅的形象,穿得像个人一样的出现了。   看着那张娃娃脸,龙鸾半天都没认出他来。   向阶丝毫不耽误,当即就和众人一起回到了乌蛮。   向阶仔细地在这里的土地上转了一圈,最后神色凝重地看向虞汐,“这里的土都太酸了。”   “酸?”   “嗯……被腐蚀的很严重。别说是种什么东西了,说难听点,连鸟都看不上来这里拉屎。”   “……”   “那是什么引起的呢?”龙鸾忍不住问道。   “你们之前都用什么浇灌这些作物的?”向阶问。   龙鸾愣了一下,“我们就直接把种子洒进地里就行了。如果遇到不下雨的情况,我们就会用山泉。”   “……”   农民们都是靠天吃饭,一般洒了种子就听天由命的不算少。   但这山上丛林茂盛不假,却不代表着就能种植。   每个地区每个地形,所适宜生长的种子都是不同的。   “你们之前都种的什么?”向阶问道。   吉多去把家里剩的那些种子都拿了过来。   向阶看了看,倒是也还算正常,甚至是能适应这种山地的。   可是,按说不至于会到都不长的地步。   甚至种这些也远远不到会让土地变酸的程度。   向阶又去村子附近走了走。   “除了靠近村子的地方,土地有明显的酸性,其他地方反而是正常的。你们来这里之前,这里面是什么样的?”向阶继续问道。   龙鸾回忆了一下,“这山里长的东西都差不多。我们也是砍了原本的那些植被,才在这里建上房屋的。”   “那就是说,这里土质和周围一样,是从你们来了这里才变化的。”   “应该是的吧。”   “那或许是你们什么方法没用对。”向阶分析道。   吉多想了想,“可是,我们这里的地,有些人家的就长得挺好,这种是怎么回事呢?”   向阶看到了赵家的那片地。   的确比起其他人家的来说,算长势不错的。   但土地上依旧都含有酸性。   这种到处都正常,只有地里莫名会变酸的情况,一般皆来自外力。   而且能变化到这个程度,是需要一定时间和量的积累的。   能堆叠起量的,最直观的东西,只有水。   “或许会不会和他们使用的山泉有关?”虞汐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向阶也猜测到了,点了点头,当他们去到山泉处的时候,向阶特地从包里拿出来了之前准备好的测试石头。   最后,看着石头上渐渐变了的颜色,说道,“这山泉里有不太干净的东西,被污染了。”   龙鸾等人惊住了,“这……怎么会。”   山泉出自自然,从未听说过会被污染的。   靠山吃山,乌蛮人一辈子都活在山里,那都是天地的恩赐,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具体到底怎么回事,恐怕还得去源头找找看。”向阶说道。   如果真是源头出了问题,那情况怕就不是地那么简单了。   于是几个人分开,决定先去了解情况。   沈欲和虞汐一路。   毕竟在爬山上有了经验,比起第一次走时的艰难,两人这次要适应了很多。   只不过,基本山泉都从顶峰而起,要想去找,他们就得爬到更高的山上。   之前的路毕竟有乌蛮族的人踩了出来,相对好走一些。   可这往上的山路,就全是山林原本的样子了。   走起来,不仅陡峭,甚至一不留神还会摔倒。   在第三次虞汐险些摔倒后,沈欲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根红绳,一头系在自己腰间,一头递给了虞汐。   虞汐:“?”   沈欲:“山路崎岖,我来拉着你。”   虞汐本想说不用,但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对面,等待着。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照在他身上,英俊的面庞上温暖明媚,让人难以拒绝。   哎。   虞汐看了一眼被树枝割破的裙摆,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绳子,给自己系上了。   沈欲扯了扯红绳唇角勾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声道:“真像去拜堂一样。”   “……?”   “……走吧。”   沈欲素来掌握分寸,有些话点到而止便不会再说。   虞汐虽每次都觉得不太对劲儿,但也只当是他性格如此,没有多想。   两人继续往上走,即将到达泉眼处的时候,虞汐忽然停了下来,   “你看这里有点奇怪。”   虞汐指着一片藤蔓处说道,“正常的藤蔓不应该有那么多草覆盖着的。而且这些草都是地上的,怎么会都在上面?”   沈欲也察觉到了不对,指了指地上,“……这些草不像是这一片的。”   周围藤蔓的叶子都是锯齿一样,可只有这些草木的叶子都是大片长条,类似于龙血树。   说着,沈欲伸手去把上面的藤蔓扒开。   不扒还好,一扒整一片竟然全都掉了下来。   一个半人高的洞穴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而这洞穴的样子,不像是正常风霜侵袭出来的,更像是被人给凿开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种地方怎么会凿一个洞穴?   而且从周围的痕迹来看,显然一直还有人在这里往来。   可是,洞穴偏偏看上去又并不深。   那它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虞汐打算进去看看。   可她刚跨进一步,脚底忽然空了,整个人猝不及防往下坠。   沈欲眼疾手快,拉住红绳往自己面前用力一拽。   虞汐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沈欲收紧手臂抱住她,将她护住,随着她往下掉。   但好在这个陷进并不深,很快他们就到了底。   落地时,两人都被往前甩了出去,沈欲用自己的胳膊撑住,撞到了洞穴的墙壁上。   他尽可能的用自己的躯体,替她挡住了所有一切尽可能会有的伤害。   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让他全身都敏感而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温香软玉在怀。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砰砰跳动的心跳。   几乎和他的一样。   她的手缠在他的腰间。   虞汐鼻息间的热气喷在他的颈窝,带着酥酥痒痒,特有的香甜。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记了疼。   作者有话说:   沈欲:接下来一年都不要让我洗手换衣服! 第18章 第十八欢   虞汐因为和沈欲紧抱在一起,所以当他撞到一边的时候,她是能感受到他身体受力的钝感的。   “怎么样?你还好吗?”虞汐担心地问道。   沈欲胸膛火热,回神将她扶稳,松了手,道 :“不碍事。”   现在也不是在意其他的时候,虞汐没多询问,转了一圈,看着漆黑一片的洞穴,只能伸出手去触碰周围。   从墙面的痕迹来看,这里的洞穴也像是被凿出来的,凹凸不平。   有些地方,甚至似乎挖的还比较深。   墙面湿润,洞穴里极其安静,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但气显然并不是很充足。   脑袋里有一种呼吸不够顺畅的憋闷感。   虽然她的生命中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但虞汐始终不习惯这样的黑。   她贴着墙壁试图往前走,忽然,一股力。   腰间的红绳将她扯到了身后。   她的背撞到了沈欲的胸膛。   “跟我走,我带你出去。”沈欲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认真又笃定的语气,给人一股极强的安定感。   她虽为官妓,却是卖艺不卖身,能和她如此亲近的,他还是第一个。   虞汐不太习惯这样暧昧的姿势,往前走了几步离开身后的滚烫,若不是如今四下漆黑,沈欲定能看到贴近他声音的耳根,此时已经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嗯。”   她轻声应了一句。   可刚跟上沈欲往前走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正常人忽然身处一丝光线都没有的黑暗环境里,都是要适应一段时间。   他却如履平地。   “你好像对黑暗非常适应?”虞汐忍不住问道。   沈欲脚步一顿,随即又是那副懒洋洋的嗓音,“是挺适应的。”   “一般只有在黑暗中生活了很久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适应力。”虞汐说道,可沈欲怎么看也不像是需要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人。   沉默许久。   沈欲的语调里带着让人摸不清的情绪,开口道,“黑暗很容易让人的情绪失控,但你……好像没什么事儿?”   虞汐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跟紧他上,心不在焉道,“我小时候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大概一回生二回熟吧。”   “是吗?你怎么会碰到的?”   “小事而已,没什么。”   “……”   原来,那一段经历只是小事吗?   逐渐开始适应漆黑以后,虞汐忽然发现了前方微弱的光点,她有些激动地拽了拽绳子,压根没注意到沈欲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前面有光!”   两人很快沿着光源走了过去。   可到了那才发现,根本不是出口的光,而是非常微弱的烛火。   一些工具凌乱地丢在一边。   看得出来,里面的人还在这洞穴里开凿着什么。   旁边还有拖车。   篓子里都是散沙一样的泥土,像是清洗过某种东西被留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   洞穴很长,一眼看不到头,逼仄又昏暗,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待着,换谁都受不了。   可从这里工具磨损的程度来看,里面的人在这里的时间不会短。   虞汐走到一面只挖掘了一半的墙前,其中有一块的凸起,看上去和周围不太一样。   虞汐用他们的工具刷扫了扫,发现里面这块部位一粒粒地簇在了一起。   “你看这像不像方铅矿?”虞汐忽然问道。   沈欲皱眉走过去,索性把那一块都给拿了下来,就着烛火检查了半天,答道:“的确是。”   虞汐脸色也沉了下来,“方铅矿归朝廷管控,没听说过有在此处有开采的记录。”   “嗯,他们是私开的矿。”   “方铅矿是制作银子的主要材料,难道他们在这里私铸钱币?”虞汐猜测。   沈欲也点了点头,“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这或许也是乌蛮根本不愿意退出这座山的核心原因。”   虞汐想到龙鸾为了族里土地的事情,操心不已的样子,如果他们早就私铸钱币了,钱,反而是整个乌蛮最不会缺的。   那显然有没有这些地,也都不重要。   可从他们为了地和朝廷拼命地程度来看,他们显然不知道这回事。   可是,这座山都是乌蛮的地界,有人在他们眼皮底子开矿,按理说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除非……开矿的就是乌蛮的人。”沈欲看到虞汐沉默,便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直接说道。   虞汐:“但族长这块,显然更在意的还是土地问题。”   沈欲:“看来这乌蛮也并非完全团结。”   虞汐赞同,能拥有这样的矿,却一直没被发现,想必拥有者在族里的影响力或者地位也不会低。   否则不可能瞒得这么隐秘,至今连族长都没发现过。   虞汐将这一块方铅矿藏进袖子里,打算带回去好好研究。   然而,还没等他们寻路,一道厉喝,忽然从洞穴深处传来:   “什么人?”   两人脸色微变,沈欲一把抓住了虞汐的手,带着她往原路折返,“走!”   虞汐紧跟在他身后。   很快地那群人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锋利的工具,也许是为了适应这里的环境,他们身上并没有穿衣服,而是穿着用龙血树叶子编织成的草席,遮挡了重要的部位。   全身因为长期在洞穴里,都被凝土染了一身黑。   头上裹着布巾,只漏出了眼睛和鼻子,根本看不清样貌。   对于不速之客,显然他们的目标是直接杀掉。   锋利的锄刀擦着虞汐身后划过的时候,她甚至连头都来不及回,只能拼命往前跑。   但到底她不是一个擅长舞刀弄枪的人,虽然已经极力克制,沈欲还是从她冰冷的手上感受到了她的害怕。   沈欲刚想说什么,虞汐已经率先开口道,“前面没有路了,我来引开他们,你找机会先走。”   “?”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给你创造时间的。你比我跑得快,你去叫人更合适。”   “……”   沈欲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微弱的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是模糊的,语气里却透着坚决。   记忆中的画面与此时重叠,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儿时。   当年那个抛下他的人,也是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然后把他彻底甩开的。   等他真的找到了人,再回去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出现第二次。   “不必。”沈欲直接拒绝,“我在,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说着,他将虞汐往来时的路推了过去,然后挡在路口处背对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也不会给你,再次丢下我的机会。”   “……?”   作者有话说:   虞汐:我丢过你……吗? 第19章 第十九欢   虞汐又重新回到了之前掉下的洞穴里。   通道很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因为沈欲挡在前面,本就微弱的光忽明忽暗,外面的形势让人看不真切。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来我们这里!”   对面凶狠的声音传来。   不知是谁忽然吹灭了蜡烛,整个通道里再次陷入了极度的漆黑之中。   虞汐什么都看不到。   只听到拳拳到肉,利器穿透肌肤的声音。   前面沈欲已经不见。   虞汐伸手抓了一手空。   虞汐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各种各样的危险也遇到过不少,越是这种地方,养出来的人就越是穷凶极恶之徒。   沈欲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打架或许可以,但这些人显然都是玩命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谁的。   腰间的红绳始终保持在一个不松不紧的位置,她除了能感知到沈欲又在不停地换位置,其余都感知不到。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打斗声持续了一会儿。   很快,黑暗中忽然安静下来。   连多余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只有一道熟悉又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地朝着自己靠近。   “好了。”   沈欲一扯红线,虞汐顺势就贴近了他。   热气扑面,他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那些人……?”   沈欲的语调有些冷漠:“不必在意。”   经过这一番打斗,这里是不能久待了。   两人这一次选择原路返回,好在有绳子,沈欲爬出洞口以后,轻轻松松就把虞汐给提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沈欲的情绪似乎一直不太好。   虞汐也察觉到了,但完全不明白他这忽然生的哪门子气?   虞汐扯了一下绳子,“沈欲?”   听到她的叫唤,他一开始当做没听到,埋头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转头问道:   “刚才你为什么要让我先走?”   虞汐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会因为这种生气?   “大概……习惯了。”虞汐说道。   “这也能习惯?”   “……”   虞汐被他反问的有些无措。   她从未想过这么做会有什么问题。   甚至对于很多人来说,她这么做了,对大家都好。   自小父亲对她的教育都是,没有人不惧怕死亡,可是,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总是要有人出来承担和面对的。   有时候除了相信自己,也可以试着去相信别人。   更何况,与人周旋也是她所擅长的,而沈欲脚程快,他去找帮手再合适不过。   这也许是商人的本能,在最短时间内计算清楚利弊,对双方最优的结果。   但估计她要这么说了,沈欲会更气吧?   想了想,刚才他毕竟豁出命去救了她,这种时候就不要气他了。   虞汐道,“因为……我相信你会救我出去吧。”   “……”   沈欲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虽然这份信任让他有些高兴,但他的情绪依旧没有改善多少,“万一我没回来呢?”   “那我就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   “……”   所以,她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绝对信任吧?   无论身处任何地方,她总会抓住一切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像是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骗过他一样?   沈欲被她气笑了。   他拽过红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虞汐。”   “?”   “再有下一次,我不会走。”   “……”   “你要是再赶我走,那我或许……”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说下去。   虞汐抬眸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后半句。   可是那一刻,即便他什么也没说,她也感受到了他明亮的眼眸下,一闪而过的冷厉。   那是一种近乎偏执和疯狂的眼神。   也是极力压抑在冷静外表下的暗涌。   好似沉睡的猛兽,还没有被唤醒。   一旦唤醒……   那后果……她甚至都有些不敢想。   她从未想过矜贵受宠如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的眼神,熟悉得她仿佛曾见过无数次。   可追根溯源,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虞汐读不懂他这眸底深处汹涌的情绪,只能转移话题道,“我们恐怕得先去跟龙鸾确定一些事情,不然等洞里的人醒了,估计就会去通风报信了。他们毕竟看见我们的脸了。”   “这个不必担心。”   “?”   “他们没有机会去报信。”   “……”   不能报信,那除非都死了。   虞汐虽不喜欢杀人,但也很清楚,若不是他们死,那死的就是自己。   理了理思绪,她继续道,“他们的同伙发现那些人死了,估计很快也会有所行动了。”   沈欲纵有千言万语,现在也不是时候,只能先跟着她回了村子。   虞汐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单独把龙鸾叫到了一边,询问道:“除了种地,你们还有在这山上做过什么吗?”   “没有。”龙鸾认真地想了想,“现在这情况,除了种地,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啊!”   虞汐一直看着龙鸾,注意到她眼底的茫然,显然她所言之事并非虚假。   虞汐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继续问道,“你们以前到底是为什么换山的?”   “之前跟你说过了嘛,因为长不出庄稼来,没办法只能换了。”   “那你们选择一座山生活的标准是什么?”   “有山有水好种地吧。”   虞汐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怎么就能那么巧的,选了这座山正好就有矿了?   虞汐借着土地取样研究的理由,让龙鸾和向阶分别去之前他们居住过的地方采土,她则和沈欲前往水源处走。   到了那里,果然也看到了洞穴。   只不过,所有的洞口都被填上了。   虞汐观察了周围的情况,明显是才填的。   “就连这些曾经待过的地方都填了,看样子,我们去的那里也被填上了。”虞汐看向沈欲,“他们知道有人发现他们了。”   沈欲点了点头,比对着之前绘制出来的地图,“你看他们的选址。”   虞汐凑了过去。   “整个周边符合他们要求的山并不少,偏偏选中的这几座都有开采过的痕迹。”沈欲说道。   虞汐:“那只能说明,这个选择是基于这些矿。”   虞汐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回去以后便又叫来了龙鸾,把那块偷偷带出来的方铅矿放到了她的面前。   虞汐:“这是在水源处发现的。”   龙鸾有些懵:“这是什么东西?”   “方铅矿,制作银子的材料。”   “……”   “我都不认识这个。”龙鸾惊讶道,“我们这山里怎么会有这个?”   沈欲:“你们族里,有人在做这个买卖。”   龙鸾惊呆了,她再怎么着还是知道的,私自做朝廷的买卖是杀头的罪。   族里的人再怎么跟朝廷作对,杀的也都是那些朝廷派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死刑犯,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隐患。   他们的目的是争取自己的利益,不是真要和朝廷对着干。   但如果是这种……那可就玩大了。   虞汐看出了龙鸾的慌张,还是稳了稳她的情绪,问道,“你们以前住的山里是否发现过什么异常的现象?”   “好像有过。”龙鸾想了想,“比如,地陷了。还下过黑雨。那雨后的水里都是沙土。但我们都以为是天气造成的,也没多想过。”   虞汐看了一眼向阶,“土的情况如何?”   向阶:“跟这里一样的情况,都含有非常多的酸。”   虞汐总结道:“看来情况和我想的差不多,你们所有选择居住的地方,都曾分布着这些矿石。但因为矿石的数量有限,开采完了以后就只能换地方,而且比如出现了地陷等情况,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换地方是最好的选择。而冲洗这些矿石会产生大量的酸性,然后你们又用冲刷过的水去浇灌土地,这也就导致了土地被腐蚀的很厉害,庄稼就渐渐长不出来了。”   龙鸾简直气的要跳脚,“什么人这么恶毒,他要开采矿,他自己去搞,为什么还要牵连我们?”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人耳目。”   “这是什么畜生!我去告诉爷爷。”   “不可。”虞汐急忙拉住了她,“现在还不是揭穿的时候。”   “为什么?”   “我们找到的所有矿洞都被填了,以对方的谨慎程度,一定会处理干净。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开矿的人是谁之前,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此事我们只能当做不知道,免得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继续害人吗?”   虞汐摇了摇头:“不必,对方既然填了就已经知道有人去过,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的。我们只需要等就行。”   龙鸾刚想问要等到什么时候,忽然,一群人踹开了他们的房门,手持火把冲了进来,抓着虞汐和沈欲,向阶一起带了出去。   虞汐和沈欲互相看了一眼,和他们猜想的没错,果然……来了。   向阶激动地破口大骂,虞汐和沈欲却出奇的平静,甚至无比配合的跟他们走了出去。   龙鸾却没他们那么冷静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蛮子把龙鸾推到了一边,“族长发现他们真实身份了,要处置他们。”   “什么真实身份?”   “他们是官!骗了我们!”   龙鸾慌了,她虽然信任他们,可其他人不一定也这么想,这也是她回来以后没有将此事告诉爷爷的原因。   吉多跟他们一伙的,自然也不会说。   可现在……   到底是哪个傻驴泄的密!!   “爷爷要怎么处置他们啊?”   “当然是杀掉,他们胆敢骗到我们头上,今天,他们死定了!”   作者有话说:   沈欲:你说谁死定了?但凡吃两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第20章 第二十欢   外面已经聚满了人。   虞汐环顾四周,严格来说,本身他们也就没指望过这个事情能瞒多久。   最近都是他们到处在山里转,这个矿在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发现,偏偏他们来了就被发现,更何况,他们还是外族之人,所以怀疑到他们头上也是早晚的事情。   但此时,她需要找出在背后煽动这一切的人来。   沈欲瞥了一眼身侧的虞汐,看到她脸上的平静,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   除了记住捆虞汐人的样子,要求跟她绑在一起外,其余什么话都没说。   龙鸾和吉多也被抓了过来,跪到了族长的面前。   虞汐看时机合适,故意开口问道:“族长,你把我们都绑起来是什么意思?”   族长眯了眯眼,还没说话,身侧之前那个跟他们过不去的蛮子又已经叫嚣起来了,   “你们两个官府的人,还好意思问?早就警告过,官府的人不能踏进这山里半步,但既然你们来了,今天便是你们的死期了。”   龙鸾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骂了起来:“你是不是被驴踢了?人家一开始就只是路过咱们这里,人是你们抓的,也是你们把他们带到村子里的,现在反倒怪人家闯入我们这里了?”   “龙鸾,我看你就是冥顽不灵!”蛮子被她气道了。   周围其他人也跟着应和起来,“龙鸾还是年轻啊,就是被他们骗了!到现在还相信他们呢!”   龙鸾:“不管他们是什么,他们的确是来救我们的啊!”   蛮子:“救?你还信这些官府的人呢?你忘了之前那些冲进山里的官兵是怎么对我们的了嘛?”   “他们跟那些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他们是真心在帮我们的啊,这段时间他们到处奔波忙碌,不都是为了帮我们解决土地问题吗?”   “龙鸾!你醒醒吧!他们到处跑,不过是打着研究土地的名义来害我们罢了!”   蛮子已经懒得跟她废话了,“族长,官府的人不能留,我们必须得杀了他们!”   乌蛮族规严苛,要出去,若没有族长的同意是不可能的。   所以,即便沈欲回到了知府,他也没担心过会被他们发现。   就算发现了,他也的确没把他们当回事。   他只是不想破坏虞汐的计划,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听他们吵了一会儿,沈欲都要睡着了。   半天都进不到重点。   索性自己开口问道,“非说我们是官,可有证据?”   “就知道你会反驳,这就是证据!”人群里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出来,甩了甩手里的地图。   “你们偷偷绘制了我们村子的地图,给了官府的人,这已经说明了一切!要不是我们发现的及时,半路截住了,现在我们这里也许就已经被官府踏为平地了。”   龙鸾:“希捷,你别胡说八道,他们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去给官府送东西!”   希捷根本不理会龙鸾,继续冲大家道:“这是我们最后的家园了,他们就是借着帮我们的名义,和官府暗通款曲!想对我们图谋不轨!”   沈欲顿时来了兴致,“就冲这村子的破烂程度,你来说说,我们能图谋什么?”   “你……”   希捷被他给噎了一下。   这男人第一次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他那一身打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生活条件绝对是极端优渥的那种。   更别说他自身带着的矜贵气度了。   那简直就是用钱铺出来的气场。   真要算起来,他身上一个玉佩,也许都比全村所有人的收入都要高。   可现在不是比富贵的时候。   “你图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画了我们的地图,想要出卖我们!”   沈欲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地图:“我们几乎全天都在外面,怎么不知道,我们还画过地图?”   希捷:“你不必在这里狡辩,这图上用的是松香墨,整个村子里只有族长那和你们屋子里有,族长不可能会出卖自己的村子,那只可能是你们那里,这地图上松香味还在呢!”   虞汐被他们逗乐了,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脑子太简单,还是真就玩心眼都玩不明白?   虞汐问道:“你如何确定我们是给官府送地图的?”   “除了官府,谁还会要我们这里的地图?”   “所以,这只是你的猜测了?”虞汐继续问道,“你并没有证据证明,这图是给官府的?”   希捷被她问得懵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你们在山下肯定有接应啊?”   虞汐:“那我再问一句,这地图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在山脚!”   虞汐:“有谁看到官府的人去山脚了嘛?”   人群里一阵沉默。   负责守山的人在吉多的眼神示意下,被推了出来,“好像……没有。”   龙鸾:“别说什么好像,到底有还是没有?”   “没有。这几天别说官府的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   虞汐笑了,“所以,就因为一份非说我们房间里有的松香墨,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地图,就说我们是官,我们是来害你们的?这话我倒想问问,你们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吗?”   希捷没想到会被她反咬一口,“你就是强词夺理,只要地图放在那里了,什么时候来还不都一样?不是这几天来,就是过几天。要不是我们发现的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虞汐:“那我更好奇了,村子里除了守山的人,其他都不会轻易下山,你是守山的嘛?”   吉多:“他不是,就他这皮包骨的身板,能干啥啊!风一吹就没了。”   虞汐目光冷然地看着希捷:“既然不守山,那你擅自下山做什么?还那么巧的,就知道哪里有地图?就像是……预谋好的一样。”   希捷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在审讯他们的,怎么忽然之间审讯的就成了自己。   他慌张地急忙看向族长,“族长,我是清白的!你别听她胡说,我今天恰巧下山想要去找林子哥,我们是回来的路上发现的,根本就没有预谋,谁知道这地图在那里挂了多久了,也许不是今天挂上,而是之前呢?”   人群里有一个跟吉多一样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族长,我可以证明。”   其他人似乎也意识到情况和预想不同,纷纷说道:   “除了他们,谁没事会画族里的地图?”   “就是……总之这地图来的蹊跷,他们肯定有问题。”   “族长,就算真不是官,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龙鸾本来还担心不已,但听到虞汐的话后,顿时来了底气,懒得理那些人的碎碎念,转头对族长道:   “爷爷,他们这些天一直在为了我们土地的事情到处奔波,真要害我们,哪里需要这么费劲?现在这所谓的地图,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们画的,也证明不了他们就是官府的人,我们要是随随便便处理了他们,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乌蛮?万一他们真的能救我们的地,我们岂不是自己坑了自己吗?”   希捷一脸不满,“龙鸾,你就是妇人之仁!”   龙鸾:“傻驴没资格说话!”   “……”   “你们别忘了,我们守山只是为了自保,不是真的要去做那强盗土匪。如今是朝廷还没打算撕破脸,若大周的军马真的来了,就凭我们这些人,你们真的以为能打得过他们吗?”   “……”   众人瞬间沉默了。   族长看着孙女义正言辞分析道理的模样,有些欣慰。   平时怎么都教不会她,现在才跟了这些人几天,就已经有这样的进步了,可见他们身上的确有不少可取之处。   许久,族长才开口道:“今日之事我会派人继续调查。但你们的嫌疑也依旧存在,我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们真能解决土地的问题,我便信了你们。如果不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乌蛮,也绝对不会让外人就这样离开的。”   希捷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族长,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他们啊!”   族长:“你闭嘴,把所有人折腾了一晚上结果全是你的假想,你们几个煽动我抓人的,去戒律堂领罚去。”   说完,虞汐等人被放了回去。   其余的人则哭嚎着被拉走了。   可是,回去以后,虞汐并不轻松。   一个月不长,但对于还在等她的书院那边来说,却又太长了。   向阶和虞汐想的不一样,一听说一个月要出成效,一直在摇头,“你们族长是不是没下过地啊?一个月的时间有点短啊,这里的土要彻底恢复正常,至少也要五年。”   龙鸾刚想问怎么办,虞汐却开口道:“我等不了那么久。半个月的时间内,是否能完成?不一定是要完全恢复,至少做一些可控范围内的试验,能看出一点成效也行。”   向阶猜她估计有急事,既然都提出要求来了,向阶也只能答应,“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办法。”   “好。”   深夜,虞汐打算去找今天跟他们作对的那几个人来聊聊。   但去了那里,一连几家都没发现人。   奇怪。   大晚上的上哪里去了?   虞汐在村子里转了转,忽然听到了某处房屋后传来啜泣声。   虞汐放慢脚步,悄声地靠了过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大哥,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   沈欲站在一处台阶前,明明在悠哉的踱着步,却宛如催命的阎王,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面前的人跪成一排,昏暗的月色下能模糊看到这些人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   虞汐扫了一眼过去,全都是今天指责过他们,甚至还捆过他们的人。   沈欲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藤条,“记起来了没有?到底是谁让你们嫁祸的?”   “没有人啊。”   “真没有,我们就都是一起吃饭的时候听说的。”   “听谁说的?”   “是……赵家的人。”   沈欲用藤条指了指希捷,“你再来说说,地图到底哪里来的?”   希捷抖得跟筛糠似的,“是我发现的啊,不是谁给的。”   沈欲把藤条丢到地上,面不改色来到他的身侧,直接卸了他的胳膊,“看来你是嫌活着太容易了。”   希捷疼的五官都扭曲了,却还是强忍着没叫出来,颤声道:“是……真的意外碰到的。”   沈欲走到了他的另一只胳膊面前,“太久没动手了,有点生疏,那我再来一次。“   “是赵家!”   希捷吓得脱口而出。   沈欲松了手,一脸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行了,滚吧。”   这群人今夜被他吓怕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互相搀扶着站起来逃命似的跑走了。   虞汐远远看着沈欲,那一刻,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和她现在所认识的沈欲,截然不同的气质。   有些阴郁的。   病态的。   甚至是疯狂的。   就像是另一个人。   一个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人。   虞汐一直在原地等着他,直到他过来,才发现虞汐竟然也在。   沈欲脸色微变,“你来多久了?”   “问出赵家的时候。”   沈欲注意到她刻意和自己保持了一些距离,眼眸微沉,“你害怕我?”   虞汐没听清楚,“嗯?”   沈欲有些急,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疑问,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没有。”   虞汐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作者有话说:   沈欲:这不是我想要的掉马!!! 第21章 第二十一欢   沈欲黑瞳里有耀眼的光闪烁着。   他没有回避虞汐的目光,反而迎上去问道,“如果……见过呢?”   虞汐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可能吧?   像他这样带着如此浓烈个人色彩的人,她不应该会忘记的。   可是记忆里搜刮了一圈,好像真的没有过。   虽然刚才的他给她一种极强的熟悉感。   但理智分析的话,父亲弃政从商以后,便和朝廷没什么往来了,她也不在华京待着。   首辅家的儿子,和她的确也没什么交集。   虞汐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真见过,不如你给我一些提示?”   沈欲似是松了一口气,明明在期待着什么,但又同时害怕着什么,“那不如你说说,为何会觉得我们见过?”   “刚才我在你身上,想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忘了。”   “……”   虽然虞汐非常努力地想要记起那个人的样子,但就是想不起来。   只是某一刻的熟悉感罢了。   尤其现在的沈欲身上,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气质干净倨傲难驯的模样,刚才那种一晃而过的熟悉感,想再寻,也寻不到了。   沈欲眼底的失落毫不遮掩,低叹道:“忘记一个人,还真是容易啊。”   “?”   虞汐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感慨她,还是在感慨自己?   “赵家果然问题很大,你打算怎么做?”沈欲没有继续再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   虞汐对于他一会儿一个样的脾气,早就习以为常,也没多问,接着他的话头说道:“口头的表达不会形成任何证据,我们还是得有实际的证据证明矿是赵家的才行。”   沈欲:“这一次没能解决掉我们,他们下一次只会更小心,痕迹也会清理干净。”   “所以,我们需要让赵家自己上钩。”   “你想到办法了?”   “嗯。”   虞汐点了点头,道:“赵家算得上是村子里的大户,但是人口毕竟有限,想要开采这样的矿只靠一家人,肯定是不够的。村子里一定还有不少帮手。我们得先去找一找,赵家还有哪些帮手。”   “这个恐怕藏的会很深。”   “的确。但没关系,我们只需要找见到光,容易流泪的人就行。那是长期在黑暗中的人才会有的毛病。”   听到她的话,沈欲的情绪再次波动起来:“你如何知道的?”   虞汐瞥了他一眼,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就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一样,“我在黑暗中生活过一段时间。”   “?”   所以,其实也没有完全忘记不是吗?   只不过,忘记的是他而已?   罢了,至少她还记得在黑暗中生活过这么一段事。   兴许是时间太久远了,一时想不起来也正常。   他多少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虞汐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赵家的事情,没太注意到沈欲的情绪。   临睡的时候,只发现他今夜回来似乎话比较少,但估计是累着了,也没去打扰他,吹了蜡烛就让他安心休息了。   次日,两人去找了龙鸾,要来了那份赵家人给村民们的配方。   向阶看完配方以后,之前所有不理解的地方全都懂了。   向阶:“这个配方看上去的确没什么问题,甚至配方还是极好的。”   虞汐愣了一下,“怎么说?”   “这配方里的成分都是能缓解土地酸化的。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用了这份配方,那这地完蛋的会更早,而且也会更容易发现问题出自水源。”   虞汐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看样子这矿还没挖完,他们需要继续在这里待着,但又不能让人发现,所以用这种方式,看似在帮大家,但其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向阶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我前几日去研究过水源,发现他们家背后的山上有一个蓄水装置,连通的是他们家里。估计这家人用的是没有被污染过的水源。但其实这山上的泉水本就是同根同源,只要一条被污染了,另一条也不可能绝对的幸免。只不过比较起来,可能影响没那么大罢了。”   沈欲指尖点着桌面上的配方,“这地的问题如何能改善?”   向阶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它的这份配方里用到的很多东西,都是对土壤属性改变有用的,因为汐汐比较着急,没有时间一个个去试,去调配,我记得前朝有人写过一本《农典》,里面有一篇《问土》是关于这种情况的改良配方,能找到这本书估计就好办多了,我们可以用现成的配方来试。”   虞汐沉吟片刻:“这本书并不好找。”   “我记得虞先生当年重新编写整理过这本书?”   “是。”虞汐应了一声。   民生是一切生意买卖的根基,所以父亲对这些方面的事情都很在意。   为了能给后人在种植留有一些可以研读的经史书籍,这一套书父亲弄完之后,就免费制作好送给了各大书院。   家里也就留着原稿。   只可惜,三年前父亲自缢,一场大火把家里全给烧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套书目前只有五家书院有。如果按最近的地方,恐怕等拿到手,最快也得半个多月了。”   “那怎么办?”   虞汐想了一下,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这本《农典》因为是跟着父亲一起弄的,那会父亲太忙,基本都是她来执笔完成,甚至这本书后来的运送也都是她来的。   “上面的内容我还记得一些,我试默写出来吧。”   向阶没反对。   虞汐回到房间就开始写。   许是这些天太累了,一直奔波也没好好休息过。   她才写了一半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那篇《问土》已经完整的放在了桌子上。   虞汐看着后续补上的部分有些意外,她没记得自己写过了啊。   那是谁写的?   沈欲懒洋洋地在对面喝茶,听到动静轻声问道:“醒了?”   虞汐拿起纸卷:“你有见谁动过这些纸卷吗?”   沈欲:“只有我。”   虞汐:“那上面的内容……?”   沈欲:“看你太累,就帮你补上了。”   虞汐惊了一下,“你也看过《农典》?”   沈欲倒是一脸平静,似乎这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一样,“家里最多的书便是虞先生的著作,家父每天都看,我耳目濡染自然也都看了一下。”   “……”   这些天总装寻常百姓,她都忘了,他可是金科状元。   这点东西,应该难不倒他。   她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连这种类型都会看。   若不是心怀天下,的确思考过如何能改善百姓生存环境,这个类型的书籍一般人是真的看不进去的。   更何况,里面涉及到的很多专业知识,更适合的是类似于向阶这样的人,或者农户。   金尊玉贵的身份,却还有一颗实干的心,他的成功想必也绝不会是偶然了。   虞汐看着沈欲眼底那隐隐若先的倨傲,忽然觉得,他身上的光芒还真不止一点点而已。   想到昨晚沈欲的询问,如此耀眼的人,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真没有的话……那恐怕就是的确没什么交集吧。   此时,龙鸾也正好来看他们,“我听向阶说你在默写文章,怎么样了?”   虞汐晃了晃手里的纸卷。   “写完了啊?真快。”   龙鸾急忙接过去看了看,“一看你就是分了好几口气写完的,累了吧?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一会儿去吃?”   虞汐怔住了,“你没发现这上面的字并不相同?”   龙鸾前后翻看了一下,“没有啊,虽然这个字后面有些不太一样了,但你看风格是一样的啊,明显是一个人写的啊。”   虞汐拿过纸张重新看了看,龙鸾不说她都没注意到,沈欲的字和她的,气韵乃至书写习惯都是一致的。   严格来说,字如其人,每个人的字都不会相同。   但对于很多学子和家族来说,字也是一种脸面,所以练字几乎是每个人的功课。   除非是同一个人教授的书写,能在落笔和收笔上看到一致性,否则,绝对不会出现两个人写出一样的字。   虞汐的字是父亲教的,可沈欲又不认识父亲,那他字的这些书写习惯和技巧从何而来?   虞汐总觉得他似乎瞒了自己什么,敛眉走到了沈欲的面前,问道:“你的字……是谁教你的?”   沈欲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啊。”   “我?”虞汐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总不至于是之前那封感谢信吧?   一封感谢信就能让他模仿出自己的字了?   况且,她这一手行书,以前常常都因为太过随性,被家里的哥哥们笑话,就算真模仿,也骗不到钱,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沈欲看着虞汐皱起的眉,笑了。   看着她终于开始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前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面前的虞汐,好奇看着自己的样子,莫名有些乖。   尤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时候,微尖的眼角隐隐透亮,看着就和山蜜一样的沁着甜意。   沈欲目光明亮,语气散漫中却又透着隐约的期待,道:“谁知道呢。”   “???”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不差这一会儿?   龙鸾:真能编,你那尾巴都摇成螺旋桨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欢   虞汐看沈欲这样子,明显他不会很明确的给她一个答案,是要她自己去想的。   但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吏部,之后便在了盐宁郡,别说教写字的机会了,就连坐下来的时间都很少。   能写出这样的行书,没有个几年是不可能的。   难道他们真的曾经有过交集?   可怎么想都不应该啊……   算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算真想起来了又如何?   他们一个官妓,一个状元,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如今有交集,也不过是为了同一个事情罢了。   等事情解决,也许他们便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虞汐默默地把《问土》交给了龙鸾,让她抓紧配合向阶研制去了。   要让赵家的人自己上钩,就得足够谨慎小心。   现在他们越按兵不动,对方就越容易放松警惕。   两人之后便悠闲地等起了向阶的结果,一副压根不知道有矿的样子。   十几天后,向阶新调配的土里,种子终于发芽了。   看着这冒头的小绿芽,虞汐和沈欲这才重新去找了族长,让他来做这个诱饵,然后把他们之前带回来的方铅矿,放到了他的面前。   族长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今天应该是你们证明自己的日子吧?拿这个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虞汐:“证明之前,族长不如先了解一下这个东西。”   族长:“这是什么?”   “方铅矿,制作银子的材料。”   族长脸色瞬间一变,“哪里来的?”   沈欲:“你们山上。”   族长震惊不已,“怎么可能,山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们都根本不知道。”   沈欲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循循善诱,“现在知道也不晚。这东西可是朝廷最为看重的,要是我们能发展一下,也许这会是我们和知府谈判的筹码呢?”   “……”   这要是族里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族长绝对相信他的衷心了。   毕竟这个筹码,比起抢劫堵路来说,简直太好了。   但从一个外族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却又偏偏充满了诱惑力。   “你们在哪儿发现的?”族长追问道。   虞汐:“族长想知道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行。”   族长叫上了十几个亲信,打算跟着两人去看看。   临行前,虞汐却叫住了他们,让他们在前胸和后背都加了块木板。   所有人都不解,爬个山而已,搞这些做什么?   虞汐坚持。   他们没办法,也只能都答应了。   全部武装好以后,众人这才一路往水源处走去。   不过,因为族长年纪大了,比起年轻力壮的其他人来说,搀扶着他走上去并不容易。   等他们一行人抵达之前洞穴处的时候,天色都昏暗了下来。   “矿石就是在这洞穴里发现的。”虞汐指着之前他们掉下去的地方说道。   亲信到处看了看,“哪里有洞穴?这不是都没路嘛。”   虞汐故作意外地惊呼起来,“奇怪,明明出来的时候还有的啊。”   亲信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完全确定,他们只能纷纷拿出工具打算从这里挖开看看。   可挖着挖着,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族长,这里的土不太一样。”其中一个亲信说道。   族长:“哪里不同?”   “正常山上的土很难刨,但这些土四周是硬的,只有中间这一圈好像特别松软,恐怕这里真的是有个洞。”   “继续挖。”   亲信们得到指示,看了看天,打算在彻底黑下来之前,尽快挖开。   没一会儿,一个巨大的坑就出现在了面前。   “族长你看,这里面居然真有一条路!”亲信惊呼起来。   族长:“下去看看。”   亲信当即先下去了一个。   但很快,他就爬上来了。   “族长,里面是一个矿洞!看样子存在有些时候了,不过里面都被清空了。”亲信一脸严肃地说道。   “咱们村里难道有人比我们发现这个更早?”   有人问了一句。   另一个亲信已经骂了起来,“谁这么大狗胆,竟然敢背着村子里做这种事情?”   可话音刚落,黑暗中忽然射出一支暗弩。   “小心!”   虞汐大叫了一声提醒。   但还是晚了一步。   不止这一个暗弩,周围的丛林深处,同时射出了无数个暗弩,朝着他们而来。   “快躲起来!有人袭击我们!”   亲信急忙聚拢到族长身边,护着他往灌木丛里躲。   刚才中了暗弩的人,伸手拔掉了扎在胸前的利器,“娘的,幸亏听了你的加了木板,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你太有远见了!”   虞汐和沈欲因为早就有所准备,所以比起周围人的慌张,两人则显得淡定不少。   而且,经历过上次洞穴里的厮杀,虞汐对沈欲的身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所以,当沈欲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的时候,她这次什么都没多说,老老实实地把信任全部交给了他。   “看来是有人不想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沈欲忽然说道。   族长看向二人:“你们是如何得知有人会来的?”   虞汐故作无辜道:“我们不知道啊,只不过是上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在洞里受了点皮外伤,想着大家有点准备总是好的。”   族长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   虞汐看了一眼射到木板上的暗弩,转移话题道:“这些暗弩或许有用,先存着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亲信便喊了起来。   “我们被包围了!”   族长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稳了稳思绪道,“不必惊慌,想办法先脱离包围圈。”   亲信:“不行,族长,对面人数太多了。敌暗我明,我们要杀出去很难。”   虞汐故意把话题引了过去,“知道我们来这里的都有谁?”   “没有外人啊。”   “但我们毕竟一行人出来,要想完全不被发现也不可能吧?”   “这倒是。”   虞汐:“可是,这山里不是只有你们乌蛮的族人吗?还有谁会来这里?”   亲信的语气里带着笃定,“除了我们自己人,不可能有人进得来。就算能进来,这可都快到山顶了,要到这里必须要穿过村子,对面这么多人,早就会被发现的,哪里还有机会过来。”   其他的亲信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族长,我们被同族的人暗算了!”   族长的脸色很是难看,从被袭击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可是,再看看旁边的虞汐和沈欲,显然两人早就知道了什么,说不知道完全就是在扯谎。   他们这是故意拿他当诱饵的。   虽然有些生气,却也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招引蛇出洞,的确玩的很高明。   丛林深处,暗弩袭击了一会儿,结束了。   四下无声。   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头顶的茂林遮天蔽日,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连风里都透着紧张。   忽地,一道火光从空中抛了过来。   瞬间照亮了四周,也照出来躲在灌木丛后几人的身影。   火把落地熄灭了。   可紧接着,树叶摇曳,冷煞的死亡气息不断朝着他们逼近。   显然对方打算近身攻击他们了。   到底是在山中生活的,这群人不仅速度极快,他们想要换地方的时候,冷冰的刀锋已经贴到了面前。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种极黑的环境下打斗。   “你们到底是谁?”   “敢动老子,你死定了。”   “族长,快跑……”   亲信们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显然都杀红了眼,反正看不见,谁靠近就打谁。   可对方毕竟数量多,族长这边的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寒风冷冽,越是这样的时候,虞汐反而就越发的冷静。   “沈欲,火!”   虞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随后,放开了他的手。   沈欲心下一慌,想要去找她,下一刻,之前熄灭的火种蓦然亮了起来。   光线虽弱,却至少能看清楚近身的情况。   其他人也能凭借这光线,分辨出敌友。   沈欲稍微松了一口气,胆大心细,也只有她敢这么做了。   沈欲刚要过去护她,只见一个黑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小心!”   沈欲惊呼,想要过去,但他却被更多的人围住了。   虞汐手里还拿着火把,当对方扑过来的时候,本能的用手里的火把去挡。   对方被火焰烧得瞬间松开了手。   虞汐当即接住了他的刀。   在对方反应过来,打算进行下一轮袭击的时候,她手里的刀提前刺中了对方。   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刀柄,这刀沉得她一只手几乎握不住,可是她依然不敢松手。   刀子入身的声音,干脆利落的传到耳边。   还有越过刀柄传来的触感。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从未杀过人,可是,她却很清楚,若她这一刻软弱了,那死的就只能是她。   沈欲看着不远处的虞汐,明明浑身都在发抖,却依然没有后退半步。   她总是这样,永远清醒理智。   永远勇敢,永远学不会退缩。   若不是对她有所熟悉,看出了她冷静面具下的不安,谁又能想到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沈欲快速解决了面前的这些人,朝着虞汐而去。   族长带来的亲信,到底是平日里保护他的,身手要比这些乌合之众厉害了不少。   虽然他们人少,但火光还是帮助他们很好的处理掉了这一批人。   可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沈欲却已经再次提醒道:“还有人!”   亲信气炸了,“他们到底派了多少人过来?!”   四周黑影晃动,此时,众人都明显感觉到这一波来的,比上一波数量更多了。   “难道我们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嘛?”   有人绝望地说了一句。   “不会。”虞汐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想死,就谁都不能让我死。”   “可是,我们才几个人,对方有几十号人呢!”   “刚才我让你们存着的暗弩还在吗?”   “在。”   虞汐当即指挥众人道:“若你们信我,就请按照我说的做。你们把刚才那些人扶起来,围成圈,我们躲在里面,他们身上有发射的东西,你们找出来用来发射暗弩。谁要是靠近,就用暗弩射他们。”   “可是,这不是在等死吗?暗弩总有用完的时候。”   “我们只需要拖延时间就行了。”   亲信们还有点犹豫。   她不会指望有人来救他们吧?   这根本不可能啊。   族长看着虞汐,她身上的笃定和平静,给人一种极强的信任感。   她一个弱女子都敢如此一博,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族长毫不犹豫地下令:“照她说的做!”   时间紧迫,那些黑影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没办法,几人只能先这么做了。   黑影们没想到他们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殊死反抗。   看着他们用自己的武器反攻,更气了。   一个个更是往前冲。   反正他们人多,用人海战术把虞汐等人的暗弩全给骗完了。   随后,尸体圈内再无动静。   靠近的黑影们挥起大刀,“看你们还怎么挣扎,受死吧。”   “完了,我们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沈欲却懒懒笑了,“起风了。”   说完,黑暗中忽然射出来无数的箭,那密密麻麻的箭形成了凌冽的风,刺向面前的所有敌人。   顷刻之间,那些刚才还要杀死他们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众人都懵了:???   “哪里来的人?”   作者有话说:   沈欲:你猜? 第23章 第二十三欢   叫嚣着的黑影们全都躺在了地上。   众人此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在本来也是用尸体当盾,一番箭雨下来,都没受到什么损伤。   过了一会儿,明亮的火把从四周朝着他们而来。   “爷爷!爷爷!你没事吧?”   龙鸾声音率先传来,亲信们都惊住了。   “龙鸾?怎么是你?”   龙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不能是我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龙鸾看了一眼沈欲,“是沈大哥提前让我安排的。从你们来这里起,我们早就埋伏好了。”   “那你现在才出来?再来晚点我们可就凉了。”亲信心有余悸道,“这种时候还等什么啊。”   “虞汐姐姐猜,估计这次对你们出手的,不会只有一波人。毕竟爷爷在,要动手就必须一次成功。所以,我们说好了,你们走后,我这边会派人先观察记录下村子里有哪些人走了,看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会尽可能的帮我拖延时间,必须要保证他们的人全部都出动,我们再一网打尽的。”   “——毕竟我们的宗旨就是一条漏网之鱼都不能有!”   “……”   虽然族长在面临危险之际,已经知晓了两人拿他当诱饵。   可听到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设局,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对夫妻,恐怕并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或者,所谓的爬山误入,都有可能从那时起便是他们的谋划。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一次,的确也是帮了乌蛮大忙,涉及到村子里的事情,自然还是要族长亲自出面。   龙鸾带来的人,此时已经把那些死者全都放到了一起。   “揭下面罩看看都是谁吧。”族长下令道。   龙鸾来之前,因为记录人员早有心里准备,可其他人并没有。   看着昔日生活在一起的乡里乡亲,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矿就对自己痛下杀手,没有人心情能好。   亲信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各自说道:   “族长,我是万万没想到,咱们自己人,竟会到这样一步。到底是谁啊?要这样对我们?”   沈欲:“与其问族长,不如你们仔细看看,他们身上都有什么共同之处?”   大家研究了一会儿,瞬间恍然大悟:   “这些人几乎都是跟赵家有点关系的人啊。”   “何止有点关系,算下来这些人都是赵家的人吧?或者说平日里被赵家照顾过的。”   “这么说的话,难道这里是赵家弄的?”   “同族相残,他们这是要叛族啊……”   龙鸾这边看他们已经猜到了,也就不再隐瞒,顺着他们的话头继续道:   “爷爷,你有所不知,我们最近发现,我们的地彻底长不出庄稼来,都是因为这些矿。”   “这里的水被污染了,他们挖矿洗矿用的都是山泉水,而水流下来正好被我们用来浇灌,最后就导致了我们的地都废了。”   亲信之一有些不解,“可是,赵家不也和我们一样吗?”   “他们悄悄弄了一个单独的水源,不信的话,去他们家看看就能知道了!那水和我们的还是有些区别的。甚至,就连我们以前住过的地方,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土地最后用不了的。”   龙鸾看了看爷爷,“之前我们虽然都有猜测,但的确没有什么证据,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这矿洞都被清理了,所以,要不是为了抓到他们,虞姐姐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爷爷,你看看他们,连您都敢杀了啊,真就是要钱不要命了!”   “可是,赵家人也都一直在帮村子里啊。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当中的大善人,背后竟然是这样。   虞汐当然清楚他们的震惊。   最初因为全村人对赵家的感激和信任,她也不曾怀疑过他们,甚至也都没有单独去走访过。   虞汐走了出来,替龙鸾补充道:“这些矿石是制作银子最好的材料,私铸钱币能换来巨大的财富,想必没有人不会心动。而且,把你们留在山上,才能更好的保护住这些矿,如果你们都走了,就靠一个赵家,真的能守住这里吗?如若真被朝廷发现,他们别说挖了,就连住都不可能住在这里。所以……”   “与其说帮你们,不如说那是在帮自己。”   不止亲信,就连龙鸾带来的同族中人,也都愤怒起来。   “怪不得以前每次我们换地方,赵家又是出钱出力,又是帮忙的,看来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这赵家也太过分了!族长,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要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命,而是全村啊!”   “就是!此事不能作罢!”   “我们必须要找他们算账去!”   看着虞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人气得一个个暴跳如雷。   情绪和气氛已经到了,族长若不做点什么,恐怕村民们也会闹上天。   土地是根基,毁了地,就是毁了他们所有人。   族长沉默了片刻,道:“把所有尸体全部抬到赵家去。”   “是!”   *   赵家。   家主赵何军有些不安地走来走去。   走几步又问媳妇,“怎么样了?他们有消息了了没?”   女人还在安心地喝着汤,慢条斯理道:“放心,这次我们所有人都出动了。他们必死无疑。”   “可是族长……”   “他死了,下一个族长不就是你了嘛。”妻子直接打断他说道。   赵何军愣了一下,隐隐还透着期待和兴奋。   的确是这样。   这族长一把年纪了,也该退位了。   可是,今天这村子里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赵何军打算出去看看,儿子却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爹!爹!族长来了!”   赵何军和妻子都愣住了,“怎么可能?”   “真的,他们都在门口了。”   赵何军:“他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来的?”   儿子脸色苍白一片,“是……很多人。”   “都有谁?”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儿子脸色苍白,一副难以言说的样子。   赵何军记挂着族长,没察觉到儿子那一阵恶心的模样,匆匆走了出去。   此时,院子里竟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赵何军被他们看得发怵,只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族长深夜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儿?”   族长轻咳一声。   刚才还在面前的村民们纷纷让到了一边,露出了他们身手被堆成小山的尸体们。   赵何军的脸瞬间苍白,“族长……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族长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老赵,你是自己坦白,还是我动手?”   赵何军看见这些死者,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却依然嘴硬,一脸无辜地说道:“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族长拿出了那块矿石。   赵何军脸色微变,却还是没有松口,“所以呢?这石头关我什么事儿?”   虞汐早就料到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承认。   于是冲龙鸾丢过去一个眼神。   龙鸾当即带着人冲进了他的家里,把家里的茅房给砸了。   赵何军大怒:“族长,你想干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砸我家?”   族长不为所动:“你既不愿意坦白,那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   赵何军脸色极其难看,想要过去阻止,却被拦住了。   很快茅房被砸烂,里面一个蓄水池露了出来。   而蓄水池里的水,连通的却在山上别的水源处。   “这够了嘛?”龙鸾问道。   赵何军:“够什么?”   “若你不心虚,为何你们家还要单独弄一个蓄水池,用的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龙鸾厉声质问。   同时,把之前向阶跟他们分析过的,土地和水源和矿的关系全部说了出来。   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他们的水源被污染,土地被废弃,都是赵家造成的!   这还不算完。   龙鸾又带着人,从尸体里拔出了暗弩。   “这些暗弩是几个时辰前,你发给他们的。不巧,这一幕全被我看到了。当然,你肯定也不会承认的,所以……”   龙鸾又带着人去另外一个茅坑那砸。   茅坑里面,还有一道暗门,打开就是一个小型的仓库。   正好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和死者身上一模一样的暗弩,龙鸾将他们放在一起,对比给众人看:   “我们乌蛮虽然狩猎喜欢用暗弩,可每家的制作都不一样。我们穷,用不起这么好的银料。”   “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你要是真和这矿无关,为何要赶尽杀绝?你要真是无辜,那这蓄水池,给我们的配方,包括这些暗弩又是怎么回事?”   赵何军被龙鸾怼得哑口无言。   龙鸾简直都要被他气炸了,她猜过乌蛮族里的所有人,唯独没有猜过赵家。   “赵叔叔,我一直把你当成最敬重的长辈,却没想到,为了你的私欲,你竟把整个村子都拉去陪葬!”   话音落下,村民们也纷纷咒骂起来。   谁能想到族里的大善人,竟然所有的善都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恶!   赵家的人更是一个个被骂得垭口。   所有人都等着族长处置赵家。   族长看着赵何军,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对族里做出不利之事的人,只有一死。”   赵何军难以置信地看向族长,“我为乌蛮做了这么多,你竟然要我死?”   “族有族规。”   赵何军看着族长,随即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族长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老东西,要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要不是你的无能,我能走到这一步吗?”   龙鸾:“你胡说,你自己做坏事怎么还怪到我爷爷头上了!”   “你们啊,真是天真。”   赵何军冷笑着扫视面前的众人,“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村子。不挖矿,哪里来的钱?靠种地,你们真以为能发财吗?”   “就算种再多的地,又能有多少钱?这些年要不是靠我们的矿,你们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但凡族长有点能耐,让族人吃饱和暖,谁会去想这些事情?”   “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族人?”   “……”   虞汐素来不惯这些拿着歪理当正义的人,冷冷打断了他:“用牺牲他人的生命和未来换的钱,你也配说是为了他人?”   赵何军被她被骂的愣住了。   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了。   “都是你们吧!这一切都是你们干的?我就知道当初闯进我矿洞的是你们!”   赵何军说着,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冲上来一把抓住了虞汐。   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都是让你们害的!要不是你们来了,这群蠢货又怎么可能会发现矿的事情!”   虞汐眼角的余光从他身上扫过,“你想做什么?”   赵何军没理她,而是看向族长,破罐子破摔般吼道:“统统都给我让开,放我们下山,否则,这匕首可就不长眼了。”   龙鸾:“赵何军!你疯了!”   “退后!给我让开!”   沈欲眯了眯眼,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周身都散发着煞气,“放开她。”   “让开!”   沈欲语调渐冷,“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   “我数到三。”   赵何军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除了好看,不觉得他能真把自己如何了,“我就不放,你能如何?”   “三……”   沈欲出手了,如鬼魅般抓住了赵何军的喉咙,将他拽到了自己面前。   你说呢?   ???   作者有话说:   赵何军:一二让你吃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欢   赵何军被沈欲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沈欲已经劈手夺过了他的匕首,丢到了一边,反制服住了他。   然后,整个人都挡在了虞汐的前面,像一个讨命的阎王,凶狠又毒辣。   面无表情的时候,身上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威压。   他一脚把赵何军踢到了老远。   赵何军到底一把年纪了,哪里经得住沈欲这么来两下,被踹到地上以后,哎呦了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不知死活……来人,把他按下。”族长同时下令。   赵何军心知打不过沈欲,只能把气撒到了族长的身上,“族长!我赵家可是整个乌蛮的顶梁柱,你要真敢动我们,你可要想清楚后果!没有了钱,你以为乌蛮还能撑多久!”   族长没有理会他,示意大家动手。   “族长!赵家倒了的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族长冷漠地瞥着他,“从你们派人动手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   族长指了指身后那些尸体,“毁掉乌蛮的,不是我,而是你!”   “……”   赵家的人率先被拖了出去。   “爹……爹救我!”   “不要啊,老爷,救救我!”   赵何军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妻子被拖走,咬牙道:“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他们并不知情,你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个人就够了!”   族长没有任何改令的意思。   赵何军脸色变了好几变,“你真要如此?!”   族长不为所动。   “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其实……”   赵何军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住了。   他低头。   只见肚子上被插了一把匕首。   那是刚才被沈欲丢掉的那一把。   族长站在他的面前,将匕首深深地没入他的腹中。   族长:“今夜你闹的够久了,也该结束了。”   “你……你……”   赵何军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族长,在震惊中失去了气息。   