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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今天学校的暖气不足，大家在答卷的时候就有些焦躁，此刻更是急着回家或者回宿舍。讲台前交卷的学生挤作一团。 　　“啊！！！！” 　　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声打断了交卷的过程。 　　有个男生不耐烦地开口：“叫什么？不就是踩了你一下？至于吗？” 　　然而那道叫喊声却像是一个引子，接二连三地，又在教室中响起其他人的惊叫声。 　　那个男生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前方，正要把自己的卷子从人堆里扔到讲台上，听到这些突如其来的却又持续不断的惊叫声，把手伸出去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当看到引发骚乱的根源时，眼睛骤然睁大，身子僵住，口中也控制不住地低喊出声。 　　教室的灯光忽然由明转暗。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又引发了一阵惊呼。 　　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下，一大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教室正中的天花板垂下来。 　　明明教室里没有风，却在兀自摆动着。 　　看上去依稀是个人形。 　　有人被吊在那里！ 　　那个吊着的人身形模糊，像是被一层黑色雾气包裹着，让人无法看清。 　　奇怪的是，在一团模糊的黑暗中，头发的轮廓却异常清晰。极长的头发从三米多高的天花板附近，直直地垂落到地上。 　　身子摆动，头发也随之摇曳飘荡。 　　也顾不得考卷了，学生们一边尖叫着，一边往教室的前门冲过去。 　　慌乱的脚步声，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交结在一起。 　　没人去管是否撞到了其他人，只想着跑，快跑！ 　　哪怕脚软得挪不动一步，也要往出口的地方跑！ 　　在门口接电话的梁老师隐约听到教室里的骚动，她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拉开教室的前门，皱着眉想查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还没来得及抓住一个人询问情况，就被从教室里冲出来的学生撞了个趔趄。 　　好不容易捞到一个步履踉跄的女生，她疾声问道：“慌慌张张地，这是干嘛？” 　　被抓住的女生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没办法把话说完整，她咬咬牙，反手抓着梁老师只管继续往前跑。 　　“跑……呼……呼……，老师……我们……得……快……” 　　梁蕾一头雾水地被自己的学生抓着跑出了教学楼。那个女生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还有几个人也和她一起，停下脚步，扶膝弯腰开始换气。 　　梁蕾看着这一圈她的学生，迷惑不解道：“你们跑什么啊？” 　　那个把她带离教学楼的女生气都喘不匀：“老师……” 　　她望向那个黑漆漆的教学楼。他们班教室的灯光似乎又亮了起来。 　　整个教学楼里其他教室都是一片黑暗，本来也只有他们班要上晚自习小考，拖到这个时间。 　　但经历了方才发生的诡异事件，独独那间教室亮着的灯光也给整个班级染上一层诡异的色彩。 　　梁老师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学生又说不清楚，她转身就往教学楼方向走去，打算回去看看是怎么了。 　　还没迈出一步，就听到后面几个女生一起急急地喊住她：“呼……老师，老师别去！” 　　“教室，教室闹鬼了！” 　　“呜……” 　　有的人甚至害怕地哭出了声。 　　梁蕾骤然听到这种话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反问道：“什么？闹鬼？！” 　　随即她想起自己老师的身份，立刻斥责道：“别胡说八道！” 　　有女生抽噎着说：“老师，我们都看到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梁蕾本来要说她们是背题背糊涂了，但周围这么多学生，一个个都信誓旦旦的，不像是要跟她恶作剧。她内心也咯噔了一下。 　　她抬头往教室的方向望了望。透过窗户，从楼下看不出什么异常。 　　梁蕾还是强自镇定道：“老师得去核实一下。万一大家是看错了呢。” 　　话音刚落，原本还亮着灯的教室，一下子又暗了下来。 　　周围的女生因为这个变故又发出一声尖叫。 　　梁蕾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几步，看到这个景象心中也打了个突。她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刚才已经在学生面前把话放出去了，事到如今，只能壮着胆子回一趟教室。 　　那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她们应不应该跟着老师上去看情况。 　　打头跑出去的几个男生腿脚比较快，有的跑到学校门口，有的看到女生和班主任围成一团，也停下脚步，慢慢往这群女生这边过来，询问梁老师怎么往教学楼的那边过去了。 　　梁蕾其实心里也在打怵，那几个女生平时很安静，表现也不错，不像是会捉弄人的孩子。说得那么笃定，让她对她们说的事情，也信了有七八分。 　　她走到教学楼门口，看到大门旁边放着一把扫帚，走过去拿起来。 　　把扫帚举在身前，好像可以把它当做武器保护自己。 　　门口大堂一片漆黑，本来应该有些光亮的门卫室也没开灯，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守夜的保安不应该睡着。 　　种种异状似乎都说明着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梁蕾举着扫把推开了教学楼大门。 　　从大堂要比外面黑得多，从一个亮处到暗处，人眼需要适应。梁蕾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东西，但能清晰地听到“嗒嗒”地脚步声从前面传来，离她越来越近！ 第2章 　　“梁老师？您这是干嘛呢？” 　　来人自暗处出现，身着学校发的制服，这人梁蕾认识，就是这栋教学楼的门卫保安大爷。 　　见是熟人，她放松下来，有些不满道：“学生非说什么教室里面有……” 　　她的话没说完，显然是感觉这鬼神之说，不适合她这个人民教师说出口。梁蕾顿了下继续道：“学生搞恶作剧，把自己吓着了。” 　　保安呵呵笑了两声，见怪不怪。 　　“现在学生压力大，就会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折腾老师，自己还挺得意的呢。” 　　梁蕾像是找到了共鸣。 　　她放下扫帚：“可不是吗，诶，我稀里糊涂地就被那些学生拉下来，还有东西在上面呢。” 　　保安让开了一条路：“那您去吧，这扫帚给我就行。” 　　话是这么说，让梁蕾自己上楼，她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于是同保安说：“我那群学生一股脑冲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门弄坏，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去看看吧。” 　　保安点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同上楼，来到高三（1）班教室门口。 　　门是锁着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 　　按理来说，那些人一股脑冲出来，没人会有时间锁门，可现在教室门的的确确是反锁着的。 　　梁蕾压下心中疑惑，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月光和教学楼外的路灯作为光源，给了教室内部些许光亮。她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教室里的大体情况，似乎没什么异状。 　　可她再一眨眼，教室前排的顶灯上，赫然出现吊着的一团黑影，同学生跟她描述的画面不谋而合。 　　梁蕾吓得低呼一声。 　　保安跟在她后面，被她的身体挡住，完全没看到教室内的情况，在后面拍了一下梁蕾的肩膀：“梁老师？” 　　这个动作又把梁蕾吓了一跳。她忘记自己身后还跟着保安，那突然在自己肩上的手冰凉且厚重，让梁蕾的心脏“突”地一跳。 　　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惊慌，转过身来，朝门相反的方向迅速后退，还忍不住尖叫出声。 　　门口的保安不明所以，立刻拍开门口的开关，一时间教室内灯光都被点亮。他不小心还碰到了投影幕布开关。 　　黑板前方传来嗡嗡的响声，幕布从天花板处缓缓下降。 　　除了这些，教室里再无其他动静。 　　梁蕾这时才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跟她一道上楼的保安，她松了一口气。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哎呦，学生神神叨叨的，把我也带得精神紧张了。” 　　似乎是在解释她方才的尖叫声。 　　保安并没在意：“梁老师您不是要拿东西？” 　　梁蕾：“对对。” 　　她转身准备去拿放在讲桌上的包。 　　回过身来，整个教室的情况都呈现在视野之中。 　　教室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方才黑暗里看到的那团阴影像是她臆想出来的东西。 　　只有前排桌椅大多七零八落地摆放着，想来就是那些学生们蜂拥着往门口挤过去造成的。本应该上交的试卷，也好好地摞成一摞，放在前面讲台上。 　　梁蕾两步走到讲台前，拿起她的包准备走人。 　　临走时，她莫名生出一种违和感。 　　那些学生奔出去非常匆忙，为何试卷却整齐地像是被人静心整理过的？这个疑惑在梁蕾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被愚弄的愤怒情绪在她心中占了上风，那点小小的不解迅速被压制了下去。 　　那些学生煞有其事的样子让她都信了，还以为这里真的出现什么异常。 　　她一定要狠狠地批评他们！ 　　高三这么紧要的关头，竟然还搞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梁蕾跟保安在教学楼一楼分开，此时教学楼前，却不见了那几个孩子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害怕被她训斥，早早跑走了吧。 　　这让她更确信了，晚自习这一出就是那些学生搞出来的恶作剧。 　　翌日。 　　天气晴好，冬日的气温有点低，但阳光不错。 　　“早啊。王叔！” 　　“啊呀，颜同学，今天身体好啦？” 　　“嗯！满血复活！我去开教室门啦！” 　　颜沐凡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快步从保安的房门口走过，往高三（1）班的教室走去。 　　她是高三（1）班的学委，平时来得比较早，掌管了班级教室钥匙，负责开门。昨天她身体不舒服，上课上到一半，实在坚持不住，就请假回家了。 　　路过保安室时，昨天值班的保安已经上班，看到颜沐凡步履艰难地往外走，还扶着她护送到校门口。 　　这保安也不是随便哪个同学都帮忙的。 　　还是因为颜沐凡平时为人开朗活泼，和谁都能处得来。平时同学都不会关注的保安，她也能说上两句话。 　　这一举动让对方十分熨帖，加上她长得漂亮可爱，是大家都会比较喜欢的那种乖巧懂事的模样，也就让对方记住了颜沐凡。 　　教室门一开，一阵寒风直扑面门。 　　冬天清晨的风有如刀削，狠厉地穿透了羽绒服，她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颜沐凡微微皱了皱眉，小声道：“昨天谁负责值日啊，怎么窗户都不记得关。” 　　她回身想要带上教室门，可过堂风有些大，她的力气不足以把门关上。她只能先把书包先搁到自己座位上，再去关窗户。 　　颜沐凡走到窗边，去拉窗户把手。 　　因为风力作祟，一时间却有些费力。 　　在自她身后传出一个声音：“我来吧。” 　　“谢——”她话刚说一半，回头看到来人，直接闭上了嘴。 　　那人直接越过她，动手把窗户关上，似乎毫不费力。又接连把剩下几个打开的窗户关上，才转头对她道：“可得把窗户关上，不然我们颜大学委又要生病了。” 　　声音清朗好听，语带笑意，听在颜沐凡耳朵里，却像是充满了对她的嘲讽。 　　她斜了那人一眼，撇了撇嘴，回他一句：“你不是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了？这么快就被淘汰了啊。” 　　随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掏出单词本开始背英语。 　　早自习的时间很宝贵，她才不要浪费多余的口舌在那人身上。 　　来人名叫边舒阳，在颜沐凡眼里属于为数不多和她关系不太对付的人。 　　有几个和颜沐凡要好的，问过她为什么和边舒阳关系这么差。颜沐凡都摇摇头不愿意说，只说是边舒阳这个人人品不好。 　　小姐妹不相信颜沐凡说的，在她们眼里，边舒阳只是为人稍微冷了点，完全算不上人品有瑕疵。只当是他们性格就是不合吧，也就没再多追问。 　　两人之间虽然没达到天天恶语相向、打起来的程度，也是班里人人都知道“对头”了。 　　她不给对方好脸色，而边舒阳也时不时就要这样刺她两句。 　　像是没看到颜沐凡的反应，那人毫不在意地挑眉笑笑，也回到自己位置上，把书包放下，没开始背东西或者写卷子，而是掏出早餐开吃。 第3章 　　过了好长时间，才有第三个人来到教室。 　　来人是个男生，他走到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地没直接进来。直到他看到边舒阳，脸上担忧的表情才褪去几分。 　　他大步走到边舒阳的座位旁，书包都没放下，直接反身坐在边舒阳前桌的椅子上，狠狠拍了边舒阳书桌一下。 　　“阳仔，这么快就回来了。考试结果咋样？你出手，妥妥的拿到名额了吧。对了，你手机是不是被收了？给你发消息都不回的。” 　　边舒阳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早餐吃完，才发话：“我昨天没看手机，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男生对着边舒阳挤眉弄眼了一番，还往天花板上瞥了一眼，摆摆手示意他离近点。 　　边舒阳静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男生只好挪了挪凳子，往他的方向凑了凑。 　　男生压低声音道：“昨天班里闹鬼了！” 　　边舒阳眼神微变：“嗯？闹鬼？” 　　男生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了一番他昨天的经历，班级里的同学是如何躁动不安，甚至连梁老师都吓坏了。 　　可听故事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像是完全不相信男生的话。 　　教室前排，颜沐凡正在努力背着诗词名句。当那男生说出“闹鬼”两个字时，颜沐凡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此时班级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哪怕那男生的声音压得再低，在空空如也的教室里，他说话的内容也被颜沐凡一字不落地收听到。 　　颜沐凡有心想堵住耳朵不要听到那些吓人的东西，可这样的话动作未免太明显，让边舒阳看到，说不定又成了嘲笑自己的理由，她只能忍着，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击中到面前的书本上去。 　　可男生的声音并不受她意志控制，钻进她的脑子里，形成了可怖的画面。 　　她不由自主地往男生和边舒阳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巧，边舒阳也抬头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视线交汇，颜沐凡立刻又把头扭了回去。 　　可她抓着课本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斜后方，那男生越说越激动，似乎对边舒阳的冷淡反应有些不满。 　　“阳仔，你这什么表情？别不信我啊。你看看，都几点了，还这么多人没来，你也不想想为啥啊？要不是我老爹说我再不来上学就要揍我，我也在家躲着了好吗？！” 　　回应他的是边舒阳的微笑，对方还对他挑了挑眉毛，朝他身后方向努了努嘴。 　　犹如惊雷一般的声音从男生身后响起。 　　“常博远！早上来了不学习，干嘛呢？回你座位去！” 　　那个男生被熟悉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抱着书包溜回自己的座位。 　　梁蕾出现在教室门口。 　　时钟已经走向七点，她看到教室里人影三两只的样子，狠狠皱起眉头。 　　梁蕾掏出手机，在班级家长群里发话，问都是怎么回事，已经到早自习时间了，人怎么都没来。 　　有的家长回话，说已经在路上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一大早，说自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出门。 　　其他家长也纷纷应和，有人说自己孩子回来之后，胡说八道什么昨天在学校碰到灵异事件了。这下像是点着了群里的火药，好多家长都纷纷冒头，说自己家孩子也这么说。 　　梁蕾看到这种话，气都不打一处来。 　　她昨天明明在班级群里说明了，晚自习的事情只是一个恶作剧，她亲自回教室确认过，让学生不要传谣。 　　结果呢，这些学生搞恶作剧还不算，今天还明目张胆地以此为借口逃课。 　　她就知道，估计是有学生压力大，学不进去了，想要搞个大事，其他人也以此为借口想要在家休息两天。他们可是实验班的学生，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就一个二模都承受不住，那还怎么面对高考。 　　梁蕾苦口婆心地又在家长群里解释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家长一听，纷纷表示老师说的确实有道理，用一片“梁老师辛苦了”刷了屏。还保证自己不会受到孩子的这种借口影响，允许他们不来学校。 　　教室里安静异常，只有梁蕾按手机的电子音。 　　教室里空空如也，显得怪异极了。 　　同桌郝佳也迟迟未到，她趁梁老师没注意时，在课桌下面偷偷给郝佳发了信息。 　　等了许久，对方也没有回复她。 　　又过了许久，（1）班的学生才陆陆续续进了教室，进门之前，神态都有些畏惧瑟缩，不约而同地往教室中间的天花板上看，确认那里没有异物之后，才敢迈进教室。 　　人来得差不多了。早自习也过去大半时间。 　　梁蕾拿着黑板擦敲了敲讲台：“昨天的事情，我就当你们是压力太大，就算了。但以后，绝对不允许有人再搞这么无聊的恶作剧！都高三了啊。你们自己数数，倒计时还剩几天？要知道，高考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别以为你们是实验班的就稳了。你们这还没上桥呢，就想着邪门歪道，打算做逃兵了？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学！” 　　底下有人嘀咕着：“可是昨天那不像有人恶作剧啊。” 　　“对啊，也太真了吧。” 　　梁蕾不是没听到下面的声音，她冷着一张脸道：“不管是谁，别再搞这种小动作。别因为你一个人，耽误大家的学习。好了，一会儿数学课，大家都把昨天发的卷子拿出来，我们直接讲题！” 　　除了身为班主任，梁蕾也身兼（1）班和（2）班的数学老师。这两个班都属于实验班，汇聚了实验中学最好的生源。 　　她的目标就是把这些孩子稳稳地送到全国最好的学府。不管是为了她的教学成绩，还是为了这些孩子的将来，半点都马虎不得。 　　下面的学生听了一顿训，再有什么异议也压回到肚子里。努力清空自己脑子里对于昨天晚上的记忆，把思绪拉回到课堂上来。 　　梁蕾拿出她的那份卷子，准备开始给学生讲解。她往台下一扫，发现还有个空位，她走下讲台来到颜沐凡旁边，问她：“郝佳呢？去卫生间了吗？” 第4章 　　颜沐凡刚把卷子铺平放在桌子上，闻言抬头，咬了下嘴唇：“郝佳还没来。” 　　梁蕾听到颜沐凡的回答，眉头微皱：“还没来？我知道了。” 　　她说完，就又站回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吸引班级同学的注意，开始讲卷子。 　　颜沐凡心里生出了点不太好的猜想，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摸出来，放在课桌下面偷偷给郝佳发信息，问她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睡过头了。 　　捏着手机等了半节课，颜沐凡也没等到郝佳的回信。 　　下课铃声响起，梁蕾语速加快：“都别着急下课啊。我稍微多占用两分钟，还剩一道题我们把它讲完。” 　　（1）班同学已经习惯这种操作，没人发出异议。等老师把她要讲的都讲完了，课间休息就已经过去六分钟。梁蕾刚宣布下课，第二节 的任课老师就推门进来了。 第二节是英语课，任课老师是隔壁（2）班的班主任，叫许文斌。 　　许文斌把东西放到讲台上，慢慢悠悠地说道：“同学们，昨天的试卷都做完了吧？内容有点多啊，我们提前点上课。” 　　底下的学生忍不住发出哀嚎。 　　许文斌不是本地人，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怎么了嘛。就稍微多占用你们五分钟，这么大反应呢。” 　　梁蕾这时候替学生说了句话：“许老师，我刚下课。也让他们稍微活动活动，去上个厕所。” 　　“哦哟。”许文斌刚想说什么，抬眼看了下面的学生，改口道，“行吧行吧。你们要去的赶快去哦。我先开始，有问题的下课互相问一下哈。” 　　颜沐凡把英语课需要的东西换上来，又看了一眼她的手机。 　　还是没有消息。 　　一直到中午休息，她都没接到郝佳的回复。 　　班级里已经没剩什么人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生物，生物老师没什么拖堂的习惯，看着午休时间要到了，跑得比他们还快。 　　同班同学有去学校食堂的，也有到门口小摊贩买点麻辣烫之类的当午饭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吃什么，也有不少人趁此机会讨论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沐凡，走啊？去吃饭了。” 　　有人热情地招呼颜沐凡一起，她朝对方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儿要打个电话。” 　　对方应道：“那你打完电话到食堂找我们啦！”随后先行出了教室。 　　颜沐凡起身离开座位，同时也把手机打开，翻到郝佳那一条，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铃响了六声，没人接。 　　怎么回事？ 　　信息可能是没看到，可电话总不能一直听不到吧。 　　颜沐凡怀着担心和其他同学一起吃了午饭。刚吃过午饭，她就主动去办公室找梁老师。 　　教师办公室此时人不多，有几个老师比较拼命，中午午休时间也要利用起来，批卷子改卷子，总之就不闲着。 　　梁老师就是其中一员。 　　颜沐凡的敲门声吸引了办公室大部分老师的注意力。 　　作为一个品学兼优性格还很好的学生，大多数老师对这个学生都很有印象。梁蕾看到颜沐凡，停下了手中的笔：“找我？” 　　颜沐凡点了点头，走到梁蕾面前：“梁老师，郝佳一直没来，联系她也联系不上，我想去看看她。” 　　梁蕾听到这话好像不是很高兴，她脸色变差，眉头微皱，打量了颜沐凡几眼，沉声道：“嗯，我记得你和郝佳关系一直挺好的。你知道她住哪吗？” 　　颜沐凡看出梁老师心情不太好了，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嗯。知道。” 　　她家离郝佳她们家的小区不远。 　　两人是上了高中之后熟识起来的，约着到彼此家里玩，才知道两人住得很近，于是关系愈发亲近起来。 　　梁蕾表情仍很严肃：“行吧。我联系过郝佳的家长了。说郝佳是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请假。” 　　她眉头微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估计是昨天闹恶作剧，被我在群里说了，所以今天不好意思来。你既然要去看她，那顺便把今天发下来的卷子都给她带过去。” 　　“高三时间多紧张啊。怎么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请一天假。这孩子，平时闹腾得厉害，临到被批评了就受不住了。”梁蕾继又叮嘱颜沐凡，“你去了跟郝佳说，课还是要来上的。” 　　颜沐凡本以为梁蕾是同意她现在就过去，没想到对方又补了一句：“现在过去耽误下午上课，等放学你再去吧。” 　　等到放学，那就要晚上十点多了。 　　但梁老师已经发话，颜沐凡也只能同意。 　　梁蕾摆摆手：“行了，你回教室吧。” 　　回到座位，她把郝佳桌子上那些今天发的卷子都整理好放在一起，又不死心地给郝佳发了条信息过去。 　　依旧是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其他人正忙着做今天的作业，没人注意颜沐凡。只有边舒阳若有所觉地抬起头，他转了下笔，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晚自习结束，班里的同学早早收拾好东西，一窝蜂地往外跑。 　　其实天刚擦黑时，颜沐凡他们班就有点躁动。 　　大家对昨晚的事情仍有些阴影，不少人静不下心来做模拟试卷。直到梁老师回来维持了一段时间秩序，班里才慢慢安静下来。 　　忍了许久才到放学时间，那些同学自然是要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颜沐凡本来早早收拾好东西，想早点冲出去。 　　她还得给郝佳送作业呢。 　　只是她没想到周围的同学，一个比一个积极，飞速从她身边跑过去，有人撞到了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抱歉就跑远了。 　　颜沐凡被这一下撞得失去平衡，直往前方扑过去，险些趴在地上，多亏了后面有人拉着她的书包，把她拽了回来。 　　她站直身子回过头来：“谢——” 　　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怎么偏偏又是边舒阳！ 　　他点点头：“不错，知道把早上剩的后半句补全了。” 　　颜沐凡“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第5章 　　22:34分。 　　末班公交车刚从学校门前的站台开走，也带走了在站台处等车的几个学生。 　　颜沐凡不在其中，她站在校门前的路口等司机来接她。 　　时值高三，他们班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住校，这样可以省去从家到学校往返路程上需要消耗的时间。 　　而颜沐凡不习惯住校的环境，父母也一向心疼她，就让她办了走读。 　　本来颜父打算晚上开车来接她，颜沐凡心疼他工作辛苦，怎么也没同意，说自己晚上打车回就好。 　　颜父颜母一商量，决定给颜沐凡安排一个司机，就负责早晚接送她上下学。 　　这下颜沐凡就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她站在路边等负责接送她的司机，老陈。 　　没等多久，一辆奥迪A6停在了她面前，正是她家的车。 　　颜沐凡开门上车，坐在后座，甜声跟司机打招呼：“陈叔。今天不直接回家，我要去找一下同学。” 　　司机老陈回过头来：“现在去找同学玩啊，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老陈四十多岁，为人老实随和。他本来是颜父的司机，负责接送颜父上下班以及出席各种会议。现在被安排接送颜沐凡上下学，算是额外工作，颜父给他算了加班费，给得还不少，老陈也就没什么怨言。 　　他和颜家人已经比较熟悉了，加上颜沐凡平时很乖巧懂事，从来不拿什么小姐架子，当他是长辈一样相处，所以才问了她一句。 　　换成是别人他也不会多这么一句嘴。 　　颜沐凡应道：“我同桌佳佳嘛，今天请假没来学校，我帮她把今天的作业带过去。陈叔你开到城韵兰庭就好。” 　　城韵兰庭，就是郝佳家所在的小区，是安通市有名的豪华别墅区，就在颜沐凡家小区隔壁。 　　老陈想了想，反正离得近，去一趟也不要紧。 　　“那我送你过去，在你那个小同学家门口等你，然后再把你送回家。” 　　颜沐凡：“不用啦。陈叔你送完我就早点回吧。不用等我，我送完东西，还可能跟佳佳再聊一会儿呢。我也跟爸爸说过啦。” 　　老陈拗不过颜沐凡，只能同意了。 　　他把颜沐凡放在郝佳家门口，又叮嘱她送完东西早点回家。之后还不放心地给颜父也去了个电话。得到那边的同意之后，才开车走人。 　　颜沐凡目送老陈的车离开后，按响郝佳家门口的门铃。 　　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为了保障住户的隐私安全，别墅区间各家的间距都比较大，周围异常安静。 　　晚间的气温又有所下降，颜沐凡感觉有阵阵冷风从身后吹来。 　　面前的建筑里似乎没什么动静，她等了五分钟，又抬手按了一次门铃。 　　这次似乎有了点动静，隔着大门，她依稀能听到门内有人走动的声音。 　　郝佳家的这个大门密封性其实很好，一般人是不会透过它听到里面的动静的。但颜沐凡不同，她似乎天生五感就比其他人要更敏锐一些，一点小动静，她也能察觉到。 　　很快，脚步声来到门前，过了几秒，大门才被缓缓打开。 　　随着大门开启，她感到身后莫名吹来一股狂风，把她吹得脚步踉跄了一下，脑后和脸侧的头发被吹到前面，遮住了视线。 　　一阵寒意袭来，颜沐凡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前方传来一道略有些嘶哑的问话声：“您是？” 　　那声音略显苍老，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音量不大，仿若耳语。 　　待颜沐凡在头发的缝隙中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站在面前。 　　这人不是郝佳的妈妈。 　　对方也有些警惕地打量着颜沐凡。 　　颜沐凡：“我叫颜沐凡，是来找郝佳的，我是她的同桌。她今天没来上学，我来看看她，顺便把今天的作业带过来。” 　　虽然这个时间郝佳应该也做不了几道题。 　　对方态度仍旧很冷淡：“我去跟夫人说一下，还请您在外面稍等。” 　　等那人离开，颜沐凡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 　　对方叫郝佳妈妈为“夫人”，那么对于这个妇人的身份，颜沐凡就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可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又不太像是郝佳家里雇佣的阿姨。 　　就算不看她和郝佳的关系，对方就把她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客人的人晾在外面，不太像是郝佳家里的习惯。 　　她没等太久，就看到穿着居家服的郝妈妈来到门口。 　　郝妈妈：“啊呀。是小凡呀，你真的是好关心我家佳佳呀。这么晚了还特意过来一趟。” 　　对方的热情和那个妇人的冷漠对比，看起来有那么一丝怪异。 　　颜沐凡：“佳佳怎么样了？还好吗？” 　　郝妈妈：“诶，别在门口说话了，快进来。外面风这么大啊，冻坏了没？阿姨带你去佳佳房间找她吧。” 　　说着，对方便从门口让开，把颜沐凡请进了门。不知是不是风的作用，颜沐凡刚一进门，大门便“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见颜沐凡多看了那大门几眼，郝妈妈道：“今天降温了哈，外面是不是还挺冷的？” 　　如果是平时，颜沐凡可能就顺着郝妈妈的话题继续跟她聊起天来，但今天来到郝佳家里，不对，自郝佳家门口，颜沐凡就感觉有些奇怪。所以对于郝妈妈的问题，她只是简单应了两声。 　　有点敷衍。 　　好在对方并没有对她的这点失礼放在心上。 　　颜沐凡被郝妈妈领着上了楼，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门口停下，郝妈妈敲了敲门：“佳佳，看看谁来看你啦？” 　　屋里没有反应。 　　郝妈妈有点尴尬地对颜沐凡歉然一笑：“佳佳她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回来之后就不愿意搭理人。今天早上死活不愿意去学校，问她怎么了，就说是身体不舒服。我们也拗不过她，只能让她在家休息一天。老师说她了吧，诶，可能就是太累了。这一年大家都不容易。” 　　好像是许久没和人说话一般，郝妈妈拉着颜沐凡在门口念了好一会儿，直到颜沐凡不好意思地提醒对方，现在时间有点晚了，郝妈妈才停了下来。 　　郝佳没应声，她们也不能一直在外面等，郝佳妈妈拧开了门，对里面喊道：“佳佳啊，还在睡吗？快醒醒，沐凡来啦。” 　　说完，转身便走了。 　　她推门而入，看着黑漆漆的屋内，眉头狠狠皱起。 第6章 　　“佳佳？”颜沐凡借着门口的光亮往里看，隐约能看到床的位置，以及靠坐在床头的一个人形轮廓。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人形轮廓似乎微微动了动。 　　细小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过来：“沐沐？你来了？” 　　郝佳的声音原本是清亮的，此时却带了一丝喑哑，像是很久没喝水一样。 　　颜沐凡忽略心中的不适，问她：“怎么不开灯？” 　　说着，她在墙壁上摸索。 　　她还没摸到开关，一道刺眼光芒在眼前炸开。 　　屋内灯光大亮，对方似乎把屋内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颜沐凡不适应地眯了下眼睛，看到郝佳正侧对着她，披着一床被子，抱膝坐在床头，左手缓缓从床头的开关处移开，眼睛却仍然直愣愣地盯着正前方。 　　这个房间的装修和别墅其他地方风格差不多，都是走奢华路子的，不过墙壁的颜色是小清新绿，看起来更少女一些。 　　郝佳的床摆在约么中间的位置，旁边放着她的书桌。 　　颜沐凡走过去，拉开自己的书包，先把要给郝佳的卷子都拿出来。 　　厚厚的一摞，可能有十多张。 　　放到郝佳的书桌上后，颜沐凡往床那边走了过去。 　　来到郝佳身侧，她半蹲下身，仰头看着郝佳：“我给你发信息你没看到嘛？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郝佳眼睛仍直勾勾地看着正前方，听到颜沐凡说话后，脖子非常僵硬地转向她。一顿一顿地，像是脖子里安装了齿轮发条。 　　看着郝佳怪异的行为，颜沐凡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颜沐凡唤道：“喂，佳佳？” 　　像是触达了什么开关一样，郝佳原本木愣愣的脸松动下来，她仿佛刚意识到颜沐凡的到来，惊喜道：“沐沐！” 　　说着，她把身上的被子扔到一边，往颜沐凡身上扑。 　　“诶诶诶！”颜沐凡丝毫准备都没有，直接被扑得坐在地上。 　　她把郝佳从自己身上摘下来，让她坐回到床上：“你这是干嘛呢？” 　　郝佳拉着颜沐凡的手，让她也坐到床边。她的头发凌乱，不知道是被自己抓乱的，还是因为被子一直盖在头上，摩擦着弄乱的。 　　她把头抵在颜沐凡的肩膀上，跪坐在床上，嘴里不断地喃喃道：“吓死我了沐沐。可吓死我了。” 　　颜沐凡等她平静下来，温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捏着她的手紧了紧：“昨天班里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颜沐凡：“嗯。” 　　听到郝佳提及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 　　她不太想讨论关于那方面的东西。 　　“你相信那是老师说的我们在搞恶作剧吗？”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那时她又没有在现场，如果昨天她也在，说不定还能辨别一下。 　　她想，幸好昨天不在，不管真假，都够吓人的，她不想再回忆起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了。 　　郝佳似乎也不是真的想问颜沐凡的想法，她很快又自己回答道：“我不信。我真的亲眼看到了。梁老师说的什么是假的，她才在骗人。”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种坚持认为教室里闹鬼的态度，让颜沐凡更加不舒服了。 　　她不想跟这种状态的郝佳争辩什么，只能柔声安慰道：“别想了。今天好多同学也都来上学了，他们没什么异常，教室里也没什么异常。” 　　郝佳收回握着颜沐凡的手，塞进了自己嘴里，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嘴里嘟哝着说话，像是在说什么咒语一样。 　　她死死盯着颜沐凡，轻声道：“不止是那个，我还看到了别的。” 　　“我看到教室里突然出现好多人。不，不对，不是好多人，是好多同一个人。就是那个吊在天花板上的长发女生。” 　　“她们都看着我。我看不到她们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她们眼睛连眨都不眨，就只盯着我一个人看。” 　　郝佳的声音开始发抖：“然后，就有血泪从她们眼睛里流下来……” 　　“好了。”颜沐凡忍不住打断郝佳的话，“你别再回想这些东西了。越想你就会陷得越深。就当他们是梁老师说的，有人搞的恶作剧。” 　　她有些害怕了。 　　害怕郝佳描述的画面，也害怕这样的郝佳。 　　郝佳似乎没听进去她的话，嘴里还喃喃地重复着：“眼睛……” 　　颜沐凡想阻止对方继续说这些让她害怕的话，握着郝佳的手摇了摇：“郝佳！” 　　这个动作像是触及了对方的什么开关。郝佳忽然一动不动，眼睛不眨，就那样维持一个姿势看着前方。 　　颜沐凡被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郝佳吓了一跳，她音量放大：“佳佳，你怎么了？！” 　　说着，她又重重地摇了摇郝佳的胳膊。 　　郝佳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颜沐凡缓缓把手臂上移，直至对方的口唇位置，她惊恐地意识到郝佳的呼吸也停止了。 　　这个发现让她慌得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下一秒，她听到叫她名字的声音，不是郝佳发出的，不知从何而来，那声音极轻，回荡在这个房间里。 　　种种怪异的事情，让颜沐凡感觉自己要晕倒了。她努力让自己已经有些发软的腿开始动作，离开郝佳身边，面朝着郝佳，一步步倒退到门口的位置。 　　就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手的一瞬，整个屋子突然黑了下来。 　　她忍不住小声地“啊”了一下。 　　随着她的惊呼声，房间内灯光复又亮起。郝佳坐在床上，歪着头，神色一派自然：“沐沐？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颜沐凡：“！” 　　一股莫名气愤的感觉自她胸口升起：“佳佳，你刚是不是在恶作剧吓唬我呢！”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那些异状，都是发生在郝佳身上的，郝佳如果想刻意伪装，完全可以达到把她吓到的目的。 　　郝佳偶尔就喜欢捉弄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可今天这个有点太过分了。 　　郝佳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听鬼故事的。 　　坐在床上的郝佳却一脸懵懂，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什么恶作剧。你怎么啦！” 　　颜沐凡很少跟人生气或者发脾气，想到郝佳跟她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她却有些绷不住了。 　　她冷声道：“作业我都给你放在书桌上了。我先走了，再见！” 　　语毕，她拎上自己的书包，夺门而出。 第7章 　　次日，颜沐凡听到闹铃后，又躺了十分钟才很艰难地起床。 　　她现在能理解昨天为什么有那么多同学迟到，甚至请了假，如果不是住校的人占了班级大半，恐怕班里要空上一大片吧。 　　昨晚郝佳的异常表现，让她做了一整晚的噩梦，醒来后倒像是比没睡更累。 　　可学是不能不上的。 　　颜沐凡咬牙，努力清空自己脑海中那些可怕的画面，不去想那些事情。 　　好在最终她还是按时到了教室。 　　今天这个时间，教室里同学的人数就正常了许多。她到没多久，陆陆续续地也有其他人来了。 　　昨晚去郝佳家里，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落下了几张卷子没来得及做，颜沐凡只能用早上的时间来补。 　　她快速浏览着卷子上的试题，一些比较简单、一看就知道答案的就不做了，只把后面那几道大题梳理了一下解题思路。 　　用这种方法，颜沐凡很快就把昨天遗漏的那些东西都梳理了一遍。 　　放松下来后，旁边人说话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诶，阳哥，昨晚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啊？” 　　是常博远在和边舒阳在咬耳朵。 　　昨晚？昨晚边舒阳做什么了？ 　　边舒阳嘲他：“嗯，一下子就从阳仔变成阳哥了？” 　　常博远：“阳哥，别抠字眼，快跟我讲讲，昨天你神神叨叨地鼓捣那一阵子，是不是发现咱们班教室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颜沐凡听着，在心里给边舒阳又画了个叉。 　　装神弄鬼。 　　这个年纪的男生真是幼稚，连边舒阳都不能免俗。 　　她本想集中注意力去背下英文，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到边舒阳说话的内容。 　　“教室里是没什么东西的。不过……”他半遮半掩，似乎犹豫剩下的话该不该说。 　　在颜沐凡听来，他这是在故意故弄玄虚，想要骗骗常博远玩。 　　常博远却很配合地追问：“不过什么呀，诶，阳哥你真是急死个人。” 　　边舒阳挑眉一笑：“只要你行得端走得正，脏东西也不会找上你。” 　　“切。你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啊。”常博远悻悻起身，从边舒阳的座位旁边离开。 　　边舒阳似乎意识到颜沐凡在听他们说话，打发走常博远之后，往她的方向扫过来一眼。 　　刚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边舒阳和常博远身上，颜沐凡微微侧脸朝他们的方向，但如果不注意的话，是不会意识到她在偷听的。 　　她的行为被边舒阳发现了，颜沐凡脸色未变，只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气声。 　　声音不大，却又足以让边舒阳听到。 　　边舒阳似是毫不在意，嘴角微弯，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一笑让刚进门的两个女生看到，不由自主地低声惊呼了下。 　　边舒阳五官俊朗，身材高挑，成绩名列前茅，运动全能，特别是一手篮球打得很好。每到体育课或者是课间，只要他上场，球场旁必然满满围的全是女生，堪称省实验的风云人物，什么班草校草的名号早就被传遍了。 　　哪怕是在他们（1）班，班里的同学更看重学习成绩，按照老师说的，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学习和考试上，这都抵不住边舒阳散发的魅力，偶尔在他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还会引起下面同学的交头接耳、嘻嘻傻笑。 　　也正是因为班主任梁老师的威慑力在，边舒阳收到情书也主要是集中在某些特定节日，如果换成别的班，管得相对宽松的老师，估计情书和礼物每天都能把他课桌塞爆。 　　只不过他的魅力在颜沐凡身上不起作用。 　　她瞥了那两个女生一眼，又把目光拉回到自己眼前的书上。 　　也不是从一开始，颜沐凡就看他不顺眼的。 　　刚升入高中，和边舒阳这个“明星”分到了一个班，颜沐凡对他印象还不错，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后来她发现边舒阳这个人，只不过是演技过人罢了，人品真的很差。 　　是郝佳告诉她的。 　　边舒阳受很多女孩子欢迎是个不争的事实。她和郝佳熟悉起来之后，郝佳告诉颜沐凡一个秘密——她曾经和边舒阳表白，被对方拒绝，这也就罢了，可边舒阳那时用词极其恶劣，可以说是对她进行了一番羞辱。 　　颜沐凡当即气得要去给自己的小姐妹伸张正义，找边舒阳“好好聊聊”。 　　最后被郝佳拦了下来，跟她说算了。 　　虽然郝佳说不再追究，颜沐凡还是气不过，从此就开始阴阳怪气地，不给边舒阳好脸色。 　　只是对方似乎从没把颜沐凡的挑衅放在心上，都是一笑置之。 　　在离上午第一节 课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郝佳进了教室，她似是有点惧怕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才迈进教室门，来到颜沐凡旁边坐下。 　　颜沐凡冷着脸看了郝佳一眼，没说话。 　　她还有点生气呢。 　　“沐沐，快，昨天的作业借我看看。” 　　郝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神色自然地同往常一样跟颜沐凡借作业。 　　颜沐凡撇了撇嘴，小声道：“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郝佳眨眨眼，有点不解：“怎么啦？因为昨天我没及时回你消息嘛？对不起嘛。昨天我吓坏了。脑子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天，我妈说你晚上还来找我了。是不是气我没起来招待你呀。” 　　郝佳这话，像是完全忘记了颜沐凡昨天到了之后，她那些怪异的表现。 　　颜沐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见她表情真挚，不像作伪。 　　她不好再生气，便把自己的卷子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 　　郝佳高兴道：“哎呀，就知道你最好了。” 　　颜沐凡看着郝佳，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 　　* 　　这天的晚自习依旧被安排了数学小考，据说卷子出题人是去年出全国高考试卷的出题人之一。颜沐凡很快就把卷子答完了，检查过一遍之后，她把卷子放在一边，戴上耳机去听英文电台的节目，一边听，一边记录一些印象不太深的短语。 　　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听着听着，感觉眼皮特别沉重，没多久，意识开始变得恍惚，头枕在左手臂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颜沐凡突然惊醒，明明周围没有什么声音，也没人叫她，她一下子从睡梦中苏醒。 　　她这是睡了多久？ 　　颜沐凡起身之后环顾四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教室的灯也关了。 　　可周围环境为什么那么清晰？她有些迷惑地往窗户那边望去。 　　平日里远在天边的月亮，放大了百倍不止！像是地球和月亮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 第8章 　　颜沐凡三两步来到窗边，盯着那个硕大的月亮眼神发直。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环形山脉，面前的景象好像是3D电影一般，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然而这诡异月亮的突然出现，似乎只是一个起点。 　　在门窗紧闭的教室里，逐渐起了风。 　　没办法准确定位到风来的方向，教室的各个方位似乎都有风吹来。从轻微的气流浮动，逐渐变大，直至颜沐凡能清晰地感受到发丝随着风的吹拂而舞动。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她三两步冲回她的座位，抱起书包往教室门口跑去。 　　不出所料，教室门是关着的，她拧动门锁，但怎么也没办法把门推开。 　　那轮圆月仍近在咫尺，但教室里却渐渐变暗，风也止息了，颜沐凡感觉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变得逐渐压抑厚重起来，她有一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静。 　　整间教室静极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喘息声，心脏跳动的声音，甚至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不对！ 　　那血液流动的声音并不是出自她的身体。 　　是有水声，滴答滴答地，就从教室后部，左边那个角落里传来。 　　那里漆黑一团，她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颜沐凡努力摇晃着门把手，像是这样可以获得出去的一线希望。 　　教室大门岿然不动，无声地嘲笑着她是在做无用之功。 　　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传来水声的地方，黑色雾气涌动起来，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 　　这个发现让她的动作在一时间定格，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寒意自肺腑往外传递。她打了个冷战，死死咬住嘴唇。 　　那个黑色人形移速很缓慢，但却是朝着她这个方向飘过来。 　　人形在移动的过程中逐渐分散，分散的部分又逐渐凝聚成另一个人形，像是分身术一样。一时间这个教室里，逐渐拥挤起来。 　　颜沐凡这个时候想叫也叫不出来，身体像是被取消了说话的功能，她完全记不起应该怎么发声，只能颤抖着喘着粗气。 　　那些黑影慢慢地往她这边压过来，颜沐凡转过身，借着自己身体的重量，用力往门上撞过去。 　　不行…… 　　门仍旧丝毫未动。 　　像是她和门之间还有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一样。 　　颜沐凡看着离她只有两三米远的黑影，甚至有点绝望。 　　“放……” 　　若干团黑影似乎同时张口，用细细的声线，呢喃着什么。 　　颜沐凡眼泪都要下来了。 　　人似乎有不把后背暴露在危险面前的本能，哪怕颜沐凡不敢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她仍旧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背对着教室门。 　　因为害怕，她把自己的后背紧紧抵在教室门板上。 　　泪水把眼眶模糊，眼前的黑影像是电波信号失灵的人像一样，开始闪烁，变得模糊，很快又会合在一起。 　　她隐约能看到，黑影组合时，组成的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穿的似乎也是学校前几届学生的校服。 　　那个女孩面目模糊，头发却异常的长。 　　滴答滴答。 　　清晰的水声从女孩那边传过来。 　　颜沐凡看着她缓缓向自己靠近。从两三米的距离逐渐缩短至不足一米，但那团黑影，或者说是那个女孩，面目依旧模糊，像是一团看不到的气体。 　　“放……&*@#……我……” 　　她们或者说她依旧在缓缓向前，颜沐凡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对方马上挨到她的时候，忽然从窗户那边发出一阵白光，晃得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铃——” 　　“同学们停笔了啊。把卷子放在讲台上，就可以放学了。” 　　颜沐凡猛然从座位上惊醒。 　　她飞速往四周看了一圈，周围是班里的同学，大家收笔，整理书包，有几个已经背着书包拿着自己的考卷往讲台上走过去了。 　　刚刚的，都是梦吗？ 　　她擦了下自己的眼睛，依然是湿润的。 　　是因为听到郝佳讲的事情，她被影响到了，才做了这样的梦吗？ 　　但刚刚那种窒息、压抑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颜沐凡能感受到自己后背都是僵硬的，衣服被冷汗浸湿。 　　她甩了甩头，不愿再去回想。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绕过郝佳的座位，把卷子放在讲台上。 　　郝佳的座位上没人，她没上晚自习，说是身体还很不舒服，提前请假回家了。 　　当天色将黑，晚自习快开始时，郝佳的脸色变得很差，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地发起抖来，看起来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样子。颜沐凡看不下去，有点担心地问郝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 　　郝佳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点头，由颜沐凡陪着去跟梁老师请了假。 　　在梁老师那，自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又被她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顿之后才允许郝佳提前回去。 　　这一整天，郝佳的状态都不太好，时不时还往斜后方的天花板上看一眼，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颜沐凡想，郝佳可能真的在教室里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猜测让颜沐凡很是不安。 　　周围同学的表现和往常没太大区别，但她总感觉哪里变得怪怪的，像是和班里的同学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难道她现在还在一层梦境之中吗？ 　　“麻烦让下。” 　　一道男声打破了她的思索，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站在讲台上发起呆，有点不好意思地侧了下身子，让出交卷的位置。 　　颜沐凡：“啊，抱歉。” 　　她转了下头，看到跟她说话的人是边舒阳，立刻对自己方才的道歉有点后悔。 　　怎么能跟这种人道歉呢。 　　她撇了撇嘴，飞速从讲台前离开，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离开教室。 　　走到门口时，她也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望了一眼教室吊灯，就是郝佳和常博远提到的有着奇怪东西出现的地方。 　　在教室里惨白灯光下，那里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朦胧的黑影。 　　颜沐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敢回头确认那东西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抱着书包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教学楼外。 　　她靠着一个路灯抬头去看她们班教室窗户，此时那里一片漆黑。她记得她交卷时，后面似乎只有边舒阳。 　　那教室灯关了，是边舒阳交完卷后离开才关的，还是边舒阳…… 　　她咬了下嘴唇，有些犹豫。 　　搭在书包带上的手紧了紧，颜沐凡有些迟疑地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第9章 　　“落东西了？” 　　颜沐凡鼓足勇气返回教学楼，结果在一层大厅就碰上了边舒阳。 　　看样子也没什么异常。 　　那刚才在教室门口是她眼花了？ 　　颜沐凡：“喂，你……刚在教室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边舒阳：“嗯？” 　　边舒阳站在暗处，颜沐凡没发现，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没有就算了。”颜沐凡说完就转身跑了。 　　边舒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慢慢走出教学楼，回头往他们教室方向望了一眼。 　　* 　　次日，颜沐凡得到班主任梁老师的通知，让她跟着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她有点不知所措，在她认知里，校长这种存在和她是没什么交集和关联的，她不懂为什么梁老师会叫她去校长室。 　　一时间，她像是那些被拎到老师办公室的犯了错的学生一样，没敢开口问班主任校长找她是做什么，只能跟着对方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没多久，两人就来到校长室门口。梁老师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应声，随即推开门，对里面说道：“林校长，我把颜沐凡带过来了。” 　　“好。” 　　颜沐凡感觉自己好像是古代被提审的犯人，经过一路押送，送到衙门里，校长就是堂上的县令，现在要来审问她了。 　　省实验高中的校长姓林，叫林政道，在这所学校待了很久，偶尔会出现在学校晨会上，更多的时候，学生看到他都是在学校的教职人员功勋墙上，那里贴着他的照片和过往功绩。 　　林政道从他的办公桌上抬起头，看到颜沐凡站在门口，和煦一笑：“颜沐凡对吧，站那边做什么？进来呀。” 　　颜沐凡经常跟老师打交道，这样单独和校长见面还是第一次。听到校长的召唤，她回过神，从门口走进校长办公室。 　　相比几个人一间，办公桌挨着办公桌的老师办公室，这间校长的办公室就显得更宽松，也豪华了一些。 　　林政道没有起身，他看着颜沐凡走到他办公桌近前，伸手示意：“坐。” 　　他办公桌前有两把转椅，似乎就是专门为了和人谈话用的。 　　林政道：“颜同学，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她犯了什么错一样。 　　颜沐凡嘴唇微抿，半低下头，躲开校长的视线，放在座椅上的手有点不安地按了下椅面。 　　“其实呀……” 　　校长的话还没说完，颜沐凡就蹭地一下从座椅上起身。 　　她死死地盯着林校长身后的那堵白墙。 　　林政道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眉毛上挑，眼睛瞪大：“颜同学，你这是做什么？” 　　就在刚才，颜沐凡听到校长开口，抬起头看向对方时，眼角余光注意到他身后的那堵墙。 　　那墙不对劲。 　　有几缕黑气从墙壁四角往中间汇聚。 　　那个黑气给颜沐凡一种熟悉的感觉，很像是昨天她在梦中看到的那种东西。 　　它们逐渐汇聚，在校长背后的墙上聚成了一个人脸的形状。 　　这异常的景象把颜沐凡生生吓得跳了起来。 　　校长顺着颜沐凡的眼神，也往自己身后看去。他颇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走到颜沐凡死死盯着的那堵墙旁边，抬手比划了下。 　　林政道：“颜同学，你是……在看墙？墙上有什么吗？” 　　颜沐凡：“别碰！” 　　林校长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在颜沐凡眼里，那团雾气已经将要缠上林校长伸过去的手了。但对方却一无所觉地继续往前，试图要触碰到那堵墙。 　　校长什么都没看到吗？ 　　这也太奇怪了。 　　林校长往颜沐凡的方向走来，说道：“颜同学，你别紧张，我就是找你来……” 　　他话还没说完，颜沐凡已经起身退得老远。 　　林政道不知道，此时他在颜沐凡眼中，已经不再是校长的形象。 　　原本还在墙上的黑气似乎顺着地面蔓延过来，依附在林政道的身体上，在颜沐凡眼中，林校长整个人都被黑气笼罩了起来。 　　而不远处的那堵墙上，黑气愈发浓郁，让那张脸逐渐有了实体的样子。 　　是个女孩。 　　可能是因为由黑气聚成，整张脸都有些发黑发紫，正常人眼睛的地方，似乎被白色的流动气体填满，氤氲在眼眶里，偶尔还能往外飘出来一两丝。一张樱唇硬生生地扯开，露出森森白牙。自眼角，鼻孔和嘴角，缓缓流出血来。那张脸周围渐渐生出头发，越长越长，甚至已经垂地之后，仍在继续生长。 　　头发没能移动，但就那样堆在那张凌空浮现的人脸下方，越堆越多。 　　颜沐凡感觉自己双腿发软，盯着林校长和他背后的脸，缓缓往校长室门口退去。 　　墙上的异变仍在继续，在那张脸旁边，逐渐又有脸出现。 　　新生出的那些不是由黑气汇聚而成，而是穿过墙壁，硬生生长出来的。 　　墙壁上很快就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人脸，它们似乎察觉到颜沐凡的视线，全部朝着她，齐齐开口道：“颜……沐……凡……放……&*#@……我……” 　　这画面简直打破了颜沐凡的承受底线，她抖着手去摸校长办公室的门框，确认了门的位置，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只听身后传来唤她名字的声音。 　　带着和声和回音，不知是墙上的那东西，还是在她眼里已经全身都是黑气的校长。 　　她逃出校长室后，慌不择路地往楼下跑，直到跑出教学楼，到了操场才停下来。 　　此时正是某个课间休息时间，操场上有不少学生，各自聚成几堆，还有一些人在踢足球。 　　热闹得很。 　　眼前正常的画面和脑海中校长室里诡异的场景重叠，让颜沐凡生出一种虚幻的感觉。 　　她现在是在现实世界吗？不是在某个梦里？ 　　颜沐凡扶着膝盖喘了一会儿，遥遥的，似乎又听到有谁在喊她。 　　她朝那个方向看去。 　　教学楼楼门口出现了校长的身影！ 　　对方喊着她的名字，不断向她走近。颜沐凡想跑，可这时她感觉自己全身无力，手脚酸软，硬是一动也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校长”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 第10章 　　林校长来到她面前：“颜沐凡！你跑什么？” 　　他有些微喘，脸上带了些怒意，皱着眉头看着颜沐凡，一脸不赞同的神色。 　　在阳光之下，身周也没有什么黑雾的踪迹。 　　好像，现在的校长是正常的？ 　　颜沐凡还没怎么缓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回答道：“校长，你，你办公室里有鬼啊……” 　　林校长听闻此话脸色先是一变，而后怒意更浓。 　　“胡说八道什么！” 　　颜沐凡被林校长这一声低斥唤回了神，她意识到自己在林校长面前说了什么，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林校长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一些同学目光聚集到他们身上。 　　大部分是高一、高二的学生，这些人不太认识颜沐凡，有个别人知道那是他们学校这届高三生中的头号种子选手，于是赶快给其他人科普，他们的全校第一被校长训话了。 　　难得看到校长在操场上训人，那些学生都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地讨论着颜沐凡是犯了什么错。 　　声音不大，可动作异常明显。 　　颜沐凡能感觉到周围不少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一时间更加窘迫难当。 　　林校长则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他周围人的反应毫不在意地训斥了颜沐凡许久。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旁边围观的学生不得不离开，也打断了林校长的发挥。 　　最后，他重重叹了口气：“颜同学，知道你现在压力大，但不能听信某些谣言，别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稳住你现在的成绩才重要。行了，差不多回去上课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颜沐凡则依旧深深低着头，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校长走远，操场上其他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差不多都进了教学楼，她才蓦地原地蹲下，把头埋在手臂里。 　　过了好长时间，颜沐凡将将止住抽噎，用手在脸上擦了好几下。 　　要起身时因为蹲得太久，差点摔倒。 　　旁边伸出一双手臂，把超前扑去的颜沐凡拉住。 　　颜沐凡惊呼一声，才在那人的帮忙下站直身子。 　　她转头一看，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身边站着的又是边舒阳。 　　“你，嗝，怎么是你……” 　　颜沐凡哭了一段时间，说话时有些气息不稳。 　　她不希望这种窘态暴露在人前，更何况那人是边舒阳。意识到自己说话时会暴露自己的脆弱，颜沐凡就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再开口。 　　边舒阳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颜沐凡的状态。既没有趁此机会取笑她，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问了一个颜沐凡没想到他会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校长室碰上什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颜沐凡很想说关你什么事。 　　可她怕自己一说话又断断续续地夹杂着抽噎，于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手臂被人抓住，让她没办法继续往前走。 　　她转过身来怒道：“你，嗝，放手！” 　　鼓着脸气咻咻的样子配着通红的眼眶，让边舒阳不由得手一松，他嘴角微扬，眼中泄出一丝笑意。 　　颜沐凡看到他这样子更气了，也不走了，就要跟他理论起来。 　　她呼吸仍不平稳：“你，嗝，堂堂一个……” 　　在语文考试时，洋洋洒洒能写出近乎满分的作文，老师阅卷后，还要把试卷拿到其他各班作为范文表彰的颜沐凡，此时大脑却一片混沌，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边舒阳。 　　边舒阳：“嗯？我一个什么？学委。” 　　没等颜沐凡想出来要怎么说他，边舒阳又继续把话题拉到他关心的范畴：“你在校长室看到了什么？” 　　颜沐凡破罐子破摔：“你是不是都听到了？我说我撞鬼了！怎么你要说我什么？脑子坏了胡说八道吗？！” 　　她本来哭了一阵，就有点喘不过来气，一口气说了这些话，立刻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又要跌倒。 　　忽然一股力量扶住她的肩膀，捞起她的小腿。颜沐凡恍惚中感觉到双脚离开了地面。 　　颜沐凡：“？” 　　再一睁眼时，颜沐凡发现她坐在操场的观众台上，脑袋和肩膀靠着一边栏杆，边舒阳蹲在她面前。 　　见她醒转过来，对方把一瓶水递到她面前。 　　不用边舒阳说话，颜沐凡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她本不想“屈辱”地接受对方的好意，但她现在渴得不行，只能板着脸拿过那瓶水，拧开瓶盖，喝下去半瓶，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 　　边舒阳：“好点了？能说说你在校长室究竟看到了什么？” 　　颜沐凡眉头微皱，她不知道为什么边舒阳对于这个问题这么在意。 　　毕竟“喝人嘴短”，颜沐凡抿了抿嘴角，用手擦掉唇边挂着的水珠，她静下心来，尝试回忆自己在校长室看到的“东西”。 　　随着颜沐凡缓缓把她所见所闻告知边舒阳，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颜沐凡：“也就是这些了。喂，你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 　　在她印象中，边舒阳似乎没什么爱好，为人冷淡，不像班里其他男生那么咋咋呼呼，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一门心思就在学习上。 　　之前有一次学校突然断电，有同学就开始兴奋起来，趁着这个机会讲一些恐怖故事，吓唬女生，常博远就是头号牵头的。那次她记得，边舒阳还挺不高兴，让他们别动不动就把鬼神之事放在嘴边。 　　她还以为边舒阳是因为不信这些东西才阻止那些同学的无聊行为，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他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 　　颜沐凡想到这点，嘲笑道：“没想到班长也信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 　　边舒阳收起沉思的表情，看了颜沐凡一眼，平静道：“那你认为你在校长室看到的是什么？” 　　颜沐凡：“……” 　　她微低下头，像是在问边舒阳，也像是在喃喃自语：“所以我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吗？那教室里的……” 　　边舒阳：“教室里的你也看到了？” 　　颜沐凡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她在梦中看到的画面，那些诡异又可怖的东西让她在阳光明媚的白天也感受到一丝寒意。 　　颜沐凡：“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学校的广播声响起：“各老师同学注意，请迅速回到自己的班级教室，请迅速回到自己的班级教室……” 第11章 　　颜沐凡听着广播，有一种有人发觉了她和边舒阳没有在教室里好好上自习，点名叫他们回教室的感觉。 　　常年作为好好学生的她有点不安。 　　忘了要质问边舒阳为什么会关心她在校长室和教室里看到什么，颜沐凡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周围。 　　操场上还有一些学生在踢足球或者跑步。 　　那些是体特生，在搞训练。 　　他们听到广播内容后也都停下动作，不是很情愿地收拾好东西，被带教老师催促着，拖拖拉拉地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颜沐凡也扶着栏杆，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 　　边舒阳看她一眼，转过身，先一步走了。 　　*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入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埋头写着卷子，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离开，也没人在意他们在自习课上到一半才回来。 　　梁老师也不在教室。 　　颜沐凡回到座位时，郝佳有点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在本子上迅速写了点什么，然后推到颜沐凡这边。 　　颜沐凡歪了下头，看到本子上的内容，拿起笔迅速写了两个字——“没事”，然后又把本子推回到郝佳那边。 　　随后，用手狠狠揉搓了两下脸，展开一张试卷，开始做起来。 　　仿佛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颜沐凡做题也很快，一些基础的选择题匆匆扫两眼就过去了，试卷里有几道题需要略微思考一下，在她停笔沉思时，隐约听到一个比较有规律的声音，似乎是从学校外面哪个方向传来的。 　　好像是警笛声。 　　她用手撑着头仔细辨别，想确认究竟是警笛还是120的声音，那动静又渐渐平息了下来。 　　颜沐凡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就把注意力又集中到手头的试卷上。 　　等她开始做最后一道大题，下课铃声响起。 　　她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继续沉浸在解题的状态中。 　　他们班大部分人也都没动，只有个别人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去一趟卫生间。 　　这时，广播又响了起来。 　　听清广播内容后，原本安静的教室里，窃窃私语声蔓延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不可以出教室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下课时间吗？” 　　“今天好奇怪啊，一会儿是让所有人回教室，一会儿又不可以出教室。” 　　在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时，有人忍不住好奇心，起身往教室门外走去，哪成想还没出门，就在门口碰上了林校长。 　　那人匆匆说了声“校长好”，然后迅速后退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校长：“同学们稍安勿躁，我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他在教室中环视一圈：“你们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先由（2）班的许老师暂代班主任。你们（1）班是我们的实验班，能考到这个班的，都是有理想有追求的孩子，许老师带两个班，会比较忙，我想，你们应该会好好表现，体谅一下许老师。况且学习也是为了你们自己。距离高考没几天了，大家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好了，继续自习吧。” 　　教室里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校长的这个通知实在过于突然。 　　有人举手，林校长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发言。 　　举手的同学正是常博远，他问了全班同学最关心的问题。 　　“校长，为什么突然让许老师来带班啊？梁老师呢？她生病了吗？” 　　林校长：“事情比较突然，你们梁老师……” 　　广播这时响起：“通知，通知，各位同学老师，可以正常上下课了。” 　　“……出了点意外。”林校长在广播说完后，补齐了后半句话。 　　然后说他有点事情要忙，就匆匆离开了。在离开前，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边舒阳说：“边舒阳，你组织一下班级同学啊，继续好好自习。” 　　边舒阳点了点头，但当校长离开之后，却没有怎么刻意去管班里已经蔓延开的讨论。 　　现在还是下课时间内，关系好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今天这两件怪事。 　　可他们都没什么思路，聊两句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对话就继续不下去了。渐渐地，对于高考的紧张感压倒了八卦的欲望。 　　教室里又逐渐安静下来。 　　虽说让隔壁班的许老师过来暂代班主任，但整个下午自习，许老师都没过来，只是在晚休前露了一面，说的话也和林校长说的差不多，无非是让他们别关注太多“不必要”的事情。 　　大部分同学都忙着做题，没什么人在意许老师的话，颜沐凡却眉头微皱，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晚休时，一些同学去食堂，还有一些去门口的小摊贩和快餐店买饭。 　　颜沐凡没什么食欲，坐在座位上没动，盯着手里的错题本发起呆来。 　　常博远咋咋呼呼地进了教室，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他直奔边舒阳的座位。 　　对方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在常博远凑近之前，似乎就注意到对方的动势，抬头，把本子合上，看向常博远。 　　“诶~阳哥，写什么呢？不会是情书吧？” 　　常博远一脸八卦地凑过去。 　　边舒阳凉凉道：“你过来不是想说这个的吧？” 　　常博远反身坐在边舒阳前面：“阳哥，你知道下午为啥忽然广播要求我们不许出教室吗？” 　　边舒阳抱着双臂，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看着常博远，没搭腔。 　　常博远倒是不在意边舒阳的态度，他依旧神秘兮兮道：“有人跳楼啦！学校封锁消息，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那时候不让我们出去。” 　　“哦？那你怎么知道的？”边舒阳似是没信他的话，表情未变。 　　常博远：“我有个比较熟的学弟啊，就那个，常和我们一起打篮球那个。他跟我说的。就我们教学楼门前，地上有血迹！” 　　陆陆续续有别的同学吃完饭回来，也听到了常博远的话，围了过来，问他是什么情况。 　　常博远添油加醋地把他知道的“情况”又描述了一遍。 　　有人信，也有人持怀疑态度。 　　如果真有人跳楼，怎么消息能捂得这么严。而且如果谁跳楼的话，那哪个班少个学生，这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颜沐凡虽然没凑过去，在座位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讲台，心中生出一个不太秒的猜想。 第12章 　　到晚自习的时候，许老师又出现了一次，叮嘱他们好好做题，听放学铃放学就行，不用等他。 　　颜沐凡在放学的时候本想找边舒阳问点事情，但她刚收拾好东西，边舒阳的座位上就没人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动作这么快。 　　走到校门口时，颜沐凡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她们的教学楼。 　　教学楼的窗户都黑了下来，所有的教室都随着放学熄了灯，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眼睛，窗户玻璃折射着旁边路灯的光，像是在眼睛里镶嵌的瞳仁。 　　颜沐凡有点害怕了，在心里跟自己说快点转过头去离开这，司机陈叔叔肯定已经在学校门口等她了。可她的目光却不知被什么牵引着，依旧盯着身后的教学楼不动。 　　像是等待着什么。 　　她蓦地睁大双眼。 　　三楼的某扇窗户，忽然出现一双手，在教室的一团黑暗中伸出来，“啪”地按在玻璃上。 　　颜沐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清的。 　　她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喂，颜大学委，还不走？” 　　不知哪来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颜沐凡。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颜沐凡不敢再耽搁，也没再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去寻找那个声音的由来，转过身飞速往学校外面跑去。 　　* 　　第二天上学，班里所有人状态都不太对。 　　早自习时，有约么三分之一的人没做卷子或者背东西，反而在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作为班长的边舒阳也没有管纪律，反而趴在桌子上，似乎是在补眠。 　　颜沐凡有些心慌，她无意识地转了转笔，像是这样可以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慌乱感。 　　郝佳在早自习快结束时才姗姗来迟，颜沐凡小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郝佳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自从郝佳说在教室里看见奇怪的东西那晚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活力都被抽去了。 　　原本她话多得不得了，每天会主动和颜沐凡会聊很多，近几日却不怎么说话，闷头做题。 　　倒也没什么不好，本来高三就是应该把注意力专注到学业内容上去。可郝佳转变得太突然，让人不由得把她的变化和那晚遇到的怪事联系在一起。 　　颜沐凡原本只是有点担心她，也没指望郝佳给她什么正经回答。她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郝佳把写了一行字的本子推了过来。 　　-昨天被传跳楼的那个人，是梁老师。 　　颜沐凡拿着本子看了好几遍，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她提笔回复。 　　-你怎么知道？ 　　郝佳看了颜沐凡一眼，似乎对她的镇定有点吃惊。 　　-就知道你不看班级群，里面已经讨论了一个晚上了。 　　颜沐凡还真的没看手机，她昨天晚上被教学楼吓了一跳之后，回到家就把自己投入题海中放空大脑去了。 　　不过郝佳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惊天新闻。昨天晚上，她就有类似猜测，只是对方的话，从某种方面印证了她的猜测。 　　传说有人跳楼，还有同学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在地上看到了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血迹，隐约传来的警车和救护车的铃声，学校奇异的举动，没有哪个班的学生突然不见，加上校长突然宣布让许老师代班。 　　种种迹象都表明，出事的人很可能就是梁老师。 　　昨天颜沐凡只是有一个模糊的猜想，没想到昨晚就出现了有关梁老师的传言。说明和她有相同猜想的不止一个。 　　只是没有学校官方宣布，颜沐凡还不太能确定这种猜想是真的。 　　她也不希望是真的。 　　然而事与愿违。 　　午休时间，常博远又咋咋呼呼地带来一个消息。 　　他边吃着路边买的麻辣烫，边刷着手机，突然大喝一声：“卧槽，是真的！出事的真的是梁老师！” 　　