别说赵何军了,就连在场的人也没想到族长会亲自动手。   乌蛮族规素来严苛,但也从未到今天这一步。   亲信们回忆起刚才在山上被围剿的时候,要是族长真交代在那里了,那赵何军可就会是下一任的族长了。   这么想想,好像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族长会忍不了他了。   所有人都表示了对族长行为的理解。   唯独沈欲,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赵何军一死,赵家的人瞬间偃旗息鼓,连喊都不敢再喊一句了。   族长看了一眼亲信,“先把他们带下去审问,问清楚以后再做处罚。”   “是。”   这一场闹剧折腾了一天一夜,总算是结束了。   因为此次死伤不少,除了要处理赵家的幸存者,那些尸体也需要一并处理。   龙鸾看了一眼虞汐,怕耽误了他们,急忙叫住了族长。   龙鸾:“爷爷,虞汐姐姐他们这次帮了我们大忙!他们可以走了吧?”   族长停了下来,没有直接回复龙鸾,而是走到了虞汐面前,看了一眼二人,沉吟道:   “想必你们来这里也不是真为了地,但既然你们承诺了会将地解决了,那还是看到成果再说离开之事吧。”   虞汐笑了,“简单。”   说着,虞汐便让人把向阶叫了过来。   同时跟着他过来的,还有一个木箱。   向阶把木箱放在了族长的面前。   族长:“这是什么?”   虞汐:“成果。”   虞汐打开木箱,里面长了一排排嫩绿的新芽。   族长看到新芽惊了一下。   虞汐解释道:“经过我们这一次对土壤的调整,这些种子都已经顺利发芽了,只需要把同样的方式运用到现有的土里,想必要长出新的庄稼并非难事。”   “……”   亲信们难以置信地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族长,是真的!”   族长:“怎么做到的?”   向阶清了清嗓子,“其实很简单,施粪肥是最好改善土壤的。《问土》里记载过,‘往昔胠苗,亩三石粟;近日胠苗,亩三斗谷。泽革内犹是,昔厚今薄,地气使然’①,简单来说,要避免土地肥力下降,就需要依靠一定的肥料。只要料合适,就没有长不出东西的地。”   族长:“什么肥料?”   向阶:“人畜之粪与灶灰脚泥②。”   “……”   向阶:“现在配置出来的施粪肥已经小范围成功了,其他的只需要根据土地的大小,同比例投入使用就行。”   在场的人们有些激动。   处理赵何军解决的无非是个隐患,但向阶这才是解决他们每个人生活息息相关的。   龙鸾先带着向阶和其他村民们商谈怎么投入使用的事情去了。   族长单独把虞汐和沈欲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开门见山道:   “我一直相信这天下没有什么是免费的,说吧,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虞汐喜欢干脆的人,既然族长都点名了,她也就不绕弯子了。   虞汐:“一个多月前,你们抢走了我的东西,现在也该还回来了。”   族长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这种而来。   族长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了区区几箱东西,她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若是途经此地,不管是谁,我们都一视同仁。但抢来的东西,有些我们用了,有些或许还在。”   族长立马叫来了吉多,让他带虞汐去仓库看看。   虞汐一眼便看到了那批被他们抢走的箱子,食物和生活用品这些,估计都被他们用掉了,只剩下几箱笔墨纸砚什么的,纹丝不动还放在那里。   虞汐倒是也没跟他们客气,计算了一下损失,便将一份账单和合约递给了族长。   族长看着账单有些懵,“你什么意思?”   虞汐:“我这人行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些是你们抢走我东西的核算价值,包括我的人被你们打伤了的治疗费用。我的东西既然用了,那也实在没有办法要回来,就转换成同等价位还款就行。当然,这里还包括了这次帮你们改善土地,抓获赵何军的一系列费用。”   “……”   “不过,我知道现在乌蛮情况不太好,所以我给你的合约里,写了根据你们族内的情况,分期偿还。等什么时候你们欠我的钱还清了,这合约便才算结束。”   “……”   族长都被她这番话给弄懵了。   她竟然还收钱的?   族长深深觉得她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小丫头,你想钱想疯了吧?你们若不为村子做点什么,你以为能安心待在村子里?要不是看你们有点用,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虞汐依旧那副温柔含笑的样子,“族长,你搞错一个事情了,若非我们自愿,就凭区区一个乌蛮,是留不住我们的。”   说着,她递上来了一份地图。   地图上虽不是乌蛮完整的样子,却画了整座山,山上的不同地方都画了红圈。   族长:“这是什么?”   虞汐:“也没什么,就是在红点的地方都埋了一些火药,反正如果我们真走不了的话,大不了就把这里夷为平地而已。”   “你……”   族长算是终于看清楚他们的嘴脸了。   养虎为患,这两明显比赵何军难对付多了!!   虞汐:“况且,你不是也很清楚,天下没有什么是免费的,大家为了帮你们解决问题,又付出时间又付出精力的,非亲非故,你早应该想到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这世道谁也不是菩萨,不是嘛?”   族长只能叹气道,“你这可是一千多两!我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就算现在的这些土地能用了,也不过够温饱而已。”   虞汐:“所以,你们需要跟朝廷合作啊。”   “……”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针见血。   她怎么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族内的人损失了一大半。现在连种地的人都不够了。   族长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想,是否真的要向朝廷妥协这回事。   但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若她是靠对局势的分析,得出这样的结论的话……   那她的能力,可远不止区区聪明两个字能概括了。   不过,既然她主动提了,以她的这心眼,估计这也是意有所指。   族长想了想,索性问道,“怎么合作?”   虞汐摊手。   这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她来此处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就是沈欲该做的事情了。   反正最后结果,他们也只能合作。   否则,欠她的钱,他们怎么还?   沈欲轻轻瞥了一眼虞汐,很有默契地接话对族长说道:“剩下的我们自己谈。”   虞汐等族长签字画押完毕之后,拿着合约高高兴兴地走了。   她一走,屋内只剩下沉欲和族长二人。   显然,比起虞汐只要钱的商人做派,族长能明显感受到沈欲要的可不简单。   “你到底是什么人?”族长直接问道。   “盐宁郡知府,沈欲。”   “……”   族长怎么也没想到,真让官混到了他们这里,脸色不由得一变:“不必谈了,我们是不会跟知府合作的。你们要想通路,除非绕过这座山。或者,你们买下它。”   沈欲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你说的条件我都能答应你,但你有什么值得我答应的呢?”   “方铅矿。”   “这可是朝廷的东西。我敢给,你真敢用吗?”   “……”   族长冷笑,“矿在山里,就算你们想阻止,也得你们进得来再说话。”   “威胁我?”沈欲浅酌着面前的茶盏,眼神里带着不可一世的桀骜,“我这人啊,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沈欲将一个令牌放到了桌子上。   族长愣住了。   这是兵符。   “你手上怎么会有兵符?”   “来之前要了一份。”   “……”   族长再不把知府当回事,看到这兵符也懂了,这沈欲本来是打算直接围剿了他们的。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他和那些草包知府不一样了。   知府一介文官,别说调兵了,盐宁郡那些草包衙役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一个知府却能拿到兵符,那他的身份就简单不了。   对付盐宁郡的乌合之众,他们善且有胜算,要是遇上真正的军队,他们还不够打牙祭的。   沈欲看到他渐渐苍白的脸,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   “对我而言,朝廷要发展,总不可能顾及所有人的感受,若是牺牲你们区区几十个人,换整个盐宁郡成千上万人的未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既早已决定要围剿我们,又为什么还要帮我们?”   想到刚刚出去的人,沈欲眼角眉梢都挂起了笑意,“因为有人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她想给你们新的生活,也想给你们新的希望,我不想让她不高兴而已。”   所以,他完全把他们当哄女人的工具?   族长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乌蛮族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族长气急道:“可笑,她高兴与否有什么用?我们不同意,你的兵想围剿乌蛮一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吗?”   沈欲嘴角轻扬,明珠玉容,气度矜雅,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宛如冰冷的刀,   “哎,就是不知道你的族人要是知道,你才是赵家的幕后主使,你说乌蛮还会继续存在吗?”   “……”   作者有话说:   族长: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①②选自《松问》《补农书》 第25章 第二十五欢   族长的视线落在沈欲的身上。   这个男人伪装的实在太好了。   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比任何人都敏锐清醒。   他自认已经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竟还是让沈欲看了出来。   族长冷着脸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欲语气疏懒,“赵何军死的太快了。”   “?”   沈欲:“正常来说,他掌握的不仅是挖矿的技术,还有那些矿带给他的财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却连问都不问,直接杀了。要么你对他恨极,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仅凭这个就说我是幕后之人,沈大人未免也太草率了。”   沈欲也不急于反驳,慢条斯理道:“之前我们也被族长审问过不少次了,从你身边人的站位就能看得出来,哪些是你的亲信,哪些不是,可这一次上山的,好像都不是以前你身边的人吧。”   “你挑选的都是身手最好的,想必你在去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什么了,只不过你唯一没想到的,也许是赵何军连你都想杀罢了。”   “我之前就在想,那么大个矿,赵家要搞出这些动静,怎么可能谁都发现不了。甚至,哪那么容易,每次他们想去哪里,整个族就会答应跟着走,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帮他们隐瞒了……但整个乌蛮能做得了这些事情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当然,最让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土地都这样了,你们还不妥协,死活要守山。真只是为了地,恐怕也到不了敢杀人劫货的地步。所以,这山里势必会有更大的利益链。”   “本来要发现你们有问题并不难,但乌蛮族规越是严苛,大家就会越信任你。作为族长,谁都有可能犯错,唯独你,不会。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怀疑过你罢了。”   “……”   族长沉默了。   沈欲其实说的没错。   族长一开始的确不知道赵家在背后干的勾当,但后来换山换地,再迟钝也会发现什么了。   半个村子的人都跟着赵家干,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默认罢了。   毕竟,他们的确也需要钱,这又是唯一能挣钱的办法。   他没有权利阻止他人活下去的权利。   所以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就像沈欲刚才说的那样,牺牲总是在所难免。   站在乌蛮族群的发展来看,想要获得财富,没有什么比挖矿更容易了。   可是,他同样知道,这种灭族的买卖,并非是长久之计。   要钱,就总要有代价。   所以,他一直希望他们的土地能恢复正常。   可惜,这世上的事情总是难以两全。   若当初不是因为土地的事情,他早杀了他们,也许就没有现在这些事情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刚才不揭穿我?”族长不解地问道。   “我和我娘子不同,她对人,对这世间的未来都抱有希望,所以为了这个希望,她一直在为你们奔波。可我没有。我的希望只有她。我不想让这些脏事,污了她的耳。”   当然,以她的聪明,她未必不知道。她没说,也许也是想给他们一次机会罢了。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族长再听不出来沈欲的意思,那他这几十年的族长也就白当了。   “你要我们怎么做?”   “封矿,换山。”   沈欲说着,将一份地图拿了出来,“这是盐宁郡计划通路的开发图,这里正好有一片区域,可以让你们去那里居住。而现在这里的地,你们也能留下来种植。但其余的部分都归朝廷,你们不得强行侵占。”   “当然,考虑到之前你们给朝廷带来的麻烦,你们的人也必须来帮忙修路,不过……工钱照付。”   族长本来都做好了全族要被朝廷宰割的准备了,却万万没想到,沈欲虽处事狠辣,却并没有赶尽杀绝。   他竟然还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有地,也有机会干活,虽然挣的少了点,但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毕竟犯事的那些都死光了,现在活着的,终究是无辜的。   “好,我答应。”   “别急……私挖矿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按山上这些产量估算这些年你们也挣了不少,把罚款交上就行。账单随后衙门会统计好拿给你。”   “……”   “哦,对了,一千多两对你们来说毛毛雨而已,我娘子的钱最好尽早还她。不然,我就只能从你们的工钱里扣了。”   “还有……你终究年纪大了,以后还是把更多的机会,留给新一代的族长吧。”   族长:……   *   从族长那出来,沈欲本打算去找虞汐,却发现她竟然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自己。   他有些小小的惊喜。   她从不主动对他做什么,难得做一次,便能让他高兴不已。   两人一起走路回去。   五月的夜空繁星璀璨,小路寂静,听着她和自己一样的步伐,沈欲特地放慢了速度,有些舍不得,想多和她走一段。   虞汐率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谢谢你。”   沈欲低笑,“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嗯。”   沈欲想起她刚才威胁族长的样子,“你真给他们埋火药了?”   “当然没有。”虞汐皎洁地抬眸看了沈欲一眼,“吓唬他的。”   “这老东西可不好吓。”   “心理战而已,我越笃定,他就越慌,毕竟短期内他应该没时间再去验证真假。”   “不愧是你。我就知道没有什么是能难倒你的。”   沈欲忍不住夸了她,虞汐耳尖红透,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沈欲:“……你不问问我的情况吗?”   “你出马,无论是什么事情,他们肯定会同意的。”虞汐毫不好奇地说道。   这段时间大少爷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说明他的能力了。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虞汐有些奇怪:“就连陛下都对你有信心不是嘛?”   “不管他,我说的是你?”   他的眼神太直白。   虞汐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想听到的是什么。   他今天一直护着她,若非如此,想必她也肯定挂了彩。   来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和人联手的一天。   客观的说,这世上能和她在做事上,有如此默契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也是因为他,她也终于没有像以前那般累了。   甚至完成这个任务,比她预期还早了一个多月。   人终究是要懂得感恩的。   想了想,她直接回应道:“嗯,有。我对你也很有信心。”   夜凉如水。   沈欲的心里却因为她这句话,而燃起一把火焰,烧得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空气里连风都是甜的。   沈欲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你有什么表示吗?”   虞汐就知道又要来了,他这套路真是每次都不腻:“你想要什么?烤鸡?”   沈欲眼前一亮。   “看来我说过的话,你也不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他的心情更好了,“对,我想吃你亲自做的烤鸡。”   “好。”   这一次,虞汐答应的很爽快。   爽快地甚至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沈欲轻声道。   虞汐微微一怔,语气却一派坦然平和,“事情解决了,也该放松一些了。”   沈欲还沉浸在她主动给自己做烤鸡的喜悦里,也就没有多想,“也对,那你等我。”   “嗯。”   于是,沈欲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大半夜去向阶家里抓了他的野鸡,杀好了交给了虞汐。   虞汐在厨房里早就配好了调料,简单的弄完以后,亲自端来给了他。   沈欲尝第一口,眼尾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   果然……   是熟悉的味道。   是他想了很多年的味道。   也只有她才能做得出来。   他就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认错人。   即便她一点都想不起来,她所会的一切终究还是刻在了她的生命里。   她就是他找了很多年的女孩。   沈欲抱着烤鸡吃得心满意足,就连睡觉嘴里都是那弥留的香味。   他本来还计划着第二天找虞汐再让她做一次。   可去了房间,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沈欲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人呢?”   “少爷,虞姑娘昨天半夜就走了啊。”元易被沈欲提溜出来,无辜地说道。   “走了你不知道通知我一声?”   “我也想啊。”元易有些委屈地说,“少爷你看,我手上都是勒痕,小喜怕我提前叫醒你,喂我吃了迷药,把我捆厨房了,我刚从厨房挣脱出来,这不就被你抓过来了。我也想早点通知你的啊……”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没说。”   沈欲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了,“你就不知道问一下?”   元易也很无奈,“……我问了,小喜说,虞姑娘不让告诉你。”   “……”   怪不得昨晚忽然对他那么主动。   原来是在和他告别呢!   这就是给颗糖再扇一巴掌是吧?   沈欲越想越气,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不会这样避着他?   但他还是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毕竟是教坊司的官妓,真要逃跑不太现实。   也没有理由要跑。   只可能去做一些事情了。   也许做完她就回京了。   但他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他就是要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面前。   他不会就这么干等她的。   虽然很显然,这个事情她并不想让他知道。   明明她很清楚,他对她没有恶意,也不会害她,为什么就不肯给他一点机会呢?   嘴上说的好听,信任他,现在还不是把他当做外人。   很好。   絮絮。   她真以为她还能再一次故技重施吗?   她能跑一次,他就不会让她再跑第二次。   他想到了昨天她和族长商谈的内容,那批被劫走的货,肯定就是她的目的地。   “备马。”   “少爷,你要去哪儿啊?”   “追人!”   “……”   作者有话说:   小喜:她逃。   元易:他追。   龙鸾:她,插翅难飞。   虞汐:→ → 第26章 第二十六欢   出了乌蛮的地界,再往后翻两座山,就抵达了目的地。   书院位于山腰上,建在一片竹林中,因为是虞汐第一次来,所以找位置耽误了些时辰。   等把货物都安置好,天都已经黑了。   书院院长净观看到她,非常意外,脸上都是担忧,“你这样离京,当今天子同意吗?”   虞汐满不在意地吃着晚餐,“没事,我想去的地方,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净观叹了口气,“你要送东西,安排其他人过来就行,不必大老远这样奔波。”   “父亲把这里交给我,算下来我还都没来过,就当是来看看了。”   虞汐的语气轻描淡写,净观却能想象得到,她从华京来到这里有多么的艰难。   “乌蛮是你解决的吧?”净观笃定道。   虞汐看着对面的人,笑了笑。   净观比她大五岁,一身灰白长袍素雅柔和,因为是出家人,平日里虽寡言少语,但对谁都比较温柔和煦。   可偏偏每次碰到她,总像父亲一样又严厉又唠叨。   他把手上的佛珠摆到桌上,严肃地板起脸来,“这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差,你每年送到书院的吃的用的,根本都用不完。节约一些,山上也有能吃的东西,不需要你这样来回跑。平日里大家也能做些活计挣点钱,不至于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也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会有种在家人身边时的轻松感,虞汐赶紧给他夹了口菜,“那怎么能比,好好地吃,和抠抠索索地吃,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孩子们也不小了,差不多也有要去参加会考的人,除了吃穿,文房用度也不能省。”   “还有,以后挣钱的事情交给我,这不是你们该做的,缺什么要什么,给我写信就行。”   面前的女子算下来也不过二十,别家她这个年纪的,早就嫁人享清福了,她却还要拼命地想办法去挣钱。   可不管有多难,她从来都没抱怨和放弃过。   净观看她这样,未免心疼,又叹了口气,“是我们拖累了你。”   虞汐把汤也推给了他:“出家人,不要总叹气。谁说你们拖累我了,这可是我心甘情愿的。再说了,父亲临终前把书院交给了我,我也不能辜负他啊。”   “……”   净观叫了叫她,“虞汐……”   虞汐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打断他,道:“你放心吧,确保你们没事,我就回京了。”   净观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她的话,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一直都很清醒自己要做什么。   难得来一趟,就不要扫她的兴了。   吃完饭,净观带着她在书院转了一圈。   书院其实并不大,又相对封闭,正常要绕完一圈很快,但虞汐每一步却走得极慢。   因为这里的建造风格,可以说几乎和她曾经的家里一模一样。   尤其是藏书阁,完全就是按照他们家复刻的。   当年要不是父亲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家,她也不至于连个怀念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看着旧宅重现,虞汐的眼眶很快便红了一圈。   心潮涌动,一言难发。   净观也没打扰她,只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提着灯笼,送她回房。   关门前,虞汐却忽然叫住了他,“这些年,有我哥的消息了吗?”   净观脸色一沉,“没有。”   “知道了。”虞汐点了点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嗯。”   回到床上,明明很累,虞汐却根本睡不着。   三年前,哥哥失踪。   父亲把身边几乎所有亲信都派了出去寻他,可人还没找到,就传来了他们家通敌叛国的消息。   起因竟是因为哥哥将边境布防图给了敌国。   从家里落罪,到被处斩,任何人都没有寻到过哥哥的踪迹。   到底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有人说哥哥早就死了。   可虞汐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哥哥才能给她答案。   然而,找了很久,还是没什么消息。   父亲临死之前,明知含冤,却依旧不让她报仇,反而最看重的是这书院。   以前她无法理解,现在她隐隐觉得,父亲把这里复刻成他们家的样子,定是有什么深意。   或许这里会留有一些线索。   次日,虞汐决定再在书院里好好找找。   却没想到,还没开始找,沈欲就已经找上门了。   看著书院外风尘朴朴的男人,虞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之前,刚到盐宁郡的时候。   沈欲总是这般任性妄为,不知道为何,他就这么喜欢缠着她呢?   虞汐颇有些无奈,“你怎么来了?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在衙门。”   沈欲却当没听到,问她,“为什么走也不和我说一声?”   “大人有自己的公务在身,这些小事就不麻烦你了。”   “你的事情,不叫麻烦。”叫机会。   “但与大人并无关系吧。”   听到她这么无情的话,沈欲被气笑了,“絮絮,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为了这狗屁蛮乱才来的吧?”   “……”   虞汐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之前沈欲说过的那些暧昧不清的话。   他和她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热烈,主动,极端却又极具魅力。   他鲜明得如这天地间最浓烈的颜色。   可这样的颜色,却又充满了危险。   虞汐是一个极其讨厌失控的人。   可偏偏沈欲身上有无法掌控的未知感,让人难以安心。   他的主动早晚会给二人带来麻烦。   所有人都说她是灾星,是祸水,他们或许可以萍水相逢,却不能长久相处。   而他还拥有着美好的未来和人生,一旦和她牵扯太深,她就会成为他的那些敌人,攻击他最好的办法。   朝廷从不是风花雪月之地。   现在的她,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是对彼此都好的方式。   更何况,她的记忆里的确没有他。   或许他只是认错了人,又或许这只是他的一种借口。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之间的合作结束,便不该再有任何牵扯了。   虞汐故意无视了他眼底的期待,冷下脸对他说道,“沈欲,如果我曾经亏欠过你什么,我表示抱歉,我的确没有印象了。”   沈欲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忘了你也可以忘掉。”   原来,不管他怎么努力,她就一丁点都不想回忆起,是吗?   沈欲从不懂什么是心碎。   但这一刻,忽然就懂了。   她如此冰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都听到了心脏裂开的声音。   他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也不曾低声下气地哄过谁,追过谁。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证明些什么。   想要更靠近她一点。   但她还是抛下他走了。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这个女人……   真就是没有心。   把人甩了也就算了,还往人心窝子扎刀。   半晌,他才自嘲般地反问她,“我忘不掉呢?”   “那沈公子就得自己想想办法了。”   “……”   沈欲不傻,他看得出来她是故意在回避自己。   但既然没有想起来,她又为什么要这般躲着他?   是心虚?   还是,他就那么招她讨厌?   亦或者……她其实也对他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此时,净观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   这是书院第一次来客人。   他站在虞汐的身侧,一脸温柔地询问她:“虞汐,是谁来了?”   虞汐:“哦,是盐宁郡知府,沈欲,沈大人。”   “你们认识?”   “嗯,算是吧。”   听着两人一言一语的对话,沈欲那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目光冷冽地看向净观。   这个男人即便穿着僧袍,依旧能感受到高贵。那是地位尊崇的家族,才能培养出来的气度。   可偏偏本该咄咄逼人的气度,却被他眉眼间的悲悯给压制住了。   不亲不近,疏离又慈悲。   沈欲和尚倒是见过不少,但净观这种气质混杂的,还是头一次。显然,这就不是个纯正的和尚,而是半路出家的。   甚至,他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现在,他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听着两人的对话,他能很明确地感受到,虞汐对他的熟稔感,那是他一直想要,却总得不到的。   沈欲走到两人面前,直接问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拒绝我,都是因为他?”   净观:“?”   虞汐:“???”   作者有话说:   元易:少爷你醒醒,他只是个和尚!   沈欲:她对个秃子都比对我好! 第27章 第二十七欢   虞汐实在理解不了沈欲这个想法。   他怎么谁的醋都要吃?   净观于她而言,是如兄长一般的长辈。   更何况,他都已经出家了。   沈欲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沈欲,休得胡言!这是书院的院长,净观师父。”虞汐郑重地纠正他。   说完,又急忙扭头对净观道:“他胡说的,你别放心上。”   净观打量着二人。   虞汐很小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   她素来都是一个随心所欲,悲喜不藏心的人。   可自从三年前虞家出事,她便给自己套上了厚厚的盔甲,谁也看不到她真正的情绪和样子。   只有刚刚,面对沈欲的时候,才能勉强看到一丝她过去的影子。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沈欲面前,她才会放下那些伪装吧。   “快开课了,我先去准备。”净观温柔地笑了笑,没计较也没在意,把这里留给了二人。   虞汐目送他离开,才又转过头来直接冲沈欲下逐客令:“沈大人应该听到了吧?孩子们要上课了,沈大人若无事,就先回吧。”   听到她言语间故意和他拉开的距离感,沈欲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秃驴哪里有他好?   她喜欢钱,他有的是钱;   她喜欢不给她惹麻烦的,他哪次不都是完美配合;   她喜欢什么样的,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   他能做到的,这秃驴能吗?   沈欲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拼了命的要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他?”   “你不要再胡说了。”   不爱听的话,沈欲素来都当没听到,又继续追问,“你喜欢他什么?”   虞汐本该是生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很想笑。   “沈欲,这书院是我的!我只是过来看看。”   沈欲生气地看着她,“你还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他是出家人啊,你到底在乱想些什么。”   “出家人又如何?那也可以还俗的!”   再说了,哪有和尚来当书院院长的?   他一个和尚能教人读书识字做学问吗?   沈欲自诩算不上什么好人,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什么手段他都能使得出来。   想想别人,自然也跟他一样。   就算虞汐没什么别的想法,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呢?   ”……“虞汐跟他说不清,“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欲看她要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一边。   “既然没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来?”   “……”   虞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她越挣,他就握得越紧。   虞汐忽然想到在乌蛮的时候,月色下他眼底闪过的偏执和病态的一面。   她不想真的看到他的失控,理了理思绪,冷静道:“沈欲,你是知府。”   “那又如何?”   “乌蛮解决,你的功绩自是要传到朝廷的,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盯着你。官场之中,行差错池一步,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下你做好后续收尾,比什么都重要。”   沈欲愣了一下。   他想过她跑走的无数种理由,却没想过竟然是这个?   胸腔沸腾的怒火,瞬间熄灭了一大半。   “所以,你是因为关心我,所以才不让我来的?”   虞汐本来想强调,不是关心,是权衡利弊。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算了。   真这么说,谁知道他又会乱想些什么出来。   她真是有点怕了他了。   虞汐点了点头。   沈欲松了一口气,“那……你真的没有喜欢他?”   “他是我最敬重的兄长。”   她没有喜欢别人,真是好极了。   他还有机会!   沈欲又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笑意:“这里是盐宁郡所辖,乌蛮影响了周边各个城镇区域,我作为知府,有义务和责任来了解书院的情况,其他人还没那个资格指手画脚。”   “……”   “就算有,也不足为惧。除了你,没有人值得我放在眼里。”   “……”   又开始说听不懂的话了。   沈欲松开了她的手腕,“反正来都来了,愣着做什么,带我好好参观一下啊。”   “……”   他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虞汐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   赶又赶不走,躲也躲不掉,只能带他进去参观。   可书院毕竟规模小,沈欲这一圈很快就转完了。   “这就没了?”   沈欲还有些不相信,“整个书院,除了那一个教书的和尚,只剩一个做饭的厨子,还有做活计的婆子,就没人了?”   虞汐:“嗯,院长不喜欢这里太多人。”   沈欲挑眉,书院里学生虽说不多,也就二三十个,年龄大小还都参差不齐。   但仅靠三人支撑一家书院,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这和尚独吞教授费,连个帮手都不找吗?   沈欲看了看她,“大周虽然重商,但文才是国之根基,每个地区的书院,朝廷都会给予一定的补助,甚至会亲自派遣先生教授课程,这和尚去找过衙门了吗?而且,十几个学生,学费也不会少,能帮书院分担一些压力,怎么不多请点人?”   虞汐摇了摇头,“书院的情况有些特殊。”   “嗯?”   “这书院是我父亲自己建的。”   沈欲有些不解,“虞先生在大周出资建造的书院也不少,以前也多和朝廷关系紧密,这里和那些有什么不同?”   “这里最初并没有打算当成书院,只是一个收容所而已。”   “收容?”   虞汐看向窗内认真听课的学子们,“他们都是六王之乱被捡回来的孩子,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沈欲怔住了。   怪不得虞汐这么在意钱了。   若都是孤儿,就意味着他们在这里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靠虞汐来养的。   他心疼地看着她,他的絮絮,实在太累了。   虞汐若有所思,没有注意到沈欲的情绪,“……但父亲太忙了,没有办法一直留在这里,就请了净观过来帮忙照顾这些孩子。”   “我父亲虽然不指望他们报答,但也希望他们将来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所以就提议让净观教授他们知识。如果有机会能考中,能做官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考不中,他们也至少能学会几个营生的手艺,不至于饿死。”   沈欲:“既然都是战争遗孤,朝廷自然是要负责的,其实可以把他们分散到不同的书院里去,这样的话,这里也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了。况且在山上的确有诸多不便,就算是为孩子们将来考虑,他们也不该封闭在一个地方。”   其实这个之前虞汐也考虑过。   但毕竟人不在这里,很多情况她了解的有限。   这也是她必须要亲自过来一趟的原因之一。   但来到这里以后,看到父亲原封不动的还原,她却有些犹豫了。   父亲临终遗愿是让她保住书院。   如果把人都分散走了,那这书院也便散了。   虞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净观商量一下。   可惜,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大家已经习惯了这里,等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地方。”   话尽于此,虞汐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既然他不愿意走,那她不如下山的时候,帮他找几个不错的先生,来帮他分担一些也行。   而另一边,沈欲趁着虞汐叫走了净观,去找年纪小一些的小朋友们套话去了。   这些孩子平日里见不到什么人,又相对比较单纯,沈欲随便忽悠什么,他们都信了他。   他手里拿着一包糖果,“这可是天下最甜的糖,吃了不仅能变聪明,还能变漂亮!但谁想要就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哥哥你说啊!”   “这秃驴,不,这院长和虞姐姐平时相处怎么样?”   “先生对虞姐姐可温柔啦,都不会凶她。”   “就是就是,平日对我们老严厉了。”   沈欲脸黑了黑,“还有呢?”   “先生总提她呢。每次都夸她,呜……我也想被先生夸。”   沈欲:“他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听王婆婆说,好像本来要成亲的,但后来先生出家了,就没成。”   “不对,我听的版本是先生喜欢虞姐姐,被拒绝了才出的家。”   “你们说的都不对,据说是虞姐姐和先生是青梅竹马,早就私定终生了。”   “明明是虞姐姐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先生是为了接近她,才出家的……”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说,吵吵了半天,结果没一个靠谱版本的,越说越离谱。   最后,都到了两人离过又碰到的程度了。   想想都气人。   没一个他爱听的。   虞家作为首富,每年上门提亲的人不会少。   更何况,他的絮絮还那么优秀漂亮。   不过,再怎么关系好,虞先生想必也不会疯到把女儿嫁给一个和尚。   想想他未曾参与过的人生,他就恨不能早些找到她。   但既然现在她还没有成亲,她的丈夫也只能是他。   不行,不能让虞汐在这里待着。   谁知道这秃驴安的什么心?   沈欲当即去找她,“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虞汐寻思着她在这里,沈欲也不会走,终究是会给净观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天一直下雨,等雨停了就走。”虞汐说道。   “好。”   沈欲做好了随时走人的准备,可谁知,山林的雨季说来就来。   反常的天气从华京蔓延到了这里。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们也就被迫困在这里。   实在没事干,两人也只能分别给孩子们上课了。   这一夜,暴雨似乎来得更加猛烈。   虞汐课上了一半,就让孩子们先回去休息了。   刚进屋,飓风就把窗户都给吹开,冰冷的雨水灌了进来。   闪电劈开天地,翻滚的雷声仿佛千军万马,踩踏在头顶,振聋发聩。   虞汐被吵得有些烦,刚要去关窗户,门忽然被踹开了。   沈欲紧张地跑了进来,“絮絮。”   “?”   虞汐有些懵,他虽狂傲自负,却也懂得礼仪教养,并不是一个会擅闯他人房间的人。   可还没等她开口,沈欲忽然抱住了她,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别怕,我在。”   ???   虞汐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他的头,没烧啊。   闻了闻他的身上,也没酒气。   “沈欲,我不怕。你松手。”虞汐挣开他。   沈欲怔忪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呢喃道:“你以前明明很怕这种闪电打雷的。”   “……?”我怎么不知道?   虞汐下床,把门窗重新关上。   吵杂声稍微小了一些。   虞汐走到他的面前,“我不怕,你回去休息吧?”   “她以前也总这么说,可每次我走了,她就吓得躲在被子里哭。”   沈欲虽然很想直白地说“你”,但他很清楚,虞汐没有回忆起来,说你以前这样,很容易让她反感。   但即便他没说她,虞汐也听得出来,他画外音里,说的就是她。   可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怕打雷闪电,更不记得她还被他这样安慰过了?   虞汐蓦然想到第一次两人相见的时候,他就说她和自己认识的一个故人很像。   想了想,虞汐开口道:“你之前说我像你的一个朋友,或许是你把我错当成她了吧?”   沈欲苦笑。   早知她会否认,他还能辩驳什么。   虞汐看到了他眼底的失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个故人,是你的什么人?你这么在意她?”   沈欲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垂眸,意味深长道:“她骗了我。”   “?”   “还玩弄了我。”   “???”   “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到她,和她好好算算账?”   虞汐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关系,“感情的事情,没法强求,分开就放手吧。”   “我就是喜欢强求。我想要的人,再不适合,也能合适。”   “……”   虞汐瞬间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他的骨子里终究是有偏执一面的。   虞汐只能换个方向开导他,“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当年骗了你,是另有隐情呢?”   “是吗,我也这么想的。但不知道何时能听她亲口告诉我原因。”   “你可以直接问啊。“   “她忘了。”沈欲目光紧盯着虞汐,“你说怎么样才能唤醒她的记忆呢?”   “或许,做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虞汐认真地提议道。   “也是个办法。”沈欲笑了。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空气湿润冰冷,他的眼底却如火焰,有着炙热的温度。   虞汐被这温度烫得更加心烦意乱,正要说点什么缓解这种让人不太自在的氛围,他忽然侧身,捧住了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深吻,   “絮絮,这就是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想起我是谁了嘛?”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天使们,本文明天入V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往后的日子希望依旧有你们的陪伴呀(#^.^#)   *   挂个预收鲜艳小甜饼,下一本开   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戳专栏点我【收藏】作者或者文哟!爱你们(*  ̄3)(ε ̄ *)   *   《我要月亮吻你》【年龄差无血缘,双向暗恋】   *   十六岁那年,姜喜被迫投奔舅舅许渡。   冷风呼啸的山顶,他骑着炫酷的摩托,单脚撑地,摘下头盔接过冠军奖牌的时候,全场的人都在为他尖叫。   朋友私底下悄悄问他:“听说你外甥女来找你了,真打算养啊?又不是亲的。”   许渡漫不经心道:“随便养养。”   朋友扫了眼人群中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的姜喜,没有说话。   *   这个世界上,姜喜最喜欢的人是许渡。   知道许渡不是她舅舅的那天,姜喜忍着眼泪,跟许渡告别。   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小姑娘什么都不肯要,许渡沉着脸往她的手里放了张黑卡:“拿着,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是你舅舅。”   姜喜低头沉默。   *   数月后,许渡发现卡里一分钱没少,担心小姑娘过得不好,急得满世界找人。   最终,在一家咖啡馆看到了打工的姜喜,正和一个年轻男孩蹲在地上一起收拾咖啡杯碎片。   心中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快速萌发,许渡大步往里走。   姜喜没想到能偶遇上许渡,她顾不上狼狈,仰着头笑得很甜:“舅舅。”   许渡冷着脸蹲在她身旁,心疼地牵起她烫得发红的手,亲了一下:“谁是你舅舅,别乱喊。” 第28章 第二十八欢   空气凝固。   虞汐脑海里一片空白。   鼻息间都是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他的吻如烈火。   烧的她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   虞汐简直又羞又气, 在教坊司也不曾有人敢这样碰她。   可偏偏他还说是自己以前对他做过的!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何时做过这种放浪的事情了?   “沈欲!”   虞汐叫他。   结果,沈欲比她还气,“你还没想起来?你到底对多少男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   “多到数不清了嘛?”   “……”   虞汐简直被他气笑了, “没有!我没有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情!包括你!”   沈欲根本不信,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你失忆过?”   虞汐:“没有。”   沈欲:“那都这样了你还不记得?”   虞汐:“……”   沈欲:“你以前每夜都会亲吻我的额头,你忘了吗?”   虞汐:“……”   沈欲本来没打算逼她, 他是想等的。   等到她慢慢想起来。   等到她回忆起她对他做过的点点滴滴。   可是, 现在, 他发现自己根本等不了。   曾经的她,明明只有他。   他是独一无二的。   也是只属于她的。   他是一个极端没有安全感的人,世人说一万句他都不信, 她一句他却如奉圣旨。   她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他记得他们过去的所有, 甚至她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   他以为那是他们彼此最深刻的回忆,却没想到, 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她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闪电再次劈过, 一晃而过的光,照过他眼底的阴郁。   虞汐每次看到他这般受伤的模样,不知为何, 心里会漫起一丝不忍。   他吻她的时候, 眼底没有情//欲, 只有期待。   她看得出来, 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对他有多么的重要。   可是, 她不想占据或者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迅速地冷静下来, 对他说道:“沈欲,你为何不相信,或许是自己认错人了呢?”   “不可能。”沈欲一口回绝,索性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   “八年前,六王之乱,我被叛军所抓,是你救的我。”   “你如何确定就是我?”   “你的字,你的烤鸡。”   “……”   虞汐觉得他这种认人的方式简直离谱,“字都是可以模仿的,烤鸡这种更是,只要做法都一样,天下烤鸡都一个味道。”   “不一样。”   沈欲反驳她,“你之前说在黑暗中生活过,那是和我一起的经历。你明明记得那一段过往,为什么非不承认呢?”   虞汐愣了一下,她的确曾在黑暗中生活过,但记忆里的人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怎么也和面前的人不一样。   这根本是两个人。   更何况——   虞汐缓慢开口:“黑暗里我救过的人不止一个,而和我生活的那个人,也已经死了。”   沈欲:……   “那个人并不是你。”虞汐强调道。   沈欲:“可你救了我,我还活着。”   “我忘了啊。”   不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段时间,她的身边只有他,哪里来的别人?   他明明没死。   那她救人是什么时候?救的人又到底是谁?   他没调查错的话,六王之乱的时期,叛军抓的也只有他那会。   他被救以后,六王之乱的战事也都平息了。   他直觉两人说的是同一个事情,但他们彼此的记忆却根本不同。   到底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这么重要的记忆,为什么能忘记的这么干净?或者说记错?   她哪怕记起一丝,或许他都能把症结找出来。   可是,她根本不记得。   沈欲堵着一口郁气,更难过了。   外面狂风骤雨,宛如他此时的心。   “我找了你八年了,絮絮。”   雷声轰鸣,盖过了他的呢喃。   她在他的生命里留下那么厚重的一笔,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忘记了?   她怎么能的!   是他真的无足轻重?还是她在故意撒谎?   沈欲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这一刻,竟卑微的希望她是在撒谎。   虞汐觉得他或许需要时间,重新接受现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沈欲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带着一脸不高兴走了。   虞汐重新检查门窗,睡下。   不知是这雨夜太吵,还是额头上残留的余温搅得人心神不宁。   在床上辗转许久,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仿佛回到过去。   在一个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她看到儿时的自己,正靠在一个小男孩的怀里。   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仅有一束微弱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   他们背对着她,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但小男孩推开她,她又粘了过去。   男孩身上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可她似乎毫不在意。   她的脸贴在他的胳膊上,死死地抱住。   “……你别推开我嘛,我害怕……”   要不是那模样那声音的确是她。   虞汐都难以想象这会是自己。   她都不记得自己曾经,这样纠缠过一个人。   她想走过去看看小男孩的模样,可面前似乎有一道屏障,不管她怎么走,她都靠近不到他们那边。   她拼尽全力往前冲,眼看着马上就能撞破屏障,忽然,她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   “絮絮,醒醒。”   虞汐猛然睁眼。   沈欲再次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我有事情和你说,但你一定不要急。”沈欲脸上很严肃。   虞汐差点要骂人了,但看他这模样,又忍住了。   他这人骄傲自负,素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平时都是一副冷淡散漫的做派,现在忽然如此正经,反倒让她有些隐隐不安。   “没有什么事儿能让我急的,你先说。”虞汐说道。   沈欲深吸一口气,“走,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虞汐跟着他出了屋。   外面的暴雨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风里夹杂着雨水,溅了人一脸。   沈欲没在意,把她拉到了廊檐下,“你仔细听,这里有山鸣。”   虞汐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暴雨的声音是很规律的,但若是仔细分辨,的确能从这规律中发现不一样。   “这里有可能会爆发山洪。”沈欲一字一顿道,“你再看这两边的溪水,已经变浑浊了。”   虞汐终于明白他如此严肃的原因了,“你预估还有多久爆发?”   沈欲:“不出一盏茶,甚至更快。”   虞汐迅速地思考了一下,“这里是山腰,旁边又都是溪河,正是最危险的地方。现在下山已经来不及了。山顶有间破庙,我们得把大家带到那去,分开叫人,直接山顶集合。”   说着,虞汐和沈欲分开。   她冒雨直接冲到了钟楼。   咚——咚——咚——   伴随着沉闷的钟声,沈欲已经敲响了孩子们的门:“起来,快起来!”   净观一点动静就醒了,听完沈欲的话后,当即组织年级大一点的孩子,带上年纪小的一起走。   这里毕竟都是在战乱中活下来的孩子,平日,净观对他们的危机训练也不少。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在这种时候,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很快,就已经迅速集结好队伍往山顶冲了。   可是,当虞汐赶来跟他们会合的时候,却有人喊了起来。   “先生,裕和还没来!”   净观急忙检查了一下人数,“他今年要参加乡试,平日里经常看书到天亮,可能还在藏书阁里。我去找他。”   说着,他调头就要回书院。   虞汐一把拉住了他,“来不及了,你带着孩子们先上去,我去找他。”   山鸣比之前更清晰,也更大声了。   沈欲拦住她,“山洪快来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虞汐一口拒绝,“沈欲,替我照顾好这些孩子!”   只靠净观一个人要带着那么二三十个孩子,是有难度的。   更何况书院的王婆婆和厨子都已经年过半百,这种时候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他们两都得靠小喜和元易搀扶着。   毕竟这不是去夜游,而是逃生。   沈欲显然对山洪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在,她也能放心些。   沈欲压根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他只在乎虞汐的,可是,她偏偏把这些人都交给了他。   沈欲还想说什么,虞汐已经原路返回了。   沈欲只能咬牙,垫后催促着众人快点往山上爬。   虞汐重新回到了书院。   藏书阁里还亮着灯。   她推门进去,裕和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孩的睡眠总是出奇的好。   再加上藏书阁这边相对较偏一些,怪不得那么大动静都没醒。   虞汐跑过去拍醒他,“裕和!裕和!”   裕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虞姐姐?”   “快,离开这里!要爆发山洪了。”   虞汐拉着他就往外跑。   可是,刚出了门,山鸣声更大了。   伴随来的,还有附近开始往下滚落的泥沙。   “不行,现在上不去山了。”   虞汐当即拉着裕和又折返回去。   裕和脸色苍白又恐惧地拽着虞汐的袖子,“虞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急,会有办法的。”   屋顶泥沙砸下来的声音乒乒乓乓,宛如催命的悲嚎。   虞汐在藏书阁里转了转,山洪真来了,这藏书阁都得被卷走。   他们不能继续在这里面待着。   她压制住狂躁的心跳,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有时间,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父亲每一次的选址,都会把这种将来会面临到的突发情况,提前考虑进去。   如果说这里是完美复刻虞家的话,那藏书阁一定会有密道。   甚至是一条唯一的逃生路。   虞汐来到了墙边的书柜前,按照家里曾经的设计,把最上面一排的书都抽了出来。   咔哒——   书柜后一扇门忽然打开了。   果然……   这里有密道。   “虞姐姐,这怎么还有密道的?”裕和有些震惊地问了一句。   “快,跟我走!”   来不及解释,虞汐拉着裕和进了密道。   他们一定要在山洪爆发前,抵挡山顶才行。   许是长久无人来此,密道里有股浓重的尘土味。   两人快速地在密道里穿梭着。   整个路像是山丘一样,需要不停往上爬。   既然是往上走,虞汐大概就能猜到出口的位置。   密道里很黑,不过好在虞汐早有准备,身上带了火折子,勉强够他们认路。   可走着走着,前面却没路了。   “虞姐姐,怎么办?这也出不去啊!”裕和担心极了。   虞汐也觉得奇怪。   这里是一片很空的区域。按说他们现在至少也已经快到山顶了。   可出口呢?   虞汐借着微光环顾一圈,忽然发现墙面上有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做工精致,和这略显粗糙的密道比起来,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她伸出手转动盒子。   忽然,盒子掉了下来。   紧接着,头顶一扇木窗弹开,同时掉下来了一根绳子。   来不及多想,她随手将木盒子装了起来。   然后,测试了一下绳子的牢固性,确定没问题以后,这才把绳子系在裕和身上,辅助他先爬出去。   裕和毕竟是在山里长大的,用起这些迅猛很多,很快就出了密道,“虞姐姐,快,我拉你上来。”   虞汐捆好绳子,艰难地往上爬,可即将抵达出口的时候,山洪忽然爆发了。   那一刻,仿佛整个山在晃动。   裕和一时没抓稳,绳子顿时重新坠回到了密道里。   裕和脸色大变:“虞姐姐!”   *   山顶破庙。   所有人都已经安然无恙地待在了里面。   头顶黑云悬挂,压抑而沉闷。   可沈欲那张脸比头顶的云层还要黑。   平日里,沈欲都是一副懒散温和的样子,此时的他却宛如换了一个人。   周围的人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欲站在庙外,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已经过去很久了,虞汐还没来。   这山洪能瞬间将人吞没,可不是闹着玩的。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先生,你们看!山洪来了!”   树枝相继断裂的声音,一点点传进耳里。   随着倾泻而下的洪水一起,从山腰处涌了下去。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书院就被汇聚到一起的溪流泥沙们吞没。   屋顶房子一点点瓦解,随着泥沙一起被冲走。   沈欲当即就想要去救人,元易一把扯住了他,“少爷,不能去啊!”   “絮絮还在里面!放开我!”   净观也赶过来拉住他,“沈大人,不必惊慌,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这样贸然冲下去,不仅救不到人,她回来看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沈欲当然知道下去很危险,可是,虞汐还没上来啊!   山洪来势汹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越发的不安。   “先生!”   一道疲惫的呼声从破庙里传来。   沈欲回头。   只见一个少年搀扶着虞汐,站在了庙门前。   沈欲急忙跑过去,顺势将虞汐揽进怀里,和少年隔开距离。   “你怎么样了?”沈欲关切道。   虞汐:“没事。”   虞汐下半身全是泥尘,衣服的颜色因为沾染了太多,都有些难以辨认。   他见过她以来,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可她的眼睛却依旧明亮,“刚才不小心滑了一跤,没什么大碍的。”   裕和撇了撇嘴:“哪里是滑了一跤,差点我们就见不到虞姐姐了。还好这书院的密道通往的是破庙,大家听见我喊人,都过来了。我们这才把虞姐姐从里面给拉出来。不然,虞姐姐就要被卡在里面了。”   虞汐无所谓地笑了笑,轻轻推开沈欲,“行了,小屁孩还会告状。我没事,就是跑得太急,有点累而已。沈欲,孩子们怎么样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别人。   沈欲有些气,“你还是先看看自己吧,其他人可都比你好的很。”   虞汐虽然不知道他在生的哪门子气,却看得出来他的忧心。   即便两人在几个时辰以前,刚闹了一个不欢而散,但现在,她还是很诚恳地对他说道:“今天多亏你了,谢谢。”   沈欲挑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终于知道我重要了?”   虞汐:“……”   虞汐觉得她还是闭嘴比较好。   净观也走了过来,虞汐在,大家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是如何发现的?”净观沿着虞汐的话题,主动询问沈欲。   沈欲轻描淡写:“经历过,有经验罢了。”   净观:“……”   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富贵公子,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今日,沈欲的经验救下了所有人。   书院虽在一夜之间被淹没,好在谁都没出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的情况他们也不能贸然下山,只有等雨停。   好在山顶这间破庙,平日里净观都会来打扫,还算是干净。   里面甚至还有一些供品,能暂时给孩子们充饥。   许是经历过战乱,书院的孩子们大多比较早熟,没有任何人哭闹。   大家都很安静和乖巧的听着净观的安排。   庙外的暴雨渐渐地停歇下来。   可山洪的涌动声,却依然清晰。   谁也不知道下一轮的山洪会不会冲到山顶。   年纪小的一些,到底还是害怕,吓的睡不着,纷纷缠着虞汐。   沈欲原本坐在她旁边,愣是让这些小孩们给挤到了一边去。   沈欲本就情绪不太好的脸,此时更难看了。   虞汐是见识过乌蛮那些人有多怕他的。   他素来受宠,脾气算不上好,他才不管是谁,惹了他不高兴,他就一定是要发作的。   “沈欲。”虞汐在他想要发作之前,提前叫住了他。   沈欲看过来。   “你坐那吧。”虞汐指了指不远处的佛像下面。   沈欲本来不想去,但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的糖果。   那是他为了套话送给小孩们的。   他嗤了一声,这些小屁孩想收买他可没那么容易。   他坐下去,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柔软。   甚至比他刚才坐的地方都要软很多。   他奇怪地掀开一看,竟然还有一个垫子?   沈欲:“你弄的?”   虞汐:“嗯。”   她知道他矜贵,之前在乌蛮,睡椅子上那种,他都睡不着。   现在这种地方,他就更难入睡了。   他睡不着,会搅得其他人也睡不了的。   小孩子们终究不比大人,面临着这种天灾危险的时候,会更加恐惧。   他们能多睡一会儿,也就少焦虑一些。   所以,她把这破庙里唯一的垫子给了他。   最好他赶紧睡了。   沈欲本来对于她的“忘记”,一直都处于气头上。   可现在,看到她对自己的照顾,一下子就不生气了。   就算她不记得那些过往,她对他也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算了,这些小屁孩也就只能跟她挤挤而已,只有他,是得到了她的照顾的。   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虞汐看沈欲乖乖地躺了下去,终于可以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孩子们身上。   “虞姐姐,我睡不着,你能给我们讲讲故事吗?”   其中有小孩小心地问了一句。   虞汐笑了笑,“这么晚就不听故事了,你们都乖乖躺下,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谁先睡着,明天我就给他单独讲个有趣的故事?”   “好呀……”   小孩们听到做游戏,纷纷躺了下去。   虞汐看他们都躺好,轻声哼唱起了歌谣,哄他们入睡。   歌谣舒缓温柔,伴随着她低悦的哼唱,整个破庙都仿佛笼罩在一片安然之中。   火光下的她,眼眸清透,柔美得简直不像话。   沈欲单手撑着太阳穴,看着她,好似一场梦。   可视线落到她的双腿,他的深瞳却变得幽深起来。   很快,孩子们都睡着了。   破庙安静下来。   此时,佛像旁的沈欲,却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虞汐示意他睡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沈欲不耐烦地直接起身,把她拉到自己的垫子上,让她坐下。   虞汐小声道:“有什么事儿吗?”   沈欲没说话,直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单手抓住她的脚,脱了她的鞋子。   虞汐惊了一下,又羞又恼,“你干什么?”   她想要把脚藏起来,沈欲低声凑近她的耳边,“不想把那群小屁孩吵醒,就别动。”   “……”   沈欲扯掉了她的袜子,把鞋袜都放在了火堆旁烘烤。   然后,又撕了自己的衣摆,去沾了雨水,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她的小腿和脚上沾染了不少污泥,鞋子又是湿的,整个脚都被泡得发白变肿。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瞎的?”沈欲语气不善地问她。   虞汐的手抓着垫子的边缘,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他忽然好凶。   却又被他问得有些无措。   要不是他来这么一出,她自己都忘了,脚上还带着伤呢。   他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他的衣服都是万里挑一,极贵极好的,他却根本不在意,撕了一块给她擦脚,不够就又撕一块。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有些笨拙,看得出来从未对他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夜很冷,他的掌心却很热。   隔着皮肤,她仿佛都能感知到他掌心下,血液的极速流动。   但他的力气同时又很大,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虞汐试了几次都失败后,索性只能把眼一闭,就当看不到了。   很快污泥擦掉,白净的腿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伤得重的,已经结痂了。   从这些伤痕,他都能判断出,这群小孩拉她出来的时候,她一定受了不少累。   但她什么都没说,一直默默忍受到了现在。   虞汐察觉到他停止了动作,这才睁开眼,可看他盯着自己的伤口,更加不自在了,“我没事。”都已经疼过了,麻了。   “闭嘴。”   “……”   沈欲弄完脚,又来检查她的手。   毕竟平时都是娇养着的,她的手如葱白一样,软绵绵的,可白嫩的肌肤上,依旧留下了一道道的红痕,有些地方都破了皮,渗了血。   撑开的时候,还有细小的血珠凝结。   十指连心,他看着都心疼。   以前她总在他耳边念叨,他不好好照顾自己,她会心疼。   他很少体会心疼的滋味。   甚至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心疼的。   冷暖自知,都不是顾好自己就行。   但认识她以后,他快把这世上所有他不喜欢的滋味,都体验了个遍。   看着她受点伤,他恨不得那些伤口都在自己身上。   指尖的掌心越发滚烫,虞汐实在不习惯沈欲这样帮她处理伤口,趁他不注意抽回手,故作轻松地笑道:“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人活着就行了。”   “你还笑得出来?”   “……”   虞汐蓦然想起家人们还在的时候,以前每次惹了事,回来哥哥们都是这样凶她的。   他们生气的外表下,其实是对她的呵护和心疼。   可沈欲的心疼,她却有些承担不起。   也不该承担。   “谢谢。”   虞汐礼貌疏离地表示感谢。   沈欲没回,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道:“女子的脚最为珍贵,按大周习俗,那是只有丈夫才能看的,如今,你的脚我看了,手也摸过了,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   虞汐吓坏了,这怎么还上升到负责的层面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女子赖上。   哪有男人追着负责的。   “不用不用,我不是那么刻板迂腐之人。”虞汐急忙说道。   沈欲权当没听到,继续道:“沈家家规,也不会允许我做出始乱终弃之事。”   !!!   始乱终弃是这么用的嘛?   虞汐开始头疼了。   不行,不能慌!   不能被他三言两语给拐跑了。   虞汐面对山洪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想了想,这种时候,忽然觉得教坊司的身份,简直帮了大忙。   清了清嗓,虞汐说道:“你也知道,我本就是官妓,这些寻常人家女子的礼仪教法,在我身上算不得数。所以,你也不用这么放在心上。”   沈欲的脸立马黑了。   虞汐趁机站了起来,“也不早了,你休息吧。”   沈欲:“我睡不着。你哄我睡。”   虞汐刚要拒绝,沈欲又接了一句,“你都哄他们了,不能拒绝。”   “……”他跟一群小孩子比什么啊。   “算是报恩。”再补一句。   “……”   罢了。   今天整个书院都是他救下来的。   已经气他好几回了,虞汐也不能指望他立马就想开。   还是要给他些时间。   虞汐把位置腾给他,“你先睡下吧。”   沈欲把她拉回垫子上,自己则紧挨着她,直接躺到了地上。   “我睡下了,你开始吧。”沈欲转过身来,对着她说道。   “……”   虞汐真是拿他没办法,“你想要我怎么哄?”   “就唱刚才那首歌谣吧。”   “好。”   虞汐再一次轻柔地唱了起来。   沈欲安静地听着,窗沿雨滴,滴滴拍打着地面,熟悉的歌谣仿佛穿透现在,回到了过去。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哄他入睡的。   沈欲明明一肚子的气,本来是该生气的。   可是,他就是不长记性。   明明之前被她气走,还心痛的发誓再也不见她了。   见到她了,又心动的难以自控。   他的所有情绪全被她一个人牵动。   尤其听着她哄自己睡着,他又只能跟自己说,算了,她现在不记得,做什么都是徒劳。   八年没有她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人就在眼前,还有什么是不能熬的?   记忆总不会跑掉。   他就不信她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况且,她现在还哄他睡觉呢。   也该知足了。   虞汐本来一直就关注着沈欲的情况,可他的眼神实在太炙热,别人听她唱歌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却不。   她不自然地把脸扭到了一边,“你快闭上眼睛睡觉啊。”   沈欲没应她。   过了许久,他还不闭眼,虞汐故作生气道:“你不睡,我就走了。”   沈欲拽住她的衣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絮絮,你别总推开我,行不行?”   “?”   好吧,果然,他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虞汐思考了片刻,决定这一次,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沈欲,我们不该有太深的牵扯。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说你是,你就是。”   “……”   虞汐叹气。   沈欲坐了起来,“我可以等。一辈子很长,我能等到你想起来的那天。”或者,她愿意承认的那天。   虞汐有一万种办法去对付,不同男人的纠缠。   可偏偏每次都拿他没办法。   “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虞汐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欲自小就被无数女人追求,没有人会拒绝他。   他从未想过,原来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会那么的难。   “我不在乎。你要是在乎,我可以帮你脱籍。”沈欲当即表明立场。   虞汐:“我不会离开教坊司的。”   “?”   沈欲不解地看着她。   “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的去教坊司,所以也就意味着,是我自己选择的这个身份,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轻易改变我的选择。”   沈欲早就怀疑过她的动机,“你是为了保护别人,我知道。见到向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说了,我不在乎你什么身份,所以不要再拿这个理由来敷衍我了。我不需要你做任何改变,我来做就行。”   “……”   “我甚至可以替你照顾他们。况且,有我在,我也能帮你更好的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沈欲诚恳地对虞汐说道,甚至他都不介意被她利用。   可是,他越诚恳,虞汐就越恐慌。   虞汐从没想到他会那么执着。   她忽然有些羡慕,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能够被这样爱着,终究也是幸福的。   可是,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啊。   她曾经救过的人,明明都已经死了。   “沈欲,我真不是跟你有过往的那个人。”   沈欲想了想,索性接着她的话头说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喜欢你,更看重的是我们的未来。不提过去,那我们就谈谈未来也行。”   “……”   一句话把虞汐给堵死了。   过去不行。   未来也不行啊。   “沈欲,我们要走的是不同的路,是没有未来的。”虞汐苦口婆心道,不希望他被情感冲昏了头脑。   “哪里不同?”沈欲反问,“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能陪着你。甚至,就算你要做皇帝,我也会帮你。”   “你疯了。”   沈欲态度依旧很坚决:“只有目标不一样才会走上两条路,那你不如说说,你的目标是什么?”   虞汐沉默了。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虞家叛国的真相,还父亲清白。   可是,这个目标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稍有不慎,那便尸骨无存。   而他是当朝状元,是首辅的儿子,是陛下最宠的近臣,任何一个身份都注定他们要走向两个不一样的方向。   他们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沈欲盯紧了她,“你不说,我替你说,你想要还虞先生清白,对不对?”   “……”   “这简单,我跟你目标一样不就行了。”   “……”   虞汐简直跟他说不通,这种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他要还虞家的清白,要赌上的不仅是他自己的未来,甚至是整个沈家。   虞汐不想再说了。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虞汐想了想,只能换一个方法,循序渐进了。   “要我不推开你也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欲眼前一亮:“你说。”   “不要再说莫名其妙的话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可以吗?”   沈欲犹豫了一下。   虽然这两句话他都不爱听,但至少她开始试着接受他了,那就是希望。   “好。”沈欲答应了。   “这下可以安心的睡了嘛?”   沈欲老老实实地躺下,闭眼。   虞汐重新唱起歌谣。   伴随着她轻软的歌声,沈欲很快便含笑睡着了。   只是手,却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摆。   舍不得她走,   更不想她走。   反正他们睡觉都在一起了。   他更应该对她负责到底的。   破庙的另一角落里,净观看着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原本一直紧闭的双眸重新睁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沈欲……   作者有话说:   净观:这招钓鱼执法玩的6啊……   *** 第29章 第二十九欢   第二天, 雨停了。   山洪也褪去。   但他们所在的地方,依旧一片狼藉。   山都被毁了大半,雨季还未结束, 这样待在山上始终不安全。   虞汐本来还担心他们要如何下山,谁知,衙门的人竟然已经组织了营救队伍过来了。   虞汐难以置信,“他们来的竟然这么快的?”   衙役一边将孩子们往船上送, 一边说道:“最近一直下雨, 咱们知府早就提前让我们做好了防范措施了。”   “……”   虞汐回头看了看沈欲, 他总是能带给她惊喜。   别看他整天一副散漫的样子,其实心比谁都要细。   大家也都没耽误,很快就分批被送到了山下。   好在都有准备, 所有人都被统一安排到了附近的镇子上。   经历了这一天一夜的艰险, 孩子们早已累极,看着熟睡中的孩子们,虞汐也不得不慎重地考虑沈欲的提议了。   毕竟就以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们的书院要重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行的。   但孩子们终究也需要一个新的居所。   虞汐去找净观商量。   谁知, 净观竟然同意了。   虞汐惊讶不已。   净观看着她,“为何这样的表情?”   “有些意外。”   “或许都是天意吧。让孩子们在镇子上生活,终究对他们也好。”净观温柔说道。   虞汐:“那我这就去跟沈欲说一声, 让他帮忙找一家合适的书院, 或者如果有必要, 我愿意出资重新建一所书院。”   “不急。”净观却忽然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虞汐问道。   净观摇了摇头, 开门见山地问, “你喜欢沈欲?”   虞汐先是惊了一下, 随即脸颊都染上了红晕, “怎么会……你胡说什么。”   净观没说话。   虞汐自小就有很多人追求,因为足够美,即便她是个草包,也有无数人会因为她的脸而喜欢她。   他身为半个兄长,见过她以前对待那些死缠烂打的追求者,有多么的冷淡无情。   像昨夜沈欲那般耍赖纠缠的也不少,可只有对他,她是不一样的。   她甚至会愿意耐着性子哄他。   到底她对他是有些不同的。   但看她的样子,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沈欲的特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纵容一个人。”净观故意说道。   虞汐愣了愣,有吗?   她每次都在拒绝沈欲,似乎并没有纵容他吧?   如若她真纵容的话,估计沈欲也就不会跟她生那么多气了。   可是,净观的话却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事情。   “净观。”   “嗯?”   虞汐:“你有没有遇到过一种情况,就是彻底忘记自己生命的某一段过往?”   尤其,当她回忆起沈欲昨天说过的话时,她甚至有了动摇。   那个破碎的梦,真实的宛如她真正的过去。   虞汐素来都是过目不忘的,按理说都提醒了这么多回了,她不应该忘记的。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她的确是想不起来。   净观看出了她的困惑,沉吟道:“人生如梦,你会记得所有梦吗?不会的,所以,忘记自己的过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如果这一段过往很重要呢?”虞汐追问道,“沈欲说我们曾见过,可我翻遍了所有记忆,的确没有他。但他太笃定了,笃定到我都在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忘记了一些什么?”   净观神色凝重,许久,才说道,“别想太多了。冥冥中的定数,只要时机成熟,总会得到答案的。”   可是,她现在就想要答案啊。   虞汐有些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当年,那个小男孩,真的死了嘛?”   净观沉默许久,道:“死了。”   “……”   好吧。   看来这事情短期内是找不到答案了。   反正她和沈欲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搞错了或者记错了些什么。   净观不想她陷入到过去的思考里,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昨天一直没时间,都忘记问你了。你是怎么从书院跑出来的?”   “藏书阁有一个密道,直接连通了破庙。”虞汐回答。   净观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问她,“密道里有什么吗?”   虞汐灵光一闪,想到了被她拧掉的木盒子,“密道里空荡荡的,别的没有,倒是有一个木盒子。看上去做工非常精巧。”   “什么样的?”   虞汐带着净观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好把木盒子拿出来给他看。   之前在密道里,昏天暗地的,看什么都模糊一片。   如今日头正烈,木盒子的样式也变得清晰起来。   不过,虞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木盒子做工精巧,手艺繁复,并非寻常。   尤其底部,那云纹一气呵成,细腻流畅,整个大周,只有一个地方的木匠能做得出来。   那就是——邺都。   也是虞汐的老家。   水纹云乃是邺都的标志。   整个书院里都没有邺都的东西,偏偏密道里有,这也太奇怪了。   而且,从设计来看,显然这个木盒子是单独定做的。   从建造书院起,这个木盒子就率先考虑了进去。   难道是父亲留给她的?   虞汐有些激动。   如果真是这样,这木盒子就不简单了。   盒盖上方的凹槽处,对应着的是密道里的窗户开关。   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却有些沉。   里面必定有东西。   可是,翻遍整个盒子,都没有看到可以直接打开的锁扣。   虞汐怎么看都觉得怪。   “这个盒子,你以前见过吗?”净观问道。   虞汐摇了摇头,他们家机关精巧不少,但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等等。   不对。   如果这是父亲留给她的……   虞汐回忆起父亲临终前,把书院托付给她时的样子。   他握着她的手,嘴里说着要她守住书院,指尖却在她的掌心画着什么。   她当时沉浸在悲伤里,根本没有注意过他画的东西。   如今,她凭借着残存的记忆,把那个形状对应到木盒上,然后沿着木盒子的边缘,按了下去。   第一个,木盒子咔哒一声,下沉了一个角。   虞汐一喜,在几个位置点纷纷按了下去。   每按一个,木盒子就下沉一个角。   等所有角都下沉后,木盒子忽然弹开了。   一股清香扑鼻。   虞汐愣住了。   “这是……夜庭香?”   此香乃是一年前才面市的新品种,产自夜安,因气味幽香宛如月色,被誉为夜庭。   但此香产量少,只有身份极为尊贵或者富裕的人才有。   她那里也只有一盒。   父亲三年前就已经过世,怎么会有一年前才面市的东西?   虞汐把木盒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张画。   画面上是一艘船。   这样的船在大周有不少,也没什么新鲜的。   可船身画得极为精细,就连船上的图腾都有。   乍眼看过去像是漕运船,只是船上站着的人,穿的却并非官兵的衣服。   而是最普通不过的渔夫装束。   “这是我哥的笔迹。”   虞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我哥还活着!”   净观脸色微变,“你如何确定?”   虞汐激动道,“三年前,虞家出事,所有人都说我哥叛国,早就死了,我一直不相信,但又没有办法证明。可是,你看,这个夜庭香是一年前才面市的,说明我哥是在一年前画好的这副画,放到了书院里。”   “他显然还活着!”   “而且,我父亲临终,一直要我守著书院,我来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呢?甚至,为什么要把书院打造的和我们家一样,现在我明白了,也许父亲早就知道哥哥没死,特地留了线索,想让我去找他的!”   净观冷静地听着她的分析,“如果这只是巧合呢?”   “不可能。”   虞汐摇头,“只是巧合的话,我父亲不会在临死,还告诉我打开木盒子的方法。”   净观沉默了。   虞汐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转头问到,“你守在这里,是不是在等我?”   净观:“是。”   “你父亲让我留在书院三年,等你来。”   “他怎么确定我一定会来?”   净观摇了摇头。   虞汐的疑惑更深了。   看来当年虞家出事,父亲早就想好了退路。   即便没有蛮乱,也许到时间,她也是会出现在这里的。   但至少现在可以完全确定,哥哥还活着了!   哥哥是关系虞家清白的重要证人,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哥哥的下落。   “我需要去一趟夜安城。”虞汐对净观严肃道,“这船或许就是哥哥给的线索。”   净观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那书院……?”   “不是知府大人会帮忙吗?那交给他们就可以。”净观本就是为了等她来的。   她已经发现了虞先生留下的秘密,这书院,自然也就没有他必须要继续保着的意义了。   虞汐想了想,“行,那我去安排一下书院的事,辛苦一下沉欲,我们尽快出发。”   “你不打算告诉沈欲吗?”净观疑惑道。   虞汐沉默片刻,虞家是叛国罪,哥哥又是叛国者的身份。   沈欲若搅合进来,早晚有一天要面临两难的选择。   在弄清楚真相之前,她还是不希望他牵扯进来。   “不了,他是知府,不该乱跑。”虞汐说道。   净观却一语道破,“你在保护他。”   虞汐有一瞬间,有种被戳破心事的慌张,“没有,我只是不想牵扯无辜罢了。”   净观看她口是心非,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虞汐去找了沈欲,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一直配合着他把书院的学生们都安置好。   甚至,最近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没拒绝。   沈欲还高兴着,即便只是普通朋友,两人的关系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可当他某天,想带虞汐出去玩的时候,发现她和净观都不见了。   她的房间里只放着一封信,写着她出去走走,便没了。   沈欲瞬间都要气炸了,出去走走连东西都带着跑吗?   她又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走了!   不对。   絮絮答应了她,肯定不会主动丢下他的。   一定是那个秃驴怂恿忽悠的。   他就知道这秃驴不安好心。   怪不得下了山,就把书院交给了他。   敢情就是为了能方便把他的絮絮拐跑。   不过,好在沈欲发现的早,当即便命人去所有出行口寻人。   等接到消息,虞汐去了前往夜安城的渡口时,他当即杀了过去。   而虞汐这边,考虑到这次哥哥留的线索和船有关,虞汐决定从这一路开始,就把船运的情况摸一摸。   但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特地换上了最普通的衣饰,打算乘船出行。   不过,去往夜安城的船很少。   那里距离盐宁郡路途较远,大多宁可选择车马。   她转了一圈,都没有愿意去的。   就在她琢磨着,不行包船走的时候,一个长相颇为和善的船夫走了过来,“姑娘是要去夜安城吗?”   虞汐:“是啊。”   “我们这船也要去那?你走吗?”船夫指了指停泊在岸边的一艘船。   比起周围的小船泊,他这一艘船大了不少。   只不过,看得出来使用有些年岁了,上面已经落满了青苔留下的痕迹。   虞汐隐隐觉得有些怪,但一时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反正现在也没得选,只能答应:“走。”   三人买了位置,上了船。   谁知,快发船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船我买了,不准开走。”沈欲将银票拍在船夫面前说道。   船夫愣了一下,“公子,这船我们不卖啊。”   “那就加两个位置。”   船夫打量着沈欲,一身富贵逼人,明显和船上的人都不一样,“抱歉啊,咱们已经满员了,不加客。”   沈欲瞥了一眼,那零零落落站在甲板上的人,显然这破船就没有满员一说。   尤其,当他看到甲板上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船夫说道:“不让我上,我就掀了你们的船!谁也别想走!”   “……”   作者有话说:   船:你跟他较什么劲儿,让他上啊! 第30章 第三十欢   船夫这辈子都没见过沈欲这种, 不让上船就发疯的人。   “小子,我看你是故意来找茬的是吧?”   船夫身边的船员凶神恶煞就朝着他过去。   沈欲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正打算动手, 甲板上忽然传来虞汐的声音。   “等等!”   虞汐冲船夫小跑下来,一脸客气道:“他跟我们是一路的,让他上来吧?”   “你也要去夜安?”   沈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示意要去。   船夫打量着两人。   虽然一个穿得华贵, 一个普通, 但就冲他们这两张出众的脸, 倒的确像是一路的。   真不让上,或许原本的客人也得走了。   船夫盯了虞汐一会儿,想了想, “行吧, 你们上去吧。”   “谢谢。”   沈欲顺利地上了船。   一到甲板上,他就板着一张脸问她,“虞汐, 你非得每次都这样把我抛下吗?”   虞汐早就预料到了他的生气,让他上来, 是不想太过引起注意,免得耽误她去夜安的时间。   可上来了,却不代表她就要带着他一起走, 想了想, 她只能说道:“你不该来。”   “该不该你说了不算。”   虞汐知道这一次他不好糊弄了。   可的确她没有理由糊弄他。   “下了船, 你就回吧?”虞汐只能下逐客令。   沈欲脾气也上来了, “你说过不会再避着我的。”   “对不起。”   “为什么他可以跟着你?”沈欲指了指远处的净观。   虞汐:“……”   沈欲瞥了她一眼, “你带个和尚, 比带我还有用?”   “……”这也要比个什么劲儿?   虞汐:“你是知府。”   “知府怎么了?知府就得到处体察民情, 走走看看。”   “……”   虞汐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沈欲看出来了,直接反问道:“絮絮,你要去夜安做什么?正常去夜安都是走陆地,几乎没人走水路。你是为了躲我?还是……想要走这条路去调查些什么?”   虞汐脸色微变,他实在太聪明了。   不想说那么多,本就是怕他察觉到什么。   可现在看来,恐怕她再怎么藏,他还是发现了。   因为对她足够关注,所以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了他的双眼。   沈欲一直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看到她眉眼一晃而过的不安,他就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让我来想想,夜安城风调雨顺,一切好的很,根本不需要你去解决什么。”沈欲一字一句,缓慢分析道。   “净观本来不肯放书院合作的,现在却愿意放手了,那就只能说明书院的价值已经没有了。”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书院,我猜这里或许留了什么线索。一些跟你们家叛国真相有关的线索,现在你应该是拿到了线索,所以才着急离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   “你不想我跟着,是怕我揭穿你们吗?”   “不是。”虞汐否认道,沈欲并非是这样的人。   沈欲笑了,“那就是怕我为难。”   “……”虞汐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是能瞒住他的吗?   他明明很清楚跟着她的后果,他怎么就不知道往后退缩呢?   虞家可是叛国罪,轻易扯上,他的仕途也就毁了。   沈欲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听她狡辩的准备了。   可是,听到她叹气,他也忍不住跟着叹气,“絮絮,我不需要你这样保护我。”   虞汐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沈欲,这不是儿戏。不管我要去做什么,这都是随时要赌上性命的博弈,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要考虑一下你们沈家。你不是一个人。”   而她是。   沈欲走近她,俯身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平视,道:“絮絮你要是记得过去,你就会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权利斗争的残酷。但我敢来,就说明我有足够的把握,能保住你和你要保护的人,以及沈家。不要太过为我担心,好吗?”   “……”   虞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   哪怕是个正常人,稍微权衡一下利弊都知道不该跟她有所牵扯。   可他这人,油盐不进,什么都听不进去。   只能等下了船,重新找机会,摆脱他了。   这船虽然外面看着简陋,但里面休息的区域还算不错。   虞汐找借口回去休息。   回到自己的隔间里时,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一次的袭来了。   载客渡船她坐过不少。   因为考虑坐船人的关系,每个隔间大小都差不多,而且都是尽可能的能放一个床就多放。   但这艘船,每一间都不一样。   甚至他们这间还宽敞的离谱,里面除了两张床,其他全是空的。   横竖都不像是平时用来拉人的船。   虞汐找隔壁坐船的人闲聊了几句,发现他们都去往不同的地方。   有些地方还和夜安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而且这些人看得出来,都并非本地人,似乎都对夜安和他们的目的地不甚了解。   甚至,从年龄来看,还有不少偷跑出来玩的闺中少女,心思单纯,对人没什么戒备心,好像被忽悠了一通就跟着上了船。   虞汐的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姑娘,这船里总有一股怪味,我用了好多熏香,好像都去不掉。”小喜见她重新回来,急忙说道。   虞汐:“什么怪味?”   “我也说不清,有点像那种发霉的粮食?可是这种船上那里来的粮食呢?”   虞汐去找了净观,发现他那间屋子连床都没有,就仅是一个地铺,更加奇怪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船哪里不太一样?”虞汐问道。   净观微微颔首,“这是漕运船。”   虞汐惊讶挑眉,“漕运船隶属朝廷,只能拿来运输漕粮,怎么用来拉人?”   “根据大周吏治,每艘漕运船使用年限是十年,到期就由朝廷销毁,是不可能到民间的。这船怎么也有十多年了。”   虞汐把她打探了其他同行的情况,说了一下,总结就是:“这船有问题,看来他们本就没打算真的用来拉人的。”   “嗯,我们怕是上了一艘黑船。”   这可是在朝廷眼皮底子下,明目张胆的用漕运船拉人。   这老板的来头想必不小。   看来哥哥的画里,由船引发的勾当不会少。   如今,已经出海。   想要换一艘船也来不及了。   虞汐:“从这里出发,正常来说到夜安也得十天半月的,那我们就先看看,他们把人骗上来到底想做什么,或许还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线索。”   “嗯。”   虞汐回到自己房间,此时,小喜正跟一个纨绔子弟吵了起来。   男人一身锦衣华服,虽不比沈欲矜贵,却也看得出来家境不错,只是那一派目中无人粗鄙蛮横的态度,显然被家里宠坏了,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   虞汐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小喜无奈道:“姑娘,这个人有病,非要跟我们换房间。”   这船上的客房本就是先到先得,自己随便选的,没有要让的道理。   虞汐本来住哪儿都一样,若是好声好气地商量,她兴许可以答应。   但对于没有教养的人来说,她也不会惯他的毛病。   虞汐瞥了他一眼,“不换。”   说着,就要进屋。   男人本来看她这么漂亮,还起了点旖旎,结果看对方这般态度,急了,“你说不换就不换了?本少爷偏要住你这间。”   虞汐没理他。   男人还在嚷嚷,“老板,老板,你们老板呢,给本少爷过来!”   之前还一脸热忱的船夫,上了船便没了之前的和煦,此时骂骂咧咧走来,“行了,别吵了,住什么地方都是来之前就自己选的。你来晚了,就只能住那,还要换什么啊?”   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船的东家居然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深感被骗,“大家花的都是一样的钱,凭什么她的比我的大?她这房间里住的人,还没我多呢!不行,我就要和她换。”   男人说着就要往虞汐房间里冲。   虞汐拦在门口。   男人一把抓住她想推开,质量普通的袖子却被他一把扯了下来,嫩白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   男人瞬间看直了眼,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刚要说什么,突然被一脚踹飞出去。   身后似有一股冷气。   虞汐回头,只见沈欲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了虞汐身上,然后将她拉到身后,冷声道:“谁给你的狗胆,敢碰我的人?”   男人显然平时里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气,被踹得半天站不起来,气得直哆嗦,“哟呵,还找帮手是吧?你以为我没人吗?兄弟们,给我上!”   男人叫嚣着。   原本还在一边观望的手下们,立马闻声冲了上来。   结果,沈欲丝毫不给面子,全把他们一个个打趴下了。   “乌合之众。”   “你还敢嘲讽本少爷?”   他们不服,开始四处找东西往沈欲面前砸。   叮叮咚咚,走廊上瞬间一片狼藉。   船夫看不下去了,“住手!”   男人当没听到,继续叫骂着:“打!狠狠地打!给我弄死他们俩!”   “你们还打是吧?都给我住手!”   船夫冲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原本看上去单纯憨厚的船员们,一个个瞬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刀,站到了他们面前。   识相的已经立马停手了,有不听话的,直接被砍掉了胳膊,当场叫了起来。   鲜血刺激着所有人,场面瞬间一窒。   男人吓得呆愣在原地。   谁也没想到这船里竟会有那么长的刀。   “东东东家,你……你这船里怎么会有刀!”男人颤声问,终于开始感到了恐惧。   “东你娘个头。真以为自己是大爷了,让你住哪儿就住哪儿,哪那么多屁话呢!”   “我……我花了钱。”   船夫笑了,“你真以为花这么屁大点钱,就能到目的地了?”   男人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好好让你们待着不愿意,非要给我搞事情,那就谁都别想出来,给我回房去。”   说着,船员们持着刀把每个人往回送。   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等等,这不是去往华京的船,你们是去哪儿的?”   船夫冷笑,索性也不伪装了,“小子,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   “……不行,停岸,我要下船,我要下船……”   男人惊慌地叫着想跑,船员在他面前亮刀。   他立马认怂,闭嘴。   大气不敢出,跟着回了。   有人已经来到了虞汐面前。   沈欲刚才进屋也发现了这船的问题,所以才赶过来找虞汐的。   可看她的样子,显然知道,却要故意留下。   为了不影响她的计划,他刚才动手都有所保留。   现在……本来根本不想配合他们的,却被虞汐拉住了。   沈欲看了一眼被她拽住的袖子。   想了想,一个字没说,回了虞汐的屋。   没一会儿,净观也被关了进来。   看来这一次,船夫是打算把他们同行的人都关一起了。   不过,好在虞汐这一间足够大,即便他们几个人都关里面,也丝毫不觉得挤。   只是,到了深夜,房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喜循声去检查,吓的尖叫起来,“啊……老鼠,有老鼠!姑娘快站到高处!”   虞汐本就和沈欲并肩坐在一起,小喜叫出来的同时,她察觉到身侧的人,顷刻僵硬的身体。   老鼠似乎也被吓到,埋头在整个房间里乱窜。   眼看着就要朝着他们跑过来,虞汐当即站起,下意识地挡在了沈欲的面前,扒拉着他,“往后退。”   说完,不仅沈欲,就连虞汐都愣住了。   这动作太过于熟练,熟练到仿佛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沈欲脸色有些白,却勾唇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怕老鼠的?”   就冲沈欲平时这无法无天的样子,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会害怕区区一个小老鼠吧?   虞汐自己也有点愣神,“一般人都怕吧。”   “你为什么不怕?”沈欲反问。   “……”虞汐自己也纳闷的。   沈欲在她耳边追问,“听小喜刚才的话,你应该是怕的?但在我面前却不怕了?”   “……”   虞汐不知如何解释。   老鼠过来的时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站到了他的前面。   看着她眼底的茫然,沈欲所有的不开心,全都没了。   将他拦在身后护着他的样子,简直和过去一模一样!   “絮絮,虽然你忘了我们的过去,但显然,你的身体却没忘。”   “???”   “你身体都想起我来了。”   “……”   他这话也太过于离谱了。   有时候也许只是一个下意识反应而已。   换成别人,她也会这样。   虞汐不想他过度发挥,不接他的话茬了。   老鼠逃窜了一阵,最后被元易给抓到,当场处死。   为了避免再有同样的情况出现,众人把房间里都搜刮了一圈,然后堵住了所有可能钻进来的洞口。   休息时,虞汐把床留给了沈欲。   可能是太累了,她很快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沈欲跟她在一起,哪里睡得着。   没一会儿就将她抱回床上。   房间里只有海浪的声音有规律的传来。   沈欲趴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虞汐,净观走了过来。   “沈欲,我和你谈谈。”   沈欲没想到,他没去找这个秃驴,他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很好,趁着这个机会,他也有些话要和这个秃驴说。   两人走到了离虞汐最远的窗边。   沈欲神情桀骜,“说吧,你要和我谈什么?”   净观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温柔道:“你不要逼她想起你了。”   “?”   “八年前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   作者有话说:   沈欲:我跟她的事儿,用得着问你? 第31章 第三十一欢   沈欲一脸不爽, 他到底和虞汐什么关系?   只是院长,为何她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虞汐自己都不知道,他会知道?   净观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敌意, 开门见山道:“当年,虞汐被派去救你的时候,并不知道要救的人是谁。她的任务只是把你带回来。”   沈欲打量着净观。   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净观继续着:“但把你救出来以后, 她被叛军的人发现了。”   “她不肯说出把你带去了哪里, 叛军们以为你还在附近, 为了逼你出现,当着她的面把百姓一个个杀掉。她不忍心牵连无辜,想要了结自己, 一头撞在了铁笼上。”   “后来, 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昏迷了很久她才醒过来。只不过,醒来后她就忘记了这些。甚至只记得很小的一些片段, 把你当成了那些被杀死的人之一,认为是因为自己, 你才死的。”   净观看了沈欲一眼,“她并不是故意不承认,而是真的忘记你了。那个时候, 她也不过十几岁, 她要是真想起来, 该如何承受这些?光是记得你被杀了, 她就已经被愧疚折磨了许久。所以, 虞先生就让大家选择了保密。如今, 你若要继续逼她想起你, 就等于要逼她再回顾那一段过往,这对她太残忍了。”   沈欲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抛下他之后,她没有回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明明她身体记忆还在,她却非说没有过他了。   沈欲心情复杂,误会她的愧疚,得知她受伤的心疼,她并没有真的不要他的喜悦……种种情绪交织着。   他不是非要她记得过去,他只是想陪在她身边罢了。   可是——   沈欲冷眼望着对面,“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离开她吗?”   净观素来温柔的眼底,褪去了悲悯,“你若要继续逼她想起过去,那我不会让你留在她身边。”   “就凭你?”   净观笑了笑,“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走回原来的地方去休息了。   浪声徐徐,沈欲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一夜无眠。   次日,虞汐一醒来,就看见他趴在自己床边,被他吓一跳。   “你看着我做什么?”虞汐问道。   沈欲笑得明媚,“你好看。”   “……”   虞汐不知道他又要玩的哪出,没接他的话头。   沈欲却殷勤备至,“你要起来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还抢了小喜的活,给她拿鞋拿衣服,甚至还打算亲自帮她穿。   虞汐又一次被惊到,缩回了床上,“你想做什么?直接说吧?”   “照顾你啊。”   “不必,我自己可以。”   “哦。”   沈欲没坚持,又去把从船员那要来的羹汤端到她面前,“来,吃早饭了。”   “……”   虞汐有些头疼,就睡了一夜,他是发什么疯呢?   虞汐看了看屋内其他人,众人都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们甚至比她还震惊。   虞汐不太习惯他这样,严肃地问道,“沈欲,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欲一脸单纯和善,“我……我就想对你好一点啊。”   “……”   他已经对她够好了。   不需要了。   再说了,他们之间又不会有什么结果,好不好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这样,她心里负担更重。   虞汐叹了口气,“不必如此,真的。”   “……”   沈欲眼眸沉了沉,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虞汐经常性不懂他,看他稍微消停了一会儿,赶紧把注意力转到正事上。   因为昨天那一闹,现在所有人都被关到了各自的房间里。   整个船上无比安静。   虞汐不会就这么一直待着,在船靠岸之前,至少得有所准备,“我需要出去看看这船的情况。”   元易:“可是这门被锁了,出不去了吧?”   虞汐倒没在意,随手拔了一根发簪,轻车熟路的把锁给解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   元易:???   这年头花魁连这种技能都学的?   虞汐说着就要出去,忽然手腕被人拉住了。   “我和你一起。”沈欲说道。   虞汐感知到了身后人手上的力量,明显是告诉她结果,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他真要自己出来,谁又能拦得住。   “行吧。”   虞汐带着沈欲出去了。   海面绵长,一眼望不到头。   许是人都在房间的缘故,船员们都聚在顶层放松地闲聊。   整个船上空荡荡的。   两人沿着船舱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不对,这次上船的人都没超过二十个,这么大一艘船,只为了拉我们去目的地,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虞汐分析道。   沈欲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即将她拉到了一边。   此时,几个船员正提着食盒朝他们走来。   虞汐扫了他一眼,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两人跟在船员身后,一路尾随。   只见他们走到最里面的时候,打开了一个房间,房间通往船舱底部。   听着底部传来的隐约啜泣,谁能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人!   两人顺势跟进去。   底层光线昏暗,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模糊能看到笼子里的阴影。   “大哥,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你们要钱,我家里有,多少都可以的。”   有一个女孩从笼子的角落,忽然激动地冲了出来,抓着铁笼子哭喊道。   船员冷漠地用棍子敲了敲铁笼,“回去!”   女孩哭着恳求,但船员们都无动于衷,放了吃的就要走。   “你们要把我们带去哪儿?”笼中有人紧接着问了一句,语气比之前的女孩要冷静不少,却也依旧难掩声音里的不安。   船员一脸不耐烦,“到了你们就知道了,瞎嚷嚷什么?”   “你们现在做的可是杀头的大罪,就不怕吗?”那个女孩追问,“若有一天我家人发现,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哈哈,怕?爷怕死了!”船员们讽刺地笑了起来,“上了这船,这辈子你们都休想回去了,谁还能知道你们在哪儿?”   “……”   “好心劝你们一句,趁着现在该吃吃,该喝喝,否则等靠了岸,你们想吃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船员们说完,不顾笼子身后的哭喊,嘻嘻哈哈地走了。   等他们离开,沈欲和虞汐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沈欲直接靠了过去,喊了一声:“赵雪游?”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一个女孩从人群中跑了过来:“沈欲?”   听声音,正好是刚才质问船员的那个稍显冷静的女孩。   其他人也听到了陌生男子的声音,激动地刚想说点什么,赵雪游扭头吼了一声:“统统给我闭嘴!”   铁笼子里瞬间安静。   沈欲看了一眼来人,“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   赵雪游气愤:“这些骗子搞了一个环海出游团,我报了名,上了船才知道被他们骗了!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你觉得呢?”   “不太像。”   赵雪游打量着他说道。   穿得这么华丽,估计跟她一样被骗来的。   可是,都是被骗,为什么他能出去溜达?而她只能被关着?   虞汐站在沈欲身后,询问她:“里面的人都跟你情况一样吗?”   闻声,赵雪游这才注意到沈欲还带了一个人来。   昏暗的光线下,虽看不清样貌,但交错的阴影里,她五官的轮廓柔和,透着一股娇媚,一点都不像沈欲会带在身边的人。   赵雪游往前凑了凑,想看清楚一些,沈欲直接伸手一拉,将虞汐彻底挡在自己身后,那小心保护的样子,赵雪游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平日里,沈欲面对长得再美的女人,都一副没耐心没脾气的冷脸,现在居然还会护人了?   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了。   赵雪游这会好奇心都勾了起来,恨不得立马上去问清楚她到底是谁,但考虑到现在的处境,还是先回答她,道:“我们都是被这帮混账东西用各种理由骗来的。有像我一样出去玩的,有被骗子男人忽悠来的,有被卖的,还有长得好看,被他们强行掳回来的。”   虞汐:“都是女的?”   赵雪游:“男女都有。沈欲,你们快救我出去啊。”   沈欲:“急什么,等到了目的地再说。”   “……真到目的地,咱们就跑不了了?”   “问题不大。”   ?   这还不大??!!   他们可都被关押着呢!   要不是因为看见他来了,稍微松了口气,她现在都要抱着铁笼子哭了。   赵雪游气极了,凑近笼子边缘压低声音说道:“你再不赶紧救我出去,皇宫里得乱套了!”   沈欲语气懒懒:“知道会乱套还出来?”   “我能想到会遇到这帮混账嘛?我是公主,我命令你快救我出去,让人知道我被关在过这种地方,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有关系吗?这里谁知道你是公主?”   他为什么要长个嘴啊?   赵雪游要被他气死了,沈欲却没什么跟她废话的心思,船如今在海上,谁都不知道到了哪里。   沈欲带虞汐走没问题,可如果要救这船上的所有人的话,他们至少也得重新计划一下。   与其在这里动手打草惊蛇,还不如等船靠岸,到时候再想办法。   但这些,沈欲也懒得跟她解释,交代她老实待着,扭头就带着虞汐走了。   出了船舱,沈欲看虞汐不说话,还以为她吃醋了,急忙解释道:“她是三公主赵雪游。她母亲是我姑母,她是我表妹。我们虽一起长大,但互相看彼此都不顺眼,你别多想啊。”   虞汐还在琢磨刚才赵雪游的话,听到他解释,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也不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吃醋?   虞汐摇了摇头,道:“我在想另一个事情。”   “嗯?”   “他们敢用漕运船运人,我一开始以为是想要买卖/人/口。但听公主的话,他们选人不限性别,甚至如果有些还是精心设下骗局的话,说明他们选人是挑选过的,恐怕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买卖/人/口这么简单。”   沈欲听她压根不吃醋,开心,也不开心,收敛了情绪,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虞汐望着茫茫大海,忽然想到了什么,浅浅一笑,“回屋吧,他们会来找我的,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套套话。”   沈欲看她如此笃定,也就没再追问。   到了晚上,一个船员忽然打开了他们的门,把虞汐给带了出去。   因为白天有虞汐的交代,所以沈欲也就不得不留了下来。   只是,沈欲心里一点都不踏实,示意元易去套话。   元易给了点碎银子,挨着门边和门外看守的船员聊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小姐去哪里啊?”元易问道。   船员掂了掂银子,笑道:“当然是给我们老大的。”   “给他做什么?”   船员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长夜漫漫,我们老大看她长得不错,当然是教她点东西了啊。”   沈欲看着对方不怀好意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张脸当即就垮了下来。   教她?   他们也配?   他把床单卷起,趁着对方不注意,一把套住了船员的脖子,拽到了门上,冷声道:“钥匙。”   船员身体悬空,被勒得脸都青了,挣扎着急忙在身上一掏,把门锁的钥匙递了进去。   元易捡起来开锁。   船员赶紧扯了床单猛咳嗽,踉跄着就要去喊人。   沈欲黑着脸走出去,却先一步将他抓住,掐着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她人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沈欲:我老婆也是你们惦记的?   *   大姨妈疼得老眼昏花,今天就先只能写到这里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欢   虞汐被带到了二层的船长屋内。   此时, 屋内正坐着这艘船的二把手梁华。   之前他一直都跟在船夫的身边,虞汐倒是没怎么注意过他。   只不过,那日要换房的男子扯了她的袖子后, 虞汐发现了他眼底一晃而过的神色。   这样的眼神,她在教坊司见过太多了。   海上行程较长,没有事干总是会想些肮脏的事情的。   所以,她料定了这人一定会来找她。   果然, 梁华都没按捺得住几天, 就打着船夫的名义把她骗上来了。   虞汐进屋的时候, 一如既往地冷静,“何事?”   梁华坐在桌前,指着面前的一桌饭菜, “来, 坐,这些天没怎么吃好吧?这可都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尝尝?”   虞汐坐了过去, 却并不动筷,“我不饿。”   “那就陪我吃。来, 先喝口酒。”   虞汐没动。   面对美人,任谁都有不少耐心,梁华特地为她倒了一杯酒, “别愣着, 喝啊。”   “不如你先说说目的, 我再考虑这酒喝还是不喝。”虞汐说道。   梁华愣了一下, 对面的女子即便穿着朴素, 那张脸蛋却也娇艳欲滴, 让人忍不住想摘了吞下去。   重要的是, 以往谁来了,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哆哆嗦嗦,而她却出奇的冷静。   甚至还敢跟他谈条件。   梁华就欣赏这种上道的。   他顺势想去摸她的手,却被虞汐率先缩了回去。   越是碰不到,就越是心痒难耐,梁华好言哄道:“当然是我喜欢你啊,你若愿意从了我,可就不用跟着受苦了。”   虞汐挑眉:“何来受苦一说?”   “咱们这船啊,去的地方一般人可都受不了。但你要是我的人,我可就舍不得把你送过去了。”   “把我们骗到船上,我思来想去,无非都是为了钱,要么卖了我们,要么拿我们换什么,你指的受不了是哪种?”   梁华惊了一下,笑的更开心了,“倒是聪明。也就我喜欢你,会跟你说这些,其实啊,咱们这的确是买卖,不过,却不是卖你们,或者换。咱们掌柜的,可是要你们赚钱的。”   “赚钱?莫不是妓院?”   “妓院能赚几个钱?咱们可比那挣钱多了。”   “那是什么买卖?”   “嘘,知道太多对你不好,你就只要跟着我就行了,保管你不用跟着他们受苦。”   虞汐心里迅速思量着他们这种买卖的范畴,横竖都是犯了律例的,这种情况下,比起现在端了他们,熟悉了解他们整个利益链条,还有背后的老板,反而更重要。   虞汐抬眸瞥了他一眼,“想让我跟你,那得看你能为我花多少钱了。”   “你跟我要钱?”梁华笑了,一把拽住她的手,“你觉得你有资格吗?我今天就是在这里办了你,你也只有答应的份,你真以为我跟你客气几句,你就可以跟我谈条件了?”   虞汐倒也没生气,“那你也可以试试,不付钱想要白嫖的代价。”   说着,她挣脱他,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梁华惊呆了,舌头顶过被打的脸颊,笑得更加狂放,“小娘子还挺辣。不过,我喜欢。今天我就让你知道,跟爷谈条件的代价。”   梁华对待虞汐,丝毫不客气,粗鲁地想要来抓她,却被她闪开了。   梁华再次朝着她扑了过去。   虞汐自始至终都很冷静,他扑过来的一瞬间,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经准确地刺中了他的命根。   梁华当即捂着大叫滚到了地上。   “你想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你竟然早就备好了刀。”   虞汐下床,蹲在他面前,扬手将匕首扎进了他刚才碰她的手。   “啊……”   虞汐不喜欢杀人,但不介意惩罚手脚不干净的人。   她避开了要害部位,却也足够他下半生生不如死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嘛?竟然这么天真的以为我没准备的?”虞汐冷笑。   梁华气的脸都青了,可现在他疼得早已没了刚才的嚣张。   疼痛的嚎叫声引来了外面的同伴。   很快,船夫就带着人踹开了门。   虞汐甚至都没跑,而是坐在餐桌旁,给自己倒酒。   她的手上还沾着血,她却淡然得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安静静地浅酌着酒。   梁华的裤子都被鲜血染红了。   船夫看到里面的惨状,心有余悸。   这女人下手可真够狠的。   梁华崩溃大喊:“这……这女人疯了。大哥,给我宰了她。”   船夫刚要下令,虞汐淡定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买卖,动手之前,还是最好想清楚,我这张脸,值多少钱。”   “……”   一句话,戳死了船夫的软肋。   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是他干这买卖以来,长的最好看的。   为了能顺利带她走,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同意让她的同伙一起。   这女人即便不是给他们掌柜,单拿去一次性卖了,也能值不少钱。   这也是上船后她待遇比其他人都好不少的原因。   没想到这蠢货竟然敢惦记她?   兄弟没了可以再找,发财树没了,可就难寻了。   船夫打量着虞汐,明明已经处于劣势了,这女人却依旧沉着冷静。   这份心智,绝非寻常。   真要动手,指不定最后谁吃亏。   船夫想了想,当即扭头呵斥梁华:“蠢货,一天天的不干正事,我看你就是活该!来人,先把她关进回房间里去。”   船员们应了一声,打算过来抓人。   下一刻,一个脸都被打变形的船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不好了,大哥,船舱起火了。”   “你说什么?”   船夫惊了一下,船舱那可是兄弟们住的地方,他也来不及把她送回去,当即带着她和人一起去救火。   他们赶到船舱口的时候,只见沈欲一身华贵地站在门前,身后的大火燃烧蔓延着,无数撕心裂肺的求救呼喊声从他身后传来,而他却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那模样,真真的地狱修罗。   “大哥,就是他放的火。”船员愤怒道。   虞汐看了一眼被火包裹的沈欲,嗜血,狂傲,又疯狂。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又一次侵袭而来,在她的心脏上轻轻掠过。   明明不认识,又为何总会觉得熟悉?   船夫:“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船员:“我们也不知道啊,他突然就跑出来了,还把咱们的人都锁在了里面。大哥,咱们得快点救人啊,不然兄弟们就要被烧死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灭火啊。”   “我的手被他折了,抬不动水啊。”   “……”   船舱起火,这船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到时候所有人都的死。   这个男人是不要命了嘛?   见过玩命的,没见过这么把命不当回事的!   一个疯,一个病,这次上船的到底都是些啥人啊!   船夫被他们这两个人气得要吐血,但现在不是惩治的时候,“先把他们二人关仓库去,其余的人跟我去救火!”   “是!”   船夫忙着带仅剩的人想办法灭火了。   两人这一次,被直接关进了铁笼子里。   赵雪游看到两人被送进来都惊住:“不是让你们救我出去的嘛,你们怎么进来了啊。沈欲,你还能不能行啊?”   沈欲直接无视了她,看着虞汐的手,眼神都冷了几分:“他们伤你了?”   虞汐随便擦了擦,“没有。别人的血。”   沈欲却沉着脸,“揪你头发了?”   虞汐捋了捋,估计刚才闪避的时候弄乱了,“没事的。你怎么样?船舱怎么起火的?他们对你动手了?”   沈欲笑了笑,“就这些废物,还伤不了我。本来我让他们带路,想要去找你的,但他们骗了我,索性我就把他们全给锁里面了。反正出事了,抓了你的人自然也会出现。”   事实证明即便交代过,沈欲依旧放心不下。   他对她的能力有信心,甚至也知道她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他受不了这些人对她说一些污言秽语。   更受不了他们用那种肮脏的眼神看她。   甚至,他们哪怕碰了她一根头发丝,他都恨不得把他们手给剁了。   以前他不在,她只能靠自己,什么都习惯自己出马。   现在他在了,这些所有都应该让他来才对。   “以后打探信息什么的,交给我,你不要再去了,好不好?”沈欲伸手亲自帮虞汐整理碎发,拼命压抑着心里的不安说道。   虞汐有些怔忪,总觉得他忽然这么温声细语和她商量,还有点不太习惯。   平时,他一般都直接提要求了。   怎么还商量起来了?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汐想了想,他们反正也没什么以后,等到了夜安,她还是会想办法摆脱他的,就先糊弄过去答应吧。   “好。”   虞汐说道。   沈欲沉默了一会儿,却奇怪地没继续接这个话茬,四下看了看,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用手拍了拍,吹掉上面的灰尘,对虞汐道:“来,坐这里休息一会儿。”   赵雪游看着沈欲这一系列操作,简直难以置信。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子爷吗?   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给人擦地板?   他何时对谁这样纡尊降贵过?   她一定是在做梦。   赵雪游决定闭眼重新醒醒。   而虞汐坐下来以后,看着沈欲这般殷勤,总有些不安。   他每次换的花样太多了,多到让人心慌。   “那个……你不必对我这样的。随便坐下就好。”虞汐紧张道。   沈欲沉默了一会儿,在见不到她的那时间里,沈欲意识到一个事实。   即便没有过去,他也依然会再次对她心动。   他可以像过去她缠着自己那样,重新缠着她。   她以前不就总说,这世上一见钟情都是靠不住的。   真正长久的爱情,都是日久生情。   所以,没有记忆也没关系。   他们可以有未来。   沈欲侧目,对她一字一句道:“我以后不会逼你想起我了。”   “?”他终于想开了,那真是太好了。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事。”   “你说。”   沈欲目光幽深,“刚才你答应的那么痛快,是不是觉得早晚会甩掉我?”   虞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欲:“我的要求很简单,让我留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能甩掉我,躲着我,赶我走。”   “???”   作者有话说:   虞汐:哪里简单? 第33章 第三十三欢   虞汐没想到沈欲的要求会是这个。   迟疑了一下, 她问:“有别的选项吗?”   沈欲挑眉,“你还想有别的?”   “没。”   虞汐赶紧摇头,横竖他就是缠上她了。   人有时候就是奇怪, 本来不管是让她回忆过去,还是跟着她,两个她都不可能答应的,可现在这么一对比, 比起总问她过去的事情, 忽然又觉得只是让跟着,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算了。   至少他跟着,也从未拖过后腿,甚至还能帮到她。   就由他吧。   虞汐实在不想看到他那一脸悲伤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虞汐叹气道:“好吧。”   沈欲重新绽开笑颜, “说定了啊, 你要信守承诺。”   “嗯。”   赵雪游在这边,不得不“醒来”,发现两人还在。   果然, 这不是梦。   她听他们秀完了全程,虽然震惊到难以附加, 但还是忍不住又凑了过去,“咱们能聊一聊出去的事情吗?”   沈欲不情愿地回过头,“有什么好聊的, 到目的地不就出去了?”   赵雪游:“你还真要跟他们到那啊, 到时候在人家地盘上, 要出去就更难了。这些人才不管你是谁, 说杀就杀的。”   沈欲丝毫不在意:“问题不大。”   “……”   赵雪游深深觉得她和沈欲果然不对盘, 把目光转移到了虞汐身上, “你不考虑自己, 也想想她吧?你看人家娇滴滴的,真到了那里,被欺负被伤害怎么办?”   虞汐:……   其实虞汐还倒有点不好意思。   这事不怪他。   若按沈欲的性格,十有八九发现船有问题,早就给掀了。   但虞汐毕竟是冲着和船有关的去的,这种明显有大问题的,她自然想要去调查清楚怎么回事。   所以,反而是她要去目的地以身试险。   沈欲无非是为了陪着她罢了。   虞汐刚要解释,沈欲却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赵雪游,“我在,她不会有事。”   “……”   所以,其他人就不管了呗?   赵雪游觉得,要不是他是她表哥,出去了她真想把他的头给砍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讨打的人存在啊!   赵雪游气不过,懒得管了。   反正沈欲做事从没失手过,就暂且信他一次吧。   这之后,也许是上一次两人给船上造成的损失太大,船夫忙于处理船员们,把他们关起来后,竟一次也没来找他们的麻烦。   期间净观找机会发现了他们的所在地,还给他们送了点被子吃的什么的,铁笼子里过的也不是那么太糟心。   船航行了几天,就抵达了目的地。   虞汐跟所有人一起被推着下了船。   看样子这是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渔村。   渔民们沿着海岸线分散站岗,每个人身上还有佩刀。   渔船都搁置起来了。   显然这里没有人从事打捞的工作。   渔村海岸线上养了非常多的鸽子。   在这种地方养鸽子,也真是奇怪。   除了站岗的渔民,整个小渔村里看不见任何人。   直到他们被带到渔村里。   里面倒是有些“热闹”。   这里站岗的人依旧很多。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   每一间房子里都住着不少人。   居住的地方很拥挤,但每套房子里,都有一张极大的书桌。   每个人似乎都很忙碌,趴在桌子前在写东西。   这里的人看不出共通性,男女老幼,长相各异。   唯一相同的,只有每个人的身上都黯淡无光,透着一股死寂。   对于新来的人们,那些人似乎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依旧低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不远处有哀嚎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忽然从巷子深处跑了出来。   “救……救……”   那个人已经浑身是伤,面目模糊了。   众人被吓了一跳,尖叫着闪开。   没有人敢上去搀扶。   随后,几个站岗的渔民们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血淋淋的鞭子往他身上抽。   “还敢跑?呵呵,来了这里,就是死,你也只能死在这里!”   渔民一边打一边骂道。   伤者最终疼得晕了过去。   他们提着他的脚把他往巷子里拖走。   地上都是血。   触目惊心。   这一幕让原本还带有一丝希望的新人们,瞬间步入绝望。   看样子这比买卖他们还要恐怖。   虞汐瞥了一眼身侧的赵雪游,到底是公主,哪里见过这些场面。   整个人已经被吓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虞汐急忙扶住了腿软的她。   更何况,她这种身份,要是被人发现恐怕会更加危险。   虞汐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提醒她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同时,以防万一,把赵雪游贴身的荷包系到了自己身上。   一群人被带到了一间空屋。   船夫把他们带进去以后,跟对方交代了几句,就带着自己的人撤了。   然后,一个叫做村长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村长皮肤黝黑,长相粗犷,脸上一道伤疤从眉尾连通下巴,看上去凶狠至极。   村长打量着众人,冷冷说道:“今天来了这里,往后这便是你们的家了。我不管你们过去是谁,叫什么,今后你们人人平等,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说着,几个渔民走上来,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套文墨。   文墨上有不同的编号数字。   村长看众人一脸雾水,继续说道:“我先说下这里的规矩,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这里会是你们人生的新开始,但要是不听话……刚才那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你们把我们骗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人群中有人怯怯地问了一句。   村长笑了笑,那脸上的伤疤随之上扬,更添了几分恐怖,“看到那些鸽子了吗?这些信鸽会飞往大周不同的人家里,你们要做的就是通过信件,获取别人的信任,让他们为你心甘情愿的花钱。”   听上去倒是不难,但要对方花钱,这不就和妓院一样?   只不过,妓院是能看到真人,这个纯粹就是靠骗?   “当然,你们在和对方信件往来的过程里,只能用假名。到一定时候,再和对方约见。只不过,你们不用动心思趁着约见跑了,能去见面的,不会是你们,我们会另派他人前去。”   “……”   很多人根本不懂他们这种骗局。   但虞汐和沈欲却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沈欲以前就看过类似的卷宗,大概是一个富商家的儿子,因为收错信函和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相爱了。虽对她不了解,但两人在书信往来的过程里,富商之子却把她当成了一生挚爱。   两人见面之后,富商之子更是重金下聘要娶她,结果,成亲当天,新娘和所有聘礼都不见了。   富商之子这才知道自己被骗。官府查验发现这女人身份是假的,住的地方是临时租的,就连给他的地址也都是假的。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精心谋划的骗局。   即便发了通缉令,官府到现在也没抓到这骗子的下落。   更无法判断,到底是群体作案,还是偶然事件。   虞汐也有朋友遇到过这种情况。   当年因为能收集到的信息和证据太少,也只能不了了之。   没想到,阴差阳错,还让他们都来到他们窝点了。   虞汐以前觉得,也许只是哪个女人为了钱,设下的骗局。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有一个有规模的组织,他们盯上的是全大周的男女,怪不得说要靠他们挣钱了。   只要会写字,即便老了,在这里也得继续骗下去。   人群中显然有人不愿意干这种勾当,可才开始叫嚣就被拖了出去。   没一会儿再拖进来的时候,脚已经被打断了。   这下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比起船员们的粗鲁,这里的人简直都是魔鬼!   村长叫来了他们这里的“爱情老手”,当即就把人带回屋子里,教授要如何写信的一些初始技巧。   只有沈欲和虞汐被单独留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凑到村长身边说道:“村长,这一批里他们两长得不错。船夫那边让你重点关照一下。”   村长打量着二人。   的确是不错。   男才女貌,正是靠脸就能把人拿下的类型。   特别适合培养了拿去见面用。   两人被单独安排到了别的地方,进行见面指导。   指导过程里,还配有画师给他们两人画脸。   显然,是打算用他们的这张脸,去骗更多的人。   虞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守,要离开的确很难。   今天那个被拖走的人,也给了足够的威慑,暂时估计也不会有人敢跑。   而那些长时间在这里面的人,显然早已麻木了,就算他们现在动手,真放他们走,估计那些人也不敢跑。   既然如此,虞汐反倒不着急把人救走了。   这种局势下,只有把这个窝点彻底给端了,才能顺利把人救出去。   而她和沈欲,是唯一有出去机会的人。   既然如此,那不如按兵不动,等机会上门。   所以,虞汐索性配合画师画好自己。   沈欲看出来虞汐的意图,本来想趁机动手的,还是作罢。   只不过,坐了一会儿就没耐心了,虞汐在船上本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折腾了一天,连口水都不给。   看着她有些干裂的唇角,沈欲直接开口道:“拿点水来,口渴了。”   负责盯着两人的渔民警惕地看着他们,“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要什么就有的?”   沈欲目光凛冽地扫了过去,“不是要靠我们挣钱,就这个待遇?”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自己多特殊了?”   沈欲笑了,“不然呢?我们和被拉去写信的那些人一样吗?”   渔民被问住了。   倒——的确是不一样的。   毕竟负责见面的话,他们要做的就不是单纯的写信那么简单了。   必要时刻,还是要有一定“牺牲”的。   可是,往常不管是谁来了,都要哭闹好一阵,他们两无比配合也就算了,怎么连提要求都如此随心所欲?   真当回自己家呢?   还是压根就不把他们当回事?   “快点,拿水来,嘴都裂了还怎么见人?”沈欲再次不耐烦地催促。   竟然这么快就接受自己的“职责”了?   真只是想喝水?   渔民一下子有点看不懂了,本来以为他是想耍什么花招,可又好像没有。   这两人坦然得让人心慌。   “你们怎么不反抗不挣扎的?”渔民忍不住问道。   沈欲倒是淡定:“有用吗?”   渔民:“没用。”   沈欲:“那不就是了。既来之则安之。”   “哎哟喂,这要是人人都像你们这么配合,我都要多活几年呢。”渔民感慨着,忽然看他们都顺眼了不少。   这种识时务的人,简直太少了。   渔民立马就派人给他们端了水上来。   这一次简单的指导很快就结束了。   基于沈欲和虞汐的配合,两人住进来以后,的确没吃太多的苦。   而且,本就为了等机会,他们被指导的过程里两个人都在装笨,导致他们每天都得优先去进行指导。   几天后,指导他们的人受不了了,表示他们就是两个绣花枕头,只能靠脸,别的别指望了。   所有用脸就能搞定的事情,派他们出马准没问题。   村长那边得到结果,隔天就把虞汐给叫了出去。   然后,将一叠信递给了她。   “你,把这些都背下来,今晚跟我去见他。”村长指了指信件说道。   虞汐瞥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看来是一个上钩了的大鱼。   虞汐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好。”   村长命人先带虞汐去打扮了。   临走之际,虞汐回头,透着窗户看了一眼沈欲,用眼神示意道,“这里交给你了,等我回来。”   沈欲:“弄死他们?”   好,他懂了。   作者有话说:   沈欲:老婆不在,我凶凶那一面她看不到了,撒花…… 第34章 第三十四欢   这个渔村, 到底也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为了能让虞汐顺利地完成此次见面,他们还特地给她换了一身锦绣华服。   虞汐看这材质, 竟然也都是华京流行的款式。   她本就底子好,随便打扮一下,就已足够美艳动人。   就连原本没什么好脸色的渔民们,看到如此美人, 态度都稍微好了不少。   本来他们带着她是要蒙面离开渔村的, 虞汐软软地表示书信还没看完, 想趁机多看看,而且带着眼罩妆容就白做了,负责押送的渔民, 让她这么一说, 真就答应了。   虞汐借着看书信的空挡,仔细地留意着他们所走的路。   出了小渔村,他们便朝着一个镇子而去。   虞汐自小就跟着父亲全国奔波, 整个大周可以说几乎她都走遍了。   就算是那种极其偏僻,没去过的地方, 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了解。   大周临海的村镇很多,这么看过去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这里市集上,卖的最多的却不是鱼类, 而是一种样式简单的软糯糕点。   糕点全白, 上面会有一个晒干的梨片, 被叫做梨糕。   虞汐记得, 整个大周貌似只有一个地方盛产梨糕。   那就是离夜安城不远的陵水县。   因位置特殊, 原本这个陵水县应属盐宁郡管辖的。   但中间偏偏多了一条河, 河水连通大海, 不利于管理,后来这个陵水县便归到了夜安的地界。   只不过,夜安离这里,到底有些距离,天高皇帝远,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置,管辖上就想对松散了很多。   怪不得他们约见会选择这里了。   就算真被见面的对象揭穿了,要去报官也得花点时间。   而这时间,也足够他们逃脱了。   虞汐看了看书信上的内容,不过,这世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买卖。   而只要有买卖,虞汐就能找来帮手。   虞汐叫停了马车。   带她来见面的渔夫,此时已经伪装成了车夫,“你有什么事情?”   “我要去买一盒胭脂。”   “你不是打扮过了嘛?还买胭脂做什么?”   虞汐甩了甩手上的书信,“我要见的这个公子非常懂女孩的装扮,写信的人跟他说过,见面的时候会怎么打扮自己,今日你们给我用的胭脂,和书信上写的不吻合,如果不换掉被他发现的话,岂不是就引起他怀疑了?”   车夫犹豫着。   虞汐继续道:“这次见面的可是一省富商之子,商贾中人最重外在,想要他娶我,不在打扮上花点心思,怕是不容易的。”   车夫看了看虞汐。   基于虞汐之前无比配合的态度,再加上指导对她绣花枕头的评价,估计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招,同意了。   于是,带着她去了县上的胭脂铺。   虞汐走到哪里,车夫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倒是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和排斥,一进胭脂铺就问到:   “掌柜,红花楼的胭脂有吗?”   掌柜愣了一下,打量着虞汐和她身侧的人,“有,姑娘要什么香味的?”   “最淡的吧。”   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车夫,然后道:“姑娘稍等,我这给你取来。”   不一会儿,掌柜将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了虞汐。   车夫率先接过看了看,倒的确和他们之前给她用的不同。   虽然里面的胭脂没多少,装饰的盒子却富丽堂皇。   很是符合有钱人喜欢的那一套。   车夫将胭脂盒递给了虞汐去付款。   本来出来他们就都带着钱了,虽然有些心疼,但只要想到能钓上一条大鱼,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虞汐拿着胭脂回到了车上,重新给自己打扮。   而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掌柜的就把胭脂铺给关了,一边换上夜行衣,一边对幕帘背后的人说道:“跟上他们。”   *   虞汐被带到了见面的酒楼。   一进去,看到车夫和小二轻车熟路的样子,她就知道了,这酒楼想必也是他们的。   甚至,这有可能就是他们平时特定约见的地点。   大老远把人家特地约到此地,今天这位富商之子,怕是想脱身都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此时酒楼毕竟还是正常营业着的,虞汐被领着去往楼上的包间。   她本就长相出众,走到哪里,立马就能成为焦点。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从她出现在酒楼,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打量着四周,看到有一个男人喝醉了,但还没全醉。   她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故意冲他抛了一个媚眼。   男人像是瞬间得到了鼓舞,当即端着酒来了。   “小娘子……来喝一杯啊。”   男人靠近她。   车夫上来就要挡,可却被虞汐快了一步,故意让他撞到了自己。   男人手里的酒全洒到了她的身上。   虞汐故作愤怒地厉声呵斥:“你干什么?”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更兴奋了,“小娘子不仅人长得美,声音也好听,来,去我那陪我喝一个?”   虞汐一脸惊恐地往后退。   酒楼的小二们已经拦在了前面,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拽走了。   虞汐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裙,转身对车夫道:“我的衣服都湿了,我要换一下。”   车夫不太满意,“不用,对方快来了。”   虞汐有些无奈:“就是因为快来了才要换的,信里我可是被你们打造成了大家闺秀,你要让我一身酒气的见他吗?”   谁能顶得住美人的娇嗔?   即便是生气的质问,车夫也被她反问得迷糊起来。   反正她说的都挺有道理的。   所以,他纠结半天还是妥协了,“你在包间等我,我去成衣铺重新给你买一套。”   “好的。”   “你别乱跑。”   “我能跑去哪里?这不都是你们的人吗?”   也是。   许是料定了虞汐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也不可能掀起风浪,车夫亲自去给她买衣服去了。   虞汐坐在包间里,小二就一直在旁边守着。   虞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这里简直密不透风,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把守。   但车夫不在,这是她能脱身的唯一机会。   虞汐点了几个菜品,说是要给一会儿的大少爷一些惊喜,让小二先送上来。   小二从来没见过,这么为“顾客”考虑的骗子,猜想估计是被完全驯化了,就连车夫不也听话的去买衣服了嘛?   小二也就没再多想,答应了她。   只是,他刚出门去通知厨房那边,虞汐就趁着包间里没人,故意把从赵雪游的荷包丢在了门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从窗沿爬了出去。   当小二通知完再折返回来的时候,包间却空了。   小二大惊,急忙去楼下通知找人。   车夫也买了衣服回来,听到他们的话急道:“怎么回事?”   “你带来的人跑了!”   “跑了?你不是守着的嘛?怎么会跑了?”   小二:“她要点几个菜,我就下去通知的空隙,人就不见了。”   车夫呆滞了好一会儿,这不是他第一次带人出来见面了,带的次数多了,这些人想玩点什么心思,他一眼便看透了。   可虞汐,从头到尾根本看不出来有要跑的倾向,甚至为了骗人,还好好打扮了自己,配合到他们就像是一伙人!   谁能想到自己的同伙会背叛你呢?   更何况,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有人看到她下来了嘛?”车夫问道。   小二:“没有。她长这样,下来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那她是怎么没有的?”   小二也懵了,“从来就没有人能从我们店里跑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没的。”   “让你看个人,你还能看丢了?”   “我还不是看你这么信任她,寻思着她不会耍花招,谁能想到她会跑?”   车夫不信邪,又去包间里转了一圈。   不偏不倚,在门边发现了一个掉落的荷包。   这还是有史以来,他们第一次让人给跑了。   掌柜都被惊动,从账房走了出来。   车夫拿着荷包去找掌柜,“我刚才又去看了一眼,她的确跑了,就掉了个荷包在里面,估计是小二出去的时候,她趁机跟着出去的。”   掌柜接过荷包,脸色顿时大变,“逃走的人是谁?”   车夫:“编号411的。”   “我问的是编号之前,你们没了解清楚吗?”   车夫:“也不都是了解了才拐来的啊。老梁他们送人来的时候,就说了长得不错,谁还会去查她的身份啊,反正到了咱们这,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   掌柜把荷包翻看了好几遍,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要没跑,那的确不重要。可要是跑了,那就太重要了。”   车夫有些不解:“咱们之前也有人逃跑过,可是,不都没什么事嘛。他们又没有证据,也找不到我们在哪儿,官府还不是被我们耍得团团转,也不必太担心吧?”   “那是因为他们就是普通人!”掌柜扬声道。   车夫听他这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您的意思,逃跑的这个,身份不一般?她是什么人?”   掌柜把荷包递过去,“看到上面绣的是什么吗?”   “不就一个龙嘛。”   “这是普通的龙吗?上面这用的可是金线,这世上能用金线绣龙的,除了皇室之人,谁敢?”掌柜厉声道。   车夫脸色也白了,不安得直哆嗦,“怪不得我说她气度怎么那么好,难道……她是公主?”   掌柜越想后背越寒,“咱们天子子嗣众多,但在如今皇族子嗣里,偏只生了一个女人,那便是沈家贵妃所生的,赵雪游三公主。”   且不说得罪天子了,就冲沈家,真要让她跑掉了,那他们这买卖怕是就得完蛋了。   “你们这些蠢货,骗谁不好,偏把公主给骗来了?”掌柜气得大骂。   车夫也委屈,要不是他们把人看丢了,也不至于如此。   怎么还怪他头上了?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弱弱道:“掌柜,那你看怎么办?她就一个人,估计也跑不掉吧?就算是公主,只要谁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就没事的?”   掌柜沉默片刻,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封县,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宁可错杀一万,也千万不能让她逃了。”   说着,他看了看车夫,“此事关系重大,你,现在就去通知大当家,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问他该如何?”   “是。”   车夫二话不说走了。   掌柜也不管今天是否要见什么富商之子了,当即关了客栈,将人员分散出去把守各个陵水县的出入口。   同时,自己亲自带人搜查她的下落。   整个陵水县一时陷入到一片紧张而危险的氛围中。   虞汐看着被他们搜查的鸡飞狗跳的街道,忽然觉得可笑。   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虞汐其实根本没跑走,一直都在客栈里待着呢?   她不过是从窗沿,爬到屋顶罢了。   虞汐躲在屋顶,听着他们的安排,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整个陵水县都被他们这群团伙给掌控了。   这才是真正的钓大鱼。   公主这个身份,足以让他们所有人紧张起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大当家,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沈欲:老婆那么酷,我也不能闲着…… 第35章 第三十五欢   暮色降临。   掌柜带着人手挨家挨户搜查虞汐的下落, 但始终没什么进展。   大家怎么也想不通,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躲到哪里去。   一遍搜完又搜了一遍。   整个陵水县都被一束束火光照亮。   虞汐有的是耐心, 就着火光重新拿出了哥哥给的图纸。   图纸上的船身始终是精细的,其实根据这一次他们乘坐的船对比的话,还真很像漕运船,尤其船上站着的人, 都是极为普通的渔民打扮。   可不就和这些渔夫一样吗?   难道其实她误打误撞, 正好碰到的就是哥哥留的线索?   能够经营如此一个规模的买卖, 想必背后之人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虞汐无论如何也要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一夜过去了。   掌柜这边一无所获,急得团团转。   村长和之前拐他们来的船夫,也都抵达了此处。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但没让他们焦虑多久, 车夫就带着一批十几人队伍的官兵抵达了陵水县。   掌柜看到官兵终于笑了起来,急忙将他们迎到了客栈里。   虞汐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官兵。   看来这注定是一笔官商勾结的买卖了。   她就说, 为何区区一个陵水县,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情。   只是, 不知道给他们撑腰的官,是谁。   甚至还能调动兵马过来,其官职也必是在三司之内的。   可整个周边一天之内能赶到的郡县不少, 要锁定具体是谁, 还真不容易。   虞汐挑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趴在顶上听他们的谈话。   官兵的将领敲着桌子询问掌柜具体情况。   掌柜把荷包递了过去, 将领看了好一会儿, 才说道:“此物的确来自宫中。”   掌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那就是公主吧?”   将领看了一眼村长, 语气里都是责备:“现在你们办事,是懒到连人都不调查一下了?”   村长想到虞汐那张美艳的脸,瞬间就哭丧起来,“还不是船夫他们,每次送来人都不介绍的。”   船夫:“你放屁,我不是让你特地关照过她了嘛?她在船上捅了我弟弟一刀,同伙还烧了我的船,完全就不是省油的灯,我都提醒过你了,你竟然还信她,自己没脑子还怪我头上了?”   村长:“谁他娘的能理解你的关照是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弟弟什么德行?十有八九是看上她了,想收为己用,结果人家不愿意才被捅的,以前他就没少干这种事。好苗子都被他霍霍完了,丢给我们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这次没丢成,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他们两从进来起,不仅非常上道,除了一张脸,根本挑不出什么优点,谁能想到都是假的?”   “咱们这买卖做了那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事,而且她刚来的时候,打扮的也普通,顶多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甚至她连架子都没有,谁能想到会是公主?”   村长反口一句句质问,把船夫给说得火冒三丈。   两个人互相甩锅,将领听烦了,吼了一声:“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她若真跑了,莫说是我了,就是你们,谁也别想活!”   村长和船夫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闭嘴。   掌柜小声试探地问道:“您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将领把荷包捏成一团,语气里都是狠辣:“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公主,都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我们把陵水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她。”掌柜不安道。   将领:“那就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杀了。”   “……”   掌柜迟疑了一下,“这……不是我不愿意动手,而是要是杀太多,被发现怎么办?”   将领没多做解释,当即命人去换海盗的装扮。   掌柜看这装扮就懂了。   反正杀了人推给海盗,到最后此事也会不了了之。   掌柜高兴地在后院安排人手挖坑,虞汐看着被他们翻出来的土里,那一具具尸骨,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里能相安无事,至今无人察觉有问题了。   他们这显然是打算把坑挖好,到时候杀了人直接埋进去。   等全部准备好,将领这才下令,命见过虞汐的人分别跟着不同的队伍去找人。   这陵水县虽然是他们的地盘,但到底里面还生活着一些无辜的百姓。   虞汐不想牵连他们,先是打开胭脂盒,从里面放出了烟雾。   随后,估算好了时间,从屋顶上原路返回,在他们所有人整装待发的时候,气定神闲地坐在了酒楼的门口。   村长看到虞汐都惊呆了,“是她!就是她!”   虞汐浅浅一笑,“真是笨,我就在这里,你们还要去哪里找我呀?”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敢主动出现。   村长当即喊了起来,“快,抓住她!”   伪装成海盗的官兵们,瞬间将她围住。   虞汐丝毫不急,环视四周,看向将领,道:“私调兵马,官商勾结,按大周律法,每一样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看来你们的主子倒是很有勇气。”   将领本来对她的身份还有些怀疑,可听到她这么说,瞬间便认定她是公主了。   “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讲律法,果然天真。愣着干什么,动手。”将领挥手下令。   在场的人,谁也没把她当回事,毫不犹豫冲上去挥刀。   可就在那刀即将刺向她的时候,黑暗中忽然射出了一支箭,直接穿过了“海盗”的喉咙。   当场毙命。   “什么人?”   将领脸色一变,当即拔刀喊了起来。   可回应他的,却只有从四面八方同时射来的箭弩。   “快撤,有埋伏!有埋伏!”   将领呼叫着想退回酒楼里。   但一束束带着火的箭也同时射到了酒楼。   酒楼起火,里面的人拼命往外冲。   可惜,只要出来的,都注定要被射到。   他们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没一会儿,酒楼前几乎都被射中了。   将领肩膀上中箭,实在无法理解,她明明都没机会逃出去,这些弓箭手都是哪里来的?   明明这还是他们的地盘,忽然有了这么一批人的出现,为何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到底是故意被抓,还是巧合?   或者,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   将领有一堆问号想要问她,可是,却没有机会了。   他们这一次,注定逃不掉。   所以,他不可能让自己人落入她的手中,他扭头开始直接对自己人动手。   虞汐怔了一下,只见他手里的剑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同伙的肚子。   显然,他们宁死,也不会留下把柄给她的。   “快阻止他!”   虞汐喝了一声。   黑箭刺中他的手,剑落地,他拿不了了。   可他依旧没有停下,反而冲还活着的人道:“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说完,他直接咬舌自尽了。   而其他人,本来还在拼死挣扎,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听到他的话后,像是被蛊惑一般,竟也丝毫没有迟疑地纷纷自戕。   一具具尸体倒在了虞汐的面前。   她并不打算置他们于死地,可看来,就算她不杀,他们背后的人也不会留他们的活口。   与其出卖,不如以死效忠。   能将人训出这般决心,虞汐倒有些佩服这幕后之人的手腕了。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   本来他们抓人就搞得人心惶惶,根本没人夜间出行。   现在听着那一些惨叫,更是没人敢出来。   虞汐站在这一片血泊中,脸上淡定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出来吧。”   许久,虞汐淡淡开口。   紧接着,从高处有一支一身黑衣的队伍落下。   为首的,正是胭脂铺的掌柜。   掌柜派人去清点人数,自己则走到虞汐的身后,对她说道:“那船夫跑了。”   虞汐注意到了一个黑暗中逃窜的身影,笑道:“我就知道不可能所有人都有死的勇气。留他一命,派人跟着他,看他去哪里报信。”   “是。”   虞汐回头看了一眼,“你手上还有多少人?”   “数百。”   “留一部分在这里清理,剩下的跟我去救净观他们。”   “要报官吗?”   “暂时不,我要看看他去找谁报信,再做决定。”   “是。”   虞汐没有耽误,来的时候她本就记了路,此时带着人手全部原路返回。   只是,本以为要经历一场恶斗,没想到,回到小渔村,竟然全被沈欲控制住了。   虞汐看到来迎接自己的沈欲,她差点以为是那群渔民,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   再往里看看,所有被抓的人,竟然都穿着渔民们的衣服,在外面等他们了。   虞汐有些难以置信,问沈欲,“你把人都放了?”   沈欲笑意盈盈,“是啊,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嘛。”   “???”   她什么时候说过?   她临走时的意思明明是让他等她回来啊。   这里的人手可比客栈多多了。   沈欲满心欢喜地看着虞汐,“怎么样?有我在,是不是特别省心?”   虞汐点了点头,他行事,真就一点不需要担心。   “你怎么做到的?”虞汐好奇问。   元易此时激动地跳了出来,“刚才我们少爷可厉害了。”   “他先是把书桌给砸了,看守我们的渔民想要进来收拾他,却被我们少爷给制服了。然后,逼他们求救,把他们自己人给骗了进来。”   虞汐愣了一下,这办法倒的确聪明,“然后呢?”   “然后人骗的差不多了,就把他们的衣服和我们的对换,我们的人伪装成他们,出去喊救兵,把更多的人骗进来。”   “因为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又暗,少爷提前灭了蜡烛,那些渔民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只能凭衣服判断,所以他们冲进屋以后,二话不说就对自己人下手。”   虞汐想到那些麻木的人,“那些早被关起来的人也配合你们了嘛?”   “一开始没有,后来看到渔民们一个个倒下,他们也被激起了斗志吧,就都加入到我们当中了。反正就是用同样的办法,把他们骗进来自相残杀而已。”   “不过,这些人下手是真的狠,也亏得如此,他们帮我们反倒消灭了很大一部分人。”   虞汐:“那现在里面什么情况了?”   “他们互相厮杀的差不多终于停下了,但少爷已经把他们都锁里面了。”   元易说着晃了晃沈欲递给他的一大串钥匙。   真没想到,竟然用这种办法解决了这些渔民。   沈欲果然行事总是出其不意。   但沈欲也注意到了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   “这些人是……?”   虞汐:“救兵。”   “哪来的?”   虞汐在人群里找了一下净观,“说起来还得多谢净观呢。这些人都是他的暗卫。从我离开起,就一直跟着我的。”   沈欲皱起了眉头,“暗卫?”区区一个和尚,哪里来的暗卫?   净观笑了笑,没过多解释。   其实,这些暗卫本就一直跟着他的。若非涉及性命,他们绝不会出现。   但因为有净观的命令在先,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跟上了虞汐。   当然,还有一点是谁都没想到的。   净观虽然出家了,全国的胭脂铺却都是净观开的。   每一个掌柜都具有能调令暗卫的权令。   红花楼的胭脂意味着她需要保护。   这也是很多年前,父亲未雨绸缪,担心他们会遇到什么麻烦,特地为虞家人设下的一个密语。或者说,一种逃生方式。   虞汐去胭脂铺,说的那一句暗语,就是通知掌柜带着暗卫,让他们跟自己走,而放出的烟雾就是全杀的行动信号。   陵水县虽然没多少人,但铺子里的人只需要自己出马,再联系上暗卫,要对付这些还是轻而易举的。   毕竟,比起那些乌合之众一样的官兵,暗卫可都是从一个个生死之中历练出来的。   虞汐简单和沈欲说了一下前因后果,但对于沈欲来说,奇怪的并不是虞家的后手。   到底虞先生也非寻常,全国到处都有他们的商铺,提前有所防备部署不难想象,但一个和尚拥有暗卫,这就不太合理了。   又不是经常会遭遇暗杀追杀,他一个出家人用得着单独培养暗卫吗?   他越来越怀疑净观的身份了。   暗卫们确定净观这边没事,便告退离开。   沈欲打量着那群暗卫临行时的身影,忽然发现暗卫的剑柄上有一个印记,在月色下微微发亮。   那印记是被劈成两半的月亮。   这个印记,他儿时曾见过一次,却让他永生不忘。   这是属于一个“死人”的印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   沈欲看着净观,又看了看那印记,忽然知道净观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沈欲:小样,别以为出家我就认不出你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欢   沈欲单独叫走了净观。   对于沈欲会再一次来找自己, 他倒是并不意外。   沈欲将一张纸递给了他,上面画着被劈成两半的月亮,“这个你很熟悉吧。”   净观温柔地看着他, 没有否认。   “皇室皆有暗卫,可只有月王的暗卫上能杀敌,下能夺权,有一军可敌天下师的美称, 因为所有暗卫的剑柄上都会印有双月印记, 所以这支暗卫也叫双月军。只不过, 当年六王之乱后,他们却和月王一起忽然失踪,再也没了踪影。”   沈欲一边说, 一边紧盯着净观, “这世上能号令双月军的,只有月王一人。”   “我刚才还在想,什么人的暗卫能那么厉害?跟了我们一路, 我都没发现。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了。大名鼎鼎的双月军,用来处理这些小喽喽, 倒是屈才了。”   净观依旧没有说话,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月王,哦, 不对, 应该说先皇长孙——赵集。”   净观笑了笑, “过去已如云烟, 我现在只是一个僧人罢了。”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沈欲笑了。   他可不是普通的僧人。   当年要不是他的爷爷bao政, 父亲又是一个杀人狂, 导致民不聊生, 百姓怨声载道,大周险些亡国,后来也不会各地藩王起义,爆发六王之乱。   最开始,所有人都想要抓赵集,因为他这一家子虽然没一个好东西,但却极为护他。   用他来威胁皇帝和太子,简直再好不过。   更何况,如果能抓到他,让他做一个傀儡皇帝,对自己当王也有利处。   可惜,他那一支暗卫太强,从来没有人得手。   甚至,也因为他的存在,推翻皇帝一直无法成功。   这也是六王之乱持续多年的原因。   比起他这一家疯子,年轻气盛的月王可谓是少有的帝王之才。   沈家当年投靠当今陛下的时候,父亲也曾考虑过他。   只不过,赵集后来失踪了。   不仅丢下皇室不再过问,就连大周易主,也不曾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谁能想到他竟然出家,还为虞家做事?   再不济他好歹也是个皇子。   之前他对虞汐救他的事情那么了解,想必那个时候,他的失踪就和虞家有关了。   这么看虞家恐怕比想象中秘密还要多。   虞汐若真要查出叛国罪的真相,只会更难。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一开始我就纳闷了,一个和尚,怎么敢的,教人如何科举。但你若是皇长孙,那也就能理解了,也是,谁能比你更了解朝廷需要什么呢。”   净观抬眸看向沈欲,眼底始终带着悲悯,“所以,你打算如何?告发我?”   沈欲神情桀骜,“你既帮她,我便不会对你出手。虞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她当你是兄长,我不想她伤心。但你最好藏住自己的身份,若有一天你的身份威胁到了她,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看来这小子是真的把虞汐放在心上,可是,他到底是沈家人。   净观沉默片刻,不放心地问道:“我听虞汐说你是新科状元吧?”   “不错。”   “若把我上交给朝廷,将来你升官进爵,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甚至沈家世代受佑也不是没可能,你不后悔?”   沈欲满不在乎地勾唇一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为了所谓的救国治世才要做官的吧?”   净观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几次行事就能看得出来,沈欲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   他人的喜怒生死他甚至根本不在意。   这或许跟他过去被叛军抓走的经历有关。   他所有的在意,只有虞汐。   因为她想要保这些无辜的百姓,所以他才去保。   一切都是以虞汐的意愿为前提的。   净观说道:“是因为虞汐吧?”   想起某个人,沈欲的眼里都是宠溺,眼神已经给了他所有回答,“我已经找了她八年,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既然找不到她,那只有站在最受瞩目的位置,让她来找我。”   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失忆。   不过,反正现在人已经找到了。   来日方长,只要在她身边,沈欲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这种明显会让絮絮讨厌他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做。   这秃驴想给他挖坑,不可能的。   沈欲说完转身走了。   净观看着他的背影,许久,轻轻一笑。   到底虞汐,没有救错人。   *   这一边,考虑到目前还不知道幕后是谁,他们不能贸然把人放走,所以需要暂时处理救下来的这批人。   沈欲曾经毕竟处理过流民,有经验应对这些被释放的受害者。   他先让他们进行统一的登记,了解每个受害者的情况,然后,把那些活下来的渔民拽出来单独审问。   除了个别几个嘴硬的,直接自尽,其余的那些,随便吓唬吓唬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可惜,这些大部分渔民曾经都是同乡,被叫了过来帮手。   是因为利益,大家才捆绑到了一起的。   他们虽然知道做的是什么买卖,但能接触到和认识他们的头头,也就村长或者船夫而已。   其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没什么有用信息,沈欲索性就把他们继续关着。   不过,没等多久,暗卫那边就回信了。   “怎么样?”虞汐着急地问道。   暗卫:“那船夫去了夜安城。”   果然……   夜安有问题啊。   木盒子里的气味,还有船,全都指向了那里。   “他去找谁了?”虞汐问道。   “不知道,他进了夜安城以后,先去了一家酒楼,然后独自去往不见峰,到了那我们把人跟丢了。后来再去找,发现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像是被吓死的。”   “……”   他去见了谁能被吓成这样?   也太奇怪了?   净观示意暗卫退下,分析道:“去了夜安那至少说明,他们的幕后之人,或许就在这里。”   虞汐想到了那一批官兵:“可是,能具有调兵权限的,夜安城就近10人,布政司、都指挥使、总兵等,到底这幕后之人是一个,还是官官相护,是一群,这都说不准。”   净观点了点头,“陵水县隶属夜安,估计很快夜安那边的官兵会过来接管陵水县了。如果真被他们接管,估计要查就不容易了。”   沈欲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这还不容易?这渔村到底是他们的老巢,也是证据所在,他们这非法漕运船可是从盐宁郡开走的。即刻启程,把这里所有人都接回盐宁郡。”   虞汐还有些担心,“可是这里是夜安的地界……”   沈欲:“只要人在我那里,他们想掀风浪,也得入了我的地盘才行。”   虞汐当即决定:“那就即刻启程,把所有人从海路带回盐宁郡。”   沈欲一听她就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你呢?”   “在他们发现问题之前,提前去夜安城。”   沈欲瞥了一眼,旁边准备去收拾东西的净观,忽然打岔道:“这样吧,净观师父来了一趟,路也熟了,要不就由你护送他们回去吧?”   净观:“???”   沈欲无辜地摊手,“你看我这么凶神恶煞的很多人都怕我,但你是出家人,慈眉善目的,很多人对你没有戒心,你跟他们同行,兴许还能问出不少线索来。”   “……”   沈欲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净观,“更何况,那里的布政司可都是前朝旧臣,万一碰到什么熟人就不太好了。”   “……”   虞汐本来也没打算带净观去,这么一说,也察觉出沈欲似乎发现净观身份了。   沈欲太聪明,这世上他想知道的事情,几乎瞒不住。   但他未言明,虞汐自然也就不会主动说。   虞汐点了点头,“也好。”   可沈欲看出了她甚至也不打算带自己,立马凑过去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涉及官场,你没有官职行事总归是不方便的。我就算只是一个知府,就凭我的姓,走哪儿也都得横着走,总归要更有用一点,而且,你接的只是盐宁郡的皇榜,我跟你一起走,朝廷那边追究起来,也好有个说辞,所以还是我跟你一起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虞汐也没法拒绝了。   虞汐想了想,转头征求净观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净观扫了一眼沈欲,许久,含笑点头:“好。不过,若你护不住她……”   沈欲语气坚定,“放心,真要死,我也会死在她前面。”   “……”   就这样,几人分开出发了。   考虑到这次人越少,越不容易引起注意,除了虞汐和沈欲前往夜安,其余所有人都重新上船回盐宁郡。   夜安地处运河边上,不仅海运发达,因为也是贸易重镇,经济也很发达,算得上是一片富庶之地。   虽然陵水县出了如此大事,可从整体来看,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虞汐和沈欲顺利地就进了城。   沈欲最喜欢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出行了,高高兴兴地问:“我们先去哪里?”   虞汐:“找个人多的茶楼,这种地方能最快的了解整个城镇的重要信息。”   “好。”   两人在市中一家热闹的茶楼坐了下来。   刚点上东西,就听到隔壁桌的人紧张地凑到一起,“你们听说没?昨晚又出事了。”   “是不见峰那个吗?”   “可不就是嘛。”   “那鬼地方邪门的很,多少年了谁去谁出事,怎么还有人敢去啊?”   “这次好像是朝廷想要开发不见峰那边,改做贸易,但谁知道,官府的人才过去就撞邪了。”   “人怎么样了?”   “全死了!而且啊,死前一点挣扎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据说,全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这不就是和船夫一样的死法?   虞汐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不见峰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作者有话说:   沈欲:二人世界目标达成。 第37章 第三十七欢   虞汐的话音才落下, 紧接着就有人说道,“新来的吧?连不见峰都不知道。”   “咱这夜安城啊,本是环河而建, 本来是没有什么山的。那里原本就是个刑场。六王之乱的时候,死的人太多了,军中处理不了,就全部堆到了那边, 因为尸体堆积成山, 远远地看着就像小山峰一样, 所以才被叫做不见峰,意味着千万别看见啊。后来,战乱平息, 那里就总传出闹鬼的传闻, 谁去了那基本都没法活着出来,所以,就没人敢去了。”   “只要生活在夜安城的, 就没有人不知道那里。反正那里邪乎的很,最好别去。”   既然这么邪乎, 船夫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是真被鬼吓死的?   还是这不见峰本身就有什么秘密?   但人群里有人又问了,“朝廷那边不也知道怎么回事吗?那还派人去干什么?”   “嗨,还不是咱们夜安现在人越来越多了, 地不够用了, 那里完全都是空着的, 总不能浪费啊。”   “我听说周围府衙都上书到布政司那里好多回了, 布政司才批的。那里好像打算做成一个交易区, 把现在市集搬过去, 这样的话, 咱们市集这不就又能多住一些人了嘛。”   “说来咱布政司也是为了百姓啊。”   “可不就是嘛,要我说,还是咱们布政司厉害,以前我们这就是一个造船地,家家户户除了会做船,什么都不会,这些年多亏了他,夜安已经发展得快比京城还厉害了,不然夜安哪有那么好的日子过啊。”   “问题这地方根本用不了,这往后买卖要去那,还有谁会去啊……”   虞汐听着他们的讨论,看向窗外热闹的街道。   想到之前盐宁郡的萧索,夜安城仿佛回到了大周盛世时期。   在这里,丝毫感受不到动乱和天灾带来的影响。   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比华京更为繁华奢靡。   可越是繁华之地,官场的形势就越复杂。   能轻易调动兵马,还不会被发现的,要么职权够高,要么就是有机会能轻松蒙混过关,不会被发现的。   虞汐转头对沈欲道:“这地方倒是治理的很好,这里的布政司是谁,你了解吗?”   沈欲点了点头,“夜安的布政司是前朝户部尚书叶胜。这人看实事倒是很准,六王之乱后,很多藩王都拉拢过他,他却选择了那个时候,并没有胜算的当今陛下。”   “这种身份的话,他进内阁都没问题,却选择来地方做布政司,看来也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虞汐想了想说道。   沈欲:“夜安也是近几年忽然起来的,前年起税收更是从全国垫底,一跃到了全国第一。都说夜安成人,这地方除了布政司,提刑按察司,都指挥司等,不管是谁,都有拿得出手的亮眼政绩。很多外放的官,最优先考虑的地方就是这里。”   虞汐沉默许久,不怕官员没作为,怕的就是太有作为。   因为越是这样,说明对方的行事就越发滴水不漏。   想要找到突破口,恐怕并不容易。   虞汐神色凝重地看了看沈欲。   还没开口,沈欲似乎就已经知道了她想说什么,悄声问道:“先去不见峰看看?”   虞汐愣了愣,“嗯。”   “这地方邪门,那最好准备点东西带着过去。”   沈欲心细,他自己去这种地方直接就走了。   但虞汐在,他总要准备的妥当点。   两人经过之前的事件,毕竟有了一定默契。   虞汐应了一声,两人在茶楼正好吃饱喝足,就去市集买东西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虞汐始终都保持警惕。   绕过繁华的中心,虞汐忽然发现了不对劲,“沈欲。“   “嗯?”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巡城的官兵,好像比京城都多?”虞汐指了指前方走来的巡城守卫说道。   沈欲点头,“夜安城的治安一向不错,这里人多,估计也是为了避免出现违律的事情。”   明明同一个管辖范围,看看渔村陵水县,再看看这里,简直天上和地狱。   虞汐:“你注意到官兵们穿的没?”   沈欲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她看什么,他自然也知道,“这些官兵的穿着,倒是比京城还要好不少。你看他们的剑做工要更精良一些。”   虞汐觉得有些奇怪,边境将士的装备情况,她是了解的。   真要比起来,恐怕都不如这里。   甚至,皇城守卫军的剑,精良程度都比不上。   各地府衙衙役人员,装备服饰皆有地方政府提供,区区一个夜安,怎么会有如此精良的装备?   难道是因为财大气粗,所以什么都用好的?   不过,她来这,不是为了操心别人将士装备的。   虞汐还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船上。   “这里据说曾是造船重地?”虞汐问道。   沈欲:“嗯,这里靠海,以往都是造船厂,后来叶胜来了之后,进行了合并,统一由朝廷调度,一些制作能力低下的就被淘汰了。”   虞汐指了指港口停靠的船,“这些都是什么船?”   沈欲:“漕运船,运送每年收缴的漕粮的。”   “我记得漕粮都是由专门的军士运送的?”   “不错。”   虞汐想到了哥哥的那张画:“会不会有百姓运送的情况?”   “不可能。这是要上交朝廷的,绝不可能让老百姓接手。”   “那船呢?”   “船的最长使用年限是十年,只要坏了,朝廷会负责亲自销毁。”   虞汐思考了一下,这么看的话,还是和之前分析的一样。   运输他们的就是被淘汰的漕运船,若无关系,是不可能单独拿出来使用的。   而控制陵水县的,又的确是官府的人。   船夫来的也是夜安。   看来必须要在这里,把幕后的人揪出来,或许才能知道哥哥画这船的用意了。   已近黄昏,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两人把物资准备齐全后前往不见峰。   但到了那里,却发现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区域,所谓的尸山没看到,入目全是荒野杂草。   许是没有人,透着一股子阴气。   就连照到身上的夕阳,都是冷的。   可也不至于能把人吓到连来都不敢来的地步。   虽说曾是刑场,但的确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尸骨暴露在外。   就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继续往里走。   杂草渐渐都没过了人的头顶,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片不一样的树林。   树林里枝繁叶茂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处未被涉足的禁区。   而且到这里会发现,越往里走,地面就越会高。   整个林子仿佛长在一个山坡上,呈三角形往上生长,倒是有点他们说的尸山堆积成峰的味道了。   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发现,这里之所以高,全然是因为地势的关系。   所以远远地看过来,有种阴森的压迫感。   越往里走,林子里的雾气就越重。   也不知这里是怎么形成的,云雾缭绕中,这样前行的确容易迷路。   甚至,穿梭着这些云雾,让人都有一种走阴间路的错觉。   冷风瑟瑟,除了两人均匀的脚步声,其他什么都听不到。   安静很容易加深人的恐惧感。   虞汐几乎一刻不敢松懈,全神贯注地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片树林和夜安城一样,环湖而成。   只要沿着湖边走,就总能找到路。   天边逐渐暗了下来,沈欲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虞汐警惕问道。   沈欲挪到一边,指了指前方。   “你看,这有一艘木筏。”   虞汐走了过去,“看样子不久前还有人坐过。”   船里面很干净。   虽然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但船板有一个位置却磨损得光滑不已。   显然是长期进来过,才留下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木筏的?   而且木筏上也没有船桨。   虞汐想了想,道:“这树林的湖是流动的,我们坐上去看看,看这木筏会去往哪里。”   “嗯。”   两人上了木筏。   木筏随湖漂流。   不一会儿,就将他们带到了林子更深处。   “沈欲,你看前面!”   虞汐忽然轻拍了他一下。   沈欲看过去,前面有一个洞穴。   洞穴非常大,看上去不像是人工开凿,更像是天然形成的。   洞穴连通着湖面,木筏竟直接将他们带进洞穴里。   洞穴里非常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好在两人有所准备,带了火折子。   里面的温度更低了。   沈欲离虞汐近了一些。   木筏蓦然嘭地一声,像是撞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两人下船,在洞穴里看到了一条幽深的小路。   沿着小路走了一段,路没了。   但路的下方却能听到水流声,像是另一个天地。   只不过,他们这里已经没路了,必须要下去才行。   “里面像是还有一条暗河。”沈欲道,四下看了看,竟在旁边看到了凿在石缝里的绳子。   看来有人经常往这里走。   这些东西,可没一件像是常年无人来此的地方。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被吓死的?   虞汐对这里的好奇更深了,“我们下去看看。”   沈欲先抓着绳子跳了下去。   然后,站在下面对虞汐张开双臂,“絮絮,那绳子太糙了,会割伤你的手,你直接往下跳,我来接住你。”   ???   作者有话说:   绳子:老子哪里糙了?你就是想骗抱抱。 第38章 第三十八欢   为了便于接住虞汐, 也让她能看到自己的位置,沈欲特地将火折子暂时放到了一边,然后又催了她一次。   地下洞穴光线幽暗, 虞汐拽了拽绳子,发现的确如沈欲说的那般,很是粗粝。   可这高度要直接跳下去安稳落地,估计也不太行。   洞穴墙壁上都是湿漉漉的, 还长了不少青苔, 根本抓不住, 真要没拉稳绳子掉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又不是第一次了,来吧, 我不会吃了你的。”沈欲笑盈盈地喊她。   “……”   虞汐还记得上次山洪爆发的时候, 爬绳的经历,手心最后都是伤。   这种地方,她少受伤, 对彼此都好。   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她先是靠近边缘半蹲着, 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沈欲的怀抱很温暖。   也很稳。   她跳下来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双臂收紧的力道。   他抱着她往后退了几步,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 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沈欲将她扶好便放开了手。   下面比上面更暗了许多, 此处虽然没有追兵, 阴暗的环境却更加渗人。   洞穴里很狭窄, 顶端也矮, 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水流声, 还有岩壁上落下的滴答声, 在这极端安静的环境里被不断放大。   地面湿滑,宛如被暗河冲刷过。   虞汐脚底不小心打了个滑,险些摔倒的时候,沈欲忽然伸手扶住了她。   然后,顺势握住她的手,“慢点。”   沈欲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温柔。   虞汐心跳有些快,他的手掌很有力,被他握住以后,他似乎都跟她一体了,只要她脚下稍微有些打滑,他都能将她牢牢稳住。   走过最狭窄的一段路后,他们便来到了一片宽阔的区域。   整个洞穴悠长的超出预料,在这片区域里,果真是有一条暗河流动着的。   一般沿着暗河走,都会有路。   可是,走了一段以后,沈欲察觉到了虞汐的不对劲。   她不仅越走越慢,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更急促。   这种急促不是以前那种走累了的急促,更像是呼吸不畅。   而她的手心里不知何时起,一直在冒冷汗。   沈欲回头,火光下,发现虞汐的脸色极其苍白。   “怎么了?”沈欲急道。   虞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走着走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按理说这不比爬山,应该好走很多了。   可是,她却觉得四肢无力,尤其肩膀,更是重得离谱。   虞汐本来想说不行休息一下,但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句轻飘飘,带着仅存的一丝力气的话,“我的肩膀好累。”   沈欲觉得奇怪,这洞穴里按理说要累,那累的也是脚,她肩膀怎么累起来了。   沈欲特地转身去看她的情况,这不看还好,一看,发现她的肩膀上竟然趴着一条泛着红光的虫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上去的,沈欲以前就见过这种虫子。   这是一种腐肉养出来的吸血虫子,叫红幽血。   因为常年靠腐肉为生,所以本就含毒,被咬过之人若不能及时清理伤口,将毒排出,那身体最后会从伤口处腐烂,在疼痛中死亡。   这种虫子在六王之乱的时候,多见尸坑之处。   当时的处理办法都是连同尸体一起焚烧。   按理说六王之乱距离到现在已经很久了,就算这里曾经被堆积起来,那些虫子也都该死绝了。   怎么会还有的?   总不至于是前几天被吓死的那些吧?   这种情况,如果是朝廷派来的人被吓死,正常来说早就被朝廷带走了,也不可能任其在此腐烂的。   那这种红幽血是从哪里来的?   来不及多想,沈欲当即用火折子烧它,红幽血被烧立马松口,掉到地上。   沈欲拿剑,三下两下把虫子切成了几片,弄死了。   虫子被刺破,溅了一地的血。   看样子虞汐都把它喂饱了。   虞汐回头,虽然洞穴昏暗,却也看到了地上的残骸,震惊道:“我肩膀上有什么吗?”   “红幽血。”   虞汐脸色更白了。   经历过六王之乱,没有人不知道这种虫子的可怕。   这虫子和水蛭有些像,一开始仅有一点,若不仔细都不一定能发现。   尤其这幽深的洞穴里,哪里碰到撞到,让它落到身上的都不知道。   怪不得虞汐会越走越累了。   “你的伤口需要立马处理一下。”沈欲沉着脸说道。   虞汐点了点头。   沈欲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把虞汐扶了过去坐下,然后轻轻去拉开她的上衣,“得罪了。”   虞汐不是矫情之人,这种情况下也不是顾及男女有别的时候,点了点头,就把肩膀交给了他。   沈欲半蹲在她的背后,伤口看上去无非是两个细小的牙印,也正因为如此,被吸血了才会毫无知觉。   可是周围的肌肤已经都开始发紫了。   虞汐没听到他说话,就大概猜到了情况的严重,用仅存的力气对他说道:“伤口处割掉吧,我能忍。”   “……”   遇到这种情况,割掉整个一片肉,当然能解决问题。   可是,他舍不得。   割掉了她肩膀不仅要留疤,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更何况,现在他们都没有带着麻沸散,这种割肉的痛,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   沈欲果断放弃了她的提议。   “我把毒吸出来。你忍忍。”沈欲对她说道。   虞汐此时已经虚弱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很想说不用,这毕竟有毒,万一他也不小心给感染。   可是,沈欲却已经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如果疼,就咬我。”   虞汐把他的手拽了下来。   沈欲懂了她的意思,温柔道:“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这次好在有准备,药也很齐全的。”   说完,他索性一手扶在她的脖颈处,一手按住伤口附近,然后俯身,咬住了她肩上的伤……   暗河涌动。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虞汐的肩膀上因为中毒已经麻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但她依然能够感受到身后人的炙热。   她虽在教坊司生活了三年,可她从不需要接客和陪侍,她无非弹弹曲跳跳舞,或者对对诗,基本也没有人会和她近距离做些什么。   唯独沈欲。   她从未这般和一个男子这样过。   虞汐其实已经很虚弱了,但却难以抑制自己的紧张。   沈欲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手因为贴着她的脖颈,从他开始帮她处理毒素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在升高。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耳垂,都是滚烫的。   就和他现在一样。   沈欲不敢过多耽误,迅速清完毒之后,他吃了一粒解毒的药,同时把带来的相关药末洒在了虞汐的伤口上,然后用布压住避□□血。   可因为肩膀的位置有些特殊,他需要把布条捆上,所以他跟虞汐说了一声后,便抬起她的一支胳膊,将她的衣服往下拉了一些。   而这一拉,借着微光,正好无意中瞥到了她背上的一道伤疤。   伤痕极深,一直延伸到她的后腰。   伤疤有些触目惊心,看着就都能想象得到当初有多疼。   沈欲脑海里回想起之前,净观对他说的那些话。   这伤口应该是她被那些叛军抓走的时候,不愿说出他的下落,遭受的折磨吧?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终究还是为他承受了太多。   沈欲迅速地为虞汐把伤口处理好,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们不着急赶路。”   虞汐虚虚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有些力气开口道:“一会儿就好。”   “嗯。”   虞汐没敢休息多久,寂静的环境下时间容易被拉长。   肩膀上开始有些恢复知觉的时候,虞汐还是站了起来,“走吧。”   沈欲起身扶住她,将她的手不由分说的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搂住她的腰,“这样能快些。”   “……”   虞汐张了张口,总觉得这样不合适,但沈欲却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算了。   她总不能拖累他。   这种情况下,不要太计较这些。   他应该只是为了带她尽快出去而已。   虞汐没再说什么,任由他半架着自己往前走。   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安静的气氛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沈欲察觉到身侧的人,似乎极为紧张,明明很虚弱了,却还是不肯完全倚靠自己,身体紧绷着,他都替她累。   为了缓解这种奇怪的氛围,他主动对她说道:“靠着我,没事,我有力气的,你这样绷着身体我们走得更慢。”   “……哦。”虞汐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都这么说了,最终还是听话的卸了力。   她的身体如同棉花一般靠向自己。   那棉花仿佛也靠向自己的心,软软麻麻的。   火光之中,两人稍微抬眸就能看见彼此的容颜。   也只有彼此的容颜。   沈欲心痒难耐,不喜欢这种过于沉默的气氛,忽然问她道:“你后背的伤是怎么来的?”   虞汐语气里带着无所谓的态度,“忘了。小时候的吧。”   “还……疼吗?”   “早不疼了。”   “哦。”   沈欲说着,扭头瞥了她一眼,梦中人的脸苍白中透着一股红晕,显然不太适应这般亲密的举动。   沈欲轻声道,“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以后你的下半生我一定会负责的,你放心。”   “……”   可别。   虞汐就怕他每次来这句话。   她宁可他要点什么东西呢。   虞汐郑重其事道:“今天这事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沈欲:“可除了以身相许,其他还礼我都没兴趣怎么办呢?”   “……”   作者有话说:   虞汐:你咋不上天…… 第39章 第三十九欢   虞汐沉默了。   可除了以身相许, 他要什么东西,她还是都能送得了的。   总之他每次要的都能有新花样,遇到离谱要求的时候, 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又继续安静地往前走。   但没走一会儿,前面就是死路了。   只有暗河往前延伸着,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虞汐虽然虚,但情况已经比刚才好了不少。   虞汐一直观察着这洞穴的情况, 按理说, 不像是没有路的。   可是, 他们也无法直接从这暗河游过去。   两人停下来四周寻找往前走的通道。   忽然,旁边的暗河上远远有一个什么东西漂了过来。   “那是什么?”虞汐开口问了一句。   沈欲也发现了水面上的漂浮物,走到暗河边去查看。   可等漂近了才发现, 这是一具肿胀发白的浮尸。   死者看上去也不过二三十岁, 还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像是被勒死的,死状极其惨烈, 身体也已经变形。   但从腐烂程度来看,像是刚死不久。   身体里还能明显看到红幽血的蠕动。   要不是沈欲自小就见过太多尸体了, 这会儿看见这么一具尸体,非得恶心吐了。   虞汐也凑了过来,显然也是因为见过太多, 所以接受程度还好, 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尸体上, 她奇怪道:“从我们进来的地方到这里, 水流一直是往下走的。这浮尸却是从上面下来, 这一路都不曾看见暗河连通着别的地方, 那这尸体是从什么地方漂过来的?”   沈欲拿着火折子去旁边的岩壁和河边走了一圈, 然后对虞汐说道:“这暗河里有涨潮和落潮,我猜测应该是涨潮的时候,把下游的尸体冲了过来,然后在上游搁浅了,等水位上去了一些,尸体就随着河水重新往下漂走。或者本身就是从上游要往下漂的尸体,因为落潮搁浅了,水位上涨才重新漂回去。”   虞汐扫了一眼继续往前漂的尸体,“那现在水位应该更是涨潮期。我们需要等落潮,也许才能看见往下走的路。”   沈欲点了点头,正有这个打算,“你看,这浮尸到了那也下不去了。”   就像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一样,浮尸就卡在那里,无法继续前行。   好在他们走的这一边路面相对较高,暗河的水暂时还触及不到他们。   不然,沈欲绝对带着虞汐原路返回了。   他可受不了这暗河里漂过尸体的水。   只是,浮尸毕竟不太好闻。   这落潮估计还要等一些时间。   沈欲带着虞汐往回走了一段,然后在四周洒下药粉,避免蛇虫鼠蚁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靠近,然后收起了火折子。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坐了下来。   随着外面夜幕的降临,这洞穴的温度也在持续走低。   因为还没怎么恢复,虞汐一直闭目养神。   忽然,身侧传来一声略带委屈的声音,“絮絮,我冷。”   虞汐睁开眼睛,虽然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通过声音,往旁边坐了一点。   许是因为药效的缘故,她反而没有察觉到冷,身体犹如火球一般,火烧火燎的。   这么靠着,应该能好些吧?   虞汐心想。   可下一刻,只感觉到耳边有些痒,沈欲暗哑的声音传来:“你身上好暖,我可以抱抱你吗?”   “……”   “你看,我真的冷的都在抖。”沈欲说着,特地用手心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黑暗中,他的适应力高于常人,总能准确地找到想要的地方。   虞汐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给冻住了,下意识的缩了手。   沈欲却牢牢抓住了。   他还真没有夸张。   他的指尖几乎感觉不到多余的温度。   尤其虞汐此时浑身滚烫,这冰冷便显得极其明显。   甚至,她都能听到他牙齿轻微的打颤声。   “……或者,你抱抱我也行。”干净暗哑的声线里,不带一丝暧昧,似乎真的只是想暖和一些。   “……”   这洞穴里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真这么下去,他能不能撑到落潮都说不准。   虞汐侧身,直接圈住了他的腰。   但抱住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同时愣住了。   虞汐惊讶的是,她从未这样抱过人,动作却熟悉得好像无数次抱过一样。   甚至,仔细想想,从头到尾,她其实都没有排斥过他的亲近。   或者,她也没怎么拒绝过他的请求。   身体几乎是先于她理智的,直接就上了手。   正常来说,有哪个女孩子会这样去抱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的?   可偏偏她就这么转身就抱了?   这种习惯成自然的熟悉感让她非常震惊。   难道真如沈欲所说,她的身体比她自己更记得他?   所以,当他发出请求的时候,她就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而沈欲则是惊喜。   他就知道她对他是不一样的。   就算忘记了,他们在一起时的习惯,却依旧没变。   怀里的人很温暖,沈欲心脏砰砰直跳,双手却控制不住地将她环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从心到身都一点点被她融化着。   仿佛回到了过去。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被你抱着。”沈欲轻声感慨道。   虞汐吓了一跳:“别说胡话,我们还是要尽快出去的。”   沈欲笑了笑,没说话。   只要在她身边,在什么地方对他来说,都是桃花源。   时间流逝,两人就这样彼此依靠着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落潮了。   暗河一下子空了三分之二。   从身体的饥饿程度来判断,此时至少也是接近晌午了。   好在之前有所准备,沈欲特地把干粮拿了一些出来,两人随便吃了点,就继续往前走了。   走到前面去看,暗河那早已露出了一个弧形的门洞。   两人很是惊喜,当即从门洞穿了过去。   只是,穿过门洞就没有之前的台阶,必须沿着暗河走了。   虽然落潮,但这里面暗河的水也还是没过了膝盖。   沈欲二话不说就要背虞汐走。   虞汐往后退了一步,“不用,我也可以走。”   “是背还是抱,你自己选。”沈欲态度坚决,这被尸体泡过的水,谁知道还有没有红幽血残留,他是不会让她自己走的。   毕竟,他可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   虞汐本来觉得两个都不行,但沈欲直接要上手,虞汐急忙道,“背。”   沈欲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蹲在她面前,“上来。”   虞汐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他是担心自己才这么做的。   这一趟两人这般举止,怕是以后更难以说清了。   这人情债她怎么还都不知道。   虞汐犹豫着,她自己都不曾这样在意过自己。   他却在方方面面尽可能地对她保护。   “你不必这么照顾我的。”虞汐认真道。   再这么下去,她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心动。   沈欲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曾经有一个傻瓜也这样对过我,她说将心比心,我的心再冷,她都能焐热了。我以前不信真有人的心能被捂热,后来信了,她只要在,我的心就是热的。”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过是用她以前的办法,去焐热她那颗心罢了。   都一样。   虞汐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却只能装作不懂。   她趴了过去,沈欲背起她就开始往前探路。   沈欲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并不着急。   经历过前面的几番,此时的两人比起之前,倒是淡定了不少。   暗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走到头的时候,发现再一次没了路。   可如果真没有路,那显然之前的尸体也会停留在此。   不见尸体,那只能说明,原本的路被挡住了。   虞汐看着前方被挡住的路,“这个木板像是临时搭建的,但是没有打开的地方。”   “周围应该有什么机关操控它。”沈欲把虞汐放到了相对干燥的地方,然后去检查机关的位置。   一眼便看到了两侧多出来的钓鱼线。   鱼线一部分埋在暗河的泥沙里,一部分则系在木板顶端。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一个开门装置么。   显然,这里再明显不过,是常年有人来此活动的了。   虞汐越发好奇,这洞穴深处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欲仰头看了一下鱼线连接的部分,“看来这木板是通过水流开启的。等水位下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木板就会彻底合上,有水了,通过水位又能抬起来。这高度正好够浮尸过去。”   虞汐想了想,“现在水位下去了,我们估计得自己打开这个木板。”   沈欲应了一声,毕竟不可能再等涨潮。   “你一边待着,我来开。”   沈欲特地交代了一句。   当即就试图去推开木板了。   可是,这木板到底是临时装上的,不是用水来推动的话,要靠人力的确有些费劲。   鱼线此时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靠蛮力推。   沈欲眼看着把木板刚推开了一些,虞汐注意到洞穴顶端,似乎是因为常年湿润的关系,顿时就松动起来。   有小石子零零碎碎的往下坠。   “小心一点。”虞汐提醒。   沈欲却顾不上那么多,趁着木板推开了一个口,赶紧叫上虞汐,“絮絮,你快过去,这里我撑着。”   虞汐片刻不敢耽误,小跑穿过。   她在另一边也推着木板,试图帮沈欲分担一些,沈欲也急忙窜了过来。   可就在两人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木板重新合上。   砰地一声。   头顶一个更大的碎石发生了松动,眼看着就要掉了下来。   “小心!”   来不及多想,虞汐下意识地随手就把沈欲推开了。   沈欲猝不及防摔到一边,扭头,只看到一个碎石头朝着虞汐砸了下来,正好击中了她的头。   “絮絮!”   作者有话说:   沈欲:狗石子,你敢砸我的人?   石子:表慌,你明天会感谢我的。   沈欲:??? 第40章 第四十欢   虞汐闭上眼睛的时候, 只看到沈欲慌张跑来的身影。   随后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再睁开眼睛,她是被一阵熟悉的喊声叫醒的。   絮絮,絮絮。   絮絮。   那是来自父亲的声音。   虞汐环顾四周, 身处一片虚空之中,好似一下回到了八年前的场景。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一块透明的帷幕背后,看到了八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 六王之乱爆发, 大周陷入乱局。   父亲虞昙曾是武帝赵宇歧的老师, 此时的赵宇歧还没有称帝,不过是六王之乱中的一位藩王罢了。   因为他的多次上门请求,他们全家人最终都跟着父亲投奔了他。   这是投奔前几日的事情。   父亲来到她的房间。   “絮絮, 这次爹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虞昙开门见山地对小虞汐说道。   小虞汐有些激动, “是要监督哥哥们看书写字吗?”   虞昙摇了摇头,“是比这个更紧要的事情。这个任务除了你,任何人都办不了, 也只有你,才能骗过他们。但你切记, 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谁,包括你要救的人。这是唯一能保护你自己最好的办法。”   第一次看到父亲这般严肃,小虞汐也板着个脸, “是什么任务啊?”   “你需要去叛军的地牢救一个人出来。”   “什么人?”   “他跟你差不多大, 他身上藏着重要的情报, 如果回不来, 那我们就没有办法结束这场战争了。”   小虞汐歪着头, 有些不解, “爹, 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来藏呢?”   虞昙叹了口气,“是爹的疏忽。我们本以为让孩子来传送情报,是最安全的。但我们这边出了叛徒,把他出卖了,所以他就被叛军给抓走了。”   小虞汐素来很懂事,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转移话题道,“爹,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带回来的。”   “絮絮乖,爹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他现在被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叛军那边警惕性太强,我们派过去的人都失败了。如今为了不让他们发现,爹也只能派你去了。”   “爹你不用解释的,我懂。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虞昙面色凝重地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这一次委屈你了,总之,任务失败也不要紧,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懂吗?”   小虞汐点了点头,“那他长什么样?到了那里我怎么认他呀?”   “叛军一定会将他特殊关押,到了那你自然能认出来。”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他呢?”   父亲又一次叹气,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从兜里拿出了一盒早就备好的糕点,“不说这个了,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些好吃的,先尝尝吧?”   小虞汐也没多想,高高兴兴地吃了。   可她才吃了两口,就眼皮子打架昏睡了过去。   等小虞汐再醒来的时候,她正穿着粗衣粗布,坐在一辆密闭的马车里。   此时的小虞汐也不过十几岁,马车里都是一群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比起她的冷静,这些孩子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虞汐奇怪地问了一句。   但没有人回答她。   小虞汐透过马车的窗户缝隙,看到赶车人身上穿着的是叛军的衣服。   也不知道父亲用什么办法将她弄进来的。   既然是父亲的安排,小虞汐就索性安静地配合着了。   后来,他们所有人被关进了地牢。   说是地牢,其实更像是一个地窖。   里面的光线暗到什么都看不到,仅有门板的夹缝里才有一丝光亮透下来。   他们所有人都被关在一个狭窄的牢房里。   这里就连老鼠都比外面的大,阴冷潮湿,毫不忌惮人的到处乱窜。   但在地窖深处,却有一个很宽敞的牢房,里面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虞汐好奇地朝着他走了过去,里面太黑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头顶地窖的门锁忽然打开,一束光亮照了进来,远远地正好照亮了男孩的侧颜。   在所有灰头土脸的人里,这张脸的轮廓倒映在墙面上,极其俊朗。   虽年幼,却也能从五官的轮廓里看出了他的出挑。   只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太冰冷了。   像是这地窖一样。甚至比这地窖还要冰冷。   拒绝着所有人的靠近。   他的四肢都被铁链子拴着,看得出来这帮人对他的“重视程度”,这应该就是父亲要她救的人了。   小虞汐主动走到了他的牢房边试图套近乎,“喂,我是刚被他们抓来的,你在这多久了?”   男孩没有理会。   小虞汐只能继续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们来吗?”   还是没有回答。   “为什么他们要把你用铁链子拴着啊?”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甚至里面的人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这副冷冰冰态度的男孩,小虞汐有点犯愁。   这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啊?   不接头不配合,他这样要怎么才能带他走呢?   小虞汐一时半会儿搞不定他,只能先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出去上。   这群叛军,把他们抓回来以后倒也没闲着。   每隔几天就会抓几个看上去身体不错的小孩出去。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些抓来的小孩都被他们拿去做实验了。   六王之乱爆发,一开始都是来自各藩王势力之间的博弈。   后来,一些藩王被杀,他们的部下也趁乱揭竿为王,这些没名没分也想争夺天下的被称为叛军。   因为他们的部队规模人数较少,所以经常采取一些阴损的招来对付对手。   这一次,他们就打算采用毒药战。   为了研制出合适的毒药,他们就抓小孩子来做实验。   因为大人们都被抓去打战了。小孩是最方便的实验品。   小虞汐不想更多的人受到摧残,但就算要救这些孩子,也得他们先能出去了,喊来救兵,不然,靠她想带这么一群孩子出去,是极其困难的。   观察了几天,小虞汐也摸清楚了他们的换岗时间。   某日,趁着换岗的时候,她偷了钥匙溜进了小男孩的牢房,“趁着他们不在,快跟我走。”   小虞汐将他的链子都给打开了,男孩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要走的打算。   小虞汐都惊呆了,“走啊。”   没有任何回应。   要不是他鼻息间还有呼吸,她都要以为他是不是死了?   都能走了,为什么不走啊?   “我是来救你的。”   小男孩纹丝不动。   小虞汐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因为这一耽误,看守发现了她。   小虞汐被带走了,挨了一顿教训后,她被关押到了另外一间牢房。   这牢房离他很远,里面关着的都是些被实验摧残快死的人。   小虞汐若想自己走,她有的是办法,可是,她知道他的重要性,所以不敢走。   她得想办法带他出去。   但要是他自己不愿意走,她也扛不动他啊。   “这人怎么都不想出去的?”   小虞汐嘀咕道。   同牢房的一个女孩听见了她的话,主动问道:“你也是因为他被罚的?”   小虞汐瞬间提取到了关键信息,“你也是?”   小女孩身上都是烂疮,笑起来的时候都在不停地流血,她病恹恹地靠在墙角,应了一声。   小虞汐觉得有些奇怪,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她也没听说这里有同伙。   小女孩继续问她:“你真是来救他的吗?”   小虞汐没承认也没回答,“你是因为救他被罚的?”   “不是。”小女孩摇头,目光有些悠远地看向小男孩的方向,“其实不怪他这样。”   “?”   “当初他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抓的。”   小虞汐有些惊讶,“救你们?”   “那个时候他正好路过我们村子。叛军发现了他的踪迹,他本可以逃脱的,但叛军说他要是不出来就屠村,最后他还是出来了。”   “后来呢?”   “据说他身上有重要的情报,这些叛军什么办法都用了,甚至把他毒瞎,日日让他受尽毒药的折磨,他还是不张口。后来,他们就来找到我们,伪装成来救他的,想要从他嘴里套话。”   “……”果然,这些叛军全都是阴招。   小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愧疚,“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他做了什么?”   “当初我为了能有一口吃的,骗了他。可出去以后还是被他发现了,看我没用,这些叛军就拿我去做实验,又换了别的人继续骗。”   小虞汐看她的样子就懂了。   她现在身上这情况,要想活也撑不了太久。   “是我对不起他。”小女孩难过道,“不过,后来的那些骗他的,好像都被他杀掉了,终究这些叛军也无法得逞。”   “……”   小虞汐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走了。   看来他并不是聋了,他只是把她当做叛军一伙的。   这么看的话,他没弄死她,还算是他仁慈了。   估计这也是父亲几次派人来救,都失败的原因。   看来,带他走已经行不通了。   这条路都被叛军们给玩死了。   只能换一个方式,让他自己心甘情愿主动找机会逃出去了。   后来小虞汐想尽各种办法,终于成为了地窖里的“毒瘤”,惹了不少麻烦。   叛军们忍无可忍,把她和小男孩关到了一起。   好在小时候跟着父亲到处跑,什么她都喜欢学,口技她还是会些的。   反正现在他也看不见,换个声音他不见得能认出来。   所以,她这次特地换了说话的口吻,声线,让自己听上去尽可能的软弱胆小需要依靠一些。   就当刚来一样,在深夜,凑到他身边啜泣道:   “呜呜……这里老鼠好多,好害怕,我能不能去你那里躲躲?”   许久,男孩终于从阴影中抬起了头。   虞汐面前挡着的帷幕像是被揭开了,她也终于看清楚了小男孩的样子。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这不就是沈欲吗?   所以,她儿时去救过的人,原来真的是他?   作者有话说:   沈欲:哦豁…… 第41章   虞汐一时有些困惑, 可是,明明她都不记得啊,这一段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虞汐自从和小沈欲同在一个地牢以后, 整天就在琢磨怎么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男孩虽然看不见,但耳力极好,想糊弄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她也怕太急了, 反而引起他的怀疑。   毕竟, 经历过前面叛军的这些“洗礼”, 他的戒备心不是一般的强。   父亲说过,再恶毒的那个人,心里都一定有柔软的一面。   上次老鼠是试探, 小虞汐发现他好像还是有点同情心的, 越弱就越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所以之后,她就一直找机会去塑造自己悲惨状态,趁机接近他。   地牢一到晚上就阴冷无比。   小虞汐蹭到了他的旁边, “这里好冷,可以靠着你睡吗?咱们挨着点也许就不会那么冷了。”   小沈欲没有理会, 身上阴郁的气质与人隔绝,换做是别人早就躲老远了。   可父亲跟她说过,要很快地和陌生人建立信任感, 拉近一些距离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 儿时的小虞汐男女之防并没有那么重, 有时候跟着父亲出去办事, 经常把她当男孩子一样的使唤, 家里又都是哥哥, 从小都被抱到大, 所以她也没有多想,看小沈欲不说话,自己又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你身上好暖和,我好冷,可以抱抱你吗?或者你能抱抱我吗?”   小沈欲还没开口,她已经抱了过去。   就像以前缠着哥哥们求抱一样。   小沈欲也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任由她抱着。   他脸上的神情很紧绷,但好在没有推开她。   后来,小虞汐只要一冷了,就往他怀里钻。   反正也不指望他会回应。   只要他没拒绝,那就算是接受了。   自从小虞汐住进他的牢房以后,送饭菜的人每天都要多给他们送一份。   某日,送饭的人看样子是换了人,小虞汐一尝就知道这不对。   小沈欲再被他们折磨,好歹也是重要人物,不能让他死了,平日里吃的还是能下咽的。   “这饭菜都馊了,不能吃了。”小虞汐叫住了送饭的人说道,“你去给我们换一份来。”   对方骂骂咧咧,一副没耐心的样子,“有饭吃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不吃就别吃。”   说着,送菜的人一脚将碗踢了。   饭菜洒了一地,也溅了她一身。   小虞汐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送菜的人看小虞汐还敢跟自己叫板,特地打开牢房走进去,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老子今天就这样了,你能如何?你们就是群犯人,还真以为是来这里享受的了?”   小虞汐都要气炸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铁链子动了。   小虞汐眼睁睁看着小沈欲用捆住他的铁链,杀死了面前的人。   小虞汐吓得愣住了。   动手的时候,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冷静,或者说是冷漠。   那种对他人生死漠不关心的冷漠。   人都已经死了,他依然没有停手。   鲜血溅了他满脸,他的嘴角却溢着一丝笑意。   虽说战争已经让她见识过不少了,但看着面前的人爆发动手的样子,还是让人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可是,她更多的不是害怕。   父亲筛选出来的人,一定是优秀的。   她相信他曾经根本不会是这样的人。   但这牢笼却生生把人给变了。   小虞汐看着这死掉的叛军,根本不觉得他可怜。甚至是死有余辜。   但小虞汐却不想他为这些人陷入疯狂。   “够了,他已经死了。”   小虞汐跑到他的面前,她的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他用力扯到后面。   小沈欲大口喘着气,似乎还没从杀人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用衣服给他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迹,“他会脏了你的手的,他不配。”   小沈欲对于她的话似乎有些意外,空洞地望着前方,好像在问你不怕我吗?   刚才我杀了人了。   小虞汐却说到:“谢谢你帮我。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   小沈欲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没有嘲讽,不屑,就是单纯的开心的笑容。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这里依旧昏暗,但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在发光,就连这阴暗的地牢都变得亮了起来。   后来,两人的关系稍微有了缓和。   小沈欲没隔几天就被带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摸到小虞汐的脸上是湿的。   他疑惑地歪了头。   小虞汐趁机继续抹眼泪,比起骗他,其实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心,“以后你要是被他们带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我以为你不要了……还好你回来了。”   “……”   小沈欲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小沈欲摇了摇头。   “你以后不会丢下我吧?”   小沈欲思考了一会儿,再次摇头。   小虞汐含泪笑了起来。   “你真好。”   “可是,我害怕一个人在这里,你能陪我一辈子吗?能一直都陪着我吗?”   小沈欲这次没有犹豫,干脆地点头了。   小虞汐亲吻他的额头。   小沈欲愣住了。   “我爹以前每次答应我什么事情后,就会亲我的额头。他说这是最坚固长久的誓言,所以,这算是我们约定好的啦。”   “……”   小沈欲听着她带着喜悦的声音,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了之前的经验,小沈欲也越来越放松。   对她的纠缠和拥抱习以为常。   牢里没事做的时候,小虞汐就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字让他猜。   后来,小虞汐还是被抓了出去试药。   回来的时候,因为那些该死的药物,导致她身体不太舒服,甚至还出现了记忆空白缺失的状态。   素来冷清的小沈欲却破天荒地主动抱着她,没有松手。   小沈欲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其实还是有一颗赤诚之心。   这样骗他,其实她的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但为了能让他主动离开,她也只能如此。   小虞汐趁此机会,在他耳边呢喃,“你说,他们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我好想家……我想回家呢。”   小沈欲什么都没说,只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他的气息围绕在鼻息之间,安抚着她身上的痛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昏昏沉沉中,她仿佛听到他说了一句:“我带你走。”   然后,忽然某一天,她从睡梦中被叫醒了。   外面的看守,乃至被抓来的孩子们都陷入到一种无声的寂静状态。   小虞汐简直喜出望外,被他拉着往外走。   小虞汐知道他看不见,特地解下腰带系在两人腰间,然后牵着他的手选择带路。   这里的地形她早就打探过无数次了,小虞汐片刻不敢耽误,当即带着他往外跑。   但是毕竟是叛军的地盘,她不敢贸然带着他出去,否则很有可能被抓住。   她带着小沈欲躲进了叛军营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写了一封信,告之了父亲他们的所在地。   然后等待着接应。   两天后,接应的人就到了。   她本来是要走的。   可是,叛军发现了他们逃走,竟然把那些孩子们都抓了出来,逼他们现身。   甚至因为人数不足,还抓了不少百姓。   小虞汐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死。   他们甚至等不到小虞汐去搬来救兵。   她骗小沈欲,“我们两走在一起目标太大,一会儿你走东边出,我走西边出。”   小沈欲显然不同意,虽然眼神是空洞的,但她还是从他抓着自己的力度上判断出来,她对自己的这个安排非常不满。   也许是因为终于来到了光亮的地方,小沈欲的面容也更加清晰。   他身上冰冷中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   好像在说,你要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一样。   但小虞汐早已掌握了哄他的办法,她特地惦记脚尖亲吻了他的额头,“放心啦,我一会儿就来跟你会和了,约定好了,我还要你陪我一辈子呢,我们肯定会见面的。”   小沈欲红着脸放开了她。   后来,小虞汐折返回去救人,可惜,被抓的人里,没有人敢跑。   甚至还大声呼喊把叛军给叫了过来。   他们以为抓住小虞汐就能换取自由。   但其实他们根本不懂,叛军要的并不是她,而是小沈欲。   虞汐看着画面的更迭,也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记错了。   从她吃了他们那该死的药以后,她的记忆就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空白。   再加上后续那些生命的牺牲,对她的刺激太大,这一段记忆,她竟然全都忘记了。   谁能想到儿时的小男孩,就是沈欲。   所以,这或许也是她对他总能无限包容的原因吧。   她的身体的确比她自己更早认出了他。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其实最初她是真的打算跟他一起走的。   或者,当时所说的一辈子,也许就是真的这样期望过的吧。   可是,那个冰冷阴郁的男孩,到底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   那个时候他一句话也不说,又瞎又哑,谁能想到多年后再相见,竟然眼睛好了,还那么能说?   这要不是梦里看到了这些,她怎么也无法将他们两人联系到一起。   怪不得之前总能在他身上看到熟悉感了。   他之前说的都没有错,真正有问题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终于理解他为何总缠着自己不放了。   想到之前自己对他说过的话,虞汐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一直在兑现着儿时对她的承诺,她却只当他无理取闹。   儿时的记忆渐渐淡去。   面前的帷幕被打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把她从昏睡中给拉了出来。   虞汐悠悠转醒,快要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了沈欲近乎咬牙切齿的一句话,“絮絮,你再不醒,我就陪你一起死了……”   虞汐有些惶然地看向面前的沈欲。   沈欲那张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都昏睡两天了,你终于醒了。果然,你还是在意我的。”   说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   虞汐再见他,无法像之前那般坦然了。   那些她曾对他提过的要求,仿佛又一次从他的嘴里,回到自己身上。   虞汐坐了起来,发现他们还停留在洞穴里。   只不过此处相对干燥,沈欲还生了火,洞穴没有之前那般阴冷了。   虞汐缓了一会儿。   沈欲却主动问道:“昏迷的时候,你梦到什么了吗?”   虞汐心下一惊,“怎么了?”   “你一直在哭。”   “……”   虞汐摸了一把脸,发现上面的确还是湿润的,“没什么,大概是一些不好的记忆。”   沈欲低声询问:“是与我有关的吗?”   “没,没有。”虞汐目光闪烁着将头扭到了一边。   沈欲却凑了过去,逼近她,“那为何你忽然不敢看我了?”   “没有啊。”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   作者有话说:   虞汐: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欢   虞汐对于沈欲的敏锐, 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稍微一点异常,他总是能最快的察觉出来。   虞汐急忙看向他,道, “没有啊。”   沈欲望了她一会儿,眼里泛起她看不懂的涟漪,随后,他轻笑一声, 云淡风轻道, “无妨。想不起来就别去想了。来日方长, 我们往前看。”   “……”   还好。   虞汐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刚刚想起过去的事情,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索性就先往后拖拖看, 找机会再说吧。   沈欲:“你头感觉怎么样了?还有什么不适吗?”   虞汐摸了一下, 还有些疼的地方,发现那里肿了起来,“没事, 皮外伤而已。”   “那就好。”   虞汐注意到沈欲的疲态,之前再怎么奔波, 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疲惫过。   想起睡醒前他说的那句话,估计比起身体的疲惫,她一直昏迷带来的心累, 才是导致他此时状态不是很好的原因吧?   反正都这样了, 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虞汐特地对他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吧?”   沈欲目光灼灼, “没有枕头我睡不着。”   虞汐脑海里挥之不去, 都是梦里两人曾经的相处。   按理说, 她当时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救他出去。   权宜之计本不该当真。   可是,年少不懂,长大了再重新看自己的时候,那些对他说过的话,未必不都是假的。   即便那个时候的小沈欲,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他的温柔却也依旧都给了她。   虞汐想了想,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这里可以吗?”   沈欲有一瞬间的愣神。   脸上随即从震惊,过度到了惊喜,“当然可以。”   说着,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耳畔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没想到他睡着的那么快。   虞汐的肩膀有些沉,可比起此时的心,这点沉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些年,到底是她辜负了他太多。   *   沈欲这一觉睡得很香,熟悉的感觉缠绕着他,让人极其安心。   醒来的时候,虞汐依旧还在身边。   一只手还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扶住了他。   就这样和他相依偎着休息。   这是之前她从未有过的举动。   这让沈欲心情更好了。   原本看这个洞穴哪哪都不顺眼,现在却忽然感觉这洞穴都变得可爱起来。   只是,两人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呆着。   他们身上准备的东西所剩无几路,两人都醒后,就准备继续往前走了。   然而,还没走多远,虞汐忽然叫住了沈欲。   “等等。”   虞汐指着一个燃烧后的火堆道,“这里面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   沈欲走过去摸了一下火堆,“还有温度。”   虞汐也是一脸不解:“这里怎么会有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难道凶手也生活在这里面?   “他们肯定还会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一下。”虞汐环顾一圈说道。   沈欲点了点头,随后吹灭了火折子,拉着虞汐在角落里躲了起来。   毕竟此处也黑,就算他们真坐在旁边了也没人能发现。   很快,果然就有人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回来的是两个人。   两人的行动比较慢,步履也有些蹒跚,看样子是受了伤的缘故。   身上甚至有地方已经溃烂了,但他们还在坚持着。   他们重新点起火,火光照亮了两人。   看上去是两个年轻男子,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已经破烂不堪了。   因为处于黑暗中生存,两人的面容看上去都极其灰败。   可没有任何攻击性。   或者说,他们身上有一种共性,那种对生活和未来失去希望的共性。   简直和小渔村的那些人一样。   沈欲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当即吓了一跳,声音都在发抖,“谁?”   虞汐急忙出声,“别怕,我们也是被困在此的,没想到这洞穴里还有人。”   听到这话,两人瞬间放松了警惕,“你们也是被他们骗来的?”   虞汐想了想,道:“是啊,在小渔村。”   其中一个人惊呼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同伴一样,“你们也是逃跑被抓了?”   经历过小渔村的事情,就冲这几句话,虞汐也已经能猜出他们的身份了。   估计也是被骗到小渔村的人,然后想逃,失败了,就被处理掉了。   虞汐当即走近了一些,“是啊。你们呢?”   两人因为在洞穴里生存了许久,大概因为不怎么说话,声音带着嘶哑,断断续续地表达着,“我们是被杀了,但是没,死透,醒来,就在这里了,勉强才活了下来。”   距离他们到陵水县已经有些日子了,自那之后,小渔村里的人就被全部带走了。   看样子这两人是在他们抵达之前送来的。   “是谁把你们带到这里的?还记得吗?”沈欲追问道。   “不知道,我们……一起逃跑的很多人,都被打死了。他们,把我们拉到这里全部处理掉……”   “好在我们两伤得没那么重,还是活了下来。”   沈欲:“其他人呢?”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在那边。”   两人把虞汐和沈欲带进了一个通道里,穿过通道便是暗河的尽头了。   尽头处一具具尸体堆叠在一起。   刺鼻恶心的气味熏得人想吐。   有得尸体已经彻底腐烂了,有些还在腐烂的过程中。   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座小山峰。   只不过,这山峰却被困在了洞穴里。   而且,这洞穴里还长着不少植被,也不知道在没有光的环境里到底是怎么存活的。   看样子,那些所谓这里闹鬼邪门的传言,或许都和这些尸体有关。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虞汐扭头问道。   “不知道,这里没有,光线,无法判断。”   “那你们都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一人指着尸体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背后,“那里有一道缝,有时会有一些小动物跑进来,还有没被污染的泉水。”   虞汐走过去看了看,这缝更像是天然形成,也就老鼠洞大小,像是延伸到了洞穴外。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沿着缝一直往下滴落着。   下面摆着一个他们自制的储水包。   虞汐表示不行就从来时的路回去,但两人却说道,“没用的,那条路我们试过了,也走过,上不去,墙壁上都是水和青苔。”   “……”   “这里有些奇怪。”沈欲研究半天忽然说道,“你看这里的墙面和之前的洞穴里的不太一样。”   虞汐上去摸了一下,“的确是,前面走来的时候,洞穴里更像是天然形成的,但这里有一种人工堆砌的感觉。”   沈欲想了想,道:“或者,其实这个洞穴只到我们刚才那里,原本就没这部分。这个部分是重新接到洞穴里的。”   虞汐点了点头。又重新去走了一圈。   显然,虽然暗河一直连通,但堆叠尸体的区域,的确更像是后期另加而成的。   沈欲继续道:“而且,这里是森林,也没有什么陡坡和山,按理说,没有小动物会爬那么高的地方,来觅食吧?更何况,这个洞口,还有水往里流着,也不像是有谁会傻到往里跳的。”   虞汐瞬间会意,“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投放的?”   沈欲不敢完全确定,只能说道:“如果这一片区域全是靠人工伪造的话,也许这就是出口。或者,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出路,否则,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活下来。”   沈欲说着试图撬开这个缝隙。   两人却好心劝道:   “别费力气了,这里根本没法出去的。”   “我们都研究好久了,打不开,出不去。”   沈欲在这里面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在暗河边上,捡到一根可以用的长树枝,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里连棵树都没有,这树枝又是从哪里来的?   总不至于是暗河冲刷下来的吧?   这也太巧合了。   不过,相信很快就有答案了。   他试图用树枝穿过这个洞口,看看情况。   可是,到底洞顶有点高,树枝只能勉强够到边缘。   而边缘上蹭到了一些灰尘下来,看样子不像是土,更像是烟灰。   这种密闭的空间里,哪里来的烟灰?   沈欲回头看了看两人,厉声道:“别废话,过来帮忙。”   他一开口,两人就被唬住了。   他身上自带极强的压迫感,只要提了要求,就没有人敢拒绝。   而且,虽然他们已经放弃了,但看到沈欲的样子,莫名会觉得似乎还真的可以试试?   于是,二人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把他抬了起来。   沈欲撑着树枝,发现这个洞口特别深,树枝都全部出去了,依然没有到顶。   随后,噼啪……   沈欲的树枝莫名断了。   沈欲拿下来一看,这树枝没碰到没磕到的,怎么会断的?   切口面甚至更像是被利器劈断的。   难道外面有人?   沈欲一脸不爽,可就在这个时候,洞穴里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晃动。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一般。   他们眼前的墙面里开始迸发出奇怪的光线。   紧接着,洞穴宛如被掀开的锅盖,有一半都自动打开了。   虞汐看了看沈欲,两人的眼神里都在说着一个信息——这果然是人为操控的。   随后,一片刺目的光线射入。   几人下意识的眯起了眼。   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   虞汐只见逆光中一个人朝着他们走来。   “抱歉,来晚了。我来救你们了。”   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沈欲:这个×装的一百分。   ——   抱歉,今天睡过头了,发表时间晚了点。 第43章 第四十三欢   虞汐和沈欲带着救下的两人, 回到了客栈。   救下他们的人,把洞穴打开以后就和他们告别离开了。   考虑到洞穴里的幸存者,将来会是此次事件的重要证人之一, 虞汐特别叫来了暗卫,将他们带去隐秘的地方进行医治和看护。   她则和沈欲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沈欲想了想洞穴里的情况,对她说道:“当时洞穴里有烟灰,我猜那洞穴里应该是会定期焚烧尸体的。”   不然, 以那大小, 恐怕早就堵的水泄不通了。   尤其当尸体堆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势必会被发现的。   但如果适当进行焚烧销毁的话,就不一定了。   而且,也因为如此, 这些年到底被他们杀了多少人, 这也是个未知数。   烧毁掉的毕竟也算是证据。   在加上从洞穴那的设置来看,要进行这种程度的施工,那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的。   能调用民政施工的, 暂且又能去掉一些官员。   虞汐认真地思考着沈欲的话,“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引他们自己出动才行。甚至有必要的话, 也需要公主出面。”   沈欲挑眉,“你有什么计划?”   虞汐笑了笑,指向了楼下人声鼎沸的茶楼。   *   “喂, 你们听说没, 今早护城河上漂了好几具尸体。”   “何止听说, 我就在现场呢, 也不知道哪里漂来的尸体, 都腐烂得不能看了, 像是死了有些日子了, 不知怎的,现在才发现。”   “知道是谁家死人了嘛?”   “不知道啊,看样子也不像咱们本地的,官府的人一早就去看了,现场都给封了,谁也过不去。”   “这是谁这么缺德啊,杀那么多人丢河里。”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这尸体像是从不见峰那漂出来的。”   “不应该啊,不见峰的尸体不都是六王之乱的那些么,早就该腐烂完了啊。”   “好像不是,我听现场的仵作分析,这尸体明显都是今年死的,都不是放置了很多年的尸体了。而且,你们不知道吧,这尸体上啊,好多伤,像是生前被人虐待过。”   “这就有点离谱了吧,莫不是什么人杀人藏尸?”   “不好说啊……不见峰那种地方平日又没人敢去,怕不是被什么人利用了吧……”   这些天,夜安到处都在流传着浮尸的事情。   护城河上忽然漂来的浮尸,让整个夜安都陷入到一片恐慌之中。   夜安这么久以来,歌舞升平,何曾出现过这种大规模的杀人事件。   再联想起之前被吓死的那些官员,大家都在猜莫不是不见峰里其实藏着什么秘密组织。   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才杀人灭口,伪造死亡真相的?   而且随着传言越来越多,各种猜想也都层出不穷。   不见峰本就是一个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性的地方,平日里,因为老一辈们口口相传,没有人会轻易去那里。   但,一旦事情开始走向“人为”的时候,人们对鬼神的敬畏和恐惧,就会荡然无存。   甚至有一些胆大的,抱着好奇的心里打算去不见峰看看。   但都被官府给拦了。   官府在不见峰外设了区域,除了官员,任何人不能随意踏入。   这样的做法,无疑让百姓对这里的秘密更加好奇了。   沈欲和虞汐心满意足地听着这些传言,等时机差不多,两人便偷偷又来到了不见峰的洞穴处。   毕竟现在此事在夜安城已经闹大了,幕后之人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来处理掉这些尸体的。   此地已经不能再焚烧了,容易引起注意,他们很有可能会想办法拉走。   所以,两人只要等就行了。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来的时候,比之前更熟路了许多。   他们特地挑选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等待着。   长夜漫漫,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虞汐想到了那一个梦,想了想,对沈欲说道:   “估计他们一时半会人也不会来,不如说说你的事情吧?”   沈欲挑眉,这还是虞汐第一次主动询问关于他的事情,“你想听什么?”   “你之前说……和我很像的那个朋友,你们的事情?”虞汐试探地问道。   沈欲扭头,特地看了她一眼,想了解这个?   这可是一个好的趋势。   他本来想反问,为什么忽然想了解的。但他怕她又说没兴趣了,所以收了试探的心思,直接说道:“六王之乱的时候,我被叛军抓走过。我和她是在叛军的地牢里认识的。”   比起后一段,虞汐忽然对前面更感兴趣:“你当时怎么会被抓走的?”   提起某一段过往,沈欲的神情都有些阴郁。   他自小都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所以那个时候,父亲把他派到了战场,伪装成难民百姓,辗转各藩王属地,记下各王武器辎重的运输路线,因为路线在他脑海里,只要他回去画出来,那么赵宇歧便能轻松地断了敌军的粮草和支援,顺利结束这场战乱了。   可是,他没想到同行的人里,出现了叛徒。   叛军知道了他的意图,也想要这份路线图。   那个时候,沈欲本来是可以顺利离开的。但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因为那里处于战火中心,伤亡有些惨重,年轻男子都被抓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   如果不管他们,他们就注定会死在那里。   沈欲不忍如此,所以特地带着他们从那里离开,暂时将他们安顿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叛军追过来的时候,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将他出卖了。   为了能活着,他们毫不犹豫地供出了沈欲。   若不是百姓们提前出卖,原本,他是打算偷偷带着他们一起走的。   甚至,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用自己去换他们的命。   但没想到,这些人比他还要心急。   沈欲身边的亲信,为了保护他全部战死。   那些被他救下来的百姓,趁着他受伤,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沈欲由此被抓获。   可惜,这还不算完。   那些人以为供出沈欲,叛军就会放过他们。   但其实他们同样被带走,拿去试药。   叛军们还想用这些百姓继续威胁他 ,他却早已不在乎了。   沈欲根本不会把地图画给他们,所以,那些叛军就找人冒充救援的人,假意救他出去。   但最后都被沈欲识破了。   他的不配合,每一次都在挑战着叛军们的忍耐力。   所以,他们就开始找各种方式来逼迫他,羞辱他。   尤其,沈家世代为官,没有什么比看着一个活在云端的人,跌入泥潭更让人兴奋的了。   他们动不动就对他用刑,他不说就把他关在老鼠窝里,任由老鼠咬他,他们想要看他的抓狂,看他的崩溃。甚至用药毒瞎了他,吊着一口气不让他死,也用药让他受尽折磨。   他在最年轻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善良,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恶。   这一段经历的时间不长,但却是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过往。   在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任何人都不配,也不值得他去救。   本来他是有机会逃走的。   可后来他之所以放弃离开,是因为他希望这场战争让所有人都死掉。   这个国家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百姓如何,又与他何干?   直到虞汐的出现。   他其实早就发现,她伪装了声音靠近他了。   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阳光的味道一样。   他本来想看她要玩什么花招的,可是,每天晚上他都因为体内的毒药,被深入骨髓的寒气折磨,而无法入眠。   当她抱住他的时候,他却动摇了。   她的怀抱很温暖,她每晚抱着他的时候,他终于能睡着了。   他明明应该极端厌恶的,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拒绝她。   那阴暗无比的黑夜,也因为她的出现,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若不是因为虞汐,他甚至愿意加入叛军,杀掉这世上所有的人。   若不是因为虞汐,他或者会在出去以后,屠城,杀死所有的人。   但虞汐总说,她的父亲跟她说过,人性本恶,但我们却依旧可以相信善的存在。   不能要求别人,但至少可以约束自己。   她喜欢阳光明媚的人,喜欢学识丰富会为百姓着想的人,喜欢会主动表达自己情绪的人……   那他就做这样的人。   即便他或许一生都是瞎的,只要是她喜欢的,他甚至都愿意去做。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离开地牢,她会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若不是再一次遇到,恐怕,再什么办法都用了她还不出现的话,他或许会选择走上过去她最不想看到的一条路。   但好在,她还是来了。   虞汐听着沈欲淡淡的讲述,过去那一些缺失的碎片记忆,也在一点点补齐。   明明沈欲用的是第三视角讲述,可虞汐却知道,他每一句话,都是对自己说的。   只是,此时的她无法给予任何回应罢了。   这些年为了找她,他当真付出不少。   沈欲说完以后,特地凑近她,“所以……她对我很重要。”   虞汐想了想,问:“你若见到她,你想做什么呢?”   沈欲:“她当初要我陪她一辈子,当然是兑现承诺。”   “……”   虞汐:“你就不担心那只是一句假话?”   “那又如何?我相信它是真的就可以了。”   “……”   虞汐避开他的视线,“那如果她不需要你这么做?”   沈欲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安静了一会儿,才轻笑道:“那我就留在她身边,等到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就好了。”   “……”   虞汐瞬间觉得自己当时怎么就能给自己挖那么大的坑呢!   这下好了,他一直当真,全部当真。   虞汐想了想,试图给自己留条退路:“或许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年幼,不太清楚这些话代表什么?要陪一辈子,这其实更像是夫妻之间的许诺,她那个时候可能并没有想那么远?”   “是吗?”沈欲笑意盈盈,似乎瞬间来了兴致,“那你觉得她说这句话是为什么呢?”   “这……我不知道啊。”虞汐急忙把自己撇开。   沈悦却不依不饶起来,“那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   作者有话说:   虞汐:救命,这题咋回!!! 第44章 第四十四欢   沈欲这问题问的。   虞汐一时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自己都不确定, 要如何给他回答?   说喜欢?好像不至于?   说不喜欢?好像也不至于?   她对他的情感太复杂,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性的靠近。   但在靠近的过程里,她又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很多时候, 一些话一些事,也许真的并非只是为了任务。   不过,好在洞穴里很快就有声音传来。   虞汐立马将注意力转移到来人身上。   这一批进来的,虞汐一看就和之前出现在陵水县的, 是一批人。   虽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甚至这一次还戴了面具, 但他们身上所携带的佩剑,一对比就发现了不同。   之前虞汐都没怎么注意过。   是到了夜安才发现,这里的士兵装备要精良不少。   尤其去陵水县的和这一批, 他们的佩剑精良程度要高太多了。   剑鞘上的流畅做工, 完全可以去和禁军相比,甚至更优。   看看外面府衙安排来看守的士兵,一下子还是差了一截。   这群人进来以后, 果然和他们猜想的一样,立马就开始处理这些尸体, 选择统一拉走。   只不过,也许是考虑到影响,他们没有选择打开洞穴, 而是一批批往外拉。   虞汐神情严肃, “他们快走了, 我们跟上去看看, 这些是谁的人。”   “不必。”沈欲悄声对她道:“这些官兵像是布政司的人。”   虞汐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朝士兵按归属, 领取统一的服饰和武器。布政司虽然掌管一省的政令, 但军器局是由他们负责的,所以不论是哪里,一般布政司手下的人马装备武器各方面都要比下面那些更好。”   沈欲特地指了指其中一个士兵:“看到他们穿着的靴子没?”   “嗯,这有什么说法?”   “文官和武官配备的衣饰都有很大的差异,都指挥司主管一省兵马,因考虑耐用性,所以大多鞋子都以简单实用为主。文官管辖很多时候,也就是冲冲面子,不会真派遣到战场上,所以,鞋子上纹饰繁复,好看且不实用为主。”   虞汐瞬间懂了,“所以,文官里能调动兵马的也只有布政司。”   沈欲点了点头,“布政司虽统管一省,但这些事情根本轮不到他动手,或者派人。”   所以,如今幕后黑手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   “只要他没有出面,就无法证明此事和他有关的。”虞汐担忧道,“之前那些人为了不招供,全都选择了自缢,面前这些估计也会如此。就算我们现在把他们抓获,布政司也能想办法顺利逃脱。”   沈欲莞尔,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就让他主动出面。”   “你打算怎么做?”   沈欲意味深长地看向远方:“死人既然没什么作用,那就用活人。”   虞汐迎上他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果然……   他总是喜欢选择冒险而又非同寻常的办法。   等他们走了以后,虞汐和沈欲并没有选择离开。   而是模仿了当时那两个受害者的装扮,重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   一直在里面,等到府衙的人出现,两人当即伪装昏迷。   “大人,这里有两个人!好像还活着!”   一名衙役发现了他们,当即呼救着将两人抬了出去。   一番折腾后,虞汐率先醒了过来。   夜安县令一脸担忧地询问她的情况,虞汐脸上挂着泪花,娇滴滴地说道:“大人,你们救我出来的时候,可还看见了一个人?”   “你是说那个男的?”   “嗯。”   “他也救回来了,没事。”   “那就好。”虞汐故作轻松地吁了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县令更好奇了,“你和那人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面的?”   “不瞒大人,我本是路过夜安,最近听说不见峰里有很多秘密,我就是太好奇了,打算去看看,没想到在里面发现有人受伤了。他好像在这里面生活一段时间了。可是,我实在太害怕了,也没办法带他出去,我们两就这样被困在里面了。”   一边说,虞汐一边酝酿着掉了几滴泪,“幸亏有你们出现啊……”   虞汐本就长相娇媚,尤其哭起来的时候,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心疼。   县令本来还想呵责她,不要命了,哪里都敢闯,让她这么一哭,语气都放缓了不少,“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都无妨。”   虞汐:“谢谢大人,跟我一起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他没事了,也醒了。”   “那就好。”   虞汐擦了擦眼泪,说什么都要去看看他。   县令只好带着她过去了。   床上,沈欲一脸病恹恹的样子。   县令直接问道:“你是怎么会在洞穴里的?”   沈欲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道:“大人救命,有人要杀了我。”   县令刚要问什么人,沈欲两眼一闭,又装晕过去了。   县令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暂时让人先看着他。   可洞穴里发现有活人的消息,从他们被发现起,就已经传了出去。   不见峰里除了死人还是死人,第一次发现活人,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怎能不好奇。   他们被暂时安置在衙门里,衙门外汇聚了不少人,想来看看从洞穴里救出来的人是什么样的。   到底是真的人,还是“鬼?”   虞汐也不着急,反正现在几乎整个夜安都知道,不见峰里出现了活口了。   虞汐趁机将消息传递给了暗卫,让他们随时蹲守。   这不,到了晚上,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看上去跟虞汐年龄相仿。   衣着金贵,但打扮却很朴素,一看就是出生书香门第。   县令热情地给虞汐介绍。   “这位是我们布政司的女儿叶小姐和女婿叶公子,之后,你们的事情就由布政司那边负责了。”   虞汐没想到这县令居然瞬间就脱手。   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无论如何,此事都该是他问审负责。   可他一个县令不管,直接越级给了布政司,他就不觉得这流程规矩有问题吗?   还是说,这布政司的手,已经伸到了各个方面了?   叶临芸倒是一脸热情地走了过去,心思眉眼里都是单纯,“我看我们两年龄相仿,你可以叫我叶临芸,这是我丈夫沙荣。你放心,我们就是想来找你了解下情况的。”   虞汐看着她的眉眼,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虽对布政司充满了质疑,但面前的女人,的确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县令也在旁边搭腔,“你们可以放心,我们叶小姐一向对百姓很好,经常来给我们帮忙不说,   虞汐应和着点了点头,“你们想了解什么?”   “这个我们回去再说。我爹实在太忙了,抽不开身,所以特地派我们过来接你们的。今天我们就只管先离开就行。”   虞汐故作迷茫道:“接我们?”   叶临芸:“不见峰的事情想必你也是听说了,毕竟出现了很多浮尸,现在凶手也没有缉拿归案。如今你们两又是唯一从洞穴里活着出来的,父亲很担心凶手会来打击报复,那些人都敢杀那么多人,保不齐县衙这边都很危险。所以,让我把你们接到安全的地方。”   “是哪里呢?”   “去布政司衙门,放心吧,那里有着夜安最精锐的将士,就算那些人想来,也进不去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走吧。”   虞汐没有犹豫,答应了她。   很快,他们就坐上马车往目的地走了。   叶临芸倒是自来熟,一直找话题跟虞汐聊天,似乎是想要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其实虞汐并不紧张,她只是在计算着他们动手的时机罢了。   但叶临芸的真诚让她有些不忍拒绝,如果真相真如他们想的那样,也不知道这养尊处优的千金,将来要怎么面对。   只是,走着走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叶临芸奇怪地问道。   “有人……来杀你们了。”沉默许久的沙荣忽然开口。   ???   叶临芸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   忽然,一支锋利的剑就从窗外刺进了马车。   叶临芸吓的尖叫出声,“来人啊,来人啊!”   可是,跳下马车才发现,一路护送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全都死了。   马车外,站了一群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一个个手持长剑面对着他们。   叶临芸何曾遇到过这种阵仗,吓得腿都软了,“这些人不要命了嘛,光天化日之下拦街杀人。”   沙荣扶着她往一边躲。   虞汐不慌不急,一直躲在她的身后。   而显然,那批动手的人,每次剑一伸到叶临芸面前,就会被迫拐道。   虞汐一边闪避,一边问:“有谁知道我们会从这里走的?”   叶临芸:“父亲担心有人对你们不利,特地谁都没说的啊,只有我们家的人知道。”   可说完,叶临芸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不敢想。   尤其,当黑衣人的剑要刺向虞汐,她急忙挡过去的时候,她明显看到黑衣人宁可摔一跤,也还是收回剑了。   这异常让她瞬间心乱如麻。   而那群黑衣人显然无法顺利对付虞汐,只能把目标先放在沈欲身上。   对方立马去往另外一辆马车里。   虞汐眯了眯眼。   紧接着,刚才冲进去的黑衣人被踹了出来。   对方难以置信道:“你没昏迷?”   沈欲站在马车上,懒洋洋地睥睨着他,脸上全是不屑。   叶临芸都惊呆了。   刚才都是要靠人抬上马车的人,怎么瞬间这么厉害的?   而且,在这种被追杀的时刻,他依旧从容,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场,仿佛他才是那个讨命之人。   黑衣人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们何时杀过这么凶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黑衣人问道。   “沈欲。”   “你是当今状元?”   沈欲挑眉。   黑衣人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了,他根本就不是洞穴里的人。   “糟了,我们中计了,快跑。”   作者有话说:   沈欲:哦豁,刺激不?舒服不? 第45章 第四十五欢   黑衣人当即下令, 但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周围忽然天降箭雨,一直隐藏着的暗卫们把他们全给射了下来。   黑衣人腿部中箭根本跑不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 这次他们是必定要留下活口的。   暗卫们趁机下来将人制服住。   沈欲也已经朝着为首的黑衣人走了过去,一把撕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然后,率先用布条塞到了他的嘴里,让他无法顺利地自缢。   同时又断了他的手, 将他按到了地上。   叶临芸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都懵了。   这怎么回事?   “叶桔, 怎么会是你?”叶临芸震惊地问道。   虞汐走到两人中间, 反问叶临芸:“你们认识?”   语气虽是疑问,却并没有太多意外。   叶临芸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是我父亲手下的将领。”   黑衣人眼见着被拆穿, 一心琢磨自杀, 沈欲拿掉他嘴里的布条后,刚要自行了断,沈欲懒懒的声音传来:“你若死了, 我就送她去陪你,也甚好。”   “……”   黑衣人看了看叶临芸, 一下子不敢死了。   他们行事那么多年,一向谨慎,谁能想到八竿子沾不上边的人会来这里。   叶临芸一时无法从这个发现里回过神来, 半天才问到,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叶桔语气沉重, 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对她说道:“小姐, 他们不能活着。”   “可, 是爹让我来接她们的, 你们为什么要杀?”叶临芸无法理解。既然他们不能活,为什么又要自己来接?   叶桔没有回答。   虞汐却帮他回答了,“因为只有这样,布政司才能摆脱嫌疑。人是在路上死的,他们又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来接的人,就算追究起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叶临芸难以置信地摇头,“我爹不可能会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说着,她跑到了叶桔的面前,“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叶桔本不打算说。   可是一抬头,就看到沈欲手里拿着他的剑,对准了叶临芸的后背。   一副你不说我就杀了她的架势。   叶桔犹豫了。   他死不要紧,但是要是小姐被他牵连,那就得不偿失了。   叶桔眼尾的余光扫过四周,看样子沈欲也没带多少人马。   这毕竟是夜安的地盘,就算真知道了,他也不见得可以顺利离开这里。   想了想,他才说道,“是……夫人。”   叶临芸这下更懵了,“我娘?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   叶桔说完就宁可装死,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虞汐能理解那种认知崩塌的感觉,所以,特地走到了叶临芸的身边,亲自解释道:“当然是为了保住他们的秘密。”   叶临芸回头:“什么秘密?”   虞汐:“不见峰的浮尸跟他们有关。”   “……?”   叶临芸一把抓住了叶桔的衣服,“是真的嘛?是不是!”   叶桔毕竟是家臣,从小算是看着叶临芸长大的。   别人问他不一定会说的话,面对着自己的主子,还是最终会坦白。   叶桔点了点头。   叶临芸整个人都是懵的,努力平复了很久自己的心情,才说道:“不见峰那里不都是以前留下的尸骨吗?”   虞汐扫了一眼叶桔,实在不想浪费时间:“我来替他回答吧。”   “不见峰原本的确是埋尸之地,但时间久了,人们会忘记这里曾经的用途。毕竟一个地方要想发展,即便土里都是尸骨,也依然可以被开发。但对于他们来说,要想隐瞒自己的事情,就需要一个不会被人踏足和发现的地方,不见峰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应该故意传出不见峰那闹鬼邪门的传言,只要越邪乎,就越不会有人去那里,这样就能方便他们行事了。”   叶临芸:“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虞汐:“因为杀的人太多了,大量的尸体堆积不处理是早晚会被发现的,这次浮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若不是这些尸体的出现,谁能知道不见峰里还有新被杀死的人?”   “可是,我听父亲说这些浮尸的身份,在夜安都没有记载,很可能都是外地的,他们为什么要杀那么多外地人呢?”   “自然是为了利益。”   “我们家不缺钱啊。”   “那就要看钱是用在什么地方了。”虞汐意味深长道。   叶临芸还在摇头:“我不信,我娘平时连个小虫子都舍不得杀,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虞汐:“不如你回去问问她?”   “她怎么可能承认。”   叶临芸说完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的理性已经相信了。   只不过,情感上根本无法接受。   所以,她才一直在否认。   虞汐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不如你现在回去告诉她,我们跑了,你看她会如何做,你就知道了。”   叶临芸沉默了好一会儿,“好。”   于是,一行人重新收整,跟在叶临芸的后面,让她先回去报信了。   而一进家门,母亲洁氏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看到她来,母亲还有些奇怪,“你不是去接人来嘛?怎么就你和沙荣回来了?”   叶临芸故作轻松道:“他们跑了。”   洁氏愣了一下,“跑了?”   沙荣补充了一句:“嗯,忽然杀出来一群人,把他们带走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洁氏眉头皱了起来,对着叶临芸却安慰道:“没事,跑就跑了吧。你没事吧?”   “没事的,他们劫了人就走了。“   洁氏:“你没事就好,其他的不重要。我回头跟你父亲说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叶临芸:“娘,你不担心他们吗?”   “担心啊,要是被凶手抓到他们就太可怜了。”洁氏脸上都是悲伤。   叶临芸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朝着房间的方向走了回去。   可是,她并没有真的回去。而是趁着母亲没注意,把虞汐带到房间里,伪装成贴身的侍女,悄悄地跟着她。   沙荣在前面替她们把风。   洁氏并没有立马去找父亲,而是把副将给单独叫到了书房。   三人躲在窗外偷听他们的谈话。   “叶桔他们估计行动失败了,你去迅速把他们找回来。”洁氏对副将吩咐道。   副将:“那两个人呢?”   “派另一批人过去,杀无赦。”   “是。”   叶临芸听着母亲轻描淡写的话,整个人如坠冰窟。   原来,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   副将出去了,叶临芸当即冲进了屋子里,“娘,原来真的是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洁氏脸上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不是回去休息了嘛?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娘,刚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要去杀谁?”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用操心,乖。”   叶临芸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娘,你们在杀人!”   洁氏扫了一眼她身后的虞汐,“小姐今天累了,听错话了,把小姐带下去休息。”   “我没听错,娘,你要杀了从洞穴救出来的那两个人。”叶临芸激动道,“你一直都教我要做一个仁善的人,你在我眼中就跟仙女菩萨一样,可你却在背后对无辜的人下手,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洁氏神色冷了下来,直接无视了女儿,对虞汐再次扬声道:“我让你把小姐带下去,没听懂吗?”   虞汐抬起头来,无奈一笑,“恐怕,是带不走了。”   洁氏怔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孔,“你是谁?”   虞汐:“你要杀的人。”   “?”   话音落下,门被人踹开了。   沈欲用刀架着刚才走的副将又折返回来。   同时,还有被捆来的叶桔。   洁氏瞬间明白了什么,“你们就是那逃走的两人?”   “不错。”虞汐应声道,同时看向了叶临芸,“现在你肯信了嘛?”   叶临芸已经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洁氏尽量保持着冷静,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欲。”   洁氏愣了愣,“原来是你。”   盐宁郡知府,国公府世子,当今状元。   整个大周,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   怪不得陵水县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了。   之前陵水县出事,本来她是打算亲自过去处理的。   却传来,小渔村也被发现,人都被运往盐宁郡的消息。   要不是早就留了一手,就算那些人被抓到,也供不出他们的把握,很可能她的人最先派去的就是那边。   可毕竟人都被带走了,一直无法让人安心。   布政司其实本来还打算亲自去盐宁郡谈的,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已经找到线索了。   恐怕不见峰所谓的活口,也是一场戏罢了。   洁氏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了心慌。   如今,人证物证全在他手上了,真要逃脱几乎没有可能。   洁氏迅速地在脑海里思考对策,若他不是沈欲,大可以今天在此处理了他。   可他要是沈欲,真死在这里,那他们也跑不了。   他们才两个人,竟在布政司的地盘上,让洁氏陷入了两难。   沈欲素来不是有耐心的人,拥有越多的人,就越不敢死,所以他用剑尖指了指她,   “夫人,不如你亲自跟你女儿说说怎么回事?”   叶临芸红着眼睛,看向母亲。   洁氏避开了女儿的视线,淡淡道:“这都是为了你爹。”   “我爹身为布政司,本就是要护佑一方百姓的,他杀这些人有什么用?”   “这些人都是不听话的。”   “为什么他们要听话?”   “因为你们家干的是拐卖人口、诈骗的买卖。”虞汐补充了一句。   “?”   虞汐简单把小渔村的情况和叶临芸说了一遍,简单概括无非就是骗人拐人来替他们骗钱,有用的就留着,没用或者不听话的就除掉。   但这些人数量太多了,又不能被人发现,所以才会有不见峰的事情。   叶临芸一边擦眼泪一边质问:“娘,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洁氏叹了口气:“当然是为了钱。”   “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不知道。”   “?”   叶临芸忍无可忍地爆发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骗我?”   洁氏知道女儿不会懂的,所以索性看向沈欲道,“即便你们来到了这里,抓到了那些小渔村的人,或者我府上的人,沈大人,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们和小渔村的关系,你也是奈何不了我们的。”   沈欲笑了,“所以,你在威胁我?”   “不是。”洁氏语气诚恳,她心里很清楚,就算没有小渔村,就冲不见峰的事情,他们的后半生也算是毁了,只是……   洁氏看了看女儿,又看向沈欲,“我知道的已经说了,我女儿是无辜的,还请沈大人看在我坦白的份上,放她一马。”   沈欲瞥了她一眼:“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们这买卖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不管证据有多少,你们都逃不了的。”   洁氏脸色瞬间苍白,“临芸是无辜的,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欲幽幽点拨道:“那就要看你,能为女儿做点什么将功折罪了?”   洁氏咬牙,沉默许久,说道,“我知道小渔村的账目在哪里。我可以把账目给你们,但你们必须放过我女儿。”   “好。”   洁氏没再说什么,看了眼睛红肿的女儿,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本账册。   “小渔村的往来记录,都在这里面了。”   可就在虞汐刚接过账册的时候,一支带火的箭忽然射到了屋子里。   “洁雪,没想到,你竟然背叛我。”   布政司冷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洁氏透过窗户,看向门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丈夫,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批手持火箭的兵马,“叶胜,停手吧。”   “你闭嘴,妇人之仁,让你把人处理掉,你就是这么做的?”   “我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布政司没有理会妻子,而是对沈欲说道,“沈欲,你真以为进了我家,还能离开吗?她处理不了你,我可不会再给你逃走的机会。”   沈欲:“哦,那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做了?你的妻儿可都在这屋内呢。”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布政司直接下令:“放箭。”   “叶胜!你疯了!我们还在里面呢!”   “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   作者有话说:   虞汐:这个爹是真的狗 第46章 第四十六欢   布政司的话让洁氏都气懵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 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为了利益,连妻儿都不顾了。   她还想说什么,但火箭已经袭来, 虞汐只能一把将她拉到柜子后面,暂且躲避。   一支箭穿过窗户射到了柜子上。   正好擦着虞汐的脸,将她的一缕头发都烧了下去。   她回头瞥了一眼箭,当即想到了什么, 可来不及多说, 屋子里已经被点燃。   “糟糕, 窗外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出不去了。”   沙荣趁机检查周围,然后对他们说道。   窗户才一打开, 那火箭就密密麻麻地往那射。   叶临芸还没从母亲是杀人凶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又要面临着父亲要杀死自己的绝望。   她一时怒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洁氏扶着女儿,又气又难过, “这个畜生,杀我也就算了, 临芸是无辜的啊!”   “说这些也没用了,得想办法先出去才行。”沙荣在旁边补了一句。   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出去的可能。   “我们出不去的。他铁了心要杀了我们, 就算出去, 也会被乱箭射死。”洁氏悲痛地说道, “除非有人能阻止他, 不然我们是没有机会的。”   沈欲笑了, 在大火包围中, 俊美无双的面容上摇曳着嚣张的神采, “谁说没有机会?”   话音刚落,他就把屋子里的箭都拔了一堆下来,然后,抄起桌前的椅子就从窗户那砸了出去。   椅子出去的一瞬间,所有火力全部集中到了那里。   沈欲丢下一句,“里面等着。”   随后抄起桌子上的圆板,躲在后面,手上拿着拔下来的箭从另一边,直接踹门出去。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手里的箭全部都丢了出去。   前面的士兵倒下一排。   他推着桌子当盾往前冲。   布政司连连后退,怎么也没想到沈欲竟然还敢杀出来。   他躲在将士们身后,可沈欲到底不是吃素的,推着圆板继续往前走。   距离越近,箭的威力也就越小。   沈欲估算着差不多的位置,就把圆板往人群里一推,然后趁着混乱,直接冲进人群,一把夺过了士兵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杀到了布政司的面前,最终将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叶胜脸色一变,当即大喊,“快住手!”   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箭。   沈欲冷笑着,“人啊,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怕。但拥有的多了,怕的也就多了。曾经的叶大人,好歹也是国之重臣,可不像现在这般贪生怕死。”   叶胜懒得理会他的挑衅,直言道:“沈欲,你今天是逃不掉的。”   沈欲扫了一眼周围,“就这些乌合之众?”   叶胜厉声呵道:“这可是在夜安,你以为你真能顺利离开这里吗?”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留住他们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同时从身后传来。   叶胜回头一看,赵雪游竟带着都指挥使一并出现,密密麻麻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算计我?”叶胜难以置信地问沈欲。   沈欲依旧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没有任何准备就来你府上了吧?”   “……”   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陵水县出事,叶胜其实就已经开始低调收网了。   但沈欲到底年轻,比起他爹的沉稳,他着实莽撞了一些。   多少官场老油条,他都糊弄过去了,更何况是他?   作为两朝元老,他自认早已摸透了官场,就算沈欲真查到自己头上,他也有把握他拿不到任何证据,所以,从一开始,叶胜就没把他当回事。   也没想过,沈欲会亲自来夜安。   但谁能想到,从冒充死者再到现在,他竟然一步步掉进了沈欲埋好的陷阱里。   不,确切地说,是从陵水县开始,他就已经在布局了。   叶胜看着沈欲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审视。   这个男人……心眼和谋略哪里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叶胜,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赵雪游厉声问道。   叶胜却反而很是淡定,故作无知地反问她,“不知公主深夜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家里所为何事?”   赵雪游:“你利用漕运船拐卖人口,逼迫他们设下各种骗局为你赚钱,不答应的直接灭口,如今,为了掩盖你的罪行,甚至还要狙杀朝廷命官和自己的家眷,此等种种,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而来?!”   叶胜面对赵雪游的质问,语气不慌不忙,“公主还是莫要血口喷人,要定我的罪,也得拿出证据才行。”   赵雪游愣了一下,没料到他竟然还敢否认,气道:“我都被拐到小渔村了,我就是人证!”   “物证呢?”   “……”   “你们所说的小渔村,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胜无辜地说着,“公主想定我的罪,还是人证物证得齐全恐怕才行。”   “你……”   赵雪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但因为都指挥使的军队到来,屋子里的人也相继被救了出来。   短短时间,洁氏算是彻底看清自己的丈夫了,听到这句话,洁氏当即拿出了藏在怀里的账本:“我有你和小渔村往来的账目!”   叶胜:“是吗?那你最好仔细看看,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我头上扣。”   洁氏如梦初醒,急忙翻开一看,除了封面,里面根本就不是之前她看过的账目。   洁氏抓着账目的手都在抖。   “你什么时候换掉的?”   叶胜装作不知道,没有理会她,反而问赵雪游,“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地方兵马不可随意调动,若无确凿证据,想必今日之事公主和都指挥使都得给朝廷一个合理的交代吧?今日之事我顶多免去乌沙帽,可你们也许就不止了……”   赵雪游被他反威胁一口,气得直跳脚,冲沈欲使了使眼色,让他赶紧拿证据。   沈欲却慢条斯理,一点不急。   气氛陷入到一阵诡异的安静之中。   忽然,人群背后的沙荣走了出来,跪在赵雪游面前,朗声道:   “我有物证。”   沙荣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刚才转醒的叶临芸,听到这句话,又一次懵了。   沙荣说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一个铁盒子拿了出来,呈给了赵雪游,“这些便是布政司和小渔村有往来的证据。”   赵雪游走过去一看,除了账目,还有往来的信函,以及名册等东西。   沙荣:“这个名册上的,都是负责和陵水县那边往来的人马,现在去抓应该还来得及,他们一些记录账本藏匿的地方上面也都写了。还有那些为他卖命的将领们的亲眷家属,布政司利用这种人,逼迫大家为他做事,他们都被藏在了一个统一的地方,还请公主派人把他们救出来,想必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成为你的人证。”   叶胜身后的士兵们开始松动了,尤其是那些一直跟随他的将领。   叶胜刚要说什么,此时,一个将领跪到了赵雪游的面前,   “我娘在他手上,我愿替公主救他们出来,也愿揭发布政司的罪行!”   “我也愿意……”   之后,纷纷有人丢下箭主动请罪。   叶胜脸上的淡定瞬间土崩瓦解,“你们……你们……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要不是我你们能有今天?”   “要不是你,我又怎么多年都无法和我爹娘见面。”   “要不是你把我妻儿藏起来,你以为我真愿意为你去杀人吗?”   将士们的声讨此起彼伏。   赵雪游瞬间乐了,先分批派人过去,连同布政司府都一并查获。   正因为此事措手不及,估计他们能带回来不少有利的证据。   叶胜眼见留不住这些士兵,只能把矛头指到女婿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自从入赘我叶家,我何曾亏待过你?”   沙荣冷笑,“我根本不是什么沙荣。我真正的名字叫纪深。”   沈欲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是江南书院的那个解元?”   “是。”   虞汐看了沈欲一眼:“你们认识?”   “他是上一届热门状元人选。一篇策论至今都是书院的范本。”沈欲解释道,“但后来他一夜失踪,谁也不知道去了那里,父亲为失去这样一个栋才惋惜了很久。”   叶临芸走到他的面前,声音比刚才更为颤抖了,“这……这怎么回事?”   纪深避开她的视线,对其他人道:“我出生寒门,和姐姐相依为命,三年前,我好不容易考上了解元,但姐姐却不见了。后来我才知道,姐姐被人骗走了,就因为他们说去陵水做工挣的多,为了供我读书,姐姐就去了,此后再也没回来过。我一路调查,发现了姐姐的尸体被藏到了不见峰,后来,我在那蹲守了很久,发现了布政司从中操控这笔买卖,但是他太狡猾了,要想揭露他的罪行,只有成为他们家中的一员。”   “后来,我便盯上临芸。”   “所以……你入赘我们家,都是一场骗局?”叶临芸悲伤地问。   纪深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那我算什么?你所谓的爱,都是假的嘛?”   纪深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你是我妻,只要你愿意,这一辈子都是,可你父亲犯下的罪,我却无法原谅。”   “你对我们家做了这些,你觉得我还能再做你的妻子吗?”叶临芸反问。   纪深无言以对。   叶临芸实在无法承受这一夜的打击,再一次被气晕过去了。   叶胜于她,是慈父,是一生至亲,可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又是魔鬼。   纪深于私,欺骗她不对,本就是错的。   可为了救下更多无辜的百姓,他这么做又是为了道义,是对的。   虞汐知道这一夜叶临芸遭遇的事情,恐怕这一生都难以释怀。   可是,现在却没有人在意她想什么了。   洁氏带着女儿先回屋。   叶胜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在经历短暂的震惊和慌张以后,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他看向沈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不对,公主来的太巧了,你为何就确定我一定会来抓你?你为什么会算计的这么精准?”   沈欲指向纪深,“因为真正把我们救出来的人,是他。”   叶胜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果然……我就知道不见峰里有活口事有蹊跷,真正的伤者,被你们藏起来了吧?”   “不错。”   叶胜看着不断抓来的人,和送来的账目,看来这一次,是自己阴沟里翻船了。   若不是下面这帮蠢货,把公主给抓了,把沈欲扯了进来,他也不会沦落到今天。   虞汐沉默了很久,这才问出了之前的疑问,“你弄小渔村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钱,要建设夜安需要很多钱。”   “靠行骗的钱,是不够整个夜安用的。”虞汐思考了片刻道,“所以,你是不是把钱用来锻造武器了?”   叶胜看向虞汐,有些意外,“若我不买卖武器,你觉得国库有钱批给我吗?”   “既然如此,那就是你用骗来的钱进行武器锻造,然后把这些武器再偷偷卖出去,用赚来的钱建设整个夜安?”   “倒是挺聪明。”叶胜颇为欣赏地说道,“夜安船运发达,可是靠造船要发展一个地区是远远不够的。你们根本不懂,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夜安。”   虞汐:“可笑,靠屠戮换来财富,这也配叫为国为民吗?”   “要成功总要有牺牲。牺牲那么几个人换更多人的盛世,不好吗?看看夜安每天上缴国库的税额,养活了多少人?”   “……”   虞汐觉得他根本没救了。   赵雪游这边陆陆续续人证物证都已经带回来了,“虞汐,不必跟他废话了,我这就把他带回华京,交给大理寺亲自审问。”   听到这个名字,叶胜的目光亮了一下,“你是虞家的人?”   虞汐:“不错。”   叶胜笑了,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放声大笑。   赵雪游看见他就烦,下令押走。   临走之际,叶胜路过虞汐身边,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身为虞家的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抓我呢?”   ?   “你真以为自己多干净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虞汐反问。   叶胜眼底写满了嘲讽,“我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真正靠屠戮赚钱的,可是你们虞家。”   “???”   作者有话说:   虞汐:你在说什么胡话? 第47章 第四十七欢   叶胜的话让虞汐辗转难眠。   虞家弃政从商, 走的可都是敞亮的挣钱路,怎么可能会走靠屠戮赚钱这一套。   因为此案牵扯甚大,赵雪游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直接押他回京, 只能先等待着六部和内阁的人到,就地先审讯次要人员。   虞汐毕竟不是官,只是受害者之一,所以她和上次救出来的那两人一起, 录完口供之后, 一直等待着他们审讯的结果出来。   沈欲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 一处理完那边,就来找她了。   比起叶胜的审判,她更在意他这笔武器的买卖是怎么回事。   沈欲将一份口供放在她的面前, 道:“叶胜倒也没说错, 他的确把大部分的钱用在了夜安,六王之乱带来的影响,远不是短短几年就能消除的。但那些死的人何其无辜, 他用这种方式,终究不是正道。”   虞汐赞同地点了点头, “以叶胜做事的谨慎程度,他应该不会亲自进行交易,有查到是谁帮他在运作武器买卖的事情吗?”   “有。”沈欲拿出一份名单, 指了指第一排的名字, “在交易武器这一块, 的确不是他亲自负责。他也不过是提供钱, 交由另一个人去进行买卖和交易, 就是这个人。”   “简阅?”   “嗯。他是夜安造船厂的负责人。夜安很多船厂合并以后, 全都由他来管理的。这些造船厂表面上造船, 其实早就把废弃的漕运转改造用来运送他们的货物了。”   虞汐想了想,道,“我可以去船厂看看吗?”   沈欲:“可以。”   当天,虞汐就跟着沈欲去了造船厂。   这里临近港口,除了还在使用的漕运船,还有很多已经报废单独栓在一边的废旧船只。   可虞汐把这些船只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哥哥图纸上绘制的那一艘。   难道她的方向查错了?   可是,不应该啊。   虞汐看完船对沈欲道:“我想见一下这个负责人。”   沈欲没有多问原因,虽然不和规矩,还是带着她偷偷去了牢房。   简阅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身上因为常年在海边,皮肤晒得极黑,在幽暗的光线下一时还容易看走眼。   唯独一双眼睛,透着精明。   似乎身处这样的环境里,还在琢磨着为自己脱身。   虞汐知道时间有限,所以开门见山地将那张船的图给他看道:“认识这艘船吗?”   简阅似乎还有点怕沈欲,本来想谈条件的,看到虞汐身后冷冷扫来的视线,立马把话咽了进去,仔细看了看道:“这种报废的漕运船很常见。”   虞汐察觉出了他话里的保留,加重语气道,“仔细看看,和那些有什么不同。”   沈欲懒懒的声音传来,“看来今天你想多吃点东西呢。”   简阅吓了一跳,急忙道:“上面人的衣服不同。“   “仔细说说?”   “这艘船外体还保留了漕运船的样式,并没有进行改造,甚至上面人穿的都是渔民的衣服。但其实正常为了掩人耳目,会故意穿上官兵的衣服。不然,这不是公开告诉别人,我这船有问题嘛,也不是谁都敢这么干的。”   虞汐想到拐他们的那艘船,明显船员穿的都是普通的渔民服饰,而外体早就改良成普通商船的样子了。   看来,只有哥哥的那艘船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这艘船是谁的?”虞汐紧盯着他,问道。   简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仅知道,还了解为什么会这样。   简阅仔细地打量着虞汐,“你姓什么?”   “虞。”   “你是虞家的人?”简阅震惊反问。   “不错。”   简阅试探道:“我听闻虞家已经满门抄斩,只剩一个孤女在教坊司。”   “是我。”虞汐没有否认。   简阅愣了一会儿,脸上的精明褪去,反而挂上了恍然大悟的悔恨,“果然,我就知道……还是逃不掉的。”   “?”   “我曾经是你哥哥手下的人。”   虞汐惊了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多年了,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这造船厂的人,只是虞老板身边的一个帮工,如今我这些生意上的本事都是他教的。”   “这船怎么回事?”虞汐指了指画纸问道。   知道她的身份后,简阅面对虞汐的问题,反而回答得更认真了,“这船是虞老板亲自买下并进行改造的。之前我并不知道漕运船是不可以私人运货的,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只能做了。为了改造这艘船,前前后后花了不少时间。后来,他就开始用这船运输货物。”   “是我哥亲自运送吗?”   “是的。”   哥哥的行踪素来都是会跟家里报备的。   她记得几年前哥哥根本就不负责海上的运输业务。   为什么会突然亲自走海路运货了?   “运的什么?”虞汐问道。   简阅摇了摇头:“就是一批普通的工艺品,当时我还很纳闷,运送这种工艺品根本不需要走海路,利用车马比这个快不少。但他是老板,他要这么做,我也不能说什么。只不过,这一路行程我们走的都很隐秘,除了虞老板,没有人知道要去哪里。但看得出来,那个时候虞老板似乎很着急,他像是在等什么一样。”   “后来呢?”虞汐问。   “后来,在路上我们遇到了海盗截船。”   “大周哪来的海盗?”沈欲此时走了过来,忍不住插话问。   简阅摊手,“我也不知道。海盗就是突然出现的,船上的所有人都被杀了。我也落了海。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吹到一个小渔村里了,船上的人都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虞家出事之前吧。”   虞汐皱眉,难道哥哥的失踪是跟这个有关吗?   可是,真是如此,为什么家里什么风声和消息都没收到?   “只有你一个人活着?”虞汐将信将疑地问。   “是啊。”简阅点头。   沈欲眯了眯眼,“我记得这沿海一路,自大周建国都没有海盗截船的案子。”   “因为……”简阅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我没有报官。”   沈欲:“为什么?”   “我……害怕……”   “此次事件跟你有关?你和海盗勾结了?”沈欲咄咄逼人道。   简阅吓了一跳,“当然没有!虞老板再怎么说可都是我的恩人。我只是……只是……”   沈欲:“只是什么,说!”   简阅:“当时改造船的时候,船舵出了点问题,本来我们是有机会调转方向躲避那些海盗的。但因为这个问题,我们……只能在原地任人宰割。”   “若海盗真要屠船,你又怎么可能活得了。”虞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戳穿他道。   简阅脸上有些挂不住,半晌才说道,“我看着海盗来了,提前拿着船上唯一的救生船跑了。”   “……”   “我心中有愧,自是不敢报官,要是官府查出船的问题,把我抓了怎么办?更何况,虞家是首富,得罪虞家就以后若是想做点什么,又如何立足?如果你们虞家真要找我算账,要我赔偿,我怎么可能赔得起。我后来还特地找人去打捞过他们的尸体,但什么都没有,连那批货和船都不见了。所以……我醒来以后就偷偷改了名,将此事瞒了下来。”   所以,哥哥失踪那么多年,原来都是因为他的隐瞒?   虞汐很愤怒,可是这个时候愤怒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家里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哥哥已经死了的心理准备,可是,两年前出现的木盒子,又的确来自哥哥。   难道哥哥藏起来了嘛?   简阅看虞汐不说话,当即跪在她面前磕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虞家。这些年我总会梦到虞老板,梦到那一天的事情,我真的非常后悔,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宁可那个时候和大家死在那里。”   虞汐冷眼看着他,“海盗是在什么地方出现的?”   “快到邺都了。”   那是她的家乡。   哥哥运了这批货本来是要回家的?   “后来呢?”虞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继续问道。   简阅:“后来,布政司打算改革船厂,我用所有积蓄买下了剩余的船厂,合并成了我自己的,和布政司打好了关系,开始利用改造后的漕运船运输货物。不过,因为是改造船,所以不能走常规的路线,我就沿着虞老板之前的那条线路进行运输。但这钱实在太慢了。后来,有人找到我合作,想要利用我走的这条线路运送武器。我看了这其中的商机,此后就找了布政司商量合作的事情……再后来的你们都知道了。”   虞汐:“跟你合作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每次交易他们都会给我一个钱币,我只要拿着这个钱币,去任何商行兑现都可以换到钱。”   “钱币是什么样的?”   简阅从衣服单独缝制的一个小兜里,拿了出来。   虞汐看到钱币都愣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   武帝结束六王之乱,第一步便是重铸钱币。   父亲当时还是帝师,为了找到制作出更适配的钱币,家里囤积了不少半成品。   这些最后都成了家人们的玩具,根本就没有流出去过。   