这时教室里的人不多，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同学，听到他喊的内容，立刻凑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颜沐凡碰巧去了一趟卫生间，等她回到教室，就看到同学聚成一堆，有几个在外围的女生抽噎着哭得很伤心，有男生高喊着这不可能。 　　她拉了个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同学似乎还有些恍惚，喃喃道：“为什么呀，不可能是梁老师……” 　　结合早上郝佳说的，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昨天出事的，就是梁老师。 　　新闻已经报道出来了。 　　这下不止是他们班，全校学生都知道了。 　　还没等到下午第一节 课开始，林校长就来到颜沐凡他们班。 　　他是来进行安抚工作的。 　　先是说对于发生这种事情，学校也很遗憾，昨天是担心学生一时间接受不来，学校也需要和家属警方沟通，所以先暂缓通知他们这件事。 　　然后话锋一转，叮嘱他们不要太过关注这些事情，高考临近，他们能给梁老师最大的安慰就是考个好大学，拿到好成绩才不辜负梁老师对他们的辛勤付出。 　　林校长一开口，承认梁老师确实出了意外，班里就响起了一片抽泣声。 　　随着他的话继续，压抑的哭声就没断过。 　　颜沐凡也兀自抹泪，虽然昨天她就有猜想，甚至早上还得到郝佳的消息，如今从校长口中得以证实，却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梁老师好好的，为什么会跳楼？ 　　梁蕾作为他们的班主任，教学能力很可以，但平时脾气并不好，天天拍着讲桌，动不动就斥责某些表现得不尽如人意的学生。 　　班里有不少人不喜欢她。 　　可听到老师遇害的消息，让那些平时的小矛盾都在巨大的震惊和悲伤下被覆盖，没有人不伤心难过。 　　班里的低气压，持续了很长时间。 　　几天后，学校里生出一些流言，说梁老师那天是从天台跳下去的。跳楼的原因，和诡异的天台传说有关。 　　每个学校都有一些怪谈，比如夜晚无缘无故响起的钢琴声，总也走不到尽头的楼梯之类的。 　　颜沐凡他们学校的怪谈中，就有一条涉及到她们教学楼的天台。 　　高三的教学楼是一栋历史比较久的老楼，和那些惯常是三角屋顶的老建筑不同，他们这栋教学楼的屋顶有个天台。 　　天台常年上着锁。 　　有人说在天台曾经发生过事故，所以被封了起来。具体是什么事故，没人说得清楚。 　　这也就成为滋生天台怪谈的土壤。 第13章 　　怪谈中说颜沐凡学校的这栋教学楼的天台上，有“那个”…… 　　传闻中有人曾见到有黑影从天台跳下，在往下跳的过程中，嘴里还哼着歌，特别凄楚可怖。 　　黑影也不是每天都有，而是要在特定的时间，才能看到，具体哪个特殊时间，众说纷纭。总之就只是传言，并没有人能拿出切实的证据。 　　天台一般是被锁起来的，关于天台的怪谈也就只是在学生中口口相传，没人能验证上面究竟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谁知前段时间，颜沐凡他们就得到了一个验证的机会。 　　他们班被安排打扫学校，她和几个同学就被指派去清理天台。这几个人都听说过天台的传闻，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 　　在学校待了快三年，还没有上过天台。 　　等他们拿着老师给的钥匙开了通往天台的门，不得不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失所望。 　　地面坑洼不平，角落处堆积着不少诸如塑料袋、废纸之类的垃圾，光秃秃的一览无余。 　　哪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有恐怖的工作量。 　　郝佳和颜沐凡一起，她拿着扫帚跟颜沐凡抱怨，想不明白为什么学校会在这个时候安排他们高三来打扫校园。还把他们分了这么大一片天台，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没人清理了。 　　颜沐凡安慰了她几句。灰尘和垃圾就在那里，吐槽也不能把他们消灭得一干二净，不如快点动手清理，弄完了就可以回去做题了。 　　郝佳仰天长叹：“回去做题？那我还不如在这打扫呢！” 　　颜沐凡拍拍她的肩膀：“干活吧。”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划分出各自需要负责的区域，倒垃圾则是轮流来。 　　总让一个人把垃圾从五楼搬到下面去，任谁也受不了。更何况这是学校的五层楼，差不多抵得上普通住宅的七八层楼高了。 　　郝佳和颜沐凡负责的区域是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分彼此，一起整理。 　　她们一边扫，一边聊着关于天台上学校怪谈的故事。 　　颜沐凡：“我听说的是，每到五月份，就会有个女孩子的哭声和尖叫声从天台门缝里传出来。” 　　郝佳摇头：“不对不对，时间不对，是每个月初五的时候。” 　　郝佳回忆着：“说那个女孩子爬到天台边缘处，尖叫着从上面跳下来。有人刚好抬头看到天台上有人，赶快打电话报警呼叫警察。没等他打完电话，人就跳下来了。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跳楼的女孩就在他眼前消失。地上也没有尸体。” 　　颜沐凡：“我听到个说法，说如果人是枉死的话，会不断循环重复自己死前那一段。” 　　郝佳吸了口冷气：“哇，那不是好惨。活生生的无限轮回，体验最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啊。” 　　颜沐凡：“算不上是‘活生生’了吧。” 　　郝佳：“就你严谨……总之这个事是我表哥跟我说的，可信度极高。” 　　颜沐凡无情戳穿：“可你表哥是三中的，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郝佳毫无愧色：“说明我们学校这事儿流传得广啊，三中都知道了。” 　　“沐沐！”郝佳突然叫了颜沐凡一声。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把颜沐凡吓了一跳：“你干嘛？！” 　　郝佳：“我，我看到那个女孩了！她刚从那边跳下去。” 　　说着她指着一个方向。 　　听到郝佳的话，颜沐凡被吓得脸色发白。 　　她喜欢和郝佳聊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很刺激，但实际上她很害怕这些东西。 　　典型的叶公好龙。 　　郝佳则不然，她一向自诩胆子大，说着就往她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 　　颜沐凡无法，只能举起手中的扫帚壮胆，跟在郝佳后面。 　　天台边缘，有个半墙，高度大约到她们大腿的位置，有大约20厘米宽的墙沿，再往外，就是墙外了。老师挑的这几个学生都是相对听话老实的，安排他们到天台打扫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不要离天台边缘太近，更不能爬上去。 　　颜沐凡唤了郝佳一声，让她别再往前了。 　　她不仅是担心郝佳说的“那个东西”，也担心她离太近，一个不小心有可能掉下去。 　　郝佳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径自往边缘走去。 　　颜沐凡想拉她都没拉住，郝佳还是继续往前，直到碰到天台边缘，她没有停，俯身从天台上往下看，大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到墙外了。 　　“郝佳！”颜沐凡急得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快回来，你别吓我。” 　　郝佳这次像是听到了她说什么，转过身来，阴恻恻地对着她笑。 　　颜沐凡被郝佳怪异的样子吓到了，腿软得一步都挪不动。 　　郝佳：“沐沐，你怕不怕？” 　　颜沐凡这才反应过来，郝佳是在闹她。 　　她生气了，把扫帚往地上狠狠一摔。扫帚的边缘不那么平整，在她掼到地上时，把她的手也划了个口子。 　　颜沐凡的手滴着血，脸色差得可怕，转身就要走。 　　郝佳意识到这个玩笑她有点开大了，连忙过来哄颜沐凡。好说歹说劝了半天，颜沐凡的气才消。 　　这也是为什么，在那天颜沐凡去送卷子，发现郝佳状态异常，下意识地就认为对方是在骗她。 　　总之她们在天台闹了点不愉快，所幸后面还是和好了，郝佳讨好地把两人负责的区域一个人整理完毕。颜沐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点不开心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 　　她们打扫完毕准备离开天台时，颜沐凡似有所感地看了一眼郝佳方才恶作剧的方向。 　　她隐约真的看到一个黑影，坐在天台边缘，双手撑在自己身体两边，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等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过去，那个黑影并没有如她预想的一样消失，反而更加凝实。 　　颜沐凡飞速把头转过来，喃喃自语“我什么都没看见”。她的异常举动被郝佳发觉，也往她看到黑影的那个方向看了看。 　　郝佳：“沐沐你看什么呢？那边没扫干净吗？” 　　颜沐凡：“你什么都没看到？” 　　郝佳：“什么都没有啊。” 　　颜沐凡放松了些许，她小心翼翼地又转回了头，想再确认一下。 　　那边的黑影依旧在，它不是坐在天台边缘的姿态了，反而站了起来，身周轮廓并不清晰，只能隐约看出来是个人形，不能确定是男是女。 　　颜沐凡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微咬下唇。 　　郝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沐沐你到底在看什么？” 　　“哦~我知道了。”郝佳跟着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想学我，也吓唬我是吧。” 　　她摆了摆手：“沐沐你这功力不到位啊。再说了，我哪像你，胆子那么小。” 　　颜沐凡在郝佳的说话声中，看到那个黑影迈步从天台跳了下去。 第14章 　　颜沐凡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 　　郝佳请假先回去了。 　　自从那晚“撞鬼”之后，她的身体状况就不太好，时不时就要请个假。整个人的精神也比较萎靡，丝毫不见之前的活泼好动，也不再跟她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把天台和梁老师扯在一起的，还是那个每天对这种事情最好奇的常博远。他好像是尝到了用这种事情吸引别人注意力的甜头。晚休时间，在那边高谈阔论着自己的见解。 　　一会儿说梁老师是被天台的鬼迷住了，所以从上面掉了下来。 　　一会儿又说，天台上那个鬼就是和梁老师有关系。多年前，梁老师因为升学压力，逼死过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化成厉鬼，来报仇了。 　　他自己说得兴致高昂还不算，还拉着边舒阳，想让对方附和他。 　　边舒阳一点面子都没卖，冷冷道：“如果梁老师跟那个鬼有仇怨，为什么现在才报仇。” 　　常博远“呃”了一声：“那，那可能是梁老师忽然良心发现，上去拜祭那个鬼。否则她好好的，干嘛要去天台。她又不像我们还有大扫除的任务。” 　　边舒阳：“差不多行了。不管怎么样，口下留德吧。” 　　常博远似乎想起来什么，立刻变了脸色，改口道：“诶，我都胡说八道的，用不着信啊。我不说了，我以后都不说了。” 　　边舒阳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卷子，没再理会常博远。 　　而颜沐凡则是把常博远的话听了进去。 　　换做之前，她也可能会对常博远说的嗤之以鼻。可在她打扫过天台，还真的亲眼看到了那重复着跳楼动作的黑影，颜沐凡就没那么笃定了。 　　如果不是常博远提起天台，她已经把自己催眠得忘了还有那段经历。 　　比较奇妙的是，她也只有那天看到了重复自己跳楼举动的黑影，后面她在楼下壮着胆子再抬头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常博远虽然住了口，但其他人的思路被他调动了起来，有人推测道：“这么说来，难不成是之前因为梁老师批评，自那什么尽的那个学生鬼觉醒了？你们还记得那天晚上，教室里出现的吊死鬼吧……” 　　像颜沐凡和边舒阳一样不在场的人并不多，其他人被这句话提醒，那晚恐怖的经历被翻出来，鲜活得像是刚经历一般。 　　大家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教室里像是低了两度，让人忍不住拢紧衣襟。 　　讨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有些人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事情并未讨论明白，那些人也就意犹未尽地聊着。 　　颜沐凡不想听这些，但那些人的说话声不受控制地往她耳朵里卷，她人在教室里，又不能把耳朵闭起来。那些猜测化为可见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播放起来。 　　她重重地放下笔，揉了揉眼睛，起身想出去，至少能躲一会儿这些人的讨论。 　　颜沐凡把自己书桌上的试卷和真题册稍微收拾了下，打算往外面走。 　　常博远似乎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 　　颜沐凡感受到常博远的视线，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往对方的方向看过去。引起她注意的却不是常博远，而是离他不远的边舒阳。 　　对方似乎也对班级里现在讨论的内容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教室。 　　颜沐凡也快步往教室门口走去，出了教室，她左右摆头看了下。有一个方向的走廊里，同学们的头都朝向一个方向，颜沐凡便知道，边舒阳是往那个方向走了。 　　鬼使神差地，她依据自己的推测，往走廊那边走过去。 　　她的步速很快，依稀看到了边舒阳的背影。 　　对方对她的存在不知是一无所觉，还是已经发觉却没在意，他头都没回地继续往前走。 　　边舒阳往楼上走去。 　　他们班教室在三层，四、五层主要是老师办公室和实验室。 　　颜沐凡在后面跟着，也不知道边舒阳是打算去哪里。 　　边舒阳一直往上走，来到五层。他走过五层走廊，来到那个可以登上天台的小转角楼梯的位置。 　　然后颜沐凡就眼睁睁地看着楼梯上方被锁住的大门慢慢被开启。 　　那道锁对于边舒阳像是不存在一样，他就这样直接打开了天台的大门。 　　颜沐凡不相信边舒阳手里会有天台的钥匙，而且就算有，边舒阳方才可是完全没有开锁的动作，他只是站在那扇上了锁的门前。在颜沐凡的视角里，就是站在原地一动都没动，然后门就自动开了。 　　她还在思考边舒阳是利用什么作弊方法开启天台大门，边舒阳已经在她的视野中消失。 　　跟，还是不跟？ 　　这问题还用想？ 　　当然要跟上去！ 　　边舒阳肯定哪里不对劲。前几天在操场上，她被校长训话后，他问的问题就很不正常。 　　天台的门被打开，外面的风吹了颜沐凡满脸，她打了个冷战。 　　颜沐凡摸到门边，小心地往天台方向看过去，目及之处没看到边舒阳的身影。 　　她小心地踏上天台，似有所感地往她曾经看到黑影的地方看过去。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边舒阳不在那个方向。 　　天台也不算大，空旷，没太多遮挡物，颜沐凡左右环顾，匆匆扫了一圈，锁定了边舒阳的位置。 　　他蹲在教学楼更靠近校外那一侧的天台边缘，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虽然离得不算近，颜沐凡也能看到，边舒阳面前的地面上画着什么东西。 　　像是凶案现场中，示意受害者位置的白色轮廓。 　　颜沐凡想了想，抬脚往边舒阳那个方向走去。 　　“边舒阳，你在这干什么？” 　　边舒阳似乎知道她的存在，丝毫不见惊讶。他站起身来，微低头俯视着颜沐凡。 　　两人身高差距有些大，颜沐凡不得不仰着头看他，感觉这样自己就会少了几分气势，她往后退了几步。 　　边舒阳：“你有看到什么吗？” 　　颜沐凡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摸不到头脑，思绪不自觉被带走：“啊？我应该看到什么？” 　　边舒阳好像有点意外，喃喃道：“什么都没看到吗？” 　　他让出了自己站的位置，用眼神示意：“这里，在你看来是什么都没有的吗？” 　　边舒阳让开之后，那个白色轮廓清晰完整地出现在颜沐凡面前。 　　她发现了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颜沐凡：“等等，如果这个……表示梁老师，那说明她是在天台遇害，不是从天台跳下去的？” 　　边舒阳挑眉：“才想到？” 　　颜沐凡：“……” 　　班里那么多人信誓旦旦地说梁老师是跳楼身故的，连新闻报道都那么说，也怨不得她先入为主吧。 　　颜沐凡：“案发现场，都不保护起来的吗？” 　　边舒阳：“已经查过所有能查的东西了。” 　　闻言，颜沐凡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你怎么知道？你来这究竟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边舒阳并未回答她这一连串问题，他把视线投向另外的方向，抬手：“那边呢？你有看到什么吗？” 　　颜沐凡顺着边舒阳的手指看向另外的方向。 　　对方指的就是她曾经和郝佳打扫，并且看到一团黑影的地方。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边有一个身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女生，就坐在天台边缘！ 第15章 　　颜沐凡想也没想，飞速往那个方向跑去。 　　她不敢喊对方，怕一出声，反倒吓到对方，万一一不小心因为这个害得那个女生掉下去，她罪过可就大了。 　　到距那女生两三米的位置，颜沐凡停了下来。 　　那个女生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维持着一个姿势未变，颜沐凡已经离她很近了，她却没有什么反应。 　　颜沐凡：“那个，同学……” 　　她的声音有些抖。 　　跑过来只是因为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一场惨剧发生在自己眼前，但面对想要轻生的人应该说什么，她没有任何思路。 　　对方对她的招呼充耳不闻，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任何变化。 　　颜沐凡：“同学，你别坐那里，太危险了。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跟我讲讲好不好，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她也不知道这些话管不管用，先说了，万一哪一句管用呢。 　　对方任凭她在这边说着各种劝慰的话，完全不为所动。 　　颜沐凡有点着急，只凭她自己好像没办法把这个同学劝下来啊。 　　不行，得找外援。 　　她转头，看到边舒阳也走了过来，只不过站的位置距离她和那个坐在天台边缘的同学都有三五米远。 　　颜沐凡朝对方招了招手，只见边舒阳微微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当她不存在啊。 　　她咬着牙对边舒阳道：“快报警啊。” 　　边舒阳像是没听见一般，眉头微皱，看向颜沐凡看着的方向。 　　看边舒阳这个态度，似乎只打算在旁边围观。颜沐凡很生气，这人平时冷冰冰也就算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也袖手旁观吗？！ 　　颜沐凡心中满是对边舒阳的鄙视和不满，就在她把视线转回来的一瞬，只见那个坐在天台边缘的女生动了。 　　她从坐改站，双脚踩在边缘。 　　甚至不需要往前迈步，她只需要身体前倾，就能从楼顶落下。 　　眼见情势更加危急，颜沐凡也顾不得其他，想要把那个女生从边缘处拉回来。 　　没等她动手，那个女生往前一步，径自往前方的虚空栽了过去。 　　颜沐凡：“！！！！” 　　情急之下，颜沐凡在极短时间内往前冲了好几步，堪堪抓住那个女生的裤腿。 　　那个女生在坠落之前，还回头望了她一眼。 　　转过来的脸上全无皮肤血肉，那是一具骷髅的脸！ 　　颜沐凡被吓得松开了手，但却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灵魂仿佛被抽离身体，身体失重，眼前出现的是迅速拉近的操场地面。 　　* 　　风不大，却很冷。 　　她抱着膝盖在天台的边缘处坐了很久。 　　太阳在浓重的乌云里隐隐露出个轮廓，像是被阴霾的天气感染，连阳光都变得压抑肮脏。 　　楼下的上课铃声响了几遍，喧闹的操场逐渐恢复安静。 　　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回去上课，学习，做题，备考。只有她，再也回不去之前的人生轨迹了。 　　她把腿放下，小腿悬在天台外面，双手放在身体两侧，遥遥看着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还能看到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她撑着天台边缘，站了起来，轻轻往前踏了一步。 　　只要迈出这一步，就解脱了。 　　* 　　“颜沐凡！” 　　有人在叫她。 　　颜沐凡缓缓睁眼，一时不清楚自己是在哪。 　　她不是刚从楼上掉下去了吗？ 　　她没死？ 　　等思维能力逐渐回归，颜沐凡察觉，自己在地上半坐起身，被边舒阳托着后背，近乎抱在怀里。 　　她惊慌地伸手推开边舒阳：“你你你，这是干嘛？” 　　边舒阳半蹲在地上，差点被她推了个趔趄，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倒是松开了扶着颜沐凡的手。 　　颜沐凡“恢复自由”后，迟迟没有起身，她撑着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边舒阳站在她旁边：“你刚在天台边上摔倒了。” 　　“摔倒了？我为什么会摔倒？”颜沐凡顺着边舒阳的话细细回想，“我刚刚不是从那上面摔到楼下去了吗。” 　　她去问边舒阳：“我刚爬到天台上坐着了吗？还要跳楼？” 　　边舒阳：“没有。” 　　他说没有，那是她的记忆出错了吗？ 　　她明明记得自己坐在天台边上，然后站起来，还打算从楼上往下跳。 　　等下，她是跟着边舒阳到天台上的，她还看到一个要跳楼的同学，只是最后关头她没能拉住对方。 　　想到这里，颜沐凡猛地站起来，跑到天台边缘的地方，半蹲身子，往楼下看。 　　边舒阳：“那边危险！” 　　颜沐凡往楼下看了几眼，之后直奔边舒阳：“刚跳楼的同学呢？” 　　边舒阳：“没有什么跳楼的学生，我只看到了一个恐高的学生。” 　　不用想也知道边舒阳是在嘲她，颜沐凡跳脚，焦急道：“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边舒阳语气平稳：“我也没不正经。确实只有你自己。” 　　颜沐凡大声道：“不可能！” 　　她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报警。 　　边舒阳：“我劝你还是不要打这个电话，报假警是违法的。” 　　“你说什么？我怎么就报假警了！”颜沐凡有点被边舒阳这句话吓到，点数字的手顿了顿。 　　边舒阳：“把手机收起来吧，先告诉我，你刚看到了什么？” 　　颜沐凡缓缓把手机方向，让有些混乱的大脑安静下来，思考方才发生的事情。 　　楼下没人。 　　那个女孩只有她看到。 　　她还曾在天台上看到了一个黑影，正符合教室里那个跳楼女生的传说。 　　颜沐凡喃喃：“常博远说的是真的，有个女生从这里跳下去了。那时刚上课，没人救她。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边舒阳听到了她的话：“还有吗？” 　　捋清楚方才发生的事情，颜沐凡也冷静下来，她回身看向边舒阳：“你既然没看到那个女孩，你怎么知道我能看到她？你到天台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边舒阳：“那个女孩，现在成了地缚灵。” 　　“你说什么？”颜沐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主要是不相信这种话是从边舒阳口中说出来的。 　　他也信这些东西？ 　　边舒阳似乎旁人吃惊的态度依旧很习惯了，他反问道：“你应该不是最近才能看到那种东西的，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惊讶。” 　　颜沐凡绷着一张脸：“别把话题扯到我身上，现在是我在问你。” 　　边舒阳：“家学渊源，兼职抓鬼。” 　　颜沐凡：“？” 　　边舒阳：“我只是没想到，你也能看到鬼。而且还是在不开天眼的情况下。” 　　对方过于一本正经，由不得颜沐凡不信。她问：“也就是你不开天眼看不到鬼，但你怎么知道那边有地缚灵，还知道我能看见？” 　　边舒阳平静道：“谁说我现在没开天眼的。” 　　颜沐凡被噎了一下，她反击道：“那你刚刚还说你没看见那个跳楼的学生！” 　　边舒阳：“我那时候如果说看见了，你不是就更要报警了？这种事情警察来了没用。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来，早就来过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分心思在这种事情上？” 　　颜沐凡：“为什么？” 　　边舒阳：“官方邀请。梁老师的死，他们认为不对劲，但是查不出来原因。” 　　边舒阳：“至于为什么知道你能看到那些东西，这个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你可以理解为，你的体质很特殊，有一些比较玄妙的气场，只有同道中人才能看出来。” 　　颜沐凡沉默一会儿，她把方才两人的对话在心里总结了一下。 　　也就是边舒阳就是所谓的“天师”或者“道士”？不管是什么，反正是能捉鬼的那种，至少名声还挺响亮，否则官方人员也不会要求一个准备高考的高三学生帮忙。 　　“没错，我不是今天才能看到这些东西。”颜沐凡轻声道，“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它们’了。” 　　边舒阳闻言皱眉：“很长时间是多长？” 　　“长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吧。”颜沐凡回忆着自言自语，“我为什么又突然能看见了……” 　　边舒阳没说话，似乎他也回答不了颜沐凡这个问题。 　　颜沐凡问：“那天台的那个地缚灵，是和梁老师有什么关系吗？” 　　边舒阳：“目前来说，没什么关系。梁老师也不是因为地缚灵要‘求代’才出事的。” 　　看颜沐凡面露不解，边舒阳解释了一下“求代”是什么意思，大约就是一些特殊方法死的人，没办法转世投生，需要拉人垫背才能得到投胎的机会。 　　被鬼选中的人可能之前和它没什么关系，只是被吸引到它死亡地点，被蛊惑着以鬼死亡的方式死去。 　　虽说梁老师出了事，但她并不是因跳楼而亡，而且那个在天台的地缚灵仍没有得以解脱，还在这里循环往复地重复她死亡那个过程。 　　边舒阳因此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推测。 　　所以梁老师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呢？会和天台的地缚灵有关吗？ 　　两人相继陷入沉默，各自整理着自己目前已知的信息。 　　“那个地缚灵呢？消失了？”颜沐凡忽然开口问道。 　　边舒阳：“你碰到它之后，它就消失了。对了，你的手给我。” 　　颜沐凡警惕道：“干嘛？！” 　　边舒阳：“看看你有没有受到鬼气‘污染’。” 第16章 　　一般人是不会像颜沐凡这样，直接碰触到鬼的。 　　活人身上有阳气，一般鬼都会躲着走，自然也有那种阳气弱的人，但就算是这样，阴阳相隔，因果相报，两者几乎是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一旦和鬼牵扯上关系，就像是家门口被小偷做了标记一样。会有鬼气附着在人的身上，轻则时运不济，重则就会成为厉鬼的目标食物。 　　能熬成厉鬼的虽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经过他一番解释后，颜沐凡勉强相信了他的说法，把左手伸了过去。 　　边舒阳：“另一只手。” 　　颜沐凡小声嘟哝：“怎么还男左女右吗？” 　　边舒阳：“你是右手碰到的。” 　　颜沐凡换了只手。 　　边舒阳一手托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搭在颜沐凡手腕骨头突出的位置，是一个切脉的手势。 　　颜沐凡好奇地看着边舒阳动作。只见他半阖眼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没说话，静静地等着边舒阳发话。 　　两人距离极近，因为身高差距的关系，颜沐凡不得不仰头看他，对方全神贯注地在思考着什么，没有留心她的视线。 　　颜沐凡肆无忌惮地扫视过边舒阳微蹙的眉头，她注意到对方的睫毛极长，似乎都要超过自己的了。鼻梁高挺，眼窝较深，衬得目光都有些深邃。 　　难怪那些人受他皮相所惑。 　　哼，她才不会像其他人一样。 　　过了一会儿，边舒阳放下颜沐凡的手腕：“有点奇怪。” 　　颜沐凡：“怎么个奇怪法？我沾上‘鬼气’了吗？” 　　边舒阳摇了摇头：“按理说你无需天眼就能看到鬼魂，体质属于偏弱那一类，又近距离接触了地缚灵，但我刚却丝毫没感受到‘鬼气’。” 　　颜沐凡：“有什么奇怪，这不是挺好的？” 　　她继又“哼”了一声，忿忿不平道：“你还号称有家学渊源呢，就让我一个普通人去碰鬼？你不知道能力多大，责任多大？还好没沾上你说的所谓的什么‘鬼气’。” 　　边舒阳古里古怪地轻笑一声，轻声：“能看到鬼的普通人……” 　　他清了下嗓子：“我是真没想到你会伸手去抓它。” 　　颜沐凡只是目光灼灼地瞪着他，用眼神谴责他。 　　边舒阳看她一眼：“你就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你不是说之前在天台见过鬼吗，上次你也去抓了？” 　　颜沐凡为自己辩解：“我那次看到的是黑色的雾气，这次看到的是真人啊。误会了也情有可原吧。” 　　边舒阳听闻此话脸色一变：“你看到的是和正常人差不多的真人？” 　　颜沐凡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如此激动，她点点头：“是啊。”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等等，你看到的不是吗？” 　　边舒阳摇了摇头：“我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人体，被黑雾缠绕着。” 　　“那……我看到的情况有什么含义吗？地缚灵还能在不同人眼里呈现出不同的样子？”颜沐凡说完，莫名打了个冷战。 　　边舒阳似是在沉思：“在不同人眼里不一样么……” 　　颜沐凡看对方皱着眉头思索，便知道边舒阳之前也没有遇到过她这种情况了。 　　她想了想，把自己碰触到鬼之后看到和感受到的，也同边舒阳说了一下。她刚说个开头，边舒阳脸色变得愈发不对劲。 　　等她边回忆边讲完了所有内容，边舒阳的脸色倒是回复如常。 　　他笃定道：“我和你有同样的猜想。你触碰到鬼后，代入了这个地缚灵，看到它临死前看到的画面，感受到它临死前的感受。既然你说之前也有见过鬼，那你小时候也触碰过鬼，以他们的视角看到过或者感受到过什么吗？” 　　颜沐凡摇了摇头：“时间太久远，我没什么印象了。” 　　“这个跳楼的鬼，会像常博远说的，是梁老师的前学生吗？”颜沐凡想起教室里讨论的内容，提出自己关于这个地缚灵的疑问。 　　边舒阳：“大约五年前，确实有一起在学校跳楼的事件。遇难的是个女生，也确实是梁老师的学生，只是女生没留下什么遗书或者遗言。据说梁老师那时比现在还严厉，对待学生也相对会粗暴一点，但没有切实证据表明女生的死和梁老师有直接关系。” 　　边舒阳：“至于这个地缚灵是不是那个女生，我没办法辨别。” 　　颜沐凡微微睁大眼睛：“你没办法辨别？” 　　边舒阳摊手：“我还没到能查鬼的户口本的程度。一般的鬼是没办法沟通的，他们是执念的结合，大多数时间张口也只能发出鬼啸。” 　　颜沐凡：“还有不一般的？” 　　边舒阳：“严谨一点来说，截止到现在，我还没遇到过不一般的。” 　　颜沐凡撇了撇嘴。 　　那个地缚灵在二人对话时，一直都没出现，天台也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继续待下去没什么意义，二人便一前一后地返回了教室。 　　经过天台一番对话，虽然没让颜沐凡对边舒阳彻底改观，但对他的态度也相对和缓了一些。 　　她知道了边舒阳的另一重身份，也将自己的一些能力告知对方。这种共有秘密的感觉，无形中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过了几天，（1）班的学生慢慢接受了梁老师离开他们的结果，也习惯了隔壁班许老师替代梁老师成为他们代班班主任的现状。 　　那些关于梁老师的传言也随着时间过去，没什么人再提，只有颜沐凡，每天都会问下边舒阳有没有什么进展。 　　边舒阳的回复一般就两个字：暂无。 　　对方的表情一贯的平静无波，颜沐凡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怀疑：“没骗我吧？” 　　边舒阳：“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颜沐凡：“算了，我去做题了。” 　　她回到座位，拿出小刀削铅笔。 　　铅笔是用来涂答题卡的。和大多数同学不同，她不喜欢用市面上的那种涂卡笔，而是选择了美术生常用的木质铅笔。 　　郝佳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不用自动的那种涂卡笔，那种不是更方便么？ 　　颜沐凡只是冲她笑了下，说她喜欢这种比较接近于原始状态的感觉。 　　颜沐凡边削铅笔，边想着那个天台上的地缚灵。自从上次她触碰到对方后，就再也没见到那个地缚灵了。 　　她有想过对方是不是已经解脱，转世投胎去了。也跟边舒阳确认过，对方却说地缚灵没有转世，只不过不在天台，他也无从确认对方的位置，只能说还在学校里，而且力量更加强大了。 　　“嘶——”因为想得有点出神，颜沐凡削铅笔时不小心在手指上划了个口子。 　　正是晚自习时间，郝佳依旧请了假回家——她自从那一晚之后，就再没有上过晚自习。 　　而周围其他人都在埋头做自己的卷子，没人留心到颜沐凡这边的状况。 　　伤口很小，也不深，没有很疼，但也流了不少血，颜沐凡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手上的血滴到桌子上和地上，看起来倒是比较严重。 　　正在她找纸巾时，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头一看，是边舒阳走到她桌前，递过来一包纸巾。 　　颜沐凡抿了抿嘴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道：“谢了。” 　　心里默默吐槽对方，边舒阳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过来，是想让她死在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嫉妒眼神里吗？ 　　等她找到面巾纸把受伤的左手食指包起来，才发现边舒阳还站在她课桌前，并没有离开。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就算是一片好心，也不用帮完忙还站在这吧。 　　边舒阳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反而看着教室的中后部。 　　那边有什么吗？ 　　颜沐凡不自觉顺着边舒阳的目光也转过头去。 　　一件堪称是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教室里现在除了她和边舒阳，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 　　现在是她的梦吗？颜沐凡捏了下自己的脸。 　　好疼！ 　　不仅是脸疼，手也疼。由于太过讶异，她忘了自己手指受伤这回事，直接用左手捏的脸，本来就没止血的伤口，血流得更快了，很快就染透了整张纸巾。 　　梦境也不能这么真实吧。 　　“边……嗯，边舒阳……”她甫一说话，就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发紧。 　　边舒阳闻声看了她一眼：“按住你手上伤口离心脏近的那一端，用点力，压迫止血。” 　　颜沐凡：“……我不用你辅导我怎么止血。” 　　颜沐凡：“教室这是怎么回事？其他同学人呢？” 　　边舒阳：“其他同学在教室，我们不在。” 　　颜沐凡：“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另一个空间？” 　　边舒阳：“你可以这么理解。” 　　什么叫可以这么理解？颜沐凡自忖她考试排名好歹稳压边舒阳一头，他凭什么拿对待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跟她说话。 　　颜沐凡故意道：“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边舒阳略一沉吟：“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鬼域’。” 　　“什么鬼域，你现编的词吧。”颜沐凡扭过头去没看边舒阳，自言自语着，声音不小，倒像是故意要让对方听到一样。 　　边舒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教室后面墙上，迅速聚集起一团黑气，铺满了整个墙面。 第17章 　　眼前的景象，颜沐凡感觉似曾相识。 　　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 　　墙上的黑气迅速增多，逐渐剥离墙面，有往他们的方向移动过来的趋势。 　　颜沐凡迅速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喂，不跑吗？” 　　边舒阳：“教室门口有结界拦着。出不去。” 　　颜沐凡确认了，边舒阳在说话之前，又用那种“这还需要解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这让她特别不爽。 　　她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也不是不信边舒阳的话，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无力，莫名其妙来到这种鬼地方，还要听这个讨厌鬼说的话。 　　教室的门是开着的，这也让她很难相信没办法从教室里直接走出去。 　　至于出了教室，还能去哪里，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域”颜沐凡暂时还没考虑到。 　　她走到教室门口，就要迈出教室时，身体莫名收到一股推力，让她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扶着讲台才堪堪站稳。 　　颜沐凡回过头和边舒阳对视了一眼，分明从对方眼中读到“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句话。 　　更是让颜沐凡气闷不已。 　　颜沐凡又走了回来，抱着双臂看向边舒阳：“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鬼地方？我还有半套生物题没做完呢。” 　　边舒阳：“等。” 　　等？等什么？ 　　等那黑雾中酝酿出妖怪来把他们吃掉吗？ 　　这个人真的总是拿腔拿调，就知道装，还有人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颜沐凡轻轻哼了一声。 　　边舒阳这话说完没多久，黑雾愈发凝实，有东西从黑雾中扭曲着要钻出来。 　　是一张人脸！ 　　那张脸颜沐凡见过。 　　颜沐凡立刻想起了那个诡异恐怖的梦境，她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的月亮并没有大得可怕，表面却罩上了一层淡黑色的气体，再仔细看看，她发现并不是月亮变黑，而是天上出现层层叠叠的黑云，像是教室里的黑雾一般，在天上扭曲翻涌。 　　那梦境中的人脸、校长室的人脸，还有她在天台上想要拉住的那个女生的脸仿佛在她眼前重叠在了一起。 　　颜沐凡哑着嗓子，轻声叫边舒阳：“喂，这，这些是同一个人，就是天台上的那个地缚灵。” 　　边舒阳：“这些？” 　　颜沐凡快速把她见过这些人脸的经历快速说了一遍。 　　边舒阳点头：“原来是这样。” 　　颜沐凡急道：“它都出来了，你还等什么啊？” 　　边舒阳：“……等我不晕。” 　　颜沐凡：“？？？” 　　他在说什么？这种时候合适讲冷笑话吗？ 　　边舒阳却后退一步，双手置于胸前，快速结了几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右手单掌前推。 　　似有一道闪电自边舒阳掌心射向距他不远的黑雾中。 　　颜沐凡听到一声炸响，只见对面墙体上冒出的黑雾突然空了一块。 　　而那个由人脸和黑雾混合在一起的“鬼”，蓦地张口，发出一声鬼啸，声音凄厉可怖。颜沐凡被这一道音波攻击得猝不及防，那声波像是由耳朵传递入脑，搅得她头痛欲裂。 　　忽然鬼啸音量变小，耳朵上传来压迫感，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被人堵住，降低了一些鬼啸的杀伤力。 　　替她捂耳朵的人，在这里除了边舒阳也不作他想了。 　　等鬼啸停止，颜沐凡有些呆愣地说：“你……” 　　她也不知道“你”字后面打算接什么。 　　“鬼啸对普通人伤害很大，你自己捂好耳朵。”边舒阳扔下这句话，就离开她身边，往黑雾方向奔去。 　　那黑雾像是被激怒了一样，骤然暴起，完全脱离了墙面。 　　因为被边舒阳□□击中的关系，被分割成了几块，被分出来的黑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向内聚缩，转瞬间，在被分散出去的小团黑雾中也孕育出了一张人脸。 　　看到这幅景象，颜沐凡捂着耳朵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地缚灵被动分裂复制了吗？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变得更加糟糕了。 　　边舒阳向离他最近的那团还没孕育出人脸的黑雾再次结印施咒，这次成功地把黑雾打散，消失了空气中。 　　在颜沐凡和边舒阳没注意的地方，有一小缕黑雾沿着地面飘荡过来，路过了颜沐凡的课桌，在那里静静盘踞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得到了什么滋养一般，突然升起，由原先大团雾气凝实成了一个有些扭曲的黑色人体。 　　这具人体像只是一团肉，没有骨头支撑，七扭八歪地往颜沐凡的方向蠕动着，一边前进，一边尽力维持着身体的轮廓形状。 　　颜沐凡讲台旁待不住了，赶忙往边舒阳的方向跑过去。 　　就算他实力再三脚猫，现在跟着他也相对安全。 　　边舒阳也没想到自己在颜沐凡心里已经变成了“三脚猫”的水平。 　　他还在努力清除他身周的黑雾，没注意到颜沐凡那边的变化，待颜沐凡奔来，他还有些莫名其妙。 　　安全的地方不待，偏偏要到“前线”来。 　　他往颜沐凡原来站的位置看了一眼，立刻了解她跑过来的原因。 　　黑色人形以正常人不可能用的姿势往他们的方向挪动，和那些灵异电影里鬼怪前进的动作差不多。 　　颜沐凡短促地“呜”了一声，想也不想地往边舒阳身后躲。 　　边舒阳伸手朝黑色人形方向又是一剂咒法，雷声响起，一道闪光把黑色人形的一条胳膊劈了下来。 　　那东西立刻像是失了力气，往前扑倒在地，匍匐着继续往他们这个方向爬过来。 　　这比刚才走过来的姿势还恐怖啊！ 　　颜沐凡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即将出口的尖叫暴露她此时惊慌无比的心情。 　　边舒阳眉头紧皱：“啧。” 　　他之前也处理过地缚灵，可都没有这么麻烦。没见过哪个地缚灵是以黑雾的形态出现的。 　　而且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地缚灵，实力明显增强了很多。 　　前几天在天台上，还只是断臂残肢勉强拼合在一起的低级地缚灵，可今天这个，不知是在哪获取到了力量，变得很难对付。 　　从这东西把他们两个拉进鬼域，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情要难搞。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即使没带符咒也能解决这东西，顶多是不能把这地缚灵直接消灭罢了，可这颜沐凡不知怎么也被拉到鬼域中。她除了能裸眼看到鬼之外，并无自保能力。 　　这让边舒阳很是头疼。 　　就在他思考保障颜沐凡安全的同时，如何把这个地缚灵消灭，至少要削弱对方的实力，让它不能再兴风作浪。 　　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扯动。 　　颜沐凡瞪着她的大眼睛：“它们，它们要合在一起了！” 　　“它们”自然指的是有着地缚灵人脸的黑雾和少了一只胳膊的黑色躯体。 　　这句话边舒阳能理解，但眼前的景象和颜沐凡说的并不相同，他没看出两者怎么“合在一起”。 　　然而没过几秒，边舒阳眼前的画面发生了变化。 　　原本黑雾和黑色人形是在他和颜沐凡的左右两侧，它们忽然在边舒阳视线中消失，随后突兀地直接出现在他的前方，此时正如颜沐凡所说，两者合二为一。 　　他并不知道，他眼前的景象，和颜沐凡其实是有所差别的。 　　就在颜沐凡警示他两者要合二为一时，在颜沐凡眼中，黑色雾气在他们眼前朝黑色人形靠拢了。 　　雾气像是布帛一样展开，且触碰到了在地上蠕动的黑色人形，把它分化，还原为雾气，然后融为一体。 　　她说出自己所见后边舒阳没有反应，还以为边舒阳是在想对策，没想到他就纵容黑雾重新吸收了黑色人形，让两者合二为一。 　　颜沐凡此时深深地怀疑边舒阳的业务能力。 　　颜沐凡：“喂，你行不行啊？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换做别人，被这么质疑早就要把对方扔在一边不管了。而边舒阳只是看了颜沐凡一眼，默默记下她说的话，没开口回怼。 　　在边舒阳动手之前，那个合二为一的地缚灵突然开口发出一声鬼啸。这下连边舒阳也没有防备。 　　两人被震了一下，意识都有些模糊。 　　颜沐凡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手拽了一下，把她从边舒阳身后拉了出来。 　　接着她感到了失重感，脚下踩着的地面忽然消失，她身不由己地往下掉落。 　　她张口想要呼救，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边舒阳这边，他在被鬼啸袭击的一瞬晃神，多亏多年的“专业培训”，他很快清醒过来。 　　就在他睁眼之后，面前的地缚灵却无影无踪，颜沐凡委顿在地，失去了意识。 　　他仔细确认了教室里的情况，那个地缚灵的气息确实消失不见了，不过对方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如果现在跟着地缚灵的气息追过去，应该还追得上。 　　可颜沐凡…… 　　他不能把颜沐凡扔在这里。 　　边舒阳想了想，抓着颜沐凡的手腕，背过身去，把她的胳膊拉过自己的肩膀，让她趴伏在自己后背上，两只手握住她的膝弯，起身把她背在身后。 　　他迅速离开了（1）班教室，循着那个地缚灵的气息而去。 第18章 　　夜幕低垂，已经放学了。 　　她负责锁教室的门，所以要在最后走。 　　虽然跟老师说了很多遍，她不想承接这份工作。但班主任很严厉地要求她必须做好。 　　她也只能按照老师的要求，等同学们都走了之后，检查一下教室的情况，然后再锁门离开。 　　教室里很安静，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 　　还好，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窗户挨个检查了一遍，确认都关好了，拿上自己的书包，关好教室灯，准备锁门。 　　“很听话。让你放学等着，果然没提前走。” 　　她身子一僵。 　　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她没有听那人的话，手上动作不停，想要把教室门锁好。可她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根本没办法好好抓着钥匙锁门。 　　那人喊了一声：“喂，谁让你锁门了？” 　　接着一脚把教室门踢开。 　　门上还挂着她的钥匙。 　　待教室门大开，那人嘿嘿一笑，用力把她推到了教室里面。 　　她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直直撞上了讲台。 　　她脸色苍白，吓得说不出话，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 　　声音微弱细小。 　　那人“呵呵”两声：“这个礼拜的钱都没给，你还有脸说不？该清账了。” 　　她想跑，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一步步逼近。 　　“不，不，别过来！” 　　“我错了，别，别打我，我真的没多余钱了。” 　　…… 　　“颜沐凡？” 　　“醒醒，颜沐凡。” 　　颜沐凡缓缓醒转，视线仍有些模糊，隐约看到面前有个男的，离她极近。 　　她尖叫一声，用力把面前那人推远。 　　意识到自己是坐在地上，她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却不怎么听使唤，没能站起身，反倒是因为腿一软又往地上跌去。 　　幸好此时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地反抗，胡乱攻击着那双手的主人。 　　刚开始可能是因为事出突然，没反应过来，这次就不同了，对方似乎对颜沐凡的反抗有所准备，牢牢抓住颜沐凡的手腕，把她禁锢住。 　　对方的力气不小，颜沐凡没办法再挣扎。她又急又怕，哭了出来。 　　“喂！颜沐凡，你清醒一点。是我，边舒阳。”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颜沐凡停止挣动。泪眼朦胧中，她依稀看清了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她松了一口气，身上绷着的力气也因为放松而消失殆尽。 　　腿一软，又要往地上跌去。 　　所幸边舒阳及时扶住了她，没有刻意让她保持站姿，而是顺着她下滑的趋势，慢慢扶着她坐到地上。 　　她靠坐在地面上后，边舒阳单膝跪地蹲在她面前，观察她的状态。 　　颜沐凡此时脑子里有些混乱，她双臂交叠放在膝盖上，又把头埋在胳膊上。 　　教室里那可怕的经历不属于她，但那种恐慌无助的感觉，却又那么深刻而鲜明。 　　那个男人是谁？ 　　颜沐凡努力回忆着，总感觉那人很熟悉。 　　会是学校里的人吗？想到这种可能性，她泛起一阵恶心。 　　“边舒阳，我刚才好像又进入到了那个地缚灵的记忆里。”颜沐凡没有抬头，闷声说着，“她……她在教室里被……霸凌了……一个男的跟她要钱，她不给就打她……” 　　边舒阳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边舒阳：“进入她的记忆中，你是作为旁观者？” 　　颜沐凡：“不，是第一视角，我好像就在那个地缚灵的身体里。” 　　边舒阳：“……也就是说，你是以地缚灵的视角体验了整个经过？” 　　随后他看到颜沐凡的头顶上下动了动。 　　颜沐凡：“虽然在那个男的真正动手前，我就醒过来了。但那个地缚灵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不然她也不会到天台寻死。” 　　颜沐凡忽然抬头看向边舒阳：“等等，这么说，那个被谣传说是因为被梁老师训斥而产生心理压力，所以才跳楼的学姐，并不是由于学习压力过大，而是因为遭遇了校园……所以才……” 　　边舒阳缓缓点头：“有可能。” 　　颜沐凡撑着头，努力回想：“那个男的……” 　　忽然，她眼睛睁大，神情中也褪去了那些痛苦和无助，转而变为不可思议和愤恨：“那个男的，是林校长！” 　　边舒阳被她这个结论惊到，他眉头微皱：“林校长？” 　　颜沐凡：“对！在我记忆中出现的人脸还是很清晰的，等我一醒过来就有些模糊了，方才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但那身衣服，还有身材什么的，和林校长几乎一模一样！” 　　颜沐凡笃定道：“绝对就是林校长！” 　　边舒阳：“唔……可是林校长有什么理由去跟一个学生要钱？” 　　边舒阳此时的沉默让颜沐凡很不舒服：“怎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认为林校长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她越说越生气：“我就知道，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她像是恢复了力气，迅速从地上站起，先是快走几步，然后跑了起来。 　　完全不给边舒阳解释的时间和机会。 　　边舒阳：“颜沐凡！你别乱跑！” 　　颜沐凡哪里听得进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林校长对峙！ 　　她顺着楼梯往上，很快就来到校长室门口。 　　颜沐凡过于生气，甚至忘了他们此时是在鬼域还未能出去，就算到校长室，也没办法找到林校长。 　　她一脚踹开校长室的大门，同时大声喊人：“校长！” 　　校长室里的景象一下子把颜沐凡钉在原地。 　　里面黑气挤占了大半个屋子。在黑雾中，有许多零碎的人的肢体，扭曲堆叠在一起。像是被黑雾连接起来，以一种不科学的方式在推挤，扭打。 　　里面也不止是肢体，还有几个人头，在颜沐凡进门的一刹那齐齐看向她。 　　那些人头长相各异，不过相同的是应该都是女性。 　　其中就有一个和天台的那个地缚灵长得一样，她看到颜沐凡之后，立刻张大嘴巴。颜沐凡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只见原本还互相扭打在一起的肢体都停了下来，她们齐齐低泣：“放……%&￥#%……我……” 　　发出幽幽鬼声的鬼物，像藤蔓攀附树干一般，移动这被黑雾包裹连接的手臂，向颜沐凡蠕动过去。 　　颜沐凡已经被眼前的这副诡异景象吓得腿都软了，想命令自己的腿动起来，把自己带离这间可怕的屋子，可身子就是不听使唤，动都动不了。 　　“喂！颜沐凡！” 　　边舒阳也从楼下赶了过来。 　　他很是气闷，颜沐凡实在是跑得太快了！刚才他还在思考，颜沐凡为什么会拿到地缚灵的记忆，她就说自己不相信她的话。 　　总得给人点思考和接受的时间吧。 　　鬼域这么危险的地方，她不跟着自己，反倒是凭着自己心情乱跑，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个地缚灵的死亡和校长有关系，校长室怕是也会充斥着那个地缚灵的怨气，怎么能随便进。 　　他上楼时，看到颜沐凡已经来到校长室门口，喊她她也像是没听到一样置若罔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踹门而入。 　　边舒阳无法，迅速跑到校长室门口。此时校长室的门已经消失，从门里往外逸散着黑色雾气，完全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吐了口气，他的□□对付这个黑色雾气几乎是没什么作用的，但仍是结印施掌过去。 　　如他所想的那样，黑雾被□□炸开，却没能清除多少雾气，周围迅速补充过来，依旧看不清校长室内的景象。 　　不知道颜沐凡在里面怎么样了，无论如何他都得进去看看。 　　他没想到这个地缚灵的实力已经增长到如此程度，更想不到会被它拖进鬼域。 　　他就应该随身带着点符咒和法器。 　　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边舒阳顾不得许多，迈步也准备冲入校长室，却在门口又被结界拦住。 　　“颜沐凡！”他叫着颜沐凡的名字，却听不到里面任何回应的声音，再用□□攻向门内，击中的不是黑雾，而是门口的结界。 　　在边舒阳在门外想办法打破结界时，门内的颜沐凡已经又一次被地缚灵的黑雾缠上，她这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接收了地缚灵的记忆，在这个办公室里地缚灵生前的遭遇。 　　在她回过神时，看到的校长室和她在地缚灵记忆中看到的画面重叠，她转头就往门外跑去。 　　刚好一头撞进边舒阳的怀里。 　　黑雾散去，屋内的结界也消失不见。 　　边舒阳正咬破手指，想尝试用血咒破阵，没想到结界不攻自破，颜沐凡也从里面出来了。 　　他扶住颜沐凡的肩膀，感受到对方一直在抖个不停的身体，在嘴边打转的那些责备的话也都咽了回去，转而询问她：“受伤了吗？” 　　颜沐凡抓着边舒阳胸口的校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边舒阳拉着颜沐凡往后退了几步，让她已在走廊的窗边。他打算去看一下校长室里面的情况，还没迈出去两步，衣襟就被人拽住。 　　“别去了。地缚灵已经不在里面了。” 第19章 　　往日喧闹的走廊上安静得像是空气都凝固了。 　　边舒阳闻言转过身来，蹲在颜沐凡前面。 　　这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颜沐凡：“我又和地缚灵共享了记忆。” 　　边舒阳：“……” 　　颜沐凡木着一张脸，视线越过边舒阳，看向远方，但没有一个焦点，像是变成了复述所见所闻的一个机器人：“在校长室，地缚灵学姐也被欺负了。那个人确实不是校长，但和校长长得很像。” 　　她不知道此时是害怕更多一点，还是伤心同情更多一点。 　　不止是看到了过去的画面，颜沐凡似乎还体会到了地缚灵学姐的恐惧和痛苦。当她脱离了地缚灵的记忆，那些感受就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梦醒之后，就记不清具体梦到了什么一样，但就算是那样，她仍心有余悸。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这次虽然视角仍旧是地缚灵的，颜沐凡却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她。像是寄居在对方身上的另一个灵魂，虽然看到发生了什么，却没办法控制身体去反抗反击。内心中除了和受害者相同的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没办法帮忙的无力感。 　　眼前有纸巾递过来，颜沐凡才发现，她在叙述时，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接过纸巾，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校长是不是有小孩在学校念过书？”颜沐凡说出她的猜想，“所以他才肆无忌惮，不管是教室还是校长室，他都能毫无顾忌地对一个女生施加暴力。不但没受到惩罚，连老师都不管。那个男生肯定被校长保下来了。” 　　边舒阳静静地看了颜沐凡一会儿，直把她看得有些窘迫起来。 　　颜沐凡：“你干嘛一直看我？” 　　对方才把视线转开，回头看了一眼校长室。 　　校长室里已经没有黑雾了。仿佛那些黑色雾气的存在，只是为了给颜沐凡制造出一个获得地缚灵记忆的环境。 　　边舒阳：“校长是有个亲戚在学校上过学，应该是校长孪生哥哥的孩子。” 　　颜沐凡惊讶：“你怎么这都知道？” 　　边舒阳：“凑巧。承接这单业务之后做了一些调查。” 　　颜沐凡：“印象里，那个地缚灵学姐在校长室被施暴时，似乎有人敲门进来看了一眼，然后又退出去了。那个学姐本来看到那人之后很激动，以为能得救，没想到……” 　　颜沐凡：“那个人是个年长的女性，我感觉很熟悉。” 　　她撑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 　　颜沐凡像是受了很大打击：“等等，我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不，不应该……” 　　她说话音量渐小，随即用手捂住了脸。 　　边舒阳：“是梁老师吗？” 　　听到边舒阳开口，颜沐凡蓦地抬头，目光灼灼，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会以为是梁老师。” 　　边舒阳分析道：“梁老师的死跟地缚灵有关，既然不是地缚灵‘求代’，那就是地缚灵的报复。所以，你想起来的那个人是梁老师吗？” 　　颜沐凡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像是做了一阵子心理建设，方才开口：“怎么会是梁老师呢……我以为她虽然严厉了些，也是一心希望同学们能考个好大学的，为什么地缚灵学姐会报复到梁老师身上呢……” 　　虽然梁蕾以脾气暴躁，管理学生颇为严格著名，但她本身教学水准还是很高的。有不少学生在她手下时吐槽，但等毕了业，还是有不少学长学姐回来感谢她的。 　　边舒阳：“你刚说了。那个地缚灵以为梁老师能过来帮她，没想到对方明明看到她，却又退出去了。这就是原因。” 　　在他们这个年纪，遭遇不公时，会期望一个权威的人来帮忙主持公道。但当那个权威人事反而助纣为虐，这种感受不啻于信仰崩塌。 　　边舒阳：“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们不能离开鬼域，跟这个地缚灵有很大关系，她应该想让你看到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颜沐凡闻言从地上站起。她还有些腿软，虽然知道之前看到的种种诡异景象是地缚灵不得不表现出来的形态，那也让她心有余悸。 　　再加上近乎于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地缚灵遭受的磨难，这更让颜沐凡很难受。 　　各种意义上的。 　　“我们看到有地缚灵气息的地方，都是她曾经遭受过痛苦的场所，学校里还有哪些地方……”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总感觉从胃里一阵阵的往上犯恶心。 　　边舒阳走到窗边，眺望着远方。在鬼域中的学校，完全寂静无声，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任何同学的踪迹，也没有老师被拖进来。 　　其实他以为以地缚灵的能力，都已经报复梁老师了，应该会直接把校长拖入鬼域，禁锢在此地让对方承受痛苦和无尽折磨。但这个地缚灵反而将他和颜沐凡拉了进来，似乎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她所遭受的痛苦。 　　这种行径和他曾见过的那些妖鬼完全不同，着实让他有些迷惑。 　　本来他见到那个地缚灵，是想要直接格杀以绝后患的。这才是他受托要做的事情，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要给对方“伸张正义”。 　　想到这，边舒阳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的体育馆有些异象。那边笼罩着地缚灵的气息，仔细看过去，隐隐还能看到黑色雾气从大门和窗户逸散出来。 　　边舒阳：“颜沐凡，你来看看。” 　　到现在，他能确定，颜沐凡绝对有过人的能力。这种能力天生自带，和他后天修炼得来不同。 　　在加上地缚灵似乎在引导着颜沐凡发现“她”的过往，在这种情况下，颜沐凡应该能比他看到更多的东西。 　　颜沐凡来到窗前，边舒阳给她让开了一点空间。她顺着边舒阳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其实不用边舒阳指出来，她往窗外一看，就知道，体育馆那边是他们下一个应该探查的地点。 　　颜沐凡看到的东西是比边舒阳多，在她视野中，从体育场门缝和窗缝中，长出了一些长有地缚灵学姐人脸的黑色雾气。 　　她知道这东西像什么了，像她看过的某部动画里的无脸男。虽然无脸男脸是类似于面具，而那个由黑雾组成的躯体上，长着的是一张生前必定很明艳动人的脸。 　　黑色雾气在不断扭动挣扎，似乎想从体育馆离开，但无论“她们”如何把自己的“身体”拉长变化，都没办法从体育馆脱离，像是生前无法从某些禽兽的恶行中脱离出来一样。 　　颜沐凡把视线从窗外抽回，长出一口气：“走吧。” 　　他们离开教学楼，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路上，颜沐凡问边舒阳：“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我说看到是校长对地缚灵学姐……你也就信了？” 　　边舒阳：“虽然我没见过有人能和鬼共感记忆，但也曾听闻过类似的事情。你的体质显然可以做到这点，而从你的表现来看，没有什么骗人的理由，骗我你也没什么好处，而且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前面说得还好好的，后半句似乎又冷嘲热讽起来。 　　颜沐凡哼了一声，懒得再理会对方。 　　她问边舒阳的问题，只是有些好奇别人对她可以得到“鬼”的记忆有什么看法，问出口才想起，边舒阳可不属于一般人，说不定在他的知识体系里，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能力。 　　她小时候也只是能看到一些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后来知道这可能是那些人口中的“鬼”，随着年岁增长，不知什么时候，又看不到了。 　　而通过和鬼接触获取到对方的部分记忆，这个“技能”也是她刚发现的。 　　前两次她还没摸清规律，只是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做了一场第一人称的梦，后来的几次她就多留了个心眼。 　　那些画面并不是无规律生成的，那些恐惧和痛苦也不是她想象的。只能用那是别人的记忆来解释。 　　而她获取到这些记忆时，都是自己和黑色雾气碰触后。 　　这些黑色雾气要么是地缚灵的一部分，要么就是地缚灵那些痛苦记忆的外向化表现。 　　不管是地缚灵想办法共享自己的记忆，还是她被激活了这种能力，下次再遇到地缚灵，她只要触碰一下那些黑雾就能验证她的推论了。 　　他们很快走到体育馆。 　　原本在窗户和门缝中伸展出的由黑雾组成的躯体却在此时都消失了。 　　但这并没有打消他们想要进入体育馆确认一下的念头。 　　颜沐凡推开体育馆的大门，用力有点猛，开门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中回荡放大。 　　倒是把开门的人吓了一跳。 　　边舒阳越过她：“愣着做什么。” 　　颜沐凡有些不悦地瞪了边舒阳的背影一会儿，随后快步跟上，甚至有些较劲地要走在对方前面。 　　“喂。” 　　身后传来边舒阳叫她的声音，颜沐凡脚步不停，懒得理他。 　　“你知道应该往哪走吗？就闷头往前冲？” 　　颜沐凡堪堪住脚。 　　“这边。” 　　她仰着下巴，绷着脸转身往边舒阳指示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有些不甘愿道：“你怎么知道应该要走这边。” 　　“你不是可以看到你说的那个什么‘黑雾’吗？”边舒阳有些疑惑，继而解释道，“那边有很明显的地缚灵的气息。” 　　他们穿过空旷的体育馆篮球场地部分，往更深处的走廊走去。 　　然后颜沐凡跟着边舒阳在器材室门前停了下来。 　　器材室的门是关着的。 　　这次不用边舒阳解说，她能清晰地看到从器材室门缝中隐隐散出的黑气。 第20章 　　“不会是体育器材室也……” 　　后面的话颜沐凡不想多说了，她难以抑制地感受到反胃和恶心。 　　语毕，她咬了咬牙，准备伸手探向那黑雾。 　　还没触及到，就被边舒阳拦了下来。 　　“先等一下。” 　　颜沐凡不解地望向他。 　　边舒阳比了个手势：“你转过来一下。” 　　颜沐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表情有些迷茫，但还是按照边舒阳所说的，转了90度，看向边舒阳。 　　只见边舒阳把右手递到嘴边，咬破中指，在她眉心点了一下，然后双手快速结印，嘴里默念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跟她说“好了”。 　　颜沐凡下意识地要去摸自己额头上被边舒阳触碰到的位置，被对方拦了下来。 　　边舒阳：“别碰，擦掉就没用了。” 　　颜沐凡：“这是做什么的？” 　　边舒阳解释：“让你在共感地缚灵记忆时，不再以地缚灵的视角去看那些画面。应该会相对能轻松一些。不过之前我没用过这个咒法，不缺定管不管用。” 　　颜沐凡的这种能力他之前也没遇见过，只是忽然想起在爷爷传下来的手札上看到过类似的例子，又联想到有关切断五感的咒文，他做了一些调整，也许可以用得上。 　　看见对方每次共感记忆后的狼狈样子，边舒阳没来由的不是很舒服，他下意识地就做了这些。 　　颜沐凡呆愣愣地“哦”了一声，心里生出一些奇妙的感受。 　　她甩了甩头，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转回到眼前的“正事”上来。 　　器材室的黑雾变得浓重，里面也像是察觉到颜沐凡的到来一样，变得暴躁起来，冲击着器材室的屋门，似乎要从里面冲出来。 　　颜沐凡缓缓把手臂伸长，试图去碰触在缝隙处飘散出来的黑雾。 　　碰到了！ 　　但却没带给她什么画面。 　　似乎只有走进器材室，才能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颜沐凡咬了咬牙，伸手推开器材室的大门。 　　器材室像是被龙卷风路过，原本被摆放整齐的垫子、篮球等体育用品都一团乱。 　　四周墙壁、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如同蘑菇一般长出了若干个地缚灵的躯体，都长这一张同样的脸，脸上挂着血泪，她们互相推挤撕打，同时从嘴里发出低泣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碰撞回荡。 　　看到这种景象，颜沐凡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闭了闭眼，迈步走入器材室。 　　就在她踏入器材室的一瞬间，那些地缚灵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所站的位置，张口似又要发出鬼啸。 　　颜沐凡捂住耳朵：“好了，停！不用走这种程序了！” 　　她径自走到离她最近的墙壁旁边，举起手，抚上地缚灵的脸庞，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就被拉入对方的记忆，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忧。她没多想，抬手替对方擦掉了脸上的血泪。 　　但那血泪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完一样，她抬手擦掉一些，对方的眼眶里又会流出许多。 　　颜沐凡轻声道：“别怕，我来帮你了。” 　　很快，她眼前就复现了一副画面。 　　是那个地缚灵学姐独自一个人蹲在体育器材室的角落。身上的衣服是完好的，用头轻轻地撞着墙壁，嘴里念叨着什么。 　　也许是边舒阳的咒法起了作用，她没有再以学姐的视角感受发生的事情。 　　颜沐凡此时像是一缕幽魂，没有形体。她用意念靠近那个学姐，凑近了听到学姐嘴里不停道：“杀了你……杀了你……” 　　学姐的眼神木然，前额撞到墙壁上，已经红了一片。墙壁有些粗糙，皮肤和墙壁剐蹭出伤口，前额上已经略有些斑驳的血迹渗出。 　　颜沐凡看着学姐的动作，也感受到一丝痛苦。 　　她想伸出手垫在学姐额前，不让她再伤害自己，却因为没有形体而感受到无能为力，也想跟学姐说些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 　　面对此种情况，颜沐凡此刻生出了浓重的无力感。 　　这些都是曾发生过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能替对方做什么。 　　接着，她看到那个学姐停下了自残的动作，嘴角微勾，然后从角落中站起身来，往器材室外面走去，她想跟上，却感觉到一股拉力。天地倒转，她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人变成了边舒阳，而自己则是坐在器材室的软垫上。 　　她有些茫然：“学姐呢？” 　　好像还没从和地缚灵共感的记忆中回神。 　　边舒阳：“你进入器材室之后，那些黑雾就往你身上涌过来，我知道她是想把自己的记忆共感给你，所以没阻止。然后你就软倒在地。我把你搬到垫子上没多久，你就醒过来了。” 　　颜沐凡：“我是被地缚灵附身了吗？” 　　边舒阳：“应该不是，那些雾气是地缚灵对生前过往的郁结所在，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你的体质很特殊，一般人被地缚灵的怨念碰上，感受到的只是地缚灵强烈的负面情绪，没想到你不仅能从此获知地缚灵的记忆，身体还没有任何异常。” 　　“你像是能把地缚灵的怨念分门别类地归类安排，不受怨毒侵蚀，单独只吸收对方的记忆。” 　　颜沐凡听了边舒阳的结论有些意外：“听上去我还挺厉害？” 　　边舒阳：“对一般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我们这种人来说，这个体质甚至不仅局限于用‘厉害’来形容。你不要把能通过这种方式看到鬼的过往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可能会对你有危险。” 　　颜沐凡点头应了。虽然她不太理解边舒阳为什么这么小题大做。 　　她能把这件事跟谁说？ 　　别人不仅不会信，轻则当她是在故意恶作剧，重则可能会以为她是疯子吧。 　　颜沐凡把她看到的同边舒阳复述了一遍。 　　边舒阳：“看来这些地方，都是地缚灵情绪波动比较强烈的地方。你获得了她的记忆，这些地方的‘气’也就随之消失了。” 　　颜沐凡：“可为什么她是用让我看到她记忆的方式，而不亲口跟我们说呢？” 　　边舒阳没直接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转而反问她：“你以为鬼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颜沐凡：“人死了，留下的灵魂？” 　　边舒阳：“对，也不对。就比如这地缚灵，其实只是人生前的一部分执念。因为她受了委屈，所以执念尤为强烈。很多含冤而死的人，就会变成厉鬼。而这些‘鬼’，其实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与之沟通。他们只是一种执念。比如恨意、比如痛苦，我常做的，就是清除掉这些执念，避免他们伤及无辜。” 　　边舒阳：“你获得了那个地缚灵的记忆，似乎无形中也等同于消除了她部分执念，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就算消除了。但事实确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说，你不要随便把你的这种能力跟其他人说。” 　　颜沐凡若有所觉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把地缚灵学姐的执念都清除掉，就能离开鬼域了吗？” 　　边舒阳：“可能吧。” 　　颜沐凡撑着地面站起身来：“那我们现在还在鬼域中，说明这学校里还有学姐的执念残存。你能感知到还哪里有吗？” 　　“跟我来。” 　　边舒阳走在前面，离开了体育器材室。 　　颜沐凡在出门前回了下头，看着此时整洁干净的器材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知道，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有个女生曾经痛苦到想要自残。 　　也是和她同样的年纪，颜沐凡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前面的边舒阳似乎没有留心到颜沐凡的心思，他的目标只是找到地缚灵所在的地方，他引着颜沐凡走到女更衣室前停了下来。 　　“还有一处是在这里？”颜沐凡领会到边舒阳的意思。 　　她有点惧怕走进眼前的空间，到了现在，她不是惧怕那些看起来诡异可怖的画面，更让她难受的，是地缚灵学姐那痛苦的记忆。 　　不过想要从鬼域出去，还要找到证据惩治坏人，她不得不去进入学姐的记忆空间，感同身受地了解她曾经的悲惨经历。 　　颜沐凡咬了咬牙，撩开门帘进入女更衣室。 　　一进门是一道布制门帘，避免更换衣物时直接被路过的人看到，掀开门帘后，就是一间屋子，没有窗户，铁柜子在屋内摆了三排，每排柜子之间放着一条木头长凳，用来让学生坐着更换衣物用的。 　　这里像是刚被使用过，有一种乱糟糟的感觉。很多柜门都没有关上。有的柜子里面垫着一些纸张，聋拉着掉出一半，似乎有人路过的话，就能把那几片纸蹭到地上。 　　右手边是一个过道，沿着过道往右，里面还有一间屋子，也同样是女更衣室，布局和外面这间相似。两间屋子之间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洞，门洞上挂着半个帘子。 　　她隐约听到里面似乎有纸张摩擦的声音。 　　像是人的脚步声一样，那纸张摩擦的声音，逐渐向她靠近。似乎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用脚踩着一张纸，拖着脚往前走。 　　但她目之所及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 第21章 　　那声音在空旷的更衣室中产生了一些回响，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颜沐凡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的脚后跟碰到了墙壁。 　　在她正前方五米处，就是更衣室里外间相隔的门洞和布帘，右手边是女更衣室入口处的布帘。 　　更衣室内的灯光开始闪动，她对面的那个布帘，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前后摇摆着，飘荡起来。 　　颜沐凡感觉很不对劲，更衣室内部同之前看到的教室、校长室不同，里面没有代表着地缚灵记忆的黑雾，难道这里不是留有地缚灵学姐记忆的场所？ 　　如果不是的话，边舒阳也不会感受到对方的气息。那个学姐在这里也遭遇过什么吗？ 　　她右手边的布帘忽然变长，自动卷上她的身体，把她包裹在其中。 　　“边舒阳！”颜沐凡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她的喊声闷在布帘里，也不知道边舒阳能不能听到。 　　他人呢？！她都进到更衣室这么久，为什么边舒阳没跟上来？ 　　她似乎听到那个纸张摩擦的声音和布帘在风中鼓动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像是纸张穿过里间的布帘正往她的方向移动过来。 　　颜沐凡在布帘里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层层叠叠布匹的缠绕。 　　一声细微的叫声从她膝盖附近的位置传来：“放……&*……%我……” 　　颜沐凡打了个冷战，这声音，就是那个地缚灵学姐吗？ 　　颜沐凡身子一僵。 　　无论这个声音，还是声音传来的位置，都让她后背直冒冷汗。 　　声源逐渐上移，发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似乎还在她膝盖附近，而第二个字时，就移动到了她的胸前。 　　她一动也不敢动。 　　那声音如今正在她脸的对面。 　　就在颜沐凡为当前诡异的现状心脏狂跳，不知所措时，面前的压迫感伴随着纸张的声音逐渐远去。 　　似乎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往女更衣室外面走去。 　　颜沐凡的手还保持着护着自己脸的姿势，只觉身上一轻，原本束缚住她的布帘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眼前的更衣室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一看的话，似乎她刚进门时看到的，有几个柜子里聋拉着将将要掉下来的废纸都不见了。 　　颜沐凡倒着退出更衣室，在门外看到一副战斗姿势的边舒阳。 　　对方看到她之后，就恢复成了正常站姿。颜沐凡猜测道：“你进不来吗？” 　　边舒阳面无表情道：“你进去之后，门口就出现结界，那个地缚灵似乎不欢迎我。这次又拿到什么记忆了？” 　　“这次没有记忆。”颜沐凡心有余悸，“地缚灵学姐现在好像对我有些不满。” 　　她把在更衣室里的经历同边舒阳复述了一遍。 　　边舒阳：“也未必是不满，我之前说过，地缚灵和生人不同，他们的行为不会符合我们认知中的规律。” 　　他轻轻拨开挂在女更衣室门口的布帘，步入其中。 　　这里面和颜沐凡所见的没什么差别，也不见地缚灵的气息。 　　颜沐凡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转身看一眼身后，她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 　　边舒阳没在女更衣室的外间多待，目标明确地往里间走去，当他掀开布帘时，脚步顿了一下。 　　颜沐凡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去，当看到眼前所见的人后，也惊讶道：“这是？” 　　在他们面前，有一个人被平放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浑身黑气弥漫，一看就是被地缚灵缠上了。而经历了数个地缚灵记忆的颜沐凡，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人，正是那个霸凌过地缚灵的男生。 　　确实很林校长长得很像。 　　他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眼睛紧闭，但眼睑下的眼珠转个不停，脸上的肌肉纠结着，呈现出来的表情异常狰狞。 　　边舒阳走到那人身侧，似乎想要把他唤醒，没等他动手，那人忽然睁开眼睛，直挺挺地坐起，往边舒阳身上扑过去。 　　像是曾经电影里看到的丧尸那样，大张着嘴，肢体扭曲怪异。 　　边舒阳快速后撤。 　　可颜沐凡反应没那么及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腿软，那人以一个奇异的姿势往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多亏边舒阳把她拉到自己身侧，否则颜沐凡肯定要被那人扑了个正着。 　　边舒阳半扶半抱着拉她往更衣室外面跑，颜沐凡回过身来，喘着气问他：“跑，跑什么？你对付不了那东西？” 　　边舒阳气息丝毫不乱：“那地方太窄了，不好施展。” 　　颜沐凡跑着跑着找回了自己腿脚的感觉，推了推边舒阳：“我自己能行。” 　　岂止是能行，恢复后，她跑得比边舒阳还快。 　　很快两个人就跑出了体育馆，而那个状如丧尸的林校长侄子虽然动作怪异，速度却也不慢，紧紧追着他们也跑出了体育馆。 　　一出体育馆大门，边舒阳就转身给了那人一脚。 　　可那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硬生生地用腰腹接下来，双手抓上来，抱住了边舒阳的右腿。 　　边舒阳被抓住也不显慌乱，单脚也站得稳稳的，在那人张嘴要往他腿上咬下时，手上快速结印，右掌前推，一道□□在对方胸口炸开。 　　那人应声倒地，只是手也没从边舒阳腿上拿下。 　　颜沐凡吓了一跳：“你，你做了什么？是往他身上扔了个炸弹吗？” 　　边舒阳言简意赅解释道：“□□。对鬼怪妖物有用。” 　　颜沐凡：“这人已经变成鬼了？” 　　边舒阳正在把那人的手从自己裤腿上掰下来。 　　“应该是被地缚灵迷惑操纵了，方才的□□只是把地缚灵留在他身上的‘鬼气’清掉。”边舒阳抽身出来之后，蹲在那人旁边观察。 　　颜沐凡：“啊？那你那个什么‘□□’砸到人身上会怎么样啊？他还活着吗？” 　　她边说着，边好奇地往他们这边凑过来。 　　她隐约听到有什么声音从那人身上传出来。 　　离那人越近，那声音越大。 　　“该死……杀……” 　　她像是被什么吸引，想要听清那人身上发出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别！”没等边舒阳的提醒出口，那人突然暴起，嘴张到一个可怕的程度，目标直指颜沐凡的喉咙。 　　颜沐凡反应倒是迅速，她一个后仰躲过那人的攻击，不过也因为动作太快，掌握不好身体平衡，摔坐在了地上。 　　还好边舒阳这时再次制住那人。 　　不然颜沐凡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好了，我已经把附在他身上的地缚灵的鬼气都清掉了。” 　　那人这次是真的消停了。 　　颜沐凡心有余悸地抚着自己的胸口。 　　“这地缚灵学姐是怎么回事啊。如果那人……”颜沐凡说着朝那边努了努嘴，“真的是新校长的侄子，地缚灵不应该报复他吗？为什么附在他身上来攻击我们？” 　　边舒阳倒没她那么义愤填膺：“这些鬼，都是没有理性，也没有人性的。它们想攻击谁就攻击谁，只是为了发泄它们心中的怨气。” 　　闻言，颜沐凡看了边舒阳一眼，虽然说这话时边舒阳语调很平静，但她总感觉在他平静无波的外表下，藏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边舒阳对鬼是有一种愤恨厌恶的情绪在的。虽然他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除过不少鬼？ 　　还是哪个鬼曾经伤过他？ 　　颜沐凡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 　　“喂，你不是做过调查么？这人就校长的侄子吧？” 　　边舒阳：“我只是看过照片。不过从照片来看，刚才袭击我们的这人就是林校长的侄子，林睿聪。你应该更清楚吧，不是看过那个地缚灵的记忆？” 　　颜沐凡辩解道：“那也是五年前的记忆了。人长大，样子也是会变的。” 　　她小声嘟哝了句：“虽然这人没什么变化。” 　　趁着那人昏迷状态躺在地上，颜沐凡凑近了观察。 　　“和林校长长得还真是像啊。不过他怎么会被拽到，呃，鬼域？” 　　边舒阳：“应该也是被地缚灵拉进来的。林校长给他安排了个闲职，他出现在学校不稀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人有问题了？”颜沐凡有些狐疑地看着边舒阳，“不然好好的为什么会去查校长一个侄子的情况？不会是你故意设的局吧？” 　　边舒阳挑眉：“不愧是学委。” 　　这是把颜沐凡推测的认下了。 　　边舒阳：“不过我只是怀疑到校长身上，地缚灵能造出鬼域并且把我们，尤其是你，拉进鬼域我是没想到的。” 　　颜沐凡：“为什么怀疑校长？” 　　边舒阳如实告知：“之前梁老师出事时，我就去查了他们提到的，因梁老师的话而跳楼的学生，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地缚灵。当时也有新闻报道，不过被学校压下来了。我看了资料，当时校方的反应有点奇怪，特别是校长。我有了一些猜想，我的假设要比现在的情况更黑暗一些。” 　　听到这话，颜沐凡也联想到一些事情，不自觉地皱起眉。 　　颜沐凡：“不管是被霸凌，还是你猜想的那种情况，我们外人没办法评估对当事人的伤害程度。” 　　她说完，饱含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人。 　　“边舒阳！”颜沐凡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她迅速招呼边舒阳过来。 第22章 　　颜沐凡指着地上的人：“你快看他！” 　　边舒阳刚在和颜沐凡说话，没留心林睿聪。 　　只见地上的年轻男子两颊迅速下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浑身被黑气笼罩。 　　边舒阳：“是地缚灵。” 　　颜沐凡紧张地盯着林睿聪：“地缚灵学姐又附身在他身上了吗？” 　　说完，颜沐凡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不应该是附身，她不会愿意附身到这种人身上的。” 　　边舒阳赞同：“刚才林睿聪袭击我们，是因为地缚灵的怨气沾染到他身上，激起了他内心阴暗的部分，所以失去理智开始攻击人。我方才只是简单的压制住了怨气，现在手头没有材料，不能完全清除掉他身上的脏东西。” 　　颜沐凡：“他会怎么样？” 　　边舒阳言简意赅：“会死。” 　　闻言，颜沐凡瞪大了眼睛。 　　虽然同学姐感同身受，颜沐凡对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厌恶至极，但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颜沐凡有些犹豫：“现在没什么别的办法驱散那些怨气吗？还是说只能等我们从鬼域中出去？” 　　“没有。” 　　眼见着，林睿聪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重，整个人像是被一团黑雾包围。 　　这种景象颜沐凡今天已经见过不少次了，但现在看到，心里仍有些不舒服。 　　她尝试着想去触碰那团黑雾，被边舒阳劈手拦了下来。 　　他不赞同地喝止：“等下，你要做什么？” 　　颜沐凡：“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凡是我获得地缚灵学姐记忆时，我都碰触到了黑雾。然后我得到了对方的记忆，你看到了黑雾消失。所以……” 　　剩下她要说什么，不言而喻。 　　边舒阳虽然没打算帮地缚灵报复林睿聪，也不希望颜沐凡做出这种冒险的举动。 　　“你刚不还义愤填膺地要给那个地缚灵伸张正义，现在怎么又要帮作恶的人了？” 　　颜沐凡表情有点纠结，她看向林睿聪的眼神仍透着鄙夷：“话是这么说，我是恨不得这个人自食其果，但我想要做的是找到证据，交给法律来制裁他。” 　　边舒阳一愣。 　　她趁这个功夫，绕开边舒阳，还是把手触碰到了黑雾。 　　雾气自然是没有实体的，可就在颜沐凡的手碰触到雾气之中时，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和来自于地缚灵的种种负面情绪。 　　颜沐凡打了个冷战。 　　无法用言语表达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寒意自她碰触到黑雾的指尖向身体其他部位蔓延，而地缚灵的负面情绪也像是和那股寒意纠缠夹杂在一起，笼上她的身体。 　　愤怒、哀怨、不甘、懊悔，她仿佛溺水一般被按在这股汹涌的情绪中无法脱离。 　　一时间她甚至要生出想要去死的冲动。 　　“颜沐凡！” 　　遥遥有人喊她，像是隔了一层棉被一样，听不真切。 　　似乎有一根手指按在自己眉心处，有点湿，像是手上有水，沾在了她的脸上。 　　很快，自她眉心涌出一股热意，驱散了周身的寒冷和种种让人不快的情绪。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眉心处滴下一滴血，而边舒阳流着血的右手自自己眼前离开。 　　颜沐凡：“我……” 　　边舒阳冷冷道：“好了，不用谢。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他右手垂在身侧，中指被一小片纸巾包着。 　　颜沐凡恍惚间明白过来，她是又一次被边舒阳救了。 　　不过这次冲动也不是没有效果，林睿聪身上的黑雾消失不见了。说明她的推测还是有道理的。 　　她能吸收一些黑雾，或者说是鬼的怨气。 　　边舒阳蹲下，查看林睿聪现在的状况，继而跟颜沐凡也说了一下。 　　边舒阳：“他身上的大部分鬼气都被清除掉了。” 　　他的说法也证实了颜沐凡方才的推断。 　　“看来除了能在不开天眼的情况下看到鬼，你还有净化鬼气的能力。”边舒阳站起身来，看着颜沐凡的时，表情尤为复杂。 　　颜沐凡试探性地问道：“净化鬼气，也很罕见吗？” 　　边舒阳：“是的。” 　　颜沐凡见边舒阳表情凝重，开玩笑道：“没想到，我这么天赋异禀呢。怎么了，这不是好事？” 　　边舒阳把中指举起来给颜沐凡看：“说净化不完全正确，你现在只是把鬼气吸到自己身上，至于什么时候能消化掉，目前你还需要外力。” 　　她怀疑边舒阳做出这个手势是故意的。才不是什么为了提醒她，方才能清醒过来是靠着边舒阳这一点眉间血的功劳。 　　颜沐凡撇了撇嘴：“刚才多谢你了。” 　　边舒阳：“你这不情不愿的，说了没必要跟我道谢。你之后不要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就行。” 　　颜沐凡还要再说些什么，她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什么东西。 　　“边舒阳！你看那里！” 　　她指着教学楼的楼顶。 　　就是他们高三的那栋教学楼，天台处，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色圆球。距离比较远，她有些看不清楚，可能是眼镜度数不够了，需要再更新一下眼镜镜片。 　　那个黑色圆球上有些白色的东西，从球体内伸展出来。他们看着那个圆球自天台边缘直直坠下，落在地上。 　　这一摔像是把圆球摔散了，不知道是什么构成的圆球迅速摊平，变成了一个圆饼，而那些白色支出来的东西，在圆饼上看起来数量更多了。像是原本在圆球内部的，也能露出来显示在外面了。 　　忽然颜沐凡看着圆饼被“身下”的白色长条撑了起来，像是长出了腿。它迅速向他们移动过来。 　　随着圆饼的逐渐接近，颜沐凡惊恐地发现，那从圆饼下方那一面长出来的，都是人的手臂，大约有七八只，它以人手当腿，迅速移动。 　　而上方的那一面，则歪七扭八地支着人的胳膊和腿，还出现了若干个人脸。 　　人脸的五官样貌，同地缚灵学姐一模一样。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怪东西！ 　　学姐的脸并不是由脖子和圆饼身体连接在一起的，是直接长在圆饼朝上的那一面，面孔朝天。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辨别出他们在哪个方向，并朝他们这里移动过来的。 　　对方一边迅速向他们靠近，一边用嘶哑的声音低吟：“杀……杀了他……放……过……我……” 　　几张嘴此起彼伏，生生制造出回音的效果。 　　颜沐凡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躲在边舒阳后面。 　　边舒阳已经摆出了战斗的姿势。不过他没放过颜沐凡，轻声问她：“这次怎么不继续当英雄，净化那个地缚灵了？” 　　颜沐凡：“……” 　　颜沐凡：“别说废话了。注意你前面啊！” 　　随着模样怪异的地缚灵学姐离他们越来越近，颜沐凡的心也吊的越来越高。 　　边舒阳指着旁边的一棵树：“躲我身后没用，去那边。” 　　似是怕颜沐凡不信，他又补充道：“那棵是桃树，辟邪的。” 　　话音刚落，边舒阳余光就看到颜沐凡已经跑到离他五米远的那棵树后面了。 　　该跑的时候，她的速度还真够快的。 　　没了颜沐凡当尾巴，边舒阳从心理上也放松不少。虽然没带收鬼伏妖的器具，至少他的血还是能用的。 　　边舒阳扯下刚包在自己手上的纸巾，再施力让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重新裂开，左手沾了点血迅速在纸巾上画符。 　　圆盘状的地缚灵从地上跃起，像是认准了边舒阳，直奔他而来。 　　边舒阳在它落地的一刻，也跳了起来，把那张用他血写成的符咒贴在圆盘正中那张脸的额头，顺势又踹了对方一脚，想要把地缚灵踢开。 　　符咒刚贴上去时，还有点效果，那地缚灵被他一脚踹开，趴在一边不停哀叫，悲泣的声音让躲在树后的颜沐凡也心里一揪。 　　边舒阳打算乘胜追击，手捏法决，一个□□就打了上去。 　　可纸巾为底制成的符咒远不如正规的，在边舒阳欺近时，地缚灵似乎已经缓了过来，她用朝天一面上的脚，一脚踹上正中央的额头，直接让正中央那张脸碎成两瓣，符咒也应声滑落。 　　边舒阳都没想到这个地缚灵对自己还能这么狠，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 　　地缚灵似乎抓住了他这一瞬的漏洞，从朝上的圆盘中伸展出手臂，朝边舒阳抓了过来。 　　边舒阳闪身后退，还以为对方手臂长度不够，会换个方式来袭击，哪成想那地缚灵用黑雾续上手臂和它身子链接的部分，继续往前伸长，去抓边舒阳。 　　颜沐凡躲在树后看了一会儿，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有些心焦。 　　她能做点什么呢？颜沐凡观察四周，希望能找到点什么来帮边舒阳。 　　很快，她的视线集中到离她最近的东西上。 　　既然边舒阳说她躲的这棵树是有辟邪效应的桃树，那…… 　　颜沐凡眼神锁定到一段离她比较近的枝干，抓住树枝末梢，心中默念“对不起了，情况危机需要借根树枝用用”，随即掰下一段树枝。 　　她拿着树枝，趁地缚灵还在和边舒阳缠斗的功夫，忍着心中的不适和恐惧，把桃枝往地缚灵身上插去。 第23章 　　按理说地缚灵的身体都是黑色雾气，但颜沐凡豁出勇气把桃木枝往地缚灵身上扎时，却像是把树枝插到泥沼之中，没什么阻力地扎进去，也不那么容易□□。 　　这一下攻击刺激到了对方。 　　那地缚灵朝地面的那面，也突然冒出许多张脸，同朝天那面一起，这些面孔同时张嘴，发出一阵鬼啸。 　　颜沐凡像是提前预料到一样，飞速把耳朵捂好往后退。 　　地缚灵发出的鬼啸差不多属于音波攻击，无差别地让在场的所有人不适。 　　包括那个躺在地上还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林睿聪。 　　林睿聪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在地上扑腾挣扎了几下，仿佛中了毒一般地在嘴边吐出一些白沫。 　　而颜沐凡后撤的时候没注意，自己后退的路径上躺着林睿聪，她被对方绊了个正着，一下子坐到地上，疼得半天没能起身。 　　那地缚灵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林睿聪。 　　它把圆盘般的身子竖直立起，在圆盘边缘长出一些手脚，手脚并用地往林睿聪和颜沐凡的方向跑过来。 　　边舒阳刚遭受了一段音波攻击，就算是这样，他也时刻盯紧地缚灵的动向，在发现它有意继续攻击颜沐凡，赶快超地缚灵方向追去。 　　而坐在地上的颜沐凡看到模样惊悚的地缚灵朝自己这边奔来，原本鼓起的勇气早就消失殆尽，下意识地用手臂护着头，做出躲避的姿势。 　　转眼间地缚灵已经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扑到颜沐凡身上，却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只有圆盘上半部分张牙舞爪地往颜沐凡方向倾斜，无论它如何挣动动无法继续往前。 　　是边舒阳一把抓住了插在地缚灵状如黑色圆盘身体中间的那根桃树枝。 　　他用力一拔，将桃树枝抽出。 　　没等他捏决引雷，地缚灵圆盘般的身体像是漏了气一般，黑气从那个破口处逐渐逸散。它也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地缚灵之所以被桃树枝扎中还能正常行动，原理如图人被刀扎中，不能随便把刀往外拔出的一样。 　　那根桃树枝其实对地缚灵造成了一定伤害，但因为插在地缚灵的“身体”里，短时间内从表面上看不出它受了多重的伤。 　　其实地缚灵已经趋近穷途末路。 　　随着黑气的逸散，那些从圆盘般身体里长出的肢体也纷纷从圆盘上落下掉到地上。 　　这幅景象看得颜沐凡和边舒阳都一阵恶寒。 　　好在那些肢体应该也是由地缚灵的“气”组成的，所以掉到地上后，很快也化为黑气，消失在空气中。 　　边舒阳缓缓移动到颜沐凡那边，站在她的身前，避免地缚灵再突然暴起袭击她。 　　随着黑气逐渐流失，地缚灵渐渐摆脱了那副古怪样子，变回她原本的样子——珍珠白色有些透明的鬼魂模样。 　　想来和她生前的样貌相差无几。 　　只是作为一个鬼魂，她眼睛里全是眼白，没有瞳仁，脸上也全无表情。 　　这个样子被人看到，恐怕也会连做几晚噩梦。 　　边舒阳以桃枝为剑，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那个地缚灵却没对他们进攻，毫无表情的转向另外的方向，随即身子也转向那个方向，飘忽着朝体育馆外不远处的一棵法桐树那边移动。 　　地缚灵飘了一段路，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看”他们。 　　颜沐凡和边舒阳对视一眼，轻声道：“跟去看看？” 　　边舒阳收起准备进攻的架势，看了颜沐凡一眼，又看了躺在地上的还呈躺尸状的林睿聪，略一思索，呼哧点了点头。 　　他走在前面，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地缚灵。 　　看看它到底要搞什么鬼。 　　颜沐凡内心里还是对地缚灵抱有同情的，只是被她方才的形态吓到。当它不再以那副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怜悯的情绪占据上风。 　　她更倾向地缚灵想要给他们展示些什么东西，可能是跟她的遭遇有关的。 　　到梧桐树下，地缚灵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她面对着边舒阳和颜沐凡，上半身不动，突然把腰朝右弯折九十度，眼睛仍盯着他们，右手触碰到地面，在那里点了好几下。 　　然后身影渐渐淡去消失。 　　颜沐凡隐约听到一些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们从鬼域出来了。”边舒阳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不需要他说，颜沐凡也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原本灰扑扑像是阴云笼罩的天空，像是被人用手拂去上面的灰雾，逐渐露出深蓝色的夜空，上面依稀闪烁着星星。 　　远处的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昭示着里面的学生都在为不久后的高考奋力拼搏。 　　她赶快回头去找林睿聪。 　　还好他仍然毫无所觉地躺在地上。 　　身后传来声响，颜沐凡把视线从林睿聪身上收回时，看到边舒阳正用她掰断的那截树枝在挖地面。 　　颜沐凡走过去蹲下来看边舒阳动作，仰头问他：“那个地缚灵学姐方才的意思是说这里埋着东西吧，里面可能是什么呢？” 　　边舒阳：“挖挖看就知道了。” 　　颜沐凡闻言撇了撇嘴。 　　很快，边舒阳似乎就挖到了那个地缚灵想让他们看的东西。 　　是一个木质小盒子，大约二十多厘米长，十余厘米宽，不算厚，如果拿在手里，估计和大一点的板砖差不多。 　　颜沐凡不太理解，这盒子是做什么的？ 　　边舒阳表情也带着点疑惑。 　　他动手把盒子上的浮土拍掉，然后放在地面上，颜沐凡想凑过去看看，也被他制止了。 　　“有可能有危险。” 　　颜沐凡嘟哝着：“还能是‘暴雨梨花针’吗？一打开就发射致命暗器。”不过还是听话地按边舒阳说的躲开一些，避开那个木盒的正面。 　　话说完，边舒阳自己也站远了点，用那根桃树枝戳了戳盒盖，然后挑开。 　　没有从里面出现什么暗器，也没有鬼气逸散出来。 　　颜沐凡：“诶？” 　　在盒子里的，似乎是一些巴掌大的纸片。没等边舒阳阻止，她先他一步凑近去把那个盒子拿在手中。另一只手捻起一片纸片，拿过来想看看究竟有什么玄机。 　　朝着她的这一面是空白的，她把纸片翻转过来，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不自觉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 　　“这！” 　　边舒阳也凑过来。 　　他也看到了颜沐凡看到的内容。 　　那是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女，衣着凌乱，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出那个地缚灵的样子。 　　这是林睿聪的罪证！ 　　他不仅欺辱同学，还拍照，并且把这些照片洗了出来。 　　颜沐凡匆匆看了几张就看不下去了。 　　“啪”地一声，她把盒子合上，用厌恶至极的眼神看向那个仍然昏迷不醒的人。 　　边舒阳沉默了一会儿，说：“交给警方吧。” 　　颜沐凡咬牙：“真的是便宜他了。” 　　在鬼域待了这么久，晚自习也快过去了，他们拨通了报警电话。 　　颜沐凡忽然想到一件事：“诶，我们怎么解释这个人和这盒东西啊。” 　　林睿聪的出现和他们如何拿到这盒东西确实不好解释。 　　颜沐凡略一思考：“我们把这盒证据放在林睿聪手边。就跟警方说我们晚自习上烦了，出来透口气然后刚好撞见这个人躺在地上？因为好奇，所以把他手边的盒子拿出来看了看？” 　　边舒阳：“不用。” 　　颜沐凡：“？” 　　警方出警很快，领头的那个似乎和边舒阳很熟，看到边舒阳甚至没有疾言厉色地问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那人开头就是：“查到了？” 　　边舒阳：“嗯。” 　　颜沐凡就看着边舒阳省略一些经过，直接跟那个警官简要解释，直白跟对方说地缚灵作祟，地上那个就是地缚灵的报复对象。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到领头的警官接受性良好地点了点头。 　　仿佛边舒阳叙述中的“地缚灵”是一个普通人名一般。 　　这个警官的反应简直重塑了她的世界观，她小时候能看到那些东西，说出来被人认为是生病了胡说八道，怎么到边舒阳这就变成符合世界运转规律，大家都应该知道的常识一般的存在了？ 　　等警方把人和物证都取走，还感谢了边舒阳和颜沐凡帮忙抓人，颜沐凡仍处在迷惑不解中，没能理顺她目睹的这个结局。 　　边舒阳似是知道她内心纠结所在：“之前不是跟你说我曾经处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曾经的委托人自然也有官方人员。” 　　颜沐凡悟了。 　　难怪那个领头的队长和边舒阳一副相熟的样子。 　　“走吧，快放学了。” 　　颜沐凡：“就这样结束了？那个林睿聪？” 　　边舒阳：“会得到妥善处理的。” 　　颜沐凡：“林校长呢？” 　　边舒阳沉默一会儿：“那就得看那些人能不能挖出更多的东西了。” 　　两人往教室方向走去，路过其他班级时，发现里面的人似乎都有些躁动不安，交头接耳地在聊什么东西。 　　回到（1）班教室，他们本以为会像之前那样，大家都在埋头做卷子，没人理会他们，没想到他们班里的同学也都不像往日那么平静。 　　两人一进门，班里同学的视线就汇聚在他们身上。 　　边舒阳似是毫无所觉，一脸平静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颜沐凡没见过这种阵仗，不自觉低下头，有一种做错了事的心虚感。 　　尽管她今晚的经历，甚至可以谈得上是见义勇为了。 　　郝佳不在，她没了消息源，不知道同学们这种异常表现是因为什么，只能沉下心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思绪投入到眼前的卷子中去。 第24章 　　第二天，颜沐凡才知道昨天晚自习时，同学为什么表现那么奇异。 　　这还是没上晚自习的郝佳跟她说的。 　　警方来人，自然有警车鸣笛的声音，还因为林睿聪陷入昏迷，也来了急救车。他们不仅把林睿聪带走，也顺路把校长揪走问话了。 　　动静很大，有同学去卫生间时，看到了警方把校长带走，他回去之后告诉班里的同学，他们班又有认识其他班同学的，消息就传开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并没有人发现颜沐凡和边舒阳同警方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消失了整个晚自习，临放学时才一前一后地回来，很难不让人有一些奇怪的联想。 　　只是他们平时不对付，平时也没有什么暧昧的迹象，所以班里只是有部分人怀有一些好奇。主要是那些对边舒阳“觊觎已久”的女生。 　　她们平时就对边舒阳身周出现的异性比较敏感，之前颜沐凡虽然和边舒阳在班级工作上有些交集，但两人关系一直不太好，所以就没把颜沐凡列入警惕名单之中。 　　不过那些女生倒也没做什么，高考在即，在这个班里的人都拎得清什么相对她们来说更重要。 　　也只是在颜沐凡偶尔路过边舒阳座位时，会受到那些女生的注目礼，也有人旁敲侧击地问郝佳，她和边舒阳是什么关系。 　　郝佳对这件事也有些别扭。 　　毕竟她也是边舒阳的爱慕者之一。只是她和颜沐凡关系很好，所以问得也更为直接一些。 　　郝佳：“沐沐你一定要跟我实话实说。你们到底有没有……？” 　　她努力做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脸上似乎写着“只要你说是，我就祝福你们”，右手却已经把左手虎口处捏得颜色发白。 　　颜沐凡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我？”她指了指自己，又遥遥指了下边舒阳，“和边舒阳？” 　　颜沐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别搞笑了好吧。我怎么可能和那种人品差劲的人有什么。佳佳你放心，我记得你说过他怎么对你的。那种凭着自己姿色把对他表达爱慕之情的人践踏在脚下的人渣，我绝对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的。” 　　“啊。啊对。边舒阳那人太过分了。”郝佳几乎忘了她曾经在颜沐凡面前怎么骂边舒阳的。她暗自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虽然她告白失败，还因为被对方拒绝心生埋怨，在颜沐凡面前编排了边舒阳一顿，但内心还是没放弃那一点点小希望。 　　万一边舒阳忽然发现她的好了呢。 　　她不太想自己的好朋友也成为自己的竞争者。 　　于是在颜沐凡面前故意编造说边舒阳不仅拒绝了她的示好，还态度很恶劣。她感觉有些心虚，但内心深处对边舒阳的好感压倒了另一方声音。 　　还是不跟颜沐凡解释了吧，反正她也看不上边舒阳。 　　她这么厉害，长得可爱学习又好，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于是郝佳主动帮颜沐凡解释，说他们两个只是碰巧一同回教室，那天晚自习没在一起呆着。 　　另一个八卦很快盖过了有关颜沐凡和边舒阳的传言。 　　是关于林校长的。 　　那天有人看见林校长被带走之后，各种推测传言层出不穷，最后只能副校长出来禁止对此事再进行讨论。 　　学生明面上不再议论，这事本来也只是私底下偶尔聊聊，副校长一出面，像是官方欲盖弥彰，反而坐实了真的“有什么”。 　　具体出了什么事情，就各有各的推测了。 　　颜沐凡因为郝佳的提醒，本来不打算再和边舒阳再有什么牵扯，但关于校长的传言层出不穷，也勾起她的好奇。 　　她想知道校长和他的那个搞事的侄子林睿聪究竟怎么样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给边舒阳发了消息。 　　她的消息没发出去多久，她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中午天台见。” 　　天台？是她们高三楼的这个天台吗？不知道那个地缚灵怎么样了。 　　离校长被带走也有几天了，那个地缚灵学姐没再出现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害她的人已经被带走，她的怨念也因此减轻。 　　颜沐凡收起回忆，回复他：好。 　　午休时间，颜沐凡婉拒郝佳约她一起吃午饭的邀请，逆着下楼买饭的人潮往上走。 　　顶楼是实验室和部分教室办公室，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颜沐凡也就不用担心她出现在这里被人叫住的风险。 　　来到通往天台的小楼梯边上，颜沐凡注意到通往天台的小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她径自往上走来到天台。 　　楼顶天台一如之前，警方的标记都被撤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颜沐凡想到这里发生过至少两起命案，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好好的，边舒阳为什么要约在天台见面，她怎么就没多想，直接答应对方了。 　　颜沐凡有点后悔，但还是四处张望着找那个约她来这里的人。 　　在天台边缘，也是第一次看到地缚灵学姐的地方她看到了边舒阳。他背对她站着，举目远眺，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边舒阳！”颜沐凡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边舒阳闻声回过头来，冷淡地对她点了点头。还是那一副高冷的样子。 　　颜沐凡走到他近前，开门见山：“说吧。” 　　边舒阳一脸迷惑：“说什么？” 　　颜沐凡也跟着迷惑起来：“不是你说可以告诉我校长现在的进展？” 　　边舒阳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解：“我什么时候说的？” 　　颜沐凡被他这种态度搞得有些烦躁：“你在这装什么失忆？” 　　她说着，把自己手机拿出来，试图找到他们两个人沟通的那几条信息。却怎么翻都没翻到那段对话。 　　“奇了怪了。”颜沐凡自言自语着，有些惊慌起来。 　　怎么会找不到呢？她是失忆了还是产生幻觉了？ 　　边舒阳忽然开口：“别找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收到的不是我发的信息。” 　　颜沐凡赫然抬头：“什么意思。” 　　他示意颜沐凡看看周围。 　　“我们又被拉入鬼域了。” 　　正如他所说，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现在阴云密布，像是层层雾霾降临了整个城市。 　　同上一次他们被拉入鬼域的情况相似。 　　颜沐凡秀眉蹙起：“什么鬼。” 　　边舒阳：“地缚灵。” 　　颜沐凡：…… 　　她只是口头禅感叹句，没想到边舒阳还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去。 　　不过她也意识到了。短信是假的，她被什么东西引来天台，估计边舒阳也差不多。 　　至于引他们来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地缚灵了。 　　一阵阴风刮过，颜沐凡拢了拢衣服，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 　　边舒阳：“来了。” 　　他们猜测中那个做手脚的地缚灵学姐像是听到边舒阳说了什么一样，应声现身。 　　她就站在之前纵身跳下的天台边沿处，身体呈珍珠白透明状态，身着校服，一双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他们俩，有黑气渐渐从她身上溢出来。 　　颜沐凡：“怎么回事啊？上次在鬼域里，她不是已经放下了吗？还给我们指出了证物所在的位置。” 　　边舒阳淡淡道：“能成为地缚灵，她的怨气可不会轻易消散。” 　　他说着，从校服衣兜里拿出若干张黄表纸，摆出架势。 　　“本来想高考之后再解决的，既然你巴巴地凑上来，我就成全你好了。” 　　颜沐凡伸手拦住边舒阳：“‘高考之后解决’是什么意思？你这都是什么符？” 　　边舒阳理所当然：“驱鬼符啊。她的执念过深，哪怕之前害她的人被人间的法律惩治，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自然要做好我的本职工作，驱鬼，还学校一个清静。” 　　颜沐凡：“驱鬼，是送她进入轮回吗？” 　　边舒阳没说话，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颜沐凡读懂了他眼神的意思，是她太想当然了。可地缚灵学姐明明是受害人，不仅含冤而死，变成地缚灵，还要因为自己的冤屈而被打得魂飞魄散。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边舒阳看到颜沐凡有些纠结痛心的表情，垂下眼眸思索片刻，还是给她解释了一下：“如果今日不除掉这个地缚灵，她力量壮大后，早晚有一天会殃及无辜学生的。成为地缚灵的鬼，已经不再有人的神志了。” 　　他语气虽冷，内容确是在予以颜沐凡一丝安慰。 　　但就算这样，颜沐凡也不能接受地缚灵学姐最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 　　她声音有些苦涩：“只能这样了吗……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消除学姐内心的愤恨，让她得以解脱，进入转世轮回什么的吗？” 　　边舒阳已把五雷符夹在指尖，听到颜沐凡的话，还是停了下。 　　他对颜沐凡冷声道：“那你试试吧。现在禁锢她、让她不能解脱的，是她自己。” 　　边舒阳自始至终都认为，当人变成了鬼，就不能把它和人等同视之。也就是没办法和它们讲道理。当那些动机危及到人的正常生活，干干脆脆地除掉是最合适的方法。 　　之所以那天之后他没追查这个地缚灵，并不是因为他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只是学业功课比较忙，那个地缚灵一时又藏匿踪迹，如果对方不作妖，他打算高考结束之后再来料理。 　　没想到他不犯鬼，鬼却自己送上门来。 　　没想到经过那天被地缚灵袭击，颜沐凡还能同情心泛滥，那他就让她看看，到底能不能跟鬼说通。 第25章 　　皮球被抛到颜沐凡这边。她一时有点无措。 　　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地缚灵学姐自己醒悟，不再执着于报复？ 　　就在颜沐凡整理思路，想要对地缚灵学姐进行劝说时，对方已经迅速接近她身边。 　　边舒阳真的就作壁上观，留给颜沐凡自己处理。他远远退开，从战圈中退出。 　　颜沐凡看着迅速靠近的地缚灵，别说用语言来劝服对方了，她自己甚至动都动不了。直到对方逼近到眼前，一双手指甲暴长，指尖泛着寒光，直往她脸上戳过来。 　　她才感知到自己腿的存在，迅速往旁边一扑，躲过对方的攻击。 　　“边舒阳！你都不帮忙的吗？”颜沐凡恨不得要骂人了。 　　边舒阳淡淡道：“我出手，这个地缚灵的下场只有灰飞烟灭，你确定要我出手？” 　　闻言，颜沐凡狠狠咬住下唇。 　　好在她身体活动开了，跑步速度还是可以的。至少能躲开飘忽不定的地缚灵的攻击。 　　颜沐凡边躲，边对地缚灵学姐大声道：“学姐，害你的人都被抓起来了，他们都得到了报应，你也不用再纠结了！” 　　地缚灵像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动作反而更快了一些。 　　颜沐凡喘息越来越急促：“你，你不想轮回转世了吗？再这样执迷不悟，你就要真的消失了啊。” 　　可那个地缚灵回应她的，只是口中如同锯木般嘶哑的声音，她说着“死……死……”，然后朝她身上扑过来。 　　场外人士边舒阳，看似悠闲，其实眼睛一直盯在颜沐凡身上，他手捏符箓，随时准备动手。 　　他迟迟未动，不只是因为颜沐凡说想让他想其他办法“拯救”那个地缚灵。内心深处，他似乎也期望颜沐凡能用语言说服那个地缚灵恢复理智，可看了许久，地缚灵仍旧不为所动，颜沐凡在翻滚躲避中却越来越狼狈。 　　呵，不能期待这些鬼可以恢复做人时的理智，他怎么现在还保佑这一丝希望呢。 　　他开口：“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 　　颜沐凡才因为跌倒，擦伤了手掌，她咬着牙：“不用！” 　　转头继续对那个地缚灵言辞恳切道：“真的。你想想你的父母亲人，他们肯定不希望你就这样完全消失在世界上啊。你别这么执着了。坏人都得到了惩罚，你还想要什么呢？” 　　她气都喘不匀，说的话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那个地缚灵能不能听得清，听清之后，能不能听得懂。 　　这样的做法或许是异想天开。 　　她已经说了这么多，那个地缚灵仍执着于想要伤害、甚至杀了她。 　　且不说她曾经在鬼域□□感过地缚灵的记忆，找到证据，进而把林睿聪送交警方，就凭她在边舒阳面前为地缚灵说话，试图避免边舒阳直接暴力除鬼，也值得那个地缚灵稍微动摇一些吧？ 　　可惜没有。 　　事情的发展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那个地缚灵非但没有一丝被打动，她的力量似乎在和颜沐凡缠斗中逐渐增强。 　　原本清秀脸庞逐渐变得狰狞，周身环绕的黑气也变得浓重起来。 　　原本在一旁围观的边舒阳眯起了眼睛。 　　他只是打算让颜沐凡认识到，跟着鬼是没有什么能商量沟通的，并不想让她真的陷入险境。 　　如果再放任下去，她真的可能遇到危险。那个地缚灵的气明显发生了变化。 　　也不知是从哪里吸收到了力量。 　　那地缚灵身量忽然暴涨，黑气在她身周变得凝实，逐渐要破体而出。 　　颜沐凡还在挣扎着想要劝服地缚灵想开点。 　　边舒阳：“别说了，没用的。” 　　他抽出五雷符，手捏法决，口中默念法咒，引天雷劈向那个地缚灵。 　　颜沐凡：“别！” 　　她的喊声自然没有落雷来得快。 　　随着边舒阳的动作，一道惊雷应声而动，直直劈到那个地缚灵身上。 　　颜沐凡：“！” 　　雷光消弭后，原本站着地缚灵的位置空无一物。 　　颜沐凡：“就，这么消失了？” 　　边舒阳剑眉微蹙：“不对劲。” 　　五雷咒再厉害，以他目前的功力还不到一下就能清理掉地缚灵的程度，更何况那个地缚灵的实力远超于普通的地缚灵。 　　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了。 　　肯定有问题。 　　边舒阳有些紧张地朝四周望去。雷法肯定击中了地缚灵，只是不知道对它造成多大伤害。 　　可就算在受伤的情况下，它也能隐匿的气息，不让它被自己察觉。边舒阳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敌了。 　　他往颜沐凡那边靠过去，她估计还不知道当前的情况，以为他辣手狠心地把地缚灵已经清除掉了。 　　就在他距颜沐凡还有五六步距离时，他看着地缚灵自虚空中露出身形，笼罩包围在颜沐凡身后。 　　而颜沐凡还一无所知。 　　“危险！”边舒阳赶不及护住她，只能大声提醒。 　　颜沐凡本想埋怨边舒阳不再多给她点规劝对方的时间，没想到听到的是对方的一声大吼，把她吓得浑身一抖。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迟钝，身体下意识地往边舒阳那边扑过去。 　　边舒阳也往前两步接住她。 　　颜沐凡迅速躲到边舒阳身后，回过头去看她原本站着的位置，出现一个黑色雾气形变的“怪物”。 　　地缚灵到底还是被五雷符引来的天雷劈中了。自她头顶到脖颈，不规则地劈成了两块，像是被徒手分开的西瓜，但因为脖颈处还是连着的，所以没有掉下来，只是聋拉着挂在肩膀两侧。 　　而自她胸腹处，出现一团黑雾，在黑雾中长出一张脸。 　　这幅景象看得颜沐凡遍体生寒。 　　她“这……”了半天，说不出其他的话。 　　边舒阳这时候还要落井下石：“我说过，跟已成鬼的人没什么说的，他们脑子里只有自己的怨气。你说不通的。如果不是刚五雷符那一下，你就没命了。” 　　颜沐凡闭上嘴不说话。 　　虽然她嘴上不想承认，但此刻也不得不在心里认同了边舒阳的判断。不管地缚灵能不能自己想通，至少她目前是没办法通过语言来说服对方放下仇怨，摆脱被束缚在一个地界的状态，转世投胎去的。 　　颜沐凡：“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天雷不是连老妖怪都能劈得灰飞烟灭吗？” 　　边舒阳诚实道：“除了这地缚灵莫名其妙提升了能力之外，我引的雷等级也不太够。” 　　颜沐凡：“那怎么办？” 　　对方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开始下一波攻击了。 　　边舒阳：“质量不够，数量来凑。题海战术你忘了？” 　　颜沐凡高傲：“我不需要题海战术。” 　　边舒阳：“那你回去把书桌里的那些卷子可都藏好。” 　　颜沐凡：“……” 　　边舒阳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很快又抽出来几张符箓。他先飞了三枚符箓到地缚灵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那地缚灵想把符咒从身上揭下，可没能成功，她的手触碰到符咒后，像是被烫伤一样，迅速缩了回来。再也不敢用手去碰触身上的符咒。 　　她迅速甩动身体，想要把符咒甩下来。 　　怎么可能？ 　　揭都揭不下来，用甩的更不可能弄下来了。 　　边舒阳继续念着法咒，沾在地缚灵身上的符咒迅速燃烧起来，火舌吞没了地缚灵。 　　颜沐凡：“结束了？” 　　出于谨慎考虑，边舒阳暂时没应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熊熊燃起的火堆中不断扭动的东西。 　　突然火堆中冲出一股黑气，伴随着凄厉的嘶嚎直冲天际。 　　颜沐凡听到这声音，眼前一白，这一刻她充分理解了“魔音穿耳”是什么体验。 　　那声音尖锐，穿透力极强。像是穿过了耳膜，直接扎到人的大脑之中。 　　她甚至不想捂耳朵，而是想把大脑捂住。 　　颜沐凡蹲下，蜷缩成一团。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来。眼前模糊成一团，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和地缚灵纠缠时，把眼镜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后面事态比较紧急，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她越走越远。 　　“边舒阳？！”她有点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模糊的身影应声停下，回过头来。 　　从身体轮廓判断，那人应该就是边舒阳。 　　那声尖叫是地缚灵最后的挣扎吗？对边舒阳没造成影响？ 　　那人似乎在往前走还是折返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折返回来。 　　“你怎么样了？” 　　颜沐凡：“地缚灵学姐，怎么样了？” 　　距离足够近，她能确认这就是边舒阳了。只是由于近视度数的关系，她下意识地眯着眼睛看对方。 　　边舒阳：“大约已经被清理掉了。我刚打算去确认一下，就被你叫住。等等，你怎么回事？” 　　他似乎发现了颜沐凡表情的异常。 　　边舒阳：“哦。稍等。” 　　他说着，转身往他方才准备前往查看的地方走去。 　　颜沐凡虽然没有眼镜，只能看清物体的大概轮廓，但不影响她正常行走。她跟在边舒阳后面往前走。 　　两人蹲在地缚灵消散后剩下的那堆黑灰色东西旁边。 　　颜沐凡好奇：“鬼有身体吗？” 　　边舒阳：“没有。” 　　颜沐凡：“那这一堆……？” 　　她说着，指了指他们面前的东西。 　　边舒阳：“我也头一次见驱鬼之后，还能留下残骸的情况。” 　　颜沐凡心中疑惑加深，她有些耐不住，伸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那堆东西。被边舒阳拦了下来。 　　边舒阳：“你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敢上手去碰？” 　　颜沐凡闭了闭眼：“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被什么迷惑了一样，刚才的行为不受控制，就想去摸一摸那堆东西。” 　　边舒阳比了个手势：“稍等。” 第26章 　　边舒阳在远处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颜沐凡的眼镜。 　　虽然镜腿和镜框有点歪歪扭扭的，幸好镜片没什么问题。 　　“……多谢。”颜沐凡不情不愿地道了谢，从他手上把眼镜接过来，掰直眼镜腿，想擦眼镜，身上却没带着眼镜布。 　　她甚至想用校服擦一下了。 　　眼前又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抿了下嘴唇，又道了声谢拿了过来。 　　戴上好眼镜，世界恢复清晰。 　　颜沐凡想凑近地缚灵学姐遗留下的残骸。 　　那并不是什么人的骨头之类的东西，都成了鬼，怎么可能还有肉身存在呢。 　　地上的是一些衣服、卷子的碎片，像是被人团成一团，在某种红色液体中滚了一圈，然后扔在地上。 　　在颜沐凡和边舒阳的注视下，那团东西忽然塌陷，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吹拂而过，那团东西虚化成灰，被风带着，消失在他们眼前。 　　颜沐凡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谢”。 　　她立刻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声音的源头。 　　边舒阳：“你找什么？” 　　颜沐凡：“你没听到吗？” 　　边舒阳很疑惑：“我应该听到什么？” 　　“有人跟我说谢谢。”她顿了下，“我想应该是那个地缚灵学姐。” 　　边舒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没开口质疑她的话的真实性。 　　颜沐凡垂下眼帘，神情有些落寞。 　　那个地缚灵学姐就是很惨，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人欺负，被人忽视，得不到帮助，一时想不开走到死胡同里。 　　不仅付出生命，连死后都那么不优雅，被极端情绪裹挟，做出种种不好的事情。 　　遇到边舒阳，连做鬼都难逃一死。 　　虽然她劝说对方时，说坏人已经受到惩罚。 　　但其实她只知道林校长和林睿聪都被抓了起来，对具体结果并不知情，说的话也只能算得上哄骗对方。 　　地缚灵学姐说不定是因为看穿了事实，所以才黑化的。 　　总感觉变成现在这副局面，她也要负担上一定责任。 　　边舒阳突然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这一份寂静：“你应该想知道林校长和林睿聪的下场吧？” 　　颜沐凡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来天台是因为什么？你不是没收到短信吗？” 　　边舒阳摇头笑笑：“虽然没收到短信，你刚来天台的时候不是问过我么。” 　　“林校长应该会受到一些行政处分，至少校长是不能做了。至于林睿聪……”边舒阳看向远方，像是也同已经消逝的地缚灵同步消息，“警方已经找到切实证据，他犯的事不止是校园暴力，除了那个学姐，还有其他受害者，警方已经整理好材料，提交检察院，不日将提起公诉。” 　　虽说这也算个好消息，但颜沐凡听到后，却不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即使林睿聪得到了法律的制裁，可那个地缚灵学姐却不能死而复生了。 　　边舒阳像是看穿她的想法，提示道：“学校里都有地缚灵，你可以猜想一下监狱里的情况。” 　　颜沐凡：“你的意思是……？” 　　边舒阳：“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颜沐凡对他这种故作高深的样子撇了撇嘴。 　　这人果然还是这么讨厌！ 　　边舒阳：“对了，正好给你个东西。本来也是这几天打算找你一下的。” 　　给她东西？ 　　颜沐凡疑惑地看着边舒阳。 　　边舒阳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串手串，捏在手里，说：“关于你的体质，我和爷爷聊了一下。” 　　颜沐凡：“你爷爷？” 　　边舒阳：“嗯。我这方面的知识，可以说主要是爷爷传下来的。” 　　像是要强调他爷爷的权威性，边舒阳解释道：“他没跟我们一起来安通，还在老家。虽然现在不出手了，但多年前十里八村的法事都会找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颜沐凡：“然后呢？” 　　边舒阳：“现在你对鬼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了吧。” 　　颜沐凡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正如边舒阳所说，自从她能看到那个地缚灵学姐之后，她能看到鬼的能力似乎逐渐恢复。最近她总是模模糊糊地感觉身边有“人”。 　　在家里自然没事，上学放学也是由陈叔叔接送。但是在学校里，她总是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好像角落里，总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看她。 　　当她看过去时，除了正常的校友同学，还能在某些人旁边看到一些模糊的白色影子。 　　她尽量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因为有一次她和其中一个白色雾气眼神对上了。那影子弃了它正粘着的学生，朝她这里飘过来。吓得颜沐凡转身就跑，还好她速度快，把那鬼影甩开了。 　　自那之后，她就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眼神乱飘。 　　被鬼察觉是会被缠上的。 　　有几次她有种冲动想跟边舒阳说这件事，但一想起他曾经对郝佳做的事情，她就迅速打消了念头。 　　因为被地缚灵拉到鬼域，和边舒阳共处了一个晚自习已经是极限了，而且那是被迫的。 　　她是绝对不会背叛朋友的。 　　要不是想给地缚灵学姐的事情收个尾，她也不想到天台来跟边舒阳单独见面。 　　所以虽然有过想跟边舒阳咨询，如何能不再看到那些鬼，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想到边舒阳主动提出来这件事。 　　边舒阳继续说道：“你本身没有驱鬼的能力，却能看见鬼。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会让你陷入危险。” 　　颜沐凡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还用你说。 　　边舒阳：“这个手串你戴着吧。” 　　说着，他右手前伸，把手中的手串递到颜沐凡眼前。 　　手串由数十颗黑色珠子组成。颜色极深，像是连光都逃不出去的黑洞那般深。表面并不太光滑，看着有一些粗糙，哑光质感。 　　颜沐凡没接，问他：“什么意思？” 　　边舒阳：“沉幽木做的，可以屏蔽一些鬼气比较弱的鬼，简单来说，就是你戴着手串，可以大幅降低见鬼的概率。” 　　听到边舒阳的解释的手串功效，颜沐凡很是心动。 　　天天看到一些东西，还要强行逼迫自己目不斜视地做出没看见的样子，确实消耗了她一部分精力。 　　有时老师在黑板上解题，她都能偶尔看到在黑板上冒出珍珠白色半透明的脑袋。 　　这种近乎透明的鬼还好，存在感不太强，她担心的是现在能看到这种形态的鬼，后面会不会也能看到像地缚灵学姐发狂时那样的鬼？ 　　面对那种形态的鬼，她可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面不改色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真的如边舒阳所说，能对见鬼起到屏蔽作用，那这个手串，她还是有点心动的。 　　但…… 　　颜沐凡：“多少钱？算我跟你买的。” 　　说着，很霸气地拿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 　　边舒阳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边舒阳：“不必。” 　　说着，他直接把手串抛给颜沐凡。 　　颜沐凡担心手串被扔到地上，下意识地接起来。 　　边舒阳：“没什么特殊要求，你戴着就行。洗漱也不必摘下。这东西不怕泡水。” 　　颜沐凡不能接受平白无故的“恩惠”。她执意道：“多少钱？你说个数。” 　　边舒阳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往天台门口走去。 　　颜沐凡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她追着边舒阳跑过去，嘴里不停地问他。 　　而边舒阳一句话都没回。 　　她把手串戴上，确实如边舒阳所说的，视线中没再出现奇怪的东西。 　　颜沐凡见边舒阳是打算不开口了，后来自己找人估了个数，转了一笔钱给边舒阳。哪知对方硬是不收，拖到时间，软件自动把钱退回给了颜沐凡。 　　这才作罢。 　　多了个手串没人会多留心，只是还是被郝佳注意到了。 　　在颜沐凡戴上手串的第二天，郝佳很随意地问了她一句，平时不见她戴什么装饰品，怎么今天倒是带了个手串。 　　还让颜沐凡把手串脱下来，给她看看，颜沐凡犹豫了一下，婉拒了。 　　本来郝佳只是随口一问，颜沐凡这种表现，激起了她的好奇，于是思路便往一些奇怪的方向发展过去。 　　郝佳：“哇。这么宝贝，不会是你的追求者送的礼物吧？” 　　郝佳说的话在她脑子里形成画面，颜沐凡打了个哆嗦。 　　颜沐凡：“别闹。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见颜沐凡怎么都不松口，郝佳也就不再追问了。 　　只是颜沐凡莫名有种心虚感，平时注意着，会小心地扯一扯校服袖子，把手腕上的东西遮挡住。 　　很快，高考越来越近，大家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关于梁老师和林校长的事情，也渐渐没人讨论了。不只是（1）班的学生，全高三的学生每天想的都是模考、试卷，算题背题，目标一致。 　　终于，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从十位数变成个位数，再归零。 　　众人迎来这场被称之为可以决定命运的考试。 　　给他们加油打气做考前动员的是代班的（2）班班主任许老师。对方简单说了几句，也表达了祝福，便离开了教室，让他们放学回家休息。 　　颜沐凡仍旧负责锁门，最后一个走。 　　边舒阳不知怎么没先走，接收到颜沐凡向他投来的疑惑目光后，同她对视了几秒，才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高考两天，颜沐凡没在考场上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心态很稳，正常发挥。 　　如愿考上了她心仪的学校，在平城的燕华大学。 　　郝佳多少还是受到了那起事件的影响，没能和颜沐凡一起考到平城的大学，应父母的要求，她留在安通市。 　　至于边舒阳，颜沐凡得知对方也拿到了燕华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就这样，大学生活即将到来。 第27章 　　“那我这就开始了？” 　　“好的好的，多亏了你啊沐凡，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谢你。” 　　“没什么，您去忙吧。” 　　简单寒暄一番，颜沐凡对要出门的女人摆了摆手，坐回到书桌旁。 　　书桌放在客厅中，这户人家没有单独的书房，能在狭小的客厅挤出一个空间放书桌已是不易。 　　书桌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长相白净乖巧，很安静地坐着看书。 　　那男孩名叫童商，正在念小学五年级，是颜沐凡负责的补课对象。 　　颜沐凡本来没打算做什么家教，是妈妈打来电话，一定要她承接这个任务，说是答应过别人要帮个忙。 　　说起来这帮忙的原因简直让颜沐凡好气又好笑。 　　她考上燕华大学之后，父母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在各自的朋友和同学圈里低调而又不经意地炫耀了一番。 　　这就被人记下了。 　　在颜沐凡大四这年，有个颜妈妈的同学和颜妈妈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颜沐凡所在的学校。夸颜妈妈教女有方，颜沐凡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实在是让人羡慕。 　　那个同学说她有亲戚在平城，家里有小孩想找人补习，颜沐凡作为燕华大学的高材生，给一个小学生补习肯定没问题。 　　颜妈妈被捧得飘飘然，就把女儿给奉献出去了。 　　事后颜妈妈也很后悔，怎么就答应对方了呢。可话已经说出口，也不好反悔。只能由颜沐凡承担这个结果了。 　　要给童商做家教，她这个寒假连家都不能回。 　　还好她的保研名额已经定下来了，不用考虑出国或是跟其他同学一起加入考研大军，否则以大四寒假这么重要的时间点，无论是考研还是准备找工作，她都绝对不会答应要帮这个忙的。 　　今天是她来帮忙补习的第一节 课。补课时间定在周六的下午三点到五点，先讲两个小时，彼此熟悉一下，也算是试试水。 　　就算是义务帮忙，万一不合适也不能强买强卖不是。 　　颜沐凡按照对方给的地址跟着地图导航找到童家所在的小区。 　　到了小区门口，颜沐凡感觉有点微妙。 　　她眼前的是个一看年代就比较老的小区——溪水路26号院。她数着楼号一路找过去。 　　13号楼4单元404。 　　简直是中西合璧的不吉利。 　　老旧小区也没有什么电梯，颜沐凡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天正好是阴天，乌云沉沉，像是要落雪的样子。虽是下午，光线已经不太好了。 　　特别是这老旧小区，楼道狭窄，感应灯也不太灵敏。楼梯中间层是有窗户的，但那窗户窄小，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就算是晴天，也透不了多少光出来。 　　颜沐凡不得不把手机的手电打开，照着眼前的路。 　　手机的手电功能比较简略，只能照到她眼前的一小块区域，周围大部分的空间都被黑暗所笼罩。 　　这个环境让她有一些不安，走在楼梯里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她小心地迈步，没拿手机的左手忍不住摸了下右手腕间的那串手串。 　　自边舒阳给她这串手串之后，颜沐凡一直戴在腕间。 　　这东西确实管用。 　　大学这三年多，她一直没碰上什么不可说的东西。 　　只是上大学之后，她从没主动跟边舒阳联系过，对方自然也没什么找她的理由。她参加过一些同在燕华大学的校友、同乡聚会，但都没遇上过边舒阳。他似乎一次这种聚会都没参加过。 　　由此两人虽然同在燕华大学，却像是不认识一般，断了联系。 　　颜沐凡没感觉有什么，就是在摸到手串时，会想起高三那年他们一起经历的那起“地缚灵事件”，心情就会变得比较复杂。 　　“啪哒——” 　　一个声响打断了颜沐凡的回忆，她不禁停住脚步。 　　那声音有点奇怪，像是水滴滴落在地上，可就算是楼道里这种极安静的环境，水滴的声音也不应该那么明显吧。 　　颜沐凡在原地站住，等了几秒，那个声音也没出现第二次。她便不去理它，继续往上爬楼。 　　现在到几层了？ 　　思路被打断，楼梯间又没有贴楼层数，她记不清自己现在身在第几层了。 　　此时她正在一段楼梯的中部，继续往上走就是住户，她可以去看门牌号来判断。 　　快走几步，她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不幸的是她仔细地扫了一圈，也没看到门牌号。不管是大门上还是住户门框上方，都没有楼层以及住户房间号的标识。 　　这怎么找？ 　　颜沐凡打开手机准备联系一下补课的那户人家。虽然已经在楼道里还要让人来接显得有点二，但总比没头苍蝇地挨家挨户敲门会显得聪明那么一点。 　　手机信号满格，她拨通电话后，从话筒中传来的却不是等待音，而是那种说不清是对方挂断还是有什么其他情况的短促的“嘟嘟”声。 　　颜沐凡尝试几次后，就没再继续拨打对方的电话了。 　　她还是下楼吧。 　　手机信号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怎么样可不好说。 　　还是在楼下等着人来接她比较保靠，她就不应该凭借她认路能力一流，以为“活地图”的招牌哪里都能发光。 　　看不到门牌号，再认得清路也没办法。 　　颜沐凡转身下楼。 　　往下几层之后，放缓了步速。 　　这楼梯是怎么回事，她已经不止走了4层吧。 　　这个小区的居民楼，统一都是六层高。就算她刚刚多走了一层，到五层才开始往回折返，那也就是往下走五层就能到一楼。 　　她试探着从楼梯扶手的间隙往下看，黑漆漆的看不清下面具体有几层，可至少有五六段楼梯，也就是至少有两三层。 　　这段楼梯，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样。 　　永无尽头。 　　“呼——”颜沐凡做了个深呼吸。 　　不行，不能这样自己吓自己。一定是她太慌乱，所以数错了。 　　现在好好数具体走了几层。 　　总不能永远走不到底层吧。 　　颜沐凡接着往下走，感觉自己的脚步略有些发沉。她数着楼层数。 　　一层。 　　两层。 　　三层。 　　…… 　　等等。在重新开始计数之前，她应该已经走了几层了吧，三层还是两层？ 　　现在她又走了三层，可明显还没到一层。 　　而且，每层间隔缓步台那一侧的窗户怎么不见了？ 　　颜沐凡感觉自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她不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沉幽木手串，试图让自己镇定一点。 　　“不会有事的，再走两层就到单元门了。”颜沐凡喃喃自语着，努力催眠自己。 　　原本还轻快的脚步愈发沉重。原本她还三步并作两步，想快点到楼底，毕竟是第一次上门做家教，她还提前了一些时间，就是想避免迟到。 　　哪知道会在楼梯间里遇到这种事情。 　　不不不，她什么都没遇到，只是没记清走了几层而已。 　　颜沐凡一步一顿地往下又走了一层。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从楼梯扶手的间隙处往下看。 　　这一眼，让她差点摔倒在地上。 　　从缝隙间，依旧能看到至少五六段楼梯。 　　这楼梯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她不会是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吧？颜沐凡脑子里出现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会儿想到论文，一会儿想到考研复试，一会儿又想到家里的那张大床，最后不知怎么，边舒阳的脸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要是边舒阳现在在这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应付这种诡异的情况。 　　颜沐凡跌坐在楼梯上，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 　　又静又黑的楼梯间，连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 　　颜沐凡感觉自己呼吸不畅，心脏闷闷地很疼。像是要躲避现状一般，颜沐凡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催眠自己睁眼就好了，一睁眼，她就会回到来补课之前的地铁里。 　　那样的话，她一睁眼就去换乘对面的地铁，一路回到学校。再也不到这劳什子小区，给人补什么课了。 　　然而事情并不能如她所愿。 　　在颜沐凡睁眼后，看到的仍是灰暗的楼梯间。 　　颜沐凡受不了了，她骤然起身，飞速往楼下的方向跑去。跑了不知道多少层，直到她跑得气喘吁吁，感觉自己整张脸，整个肺都要爆炸了，才不得不撑着膝盖停下来。 　　可那楼梯真的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一般，无论她怎么跑，下面总有台阶，总有新的一层。 　　颜沐凡又累又怕，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呜——” 　　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不管是谁，只要能把她从这种环境中拉出来就好，哪怕是那些她平时很不喜欢的，问她要不要银行贷款的业务员也行！ 　　她一定满足对方的业务需求！ 　　颜沐凡立刻接起电话：“喂？” 　　对方沉默了一小会儿：“您好，我是跟您联系的，希望您给帮忙补课的孩子家长。我家小孩就是那个童商，您应该听过吧。是小颜老师吧？您现在到哪了？” 　　颜沐凡：“我……” 　　“小颜老师，小颜老师？您还好吗？是不是昨天忙学业上的事情太辛苦了啊？” 　　颜沐凡晃了晃头，眼前的景物逐渐聚焦。 　　她不是在永远也走不到最上面或者最下面的楼梯上，她已经到了要补课的童商家里。 　　她怎么会睁着眼睛睡着了？ 　　对方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小颜老师，您今天还能上课吗？” 　　颜沐凡晃了下头：“可以，可以的，您就忙去吧，我会好好教童商的。” 　　童妈妈站在门口。 　　她刚和童妈妈说了一会儿，对方要去打工，留她在家里给童商补课。她本来是走到门口要跟对方送别的，怎么莫名其妙地走神到近乎睡着了呢？ 　　童妈妈将信将疑：“那就麻烦小颜老师了。” 　　随后对方开门离开。 　　颜沐凡站在门前晃了下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往童商的书桌那边走去。 　　她刚刚，真的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吗？ 第28章 　　颜沐凡：“那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了。” 　　童妈妈：“哎呀，辛苦小颜老师了。” 　　颜沐凡：“没事，不辛苦。那我们定下周一的下午三点，没问题吧？” 　　童妈妈：“没问题没问题！” 　　两人在门口聊完，颜沐凡对童妈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身后响起关门声，她听到后，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童家大门和同层的其他住户不太一样，用的似乎是这栋楼建成时，开发商配备的大门，没有更换，上面刷了一层厚厚的黑漆，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 　　这一层一共四户住户。 　　以楼梯为界，左右各两户。但门牌号分布很奇怪，中间的两户是403和404，404右侧，更靠近通往上层楼楼梯那一侧是402。 　　和颜沐凡第一次来时那个梦境不同，现实中，住户大门上方的墙壁上都贴着门牌号。 　　但当她转身准备下楼时，想起她曾在童家里做的那个“白日梦”。 　　梦境中的景象仍让她有些害怕，哪怕距离那个梦已经过了一周。 　　她已经给童商上了一周的课。 　　总体来说，童商是一个非常乖巧懂事的孩子。在来之前，颜沐凡听说是要给一个小学五年级的男孩补课，心中还有些忐忑。 　　印象里，这个年纪的小孩是精力很旺盛的。 　　她怕招架不来。 　　可没想到童商对补课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心理，对她很尊敬，像是对一个真正的老师那样。上课时也很安静听话。理解力虽然一般，但胜在肯努力。 　　颜沐凡也渐渐收起那点警惕之心，认真备课，给童商讲解。 　　只是每次从学校赶到童商家，她总感觉哪里不太舒服。 　　并非因为童商家里简陋得过分，而是童商家所在的这栋楼，这个单元，颜沐凡一进单元门就感觉身上虚得很。 　　就是不知是因为她对童商家莫名的恐惧，导致她大白天的做那种梦，还是因为那个梦境让她对这个单元心生排斥。 　　好在下楼时没真的出现什么异常，她一路很顺利地回到了学校。 　　对于假期留校的同学，学校把他们集中安排到硕博宿舍区。 　　颜沐凡本打算找个酒店住到补课结束。听说留校的学生是被安排到硕博楼后，她就在登记册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提前熟悉一下硕士生宿舍，如果住得不舒服，她就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 　　这一个礼拜下来，感觉还好。 　　硕博楼的宿舍和本科生不同，都是两人间。还有个小客厅，近乎于普通的住宅了。 　　她这次运气比较好，因为报名比较晚，轮到她的时候落了单，可以一人独享一间屋子。 　　放下补课用的书包，她拿起钥匙，打算去食堂看一眼还有没有哪些窗口开着的。 　　上课也是体力活。 　　假期里，学校没几个人，只有一食堂的一层和留学生食堂是开着的。 　　留学生食堂有点远，颜沐凡直奔一食堂。 　　她回到学校差不多六点，再收拾收拾东西，早就饿得不行。到了一食堂，随便找了个套餐窗口，打了一份饭。 　　平时找座位都很困难的一食堂，现在空空如也。颜沐凡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刚吃没几口，面前放下了另一个餐盘。 　　这么空，有必要还跟她拼桌吗？ 　　颜沐凡有些不太舒服。 　　就算她平时很容易就和人打成一片，也不代表她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人很欢迎。 　　只是食堂座位是属于公共的，她也没权力让其他人离开。 　　她只能默默地把自己的餐盘往回收了收，尽量和对面的人拉开距离。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浑身鬼气？” 　　颜沐凡闻声抬头。 　　颜沐凡：“什么鬼气？不对，你怎么在这？” 　　对面的人语气平平：“这个时间地点，当然是吃晚饭。” 　　说了等于没说。 　　对面那人就是许久未见的边舒阳，只是颜沐凡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说她“浑身鬼气”。颜沐凡皱眉看着对方。 　　如今是一月初了，平城的冬天还是有些冷的，虽然比不过他们那边，但今天的平均温度也到了零下。 　　而眼前这人穿了一身看起来就不太厚的大衣，敞着衣襟没系扣子，里面穿的是素色圆领毛衣，叠穿的衬衫领子从毛衣间翻出来，给这人添了一些文雅俊秀的感觉。 　　可能是感觉到吃饭不太方便，对面的边舒阳把大衣脱掉放在他旁边的座椅上，挽起袖口，露出他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腕骨突出，手指修长，拿着筷子，看起来很优雅。 　　明明眼前是普通食堂餐盘，却给人一种在吃珍馐美食的感觉。 　　颜沐凡心想，也难怪这人把校草的名头从他们高中带到燕大，从皮相上看，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实力。 　　不过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颜沐凡食指敲了敲桌面：“喂，你说我‘浑身鬼气’是什么意思？” 　　边舒阳：“字面意思。” 　　颜沐凡：“……” 　　她能被这人气死。 　　别人对颜沐凡的评价一般都是开朗可爱且脾气好，颜沐凡也很认同这个评价。但在边舒阳面前，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激活了第二人格。 　　她从来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能被激怒。 　　颜沐凡：“你不要太过分啊……” 　　可她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颜沐凡在内心叹气。 　　边舒阳吃饭速度很快，颜沐凡都没注意，就在她生气的这短短几分钟，边舒阳就吃完了他那份。 　　筷子一放，他看向颜沐凡。 　　边舒阳：“手。” 　　颜沐凡：“？” 　　边舒阳：“帮你把鬼气除一除。” 　　不知为何，对方的话像是有一种蛊惑力，颜沐凡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手腕放在桌上，往前伸了伸。 　　“给，拿好，放在枕头下面睡两天就好了。” 　　一张符箓被边舒阳拍在颜沐凡手心。 　　什么啊，她还以为对方会念咒、做些简单法事什么的。结果只是给她一张符。 　　不过给都给了，她自然也不会推拒。颜沐凡把符箓收到口袋里。 　　“只是放在枕头下面就行？还有别的忌讳什么的吗？” 　　边舒阳微微摇头：“没了。你先放个三天吧，稳妥一点。” 　　边舒阳都说她身上有鬼气了，说明她在不经意间真的碰上了什么东西。 　　颜沐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童商家。那个莫名其妙的白日梦，还有让她不适的楼梯。 　　她刚想说话，边舒阳就收拾餐盘准备起身。 　　颜沐凡：“诶！你先别走。” 　　情急之下，她拉了一下边舒阳的衣袖。 　　边舒阳转过头，视线在她手腕上徘徊了下：“手串还有效用？” 　　颜沐凡点了下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抓着对方衣襟的手赶忙收回。 　　边舒阳像是没发觉她的动作，平淡道：“有用就行，继续戴着吧。” 　　说完，就转身走远了。 　　好像过来只是因为看到她身上有鬼气，好心给她一张符而已。 　　颜沐凡也不能说人家什么，毕竟对方是一番好意。只是她想问的问题没能问出口，有点堵得慌。 　　晚上睡觉前，颜沐凡把那张符放到她枕头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想到边舒阳提到的，她身上“鬼气”的由来，颜沐凡能想到的，也就是可能和童商家那户楼梯单元有关。 　　她不太想去给童商补课了。 　　颜沐凡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和童妈妈对话的窗口，略一思考，编辑好一段话，在按下发送按钮之前，童商坐在简陋的书桌前努力算题的样子浮上眼前。 　　她一点一点又把输入框中的文字逐个删掉。 　　还记得第一次下课后，童商妈妈把她送到楼下，千恩万谢的样子。直言没想到她作为一个燕华大学的高材生，真的能来帮忙补习，还不要钱。 　　她像是在苦难生活中找到了一块浮木，忍不住对颜沐凡讲了一些她们孤儿寡母生活有多么艰难。 　　颜沐凡神情平和地听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上了大学之后，她才知道，在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稳定的工作，和谐的家庭环境。 　　虽然在大学她没有再担任什么班级干部，但也能从同她关系较好的室友口中得知，班里还是有不少贫困生。 　　即使得到学校的助学贷款，也需要勤工俭学。 　　她才清晰地意识到，有许多生活不易的人，就生活在自己身边。 　　所以在童商妈妈提及自己生活的难处时，颜沐凡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有失礼地表现出诧异。 　　她在走进这个小区，这栋楼的时候，就已经有些预感。 　　童妈妈说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甚至都是租来的。还担心颜沐凡会因为他们家的环境而感觉不舒服。 　　颜沐凡赶快安慰对方，说自己并不太在意这些。 　　她垂下眼眸很好地掩饰住内心的惊诧，本以为住在这种环境已经很苦了，没想到就算是这样的房子还是她租来的。 　　童妈妈和童商两个人住在一栋老旧建筑的一居室内，屋里没什么家具，很是简陋的环境。就算是这样，对方还在她第一次上门时准备了一盘新鲜水果。 　　这恐怕是对方能想到的最高级别的待遇了吧。 　　面对那样的童妈妈和童商，颜沐凡有点不忍心。 　　况且是不是在童商家附近沾染到的鬼气还不好说呢，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颜沐凡安慰着自己，随即彻底退出聊天界面，合上了手机。 　　心底还有个声音说着，哪怕是真的有问题，至少她还可以找边舒阳帮忙。 　　只希望边舒阳这个“终极武器”，不要有被动用的可能才好。 　　她完全没有考虑到，或许会有被对方拒绝的可能性。 第29章 　　平城最近天气状况都不太好，总是阴沉沉的。 　　颜沐凡出门的时候忘记戴围巾，冷风裹着寒意往脖子里灌。她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往地铁的方向走。 　　犹豫了一个周末，她还是决定继续给童商补课。 　　即使边舒阳故弄玄虚地说她身上有什么鬼气，也不能说明童商家就有问题。 　　颜沐凡自我安慰了一番，装好上课需要用的东西，出发赶去童商家。 　　到童商家门口站定，刚要敲门，大门就被打开了。 　　还好她反应速度够快，迅速后撤一步，否则鼻子就要遭殃了。 　　“颜老师你这就到了。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撞到您吧？”童妈妈忙不迭地跟她道歉，“我还以为……” 　　颜沐凡：“还以为？是在等人吗？” 　　童妈妈把颜沐凡请进屋，一边说：“诶，今天房东太太说要过来一趟，我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她。” 　　颜沐凡脚步一顿：“噢。那需要我换个时间再来吗？” 　　童妈妈连忙摆手：“不不不，那不用。颜老师您教您的。房东太太就是来收个房租，不耽误您讲课。” 　　既然童妈妈都这么说了，颜沐凡也就按照正常流畅，过去给童商继续讲课。 　　她正讲得入神，大门那边传来声音，童妈妈似乎和人在门口寒暄，一时间打断了她的思路。 　　“呃，我们说到哪儿了？”颜沐凡拉回自己的注意力。 　　童商看了她一眼，开口却不是提醒她他们讲课的内容。 　　“来了。” 　　颜沐凡没反应过来：“嗯？” 　　童商表情很复杂，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但好像又有点犹豫。 　　颜沐凡头一次在童商脸上看到这么纠结的表情。 　　“唉哟，我的童童在做什么呢？” 　　随着一道高昂的女声，颜沐凡视线中出现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 　　童商：“！” 　　童商自他的座位上站起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门口方向，撞到他喊着“王阿姨”的那个中年女人怀里。 　　童妈妈在旁边嗔怪道：“童童，别这么没规矩，快放开你王阿姨。” 　　她转而对颜沐凡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啊，小颜老师。这是我们房东太太。” 　　来人就是童妈妈和童商这栋房子的主人，名叫王心梅。 　　颜沐凡大约也猜到了。童妈妈说她在等人，来的人大约也就是房东。只是她没想到童童会和他们的房东关系这么亲密。 　　想必这个王阿姨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好人吧。不过童童这么懂事听话，想来也会很讨这个年纪阿姨的喜欢。 　　对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亲切地对颜沐凡说着：“您就是给童童找的那个补课老师啊？啊呀！老师费心了费心了！” 　　颜沐凡打量着王阿姨。对方身量不高，头发烫的是小卷，层层叠叠地堆在脑袋上，倒是很符合某些电影里塑造的房东大婶的刻板印象。 　　不过看她和这家人相处和睦，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房东和租户一般不都是纯粹的金钱关系么？ 　　童妈妈和房东太太的对话，及时解答了她的疑惑：“诶，王姐，你这每次来还给童童带东西。这怎么好意思。” 　　王心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给孩子带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童童这孩子我特别喜欢，看着就亲。你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王心梅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些零食给了童商。 　　童商也像是很习惯了一样，一点也没客气，道了声谢就拿走了。 　　王心梅：“诶，不耽误童童上课啊。我和你妈妈聊会儿天，童童你继续跟这位……呃……” 　　颜沐凡：“我姓颜。” 　　王心梅过来握颜沐凡的手：“小颜老师给咱童童多费点心啊。” 　　颜沐凡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房东阿姨的热情，艰难露出一个笑容：“当然。童童很好学，我教得也不辛苦。” 　　客套结束后，王心梅和童妈妈把客厅的空间留给颜沐凡和童商继续上课，两人到卧室去说话。 　　颜沐凡给童商留了几道题让他自己先做一会儿，她要去一趟卫生间。 　　卫生间在这套房子唯一的一个卧室旁边。童妈妈似乎有点着急，和房东太太聊天时，卧室门并没有关严，路过的颜沐凡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王姐……”说话人声音里带了一丝恳求之意，“我老板说他钱都去进货了，一时周转不开，也就没办法给我们发工资，这房租……能不能宽限我一个月，啊不，宽限我两个礼拜，我肯定尽快给您。” 　　“……” 　　“王姐，真的。我保证，这次肯定不会拖太久的。” 　　“行吧。你拖欠房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告诉你，要不是看童童这么可爱，我他x的早把你赶出去了。” 　　“诶，谢谢王姐。” 　　“那补课老师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燕华大学高材生。童童也很喜欢她。” 　　“嗯，童童喜欢就行，我这一万块也就没白花。” 　　听到这，颜沐凡瞪圆了眼睛。她也没去卫生间，转身就往回走。 　　在客厅童商的书桌旁边椅子上坐下。 　　她看着听话地在低头做题的童商，一时间对童家的情况有些迷惑起来。 　　听那个房东阿姨和童妈妈的话，童妈妈拿不出房租，但房东却无所谓，反而是童商的补课费是房东出的。 　　即使她没要一分钱。 　　那这补课费去哪了？ 　　童妈妈看着也是个本分老实的人，每次她来给童商补课没多久，对方就出去打工了。 　　难不成她离开，并不是去打工？ 　　颜沐凡没思考多久，卧室门打开，童妈妈和王心梅从里面出来。 　　童妈妈和颜沐凡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小颜老师，我得去上工了。王姐会在这继续待会儿。” 　　颜沐凡压下心中疑惑，对童妈妈笑笑：“没事儿，您忙去吧。” 　　王心梅嗓门不小：“辛苦小颜老师了啊！你不用在意我哈，我就给童童准备个晚饭。诶，小颜老师晚上也在这吃吧！” 　　“不用不用，我上完课就得回学校了。” 　　王心梅好像也只是客气一下，被颜沐凡婉拒后，她也没多劝。转身进了厨房。 　　随即厨房里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真的是在准备晚饭了。 　　颜沐凡这边回归到上课的正常流程。她敲敲桌子：“来，我们看一下这几道题。” 　　她这边刚说了没两句，王心梅举着两杯橙汁来到他们桌边：“来来，老师累了吧。喝杯果汁歇一歇。” 　　“好的。谢谢。” 　　王心梅在把杯子递给她之前，顿了一下，收回原本伸向她的右手，把左手那杯果汁递了过去。 　　王心梅解释道：“这杯是老师的哈。那杯是给童童的，我怕他牙不好，少放了点糖。” 　　颜沐凡本来只是想客套一下，等着对方放下杯子就继续讲题。没想到王心梅就站在书桌旁，大有一副“你们不喝完我就不离开”的架势。 　　她只能停下讲题，举起杯子，几口把橙汁喝掉。 　　味道不错。 　　酸甜适宜，里面还有不少果肉。 　　一会儿可以问问这个房东太太在哪买的橙子，她也去买点。 　　对面的童商却一脸为难，颜沐凡好奇：“童童怎么不喝啊？” 　　王心梅脸色有些变了，声音低沉：“童童，这可是阿姨亲手给你榨的橙汁，对你身体好的，不能挑食。” 　　童商看了王心梅几眼，皱着小眉毛，一脸不甘愿地把那杯橙汁喝完。 　　看童商乖乖喝完了橙汁，王心梅脸上转晴：“老师你们继续上课哈，去给童童准备晚饭了。” 　　颜沐凡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她有些犹豫着，继续开始讲课。 　　“老师，你的手好白啊。” 　　童商这句话出现得特别突兀，把颜沐凡吓了一跳。 　　颜沐凡：“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童商朝她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老师你的手看起来很好吃。” 　　面前这个小男孩，说小其实也不小了，开学就念五年级下学期。平时只是有些话少，整体表现还是很正常的。可他方才的那句话，和现在的表情，明显和他当前的年龄有一些差异。 　　