甚至也成了虞家平时用来约定的信物。   简阅或许认不出来,但布政司叶胜毕竟也是朝中重臣,过去和父亲想必曾有过交集。   否则,他之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很可能他从看见这枚钱币起,就认出来了。   之所以合作,都是因为是来自于虞家?   虞汐怎么也无法想到,还会看到虞家的东西。   难道真如叶胜所提到的那样,操控这一切的,竟然是虞家?   布政司竟然是在为虞家卖命?   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   塌房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欢   这个审讯结果让虞汐无比混乱。   虞家的生意父亲从不瞒她, 他们做些什么,她全都知道的。   更何况,如今他们的买卖还在继续, 说明依旧有虞家人在和他们交易。   三年前虞家出事,所有的商线和财富也都交给了朝廷,虞家的人更是只剩了她一个,这交易的人, 又是谁?   是谁在冒充虞家的人?   可如果不是虞家的人, 又怎么会有这钱币呢?   虞汐越想越觉得奇怪。   而且, 最重要的是这图纸是两年前的东西,按照简阅的话说,哥哥早在虞家叛国罪之前就死了, 那他是怎么留下这些东西的?   沈欲看出了虞汐的焦虑, 主动道:“你先不必着急,虞家商线虽都交给了朝廷,但也不代表不会有人借着虞家的名义为非作歹。只要沿着这钱币的线索, 总能查到的。”   虞汐点了点头,来之前她一心了解画纸上船的事情, 但其实哥哥还留了另外一个线索。   那就是夜庭香。   夜安既是夜庭香的出厂地,要找到生产者并不难。   沈欲什么都没问,似是早就知道她的目的一样。只要是她开口想找的人, 他都能给她找到。   两日后, 虞汐来到了香坊。   一进院子, 就看到了里面生长着的一片夜庭树。   而香坊的老板, 正是虞家曾经的商行的掌柜之一老薛。   老薛看到是虞汐, 当即就跪了下来, “虞小姐!”   虞汐急忙伸手扶住, “快别这样,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姐了。”   老薛激动的老泪纵横,“您怎么离开华京了?您终于恢复自由身了嘛?”   虞汐笑着摇了摇头,“之前在华京有人送过我一盒夜庭香,我甚是喜欢,路过这里,正好想买些回去。”   “您喜欢的话我这还剩一些,我去拿。”老薛说着就要走,虞汐叫住了他。   “不必着急。”虞汐指了指院子里的夜庭树,“我记得你以前做的并不是制香,一直都是负责商行柜上的工作,怎么会想起做这个了?”   “说来惭愧,都是虞大老板教的。”   “我哥?”   “嗯。”老薛双目含着感恩,看向面前的树木们。   “三年前我家里有些变故,所以我只能辞了商行的工作回夜安,但为了解决家里的事情,我几乎请倾家荡产,这个时候我碰到了虞大老板,他在我这里种了一片夜庭树,并交给了我制香的办法和售卖的渠道。”   “只不过这夜庭树两年生长,一年才开花结果,我们也是等到了今年才终于把香给制出来,送往了华京。”   虞汐想了想,问道,“这也是我哥教的嘛?”   “是的。虞大老板说过,只要我们制出了夜庭香,直接供给朝廷和富商就可以。这香三年才能产出这么些,极其珍贵,自是卖给富贵之人才能换取更大利益的。”老薛提到这个语气里都是感激之情,“要不是虞大老板,我们一家早就过不下去了。这些年虽然过的有些拮据,但靠着这些夜庭香,我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虞汐沉默了。   这实在太巧了。   一切巧得就像是精心算计过的一样。   他的失踪是从夜安而起,可显然,他特地在这里种下夜庭香并不是偶然。   如果不是因为夜庭香,仅靠区区一张图纸,虞汐也不会发现夜安。   可是,如果三年前哥哥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话,为什么家里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哥哥想要告诉她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等三年?   虞汐看向老薛,问道,“我哥种下这个树之后,有再说什么吗?”   老薛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没有了。他在把夜庭树交给我以后,就走了。”   “知道他去哪里了嘛?”   “听他提过,要回邺都。”   父亲给的木盒子就从邺都而来。   可偏偏中间多了一道夜安。   虞汐隐隐觉得哥哥让她来这里一遭,必定是有原因的。   但既然结果都是邺都,那恐怕她的确得回去先看看怎么回事了。   离开老薛家,沈欲便忍不住说道,“你要去邺都?”   虞汐:“嗯。”   “什么时候走?”   “尽快吧。”   “那我把手上的交接一下,跟你一起。”   虞汐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必了。”   沈欲愣了一下,“你忘了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了?”   没忘。   可是,再回邺都,那便不是解决大周的事情那么简单了。   虞家毕竟是叛国罪,再加上现在走私武器这些事情,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跟她一起回去。   他就算再不要命,之前没记忆也就算了。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考虑到过去两人的种种,她也不该带着他一起走。   这一趟她要面临的对手,甚至是连哥哥和父亲们都没扳倒的人,不成功便成仁。   她曾辜负过一次他的一腔热情,不能再辜负第二次了。   更何况,此时他刚立了大功,正是最好在朝廷崭露头角的时候,他跟一个教坊司的人牵扯不清,到底有损他的仕途。   自从沦落到教坊司,她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身份,可现在,为了他,她却不得不介意。   虞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女人的话是最不该轻信的。”   “……行。”   沈欲似乎是真的被她气到了。   三番四次出尔反尔,明明他已经足够卑微的请求了,却还是无法走近她。   可他什么都没说,第一次丢下她拂袖离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虞汐不知道为何,心里一阵苦闷。   原来,她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心情。   回去以后,虞汐迅速地收拾东西。   毕竟她现在身份限制,她要是想擅自回邺都,恐怕也会有些问题,所以特地去找了赵雪游,想让她给自己一个短暂出行的通行令。   赵雪游虽不是官,但以她私人名义给予的通行令某种程度来说,反而更好用。   赵雪游只当她遭受了这些,想去放松一下,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可是,一边给她写批文,一边还是好奇,忍不住地问道:“你和沈欲又吵架了?”   虞汐:“没有。”   “你肯定又气着他了。”   “……?”   赵雪游:“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他跑去练剑了,他一般心情特别差的时候就会练剑。那剑劈的,恨不得给弄折了。”   “……”   “从来都是他气别人的,也就你身上,我能看见他被气到。”   “……”   虞汐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想了想,只能问道:“你们很熟吧?”   赵雪游:“那可不,从小一起长大的。”   “以前……他是什么样的?”虞汐试探地问了一句。   赵雪游一提起沈欲,就忍不住想说他几句,“说来你可能都不信,他以前那简直就是个纨绔,又疯又神经,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沈家好歹也是簪缨世家,从来就没出过这种混账,别说读书了,就是让他老实待在房间里一个时辰,他都做不到。在整个上京都没有人能治得了他。”   “后来,他被抓走再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说来他刚回来的时候特别惨。那些叛军把他毒瞎,身上也到处都是溃烂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救治,其实很多伤都无法彻底治愈了。当初还有一些跟他一起被关押过的人,很多人其实回来以后都选择了自缢。”   “我虽然不知道在地牢里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些人我也猜得出来,他们心里遭受了不少的创伤。我这表哥能在这创伤中走出来,甚至还没走歪,已经实属不易。”   “不仅如此,他还忽然开始学习了。看不见的时候就让先生念给他,等恢复了他就把自己都泡在书房。沈家的人都很纳闷,他怎么忽然就变好了?”   “后来,大家问烦了,他才说,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照亮了他全部的人生,可惜那个人跑了。”   说到这里,赵雪游特地看了看虞汐,“不过你放心,那个人他找了很多年也没找着,他既然现在肯放下一切追求你,说明他是真的喜欢你啊。虽然我看他不顺眼,但他毕竟是我表哥,我也希望他能过的快乐一些。他其实过的很苦,并没有表面那般毫不在意,你就少气他一点吧。”   “……”   虞汐没想到赵雪游会语重心长地跟自己说这一番话,要是她知道,原来跑了的人就是自己,估计她应该压根不可能给她通行令了吧。   虞汐接过令牌,准备走了。   此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过公主,不好了,出事了。”   赵雪游一脸不悦:“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   “咱们的人本来清点叶胜的库房嘛,这里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窜出来很多老鼠。”   “老鼠而已,找人去清理不就完事了。”   “可是,小沈大人在里面,我们叫他也不出来。”   赵雪游脸色一变,家里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怕老鼠,真这么在里面待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刚要说什么,扭头一看,虞汐竟然不见了。   人呢?   虞汐当然也和赵雪游一样,知道沈欲怕老鼠,毕竟地牢那些日子,老鼠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如果说,上一次抵挡是出于本能,那么这一次,就是在知道他的恐惧是什么后,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想要保护他。   那是一种即便知道他是天下无双的状元郎,也依旧担心他会害怕,他会需要自己的情愫。   可是,当虞汐一路小跑赶到库房的时候,她却并没有看到沈欲的身影。   地上到处都是老鼠乱窜。   虞汐看了都头皮发麻。   这几乎是把整个夜安的老鼠都抓来了吧?   “沈欲?”   虞汐试探地喊了一声,语气里都是难掩的焦躁。   忽然,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拽到了一边,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沈欲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慌,而是狂喜:   “絮絮,你想起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虞汐:你套路我?   沈欲:小样,你跑不掉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欢   沈欲的语气用的是肯定句。   显然, 虞汐跑来的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之前还能忽悠过去,是下意识的举动, 而现在,她刚才比所有人跑来都快的行为,足以证明她是很清楚的知道,他怕老鼠的。   事已至此, 再伪装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算她现在不承认, 他也总能想到新的办法, 逼她自己承认。   “先出去再说吧。”   虞汐挣开他的手,率先走了出去。   沈欲倒也没拒绝,面前这群无比恶心的老鼠, 瞬间都变得顺眼起来。   外面接到消息赶来的士兵们, 已经急匆匆地冲进去灭鼠了。   虞汐特地找了一个相对偏僻安静的地方,扭头直接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沈欲眉眼里都迸发着光,“你看我的眼神不对了。没有了之前的坦然。什么都不记得的人, 是理所当然的,拒绝也拒绝的干脆和坦然, 但你若记得,你的眼神里就有了故事。”   “……”   虞汐自认已经伪装得足够好了,这他都能看出来?   “而且, 你说话素来算话, 对于不相关的寻常百姓, 你答应的事情都能做到, 偏偏到了我这里, 你总是在变卦, 这足以说明你要面临的事情, 你自己都没把握。所以,你宁可被我误会,也不愿意带着我,这还不够说明吗?”   “……”   “若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你何至于此?”   “……”   行了,虞汐可以确定了,这老鼠完全就是为了试探她故意的吧。   沈欲看她不说话,索性主动说道,“其实,从山洞出来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了,但你表现的太平静,我不确定是否是我的错觉,我又怕逼你想起不开心的过往,所以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对于我而言,就算没有过去,也依旧不影响我对你。其实,我也知道,在经历虞家的事情后,你要是真想起来了,你愿意接受我,也是需要时间的,我可以等你慢慢接受,但絮絮,我却不能接受你再一次抛下我。”   “……”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弱,你不必像过去那样总是保护我的。”沈欲叹息道。   他从不叹气,每一次却都是因为她。   任何事情他都有足够的把握,甚至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一遇到她,他就总不知道该怎么办。   虞汐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这样一个赤诚之人。   明明她伤害过他一次又一次,他还是愿意无条件的相信和原谅她。   可也正是如此,他太好了,好的让自己觉得更加不能毁了他。   虞汐语重心长道:“沈欲,如今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虞汐了,我没有办法跟你谈情说爱,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和你重头开始。我想你应该知道,当初去救你,也不过是一个任务而已。”   “任务?絮絮,我受伤时你哭的时候,陪着我的时候,为了我宁死也不愿意说出我下落的时候,这些真就只是任务?你何必自欺欺人。”   沈欲逼近她,“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真心和假意,我瞎的时候便分得清,更何况现在?”   “……”   “我知道,虞家的事情不解决,你就不可能真的安心。所以我说了,我可以等。八年我都等了,不差这一会儿。”   “不,你不知道。叛国罪要重判,并没有那么容易,也许这个过程要三年五年,甚至三十年五十年。你难道不管不顾一直跟着我到处跑吗?”   沈欲理所当然地摊手,“为什么不可以?”   虞汐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他能听劝过,“我希望你的人生,是为自己而活着,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改变。也不需要你这样无条件的陪伴着我。”   “我当然是为自己而活的,找到你,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沈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他本就是该死之人。   要不是她的出现,他早已做好了屠杀所有人后,自戕的准备。   可就是因为她,他才有了活着的欲望。   沈欲继续道:“我答应过你,要陪你一辈子的。”   “那些话你真的不必当真的。”   “你又为什么要当真呢?”沈欲反问,“你怕我跟着你毁了仕途,怕我因为你牵连家族,这难道不是你在当真了吗?”   “……”   虞汐理亏,终是难以反驳。   她能承受这世上所有的恶,偏偏无法承受这样的好。   所以,她习惯用金钱来衡量一切关系。   没有人不会被金钱打动。   可偏偏只有他。   什么都不要,要的又是她最难以给得起的情感。   沈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若回忆起,他便敢明目张胆地问她,“当初是你要我保护你,陪伴你,不放弃你的,你怎么能先放手?”   虞汐刚想说什么,沈欲的手却伸了过来,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直接吻了她,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虞汐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要说的全给忘了。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如此近距离地靠近自己,舌尖滚烫,烧得她整个人都做不出任何反应。   空气越发稀薄,她被禁锢在他的怀里,她挣一次,他就用肆虐而疯狂的方式让她乖巧。   他的吻青涩而无章法,却又带着独占的桀骜和温柔的小心。   虞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一个男人的吻上,感知到他所有的情绪。   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沈欲贴着她耳畔的呢喃,“絮絮,你对我如何,我感受得到,你要再说我不想听的话,你说一次我就吻你一次了。”   “……”   *   经过沈欲这霸道又不讲理的强吻,最终,虞汐还是答应了沈欲,带着他一起去往邺都。   因为确定她此时想起了过往,沈欲虽更直白,却也依旧没有肆无忌惮。   她知道,他在给她时间。   两个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似乎都在等着此事解决,然后再提及关于他们的事情。   好在沈欲素来知分寸,除了那天越矩的行为,其他也就没再做什么了。   他一直很在意虞汐的情绪,所以,两人这一路的相处也不至于太尴尬。   半个月后,他们顺利的抵达了邺都。   作为虞汐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对邺都再熟悉不过了。   要不是后来因为父亲做生意,到处跑,实在没什么机会回来,她其实更喜欢留在邺都的。   毕竟这是自己的家乡。   只是,进了邺都城才发现,这里竟是大变样了。   曾经繁华热闹的城邦,如今萧索了不少。   就连街上往来的行人,在最热闹的早上,也七零八落。   要不是街道依旧熟悉,她都差点以为又回到盐宁郡了。   可再往里走,那些名贵的酒楼,商铺,却也依然富丽堂皇。   如果说华京的繁华是奢靡,盐宁郡是寥落,那么这里就介于二者之间。   富裕之地极度奢靡,贫困之所穷困潦倒。   可见这里的贫富差距已经到了失衡的地步。   她记得上一次回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   虽抵不上夜安的富贵,却也不至于此。   不过三年,怎会到这般境遇?   沈欲毕竟也不差钱,所以挑选了这里最贵的一家客栈。   可刚踏进去,里面的掌柜就将二人拦在了门口,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虞汐吗?”   “大家快来看,虞家虞大小姐回来了!”   听到有人认出自己,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可虞汐却听得出来,他们的声音里没有喜悦,极端刺耳。   因为他这一句话,原本还在客栈的人,纷纷跑了出来。   就像是围观猴耍一样的看向她。   “你还好意思回来啊?真是不要脸,你们全家叛国,哪里来的脸回来?”   “就是就是。听说她现在还是个妓呢。”   “对啊,谁不知道啊,真是晦气,老板,你要是敢让她住这客栈,我们以后可都不来了。”   “放心放心,她也配进我这店吗?我这就让她滚……”   “……”   虞汐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的乡亲们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欢迎”她。   客栈掌柜更是气势汹汹地指着她,“这里没有人想看到你,还不快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和谩骂,虞汐也仅仅是愣了一会儿,就平静下来。   三年前虞家刚出事的时候,比这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可沈欲哪听过这些?   沈欲要动手,虞汐拉住了他,不想和这些愚民计较,“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沈欲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他们哪来的胆子说她的?   可是,她的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   他犹豫了。   她不想跟这些百姓计较,但他们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后面的骂声还在继续,仿佛虞汐的出现打开了他们宣泄的口一样。   “……这虞昙也是,都叛国了,当今圣上怎么也不把人给杀得更干净些?”   “可不就是嘛,虞昙以往自诩为国为民,要不是他,咱们这里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多少人吃不上饭,混不下去,都是他造成的!”   “听说这虞汐在华京也是,一门心思敛财。真是跟他爹一样,是个贪财鬼。”   “贪财也就算了,你看看虞昙把我们害成什么样了?要我说,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虞汐的脚步一顿。   她可以接受任何人骂自己,但却不能听到别人骂父亲。   尤其在邺都。   最没有资格骂父亲的,就是邺都的百姓。   一个城市的兴衰荣辱,从来靠的都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   父亲在时,邺都不过是一个落后小村,要不是父亲,这里怎么能发展到成为一个城邦?   他曾为这里打下的基础,足够百姓安居乐业生活至少十年。   这才三年,他们自己把这里霍霍废了,怪到父亲的头上?   父亲至死,都在想着大周的百姓,都在想着如何让百姓过得更好一些,可他们呢?   虞汐扭头,忽然笑了。   看来有些愚民,你不跟他计较,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越混越差。   大家看到她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个顿时噤声了。   “你……你笑什么?”掌柜莫名地问道。   虞汐视线扫过在场众人:   “就凭你们,也配提我父亲?”   作者有话说:   虞汐:你们死定了。 第50章 第五十欢   虞汐这一句话, 让所有人都炸锅了。   怎么不配?   哪里不配了?   他一个叛国的罪人,事都做了还不让人说了?   虞汐冷眼望向他们,本不想和他们计较, 但实在无法忍受蠢货。   “你们倒是说说,我父亲怎么让多少人吃不上饭了?”虞汐问道。   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一副要好好教育一下虞汐的架势,说道:“当年这里百姓谁家没有余粮?谁家过的差?邺都甚至都成为周围的核心地区, 可自从你父亲叛国以后, 再也没有人来了。大家都觉得晦气, 你父亲待过的地方谁碰谁倒霉。要不是没人来了,如今邺都能寥落成这样吗?”   虞汐简直要笑死了,“我父亲十年前便主要定居华京, 一年回来不了几次, 每次来待几天就走。照你这么说,那不是华京更晦气?怎么没见它越来越差?”   那人脸色变了变,道:“那是天子脚下, 不一样。”   “黄天之下莫非皇土,有什么区别?”   “……”   虞汐觉得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有水平的话来, 索性直接接上道:   “这条街,是邺都最繁华的市集,曾是我父亲一手打造, 每一户入住的店, 都是他精心选择, 每家每户本是极其亲民的, 而街道外还有流市, 甚至一些小商贩还能和酒楼合作, 贩卖一些小商品和吃食, 如今呢?”   虞汐看了看客栈掌柜,“为了你们所谓的特别,你们驱赶了多少商贩?一夜十两银子的天字房有多少人能住得起?”   掌柜愣了愣不服气道:“没钱住不起那也是他们的事。”   “所以啊,是你们选择了客源,是你们淘汰了那些给不起高昂价格的百姓,关我父亲什么事儿?”   “……”   虞汐步步紧逼,“他给了你们多少机会,创造了多少条件,你们可曾珍惜过?还有,吃不上饭?这里有多少土地?有多少人从事劳作?”   虞汐看着面前这些打扮或精致,或富贵的人们,“我来的时候,外面的地都荒了,取而代之的是这里数不清的赌场,妓院,酒楼,试问这里还有多少人,是真的靠双手在劳作换取粮食的?”   “你们说我父亲害了你们,敢问哪一样是害的?是建造街道,留出商铺,还是逼你们自甘堕落了?你娘把你生出来,你自己要去杀人放火做了恶,还怪她生你吗?好吃懒做,不愿付出就想不劳而获,混得差有什么错?”   “你……”   众人被她的话给堵得心塞,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虞汐瞥了他们一眼,指了指周围的每一个建筑,“这里……这里……哪一样不是我父亲拼了命的挣钱,建设起来的?不要把你们的无能怪罪到他头上。要没有他,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   虞汐回到家乡很多人都认识她,同样的,她也认识他们很多人。   所以,她直接指着客栈掌柜的鼻子骂道:   “你,乡里乡亲我还有点印象,当初你就是一个乞丐吧,不是你跪着求我父亲借钱给你吃饭的嘛?现在有钱了做老板了,就忘了当初是谁在你活不下去的时候,伸出的援手?”   “虞汐!”   客栈掌柜没想到她会把矛头集火到自己身上,气得哆嗦道:“你区区一个官妓,一个贱奴,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们虞家就是卖国了,就是背叛的大周,有错吗?陛下就该杀了你们。”   虞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所以,你是在教陛下做事?”   “……”   客栈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就梗着脖子道:“我不是教,我就是替他惋惜!”   “你也配?”   “你……”掌柜气得跳脚,“我说不过你,但这是我的地盘,你给我滚出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来人啊,给我把她轰出去。”   说着,客栈里的小二们冲了上来,就要继续推虞汐。   沈欲却率先一步,挡在了虞汐面前,却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小二把他推到了一边。   然后,沈欲高兴地笑了。   小二们看到他笑,有股寒意瞬间从脚底升到了头皮。   ???   “你……你笑什么?”   沈欲没说话。   忽然,人群中有人呼喊了一声。   “县大人来了!”   众人的视线立马看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   一个看上去书卷气很浓的高挑官员,匆匆茫茫地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官兵。   众人看到他来,像是忽然有了底气一样,更加嚣张地喊道:   “齐大人,快给我们主持公道!”   虞汐打量着赶来的县令,看得出来,他比较得民心。   大家对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敬重。   可是,齐贤一出现,谁也没搭理,反而率先冲虞汐行了一个拱手礼。   所有人瞬间懵了。   拱手礼意味着尊重。   怎么回事?   “大人,她可是官妓!天下哪有士子对官妓行拱手礼的道理?”旁边有人忍不住喊了起来。   简直离谱!   齐贤没有理会,行完礼之后,才重新看向虞汐。   对面被人群包围着的女子,面若桃花,气质出众。   一身风尘仆仆,却依旧美艳动人。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也没怎么变。   好看是真的好看。   即便沦落教坊司,那一身的气度,也是普通名门小姐所没有的。   反而因为家道中落,身上多了一份脆弱感,让人更心疼了。   虞先生若在,她又怎会遭受这些?   齐贤捕捉到了虞汐眼底的震惊,但也只是礼貌的笑笑,随后,转身看向众人,“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掌柜:“大人,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让这虞汐滚出邺都!咱们这里不能留着她!”   齐贤没理会他,而是扬声问道:“我想问问,这里有多少人在世世辈辈都生活在邺都的?”   有一些人举了手。   “又有多少人,是举家搬迁到这里的?”   又有一部分举手了。   齐贤看向第一次举手的那些人,“我想问问,当年你们穷得只能生活在地下的时候,是谁让大家吃上饭的?”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虞先生。”   “当年大家都没住的地方,是谁给你们建的房子?”   “是虞先生。”   齐贤又看向了那批外来的人,“你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搬来的时候,又是谁给你们分田分地分粮食的?”   “……”   没有人说话了。   虞家对邺都的影响和贡献,那是真没有人能磨灭的。   齐贤等众人沉默下来,才一字一句道:“即便如今虞先生被判了罪,但他为大周做的一切却不该被淹没和遗忘。这里本是连朝廷都放弃的地方,但虞先生不曾放弃我们,即便如今的发展已大不如前,他为邺都做的,也够多的了。人活着就不能忘本,全国所有人都可以骂他,但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最没有资格的!”   “我不知你们为何会觉得虞家的人不配回来,这里是他们的根,甚至也是先皇赏赐给虞家的封地,就算这只能留着一个人,那也只能是虞家的人,而不是你们!”   听着齐贤的一席话,有些人脸上实在挂不住,忍不住小声地冲虞汐说了一句“抱歉。”   虞汐笑了,“一句抱歉就算了嘛?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你什么意思?”   沈欲很有默契地看向齐贤:“敢问齐大人妄议朝廷决策,是什么罪?”   “重则拘留,轻则杖二十。”齐贤说道。   在场的人吓了一跳,“不至于吧?偷个东西都没这么重?不就随便说了两句嘛?”   历代刑法,涉及朝堂之事判得都是极重的。   更何况,是议论了天子决策。   虞昙甚至还是天子之师,律法都是他参与修订的。   齐贤直接开口道:“刚才都有谁议论朝政了?”   虞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众人,“他们都说了。大人,就全都罚了吧。”   所有人:???   话音刚落,齐贤带来的官兵已经冲上来了。   客栈掌柜都急了,“不是,齐大人,你还真要动手啊?”   “不然呢?”   “……”   “我们就随便说说啊。”   “还有——”沈欲宛如阎王一样的声音响起,“他们还殴打朝廷命官。”   “???”   沈欲亮出了自己的令牌,证明了身份。   推搡他的小二当即不服,“哪里打了,你有什么伤吗?”   沈欲故意崴着脚走了两步,“我崴伤了。”   “……”明明就是假装的,你还可以再假一点。   小二们想要反驳,可齐贤就仿佛真的信了一样,厉声道:“再追加十杖。”   “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听掌柜指使的啊。”   “掌柜另加十杖。”   “……”   众人要哭了。   可是,在场没有任何人能逃掉。   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哀嚎声。   有的人忍不住哭丧起来,“虞汐,我们可都是你的乡亲啊!”   虞汐困得打了一个呵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们呢?”   “……”   “不过,给你们一个友好忠告,希望你们以后都能长点记性,说话之前,先过过良心,再过脑子。”   “……”   作者有话说:   小二:这沈欲就是个演员!!!我无辜的PP…… 第51章 第五十一欢   虞汐一回到家乡, 就掀起了波澜。   因为这一出,目前也没有客栈敢收留虞汐他们了。   齐贤倒是热情,主动地邀请他们去住自己家。   虞汐一开始还很是过意不去, “齐大人今日提及父亲的言论,恐怕会对你有所影响,我们若再住过去,往后怕是对你的仕途不利。御史那边肯定要好好参你了。”   齐贤笑了笑, 一脸满不在乎, “那又如何?我若真在意御史, 也不会一直在这里了。虞先生是我的恩师,当年若非先生举荐,我也不会有书院就读的机会。老师叛国固然有罪,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连老师都不敢认,那我也不配做这个官了。”   虞汐打量着面前的人,文质彬彬却风骨凛然, 在虞家出事以后,还敢这样站出来支持父亲的人, 他是第一个。   虞汐见惯了太多落井下石了,这样的勇敢,实在难能可贵, 万般言语无法表达, 只有感谢。   齐贤看她没说话, 以为她还有所顾虑, 真诚道:“而且, 三年前的事情处置的过于匆忙, 我相信老师, 也相信他的一切选择,一定都是为了大周的。”   虞汐有些感动,不知父亲听到这些学生们的话,在天之灵会不会欣慰。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虞汐再拒绝就实在不识趣了。   当即答应了下来。   但是……她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人。   齐贤看了看沈欲,“刚才我看到你的那令牌,是官印吧?倒是第一次见有人把官印当令牌用的,只是,不知这位是哪个大人?”   沈欲面对除了虞汐以外的人时,大多没有什么好脸,尤其是看上去对他的絮絮过分殷勤的,所以只冷冷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沈欲。”   齐贤有些意外,“原来是状元郎。”   沈欲挑了挑眉。   齐贤倒是没在乎他不甚友好的态度,反而夸赞道:   “刚才我都看到了,沈大人比我预想中有担当。”   整个大周,但凡在官场,就没有人不知道沈家吧。   沈欲作为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其文采和治世之名早就传遍了大周。   更何况,他还接连破了不少大案要案。   即便在邺都这么偏远的地方,也都能知道他的仕途只会一片平坦。   他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但是,他还是跟在了虞汐的身边。   齐贤说道:“往往人情冷暖只有失意的时候才能看清,沈大人有这般身世却也没有放弃她,一直陪伴在侧,她身边能有你这样的人保护她,想必老师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   咦?   竟然是个助攻?   沈欲立马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的。”   虞汐:“……”   齐贤:“那就不耽误了,一起走吧?”   沈欲:“好啊。齐大人,请。”   “请。”   虞汐看着忽然成了哥两好的二人:“……”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更莫名其妙的还在后面。   齐贤一回家,就命人快速地安排好了两人的住所,“客房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想必二位舟车劳顿也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虞汐的确是困了,可去到那里才发现,竟然只有一间?   还有一个夫妻同用的双人床?   虞汐一脸无奈,这齐贤明明刚才眼神还挺好的。   怎么忽然就瞎了呢?   他是哪个眼睛看出来,她和沈欲是睡一个床的关系的?   沈欲却偷偷笑了,“看来全世界都期望着咱们成为夫妻呢。”   虞汐:“……我去找他换个房间。”   沈欲直接拉住了她,“不必了,怪麻烦人家的。”   她来邺都已经引起了注意,那帮买卖武器的又打着虞家的名义,他得随时看着她,不然心里不踏实。   但,这些就没有必要跟她说了。   沈欲把她拽回屋内,把屏风外的软塌改造了一下,“我睡外面,你睡里面就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不用紧张。”   “……”这是第一次的事儿吗?   虞汐脸有些红,不太理解沈欲的意图,只能说道:“这不太合适。”   虽然这间客房挺大,屏风内的里间和外面简直犹如两个客房,但男女授受不亲,之前是情势所迫,现在……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欲看了她片刻,“那我在门外打个地铺吧。”   “……”   算了。   这位可是说打地铺就一定会打的主。   虞汐瞥了一眼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再怎么说他也是当朝状元,她睡房,他睡地,这要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儿时虞汐便见不得他受委屈,如今,没恢复记忆时,她对他也足够纵容。   现在恢复了,那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让她无法完全拒绝他。   虞汐叹了口气,“你还是睡软塌吧。”   沈欲又重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絮絮还是心疼我的。”   “……”   *   晚上,齐贤设宴,好好的款待了二人。   齐贤倒是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沈欲,“小沈大人虽为盐宁郡知府,但这一次在夜安立了大功,按理说应该是要回朝廷接赏的,如今忽然来邺都,是否是和上一个案子有关?”   沈欲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也不瞒他,“的确如此。”   齐贤皱起了眉:“夜安这起案子,名震大周,若说一个布政司,只是为了把人掳来骗钱,也未免小题大做了。想必小沈大人应该是有了什么线索,想来邺都找找吧?”   “齐大人心思倒是细腻。”沈欲不置可否。   齐贤脸上隐隐有些担忧:“邺都不比夜安,这些年情况的确大不如前,再加上这里临近边境,常年也不算太安稳,其实是真的经不住什么风浪了。若有我能帮助的地方,小沈大人无需客气,尽管提便是。”   “好说。”   沈欲看了看虞汐。   其实,夜安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对方肯定早有警惕了。   就算他们现在拿着钱币去找,去兑换,那里也许早就换了人,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所以,从一开始虞汐就没打算沿着钱币的线索去找。   毕竟,钱币只能说明邺都一定还有虞家的人存在。   她只要想办法找到虞家的人,事情或许就会好办多了。   虞汐看向齐贤问道,“齐大人可知如今,是否这邺都还有我们虞家的人在?”   “虞家?”齐贤皱了皱眉。   虞汐:“我的意思是,虽然之前我们家满门获罪,但毕竟没有株连九族,当初我们离开邺都的时候,也并非所有族人都一起走了,这些年邺都可曾还有虞家的人,在这里生活?”   齐贤想了想,道:“不如你们跟我出去走一趟?”   “好。”   齐贤带着二人在邺都城转了转。   其中不乏很多过去熟悉的商铺,如今早已都变了样。   要么都关门歇业,要么也早都转了行。   甚至,虞汐还看到帮她打造木盒子的那一个木匠家,竟然也都落灰千层,显然早就搬家离开了。   本来她还想来问问关于木盒子的事情,现在看来,估计也没戏了。   齐贤一边走一边给两人介绍:“虞家出事,或多或少给邺都带来的一些影响,但这种影响也无非是因为商线被朝廷收走,一些贸易终止了而已。但其实朝廷曾经也给予过很多补贴,本来按照正常,百姓们的生活是不至于受到什么影响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虞汐问道。   “商线被收走,自然就会有新的商线出现。甚至是商机。”   齐贤叹气道,“前些年,有一批商人入驻了这里,为了扩大他们的影响力,这批商人采取的是免费抢购的方式。每个月他们都会选择一天开放市集,百姓们就会大量的去抢,柴米油盐,生活用品,等等。”   虞汐瞬间明白了,“大量的人参与到这个里面,享受到了不劳而获得来的成果,这其实是会让人放弃劳作的。”   “不错。”   齐贤无比头疼,“虽然免费只有一天,但厉害点的家人,能抢到的东西有时候甚至够他们几个月的开销。即便其他日子都有正常售卖的商品,但大家习惯了免费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舍得再花钱。都想着我再多抢一点,多一点就够了。”   “长此下来,农民们也不种地了,商人们在这里无法盈利,甚至大家习惯了抢夺,偷盗抢杀的案件持续增高,商人们自然就只能走。后来,这一批商人停止了免费活动,因为不少商户都被挤走了,他们这些商人就形成了垄断,想买,只能找他们。但他们卖的东西却越来越贵,大家根本买不起。或许是觉得这里赚不到什么钱了,没多久,这些商人就走了。那些早已放弃自己手艺和田地的人们,再想回去重头开始,也很难了。因为他们只会抢和掠夺,很多无辜的百姓也因此遭了殃,不少人都选择了离开。”   虞汐没想过,家乡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摧毁。   这些年她或多或少,都听过类似的案子。   但这的确又是人家的商业行为,朝廷干涉不了太多。   除非明令禁止,完全不允许这样的活动存在,但大周重商,谁又能保证这些商人背后,没有更强大的权利存在呢?   就冲他们敢免费送,也看得出来,这批商人手上藏着巨大的财富了。   这群商人实在太懂人性了。   怪不得邺都如今贫富差距大成这样。   齐贤一边说,一边带他们回到了虞家曾经的地界。   城邦建设之处,大部分的家族成员都是生活在一起的。   虞家的人自是如此,更何况那个时候父亲在邺都的影响力,但凡沾亲带故的,都会选择住在他周围。   可是,重新看着回到过去的家,这里却几乎成了荒园。   甚至还贴着不少咒骂的话。   齐贤::“之前想必你也感受到了,跟虞家有关的人,想要生活在这里是极其困难的,所以……”   虞汐看这样子,就知道了。   他们虞家不可能有人还留着邺都生活了。   可是,那冒充虞家的又是什么人呢?   作者有话说:   沈欲:全国人民都看出来我们是夫妻了,你还不开窍! 第52章 第五十二欢   虞汐总觉得或许得再找找。   齐贤没有追问原因, 而是继续带着虞汐他们在城里走,然后,通过一个桥的暗道, 忽然来到了地下。   看着地下拥挤又脏乱的环境,她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刚才你看到的那些,是生活还算不错的, 而这里是邺都真正难以存活的百姓们, 他们连房子都住不起了, 只能在这里勉强苟存,靠着府衙给的一些食物艰难活着。”   齐贤的语气里写满了无能为力的悲凉,虞汐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在上面, 听到她的名字,虞家的人如果真还有在邺都的话,至少也会主动来找她。   但如果是在下面, 那就只有她自己来找了。   虞汐看着这环境比难民营还要恶劣的地方,每家之间连隔断都没有, 只有一张床铺,或者一个草席,甚至什么都没有。   因为长期活在地下, 人们脸上看不到任何快乐的痕迹, 全是苦难。   孩子们的哭声, 吵闹声, 打骂声, 各种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还有各种难闻奇怪的气味。   让人无法平静。   如果说在上面的时候, 她就已经感受到了邺都的萧索,那此时,这里便如同地狱了。   简直可以和六王之乱时相比了。   谁能想到,已是太平盛世,却还能有这样的情况?   虞汐心里其实极其不希望在这里见到自己的亲族。   可是,沿着边缘往里走的时候,她还是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   “我好像看见了我的族人。”   “?”   虞汐忽然跨步朝着一个边缘的角落走了过去。   那里住着三个人。   除了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稍微好一些以外,其他的人年纪甚至已经过百,头发花白,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   他们连草席都没有,直接睡在了地上,拿了个高一点的石头,便算作是枕头了。   似乎是饿了很久,中年妇女端着一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粥,里面几乎都是清水,一口一口给两人喂着。   他们的身上破烂不堪,头发甚至都打了结。   虞汐对他们稍微有点印象。   没记错的话,这像是他们家非常远房的亲戚。   像是谁家娶的媳妇一家。   她名字辈分甚至都忘了,唯独样貌还印象深刻。   毕竟变化并不大。   虞汐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靠近他们,喊了一声,“姨?”   女人听到这一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扭过头来看了一眼。   看了好半天,像是才终于想到什么似的,颤声问:“是汐汐吗?”   虞汐:“是我。”   女人颤抖着把碗赶紧放到了一边,“真的是汐汐吗?”   “是我。”   “你还活着?!”   虞汐微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回来了。”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伯母啊!!”   虞汐尴尬了一下,“伯母。”   “爹,二伯,你们快看,汐汐回来了!”似乎也没注意到虞汐认错了辈分,女人激动地赶紧拍了拍墙边的二位老人。   看到虞汐的一瞬间,二人似乎也很激动。   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哆嗦着说道,“是汐汐啊!真的是啊!”   伯母都已经哭了起来,“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你能活着,真的太好了!!”   沈欲注意到他们的认亲,吸引了周围太多人的注意,这里毕竟是齐贤的管辖内,他要是直接带人走,总是不合适的。   所以,沈欲摆出一副是他们来找人的样子,对虞汐提醒道:“你们亲人能重逢是好事,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离开再说吧?”   “好的。”   虞汐赶紧扶起伯母,齐贤身后的随从们也走了过来搭把手,把两位行动不便的老人抬了起来。   一行人先回到了府衙。   虞汐出钱单独请了人给他们清理身体,换洗。   伯母一脸受宠若惊,一开始都不敢去,像是在桥洞呆了太久,已经不适应有人触碰了。   还是虞汐劝了半天,她才过去的。   对于这些亲戚,虞汐始终还是有些愧疚的。   毕竟要不是虞家出事,或许他们也不用遭受这些。   虞汐特地找了厨子,做了一些好吃的备着,等他们都清洗干净了,立马端了上来边吃饭,边了解他们的情况。   伯母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不瞒你说,其实我们也不想的。但是实在没钱了,地也长不出东西了,你要说种点什么,家里的孩子们死的死,散的散,去地里的人都没有了。我这岁数,再加上你看看他们,谁能下地呢?就算下了,也会被人偷了抢了,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们就当了房子,首饰,能卖的都卖了……”   伯母的眼泪说起来就刷刷地掉,“如今只能在那勉强生活着……”   虞汐心疼地说道:“伯母,你们受苦了。”   “不苦,这不是遇到你了嘛。”伯母赶紧擦了擦眼泪,重新笑了起来,“伯母这点苦,比起你来说,算不得什么。”   “嗯。”   伯母吃了两口,又忍不住感慨,“你呢?这些年过的怎样?”   “没事,伯母,我过的挺好的。”   “那就好。伯母还怕你受了欺负。”   虞汐故意看了一眼沈欲,“不会的。”   伯母的目光停留在沈欲身上,一扫而过,但也没多说什么。   “伯母,你别光吃饭啊,多吃点肉。”虞汐急忙提醒她道。   伯母应声点头,“……汐汐啊,要不是遇到你,我们或许什么时候死在那下面,烂在那都不会有人知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伯母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吃过肉了。”   虞汐继续给她夹菜,“在那地方也吃不上什么东西,伯母你多吃些,别跟我客气。”   “可不就是么,我们都快一周没吃什么了,就靠了点那跟水一样的稀粥充饥。”   “那快吃,吃饱了我们再聊。”   伯母也没客气,埋头真就吃了起来。   虞汐眼看着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这些天你们可以先住在这里,等我找到合适你们的房子,到时候搬过去就行,我既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让你们吃苦了。”   “汐汐懂事了,也长大了啊。”   “应该的……”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才结束。   深夜,虞汐跟伯母他们聊完,才疲惫地回到房间里。   只是,回来以后显然她没有睡的打算,而是看着窗外发呆。   沈欲走了过去,“在想什么?”   “我觉得他们有一点点问题。”   “哦?什么问题?”   “他们吃东西时的习惯很好。”   沈欲瞥了她一眼,“这或许是你们虞家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不是的。”虞汐摇了摇头,“还记得过去那些孩子都是怎么吃的嘛?”   虞汐刚问完,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对沈欲抱歉道:“对不起。我刚才忘了,你那会儿看不见。”   沈欲噗嗤笑了出来,她真是无时无刻不再顾虑他的情绪嘛。   沈欲单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那个时候我虽然看不见,耳力却是很好的。”   “嗯。”   沈欲:“那些饿了很久的人,他们吃东西没有咀嚼,都是直接吞咽的。”   “是这样。”虞汐回忆着刚才相见时的画面,“当时他们在那墙角下面的时候,显然就一副饿了很久的样子了,我让他们先行洗澡收拾,也是加速了他们的饥饿,她不是说一周没怎么吃东西了嘛?任何一个正常人,只要连续饿了两天以上,吃东西便不会在乎咀嚼。不管她有多好的教养。”   再不济,想想之前赵雪游被掳走的时候。   那会儿还没有天天饿着她呢,她吃东西都已经不在乎所有礼仪了。   “但是他们刚才吃的时候,其实也只是快,每一口还是细嚼慢咽的。”虞汐说道。   一个人的习惯往往都是很难改的。   尤其是在短期内。   如果说他们长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嫌弃粥稀?   那墙角二位吃的时候,可是喝一口都艰难的样子。   回来吃她安排好的饭菜,却每一口都香的很。   这也太奇怪了。   “而且,还有一个点。”   “你说。”   沈欲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喜欢她认真分析事情的样子。   专注而吸引人。   虞汐抬起自己的手,“他们的指甲太干净了。”   “???”   沈欲当时在那样的环境里,一眼都不愿意多看,比起那些人,更在意虞汐。   “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生活在那个下面的人,手都很脏。因为周围都是泥澡,灰尘,他们的指甲是不可能干净的。”虞汐皱眉道,“但是他们的很干净。甚至修剪过。”   沈欲:“你的意思他们是冒充的?”   “冒充不至于,毕竟脸是没有办法冒充的,他们的确是我的亲戚。”   “那就不排除他们是听说你来了,故意去的那里,等你上钩。”   “……”   虞汐没说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是买武器的人就太明显了。   能够做这么多年的都没被发现,显然,对方是有脑子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看到虞汐,和沈欲,想必也能知道,她是冲着武器交易的事情来的。   这样的话,正常来说躲都来不及,他们还要主动往上凑?   除非,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甚至,这个目的是必须接近她,才能实现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沈欲一下来了精神,“你打算怎么做?”   虞汐思考了好一会儿,道:“得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暴露才行。”   作者有话说:   沈欲:我们家絮絮果然没有人能骗得过她 第53章 第五十三欢   毕竟人也是刚接回来的, 虞汐倒是也没着急做什么,而是让他们先好好修整了几日,然后便以要带他们重新在这里定居为由, 带着他们到处去看房子。   二位长辈年纪大了,倒是没怎么跟得上,就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倒是伯母,一副不能拂了你好意的样子, 虞汐说怎么着, 她都无比配合。   甚至看虞汐给她买东西, 还特别心疼,“我听说教坊司的日子不好过,你这些钱挣的不容易, 可别再为我挥霍了。”   虞汐无所谓道:“没事的, 虽然我们家出了事,家里到底也还是给我留了一些。”   伯母愣了一下,用眼神指了指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沈欲, “我还以为都是他给你的。”   “倒也不是的,他与我不过是同行罢了。伯母无需为我操心。我有分寸。”   伯母憨笑着点了点头。   虞汐特地买了不少首饰让她挑, 伯母倒是有心,多的没拿,只拿了看上去最普通的几件。   可这几件正好又是最贵的。   虞汐颇有兴致地笑了。   人的生活习惯喜好等等, 往往都是非常难改的。   这三年的经历, 让虞汐更加清楚地认识到, 不同人在面临不同的遭遇以后, 会做出的习惯和选择。   一个生活在富裕中的人, 见惯了好东西, 下意识的就会选择同等价值的货品, 哪怕这个东西看上去似乎并不那么出彩。   而一个家道中落,接受过世俗摧残的人,往往会选择看上去最值钱的那些。甚至,因为穷怕了,所以不会选一件就停手,如果有可能回选择更多。   道德和礼数早就在贫穷给磨灭没了。   但显然伯母的选择,并不像是一个真的在地下生活了很多年的人。   而且,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同样的东西,她让沈欲找了一个地下生活的人,来选。   对方恨不得全部带走。   这也足以说明,伯母现在的惨,无非都是伪装罢了。   但这还不够。   伯母看着虞汐大手大脚买这买那,终于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特地趁着沈欲不在,问道:“之前有人在,我不太方便问你,我听闻教坊司的人都不可以私自离京,汐汐这次回来,是因为获得自由身了嘛?”   虞汐淡淡一笑:“不是的。不过是回来看看而已。”   伯母叹气,“当年朝廷来搜刮了一通,什么都没留下,现在想看,恐怕也看不到什么了。”   虞汐一脸愧疚,道:“这些年,拖累你们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拖累。要不是你爹,我们以前也过不上好日子啊。可是,你还年轻,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啊。朝廷不让你赎身吗?”伯母的眼里写满了担忧。   虞汐沉吟片刻,道:“让的,就是比较贵。我那些积蓄自然是不够的,所以,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原因之一。”   “可是,虞家都没了。”伯母难过地拍了拍虞汐的手背,“不过你也别灰心,我记得你父亲以前在邺都也有不少产业的,或许找找能发现点什么。”   虞汐察觉到了伯母的兴趣点,原来是等在这里呢。   “真的嘛?”   虞汐故作惊讶,然后咳嗽了一声,保持着为难地姿态,对伯母说道:“伯母你也知道,我毕竟是女孩子,家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少,基本都是哥哥们去处理的,有些什么产业我也不是太清楚。这次回来,也是趁这个机会,想找找虞家的人,打听一下的,但没想到,竟只剩了你们。”   虞汐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伯母赶紧安慰,“没事没事,伯母虽然不是你们虞家一支的,顶多算个过门的媳妇,但虞氏毕竟是我的家,当年好在家里也一直由我打理,你真想知道什么,或许我还能帮帮你。”   “那就太好了。”虞汐笑了起来,试探道:“我知道我们家商线和很多产业都已经归入朝廷,但当时有一些产业并不是在父亲名下的,甚至是父亲只是入伙的那种,伯母你知道还有什么吗?”   伯母沉默了片刻。   “产业的话就有点不好说。”伯母犹豫着,回答道。   虞汐瞥了一眼伯母。   虞家毕竟是大周首富。   再加上当年朝廷清算的时候,财产数额甚至都超过了内庭。   说是富可敌国也配得上。   所以,即便只剩一部分产业了,这也依旧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不可能有人不心动。   教坊司待久了,如何拿捏别人的心理,她简直不要太熟悉。   虞汐深深叹了口气,“要是知道还有哪些就好了,毕竟虞家的东西都是父亲留给我的,不管何时,只要我去拿,应该都能拿回来。这样的话,我不仅能赎身,也能好好地照顾你们余生了。”   伯母本来不想说的,但还是松动了,想了想,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不过……不确定是否能拿到。”   “是吗?是什么?”   “当年虞家的产业遍布全国,虽然你父亲不在邺都,但邺都毕竟是他的家乡,他也依旧在这里花了很多钱,据说当时他的产业都交给了一个人打理。”   “谁?”   “元礼寺主持。”   “???”   虞汐对这寺院有点印象。   当年邺都刚从战后恢复,一无所有,还是这家寺院伸出援手,给很多人施粥救济过。   父亲也是靠着这些粥才挺了下来。   后来寺院也快坚持不住了,父亲便出资重新修建过它。   可她却不知道,父亲会把产业交给一个寺院?   甚至,竟然还真有遗漏?   看来这伯母对他们虞家的了解,倒是比她还多。   虞汐故意回忆了一下,假装想起来什么说道,“哎,好像是的,我都忘了。我听父亲提起过的。”   伯母眼里有一丝光亮闪过,言辞之间都是在为虞汐考虑,“虽说是传言,但如果真有的话,你能拿回来,你就不用受困在教坊司了。也是好事。”   “是啊,那我们明天就去看看。”   说着,虞汐都没带耽误,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伯母去往元礼寺。   元礼寺位于城郊,比起邺都城中的纸醉金迷,这里就连砖瓦都还和小时候看到的一样,透着深沉和古朴的味道。   即使重新修建过,依旧简单素雅,丝毫不像是一个深藏着巨大财富的寺院。   而他们才到了门口,询问主持的下落,门口的小和尚就已经一脸不爽地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你姓什么?”   小和尚问虞汐。   “虞。”   小和尚乐了,并用扫帚指了指旁边贴着的横幅:   虞氏族人不得入内。   “?”   虞汐不解地询问:“为何虞家的人不能进?”   伯母显然对此很有经验了,本来想解释一下,但小和尚打量着虞汐,张口便说道:   “你外来的吧?当年虞家出事,到处都在传虞家的产业放在了我们这里,虞家那些个亲戚好友,一个个跑来找我们主持要钱,说什么是虞先生留给他们的遗产。”   “……”   “我们主持都快被烦死了,我看你就是也听了消息,跑过来要钱的吧?”小和尚笃定地判断道。   虞汐顿时有些无语,“不,我是虞汐,货真价实的虞家人。”   “算了吧,谁不知道她在华京的教坊司里面啊。”   小和尚显然根本不信她,看她冒充虞汐,更加不爽了,“这些年来冒充虞汐的,没三百个也有二百多了,真当我傻啊。虽然这位施主的确很好看,但我看你比较面善,所以好心劝你一句,做人还是踏实些比较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别惦记。”   “……”   虞汐还真没想到,她一个罪臣之女,一个官妓,还有人冒充的?   产业之事,如果只有一个人说,那或许会是个骗局。   但要是那么多人都相信,甚至都还会来试图骗取,那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可假设伯母就是买卖武器的人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缺钱的。   如果说,伯母不惜把自己搞那么惨,来这么一出,都是为了得到这些产业的话,那想必主持手上所拥有的财富,怕可以和被朝廷收走的那些所匹敌了。   虞汐琢磨着,难道哥哥把她引回邺都,都是为了这些钱不成?   能让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冒充虞家的人,看来这送到元礼寺的产业,倒也不少。   虞汐对小和尚道,“那你见过虞汐吗?”   “我当然没见过啊,我们主持见过的。”   “那不如你让我见一下主持,他能知道我是真是假。”虞汐提议道。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所有来这冒充虞汐的,都这么说,我要都放进去了,我们主持得骂死我。你怎么证明自己就一定是真的?”   “……”   虞汐一下子还有点犯难了。   奴籍都在教坊司呢。   她也不适合把赵雪游给她的东西,亮给一个小和尚看。   伯母在旁边急道:“她是真的虞汐,你要不信,我们县令可以作证的。她现在都住在府衙呢。”   小和尚:“那你把县令叫来啊。”   “……”   虞汐想了想,把问题抛给了他,问道:“我的确没带着证明的公文,那我倒是想问问,之前你们都怎么判断真假的?你要如何证明我不是虞汐呢?”   小和尚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流通房内,“喏,你先去那领号,完成测试吧。”   “什么测试?”   “我们主持跟虞汐私交甚好,特地出了一些只有她才知道的题,能全部答得上来的人,我们主持自会接见。”   “……”   虞汐无奈,只能去了流通房。   可进去就看到房间里坐着七八个年轻女孩,一个个穿得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在做妓一样。   虞汐:……   她在众人眼中就这德行的?   哎。   虞汐叹了口气,拿过了自己的编号。   行吧,想想要证明自己是自己,还莫名有点期待呢……   作者有话说:   虞汐:离谱,荒谬,扯淡   伯母:废话,你以为你们家钱那么好骗的嘛? 第54章 第五十四欢   元礼寺毕竟也算得是一间大寺了, 即便这里冒牌货众多,负责测试她们的小和尚,也依然有礼有度, 没有让任何人为难。   甚至,就连做过的人,是个什么结果,也没有当众公布。   大家做完了以后, 竟然还都有序的离开了。   虞汐因为进去的晚, 所以排在了最后。   看着前面一个个离开的“虞汐们”, 伯母比她还忧心。   “你说,这主持会给你出什么题啊?会不会很难?你答得上来吗?”伯母关切地问道。   虞汐倒是并不在意,既然父亲敢把产业交给他, 那她便是信得过他的。   记得多年前见到主持的时候, 他已然年迈,几乎每天都在闭关,不出门了。   可若是要操持他们家的产业的话, 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恐怕以当初那个主持的身体, 也受不了这些摧残。   但如果是别人的话,不知道这到底是谁?   虞汐本来想独自进去,但显然伯母并不放心, 说什么也要跟着。   负责测试的小和尚倒也没拦, 就把两人放进去了。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 上面放着笔墨。   小和尚对二人说道:“你们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 这里有纸笔, 直接写下答案。当然, 你们也可以讨论。一切以落笔答案为准。”   虞汐点了点头, “问题是什么?”   小和尚:“水利乃是农业之根本,大周水利治理的核心办法是什么?”   伯母:???   这什么鬼问题,是人能回答的?   第一个问题伯母就开始头疼了,甚至还没等虞汐开口,就替她说道:“你们刚才也说了,汐汐是官妓,一个官妓怎么可能会知道治理水利的问题?这问题你就是去问一个当官的,没干过,他也答不上来啊。”   小和尚目视前方,权当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示意虞汐写答案就行。   虞汐莞尔,这种问题对于她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一个商人,核心就是要了解国家的需求百姓的需求。   只有掌握了他们的需求,才能挣到财富。   水利不仅仅是农业的根本,也是商人获取财富的一种有效助力。   当年六王之乱开始之前,大周就经常遭到水患干旱等困扰。   后来,父亲就一直在主持修建水利工程。   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小,但她可是跟着父亲在堤坝上奔跑过无数回的。   虞汐瞬间便想到了夜安,想到了那些船只。   那些又何尝不是父亲的成果。   这第一个问题便和她息息相关,虞汐更加肯定这主持是一个熟悉的人了。   她想了想,在纸上写下第一排答案:   ——“分江而治,跨流域引水通航。”   小和尚:“当你总是什么都喜欢去尝试的时候,虞先生是如何教导你的?”   伯母回头看了看虞汐。刚想说这问题她应该好答,虞昙好歹也曾是天子之师,教人那不是正巧他最擅长的了嘛,结果虞汐却皱起了眉。   看见她皱眉,伯母就心慌了,“怎么样?想起来了嘛?”   虞汐回答地理所当然,“不记得了。”   “……”   这题其实是个陷阱,因为父亲从来不会阻止她做任何事情。   不管她想做什么,除非她自己想要深入的了解,去询问父亲,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强行教导的。   虞汐索性将这题空着。   “下一题。”   小和尚愣了一下,“你不答题?”   虞汐语气安然:“下一题。”   “……”   小和尚只能继续:“若天道不公,你会如何?”   ——“究其不公的根源,错则改之,对则勉之。”   小和尚:“给你一两银子,要你在一天之内赚回五十两,你怎么做?”   伯母又开始头疼了,“她一个姑娘家哪懂这些啊,你们这问的也太离谱了吧?”   虞汐蓦然想到了过去。   父亲弃政从商以后,每天琢磨的事情就是怎么挣钱,怎么挣大钱。   实在想不通,他就给了哥哥们还有她,一人一两银子,要求他们在一天之内想办法赚回五十两。   哥哥们当时有去买东西的,有去借钱卖东西的,有去做抵押的,甚至还有试图空手套白狼的。   虞汐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把这一两银子买来吃了当时最冷门也没人吃的一种糯肉饼。   她去了最繁华的街道,一边吃,一边在街上走。   很多路过的人看到她吃的太香,都忍不住问她在哪里买的。   她就把他们都带到小商贩那。   明明只要一两银子的糯肉饼,在她的一番夸赞下,要了五两银子一个。   后来,小商贩在这一天挣了二百多两。   最后,分给了虞汐五十两。   哥哥们都灰头土脸回去的时候,只有她是酒足饭饱的。   虞汐把这段经验,简单地写了下来。   伯母看完,深觉得离谱,小声劝道:“要不咱们编得真实一点?这个一看就不太可能啊。”   虞汐没理会伯母,示意小和尚继续问。   小和尚:“你最讨厌吃的是什么?”   如果是现在,那她不吃甜了。   但如果是过去的话……   虞汐迅速写下一句话:——“只讨厌吃不到。”   写完,落笔。   小和尚走过来看了一眼她写的内容,忽然沉默了很久。   虽然纸张挡住了脸,但虞汐也从他捏紧纸张的手指上,察觉到了他的震惊。   伯母有些急,“怎么样了?”   小和尚收起纸,视线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对虞汐道:“你三天后再来。”   伯母一头的雾水,“那结果是什么?”   小和尚没说,将两人给轰出去了。   伯母还是有些不解:“这就结束了?”   “嗯。”   “那答案是对还是错呢?”   虞汐笑了笑,嘴上说着:“不知道呀。”   但其实心里对主持到底是谁,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问题,当真是只有和她,乃至虞家曾经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的。   可这世上亲近的人有限,所以太容易猜到是谁了。   于是,当天夜里,虞汐再次来到了寺院。   小和尚对她的出现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三天后再来的嘛?”   虞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询问,而是含笑反问道:   “不如你去问问净观,是要现在见我?还是等三天后?”   “……”   *   虞汐直接被带到了禅房,看到里面风尘仆仆的人,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意外:“我怎么就不知道原来你是这寺院的主持呢?”   净观还在收拾东西,“巧合而已,当年为我剃度的,正是元礼寺的主持,后来他圆寂,我便留了下来。”   “可你三年都在书院那边,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不碍事。”净观云淡风轻地说道,眉眼里依旧带着悲悯。好似在说,即便人不在,心也依旧是在这里的。   可,即便他是这里的主持,虞汐也没想过他会来,“我今天本就想赌赌看,是不是你的。如果真是你,你今天就在了,盐宁郡距离这里,最快也要七八天的路程,三天你根本赶不过来,只能说明你早就启程了。”   净观笑着解释道:“我接到消息你来邺都的时候,我便已经往这边赶了。别忘了,我的暗卫一直跟着你的。”   虞汐叹了口气,“我可以自己解决的,我不是小孩子啦。”   净观知道她不想牵连自己,并没有介意,“我不来,你也只能等我来,不是吗?”   “……”   “也许,这也是老天的安排呢?”   “也是。”   虞汐讪笑了一下,也只有在净观身边,才能放下很多警惕,对他说道:“我听说我父亲把一部分产业交给了你……”   “是这样。”   “真还有吗?”虞汐有些难以置信。   净观:“你算过朝廷收了你们家多少商线吗?”   “没有。当时没有这些心情了。”   “其实,这也是我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虞先生在你哥失踪后不久,便将一些产业,都转到了我的名下,虞家是国商,财富到底如何,天子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要求这些都拿走,谁也无法拒绝。但他当时的确只拿走了一部分,也就是只有大家都看到的那些。这些好像都默认了不要一样。”   这么一说,虞汐就立马知道疑点所在了,“这笔钱有多少?”   “虞家上交朝廷的只不过是一半而已。”   “……”   怪不得这么多年,有很多人惦记这些钱了。   净观一边说,一边看向虞汐,“如今你又重回了邺都,甚至也查到了这些产业的事情,想必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你伯母身上。”   虞汐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想用这笔钱,挖出她秘密的原因。仅靠她绝对做不了武器买卖这么大的事情,她背后一定还有人。”   净观:“你打算如何?”   虞汐:“让她看到真正的财富……”   *   次日,虞汐依旧像平常一样带着伯母出去逛。   伯母一心惦记着三日之期,根本没什么心思,但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   虞汐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故作焦急地问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她打岔带过去了。   倒是谨慎。   而她越谨慎,虞汐就越要找机会寻她的破绽,回去的路上,有一队兵马忽然进了城。   一进来,整个邺都都紧张起来了。   原本临街的百姓纷纷退避。   虞汐有些奇怪,“一队兵马而已,怎么看大家都很紧张的样子?”   伯母脸色也出奇的难看,“是边关的谢将军回来了。”   虞汐:“谢将军?谢稻之?”   “是他。”   虞汐瞬间乐了,简直天赐良机啊。   她的谢叔叔,竟然来了!   虞汐当即拉起伯母的手,一脸开心道:“我有好多年没见过谢叔叔了,我们快去找他!”   伯母:……   作者有话说:   伯母:你看我开心吗? 第55章 第五十五欢   两人跟着谢稻之的人马往里走, 一路上到处都有人在讨论他的忽然出现。   “……哎,你们说谢将军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啊?”   “嗨,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要钱, 不然你以为呢?”   “邺都离边关又近,常年打仗,没钱怎么抗?”   “可是咱们这里也没有啊。之前朝廷军饷给不下来,都是找我们这里的人给捐, 咱又不是虞家那种财大气粗的, 捐再多也不够他们用的。”   “不捐怎么办?真看着胡人打进来嘛。”   “要我说, 咱也不能怪谢将军。这谢将军的确是个人物,六王之乱时他可是一举灭掉四王之人,本来人家都可以加官进爵, 颐养天年了, 却还是为了咱们,继续驻守边关,将士们都用命来守卫我们, 大家凑点钱也不过分。”   “就是啊,这谢将军的姐姐, 还算是咱们天子的生母呢。就冲这身份,哪里用得着来这里吃苦啊。”   “那朝廷得想办法啊。”   “你以为朝廷不想给吗?朝廷也得给得起啊,咱们才结束六王之乱也没多久的。”   ”确实的, 之前的军饷据说都是从各大官员商贾手中, 想办法弄出来给的。”   “哎, 边关战士要吃饭, 我们也要吃饭啊。这战事不停, 何时才能过上安稳日子啊……”   听着众人的讨论, 虞汐脑海里也在快速地思考着对策。   父亲是一个极端厌恶战争的人, 所以,他一直提倡用经济来替代战斗。   只要一个国家的经济足够强,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可要想带动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也并非易事。   父亲也是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有了今天。   这些年他们常年生活在内陆地区,虽然很明显,如今百姓生活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   如今重回邺都她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经济的发展,永远都离不开和平与稳定的。   内陆和平,所以发展较快。   但其实情况更为复杂的边境地区,从未得到过有效的解决。   大家即便把所有家底都给了军中,只要战争持续,那便是一个无底洞。   边关一旦失守,最先遭殃的便会是邺都。   所以,没有人会比邺都的百姓,在看到谢将军之后,更紧张了。   不过,巧的是,伯母要钱,他也要钱。   而虞汐,有的正好是钱。   虞汐倒是想看看,他们两人,最后,会是谁赢呢?   谢稻之在邺都有自己的府邸,到了以后先行回的家。   虞汐在他们家门口,通报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刚进去的谢稻之,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又风风火火地出来了。   “汐汐?”   谢稻之打量着面前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虞汐点了点头,甜美地喊了一声,“谢叔叔,是我。”   谢稻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这都多少年了,长成大姑娘了,差点没认出来。”   