颜沐凡不知道童商这是怎么了。 　　童商脸上的笑容像是被相机定格了一般，维持在一个不变的状态。就那样死死地盯着颜沐凡。 　　颜沐凡：“童商？你怎么了？” 　　童商恍如未闻：“好香，老师，你的手闻起来好香。” 　　好香是什么意思？ 　　她分明能从童商眼睛里看到他对自己放在桌上的手的垂涎。 　　颜沐凡狠狠地打了个冷战，迅速把撑在书桌上的手收回，背在身后。 　　对面的小孩太奇怪了，像中邪了一样。表情动作都极其怪异。 　　他忽然把头歪向肩膀，几乎和自己的脖子呈九十度角。把颜沐凡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反倒以这样的姿势往前迈了一步。 　　颜沐凡：“你你你……” 　　她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迅速靠近，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见血了。 　　而且死不撒口。 　　疼痛唤回颜沐凡的反应力，她甩了下手臂没把对方甩开，狠狠推了童商一下。 　　她惊怒道：“你干嘛？！” 　　房东太太听到这边的动静，从厨房跑出来：“哎呀，这是怎么了这！” 　　颜沐凡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腕从童商嘴里抢回来，站得离他远远的，按着自己的手腕。 　　她不太会骂人，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你离我远一点！” 　　童商现在脖子倒是正过来了。他表情木然，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似是对自己做了什么一无所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着：“甜。” 　　颜沐凡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发凉。 第30章 　　这个季节，从水房龙头流出的水可以用冰寒刺骨来形容。 　　颜沐凡冲了十多分钟，感觉整个胳膊都被冻麻，随着血液循环，身上也冷得可以，但就算这样，她也咬着牙把被童商弄出来的伤口放在水下继续冲洗。 　　像是这样可以把一个多小时前的经历随着水流洗掉。 　　她被童商袭击之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事情。房东太太从厨房出来，见到客厅里的情况也吓了一跳，二话不说拉着童商要他给颜沐凡道歉。 　　颜沐凡一句话没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径自离开童商家。 　　回到临时宿舍，她放下包就去水房冲手。 　　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又重新裂开，组织液和血液随着水流流下，在水池里显出淡淡的颜色。 　　颜沐凡又冲了一会儿，洗了把脸，才把手龙头关上，飞速回到屋里。 　　从放在桌子上的纸抽里抓了几张纸压在伤口上，连衣服都没脱就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 　　好冷。 　　不止是被水冰的冷。亲身经历了那种诡异的事情，勾起了颜沐凡的回忆。 　　童商那个状态绝对不正常。 　　身周回暖，被冻得麻木的手也苏醒过来，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她抬起手吹了吹。 　　边舒阳给的手串出现在视线之中。 　　她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 　　没等她做出决定，手机来电，屏幕上闪动的是童妈妈的名字。 　　颜沐凡皱了下眉，还是点击了接通键。 　　“颜老师您终于接我电话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上来就是一顿道歉，丝毫没有给颜沐凡开口的机会。她先解释说童商可能是到青春期了，所以行为会有点奇怪，然后又说他是昨晚做了噩梦，导致第二天精神恍惚，把颜老师认错了。 　　总之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原因。 　　没一个合理的。 　　颜沐凡沉默一会儿，跟对方说他们的补课还是不要继续了。 　　对方听到这话，电话那边也安静了片刻。随即隐隐约约从听筒处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我知道，颜老师能抽时间给童童补课，已经是我们捡来的福气。家里条件不好，让老师受委屈了，童童还不争气，惹老师生气。颜老师不愿意教也是正常的。” 　　对方很大声的抽噎了一下。 　　颜沐凡一时间很尴尬，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童妈妈说得可怜兮兮的，让她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一丝怀疑。 　　她是不是有点太心狠了？ 　　童妈妈又开口，话语间已经夹杂着泣音：“唉，我们孤儿寡母的。好不容易给童童找了个好老师，他一点都不珍惜。我就盼着他能有点出息，天天打工，结果呢，他就给我整这一出。我以后可怎么办呐。我还怎么指望他啊。呜呜呜呜呜……” 　　哭得颜沐凡头都大了。 　　她试图插入对话：“诶。童妈妈。您先别……补课的事情吧……我可以再……” 　　那边的哭声立刻停止。 　　童妈妈：“您同意继续给童童上课啦？哎呀颜老师你真的是大好人。你会好人有好报的！明天上课我带童童去楼下接你哈，让他给你好好的赔不是。” 　　颜沐凡：“诶。不是，我……” 　　童妈妈：“那颜老师我们明天见！” 　　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响起。 　　颜沐凡把手机拿到眼前，瞠目结舌地看着手机屏幕。 　　她感觉自己被强买强卖了。 　　明明只是一时心软，口误了。没等她再改回来，对方就强行认定她同意继续给童商上课。 　　还能这么玩的？ 　　颜沐凡恨不得在心里骂自己一万遍。怎么听着对方诉苦，就昏了头，软了心。 　　算了，都答应了，明天还是去一趟童家吧，至少当面说明白。 　　童商的行为，根本不能用童妈妈说的那几个理由来解释。要么是精神出了问题，要么…… 　　她不希望童商真的跟什么鬼神扯上关系。但今天的经历让她不得不往那个方向猜测。 　　不然一个人为什么好好地忽然跟电影里的丧尸一样。 　　在她离开童家时，一不小心和童商对上眼神，对方看她就像在看一块儿肉。 　　还是红烧的那种，看着就香喷喷的。 　　那个眼神，颜沐凡一闭眼就能想起来。 　　她给手掌贴了好几个创可贴，勉强盖住伤口，收拾收拾准备休息了。明天还得去一趟童家。至于是继续补课还是正面拒绝，她还没决定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这么一通电话下来，她就把要联系边舒阳这件事忘在一边了。 　　次日，颜沐凡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有些抵触出门去给童商补课。她在寝室里转了好几个圈，最终才下定决心出门。 　　地铁里的人不知为何异常的多，她被迫贴在地铁门上，承受着四面八方的其他乘客的挤压。 　　总算到了童家旁边的地铁站，像是被从密封包装挤出来的鱿鱼仔一样，颜沐凡也被人潮从拥挤的车厢里挤了出来。 　　平时还好，忍也就忍了，今天还被这样挤着，颜沐凡心中尤为烦躁。 　　哪怕是走在小区里，她烦闷的情绪也没有缓解。 　　一步步踏上去童家的楼梯，她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押赴刑场的犯人，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在大门口，她又酝酿了一下情绪，敲了敲门，却没听到童妈妈的声音。 　　以往她甚至像是早就站在门边上，等着她敲门。只敲一下，对方就会迅速开门。 　　颜沐凡想起昨天电话里，童妈妈还说什么要带着童商在楼下等她，给她赔礼道歉。可她来这一路上，完全没有接到对方的电话。 　　这什么人啊，她答应之前，说的天花乱坠的，逼迫她答应之后，态度甚至没有之前好？ 　　她深刻怀疑自己上了个大当。 　　颜沐凡在门上又轻扣几下，里面仍然没有声音。 　　愤怒的情绪逐渐褪去，颜沐凡感觉事情变得有些奇怪。 　　这次她不仅敲了敲门，还大声喊了童商和童妈妈的名字。 　　楼道里一片静谧，除了她叫人的声音，没有其他声音。安静得让人十分不安。 　　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童妈妈。这时，鬼使神差一般，她拉了下大门外的门把手。 　　门就这样开了。 　　颜沐凡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僵了一下，一些不太好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 　　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把大门往外拉。 　　随着大门被打开，门内侧的景象缓缓出现在她视野之中。 　　地上躺着一个人，头顶朝着她的方向，浸泡在红色液体之中。 　　那是童妈妈。 　　她用手捂住嘴巴，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那人身上已经没有呼吸起伏，颜沐凡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童妈妈死了。 　　似乎是某种生理反应，眼泪一下子从她的泪腺涌出。 　　她扶着大门缓缓蹲下，用颤抖的手拨通了报警电话。 　　语不成句，颜沐凡努力了好几次才顺利把童家的地址和发生了什么跟接线员说明白。 　　什么高材生的光环，都没办法抵消人类在恐惧状态下的自然反应。她擦了擦脸，不敢进屋，也不敢离开。 　　颜沐凡忽然想起一件事。 　　童妈妈遇害了……那，童商呢？ 　　她颤抖着扶着门，从地上艰难起身，做了几次深呼吸，又颤巍巍地把门再度打开。 　　面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她没敢迈进去，只把头伸到门里，往屋内看。 　　左侧的客厅空空如也，门正对面的卫生间是开着的，目光所及的位置也什么都没有。 　　厨房要走进去才能确认，卫生间旁的主卧也是。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冒险进屋时，主卧那边传来房门缓缓开启的声音。 　　颜沐凡的心近乎提到喉咙口。 　　是童商躲在里面，听到人声然后出来了吗？ 　　她没控制住自己，从嗓子里挤出童商的名字，轻轻唤了他一声。 　　一条穿着儿童拖鞋的腿迈了出来。 　　果然是童商！ 　　没等颜沐凡激动地喊出声，她看到的画面就把即将出口的第一个字又堵了回去。 　　只见从主卧出来了一个少年，他穿着小学校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他的头几乎呈90度直角，平行于地面。眼神木然地看着前方，嘴边一圈红褐色。 　　他向右转，面对着颜沐凡，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 　　这就是童商了。 　　他一步步朝颜沐凡走近，甚至要踩到地上那摊红色液体。 　　颜沐凡这才回神。她飞速把门关上，转身用身子死死地抵住大门。 　　没多久，她就听到身后的门内侧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敲三下，停一会儿。 　　然后细细的声音自门里传来。 　　“颜老师……” 　　“你……来……啦……” 　　“来……陪……我……玩……呀……” 　　颜沐凡反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努力不泄出一点哽咽。 　　她是想跑的，可腿软得一步都走不动。 　　就这样听着门内的敲门声和着人声，颜沐凡愣是坚持到了警方人员赶来。 　　警方一来，门里的人立刻安静。 　　待他们把门打开，屋内的童商头颈恢复自然状态，只是表情神色仍是木然，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进门的人。 　　饶是身经百战的警方人员，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浑身不自在。 　　颜沐凡和童商被分开由不同的人陪同着，确认两人是否受伤，然后就被带去警局问话。 　　作为现场第一发现人，颜沐凡在警方这其实是有些嫌疑的，她被盘问得很细致，直到半夜才被允许离开。 　　颜沐凡带着满身疲惫打了车准备回学校。临下车她才想起，这个时间宿舍楼大门早锁了，她只能先下车，在学校旁边找了家酒店办了入住。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实。 第31章 　　她焦虑地在客厅和门厅间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再往楼下看一眼。 　　客厅书桌上，一个男孩正在埋头写东西。 　　她想过去说他两句，又止住脚步。 　　那个男孩停笔，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她旁边，拉了下她的袖子，被她狠狠甩开。 　　她转身面向那个男孩，骂声还未出口。对方忽然往上跳了一下，攀住她的肩膀。 　　对方的双臂牢牢抱住她。 　　他们之间似乎很少有肢体接触，对方这样突然的动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下一瞬，那个男孩的动作就让她大惊失色。 　　男孩张口，狠狠地咬上她的喉咙。 　　一点都没犹豫。 　　那一口直接在她气管上破了个口子。她吸不上来气，从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双手死命挣扎着想把男孩从她身上摘下来。 　　男孩此时力气极大，不仅没有被抓下来，反而抓得更牢。他往旁边侧了一些，又是一口，直接破开了她颈动脉。 　　她能感觉到血液自破口处一股股地涌出，身体迅速发冷，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她抬手捂住伤口，试图阻止血液流出来。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随着血液的流出，逐渐离开她的身体。 　　眼前发黑，她不甘愿闭上眼睛。 　　男孩走到她面前，身子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脚和头顶同时触及地面，同她视线相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 　　“啊——” 　　颜沐凡喘着粗气从床上醒过来。 　　陌生的环境把她又吓了一跳。 　　她抱着杯子缩在床头，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天的经历。 　　昨天被警方盘问结束后时间太晚了，她就在学校旁边的连锁酒店里开了一间房。 　　颜沐凡拧开放在床头的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 　　酒店设施不错，室内温度适宜，但放在床头的这瓶水不知怎么，冰得很。 　　她刚才只想着喝点什么压一压，没想太多，把水喝下肚，才察觉到这水温有多不正常。 　　她打了个冷战，把杯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包得更紧一些。 　　难以控制地，她回想起方才梦境中的内容。 　　那显然不是她的记忆。 　　她似乎是站在童妈妈的视角，看到了“自己”死亡前的经历。 　　所以，童妈妈是被童商……咬死的？ 　　她的梦境有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还是因为她看到童妈妈死亡的场景，大脑发散思维，在梦中编织了那些画面。 　　颜沐凡想起梦境最后童商那个笑容，不由自主把被子拉高了一些。 　　空旷的酒店房间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颜沐凡看清来电人是自己妈妈，才放心地接起电话。 　　颜沐凡：“喂，妈妈……”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颜母对自己的孩子感知自然是敏锐的，她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担忧：“凡凡啊，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颜沐凡迫不及待地想跟妈妈那里找安慰，刚要张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不行，这件事情有点蹊跷。 　　如果跟妈妈说了，说不定又要被她拉着去求神拜佛了。 　　再说她都这么大了，不应该什么事情都找妈妈诉苦。 　　颜沐凡压抑住自己喉间的哽咽，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啊。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了。” 　　颜母接受了这个理由，本来她打电话也是想问颜沐凡买了哪天的车票，她好安排自己的日程。 　　颜沐凡听到对方问她什么时候回，归家之心似箭，立刻开口道：“我后天就回。” 　　颜母：“嗯，那边的课都上好啦？你机票买好了吗？” 　　她刻意忽略了妈妈前面那个问题。一提起上课，她就控制不住地会想起昨天在童家看到的画面。 　　颜沐凡：“呃，还没。” 　　电话那端传来颜母的轻笑声：“就知道你这个小迷糊。我让你爸助理帮你订一下吧。” 　　颜沐凡努力让自己的回话显得正常一点。 　　她说：“嘿嘿。那就谢谢妈妈啦。也帮我谢谢爸爸。” 　　两人简单又聊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颜沐凡把手机扔在床上，自己又躺回酒店厚厚的羽绒被中。睁眼闭眼都是童商那生硬而又诡异的笑容。 　　不行，她不能再回忆了。越去想，这段记忆就越深刻，她要赶快回去收拾东西。 　　再忍两天，就能回家了。 　　在家那边待一个月，怎么也能把这边的乱七八糟都忘光。 　　很快，她手机里收到消息通知，回家的机票已经订好。是后天中午的飞机，从平城机场到安通机场。 　　然而她等着回家的这两天，晚上也并不安生。 　　每晚都会做那个童妈妈死亡过程的噩梦，她并非作为旁观者，总是以童妈妈的视角，亲身体验着事情的发生。 　　在梦境中，她像是失去了其他记忆和判断力一样，直到醒来才能意识到，梦里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颜沐凡几度怀疑这真的是童妈妈的记忆。 　　这让她回忆起高三时，碰触到地缚灵时的感受。 　　都是作为当事人，以对方的视角经历了她们曾经历过的事情。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第一晚她没想到还会做这样的梦，正常睡了。第二晚，她怀疑自己一旦入睡，就还会做这样的梦，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睡着，一直在下面书桌前坐着，没有上床。 　　哪知前半夜还好，到后半夜，她实在熬不住了，不知不觉中还是睡着了。 　　果然又做了相同的梦。 　　在噩梦中惊醒后，她反应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随后迅速收拾东西，锁门走人。 　　只要离开这里，离开平城，她应该就不会再做类似的梦了吧。 　　颜沐凡这么安慰着自己，坐上前往机场的地铁。 　　地铁直达机场下方，她提着行李箱来到国内出发楼层，准备找柜台值机。就听到机场广播，说因为极端天气，有些航班预期要推迟起飞。接着念了一串航班的名字，她要搭乘的航班赫然在列。 　　也不用这么倒霉吧？ 　　极端天气，能有多极端？ 　　颜沐凡这时才分神看了一眼窗外。 　　透过大厅的玻璃外墙，她看见天空阴沉沉一片，明明是正午十二点，却黑得如同夜晚一般。狂风鼓噪，哪怕是以风多且猛而著称的平城，她大学这三年也没见过今天这种夸张的架势。 　　那风近乎要把外面的路标牌子都吹掉了。 　　飞机自然是不能起飞的。 　　颜沐凡心有不甘，坐在等候大厅里一直等到晚上，最后等来的是航班取消的消息，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要看天气情况。 　　在等待期间，颜沐凡和颜母打了通电话，吐槽了下现在的情况。颜母劝她安全重要，耐心等等，总不至于回不来的。 　　哪知道妈妈这话一语成谶。 　　颜沐凡退了机票等消息。机场滞留的人有点多，工作人员安排不过来，她也没耐心继续在这里等着，就准备找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再说。 　　搜索酒店空房间时，她忘记了机场这么多人，必然有很多跟她同样选择的乘客。附近的酒店住宿情况可想而知。 　　无奈之下，颜沐凡只能返程。 　　地铁是没了，好不容易才打到个车。 　　司机师傅是个乐于跟人聊天的，她一上车，就开始跟她尬聊。 　　“唉，我在平城跑了有二三十年的车了，就没见过这么猛的风。要不是想多赚点钱啊，我早就收车了。诶，小姑娘你是飞机刚落地啊？” 　　换做平时，颜沐凡也就高高兴兴地和对方聊起来了。只是她航班取消，一时间回不了家，心里很是烦闷，就有点不太爱搭腔。 　　“不是。我航班取消了。” 　　司机：“哎呀，取消了好啊。” 　　颜沐凡：“？？？” 　　这司机是故意的吗？航班取消了有什么好的？ 　　司机：“我跟你说，还好你这取消了没上去啊。我听说有一架飞机飞上去才发现这大风天，还黑云密布的，紧急迫降，差点摔了！” 　　颜沐凡：“……” 　　颜沐凡：“那我还挺幸运。” 　　她怎么没刷到有新闻报道这事儿，司机哪儿听的，扯的也太玄乎了。 　　颜沐凡坐在出租车后排，一边听司机闲扯，一边刷着手机。忽然她那边的车窗传来“砰”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她转头往车窗那边看去，一张不知道从哪来的纸贴在了车窗上。 　　好像是张私人打印的小广告。最顶端四个黑体大字：房屋招租。 　　颜沐凡有点好奇地凑过去。 　　标题下面是几张房间照片，看上去有些眼熟。再下面是几行字，应该是写的房间介绍、价格、位置和房东联系方式之类的内容。这些文字的部分被风吹着在窗户上拍动，看不太清晰。 　　她只能仔细观察那几张照片。 　　整张纸是黑白打印的，墨迹质量不太好，看着不是很清晰。 　　她越看越感觉眼熟。 　　等等，这不是童商家的房间吗？ 　　她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为了确认，她朝车窗挪近了些，摘下眼镜，揉了下鼻梁，又擦擦镜片才把眼镜戴上。 　　近到几乎贴到那张广告纸上，那张纸的下半边刚好被风吹得也贴到车窗上。 　　没错！ 　　那广告上的地址绝对就是童家。 　　这巧合让她背后一下子冒出冷汗。 　　“砰”的一声从贴着广告纸那边窗户传来，一只黑色手印渐渐从租房广告上显现出来。颜沐凡迅速用手捂住嘴巴，把尖叫声封在口中。 　　前面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临近过年，车载电台也在播放着类似于“恭喜发财”之类的喜庆歌曲，可颜沐凡此时浑身发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我被缠上了。” 第32章 　　像是冥冥中被什么牵绊住了一样，颜沐凡想要回家的希望屡屡被各种意外打破。 　　一开始因为天气原因被取消了航班，她很快就换到了隔天的另外一班，却因为晚上的噩梦起晚，没赶上次日的飞机，她又不死心地继续买票，这次是因为行李里有电子设备，安检人员要求她拿出来，但她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是在安检员的帮忙下，在行李箱的一个夹层中找到了一个充电宝。 　　她都不知道这充电宝是什么时候买的，什么时候被塞进包里的。 　　就在她多次折腾想要搭乘航班离开的这些天里，每天晚上都会做那个噩梦。 　　梦境内容熟悉到她甚至都能背下来。 　　但每次在梦里，她像是变成另一个人，完全没有自己的记忆，只能在醒来后收获对方的经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经历的次数太多，她甚至没第一次那么害怕了。 　　只是醒来的时候，仍有莫名的心悸和难受。 　　颜沐凡想：不能继续这样了，她离不开平城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她得先想办法解决童家的事情才行。 　　这时她想起了那张“底牌”。 　　现在也顾不得对边舒阳的那些抵触，能帮她解决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只是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那天和边舒阳在食堂碰到，后续就再没见过，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平城。最关键的是，她似乎没有边舒阳的电话。 　　老号码自然是存在手机上的，可上了大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换手机号。 　　如果号码换了，那就麻烦了。 　　不管怎么样，先试一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犹豫一番，颜沐凡最终还是拨通了边舒阳的电话。 　　让她有些惊喜的是，她听到的不是机械女声说“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而是接线中的等候音，很快，听筒里传来电话接通的声音。 　　“喂？” 　　对方清冷微哑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颜沐凡感觉自己耳际莫名一热。 　　颜沐凡一时间有些无措，结结巴巴道：“喂，我，我是颜沐凡。” 　　“嗯，我知道。” 　　颜沐凡深呼吸一下，迅速在大脑里组织语言：“你现在还在平城吧？有件事情我想找你帮忙。” 　　边舒阳：“还在平城，最近忙，没时间帮。” 　　颜沐凡一时语塞。 　　气得她想把电话立刻挂了。 　　但为了能尽快安全地回家，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都是老同学。你就帮帮忙吧。我遇到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都危及生命了……”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才传来对方沉静的声音：“你遇上什么事了？” 　　颜沐凡心里一喜：“你愿意帮忙啦？是这样，我前段时间给一家人做家教，但对方出事了，那家女主人意外身亡，我，我看到了现场报了警，然后……” 　　边舒阳：“等等。” 　　她的话被边舒阳打断，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停了下来。 　　边舒阳：“你做家教的那户人家，是不是姓童？” 　　颜沐凡：“？！” 　　颜沐凡：“你怎么知道？这都能算出来？” 　　她话出口，立刻否定了自己：“不对。” 　　想到刚刚边舒阳说的，他最近有“事情”在忙，难不成，他要忙的事情就是童家这起案子？能让他出手的，那肯定是和那些东西有关了。 　　“你最近在忙的，不会是童家的案子吧？”颜沐凡对边舒阳说出自己的推测。 　　电话那边传来边舒阳浅浅一笑：“聪明。” 　　清浅的笑声像是有着魔力，让颜沐凡耳朵一酥。 　　难怪边舒阳能叱咤高中和大学校园，蝉联校草的名头。这人真是连说话都能蛊惑人心。 　　颜沐凡在心中唾弃自己也受这些外在因素影响，端正心思，避免再受干扰。 　　她说：“既然这样，就带我一个，顺便还能帮我看看我的问题。” 　　边舒阳：“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不是因为好奇心上头，所以才找的我？” 　　什么叫好奇心上头？这人对她的认知真让她不高兴。虽然她好奇心是挺重的，但不至于被说是“上头”吧。 　　还以为这几年他能有什么长进，现在听来，果然还是那么讨厌。 　　颜沐凡一时赌气，原本想跟他说下自己每天都被噩梦困扰，也不想说了：“没什么！就是感觉那家人不对劲。” 　　边舒阳那边静默片刻，回她：“行。那明天早上我们学校食堂见一面吧。” 　　“还要等到明天？”颜沐凡看着天边将落的夕阳，回忆起梦境中被支配的恐惧，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 　　“行。”边舒阳，“你现在在哪？学校？” 　　颜沐凡小小撇了撇嘴，这人真是，一说请他吃饭就巴巴地跑过来了。看来之后要是想要拜托他什么事情，就在这方面下功夫就行。 　　颜沐凡：“学校旁边的酒店，荣泰。” 　　边舒阳：“半个小时之后你酒店大堂见。” 　　这半个小时，颜沐凡切实体会到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她一开始是每三分钟看一次时间，到还剩十五分钟时，她就下了楼，在大堂的沙发等候区坐着，时不时就要站起来往门口看过去。 　　可惜每一个进门的人都不是边舒阳。 　　像是等了许久，边舒阳终于来了。 　　两人见面，没什么额外的寒暄，颜沐凡订了这家酒店的包间，直奔主题。 　　进入包间落座，边舒阳直接开门见山：“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一会儿危及生命，一会儿又说没什么。” 　　语气不太客气。 　　颜沐凡被他顶得生气，但想到那些噩梦，又不敢再顶回去，只能嘟着嘴，说：“那天我见到案发现场之后，就开始做噩梦。” 　　话说出去，像是勾起了她在夜间的那些回忆，颜沐凡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边舒阳表情严肃，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颜沐凡就把最近几天每天晚上必做噩梦这件事、噩梦的内容，以及她莫名其妙地没办法顺利离开平城，都和边舒阳说了一遍。 　　边舒阳食指轻触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打量着颜沐凡：“你不需要做家教来补贴自己，所以你是为什么会去童家做家教？” 　　颜沐凡忍住心中不耐：“就是我妈妈那边一个朋友是童妈妈的远房亲戚，想让我帮个忙。” 　　“你们一家是遗传的乐于助人啊。” 　　颜沐凡装作没有听出对方话语中的阴阳怪气。 　　边舒阳继续问：“那你补课的时候有没有感觉什么异常。” 　　这句话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在童家做的那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楼梯的噩梦，和童商那次咬了她手的“发病”。 　　她一五一十地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边舒阳：“这些和童妈妈的……死，有关系吗？” 　　边舒阳摇摇头，没说话。 　　颜沐凡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屋内的沉默让她有点不舒服，于是主动挑起话题道：“你怎么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边舒阳挑眉：“你不知道我承接这方面的业务吗？予以官方人员帮助占我工作的大头。” 　　颜沐凡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大新闻。 　　原来边舒阳早早修完了学校的学分，大二下学期就搬出宿舍，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帮人调查和处理一些无法用现行科学解释的事情。 　　难怪学校论坛上近两年关于边舒阳的话题变少了，一片哀嚎说很少在学校看到边校草。 　　颜沐凡之前也没刻意关注过边舒阳，自然不知道他的现状。 　　“你身上的鬼气确实比之前重了很多。之前给你的符没你没用吗？” 　　边舒阳后面的话打断颜沐凡的思考，她回过神来：“有的啊。有天早上醒过来，符纸都变黑了，我以为是已经把鬼气都吸收进去所以才变黑的，就把它扔掉了。” 　　听到“符咒变黑”时，边舒阳眉头轻轻皱了皱，等颜沐凡说完，他又拿出来几张符咒，说：“这几张你拿回去，放在枕头下面。如果变黑了，先不要扔，留着给我看看。” 　　颜沐凡：“哦。” 　　边舒阳：“看在是同学的份上，给你优惠，原价一张五百，你给一百就行，一共五百块。帮你解决噩梦的价钱另算。至于跟我去童家现场就不必了。” 　　颜沐凡震惊地看着对面：“这，你还收钱？” 　　“当然。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颜沐凡简直没办法把面前这个面不改色跟她聊钱的人，和那个大家口中清高的不得了的边校草联系在一起。 　　颜沐凡：“那上一次……” 　　边舒阳：“上一次算是高中那起事件的补贴，还你了，我们就两不相欠。这次当然就要另算了，而且我不是还给你亲情价了么？” 　　对方脸上一副“我这已经是很照顾老同学”的表情。 　　敢情还是她占便宜了呗？ 　　颜沐凡倒不是差这个钱，她就是有些意外。 　　一开始的惊诧消去，她利落地把钱转给对方。 　　“叮咚”是转账成功的声音。 　　“OK，那就这样了。如果还做噩梦的话再联系我。” 　　颜沐凡想起什么：“诶，等等。你刚说不带我去调查是什么意思？” 　　边舒阳：“字面意思。” 　　这话她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颜沐凡有些气结：“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你要带我一起去的吗？” 　　边舒阳：“我只同意跟你聊聊，毕竟你说你有‘性命之忧’。” 　　颜沐凡干脆问他：“加多少钱能让你带我一起？” 　　“这不是钱的事情。” 　　颜沐凡没多说，直接转钱：“这个数够吗？” 　　边舒阳看着手机，沉默了一下。 　　“行吧。你等我消息。不过到时候你要一切都听我的。别像高三那年一样。” 　　颜沐凡瞪眼：“高三那年我怎么了？” 　　边舒阳面无表情：“想用嘴炮超度地缚灵的人是你没错吧。” 　　颜沐凡没话说了。 第33章 　　边舒阳没有在第二天立刻联系颜沐凡。 　　又隔了一天的早上，他才给颜沐凡打了电话过来，约她晚上九点在校门口碰面，一起去童家看看。 　　这两天颜沐凡把符纸放在枕头下面，果然没有再做有关童妈妈死前经历的噩梦。 　　她已经对自己梦中的内容就是童妈妈死前经历深信不疑了。 　　只是每一晚结束，符纸就会黑掉一张。 　　她已经变黑的符纸包起来，准备和边舒阳见面时给他看看。 　　在等待的这两天，颜母来过电话问她说好的回家怎么还不回，眼看都要过年了。颜沐凡没告诉对方自己遇到的灵异事件，只是解释说她这边遇到点事情，要晚几天回去，等处理好了，自己会买机票的。 　　颜母叮嘱她注意安全，也没说她什么，又随便闲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到了和边舒阳碰面的时间，颜沐凡早早就在校门口等着了，边舒阳依旧是姗姗来迟。 　　颜沐凡挤兑他：“你看看你，好意思嘛？每次都要一个女生等。” 　　边舒阳毫无愧色地举起手机：“九点整。” 　　颜沐凡：“……” 　　边舒阳：“我不做无意义的事，也不浪费不应该浪费的时间。” 　　说着，他把一个铃铛递给颜沐凡。 　　颜沐凡顺手接了过来：“给我这个干嘛？” 　　边舒阳：“你的鬼气大概率是在童家沾上的。那里肯定有怨灵，而且实力不低。为了以防万一，借你这个保命。如果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摇铃铛。” 　　颜沐凡眼眸一亮：“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器吗？一摇，那些牛鬼蛇神就魂飞魄散了？” 　　“不是。你一摇，这铃铛声响，我听到就能过来救你。” 　　颜沐凡：“……” 　　她还以为边舒阳给她的是什么宝贝，需要她帮忙掠阵呢。 　　敢情就是个报警器。 　　颜沐凡忙着生气，没注意到边舒阳嘴角微弯，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两人打车来到童家，路上颜沐凡生着气，没跟边舒阳说话，但眼睛余光一直落在对方身上。 　　这一路边舒阳没闲着，似乎一直在和什么人联络沟通。 　　下了车，颜沐凡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在和警方沟通童家的情况吗？” 　　边舒阳剑眉微扬：“忙业务。” 　　“你还能通过手机捉鬼？”颜沐凡这下是真被震惊到了。 　　边舒阳下颌微扬，比了下她的手机：“看下消息。” 　　颜沐凡听到自己手机传来收到信息的声音，打开一看，是边舒阳发来一条消息，内容是一个链接。 　　她点开链接，在手机屏幕里赫然出现一个网店。 　　颜沐凡：“……” 　　边舒阳：“拓宽线上业务。你可以收藏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在线上下单。” 　　“出货很快的。”他不疾不徐地补充道。 　　转眼，他们就到了溪水路26号院。 　　颜沐凡下了车，看到眼前的小区，一时间有些恍惚。 　　有一种这次来也是给童商补课的错觉，心里却切切实实地知道，童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她和边舒阳往童商家走去。 　　“啊，对了，你知道童商怎么样了吗？” 　　梦境中童妈妈是因为童商而死，虽然她这几天已经把那些画面默认成发生过的事实了，可总感觉童商不像是能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她认为，童商是被一个鬼附身了。 　　这样童商之前突然袭击她，也就说得通了。只是想也知道，警方不可能相信这种事情。 　　她只担心童商就这样被认定成为杀人犯。一旦边舒阳帮忙把童商身体里作怪的鬼驱逐出去，他要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因自己而死这件事情。 　　即使作为未成年人，可能不会承担刑事责任，恐怕心理阴影也长时间无法被抹去吧？ 　　边舒阳：“被社会福利机构接走了吧。” 　　“警方没有为难他吗？”颜沐凡有点意外。 　　“童妈妈的死跟他无关。”边舒阳看了颜沐凡一眼，补充，“物理上的没有关系。” 　　颜沐凡才想起来，她只是以自己的梦境作为依据，从没打听过现实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赶快询问边舒阳：“童妈妈的死亡原因究竟是什么？对了，你怎么跟警方扯上关系的，这个案子他们为什么会找到你？” 　　边舒阳：“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些？” 　　颜沐凡：“……” 　　对方这句话说得颜沐凡有些心虚。 　　她是一时间被那些噩梦吓得分不出太多心思分析案情，听边舒阳说他和警方合作也就没想太多，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边舒阳没在意颜沐凡的小心思，轻描淡写地给她提供信息：“警方查证，童妈妈是自杀。但找不到自杀的原因，童商的状态也不太对劲。我之前就和警方有多次合作。他们感觉这次的案子也有那方面的迹象，于是找到了我。” 　　他没告诉颜沐凡的是，这案子本来他没想接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童家门口。 　　外面贴着警方的警戒线封条，整个楼道里静悄悄的，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颜沐凡看着边舒阳，问：“不进去吗？” 　　边舒阳则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一会儿，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钥匙放在居委会了，我得去一趟，你在这等我？” 　　颜沐凡瞪大眼睛：“你刚看手机，不会是在找钥匙在哪吧？你之前没来过啊？” 　　他当然没来过。 　　前几天他忙着另一件委托的收尾工作，根本顾不上这边。 　　边舒阳面不改色：“第一次到现场就带着你，不满意？” 　　颜沐凡无话可说。 　　不，她有话说：“我跟你一起。” 　　“颜大小姐不嫌累吗？”他点点头，“哦，我知道，一个人呆在这比较怕是吧。” 　　颜沐凡：“不要这么叫我！” 　　边舒阳无可无不可：“那走吧。” 　　两人又到居委会走了一趟。这个时间居委会已经下班了，边舒阳只能在门口给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打电话。 　　边舒阳：“喂？我边舒阳。嗯，今天我要看一下现场。对，就需要这个时间。好，多谢。” 　　他放下电话对颜沐凡说明：“一会儿姜警官来给我们送钥匙。” 　　“不是吧。你来之前这都不考虑好的？还要麻烦人家来送钥匙。”颜沐凡像是找到边舒阳的弱点，赶快戳两下。 　　边舒阳：“如果不是你在，我就直接进了。” 　　颜沐凡没听懂：“怎么进？” 　　边舒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说话。 　　颜沐凡明白过来：“你，你还要闯空门？” 　　边舒阳没回她。 　　两人站在居委会门前，等了约么十分钟左右，远远听到发动机的声音，一辆摩托自远处驶来，一个旋身停在他们面前。 　　来人摘下头盔。 　　是一个短发，长相却很艳丽的漂亮姐姐。 　　边舒阳对来人点头：“姜警官。” 　　来人正是警方那边负责同边舒阳联系的人，姜白。 　　对方没有直接把钥匙给边舒阳，而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站在边舒阳身侧的颜沐凡：“这是？” 　　边舒阳：“实习生。” 　　颜沐凡听着边舒阳这么介绍自己，没有辩驳。她泰然自若地对姜白点了下头：“姜警官是吧，您好，我叫颜沐凡。” 　　“你好，我是姜白。你领导应该提到过我吧？” 　　姜白对颜沐凡说这话，也毫不掩饰自己审视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颜沐凡一时间有些疑惑，为什么姜白会以为边舒阳会提到她，但她没有把这份不解表现出来，只是笑笑，把对方的问题含糊过去。 　　边舒阳接过话：“今天辛苦你了。我们这就要去现场看看。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姜白问：“方便也让我观摩一下吗？” 　　边舒阳却对对方毫不客气：“不方便。” 　　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姜白像是习惯了他的冷淡，耸了耸肩，又把头盔戴上：“那等你结束之后我们再碰一下吧。” 　　说完就发动她的摩托，从两人面前离开了。 　　“走了。” 　　边舒阳已经往13号楼的方向走了几步，注意到颜沐凡仍停在原地，看着姜白离开的方向，喊了她一声。 　　颜沐凡：“哦。” 　　她几步跟上边舒阳：“那个姐姐是刑警吗？看起来很帅啊。” 　　边舒阳：“不了解。” 　　颜沐凡：“她不是你的接头人吗？” 　　边舒阳：“别说得我们像是X谍一样。只是合作时需要有个人沟通而已。一手交钱，一手交资料。” 　　颜沐凡暗自咂舌，没想到边舒阳收钱都收到有关部门上去了。 　　以前也没感觉他这么嗜钱如命啊。 　　两人再一次回到404门口，本来他们约着见面的时间就晚，再在取钥匙这事儿上折腾一遍之后，现在已经将近午夜了。 　　边舒阳拿钥匙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 　　“我记得灯在……”颜沐凡凭借着来这里补过几次课的记忆，摸到了门厅灯的开关。 　　拍上去之后却没什么反应。 　　颜沐凡：“奇怪？灯坏了？” 　　边舒阳：“可能是物业把电停掉了。” 　　他们只能把手机的手电打开，当做照明工具。 　　颜沐凡进了门就不敢继续再往里走了。这还是她报案之后第一次回到这里。那时打开门见到的画面一下子浮上眼前。 　　边舒阳的手电照到的位置，就是当时她看到的，童妈妈尸体所在的位置。 　　那里现在当然是没有东西的。只是地板上的血迹没有清理掉，还能看到大块大块的红色污渍铺在地面上。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边舒阳还记得颜沐凡的能力，他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听到什么了？” 　　颜沐凡有些惊慌地四处张望：“我好像听到有小孩的哭声。” 　　那声音由小变大，但她无法确认是从哪里传来的，似乎四面八方地环绕着她。 　　边舒阳：“小心！” 第34章 　　“她”从蜷着身子躲着的那个窄小缝隙中爬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饥饿使“她”四肢无力，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上。 　　好疼。 　　“她”捂着被磕疼的膝盖，抽噎着哭了一阵，但没人过来抱抱“她”、安慰“她”。“她”哭累了，把眼泪擦擦，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冰箱已经因为停电停止工作好多天了。有些吃的在里面已经腐坏，散发出奇怪的难闻味道。 　　“她”有些后悔没有在那些东西看起来还漂亮的时候吃掉它们。 　　妈妈一直不让“她”碰橱柜上和橱柜里的东西，但“她”实在饿得受不了，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橱柜面板上放着一台菜板，板面上有一颗已经干瘪了的蒜，一柄菜刀就斜放在旁边。 　　蒜是“她”最不喜欢的食物，如今看到却感觉像是一盘珍馐佳肴摆在面前。 　　“她”踮脚，伸手去够那头蒜。 　　在比较里面的位置，很难够到。 　　“她”灵机一动，把案板拖过来，不就容易拿到了么。 　　饿了很久的“她”力气小得连把那块木质的菜板拖出来都很艰难。 　　对食物的渴望似乎激发了“她”的潜能，一点一点地，“她”还是把案板拖了过来。 　　拖到足够近的位置，近到能让“她”够到那头蒜。 　　就在“她”刚把那头蒜拿到手里时，门口突然又响起“砰砰砰”的砸门声。 　　这声音“她”已经很熟悉了，因为熟悉，所以愈发害怕。 　　“她”飞速拉开最近的橱柜柜门，把自己塞到橱柜的空隙之中，团成一团，捂上耳朵，仿佛这样就听不到门外的叫嚷声。 　　砸门声仍响个不停，过了二十多分钟，外面又有些别的嘈杂声，砸门声停了下来。 　　“她”安全了吗？ 　　害怕的情绪占据着“她”全部的神经，“她”缩在橱柜里一动不敢动。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战战兢兢地小心地挪动自己的身体，想要从橱柜中出去。 　　但“她”在橱柜里躲得太久了，四肢蜷缩着，血液不太通畅，所以动作也显得有些笨拙。往前爬，要从橱柜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头撞到了橱柜的层板。 　　“咚”地一声，疼得“她”眼前发黑。“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捂住被撞到的额头，于是继续往前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而“她”没有能够察觉，就在“她”撞到层板时，橱柜的震动也传导到已经被拖到橱柜案台边缘的菜板上。 　　一柄刀，正在菜板边缘。 　　摇摇欲坠。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就继续往外爬。 　　就在这个时候，那柄将落未落的菜刀，从案板上掉下来。 　　刀刃朝下。 　　直直地插在了“她”的脖颈上。 　　正好就在骨头的缝隙处，立刻斩断了“她”一半脖子。 　　一时间“她”的意识变得模糊，随之剧痛袭来。 　　“她”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然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颜沐凡！”，再睁眼时，眼前模糊出现一个人影。 　　“喂！醒醒。” 　　颜沐凡迷蒙着睁开眼睛，眼前是边舒阳放大的一张俊脸。他神情紧张，像是她出了什么极严重的问题一样。 　　后颈痛得厉害。 　　她下意识想抬起手揉一揉，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边舒阳牢牢抓住。 　　“边舒阳，你干嘛？松开！”颜沐凡变了脸色，扭着手腕想要挣脱对方的钳制。 　　边舒阳没动，反倒是把她抓得更紧了：“认出我是谁了？清醒了吗？” 　　颜沐凡没好气：“我比你清醒得多，你快给我松手！” 　　边舒阳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手：“你知道你刚才打算做什么吗？” 　　颜沐凡揉着自己手腕，随后又揉了揉后颈。 　　听到边舒阳的问题，她才将将回神：“我做什么了？” 　　边舒阳一脚把两人身边的什么东西踢远：“你拿着菜刀要往自己脖子上砍。” 　　颜沐凡往那东西的方向看去：“哪来的菜刀？” 　　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听到颜沐凡的问题，边舒阳眯起眼睛，往厨房的方向看去。 　　是厨房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可能是认为颜沐凡这边没什么事了，边舒阳起身打算去看一眼厨房。 　　“诶，你先别走。”颜沐凡立刻拉住他大衣下摆。 　　“嗯？” 　　她脑袋很胀，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边舒阳。 　　“我刚才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你先别动。” 　　边舒阳任凭颜沐凡抓着他的衣服，双臂抱在胸前，等她接着往下说。 　　方才还很逼真的梦境经历，此时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在努力回想。 　　对，她在忽然失去控制之前，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然后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孩因为意外身亡的过程。 　　但她是以那个小孩的视角体验这件事的，只知道那个小孩身量不高。长什么样，具体几岁，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她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内容跟边舒阳说了一遍。 　　边舒阳：“在厨房出的事……被砍到后颈……” 　　颜沐凡歇得差不多，也从地上起身：“我看到的厨房内部装修风格和童家这个差不少呢。应该不是这里的厨房吧。” 　　边舒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童妈妈的致命伤就在脖子上。” 　　颜沐凡：“什么？！” 　　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不能早点说？ 　　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童妈妈和那个小孩的死因是一致的。 　　虽说她没亲眼看到那个小孩的死亡，但头都被砍到那种程度，人基本上没什么活路了吧。 　　颜沐凡：“那就是我看到的那个小鬼，像操纵我一样，操纵了童妈妈，让她做出自杀的假象？那小鬼是为什么这么做呢？他也是地缚灵，在‘求代’吗？” 　　边舒阳对她的猜测予以肯定：“嗯。很有可能。” 　　颜沐凡小声嘟哝：“屋里俩人呢，他怎么只盯着我。” 　　边舒阳无奈：“你还对你自己的特殊体质没有自知之明吗？” 　　颜沐凡忿忿：“凭什么我这么吸引鬼灵啊！” 　　边舒阳说了句不知是安慰还是嘲讽的话：“你这种体质，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可是求之不得。” 　　颜沐凡又揉了揉后颈：“你喜欢？送你了，我可不想要。” 　　边舒阳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既然可能是这屋子里的小鬼作怪，那么下一步就是把他揪出来吧？”颜沐凡探寻地望向边舒阳。 　　边舒阳微微颔首，转过头，眼神直指不远处的厨房。 　　像是响应他们的探寻诉求，厨房的门，在没有人触碰下，缓缓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屋内，响声尤为明显。 　　听到声音，颜沐凡紧张地一下子抓住边舒阳的衣袖。 　　随后又在边舒阳有些意外的眼神中缓缓放手。 　　颜沐凡小声说：“条件反射。” 　　边舒阳：“给你的铃铛拿好，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摇铃。” 　　颜沐凡把收进口袋里的铃铛拿出来，小声嘟哝：“也不知道图什么，都在一个屋子里，距离这么近，有什么好摇铃铛的。” 　　边舒阳听到了，只是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他领头往厨房门内走去。 　　厨房尽头有扇窗户，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线让他们能隐约看清厨房内的样子。 　　童家的厨房呈长条矩形，很狭小，左侧是灶台橱柜，身体右侧不到十公分的位置就是墙壁了。 　　边舒阳和颜沐凡只能一前一后的进门。 　　就在颜沐凡踏进厨房的一刻。她眼中的厨房立刻变了个样子。 　　童家的厨房狭小且有些脏乱，因为做饭，灶台那一侧的墙壁被熏黑。而现在出现在颜沐凡眼中的厨房和她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装潢略有些老旧，但整体上整洁得很。 　　她立刻想到在她刚才作为一个小孩时看到的厨房。 　　因为身高的关系，她那时感觉厨房不小，但在脑内换算成成人的身高。那个记忆中的厨房和眼前的渐渐融合到了一起。 　　没错了。 　　这就是那个厨房。 　　小孩意外身亡的厨房。 　　她立刻想要往后退，后背却抵上了门板。 　　厨房的门什么时候关上了？ 　　而且，边舒阳呢？边舒阳不是一直在她前面吗？ 　　这时颜沐凡才反应过来，边舒阳在她视线中消失了。 　　不对，按照现在她看到的厨房样子，是她在边舒阳眼前消失了才对。 　　她没犹豫，立刻摇响手里的铃铛。 　　然而应声而来的，并非是边舒阳，而是一个小孩。 　　厨房尽头窗户附近，有一扇橱柜门“砰”得一声被推开，里面钻出来了一个小孩。 　　说是“一个”有点不太严谨。 　　那小孩脑袋是有点错位的，少了一只眼睛，脸上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骨头，缺了一只手臂和一条腿，剩下的手臂和腿上，也到处都是伤口，凹凸不平。 　　颜沐凡一时间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孩朝自己咧开嘴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童声在她耳边回荡着：“来玩呀。” 　　玩什么玩啊，别玩我…… 　　颜沐凡反身去找厨房门把手，想要把厨房门拉开。 　　厨房的门是内开的，她要打开门也就需要往前挪动一些位置。 　　可小孩就在前面不远处，她感觉自己一步都走不动。 　　她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抓住门把手努力把门拽向自己的方向。因为过于手忙脚乱，右手拿着的铃铛差点掉到地上。 　　那小孩看到颜沐凡向他靠近，把这理解为颜沐凡也想跟他一起玩，于是迈着他残缺的腿往这边走。 　　很奇怪的是，就算他只有一条腿，也走得像有两条一样，似乎那条右腿是透明、别人看不到的。 　　颜沐凡尖叫一声，更加慌乱，这时她想起了手里的铃铛。 　　“别别别！你别过来！”颜沐凡飞速又重新摇起铃铛，一边带着哭音对小孩的方向喊着。 第35章 　　那小男孩哪里管颜沐凡是害怕还是欢迎，兀自朝她这边走来，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对方马上要接近颜沐凡时，她的右臂被人抓住，然后狠狠往后一拉。 　　“你还真是麻烦啊。” 　　是边舒阳的声音！ 　　她一抬头，果然上方的正是边舒阳。 　　对方把她从厨房里拽了出来，此时二人正站在厨房门口。 　　往里看过去，里面的厨房装修也恢复原来的样子。 　　可那个小孩并没有消失。 　　他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变得更加夸张，声音却饱含怨毒。 　　“不是说好了要给我做晚饭的吗？” 　　颜沐凡哪怕怕得要死，也忍不住回嘴：“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做晚饭了！” 　　这句话像是激怒了那个鬼灵。 　　他脸上残余的皮肤迅速褪去，暴露出内部的肌理血管。 　　窗户透出浅浅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将此时此景衬托的更加阴森可怖。 　　颜沐凡躲在边舒阳身后不敢再看那个小孩。 　　“你就继续摇铃铛。”边舒阳把她又往后推了推。 　　颜沐凡的“那你呢”还没问出口，只见边舒阳手里凭空出现一把木剑，他拿着剑比了个手势，直冲向那个小孩。 　　就在他举剑刺过去的一瞬，小孩骤然消失。 　　颜沐凡：“你是，把鬼杀了？” 　　边舒阳拿着剑往回走，他沉声说：“没有，被他逃了。” 　　“这小孩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只是头断了么。” 　　颜沐凡问的显然是小男孩为什么会看起来缺胳膊断腿的。她不知道鬼会呈现人死亡时的形象这个说法对不对，但就根据她看到的小男孩的样子来说，这个说法显然是不准确的。 　　边舒阳：“那小孩不完全是鬼。” 　　颜沐凡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他要修成鬼仙了？” 　　边舒阳：“没想到颜大学委还看修仙小说呢？” 　　颜沐凡：“你管我看什么。” 　　两人回到客厅。 　　边舒阳：“我说的不完全是鬼，是他作为鬼都不完整。我之前没见过这种情况。” 　　这时，门口刚好传来钥匙和门锁被拧动的声音。 　　这个时间怎么还有人来？ 　　不对，问题应该是，为什么还有人有颜家的钥匙，来人为什么要到凶案现场来？ 　　边舒阳不知从哪变出来两张符咒，“啪”地一下把其中一张贴在颜沐凡的额头。 　　边舒阳：“一会儿别说话，呼吸也尽量放轻。” 　　说完他把剩下的那张贴在自己肩膀。 　　颜沐凡：“这符干嘛用的？凭什么你贴肩膀我就贴额头啊！” 　　边舒阳：“隐身符。刚说好了别说话。” 　　颜沐凡只能气鼓鼓地闭上嘴巴。 　　然后她就被边舒阳拉到客厅的角落，这个位置，大门直接暴露在他们视野之中。 　　随着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一条腿从门外迈进来。 　　是颜沐凡万万没想到的人。 　　童商。 　　他为什么这时候会回来童家。总不能是这时候想家吧，而且他不是被社会福利组织带走了吗？怎么出来的。 　　后面出现的人更加跌破颜沐凡眼镜。 　　“哎呦，真是费了老劲了。” 　　是和她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童家的房东——王心梅。 　　他们为什么会一同出现在这里？他们会和童妈妈的死有关吗？ 　　颜沐凡看向边舒阳，想从他的表情中挖掘到更多信息，比如他是否知道王心梅。 　　然而边舒阳脸上还是一贯的冷漠表情，像是无论来人是谁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也不像是一早就知道对方会来的了然样子。 　　但对方似乎捕捉到颜沐凡看向他的视线，朝她眨了下眼，似是在问她，看他做什么。 　　颜沐凡摇了摇头，又把视线放回到王心梅身上。 　　门口，童商进门后就没什么动作，表情有些呆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平平啊，去沙发那边坐着。”王心梅推了童商一下，自己转身往厨房那边去了。 　　颜沐凡眉心微蹙：应该不是她听错，王心梅刚叫的不是童商的名字。 　　是王心梅叫错了，还是来人只是和童商长得像，其实并非童商？ 　　她看到童商像是接收到指令一样，按王心梅说的，步伐僵硬地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然后就像个雕塑一样，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抬头，双眼直视前方，一动也不动。 　　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他们，颜沐凡还是因为童商的视线瑟缩了一下，朝边舒阳那边靠近了一些。 　　两人离得比较近，她能感觉到有一些轻微的气流掠过自己的发顶。 　　那是边舒阳的呼吸。 　　她一时感觉有些别扭。 　　又悄悄动了动，想离边舒阳远一点。 　　她这一下动作稍微有点大，手里捏着的铃铛“叮”地响了一声。 　　这一声其实极其轻微，但坐在沙发上的童商立刻看向他们的方向。 　　像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一样。 　　颜沐凡被吓到，下意识地要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边舒阳那边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连着铃铛一起捏在手心，用有些警告的眼神看过来。 　　颜沐凡知道是自己动作失误，有些心虚，所以也就没有挣扎。 　　边舒阳的手很大，也很热，掌心粗糙，像是有不少茧子，磨得颜沐凡手背有些痒。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在掌心留下这么多茧子。 　　他们这样僵持地站了一会儿，颜沐凡有些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换来的是让对方捏得更紧。 　　颜沐凡有些生气。她刚才只是不小心失误了一下，用得着像抓犯人一样抓着她吗？ 　　挣扎的动作也因为她心里那点怒气，幅度变得有些大。 　　就在这时，厨房那边传来动静，像是东西被砸到的声音。 　　颜沐凡给边舒阳使了个眼色：去厨房看看？ 　　边舒阳点头。 　　可他的手没有放开。 　　颜沐凡一路被边舒阳牢牢抓着，往厨房那边走去。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不用往里走，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王心梅站在橱柜前，她面前是一块菜板，一个榨汁机歪在菜板右边，像是被人用来泄愤一样，有些残破。 　　估计这就是他们听到的那声响动的来源。 　　王心梅正在切橙子。 　　大半夜的跑来童家切橙子？ 　　颜沐凡很是费解。 　　王心梅的左手边已经有几瓣已经切好的橙子了。她手法娴熟，很快把另外的橙子也都切成一瓣一瓣的，还把果皮通通剔掉。 　　她随后在橱柜里翻出一个大碗，把橙子都放到碗里，把切水果的刀竖直朝上，握着刀身用刀柄砸大碗里的那些橙子。 　　看样子是想把橙子捣成碎泥。 　　只是她偶尔手滑，刀刃会切到手掌。 　　王心梅咬着牙，哪怕手掌已经血流如注，她也没有停下来。 　　就这样捣了一会儿，碗里的橙子勉强变成一团果汁和果泥的混合物，还有一些王心梅手掌上流下来的血混杂在里面。 　　她从案板上拿起一个小罐子，把里面的东西往碗里倒。 　　借着窗边的微光，颜沐凡能看到，小罐子里倒出的，是一些白色粉末。 　　王心梅做完这些之后，把小罐子拿起来，用袖口擦了擦罐身，又把罐子放在自己脸颊旁边蹭了蹭。 　　这景象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拿起碗，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作势往厨房外走。 　　原本站在门口观察王心梅的二人赶快后退，离开门口，给王心梅让出路来。 　　王心梅毫无所觉地往客厅的方向走。她来到童商面前停下，把手中的碗递给他。 　　“喝。” 　　王心梅对童商下达简单的指令。 　　那碗里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童商就这么喝下去。 　　颜沐凡忍不住了，她出声阻止：“童商！别乱喝东西！” 　　她这一发话，隐身符的效用似乎就被解除了。 　　王心梅和童商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的方向。 　　王心梅吓了一跳，大叫一声。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童商虽然被她吸引了注意，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抬起碗，一边看着她，一边就直接把那碗不知道算是什么的东西喝到嘴里。 　　颜沐凡急得不行：“童商，你别！” 　　她几步冲到童商面前，劈手抢下童商嘴边的那只碗。 　　王心梅这时也反应过来，顾不得深究面前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决不允许有人坏她的事！ 　　王心梅一把抱住颜沐凡的腰，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颜沐凡自然没办法再阻止童商喝下那碗东西，正当她感到绝望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那只碗。 　　是边舒阳！ 　　他站得远没来得及过来，只能捡了个东西扔过来。 　　童商手中的碗应声而碎。 　　碎片和碗内粘稠的东西混成一团落在地上。 　　他到底是没喝完那碗东西。 　　王心梅死死按住颜沐凡，没想到还能有另外的人插手，她失控大喊：“不！！！！！！” 　　她放开颜沐凡，扑到地上试图用手去捞已经在地上，逐渐往地板渗透的橙汁。 　　果汁是捞不起来的，但有一些没有被榨成汁的果肉，被她捞在手里，递到童商嘴边：“给！平平，快吃啊！” 　　童商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只听王心梅的指令。 　　让他张嘴，他就真的张嘴去接王心梅手中的东西。 　　颜沐凡再一次扑上来，把王心梅扑倒。 　　这时边舒阳也已经到他们身边。 　　只是面对颜沐凡和王心梅这种方式的对掐，他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打架方式。 　　王心梅已经把颜沐凡的手背挠了三道血痕出来。 　　颜沐凡急道：“愣着干嘛？帮我啊。” 　　原本坐在沙发上，像个机器人一般的童商却嚯地起身，也跟着扑向颜沐凡。 　　只是他没有动手跟着打人，反倒是拉起颜沐凡受伤的那只手。 　　对准她的伤口，舔了上去。 第36章 　　颜沐凡一时都僵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立刻用力试图把手从那个童商口中抽出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扯过边舒阳的大衣，在上面开始疯狂擦手。 　　她感觉自己要吐了。 　　边舒阳表情平淡，任她动作。 　　而童商却在这时“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让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连颜沐凡都停下了动作。 　　王心梅扑到童商身上，大声呼喊：“平平！” 　　缓缓地，自童商的身体里，飘出了一个半透明的鬼魂。 　　是一个小男孩，大约五六岁。 　　王心梅一脸惊惧：“平平？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原来她这一直在喊的，并不是童商，而是附在童商身上的鬼？ 　　小男孩幽幽开口道：“妈。那个女的好香。她的血，我要喝她的血。” 　　他看向颜沐凡，眼睛很大，整个眼睛里没有眼白，全部被流动的黑色占据。 　　颜沐凡和他的眼神对上，能察觉到对方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一股狠绝的贪婪，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躲在边舒阳身后。 　　“好，宝宝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弄到。” 　　王心梅像是疯了一样，一下子扑到颜沐凡面前，似是想要抓住她。 　　还没等颜沐凡说什么，她身前的那人脚步一动，完全挡在她前面。只见他把手中木剑交换到左手持着，右手举起，直接朝王心梅的腹部来了一拳。 　　对方“唔”地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肚子蜷成一个虾米。 　　一招制敌啊。 　　“这，你……”颜沐凡看着面前的情况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而那个被王心梅称呼为“平平”的鬼童对王心梅被击倒熟视无睹，他并没有露出其他表情，脸上只有望着颜沐凡时的贪婪。 　　“好香。”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往边舒阳和颜沐凡的方向飘过来。 　　对付鬼灵就不能用肉搏术了。 　　边舒阳再次把木剑换手，捏了个剑诀，迎着鬼童向前。 　　但当他刺向鬼童时，对方忽然自眼前消失。 　　他感应到什么，回首一看，鬼灵已经飘到颜沐凡身边。 　　颜沐凡本来都打算给边舒阳鼓掌叫好了，没想到那个小鬼灵一下子瞬移到自己面前，立时把她吓住。 　　她转身就跑。 　　童家屋子并不大，颜沐凡没地方去，打开房间门就往屋外冲去，甚至没有听到边舒阳喊她。 　　她顺着楼梯一路往下，也没敢回头看鬼灵有没有跟上来。 　　希望没有吧，边舒阳那么厉害，一招就把王阿姨撂倒了，区区一个小鬼灵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她步速放慢，往身后看了一眼。 　　鬼灵果然没追上来。 　　已经跑了一阵子了，不如直接下楼去等边舒阳好了。 　　颜沐凡心态放松了些，步速也没放缓太多，她继续下楼梯。 　　走着走着，她意识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楼梯间的感应灯不亮了？ 　　为什么她还没到一层？ 　　她不敢继续往下了，于是停了下来。 　　永无止境的楼梯，好像那个她曾做过的梦。 　　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打开手机手电，往楼梯扶手间的空隙照去。 　　往下看，下面是一团黑暗，手机的光没照出去几层，就渐渐减淡，消失在黑暗中。 　　她又揣着忐忑的心往上照了一下。 　　上面似乎也有很多层楼梯，远远超过这所建筑可能出现的层数。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颜沐凡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想让视线更聚焦一点。 　　那晃动的东西从楼梯的一边到另一边，离她越来越近。 　　颜沐凡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寻根究底的习惯让她暂时挪不开腿，没有继续往下跑。 　　她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等那东西离手机的光线和她的视线够近，她看清了。 　　那是一颗人头！ 　　是“平平”追了上来。 　　她尖叫一声，差点把手机摔了，捏着手机就继续往下层跑，也不管下面的楼层是不是还会遇到其他奇怪的东西。 　　往日里引以为傲的运动天赋发挥到极致，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下了多少层楼梯。 　　她边跑边回头看，还好一直没被追上。 　　黑暗中，她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好像是边舒阳？ 　　声音越来越近，她也大声地回应起来：“边舒阳！我在这里！” 　　对方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但她却看不到边舒阳的身影。 　　这种情况让颜沐凡又有些害怕起来，连叫对方名字的喊声都带着一些哭腔：“边舒阳你别吓我好不好……” 　　对方有些气闷的声音传来：“铃铛！” 　　颜沐凡这才想起，她把铃铛忘在一边了。 　　从口袋里把边舒阳交给她的铃铛拿出来，颜沐凡脚步不停，手里的铃铛也开始“叮铃铃”作响。 　　“啊！” 　　颜沐凡正在回头看平平有没有追上来时，前面撞到了什么，她被反作用里带得差点摔倒。 　　一双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过去。 　　“别跑了，是我。” 　　她从未感觉边舒阳的声音这么好听：“哇！！！你怎么才来啊。” 　　边舒阳语气有些不悦：“让你别跑你不停，之前让你摇铃铛也不听，现在反倒怪我来得晚？” 　　“不晚不晚。”边舒阳的到来让颜沐凡放松许多，她提醒道，“后面那个小孩子还在追我呢。” 　　边舒阳：“小问题。” 　　他站在楼梯台阶上，仰头看着楼上的方向。 　　没多久，平平的头就从楼上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越过边舒阳，落在颜沐凡身上。 　　他像是脑子里装不下其他东西，嘴里只重复着：“好香，好香……” 　　他的头悬停在边舒阳和颜沐凡前方，停下来就没动，过了一阵子，他的身子才晃晃悠悠地从楼梯上滚下来。 　　是真的用滚的。 　　边舒阳来了，颜沐凡潜意识感觉她现在很安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看到小鬼灵身体的出场方式，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边舒阳瞥了她一眼。 　　自我调节能力倒是不错。 　　鬼灵的身子从台阶上站起身，把头抓回来，不过没把头按回脖颈上，反倒是捧在了胸口。 　　边舒阳懒得管鬼灵要搞什么小动作，他让颜沐凡往后退几步，避免动作过大伤到她。随后拉开架势，举剑直接向鬼灵刺过去。 　　为避免像上次一样被鬼灵原地消失的小诡计虚晃，他剑未至，一道符先贴到了鬼灵身上。 　　那道符除了类似于定身之外的效果，贴在鬼灵身上，也不会让他很好过。 　　小鬼灵像是被困在一个透明的柜子里，前进后退皆是不能。 　　他张嘴“呜呜”地哭了起来，间或夹杂几句“我好饿”“放我出去”之类的话。 　　听得颜沐凡有些不忍心。 　　只是这次，她还没说话，边舒阳一剑就刺中了鬼灵。 　　半点犹豫都没有。 　　伴随着鬼灵的尖叫声，颜沐凡眼见着周围的景物发生了变化。 　　逐渐由幽暗的楼道，变回了童家的客厅。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边舒阳：“我明明记得我刚打开门从童家出去了呀。” 　　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刚才不会是被鬼灵诅咒，出现幻觉，一直在客厅原地踏步吧？ 　　边舒阳：“没。刚才我们是在鬼域，那个小鬼造出来的。” 　　还好。 　　颜沐凡暗自松了口气。 　　“对了，那个平平？你已经……” 　　边舒阳：“除掉了。” 　　他语气平淡，好像他只是随手拔了根草。 　　不知怎么，颜沐凡对他的这种无所谓，有点不太舒服。 　　好像一直以来，边舒阳面对这些恶灵的态度都是挥挥手，最好直接让他们灰飞烟灭。对他来说是干脆利落了，只是完全没有给这些鬼灵洗心革面，重新做鬼的机会。 　　回想起平平意外身亡的记忆，颜沐凡有点不好受。 　　颜沐凡：“你做业务，一向这么干脆吗？” 　　边舒阳：“这样比较方便。节省时间。” 　　本来她只是想试探着问问，但边舒阳无所谓的语气激起了她的不快：“可万一那些鬼灵也有苦衷呢？” 　　边舒阳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你以为我除的鬼是什么？那是人死时，被剥离出来的执念。已经变成执念的灵魂是不可能轻易被超度的。那是它们必然的结局。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除掉。如果没有人清理，反而会造成祸患。” 　　边舒阳这话她似乎之前就听过。 　　只是她感觉，边舒阳这么做，不完全是因为他口中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 　　颜沐凡没再继续辩驳什么。 　　她低头，看到地板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童商。这时她才注意到，王心梅不见了。 　　颜沐凡焦急道：“边舒阳！王心梅跑了。还有童商，他怎么办？” 　　边舒阳：“该叫合适的人来善后了。” 　　他一个电话打给了姜白。 　　对方像是就等着他的电话一样，很快就出现在了大门门口。把童商送到医院，然后拉他们去警局了解情况。 　　* 　　警局。 　　姜白找了个小房间，公事公办地拿出一个本子来记录。 　　房间里很安静，颜沐凡趁此机会拼合她已知的各种信息。 　　“平平”就是王心梅的儿子，他死亡前的经历她已经体验过了。应该就是因为王心梅出去躲债，或是去找人借钱，不知因为什么，没有带上平平，他自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长时间没有食物，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时，因意外而死亡。 　　后来应该是王心梅还上了这笔钱，之后把房子租给童妈妈和童商。 　　她对平平的死耿耿于怀，想了个歪路子，想让平平附身到童商身上。 　　可鬼附到人身上，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 　　在童家，王心梅为什么还要让童商喝橙汁呢？她想起来，之前有一次补课，王心梅也是给童商喝了橙汁，然后童商表现就怪异起来。 　　而她往橙汁里倒的粉末又是什么？ 第37章 　　后续抓捕王心梅的事情就交给了警方。 　　王心梅带到童家的那个小罐子，就是她用来往橙汁里加料的那个罐子，被她落在现场，作为证物一同带去警局。 　　不过到警局之前，边舒阳看了那个小罐子一眼，就笃定道，那是骨灰。 　　大概率是那个“平平”的骨灰。 　　颜沐凡也猜到了。 　　她把自己的推测说给边舒阳，对方微微颔首，也认同她的猜想。 　　颜沐凡认为，那罐子里的骨灰，是“平平”的。 　　王心梅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阴私法子，想让平平附身到童商身上。但因为某些原因，平平并不能把童商的灵魂挤出身体，要用一些别的东西辅助。 　　于是就用到了平平的骨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心梅会盯上童商。 　　难道只是因为童妈妈租了她的房子？ 　　有警方出手，效率还是很高的。 　　王心梅的情况很快就被查清楚了。 　　正如颜沐凡和边舒阳推测的那样。 　　大约八年前，王心梅和丈夫生意需要周转，去不法分子那里借钱，结果一朝破产，借的钱利滚利更还不起了。 　　丈夫受不了心理压力，选择了自杀。 　　王心梅本来也想一起去的，但看到儿子秦佳平，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还债照顾儿子。 　　她跑到外地筹钱，以为只需要几天就能回来，告诉儿子秦佳平在家等她。回来后发现讨债的天天堵在门口等她，为了躲债，她一直没敢露面。 　　完全忘了在她离开前家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然后就发生了她儿子意外死亡的惨剧。 　　王心梅几乎疯了。 　　催债的再来，看到王心梅家里血腥的场面也吓了一跳。他们只想拿到钱，没想惹出人命官司。 　　因为秦佳平的死亡，催债公司为了稳定住王心梅，最重要的是稳定住他们的钱，找了个“大师”，告诉王心梅，找一个特殊日期生下来的孩子，定期给他喝秦佳平的骨灰，就能让秦佳平在那孩子身上复活过来。 　　王心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完全相信催债公司的人的话，开始还钱。 　　一开始她没什么门路，但她毕竟做过生意，还是有些口才。催债公司把她放在他们的子公司里，让她跟着人去骗人给他们投钱，跟他们借钱。 　　王心梅的业务能力很不错。 　　她从欠债的，逐渐变成了催债公司的中坚力量。 　　在这过程中，她也不断寻觅那个大师所说的，她儿子秦佳平的“载体”。 　　她不能抓个人就问人家出生年月日。 　　王心梅想了个办法，她把自己那栋老房子贴了个招租启示，价钱特别便宜，几乎称得上是不要钱，要求就是入住人带的孩子必须是她需要的那个日期出生。 　　童妈妈刚好看到了这则广告，找了过来。 　　童商就是那个符合王心梅要求的孩子。 　　后面的事情就和颜沐凡的经历一致了。 　　了解到这些事情的前因，颜沐凡不禁有些唏嘘。王心梅本来也是个苦命的人，后来反倒为了自己的妄念去害人了。 　　抓住王心梅，对于警方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虽然在童家一案上，王心梅做的事情没办法用法律来制裁，但顺着她摸到了那家不法经营的讨债公司，一举把整个公司都端了，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惩治她了。 　　颜沐凡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前因和后续处理方式，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边舒阳抱着双臂：“你的好奇心也满足了。事情已经解决，该付尾款了。” 　　“真是冷血。”颜沐凡看着边舒阳神色冷淡地说完王心梅相关的事情，撇了撇嘴。 　　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能触动他的事情。 　　她把钱转了过去，还是不甘心地问他：“你没感觉这件事里，所有人都很惨吗？” 　　边舒阳：“人在世间，本来就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不如意。” 　　他深深看了颜沐凡一眼：“是你的生活太顺遂了，小公主。” 　　颜沐凡不服气地向前倾身，双手拍在桌子上，看着他：“我要是过得顺，还能遇到鬼？” 　　边舒阳不予置评，起身走人。 　　颜沐凡看着边舒阳离开包厢，恨恨地喝了一大口眼前的奶茶。 　　说什么她是小公主，边舒阳这人就是看她不顺眼，这是空口污蔑！ 　　这人就算帮了忙也还是讨厌。 　　不对，他是拿了钱的，算什么帮忙？ 　　她才不会承他的情。 　　颜沐凡在电话里听边舒阳说王心梅被抓到之后就订了机票，现在赶回去收拾行李。 　　总算可以回家了。 　　就算顺利到了机场，颜沐凡还有些担心，怕又出什么意外事故导致飞机不能起飞。 　　还好这次没有任何意外，她顺利通过安检，登上了飞机。 　　落地时，爸妈安排的司机陈师傅来接她的。 　　没想到她走到车前，爸妈突然从车后冒出来：“surprise！” 　　颜沐凡看到二人，感觉恍如隔世，高兴地抱了一会儿爸爸又抱了一会儿妈妈。 　　她喜道：“你们不是去欧洲谈生意了吗？怎么忽然来接我了。” 　　颜父：“想我家宝贝凡凡了啊。” 　　颜沐凡有点不好意思：“爸！我都这么大了，别这么叫我。” 　　颜母则语气有些埋怨：“还不是因为你说了那么多次要回来，结果出各种事情。真是的，这么大了还让妈妈担心。” 　　颜沐凡讨好地过去挽住颜母的手，讨好道：“那些都是意外，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 　　边舒阳没打算在平城过年。 　　他本打算做完上一单委托就回去的，颜沐凡找过来是个意外。 　　对方浑身都是鬼气，显然已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要不是以前爷爷说要他注意点颜沐凡，他其实懒得管。 　　解决完平城的事，他也准备收拾东西回老家，陪爷爷过年。 　　边舒阳买好硬卧的票，上了火车。 　　虽然他开了工作室，每一单委托完成后收入不菲，他平时消费也都很克制。 　　近些年来，爷爷身体越发不好，去医院看了，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出些毛病也正常。 　　爷爷倒是很乐观，劝他不用老催着自己去医院。这些毛病有的是年轻的时候干活辛苦，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干的这个行当。 　　用边爷爷的话来说就是，人和鬼接触多了，那能好吗？ 　　要不是爷爷一定要他至少也得买卧铺的票，边舒阳其实恨不得就买硬座就好，如果站票可以更便宜，他甚至能买无座票。 　　火车摇摇晃晃地启动，开往安通市。 　　边舒阳的票被分配到了下铺，他不是很满意。下铺要比上铺贵接近二十块呢。 　　好在有个孕妇，买的是他上铺的票，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能不能加钱跟他换一下票。 　　边舒阳自然非常乐意。 　　只是他常年习惯摆着一张冷脸，对方还以为他很不情愿呢，额外还多转了些钱，连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 　　边舒阳把多的钱转了回去，冷冷说了声：“不用。” 　　他攀着铺位边上的扶梯，几下窜到上铺休息去了。 　　火车到了安通，边舒阳又换乘去村里的大巴车。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到了桃清村口。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清理装饰了一番。 　　门口贴着喜庆的福字，挂着火红的灯笼。 　　有路过的人挥手跟他打招呼：“呦，这不是边家小子吗，回来陪边大爷过年啊！” 　　边舒阳只回望过去，微微点头权当是回礼了。 　　那人得到这种冷淡回应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走了。 　　一方面是因为边舒阳长得太好看，哪怕冷淡点，别人也只感觉他就应该是这种气质的，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边爷爷为人和善有趣，在村子里人气很高。 　　他进了自己家的小院。 　　里面空空荡荡的，爷爷没在家。 　　他进屋，把行李放到二楼。 　　原本的房子只有一层，他这几年赚了钱，给爷爷住的房子翻修了一下。 　　至少把卫生间挪到屋子里来，让老人家方便一点。 　　等他把东西收拾好，还没下楼，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 　　下楼，刚好看到爷爷从小院里进到一楼客厅。 　　“阳娃儿回来啦！” 　　边爷爷满面红光，把一把扇子“啪”地扔到客厅茶几上，喊他的声音中气十足。 　　完全不像一个偶尔就要去医院转一圈的人。 　　边舒阳面对自己爷爷也没表现得多热情，只是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见到爷爷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虽说没有夸张成边爷爷那样子，眼角眉梢也带着笑意。 　　“我还搁小广场和你李奶奶跳舞呐，就听到有人说你回来了。今年怎么这么晚啊。” 　　边舒阳给爷爷和自己各倒了杯水，闻言回道：“你没看我发的信息吗？有个同学，就是你让我注意点那个，她遇到点事情。” 　　边爷爷一拍脑门：“噢。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个不开天眼就能见鬼的小姑娘是吧？”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边舒阳把童家这起事件整个经过跟边爷爷讲了一遍。 　　“你说，那个附身的小鬼，嚷着说小女仔很香？” 　　边舒阳：“嗯。爷爷你想说什么？” 　　看那个平平对颜沐凡痴迷的眼神，像是看到一块唐僧肉一样，边舒阳就感觉不太对劲。 　　刚巧，爷爷注意的重点和他差不多。 　　边爷爷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你那个小同学，也许不是能见鬼这么简单。我给你的那串珠子，她戴着吗？” 　　边舒阳：“我看是戴着的。” 　　边爷爷意味深长道：“如果她不戴着，恐怕也没机会找你帮忙了。回头多注意一下吧，这种体质，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38章 　　过了年，没多久就到了返校的时间。 　　大四下学期已经没什么课，学校也了解学生的情况，大四学生要去找工作实习，学校自然不会在课业安排上再故意为难人。 　　颜沐凡则是因为已经确定保研，被她的导师几个电话催着来学校干活，所以不得不按时返校。 　　同寝的几个姐妹倒也都回来了。 　　颜沐凡推开寝室门，就看到另外三个人面带菜色，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看着她。 　　跟被附过身的丧尸一样。 　　把她吓得退后一步。 　　颜沐凡：“你，你们这是……” 　　跟她较为要好的林欣率先转回去，把头用力磕在书桌上。 　　林欣的书桌上堆着两大摞书，还有她的笔记本，找到一块空着的桌面磕上去也不容易。 　　其他两个人也几乎同步转过去，垂首在书桌上。 　　颜沐凡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 　　“毕业论文好难搞啊！” 　　“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和导师通过的选题啊！” 　　“呜呜呜呜呜呜……” 　　颜沐凡：“……” 　　此刻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更何况她早早就把论文写完了。这时候再说话，说不定会被理解为在她们面前凡尔赛。 　　她由着屋里另外三个人此起彼伏地哀叹，自己把行李箱搬进屋。 　　一个假期没住人了，她的书桌估计也落了一层灰。在她想要清洁桌面时，她床铺左边还把头埋在书桌上的林欣开口，声音有气无力：“不用擦了，我来的时候帮你收拾过了。” 　　“啊，欣欣你真好！” 　　她想到什么，掏出手机在上面点了点，发了个链接到宿舍群。 　　颜沐凡说：“你们都熬大半天了。下午补充点能量，这家甜品店味道不错的，你们看有什么喜欢的，随便点，我请客。” 　　刚刚还像霜打的白菜一般的三人立刻支棱起来。 　　“有好吃的？”林欣跑过去捏了一下颜沐凡的脸，“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们寝室氛围不错，各自家境也都还可以，平时也总是轮流请客。 　　颜沐凡条件好一点，请客吃饭的档次也相对高一些。 　　不过她没因为这些就显得高高在上，因为性格和软，为人又爽快，和大家都很合得来。 　　所以她一说要请客，其他三个都欢呼雀跃的没跟她客气。 　　不多时，甜品外卖就送到了。 　　宿舍长韩曼露把她们寝室集资买的折叠桌撑开，甜品满满地摆了一桌，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开始分享美食。 　　林欣吃着蛋糕，嘴里也不闲着：“沐凡你听说了吗，我们学校朝阳路的事情？” 　　颜沐凡：“朝阳路怎么了？” 　　朝阳路是一条小道，从她们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公园的出口出来开始算，直通她们学校的一个侧门。朝阳路就这么一小段。 　　它还有另一个别称——保研路。 　　这个别称让人不太舒服。 　　名称的由来，是跟一个不知道前多少届的学姐有关。那个学姐深夜晚归，在朝阳路上遇害。传言她同寝的几个室友，就因为这件事情，被免试保研到她们想去的学校。 　　凶手至今没被抓到，有人猜测，可能是校外人士干的。 　　那段时间学校在搞维修，要加固某一个年代久远的教学楼，因此有不少校外人士混杂在负责维修的人力，出入校园。 　　那个年代路段上没有监控，大半夜的也没目击者，就成了无头悬案。 　　学校也因为这起事件加强了学校的安保，几个学校的小门都封闭了一段时间，从正门出入，需要出示学生证或是登记身份证。 　　随着时间推移，很多师生都有意无意地遗忘了那段路上发生的惨案，又因为燕华大学校园面积较大，只从正门出入实在很不方便日常生活，这才又陆续开放了其他侧门。 　　关于朝阳路的事情，她们一入学还是不太知道的。林欣喜欢热闹，参加了不少社团，和学长学姐们打成一片，从学姐那听到这个掌故，晚上当做夜聊的内容讲给了她们三个。 　　颜沐凡胆子小，听到这个故事之后，平时离朝阳路远远的，也从来不走那边的侧门。 　　哪怕走那边的侧门是离学校旁边美食一条街最近的选择。 　　是以听到林欣提起“朝阳路”，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故事。 　　韩曼露咬着挖冰淇淋的勺子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是物理学院那个学妹的事情吗？”正在喝奶茶的于佳悦像是想到什么不舒服的事情，把奶茶也放下了。 　　颜沐凡：“怎么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韩曼露慢条斯理：“刚发生没几天呢，我们到得早，看到学校论坛有人发帖问了。听欣欣讲吧，我也就只知道个皮毛，欣欣肯定知道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林欣接着韩曼露话，有些神秘地讲起最近发生的这起事件。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 　　一个物理学院的女生在朝阳路遇害了。 　　据说死状很有些诡异，但具体怎么个诡异法，口口相传时，也没人能说明白。林欣刚好有个相熟的学妹在物理学院，虽然她们被要求不允许讨论这起事件，但在学校下发要求之前，那个学妹就和林欣讲了这件事。 　　根据那个学妹的说法，受害人一个人躺在朝阳路中段，周围没有留下任何犯罪者的痕迹，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受害人的失血过多和普通意义上的失血过多不太一样，一般失血量在30%以上，人就有生命危险了，而受害者几乎是全身血液都流干了。 　　最奇怪的是，流干了这么多血，受害人倒下的地方，却没有一点血迹。 　　颜沐凡听得很害怕，却忍不住插了句嘴：“那有可能是朝阳路并非第一案发现场，而是被抛尸的地点呢？” 　　林欣压低声音，继续说：“就算是抛尸，也有很奇怪的地方。朝阳路因为之前的事情，前些年就装了监控。但事情发生当晚，监控里什么都没拍到，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拍到吧。就是监控拍到的东西也很诡异。那个女生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就倒在路上，也没人靠近她。” 　　“结果第二天有人发现她时，整个人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没了。” 　　颜沐凡收起乍一听到恐怖故事的害怕情绪：“别想故意吓唬我啊，你这讲的是吸血鬼电影里的情节吧。” 　　如果林欣说，在朝阳路上，有个女孩发生了和之前学姐同样的事情，她可能会害怕。但现在林欣讲述的情节过于怪诞，怪到完全不合情理。 　　这都信的话，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不只是颜沐凡，另外两个姑娘也林欣的说法不予置评。 　　林欣急了：“诶，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啊。” 　　颜沐凡：“我倒是不明白，别人给你讲这种情节，你是怎么相信的。” 　　林欣：“哼。世界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不胜枚举好嘛。我也就是当个八卦给你们讲讲。多有意思啊。小沐沐你就是自欺欺人，硬是装作不信，其实已经怕得不得了了吧？晚上害怕睡不着，可别来找我啊。” 　　颜沐凡食指在自己手中的小蛋糕上挑了一点，抬手抹到林欣脸上：“知道我害怕你还讲这些！” 　　林欣说完，自己也有点后悔，她知道颜沐凡对这些事情敬谢不敏的。 　　之前在寝室里组织大家一起看电影，选了部恐怖片。那时大家还没特别熟，颜沐凡因为面子，硬着头皮跟她们一起看。 　　第二天挂着黑眼圈上的课，一问她，还说是晚上没睡好。其实是那天晚上怕得不敢睡。 　　第二天晚上她实在困得不行，虽然还是睡着了，做了噩梦半夜被吓醒。林欣过去哄了半天，她才红着眼眶睡着。 　　大家其实都没意识到颜沐凡对这种恐怖情节有多敏感，过了一阵子，又一起看电影，这次不恐怖，但暴力血腥的镜头一点都不少。颜沐凡跟着看完，当晚就又做了噩梦。 　　在林欣的逼问下，颜沐凡才告诉她们。她看不得这些东西，一看就做噩梦。 　　林欣立刻道歉，说之前也不知道她精神那么敏感，以后绝对不在寝室喊大家一起看这种东西。颜沐凡倒是没在意，她摆摆手说自己其实还挺喜欢看的。 　　之前一个人，根本不能看，现在在寝室里，大家坐在一起，看的时候更有安全感，也算是满足了她的一个心愿。 　　就算颜沐凡这么说，寝室的其他三个姑娘也都记下这件事情，之后再一起看电影，选的都是喜剧或者相对温馨的片子。 　　直到颜沐凡发起抗议，说她其实想看恐怖一点的，其他三个人确认再确认，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之后才偶尔也看一点刺激的电影。 　　林欣讲这个也不是故意的，写论文改论文阶段压力太大了。她是个喜欢热闹聊天的，跟人说说话才能缓解压力，一时就把颜沐凡的事儿给疏忽了。 　　所以颜沐凡在她脸上涂蛋糕，她也没生气，反倒是乐呵呵地来哄颜沐凡。 　　说她不是故意要讲得那么恐怖。 　　寝室长韩曼露打圆场：“欣欣也不是故意的。诡异的地方另说哈，出事可是实打实的。反正我们躲着点朝阳路就是了。” 　　颜沐凡也没跟林欣真的生气。 　　她能理解林欣为什么要聊这个，总归也是一片好心，她拉拉林欣的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就又把两人之间的小口角抹平了。 　　除去诡异的部分，这件事还有其他原因让学生们感到不安，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校方却迟迟没有向外公布更多信息，反而在论坛发布禁止讨论的命令。 　　让人感觉身处危险环境之中，却不许他们互相交流，发泄内心的恐惧。 　　暗潮涌动，总归会寻找到一个出口。 第39章 　　她有些紧张，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又捏了捏手机挂坠。 　　这条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道路不宽，足够一辆车通过。 　　但她身边连个骑自行车的都没有。 　　整条路上是极静的，静得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现在她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在商场买这双高跟鞋。买就买了，为什么当场说要直接把鞋穿走。 　　高跟鞋踩在柏油马路上，声音特别清晰。在这寂静的夜里，甚至形成回声，环绕在她周围。 　　好像这路上不止是她一个人在走动。 　　两侧的路灯明亮，从头顶照下来。 　　她在多个路灯间走过，路灯照射的区域重叠，同一时间形成了数个影子，落在地上，倒像是她周围有一群看不见的人的倒影。 　　她越走越心慌，从缓步渐进到加快脚步，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 　　这不是她的错觉，一定有东西在追她！ 　　她听说过，如果怀疑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附近，就一定不能回头。 　　可她太害怕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身后。 　　出乎她的意料，她身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条空寂无人的小路。 　　她松了口气，脚步也放慢下来，再把头转回来。 　　前面！！！！ 　　她的右手一凉，整个人身上没了力气，软倒在地上。 　　生命力正从她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消失。 　　* 　　“啊！” 　　颜沐凡大叫了一声，从床上惊醒。 　　她又做噩梦了。 　　听完那种故事，果然是要做噩梦的。 　　她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这一觉她睡到了九点。旁边三个床铺都是空的，扫眼床下，书桌那边也没人。 　　想必是出去吃早餐了吧。 　　也好，这样她的惊叫声就没人知道了。 　　她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用手擦了擦眼角，还在庆幸她的失态没被人看见，就听到寝室门被推开，发出“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沐凡！早餐给你带了食堂你喜欢的那家小笼包，快下来吃饭了！” 　　林欣说话声轻盈柔软，气势却颇足。 　　颜沐凡：“哦，好。” 　　她当然不会说什么都怪林欣，讲了朝阳路发生的事故，让她产生联想做了噩梦。颜沐凡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只要她看到或者听到一点惊悚的东西，必然会有这种反应。 　　她由着扶梯从床上下来，洗漱完毕后到她的桌前享受林欣给她带的早餐。 　　食堂这家小笼汤包是她最喜欢的。皮薄馅儿足，汤汁鲜美。哪怕是放在外卖的饭盒里，也没有把它的美味损耗太多。 　　颜沐凡边吃着，边问林欣：“露露他们人呢？” 　　林欣：“去图书馆抢座位了，我给你送完早餐也要赶快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空座。你要一起吗？” 　　颜沐凡吹了吹手中这枚小笼包，说：“当然，你稍等我一下。” 　　林欣：“诶诶诶。你别急啊。小心烫到嘴。” 　　林欣的到来似乎驱散了她梦境中恐怖诡异的气氛，但那逼真的画面偶尔在眼前闪过，让颜沐凡浑身不舒服。 　　实在是太真实了，这个梦和她触碰到鬼灵时，同步体验对方的记忆的感觉差不多了。 　　想到这，颜沐凡心沉了一下。 　　不会是她在梦境中，被抓到鬼域，体验那只鬼的恐怖经历了吧。 　　“诶，想什么呢？”林欣看着颜沐凡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甚至停下来开始发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颜沐凡回神：“啊，没什么。” 　　她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然后迅速把早餐解决。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赶往图书馆。就在林欣锁门时，颜沐凡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学办的电话。 　　林欣：“这时候辅导员能找你做什么啊？” 　　颜沐凡也对林欣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点击了接听键。 　　只见她的表情从疑惑，变为非常疑惑，眉头皱得死紧，最后说：“好的，我马上就去。” 　　林欣问：“辅导员找你去学办？这时候，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说让我一定尽快过去。”颜沐凡小声叹了口气，“感觉上午的时间要浪费在学办了。” 　　林欣捏了下她的脸：“同情。” 　　趁她没反应过来，迅速闪人，毫不留情地朝她挥挥手：“那我就先走啦，拜拜！” 　　颜沐凡：…… 　　她想了想，还是把包带上了。 　　万一辅导员很快就把事情说完了呢？她说不定还能去图书馆找到座位。 　　很快，颜沐凡就来到学办。 　　辅导员：“颜同学，来，这边。” 　　她把颜沐凡引到里面一间单独的小屋，之前这间屋子基本都是用来做学生谈话的，颜沐凡有点不自在。 　　她没做什么有违校规的事情吧。 　　一进门，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还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 　　警官姜白。 　　颜沐凡一愣。 　　不过这一点小小的异常举动并没有被辅导员捕捉到。她似乎只是做一个中间人，带颜沐凡进门后，便对姜白说：“姜警官，您要找的学生就是她吧？你们慢慢聊哈。”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这间会议室，还细心地把门带上了。 　　姜白抬手：“颜同学是吧？您好，请坐。” 　　颜沐凡有些不解，但还是坐下了。 　　对方像是从未见过她一样，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还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随后说道：“是这样，我负责的一起案件中，受害人和你有过一些联系，这就是把你请过来的原因。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实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她把桌上的什么东西拿起晃了晃说：“我录下音，不介意吧？” 　　颜沐凡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赶快补了一句：“不介意”。 　　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之前见过面，颜沐凡也就顺着对方的话，也表现得自己仿佛和对方从未有过交集一样。 　　不过姜白的话还是让她有些疑惑，难道童商的案子又有什么异常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姜白来学校找她？ 　　姜白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知道，前几天在你们学校附近的朝阳路上，发生了一起命案。” 　　闻言，颜沐凡瞪大眼睛。 　　原来姜白找她，并不是想要聊童商的事情，而是和朝阳路有关？ 　　可她一开始说的，她和受害人有过交集。朝阳路命案的受害人怎么会和她有关系呢？ 　　她脑子里开始浮现大学中和她关系比较密切的同学。 　　可没有一个是物理学院的啊？ 　　难不成欣欣说的并不准确，受害人并不是物理学院的？ 　　那是谁？ 　　一想到可能是她认识的人遇害，颜沐凡的胃部就涌起一阵不适感。 　　没等颜沐凡想出个所以然，姜白就直接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从文件袋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推到颜沐凡面前。 　　姜白：“确认一下，这人你有印象吧？” 　　颜沐凡微低头，看向桌面。 　　那是一张生活照，用拍立得拍的。 　　照片里是一个长相明艳动人的女生，微侧脸，但眼神仍是望着镜头，看起来有些酷。 　　颜沐凡微讶。 　　这人，她确实有点印象。 　　她没说话，沉默地对姜白点了点头。 　　姜白：“讲讲吧。” 　　说是有印象，也仅止于印象。 　　保送复试通过后，她为了惠及其他学弟学妹，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个贴子，介绍她们学院的考研相关事宜，还有各导师的基本情况。 　　照片里的人，是在学校论坛上开始和她联系。估计是想考她们学院的研究生，问了她不少相关问题。 　　在学校论坛交流有一定局限性，于是学妹约她见面细聊，颜沐凡同意了。 　　两人在学校里的一家小炒店吃了饭，这就是颜沐凡和那个学妹的唯一一次见面。 　　见面那天她好像突然有什么其他事情，只是简单聊了几句，主要也是讲了一些关于专业和考研的事项。没交流太多个人情况，学妹可能一开始有过自我介绍，但她太急了，别说学妹的学院，就连名字都没放在心上。 　　要不是这个学妹外貌过于夺目，颜沐凡估计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见过这么个人。 　　她把这段经历如实跟姜白讲述了一遍。 　　对方用肯定的眼神看着她，随着她的讲述时不时颔首。 　　等她讲完，对方还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颜沐凡只能略有些尴尬道：“姜警官，就这些。” 　　对方眼神中闪过什么，缓缓地重复道：“就这些？” 　　颜沐凡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被这样看着，她几乎也要以为有什么是自己没有“如实交代”的了。 　　然而对方盯了她一会儿后，就挥挥手，说谢谢她的配合，跟她说可以离开了。 　　在离开前，还叮嘱她因为案件还在侦办阶段，希望她不要跟其他人谈及相关情况。 　　颜沐凡承诺她不会跟其他人讲，然后才被放走。 　　一出学办，颜沐凡长出了一口气。跟公职人员交流还是有点压力的。 　　虽然感觉没聊多久，但她一看手机，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 　　这时间再去图书馆肯定找不到座位，她在食堂简单吃了点，然后决定去教学楼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空教室。 　　还好足够幸运，颜沐凡找到了一个空教室。放下书包拿出电脑，她开始写自己的论文。 　　只是写着写着，她偶尔会走神想起那个学妹。 　　离开学办，她和学妹那次见面的记忆逐渐回笼。对方很用心地看着她，像是非常想考上她们学院的研究生。好像还讲了一些她对未来的规划。 　　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折断在了那条阴暗的小路上。 　　颜沐凡有些难受。 　　她趴在桌子上，想要缓解一下这种憋闷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斜斜铺洒到课桌和颜沐凡身上，暖烘烘地让人昏昏欲睡。她终是没抵住睡意，迷迷糊糊地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第40章 　　“同学，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朦胧中颜沐凡感觉有人推了推她的胳膊，她睁开眼睛，讲台上的老师，还有几个学生围着老师的学生，齐齐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旁边推她的，是一个女生。 　　她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马上走。”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因为太着急，差点把电脑碰到地上。 　　“别急。” 　　有人走到她身边，及时救下她的电脑。 　　颜沐凡感激地抬头：“谢——” 　　话说到一半换了内容：“怎么是你？” 　　对方挑眉：“怎么不能是我。” 　　她咬了下嘴唇，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继续收拾东西。 　　这未免有点巧吧。怎么找个教室睡觉，啊不对，找个教室写论文，都能遇上边舒阳。 　　边舒阳说：“稍等我一下，有事找你。” 　　颜沐凡：“你能有什么事？” 　　虽然这样说着，她收拾完东西出了教室，还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边舒阳。 　　见到边舒阳有点意外，因此她完全没留意到，在她和边舒阳说话时，教室里其他人诧异的眼神。 　　在颜沐凡出门后，他回到讲台前，继续和老师探讨问题。 　　确认了些他要了解的内容，他就跟老师说了声，往教室门口走去。 　　颜沐凡在门口依稀能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个中年男人在问边舒阳她是谁，估计是讲台上的那个老师吧。 　　不知道边舒阳说了什么，从门缝里传来一阵笑声。 　　那个老师爽朗的笑声尤为突出。 　　如果不是边舒阳很快就出来，颜沐凡可能转身就要离开了。 　　对方看到她，很冷淡地点了点头，像是主动约人的不是他，而是颜沐凡一样。 　　边舒阳：“跟我来。” 　　说完，他引着颜沐凡出了教学楼。 　　颜沐凡这才注意到，她刚才是在理科一楼，这属于边舒阳的地盘，难怪能遇上他。 　　出了理科一楼，他们往右手边走，边舒阳找到一张座椅，先坐了下来。 　　颜沐凡怀着疑惑坐在边舒阳左手边。 　　边舒阳皱眉：“最近学校这边不太安全，你别去凑热闹。” 　　对方这话就像是在指责她，颜沐凡有点不高兴。 　　她才刚到学校，哪都没去，边舒阳怎么说得像是她故意到处乱跑一样。 　　颜沐凡霍然起身，也摆出一副冷脸：“你找我就是要说这个？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边舒阳：“坐下。” 　　颜沐凡一听到这话就更不快了。 　　你谁啊？用这种命令式的口气跟她说话。 　　从小到大，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对她和气得很，不能说宠上天吧，至少没有一个像边舒阳一样，时不时就一副冷脸。 　　活像她上辈子欠了他一样。 　　颜沐凡一点面子也不给，扭头就走。 　　后面传来边舒阳的声音：“好奇心别太重，朝阳路的事情，你不要掺和进来。” 　　颜沐凡脚步一顿，想要回头问问边舒阳怎么忽然提到朝阳路，但她忍住了。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本来她对朝阳路发生的那起事件没那么在意的，但边舒阳这么一说，她逆反心起，反而更加好奇了。 　　至于边舒阳怎么知道她跟“朝阳路”扯上关系的，她一点也不意外。那个姜白姜警官看起来和他关系就很密切，虽然在学办，对方装作不认识她，但保不齐她一离开，就把这件事跟边舒阳说了。 　　而边舒阳的表现正证实了她的猜测。 　　虽然她只是和那个学妹有一面之缘，并没有深交，更没什么道理会牵扯进学妹的这起意外中。 　　不知道为什么姜白认为她会主动去找麻烦，甚至还这么迅速地通知了边舒阳，就连边舒阳也这么认为。 　　颜沐凡边走边气呼呼地想，不让她去，她偏要去看看。 　　边舒阳的加入，说明朝阳路的事情，不是人为这么简单，肯定和鬼灵有关。 　　既然和鬼灵有关，在获知事实真相上，她就有一定优势。 　　经过这么几次事件，颜沐凡已经对她自身特殊体质有一定了解了。她拥有触碰鬼灵身体，就能获得对方感情强烈的一些记忆片段的能力。 　　所以她只要能碰上那个学妹的魂魄，就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颜沐凡走到哲学楼旁边的桃树下停了下来。 　　初春四月，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 　　春风吹拂下，桃树抖落了些许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颜沐凡身上。 　　她想起了那个学妹的名字，姚咏莹。 　　如果一个人只是用“学妹”或“受害人”等身份代称，似乎和自己的生活距离很远，可一旦有一个具体的名字，而且还和自己有过联系，那就不是一个虚拟的代号，而是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身边的人。 　　不完全是要和边舒阳置气，她本就想去探寻一下那个学妹死亡的缘由。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消逝的。 　　她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边舒阳出手，应该能找到“凶手”，但他不会在意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经历那两次和边舒阳一起面对鬼灵，她发现边舒阳似乎对鬼灵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要把遇见的鬼灵打得魂飞魄散。 　　并不在乎对方是否有什么苦衷。 　　万一让他遇上学妹的鬼灵，说不定也要被他一视同仁地消灭了。 　　这绝对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颜沐凡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这个猜想。 　　她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往旁边的教学楼走去。 　　学妹的事情值得探究，毕业论文也很重要，她不能耽搁，要尽快赶完论文，才有时间替别人“伸张正义”。 　　* 　　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也不过是梳理出论文的大体脉络。她给在图书馆的林欣发消息，希望她能帮忙带几本参考书回来。 　　颜沐凡起身伸了个懒腰，收拾东西回宿舍。 　　往教室门口走去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对方手里拿着不少东西，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抱歉抱歉。” 　　颜沐凡说着，也蹲在地上帮忙捡东西。 　　还好只是一些书本，没什么贵重物品。要是不小心把对方的笔记本电脑之类的碰坏，就罪过了。 　　对方也没为难她，说着“没事”，两人一起在地上收拾掉落的书本。 　　颜沐凡在第一排课桌底下捡到那个同学的钥匙，钥匙串上的一个挂坠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般挂坠要么是可爱的小动物，要么是粉的明星之类的，她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挂坠。 　　主体是一只手，手掌朝上，托着一只眼睛。 　　样式很精致逼真，同样的，拿在手里也有点瘆人。 　　颜沐凡飞速从地上收拾起来的各种东西，连带着那串钥匙都还给那人，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又看了一眼那串钥匙，然后才离开教室。 　　她往食堂走去，收到了林欣要她帮忙带饭的信息，回了个“好”字。 　　好巧不巧，在食堂档口，她又碰上了边舒阳。 　　她朝边舒阳吐了下舌头，转身就去别的档口买饭。 　　没注意到对方在她离开后，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笑容。 　　* 　　“沐凡你怎么这么慢，食堂排队的人很多吗？”林欣看到颜沐凡进门，立刻扑了上来，“啊，我好饿哦。” 　　颜沐凡把打包好的套餐递给林欣：“小心点，好烫的。” 　　她走到自己书桌旁，把书包放下，嘟哝着：“要不是在食堂遇到个讨厌鬼，我也不会这么慢。” 　　林欣这时已经拆开包装，开始享受她的晚饭。 　　虽然嘴里说着饿得不行，但她的动作却慢条斯理：“讨厌鬼，谁啊？” 　　林欣是个来自江古省的姑娘。长相是标准的古典美人那一系，平时言行举止也像是从小就经受了长时间训练。 　　但出乎颜沐凡预料的是，林欣性格并不温婉柔弱，特别乐于凑热闹聊八卦，为人又很豪爽大气。和她不熟的人，完全想不到她是这种性格。 　　颜沐凡很心烦地趴在桌子上：“你可能不认识，我一高中同学，叫边舒阳。” 　　“什么？！”林欣正准备拿水杯喝水，一个手抖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边校草是你高中同学？” 　　她放下杯子和筷子，走到颜沐凡旁边：“说！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个秘密这么久！” 　　颜沐凡不明所以：“什么秘密？” 　　林欣像是还在接受这个信息中，无法顺畅地组织语言：“你，和边校草？是同学？” 　　颜沐凡这才想起来，边舒阳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哪怕是到了燕华大学，他的名字似乎都被很多人熟知。 　　“什么校草不校草的，”颜沐凡搓搓自己的手臂，“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林欣：“别转移话题。快，从实招来。我要知道边校草的历史资料。” 　　颜沐凡：“我跟他不熟，就算知道的，也都是他的第不知道多少手消息了。” 　　林欣还在自言自语：“我当初怎么没想到呢。你说你的老家是安通市的，怎么可能和边校草不是一个高中，不是一个班的？这真是灯下黑啊。第一手信息源就在我身边，待了足足三年半，我竟然完全忽视了。怎么就没利用起来呢。” 　　颜沐凡听着，不由得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 　　林欣忽然往前迈了一步，半蹲着仰头看颜沐凡：“沐凡，给我爆料一些边校草的事情吧。满足我这一丢丢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吧。” 　　颜沐凡：“论坛上不是有嘛。我们学校考过来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你看！你还装傻，你也知道论坛上有人爆料过边校草的历史。”林欣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颜沐凡的控诉。 　　颜沐凡无奈：“我真和他不算熟。我知道的，也就和论坛上的差不多。说不定，还没论坛上挖出来的东西多呢。” 　　其实颜沐凡是有点心虚的。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浮现边舒阳拿着那柄木剑的样子。 　　虽然边舒阳没说要让她保密，但她莫名感觉，不适宜把边舒阳这方面的信息对其他人广而告之。 　　林欣缠着颜沐凡说了几个边舒阳在高中时的事情，发现和自己知道的也没差太多，就没再缠着颜沐凡。 　　等她吃完饭，对颜沐凡说：“周末陪我去买点东西，当做你知情不报的补偿！” 　　颜沐凡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她。 第41章 　　“沐凡，今天一起去图书馆吗？” 　　颜沐凡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叫她，睁开眼睛，发现同寝的三个室友都已经整装待发。 　　她趴在床上挥了下手：“你们去吧。” 　　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梦，她现在感觉疲惫不堪，急需继续补眠。 　　然后她就听到了寝室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颜沐凡睡了个回笼觉，又被闹钟叫醒，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完毕。 　　站在衣柜前，她挑了套偏运动的衣服，做了几个深呼吸。 　　今天，她要去朝阳路看看。 　　这就是她不和林欣她们一起去图书馆的原因。 　　也不算是为了逞昨天的一时之气，她总感觉这件事情让她遇上了，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可不是全无准备，之前边舒阳给她的符纸，还剩了不少。能清除掉噩梦了，想必用在鬼灵身上，效果也不会差的吧。 　　颜沐凡把符纸揣进兜里，又给自己打气。 　　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别怕，不用怕。那些都是虚幻的泡影，没有能伤害你的东西。” 　　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她出发，前往朝阳路。 　　可能是由于前几天案情的缘故，学校又把连着朝阳路的那个侧门封了，要去的话，就需要绕一圈。 　　颜沐凡从宿舍楼往学校大门走，出了大门，右转，穿过临街的建筑和几个小区。 　　然后她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听到后面有人叫你，下意识的反应一定是回头看看。 　　但颜沐凡没这样做，因为她辨别出那个叫她名字的声音，是来自于她现在非常不想碰上的一个人。 　　边舒阳。 　　“颜沐凡，果然是你。” 　　这家伙动作怎么这么快，刚还在后面，转眼就来到她眼前。 　　颜沐凡假笑道：“啊呀，边校草。” 　　这个称呼一出口，颜沐凡自己先愣了一下。 　　都是被林欣昨天反复折磨的错，边校草这个代称已经魔音入脑了。 　　边舒阳也皱了皱眉，不过他没对此称呼发出什么评论。 　　边舒阳：“你要去哪？” 　　颜沐凡感觉自己被他看穿了，但这个时候不能示弱：“你管我去哪。” 　　边舒阳：“你不会是想去朝阳路吧。” 　　这家伙这种问法，以及走的路线说明他也是要去朝阳路，现在说什么她不去，一会儿在那碰到，岂不是很打脸？ 　　她于是强硬道：“我想去哪就去哪。” 　　边舒阳眉头皱得更紧：“不是跟你说别掺和这件事情。” 　　颜沐凡懒得跟他在这里车轱辘，扔下一句：“这是我的人身自由，你管不着。” 　　绕过边舒阳继续往前。 　　边舒阳在后面悠悠道：“那你一会儿别找我。” 　　听到边舒阳这话，颜沐凡脚步一顿，但还是倔强地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她就到了朝阳路离学校最近的那一段。估计是警察都取证完毕，这边也没有再继续封路了。 　　左侧前方是沿着朝阳路走会遇到的那个小公园，右侧是朝阳路，再继续往右就是学校的那个侧门。 　　道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估计附近的人都听说朝阳路发生的事情，现在都躲着走。 　　也因为这路的位置确实比较偏僻，终点还是她们学校现在已经被封锁的侧门，也就更没什么人走这条路了。 　　道路本应是热闹的。 　　路上走的行人，疾驰而过的车辆，都是道路生命力的象征。而空寂无人的路上，似乎从地表都散发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温度也像是无端下降了两度。 　　风吹过，送来的并非暖意，反倒让人想起“春寒料峭”这个词。 　　颜沐凡搓了下胳膊，往右看去，据说学妹出事就是在右边的这一段路上。 　　她略有迟疑地踏上右侧的道路。 　　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从转弯处一直走到侧门，什么都没发现。 　　这就是一段普通的路而已。 　　在往前进行的过程中，她还仔细地看向地面。 　　一点凶案现场的痕迹和氛围都没有。 　　边舒阳落在她后面两步左右，也是沉默地往前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颜沐凡受不住这种沉默，首先开口：“喂。你怎么不说话，有什么发现吗？” 　　边舒阳没再继续沉默，他倒是回答了，只是语气带着一丝揶揄：“当然没有。” 　　颜沐凡才不信。 　　这人肯定有什么发现，只是不告诉她。 　　之前那么容易见鬼，什么都没发生的地方都能看到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今天是怎么了，她想看到点什么，反而不行？ 　　颜沐凡捏着手指，有些焦躁。 　　啊，对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伸出右手，把手腕处的手串摘了下来。 　　“等等！”边舒阳迅速往前两步，搭上颜沐凡的肩膀。 　　颜沐凡的动作很快，在边舒阳刚发现她的举动，并想阻止她时，颜沐凡就已经利落地完成了她的动作。 　　就在她摘下手串的一瞬间，天空像是黑了一个度，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高悬的太阳。 　　随后，天色逐渐变化，越发阴沉晦暗。 　　颜沐凡有些被这变化吓到了。 　　她紧张地看向边舒阳：“这，这手串还能呼风唤雨吗？” 　　边舒阳闭了下眼睛，收回他碰到颜沐凡肩膀的手，叹口气：“呼风唤雨是不能。” 　　他顿了一下，说：“我们被拉进鬼域了。” 　　闻言，颜沐凡迅速左右看了下，没感觉出有什么差别：“没有吧。” 　　她发出一个疑问：“而且，手串是我戴着的，就算是被拉进鬼域，也应该是我自己吧，怎么你也被拉进来了。” 　　边舒阳嘲道：“怎么，你还不希望我也被拉到鬼域？你应该庆幸我刚抓了你一下，否则你一个人被拉进去，骨头都剩不下来。” 　　颜沐凡气鼓了脸。 　　这话她还真不敢反驳。 　　在正常状态下，碰上什么不可说的东西，她都不确定用边舒阳的那些符能不能起作用，更何况这和黄泉差不了太多的鬼域。 　　边舒阳：“把手串戴上。” 　　颜沐凡：“我摘下来就是为了见鬼的，干嘛要戴上。” 　　边舒阳：“现在我们已经在鬼域。你戴着，减少点对鬼灵的吸引力。” 　　像是佐证边舒阳的话，他们所在的道路两侧迅速聚集起一些黑色雾气。 　　边舒阳不知从哪抽出来一张符，像飞镖一样把符咒甩到那团黑雾上。 　　黑雾迅速缩小消失，颜沐凡似乎能听到在它消失时发出的细微尖叫声。 　　她脸上不太甘愿，还是把手串戴了起来。 　　“这东西这么管用么？”颜沐凡小声嘟哝。 　　天色越来越暗，眨眼功夫，竟已暗如黑夜。 　　好在他们两侧路上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这些诡异的变化让颜沐凡心里很不安稳。 　　她总感觉周遭景物似曾相识，但她从未来过朝阳路啊。 　　颜沐凡余光看到他们后方的道路上，隐约出现了一个东西，像是一个人横卧在路中央。 　　“边舒阳。” 　　她喊了声。 　　边舒阳转过头来，也发现了颜沐凡注意到的“东西”。 　　颜沐凡抿了下嘴角：“那不会是……” 　　边舒阳心中的猜测和她一致：“嗯，应该是姚咏莹的残魂。” 　　远处地上原本还轮廓模糊的残魂像是吸收到了能量，逐渐变得凝实。 　　颜沐凡有些犹豫，但还是率先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她忽然想起这似曾相识感是怎么回事了。 　　周围的景物和她不久前的梦境一模一样！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颜沐凡甚至无法把它当做是姚咏莹的残魂。 　　躺在地上的“人”背对着他们，衣着整齐，像只是困极所以睡倒在路边。 　　颜沐凡走到旁边，蹲下。 　　她的手朝姚咏莹的残魂伸去。 　　“喂！你抓我干嘛？！” 　　她的手腕被边舒阳抓住，颜沐凡一惊，发出一声惊呼。 　　边舒阳沉下脸：“我才要问，你要做什么？” 　　颜沐凡甩了两下，没有把对方的手甩开。 　　她一脸薄怒和不自在，怒视着边舒阳：“我看看谁是凶手啊。” 　　只要她触碰鬼灵或残魂，都能“看到”一些他们生前的记忆。 　　她自己都发现了，不信边舒阳没有察觉到她的“能力”。 　　边舒阳：“没有这个必要。” 　　什么叫没有这个必要？ 　　颜沐凡用力想把自己的手从边舒阳掌中抽出来。 　　边舒阳只是想阻止她触碰“姚咏莹”，并不打算弄伤她，不自觉松了下手。 　　一下就让颜沐凡挣开他的手，还因为反作用力，直接摔倒在“姚咏莹”的身体上。 　　“姚咏莹”的身体似乎并非虚影，而是实质的。颜沐凡摔上去，感觉自己还被硌了一下。 　　她从“姚咏莹”身上爬起来，坐在旁边，吹了吹自己的手掌和手腕。 　　刚在和边舒阳拉扯中，有点伤到了，她的手腕现在一圈红。 　　边舒阳也注意到，他暗暗有些懊悔。他感觉自己也没用多大力气。 　　颜沐凡揉着自己的手腕，瞪了一眼边舒阳。 　　对方很不自在地摸下鼻尖，后退一步。 　　正在颜沐凡张口要说什么的时候，她旁边的“姚咏莹”忽然动了起来。 　　她翻身坐起，往颜沐凡身上扑。 　　像是动作慢放一样，颜沐凡感觉自己像是被冻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逐渐接近。 　　震慑住颜沐凡的，是姚咏莹的脸。 　　她的脸干枯、紧贴着骨头，整个人都跟干尸差不多，脸上唯一的光泽是瞳仁中冒出的红光。 　　嘴巴张大，露出了森森白牙。 　　颜沐凡避之不及，直接被对方一口咬中锁骨。 　　这简直不能算是姚咏莹的残魂，而是姚咏莹的干尸吧。 　　就在姚咏莹的牙齿和她身子碰触的瞬间，颜沐凡的灵魂像是被抽离出去。 　　不是站在身体外面看着姚咏莹在攻击自己，而是进入到了姚咏莹的回忆之中。 第42章 　　颜沐凡以姚咏莹的视角，又体验了一次她死前的经历。 　　和不久前的梦境大体一致。 　　也是走在朝阳路上，周围的人逐渐减少，甚至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走在路上。 　　道路两边的草丛里像是潜伏着什么东西，让她恐惧地跑了起来，然后一头撞上一团黑雾。 　　在死前，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在逐渐流失。 　　再一睁眼，面前的景象就是边舒阳一剑刺中姚咏莹的胸口，对方大张着嘴，手还朝她的方向伸过来。 　　然后就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姚咏莹干尸的消失，他们似乎也回到了正常世界之中。 　　佐证就是头顶的天空又重新恢复成晴空万里的状态。 　　颜沐凡把她在梦境中看到的内容同边舒阳说了，然后问他：“你就这么把姚咏莹的残魂，杀了？” 　　总感觉“杀”字和鬼结合起来有点奇怪。 　　边舒阳：“你认为我应该看着它把你吸干吗？” 　　听到这话，颜沐凡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锁骨。那里还有姚咏莹干尸的牙印，从伤口处隐隐渗出一些血来。 　　当时情况危机，边舒阳这么做也是为了她的生命安全，她没有立场再去责怪边舒阳，只是她心里不太好受。 　　本来是想找到姚咏莹死亡真相的，却把姚咏莹仅有的一点残魂也从这世间抹去了。 　　颜沐凡的心情有些低落。 　　边舒阳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和那边的人“嗯”了几声，然后对颜沐凡说：“走吧。” 　　颜沐凡也不知道对方要去哪，只是有些机械地跟在后面。 　　她边走，边回忆着最后看到姚咏莹的画面，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说：“我记得我一开始在鬼域里看到姚咏莹的正脸时，她像是全身都被什么吸干了一样，差不多像是干尸。可……” 　　可她看到对方最后那一眼时，姚咏莹的眼睛虽然还是血红的，脸上的皮肤却不再干瘪，和正常人似乎差不太多。 　　边舒阳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他也发现了姚咏莹的变化。 　　他心中有个猜想，但现在不方便告诉颜沐凡，需要证实一下。 　　颜沐凡不见边舒阳答话，便停住不说了。她换了个话题，询问道：“我们要去哪？” 　　边舒阳：“不是‘我们’，是你要回学校。” 　　颜沐凡嘴角下撇：“那你呢？” 　　边舒阳：“我有别的地方要去。” 　　颜沐凡不干：“是跟姚咏莹有关的吗？我要一起！” 　　边舒阳声音沉了下来：“不行，你不能去。” 　　颜沐凡据理力争：“为什么不行？我可以给你提供线索啊。刚不就说了，我可以拿到鬼的记忆。你这人怎么拿了好处还不干事啊。” 　　边舒阳诧异：“我拿什么好处了？” 　　颜沐凡说：“我刚不是把看到的姚咏莹生前的记忆告诉你了？” 　　她还感觉自己委屈呢，边舒阳凭什么利用完她，翻脸就不认账。 　　边舒阳气极反笑：“行。” 　　说完便大步往前走，也不管颜沐凡跟不跟得上。 　　颜沐凡狠狠瞪了前面那人背影一眼，小跑着往前赶。也就这种程度的步速而已，就算边舒阳跑着往前走，她也跟得上。 　　想把她甩掉？ 　　没门。 　　两人又绕了一圈，回到学校。 　　颜沐凡落后边舒阳半步，遥遥的，她似乎听到了警笛声。 　　福至心灵。 　　颜沐凡脚步不停：“喂，边舒阳，学校里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边舒阳步速慢了一点，像是刚意识到自己过于着急，可能会给旁边的人造成一些负担：“图书馆出事了，有人在地下一层发现一名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的学生。姜警官喊我过去看一眼现场有没有什么。” 　　颜沐凡小声嘀咕：“你能看出来什么。说不定去了之后一剑把那个学生的残魂也斩得魂飞魄散了。” 　　边舒阳当做没听到她的话。 　　图书馆围着一些学生，踮着脚往里张望，有警方人员拉起警戒线，在那边维护秩序。 　　很快，也有校方人员来了，招呼那些围观的同学都散开，离现场远一点。众多好奇心浓重的同学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边舒阳和颜沐凡就是这时候到的。 　　他们还没跟对方说明自己的身份，姜白就站了出来。 　　“总算来了。”姜白从警戒线之内出来，上手就想拍边舒阳的胳膊，被他巧妙地避开。 　　她丝毫不见尴尬，只是挑了挑眉，说：“刚电话里，你说有事，原来是在约会？” 　　话语暧昧，意有所指。 　　没等边舒阳开口，颜沐凡首先为自己辩驳：“我跟他没关系！” 　　姜白眼睛转了转，没继续说什么。 　　边舒阳像是没听到这段对话一样：“你们有什么信息，同步给我。” 　　姜白说：“这里人太多，进去说吧。” 　　说着，伸手示意边舒阳跟自己走。 　　在发现颜沐凡也打算跟他们一起进入图书馆时，她停下来，对颜沐凡说：“同学，这里面是凶案现场，不方便你现在参观。” 　　颜沐凡有点郁闷。 　　这个姜白对她态度好奇怪，先是装作不认识她，后来又跟边舒阳打小报告。现在又故意这么说，好像她只是偶然出现在边舒阳旁边的路人甲一样。 　　她明明记得第一次碰到姜白时，边舒阳说过她是他的助手了。就算是扯谎，但对于姜白来说，这也应该是“事实”吧。 　　怎么还能只让边舒阳进去，反而让她离开呢。 　　颜沐凡无法，只能喊边舒阳出面：“边舒阳，你别装哑巴。” 　　边舒阳言简意赅道：“她也一起。” 　　姜白似乎很重视边舒阳，听到他这么说，耸了耸肩，让出一个位置，让颜沐凡也能越过警戒线。 　　图书馆已经被清场。 　　入口处原本有校验校园卡的闸门，目前也因为考虑到警方进出方便，也被暂停使用。 　　姜白引着二人从正门进入，往案发现场走。 　　说是案发现场也不准确，其实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图书馆大厅很空旷，类似于一个天井一样，上面直通图书馆的穹顶。上面几层都是围绕着大厅的环形走廊。 　　燕华大学图书馆一共六层，每一层存放着各学科类型的书籍，每层都有阅读室和自习室。而地下一层一整层都是自习室。 　　尸体，就是在地下一层发现的。 　　有电梯可以从一层往上，通往各个楼层，但到地下一层只能通过楼梯下去。 　　他们沿着楼梯往下走，姜白可能是穿着类似于皮靴一样的鞋子，踩在楼梯上，声音很响，在空旷的楼梯间形成回声。 　　颜沐凡听到这个声音，不禁想起她作为“姚咏莹”时，在朝阳路上听到的自己的脚步声。 　　听着有点不舒服。 　　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像是这样可以减少一点害怕。 　　他们很快来到地下一层。 　　尸体是在一个楼梯间被发现的，不过不是他们走的这个。他们需要沿着走廊再走一段，才能到角落里那个现在几乎被视为案发现场的楼梯间。 　　如果是平时，颜沐凡他们所在的走廊里，会有很多人。 　　又不少在旁边自习室学累的学生，会到走廊透口气，也有在走廊里默默背英语课文的同学，虽然达不到大声朗读的程度，但嘟嘟哝哝的背书声堆叠在一起，也很明显了。 　　之前颜沐凡来自习，听到他们背书的声音，偶尔会觉得吵。 　　现在走廊里空寂无人，什么声音都没有。 　　反倒显得诡异且凄凉。 　　有一种有什么在角落的阴暗处蠢蠢欲动，即将发生一些让人恐惧的未知事情的预感。 　　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有没有和她一样的感觉。 　　姜白戴上一次性手套和鞋套，也分了他们两人各一副，然后推开楼梯间大门：“就是这里了。” 　　颜沐凡和边舒阳也仿照姜白做的，做好准备工作。 　　颜沐凡从边舒阳身后探出头来。 　　这就是“案发现场”吗？ 　　楼梯间里被打扫得很干净。 　　警方不会破坏现场，那么必然在尸体被发现前就一直这么干净。 　　虽然颜沐凡没亲眼见过死尸，但她也知道，当人死亡后，尸体会逐渐溃败腐烂，血液和组织液会从体表渗出来。还会招来一些食腐的昆虫动物。 　　这里的楼道不仅干净，而且没有任何异味。 　　很奇怪。 　　边舒阳问姜白：“叫我来，是因为受害人的尸身和姚咏莹一样？” 　　姜白：“对。虽然还没有联系上家人，取得解剖的许可，但从外表上来看，我这边断定和姚咏莹的情况一致。” 　　她手指着一个方向：“是有个学生懒得去图书馆外面，躲在这个楼梯间吸烟时，靠在那个小隔间门外，不小心把门带开，然后就发现了死者。” 　　颜沐凡和边舒阳顺着姜警官指着的方向看去。 　　楼梯和地面之间的空隙封起来，被改造成一个小隔间。 　　姜白往那边走了几步，拉开隔间门，对他们说：“里面已经检查过了，就是一些打扫工具。从上面积累的灰尘来看，至少两三个月没人来这里取东西。估计保洁人员也忘了这里放了些什么。” 　　“死者的身份还在调查中，我知道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些，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说完，她抱着双臂让到一边。 　　颜沐凡注意到她刚才的话语中，用词是“你”而不是“你们”，说明她只认可边舒阳，完全把她的存在忽略了。 　　颜沐凡暗暗撇了撇嘴。 　　边舒阳甚至没往小隔间里看，直接了当道：“这里很干净，没有残魂。这名死者，要比姚咏莹遇害的时间要早。” 　　这时，姜白的手机铃声响起，她道了句不好意思，然后离开了隔间。 　　颜沐凡看向边舒阳：“真的没有残魂吗？” 　　边舒阳皱眉：“你要做什么？” 　　颜沐凡手指微动，她打算利用一下自己的能力。 第43章 　　边舒阳看到颜沐凡的眼神，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你别……” 　　又慢了一步。 　　他话刚说到一半，颜沐凡就已经把手串摘了下来。只是这一次，颜沐凡并没有被拉入鬼域。 　　就像边舒阳说的一样，这个地方特别干净。 　　颜沐凡视野范围内没看到类似于黑雾一样的东西。也就是那个男生确实没剩下残魂，就算是有什么，也大概率已经不在楼梯间。 　　颜沐凡有点遗憾：“啊，这样就没办法知道被害人的情况了呀。” 　　边舒阳对她现在动不动就把手串摘下来的举动很头疼，刚要跟她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接完电话的姜白就从隔间外回来了。 　　他只能把话又咽了下去。 　　姜白：“死者的身份查到了，是……” 　　她顿了一下，看着颜沐凡：“以下我说的，不宜对外公开，希望你注意一下。” 　　颜沐凡确认了，这个人就是在针对自己。 　　她立刻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姜白一张公事公办的脸：“我是在告诉你别把受害者的信息到处乱讲，这话很难理解吗？” 　　颜沐凡：“你！” 　　她几乎没和人红过脸，更别提吵架，最多也就是和边舒阳斗两句嘴，这个时候脑袋僵住，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驳斥攻击回去。 　　她一时语塞，心里急得不行，但嘴上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眼角都隐隐发红。 　　边舒阳眉头微皱，上前一步，站在颜沐凡和姜白之间：“姜警官。” 　　他冷着声音：“我说过，这位是我的助手。我能获知的信息，她也理应知晓。你不信任她就等于不信任我。你要说的消息就咽回去吧，没必要告诉我。这次委托，是因你方不能及时提供相关信息而作废。先说好，这种情况我是不会退定金的。” 　　颜沐凡瞪大眼睛看着边舒阳，有点意外。 　　边舒阳这是在替她出头？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姜白没想到边舒阳会是这种反应，她强自镇定道：“只是例行公事，你们不用反应这么大。” 　　像是没发生过争执一样，姜白面不改色地重新开始介绍情况：“死者是也是燕华大学的学生，材料化学系，大三，名叫石路强。平时除了上课就是来图书馆自习，不过成绩好像比较一般，来图书馆是因为他打算考研。” 　　“为人比较随和，没和人发生过冲突争执，也没有女朋友。” 　　边舒阳：“意思是警方认定，凶手要么是无差别杀人，要么凶手就不是人？” 　　姜白对边舒阳似乎也不怎么客气：“不然也不会联系你了。” 　　边舒阳：“我需要看一眼尸体。” 　　姜白：“可以。” 　　她顿了一下挑眉道：“你的小助手也一起？” 　　颜沐凡不是很想去，但姜白这话像是挑衅，她冲动开口：“当然！” 　　说完就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嘴快。 　　她其实不太想看到死人。 　　边舒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姜白：“行。” 　　姜白同边舒阳确认过，现场没什么其他他要看的东西，就同意带他们去看一眼死者。 　　几人坐上姜白的警车，很快到了医院。 　　颜沐凡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有点不服气地轻哼一声。 　　路上，边舒阳给她发了三条信息，内容都是跟她强调，让她不要把手串摘下来。 　　颜沐凡没打算理边舒阳的这个要求。 　　如果不能碰触到鬼灵，那她来还有什么用？ 　　颜沐凡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心里认同“边舒阳小助理”的这个身份了。 　　石路强的尸身还停在医院的停尸间。因为刚查出他的身份，父母家人还没来得及赶过来。 　　三人走在停尸间走廊里，右手边就是警方专门的停尸间，和普通死亡的尸体分开。 　　进门前，颜沐凡食指轻轻点触了下边舒阳的小臂。 　　边舒阳：“怎么？” 　　颜沐凡：“好多白雾。” 　　在走廊里，她就看到不少白色雾气。样式和之前曾经见过的黑雾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颜色。 　　边舒阳：“你别碰。那是人的残魂。” 　　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颜沐凡走路都小心避着。 　　边舒阳想到什么，霍然转身：“你是不是又把手串摘了？” 　　颜沐凡很做作地东张西望，装傻道：“啊，有东西飘过去了。” 　　姜白听到二人的对话，看着颜沐凡的表情逐渐变得探究起来。 　　她原本以为颜沐凡是边舒阳的女朋友，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所以带着颜沐凡来现场。 　　虽然她理解青春期男生，总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张扬炫耀，但她不喜欢公器私用的这种行为。 　　没想到，这个小女生竟然真的有一些能力。 　　边舒阳也没办法抓着颜沐凡的手再把手串给她戴回去，只能冷着脸往停尸间走去。 　　到门口，颜沐凡反倒是怂了起来。 　　“站在那干嘛？不是你要来的，现在怕了？”边舒阳有点气颜沐凡自作主张地把手串摘下来，语气不是很好。 　　颜沐凡被他这一激，脑子发热，嘴里说着：“谁怕了！” 　　她首先推门往里走。 　　整个停尸房因为要保存尸体的缘故，温度很低。 　　颜沐凡进去就被冻得抖了一下。 　　因为把手串摘下来的缘故，她现在能看到很多接近于残魂的雾气从各个存放尸体的隔间里飘出来。 　　她不想了解到太多人的过去，站在原地不动了。只等姜白直接把他们引到石路强那边。 　　还好边舒阳进门后没再继续拆她的台。 　　两人跟着姜白来到一扇柜门前，等她把存放尸身的“抽屉”拉出来。 　　尸体的样子直接闯入边舒阳和颜沐凡的眼中。 　　难怪警方会找到边舒阳，这尸体确实非常诡异。 　　石路强的脸同颜沐凡在鬼域中看到的姚咏莹的脸差不多，都像是被吸干了体内所有的水分，干枯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 　　古代干尸都没做得这么干。 　　颜沐凡伸出手，在尸身的上方摆了摆，像是在找些什么。 　　她咬了下嘴唇，朝边舒阳轻轻摇头。 　　没有，什么都没有。 　　别的柜子里都会冒出些许雾气，就石路强这里，连一丝丝有残魂的迹象都没有。 　　面对这种情况，颜沐凡有些沮丧，她本以为图书馆那里没发现什么，可能是因为那里并非案发第一现场，但连尸体上都没有残魂，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毫无用处。 　　边舒阳倒是不意外。 　　他来这也只是来确认一下，石路强和姚咏莹出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出的手。 　　从尸体表现来判断，如果是人做的，那不是同一个人，也能算是模仿犯案了。 　　而他们的死亡，明显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可以断定，学校周围，或者说学校里，一定有什么在作祟。 　　只是这“鬼”的品种他还没办法辨别。 　　什么鬼害死人还不算，还要连魂魄也都搜罗走呢？ 　　换种思路，也有可能并非是鬼做的。 　　若是有什么懂得些邪门道法的人，用邪法害人，然后把魂魄拘走，将之炼成厉鬼也不是未曾听闻的故事。 　　边舒阳细细打量了一下石路强的尸身，对姜白点点头：“可以了。” 　　姜白：“有什么发现？” 　　边舒阳很坦然：“目前还没有。等我有结果了会喊你们来善后的。” 　　姜白也不意外，她点点头：“那尽快。我们不希望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边舒阳语气平淡：“这我没办法控制。” 　　姜白像是习惯了，只是耸了耸肩，没多说什么。 　　她引着二人离开停尸间，然后送他们回了学校。 　　等姜白离开，边舒阳开口：“跟你说不要随便把手串摘下来，你能不能不要总不当一回事？” 　　之前边舒阳站在她这边维护她，帮她怼姜白的那点感动在此时听到边舒阳这番话后，在颜沐凡心中消失殆尽。 　　她有些没好气：“我怎么不当一回事了。摘手串也是为了看到鬼灵，了解他们的生前记忆好吧。” 　　边舒阳：“你对自己的体质是不是没有明确认知？这个手串你可以当做一个信号屏蔽器，戴着它，你可以屏蔽掉看到和触碰到残魂。” 　　颜沐凡：“我当然知道。” 　　边舒阳比了个手势：“我还没说完。但你对鬼灵的吸引力是与日俱增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或者减轻。本身手串就已经快要屏蔽不了你的气息了，你这样频繁地把它摘下来，很快就会变成哪怕你戴着，也时时刻刻都能见鬼。” 　　颜沐凡吓了一跳。 　　边舒阳说的，是她没想到的。 　　她问：“呃，没别的办法可以强化一下手串的屏蔽功能吗？” 　　边舒阳凉凉一笑：“你以为是游戏道具呢？拿点材料一碰，然后就强化成功？” 　　颜沐凡不说话了。 　　她对小时候总是见到奇形怪状的鬼魂的经历记忆犹新。并不想重新回到那样的日子。 　　更何况小时候她只是看到鬼魂，现在看来也就是一些黑色或者白色雾气。 　　而现在还变异出触碰到鬼灵，就能感知到对方记忆这个能力。 　　万一像边舒阳说的，手串的功能失灵，她岂不是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要被拉入别人的记忆之中。 　　边舒阳看颜沐凡的表情已经有些害怕，心知自己现在说的被对方听到心里了。 　　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颜沐凡的问题比他说的更加严重。 　　他隐隐有个猜测。 　　颜沐凡的血，可能对鬼灵有强化作用。 　　若她毫无屏障或者防身的东西，在一些有些道行的鬼灵面前，估计跟唐僧肉差不多。 　　但他目前只是猜测，还没验证，他也不希望有机会验证。 　　想来爷爷让他关照一些颜沐凡，很有可能是爷爷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偏偏颜沐凡这人，明明胆小，却好奇心和正义感都很重，遇到这种灵异事情，一般像她这么胆小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就她偏要凑过来。 　　边舒阳是既无奈又感觉有些奇妙。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颜沐凡这么矛盾的人呢？ 第44章 　　和边舒阳在校门口的谈话后，颜沐凡压制了一些自己的好奇心。 　　她对右手上这串沉幽木手串表现得更加谨慎。 　　生怕一不小心磕坏了，自己就要面临目睹百鬼全天在自己面前飘来飘去的景象。 　　对方没回学校，颜沐凡也不打算跟着边舒阳了。她慢悠悠地往寝室走。 　　颜沐凡一回寝室，就被寝室里三个人的目光定在门口。 　　她摸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摸了摸脸：“我怎么了？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寝室里的三个人互相对了下眼神，似乎在用眼神交流，是由谁来开口。 　　最后还是把林欣推了出来。 　　林欣说：“沐沐啊，今天下午，你和边校草去图书馆了？” 　　颜沐凡没反应过来：“是啊。” 　　她这话说完，就看面前这三人脸色齐变。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代表着什么。 　　林欣立刻站起身，把颜沐凡从门口扯进寝室，按到她的座位上，然后其他三个人也凑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颜沐凡被她们看得紧张：“怎、怎么了嘛。” 　　林欣：“快！我听说图书馆发生命案了！大家都被赶出来，警方为什么把你们两个带进去？快给我们讲讲，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死了？命案总不至于跟你和边校草有什么关系吧？” 　　警方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现在这个时代是自媒体的时代，有不少人在事情发生后，虽然没能近距离围观，可他们的手机变焦摄像头很好地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离得老远，也有人拍下她和边舒阳同姜白一同进入图书馆的画面。 　　学校的贴子删得快，同学的手速也不慢，总有人能在短时间内截图，然后在朋友之间互相传播开来。 　　更何况寝室里还有林欣。 　　颜沐凡顶着三个人渴望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看到的都属于警方保密的范畴，不能说。但我和边舒阳绝对不是什么嫌疑犯啊。” 　　韩曼露和于佳悦只是凑热闹，听到颜沐凡这么说了，也只能叹口气，作罢。 　　可林欣绝不像那两人那么好打发，她换了个角度盯着颜沐凡问道：“你看到的因为保密的关系可以不说，那边舒阳呢？你们为什么会一起过去。你不是说和他不熟么？” 　　颜沐凡：“就是碰巧，原因真的不能说。” 　　林欣：“连我都不能说？” 　　颜沐凡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欣欣放过我吧。是真的不能说。” 　　林欣扁了扁嘴：“好吧。” 　　见林欣挪着椅子回到她的书桌旁，颜沐凡松了口气。折腾了一天，有点累了，她准备换衣服，早早休息。 　　在她把外套脱下来时，林欣正好转头要跟她说话：“对了，沐凡，明天周末啊，别忘了要陪我的……” 　　林欣话说到一半，看到了颜沐凡锁骨上的牙印，眼睛骤然睁大。 　　她三两步跑过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颜沐凡随着林欣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身体。 　　她锁骨上赫然有个明显的牙印，皮肤都被咬破了，因为时间的关系，血液已经凝固，结了一层浅浅的痂。 　　这是今天在鬼域中，姚咏莹的残魂袭击她时留下的痕迹。 　　颜沐凡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跟林欣解释这个伤口。 　　还没等她想好说辞，林欣就抖着声音说：“不，不是吧，你和边校草玩这么大的？” 　　本来在自己位置上玩电脑的韩曼露和于佳悦闻言迅速扭头，也都看到了颜沐凡身上的伤口。 　　林欣这话颜沐凡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两三秒后她才弄明白林欣这时什么意思，她把林欣举着的手臂按下来：“没有，这不是……边舒阳弄的。” 　　即使她知道事情真相，辩驳林欣的话时也让她感觉莫名羞耻。 　　“不是边舒阳，总不至于是那个女警官吧？”林欣知道颜沐凡没有男朋友，最近才知道颜沐凡和边舒阳是同学，她又和边舒阳忽然走得那么近，很难不产生某种联想。 　　颜沐凡哭笑不得，原本的那点窘迫在听到林欣这话的时候也消散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 　　林欣笃定道：“那就是边校草没跑了。” 　　颜沐凡无奈：“真不是。你别乱猜了。” 　　林欣有点不高兴：“我又不是边校草迷妹，你也不用防备心这么强吧。就算你们真在一起了，我再八卦也不会把你们的事到处乱说好吧。” 　　颜沐凡不知道林欣为什么这么笃定她和边舒阳就在一起了，总不能只凭这一个伤口就做出这种猜测吧。她又没办法把林欣脑子打开，把她这无稽的念头抓出来扔掉。 　　无奈之下，她只能顺口应承道：“唉，那你替我保密吧。” 　　听到这话林欣兴奋起来，央着颜沐凡给她讲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话一出口颜沐凡就有些后悔，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只能破罐子破摔，继续编下去。 　　跟林欣聊了好一阵，满足了她的好奇心，颜沐凡总算能上床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和林欣谈及太多边舒阳，临睡前，颜沐凡脑子里忽然浮现今天在图书馆时，边舒阳站在她身前替她出头去怼姜白的画面。 　　即使知道边舒阳替她出头，只是因为为数不多的同学情谊，也许再加上“共患难”过两次，颜沐凡还是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 　　脸上有点发烫。 　　她轻轻呼出口气，闭上眼睛把脑海中的画面清空。 　　睡吧，别想了。 　　这一觉颜沐凡睡得不太安稳，早晨醒来时，浑身酸痛。 　　她感觉像是跑了三千米，还不是在平坦的操场上跑的，是翻山越岭，在田间沟壑中摸爬滚打了一个晚上的成果。 　　浑浑噩噩的也没记住梦到了什么。 　　林欣已经站在床头喊她，叫她起床，然后一起出门了。 　　颜沐凡面色潮红，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欣欣，我好像生病了。今天你能不能自己一个人去逛啊？” 　　听到这话林欣吓了一跳：“你都生病了，我还拉你去逛街？我也太没良心了吧。” 　　她用手摸了一下颜沐凡额头：“哇。好烫。你这多少度了！” 　　林欣翻箱倒柜地去找体温计和药，翻着翻着，听到寝室里出现手机铃声。 　　不是她的电话声，似乎是从颜沐凡的床上传来的。 　　颜沐凡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在床上缓慢地摸索着，一不小心就把电话从枕边推到地上。 　　还好颜沐凡的手机质量不错，掉在地上还敬业地持续响铃。 　　林欣跑过去准备帮她把电话捡起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后，顿了一下，直接点击接通。 　　“喂？边校草吗？我是沐凡室友。你赶快过来接你女朋友去医院。”一通话说完，她才把电话塞到颜沐凡耳边。 　　呼，舒服了。 　　难得的机会，她昨天知道边舒阳是颜沐凡男朋友后，就脑补过这个情境，没想到今天就能实现。 　　林欣不知道，她这一番话把边舒阳和颜沐凡都说愣了。 　　颜沐凡接过电话，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边舒阳解释，还没等她想好说辞，对方先发话。 　　“你生病了？现在在寝室吗？” 　　颜沐凡下意识地回答：“啊是的。” 　　边舒阳并没有深究什么“女朋友”，颜沐凡略微放下心来。她安慰自己，估计林欣语速比较快，边舒阳根本没听清对他的称谓。 　　边舒阳：“那你穿好衣服。我一会儿到。” 　　随即挂断了电话。 　　颜沐凡听着电话忙音一愣，她没想到边舒阳会是这个反应。 　　直到边舒阳拿着宿管阿姨的许可上楼，把她背在背上，颜沐凡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边舒阳会真的过来带她去医院。 　　而她又为什么默许了他这样做。 　　颜沐凡脑子很乱，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思考这些有些负担，她也不打算再想了。 　　到医院看了医生，也没找到原因，可能是疲劳过度加着凉，给她开了药让她挂水。 　　边舒阳和林欣在一边陪着，帮她挂号买药忙前忙后。 　　平城医疗资源紧张，医院床位不足，颜沐凡只能扎了针去走廊上找地方坐着。林欣看护士给她扎完针，只用等着输液完毕，就彻底放心。 　　她对颜沐凡说：“好了，边校草在旁边，也用不着我这个电灯泡了。我就不陪你了啊。” 　　颜沐凡怕麻烦林欣，也不希望边舒阳以这么奇怪尴尬的身份在她旁边，于是劝道：“我没什么，你们两个都不用陪着，去忙你们的吧。” 　　说完，她又有点后悔，万一两个人同意，顺路走了，在路上聊起来，那岂不是露馅？ 　　还好边舒阳没立刻同意她的话，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疏离的表情：“你这吊瓶还得挂两个小时，旁边没人不方便，我在这陪你，正好我也有别的事要跟你说。” 　　林欣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只感觉边舒阳的语气有点奇怪。她是没想到，边校草连恋爱的时候都这么冷。 　　看着林欣离开，边舒阳在颜沐凡旁边坐下，开始“审问”她：“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颜沐凡本来因为输液而恢复正常的脸色又重新染上一抹红色。 　　她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下这个称呼的由来。 　　边舒阳听完后板着脸点了点头，没对这件事再继续做出什么其他评价。 　　颜沐凡心里暗暗叫苦，感觉自己因为这件乌龙平白无故在边舒阳面前矮了一头，等输完液就要回去找林欣说清楚。 　　“你找我什么事啊？”颜沐凡努力岔开话题，避免尴尬的气氛继续蔓延。 　　她还记得早上是边舒阳给她打来电话，才搞出来这些事情。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想来边舒阳也不会联系她的。 第45章 　　“就是确认一下你的身体状况。”边舒阳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颜沐凡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总感觉他之前电话里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好像是看出颜沐凡的眼神充满怀疑，边舒阳解释：“你昨天受到姚咏莹鬼灵袭击，阴气入体，我本打算给你驱除一下邪气，图书馆那边出事，就把这事儿疏忽了。” 　　意思是她发烧其实跟鬼域中的经历有关？ 　　可边舒阳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会主动帮她驱邪。 　　颜沐凡不认为自己和边舒阳的交情已经到这种程度，虽然她相信边舒阳说的，她突然发热可能是跟鬼灵有关，但边舒阳这么主动说这件事，大概率是想给自己创收。 　　想起上次从边舒阳那里买过几张符咒的事，颜沐凡掏出手机，直接问道：“清除你说的那什么阴气，一次需要多少钱？” 　　好像只要边舒阳说个数，她就准备转钱一样。 　　听到颜沐凡的话，边舒阳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夹杂着不可置信和一点轻微的怒意，他闭了闭眼：“五千。” 　　他本来这次真的没打算收颜沐凡的钱。 　　既然她送上门来，那他就不客气了。 　　边舒阳说的数字有点超乎颜沐凡的预料，但她为了逞一时之气，还是如数转了过去。 　　边舒阳：“等你输液结束。” 　　合理。 　　医院里人来人往，不适宜做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万一当做突发某种疾病，被抓起来就不好了。 　　颜沐凡点点头。 　　随着药液逐渐流进颜沐凡的血管之中，她的体温也降了下来，甚至还因为输液的缘故，手臂有一点冷。 　　出门出得急，她只穿了件T恤和一件薄外套，现在坐在走廊上，过堂风吹着，寒意更甚，不自觉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抱紧自己。 　　这时，身上一重，是边舒阳把他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颜沐凡习惯性地想要拒绝。 　　边舒阳放衣服的手还没有拿开，他按了下颜沐凡的肩膀，简单吐出两个字“披着”。 　　颜沐凡和他的眼神相触，垂下眼眸默默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边舒阳也只穿了一件外套，里面是一件蓝色的短袖衬衫。现在外套披在颜沐凡身上，他只穿着短袖坐在颜沐凡旁边，身上仍热烘烘地彰显着年轻活力。 　　他的手臂线条很好看，不是那种刻意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估计是因为脂肪少，在举着手机时，手腕中间的骨头明显，随着手指移动，也在轻微起伏。 　　颜沐凡本来是在玩手机的，不知怎么视线被边舒阳吸引过去，一边看着他的手臂，一边又在走神，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想，眼神放空，一看就是在发呆。 　　这个状态的颜沐凡自然是意识不到边舒阳也在观察她。 　　在病中的颜沐凡显得比平时更虚弱几分，脸色苍白，一缕头发贴在脸颊边，虽然有些狼狈，但给人更多是楚楚可怜的感觉。 　　其实这种状态的颜沐凡边舒阳见过不止一次了。 　　在高三时，他们一同被拉入鬼域，他就意识到，这个同学口中的美女学霸，其实也不总是活力四射信心十足。 　　面对那些鬼灵，她也像他的那些委托人一样会害怕，不对，她的表现似乎更可爱一点。 　　自己明明很害怕，却还强撑着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因为好奇，在遇到类似的事情时，还因为总忍不住好奇心而凑上去。 　　只是慈悲心太强，总以为能感化或者拯救那些鬼灵。 　　想到鬼灵，边舒阳眼神暗了暗。 　　她似乎意识不道鬼灵和人不同。 　　那些东西只适合被消灭。 　　颜沐凡不知道旁边那人想什么，空着一只手尝试高难度动作——单手发消息和林欣聊天。 　　因为自己身体不适而不能达成和林欣的约定，陪她逛街，即使理由充分，颜沐凡还是有些不安心，总感觉是自己失约了。 　　林欣发来照片，把话题引开。 　　照片拍摄的似乎是一个店铺，但里面装潢看起来有点奇妙。有一种动漫里面，异次元空间杂货铺的感觉。 　　颜沐凡：你这是在哪儿呀，不是说逛街去了吗？ 　　林欣：本来想约你一起来的。喏，店名叫有间小铺。里面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我今天可不是去随便逛，我是有目标的。 　　颜沐凡：？？？ 　　林欣：我要去买护身符啊，很灵的。 　　颜沐凡：…… 　　颜沐凡：不是吧，欣欣？作为社会学系汪老师的亲传弟子，你信这个？你哄我呢吧。其实你是去调研的对不对？ 　　林欣：如果是别人我可能就哄哄他们，说我去调研。咱俩谁跟谁，我怎么能骗你呢。真的，我真就是冲着护身符去的。要不是那边有摄像头，禁止拍照，我就给你拍一张以示正身了。 　　颜沐凡心想，我才不信。 　　林欣又发来一条消息，“就知道你不信，喏，这论坛链接，你看看就知道了”。 　　随着她发过来的那句话，里面还有学校论坛链接。 　　颜沐凡抱着“我倒要看看是在搞什么鬼”的念头点了进去。 　　还真的隶属于学校论坛的版块——燕华杂谈。 　　学校论坛是分很多版块的，有不同的分类区域，从学派院系划分，从爱好划分，还有就是交友、二手交易之类的，剩下杂七杂八没办法归类的，就被归到燕华杂谈里了。 　　