虞汐跟着笑了笑,说来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她小时候了。   那个时候,因为救沈欲而被抓,叛军威胁她说出沈欲的下落。   她为了那些无辜的人,选择了自缢,但还是没死透,活了过来。   半梦半醒之间,是谢稻之背起她,带回的军营。   那个时候,他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   如今不过短短数年,他的两鬓竟已白了不少。   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也布满了疲惫和沧桑。唯独一双眼,比过去更加深沉和稳重了。   只是,身上到底戾气太重,即便是笑起来,也给人一种凶的感觉。   伯母看见他靠近,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边。   谢稻之扫了一眼,倒也没多问什么,而是热情地把她带回了家里。   一番嘘寒问暖,谢稻之便直接切入了主题,“汐汐这次回邺都是有什么事情吗?”   虞汐颔首一笑,“什么都瞒不住谢叔叔,我是为家里的事情回来的。”   “哦?”   谢稻之挑眉好奇地看向她,虞家毕竟是叛国罪,极其敏感。   虽说两家是世交,当年虞家出事,谢稻之甚至还亲自赶了回来,不相信虞昙会叛国。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尤其现在,他也的确不太方便直接问什么。   虞汐的眼角从伯母身上掠过,看到她骤起的眉头,故意对谢稻之说道:“谢叔叔不必担心,是关于家里一些产业的事情。”   “产业?”谁不知道虞家的产业都被朝廷拿走了。   可到底是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人,就这两个字便已经读懂了太多信息了。   既然朝廷没有收走,那就说明这些产业是名正言顺在虞汐手上的了。   而此时正是他缺钱的时候……   “具体说说,或许我还能帮你。”谢稻之说道。   虞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闻父亲曾留了一些产业给我,我打算回来看看。”   “你现在无依无靠的,就算真给你了,你也不一定能拿到。不过放心,我既然回来了,有需要你一句话,我来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一个帮,便是要付出代价的。   虞汐自然听得懂他的画外音,不过,她却并不介意,“那我先谢过叔叔了。”   “不必客气,你都叫我一声叔叔了,如今你父亲又……我总是要对你照顾些的。”   “嗯……”   虞汐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和谢稻之好好叙旧之后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伯母还不太放心。   伯母:“如今元礼寺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要是谢将军知道你有很多产业的话,你可得小心了呢。”   “啊?为什么啊?”   “为了钱,他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我听说,这些年边关缺钱,那些商贾们都是被逼着捐钱的,谁也不敢拒绝。”   虞汐冲伯母轻松一笑,道:“那不是正好嘛,如果父亲给我留的钱够多的话,我全给谢叔叔,他就不会缺了啊。”   “全给?”   “嗯。”   伯母惊呆了,“那你余生怎么办?”   “那就只能委屈伯母跟我吃苦了,或者不行,就暂且先不赎身吧。”   “……”   伯母一副你疯了的样子,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又忍住了。   只留下一句“我都听你的”便不再多言。   三天后,虞汐特地和齐贤一起吃了个早饭,才带着众人,再次来到了元礼寺。   这一次,净观披着袈裟招待了她们,并约定次日在城郊相见。   沈欲根本不放心让她自己去,所以,说什么都要一起。   虞汐拧不过他,只能带着他一起走。   次日一大早,虞汐,谢稻之,沈欲,伯母等人,就出现在了约定地点。   净观倒是也没耽误,当即带着他们去了一个荒村。   邺都因为扩建和整合,以前很多生活不方便的村子,慢慢就搬空了。   净观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一个被荒废了许久的村落。   里面灰尘都积攒的很厚了,房间内也都积攒了不少蜘蛛网。   谢稻之在前面开路,“你确定虞家的产业会放在这种地方?”   伯母也觉得奇怪:“是啊?会不会是搞错了?”   净观语气倒是平和,“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   “到了。”   净观轻声道,指着前面的一间茅草屋。   屋子看上去和周围没什么不同。   只是大门口上却诡异的放了一个石狮子。   谢稻之要去推门,却发现根本推不开。   谢稻之:“这门锁了,开一下。”   净观摊手:“我打不开。”   “???”   净观的视线落在虞汐身上,“这道门只有你能开。”   虞汐微微一怔。   沈欲却已经发现了端倪,指着石狮子对虞汐道:“狮子嘴里有一个机关。”   巧了。又是机关。   虞汐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个机关有些眼熟。   净观在旁边提醒道:“你是否带着家里留给你的东西?或许是打开的线索?”   虞汐瞬间想到了父亲留的木盒子,那都是她随身携带的。   虞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木盒子放了进去。   没想到——   咔哒——   木盒子与里面的凹槽完美贴合。   紧接着,石狮子缓慢地移动着偏向了一边,露出了一个延伸向地底的暗道。   谢稻之继续走在了前面。   暗道很短,很快就到了头。   只是,谁也没想到,尽头处竟然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好似整个村落都被挖空了一样。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哎呀……”   伯母忽然喊了一声。   虞汐:“怎么了?”   伯母:“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沈欲率先点燃了火折子,可就在他点燃的一瞬间,大家便看到了这空地里摆放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连虞汐自己也惊了一下。   这竟然是一地的金银珠宝?   里面多的甚至都堆到了顶上。   这规模简直可以和半个国库所比拟了。   而且,虞汐还在旁边找到了一箱的账册和地契等等的东西,除了实际上看到的这些,还有没有拿来的。   “你父亲竟然给你留了这么多钱?”伯母忍不住感叹道。   虞汐其实也很意外,想过父亲留给她的不少,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这些别说一辈子了,就是几辈子都不一定能花得完。   如果朝廷真知道这笔钱,为什么都不拿呢?   沈欲纵使见过了不少钱,也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到了。   虞家到底多有钱?   且不说这一箱箱一地的黄金了,就冲这些珠宝,整个皇宫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里的多。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稻之当即拔剑,“谁?”   伯母熟悉的声音传来,“汐汐,你还年轻,这些钱你一个人是花不完的。”   虞汐故作惊讶:“伯母你什么意思?”   “我是你伯母,穷怕了,比你更需要钱。”   “我可以分你一些。”   “你别糊弄我了,你把谢将军叫来,不就是为了给他分么?但我这个很贪心,我不希望跟任何人分。我的钱,只能全属于我。”   “伯母,你……怎么这样?”   “要怪就怪你蠢吧,你真以为我是来跟你一个官妓认亲的嘛?”   “伯母……”   虞汐的语气里都带着哭腔,气氛关系都烘托到位了,接下来她便不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甚至多一句话都不用说,谢稻之早已能看透怎么回事。   谢稻之当即就怒了,“无知愚妇,你可知这些钱,能救多少人的命?胡人持续进犯,你可知有多少百姓要牺牲?多少家庭要破碎?”   伯母:“与我何干?”   谢稻之:“有我在,你以为你能拿得了吗?”   伯母冷笑一声:“那就连你一起杀掉好了。”   “?”   话音一落,角落里刀光剑影,一群藏在边缘的黑衣人忽然冲了上来。   沈欲似是早有准备,当即一把拽住虞汐,将她护进怀里,对净观说道:“其他人死活我不管,絮絮这边,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沈欲:自己的老婆自己护…… 第56章 第五十六欢   场面当即陷入混乱。   谢将军纵横沙场几十年, 什么样的危机都见识过,即便黑衣人们杀出来的突然,他也丝毫没放在眼里, “尔等蝼蚁,还想在本将军面前放肆?”   说着,直接拔剑动手。   黑衣人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面涌。   谢将军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因为这一次是涉及虞家的产业, 他不放心, 也没带什么人来, 他们的人手相对要少一些。   沈欲这边护着虞汐就要往外挪,但显然虞汐也是他们的核心目标,所以这群人一直盯着她不放。   沈欲动起手来也毫不留情, 杀到最后, 面前的人还没看清就已经倒下了。   虞汐不想拖累他,捡了一把刀在手上,配合着他往前挪。   但人越来越多, 地上倒下的也越多,在这样的封闭空间里, 很快他们连走动都成了问题。   一不小心就要被绊住。   虞汐沉声道:“这里面不方便打斗,我们得先想办法出去。沈欲,你不用管我, 先跟他们一起杀出去, 我在你们后面, 不会有事的。”   沈欲犹豫了一下, 但还是相信了她。   当即和净官一起, 配合着谢将军去前面开路了。   谢将军愣了一下, 也没多说, 三人继续往前冲。   很快,他们就一路杀了出去。   重新回到地面上,没想到伯母带来的人还有不少。   伯母站在人群背后,看着狼狈的几人,冷声道:“别挣扎了,今天你们是离不开这里的。”   虞汐擦了擦脸上,不知道被谁溅上的血,轻笑道:“是吗?我若偏要走呢?”   “那伯母也只能对不起你了。别愣着,全杀了。”   虞汐云淡风轻,“伯母,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带这里,是为了跟你过余生吧?”   伯母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虞汐没说话,笑了,“你往后看。”   话音刚落,伯母回头,只见齐贤,带着一队官兵,不知道从哪个房子里忽然窜了出来。   而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被捆着拖了过来。   这两人正是伯母的亲戚。   这些天因为岁数大,虞汐特地安排他们在衙门里住着。   伯母倒是有些意外,“二伯,不是让你们找机会撤吗?”   二伯嘴里被塞了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齐贤却替他回答了,“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想撤也得有机会。”   伯母立马四下看了看,发现他们竟然被包围了,脸上顿时从刚才的不屑演变成惊恐,“你们早就埋伏好了?”   齐贤:“不错。”   “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齐贤看了看虞汐,“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她便通知我一路跟着你们了。”   伯母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虞汐,“你早就怀疑我了?”   “当然。”   伯母:“没想到,我竟然让你这个丫头片子给骗了。”   虞汐:“过奖。”   伯母勃然大怒,虞汐演的太好,她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本来念在咱们亲戚一场,我还想留你个全尸,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动手。”   伯母下令道,显然根本不把现场的人放在眼里。   齐贤都意外她的玩命,肃然下令,“你们现在放下刀剑,还来得及,若再杀人,可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伯母语气里都是狂妄:“区区一个县令,还不配我放在眼里,一并杀了。”   齐贤脸色一变,指了指被捆住的二人:“你敢动一下,你的亲人可就危险了。”   伯母仅沉默了一瞬,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挥了挥手。   下一刻,两支箭忽然从天而降,直接射穿了二人的脖子。   当场毙命。   齐贤懵了,“这可是你的亲人!!!”   伯母神情冷淡,“那又如何?拦我财路者,都得死。”   “……”   伯母这边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冲在场的所有黑衣人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虞汐依旧淡定平和,“不如你先看看,你还有多少人?”   说完,原本还持刀的黑衣人们,忽然调转了刀口,对向了伯母。   有一些刚从里面被赶出来的,也吓了一跳。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全是叛徒?   那些原本还听伯母话的黑衣人们,想要反抗,但很快就被制服了。   伯母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不可能……你们什么时候调换的?”   黑衣人里,有人摘下面具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分成了四队人马一路跟踪,我们只需要拦截两路人马即可。而那些你真正的人马,早在第一波下去的时候,就都被处理掉了。”   伯母气得发抖,千算万算,本以为虞汐好拿捏的很,却没想到,竟然自己才是被骗得最惨的那一个。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追问道:“难道这些天你带着我又是买东西,又是送房子的,都是为了骗我?”   虞汐:“不然你怎么会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呢?”   “……”   伯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接回衙门起。”   “……既然那个时候就怀疑了,你为何还要接我回来?”   “伯母,这个时候了,不如敞亮一些,我为什么会来,你不是更清楚吗?”   “……”   “那这里面的钱……?”   “当然也得多亏了你啊,不然我又怎会知道父亲给我留了这些呢?”   “……”   这一刻,伯母终于理解,为何她一个官妓,能如此顺理成章地住衙门,甚至能在华京搅动风云了。   这女人的心计,简直比她父亲还要恐怖。   虞汐走近她,“所以,伯母,你是打算现在妥协呢?还是……你有别的想法?”   伯母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四周,“你想怎样?”   虞汐拿出了一直携带着的那枚钱币,“不如你先说说,你们的钱从哪里来的?”   伯母看到钱币以后,脸色瞬间苍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以为抓到我,你就能知道了?”   “虽说不一定能知道多少,但或许也是个线索不是吗?”   伯母眯了眯眼,“我还真挺奇怪的,明明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有时候却天真的让人想笑呢?站在亲戚的角度,我好心劝你一句,不要去了解,你承担不起这个代价。”   “那你不妨说说这个代价有多大,能否承担,我自己可以衡量。”   伯母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似乎又根本不敢说,纠结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虞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难道还不够吗?”   虞汐捏紧了钱币,果然,这一切都和他们家被陷害有关。   仅仅靠伯母一人,可不像是能布下如此棋局的人。   “……那我更想知道了,你到底是在为谁而卖命?”   伯母原本骄傲的目光里,瞬间冰冷一片,在这片冰冷中甚至充满了恐惧。   她看了看旁边黑衣人们手里的刀,忽然冲了过去。   刀穿过身体。   黑衣人吓了一跳,急忙把刀放开。   伯母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她的伤口和嘴里涌出来,她痛苦地张大了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睁着眼睛死了。   虞汐没想过,为了钱,连自己亲人都杀的伯母,竟然因为害怕,而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   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能让她怕成这样?   众人看到伯母自戕,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   “完了,线索断了。”齐贤在旁边无比担忧地说道。   沈欲却仅惊讶了一瞬,就恢复如常,指了指那些地上的黑衣人:“这里遍地的线索,不会断的。”   这么说着,情况到底也不是太好。   虞汐总觉得解决的太轻易了,他们敢于进行武器交易这样的买卖,就不可能随便派这么点人,就把他们彻底解决了?   伯母虽然死了,可他们要查的东西,还没有结果。   齐贤这边配合着谢将军把这些尸体都带了回去。   沈欲这边负责后续的跟进。   毕竟今天都杀到各位头上了,比起这些钱,显然抓到背后的人更为紧要。   以谢将军的脾气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虞汐倒也不担心,而是回去老老实实地等待结果。   如今伯母既然已经暴露,甚至虞家有那么多财产的事情,也不再是秘密,她相信对方一定不会就此停手的。   更何况,她一直在反复思考伯母临死前说的那些话。   如果虞家真是他们害的,那她也不会手软。   甚至,她还有一些小小的激动,只要能揪出这个人,或许就能还虞家清白了。   几日后,沈欲带着结果来找了她。   沈欲:“从那群黑衣人们,我们发现了线索,这些黑衣人,其实平时都生活在邺都,甚至都各自有着不同的身份和岗位。”   虞汐:“他们有什么交集吗?”   “这里。”   沈欲指了指一份邺都的地图。   虞汐一看,“这是……虞家的仓库?”   “不错。”沈欲点了点头,“不过,虞家出事以后,这里就没再启用了。但他们会轮岗去看守这里。”   虞汐当即决定进去看看。   仓库里收拾的极其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木板的碎片。   虞汐把碎片都拿出来平放,然后便发现了问题。   “这是……漕运船。”虞汐看着地上的碎片们说道。   忽然,灵光一闪,急忙拿出了哥哥画的图纸。   沿着图纸上的几个详细刻画的地方,她仔细地查了一查,竟然全都有。   沈欲看她的眼神,就懂了,“这就是你哥当初遇事的船。”   “是。”   虞汐特地把碎片都检查了一番,“你看,这船上有过打斗的痕迹,船舱内更是损坏严重。”   这更加确定就是哥哥坐的那艘船了。   沈欲:“而且,看使用年限的话,这艘船报废的时间也不久,甚至还挺新。这批人不仅解决了你哥,还把船给拉走,藏了起来,想必也是为了抹除掉一切你哥的痕迹。”   “看这样子,我哥像是早有所料的。他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沈欲有些不解:“为何要这么做?”   虞汐看着这些碎片,沉吟许久,道:“因为他和我们有着一样的目的。”   ?   作者有话说:   虞汐:呵,跟我比演技? 第57章 第五十七欢   沈欲好奇地看了虞汐一眼, “什么目的?”   虞汐毕竟之前没有和沈欲好好的交流过这个问题,关于哥哥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他了。   此时, 她理了理思绪,一点点给他说道:   “那天打开石狮子用的木盒子想必你也看到了?”   “嗯。”   “那是我父亲和哥哥留给我的东西。当时在书院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的。”   她这么一说,沈欲瞬间就已经把线索都串到了一起。   “你去夜安, 是因为里面留了线索?”沈欲直接说道。虽是疑问句, 但语气里却依旧和之前一样, 是笃定的。   虞汐展开手里的画纸,“当初船长说,哥哥是在去往邺都被害的, 我当时其实很奇怪, 既然目的地是邺都,为什么还要我去夜安?……但我现在知道了。”   虞汐一边说,一边回忆道:“小时候哥哥最喜欢和我玩解谜的游戏, 有时候要送我什么礼物,都会设置成解谜的模式, 让我解开了自然能拿到。”   “我们整个过程是:通过漕运船,发现了小渔村的秘密,然后再发现了布政司走私武器的事情, 得知有虞家的人暗中在购买武器。”   “如果我们直接来邺都, 那势必不会发现这些。哥哥要我先去找漕运船, 让我们发现武器交易和他当年遭人袭击的事情, 想必最大的用意就是告诉我, 虞家的叛国罪有着很大的隐情, 虞家亲戚里出现了叛徒。”   沈欲想了想, 道:“我们来拼凑一下你哥哥的时间线吧——   多年前,他应该先是发现了这笔走私买卖,是借着虞家的名义来的,但是他作为你们虞家的掌舵人之一,却不知道是谁在搞这些。   武器买卖是大周明令禁止的,他不好大张旗鼓地查。   再加上武器都是通过漕运船贩卖的,所以,他故意用了漕运船想要去试探他们。   但可能去之前,早就料到了结果不会太理想,所以提前做了准备,给你留了图,种了夜庭树,等等。   如果一切顺利,他可以轻松地解决他们,但出现了意外。”   虞汐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和她猜想的一样。   所以,哥哥就会忽然失踪,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但只有一个点她没想明白,那就是父亲又在这个中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知道的到底有多少?   还有伯母那句父亲的死就是后果,难道意味着父亲其实已经查到了他们背后的人?   可正是因为查到,所以才死的嘛?   虞汐还记得父亲那一夜的疯狂,她没看错的话,是父亲亲自点燃的家里,并没有任何人胁迫?   那他又是为何要如此呢?   哥哥的虽然明白了,可父亲的这一条线却还是模糊的。   不过,好在现在算是有了些眉目了。   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伯母背后的人。   接下来,只要能把这个人揪出来,那虞家的事情也就能得到彻底解决了。   沈欲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此事我们需从长计议,他们把这艘船拆了藏在这里,显然就是不希望别人发现。如今暴露了,他们只会更加谨慎。”   越接近真相,虞汐内心就汹涌的越发厉害,但她表面依旧克制着:“不,我还有那笔钱。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沈欲看着她,两人之间的默契,始终都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这一句出来,沈欲就大概能猜到了她下一步的计划。   于是,一如既往地桀骜,道:“好,那我就陪你等他们来。”   虞汐有一瞬间的恍然,抬眸看向沈欲的时候,他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上,依旧带着对她的包容和了解。   就好像她如果说今天要把天给掀了,他甚至都不会问为什么,直接就动手帮她掀了。   这段时间,虞汐心里始终记挂着伯母的事情,不知不觉自己都没发现,她对沈欲的依赖和信任,似乎比之前更胜了。   明明总劝诫自己该保持距离的时候,要保持距离,但她又总是一不小心就和他越靠越近。   甚至,不隐他,不知从何时起都都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两人在地牢相依为命的日子。   比起危险,只要在彼此身边,似乎一切都不值一提了?   人越长大,往往对自己的情感就思虑的越多。   沈欲发现了她突如其来的安静:“怎么?在想我们的事情?”   虞汐眼神微闪,“没有。”   沈欲眉眼带笑,似乎知道了,却并不拆穿,“你我之事,等解决完了他们,我会和你慢慢算的。不急。”   “……”   好吧,每次他一说这种话,虞汐就会有些莫名的紧张。   瞬间就忘了刚才还在纠结的事情,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接下来的筹码上。   他们再次来到了将军府。   谢将军早已等候许久。   沈欲特地走出去外面,把大厅留给了二人。   虞汐甚至都没有等他开口,便率先说道:“关于父亲留给我产业的事情,我想和谢叔叔聊一聊。”   谢将军示意她先说了看。   虞汐开门见山道:“那日,若不是谢叔叔在,我这些产业也留不下来。我知道谢叔叔这些年一直在为边关的军饷操心,所以,我打算将这些产业全部赠予叔叔,就当那日的救命之恩了。”   话音刚落,一阵静默。   就连谢稻之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天有净观和沈欲在,其实他还真没怎么顾虑到她,可她竟然把全部功劳都算到了他的头上?   谢稻之一时还有点没法转过弯来,再次确定了一遍:“你要全部都给我?”   “是的。”虞汐的语气里带着肯定。   “那可是……不少的的钱,你都不要了?不后悔?”   虞汐笑了笑,“没有这些钱,我也过的好好的,有了又能如何,没有又如何?父亲以前常对我说,虞家的财富不是属于我们,而是属于天下的。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更何况谢叔叔要这些钱,都是为了守卫大周,我又怎么可能会后悔。当然,要是谢叔叔那这些钱私用,比如我伯母那样,我自然是不会给的。”   谢稻之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些年为了要钱,他可谓连这谢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他太清楚,要从这些商人手中拿钱有多难了。   而她自己的处境也算不上多好,没想到,竟然能有如此胸襟和气度,倒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许久,谢稻之才说道:“之前你找我帮忙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想借我的手做一些事情,我想过你会给我一部分,但没想到……会是全部。难道你从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打算好了?”   “不错。”   谢稻之其实还是有些想不通,“你有沈欲在身边,其实用不到我。”   虞汐地视线扫了一眼门外,“我不希望沈欲动兵,会对他不好。他到底只是个文官。”   谢稻之愣了愣,“你倒是护着他。”   虞汐没有否认。   虽然找沈欲和找谢将军的确是一个结果。   甚至,找沈欲这些财富也依旧会是她自己的。   但这调动兵马,还是跨境调动,这就太敏感了。   这后续带来的麻烦,对她没什么,对沈欲却不小。   所以,她从一开始想的便是用谢将军的兵马。   更何况,如今这笔钱,是肯定瞒不住的了。   当年皇帝不拿,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在哪里,也许有别的考量,但现在,朝廷那边早晚会知道。   不是所有的钱,都能安心地握在手里的。   有些财富在手上,也会成为一道催命符。   虞汐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多少,如何自保,还是有不少心得的。   谢稻之到底是个爽快人,活得久了,很多事情看得也更深远,商人永远都在权衡利弊,谢稻之和虞汐互相看了看对方,彼此心知肚明。   但他们都不介意这样的利用,毕竟各取所需,双赢,没什么不好。   他没再多问,“我替边疆的将士先谢谢你了。”   虞汐含笑行礼,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谢叔叔,我如果这些钱不捐,你会杀我吗?”   谢稻之又一次愣住,半晌,神色平静道:“我会抢走一部分,因为战士们需要。”   个人情感在家国面前,永远不值一提。   这是谢将军的行为准则。   也是他能驻守边关的原因。   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他甚至是不介意牺牲的。   这就是将领残酷又无奈的一面。   虞汐能懂。   所以,她觉得父亲留下来的这些财富,也终是要花在大周身上的。   想必父亲就算活着,也会这么做吧。   虞汐到底帮谢稻之解决了大麻烦,心情特别好,“上次忙着处理你们的事情,也没好好聚聚,就当我的谢礼,叫上你那些朋友们,三天后一起来我家吃个饭吧?”   虞汐:“好。”   三日后,谢将军有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周。   同时,她也带着净观和沈欲一起过去了。   齐贤作为县令,自然也在其中。   可是,饭才吃到了一半,沈欲率先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主动问道:“谢将军这府上的人,倒是不讲规矩,怎么主人还没散席,他们就先撤了?”   谢稻之一听,刚想说这沈欲是来找茬的?   扭头一看外面,瞬间脸色就变了,当即从主席位冲了下去,大喊:“大李!大李!”   外面没有任何回答。   席间的音乐戛然而止。   谢稻之跑了出去,而外面哪里还有什么活人。   全都横七竖八的死在了地上。   而每一具尸体上,都插着箭。   谢稻之无比意外,刚要说什么,一支箭忽然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耳畔射到了门边。   谢稻之厉声呵斥:“谁?”   紧接着,将军府的高处,屋顶等,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持弓箭的黑衣人们,所有的箭口对向了他们。   同时,躲在院落里,各处的黑暗中,还有数不清的刀剑。   他们被彻头彻尾的包围了。   虞汐眼眸一沉,果然……来了。   作者有话说:   沈欲:老婆果然棒棒哒 第58章 第五十八欢   这一路, 各种凶险已经遇到不少。   虞汐也越发的冷静从容。   之前伯母的话,谢稻之也有所在意,所以特地加派了人手, 齐贤那边甚至也加强了邺都的布防。   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杀到将军府。   谢稻之生生被气笑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们, 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我将军府撒野。”   说着, 他直接拔剑朝着府上那些人杀了过去。   黑衣人们不敌, 有人倒下了。   黑衣人中,有一个身形极其魁梧的大汉站在屋顶,狂妄道:“谢稻之, 你别白费力气了, 今天你们是出不去的。”   大汉的中文发音极其蹩脚,带着浓重的口音,谢稻之悚然一惊:“你是胡人?”   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齐贤本也是受邀而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可能,胡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这么多胡人来到邺都,作为县令, 他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难道边关失守了?   不, 不可能的!   这里除了胡人, 还有一些中原人的。   虞汐也很是意外, 怎么都没有想到伯母竟然和胡人勾结了!!!   还是说, 伯母背后的本就是胡人?   她才是叛国者?   但不管哪一种, 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 就和当时的伯母一样,是铁了心要留下他们的。   更何况,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他们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看来要想脱身并不容易。   虞汐本就有所准备,但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   只能另想它法。   “这里有没有密道?”虞汐问谢稻之。   “有。大马,掩护他们过去。这里我来应付。”谢稻之说着,吩咐刚才一同在席间的副将。   这次他带来的人本就不多,如今几乎都夭折了。   席间剩下的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谢稻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仅有的人身上。   大马冲了上来,对虞汐等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杀到那里,却发现密道也被封死了。   显然对方对他们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些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下人们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怎么办?我们会死的吧?”   “呜……我还不想死……大人救救我们啊……”   虞汐看着这些凶狠的胡人,对他们来说,中原人的命从来都如草芥一般。   邺都地处边境,这里的百姓对胡人有着天然的恐惧。   虞汐决定不能再等了,对大马道:“我们这样杀出去估计很难,去厨房。”   大马不解:“去厨房做什么?那是死路啊。”   “你们家的烟囱我改良过,我们可以从那爬出去。”   “……”   大马来不及多想,立马带着大家又往厨房那边跑。   胡人们在后面拼命地追。   他们躲进厨房以后,就将门给锁上了。   虞汐轻车熟路地把烟囱里的通道机关打开了:“快,爬出去试试。”   大马:“你这什么时候改良的?”   虞汐:“来之前。”   “……”   “谢将军都料到了这些人会有行动,提前准备,我自然也是。”虞汐最后解释了一句,便不再说了。   这可是将军府!   大马一下子对她刮目相看,不再多言,率先开路,爬了出去。   因为这个烟囱的口正好对着外面,是胡人们盲区,所以他们从这里出去是无法看到的。   虞汐并不着急出去,而是让那些百姓先走。   外面的胡人们拼了命地砸门砸窗户,砸得人心烦意乱。   虞汐和沈欲净观等人,一起将门窗死死抵住,不给他们任何进来的机会。   但到底撑不了太久。   净观担忧地就看了虞汐一眼,“你先走。”   虞汐摇摇头,“我垫后,你们先走。”   如果她走了,那万一胡人冲进来,剩下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如果是她垫后,即便他们冲进来了,只要还想要那些钱,他们就不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虞汐对净观道:“你先去,外面靠大马一个人不够,我可以拖一下。”   说着,虞汐又继续回到了门边。   净观没再耽误,考虑了大局情况,只好调头先进了烟囱。   可回头的时候,却看到沈欲直接来到了虞汐的面前,对她道:“放心,我陪着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一刻,净观忽然明白,为何沈欲对虞汐来说,会如此不同了。   当年,其实净观和武帝都曾是虞昙的学生。   但所谓的天子之师,说的更多的是净观。毕竟,他是皇长孙。   也因此,净观和虞汐自小便是相识的。只不过,两人接触不多。   他不曾有过什么家人的温暖,父亲和爷爷都只是利用他而已。   但虞家给了他,虞汐就像是亲妹妹一样。   他对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来自于虞家。   那一年,她失忆后,看着他所爱的家人们一个个日渐憔悴,更加痛恨与自责。   要不是他的家人,虞汐又怎会经历这一切?   所以,那个时候,他便以出家为前提,请求菩萨保佑虞汐能活下来。   后来,她活下来了,他也只能选择出家。   此后,他放下刀,不再与人斗争,也不再过问世事。   他本可以拥有这世上最高的权利,却选择了放弃。若不是虞家出事,虞昙早就找到了他,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和虞汐有相见的机会。   但他的爱,从来都是广泛的。   或者说,虞先生教出来的人,都是如此。   永远以大局为重。   沈欲却不是。   沈欲的爱,充满了唯一性。   在他的眼中,虞汐永远是高于一切的。   爱是独占。   哪怕一件极小的事情,他都把虞汐放在第一位。   而这,其实正是虞汐最需要的。   她这一生始终都在为别人奔波,小时候跟着父亲为百姓,长大了又为了虞家。   也只有在沈欲面前,其实,她才可以真正的为自己而活。   净观很是欣慰,虽然现在有点不合时宜,但他也依旧希望她能早些看清楚自己的情感。   反正,只要沈欲还在,那他就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他了。   这一边,虞汐看了看沈欲,道:“这里我还能撑住,你先去上面帮他们。”   “对不起,这个时候,我做不到。”沈欲太了解她了,正因为了解,所以才更要护住她,“我就在你身边。”   其他人,他不管。   话音刚落,厨房这里,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胡人们杀了进来。   “人呢?”胡人们环顾四周问道。   “从烟囱那跑了。”   “你们去追。”   这批人中的一个首领打量着虞汐,“你是虞汐?”   “是我。”   “把她带走。”   “那这男的呢?”   “杀了。”   胡人们先有人去拽虞汐,下一刻,就被沈欲的剑直接砍了手。   沈欲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的脏手还不配碰她。”   首领被激怒,“呵,给我动手!”   虞汐厉声一喝:“你们敢!”   沈欲惊讶回头,目光灼灼。   她在护着他。   沈欲笑了,高兴的。   胡人也笑了,气的。   “老子就没有不敢的事情!给我上!”   可是,喊了半天,身后的其他胡人们一个都没动。   “你们干什么呢?”   “大哥,你听到声音了嘛?”   “什么声音?”   谁都还没看清楚的时候,一只扑着翅膀的巨鹰忽然冲了进来,一口啄到了首领的眼睛上。   “啊……”   胡人当即捂着眼睛尖叫起来。   紧接着,外面的天仿佛一瞬间陷入黑暗。   几人看向外面,只见天空飞来数不清的鸟类,黑色翅膀张开的时候,几乎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黑。   “是金鹫!”   胡人们惊慌地喊了起来,“快跑,是吃人的金鹫!”   可是,哪里有他们跑的机会。   首领眼睛流出来的血,把周围的金鹫都给吸引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金鹫俯冲进厨房,追着所有胡人就是一通撕咬。   平日里,一只金鹫都至少要十几个胡人才能将其制服,如今望着头顶数不清的金鹫,胡人们哪里还有追虞汐的心思,只顾着逃命了。   而这些金鹫,就好像认识虞汐一样,纷纷绕开了她。   虞汐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些金鹫,然后,趁乱和沈欲率先从烟囱往外爬。   沈欲一直在后面撑着,负责垫后。   让虞汐自己先出去。   可当他出来,虞汐却不见了。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和她拉扯着。   虞汐:“你快放开我。沈欲还在里面呢。”   少年:“跟我走。”   虞汐:“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走,你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少年:“我不。”   虞汐:“我还没给你算擅自跑出来的账呢,给我放手。”   少年:“你跟我立马走,我就放了。”   “……”   沈欲的剑带着杀意立马就过去了。   虞汐吓了一跳,就知道会被误会,急忙挡了一下,“自己人!”   “?”   自己人就可以拉拉扯扯了?   成何体统!   沈欲刚要说什么,少年也挑衅地回过头来,显然没想到后面还有个人,不爽地看着沈欲:“姐,他是谁?”   姐?   沈欲愣了一下。   等等,不对。   她哪来的弟弟?   沈欲看向虞汐,等待着她的解释。   作者有话说:   沈欲:我有小情绪了,你要说不清,我今天就哄不好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欢   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虞汐先略过了沈欲的目光, 反而对少年道:“你先别管我,这里我和他能解决,你先去救谢将军。“   少年:“放心吧, 金鹫我全放出来了,这群胡人必死无疑。他们最怕的就是金鹫了,谁能想到会在大周的土地上看到这些东西。我这可不是白养的。”   “他们计划被打乱,一定会想办法先躲起来。你趁机好好追查一下这群胡人的下落, 看是谁派他们来的。”虞汐强调道。   “好吧。”少年不情不愿, “等我回来啊姐。”   “去吧, 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   说着,少年带着金鹫们跑了。   沈欲一脸不高兴,看两人说话如此亲密的语气, 好似他们是一家人, 自己是外人一样。   “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虞汐知道他想问什么,但还是片刻不敢逗留,只说了这样一句, 就拉着沈欲,先迅速去和净观他们会合了。   好在因为金鹫的出现, 不仅把这群胡人给啄了个半死,也引起了邺都官兵们的注意,参将很快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这才算是扼杀了胡人们的计划。   谢将军为了给他们拖延时间, 受了伤, 率先送去养着了。   其余的人, 因为是当事人, 也被单独安排了地方。   大周的地界内出现了胡人, 甚至还围剿起了将军府, 这事能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齐贤一个小小县令,已然无法完全做主,必须请示朝廷了。   虽说此事因为虞家的财产而起,但毕竟涉及胡人,到底只是因为这次钱,还是别的其他,谁也不敢妄下定论,胡人能这般嚣张的来到大周的地界,这就不得不严查了。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结果。   虞汐能做的,只有等。   但他们因为都住在衙门里,齐贤不放心,那天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还是找了大夫给他们看看,希望别受什么伤。   虞汐毕竟一直被护的很好,除了一些轻微的外伤,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没一会儿,大夫却跑来跟虞汐道:“沈大人那边情况不是太好,他也不怎么配合治疗,一口药都不吃。”   虞汐有些担心:“他之前不是好好的?”   “他眼睛上的旧疾复发了。”   “……”   虞汐知道沈欲当初被毒瞎后,是治疗了很久,才复明的。但具体治疗办法是什么,她并不清楚。   她以为是彻底康复了的。   可之前比这危险的情况下,他都没事,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虞汐只好急忙去看看。   此时,沈欲还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无比,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虞汐走近床边询问:“沈欲,你怎么样了?”   沈欲像是盲人一样,半晌才回她,“我又看不见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的?”   “我体内的毒素并没有完全清干净,打斗太多,会把他们激发出来。”沈欲的语气里全是悲伤。   虞汐顿时有些愧疚,自从重逢以来,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倒是因为她,经常都在生死一线。   之前她根本就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药,“你先把药吃了,调养一下,应该会恢复的。”   “我若是再也恢复不了那怎么办?”沈欲空洞地看着床顶问道。   那口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虞汐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很不好受,她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要是用尽各种办法也不好呢?”   “那就我来做你的眼睛。”   “……”   房间里陷入到一片沉寂中。   沈欲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变过。   许久,久到药都快要凉了。   虞汐有些不喜欢这种氛围,把药再次抬了起来,“你先把药喝了,我们之后再想办法。你也不要太难受,也许好好休养一下,自己就会好了呢?”   沈欲:“太苦,喝不下去。”   虞汐大概都能闻出这里面的药有些什么,这压根就没苦的啊,她舀起一勺,尝一口,刚放进嘴里想尝尝能苦到哪里去,沈欲瞬间坐了起来,准确无误地单手扣住她的脑袋,推进自己。   直接凑了过去,从她嘴里把药给掠夺走了。   动作一气呵成,猝不及防,虞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沈欲那双刚才还空洞无比的眼睛,此时,却明亮如星。   沈欲:“这样就不苦了,还超甜。”   “……?”   虞汐的脸刷地一下,从脖颈红到了头。   “你……你做什么啊。”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嗔道。   声音带着少有的,小女儿家的娇媚。   沈欲所有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抬眸看着她,“絮絮,关心则乱。”   虞汐终于反应过来了,“你的眼睛是骗我的?”   “本来的确是不太舒服,但你一来,就被甜好了。”   “……你……”   虞汐生气了。   沈欲反而更高兴了,“我本来很生气的。”   “你气什么?”   “感觉有人要来抢走你。”   “……”   虞汐立马明白,他搞这一出是为什么了。   他总是习惯用一些,只有她会纵容他做的事情,来判断她对他如何。   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估计再不说清,他又不知道会做什么离谱的事情出来了。   半晌,虞汐对他说道,“叫来金鹫的是我弟弟,亲弟弟,虞天。”   沈欲怔忪了一下,“你哪来的亲弟弟?虞家三年前不是都满门抄斩了?   “是,也不是。”虞汐并不回避,他是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这个事情说来话长……”   虞汐想了想,徐徐开口道:“我父亲是自缢的,他其实好像提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被冤枉叛国,所以那天晚上亲自点燃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书房里。”   “那天夜里,陛下就出现了。”   虞汐想到那一夜,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悲伤,“我想你去过书院的话,应该知道,书院是按照我们家的样子复刻的。”   “嗯。”   “我不知道父亲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来了,什么也没多说。藏书阁里有密道,他连密道的事情都知道。那天夜里,陛下就安排好了人,把虞家的人全送藏书阁护送出去了。临走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沈欲:“什么?”   “他相信虞家是无辜的。后来,只有我留了下来,被送到了教坊司,但从那天起,我就必须当做我们全家都死了。”   沈欲片刻就已经梳理清楚大概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传言出来的时候,武帝会说会亲自结果了虞昙,给天下交代了。   他处理虞昙的速度,甚至因此掀起了民愤,责备他连一丝辩驳的机会都没有给。   但谁能想到,虞昙会是自缢的。   后来,虞家说要满门抄斩,也没有公开处刑,而是说考虑到虞家在民间的影响力,最终选择牢内解决。   当时,不知道多少人上书陈情,都被打了下来。   他之前总觉得虞汐在华京的待遇,简直好的离谱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都是武帝对她的护佑罢了。   而且,虞汐明明有机会自己赎身,她却始终没走。   以她的能力,要过的很好,她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她都没有如此。   除了保护虞家那些合作者外,恐怕最大的原因就是,只有她在教坊司,世人才会真正相信他们全家都死了,也才能保护他们。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当今天子,的确没有别人。   所以,说白了,虞家所谓的满门抄斩,从一开始,就是虞家和武帝做给天下人看的。   从头到尾,武帝都相信虞昙没有叛国。   可既然相信,为什么还要处理虞家呢?   陛下甚至宁可背负骂名,也要做处理虞家的凶手。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虞汐扭头看了看沈欲,道:“所以,这也是我必须要查清楚的原因。”   只要虞家一日没有恢复清白,她与家人们就一日不能相见。   他们也就只能躲在暗处生活着。   虞汐叹了口气,这也是她什么也无法承诺给沈欲的原因。   她背负着的,不仅是自己,而是家人们的未来。   所以,她根本就不能失败。   沈欲沉默许久,问道:“他们目前都在什么地方?”   “大周各处,都分散开了。”虞汐想到那个头疼的少年,“这一次,我没想到他会来的。”   “嗨,你真以为咱们会真全由着你乱来啊!”   一道突兀的少年音忽然传了过来。   门口的虞天,推开门,无比自来熟地走了进来坐下,“姐,你来邺都我们都知道了,家里不放心,特地派我来跟着的。”   “但他们可不会让你出现。这里是邺都,认识你的人也不少。”虞汐提醒道。   “我一开始没打算出现的,但他……”虞天指了指沈欲,“你对他笑得可高兴了,我就好奇你们什么关系嘛。”   “……”她哪里笑得高兴了。   总有种被拆台的感觉。   虞汐想撵人了。   但虞天却还在絮絮叨叨:“再说了,我都来了,你出事能不管吗?这些年你够辛苦了。”   虞汐:“我做了部署的。”   “你部署了,别人也部署了啊。你也知道的,当年爹让我们养金鹫,就是为了应对胡人。这些金鹫对胡人有先天的敏感,我一开始察觉到他们来了邺都,跟着他们了,没想到他们是要对你下手。”   “净观那些暗卫,是你安排的吧?其实他们根本支援不了你。”   “为何?”   “你没听到消息吗?就在去将军府的路上,起了火,好多百姓困在火里,不灭火,他们根本过不来。但灭火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过去。邺都城里大部分兵力都去灭火了。我看他们一直来不了,就不能等了。”   虞汐有些头疼,当时一直没见暗卫出现,她就猜到了。所以才会想到用烟囱逃生。   “你即便不来,我也能顺利走掉。现在这里出现金鹫,势必会引起怀疑的。”虞汐说道。   沈欲安慰地拍了拍她,“金鹫的事情,我去摆平就可以,问题不大。”   虞天:“你看,没事了吧,姐,你不用这么担心的,这些年,我别的没学会,怎么躲怎么藏,我可太熟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还活着的。”   “……”   “你先去我屋子里,我一会儿单独给你说。”虞汐到底还是担心弟弟,站起来下逐客令。   虞天扫了一眼床上的沈欲,“那不行,我有事找他。”   “你们都不认识,能有什么事儿?”虞汐一脸不信。   虞天把她拽了起来,往门口推,“你先出去,我和他有一场男人间的对话。你别管。”   “?”   虞汐还想问什么,结果却还是被虞天给推出去了。   不放心,虞天还把门给挂上了。   沈欲倒来了兴致,挑眉看向对面。   虞天打量着他,态度挑衅,半晌,才开口道:“你要娶我姐吗?”   ???   作者有话说:   沈欲:这问题好啊。 第60章 第六十欢   沈欲很喜欢这个问题, 睨了虞天一眼,道:“你既观察了我许久,我的态度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不是想跟我谈谈么, 索性开门见山吧。”   虞天愣了愣,“你喜欢我姐什么?”   “?”   沈欲一时有些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她所有我都喜欢。”   “你好歹也是当朝状元,在我姐身边, 你连一丝光都看不见。全被她给埋了, 你就不在意?”   沈欲笃定地笑了, “她不是我的附属品,我为何要在意。她身上的光辉,从来都比我耀眼。”   “……”   虞天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的姐姐从来都不比任何男儿差。   但姐姐因为长得好看, 过去上门提亲, 追求她的人就不少。   虞天见过太多追求者了,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到姐姐美貌背后的才华。   或者说,在这样的时代,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妻子,比自己更有才华。   他们想要的, 不过是一个可以拿出去炫耀的附属品,而不是一个真实的虞汐。   一开始虞天以为沈欲和他们一样。   现在才发现,他竟然是唯一能看到虞汐内在的追求者。   虞天本来还准备了一堆话要好好审审他的, 结果, 扭头, 就看到了床底下有一个小笼子。   里面正好关着一只兔子。   虞天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吸引了过去, 顺手把笼子给提了出来, 语气里都是激动, “你怎么会有这种白毛野兔?在大周要找这可不容易啊。我那些金鹫最爱的就是这个了, 可惜这里都没有,我天天只能给他们喂点死肉,我的金鹫都饿死好几只了。”   沈欲似乎早有所料,语气轻描淡写,“闲着没事,养了一批。”   虞天眼前一亮,瞬间忘记刚才还要找他说的话了,“在哪儿?”   “回头带你去看看。”   虞天怎么也没想到,沈欲竟然会养他最需要的东西,对他的好感蹭蹭蹭地往上涨。   摸着野兔,他扭头对沈欲,立马就换了一个态度,“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姐?”   “……”   沈欲咳嗽了一声,这小屁孩倒是好忽悠,“只要她同意,随时。”   “你还是努把力,快点吧。“   “?”   “早点把我姐娶走,按住她,让她少折腾点,好歹我也是虞家的男人,不能什么都靠她,我也该做点事情了,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你多大了?”沈欲想了想问道。   “十三岁。”   “……很好,很有抱负。”沈欲诚恳地赞赏道,“我会努力的。”   “可以,那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达成。”虞天抱着兔子起身,“这兔子你能送我吗?”   “当然。”   “那……你以后就是我姐夫了,这个兔子你能送我多少?”   “你叫我什么?”   “姐夫啊。”   沈欲眉开眼笑,“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真的?我就喜欢这么上道的姐夫。”   沈欲忽然觉得多个弟弟也不错,主动问道,“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说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虞天试探地开口,“听闻你们家有不少前朝孤本……”   “回头事了,你想要谁的,给我个名单,我全都送给你。”   “哎呀,姐夫你可太好了!!”   虞天彻底沦为沈欲的小跟班了,激动地就要去列名单。   可写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道:“不过,姐夫,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今晚可是邺都三年一次的灯会,这灯会天下刀子都会举办的,听说县令也没取消,我姐小时候最喜欢逛了,你可不能在床上继续躺着了啊……”   沈欲瞬间会意,有了助攻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   看来提前准备的这野兔,没准备错了。   只是,本来还想再询问点她的事情,虞汐已经又杀了进来。   “虞天,你们谈完没有?”虞汐不悦地皱眉问道。   虞天:“谈完啦。你找我啊?”   虞汐一眼就瞥见了他怀里的兔子,大概就猜到为什么忽然之间,他对沈欲莫名很亲切了。   不过,虞汐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了,直接问道:“那天让你去追胡人,你追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发现吗?”   虞天偷瞄瞥了虞汐一眼,“跟丢了。”   “……”   “这群人像是一直生活在这里,我追他们的时候还有不少百姓出来,也不知道是帮他们的,还是巧合。我一时也没分清,怕伤了无辜人,就跟丢了。”虞天坦白道。   “不过,虽然人没抓到,金鹫倒是扯了首领的衣服回来。”   虞天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布料,“或许沿着这面料能有点线索?”   虞汐接过面料,上面显然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虞汐想了想,说道:“仅凭这个,还无法判断他们是谁。但好在最近邺都戒严,他们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出去,谢将军那边一定会到处找人的。你也想办法寻觅一下他们的踪迹,但如果找到了,不要轻举妄动。”   虞天:“好嘞。”   沈欲轻咳了一声。   虞天就像是接到某种信息一样,本来虞汐还要多说几句的,他一副着急要去找人的样子,就开溜了。   房间里只剩下虞汐和沈欲二人。   虞汐顿时有种莫名的尴尬,只能找话题道,“他带走那兔子……?”   沈欲:“金鹫喜欢白毛野兔,我稍微准备了一下。”   “……哦。”   虞汐:“你刚喝了药,先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沈欲看她要走,快步下床,拽住了她,“我不想休息,不累。”   “那你要做什么。”   “从来邺都起,你一直都在忙,反正现在也没法忙,不如我们去逛逛吧?听闻晚上有灯会,你应该很久没看过了吧?”   沈欲提议道。   虞汐思考了一会儿,好像的确如此。   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   每天都在和人斗智斗勇,说实话,简直身心俱疲。   后续,还不知道要和对手如何对抗呢,这难得的空闲,就当做是老天的奖赏好了。   更何况,她也的确很多年没有看过邺都的灯会了。   也不知道出了这些事情能不能举办。   “嗯。”   虞汐应了一声,就先回房收拾了。   没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一套出行的衣饰。   “虞姑娘,这些都是沈大人让我们送来给你的,说是你晚上可以穿这个。”   下人们送完东西就走了。   虞汐打开一看,一身橘黄褙子,配上朱丹襦裙,明艳又娇俏。   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风格。   沈欲素来做事细致,没想到,他连这些小事都准备的如此周全。   来这里许久,倒是还真有些怀念灯会了。   虞汐换上了沈欲为她准备的衣服,等天黑了,才出去与他会和。   沈欲早已在门口等候许久。   远远看过去,他身形颀长,冠发高束,一身和虞汐同色系的橘黄长衫,像极了一对新婚夫妇的装扮。碧玉腰带系在腰间,手上提着两个暖黄的灯笼,尽是风流男子的模样。   虞汐看得有些出神,沈欲发现她出来,眼睛亮亮地跑了过来,将一个灯笼递给她。   “走吧,灯会开始了。”沈欲温柔道。   虞汐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只觉得他的视线灼人,烧得人脸有些发烫。   “把手给我。”   沈欲开口道。   虞汐有些疑惑。   “我没参加过灯会,但估计人会很多。”沈欲说着,拿出了一根红绳,一头系在自己小指,一头系在了虞汐的小指上。   虞汐想起之前爬山时的那根绳子,这一根和那个简直一模一样。   沈欲勾了勾小指,她的指尖也会跟着晃动。   “这样我们就不会走丢了。”沈欲开心道。   虞汐只觉得脸更烫了。   就连小指似乎都被沾染了温度。   明明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心跳有些快,只能转移话题催促道:   “走吧。”   “嗯。”   两人并肩前往灯会。   邺都这些年因为贫富差距的拉大,灯会的规模早已不同往昔。   但即便如此,人数却还是没有递减。   他们到了那里,还是看到人们手里提着的灯笼,绵延成了一片灯海,照亮了邺都城。   沈欲一边走,一边询问,“大周每年都有无数的灯会,你都喜欢去逛吗?”   “不,我只喜欢邺都的。”   “为什么?”   虞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淡笑道:“只有这里的灯会,是为了带来祝福而办的。邺都的灯会可以许愿,很灵的。把愿望写在自己的灯上,然后放到夜空下,老天就会看到的。”   “是吗?”   “嗯,我小时候许的愿意都实现了。”   沈欲顿时来了兴致,“那你现在有什么心愿?”   虞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像回到孩童时期那般,纯然笑道:“平时总觉得没什么可许的,但每次来到这里,又总觉得有很多愿望想要实现,可惜这里的习俗是每个人只有一个心愿呢。”   沈欲把自己手上的灯笼递给了她。   “?”   沈欲:“如果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那我愿意把我的让给你,因为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   作者有话说:   虞汐:糟糕,有被撩到。 第61章 第六十一欢   虞汐心里五味陈杂, 面对着沈欲的一片真心,她一时竟想不到应对的话来拒绝他。   甜言蜜语她听过不少,但也只有沈欲, 会让她相信这是真的。   在她身边,他永远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虞汐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打动的人,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很难自抑地心动了。   他的爱永远都是浓烈的。   那种被戳中的感觉, 不像是一棵刚破土而出的嫩芽, 而是它本是在树枝上长出的花朵, 此时却更加艳丽浓郁了。   虞汐张了张口,本来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话到了嘴边, 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先去写心愿吧。”   虞汐看了看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 带着沈欲先过去了。   好在灯笼本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可以直接在上面书写。   沈欲站在一侧,等着虞汐写心愿。   虞汐思考了很久才提笔。   可当她的灯笼重新点燃烛火的时候, 他却清晰地从背面看到了她写的愿望。   ——沈欲快乐长寿。   沈欲怔忪着,她甚至两个灯笼都写了一样的愿望。   “不是有很多心愿的吗?为什么不留给自己?”沈欲问道。   虞汐把灯笼安置好, 徐徐开口,“心愿多是因为想做的事情多。刚才我仔细地想了想,其实这世上的一切事情, 我都相信自己能做到, 可只有你的事情……我没把握。所以, 这个心愿赠予你比留给我更有用。”   这一路走来, 虞汐始终都在意着百姓的情况, 很少会在个人情感上。   她这是第一次, 跟他说这样的心里话, 就好像她把他放在第一位一样。   沈欲一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你不需要有把握,你在,你所想的一切,我都能为你实现。”   “……”   虞汐其实最怕的就是他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   虽说有些话现在说出来,比较破坏气氛,但虞汐还是想说,“沈欲,这条路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给自己预设了最差的后果,跟在我身边,很难幸免,你就没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失败了呢?你的人生或许就会因为我,彻底毁了。”   沈欲全然不在意,一字一句道:“不管是什么结果,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陪你死。”   “……”   “不,我不希望这样,每个人的生命都该是为自己负责的,而不是为别人。”虞汐否定道。   沈欲静默了片刻,忽然扭头亲吻了她的额头:“我们拉过钩的,你忘了吗?”   “……”   虞汐愣在当场。   脑海里在地牢的那些画面一闪而过。   沈欲:“在八年前,若不是你的出现,我已经死了。我从不觉得活在这个世界有任何意义,世界再美,生命再漫长又如何?寂寂独行的生活,我不想要。泯然一世,我也不想要。心如死寂,我更不想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便短暂,那也是我想要的。”   虞汐本来还要说什么,二人的头顶忽地一声巨响,绽开了烟花。   绚烂的烟花点燃了夜空,也点燃了沈欲眼底的火焰。   “啊,今年怎么会有烟花的啊?”   “估计是谁买来放的吧,真漂亮啊。”   “是啊……”   周围的百姓们惊叹着驻足抬头,烟花距离他们的位置很近,噼里啪啦的声响随着光亮坠落。   虞汐抬眸就看到沈欲毫不意外的眼眸,“这是你安排的?”   沈欲浅笑:“是啊,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喜欢。”   虞汐一瞬间忘了刚才想说的话,抬头看着天。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烟花了。   以前每次灯会,一家人们都会单独给她安排一场烟花。   那是儿时最难以磨灭的记忆。   家人们都陪伴在身边。   她还是那个被宠爱着的千金小姐。   想不到今晚出行,他倒真的是有心了。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别怕,他会像她家人那般一直宠着她吗?   看着这些色彩一朵朵的绽放,虞汐那颗沉睡的心,仿佛被唤醒,又重新雀跃起来。   因为位置很近,烟花落下的时候,还带着不少的尘埃,沈欲当即去附近买了一件披风,盖在两人头上遮挡。   空间顷刻变得拥挤起来。   披风下,他的手臂撑在她的脑后,她不得不紧挨着他。   他的呼吸就在耳后,温热又灼人。   空气里都弥漫着彼此的气味。   虞汐有些局促,把视线急忙转移到了烟花上。   可就在头顶亮光闪过的那一刻,他再次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   ?   虞汐呆滞了一刻,脸颊通红着回头,“你……你怎么又亲我?”   沈欲眉目含笑:“当年的约定,是你给予我的。如今,是我回应你的。”   “嗯?回应什么?”   “我会陪你,直到余生。”   “……”   好吧,明明对他的花言巧语都听麻了,但她还是会被感动到。   他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天跟他说了什么,总觉得今天的他,似乎准备的情话,特别的多。   头顶烟花熄灭,又回归了夜空的寂静。   沈欲刚把披风拿下来,虞汐像是蓦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等等。”   沈欲:“嗯?”   虞汐接过披风,上面还残留着烟花废料,有一层浅浅的灰尘落在上面。   虞汐闻了闻,“你有没有觉得硫磺味挺重的?”   沈欲:“嗯,烟花制作里就需要硫磺,有这个味道也正常。”   虞汐却觉得不对劲,“你这些烟花在哪里买的?”   “邺都城里。”   “这怎么会有烟花?”   “?”   沈欲一下没明白过来,她这话的意思。   虞汐却严肃道:“带我去看看你买的那家烟花店。”   沈欲虽然不知道她忽然在意这个是为什么,但从她的语气里也能判断出来,恐怕这烟花会和她想要查找的事情有关。   于是,倒是也没耽误,两人连灯会都没逛了,直接前往烟花店。   这个烟花店位于邺都城中,正是最繁华的地带。   虞汐远远地看着紧密门窗的烟花店,说道,“一个城邦发展前景很好的时候,有烟花店很正常,小时候邺都也有好多家。但是,当一个地方陷入衰落的时候,这种非必需品,就会立马退出市场。”   沈欲听到这话就明白了,在繁华之地生活久了,很容易忽略一些现实中的问题,“这灯会三年才办一次,除非有大量的买入,能够支撑他们三年的收入,否则,以邺都如今的情况,这店是开不下去的。”   虞汐点了点头,更何况这家店还开在邺都中心。   可见他们并不缺钱。   就连夜安那样的城邦,烟花店也极其稀少,甚至都是商贩交易赶集的时候,从外地带来售卖。   而邺都比夜安差太远了,烟花店却一枝独秀,这也过于反常了些。   虞汐看了看沈欲:“你去买的时候有觉得这店有什么异常吗?”   沈欲:“并没有,就是一家正常开门的店而已。”   虞汐:“胡人衣服上有硫磺味,而烟花店是硫磺最多的地方,很难不引人怀疑。”   沈欲:“我们就这样进去,恐怕容易打草惊蛇。”   虞汐想了一下,“那我们偷偷去里面看看。”   “嗯。”   说着,两人当即绕后,从后门翻墙跳了进去。   烟花店里异常安静,除了门口的店面,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极大的院落。   院里四周都是空房间,只有几间看得出来有人居住。   虞汐皱起了眉:“正常人的家里,不会有那么多住房的。像是安排了给谁住一样。”   “嘘——”   沈欲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虞汐,躲进旁边的假山后。   不一会儿,有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像是刚洗完澡,虽然他们都穿着汉人的衣服,甚至连衣服都不扣,但那一口熟悉的胡语,已经说明一切了。   一些人的身上,都能明显看到金鹫咬伤留下的痕迹。   他们说什么,二人听不懂。   这些人分别住进了房间里。   虞汐和沈欲互相看了一眼,看来,他们猜测的没错,这些胡人果然是在这里有基地的。   怪不得金鹫会跟丢了。   这里本就硫磺味重,他们混在这里面,是很难察觉到气息的。   而且,烟花店平时根本没人会来逛,就算有几个富家少爷来溜达,买的也是极少数,买完就不会过多逗留。   所以,即便这里有胡人走动,也根本不会有寻常百姓发现。   越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怪不得这么多天了,官府那边也没什么进展。   甚至,看看这些胡人住的里面,很多东西都有磨损的痕迹了,显然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可惜一直没人发现而已。   尤其他们每个人脸上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看来是料定了不会被查到的。   虞汐对沈欲示意,暂且不动,先回去重新商量对策。   可是,他们才翻墙出去,隔壁那些邻居就各自提着灯笼回来了。   每个人有说有笑,无法判断是跟烟花店有交集,是同伙,还是只是纯路人。   但不管哪一种,两人从别人家里翻墙出来,被看到了终究是不好的。   还有可能会惊动这些胡人,让他们躲起来。   虞汐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估计,那群胡人洗完,出来院子里活动了。   “怎么办?现在退回去也不是,往前走也不是了。”虞汐无奈地说道。   “交给我。”   沈欲索性一把搂住虞汐的腰,然后将她推到了墙面上。   那群人放缓了脚步,明显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沈欲趁机俯身吻住了她。   就像是两个在暗处偷欢的小夫妻一样。   虞汐的身体是静止的,可她的心跳却在一瞬间彻底失控。   沈欲的吻很慢很缠绵,明明只是为了躲避百姓,他怎么还真吻上劲儿了呢?   虞汐被他吻得头昏脑涨,本来想阻止他,沈欲一只手抓住她的脖子,支撑着推进自己。   更深的吻。   也是更深的占有。   他毫不顾忌地用行动展示着自己的情感。   路过的百姓大概觉得伤风败俗,路过两人之后,反而脚步都加快了。   就像虞汐自己的心跳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欲这才放开了她。   街道四周,已经归于寂静,只有两人。   紧张情绪也已经被这吻带来的兴奋所替代。   他的额头抵住她,音调暗哑暧昧,“怎么办,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你,你不负责是说不过去了。”   虞汐的心跳还没平复,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给你钱。”   “我不要,我要你。”   说着,沈欲特地拿出一个小包递给她。   虞汐有些奇怪,打开一看,“聘书?”   沈欲凑近她的耳畔,气息温热,道:“早晚我都是要娶你的,所以我都准备好了,聘书上我已经写好了我的名字,就等你了。”   “……”   作者有话说:   虞天:姐夫果然上道。   虞汐:……咱能不能干点正事? 第62章 第六十二欢   虞汐觉得浑身的血都快冲到脑门了。   他怎么就急成这样?   明明他们都还什么都不算呢。   “你……你准备这个做什么?”因为激动, 虞汐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语气里却不是责怪,而是不解。   沈欲低声道:“当然是为了娶你啊。”   “我……我没想过要嫁人。”   “聘书就在你那里,你随时想了, 都可以。我能等。”沈欲并不生气,反而很是耐心地说道。   “……”   虞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的长辈已经不在,她的亲事自己就能做主,可是, 真正握着这份聘书的时候, 她却很是惶然。   即便深知他的心意, 她也一直没做好,要和他重新开始的准备。   而从一开始,他却把所有决定权都交给了她。   明明他本是天之骄子, 拥有足够多的选择权, 却为了她将自己一次次放在如此卑微的境地。   虞汐始终觉得,若不能给他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对自己交代。   总是不能辜负他的一片真心啊。   “我们先回去再说。”虞汐将聘书收了起来。   回去以后两人就把净观叫了过来, 一起研究起这个烟花店的事情。   虞汐把大概情况和净观说了一下,净观赞同他们分析的观点, 但现在问题是烟花店背后的人。   “如今他们只会更加谨慎,想必要引出这个幕后的老板怕是不易。”净观说道。   虞汐点了点头,“这里一定还有人保着他们, 不然这些胡人连邺都城都进不来的。”   净观也觉得问题很大, “他们应该有单独进来的通道。”   “可是, 邺都已经这样了, 就算有, 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沈欲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 可以发现。”   “?”   虞汐看了过去。   沈欲徐徐开口道:“烟花虽然在邺都不好卖,但全国每年的需求都是很大的,而且,烟花因为是易燃物,很容易发生意外,所以都有单独运输的线路。要是他们是利用烟花的商线躲藏而来,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   对,虞汐都忘了这茬了。   这里再没有人买,它也依旧有自己的独立线路的。   虞汐立马去找回了虞天,让它去这条线路那蹲守看看。   