里面发帖的大部分也就是分享一些自己的见闻，随便聊聊。 　　颜沐凡仔细地看完了林欣发来的这个贴子。发帖人是一串字母，看不出来是谁，但院系归属是属于物理学院的。 　　她发的主题帖的内容，就是不停在惊呼在“有间小铺”买的护身符有多么灵验。 　　本来她参加某公司的群面没过，买了护身符许了愿，那家公司的HR特意打电话通知她可以跟着参加二轮面试。 　　底下回帖的刚开始都嘲讽她，说她在扯谎。 　　随后有人说她也买了那个护身符，虽然许的是和楼主不同的愿望，但也生效了。 　　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回帖，就几个字“谢谢楼主，已买，很有用”。 　　颜沐凡一时有些分辨不出那些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在感谢。 　　等她退出贴子跳转到燕华杂谈主界面时，发现十个贴子里，有四个标题有“有间铺子”这个关键字，剩下的六个，还有三个贴子标题里有“护身符”这几个字。 　　颜沐凡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没怎么逛论坛，一时间异常惊讶。 　　这论坛怎么这么多关于那个什么“护身符”的贴子。 　　她又随便点了一个进去，发现发贴人还给自己的护身符拍了张照片放到贴子里。 　　颜沐凡把贴子里的照片放大，眉头微蹙。 　　那个照片里的护身符长得怪模怪样的，看起来却有点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这张贴子底下人回贴就没那么和谐了，说她不应该给护身符拍照，这样会引来不详。 　　楼主刚开始还语气强硬地驳斥那些人胡说八道，后来有人发了个链接，问发贴人知不知道姚咏莹，说她就是因为随便晒护身符，然后就遭遇不幸了。 　　颜沐凡看到姚咏莹的名字时，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这东西还能跟姚咏莹扯上关系。 　　她又点击了那个链接跳转过去。 　　发贴人的ID是YYY。 　　大概率发贴人就是姚咏莹了，这发帖人ID和她名字首字母对得上。 　　标题是“买到护身符算什么好运，随手捡到，才是最幸运的！”，主题帖内容只有两个英文RT，还有一张附件图，拍的是发贴人捡到的护身符的样子。 　　RT大约就是“如题”的简写，而吸引颜沐凡注意的是那张照片。 　　前一个贴子里那个护身符拍得有些模糊，颜沐凡没认出来，而姚咏莹发的这张贴子里，护身符的样子拍得很清晰。 　　是一只手，托着一只眼睛。 　　盯得时间久了，颜沐凡感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虚汗。 　　边舒阳这时注意到颜沐凡脸色不对，靠过来，有些担忧地问：“不舒服？需要帮你叫护士吗？” 　　颜沐凡如梦初醒，她赶快拍了下边舒阳，让他看她的手机。 　　“小心！” 　　颜沐凡过于激动，是用还扎着吊瓶的那只手拍的边舒阳。 　　她不在意地挥挥手，小声又有些急切地唤他：“你快看这个贴子。” 　　她有种预感，姚咏莹出事，很有可能和这个帖子有关。 　　或许不像后面跟帖人说的，姚咏莹是因为拍摄了护身符，遭到的报应。但学校流传开来的这东西，很有可能就和姚咏莹的死有关系。 　　边舒阳握了下颜沐凡的手腕，阻止她因激动继续乱挥。 　　不知道这样是会引起血液回流的吗？ 　　然后接过颜沐凡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在看到那个护身符时，边舒阳眉头一皱。 　　这东西他也有印象，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要回去再翻阅一下他从家里带来的那些古籍才行。 　　他把那张护身符照片存下来，然后递给颜沐凡：“把那张照片转发给我。” 　　颜沐凡点了点头，把照片和帖子的链接一起发给边舒阳，随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东西和姚咏莹的死有关吧？对了，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应该能确认一下这个发贴人是不是姚咏莹吧？” 　　边舒阳：“……我学的是软件工程，不是计算机。” 　　颜沐凡：“所以你确认不了？” 　　边舒阳咬牙：“能。” 　　他打开自己手机，正好收到了颜沐凡转发过来的消息。 　　在手机上操作一阵，边舒阳说：“没错了。那个发贴人确实是姚咏莹。” 　　颜沐凡有些意外：“你用手机就能撸代码？” 　　边舒阳嘴角微弯：“不需要撸代码。” 　　他把自己手机屏幕展示给颜沐凡看了一眼。 　　颜沐凡看到后，撇了撇嘴。 　　哼，这人原来是论坛管理员。 第46章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眼前的道路和周围的建筑都被浓郁的白雾遮住，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渐渐地，浓雾散开，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学校里。 　　天光晦暗，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来学校要做什么？ 　　想不起来了。 　　她只能这样边走，边努力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多久，一座湖出现在她眼前。 　　湖名为春新湖，规模不大，但绕着走也需要走上半小时到一小时。 　　他们学校情侣约会时习惯去的地方。四季景色各有特色，甚至有校外的人慕名而来，也算得上是他们学校的一个景点了。 　　草丛和灌木无风自动，摩挲间发出响动，日常看上去秀美的景色，此时显得诡异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她向前走去，沿着湖边走到码头。 　　那里拴着一条木船，平时学校的保洁大爷会撑着船，拾捡湖里落下的垃圾，比如塑料袋或者瓶子之类的。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上了那条船。 　　船舱里没有放置船桨，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调整方向和前进的工具。木船在没有人驾驶的情况下，缓缓驶离了码头，往湖中心漂去。 　　面对未知的前路，她心里有些慌乱，手扶在船舷上，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随着船只摇晃。 　　水面被船只破开，水和船体接触时的声音传入耳中，明明和平时她自习时听的白噪音很像，却完全不能让她平静下来。 　　有别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 　　好像是野兽在呜咽，也像是什么人在耳语。 　　扶在船舷上的手，手背一凉，她惊恐的发现，自水面下方伸出一只白色的手，就那样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本应该迅速把手从船舷上拿开，起身后退，但这一瞬间她浑身僵硬，大脑向身体发出指令，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那只手却动作迅速地又搭变为了抓。 　　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一个用力，直把她往船边，往水下拉。 　　她这时才依稀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惊恐不已地想要后退。 　　但那只手的力气颇大，无论她怎么挣动，都没办法摆脱它的钳制。 　　她一咬牙，哆嗦着用另一只手去掰抓着她的白手的手指。 　　就在她主动碰触那只手时，从下方又伸出来一只手臂，牢牢地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 　　两只手都被控制住，她有些绝望地想通过挥动胳膊，把对方的手臂甩开。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地被拽向船边，本想用脚抵着船的内壁，也因为上身已经渐渐被拉过去而变做无用功。 　　她没办法了。 　　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子逐渐超出船身，逐渐失去平衡，最后看着水面在视野中逐渐接近。 　　“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她要被淹死了。 　　不，她不能就这么死。 　　她落水的一瞬，似是恢复了些力气，重新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挣动的动静很大，砸出一串串水花。 　　而她什么都听不到，耳朵像是被水灌满了。 　　在挣动中，她竟无师自通的能在水面下睁开眼睛。看到了拉着她的东西，那并不是一整个的人。 　　而只有两只手臂。 　　顺着手掌往上是手臂，但顺着手臂再往上看，只有空空如也的湖水。 　　这一发现让她又陷入惊恐之中，害怕到忘记挣扎。 　　一时的泄气，导致后续她再也没力气挣动。 　　身体里的氧气也逐渐消散，她在窒息的恐惧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然而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被呛水的感觉。 　　这意味着哪怕是在水里，她也可以自由呼吸？ 　　没等她为这个发现高兴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仍旧被那两只手臂钳制着。 　　它们拉着她，把她往湖底拉去。 　　能自由呼吸又重新给了她勇气和希望，她开始重新挣扎起来。 　　手臂像是被她的求生欲击败了，不多时，竟渐渐将她放开。 　　她手脚并用地想往上游，却因为姿势不标准，在水里划动好几下也游不出一米。 　　被湖水灌满的耳朵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她下意识地想确认那个声音来自何处。 　　一转身，竟发现姚咏莹“站在”她对面。 　　对方脸色惨白，不是正常人的那种白，而像是从PS画布上用吸管吸取了纯白色，随后用油漆桶工具涂满了整个皮肤表面。 　　和抓着她的那两只胳膊一样的惨白色。 　　眼睛睁着，没有任何情绪。她的眼睛已经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反而有一种玻璃质感，在幽暗的湖里也反射出诡异的光。 　　嘴角上扬，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后缓缓动作，口型变化。 　　明明在湖里是没办法发声的，但看着姚咏莹的口型，她的耳边似乎传来姚咏莹的声音。 　　“颜——沐——凡——” 　　“救——我——” 　　颜沐凡几乎要被吓得尖叫起来，还好在最后一秒时她想起她现在在湖底，又紧紧闭上嘴巴。 　　然而她想闭上嘴巴，对方却不愿意。 　　远方漂来两只惨白的胳膊，又一次抓住了颜沐凡的手臂。 　　这时颜沐凡才意识到，面前的姚咏莹肩膀两侧空空如也，抓着自己的胳膊就是姚咏莹原本的手臂。 　　即使她平时同情心爆棚，可在现在这个当下，心里也只能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占据，没办法再分出其他情绪给姚咏莹。 　　颜沐凡想要挣扎，可她的体力已经被前几轮的求生给消耗得差不多了。 　　她只能感受到一只胳膊放开了对她的控制，随后慢慢抚上她的脸颊。她徒劳地左右摆头，试图甩开自己脸上的手，可天不从人愿。 　　那只手牢牢地黏在她的脸上，慢慢划过她的唇缝，伸入，撬开。 　　就在颜沐凡被迫张口时，她看到姚咏莹那原本带着诡异笑容的嘴，也缓缓张开。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对方的脸逐渐靠近。 　　拼命摆头也无济于事。 　　姚咏莹把嘴长大到一个极限，从口中吐出一个什么东西。原本抓着颜沐凡的另一只手也松开，抓住她吐出的那个东西，径直往颜沐凡嘴里塞。 　　然后强行又按着颜沐凡的下巴，让她把嘴合拢。 　　以嘴巴作为容器，牢牢封住那个“东西”。 　　颜沐凡能感觉到那东西不规则的轮廓，在挣扎间似乎划破了她的口腔。 　　她“呜呜”地想从姚咏莹手中夺回自己的下巴。 　　耳边却传来姚咏莹的笑声。 　　那笑声里夹杂着哽咽，又似在哭泣。 　　“救——我——” 　　笑声哭声还有姚咏莹的求救声夹杂在一起，从颜沐凡的耳际传送到她的脑海。 　　颜沐凡头痛欲裂。 　　连挣扎的力气都少了许多。 　　她实在太累了。 　　“去！” 　　伴随着从天而降的这道男声，阳光似乎劈开湖面，直直贯穿插入湖底，照亮了颜沐凡身周。 　　而她面前的姚咏莹像是受不住这光线的灼热，皮肤在触碰到阳光时，像被烧焦一样变黑。 　　她哀叫一声，松开了颜沐凡，逐渐往湖底沉下去。 　　在下沉时，仍不甘地朝她伸手，像是在渴求一线希望。 　　“救——” 　　姚咏莹的脸被湖底的黑暗吞没，最后消失不见。 　　而颜沐凡此时也没好到哪去。 　　方才她和姚咏莹搏斗挣扎时耗费了太多力气，现在已经没力量往上游出湖面，就在她绝望地看着自己下落时，又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被抓住的刹那她浑身一抖——实在是对被抓手腕这件事ptsd了。 　　可抓着她的这只手是温热的，她壮着胆子往上方看去。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边舒阳的脸。 　　她眼中立刻燃起希望的光。 　　“别怕。” 　　对方靠近，拉过她的手臂，扶着她的腋下往水面游去。 　　颜沐凡努力配合着，只是之前过于辛苦，耗尽力气，本来还憋着一口气，在见到边舒阳时似乎意识到自己获救了，那口气也泄了，在游动过程中她逐渐闭上了眼睛。 　　* 　　“喂，颜沐凡，醒醒！” 　　“咳咳！”颜沐凡睁开眼睛，往旁边吐了一口水。 　　眼睛鼻子耳朵，充满了被水冲刷过的酸楚。 　　睁开眼睛，眼前也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到眼前有个人。 　　她眨了眨眼，又抬起手揉了揉，视线逐渐聚焦。 　　“边舒阳？”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对方看她醒转，似乎松了口气。平时总是板着的脸上挂着明显是放松下来的微笑。 　　边舒阳：“能起来吗？” 　　颜沐凡：“咳咳，能，咳。” 　　边舒阳又收敛起笑容，脸上是明显的担心：“你先坐着歇一下，不急。” 　　颜沐凡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靠在边舒阳身上的，她想拉开点距离，但现在没什么力气，只能有点尴尬地维持现状。 　　休息期间，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昨天在医院，两人发现了论坛里疯传的护身符，不确定姚咏莹的事故是不是真的和护身符有关，于是决定去那家店看看。 　　就是林欣想约颜沐凡一起去的“有间小铺”。 　　有间小铺的开业时间有点诡异，它是一天白天开，早十到下午四点，第二天则是从下午四点开到午夜。 　　所以颜沐凡和边舒阳约着下午先找个地方碰头，就约在春新湖旁边了。 　　只是颜沐凡完全没有她是怎么从寝室走到春新湖的记忆。 　　在休息的过程中，她跟边舒阳讲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经历，而边舒阳的说法则是和她不同。 　　边舒阳捏了下额角：“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你站在湖边，往湖里走，怎么喊都叫不住。” 　　“也不像是会游泳的样子，走进湖里就没浮上来，我就跳进去，把你捞出来了。” 　　“至于湖里，我没感觉到姚咏莹鬼灵的气息。” 　　颜沐凡听完，感觉更加迷惑，那在湖里救她的人是边舒阳吗？ 　　还是边舒阳在说谎？ 第47章 　　颜沐凡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催着边舒阳离开。 　　他们是在湖边就近歇息。 　　如果不是没力气，颜沐凡恨不得从湖里出来就跑得远远的。 　　她现在看到水面就会想起把她拉入湖底的那一双手臂，浑身恶寒。 　　初夏的傍晚还是有些凉意的，特别是呆在湖边，颜沐凡浑身都湿透了，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边舒阳说要带她去医院，颜沐凡死活不肯，说只是落水而已，她没又再烧起来，用不着去医院。 　　实在是被昨天医院的排队人数吓怕了。 　　今天的探店估计是没办法了，折腾了一通，已经过了寝室封楼的时间。 　　回不去寝室，颜沐凡打算找个酒店住下。 　　边舒阳问她晚上怎么办的时候，她就把方才的打算跟边舒阳说了一下。 　　“酒店？你确定你现在去得了酒店？” 　　颜沐凡精神恢复过来，也有力气跟边舒阳拌嘴了，她有些不服气道：“怎么住不了？我又不是没钱。” 　　边舒阳：“你带身份证了吗？” 　　颜沐凡一僵。 　　让边舒阳说到痛处了。 　　本来今天只是打算去探店的，万一那店里真有什么，带太多东西行动不方便。所以她只带了手机钥匙，钱包背包什么的都没带。 　　而手机在落水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进了水，反正现在是无法开机的状态。 　　浑身上下只有湿哒哒的衣服和湿哒哒的手机，哦，手腕上还有边舒阳送的沉幽木手串，但这玩意估计也当不了押金。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边舒阳。 　　边舒阳摸了下鼻子：“走吧。” 　　颜沐凡：“？” 　　她跟着边舒阳一路朝校外走去，穿过一条街，在街角处看见一个锁着的门市房。 　　和旁边的商家不太一样，那个门市房的大门和普通住宅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个很常见的防盗门，门口也没有招牌。 　　边舒阳掏出一串钥匙，就那样把门打开了。 　　他比了个手势：“请进。” 　　颜沐凡有些懵懵懂懂地走进了这间不知道是商铺还是住宅的地方。 　　进门的门厅装潢和普通人家的客厅差不多，本身空间也不算大。尽头处是一个楼梯，看样子二层也属于这间铺子。 　　颜沐凡有些明白过来：“这是你的店？” 　　她之前听说边舒阳开了一家店。差不多就是运用他那些“家学”帮人辟邪驱鬼之类的。 　　只是没想到这店就开在这里。 　　边舒阳说：“嗯，你可以先在这住一晚。手机给我。” 　　颜沐凡有些意外：“你还会修手机？” 　　她把手机递过去。 　　边舒阳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走吧，卧室在二楼。”说着，他走在前面，引着颜沐凡往楼上走。 　　来到楼梯旁时，颜沐凡才发现，这个楼梯不止是通往二楼，店铺下面似乎还有一层地下室。 　　她有些好奇地往下面看了一眼，心里“突”地一跳，有一种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窥视她的感觉。 　　边舒阳发现了她的动作，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楼上其实也不大，只有一间房间和一个极小的厅，边角处是卫生间。 　　颜沐凡站在门厅处不再往前，她抿了抿嘴角，看向边舒阳。 　　边舒阳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你睡楼上，我给你找个干净衣服。我没穿过的。介意吗？” 　　介不介意也都来了。 　　颜沐凡故作大方：“那有什么的。” 　　边舒阳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行，稍等。” 　　他进屋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件圆领T恤和一条运动长裤：“给，都是新的。旁边有便利店，稍等我去买点消耗品。” 　　颜沐凡接过衣物，还没明白边舒阳说的“消耗品”是什么，边舒阳就从她身边略过离开了。 　　她把手里捧着的衣服放在一边，端正地坐在小门厅里放着的一把木椅上。 　　坐了一会儿边舒阳还没回来，颜沐凡有些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二层的布局。 　　这里几乎没怎么装修，墙面都是普通的白色，楼梯扶手也是木头的，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份，扶上去都有些不稳。 　　边舒阳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颜沐凡没有进去，只是往里张望了两眼。 　　从开着的门能看到里面空间也不是很大。和古旧的室内装修不符的是，里面摆着一张电脑桌，桌下自然放着一台电脑主机，看起来有点酷炫，上面是键盘显示器等等一系列设备。 　　没想到边舒阳还是个网瘾少年？ 　　想起他论坛管理员的名头，颜沐凡就把这个猜想落实了。 　　电脑桌右边一点似乎是个衣柜，她只能看到一角，所以也只是猜测，再往角落就看不到了。 　　颜沐凡把视线收回，转而回忆起她今天的遭遇。 　　没等她开头，就从楼梯传来脚步声。 　　颜沐凡心里一紧，有些戒备地看着楼梯处，直至出现边舒阳的身影，才放松一些。 　　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上楼后，他把那个袋子直接塞到颜沐凡怀里，说：“卫生间在里面，你去洗澡吧。我处理一下你的手机，也得换件衣服。” 　　他说完，颜沐凡才意识到，边舒阳也在湖里泡了很久，回到他的住处，他忙前忙后的，连衣服都没换。 　　颜沐凡捧着他塞过来的袋子，有些局促道：“不然你先洗吧。反正男生不是都也洗得快么。” 　　边舒阳罕见地在她面前直接露出一个笑容：“不用。你先。” 　　说着，推了一下她的肩膀，扬眉示意她先去。 　　颜沐凡垂下眼眸，只能点了点头。 　　进入卫生间，她有些紧张地把门反锁，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今天她怎么这么大胆，边舒阳说可以来他这里借宿，她就同意了。现在还站在他的卫生间准备洗漱。 　　只能归结为因为落水，她脑子就不太清楚了。 　　边舒阳这里的卫生间也不是很大，估计就三四个平方，马桶和淋浴喷头离得不算远，中间有个帘子作为遮挡分隔。 　　她把边舒阳的衣服放在马桶上方可以放衣服的架子上。 　　架子就被占满了。 　　只能把马桶盖放下来，脱下来的湿衣服放在马桶盖上，手串也一同摘下，放在了马桶盖上。 　　这时她才想起来边舒阳那个黑袋子里面的“消耗品”，她打开一看，红晕立刻爬上脸颊。 　　里面是一袋旅行装的一次性内裤。 　　当然不止这个，还有旅行装的牙具盒和洗漱用品。 　　边舒阳递给她的时候神色很坦然，估计没有什么特殊意味，只是看到袋子里的东西还是让颜沐凡有点不好意思。 　　颜沐凡把热水打开，狭小的卫生间很快被雾气沾满。 　　等水温调到适宜的状态，她才站在淋浴喷头下面，热水冲击着她的肩膀，整个人都暖和过来。 　　洗头发时，颜沐凡需要闭眼站在水流下，源源不断的热水自上空掉落，她睁不开眼睛。 　　这让她想起在那个不知是梦境还是鬼域的空间里，身周都被水包裹着，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她有些难受得扶住墙，想要关上淋浴，却因为闭着眼睛看不清，手在墙壁上乱划。 　　摸索中，她感觉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吓得她赶快收回手。 　　她刚才碰到的，好像是人的手？ 　　这时她猛然想起，就算关不了淋浴喷头，她也可以迈一步跨出淋浴出水的范畴。 　　怎么落一次水，真的像是脑子里也进了水一样，犯起傻来了呢。 　　颜沐凡往旁边侧了一步，可她碰到都卫生间的墙壁了，头上的水源仍源源不断地流下，似乎还变大了一些，打在头顶，生疼。 　　她低头，用手抹掉脸上的水渍，努力睁开眼睛，一睁眼就是满地红色的水渍。 　　落在她头上的，不是卫生间淋浴出来的热水，而是血？？ 　　她转过头去，刚好看到墙壁瓷砖上，出现了一张人脸，不是别人，正是姚咏莹！ 　　方才摸到的难不成就是姚咏莹的脸？ 　　颜沐凡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没过几秒，卫生间门口传来轻轻两声敲击，边舒阳的声音自门缝中透出来：“颜沐凡？你没事吧。” 　　随着边舒阳的声音出现，颜沐凡发现她看到的红色血液消失，墙壁瓷砖也恢复了正常。 　　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她任由淋浴喷头继续开着，不敢上前去关掉开关。 　　哆哆嗦嗦地对门外小声说：“有，我有事。你等等。” 　　她抖着手穿上衣服，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害羞，把内衣和边舒阳的外套都穿上，她就飞速把卫生间的门锁打开。 　　没等边舒阳询问，她就直接扑到对方怀里。 　　颜沐凡实在是吓坏了。 　　边舒阳也被颜沐凡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接住人，然后探头往浴室里看了一眼。 　　浴室内并无异常，而怀里这人抖得厉害，样子不似作伪。 　　边舒阳也不认为颜沐凡有什么要装成一副害怕样子的必要。只是他没怎么安慰过人，现在怀里扑着一个大活人，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尴尬了一会儿，边舒阳首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原本在半空中不知道应该往哪放的两只手，左手放在身侧，右手则是试探性地拍了拍怀里这人的后背，有些磕磕巴巴地说：“没事了。不用怕。” 　　他确实不知道颜沐凡洗个澡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里又不可能出现鬼灵。 　　只能依稀听到胸前的人抖着声音说什么“鬼”“血”之类的。 　　边舒阳无师自通地安抚了颜沐凡一会儿，总算把人哄得情绪稳定下来。 　　颜沐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抓在边舒阳胸口的手臂。 　　她半低着头，小声道：“你家卫生间里，有鬼。” 第48章 　　“有鬼？” 　　“对，是、是姚咏莹。” 　　本来边舒阳只是有点怀疑颜沐凡的意图，现在怀疑的等级立刻提高了一个层次。 　　他这地方，别的不说，鬼是肯定不敢来的。 　　颜沐凡这话，简直就是在质疑他的专业水平。 　　颜沐凡无端感觉周围空气冷了几分，她抬头看到边舒阳的表情，心情从被安抚的感动和羞涩转为薄怒。 　　她的声音也硬了几分：“你不信我的话？” 　　说完她便把自己在洗澡时看到的景象描述给边舒阳。 　　边舒阳观察着颜沐凡的表情。 　　她的话不像是编出来的，但他的房子也不可能有什么漏洞，能让鬼灵钻了空子。 　　除非那个鬼道行足够高。 　　可按照颜沐凡说的，卫生间出现的残魂是姚咏莹的，那绝对不可能。 　　姚咏莹才刚死不久，哪怕因为枉死、怨气极大，也不可能冲破他设置的阵法进来。 　　在这推测无用，边舒阳示意颜沐凡往后让让，他越过颜沐凡，踏入水汽弥漫的卫生间。 　　出现在边舒阳视野内的卫生间一如往常。 　　只在马桶盖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有些半湿的女士衣裤。 　　那是颜沐凡换下来的衣服。 　　边舒阳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过去。 　　然后又平移过来。 　　他在那堆衣服上拎起一串手串，转身递给他身后的颜沐凡。 　　“最好一直戴着。” 　　颜沐凡“哦”了一声，只是接在手里，没有戴上。 　　边舒阳又回转过身子，继续观察颜沐凡口中“有鬼”的浴室。 　　虽然视野范围内看起来正常，但他方才确实感受到了，狭小的空间中，隐约飘散着一些不明的阴气。 　　像是蜗牛的触角，尝试着伸出来，又缩回去。 　　边舒阳感觉到什么，伸手点了点喷头下方的瓷砖墙面，瓷砖上立刻渗出了一点血迹。 　　站在卫生间门外的颜沐凡正踮着脚从边舒阳和墙壁缝隙间悄悄看浴室的情况，墙上渗出血迹的瞬间她也看到了。 　　颜沐凡惊呼一声，用力扯了一下边舒阳的衣摆：“姚、姚咏莹！” 　　边舒阳皱眉，姚咏莹在哪？ 　　他很快意识到，在二人视线中，墙壁的样子恐怕是不同的。 　　边舒阳沉声道：“你看到的墙壁是什么样子？” 　　他只看到瓷砖墙上隐约透出血迹，混着蒸汽凝成的水珠蜿蜒流下，而颜沐凡则看到的是墙上逐渐浮现姚咏莹的脸庞，一滴滴血泪从她眼角滑落，很快，不止是眼睛，有血水从她鼻子和嘴巴里缓缓流出。 　　随着血液流出来，她的脸不是越来越白，反而隐隐发出红光。 　　颜沐凡抖着声音跟边舒阳描述她看到的内容，边舒阳虚指着她看到的姚咏莹的脸浮现的位置，待颜沐凡点头后，右手迅速结印，丢了个□□到那个位置。 　　凄厉的叫声响彻卫生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颜沐凡下意识堵住耳朵，看向边舒阳。 　　而边舒阳则似是一无所觉，聚精会神地盯着墙面。 　　那墙面上忽然涌出大量血水，只一两秒又像是已经流尽了一样停下来。 　　瓷砖洁白如初，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异常。上面凝结后滴滴滑落的，也只是普通的水珠。 　　“清掉了。” 　　颜沐凡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卫生间中鬼灵尖锐的叫声，一时没听清边舒阳的话。 　　边舒阳转过身来，看着颜沐凡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这里确实有残魂，现在已经被清掉了。” 　　颜沐凡反应过来，可算是在边舒阳面前占了上风，下巴微扬：“哼~你刚刚不是还说什么你这里不可能有鬼吗？” 　　边舒阳倒是没感觉有什么，他神色平淡道：“是我高估了我这里的阵法设置，一会儿我排查一下。抱歉。” 　　对方这么大方地承认错误，反倒让颜沐凡有些不安起来，她揪了下自己上衣下摆，有些尴尬地说：“也没什么。不都清理掉了么，用、用不着跟我道歉。” 　　边舒阳注意到颜沐凡手上的动作，她穿着他的T恤，明显大了太多，下摆长得能当裙子，领口也显得有些大，不仅露出了锁骨，还隐隐要露出肩膀。 　　因为出来得急，头发也没有擦。 　　颜沐凡头发浓密厚重，头发湿时可以存下不少水分，此时湿哒哒地落在衣服上，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浸透了半个后背的衣服，前襟也湿了一小半。 　　她忙着关注边舒阳在卫生间驱鬼的情况，自己上半身湿了一半都毫无所觉。 　　颜沐凡没发现，有人发现了。 　　边舒阳有些不自在地把眼神挪开，手放在唇边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你要不要先擦下头发，我再给你找件衣服。” 　　颜沐凡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边舒阳在说什么。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把手抬起半掩在胸前。 　　其实边舒阳借她T恤是深色的，就算湿透了也看不出什么，这种反应只是颜沐凡的条件反射。 　　她这个动作搞得边舒阳更不自在了，他从卫生间匆匆钻出来，快步走回他的卧室。 　　在翻找新衣服时，他扬声说：“脏衣服可以扔到洗衣机里，就在阳台。” 　　颜沐凡也配合着把衣服这茬揭过去，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啊，好。” 　　只是踏入卫生间时，颜沐凡仍有些害怕，总感觉心里毛毛的，好像卫生间里的脏东西并没有清理干净，仍有什么躲在暗处窥视着她。 　　她迅速抱起还放在马桶盖上的那堆衣服，从卫生间撤离，快步走向边舒阳说的阳台。 　　她转身的动作有点大，怀里的衣服差点飞出去。 　　衣服是没飞出去，却有一个别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离开那堆衣服，随后应声落地。 　　她忙着把衣服都塞进洗衣机，想着等一会儿再来找也可以。 　　洗衣液和消毒液都在洗衣机旁边，颜沐凡估了一个大致的用量，就把洗衣机发动起来。 　　都收拾好之后，颜沐凡折返回来打算找找看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了。 　　印象里她身上应该没什么会掉落的东西啊。 　　脱衣服的时候只是把手串摘了下来，刚才边舒阳也把这东西给她了，现在正好好地戴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呢。 　　哦，对了。她想起来自己还带了钥匙出门，估计是兜里的钥匙掉了吧。 　　颜沐凡在门厅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她的那串钥匙，蹲下把钥匙串拿在手里，却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 　　角落里没有灯光，颜沐凡回到边舒阳屋门口才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仔细端详。 　　看看这钥匙串到底是怎么了。 　　刚把手掌摊开，让钥匙串暴露在视线中，颜沐凡就大叫一声。 　　把那串钥匙“嚯”地扔远。 　　她的叫声把屋内还在找衣服的边舒阳喊了出来。 　　边舒阳本来还在找衣服。他没穿过还洗干净的新衣服本就不多，穿着舒服适合睡觉的就更少了，颜沐凡身上是一件，而且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件。 　　他有点头疼。 　　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把颜沐凡带回来了呢。 　　其实让他更感到意外的不是自己的“冲动”，而是颜沐凡竟然也答应下来。 　　正边找衣服边反思自己奇怪行为的边舒阳，听到了颜沐凡的叫声，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冲出卧室。 　　他担心颜沐凡出事。 　　就在卫生间发现残魂前，他对自己这间工作室的安全情况还信心百倍，可真的看到了残魂，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布阵的能力。 　　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为什么会让残魂混进来。 　　而且还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残魂。 　　所以颜沐凡那边一点风吹草动，边舒阳就紧张得很，生怕是又有什么纰漏。 　　他本来是打算等颜沐凡休息了之后，自己再逐一排查的。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能出事。 　　只是等他冲出卧室，只看到颜沐凡一个人站在门厅里，有些惊恐地望向卧室的方向。 　　可卧室里只有他，他完全没感觉到残魂的气息，难不成是颜沐凡体质问题，又看到了什么他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猜测惹得边舒阳戒备起来，谨慎地打量自身四周，可无论他如何调动自身五感，都无法感觉到残魂的气息。 　　边舒阳开口询问：“怎么了？又发现什么了吗？” 　　听到边舒阳问话，颜沐凡像是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跟、跟来了！那东西跟来了。” 　　她浑身发抖，指着边舒阳的方向。 　　边舒阳顺着颜沐凡的手指，看向自己脚边。 　　然后卧室门边，看到了一串钥匙。 　　若只有钥匙，那没什么稀奇的，也不会把颜沐凡吓成这样。 　　让颜沐凡深感不安惊叫出声的，是在那串钥匙上的一个挂件。 　　这个挂件她印象深刻，在一个教室里见过，在学校论坛里见过，最为可怖的是，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地方，她在姚咏莹支离破碎的躯体口中见过。 　　就是那个在湖水中，姚咏莹的残躯一定要塞到她嘴里的东西。 　　为什么会被带到现实中，还出现在她的钥匙串上。 　　边舒阳把那东西捡起，放在手心里。 　　这东西他也有印象，就在医院和颜沐凡推测这个学校最近很火的“附身符”可能和姚咏莹以及石路强的死有关时，他就隐隐感觉这东西确实不太对劲。 　　他感觉在哪里看到过，只是时间不够，他还没在古籍里翻到它的出处。 　　没想到这东西能量这么大，这里面藏着姚咏莹残魂的气息。卫生间出现的残魂这时就有了解释。 　　不是他的工作室阵法不牢，其实是被内部攻破了。 　　估计不是颜沐凡的问题。 　　看她颜沐凡吓成这个样子，钥匙串上出现这个东西，她应该也很意外。 　　边舒阳拿起那串钥匙，让那个挂坠自然垂下，举到颜沐凡面前问她：“这东西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刚刚吗？” 第49章 　　那个挂坠，也就是“有间小铺”卖的所谓护身符，出现在颜沐凡面前，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拿远点……” 　　她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栓在她的钥匙上。 　　颜沐凡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害怕。 　　边舒阳见状收回手臂，把挂件从颜沐凡钥匙串上拆下来，再把她的钥匙递过去。 　　“给。” 　　边舒阳不太明白为什么颜沐凡只是看到一个挂坠而已，就这么惊恐。 　　哪怕他们猜测过姚咏莹和石路强的事情可能和这东西有关，也用不着看到就这么害怕吧。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颜沐凡这才想起，她之前在湖边，刚被边舒阳救上来后，跟边舒阳讲述自己落水的原因和经过时，因为害怕，所以说得比较简略。 　　也就是没有特殊说明过，水中的姚咏莹塞到她嘴里的，就是这个挂坠。 　　颜沐凡眼睛仍盯着边舒阳拿着挂坠的手，咬了下嘴唇，说：“这东西是姚咏莹给我的。” 　　边舒阳：“姚咏莹？” 　　他不理解姚咏莹怎么能给颜沐凡东西。 　　颜沐凡随即给边舒阳讲述了她在湖中最后那段经历。她一边说着，眼前不仅浮现出水中姚咏莹的脸和在浴室里看到的脸，有些害怕地抱紧了自己。 　　也不完全是因为恐惧，她现在身上还穿着半湿的衣服呢。 　　边舒阳注意到颜沐凡的动作，眸光微微一动。 　　“稍等下我们再聊。” 　　颜沐凡有些疑惑地微侧了下头。 　　可惜边舒阳已经转身，错过了颜沐凡可爱的动作。 　　他走向衣柜，快速翻找出一件相对合适的衣服，递给颜沐凡。 　　“先把衣服换一下吧，不然你又要感冒了。” 　　颜沐凡接过边舒阳递过来的衣服，“哦”了一声。 　　随着边舒阳关门的声音，她意识到边舒阳的卧室里已经只剩她一个人。 　　害怕的情绪仍未消散，颜沐凡无心观察边舒阳卧室，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换好，把卧室门打开让边舒阳进来。 　　边舒阳拿着一条毛巾进了屋，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颜沐凡：“我没有吹头发的习惯，只能委屈你用毛巾擦了。” 　　这种情况下也讲究不了许多，颜沐凡从善如流地把毛巾接过，贴在头发上揉搓了两下就算“完成任务”。 　　相比自己的头发，她更关心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挂坠。 　　颜沐凡说：“你说，那个挂坠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的钥匙上？” 　　边舒阳看着颜沐凡只是粗粗擦了擦发梢，没过一会儿仍有水珠从发梢滑落，落在他的衣服上，泅出一团暗色，有些不自在地闭了闭眼。 　　他尽力忽略自己想要帮颜沐凡把头发擦干的念头，随着颜沐凡的话题思考挂坠相关。 　　在刚才他去找毛巾时，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了。只是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还很少，推测不出什么结果。 　　他对颜沐凡比了个手势：“来，我帮你确认一下身上还有没有姚咏莹残魂的气息。” 　　示意颜沐凡靠近一些。 　　颜沐凡有些不明所以地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拉近，她想起边舒阳手中还拿着那个挂坠，又有些忍不住想要后退。 　　只是想到边舒阳可能是打算帮她“驱邪”，才堪堪止住自己的动作。 　　边舒阳用他的“家学”确认颜沐凡目前身上的气息是“干净”的，没有被任何残魂或者其他邪崇影响的迹象，也略微放心了一些。 　　他指着自己的床：“先坐吧，别站着聊。” 　　看到颜沐凡配合着在床沿坐下，他也拉过自己的电脑椅，坐在颜沐凡对面。 　　是时候对颜沐凡说一下有关于她体质的猜测了。 　　边舒阳沉吟片刻，从朝阳路开启话题。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在朝阳路上时，被拉入鬼域，你被姚咏莹的残魂咬了一口的事情吧？” 　　听到边舒阳的话，颜沐凡不禁抬起手，摸了下自己锁骨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残魂咬伤，她那里的伤口很快就恢复了，现在连疤都没留下。只是她还记得那可怕的回忆。 　　颜沐凡点了点头。 　　边舒阳继续道：“那残魂目的不是咬你，是你的血。” 　　颜沐凡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头：“我的血？” 　　这个动作刚才边舒阳没看到，现在可是看到了。 　　颜沐凡本身眼睛很大，做起这个动作，带着一点小孩子纯真，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前，偏又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妩媚。 　　就因为这个动作边舒阳感觉自己心脏莫名跳得快了几分。 　　他收回视线，也收敛自己的情绪，继续方才的话题：“对，你的血。我之前说过，你的体质有些特殊——” 　　颜沐凡闻言应声：“嗯，这个我知道。能白天见鬼嘛，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 　　边舒阳继续道：“不单是这样。你有时候好奇心过剩，这也会吸引一些鬼灵聚集到你的身边。” 　　颜沐凡感觉自己被指责了，有些不开心地鼓了下脸：“我的锅咯……” 　　边舒阳摆了下手：“我没那个意思，问题在于后面。” 　　他顿了下：“我怀疑，你的血可能会对鬼灵有作用，类似于提升他们的能力。目前还没有大量的鬼灵来找你，一是因为你手上这串沉幽木，有屏蔽掉一些鬼灵的功效——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希望你别再因为想见鬼所以频繁的摘掉手串，二是因为他们可能在没有碰触到你的血时，并不了解会得到什么。” 　　颜沐凡有点不可置信：“我的血？” 　　她指了指自己。 　　“我的血是鬼灵的灵丹妙药？吃一颗可以抵三百年功力？”她像是有些不服气，双臂抱胸，“你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她小声嘟哝：“太荒谬了。” 　　边舒阳：\"目前这也只是推测。主要是因为姚咏莹的鬼灵。本来在鬼域里，我已经消灭了她的残魂。你本不应该再遇上的，可你又遇到了，还不止一次。\" 　　颜沐凡：“怎么就不能是你驱鬼失误，没清理干净呢？” 　　边舒阳并没有因为她这句接近于挑衅的话生气，他甚至点了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 　　颜沐凡本来还准备了怼他的话，没想到边舒阳顺势就接受了她的说法，一时语塞，反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边舒阳说：“所以我说的也只是推测。想要确认的话，就需要你的一点血。只是我感觉没这个必要。我的目的是消灭鬼灵，并不需要验证你的血是否有特殊能力。” 　　他补充了一句：“只是我希望你收一收好奇心，别在看到鬼灵就凑上去了。” 　　颜沐凡有点不服气地小声辩驳：“也不全是我凑上去的好吧。” 　　“嗯。”边舒阳像是想到什么，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电脑桌旁。 　　桌面上不只摆着显示器，还堆了几本书。 　　边舒阳逐个拿起，捏着书脊抖几下。 　　颜沐凡看着边舒阳的动作有些莫名。 　　他这是在找什么？ 　　书里夹着的东西，在找书签吗？ 　　翻了几本后，颜沐凡眼睁睁看着几张符纸从一本书的书页里飘下，落在电脑桌上。 　　边舒阳食中二指并着，拨弄着落在桌上的符咒，在里面挑挑拣拣，然后夹起一张，又走回到颜沐凡身前。 　　“右手。” 　　出于对边舒阳的信任，颜沐凡抬起右臂，把右手举高到他的身前。 　　只见边舒阳右手夹着符纸，左手捏决，神情凛然，随后将符纸贴在颜沐凡右手的那串沉幽木手串上。 　　随后颜沐凡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符纸像是融进手串上，消失在她眼前。 　　她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 　　即使看过边舒阳驱鬼，眼前的画面还是让颜沐凡感觉很奇妙。 　　边舒阳：“好了。” 　　颜沐凡收回右臂，横在自己眼前，转动着手腕查看那串手串。 　　真是难以想象一张纸就这么凭空消失。 　　颜沐凡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刚才那是？” 　　边舒阳把椅子拉过来坐下，略微想了想，用颜沐凡可以理解的说法解释道：“在你手串上加了个危险预警和定位系统，如果出现恶灵的气息，我就能感知到。” 　　听完边舒阳的解释，颜沐凡更惊讶了，她不自觉又拨弄着手串观察：“这么高端的吗？” 　　边舒阳表情未变，仿佛他刚才做的只是类似于开门关门这样的小事。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有点晚了。先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讨论关于那个‘护身符’和姚咏莹的事，看你的情况再决定去不去那家店。” 　　颜沐凡本来还想继续聊聊，但看边舒阳没这个意思，而且她想起来，边舒阳自从进门就一直在忙，连澡都没洗，有点过意不去。 　　也只能把好奇心压下，颜沐凡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边舒阳起身：“床单我新换了，你睡这里吧，我找件衣服就出去。” 　　他动作很快，从衣柜里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打算推门出去了，快关门时被颜沐凡叫住。 　　边舒阳看向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说什么，有些不解。 　　直到他快打算直接关门时，才听到一声极轻的“谢谢”。 　　他笑了下，只是点了点头，就关上了门。 　　颜沐凡道完谢，把胳膊横在自己的眼睛上，往后倒在边舒阳的床上。 　　明明只想简单道个谢，本来没什么的，她怎么弄得这么纠结。 　　搞得气氛尴尬又奇怪。 　　都怪边舒阳，要不是他这么不讨人喜欢，她也不用只是说句谢谢就这么别扭了。 　　这两个字她不是经常挂着嘴边么。? 　　她是因为什么才这么讨厌边舒阳来着？ 第50章 　　从门缝间传来水声，是边舒阳在卫生间洗漱。 　　这栋房子似乎年头有点久，边舒阳也没特殊装修，隔音不是很好。 　　颜沐凡躺在卧室床上，也能听到离这个房间不远处的卫生间传来的声音。 　　有点怪怪的。 　　时间接近零点，这一天即将结束。 　　颜沐凡感觉这一整天她过得有点奇妙，严格来说也不是一整天，而是从傍晚开始的这小半天。 　　从意外落水到迷迷糊糊地躺在边舒阳住处的床上，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把手臂抬高，睁开眼睛看着手腕上的那串被边舒阳“加持”过的手串，思绪飘远，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举得有些累了，才把手臂放到身侧。 　　奇怪了。 　　之前边舒阳都是一副钱货两讫的样子，今天搞了这么大阵仗，竟然没提钱？ 　　她心中感觉有些微妙。 　　方才她努力回忆，总算想起为什么一直和边舒阳不对付。 　　郝佳的控诉言犹在耳。 　　可她和边舒阳接触以来，感觉对方不像是那么没素质的人啊。 　　还是说，只是因为她对边舒阳的态度只是一个普通同学，如果变成了追求者，对方自然不会保持现在的风度了？ 　　颜沐凡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把自己比作追求者。 　　就算世界上没男人了，她也不可能喜欢边舒阳的。 　　即使他顶着什么校草的名头，还在挑战杯拿过奖，在学校也拥有一堆簇拥者，甚至身怀特殊能力，可以在鬼灵下护她周全。 　　对，即使这样，她也不会对边舒阳这个人动心的。 　　颜沐凡这样想着，把杯子拉过头顶，再一次默念自己的原则，试图入睡。 　　她本以为自己在一个陌生环境下，会很难睡着，哪知闭上眼睛没多久，再一睁眼时，天光大亮。 　　边舒阳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差，太阳一出来，就像是在张扬自己的实力一般，径自透过薄薄的一层窗帘闯进屋里。 　　直接落到颜沐凡脸上。 　　颜沐凡平时就有点起床困难症，在学校寝室里特意弄了遮光的围帘把整个上铺罩了起来。 　　上课一般也都是林欣洗漱完了，然后叫她一声。她才艰难地从被窝里把自己□□。 　　没想到在边舒阳这里栽了。 　　她竟然被太阳照到自然醒。 　　阳光太足，已经不是她翻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就能解决的。 　　颜沐凡没好气地从床上爬起来，却闻到一股米香。 　　叫嚣着“好饿”的肚子抑制住她想再倒回床上的冲动，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寝室，也不是在她家里。 　　是边舒阳的住处。 　　她在边舒阳的卧室里借宿了一宿。 　　在人家做客还赖床是不太好的，哪怕那个“人家”是边舒阳也一样。 　　颜沐凡还是有自己的矜持和礼节在的。 　　她推开卧室的门，简单在楼上环视一圈，都没发现边舒阳的影子。 　　想必他是在楼下吧。 　　颜沐凡打算去洗漱，但面对卫生间，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做了几次深呼吸和心理建设，她才敢再一次踏入卫生间。 　　任由卫生间的门开着，她做好了一旦有异状，就冲出去的打算。 　　很快洗漱完，她又有些尴尬。 　　洗脸刷牙可以开着门没问题，但有些事情不能开门做。 　　她只能硬着头皮再把门关上，迅速解决后，以最快的速度洗了手再冲出卫生间。 　　这时正好看到边舒阳自楼下上来。 　　对方看到颜沐凡也微微一愣：“你起床了啊？” 　　颜沐凡迅速收起脸上惊慌的表情，点了下头：“嗯。” 　　边舒阳：“洗漱好了下来吃早饭吧。” 　　颜沐凡跟着边舒阳下楼，扶着扶手下台阶，楼梯的位置背光，有些昏暗，她视线模糊，一脚没踩稳，踏空了一步。 　　直接扑到走在她前面的边舒阳的后背上。 　　还好边舒阳反应及时，迅速扶住了楼梯扶手，否则两个人可能要一起从二楼滚下来。 　　颜沐凡跌跌撞撞地站稳，还多亏边舒阳转身扶了她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脚滑了一下。” 　　颜沐凡下意识地碰了下两眼之间的鼻梁。 　　方才意识到，她的眼镜落在湖里了！ 　　昨天一堆事情叠在一起，她甚至没想起来这件事。 　　难怪她看什么都是一团模糊，下个楼都下不好。 　　边舒阳看到她的动作，也察觉到了。他帮颜沐凡找借口：“是我这边的楼梯的问题，我搬进来就没修过，是该找时间处理一下。” 　　颜沐凡抿了抿嘴角，左手抓着扶手，小心翼翼地继续下楼。 　　边舒阳把颜沐凡引到厨房，厨房本身不大，但自带一个小厅，一张很简单的折叠桌被展开，桌子上盛着两碗白粥，还有几碟小菜。 　　“早餐吃简单一点，不介意吧？”边舒阳依稀记得颜沐凡家里条件不错。 　　颜沐凡倒是不挑食，她确实也饿坏了。道了声谢就在桌边坐下。 　　也不知道边舒阳这粥是怎么煮的，米粒粒分明但又浓稠顺滑，只是大米的清香就让颜沐凡食指大动。 　　她喝完一碗，甚至又添了一碗半。 　　早饭吃得差不多，边舒阳拿出一部手机放在桌子上推到颜沐凡那边。 　　“你的手机好了。开机试试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颜沐凡接过手机，摆弄两下，真的没什么问题。 　　她赞叹道：“边校草，你还真有一手啊。” 　　边舒阳挑眉：“‘边校草’？” 　　糟糕，昨天想着乱七八糟的，早晨脑子不清楚，怎么就把这个称呼叫出来了呢。 　　颜沐凡硬着头皮：“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已经蝉联我们学校校草好几年了。” 　　边舒阳嘴角含笑：“从你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确实有点意外。” 　　不等颜沐凡想到什么回击的话，边舒阳主动转移话题：“昨天睡得怎么样？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这个季节落水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更何况颜沐凡前两天刚被姚咏莹的残魂吸了点血，在春新湖遇到的事情，边舒阳更倾向是她被拉入了另一个鬼域，而非梦境。所以颜沐凡在那里经历的事情，也都不是虚幻。 　　自然对身体会有一定的损害。 　　颜沐凡倒像是被这句话提醒才意识到自己昨天的遭遇可能会导致身体不适，然而她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连梦都没做。 　　哪怕被阳光照到自然醒，也没像她平时那样，在被闹铃吵醒后起床，人是醒过来了，灵魂却像是赖在床上起不来，整个人仍旧很疲惫。 　　现在她精神状态很好，好久都没在刚起床时状态这么好了。 　　她简单跟边舒阳说了自己没什么问题，没不舒服，也没有再发烧。 　　边舒阳点了点头。 　　颜沐凡说：“就今天去‘有间小铺’吧。宜早不宜迟，这个护身符肯定有问题。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去配个眼镜。” 　　没有眼镜，寸步难行。 　　她都不知道昨天是怎么在陌生的环境下，凭着直觉完成洗漱这一系列操作的。 　　边舒阳自然也没有异议。 　　吃过饭，颜沐凡主动帮忙洗了碗就准备告辞。 　　配眼镜用不着边舒阳也跟着一起。 　　学校旁边的商业街就有眼镜店，颜沐凡进门，找专员推荐了一款镜框和镜片都比较轻薄时尚的，也没问价钱，直接就跟对方说加急处理，然后到柜台付款。 　　她没走远，就坐在眼镜店里等着。 　　摸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手机进水开不了机，如果是之前，说不定她就直接买个新的了。 　　看在边舒阳辛苦帮忙修理的份上，颜沐凡感觉自己还可以再用一阵子。 　　就在她坐在旁边等待时，店里来了几个客人，似乎也是她们学校的，边挑眼镜边聊天。 　　颜沐凡是怎么判断来人和她是校友呢？因为她们嘴里念叨边舒阳的名字念个不停。 　　她手上还在玩手机，耳朵却像是跟着她们走了，自动收入她们聊天中关于边舒阳的话。 　　听其中一个人提到说边舒阳马上就要毕业了，很是惋惜。还有人说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就算不毕业，校草也似乎已经被人订了。 　　颜沐凡有些疑惑，被人订了？被谁？她最近跟边舒阳待在一起的时间挺长，没感觉他有交女朋友的迹象。 　　最关键的是，如果他交了女朋友，还让自己在他那借宿，那也太没品了。 　　这种男人还留着做什么。 　　思及于此，颜沐凡忽然惊觉，自己接受边舒阳好意时，竟然异常信任他，笃定边舒阳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而且认定他没有女朋友。 　　她怎么会对边舒阳有这种莫名的信心？ 　　另一个女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可是听我亲学姐说的，边校草绝对有女朋友了。她对我不会说谎的。她亲眼见到的。” 　　颜沐凡眉头一皱。 　　说得这么真切，应该不会是假的。 　　那边舒阳……？ 　　“亲眼见到？那你亲学姐是在哪看见的？看见什么了？” 　　“这……我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假的。” 　　“绝对不假！我亲学姐亲眼见着边校草陪一个女生去了医院，还一直陪护到最后呢。” 　　“切，那说不定只是同学帮忙而已。” 　　“不可能！我学姐说本来是三个人去的医院，中途有个女生走了。只有边校草和另外一个女生。如果两个人不是情侣关系，为什么不是另外那个女生留下来陪着，而是边校草一直陪到最后？” 　　等等。 　　去医院？ 　　难不成这俩人口中那个边舒阳女朋友就是她？ 　　不会这么巧，她生个病去医院也能刚好碰上校友？ 　　颜沐凡心中有所怀疑，但没办法上前询问证实她的猜测。 　　直到林欣发来消息：沐凡！你昨晚去哪了？！ 　　糟，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忘记和林欣她们说一声了。 第51章 　　在近视的人眼里，远处的世界是一团模糊的。 　　有人会把这个美化为朦胧美。 　　不过颜沐凡还是更喜欢看到清晰的世界。 　　她戴上新配的眼镜，世界总算是回归清澈了。 　　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眼镜店。 　　那几个旁若无人地聊着边舒阳和他“疑似女友”情报的校友，还在柜台前挑挑拣拣，没有确定要选哪个镜框。 　　那个声称自己亲学姐目睹边舒阳陪女友就医的女生，发出一声惊呼，举起手机把屏幕给她的同伴看：“你们看看，这就是我学姐拍到的照片。有图有真相了吧？” 　　听到这话，颜沐凡本来已经迈出店门的脚不禁顿了一下，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拍到的究竟是不是她和边舒阳。 　　那个女生举起手机的角度刚巧朝着她的方向。 　　新眼镜很不错，离得不近也看得一清二楚。 　　照片里确实是她和边舒阳。 　　只不过拍的人估计非常心慌，不说没拍到正脸吧，衣服都糊得很。 　　果然那个女生周围的其他人都不认这张照片。 　　颜沐凡走出了这家店。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意识到仅凭着照片，一般人认不出和边舒阳在一起的人是她，颜沐凡说不好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不想考虑太多，她抓紧时间往宿舍赶。 　　她要回去换身衣服。 　　哪知一打开寝室门，就看到林欣抱着手臂看着她。 　　林欣：“舍得回来了？” 　　颜沐凡：“啊，我……” 　　她恍然间有一种林欣其实是她妈的感觉，一时间异常心虚。 　　林欣：“从实招来吧，昨天晚上去哪了？” 　　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林欣，颜沐凡也是头一次见。 　　她要怎么解释？ 　　颜沐凡急出了一脑门汗。 　　“沐凡，你不会真的跟边舒阳出去过夜了吧？” 　　颜沐凡：“啊，我……” 　　她怎么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了啊。 　　颜沐凡脑袋一时短路，舌头打结，也想不到什么谎话可以骗林欣，只能实话实说道：“我昨天不小心掉到春新湖里，被边舒阳救上来之后时间太晚，回寝室不方便，我就……” 　　“什么？你掉湖里了？！” 　　颜沐凡还没说完，就被林欣打断，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来到颜沐凡近前，抓着她仔细观察：“你怎么样？昨天是边舒阳陪你去医院了吗？前天就着凉发烧了，这种天气掉水里那不是更难受了么。” 　　颜沐凡顺着林欣安慰她：“放心，我没事，也没呛几口水就被边舒阳捞出来了。” 　　她好说歹说才打消了林欣想带她再去一趟医院的念头。 　　颜沐凡有点莫名，好像从小到大，她的朋友都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格外照顾。 　　她是哪里表现出自己生活不太能自理了么。 　　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她还是挺感谢朋友们都这么关心，只是有点暗自感慨自己体质确实有点特殊。 　　林欣也不纠结颜沐凡昨夜晚归的事情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林欣真正冷静下来，又兀自嘿嘿笑了一会儿。 　　颜沐凡问她笑什么。 　　林欣眨着闪亮亮的眼睛说：“边校草还真是全能啊，想想他抱着你把你救上岸，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颜沐凡哭笑不得。 　　这时她也不忍心告诉林欣，她和边舒阳不是林欣脑补的那种关系，边舒阳救她的画面她也没看到，估计不会像林欣想象的那么美好。 　　只是对方提到救她，颜沐凡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的是边舒阳手捏法决驱鬼的景象。 　　威严凛然。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帅。 　　颜沐凡换了身衣服，想起来什么，问林欣：“你买到护身符了？” 　　林欣转动椅子，在她书桌上拎起她的钥匙串：“给你看看，不过不能碰啊。碰到就不灵了。” 　　挂件垂落在她眼前，挂件的样式似乎已经印在她的脑子里了。 　　只是她似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端详这东西。 　　一只手托着一只眼睛。 　　通体漆黑。 　　眼睛不是普通人类的样子，竖瞳，应该是眼白的地方泛着淡淡的红色。说不好是什么材质，她只感觉这东西好像在盯着她。 　　颜沐凡看了一会儿就摆摆手让林欣把这挂件收起来。 　　实在是很让人浑身不舒服。 　　而林欣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视如珍宝地把那东西捧在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现在林欣的表情，有一点疯癫般的狂热。 　　这让颜沐凡感觉更加不适了。 　　她试探性地问林欣：“欣欣，你买这个许了什么愿啊？” 　　“这怎么能说。”林欣看向颜沐凡，脸上的表情很自然，“这就跟生日愿望一样，说出来就不灵了。” 　　颜沐凡：“真的可以让愿望生效吗？” 　　林欣：“当然，不是都让你看学校论坛的发的那些帖子了么。” 　　她又继续说：“我之前也不信，但有个别的系的学妹，就那个在学校辩论赛上拿过最佳辩手的那个。她就买了，亲身验证许愿成功。诶，你不买一个吗？我陪你去啊？” 　　颜沐凡本来想试着让林欣把这东西扔掉，毕竟她也没办法判断姚咏莹和石路强的事情是不是和这挂坠有关，但昨天的经历实在让她对这个东西心有余悸。 　　可看林欣的态度，如果她说这东西有问题，说不定是要跟自己生气的。 　　颜沐凡想着只能尽快出售的店铺看看，然后再确认一下石路强有没有买过“护身符”。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一时没留心林欣说了什么。 　　直到林欣又重复一遍，她才回神。 　　颜沐凡：“嗯？你说什么？” 　　林欣有点不高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刚还想说陪你去买个护身符呢。” 　　颜沐凡：“呃……” 　　林欣挥挥手：“算啦。我刚想起来，凡是在店里买过护身符的，一个月只能就暂时不能去那家店买东西。否则护身符就不灵了。” 　　这什么奇怪的规矩？ 　　很不符合常理啊。 　　如果店铺想要用售卖这个护身符来招揽客人，为什么要定下这种规矩，岂不是为了一样货品就无形中拒绝了大量的回头客？ 　　颜沐凡这样想着，自然也这样问了林欣。 　　林欣挥挥手：“那家店主人很有个性的。你看他开店时间就知道，人家不差这个钱。肯定是里面有什么玄妙的说法。你没感觉，这样更有说服力了吗？店铺主人用自己的生意给护身符背书诶。” 　　如果不是事先对这个护身符有怀疑，颜沐凡感觉自己都要被洗脑了。 　　林欣这边她是劝不动了。只能尽快查明白真相，避免更多的人遭遇不幸。 　　她收拾完，也收到了边舒阳的信息，问她有没有好。 　　颜沐凡有些不自在地反问他到哪了。 　　边舒阳的回复很简短：学校大门。 　　没想到边舒阳比她更急的样子。 　　颜沐凡跟林欣说了声自己要出门了，林欣却一脸担心地拉着她不让她走。 　　“就算你感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也休息一下吧？” 　　颜沐凡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欣欣，我和人约好了，不能让人家等我太久。” 　　林欣：“你和谁约好了啊……哦，我知道了。” 　　她上下打量了颜沐凡几眼，突然冒出一句：“是边舒阳吧。” 　　颜沐凡：“呃，是。” 　　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她说不是了。 　　把边舒阳摆出来还比较容易过关。 　　果然林欣一脸怪怪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颜沐凡关门时，还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诶，女大不中留啊”。 　　惹得她忍不住又把门打开，朝里面扔下一句：“我和边舒阳没关系！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她扔下这枚炸弹就跑。 　　就算林欣想追出来也跑不赢她。 　　手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猜也知道是林欣来的消息，颜沐凡当做没听到，径直往学校大门赶。 　　时间快到中午，初夏的太阳此时也是有点灼热的。 　　颜沐凡在大门口张望了一圈，也没看到边舒阳。 　　她哼了一声。 　　边舒阳这个骗子，明明人没到却骗她说什么在大门口。 　　手机恰好在此时响起。 　　颜沐凡接起电话，没好气：“喂？我到了。你不是说你已经在学校大门口了？你人呢。” 　　对方的声音稳稳的，一点也不因为自己说谎而愧疚：“你不晒吗？往右侧看。” 　　她闻言转头，只见边舒阳拿着一杯奶茶往她这个方向走。 　　“给。”说着，边舒阳把奶茶递给她。 　　颜沐凡有些发愣地接过，说起傻话：“这是给我的？” 　　边舒阳挑眉：“林欣发消息给我，说让我给你买这个。” 　　他好像有些不太理解林欣这话是什么意思，等着颜沐凡给他解释。 　　关键是颜沐凡也不知道林欣现在演的是哪一出。 　　她手机铃声复又响起，是林欣来电话。 　　颜沐凡刚一接起来，林欣开门见山问她：“收到奶茶了吗？” 　　“啊？这奶茶是什么意思？” 　　林欣嘿嘿一笑：“还骗我说什么你们不是情侣。不是的话我能支使得动边校草给你买奶茶？” 　　颜沐凡：“……” 　　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欣丢下一句“你们好好约会吧，我不打扰了”，就挂断了电话。 　　边舒阳：“你喜欢喝这个口味的奶茶？” 　　颜沐凡：“呃？啊。” 　　边舒阳：“嗯，知道了。” 　　等等，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怎么感觉剧本走向不太对呢。 　　颜沐凡努力把他们要碰面的主题扯出来：“不是要去‘有间小铺’？” 　　边舒阳：“先吃饭吧。快到中午了，也不急在一时。” 第52章 　　他们午饭倒是吃的没什么波澜。 　　在学校外的商业街随便找了家店，也只是为了不会饿着肚子去探查情况。 　　由于是在学校旁边，免不了碰到一些校友。 　　本来颜沐凡也不确定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校友，但那种遮遮掩掩看边舒阳，时不时还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的举动，就让颜沐凡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估计那些人不止是校友，还很可能是边舒阳的仰慕者。 　　边舒阳看到颜沐凡有些坐立不安，询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颜沐凡声音很小：“那几个人是我们的校友啊。他们在看我们。” 　　边舒阳：“嗯？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颜沐凡心想，边舒阳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她真是学不来。 　　不过看着边舒阳这样，她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只是看到她和边舒阳吃饭而已，和老同学聚会吃饭不是很正常么。 　　颜沐凡这样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也放松下来。 　　考虑到一会儿要去做的事，两个人吃饭速度都不慢。 　　他们很快解决午饭，这次颜沐凡想付钱，没想到被边舒阳拦了下来。 　　颜沐凡睨他：“这次不用我请客了？” 　　边舒阳面不改色：“以后都不用。” 　　颜沐凡感觉他用词怪怪的，什么叫以后都不用。 　　去往“有间小铺”的路上，颜沐凡问边舒阳，有没有查到那个“护身符”究竟是什么。 　　边舒阳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这两天乱七八糟的意外频出，前天颜沐凡生病去医院，昨天颜沐凡又意外落水。 　　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 　　而始作俑者似乎对此一无所觉，还有些埋怨地看向他。 　　边舒阳只能说，今天他回去好好找找资料。 　　颜沐凡在旁边出主意，说他不是学计算机的么，把那个东西的照片发到网上，通过图形软件比对，在浏览器搜索看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边舒阳有些无奈地重申：“我是软件工程与数据技术系的。” 　　颜沐凡这时改口：“跟你什么专业无关啊。我这是信任你作为‘挑战杯’一等奖获得者的信息检索能力。” 　　边舒阳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知道我拿过那个奖？” 　　颜沐凡：“不止啊——” 　　她还被林欣科普过很多他的背景资料。 　　等等，她这样说边舒阳会不会误会什么？ 　　颜沐凡赶快转移话题：“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换话题的方法极其生硬，边舒阳只瞥了她一眼，很给面子的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右边转个弯就是了。” 　　他们确实快到了。 　　随着边舒阳的声音落地，一家很有个性的店铺出现在他们面前。 　　整个外部装修看上去就很有氛围。 　　一般店家的大门都是玻璃的，就是为了给往来的行人展示自己店里的陈设，吸引新用户进来。 　　而这家店，大门是木头的，木门旁却有橱窗，然而透过橱窗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在里侧有着厚重的窗帘遮挡。 　　店铺上没有招牌横额，而是竖着放了一块木板在门外。 　　木板上书：“有间小铺，有去无回。” 　　颜沐凡看到店家的陈设，莫名被勾起了兴趣，说：“有点意思啊。” 　　边舒阳没有发表评价，只是说：“进去看看吧。” 　　他们推门而入，店铺里的陈设也和这家店给人的初印象差不多，透着一股神秘且暗黑的味道。 　　没有店员招呼，货品随意摆放在形状奇怪的货架上。 　　因为窗帘遮挡了外面可能照射进来的自然光，店铺里面是用人造灯光照明的。 　　光源不是普通的白炽灯。 　　而是几个烛台造型的电灯，散发出幽幽蓝色光芒，零散地分布在店铺的各个角落。 　　这让整间店铺都有一种极其诡异幽深的感觉。 　　好像不知什么时候，一些没被光线照射到的黑暗角落里就会突然跳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店铺里极为安静，似乎就只有颜沐凡和边舒阳两个客人。 　　他们大略走了一圈，真的没有发现其他人。 　　颜沐凡小声问：“我们没来错吧？” 　　寂静的地方，让人说话也忍不住轻声细语起来。 　　边舒阳：“没有。分头找找那个所谓护身符在哪吧。” 　　本来她来这家店主要的目的是跟老板打听一下他是从哪进的货，为什么宣传护身符会实现人的愿望。 　　护身符长什么样子已经不太重要，她已经在林欣那里看到过了。 　　确认那东西和她从姚咏莹的残魂处得到的长相差不多。 　　等等，那两个东西好像有点差别。 　　思及于此，颜沐凡小声叫了下边舒阳。 　　“喂。你有没有带着那个护身符。” 　　“哪个？” 　　“就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你家的那个护身符。” 　　“带着呢。” 　　“拿出来我看看。” 　　边舒阳虽然不知道颜沐凡为什么想现在看那个护身符，但也依言在兜里翻了翻。 　　可他翻遍了自己的口袋，却发现那东西不翼而飞了。 　　颜沐凡借着电子烛光看到边舒阳脸色变了，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你不会是丢了吧？” 　　边舒阳眉头紧皱：“不可能。” 　　颜沐凡：“这么半天都没找到，肯定是找不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丢了呢。” 　　边舒阳沉声道：“我没弄丢，它消失了。” 　　他出门前明明把那东西揣在口袋里，不知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应该不是被人偷走的，放在同一个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可能有小偷只偷走一个挂坠，而放弃更值钱的东西。 　　更何况今天离他最近的人就只有颜沐凡。 　　总不可能是颜沐凡故意开玩笑捉弄他。 　　东西丢了，两个人都有些焦躁。最后还是决定先在店铺里看看这里卖的“护身符”，如果可以的话，买几个。 　　颜沐凡不太敢在这种地方和边舒阳分头行动，但为了表示自己对边舒阳弄丢那个特殊的“护身符”的愤怒，她硬着头皮独自扫货架。 　　走到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角落里堆着一堆沙子。旁边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富贵在天，逆天而行”，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本命护身符可自取，每人一个”。 　　看到上面的字，颜沐凡心中有了猜测，想必这东西就是在学校里特别火的那个“护身符”了。 　　她回头张望，边舒阳在不远处，她小声叫了他一声。 　　本以为对方会听不到的，没想到边舒阳还真的回过头来。和她对上眼神，然后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找到了？” 　　颜沐凡指了指他们面前的这个沙堆：“好像是要自己挖？” 　　边舒阳：“我试试。” 　　说着他先蹲下，打量了沙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捡了一只小铲子过来。 　　颜沐凡看到这把铲子情不自禁地“噗嗤”笑出声。 　　这把铲子是塑料的，就和小孩子在海边堆沙堡玩沙子的那种小铲子一模一样。 　　出现在这种店铺里，着实出戏。 　　更让她忍俊不禁的是这画面里拿铲子的人是边舒阳。 　　手里拿着这么幼稚的东西，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感。 　　边舒阳似乎没因为她的古怪笑容而恼羞成怒，只是有些不解地望向她，随后想来是搞不懂她为什么忽然开心起来，摇了摇头，开始挖那堆沙子。 　　只是嘴角上若有若无地挂着点笑容。 　　挖了没一会儿，颜沐凡就听到一声“嗯？”，然后看到边舒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边舒阳把铲子直着插到沙堆中，然后从旁边他挖出来的那一堆沙子里拨了拨，在里面拎出来一个小东西。 　　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挂件。 　　颜沐凡凑过去，仔细观察边舒阳手里的这东西。 　　她说：“看起来和林欣的差不多。” 　　因为早上刚见过，她对挂件的各个细节都有一定印象。 　　无论是样式、颜色还是质感，都和她在林欣那里看到的相差无几。 　　但她依稀感觉和那个她在湖中、边舒阳家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颜沐凡把目光重新投向那堆沙子，推了下边舒阳：“继续继续。” 　　她想看看还能不能挖出来和她模糊记忆中一样的“护身符”。 　　边舒阳把他挖到的那枚放到一边。 　　正要动手继续挖沙子，就听到一道有些严厉的人声传来：“本命护符，每人一个！” 　　颜沐凡和边舒阳都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颜沐凡有一种做错事的心慌感，她习惯性地往边舒阳身后躲，四下张望着想找到说话的人在哪里。 　　边舒阳则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铲子。 　　他意识到那声音不是从某一个地方发出的，而是环绕着他们，从四面八方传来。 　　“别怕，应该是在房间角落放了音响。”他反手想拍拍颜沐凡的胳膊以示安慰，没想到颜沐凡这时身子一动，他刚好碰到了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频繁见鬼的缘故，颜沐凡体质向来有些弱，手脚常年比较凉。 　　边舒阳相对较热的手碰触到她手背的一瞬，她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 　　这股热意自手背向上延伸，直接烧到她的脸上。 　　两人触电般地一僵，然后迅速各自把手抽走。 　　颜沐凡掩饰般地开口，语速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既然一人只有一次机会，那这次我来挖吧。” 　　她想从边舒阳手里把铲子拿过来。 　　却因为过于惊慌，握住的不是铲柄，而是直接触碰到了边舒阳的手。 　　被烫到一般，颜沐凡又迅速把手收回。 　　边舒阳慢悠悠地放开了铲柄，让铲子躺在地上，语调很稳：“你来。” 　　颜沐凡看了边舒阳一眼，对方已经从沙堆面前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 　　她蹲下，默不作声地把地上的铲子捡起来，一点一点挖着。 　　手上挖着沙子，却像是在把那点实质的沙土化为虚无，一层层铺在自己心里，试图把悸动不已的心跳埋在沙土下层。 第53章 　　铲子插入沙土时沙沙作响，在一片空寂的店铺内声音很突出。 　　可颜沐凡却感觉这声音没有她的心跳声明显。 　　悄悄回头看去，边舒阳似乎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 　　颜沐凡的心跳速度一下子恢复正常。 　　她嘴角微微向下，一股莫名的烦躁感逐渐在心里萌生。 　　手里动作不停，甚至更用力了几分。 　　挖了好一会儿都没挖到东西，这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她咬了下下唇，忽然有种想把铲子扔到边舒阳脸上的冲动。 　　她甚至已经准备转身站起来了。 　　“有收获吗？” 　　边舒阳的声音传来，语调稳定声线清朗，颜沐凡像是忽然惊醒过来。 　　她刚刚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念头？ 　　她摇了摇头，轻声答：“还没。” 　　像是有些懊恼地说：“我怎么就挖不到。” 　　“没事，不急。”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忽然铲子好像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挖到了？ 　　颜沐凡把那东西铲出来，拎着一个边缘抖落上面覆盖着的沙尘。 　　看外形，和边舒阳刚挖出来的应该差不多。 　　但等她把“护身符”表面的浮土都擦掉，明显能看出，这东西长得和边舒阳、林欣那里看过的不一样。 　　却和昨天在边舒阳家莫名出现的东西一模一样。 　　两者都是一只手托着一只眼睛。 　　区别在于，颜沐凡手中这个，自眼睛里又伸出一些类似于藤蔓之类的东西，向下延伸，把托着它的那只手缠绕包裹住了。 　　颜沐凡竭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把那东西扔远的冲动，转手递给了边舒阳：“你看” 　　似乎是在颜沐凡挖到她那枚“护身符”时，边舒阳也察觉到了，他站在颜沐凡身后，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把那东西递过来。 　　边舒阳在看到那东西的一瞬，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没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他也察觉到他们二人的护身符样式不同，眉心微蹙，仔细观察着“属于”颜沐凡的这枚。 　　拿到手中时，他敏锐地感觉到护身符上有一股阴气，在落入他掌心后，那股阴气像是也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迅速消散，或者也有可能是藏在那个护身符之中了。 　　东西已经到手，至于为什么会外观上有所区别，那就要完成他们来到这家店的另外一个目的：找老板谈谈。 　　可他们四处转遍了，没看到任何其他房间。 　　明明在他们挖护身符的时候会传来警告声，人却不在铺子里？ 　　这种设置有些过于莫名其妙了吧。 　　这家店的老板就不怕有人闯空门，把他铺子里的东西动搬空吗？ 　　颜沐凡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怎么办？找不到人啊？” 　　边舒阳：“再试试去挖护身符。既然能看到，那他说不定就会出来阻止。” 　　两人回到埋着护身符的沙堆旁边，边舒阳捡起地上的小铲子准备动手。 　　他还没下手呢，就听到店铺大门打开的声音。 　　颜沐凡有些意外，这人来得这么快？ 　　边舒阳也停下动作，站起身往店铺入口方向看。 　　只见来人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根手杖，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怎么装扮这么玄幻？ 　　他们看着来人走到身前，对方皱着眉冷声说道：“你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边舒阳没理会他的话：“你是这家店的店主吗？” 　　对方应该也就一米七左右，和边舒阳对话不得不微微仰头：“你有什么问题吗？” 　　边舒阳：“我们有事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对方神情很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你们不是来买东西的。赶快把护身符放下离开，我没功夫跟你们聊天。” 　　对方这种态度，让颜沐凡有些不知所措，这，她本来不想搞得这么僵的，她之前设想的是随口跟对方聊聊天，看能不能套出来话。 　　没想到边舒阳上来就跟人家硬碰硬了。 　　颜沐凡有些紧张地拽了一下边舒阳，想让他换种语气。 　　边舒阳被颜沐凡拉了一下胳膊，原本想说的话被打断，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难不成她想说什么？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秒，都不知道彼此间是什么意思。 　　老板这时更不耐烦了，重复了第三遍：“你们，把东西放下离开吧。既然不是来买东西的，也不是我们店里的客人，别在这逗留。” 　　边舒阳给了颜沐凡一个安抚性的眼神，转过来和老板说话时，语气依旧很冷硬。 　　“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但也不止是来买东西的。”边舒阳拿出了个什么东西举在老板面前，“这是你这里卖的护身符的宣传词吧？这种程度的虚假宣传，是可以被告的你知道吗？” 　　老板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什么虚假宣传，我这里卖的都是真的。你也是燕大的学生对吧，准不准、好不好用，你们论坛上不都有写吗？” 　　边舒阳：“这是你店铺的IP地址，这是学校论坛发贴人的IP地址。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一样的。我劝你还是别狡辩了，好好回答问题。一个电话打过去，找人来核查你店铺经营情况，很快的。” 　　老板把自己伪装得高深莫测的面具当场碎裂，迭声道：“别别别，我好不容易把这个店宣传起来。那帖子也是一种宣传手段嘛。你们有没有学广告、市场营销之类的，肯定符合宣传的标准。” 　　颜沐凡瞠目结舌地看着边舒阳对老板步步紧逼。 　　意外极了。 　　想起高三时，边舒阳还说她牙尖嘴利想用语言说服鬼灵，他自己这不也挺能说的么。 　　老板最终还是在边舒阳的威逼下服软，不仅说要把他们手上的护身符免费赠送，还会对他们的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边舒阳首先问的就是他怎么会想起做这个护身符的生意。 　　老板说也是机缘巧合，他本来是打算开个水果店的，旁边都是饭店奶茶店之类的，他想开个水果店调剂一下，而且还是大学城旁边，估计会有不少学生顾客。 　　但他在搜罗资料，找供货商时，刚好有个供货商和他挺投缘的，两个人聚在一起喝酒，那个供货商就聊到他最近拿到一枚护身符，很灵验的那种。 　　老板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要不是对面的人是他的供货商，他第一时间就要开始骂人了。 　　那人免费给了他一个，这东西的造型怪奇怪的，而且有点瘆得慌。老板就抱着要看那人笑话的想法，勉强收下，随口许了个愿试验一下。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 　　老板生意头脑一动，联系他的供货商，首先问的就是这东西怎么能搞到，能不能批发。 　　供货商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他要想往外卖的话，未必能这么灵验。 　　老板不在意，跟供货商要了进货方式，这东西，只要十个里面，不，一百个里面有一个歪打正着撞上的，生意就不会赔本。 　　他立刻把水果店的设想推翻，由那个护身符联想，搞了个神秘物品的店。故弄玄虚地布置了一番。 　　因为担心店里人太多，会影响气氛，还特意定了规则，说从他店里买到护身符的人，一个月能不能再来消费。 　　老板一开始被逼着讲述这个护身符由来，说话不情不愿的，讲到他开店的时候逐渐兴奋起来，完全没了刚进门时落在颜沐凡里那种玄妙的气质，整个一个市侩小店主的样子，唾沫四溅，差点喷到颜沐凡脸上。 　　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 　　等他讲完，颜沐凡眨眨眼，从边舒阳身后伸出脑袋，抓住老板含糊其辞的部分问他：“所以这护身符你是从哪进的货？” 　　老板有点扭扭捏捏地说：“可不是我自己主动找的啊，是那个供货商，他拉着我想让我入伙，然后跟我说的进货渠道。” 　　刚不还说是自己商业头脑，抓着人家问，好不容易才问到渠道来源的吗？ 　　想必是这个问题提醒了老板，让他有点担心这批护身符不对劲，所以急着想甩锅。 　　颜沐凡应付他：“嗯嗯，知道了，是供货商怂恿你的，所以你的货物渠道到底是什么呀？” 　　老板犹豫了一阵子，忽然一咬牙说：“我跟你们说了，那你们不能再往上举报我了啊。我这小本经营，本来客人就少，也没赚多少钱。到现在我租店铺和装修的钱都没赚回来呢。” 　　边舒阳：“说。” 　　老板被他冷硬的语气冻得打了个哆嗦。 　　挂着一副委屈的表情，说让他们跟他走。 　　老板引着边舒阳颜沐凡往店铺门口走，颜沐凡还以为要领他们出门，直接去找那个什么供货商。 　　没想到他往右一转，站在一张奇形怪状的挂毯前面，然后把挂毯掀开，用力推了一下墙，墙壁就往里打开了。 　　原来挂毯后面是一个隐形门。 　　难怪他们没找到店家可能在的位置，藏得这么隐蔽，如果不知道的，肯定找不到。 　　他们跟着老板往里，里面就是一个小房间，这间房间装修就很现代化了。里面摆着桌椅电脑之类的，还有若干个显示器，显示器上都是店铺里的画面，估计是连接了店里的监控器。 　　老板来到座位上坐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把显示器转过来给他们看。 　　他说：“我那个供货商给了我一个网址，让我直接在网址上跟人联系。” 　　“本来我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供货商明知道这东西有商机，不自己做，在我提出来之后，他甚至连二级经销商都不做，我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颜沐凡问：“那你怎么最后还接受了？” 　　老板说：“因为我看到了这个网站。” 　　说着，他敲了下键盘，显示器中，画面变化。 第54章 　　出现在颜沐凡和边舒阳面前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网站。 　　一幅护身符的照片直接被放在网页的中央，下面是一个邮箱地址，写着如果想要信奉“福多”大神，那么就联系这个邮件地址，诚心的人会得到庇佑。 　　颜沐凡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这个页面她选修广告学时做的作业都比这个要好看。 　　而边舒阳在看到“福多”两个字时，眸光一闪。 　　颜沐凡说：“就这样子的网站，你也信，然后通过邮件联系对方了？” 　　老板好像现在也感觉哪里不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诶？是啊。” 　　边舒阳：“你联系了对方，然后呢？” 　　老板好像还在回忆自己为啥能在这种情况下也毫不犹豫地联系对方，喃喃道：“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这个网页，就感觉这个能行，像是整个页面都散发着圣光。总之我就邮件联系对方了呀。” 　　“可能也是当时心特别诚。我打了好多字，跟对方介绍了我的情况。说我打算开店嘛。对方很痛快地说可以给我供货，不过数量有限，让我控制一下不要卖给太多人。” 　　“我一想，物以稀为贵嘛。卖贵点我也不会亏。然后又制定了一系列额外的政策，通过一些商业宣传，这东西就火起来了。” 　　边舒阳看着那个邮箱地址，掏出手机记了下来。 　　颜沐凡也不甘落后，她直接把整个电脑显示器都拍了下来。 　　两人又问了一些其他细节问题，比如已经卖出去多少，他在燕大论坛发了多少贴子。 　　最后边舒阳把姚咏莹和石路强的照片拿出来，问他对这两个人有没有印象，老板很茫然地摇了摇头。 　　边舒阳也没说什么，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问题问得差不多，两个人就打算离开了。 　　在离开前，颜沐凡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把自己挖到的那个护身符拿出来，然后示意边舒阳也把他挖到的那个递过来，两个都放在手里，拿给老板看，问他，是不是进的货就这两种样子。 　　老板有点疑惑，他指着其中边舒阳挖出来那个说：“我见到的都是长这样的。” 　　他又仔细看了看颜沐凡挖出来的那个：“你这个我没见过？哪家店买的？” 　　颜沐凡心里突地一跳，眼神认真：“你真没见过吗？” 　　老板不像是在撒谎：“真没有哇。你这个看起来做工更精致一点呢？诶，小同学，别走啊。跟我讲讲是哪里买的好不啦？” 　　他看颜沐凡停下脚步，有点高兴地跟过去。 　　颜沐凡歪了下头，说：“这就是你店里买的，对了，这俩东西多少钱？” 　　老板见颜沐凡这么说，心想这小姑娘看着乖巧可爱的，一副好学生模样，没想到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店里的护身符哪是长这样。 　　估计是挖不到她手里那东西的来源了。 　　他又想起边舒阳的威胁，也不强求，对她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们有缘分，就算送你们的好了。” 　　颜沐凡没理老板的话，看到门口有二维码，点了点：“这是你店里的二维码吧？” 　　老板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对。” 　　她二话没说就把钱转过去，很豪气地说：“钱付好了。” 　　然后就和边舒阳一同出了“有间小铺”。 　　出了店门，颜沐凡一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 　　边舒阳说：“来我店里吧。” 　　边舒阳的店离得不远，他们没多久就到了。 　　两人在客厅沙发处坐下，直奔主题。 　　颜沐凡把那个护身符拿出来仍在茶几上。看到那东西就不舒服，整个人都往相反的方向让了让。 　　边舒阳也把自己在“友间小铺”挖到的那枚“护身符”拿了出来，放到茶几上颜沐凡的护身符旁边。 　　颜沐凡搓了搓手臂：“这东西看着就让人怪不舒服的。” 　　边舒阳摸了下下巴：“你还记得那店主在跟我们说话时，叫了这东西的另一个名字吗？” 　　“另一个名字？”颜沐凡没留心这种事情，但如果说不记得，又像是自己记忆力不如边舒阳，落了下风。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小声道：“什么来着，好像是叫什么多。” 　　“是‘福多’，”边舒阳站起身，“等我下。” 　　说着，他起身上楼。 　　颜沐凡不知道边舒阳要做什么去，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她有点想跟着离开。 　　面前茶几那两个东西，虽然不大，但总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颜沐凡把手机竖直举起来放在眼睛前面，试图遮挡住视线里那两个“护身符”的样子。 　　边舒阳上楼了，她也不打算闲着。 　　颜沐凡有个猜想。 　　她打开学校论坛，翻到生活区，先简单在页面里浏览一会儿，除了交易二手东西的，还是能翻到一两个关于护身符的帖子。 　　但那些帖子让颜沐凡很失望。 　　她没能找到想找的东西。 　　贴子里一张“福多”的照片都没有，她无从判断她在店里挖到的究竟是不是唯一一个。 　　没等她看很久，边舒阳就回来了。 　　他手上还拿着一本半新不旧的书。 　　边舒阳重新回到颜沐凡旁白的沙发上坐下，把书打开，翻到中间某一页，递给了颜沐凡。 　　里面是佶屈聱牙的古文，颜沐凡抬起头，一脸迷惑地看向边舒阳：“你要我看什么？” 　　边舒阳解释道：“书里简单记述了‘福多’这个东西的掌故。” 　　颜沐凡粗略看了一遍。 　　“福多”这个护身符其实是某种神的化身。 　　这个颜沐凡之前也想到过。 　　书里没有直接提到“福多”这个名字，用的是一个类似的名字，意思差不多。 　　边舒阳也在旁边跟着解释：“这则掌故发生地是在西南地区，古时候那里出现过几次旱灾大疫，人们自然会想要求神拜佛。市面上常规的神不管用了，就拜祭一些野路子的神。” 　　“这个‘福多’就有点像是他们立刻个土庙，拜祭了狐狸精、黄大仙之类的东西。本来只是精怪，但得到供奉，所以也因此得到法力。” 　　边舒阳的解释和书中写到的差不多，只是他声音清朗好听，讲起这些东西来，有点像是说书先生在讲故事，引人入胜。 　　颜沐凡听得有些入迷。 　　后面大概就是说这种精怪在特殊时间被供奉也很正常，他们也是有法力，需要还因果的，所以也是会帮一下供奉他们的所谓“信徒”。 　　“福多”本来也应该属于其中一种。 　　它相比普通的狐狸精之类的东西其实更为邪恶。 　　原身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死后莫名其妙变成鬼，然后投胎成了一种类似于“捕蝇草”之类的植物，由植物修炼成了精怪。 　　西南地区的人那时拜祭供时，它刚好原身在供桌上，受了恩惠就一发不可收拾。 　　带着前世的虚荣心，力量和恶念都逐渐壮大。 　　只不过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一些精怪会被人遗忘，也就没人继续供奉他们，精怪的法力有所减弱，会起报复心，报复那些层级供奉过他们的人的后代。 　　本来“福多”也应该因此而消逝，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这个年代又活了过来，还招揽了大量的信徒。 　　颜沐凡听完这则“故事”，手撑在下巴上，眨着眼睛问边舒阳：“那‘姚咏莹’就是被‘福多’盯上，然后报复的？石路强究竟和这东西有没有关，我们好像也还不知道？” 　　边舒阳：“我昨天查了一下石路强在论坛上的发帖情况。” 　　她就知道边舒阳会用自己的管理员身份“以权谋私”。 　　这个时候，他有论坛权限倒是一件很方便的事。 　　颜沐凡看着边舒阳，等他揭晓答案。 　　“石路强也得到过那个护身符。” 　　“得到过？” 　　颜沐凡敏锐地注意到边舒阳的用词。 　　边舒阳：“对，石路强的护身符不是从老板那买的，他是捡到的。” 　　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点了几下后递给颜沐凡。 　　颜沐凡看到的是几张截图。 　　是石路强在论坛里发贴和回贴的截图。 　　他先是在别人发的贴里回复，问福多是不是真的很灵，使用方法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忌讳之类的。 　　回复的人质疑他的问法，在结账时老板会告诉他使用方法，他怎么会不知道。 　　石路强便解释说那个福多是他捡到的。底下回复的都在问在哪捡的，他们也想捡。 　　毕竟护身符的价位对于很多人有些偏高，自然有人想捡便宜。 　　石路强没回复他是在哪捡到的，只炫耀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过了两天他又发了主题帖，说没想到这东西真的管用。他宿舍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颜沐凡看到这有点疑惑，当时警方询问室友，他们不是说宿舍关系很好吗？ 　　边舒阳似乎从她表情里读懂了她的疑惑，开口道：“如果关系真的好，怎么可能那么多天没见到石路强还没把这个情况同步系里，也没报警？” 　　颜沐凡恍然大悟。 　　她有些谨慎地说：“即使石路强确实拿到过护身符，但这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他手上的护身符未必和姚咏莹的一样。” 　　关键还在于她挖到的这种护身符，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思及于此，颜沐凡说：“我们现在手里有了邮件地址，能找到发货人吗？” 　　边舒阳：“可以试试。” 　　颜沐凡忍不住开口：“‘试试’这种话可不符合边校草的人设啊。” 　　边舒阳挑眉：“那我应该怎么说？” 　　颜沐凡：“干脆利落地两个字‘当然’。” 　　边舒阳：“哦？在颜学委眼里我这么厉害？” 　　颜沐凡：“……” 　　她有一种怼人不成反被调戏的感觉。 　　边舒阳：“好，颜学委都这么发话了。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第55章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边舒阳说的那么顺利。 　　颜沐凡跟着边舒阳上楼去他卧室，倚在门边看边舒阳打开一个个网页，根据邮箱溯源发件人的情况。 　　她忍不住问：“找个人这么难吗？” 　　边舒阳：“一般来说不太难，但这个发件人似乎早有准备，留的联系方式都是伪造的。” 　　越是藏头藏尾的，越说明有问题。 　　颜沐凡没等到结果，她接到导师的电话，问她在不在学校，让她帮忙找个材料送过去。 　　虽然还没正式成为研究生，老板的需求也不能不管。 　　颜沐凡只能有点遗憾地先离开，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求边舒阳一有结果就联系她。 　　边舒阳像是故意为难她一样，迟迟没有点头答应。 　　他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颜沐凡跺了下脚，她把声音放轻：“求求你啦。找到那个人也告诉我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热意袭上自己的脸庞。 　　她暗自握拳，想道，早晚有一天也要让边舒阳有什么把柄落在自己手上，也让他感受一下求死对头的滋味。 　　边舒阳回过头打量了颜沐凡一会儿，像是心满意足了。 　　他站起身：“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答应了。走吧，送你回学校。” 　　颜沐凡一愣。 　　这也不是晚上，边舒阳做什么还要送她回去？ 　　她这一走神，边舒阳就已经走到她身边，越过她先一步朝楼下走去。 　　颜沐凡追在边舒阳后面同他说话：“不用了吧，我自己回去也没什么问题。” 　　边舒阳像是没听到颜沐凡的话，兀自继续往前走。 　　到底还是让边舒阳送到了校门口。 　　“诶？舒阳啊！” 　　在校门口颜沐凡打算开口跟边舒阳告辞时，听到有人叫住边舒阳。 　　学校里走出来一个老师，颜沐凡看着有点面熟。 　　边舒阳礼貌回应道：“周老师。”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她曾经见过。有一次她在教学楼里上自习，不知怎么睡着了，一醒来就看到边舒阳和其他几个同学在讲台上围着一个老师。 　　之所以对这个老师有印象，还是因为那次遇到边舒阳时，她在门外似乎也听到了周老师在打趣边舒阳和她的关系。 　　除了不自在之外，也感觉这个老师有点特别。 　　周老师看到颜沐凡和边舒阳，脸上露出长辈常见的那种笑容，说：“出去玩刚回来啊？” 　　颜沐凡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明明是去干正事，也不是去玩，被周老师一说，倒像是为了逃避写论文而出去约会。 　　“约会”？！ 　　她也不知道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赶快指挥脑子里的小人用黑板擦迅速把这两个字擦掉。 　　周老师也没什么事，只是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朝校外走去。 　　颜沐凡走了几步，发现边舒阳并没有跟上来。 　　他回过头去，似乎在看着周老师的背影。 　　“边舒阳？”颜沐凡叫了他一声，他隔了几秒钟才转过身来。 　　颜沐凡感觉边舒阳的反应有些奇怪，她也伸长脖子，往周老师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你的论文指导老师吗？” 　　她还记得那次在教室里，有几个人围着那个周老师问问题，都大四下，还找老师问问题，除了论文情况研讨，也没什么其他可能性了吧。 　　颜沐凡主动道：“都到学校了门口……你要是有问题要问老师就赶快去吧。” 　　她甚至认为边舒阳没必要送她回学校，对方的坚持让她感觉有点怪怪的。 　　边舒阳似是没注意到颜沐凡说了什么，他自言自语道：“奇怪……” 　　颜沐凡：“嗯？” 　　什么东西奇怪？ 　　边舒阳却只是摇了摇头，说她不用管。 　　颜沐凡站住不走了：“喂，刚才到底是什么奇怪，你快告诉我嘛。” 　　边舒阳：“周老师身上的气息不太对，我刚没开天眼，只是隐约看他面色有异。” 　　“你担心周老师也买了护身符，卷进来了？”颜沐凡提出她的猜测。 　　他们找到了姚咏莹和石路强的共通之处，却还不知道那么多人买了护身符，为什么就只有他们两个出了问题。 　　颜沐凡：“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受害者，只是目前还没曝光出来。” 　　边舒阳：“那就等曝光出来再说。” 　　颜沐凡瞪眼：“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每当她感觉边舒阳好像有那么点顺眼之后，他就会做点什么，让她再次不爽起来。 　　边舒阳：“嗯？不这样的话，那你有什么建议？” 　　颜沐凡：“……” 　　好像还真没什么好主意。 　　但气势不能输，她硬着头皮说：“你不是警局里有人吗？让姜警官查查，有没有其他失踪案例了呀？” 　　边舒阳定定地看了她一小会儿，正当颜沐凡以为他又要扯什么大道理来拒绝她的建议时，对方却点头应好。 　　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很快，两人就到了颜沐凡寝室楼下。 　　边舒阳：“好了，你上去吧。到寝室给我个消息。” 　　颜沐凡本想道谢的，但她感觉到周围有目光集中到她和边舒阳身上，还有人窃窃私语说着什么，说话时目光就在她和边舒阳身上来回打转。 　　这说八卦说到正主面前，也不掩饰一点吗？ 　　颜沐凡没来由的烦躁：“你这个人好奇怪，大白天的，我都要进寝室楼了，还能出什么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 　　不是边舒阳的问题，她好像就是故意要说一些话来惹怒对方。 　　他们本不应该关系这么好的。 　　颜沐凡隐约意识到自己对边舒阳的心态变化，她有一种背弃朋友的感觉。 　　寝室楼前的小路并不太宽，是以同楼的女生或者陪着自己女朋友回寝室的男生往寝室楼门走时，总会路过边舒阳和颜沐凡他们。 　　路过的人没想到能看到边舒阳送人回寝室，而且对方的语气还颇为不善。 　　在学校里，哪怕单独男女两个人走在一起，都会被猜测为情侣，更别说是送到寝室楼下这种标配暧昧举动了。 　　认识边舒阳的学生不少，谁也没想到还能有一天在学校里，看到边舒阳把一个女生送到女寝楼下。 　　有人已经在悄悄拍照，准备一会儿发到学校论坛上去，给大家看看这个大新闻。 　　边舒阳眼神往那人手上一扫，那个同学立刻一抖，很做作地调转视线，装作在看其他东西。 　　他内心已后悔不迭，早知道不那么手贱，偷拍边校草了。 　　好在边舒阳只是看他一眼，很快就又把头转回去，盯着颜沐凡。 　　边舒阳冷声说道：“你知道白眼狼三个字怎么写吗？” 　　“姚咏莹残魂未被尽数消除，她得了你的血，能力提升，哪怕是白天，也可能能把你拉到鬼域之中。更别说那个藏在角落里需要被挖出来的‘福多’。” 　　“既然你认为自己都可以，我就不多事了。” 　　凉凉的略带讥讽的语气，这是颜沐凡所熟悉的边舒阳。 　　她好像确实惹怒了对方。 　　可为什么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却并不高兴。 　　胸口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挖掉一块一样，空虚着很不舒服。 　　她不自觉侧过脸去，微低下头，不去看边舒阳。 　　不想在边舒阳脸上看到对她的厌恶。 　　所以颜沐凡也错过了对方那一闪而过的担心。 　　两人最后堪称是不欢而散，颜沐凡上楼之后还要面对林欣的八卦。 　　她沉着脸一个字不说，直接从扶梯爬到上铺床上，把自己埋到被子里。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是老师问她东西有没有拿到，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回学校是要替老板干活的。 　　只能振作精神赶快爬起来，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往老师办公室跑去。 　　在老师办公室一直忙到快到寝室门禁时间，颜沐凡对自己未来三年的忙碌程度有了可怕的预感。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室友们都手忙脚乱地拿着洗漱用品往水房冲。 　　颜沐凡有些奇怪，平时哪怕熄灯了，也有人摸黑去洗漱的，今天是怎么了？ 　　林欣给她解释，说今天有通知说晚上要停水，劝她也抓紧时间。 　　她只能赶快加入。 　　还好在停水前把自己收拾妥当，颜沐凡躺在了松软的床铺上。 　　这一天说起来忙碌得很，她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却没什么睡意。 　　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她忍不住在脑海中回想今天的收获。 　　从学校论坛那里确定了石路强和姚咏莹一样，都有护身符，而且都到论坛里炫耀过。 　　边舒阳说这个护身符不对劲，是属于一个品性不太好的精怪。 　　还从老板那里获知了他进货的渠道，边舒阳那边在查。 　　想到边舒阳，她不禁有点走神。 　　颜沐凡闭了闭眼，把边舒阳的脸从脑海里清除，继续思考石路强和姚咏莹的事情。 　　不管是她的直觉，还是现有的“证据”，无一不指向那个护身符。 　　可在老板那里买护身符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只有姚咏莹他们两个出事了呢？ 　　这是颜沐凡想不明白的问题。 　　下午时她在老师办公室，整理资料时间隙期间，也和边舒阳聊过几句。 　　对方像是完全忘记两人临别前的争执，态度和顺地跟她讨论。 　　不行，她怎么老走神去想边舒阳的脸。 　　颜沐凡再次试着集中精力，回到正事上来。 　　下午时他们聊了护身符在这起事件中起到的作用，边舒阳提出一个想法，说普通的护身符应该没影响，关键在于模样特殊的，老板说没在他店里出售过的那种。 　　也就是颜沐凡挖到的。 　　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是同意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一回来就喊林欣把她买到的护身符扔掉的原因。 　　边舒阳说他要再研究比对一下，那两个他们在店铺里得到的护身符。 第56章 　　她走在一条路上。 　　周围都是冷寂的路灯，把她的影子照在地上，让她感觉像是有很多个人跟着她一样。 　　这条路上就只有她一个人。 　　可为什么她好像能听到有规律的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哒、哒、哒。 　　一声声像是踩在她心里。 　　她有点害怕起来，脚步加快。 　　可那声音似乎也跟着加快了步速。 　　哒、哒哒。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跑了起来。 　　直到精疲力尽跑不动了为止。 　　高跟鞋都被她在奔跑过程中甩掉了！ 　　走了一会儿，她都没再听到那有规律又让人不适的声音了。 　　只是地面好像逐渐变得柔软，明明是柏油马路，怎么会有点像是踩在泥地上的质感？ 　　她往下一看，蓦地张大嘴发出一声尖叫。 　　她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地面，而像是人皮肤一样的东西。 　　颜色一样，柔软又有弹性。 　　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汗毛。 　　这一切诡异的现象都让她汗毛乍起。 　　她的尖叫声持续了一会儿就被掐断。 　　不是她自己闭上嘴暂停喊叫，而是发不出声音，或者说发出声音她却听不到了。 　　眼前的道路变成了人的躯体，她手足无措。 　　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前进还是找地方先哭一会儿，把感受到的惊慌和恐惧都哭出来。 　　她眼见着脚底下的“人”动了一下。 　　那“人”或者说“道路”，从前方某个地方弯折，像是从平躺状态半坐起身。 　　她呆愣在原地，面前的景象过于奇异，她甚至想不起来应该转身逃跑这件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手臂移了过来，手掌攥成拳头，来到她面前，随后展开，把一个巨大的东西摆在了她的正前方。 　　正是“福多”护身符。 　　* 　　颜沐凡挣扎着从被子里爬出来。 　　她的后背都是冷汗，四肢虚弱无力，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更让她感觉到惊恐的是，在枕边放着一个护身符。 　　和她在“有间小铺”里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下，踩在扶梯上脚都是软的，最后两阶还滑了一下，直接摔坐在地上。 　　疼。 　　但这疼也唤回了一些她的理智。 　　当务之急是联系边舒阳，她要确认一件事情。 　　问题是手机在床上。 　　哪怕在心理暗示下，她已镇定了一些，但床上那东西还是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碎碎念着鼓励自己的话，颜沐凡再次爬上床铺。 　　不仅拿了手机，她甚至还壮着胆子捏住护身符的一个角，把它也拎下来。 　　时间刚到六点，室友们都还在梦中酣眠，寝室里除了几声沉沉的呼吸，安静得颜沐凡有些心慌。 　　但其实今天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她做了个深呼吸，打开手机给边舒阳发消息。 　　颜沐凡：醒了吗？能帮忙确认一下，昨天留在你店里的那两个护身符还在吗？ 　　信息发出去之后，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仿佛下一秒对方就的信息就会显示在屏幕上。 　　颜沐凡的状态已经不太稳定，梦境中的可怕场景和突然出现的护身符让她神经紧绷。 　　好在边舒阳似乎今天也起得很早，看到了她的信息，很快给她回复。 　　“只有一个。你是不是在寝室发现了你挖到的那个？” 　　尘埃落定。 　　是了，这个护身符，像是认定了她一样，从边舒阳那里消失，又在她床上出现。 　　不，也许不止于此。 　　这东西说不定就是姚咏莹在鬼域中给她的那个。 　　死缠着她从鬼域到边舒阳那里，然后又出现在“有间小铺”的店铺里，再被她留在边舒阳店里却仍不安生，继续跟着她，出现在她枕边。 　　颜沐凡忽然想到什么，不禁发起抖来。 　　她给自己披了件外套，拿着手机和钥匙就往外走，走到楼梯处才想起来她还穿着拖鞋。 　　飞奔回去把拖鞋甩掉，迅速套上运动鞋，眼睛又扫到了她桌上放着的那个“福多”护身符。 　　咬了咬牙，她把那个护身符塞进外套口袋里。 　　这才重新冲出门去。 　　在路上她拨通了边舒阳的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颜沐凡就忙不迭地发问：“你现在是在店里吗？” 　　对方答得很干脆：“在。” 　　颜沐凡说：“好。” 　　然后挂断电话。 　　来过几次，颜沐凡已经熟门熟路了，她来到边舒阳店铺门前，扣响他的大门，似是怕他听不到，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开门！” 　　“嗯？” 　　“我……在……门口……快开下门。” 　　对方冷清的声音像是开启了某个闸门，颜沐凡咬着嘴唇坚持到现在，终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啜泣起来。 　　哭了没一会儿，她又像在跟自己较劲一样，努力收声，想要止住哽咽。 　　这时，边舒阳开了门，看到的就是抽抽搭搭，眼睛鼻子红成一片的颜沐凡。 　　他沉默着等对方自己走进来，随后关上门。 　　颜沐凡进来后站在原地，唇齿间偶尔泄出一丝哽咽。 　　边舒阳有些犹豫着伸出手，又收了回来。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 　　颜沐凡听到他的话，直接撞入边舒阳胸口，双手抓着他的前襟，像是逃过生死劫难总算安全了一样，整个人放松下来，然后毫无顾忌地开始哭起来。 　　边舒阳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他的手臂悬在空中，过了几秒，才缓缓落在对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缓缓从上往下，用极轻的力道安抚着哭得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的颜沐凡。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对方发泄完。 　　颜沐凡哭了一阵，直到有些累了，心中的恐惧都被哭出来了，才缓缓收声。 　　只是哽咽停下，她却有些不好意思抬头。 　　有点尴尬。 　　边舒阳好像看穿了她的别扭，见她情绪已经渐趋平复，主动开口道：“你先去那边坐，我给你拿杯水。” 　　颜沐凡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把她从寝室带出来的那个“福多”护身符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也许是因为刚才哭得有点累，护身符拿在手里，她竟然没之前那么强烈的不适感了。 　　她盯着护身符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发直。 　　边舒阳端着杯水回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整个人有些呆呆的颜沐凡。 　　“给。” 　　“谢谢。” 　　颜沐凡很小声的道了谢，举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你猜到了对吧？下一个会是我。” 　　边舒阳也看到茶几上的那个护身符了。他立刻领会到颜沐凡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他沉默了下，暂时没说话。 　　颜沐凡双手抱着杯子，眼睛望向桌面上现在放着的那个东西。 　　她眼神有些发直，只是机械性地在说：“这个东西，就像是一个标记。姚咏莹把它给了我，无论我走到哪，或者把它扔到哪，它都能莫名其妙地再找上门。” 　　“我猜姚咏莹之所以遇害，也是因为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石路强的护身符。” 　　“他们看到论坛里有贴子宣传，就算没有平白得到这个特殊的护身符，也很可能要去店里买，所以不会随便把意外获得的护身符扔掉。也就不会发现这东西不正常。” 　　“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姚咏莹会盯上我，这东西也会盯上我。” 　　说着，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边舒阳：“别怕。我……” 　　颜沐凡打断他：“我没怕。” 　　如果不是脸色煞白，双手环胸，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她这句话说不定还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边舒阳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放在了颜沐凡头上。 　　他做出这个动作后，两个人身子都僵一下。 　　边舒阳收回手：“你的推测有一定道理，不过现在的情况和姚咏莹他们那时不一样。” 　　颜沐凡抬头看向面前这人，眼神和边舒阳相触。 　　他的眼神坚韧，平时冷漠疏离的人，此时却显得异常可靠。 　　“有我在。” 　　* 　　颜沐凡也是受早上的噩梦影响，人一害怕就更加脆弱，等她缓过来，就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开始感到尴尬。 　　怎么偏偏在边舒阳面前哭得这么惨。 　　甚至还被对方安慰了。 　　她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别扭感。 　　边舒阳倒是没有因为这件事嘲笑她，反而跟颜沐凡说了他昨晚熬夜追踪那个邮箱账号得到的信息。 　　最终定位到的位置是在他们学校。 　　也就是想要通过护身符传递厄运的人，要么是同学，要么，就可能是老师了？ 　　只是有个地方有点奇怪。 　　本来“福多”只是一个有点法力的精怪，而且现在是否还留存于世尚且存疑。 　　就算是“福多”作祟，那种精怪怎么也不会无缘无故夺走人的性命。 　　这像是厉鬼才能干出来的事。 　　目前能算得上“厉鬼”的，好像也就只有姚咏莹。 　　所以做法促使护身符跟着她，要害她的人是姚咏莹？ 　　那把“福多”护身符推广给“有间小铺”老板的人，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颜沐凡想得有点头疼。 　　本来就睡眠不足，刚刚又哭了一顿，现在她整个人都有点萎靡。 　　“去楼上歇一下。” 　　听到边舒阳的话，她感觉自己被看穿，习惯性地想反驳过去，却在对方的眼神里收声。 　　她支吾了几声，最后问：“那你呢？” 　　边舒阳：“我出去买早点。有什么想吃的？” 　　颜沐凡“啊”了一声，态度温和的边舒阳让她有点不习惯。 　　她说：“包子吧。” 　　边舒阳一问，她倒是真有些饿了。 　　早早起床又从学校一路跑过来，惊恐和害怕褪去，苏醒已久的胃发出抗议。 　　边舒阳点了下头，说：“很快回来。” 　　他走到门口还回过头来补充道：“放心，这里我加固过了。姚咏莹的残魂不会再出现。” 第57章 　　一起吃过早饭，边舒阳说他有事要出门。 　　颜沐凡感觉独自留在边舒阳这里有些怪怪的，她很自然地跟在边舒阳后面，朝大门走去。 　　到了门口，她才猛地回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跑来边舒阳这里，往外迈出的脚又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 　　边舒阳没有借此取笑她，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你要留下等我吗？” 　　颜沐凡有些别扭，她双手背在身后，抓了抓自己的食指。 　　“不太好吧。” 　　边舒阳：“没关系。” 　　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是温柔的。 　　颜沐凡想了想，不自在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而且—— 　　“我还要写论文呢，电脑和文档都在宿舍，马上到论文送审的日子了……” 　　这几天先是被好奇心驱使着了解姚咏莹的事情，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成了目标，颜沐凡好几天都没有正经写她的毕业论文了。 　　论文答辩关乎毕业，颜沐凡习惯性地仍把它当成近段时间的头等大事。 　　“那我陪你去拿电脑。你可以在我这里写。” 　　颜沐凡有些犹豫着，还是答应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提议。 　　就在不久前他们吃早饭时，颜沐凡又想起早上做的那个噩梦，脑子短路，脱口而出问边舒阳，能不能在他这边借住一段时间。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力图补救，说她开玩笑的，还尬笑了两声。 　　没想到边舒阳那边表情未变，咽下嘴里的粥，说“可以”。 　　颜沐凡还在念叨着说“你别介意我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听到边舒阳的回复后，她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了一样，僵在桌上。 　　边舒阳表情似乎愉悦了一些，还问她有什么问题。 　　她连声说着“不不不，还是不麻烦了”，鲜明地表明了她的态度。 　　边舒阳倒是没借机发难，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那顿早餐。 　　由此有了出门前的这段对话。 　　颜沐凡其实还是拿不准边舒阳口中的“可以”是真还是假，但无论真假，她都没打算真的过来住。 　　如果真的过来，那就太奇怪了。 　　可她又担心边舒阳不在旁边，万一遇到姚咏莹的残魂，她应该怎么办。 　　面子和性命哪个更重要，此时无需多言。 　　哪怕被边舒阳嘲笑她上赶着巴着他，笑她出尔反尔，颜沐凡也只能认了。 　　她最后决定：“那你陪我先回宿舍拿东西吧。” 　　好在边舒阳现在像是顿悟了一样，竟然不主动找她麻烦了。 　　颜沐凡话音落地，对方就干脆应声说“好”。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边舒阳吗？ 　　态度好得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边舒阳陪她回寝室拿东西，走到校门口时，颜沐凡想到有一本书很关键，于是提议先去一趟图书馆。 　　边舒阳又好脾气地同意了。 　　惹得颜沐凡看他好几眼。 　　到了图书馆门口，颜沐凡说她自己进去就行，让边舒阳在外面稍等她一下。 　　等到她发现自己身周环境突然改变，颜沐凡才后悔不已。 　　明明是要去三楼借阅社科类书籍，却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图书馆负一层，身处通往石路强曾经出事那个楼梯间的走廊里。 　　走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连之前在这种诡异环境里经常见到的黑色雾气都没有。 　　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 　　颜沐凡发现不对劲，转身就想往外面跑，可走廊也像是跟着她的转身同步变化。 　　她转身转得都快晕了，眼前的景物也没有发生变化。 　　这是一定要让她往楼梯间走啊。 　　颜沐凡偏不！ 　　她不转身了，往后退着走还不行吗？ 　　这次莫名其妙地落入这个诡异的空间，颜沐凡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害怕。 　　可能是因为这次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本来是要到图书馆去借书的，边舒阳也还在外面等着她。 　　想到这，她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意，以为只是借个书的功夫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完全忘记了图书馆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怎么干净。 　　前面会有什么，完全不可预知。 　　她只能一边尝试逃离，一边期望边舒阳在外面能感受到这里发生了异常。 　　她保持着直视前方，一点点倒退着走。 　　眼看两侧的景象，她意识自己距离楼梯间越来越远，心中渐渐升起希望。 　　这个法子可能有戏！ 　　颜沐凡加快了步速，又走了几步后，忽然一脚踩中了什么东西。 　　脚下软软的，像是不小心踩在泥地里。 　　她条件反射般地低头看去。 　　更为靠后的右脚，正好踩在一片漆黑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上。 　　软软的，质感有点像是泥土。 　　可为什么图书馆的走廊里会出现泥巴？ 　　就在颜沐凡疑惑的当下，她明显感觉脚下有点不对劲。 　　原本平坦的地面像是煮沸的热水一样，开始咕嘟嘟地出现若干气泡。 　　颜沐凡没工夫惊讶，她赶忙把脚从诡异的泥地里抽出来，迅速转身查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次走廊没有再跟着她转身而改变方向。 　　她此时面向的确实是出口方位，然而就在她面前，一团浓郁的黑雾堵住了去路。 　　虽然隔着黑雾看不到远方有什么，颜沐凡却能感觉到从黑雾中传来的压抑气息。 　　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潜伏在那团未知的黑暗中。 　　就算是面前没有黑雾，她此时也无法继续前进。 　　盖因在她和黑雾间，还有一大滩凭空出现的淤泥。而那滩淤泥也不像是什么安全的东西。 　　正当颜沐凡思考如果后退几步冲刺过去，是否足以支撑她跨过去，那滩淤泥有所变化，它似是有了生命一般，缓慢地朝她这边蠕动。 　　颜沐凡被这景象惊到，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她不得不一步步后退，躲避淤泥的侵袭。 　　颜沐凡不住地回头，意识到她和楼梯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这团淤泥的目的难不成就是迫使她进入楼梯间？ 　　楼梯间眼看着离她就只有几步的距离了，颜沐凡的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不住摩挲着沉幽木手串。 　　像是可以从中获得一点勇气。 　　边舒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啊？ 　　她的期盼并没能生效，这空寂的诡异空间内仍只有她一个人，和面前不断靠近的诡象对峙着。 　　淤泥突然停了下来。 　　其中不断上涌的气泡变得更加频繁，而边缘处则向中央收拢。 　　颜沐凡刚想松一口气，就看到那团淤泥的中央，蠢蠢欲动地要往外冒出什么东西。 　　她死死的捂住嘴巴，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手逐渐从淤泥的中央“爬”了出来。 　　那只手手掌朝上，形成一个向上托举的姿势。 　　随后，手掌中心有什么东西起伏着，似乎要“破土而出”。 　　颜沐凡看不下去了，她头也不回地冲进楼梯间。 　　和她想的不同，楼梯间并无异常，没有姚咏莹的残魂，也没有石路强的。 　　早知道就早点往这边走了。 　　颜沐凡没多逗留，沿着楼梯往上爬。 　　脚步错乱地跑到楼梯途中转折的位置，“砰”地一声，她撞上了什么东西。 　　然而前面什么都没有。 　　她试探地把手往前伸了伸。 　　一堵透明的墙体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切断她继续往上面跑的可能性。 　　顾不得额头的疼，她有些绝望地锤了几下那堵透明墙。 　　现在她要怎么办？ 　　她又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团淤泥组成的东西缓缓移动过来。 　　和她想的一样，是“福多”的造型。 　　一只手托着一只眼睛，移动过程中，“眼睛”和“手”上，还缓缓滴下泥点。 　　那东西像是感觉到颜沐凡的方向，径直往楼梯这边蠕动而来。 　　颜沐凡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握拳用力锤着透明墙，手掌侧面锤红了一片。 　　边舒阳…… 　　等等！ 　　除了那福多蠕动的声音，她依稀还挺到了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从不知道哪个方向遥遥传来。 　　她张了张嘴，可能是因为害怕，她发现自己失声了。 　　别慌别慌别慌！ 　　颜沐凡拼命在心里暗示自己，然后用已经通红的手掌擦了一下眼睛，抹掉眼周的水渍，她努力再尝试发出呼救声。 　　“救……” 　　眼看那怪东西都要到第一级台阶，颜沐凡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带。 　　“救救我……” 　　她出声后恍然意识到，有什么声音和她的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被这种奇怪的现象吓了一跳。 　　“福多”已经在这时爬了两级台阶，离她越发近了。 　　颜沐凡努力催眠自己，不要在意她说话时产生的诡异和声。 　　“救命！有人吗？！” 　　和她的声音合在一起的有一道男声，似乎还有一道女声，她发出的呼救声大了一点，三重声音叠在一起，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显得凄厉又诡异。 　　颜沐凡顾不得这么多，“福多”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喊出一句之后，其他的话就好开口一些。 　　“救命啊！” 　　“颜沐凡？！让开！” 　　自空气墙的另一边传来声音。 　　是边舒阳的声音！ 　　颜沐凡迅速往墙壁那侧靠过去。 　　前方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透明墙被破了个窟窿，从里面伸出一柄剑，之后是持剑之人骨节分明的手。 　　边舒阳破空而至。 第58章 　　边舒阳一剑引雷，直指距他们近一步之遥的“福多”。 　　落雷在不大的楼梯间里炸响。 　　随后一声凄厉的哀嚎传来，来自于那个由泥浆组成的“福多”。 　　那东西被边舒阳的雷咒劈得四分五裂，有新的泥浆补充上来，填补缺口，勉强维持着原本的形状顺着楼梯往下滑去。 　　边舒阳这才有功夫确认颜沐凡的情况。 　　“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柔软的身体便扑了上来。 　　“呜呜呜……” 　　本来看到边舒阳出现，颜沐凡就已经有些绷不住，意识到对方要先解决眼前的危险，她强自把绝境中得救的激动又压抑下去，等边舒阳重伤福多后，转头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她时，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边……嗝……边舒阳……呜呜呜……” 　　“你怎么……怎么才来……” 　　命悬一线的恐惧和突然转危为安让颜沐凡忘却了那些平日的矜持，只想好好哭一场，把心中的害怕都发泄出来。 　　她扑在边舒阳怀里，抽噎着，还时不时小声控诉他几句。 　　边舒阳右手持剑，左手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地举在半空中，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抚在对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哄道：“别怕，我来了。” 　　听到这句话，颜沐凡的哭声更大了一些。 　　哭得边舒阳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酸疼不已。 　　他低下头，在颜沐凡发顶落下一吻，说：“我在，没事了，不会让它伤到你。” 　　这一下实属情不自禁，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和胸前那人俱是身子一僵。 　　颜沐凡的哭声都停了一秒。 　　她之前哭得有点狠，哽咽一时无法止住，只是声音突然变小，像是又开始自我控制，用力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还是福多打破了他们此时的尴尬。 　　在边舒阳安抚颜沐凡这个空当，福多差不多自我修复完毕。跃跃欲试地又要顺着楼梯往他们的方向爬过来。 　　不只是福多，还有一团浓郁的黑雾自外面的走廊往楼梯间这里蔓延过来。 　　安抚着怀中人的边舒阳余光已经看到福多的动作，他拍了下颜沐凡，说：“站到我身后。” 　　颜沐凡从对方严肃下来的声音中听出一丝警惕，她意识到他们还没有真正脱离险境，于是收回环在边舒阳腰际的手臂，默默转身，退到边舒阳身后去。 　　边舒阳的到来，意味着安全了。颜沐凡选择性遗忘了他方才突然的动作，好奇心也回归，从边舒阳身后探出头去，看看现在的“战局”是什么样子的。 　　她一眼望过去，就正好看到了又一次逼近的福多。 　　和刚才不同，哪怕福多仍然是那一副诡异的样子，她似乎从危险中脱离开，没有那种紧张害怕到呼吸不畅的感觉了。 　　边舒阳一脸镇定地摆出一个起手式，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雷从他剑尖生出，劈向福多。 　　这次对方也似乎已经料到即将到来的攻击，立刻改变形状，手掌和眼睛塌陷，落到地上，化为一滩淤泥。 　　这让边舒阳的雷击落了空。 　　颜沐凡有些担忧地“啊”了一声。 　　一击不中，边舒阳未显沮丧，他上前几步，往楼梯下方，也就是福多的方向走去。 　　从他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手腕甩动，将符纸飞到原本是福多的那摊淤泥上。 　　随后脚步跟上，握紧手中所持的雷击枣木剑，瞄准符纸中心，直直插入淤泥之中。 　　“呃啊啊啊啊啊！” 　　自淤泥中和门口的那团黑雾里，都传来了扭曲的恐怖尖叫声。 　　像是数个人声叠加在一起，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 　　颜沐凡立刻抬起手捂住耳朵，却没什么作用。 　　那声音让她想起曾经听过的“鬼啸”，也是这样，像是直接在她灵魂中叫喊一样。 　　“别碰！” 　　颜沐凡被边舒阳的声音惊醒，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手腕被边舒阳抓着，把她整个人往后拉，而她伸出右手，似乎是要去触碰就在不远处的淤泥。 　　她赶忙缩回右手，退回到边舒阳身后。 　　边舒阳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收回。他右手持剑贴在身侧，左手则是牢牢抓住颜沐凡。 　　像怕她再次被福多魇住。 　　边舒阳单手持剑，再度刺向福多。 　　那摊淤泥迅速退后，往走廊方向逃去。 　　边舒阳回头看了颜沐凡一眼，她心领神会：“我没事，追吧。” 　　边舒阳这才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两人一同跟着福多往走廊跑去。 　　他们两个步速都不慢，出了楼梯间，边舒阳停了下来。 　　他却看不到福多的踪影。 　　颜沐凡则是小小声地“啊”了一声，看边舒阳不说话，有些紧张地看向他，问：“这个，是不是很难处理？” 　　边舒阳看向颜沐凡，表情有点古怪：“你能看到福多在哪吗？” 　　颜沐凡从这个问题意识到，她看到的东西，在对方的视野中并不存在。 　　她点头，指了指他们正前方：“前面，地上，墙上，天花板上，都是，天花板上还往下不断掉泥点。砸在地上时，会升起一只只小手，墙上则是偶尔会从黑泥里此起彼伏地冒出眼睛。” 　　说着，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和自己口中的描述吓到，颜沐凡打了个冷战。 　　边舒阳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的走廊，又从口袋里拿出四张符箓，甩手将符箓掷出。 　　颜沐凡眼见着那四枚符纸像是暗器一样，“咻”地从边舒阳手中飞出，恰到好处地钉在了墙壁和地面上。 　　边舒阳又念起咒文，手捏剑诀，引雷到符纸上。 　　以符纸为中心，开始燃烧。 　　这下不只是颜沐凡，边舒阳也看到了原本隐藏起来的福多。 　　一股烧焦的味道从前方的污泥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渐趋衰弱，渐渐的，那些黑污自前方不远处的天花板和墙壁周围消失不见。 　　颜沐凡有些惊诧地看着前面：“这是解决了？” 　　哪知旁边的边舒阳却摇了摇头：“还没。先离开吧。” 　　边舒阳又看了走廊一眼，然后比了个手势，示意颜沐凡往楼梯间的方向走。 　　楼梯间还有什么吗？ 　　颜沐凡就看着对方，自那个存放过清扫工具，也藏匿过石路强尸体的杂物间里拎出来了一个福多护身符。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步，有点紧张地看向边舒阳：“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边舒阳没解释，只是用他的雷击枣木剑点了点那个东西，又引来一道落雷，直接把护身符劈成两半。 　　颜沐凡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随机感觉身子一轻。 　　她听到楼上和旁边走廊里都有学生的说话声传来，他们回到现实世界了？！ 　　边舒阳从地上捡起已经被劈成两半的护身符，揣进兜里：“走吧，先出去再跟你解释。” 　　在往外走之前，边舒阳收起他的枣木剑，颜沐凡也没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像变魔术一样，枣木剑凭空从边舒阳手中消失了。 　　出了图书馆没多远，在前方的草坪处，颜沐凡对边舒阳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想坐下。 　　也顾不得草地干不干净，颜沐凡席地而坐。 　　她早就感觉腿软得站不住了，一直勉强自己撑着直到走出图书馆，确认回到现实，她这次是真的安全了，那口憋着的气才算吐出来。 　　身子里的力气像强撑的勇气一样流逝消失，她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膝盖上。 　　边舒阳没笑她，也随意地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撑着头看着她。 　　缓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边舒阳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 　　颜沐凡忽然想起在楼梯间里发顶的那一吻，刚恢复常态的脸颊晕缓缓透出一丝薄红。 　　那时事态危急，她也刚从惊吓中解脱，一时间没工夫思考边舒阳的举动是什么意思，现在平静下来，一些近日来相处时微妙的画面渐渐浮上心头。 　　边舒阳，那时候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吗？ 　　是他有什么别的想法，还是单纯只是为了安抚她？ 　　那她呢，她是什么想法？ 　　颜沐凡：“你……” 　　她话起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要她怎么问呢？她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边舒阳那样做的原因，她会不会因为对方的想法改变自己的态度呢？ 　　她不希望自己那么被动。 　　边舒阳眨着眼睛也不接话，似乎就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颜沐凡躲开对方的眼神，揪着自己脚边的嫩草：“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想，最好边舒阳也不要主动提起发生的那件事。 　　像是听到了颜沐凡的心声，边舒阳解释道：“其实你被拉进鬼域时，我就知道了。” 　　他虚点了下颜沐凡的手腕：“你还记得手串上加的buff吧。” 　　当然记得。 　　颜沐凡小声说：“加了buff还这么慢。” 　　边舒阳：“下次尽量快点。” 　　颜沐凡蓦地看向边舒阳，见他正看着自己，又迅速把头扭开。 　　边舒阳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慌。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头一次，她不想在边舒阳处于下风时乘胜追击，反而想快点躲开。 　　两人之间弥漫过一阵略有些尴尬的沉默，还是边舒阳清了下嗓子，主动讲述了他在是如何找到颜沐凡的所在。 　　原来哪怕是边舒阳，想要打穿现实世界和鬼域之间的界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除了颜沐凡手腕上那串被加持过的沉幽木手串的作用之外，还有福多护身符的原因。 　　想必福多自己也没想到，这东西会把边舒阳引来。 第59章 　　那个福多“护身符”，在某种作用下，像是认定了颜沐凡一样，自边舒阳的房间内消失，又附着到颜沐凡身上。 　　这也是把她引入鬼域的重要媒介。 　　其实这个特殊的护身符，已经可以当作是“福多”本体的一个化身。 　　石路强、姚咏莹，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这个特殊的护身符，所以被福多作为目标盯上。 　　不管姚咏莹是希望颜沐凡帮她还是单纯的想把她也拉下水，总之护身符在鬼域中被姚咏莹扔给了她，这也就让颜沐凡也被拉入了这条线中。 　　边舒阳把护身符毁掉，也只是毁掉了这条线上后续有人再受害的可能性。 　　散发出去那么多护身符，为什么就只有这一种是特殊的？ 　　这其中的缘由，还是要先把那个在邮件里给老板发货的人找出来才能知道。 　　颜沐凡差不多冷静下来，和边舒阳坐在图书馆前交流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们遇害的原因，是因为手上拿着特殊的“福多”，那当务之急除了找到后面藏着的人之外，还有就是赶快让老板不要再售卖那些东西了。 　　边舒阳笑笑说他已经把这件事跟姜白说过了，由警方那边出面处理。 　　这样也更符合流程。 　　颜沐凡问：“不是说福多是个西南那边信奉的一个神吗？怎么会用这种方法为非作歹？” 　　边舒阳说了下他的推测。 　　“之前说过，这种精怪是吃到人的一些供奉，在他们范畴内可能会给予以他们供奉的人一些好处，但如果停下来不供奉，就会做些奇怪的事报应他们甚至殃及子孙后代。” 　　“可随着时间推移，信奉他们的人越来越少，这种精怪本质就有些恶劣，又习惯了吃供奉走捷径，自然要想些法子吸纳信徒，获得更多的供奉。” 　　“至于危及人命，则是因为福多这个‘神’本质的问题。这么多年了，它的内心仍对变成人有极强的渴望。人是万物之灵，它自然想要吸收人的精气精华。” 　　听完，颜沐凡点了点头。 　　和她想的差不太多。 　　这次在图书馆遇袭，影响了颜沐凡的心情，也没什么心思在今天写论文。 　　不过书还是要借的，今天不写只是暂时缓口气，总不能跟评审老师说，她经历了和恶神的生死决战，让他们放她一马，在没写毕业论文的情况下让她过了吧。 　　没用颜沐凡说什么，边舒阳很自觉地说陪她一起进去借书。 　　这时的图书馆显得正常又可爱起来。 　　在大学这几年，颜沐凡还是很喜欢泡在图书馆的。在图书馆借阅室里看书，有一种能让人心神宁静的魔力。 　　看书效率要比在寝室高出不少。 　　这次自然没什么诡异的情况发生，顺利完成借书任务。 　　颜沐凡捧着她的一摞书从图书馆大门出去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像是把在图书馆鬼域中的那些不愉快经历都借由这口气扔掉。 　　边舒阳一路把颜沐凡送回寝室。 　　在进门前，颜沐凡有些不安地反复询问边舒阳，刚才是真的把福多解决了吗？它不会再找上她了吧。 　　边舒阳温声道：“真的没事了。福多用来作祟的媒介已经被毁掉，它暂时翻不起什么浪。” 　　颜沐凡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暂时？” 　　边舒阳：“嗯，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媒介，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你别再搅进来了。” 　　对方这话说得颜沐凡不是很高兴。她又不是故意要掺和进来的，还不是那个姚咏莹的残魂，拉着她不放，还把能充当福多媒介的护身符塞给了她。 　　等等，和姚咏莹牵扯上，好像是因为她曾和对方有过一些交集，还去探查了姚咏莹遇害的地方，才很倒霉地被“击鼓传花”了。 　　不过她不会跟边舒阳说这些的，像是承认了对方对她的评价是正确的一样。 　　颜沐凡抿了抿嘴角，轻声说了句“好吧”，也算是同意边舒阳的建议。 　　然后转身上楼，打算回寝室休息一下。 　　在图书馆的遭遇，还是很让她后怕的。颜沐凡回到寝室换了肾衣服就躺到床上。 　　足足睡了一天，才勉强缓过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收到边舒阳的消息，约她中午在食堂碰面，有事情跟她说。 　　这种语焉不详的信息让颜沐凡有点不自在，因为她立刻想到图书馆中，危急情况下的那个亲密接触。 　　她甩了甩头，把种种荒谬的猜想抛开。 　　下床洗漱肝论文。 　　可白熊效应作祟，颜沐凡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时，脑海里总忍不住出现边舒阳的形象。 　　时不时还要看一眼显示器角落的时间。 　　怎么离约定的时间还有这么久？ 　　颜沐凡时不时就要起身倒杯水，不能一直坐在电脑前，她会一直忍不住看时间的。 　　然而站起来走动也没让她的情况好一些。 　　总算熬到差不多十一点半，颜沐凡把电脑置为待机状态，出门了。 　　从寝室到食堂不远，就几分钟的路。 　　而他们约的是十二点，颜沐凡到的其实有点早了。只是她在寝室也待不住，索性早点出门，食堂人这么多，她还能帮忙占个座。 　　她一坐就坐到了十二点。 　　边舒阳还真是一秒都不差，在十二点整的时候来到食堂，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 　　好像未卜先知知道她已经到食堂了一样。 　　颜沐凡心里不服气，但还是把自己坐的位置告诉了对方。 　　没几分钟，她前方就坐下了一个人。 　　颜沐凡感觉这景象似曾相识。 　　她在大学期间第一次和边舒阳说话时，好像就是这套桌椅，她和边舒阳坐的位置甚至都差不多。 　　不同的是对面这人周身的气场和脸上的表情。 　　她还记得那时边舒阳一脸冷漠地把符箓给她，说她身上有鬼气的样子。 　　也不知道那时他为什么明明一脸不耐，根本不像是想帮她，却还是出手帮忙了。 　　而此时对面这人虽然没什么明显的笑意，整个人却不见平时那种冷硬的气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颜沐凡回忆了一下，却找不到源头。 　　“学委。” 　　边舒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颜沐凡像是刚刚回神一般，顺口接道：“嗯？” 　　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提醒她走神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眼神往旁边飘，说：“你找我来是什么事？” 　　边舒阳：“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颜沐凡：“？” 　　边舒阳开门见山：“查到那个在背后怂恿老板卖福多护身符的人了。” 　　颜沐凡：“！” 　　颜沐凡：“这么快！是谁？” 　　她记得不久前边舒阳根据拿到的邮箱地址，定位到那个人的ip地址就在他们学校内部。 　　会是哪个认识石路强的同学吗？ 　　因为从死亡时间来算，石路强是在姚咏莹之前，第一个受害者总不能是随机挑选的吧。 　　她以为很可能是有人要恶意整石路强。 　　边舒阳脸色微沉，声音也低了不少：“是周老师。” 　　周老师？哪个周老师，她认识吗？ 　　边舒阳似乎看出颜沐凡的迷惑，主动解释道：“就是我们去有间小铺那天，在校门口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周老师。” 　　一些画面在颜沐凡大脑中闪过。 　　她想起那个人了。 　　“你说气息不太对的那个？” 　　边舒阳颔首。 　　他说：“之前我只是以为周老师可能遇上一些事情，被妖鬼缠上了。没想到都是他自找的。” 　　“拿到邮箱地址后，不只是我在查，我把地址也同步给了姜白，警方那边还是有人有两把刷子的。” 　　“他们找了人，我确认了气息，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他们处理了。” 　　颜沐凡没听明白：“你还没说清楚为什么周老师会做这种事呢？而且他和石路强有什么过节，选了石路强做第一个牺牲品。” 　　边舒阳：“警方那边也是从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入手的。一开始把嫌疑人的身份锁定到他室友上，然而他室友并没有什么诡异举动。” 　　他继续：“刚有一点你说对了，石路强确实就是第一个‘牺牲’。是周鹏涛献给福多的第一个‘祭品’。” 　　“周祖上本来就供奉过福多。刚好他那段时间为了课题和论文发愁，福多出现被他认为是祖宗显灵，然后再对他一顿洗脑，他开始自愿为福多寻找‘祭品’。” 　　“石路强其实是个巧合。周刚好有事要去图书馆，不小心把特殊的那件护身符遗失，被石路强捡到了。” 　　颜沐凡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边舒阳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语调微凉：“这世界就是这么没有逻辑。不要指望着什么好人有好报。” 　　他继续讲述姚咏莹的事情。 　　姚咏莹也是因为意外捡到了特殊的护身符，所以不幸成为了新的“祭品”。 　　而周鹏涛本来是想借有间小铺售卖护身符，随后在其中混入特殊的、能将购买者标记为“待使用祭品”的护身符，没想到石路强和姚咏莹虽然没买，阴差阳错下倒满足了他的需求。 　　如果不是警方和边舒阳有联系，恐怕受害的人会更多吧。 　　颜沐凡想想，就有点后怕。 　　不止是因为这些人成为祭品，关键在福多获得了人的精气，力量增长，很难说食髓知味的它胃口不会变得更大。 　　她问：“那在图书馆时已经把‘福多’消灭了吗？” 　　边舒阳摇了摇头：“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弑神’，哪怕福多本身算不得什么正规的神仙，自身能力也跌了几成。我只是暂时把它的‘半身’销毁，让它无法在平城作恶。” 　　颜沐凡有些焦急：“那它的本体在哪？如果这样放着不管，它不是还会东山再起吗？” 　　边舒阳：“现在它受的伤应该至少让它休养生息几百年了吧，后面的事情……” 　　他没有往下说，颜沐凡倒也明白了。 第60章 　　“福多”的事情告一段落。 　　该为此付出代价的人被抓走，颜沐凡的生活也似乎恢复到了平静。 　　说“似乎”是因为她偶发性地会看到一些鬼魂，手上那串沉幽木手串的作用在逐渐被削弱。 　　她意识到不对劲之后，跟边舒阳说了这件事，问他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边舒阳塞了几张符箓给她，让她贴身带着，如果有鬼离她太近，可以把这个东西贴在鬼身上。 　　也就是只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并不能解决她偶尔还会见鬼的问题。 　　这次她乖觉了，没有在收到边舒阳的符箓之后提什么钱，但总不好这样平白拿人东西，于是颜沐凡提议请他吃饭。 　　没想到这也被对方拒绝了。 　　颜沐凡摸不透边舒阳是什么情况。 　　明明在“福多”的事情刚结束时，两个人之间逐渐变得暧昧起来，最近却越来越疏远，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对于他们两个之间关系的某些判断其实是错觉？ 　　这段时间颜沐凡完成了两件大事，一个是递交了论文的终稿，再有一个，她日夜揣摩分析自己的心理，确认她对边舒阳产生了好感。 　　她确认自己心态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郝佳打电话。 　　郝佳接到她的电话很高兴，两人在大四这年都很忙，已经有段时间没聊天了。 　　和颜沐凡不同，郝佳是打算出国念书的，她已经顺利拿到了心仪大学的offer，万事俱备，只差毕业答辩完毕，就可以出国了。 　　颜沐凡：“佳佳，有件事，我……” 　　难得见这么吞吞吐吐的颜沐凡，郝佳有些意外：“嗯？” 　　颜沐凡说了一堆无意义的语气词，就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在听到郝佳声音的一瞬，她鼓起的勇气就都消失殆尽了。 　　她拐弯抹角地问：“佳佳，你最近有情况吗？” 　　郝佳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直接挑明：“突然问我这个，是不是其实是你有情况了啊？” 　　颜沐凡那边安静几秒，最终还是主动承认：“我……只是我单方面……我也不确定是不是……” 　　“诶？”郝佳来了兴致，“谁啊？你跟我说过吗？是你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还是之前跟你一个社团的，那个谁来着？” 　　颜沐凡有些纠结：“是边舒阳。” 　　郝佳：“边舒阳？嗨呀，我想过是他，但是没敢说。” 　　颜沐凡：“？？？” 　　郝佳这个反应是她没想到的，对方的语调里全无怀疑和愤怒。 　　颜沐凡以为郝佳是气急了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脑地先道歉再说：“对不起佳佳，我没想到自己会动心，你不高兴就骂我吧，别忍着……我，我会想办法调整心态，现在只是有点微妙的心思萌芽，很容易就能掐死在摇篮里的。” 　　郝佳：“停停停！你喜欢边舒阳我为什么要骂你啊？你是不是没听清我刚说什么？” 　　颜沐凡呆住：“啊？” 　　她感觉她们两个可能对彼此有什么误会。 　　颜沐凡难以置信地问她：“佳佳，你真的不生气？” 　　郝佳那边的声音也很费解：“不是，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生气？” 　　颜沐凡迟疑：“因为，你之前跟他表白过，然后还被他用很恶毒的话拒绝了？” 　　郝佳：“啊？我跟你这么说过？” 　　颜沐凡很笃定：“绝对说过。所以我那个时候很讨厌边舒阳。” 　　郝佳：“……不会是因为这个，你和边舒阳才势如水火的吧？绝对是了，诶，那个，其实是我应该跟你道歉。我想起来了。有段时间你和边舒阳走得近，我嫉妒他把你的时间抢走了。所以……” 　　颜沐凡：“所以，你说的是骗我的？” 　　郝佳：“哎呀，沐沐，对不起嘛……” 　　颜沐凡有点气，她有点想把电话挂了，但郝佳在那边软声求她原谅，她又有些不忍心。 　　想到高中时甚至到大学，她一直没给过边舒阳好脸色，她又有些愧疚，也有些后悔。 　　之前没有别的想法，也就无所谓对方是怎么想她的，如今心态有所变化，自然就不同了。 　　她有种想要把电话挂了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啊啊啊”一会儿的冲动。 　　郝佳在电话那边反过来跟她道歉，颜沐凡赶忙制止了她的话。 　　“算了，别说了。越说我越郁闷。” 　　郝佳赶忙转变思路：“诶，其实我早就感觉你们两个有苗头。你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 　　颜沐凡有点低落，懒懒应她：“叫什么？” 　　郝佳：“标准的欢喜冤家啊。” 　　颜沐凡：“只有冤，谢谢。” 　　郝佳：“别这么说嘛。你忽然心动肯定有原因的吧，总不至于前一天还看他不顺眼，第二天忽然醒悟过来边舒阳是个人见人爱的家伙了。肯定是边舒阳做了什么，才让你这块小石头动心的。” 　　郝佳确实很了解她。 　　颜沐凡想了想，还是没办法把一些细节告诉郝佳，一旦说了，就免不了要牵扯出她能看到鬼这件事。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郝佳自己的能力，只能敷衍着，说等她梳理好自己的想法再把前因后果再跟郝佳说。 　　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郝佳倒是没缠着颜沐凡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只是叮嘱她想好了就要联系她。 　　还有就是，要尽快出手。 　　边舒阳可是块“香饽饽”，高中的时候就是，到了大学也没长歪，她听说他追求者可不少。 　　颜沐凡有些诧异：“你不是说你没喜欢过边舒阳，没跟他表白过吗？怎么对他的事情这么了解？” 　　郝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哎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那么大一个帅哥放在班里，少女心总要萌动两下的嘛。谁像你，都快立体成佛了，怀疑是不是所有人在你眼里都一个样。” 　　她语调一转：“哦~错了，我说错了，现在可不一样啦，你总算是开窍了。” 　　颜沐凡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她。 　　她生硬地把话题拉到论文答辩上，转移了郝佳的注意力。 　　两人又聊了几句。 　　关于毕业，关于未来，谈及将来，不免都有点惆怅。 　　现在她们还可以在假期的时候碰个面，等之后，郝佳出国，也不确定到时候过年能不能回来，不知道要再隔多久才能聚到一起。 　　说到这里，郝佳提议毕业的事情搞定之后，两人一起来个毕业旅行，国内国外都可以。 　　颜沐凡心里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于是欣然同意。 　　结束和郝佳的通话，颜沐凡心里的一小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不管能不能和边舒阳真的在一起，她都不想因为其他人影响到她们两个之间的友情。 　　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也确认过郝佳那边没有问题，接下来要攻克的目标，就是边舒阳了。 　　虽然颜沐凡没追求过人，但从小她想要的东西，基本没有拿不到的。无论是喜欢的玩具还是年级第一，这些都可以通过她的努力获得。 　　那么接下来就是列一个合适的日程规划，以和边舒阳达成情侣关系作为最终目标，将其拆解为多个小目标，逐个实施完成。 　　颜沐凡信心百倍地列计划，然而要实施的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第一步：增加交流。 　　她想得很好，但拿出手机，就开始茫然，除了遇鬼，她和边舒阳目前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两个人又不是一个专业的，没什么专业课可以探讨。 　　如果直接问他毕设情况，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颜沐凡思前想后，想出一个话题，然后就自我否定掉，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手机都被她玩没电了。 　　果然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凄惨的。 　　林欣一回寝室，就看到颜沐凡坐在自己书桌前，下巴放在桌面上，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喏，这位小姐，你点的鸡排饭到了。”林欣把帮颜沐凡带的外卖放到她桌边。 　　外卖餐盒一放上去，颜沐凡像是才发现她过来一样，“蹭”地跳了起来，还撞到了头。 　　把林欣吓了一跳。 　　“啊！疼疼疼疼疼。” 　　颜沐凡揉着自己的头顶又坐下，说：“谢谢啊。” 　　林欣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旁边：“你怎么了这是？论文刚交上去就为答辩紧张吗？不用这么早吧？” 　　颜沐凡不好意思告诉林欣自己在发愁怎么和边舒阳闲聊，她含糊地应付了几句。 　　颜沐凡转移话题：“你面试准备的怎么样啦？” 　　林欣：“凑合吧。嗨，我都有点后悔了，不应该一时冲动，把上家实习公司的offer拒掉，要不然我也像曼露和悦悦那样悠闲了。” 　　颜沐凡：“也不一定哦。曼露下午还在群里抱怨，说她leader又把她训了呢。你放宽心啦，下周一的面试肯定没问题的。” 　　寝室里目前就只有林欣和颜沐凡，韩曼露和于佳悦找到了实习工作，交完论文就搬到离公司更近的地方去住了。 　　“诶对了，你现在应该有时间吧？” 　　“嗯？还好，老板安排的任务还不多。有什么要我做的？” 　　颜沐凡口中的老板自然就是她的研究生导师，虽然还没毕业，但是已经板上钉钉是要归到杜老师门下，自然要替老板干点活。 　　林欣说：“就院里那个学妹啊，想托我问你能不能帮忙主持我们的毕业晚会。” 　　颜沐凡：“什么时候毕业晚会要本届的人来主持啦？” 　　按照以往的习惯，颜沐凡他们学院在每年都会组织毕业晚会，主要是由大二、三的学生承办，给学姐学长们表演些节目，在中间也会穿插一些老师给将毕业的学子说点寄语之类的。 　　林欣说：“就问你能不能吧？” 　　颜沐凡想了想，既然是林欣开口问，怎么也得给她这个面子，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第61章 　　“啊呀，颜学姐来啦！” 　　同她打招呼的正是不久前和她联系的蒋幼君，就是林欣说的那个学妹，算是她们的直属学妹了，都是念社会学系的。 　　蒋幼君不仅是他们毕业晚会的承办人，还是这一届他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为人特别豪爽热情，柳眉琼鼻，整张脸很明艳，眉宇间隐隐还有一股英气。 　　颜沐凡应约来到学生会找她，就遭到了热烈欢迎，蒋幼君对她能同意来参与毕业晚会，并且担任全场主持，表现得极其兴奋。 　　甚至让颜沐凡有点不适应。 　　对方简单跟她说明了一下情况，因为场地紧张，他们的节目都是在社团活动室彩排的，作为主持，颜沐凡前期可以不跟着彩排，只背好主持人的串场词就好。 　　等到节目都练得差不多了，他们会去晚会举办的场地实地彩排。 　　颜沐凡点点头。 　　这就是常规流程。 　　随后蒋幼君面上显出一丝忸怩。 　　颜沐凡问她怎么了？ 　　蒋幼君说：“这个，颜学姐，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人员时间都有点紧张，主持人串场词能不能您自己写？” 　　颜沐凡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只是串场词而已，没什么难的。 　　蒋幼君见颜沐凡点头同意，明灿灿的笑容又回到脸上，她喜滋滋地说：“跟颜学姐搭档的，是我们特意聘请的专业主持，就那个陈唯一，您应该听过吧？” 　　陈唯一，谁啊？ 　　蒋幼君：“哎呀，他也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原本是念平面设计，后来毕业了却转行去做音乐啦。参加过几次比赛，被人看中之后，没有选演而优则唱的道路，反而去做了主持。整个人的经历很神奇。”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一看就是老追星女孩了。 　　听她说的这个人的事迹，颜沐凡也同意，是很有趣的人生选择。 　　这让颜沐凡不免想到自己，她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呢？ 　　不是说本科毕业，而是想到三年后读完研究生，是要继续往上念，还是出去找一份工作？ 　　如果找工作的话，什么样的工作是她会想要一辈子做下去的呢？ 　　颜沐凡稍微有些迷茫。 　　她还没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 　　“学姐？颜学姐？” 　　蒋幼君在叫她，打断了颜沐凡的思路。 　　颜沐凡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蒋幼君说：“就是，那个学姐，能不能把男主持的串场词也顺手写了？” 　　颜沐凡爽快答应：“可以。” 　　对方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为了写串场词，颜沐凡从蒋幼君那里把节目单拿了回来，说节目其实也不是很多，都是一些比较常规的歌舞乐器，有个比较引起她注意的，里面还有一个小型话剧，名字叫《灵》，不知道是讲什么的，她得问下蒋幼君。 　　快到寝室门禁时间，林欣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她面试成功了，进了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目前在人力资源部门任职。那家公司催得急，要求她现在就开始实习。 　　林欣推开门，拽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累死啦！” 　　她工作的地方离学校很远，再加上她刚开始实习工作，业务不熟练，手忙脚乱的，每天都得加一会儿班才行。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寝室长她们要搬出去住了，这通勤时间简直不是人能承受的。” 　　颜沐凡的串场词写了个开头，刚有点思路就被林欣进门的动静打断了。 　　她停下手中的笔，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林欣旁边，去摸摸对方的头。 　　“辛苦了辛苦了。”颜沐凡给林欣顺着毛，略一思考，“不然周末的时候我陪你去看房吧。” 　　