这群胡人他们不可能敢一直在城里待着的。   一定会找机会出去。   临走之际,虞汐特地交代,“不管他们去哪里,接见什么人,你都不要阻止,只需跟着他们了解到去向就行。”   虞天应下,就没影了。   这边沈欲去给齐贤施压,加大了搜查面,从民户故意扩充到了商户。为的就是逼他们尽快有所行动。   不过,很快,他们的逼迫就有了效果。   蹲守了几天,虞天终于带着消息回来了。   “姐,他们有人来接这些胡人离开了。”   “都是些什么人?”虞汐问道。   “我没看到脸,但听到他们叫运送他们离开的人太子殿下。”   “太子?”沈欲不解了,“如今武帝并未立储。哪来的太子。”   虞汐也觉得奇怪,“会不会是听错了。”   “不可能的。”虞天摇头,“我很清楚的听到了,他们喊的就是太子殿下。”   虞汐:“还有没有别的?”   虞天想了好半天,“哦,有,他们管那个太子殿下好像叫赵……赵什么来着。”   沈欲和虞汐的脸色已经变了。   大周立国百年,之前每一个皇帝快死了,才会立太子为储,差不多立完都是直接过度成君主了。   太子殿下,连喊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百年来这天下间,只有一个姓赵的,被称作“太子殿下”,那就是当年备受宠爱的皇长孙——赵集。   “???”   沈欲眯起眼睛,扭头看向一侧的净观,“秃驴,你骗到我们头上来了?”   “……”   净观那永远慈悲的眼神里,此时也多了几分惊讶,他倒没有急于回答沈欲,而是又问了一次虞天:“你确定是姓赵?”   “当然,我亲耳听到的。”虞天笃定道。   房间里静默了一刻。   不止是净观觉得离谱,虞汐和沈欲同样如此。   几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净观的身上。   净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不是我,你们信吗?”   沈欲挑眉,未做回答。   虞汐想了想,却说道,“我相信他。”   虞天:“姐,你别盲目啊。”   虞汐摇了摇头,“父亲可以把产业交给他,又把书院给他,自是完全信任他的,所以,我相信他,更何况,他若真是烟花店的老板,之前又怎会帮着我们端了夜安?”   沈欲:“你信的人,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虞汐瞥了一眼沈欲,心里忽然有些暖,“不管对方是谁,打着赵集的名义,恐怕他的居心可不仅仅只是买卖点武器,挣点钱这么简单了。”   虞天有些不解:“可是,全天下都传赵集已经死了啊。”   沈欲:“连你都说了,这是传言。既是传言,就没有人能保证,赵集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只要利用这个信息差,这个名字就可以很好的利用了。”   虞天到底年轻,很多都没听懂,“那为什么非要冒充他呢?他都是前朝的人了,要是传出去,他可活不了。”   沈欲冷笑起来,看了看净观,说道:“赵集这两个字,代表着的意义太大了。毕竟是皇长孙,当年六王之乱各藩王战败,都想要找到他,比起武帝,他可是更加名正言顺的帝王。用他的名义,能做的事情就多了,越是危险,往往带来的回报就越大。”   “当年虽然他那一家子没什么好东西,无德残暴,但赵集在朝中的声望却是很高的。追随者也不少。虽然他的消失,让很多人惋惜,但只要他愿意出来,相信依旧会有人想要跟随他。毕竟这世道,没有人不渴望权利。”   “……”   沈欲的解释让虞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帮人的意图太明显。   与胡人勾结,冒充赵集,还大批量购买武器,甚至还开烟花店,烟花里的成分,可也都是火药的制作成分。   横竖怎么看,他们都像是想要反。   如果真是这样,那大周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恐怕就要被打破了。   到时候又将是百姓灾难的开始。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虞天看他们都不说话,也没理解,他们是打算如何,插了一句问道:“那姐,你打算怎么做?若这个人冒充一个普通人,那还好,拿钱砸,拿武器砸,总能见到。但如果用赵集的名义,那不得天下大乱了,你还怎么阻止啊?”   虞汐也在思考,这可不单单是捅了一个窝点那么简单的事情。   从伯母当时的话里就能知道,他们这群人,也许早就已经根植多年,要想一下子连根拔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能一次拔除,那么下一次,就不见得能阻止了。   虞汐沉吟道:“我们得拆穿他是假的。”   虞天:“怎么拆穿。”   净观笑了笑,“当然是由我来。这世上只能有一个赵集。”   虞汐回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公开自己的身份?”   “不错。”   “不妥。”虞汐一口回绝,“你已经出家了,这些事情本就不该你管的。他冒充,真被发现,死也就死了,可你不行,就算真解决了他,你后续也会很危险。”   净观倒是对虞汐的担忧,满不在意,“既是由我赵家引出来的麻烦,自该由我去解决的。生死,从来都是天命,不必为我担心。”   沈欲也觉得不妥,虽然他不喜欢这秃驴,但也不希望他出事,“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这是最快也最简单的。”净观强调道。   沈欲皱眉:“即便你公开身份了,对方既是假的,铁定不会来见你的,那不就等于自爆了。”   净观温柔一笑,“放心,交给我就好。”   虞汐本来还想再劝,净观却已经站了起来,丢下一句,等我消息,就出了门。   明显决定已下,谁说都没用了。   虞汐没办法,也只能妥协,对着他的背影道:“好,那就暂且一试,但如果这一次没能引出他来,你就躲起来,再也不要入世了。”   净观脚步一顿,许久,答道:“好……”   *   净观那日走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虞汐和沈欲在衙门等了几天,实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出去逛逛。   只不过,才来到大街上,就听到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   “……哎,你们听说没,皇长孙好像出现了。”   “哪个皇长孙啊?”   “就是赵集啊。”   “真的?他不是死了嘛?”   “谁知道呢,听说有人见着他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天啊,他要是没死,这天下岂不是要易主?”   “嘘,小声点,听说他现在到处买武器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哎,不好说啊……”   虞汐看了看沈欲,没想到净观竟然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   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购买武器,不就明摆着跟全天下的人说,他赵集回来了,要反嘛!   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期内把这个事情解决,恐怕都不用等敌人出面,朝廷内就会先对净观下手了。   沈欲知道她的担心,特地拉了拉虞汐转移她的注意力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这城里好像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虞汐点头,“听到他消息,必定会有不少人来试探的。”   两人特地绕去了烟花店,发现那里,竟然关门了。   沈欲笑了,“我们回去等吧,估计他很快就有结果了。”   “嗯。”   两人当即回去,净观也已经等候多时。   虞汐:“有消息了?”   净观将一份请柬放在了桌子上,“嗯,有人给我发出了邀请。”   “谁?”   “烟花店的老板。”   虞汐看了一眼请柬上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邀请他去吃饭,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但不让带任何人。   虞汐询问:“你要去吗?这明显是一场鸿门宴了。”   “去。”净观回答的干脆。   虞汐想了想,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根本不能失败。   以对方如此不要命的阵仗,他们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去,说明他是真的赵集。   若不去,那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散播出来,净观是假的了。   到时候,再想接近他们只会更难。   虞汐合上请柬,“那我跟你一起去。   沈欲也提议:“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虞汐回头:“不行,这一次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必须在这里。”   “可是……”   虞汐看着他的目光里全是信任,“沈欲,一旦我们有任何事情,能信任和依赖的,只有你了。”   沈欲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没再像过去那般强求:“好,我答应你,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虞汐:“嗯。”   沈欲毫不顾忌地当着净观的面,亲吻了她的额头:“这是我们的约定。我等你回来。”   虞汐耳根有些发烫,“好。”   沈欲说完,还没有放开她,“那你也得亲我一下,这约定才算双方达成。”   “……”   作者有话说:   虞汐:又来了又来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欢   虞汐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净观很识趣地已经走远了,把房间留给了二人。   沈欲半蹲着,眼神火热, 里面承载着满满的期待。   虞汐迟疑着,半天没动。   “这……不用了其实。”虞汐斟酌着词句说道。   现在又不是小时候,可以那般肆无忌惮。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 沈欲又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   沈欲语气轻快, 丝毫没有因为虞汐的迟疑而不悦, 反而安慰她道:“两个吻就代表着双方了,这样就当你也吻过了。”   “……”   他总是点到为止,尽可能地考虑着她的情绪, 不让她为难。   正因为很清楚她的顾虑, 所以,她还不愿意跨出那一步的时候,他就不会再继续逼她。   虞汐怔愣了片刻, 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看着他略有些失落地转身,身体里忽地升起一股冲动, 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   “沈欲。”   沈欲回头:“嗯?”   虞汐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 就像过去那样, 蓦地亲吻了他的额头。   “这才算约定好。”   虞汐一字一句道。   沈欲呆滞在原地。   没想到她会真的答应他这个有些无礼的要求。   所以……   这变相说明她也在一点点改变了, 不是吗?   看来之前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沈欲为这个发现而惊喜, 激动地想要说点什么, 虞汐却已经忙着去准备了。   有点可惜。   不过, 问题不大。   沈欲恨不得立马就把烟花店给端了,彻底了结了这事,所以也忙着去准备了。   这一次,为了不让这些一个二个的耽误他成婚,他一定要给他们一锅全给端没了。   *   这一边,净观和虞汐准备妥当,就出发了。   来接他们的,是几辆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马车。   因为虞汐是丫鬟装扮,所以,对方也没多想,带着二人一起走了。   他们坐在中间的一辆马车里,前后都是对方的人。   显然这一次来接他们参加这个晚宴,对方是做足了准备的。   除此之外,他们身上连任何利器都不准携带着。   马车窗户都被封了起来。   虞汐很明显的感觉到,为了不让他们知道去了哪里,马车在整个邺都城绕了很多圈。   最后,才在一个极端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马车停在了一个庭院里面。   周围花团锦簇。   看得出来是精心打造过的。   里面的门栏装饰都极其奢华精致,显然花了不少钱。   丝毫不像是属于邺都的景致。   恐怕就连华京也找不出几家敢与之相比的了。   谁能想到邺都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太子殿下,我们少主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一个身着盔甲的将领忽然走了过来,对二人开口道。   净观这才注意到,这所房子里,其实有不少士兵驻扎。   虽然不知道这些兵将从何而来,但至少也看得出,这老板有私养兵马的可能。   他们想要出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疾不徐地跟着往里走。   穿过蜿蜒的走廊,将领在一处水榭停了下来。   里面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此时一个青年正靠在一边喂鱼,鱼食的盘子上坠着一块白玉,几乎和他的手颜色相同。   青年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身形纤瘦,却长得晶莹剔透,更像是一个被养尊处优的病弱贵公子。   和这周围煞气纵横的环境比,根本不像是属于这里的人。   青年看到两人过来,脸上绽开浅浅淡淡的笑容,不疾不徐地冲净观行了一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净观面色沉静,不应,也不回绝。   青年似乎并不在乎,行完礼就继续喂鱼去了,一边喂还一边说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如今已出了家,还真是可惜。”   净观淡笑:“无所谓可惜与否,什么身份都不会影响我要做的事情。”   青年跟着一起笑了,“不愧是太子殿下,丢了江山,也丢不下这一身傲骨。真让人钦佩呢。”   净观斜睨了他一眼,“不必拐弯抹角,我想要的东西,是不是你真能卖?”   “那是自然。我这里,只要你开口,多少武器我都有。甚至,我也不要你的钱。”   “我如何信你?”净观追问。   青年的视线从净观身上扫过,“殿下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你啊。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所以,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能满足你。”   净观笑了笑,身上那股身为出家人的慈善褪去,语气里又恢复了过去那般的霸道与不屑,“冒充我又为我?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打着我的名义做了什么吗?”   青年一点不慌张,说话依旧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我这也是为了等你出现啊,太子殿下。”   青年说着,看了看净观,很是语重心长,“我若不如此,谁知道要如何才能等到你呢?你说是吧?”   净观:“你等我做什么?”   “自然是助你实现梦想。”   “就凭你?”净观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作为出家人,他这些年已经柔和温柔了不少,从未对人有过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但此时,他仅一点点语气的加重,就已经给在场的人带来了无限的压力。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真正的帝王之气。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才走到净观面前,语气自信道:“应该说,只有我。”   净观打量着他:“你到底是谁?”   “在下南延玹。”   净观愣住了,“你和南延庭什么关系?”   “那是家父。”   “……”   南延庭。   六王之乱时,那群叛军的首领。   虞汐对这个名字简直太熟悉了。   那些日子的摧残,恐吓,威胁,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人。   只不过,当年所有叛军都被谢将军杀光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谁能想到南延庭还有一个儿子逃了出来。   但仅凭这个名字,也足以说明他的目的了。   推翻大周为王,那可是叛军的目标。   净观沉吟片刻,“你连我的名字都冒充了,南延家,也同样可以。”   南延玹倒是不着急,反而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那白净的皮肤上能明显的看到大面积的伤疤。   其中最突出的,是手腕处的一个黑色的疤点,像是被什么刺穿过留下的。   这个疤点是所有叛军的印记。   当年为了以防他们逃跑,所有被抓获的叛军都被钉子刺穿过。   那个疤痕这一生都无法磨灭。   不管他是否是真的南延家的人,这叛军的身份,也足以他和大周为敌了。   而净观和他都是大周的弃子,这么来看的话,他想要和净官结盟示好,也倒是情有可原。   南延玹看净观沉默,这才重新放下袖子,依旧不徐不慢地开口道:“殿下,我们可都是被大周抛弃过的人,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这天下,本来也就是你的。若不是当年你忽然失踪,又怎么会轮得到武帝?”   净观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虞汐,虞汐以丫鬟的身份,反而代替他问道:“你想站我们太子这边,也得有这个实力才行。若想跟我们太子殿下合作,那就请拿出你的诚意来。”   南延玹似乎早就等了这句话,当即拍拍手,放下鱼盘,道:“那是自然,请跟我来。”   说着,他主动带路,将二人带至了一处地下室。   地下室极其宽敞,一进去,里面除了堆叠无数的兵器以外,还有和虞家产业所匹敌的无数金银珠宝。   南延玹语调轻扬:“不知这些,够吗?”   净观都惊呆了,“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自然是向虞家一样,努力挣钱啊。”   虞汐想到之前他们的行为,忍不住道,“可虞家做的都是明明白白的生意。”   南延玹说到:“我的自然也是。”   虞汐:“区区一个烟花铺子要挣这些,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的确是不容易。”南延玹没有反驳,继续道:“但武器也是我的生意。”   净观有些不解:“如今天下太平,你就算有这些武器,又能卖到哪里?”   南延玹:“边关只要战事还再,这武器的需求啊,就不会停的。”   净观:“你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会一直打下去?”   南延玹语气坦然:“非常简单啊,在他们之间不停制造矛盾就可以。”   “……”   怪不得边境这些年一直不消停了。   敢情全是他在背后搞鬼?   让大周和边境不停地交战,他就可以一直不停地挣钱。   然后,这些钱就可以拿来豢养自己的兵马。   而那些胡人除了与大周的战斗,他们胡人部族之间,本身战火也不断。   看来,他这买卖做的够大的。   净观已经大致了解他的底气了,虽然已经猜到了意图,但还是主动问道:“不如说说你的目的。”   南延玹开门见山,“我啊,不过是为了百姓,为了父亲的遗愿而已。”   “什么遗愿?”   “大周的江山,也该换换人了。”   “……”   净观有些天真地看了看他,“你以为就凭这些,就够改朝换代了吗?”   南延玹一脸笃定,“你放心,这也不过是我无数产业之一罢了。我的产业可不止这一个,毕竟,要挣钱,也多亏了虞家不是,不能辜负虞家辛辛苦苦铺的路。”   “……你这话什么意思?”净观察觉到了不对。   虞家铺的路,跟他有什么关系?   南延玹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虞汐,然后冲门外道,“来都来了,不进来聊聊吗?”   虞汐和净观同时看了过去。   不一会儿,只听轮椅滚动的声音徐徐而来。   紧接着,便是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那是虞汐思念了多年的脸。   虞汐看着轮椅上的人都惊呆了。   大哥?   大哥真的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虞汐:这已经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欢   虞汐震惊地看着轮椅上的人。   他们有着相似的样貌轮廓, 气质却完全不同。   几年不见,大哥一如既往的清雅。   头顶乌发白了不少,三十多岁的容颜, 却犹如四五十岁的沧桑。   虽然如今已坐在了轮椅里,但他眼睛里的火焰,却一直在燃烧着。   没有熄灭。   虞汐本来还心疼哥哥的腿,怀疑是不是南延玹伤他折磨他了, 南延玹却特地走过去, 把大哥推了进来, 对净观说道,“哦,介绍一下, 这是负责我产业的掌柜, 虞珉。”   净观自然是认得他的。   可是,他不是死了嘛?   就算之前虞汐对他还活着抱有希望,但他也不该是在南延玹这里的。   南延玹似是看透了他们眼里的疑惑, 继续说道:“这些年真是多亏了虞掌柜,要不是他, 我的产业财富也不会积攒的这么快。不愧是虞家人啊,真就是做生意的天才。”   “……”   虞汐一直以为哥哥是陷入到了什么危险,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叛国, 真的跟南延玹合作了?   她甚至以为哥哥是无辜的受害者, 没想到, 他竟然还是帮凶?   虞家的所有产业和商线哥哥都是最清楚的。   也就是说, 他为了帮南延玹挣钱, 连虞家的买卖商线都给他了?   父亲真就是为了哥哥而死的?   虞汐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那么, 她这么一路走来, 又是图什么?   哥哥帮他敛财,背叛的又何止是虞家?   场面一度很安静。   南延玹一副善解人意地样子,特地走到了虞汐的面前,“怎么,见到亲人,不感动吗?虞汐?”   虞汐恍然一怔,“你认出我了?”   “天下第一美人,想认错都难呢。”南延玹浅淡笑着。   “……”   “更何况,你也是当年第一个从我们地牢逃出去的人,我对你印象可非常深刻的。”   “……”   虞汐本就没指望能瞒多久,既然被戳穿了,也就不装了。   “没有感动,只有惊吓而已。”虞汐调整情绪,平静道。   话音一落,快步走过去,上去就是一巴掌,甩在了虞珉的脸上。   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南延玹目光悠长,扫了虞家二人一眼,道,“你们兄妹许久未见,看来有很多话想说,我和太子殿下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净观:“也好。”   净观和南延玹走了。   地下室只剩下虞汐和虞珉二人。   虞珉舌尖顶了顶被打过的地方,笑了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哪,真好,我还挺怕教坊司把你改变太多。”   虞汐冷冷地注视着他,“哥,是你把我引到这里的。”   “是。”   “那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虞珉叹了口气,“我其实本不想你参与进来的。”   “?”   都到了这一步,虞珉也不好再瞒,只能推着轮椅在地下室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人能偷听到,才徐徐开口:“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局棋。”   虞汐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还记得当年六王之乱,是为何爆发的嘛?”   “元帝奢靡荒/淫,残暴不仁,民不聊生,边境屡屡进犯,各地藩王忍无可忍,选择了起兵造反。”虞汐答。   “这是其中的原因。但还有一个。”虞珉说着,推着轮椅转向面前的这些财富。   虞汐瞬间理解了什么,“因为钱?”   “大周经济的崩盘,百姓没有收入,才是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军营的原因。因为至少在军中,还能有一口饭吃。”   虞珉目光悲怆,“当年父亲便深深明白,只有一个国家的经济起来了,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所以,这也是他选择武帝的原因,他们拥有着同样的目标,靠经济强国。”   “六王之乱后,大周百废待兴,已经经不住任何战争了。胡人猖狂,最要紧的兵力只能安置在边境,但打仗也是要钱的。父亲为了能更好的发展经济,父亲向武帝提议,需要培养一批技术性的人员,通过这批人来一点点改变大周的现状。”   “这些人不仅有经商,教书者,也有种地养殖的农户,正是因为父亲培养了这样一批人才,才让大周的经济,在各个领域开始有了起色。当然,这样的人其实父亲早就在培养了,只不过,因为有了武帝的支持,父亲能培养的人,一下就多了很多。”   “但这样一批人是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的,那样的话,父亲手上的权利太大,终究会带来麻烦。所以,为了能更好的培养这些人,父亲选择了辞官。”   “可就在四年前,大周培养这一份人员的事情泄漏,南延玹找到了虞家。”   “当时的南延玹羽翼未丰,不敢轻易找父亲合作,所以,他们选择了虞家的一些人。”   虞汐瞬间想到了之前的亲戚,“伯母他们?”   虞珉:“不错。”   “后来,我发现培养的人里,开始有一些跟虞家合作的人,失踪不见了,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行业,没有重复性,沿着这个线索,我怀疑虞家有叛徒,但不知道是谁。我发现对方打着虞家的名义,购买了漕运船运输货物,所以,为了引出他们,我和父亲商量,选择用漕运船引他们上钩。”   “然后,你就被抓了?”   “嗯。”虞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隐瞒了其中的艰难和过程,“我在那个时候,才见到了南延玹。”   虞汐紧张起来,“后来呢?”   “为了得到人员名单,他们把我当做人质,逼父亲合作,否则就毁了虞家。虞家不可能叛国,父亲本可以找武帝把他们全给端了的,但是,他们手上有被抓走的技术人员,父亲为了他们,都不能轻易动手。那些人,都是父亲多年来的心血,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人。”   虞汐有一点不解,“可是按说这些人才,伯母他们应该不会知道的?”   “他们的确不知道,所以南延玹抓了很多人,但凡是他怀疑有能力的,都抓走了。这其中难免让他瞎猫捧着死耗子,真抓到了几个。”   “……”   “那个时候,为了逼虞家妥协,南延玹利用我,捏造了叛国的证据交到了朝廷。武帝是信任父亲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来找父亲商量对策。但不论怎么做,保得了虞家,也保不住那些被抓走的人。可那些人是大周发展的根基所在,一旦被抓走,或者伤害,大周将面临着比六王之乱,还要难的生存状态。”   虞汐眼睛红了,“所以,父亲只能用自缢的方式来结束自己,打破南延玹的计谋,坐实了叛国的罪名,只有这样,南延玹才无法继续用虞家的人威胁武帝,任何打着虞家名义的事情也都无法继续,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更多人和大周的将来。”   “是。”虞珉低下了头,隐藏了眼底憎恨的情绪。   虞汐从未想过,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牺牲,“上漕运船的时候,从一开始,你和父亲就做好了无法回来的打算了?”   “是。”   “那书院里你们留给我的木盒子是怎么回事?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显然这时间你们都是预估好的?早点解决不是更好吗?”   虞珉抬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虞汐,“因为从我来到这里,到完全取得南延玹的信任,找到那些被他抓走的人,想办法救他们出去,并摧毁南延玹手上的一切,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   “为何要那么久?”   “南延玹毕竟作为叛军首领之子,除了已知的他抓走的人以外,他还拥有着暗中运作的商线。这些商线表面上可以运送物资,但同时,也可以成为让胡人来去自如的通道。当然,父亲也推算过,南延玹要想真正推翻大周,他最多也就只有三年时间。若他不能在三年内积累足够财富,这国,他想叛,也是叛不了的。”   虞汐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你们留给我的东西,正好三年。可如果我没有去书院,没有发生蛮乱呢?”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父亲对你的爱吧,他其实给了你选择的权利。”   虞珉望着妹妹,浅笑道:“天下之势,如同轮回,父亲根据天气,早已推断出这三年会迎来的自然灾祸,祸端发生的时候,必定会引起人的改变。到时候,如果你没有走上去往书院的路,甚至也没有发现木盒子,那你就安心回教坊司待着就行。但如果你发现了,还是选择了去追查,那你我注定会在这里相遇。”   虞汐心里有些酸涩,虽然别人都觉得在教坊司这辈子就毁了。   但她从未因此悲伤过。   比起死亡,能这样平安地活着,已是幸事。   从头到尾,牺牲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比起家人们所受的这些罪,她那又算得了什么?   虞汐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那份名单呢?他们抓了你,也逼问名单的下落了吧?”   虞珉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父亲从小会带着你到处跑吗?让你认识不同的人,知道他们在做的事情。”   虞汐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虞珉又继续问,“你这一路解决麻烦,找到了不少专业的人吧?”   虞汐瞬间恍然大悟,“我就是名单。”   “嗯。”   所以,哥哥这辈子都不会交出名单的。   比起见到哥哥的震惊,她本身就是名单,这更让她难以置信。   “从我出生起,父亲就在布局了嘛?”虞汐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情绪,问。   “也不能说布局,无非是有一个准备罢了。到底你只是女儿身,真有意外,不一定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虞珉拍了拍她,“你不要有压力,因为保护了你,也等于是保护了大周。这是我们能为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虞汐知道哥哥在安慰自己,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你不交名单,他按理说不会放过你的。”   “我说不知道,他也没办法。虞家什么都没有留,他就算去找,那一场大火也足以把他应付过去了。”   哥哥说的轻松。   但虞汐还是看到了他露出来的肌肤上,那些密密麻麻细小的伤痕。   天知道这些年,他到底受了多少罪。   她看不到的地方,谁知道又有着怎样的创伤?   虞汐只能再次把话题带过去:“可是刚才南延玹说你是他的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能如此,才能取得他的信任。”虞珉提起南延玹的时候,眼底的恨意依旧,“有句古语,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给了他足够的钱,他才会有破绽。所以,我只能假意投诚,帮他挣点钱。”   “可现在已经是你说的三年之期了,你想要的都拿到了嘛?”   “嗯。”   虞汐:“所以,他也会有所行动了?”   “嗯。”   “如今我来了,还能帮帮你,如果我没来呢?你打算如何?”   “很快他就会和胡人接头,到时候是我唯一的机会。”   虞汐一想到胡人就头疼,哥哥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她不想看着他去冒险,“但现在我们来了,他也会这么做吗?”   虞珉点了点头,“他敢让你们来,让你们知道这些,也就做好了,你们无法离开的准备,我估计很快,他就会带着我们一起去找胡人了。”   “……”   *   这一边,虞汐还和大哥继续商量着对策,另一边,南延玹拉着净观就下起了棋。   南延玹开门见山地问他:“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囤积了多少兵马了?”   净观冷眼看他。   他丝毫不慌,“别误会,既然我们以后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了,总是要了解一些也才好办事的。”   “我并没有答应与你合作。”   “时间问题而已,你也拒绝不了,不是吗?”南延玹说话,始终慢条斯理,“你沉寂了这么久,如今忽然出现,不也是在等一个机会吗?”   “机会也不一定非要与人合作才有。”   南延玹笑了笑,“武帝杀了你全家,你若是有举兵的消息传出去,你觉得谢将军会先从哪里下手?”   “你在威胁我?”   “不敢,不过是跟太子殿下分析局势罢了。你我相见,终究也是无法隐瞒下去的,那不如索性就反了呢?”南延玹语气诚恳,“我等这一天,太久了。你也是,不是吗?”   净观被他的嚣张自信给逗乐了,“我若没来,你又当如何?”   “自然就是用你的名字,做我的事情罢了。”   “你以为别人没见过我吗?”   “那又如何?百姓信我是真的就可以了。”   “……”   言语之间,净观已经非常确定,南延玹今天是一定会扣下他们了。   不管净观手上有多少人,只要进了他这里,那南延玹就有把握,完全让他们无法轻易脱身。   既然如此,净观反而不急着走了。   只是,本以为还要等一些时日,谁知才吃完晚宴,南延玹就已经把虞汐虞珉还有净观,安排进了同一辆马车里出发了。   又是那辆密封的马车。   只不过,这一次,车里稍显拥挤了些。   南延玹一副很关心几人的样子,反而还安慰他们说道,“也别怪我,为了我们的目标能顺利达成,我自然是要保护你们的,等到了目的地,你们就可以随意行事了。”   虞汐看了一眼哥哥,看来他倒是比想象中还要急。   这般仓促,别说哥哥了,沈欲那边都不一定能准备好。   虞汐一直想找机会留信号,南延玹早就看穿,气定神闲道:“不必担心,从你们来起,我就把跟着你们的尾巴都甩掉了,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去哪里的。”   虞汐:“……”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难得休息的时候,南延玹才把他们放出来。   虞汐看着这日渐荒凉的周围,便已明白了。   “你要带我们出境?”   “当然。”   “再出去就是胡人的地界了。”   南延玹笑而不语。   虞汐有些着急,真到了胡人的地界,想要做什么就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沈欲:宝贝,对我有点信心。 第65章 第六十五欢   这一路走的都很安静。   只是, 时不时却能听到一些突兀的声音传来。   南延玹虽不曾与马车外交流,却还是像知道发生什么一样,浅笑道:“这一路老鼠倒是不少。可惜了……”   南延玹的语气里很是嚣张。   他自小经历太多, 对人的情绪尤其敏感,即便虞汐极力在克制和伪装,他也还是察觉到了她的焦虑。   所以,故意说给她听的。   虞汐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画外音。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的人被处理了, 她都需要尽快阻止他们去往胡人那的步伐, 让沈欲他们找到自己。   可是, 她知道,常规的办法想要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他们来参加南延玹的鸿门宴,本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如今沈欲和净观的人马, 一直没有跟上, 可见被甩掉的几率很大。   或者说,南延玹用了什么别的办法将他们引开了。   毕竟,以他的谨慎程度, 不可能不做安排。   所以,只需要告诉他们, 她的位置,想必很快沈欲也就能跟上了。   虞汐脑海里过了无数种方案,但都不太好实施。   不过, 比起虞汐的焦虑, 哥哥反而淡定不少。   “这茶倒是不错, 尝尝?”   哥哥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看着哥哥心平气和的样子, 虞汐想到了他之前说过的话。   瞬间平静下来。   是了, 她怎么忘了, 即便他们没来, 哥哥也是不会让南延玹去往胡人地界的。   哥哥肯定准备的更久也更早。   她应该放心的。   可是,看着虞汐平静下来,南延玹却有些心烦意乱了。   马车上的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忽然,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他们乘坐的马车都跟着晃悠起来,走着走着蓦地停下了。   甚至还有不少马车被掀翻倒地的声音。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外面就传来了部下的声音,“少主,这里有埋伏。”   “哪来的埋伏?”南延玹皱眉问道。   “像是捕猎的。我们的马都受伤了,没法往前走。”   南延玹的脸色不太好看,当即下了马车。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他们这一行的马匹全都倒在了地上。   有些甚至当场死亡了。   还有一些马车因为马受伤失控,导致翻车,里面的东西和人都摔了出来。   看上去一片狼藉。   虞汐扭头看了一眼大哥,看来这就是他说的动手的地方了。   南延玹当即下令:“去找新的马。”   部下有些为难,“这里很难。”   “那就先把这些马治好。”   部下不敢耽误,立马前去给马治疗。   他们这一路全程都在赶路,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现在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为了不被发现,南延玹却不允许他们点火。   部下治疗起来费劲不少。   虞汐等人被迫坐在马车里,小声地讨论着。   “哥,你接下来要如何?”   “我的人会趁机行动。”   “他们稳妥吗?”   “嗯。”   这么说,虞汐就放心等着了。   可等了很久,似乎都没什么动静。   正当虞汐打算再问什么的时候,一小支暗卫队伍忽然出现了。   “少主,老鼠都清理掉了。”   南延玹故意开了马车的门,正好让虞汐等人全都看到了。   暗卫队们,将好几具尸体堆在了一边。   虞汐注意到哥哥微微地愣神。   看来这些人都是哥哥找好埋伏着的。   想不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南延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马车里飘过,冷漠地摆了摆手,“丢一边去,恶心。”   “是。”   虞汐看到哥哥的手指蜷曲起来。   要不是南延玹不能死,她现在就想上去弄死他了。   虞汐忽然意识到,对付南延玹这样的人,越是心眼多弯弯绕多,他反而就越容易发现问题。   因为他习惯了玩手段玩心眼,所以任何事情他必定都会把各种可能考虑进去。   索性不如直来直去,或许反而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虞汐决定试试。   虞汐看了一眼净观,示意他照顾好哥哥。   自己则趁着他们忙于整顿马匹的功夫,在马车里找来了易燃的物料,用火折子点燃。   南延玹这一路还给自己备了些酒,虞汐正好将酒都洒到了马车壁上,火势随之沿着酒迅速蔓延。   虞珉知道她素来胆大,却没想到几年不见,倒是越发敢了。   马车的忽然起火,顿时吓了南延玹一跳。   虞汐等人也趁此机会下车,燃烧起来的马车,照亮了四周。   南延玹跑了过来,狠狠地抓住了虞汐。   他虽然瘦弱,力气却不小。   “你在做什么?”南延玹质问。   虞汐坦白道:“这马车我看它是不顺眼,想换一个。”   南延玹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给你的人留信号?”   虞汐不置可否。   南延玹不出所料地慌了。   “卸了东西,立马走。”南延玹下令。   他们的人很多,他们三个的确不占优势。   南延玹让走,他们也很难拒绝。   但是,虞汐想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你觉得能走得了嘛?”   虞汐说着,袖子里早就藏好的发簪,直接刺中了他的大腿。   南延玹吃痛放手,怎么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把她给我带走。”南延玹生气下令,要不是考虑到净观和她一直在一起,他需要用虞汐稳住净观和虞珉,他现在就宰了她了。   可部下却犯难了,“少主,这里距离边境还有好几里地,走过去的话情况恐怕不好预估。”   “有什么不好预估的?”   “这周围到底不太平,他们只认马车,不认人。”   “你的意思我们不坐马车还走不了了?”   “确实是这样的。”   南延玹迅速地思考了片刻,虞汐这一出烧马车,打得他措手不及,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走。”   虞汐找了棵树坐下,根本不动。   南延玹眼皮直跳,“把她抬走。”   部下立马就要来抬人。   净观却忽然拔来剑,“我的人,你们最好别碰。”   南延玹强忍着大腿上的疼痛,横眉冷竖,“太子殿下你最好想清楚,是要复国,还是在这里耽误?”   净观故意摆出犹豫的样子。   南延玹确定他还是和自己一伙的,稍微放了心,扭头对虞汐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若不动,我便像废了你哥的腿一样,废了你的腿。”   还没等虞汐回话,一道慵懒中带着狠厉地声音蓦然传来。   “你可以试试看。”   南延玹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火光倒映着他的面容,那一眼睥睨天下的气势,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退却的压迫感。   “沈欲。”   南延玹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什么时候靠近的,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沈欲打量着对面,眼底似乎有些茫然,但很快就认出来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几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窝囊啊。南延庭生出来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料子。”   “你闭嘴!”   “你还真以为你找人分成几路走,我就追不到你们了嘛?”沈欲冷笑,“南延庭玩剩下的东西,你也不不知道换换。”   “……”   儿时瞎眼的经历让沈欲的嗅觉非常灵敏,从闻到血腥味起,他就已经开始改道追过来了。   说来还得多亏他们杀了人。   不然,沈欲还真不见得能找对方向。   好在虞汐这马车烧的及时,沈欲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赶过来。   南延玹从部下丢了一个眼色,部下当即从净观背后,绕了过去,用匕首对着虞汐的脖子。   南延玹斜睨一眼沈欲,“看来她对你很重要,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快要过门的妻子。”   “……”   南延玹这下倒是震惊住了,但似乎想到两人过去的种种,又莫名觉得很正常。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看虞汐就更加不顺眼了。   南延玹:“那真是不巧了,你的未婚妻在我手上,你打算如何?”   沈欲目光冷冽:“自然是抢回来,还有……带你回去。”   “哈哈哈哈……”南延玹大笑,“就凭你们这点人?”   沈欲:“我们怎么了?人很够。”   “不自量力。”   南延玹忽然从身上掏出笛子,伴随着怪异的笛声,寂静的周围都开始发生异动。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很多骑兵,把他们都给包围了。   火光照不尽黑暗,却也还是能勉强照亮周围。   绵延一片的马声嘶鸣,这群人出来,沈欲带着的这么点人,显然就不够了。   南延玹叫出来的这些骑兵少说也是数千人。   他们这几十个,和人家数千人比的确不占优势。   可沈欲丝毫不慌,“我若偏要硬抢呢。”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南延玹下令。   铁骑们当即冲着沈欲而去。   沈欲翻转手中的□□,和他们打了起来。   虞汐被南延玹的部下死死按住,困在里面,紧张不已。   谁也没能想到,南延玹竟然在这一路,还埋伏了近千人护送。   怪不得他可以有恃无恐地只带着这么点人上路了。   只是,打着打着,虞汐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沈欲按说应该不止这些人的。   怎么会都没有出现?   而且,虞汐看得出来,沈欲并没有尽全力,甚至还在故意表现自己好像不行的样子。   两人之间的默契,让虞汐瞬间明白了沈欲的意图。   显然他也看出了,要对付南延玹,就得免去心眼,才能打他措手不及的思路。   沈欲没带着人,都敢如此嚣张,那南延玹势必会有所保留。   只要他有所保留,沈欲的计划就能得逞。   所以,她一直找机会往南延玹的身边靠。   很快,沈欲就被他们轻松地抓住了。   沈欲看上去狼狈不少,甚至也毫无反抗之力。   南延玹一开始还有所忌惮,看到他如丧家之犬一样,瞬间也就松懈下来。   “当年让你跑掉了,父亲一直心里不忿。今天我就替父亲,了结你好了。”   南延玹走到沈欲面前,眼底透着兴奋,拿起匕首想要亲自动手。   可就在南延玹手里的匕首要刺中沈欲的时候,跪在他面前的沈欲,忽然单手接过匕首,任由其穿过自己的掌心,然后趁机抓住了他。   南延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沈欲抓住了手腕。   擒贼先擒王,沈欲非常快速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后拧,硬生生断了他的两条胳膊。   南延玹痛的大喊出声,想反抗根本动弹不得,沈欲手上的血浸透了他的肩膀,却依旧将他死死按住。   “现在,你觉得我有这本事没?”沈欲俯身问道,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让人胆颤的疯狂。   南延玹的亲卫们,也没有料到沈欲会用自身当肉盾来突袭。   他们眼看着南延玹被沈欲擒获,当即想要冲过来,却被净观拦住了。   南延玹难以置信,“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没有我,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净观语气平和,“那就泡汤吧。”   南延玹懵了,“你不复国了?”   净观此时终于不再伪装了,“我已经出家了。”   “为了虞家,你有病?放着权利江山不要,真去当什么和尚?”南延玹看着他光秃秃的头顶,只当他是一个伪装,没想到是真的?   “财富与权力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   “……”南延玹以为自己听错了。   甚至都忘了身上的疼。   虞汐冷笑,“你机关算尽,却忽略了,人也不都是追逐欲望的。”   “……”   南延玹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欲望。   吃、穿、住、行,哪一样不都是欲望的滋生?   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权利和财富更有诱惑的欲望了。   净观来找他之前,他都想过,或许他别有所图。   但是他更相信,曾经身居高位的人,是永远无法放弃对权力渴望的。   不管他想要的是钱,还是权,南延玹都给得起。   所以,当净观其实根本没打算要这些的时候,他根本无法理解。   他这一生见识过太多的阴暗,从未见过光明。   所以也不信光明。   更不信有人能不被欲望所驱使。   驱使不动,无非是诱惑不够大罢了。   “不可能的,你还想要什么,你说,我都能满足你。”南延玹不信,对净观继续说道,“金银珠宝?女人……?”   虞汐叹了口气,“无欲则刚,听过没有?”   “……”   “我承认你很聪明,设计了这一切,就连我们虞家都栽你手上了。你的确很懂人心,也知道如何拿捏他们的欲望。但这世界,黑白,善恶总是同时存在的。你只看到了欲望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另一面。所以,这就是你会失败的原因。”   南延玹听着虞汐的话,却根本无法接受,“我没有失败!还没有结束,你们得意的太早了!”   ?   南延玹回头瞥了一眼沈欲,“即便你们现在抓了我,你以为你们能逃得出去吗?这可是我的精锐铁骑,就算你们杀了我,你们也注定无法从这里离开。”   说着,表情都开始趋于疯狂的南延玹,登时朝铁骑们下令:   “听我号令,不用管我,在场所有人,全杀了。”   作者有话说:   沈欲:我看你是想死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欢   话音落下, 之前原本还有所忌惮的铁骑们,当即重新整编向着众人而来。   气氛剑拔弩张,很快便是又一场杀戮的开始。   南延玹双手已断, 沈欲将其直接丢到一边,交给属下看管,随即急忙护在虞汐前面。   虞汐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一半身躯,伸手扶住了他。   沈欲特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柔声道:“不必担心我, 皮外伤, 没事的。”   虞汐才不管他说什么,已经抽出身上的丝帕将他的掌心缠了起来。   她面上的表情很严肃,举止却异常温柔。   沈欲的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虽然现在形势比较紧张, 但他依旧毫不在意。   他的絮絮, 无论什么时候,最在意的都是他呢。   铁骑们纷纷拔刀,可为首的其中一个将领却忽然停了下来。   “等一下, 有声音。”   众人屏息凝神。四周瞬间寂静。   隐隐的,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山川大地都在震动的声音。   那声音从远而近, 越来越声势浩荡,甚至,随着靠近, 仿佛整个大地都被这音浪震得颤抖起来。   “不好, 他们的援军到了。”   将领急道。   可话还没说完, 一支黑暗中射出的箭直接将他的马给射倒了。   随后, 箭雨如林, 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就从远处射来了。   铁骑们纷纷中招, 马儿受到惊吓开始逃窜,场面顿时就混乱起来。   马车的火光燃烧到了最亮的时刻,虞汐抬眸望去,只见四周犹如笼罩下来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从人数来看,已是铁骑的数倍。   甚至一眼都望不到头。   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铁骑们哪里还顾得上杀人,好不容易重整队伍,打算杀出去,结果阴影们却朝着他们不断缩小范围。   黑暗中有不同的光在闪烁。   那是被月色照亮的盾牌。   铁骑们的范围被一再缩小。   紧接着便是更为密集的箭雨。   铁骑们擅长近战,这种远处攻击打得他们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片刻的功夫,铁骑死伤一半。   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而不断靠近的敌军还越来越多。   很快就有人承受不住,大喊着求饶了。   南延玹气得破口大骂,“你们做什么?谁允许你们投降的?别怕啊,杀了他们!”   但没有人理会他。   随着求饶的人越来越多,来人也停止了攻击。   铁骑们跪在地上,不敢再动。   队伍里变幻了队形,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人走了出来。   “沈大人?”   “谢将军。”沈欲应了一声,看向谢稻之。   “我没来迟吧?”   “很及时。”   听着两人的对话,虞汐才知道,原来他的人竟然在这里。   只不过,似乎这些和沈欲想的有所出入。   沈欲看了看谢稻之带来的人,用眼神扫过那群带着盾牌的将士,问道,“谢将军怎么还带着皇庭禁军来了?”   未等他开口,一道浑厚的声音就从谢稻之身后传来。   “是朕带来的。”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谁都没想过,武帝会大老远从华京来此。   身着锦衣华服的武帝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沈欲等人当即下跪,“见过陛下。”   武帝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沈欲却很是难以置信:“陛下,您怎么来了?”   武帝看了一眼净观。   净观依旧跪着,用态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我通知的。”   “……”   沈欲看了看二人,这么看,倒是不意外了。   这世上唯一能惊动武帝的,当然也只有净观。   毕竟,皇长孙这个身份,对任何帝王来说,都是莫大的威胁。   比起收拾南延玹,恐怕还是只有净观更能让他着急了。   只不过,武帝在的话,处理起南延玹恐怕就要轻松很多。   武帝暂且没有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净观身上,而是看向南延玹,语气里带着不屑,“区区蝼蚁,也敢妄想大周的江山。”   南延玹见到武帝,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道:“这江山本就不是你的,即便没有我,你以为不会有别人?”   “这乃是我赵家的江山,怎么不是我的?”   “……赵家?呵呵,那是太子殿下的,你这皇位根本就是抢来的。”   净观听到南延玹的话,却不疾不徐地打断道:“你错了。能坐上九五之尊的帝王,那都是百姓,是天下的选择,是他们选择了武帝,何来抢一说?”   “……”   别说南延玹了,就连武帝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南延玹本还想挑拨,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武帝看到轮椅上的虞珉,视线难得温柔了一些,“没想到,你还活着。这些年,辛苦你了。”   虞珉:“多谢陛下惦记,对我而言,这都是值得的。”   说着,虞珉推着轮椅上前,将南延玹这些年的罪状一一陈述。   从他如何利用虞家远房敛财,到扣押自己威胁虞家,威胁朝廷,再到官商勾结买卖武器,挑起边境争斗,和胡人联手侵犯大周等等,全都公开出来。   武帝喜怒不形于色,却在看向虞汐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丝丝的愧疚,“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虞汐看了哥哥一眼,咬紧嘴唇,没说话。   武帝解释道:“当年大周兴亡岌岌可危,是先生义无反顾,宁可背负骂名,也要为大周发展经济。后来,情势所逼,虞先生得知虞珉被抓以后,其实就已经来找了朕,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朕本来想让他等等,等朕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一起救出虞珉。但先生这一生都在为大周而奔波,他不想让朕为难,也不想让天下为难,所以选择了牺牲自己。朕赶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朕答应过你父亲,所以很多事情无法告诉你,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护你,和你们虞家人的安全。但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先生教出来的孩子,果真从不让人失望。”   “是朕辜负了你们家。”   “等事毕,朕定昭告天下,还先生还有虞家的清白。而你也不必继续留在教坊司,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虞汐努力了三年,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虞家沉冤昭雪。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哭,或者大笑,但此时内心却异常的平静。   就好像是早就如此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一般。   心里始终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松了。   她终于不用背负着这些枷锁,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虞汐长叹一声,“谢陛下。”   武帝说完,这才又转头再次看向南延玹,此时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怒,字字句句冲南延玹说道:“当年你侥幸逃生,本就是上天给了你一次机会,没想到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妄想学你父亲颠覆我大周的江山,你若一心为大周,为百姓,朕善且佩服你的胆识和胸襟,但你构陷忠良,勾结胡人,敛财无度,迫害百姓,这桩桩件件,哪一样有资格成为这天下之主?”   “民之所向才有帝王,你以为你凭什么?”   南延玹显然不服,“你们即便扣了我又如何?我若不能在后天日出前赶到胡人那,胡人便会入侵大周。到时候大周同样得易主!”   武帝脸色一变。   虞珉却不慌不忙,递上一份线路图,“这是胡人进犯会走的线路图,表面上看都是一些商线,但其实都是他为胡人开的路,陛下只需派人将这些路堵住,胡人便没有入境的机会里。”   南延玹这下彻底绷不住了,“不可能,我让你经营的都是新的商线,你哪来的这些?”   虞珉:“我本就是商人,举一反三很容易,即便你不需要说你有哪些,从你的物资,你的箱子,你的人员配置等,我就能推断出你们走了哪里。”   “……”   武帝立马将线路图交给了谢将军,谢稻之会意,领着一队人马先行撤离去封锁路线了。   而虞珉最后,还给了南延玹最后一击,“陛下,在南延玹家里,还有一批人,也请陛下一并救出。那些,都是父亲培养的学生。”   武帝自然懂得这“学生”二字代表着什么,那是大周兴国的根基所在。   他当即叫来了禁军统领带着虞珉,先回去救人。   南延玹一生谋划在这一夜,忽然全都没了。   整个人气的猛吐一口血,晕了过去。   武帝命人将其押走,连带着这些求饶的铁骑一并带走。   原本闹哄哄的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武帝看着净观。   虞汐怕的就是武帝知道净观的身份后,要斩草除根。   她刚想求情,武帝却率先开口对净观道:“于情于理,朕都不该留你。”   “若我是你,也的确会这么做。”   “但……当年我答应过先生,留你一命,先生说你已远离红尘,早已舍下一切。朕信先生,所以,希望你不要辜负先生。”   说完,武帝走了。   净观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扭头对虞汐说道:“谢将军那边,所有财产我都会安排转交,以后,我便不会再离开寺院了。”   虞汐眼眶有些红,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了一句:“谢谢。”   净观笑了笑,依旧慈悲,“珍重。”   说完,他也被武帝留下的人带走了。   大家各自忙碌,虞汐看着这些离去的身影,心里却并不空落。   沈欲忽然倒地。   虞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沈欲!你怎么了?”   沈欲脸色苍白,虚弱地说道:“我大概……活不久了。”   虞汐的脸瞬间比他还白,“不会的,你别吓我。不是只是皮外伤的吗?我带你回去治疗,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欲却像没听到她说的话,碎碎念道:“絮絮,我快死了,好疼啊。”   “你别急,我这就找马车带你找大夫。”   沈欲拉住她的手,却不让她走,“我真的好疼,你能不能亲我一下。也许就不疼了。”   虞汐看到他这般虚弱,心里慌得不行,甚至都忽略了他这话有多么的不对劲儿,他说亲一下,就真俯身去亲他了。   可本来她只打算亲脸的。   沈欲却在她低下的瞬间,把头扭了一下,不偏不倚,虞汐正好吻上了他的唇。   虞汐愣怔着,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板直身子。   “我好像没那么疼了。”沈欲还在弱弱地说着,“絮絮,我好困……”   虞汐顾不上羞涩了,听到他这么说,更急了,“沈欲,你别睡,听到没有。”   “可是好困啊。”   “再坚持一下。”虞汐已经去喊人把马牵过来了。   沈欲眼睛闭上,“困……”   虞汐再次吓到,拍了拍他的脸,“别睡,我在聘书上写了名字,你睡了谁娶我?”   沈欲又睁开了眼睛,“真的?”   “你自己看。”虞汐拿出聘书,上面赫然写上了两人的名字。   沈欲一下坐了起来,“那我不睡了,我们这就去找人算个黄道吉日成婚去。”   虞汐愣了愣,“你不是快不行了?”   沈欲已经快步去找自己的马了,“要娶你,怎么能不行。我现在又行了。走!”   虞汐这才反应过来被他骗了,生气地跑过去追他:沈欲!!!   沈欲笑着躲闪,虞汐就在后面追。   夜空璀璨,笑声荡漾。   这是久违太久的笑声了。   启程之际听到他们的声音,武帝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看到此时的虞汐,仿佛回到了儿时的模样。   恣情奔跑嬉闹,不再伪装自己的情感。   他望着天,轻轻叹气,先生,看到了吗,你的絮絮好像也不会孤单了……   *   一个月后,邺都。   “你们听说没?虞家翻案了!”   “可不就是嘛,谁能想到虞先生为了大周连声誉和性命都不要了啊。”   “真是卧薪尝胆,伟大了不起啊,不愧是虞家。大周庆幸有他们啊。”   “是啊……当年都是我们误会虞家了啊……”   “对啊,听说这次多亏了虞家,谢将军才拿到了胡人进犯的地图,特地放了胡人进来,然后将他们一锅全给端了。”   “边境这下子不会再打仗了。”   “虞家真是功不可没,咱们终于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啊……”   虞天这一路回邺都,走哪儿都听着大家在夸虞家。   以往走哪儿只能偷鸡摸狗的他,如今,终于也可以昂首挺胸地回家了。   旧宅如今还在翻修,虞天一回去,家眷们就高兴地在喊,“小少爷回来了。”   虞天兴高采烈地跑回去,“大哥!大哥我回来啦!”   虞珉还在院子里指挥着修缮,看到他回来,板着的脸上难得多了一丝笑容,“这么快就回了?不多留些日子在华京玩玩嘛?”   “不了,我就是去看南延玹被斩首的。看完当然得赶紧回来啊。”虞天兴奋地跑到哥哥面前,“大哥你不知道,这南延玹到死了还嘴硬,还想着推翻大周呢,最后还不是被吓尿在断头台上,那大刀一挥,直接人就没了。还什么理想抱负呢,啥都没了。活该!要我说,直接砍头都便宜他了,应该让他尝尝你受的苦,把他的腿打断,折磨够了再杀他也不迟。”   虞珉笑了笑,“都过去了,以后不必再提。”   虞天怕哥哥想起伤心事,立马保证,“嗯,以后我再也不提了,对了,那咱们虞家的产业现在怎么办呢?”   虞珉:“陛下已将当年虞家的产业退还到我手上,还有南延玹那些商线,之后,便是由我来负责吧。”   “那我也可以帮你!这些年没事干,我可学习了不少呢。”   “好。”   虞天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过我姐呢?这次我在华京,听说陛下打算让她去开辟新的商线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虞珉:“嗯是。”   虞天瞪大眼睛,“真要去啊?那不是我们虞家的男人又只能在家里蹲着了?这成何体统?这像话吗?我姐就只需要在家享福啊。不行,我得找她去。”   虞珉:“回来。”   “大哥,咱不能让姐再出去奔波了。”   “你能拦得住她吗?”   “……好像不能。”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虞天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姐夫呢?他不是要娶我姐吗?这都不能留住她?不行,我得找他谈谈,大哥,你见到他了吗?”   虞珉:“……被汐汐叫走了。”   “……”   好吧,看来只能祈祷沈欲能留下她了。   而此时,跟在虞汐身后的沈欲,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欲揉了揉鼻子,问前面的人,“絮絮,都走这么远的路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虞汐没说话,示意他跟上。   很快,两人就抵达了山顶。   而山顶上,赫然立着一块墓碑。   那是虞先生的墓。   虞汐走到墓碑前,轻轻抚着,“三年前,我连给父亲立碑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终于把父亲接回家了。”   沈欲看着墓碑也有些感慨,“先生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虞汐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今天把你叫到这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的。正好当着父亲的面,你可不能骗我。”   沈欲鲜少看到她对自己,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候,虽然他有些怕听到不想听的,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你说。”沈欲道。   虞汐望着他,一字一句,“这一路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我什么都没给你承诺过,甚至连一句喜欢,一句对你情感的肯定都没有说过,为何你就一次次信我呢?你就不担心我骗了你,耍了你,再利用了你吗?”   沈欲没想到她竟然好奇的是这个,失笑道:“傻瓜,我不需要你用言语给我肯定,因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证明了你对我的情感,我都能看得到。”   “你对我有多与众不同,我能分辨得出来。”   “言语哪有你的行动有力量?”   “从小时候你宁死也不愿意说出我下落起,你的心就已经选择了我。我还需要你再说什么证明吗?”   “……”   虞汐笑了,“原来如此。”   果真,她的身体永远比她的言语更诚实呢。   虞汐又问了,“那沈欲,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当然。”   虞汐点了点头,拿出了第一次他系到自己身上的那根红绳,交到沈欲手中。   沈欲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跟他拜堂?   “那你现在愿意跟我,在这里拜天地吗?”虞汐问道。   沈欲愣了一下,她这举动太突然了,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甚至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以为是在做梦。   虞汐瞥了一眼他无措又紧张的手,强调道:“你没做梦,这是真的。”   从来都是他拼命追赶在虞汐身后,面对着她突如其来的主动,沈欲简直喜出望外,大声道:   “我愿意!”   虞汐得到他的答复,也没耽误,当即念起拜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两人随着她每一声的拜词,向着不同的地方拜了三拜。   随后,她从携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了一壶酒,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   虞汐亲自把合卺酒递到他的手中,并对他说道:   “第一杯酒,祝你我万事同甘。”   “第二杯酒,祝你我永远快乐。”   “第三杯酒,祝你我白头偕老。”   三杯喝完,虞汐直接吻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的献吻。   沈欲还没从这简单又完整的成亲仪式里回过神来,就被她吻得理智全无。   舌尖轻缠,沈欲心里千头万绪,热情地回应着她。   那是他梦寐以求数年的梦,没想到终于成真了。   甚至,这真的都让他觉得虚幻。   只能用更激烈的方式去获取真实感。   不知吻了多久,沈欲这才轻轻放开了她。   两人都喘着粗气。   额间相抵,虞汐红着脸对他说道:“今天,我便是你的娘子了。”   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比世间千万的情话都让人心升荡漾,沈欲将她抱在怀里,“嗯,我也是你的丈夫了。”   “相公。”   “娘子。”   沈欲看着面前的心上人,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竟然就这样娶了她,总觉得有些愧对她,“这婚礼有些简陋,等回华京,我一定给你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虞汐却满不在意,道:“我要走了。”   沈欲脸色垮了下去。   虞汐却淡淡道:“我以前觉得人应该自私一些,只为自己而活,但我发现,其实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痛苦。我愿意过这样的生活,能帮到别人,能让我生活的家园越来越好,这是会带给我快乐的事情。”   “我不想我的一生,都被束缚在宅院府邸之内,我喜欢山川,喜欢湖泊,喜欢这千奇百怪,又危险丛生的世界,喜欢陌生的人,喜欢学习不懂的东西……我喜欢这个世界很多,所以,我希望能把父亲未完成的心愿,都实现。”   “父亲想要让大周更强大,也希望能开辟更多的商线。所以,我答应陛下,替他去开辟海上商线了。”   说道这里,虞汐认真地看向沈欲,“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帮你做决定。你是我的相公,永远都是我的归途。你自己来选择,是跟我走,还是等我回来?”   沈欲先是怔愣了一下。   原本很低落的情绪,又重新溢满暖意。   “跟你走。”沈欲毫不犹豫地说道,“从此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虞汐微红地脸颊荡漾着笑意,“好。”   沈欲捧住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   微风轻佛,携裹着他缱倦地爱意,“你别想甩掉我,我要一生都和你在一起,誓死方休……”   *   半个月后,邺都码头。   虞汐和沈欲在搬运着货物准备离开。   这一次船舱里,除了大周的特产,朝廷提供的珍贵宝物以外,虞汐还带了不少可以用来培养的掌柜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倒是引来了不少人送行。   虞家的回归,让邺都重新焕发生机 ,百姓们别提有多感谢她了。   虞汐和沈欲没办法,好不容易才把百姓们应付走。   上船前,虞天终于得到机会,拉住了虞汐,哭成了泪人,“姐,你真的要走了嘛?我们好不容易可以生活在一起。你怎么就又要走了呢。”   虞汐拍了拍他,“没事,最多几年我就回来了。”   “姐夫你为什么也不拦着!你好歹也是状元,你不入内阁了?你不想做首辅了?”   “大周的状元何其多,不缺我一个。”沈欲坦然道,丝毫不觉得那些权位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虞天哭的更伤心了。   虞汐无奈地安慰他,“大周的经济要发展,就不能永远局限于大周这一个地方,世界之大,需要去往更多的地方去寻找合作的可能。等我回来,你可就得忙了呢。”   虞天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虞珉走了过来,比起虞天的伤心,这个大哥倒是放心不少,“海路漫漫,船上我给你备了不少解闷的小玩意儿,无聊就玩玩。”   “嗯。谢谢大哥。”   “如果不想继续了,就回来。商线开辟成败不重要,你开心就行。家里会一直等着你。”   “好。”   虞汐郑重点头。   “小姐,该走了。”   掌柜们站在船板上催促。   虞汐挥手上船,她不喜欢送别,所以站在甲板上特地对他们喊道,“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快去看看吧。”   虞天抹了一把眼泪,生生觉得沈欲这个姐夫靠不住,“姐夫你呢?”   沈欲想了想,“那我就送你们一个难以忘怀的大礼?”   “什么大礼?”   沈欲扭头吻住了虞汐。   虞汐眉眼微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好意思。   可是,朝阳从他的身后升起,带着灿烂的光芒笼罩在他们身上。   带着甜蜜的暖意透过光芒,渗透进心里。   竟让人有些舍不得分开了。   虞汐回应着他。   沈欲搂住她的腰,贴近自己。   在这温暖中,无所顾忌地掠夺着她的呼吸,她的气息,她的一切。   吻映朝阳。   刺入船下所有人的眼中。   ——让单身汉羡慕一生的大礼?   所有人:……   虞天:哥!我也要去找娘子亲亲去!!!   渡船启航,沈欲和虞汐都听到了船下的叫喊,在这片温暖的蜜意中,两人紧紧相拥。   未来漫漫,愿这大礼能让众人难忘,有着想要追寻幸福的欲望。   也愿这大礼,承载着他们对彼此的爱,渡向无尽的远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准备4个月,写完两个月,本文终于完结拉。在此我要特别感谢每一个陪伴走来的小天使们。   虽然我扑,但正是你们的存在,你们的不放弃,我才没有摆烂,认真写完了它。   感恩你们的出现,让我在无数次放弃的边缘,又选择了继续。   这个故事很短,但也希望在这短暂中能给你们带去过欢乐。   希望下一本书的时候,我能继续进步,写出让你们有兴趣的故事。   ***下本开都市小甜饼《我要月亮轻吻你》***   十六岁那年,姜喜被迫投奔舅舅许渡。   冷风呼啸的山顶,他骑着炫酷的摩托,单脚撑地,摘下头盔接过冠军奖牌的时候,全场的人都在为他尖叫。   朋友私底下悄悄问他:“听说你外甥女来找你了,真打算养啊?又不是亲的。”   许渡漫不经心道:“随便养养。”   朋友扫了眼人群中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的姜喜,没有说话。   *   这个世界上,姜喜最喜欢的人是许渡。   知道许渡不是她舅舅的那天,姜喜忍着眼泪,跟许渡告别。   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小姑娘什么都不肯要,许渡沉着脸往她的手里放了张黑卡:“拿着,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是你舅舅。”   姜喜低头沉默。   *   数月后,许渡发现卡里一分钱没少,担心小姑娘过得不好,急得满世界找人。   最终,在一家咖啡馆看到了打工的姜喜,正和一个年轻男孩蹲在地上一起收拾咖啡杯碎片。   心中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快速萌发,许渡大步往里走。   姜喜没想到能偶遇上许渡,她顾不上狼狈,仰着头笑得很甜:“舅舅。”   许渡冷着脸蹲在她身旁,心疼地牵起她烫得发红的手,亲了一下:“谁是你舅舅,别乱喊。”   【有兴趣的话,点我专栏,收藏一下好不好?(*╯3╰)】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