林欣猛地抬起头：“啊，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颜沐凡心里一暖，却还是说：“我知道欣欣最好了。不过就算你要一直陪我住到毕业，房子也可以提前看吧，不然真到毕业了，寝室通知我们搬走，那时大家都在找房子，僧多粥少，找不到合心意的怎么办？” 　　林欣：“唔，你说的有道理诶！你周末有时间？” 　　颜沐凡：“我可不像你这个大忙人，老板还是会给我周末休息的时间的。” 　　于是她们就定下周末去看房的计划。 　　快入睡时，林欣像是突然想起来问颜沐凡毕业晚会的情况，颜沐凡把今天和蒋幼君聊的内容和林欣又复述了一遍。 　　哪知道林欣突然坐起来，有点生气：“幼君怎么回事啊！要你帮忙主持，还要写串词？” 　　颜沐凡赶忙安抚：“别急别急，这很正常的。” 　　林欣疑惑：“正常？” 　　颜沐凡：“说让我主持的时候我就想到啦。你忘了我之前给学校晚会和社团活动做主持，都是自己写串场词的。” 　　林欣想起来：“啊对！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你主持录像的贴子还上过学校论坛，底下的人不夸你漂亮反而去夸主持串词写得漂亮，把我气得在底下吵了一百零八楼。” 　　“后来才被扒出来那串词也是你写的，哇，原来乱说话的人光速滑跪啊。哈哈哈哈哈哈，好爽。哦，对，后面又有不少人找你写串场词来着。” 　　颜沐凡被林欣夸张的说法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呃，写写串场词也没什么啦，所以我说正常。据说和我搭档的是一个专业主持，我得好好练练。” 　　林欣躺回床上：“我听说过那个陈唯一，唔，好像也是个站在那就自带聚光灯效果的帅哥。不过比你家边校草还是差一些的。” 　　如果是之前，颜沐凡听到“你家边校草”这种说法会习惯性地反驳一下，现在听来，却立刻想起那个人，心跳都丢了一拍。 　　林欣也感觉她这种表现有点奇怪，问她：“哦呦？沐凡，你今天没让我住嘴，是已经接受啦？” 　　颜沐凡想了想，决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林欣，说不定她还能帮她出点主意。 　　没想到林欣根本不信她的话，以为她在拿自己开玩笑，直到颜沐凡抛掉自己那点羞涩，一再跟对方保证，现在只是她这方单相思，林欣那边反而安静了许久。 　　久到颜沐凡以为林欣睡着了。 　　然后她听到了撞墙的声音。 　　“欣欣？！” 　　“别管我。我要把自己脑子里的水磕出去。” 　　颜沐凡有点担心地坐起，对方撞墙的声音也将将停下。 　　从被子里传出闷闷几声哀嚎。 　　“啊啊啊啊，我林某人没脸在燕大继续行走江湖啦！” 　　“噗嗤。” 　　“笑！你还笑！你不知道我跟多少人信誓旦旦地嗑了你和边校草的糖。” 　　颜沐凡举起手：“我可从来没说我和他是一对啊。” 　　林欣：“所以我才感觉自己脑子里进水了。怎么就一根筋的认为你俩是那种关系呢……” 　　“不对！”林欣的声音变得清亮，她从被子里把自己拔了出来，“你刚说什么？你有点喜欢边校草了？” 　　哪怕是她自己跟林欣说的，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事实，也让颜沐凡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好意思。 　　她躺回枕头上，把被子拉到眼睛下面，没回答林欣的这个问题。 　　“是不是啊，沐凡你快吱一声，让我知道我这次不是在瞎脑补。” 　　颜沐凡小声应了句。 　　林欣发出一声愉快的叹息，如果不是已经上了床，她可能要下地蹦两下。 　　颜沐凡不太理解林欣这种喜悦的心情从何而来，她和边舒阳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林欣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放心！沐凡，我给你当好助攻，绝对要让我撒出去的喜糖变成真！” 　　颜沐凡：…… 　　虽然晚上这样说了，第二天两人还是要去忙自己的事情，林欣去上班，颜沐凡则是去图书馆继续帮老师收集资料。 　　一开始听到老师要她去图书馆整理资料，她还有点抵触。 　　毕竟图书馆的事情刚发生不久。 　　每到图书馆大门前，她总能想起来莫名其妙就走到负一层的场景。 　　后来，她在走到门口时，强迫自己回忆边舒阳破开屏障，出现在她面前，还安抚性的在她头顶留下一吻的画面。 　　渐渐地，那些恐怖的回忆逐渐被让人脸红心跳的景象所取代。 　　之后颜沐凡来到图书馆，就是另一种意味上的难受了。 　　感觉已经很长时间都没见到边舒阳了。 　　整理资料的间隙，颜沐凡透过借阅室座椅旁边的窗户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图书馆前方的草坪。 　　上午的阳光还不是最烈的时候，草坪上零散地坐着一些人。有几对情侣，还有带着小孩的爷爷奶奶，明显不是他们学校的。 　　有一些校外的人会也会来他们学校参观，甚至一些旅游团也将他们学校列为旅游景点。虽然前段时间学校里出了事，似乎也没有打消那些人来游玩参观的念头。 　　随着时间推移，新闻也被更新的新闻所取代，曾经发生的惨剧也只会成为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就这样消逝在记忆之中。 　　可对于受害者家属，却是永不消逝的痛苦。 　　颜沐凡有点难过。 　　哪怕姚咏莹的残魂当时把护身符传递到了她这里，让她陷入危险。她也比姚咏莹要幸运，有边舒阳能帮她，解决了福多，也断绝更多人受害的可能。 　　如果当初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意外，步入姚咏莹受害的那条路，捡到护身符，恐怕受害人又要增加了吧。 　　所以这样想，传给她还算是件好事。 　　回忆起福多事件，边舒阳的脸庞和身姿就在她脑海里驻扎不动了。 　　说好的列计划实施目标呢？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颜沐凡鼓起勇气，给边舒阳发了条信息过去。 第62章 　　颜沐凡把下巴放在手背上，盯着眼前的手机屏幕。 　　等了五分钟，就有点不耐烦，想把屏幕解锁，再给对方发一条信息过去。 　　她叹了口气，坐直身子，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避免自己忍不住想看看屏幕，确认对方到底有没有回消息。 　　手机迟迟没有动静，颜沐凡倒是沉浸在整理资料之中，揉揉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她才惊觉已经下午三点了。 　　过于投入甚至忘了吃午饭。 　　不过因为一直认真地在整理文献和资料，效率很高，已经把今天要整理的部分都搞定，还完成了计划中明天的一部分。 　　颜沐凡伸了个懒腰，收拾东西离开，打算去吃个饭。 　　收拾好她的个人物品，又把借阅的书籍文献还回去，颜沐凡才解锁手机往外面走去。 　　她这时才发现，上午她发了消息不久，边舒阳就有回复。 　　只是她忘记自己进了图书馆之后就把手机置为静音状态，连震动都关了。所以才没发现提示。 　　对方问她最近如何，有没有又发生什么遇见鬼的情况？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结果她整理文献过于专注，甚至错过了对方的消息。 　　颜沐凡后悔不迭。 　　难得对方主动邀约。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午饭肯定是没戏了，既然边舒阳能主动约她吃午饭，那换成她来约晚饭说不定有机会？ 　　颜沐凡做了个深呼吸，在手机上打字。 　　“咻——” 　　伴随着提示音，边舒阳的信息很快出现在她的屏幕上。 　　“好。来我店里吧，请你吃饭。家常菜，没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 　　颜沐凡弯起嘴角，跟边舒阳确认了下时间，脚步轻快地往食堂方向走去。 　　虽说约了晚上吃饭，现在垫一垫肚子应该不要紧。 　　等她离开食堂时，很是后悔。 　　可能是因为早上就没吃太多，整理东西耗费精力又不少，再加上收到边舒阳邀请她过去吃晚饭的消息过于高兴，她在食堂有些吃撑了。 　　希望两个小时之后就能都消化完毕。 　　她不希望让边舒阳误会她不喜欢跟他吃饭。 　　为了消食，把东西送回寝室后，颜沐凡开始绕着学校散步闲逛，力图尽快消耗掉下午吃掉的那些东西。 　　燕华大学占地面积不小，在寸土寸金的平城是数得上号的。颜沐凡有去过其他高中同学考入的学校游玩参观过，很多学校甚至都没有她们高中大。 　　在燕大完整的转一圈，如果步速慢的话可能需要一两个小时。 　　这也是为什么燕大会成为某些旅行社安排的一个景点。 　　颜沐凡转着转着就来到了春新湖边上，临近黄昏，这里有不少成双结对的人在这边揽着手散步。 　　她不免想起被拉入湖底的可怖回忆，随后很快又被边舒阳把她救上岸的记忆覆盖。 　　好像在她遇到危险时，边舒阳都会出现。 　　不像小时候，面对那些残魂恶鬼时，只有她一个人，哭着想要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等等，那个时候她还小，更没有什么护身的法器道具，是怎么躲过恶鬼的袭击呢？ 　　颜沐凡怎么也想不起来，小时候数次遇到危险，自己究竟是怎么安全活下来的，是什么时候看不到那些孤魂野鬼，也渐渐忘掉自己曾经有过“见鬼”的能力。 　　在学校绕了一圈，走到双腿都有些酸胀的感觉，颜沐凡在路边捡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下。 　　摸摸肚子，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撑了，应该有点效果。 　　掏出手机看一眼，距离她和边舒阳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再走一圈吧。 　　再往前走就是哲学楼，她还记得这里有个学校怪谈，说是有个读研的师兄在临毕业前夕，心生绝望，从楼顶上跳下来了。 　　之后哲学楼的楼顶偶尔就会响起脚步声。 　　楼里的电梯也不太好用，出现过几次向上运行过程时，忽然停下来，不止是停止运行，期间还有两三次突然掉下半层。 　　学校也找维修工人看了，还找到电梯的原本厂商，都看不出问题，说一切正常。找第三方质检公司来，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久而久之，学生和老师都不怎么乘坐哲学楼的电梯了。 　　脚步声还可以理解，把电梯事故和那个亡故的师兄联系在一起，其实就有点勉强了。 　　只是大家好像都这样相信着，传言也就一届一届这样传下来，成为了他们学校的一则怪谈。 　　颜沐凡最近习惯性地避着这边走。 　　前几年有沉幽木手串的作用，她看不到残魂，近期手串时灵时不灵，她有次在哲学楼前面路过，刚好看到一个人影从楼梯直直地砸下来，把她吓了一跳。 　　救人的想法和内心的恐惧拉扯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前者占了上风，颜沐凡跑过去时，看到的是一团黑雾躺在地上，隐约能辨认出是个人形。 　　随后她就看到那团黑雾组成的人形渐渐逸散。 　　过了几分钟，上方又有什么落下，砸在地上，似乎溅起了什么东西。 　　她恍然意识到，这不是真的人，而是留在此地的那个学长的残魂，已然化成了地缚灵。 　　就如同高中时的那个学姐一样。 　　她一步步想退后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反而走向那个残魂。 　　伸出手去，触碰到残魂的边缘。 　　那学长跳楼时的绝望无奈，还有一点点对于这个世界的留恋，一股脑地灌入她的大脑。 　　颜沐凡跪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恢复到常态。擦掉满脸的泪水，她再往楼上看过去时，天台上已经没有那个学长的身影。 　　不知道是她的手串又起了作用，还是那个学长终于想开，就此解脱了。 　　至此之后，她在学校里都会刻意绕着哲学楼走，不知道今天怎么莫名其妙来到哲学楼了。 　　颜沐凡略作思考，小心翼翼地把手串摘了下来。 　　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学长是不是还被困在这里。 　　仰起头，往哲学楼的楼顶看去。 　　此时一朵乌云刚好遮住堪堪接近地平线的夕阳，一时间天色阴沉许多，初夏的热意都消散了一些。 　　她看到顶楼上那个黑影站在天台边缘，情不自禁地出声：“别！” 　　没等她的话音落地，赫然看到在天台不止那个学长的残魂，好像还有一个别的什么人。 　　不会是被蛊惑着也想要跳楼自杀的吧？ 　　颜沐凡瞪大双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哲学楼，正好电梯停在一层，也顾不得电梯的传闻，进了电梯，选择顶楼，用力按住关门键，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个人不要太冲动。 　　电梯不受颜沐凡意志控制，缓缓上行。 　　“好挤呀……”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极细的声音，颜沐凡紧张地四处张望。 　　然而她什么都没看到。 　　“好挤……” 　　还没到目的地，电梯停了下来。 　　“铛”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电梯上方。 　　颜沐凡抬起头，电梯上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顶部的钢板在窥视着她。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那里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那东西先从缝隙中一点点往外挤，最后全部出现时，似乎还发出了“啵”的一声。 　　一张人脸。 　　无法辨别出男女，脸部肿胀得厉害，眼睛极细，嘴巴却很大，像是自嘴角处裂开了一样，几近耳根。 　　它的口唇缓缓开合，发出颜沐凡数分钟前听到的声音。 　　“好挤呀……” 　　那声音在狭窄的电梯里回荡，虽然只说了一声，却此起彼伏地蔓延了很久。 　　颜沐凡深吸一口气。 　　“啊！！！！！！！！” 　　用尖叫发泄出内心中的惊恐后，她立刻蹲在电梯的角落里，力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个反应就是要给边舒阳打电话。 　　她抖着手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上移，和头顶的那张脸对视。 　　那东西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嘻嘻……” 　　没想到就在她听到那东西发出的诡异笑声后，电梯忽然启动了，灯光也恢复正常。 　　眨眼功夫，那张脸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电梯的运行也似乎恢复正常，带着颜沐凡很快到达顶层。 　　随着电梯门开启，在门打开到足以让她出去的大小时，颜沐凡就迅速从电梯中蹿出来。 　　她头也不敢回地跑了很远。 　　直到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她才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确认一下那东西是不是真的没有追上来。 　　还好，她身后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在这坐着？”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颜沐凡把头转回来，往上看。 　　边舒阳竟就站在她面前。 　　“我……” 　　“地上不凉吗？”说着，边舒阳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示意她把手放上来，“来。” 　　若是之前，颜沐凡自然可以毫不客气地借着对方的力气站起来，可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是几秒钟的对视都能让她脸红心跳，更何况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 　　边舒阳似是没察觉她的那些小情绪，见她没反应，就自作主张地又往前伸了伸，握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起。 　　他眼神扫向颜沐凡的右手腕，面色一冷：“你的手串呢？” 　　颜沐凡才意识到方才摘下的手串还被她捏在手里，赶忙又把它套在自己右手手腕上。 　　边舒阳：“为什么要把手串摘掉？” 　　原本还是暖阳融雪，立刻就变成数九寒冬。 　　“不高兴”三个字就差写在边舒阳脸上了。 　　颜沐凡赶快解释：“我好像看到这楼里有个地缚灵，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的解释没让边舒阳的脸色好到哪里去。 　　边舒阳：“之前是有一个地缚灵，现在没有了。” 　　没有了？ 　　怎么突然没有了？ 　　边舒阳：“走吧，既然碰上了，你直接跟我去店里。” 第63章 　　被人摆脸色，心情怎么可能好，颜沐凡哪怕对边舒阳有好感，也受不得这种气。 　　边舒阳走了一段路，才发现邀请的那人没跟上，脑袋转向一边，整个背影都有一点气鼓鼓的味道。 　　他原本有点气颜沐凡不顾自己身体情况，随便把沉幽木手串摘下来，可发现对方不高兴了，他反倒有些无措。 　　女孩子，要怎么哄啊？ 　　颜沐凡站在原地兀自生了一会儿气，想了想边舒阳冷脸的原因，好像又没那么气了。 　　她意识到，对方是在知道她把手串摘下来之后才态度突变，那她能不能理解为，边舒阳这是关心则乱，担心她的安全到维持不住惯常的冰山脸的程度？ 　　只是她一生气就忘了，他们两个现在只是关系相对密切的同学，往高了说也顶多就是个朋友关系，再加上边舒阳惯常的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拉下脸来哄人。 　　失策了。 　　现在局面这么尴尬，要怎么收场才好。 　　她得想个办法，不经意地把这件事抹过去。 　　“学委。” 　　颜沐凡还在苦思冥想要怎么办呢，就听到边舒阳的声音出现在近前。 　　“对不起，刚我的语气不太好，一会儿请你喝奶茶，可以吗？” 　　“啊？” 　　颜沐凡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她面前跟她道歉的人，是边舒阳？ 　　“我……” 　　对方像是怕她没听清，略放大了点声音，重复问了一遍：“可以吗？” 　　颜沐凡立刻说：“行啊。” 　　有台阶自然要顺着下。 　　很快，颜沐凡就捧着一杯她喜欢的那家店铺的奶茶来到边舒阳的店里。 　　边舒阳：“烧菜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上楼去我屋里玩电脑吧。” 　　颜沐凡没想到他真的打算亲手做饭，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在厨房忙，自己去玩呢。 　　她主动说：“我来帮你吧。唔，烧菜可能不太行，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边舒阳挑眉：“可以吗？” 　　颜沐凡想到不久前对方道歉时的那个“可以吗”，有点不服气：“有什么不可以的，当然可以！” 　　边舒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好。” 　　到了厨房，边舒阳扔给颜沐凡一个土豆：“削皮。” 　　土豆已经是洗过的，块头很大，颜沐凡一只手都拿不住。 　　她嘟哝着：“哼，给我难度这么低的任务，是看不起我么。” 　　边舒阳听到她的话，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嘱咐她：“小心点，别削到手。” 　　颜沐凡不服了：“有削皮刀我还能削到手，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两秒钟后她“哎呀”了一声。 　　边舒阳敏锐地闻到一点血腥味，本来在案板上备菜的人迅速转过身。 　　“松手！” 　　对方听话地放下手中还握着，已经沾上斑斑血迹的土豆。 　　他迅速抓住那只柔白小手，用厨房纸吸去对方手上的血迹，拉着人出了厨房。 　　按到客厅招待室的沙发上，抽了几张纸巾塞给对方，扔下一句：“按压止血，我去找药。” 　　颜沐凡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用右手按着左手上的伤口，这时才感觉到一丝疼痛。 　　边舒阳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小卷绷带和碘伏。 　　颜沐凡小声：“就破了个小口子，不用这么夸张吧。” 　　对方眼神扫过来，她立刻收声。 　　边舒阳绷着脸，不说话，专心给面前这人擦拭上药，然后缠上绷带，把纤长手指包成了一个白胖蚕宝宝。 　　颜沐凡有点心虚，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软嫩声音撒娇道：“我不是故意的嘛。” 　　“要是故意的还得了？”边舒阳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坐着玩手机，我去做饭。” 　　颜沐凡有点受不了对方这样对她，本来不算疼的伤口，此时像是反应过来，斯斯拉拉地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她声音也低下去：“怎么说我也是想帮忙才不小心刮到手的，你怎么这种态度啊。”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缩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蔫嗒嗒的姑娘。 　　他也只是停了那么一下，然后又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颜沐凡更郁闷了。 　　单手看手机不太方便，刷刷新闻消息还是没什么的。 　　她打开手机就看到蒋幼君给她发来了消息，问她主持人稿写得怎么样了？过几天就可以去演出场地实地彩排了。然后发了具体的日期安排给她。结尾还补了一句，绝对不是催学姐啊，学姐不用着急。 　　颜沐凡艰难地单手打字，给蒋幼君回复消息。 　　脚步声响。 　　本来应该在厨房忙的那人又回来了，她装作不知道，故意继续低着头。 　　面前茶几上放下一只碗，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切成小块的芒果果肉，还放了小叉子在碗边方便取用。 　　“一会儿要吃饭了，别吃太多。” 　　颜沐凡抬头，那人已经转身走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鼓了一会儿脸，还是没禁住诱惑，叉了一小块。 　　芒果的汁水浸满整个口腔，酸甜舒爽。 　　啊，好吃。 　　算了，原谅他吧。 　　颜沐凡咬着叉子的一角想着。 　　这个家伙就是这样，她又不是不了解。 　　吃了一会儿芒果的颜沐凡，心满意足地消了气。 　　没多久，边舒阳就从厨房出来，喊她来吃饭。 　　颜沐凡走进厨房，角落支着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肴，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成品，她忍不住发出惊讶的赞叹声。 　　“真是你做的吗？不会是用什么‘五鬼搬运法’搬过来的吧？” 　　边舒阳：“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颜沐凡早就把跟对方生的气忘在一边：“当然是在夸你。唔，这个菠萝古老肉很香啊。外酥里嫩，酸甜适中。” 　　边舒阳给她盛了一碗汤：“你一天没吃饭吗？别急。” 　　这话他说错了。 　　她可是刚吃完午饭没两个小时，而且刚还消灭了半碗芒果。 　　实话到嘴边又被她咽回去了，直觉告诉她，如果真的跟边舒阳据实以告，对方说不定就会限制她晚饭的用量了。 　　颜沐凡忙着吃东西，时不时还要诚心实意地夸一夸边舒阳的手艺。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快。 　　不到半小时，颜沐凡举筷的动作就缓慢到趋近于无了。 　　“吃好了？” 　　颜沐凡艰难地点了点头。 　　岂止是吃好了，她现在好撑…… 　　边舒阳是去厨师学校进修过吗？怎么这么会做饭。 　　万一她真的和边舒阳能在一起，那她的腰线可能很快就会看不到了。 　　这样想着，颜沐凡不自觉摸了下现在已经有点微凸的小肚子。 　　不会吧？！ 　　不会就这么一顿饭，她的身材就变形了吧。 　　不行，以后还是要少来边舒阳这里蹭饭，太危险了。 　　等等，她在想什么，八字没一撇呢，她竟然开始脑补一些没边儿的事情。 　　边舒阳一脸疑惑地看对面的人一会儿摸着肚子叹气，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对了，一会儿你把手串给我看看，正常情况下，沉幽木不会突然失效。” 　　边舒阳的话打断了颜沐凡的胡思乱想，她“哦”了一声。 　　边舒阳又继续道：“以后别随意把手串摘下来了。哲学楼的东西我刚清理过，其他时候就没那么安全了。” 　　颜沐凡听到对方话中的一个词，有点着急：“清理？你怎么清理的？你不会是把哲学楼那个地缚灵学长也除掉了吧，就像我们高三时那样……” 　　她说边舒阳怎么好好地会去哲学楼。 　　边舒阳喝了一口汤，轻描淡写：“嗯，那边有个活儿。” 　　颜沐凡咬了下下唇，心里面有点不舒服。 　　她曾感受过那个学长内心的绝望，虽然不认同对方轻生的举动，但也能理解他在那种情况下的选择。 　　可即使像边舒阳说的，人鬼殊途，残魂只是那人留在世间的一点情绪残念，知道对方连这点东西都不能残存于世，要彻底消失在人世间，颜沐凡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那点伤感。 　　也因为这点伤感而感觉此时毫不在意的边舒阳，有那么一点冷血。 　　“那个学长，已经烟消云散了吗？” 　　颜沐凡话语间已经有了一点涩意。 　　边舒阳放下汤碗：“怎么？你认识那个残魂？” 　　颜沐凡摇了摇头。 　　对方看着她，轻声叹气：“你是怎么连鬼都要同情。” 　　他清了下嗓子，缓缓开口：“我是去超度那个鬼的。” 　　颜沐凡眼睛一亮：“你还会超度？那不是和尚的业务范畴吗？” 　　“只要钱给够，法事也不是不能做。” 　　顶着一张清冷超脱俗世的脸，说着最接地气的话，在颜沐凡心里，这样的边舒阳愣生生让她感觉出一丝诡异的萌感。 　　她大约理解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超度成功，那个学长不再是地缚灵了？”她又想起之前的事，“不对啊，你不是说地缚灵很难被超度吗？” 　　边舒阳轻咳一声：“那么久的事情你也记得。之前是不能，现在不太一样了。” 　　颜沐凡好似醒悟了什么拖着尾音“哦~~”了一声。 　　“亏我高三的时候就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边舒阳脸色恢复正常：“那时候肯定没有现在厉害。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进步，那岁数岂不是空长了。” 　　颜沐凡感觉他这话意有所指，可是又没明说，她不能对号入座地开始反驳，只能小小声地“哼”一下。 　　边舒阳似乎是被她的反应可爱到了，嘴角微弯，露出一丝笑意。 　　“好了，你先去客厅，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颜沐凡拦住他：“你都做饭了，我再不帮忙干点活儿就说不过去了吧。” 　　“听话，去客厅休息。” 　　颜沐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真的听边舒阳的话，没帮忙收拾，直到坐在客厅沙发上才反应过来。 第64章 　　颜沐凡在客厅沙发上没坐多久，边舒阳就清扫完战场，从厨房出来。 　　他坐在离颜沐凡不远处，把茶具拖到他那边，开始泡茶。 　　“普洱，喝吗？” 　　颜沐凡心想也不用这么老干部吧，嘴上还是应道：“喝。” 　　边舒阳给她倒上一杯：“你的工作找好了吗？” 　　颜沐凡正捧着杯子，小小喝下一口。 　　对方问她的，也正是她想要问边舒阳的，不知道他毕业了打算去哪工作。 　　她肯定是要留在燕华继续攻读研究生学位的，万一边舒阳不打算留在平城，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虽然她有个猜想，只是边舒阳是怎么想的，她还不能确定。 　　颜沐凡说：“我保研了。” 　　边舒阳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又续了一杯茶：“好。” 　　好？ 　　好是什么意思？ 　　颜沐凡提醒他：“你呢？有拿到哪家公司的offer吗？X集团？” 　　她知道边舒阳是学软件工程和数据的，托林欣的福，有段时间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边校草怎么怎么样，就算她不想记得也被印在脑子里忘也忘不掉了。 　　X集团正是近几年崛起的大公司，在手机硬件方面首屈一指，如今要开拖软件市场，对计算机方面的各种人才需求量都很大。 　　边舒阳：“X集团确实联系过我。” 　　她猜中了？ 　　让X集团主动联系，边舒阳确实有点东西呀。 　　边舒阳耸了耸肩：“不过面试之后，他们好像更看中我另外一方面的能力。” 　　不是吧？一个科技公司，也这么沉迷古典艺术？ 　　颜沐凡有点不敢相信。 　　边舒阳好像从她表情中读到什么，笑了下：“刚替他们看完风水，新大楼的选址还不错。X集团出手还挺大方的。” 　　这下她不信也得信了。 　　颜沐凡：“所以你的打算是？” 　　她不想这样从边舒阳的只言片语中继续猜测，索性直接提出自己的问题。 　　边舒阳：“虽然你来的时候这边都没什么人，其实平时我业务还挺忙的。” 　　言下之意，差不多就是承认他打算继续开这家店，以做那方面的业务为生了。 　　就是说，不会离开平城？ 　　颜沐凡吊起的心放了下来。 　　之后，边舒阳让她把手串给他看看，又在上面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操作，问她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比较凶的东西。 　　颜沐凡摇头，最近她也只是能看到一些残魂，那些东西好像忌惮她身上的什么一样，都没怎么靠近过她。 　　同她距离最近的一次，也就是不久前在电梯里，她看到的那个面皮肿胀的东西。 　　她把今天遇见“电梯鬼”的事情跟边舒阳说了一下，边舒阳却说那东西没什么威胁，影响到她手串的并不是那种小杂碎。 　　边舒阳：“明天你有事吗？没安排的话，早晨来一下我这里，手串需要处理一下。” 　　得到邀请颜沐凡有些意外的开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今天不行吗？为什么要明天？” 　　边舒阳：“时间不够，处理完你就来不及回寝室了。” 　　颜沐凡心想就回不去，不是还可以住下？之前又不是没住过。 　　这念头只是在她脑内转了一圈，并没有说出口。 　　要是真这样说，边舒阳估计就要发现她的心思了，她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 　　颜沐凡又坐了一会儿，缠着边舒阳跟她讲了最近他都接了什么活儿。 　　边舒阳一开始不想说，被她又是佯装生气，又是用话阴阳怪气地挤兑，磨得没办法，最后还是挑着讲了几个。 　　讲完之后，颜沐凡又是一脸害怕的样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让边舒阳很是无奈。 　　“自己害怕还要听？”边舒阳也真是不太理解，明明从小就怕鬼，却忍不住又好奇。 　　典型的不作不会死，却好手好脚地安稳活到现在。 　　他真是拿这个颜沐凡没办法。 　　听完了故事，颜沐凡拍拍手准备回学校了。 　　她还记得要替小学妹写主持人串场词呢。 　　边舒阳把钥匙揣进兜里：“走吧，我送你。” 　　颜沐凡乐不得他能送自己，这时候自然不会多推辞。 　　更何况外面夜色已深，刚听完一脑袋鬼故事，哪怕是走在人潮涌动的商业街里，她也有点害怕。 　　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她。 　　等边舒阳把他店门反锁，两人一同往学校方向走去。 　　颜沐凡发现，边舒阳走在路的外侧，心中略有些暖意。 　　“你的毕设怎么样啦？”她没话找话。 　　“完成了。” 　　“哦。” 　　颜沐凡心想，这人真的是不会聊天。 　　两个人一路无话走回学校，边舒阳没有送到校门口就回去，这次又把颜沐凡送到寝室楼下才走，临走时还叮嘱她，别忘了明天早上过去。 　　颜沐凡：“我们还没约时间？” 　　边舒阳：“你如果想过来吃早餐的话，就七点。想多睡一会儿就八点过来。” 　　八点还算多睡一会儿吗？ 　　不过她平时也起得早，差不多也是六点多就自然醒了。 　　能和边舒阳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最后敲定七点过去，一起吃早餐。 　　“你上去吧。晚上暂时不要出来乱逛了，学校里有点东西，我还没清理干净，以你现在的状态大概率能看到。” 　　“好哦。” 　　颜沐凡点点头，进了寝室大门。 　　转身之后，她脸上的笑就控制不住了。 　　今天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不仅吃了边舒阳亲手做的一顿大餐，还约了明天见面，如果不是走廊里有人，她恨不得要跳起来。 　　最重要的是，确定他未来打算留在平城发展，这是让颜沐凡最高兴的一个消息。 　　大四毕业季，也是很多情侣的分手季。 　　不仅是因为生活发生巨大改变，影响人的心态，进而影响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两个人对未来的计划不一致。 　　如果决定在不同的城市里发展，没有几个是能接受未来长久的异地恋。 　　她和边舒阳现在虽然还没发展到什么程度，但如果他不打算继续在平城呆着，颜沐凡也没什么自信能挑战比异地恋更高难度的异地追人。 　　这一晚她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然后做了个噩梦。 　　第二天一早，她很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梦中那些把她牢牢困在床上的阴冷四肢的触感似乎还在手臂、颈边。 　　迅速打理了一下自己，她就拿上电脑赶往边舒阳的小店。 　　她迫不及待地需要边舒阳的安慰。 　　当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一些可怕的事情，尚且能忍过去，可如今她心念着边舒阳，对方对她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至少在帮她驱鬼方面温柔得有些不像平时状态的边舒阳。 　　这让她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可以安抚自己因噩梦而导致的糟糕心情。 　　颜沐凡闯进边舒阳店里，对方正坐在一楼大厅里看书。 　　“嗯？这么早？” 　　“我……” 　　她想的好好的，见到边舒阳，就要对他哭诉自己昨天或者说今天清晨做的噩梦，可真的见到人，她却说不出口了。 　　那些话，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感觉矫情异常，只担心万一真的这么说了，得到的只是对方的冷冷一句“只是梦罢了”，那她肯定是承受不住的。 　　“你脸色不太好，昨天没睡好？”边舒阳起身，引着颜沐凡到沙发上坐好，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近前，“坐好，我看看。” 　　颜沐凡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按照对方的指令行事。 　　她端正地坐在边舒阳面前，后背挺得笔直，却不敢直视对方，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面。 　　糟糕，她的帆布鞋没有擦，脚尖有一点点脏了。 　　这样想着，她往回收了收脚。 　　边舒阳一脸严肃，仔细端详颜沐凡的脸。 　　“你真的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边舒阳语气让她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小：“没啊，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边舒阳又看了颜沐凡一会儿，问她：“早饭吃了吗？” 　　颜沐凡摇头。 　　“那来一起吃早饭吧，我买了旁边的张叔包子。” 　　“哦。” 　　颜沐凡跟着边舒阳往厨房走去，有点遗憾，还以为早餐也会是边舒阳亲手做的呢。 　　不过张叔包子也不错，他家的包子都是手工做的，皮薄馅儿大，如果不是宿舍楼离学校旁边的小吃街有点远，她能天天来买。 　　吃过早饭，边舒阳喊她一同上楼，把她安排在卧室，收了她的手串，让她在卧室里玩电脑或者做什么都可以，他要去处理手串被污染的问题。 　　颜沐凡问他：“要很久吗？” 　　边舒阳：“可能会有点久，如果拖到午饭时间，我上来叫你，请你吃饭作为补偿。” 　　颜沐凡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这不像是她认识的边舒阳了，竟然主动说要请她吃饭，还是连着两天。 　　边舒阳似乎把她的表现理解为不愿意，继续用哄劝的口吻对她说：“你要是感觉时间太长，不想在这里等，也OK。只是出了店门可能会看到一些你不太想看到的东西。” 　　颜沐凡心道：用哄劝的口吻能说出这种接近于威胁的话，看来还是原壳原芯。 　　不过她现在肯定不排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啊。 　　颜沐凡克制了一下情绪，说：“没事，你忙吧，我在这里准备一下主持的串场词。” 　　边舒阳：“主持？” 　　颜沐凡发现自己还没把这件事跟边舒阳说，于是解释了一下她被学妹邀请去做毕业晚会的主持人这件事。 　　“你要来看看吗？我们学院的毕业晚会？” 　　边舒阳：“时间？” 　　颜沐凡：“具体的时间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就是答辩一个礼拜之内吧，六月中旬。” 　　边舒阳：“嗯，那段时间我应该会在平城。” 　　颜沐凡一方面为边舒阳答应自己的邀请而欣喜，另一方面也读出这句话潜藏的意思。 　　也就是说，临近毕业时，边舒阳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平城吗？他要去哪？ 第65章 　　沉幽木手串的清污工作比颜沐凡预想的快得多，不到午饭时间，边舒阳就把手串处理好，送还给她手上。 　　之前说的“如果来不及就请她吃午饭”的话，自然就不作数了。 　　颜沐凡心里有点遗憾。 　　倒也不是图边舒阳请客的那顿饭，只是少了一些可以和他相处的时间。 　　离开边舒阳店里，颜沐凡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可以反过来由她请客啊。 　　有点后悔自己怎么这么不知变通，她决定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主动出击。 　　等颜沐凡把串场词都写好，也和蒋幼君一起核对过几遍，就同他们一起去演出场地彩排了。 　　毕业晚会历年来都是在他们学校的老礼堂举行，位置在西南门进门不远处，但老礼堂因为建成年代较为久远，刚好赶上最近要翻修，今年就不能用来当做毕业晚会的场地了。 　　经过学生会和学院老师的共同努力，跟隔壁大学商量了一下，对方愿意提供自己学校里的礼堂作为他们的彩排和毕业晚会举办场所。 　　隔壁大学是一所偏艺术性的学校，名为平城美术学校，里面不只是绘画相关的专业，还有一些音乐、表演方面的系别。 　　别看学校名字很普通，但是在专业排名上面是数一数二的。 　　蒋幼君和颜沐凡在学校门口汇合，一起往隔壁大学那边去。 　　蒋幼君：“学姐，你之前应该也来这儿吧？” 　　蒋幼君说的就是平城美术学校。 　　颜沐凡点头：“当然，有高中同学考到这里，邀我们来玩，不过也是大一时候的事了，后来忙，就不怎么到这边串门了。我记得他们学校的食堂不错。” 　　蒋幼君：“哎呀。我这两次跑过来都是商量借礼堂的事情，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都没试过他们的食堂。” 　　颜沐凡：“那一会儿彩排完了，我带你们去吃哈。” 　　颜沐凡口中的“你们”是指和蒋幼君相熟的几个学生会的干事，一起参与筹备毕业晚会，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蒋幼君也没客气，爽快地答应下来。 　　到了礼堂，有几个负责表演的同学已经到了。 　　蒋幼君拍拍手，招呼大家集合，清点了一下人数，根据节目单的顺序安排他们候场的时间和位置，迅速地开始彩排。 　　整个过程很流畅，效率很高。 　　颜沐凡有点讶异，如果不是她知道这是第一次彩排，甚至感觉这个流畅度已经可以直接开始表演了。 　　彩排自然不会完全按照正规流程来。 　　比如和颜沐凡搭档的男主持陈唯一就不会参加这种前期排练，据说他虽然答应来毕业晚会主持，但他实在太忙，档期排不开，只能参加开始前一天的最后一次彩排。 　　因为对方是免费来帮忙的，他们也没办法指责对方什么。 　　好在主持的串场词都是颜沐凡写的，她就身兼二职，一个人包揽全程。 　　流畅地走了一遍，有一部分负责演出的同学说有事，就先走了。剩下的人又排练了一遍。 　　蒋幼君给大家打气：“我们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再来最后一遍啊，今天就结束了。” 　　参与演出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各自聊天休息。 　　颜沐凡这里和蒋幼君最熟，被她拉到她们的那个小圈子一起聊天。 　　一开始还是在聊一些专业课相关的问题，后来逐渐拐到她们现在所在的平城美术学校的校园怪谈上面去了。 　　颜沐凡虽然有点害怕，但她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加上她本身也听过看过一些在场学生都没见过的东西，有人开了头之后，她也兴冲冲地把自己的经历稍微改编一下，讲给周围这一圈人听。 　　她讲完几个之后，大家都意犹未尽地想让她继续。 　　礼堂上方的灯很应景地闪烁了一下，蒋幼君“唰”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们这一圈人原本是在礼堂舞台一角席地而坐的。 　　有个男生调侃蒋幼君：“哇，原来咱们老蒋害怕这个。” 　　蒋幼君强撑道：“我才不怕，但你要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颜沐凡看着蒋幼君的样子有点好笑，好像是看到了翻版的自己。 　　这一下打断了颜沐凡继续讲故事的势头，有另外一个女生站出来，说正好她知道这个礼堂的典故，众人顺势起哄让她讲讲。 　　那个女生感受到大家的簇拥之后，倨傲地瞥了颜沐凡一眼。 　　真奇怪。 　　颜沐凡这是第一次和那个女生碰面，却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些许敌意。 　　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个学院的。 　　女生的名字是陶菱薇，和蒋幼君比较熟，也是她邀请过来帮忙的。和蒋幼君同届，也算是颜沐凡的学妹。 　　陶菱薇要在晚会上表演钢琴独奏。 　　颜沐凡在彩排过程中听了，她的钢琴确实弹得不错，估计早早就考下来业余十级，后面日常练习也没落下。 　　陶菱薇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故事。 　　“这个礼堂啊，曾经发生过一起事故。你们知道这学校有所附属中学吧？事故的主人公曾经在那所附属中学上学。” 　　“姓什么？我忘了，就叫他小李吧。” 　　“附属中学校庆，邀请了不少领导和兄弟学校的人来参观，也要举办一场晚会，小李同学自然也是要参加这场晚会表演的。就在要演出的当天，小李出事了。” 　　“幕布拉开，大家发现他躺在舞台中央，喏，就是那边。” 　　“眼睛睁得滚圆，胸口插了一根枪。” 　　“不是装子弹的那种，是有点接近于古代红缨枪的那种。应该是他表演要用的道具吧。” 　　“说到这就要说一下小李的背景了，他家里老人很喜欢听戏，从小就强制要求他去学戏。小李要表演的也是一段经典京剧剧目。” 　　“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嗯？凶手吗？没找到啊。当时乱成一团，现场都被破坏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也没什么监控啊，DNA检测之类的手段。” 　　“这案子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对于家属是不能接受的，只是因为证据不足，也就只能成为一桩悬案。” 　　“不过我要讲的，从这才开始。” 　　“从那次之后，这个剧场就莫名其妙会出现一些怪事。” 　　“有人晚上路过这里，依稀听到有咿咿呀呀地唱戏声，进门之后却什么都没有。还有保安深夜巡视路过，听到一声惨叫，舞台中央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只红缨枪。再有就是最普遍的，进到这个礼堂，你们有没有感觉浑身发冷，像是比外面要低个两三度？” 　　众人原本没什么感觉，陶菱薇一说，立刻不由自主地开始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蒋幼君说话都有点抖了：“薇薇，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陶菱薇很满意她的故事所营造出来的效果，高深莫测一笑：“这个嘛，自己感受？” 　　她眼睛盯着颜沐凡身后，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声音都有些发颤：“颜学姐。你背后……” 　　颜沐凡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不敢动。 　　“我背后怎么了？！” 　　“哈哈哈哈，颜学姐被我吓到啦。”陶菱薇爆发出一阵大笑，一脸恶作剧成功的表情，还扯了扯蒋幼君的衣服，“你看颜学姐刚刚的表情好不好玩。” 　　其他人原本也被她的表情和动作唬住，以为她真的看到颜沐凡背后有什么东西。 　　发现只是她故意演出来的，心情一下子也就放松下来，跟着陶菱薇笑起来。 　　唯一心情不太好的人只有颜沐凡。 　　她平时不太和人生气，除了早些时候和边舒阳互怼养成了习惯，还没跟谁红过脸。 　　这次她是真的不太高兴了。 　　本来就隐隐感觉陶菱薇这个姑娘对她有敌意，没想到能借着讲故事来搞这么一出。 　　蒋幼君能当上学生会主席，情商自然不会太低。 　　她没跟着一起笑，敏锐地意识到颜沐凡抿着唇，脸色不是很好，立刻板起脸来当中间人，说了陶菱薇几句。 　　“薇薇，你别乱闹人。” 　　陶菱薇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恶作剧有点过分。她睁大眼睛，表情有点委屈，说：“我就是想凑个热闹，讲讲自己知道的故事。也是为了调动一下气氛，颜学姐你不高兴啦？对不起嘛。” 　　立刻有男生跳出来安慰她，说：“哎呀，薇薇也是你演技太高超了，连我都被骗住，还以为那边真的有什么。放心，颜学姐肯定不会生你的气的。都是为了搞笑嘛？” 　　真是替人大度。 　　颜沐凡这时候想生气也没办法，只能冷着脸说她不介意。 　　陶菱薇立刻冲她甜甜一笑：“就知道颜学姐最好了。” 　　那个替陶菱薇解围的男生叫简禄和，也是学生会干事，平时干活跑腿什么的很痛快。对颜沐凡也是一口一个学姐地叫得甜，帮着陶菱薇说话，似乎也只是他脑子没转过来弯，颜沐凡现在也不好跟他摆脸色。 　　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生闷气。 　　她把手机拿出来，翻开电话簿，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编辑好了信息，就想发出去。 　　颜沐凡深吸一口气。 　　算了，只是遇到这么一点不愉快，就去找边舒阳，对方会感觉奇怪吧。 　　正当她打消念头要把信息删掉时，不知道谁从她旁边拍了她一下：“颜学姐，你别一个人玩手机呀。” 　　她手一抖，就把消息发了出去。 　　糟糕了。 　　颜沐凡抬头一看，导致她即将社死的“罪魁祸首”正甜甜地笑着看她，正是那个她一时冲动要给边舒阳发消息的根源——陶菱薇。 第66章 　　颜沐凡咬着牙说：“你有什么事吗？” 　　陶菱薇像是故意一样：“啊？颜学姐还在生我的气吗？那边禄和在讲他知道的异闻啦，学姐在一边玩手机是不是不太好呀？” 　　颜沐凡：“那你现在跟我这么大声说话，难道不是更不好吗？” 　　陶菱薇：“……” 　　她确定了，这个人就是故意的，说话阴阳怪气。 　　要不是要给蒋幼君面子，她现在就要掀桌子了。 　　她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张口欲言的陶菱薇。 　　颜沐凡：“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陶菱薇看到她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人名，眼睛微眯。 　　颜沐凡起身绕过她往后台走，没能察觉对方的视线一直跟在她身后。 　　边舒阳：“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问我有没有接过隔壁学校的单子？” 　　颜沐凡有点不好意思，她一时冲动，想要问边舒阳找安慰，短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就发了句话，问他知不知道隔壁学校里，是不是也有残魂恶灵之类的东西。 　　颜沐凡：“正好在隔壁学校彩排，就在他们礼堂里，休息间隙，坐着讲故事呢。” 　　她不自觉地把前因带了出来。 　　边舒阳稍微一联想：“你是想给他们讲讲真实存在的？” 　　颜沐凡声音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委屈：“我已经讲过啦。不过他们都不太信，只是说我想象力好。” 　　边舒阳沉默了一会儿。 　　才从电话那边传来他有些清冷的声音：“其实能不相信这些东西，也是一件好事。” 　　颜沐凡总感觉他话中有话，但现在不是合适询问的时机。 　　边舒阳说：“时间很晚了，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讲这些故事，其实是会把残魂吸引过去的。特别是你们如果正好讲到了有关某个残魂生前的‘故事’，那吸引力就会更大。” 　　颜沐凡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效果：“那怎么办？” 　　边舒阳：“让讲的人闭上嘴。” 　　颜沐凡：“……”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呢。 　　边舒阳：“已经晚上八点了，你们还在那边讲故事？不是说彩排吗？” 　　颜沐凡：“应该是要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彩排一次，可能十点左右结束？” 　　边舒阳：“快结束的话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颜沐凡没反应过来：“接我？接我做什么？” 　　边舒阳：“本来你的体质就容易吸引那些东西，还大晚上的凑在一起讲故事。” 　　颜沐凡明白了，边舒阳是要过来主动给她当保镖。 　　没等她回话，对方就改口说：“算了，我现在过去吧。是美术学校的礼堂是吧？二十分钟之后到。” 　　说完，边舒阳就挂断了电话。 　　颜沐凡把手机装回兜里，精神还有点恍惚。 　　刚刚是边舒阳主动说要来陪她彩排？还要送她回寝室？ 　　她甚至有点怀疑刚刚和她通话的人是不是边舒阳了。 　　“颜学姐？！快过来呀，你电话打了好久。” 　　那边有人招呼她，打断了颜沐凡的思绪。 　　她回道：“好，马上来。” 　　整理好表情，颜沐凡走回到人群中坐下。 　　刚好简禄和讲完了故事，蒋幼君看了拍拍手说：“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大家加把油，咱们再过一遍，就可以撤了。” 　　正常是颜沐凡开场做主持，其他人都要回到后台去候场，颜沐凡已经站在幕布旁边等着上场了，却发现陶菱薇一个人仍然站在舞台上。 　　垂着头，像是在沉思什么。 　　因为不是正式演出，大家都比较随意，颜沐凡就在幕布后面喊了陶菱薇一声。 　　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颜沐凡想是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愿意搭理她，于是想喊别人去叫一下陶菱薇。 　　她一回头，身周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按理说除了她之外，周围应该还有几个候场的演员才对。 　　她再往舞台中间一看。 　　站在那里的哪是陶菱薇？ 　　分明是一个身着戏服的演员。 　　是她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小花旦扮相。 　　也不知为什么，她立刻想起陶菱薇讲述的，那个死在礼堂里的那个少年。 　　虽然陶菱薇没说少年是唱什么的，但她莫名感觉对方唱的就是旦角。 　　“颜学姐！” 　　肩膀上一沉，有人拍了她一下，颜沐凡被吓得一哆嗦。 　　回头看去，是蒋幼君在她身后，朝她努了努嘴：“我们要开始排练啦。” 　　这时她再定睛一看，舞台中央空空如也，无论是陶菱薇还是那个少年都不见踪影。 　　难不成是她看花了眼？ 　　颜沐凡调整了一下心情，以正式演出的心态重新开始彩排。 　　参与表演节目的同学按节目单顺序陆续上台，很快就完成了这一次的排练，蒋幼君说了些“大家辛苦了”之类的话，参与的同学三三两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剩下一些学生会的组织者，要收拾一下彩排时留下的一些垃圾。 　　“诶，学姐？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啊？”蒋幼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招呼颜沐凡。 　　颜沐凡支吾：“啊，那个……” 　　如果是平时她就答应了，可今天不一样。 　　她彩排到一半就看到边舒阳自角门进入会场，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观众席那么昏暗，天知道她是怎么一眼就注意到边舒阳的。 　　就在她跟蒋幼君说话的空当，她看到陶菱薇走到边舒阳近前，似乎和他说了两句话。 　　看到这个画面的颜沐凡，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爽。 　　“我先走了哈。”她扔下一句话就往观众席那边走去。 　　蒋幼君看着颜沐凡的背影：“学姐今天怎么跑这么快。” 　　当她顺着颜沐凡的方向，看到前面的人是谁，她立刻就懂了。 　　颜沐凡走过去，陶菱薇似乎刚和边舒阳说完话，转过身来，迎着她走来的方向和她交错而过。 　　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屑和敌意。 　　她的直觉应该没错。 　　陶菱薇至少是对边舒阳有好感的。 　　颜沐凡走到边舒阳近前，对方见到她也没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开口问她：“结束了？” 　　颜沐凡：“啊，是。” 　　边舒阳：“好，那走吧。” 　　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了。 　　颜沐凡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出了礼堂。 　　路上边舒阳也没说什么，颜沐凡几度张口想问他是不是认识陶菱薇，在礼堂里他们俩都聊什么了，但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口的时间点。 　　直到他们来的颜沐凡的寝室楼下。 　　边舒阳对颜沐凡点了点头：“上去吧，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颜沐凡忍不住还是叫住了他：“边舒阳！” 　　边舒阳有点停下脚步转回身，有点疑惑地看向颜沐凡：“？” 　　对方已经走出去几步，颜沐凡向他走去。 　　“那个，在学校礼堂里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生，你认识？” 　　“不认识，怎么了？” 　　“很少见你和不认识的人能说那么多句啊。”颜沐凡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边舒阳眉毛上挑了一下：“没聊很多吧。她只是问了下我来这做什么？” 　　颜沐凡眼珠一转：“哦？那你怎么说的？” 　　边舒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弯出一个很不明显的弧度：“‘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诶，你这人！”颜沐凡有点不爽，但仔细一想，她好像确实没什么立场质问边舒阳。气势便又弱了下来。 　　她扭头就要走。 　　边舒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是说，我跟她说的是‘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对了，之后如果排练还是那么晚，跟我说一下。” 　　听到边舒阳的话，颜沐凡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 　　她心里想的什么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一只手捂着脸，她不敢回头，还是保持背对着边舒阳的状态，点了点头，扬声道：“我知道啦。”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然后越走越快，到寝室楼门口时，几乎快小跑起来了。 　　她现在的心情，让她没办法继续慢慢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有一种想要跳一下的冲动。 　　“彩排很顺利？心情很好啊，沐凡。” 　　她脸上的笑估计遮都遮不住，一进门就被林欣调侃了。 　　颜沐凡不太好解释自己的好心情的由来。毕竟只是边舒阳跟她解释了一下他和陶菱薇聊了什么，如果把真实的理由说出来，林欣会认为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她点点头，然后把话题转移到对方身上：“你怎么样？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林欣闻言扑在桌子上：“大公司真不是好呆的。简直麻烦死了。我每天就四个字可以形容。” 　　颜沐凡：“哪四个字？” 　　林欣：“如履薄冰啊！” 　　颜沐凡：“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想要进现在这家公司吗？” 　　对方皱着鼻子想了一会儿：“还是进吧。虽然现在挺折磨的，但很锻炼人。” 　　颜沐凡：“那就继续加油吧！”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他们就要毕业答辩了。 　　韩曼露和于佳悦也回到寝室，有一些事情需要做。比如准备论文答辩，再就是马上毕业了，要收拾东西，离开她们住了四年的寝室。 　　论文答辩很顺利。颜沐凡排在前面，进去之后一共三个导师拿着她的论文问问题，很过场性质的随便问了几个，就恭喜她论文答辩通过，等着拿证明就行。 　　她出门之后有不少同学询问难不难，老师会不会很严格，有没有可能答辩不通过之类的。 　　颜沐凡都根据自己的情况一一据实以告。 　　她们寝室都顺利的通过了答辩。四个人去学校旁边的小吃街聚了个餐。 　　颜沐凡还收到了蒋幼君的消息，问她情况如何，得知她顺利通过答辩之后，先是恭喜，然后又问她近几天还有没有时间参加彩排了。 　　颜沐凡笑着回复她可以。 　　彩排又一次安排在傍晚，颜沐凡没想到边舒阳很真是说到做到，真的来陪她了。 第67章 　　作为学校的知名人物，一起彩排节目的众人大多都认识边舒阳。 　　一开始他们还不太知道为什么边舒阳会来彩排现场。 　　明明不是他们学院的。 　　后来在休息间隙看到颜沐凡走过去和边舒阳说话，才意识到，论坛上之前风传过的一段八卦，竟有可能是真的。 　　颜沐凡自己其实没有这个意识，她只是单纯地为边舒阳能来而感觉有一点开心。 　　好像自己是被重视的，更多的，她可不打算深想。 　　只是她没想到，她不敢多想的事情，有人却上赶着要揽到自己身上。 　　她正在台上继续说着串场词推流程，眼见着陶菱薇就朝边舒阳那边走过去。 　　边舒阳他们的答辩也在这两天，据他说他答辩通过之后还被选作优秀论文，要去学校那边答辩。 　　这两天要做一个PPT。 　　所以他跟过来时也带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观众席忙自己的事情。 　　颜沐凡看到陶菱薇过去之后，两人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她还以为陶菱薇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边舒阳倒是把笔记本盖子合上，陶菱薇甚至绕过座椅来到边舒阳旁边坐下了。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注意力被牵引过去，一不小心就背错了词。 　　回到后台，那个负责场务杂事的简禄和凑过来安慰她：“啊，学姐没事的！不用紧张。” 　　颜沐凡心道我这又不是紧张。 　　只是她心里憋闷又不能诉诸于口，只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他说：“没事我调整一下。” 　　等她再从幕间出来，陶菱薇已经从边舒阳旁边离开，而边舒阳也没再开电脑，只是抱着双臂看向舞台方向。 　　好像在看她？ 　　颜沐凡一紧张，下面要说的词又忘了。 　　她迅速瞄了一眼手卡：“好，下面有请……” 　　总算是把流程圆回来了。 　　本轮排练结束，休息间隙，颜沐凡去洗手间，没想到冤家路窄，刚好在洗手间碰到了陶菱薇。 　　对方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鼻孔朝天冲她冷哼一声就往外走。 　　把颜沐凡搞得非常莫名。 　　这是个什么意思，她还没生气呢，陶菱薇先对她摆起脸色了。 　　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颜沐凡并不打算追上去寻根究底给自己找气生。 　　她拉开隔间门，头顶的灯忽然闪了闪。 　　整个空间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不会吧？ 　　难不成卫生间这种地方就注定要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颜沐凡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是对自己总遇上这种事情的无奈，再就是即使碰上这么多次，也会条件反射的心慌。 　　不知道又会冒出什么东西。 　　然而只是灯闪了几下，并没如她所想出现奇怪的黑雾之类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她也有点不敢再用卫生间了。 　　难受。 　　好在她也没有那么急，颜沐凡从隔间中退了出来。 　　打开水龙头，还好没在里面流出血水，颜沐凡安心地洗了手。 　　似乎方才电灯的闪烁只是因为线路老化，而不是某些特殊事件发生前的预兆？ 　　颜沐凡安慰着自己，又鼓起勇气进了隔间。 　　这一次无事发生，她从隔间出来后，又一次站在水龙头前，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手。 　　她起身准备把水龙头调回关闭状态时，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洗手台很大，虽然不豪华，至少还是很干净的。 　　上方的镜子是连成一片的那种，能从镜子里看到后面的隔间门。 　　其中有一扇隔间门一直是开着的，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像是被里面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啪”地一声合上了。 　　颜沐凡有点奇怪，眼神盯着镜子里那扇门的影像。 　　“咚——咚——咚——” 　　卫生间内回荡着重物砸到木板上的声音。 　　伴随着声音，颜沐凡能清晰地看到刚才表现异常的那个隔间，木板门一下一下地在抖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里面砸门。 　　很有规律的一下一下地砸着。 　　颜沐凡在洗手台前面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猛地转身，看向镜子里对应的那个隔间。 　　隔间却像是没出现任何异样一样，毫无动静。 　　安静得让颜沐凡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天有点累，以至于精神都有点恍惚，所以没听清。 　　可她略一偏头，眼睛扫到镜面上，却分明看到镜子里那个隔间的门又在晃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动静很大，震得旁边的几个隔间也隐隐晃动起来。 　　等她把视线从镜子里收回，看向斜侧方的真实的隔间时，又看不到那些动静了。 　　似乎怪异的事情只发生在镜子里。 　　颜沐凡心里很慌，她手胡乱摸着台面，往洗手间门口移动过去。 　　等她背着手试图把洗手间的门打开时，却发现无论她怎么用力拧，把手就是纹丝不动。 　　她有点急了，也不管把手有没有锁死，用力往里拉拽着洗手间的门。 　　就在她往里拉门时，她分明看到原本只出现在镜子里的异状，现实世界也出现了。 　　就是倒数第三个隔间！ 　　里面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拽门。 　　颜沐凡害怕起来，更加用力的拉门。 　　那个东西像是感应到颜沐凡的行动，同时拉门，好像想从那个空间里挣脱出来。 　　隔间门里的“东西”动作越来越大，颜沐凡也就越来越着急，也加大了力气拧把手拽门。 　　那东西力气之大，颜沐凡甚至要以为它能直接把隔间那薄薄的木板都撞碎了。 　　然而它像是被隔间里的什么东西封印住了一样，哪怕动静再大，隔间门就是死死地都不能被打开。 　　颜沐凡原本惊慌地不行，看对方打不开门，她渐渐也冷静下来。 　　拉门把手的力量小了很多。 　　对方似乎这时也有点疲惫了，没再过于夸张地继续撞门。 　　颜沐凡心中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 　　为了证实这个念头，她主动停止继续拉门。 　　隔间里的东西这时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颜沐凡又重重地拉了一下把手。与此同时，隔间的门也晃动了一下。 　　她又尝试了几次，慢慢的，脑海中生出一个让她自己都寒毛直竖的推想。 　　隔间里的东西，好像能看到她的动作，她拉一次，对应着，那个东西也动一下。 　　又或者是，被关在隔间里的人不是别人，其实是她自己。 　　颜沐凡放开卫生间的门把手，转身朝发出异响的隔间那边走。 　　还记得边舒阳曾给她的手串上加了buff，她把手串摘下，拿在手里。 　　先用手串碰了碰隔间门把手，谁曾想就这么一碰，隔间门“吱呀”一声，向内自动打开。 　　颜沐凡迅速往后一跳。 　　好在隔间里没什么诡异的东西冒出来。 　　她踮着脚往隔间里面看去，马桶上蹲坐着一个衣服有些凌乱的小姑娘。 　　说小估计也不太小，只是相比颜沐凡应该还不大，大约十几岁的样子，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啜泣。 　　“喂？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知道现在的状况有点怪异，颜沐凡听到小女孩的哭声，还是有点心软。 　　她谨慎地走到隔间门边，轻声询问里面那人情况。 　　小女孩的哽咽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变小了很多。 　　她抹了把自己的脸，看向颜沐凡。 　　颜沐凡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到小女孩脸上没什么异状，才又悄悄地又上前一步。 　　那个小女孩脸长得很清秀，一双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委屈得厉害哭了很久。 　　颜沐凡看着更加心疼。 　　只是她还没开口问第二句，那个小女孩就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小女孩在颜沐凡眼前“倏地”消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像是忽然消失不见。 　　再一睁眼，眼前的是几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少年，在推搡着她。 　　“进去！你跟我进去。” 　　她好像很不愿意，在奋力挣扎着。 　　少年见她挣扎得厉害，顺手给了她一巴掌。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不是能耐吗？会扮女生吗？让你一次性扮个够！” 　　“她”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挣扎得更加用力。 　　但可惜寡不敌众，“她”一个人怎么也争不过另外好几个正值青春期，身上的劲儿都没处使的少年，被强硬地推搡到卫生间的隔间里。 　　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她”在隔间内看到那几个少年在隔间门上插了一块木板，等于是把隔间从外面反锁了。 　　无论“她”怎么晃动隔间的把手，都没办法打开。 　　“她”听到那些人嘲笑的声音渐渐远去，放学铃声响起。 　　最后蜷缩在马桶上，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发现“她”。 　　想到要被人在女生卫生间的隔间发现，“她”又狠狠抖了两下。 　　仿佛能听到自己被发现后，学校里流言四起，说“她”喜欢扮女生到偷溜进女厕所，是个十足的变态。 　　可“她”明明不是，那只是为了演戏。 　　灯光闪烁，颜沐凡又回到了卫生间的隔间。 　　这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颜学姐？你在吗？” 　　颜沐凡擦了擦眼睛，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擦掉，打开隔间门：“我在呢。” 　　蒋幼君扶着卫生间入口处的门往里看，发现颜沐凡正从隔间出来，露出一个笑容：“颜学姐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都不接电话的？” 　　颜沐凡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这个，不是有点不方便么。” 　　“啊！不好意思。”蒋幼君挠了下自己侧脸，“那个颜学姐你好了吗？我们再排练最后一次就可以撤了。三天后，最后彩排一次。然后就是正式演出了。” 　　颜沐凡：“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离开卫生间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曾经发出异响的卫生间门轻轻地晃动着。 第68章 　　这天彩排完毕，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颜沐凡找到边舒阳，把自己在卫生间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 　　边舒阳俊眉微蹙，让颜沐凡把她的沉幽木手串给他看看。 　　他之前在上面附加的预警和定位的符箓似乎没生效。 　　当然也有可能是卫生间的那个残魂，并没有伤害颜沐凡的意思，只是因为她的能力，给她展示了那个残魂曾经遭受的经历。 　　手串上看不出什么。 　　两人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喂！那两个同学，你们干嘛的？” 　　颜沐凡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着保安服装的大叔，在后面朗声叫他们。 　　很快就走到他们面前。 　　颜沐凡开口解释：“大叔，我们是隔壁燕华大学的，之前和这边的负责人商量好，来这边排练的。过两天会租借这里当毕业晚会的举办场地。” 　　那个保安点头：“哦，这事儿我听说了。可你们不是排练完了吗？这都几点了，你们该回学校了。” 　　颜沐凡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彩排刚结束时也就才八点多啊，只是跟边舒阳说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过了这么久？ 　　她还要说什么，边舒阳抓了一下她的手腕，同那个保安说：“好，我们这就走。” 　　出了礼堂大门，颜沐凡有些迷惑地问边舒阳：“我们不去那边确认情况了吗？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边舒阳沉声：“那个保安不对劲。我刚想拿符箓，但一摸兜里的符箓都不见了。” 　　颜沐凡闻言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变成十点多了？”她想起那个保安的话，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赫然显示的是晚上九点。 　　“那个保安是什么东西，都能改变时间啦？！”颜沐凡惊呼。 　　边舒阳：“刚才那个地界差不多是一半现实世界，一半鬼域的状态，时间不稳定也是很正常的。” 　　颜沐凡：“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鬼域？” 　　边舒阳：“是好好的吗？你再想想。” 　　确实，就那个礼堂，确实不能称得上是“好好的”地方。 　　“那怎么办？我们还要用那个礼堂做毕业晚会的举办场地呢？” 　　颜沐凡有点着急：“我们晚会要换地方吗？” 　　没等边舒阳说话，她就自言自语起来：“我要怎么和蒋幼君说，跟她说这个礼堂不安全，再让她跟院系辅导员老师说？感觉行不通啊。” 　　边舒阳：“别急。里面那怨灵能力不强。” 　　像是忽然意识到边舒阳的存在，颜沐凡头顶的小灯泡“叮——”地亮了起来：“我怎么把驱鬼专业户忘记了。” 　　她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边舒阳。 　　边舒阳：“你确定？我的解决方法就是完全清除那些残魂。” 　　听他这么一说，颜沐凡又有些犹豫起来：“你不是也能超度鬼魂么。” 　　她还记得在哲学楼天台遇到边舒阳。 　　边舒阳实话实说：“我学的路子都是比较狠辣的那种，哲学楼上之所以能超度，是因为那个鬼的家人在，主要还是因为他家人的感召。” 　　颜沐凡有点拿不准主意。礼堂卫生间的那个残魂，看经历也挺惨的，而且在卫生间作祟也只是被她碰到了，还对她没造成什么伤害，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边舒阳看穿颜沐凡内心的纠结，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我今天没带全法器，明天带全东西再过来。” 　　颜沐凡：“诶……” 　　边舒阳：“我知道，尽量超度，实在不行再清除。你可以跟我一起。” 　　原本想着正好第二天不彩排，趁着没人的功夫把礼堂的残魂处理了。 　　然而边舒阳却被通知要提前做学校答辩，时间就在后天。他的PPT还没完全弄完，第二天就要抓紧时间赶工准备PPT和演讲。 　　好在礼堂的残魂并不凶，也不急于一时。 　　得知这个消息的颜沐凡心思一转，问起边舒阳有没有什么她能帮忙的。 　　她本以为边舒阳会推辞，那也不怕，到时候她就直接去他店里，洗个水果看个店，再给他点个外卖当午餐什么的。 　　这种紧张的关键时刻，刷存在感的效果应该是事半功倍啦。 　　没想到边舒阳竟立刻回答说好。 　　颜沐凡准备好用来说服边舒阳的，她可以帮忙的一万个理由都没用上。 　　第二天一早，颜沐凡就收拾好自己，出门去旁边的商业街买了早点直接带过去。 　　店门口的牌子上挂着“暂停营业”几个字，门是锁着的。颜沐凡看了一眼，总感觉好像从一开始店铺外面的牌子就是这个状态。 　　边舒阳的业务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她好像一次委托人都没见到过。 　　站在大门口，她给边舒阳打了个电话，说她已经到门口了。 　　边舒阳：“这么早？我马上来。” 　　电话挂断没多久，颜沐凡面前的门就在从里面打开了。 　　一开门，她就看到了边舒阳。 　　对方只穿着一条睡裤，上身没穿T恤，有若干个水珠从头颈肩膀处往下滑，有的直接砸在瓷砖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啪”的一声，像是砸在颜沐凡心上，有的则是顺着他后背坚实的肌肉凹槽往下，没入睡裤掩盖住的位置，在上面留下一点点水渍。 　　颜沐凡盯着边舒阳，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早，你，啊，我，不是，你怎么这样？” 　　边舒阳的视线在颜沐凡脸上绕了两圈，解释的话却很随意：“今天起得早，打了套拳，出汗了就冲了个澡。” 　　“啊，早，对了，早饭！”颜沐凡手伸直，直接把装着早点的袋子怼到边舒阳面前，“给你早饭！” 　　边舒阳接过来，直接拿到厨房。 　　颜沐凡面覆薄红，直到边舒阳从她眼前消失，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心跳得飞快，两人离得这么近，希望不要被那个谁察觉到什么才好。 　　刚给自己做好心理疏导，就听到厨房方向传来边舒阳的声音。 　　“学委，怎么不过来，早饭吃过了么？” 　　颜沐凡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烫得很，一时间有些无措，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我出门早，已经吃过啦。”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 　　一来是少了和边舒阳一起吃早饭的机会，再者就是，她确实很饿啊。 　　没等她懊悔几秒，就见那人从厨房方向拐了出来。 　　上衣已经穿好了。 　　边舒阳腿长步宽，几步就回到颜沐凡面前。 　　“吃过了？” 　　颜沐凡能感觉到对方略带审视的目光。 　　“我……” 　　她一时语塞。 　　边舒阳嘴角微弯：“再陪我吃一点吧。” 　　颜沐凡低下头不去看他，小声说：“你一个人吃也无聊，那我就陪你吃点。” 　　边舒阳也不说破，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颜沐凡走在前面。 　　两人一起吃了个早餐，边舒阳就把店铺大门关好，带着颜沐凡上了楼。 　　电脑是待机状态，边舒阳让颜沐凡坐在电脑桌前，直接打开了他的论文PPT。 　　颜沐凡一头雾水：“这是？” 　　“我的PPT其实做得差不多了，只是做汇报的话，还需要一个观众。” 　　颜沐凡指了下自己：“我给你当观众？模拟那些评委老师吗？” 　　边舒阳颔首：“没错。” 　　颜沐凡忽然想起什么：“可我又不太懂你们专业……”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这才意识到昨天说帮忙时的一个大漏洞。 　　既然她不懂边舒阳专业的内容，又怎么给他帮忙呢。 　　好在边舒阳似乎早有准备地知道要如何给她解围。 　　他说：“请你当评委，就是希望在我讲PPT时，让非本专业的同学也能听懂。你正常听，正常反馈就行。” 　　既然边舒阳这么说，颜沐凡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需要我帮忙翻页吗？” 　　边舒阳：“用翻页笔就行。” 　　说着，他把手中的道具朝颜沐凡挥了挥。 　　颜沐凡：“哇，你这个样子很像老师啊。” 　　除了个别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教授，还坚持着写板书来讲课的习惯，其他大部分老师都是自制PPT课件。 　　为了讲课方便，自然不会守在电脑前面点击鼠标翻页。 　　人手一个蓝牙翻页笔，没想到边舒阳也搞了一个，拿在手里，别说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边舒阳给了颜沐凡一个眼神，确认OK之后，就开始结合PPT开始他的论文答辩。 　　他还提前准备了几个老师可能提问的问题，写在本子上，此时正放在颜沐凡手里。 　　颜沐凡装作认真看PPT的样子，余光其实都放在边舒阳身上。 　　平时不苟言笑的脸庞此时更显严肃，侃侃而谈，自信的神色张扬于脸上。 　　词句流畅，完全不见紧张。 　　有阳光透过旁边窗户照进来，正好照在边舒阳身上。平时冷冰冰的人，此时也像是沾染了阳光的温暖，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颜沐凡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些人为什么那么追捧边舒阳了。 　　“学委，该提问了。” 　　“啊！哦！” 　　边舒阳的话打断了颜沐凡已然沉迷的思绪，她把本子举高，试图遮住自己的脸。 　　她能感觉到，脸上又逐渐起了热度。 　　颜沐凡看着本子上边舒阳遒劲有力的字迹，挑着问了几个问题。 　　可能因为是提前准备好的，边舒阳回答时异常自然流畅，好像答案印在脑子里一样。 　　可不是印在脑子里么，这都是他自己准备的问题呀。 　　“怎么样？” 　　颜沐凡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蒙：“什么怎么样？” 　　边舒阳：“我的表现，怎么样？” 　　颜沐凡这才反应过来，夸又不好意思夸，但昧着良心说不好，她又做不到。 　　只能红着耳朵说：“挺好的，很帅。” 　　颜沐凡：？？？？ 　　等等，她说了什么？ 　　边舒阳只是让她评价他论文答辩流程的表现如何，她为什么会给出这个回答？！ 第69章 　　演讲问答，一套流程下来就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边舒阳并没有对颜沐凡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根本没听到颜沐凡说了什么一样。 　　搞得她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但当着边舒阳的面，她只能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刚不小心说的话，也只是一个意外。 　　“有哪里没听懂吗？” 　　颜沐凡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 　　说是想要让大部分非本专业的同学也能听懂，但边舒阳研究的课题专业性还是有点强，有很多专业术语，是颜沐凡这个社会学系的学生从来没听过的。 　　她提了几个自己的疑问，边舒阳一一解答过去，丝毫不显不耐。 　　颜沐凡有点后悔自己选了社会学这个专业，当时为什么没考虑也学软件工程呢？ 　　她倒不是可惜自己的理科成绩，只是想到如果和边舒阳同一个专业的话，说不定能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罢了。 　　没想到就在她略感惆怅时，边舒阳那边却开口了。 　　“有时候会想如果和学委同一个专业会是什么体验。” 　　颜沐凡：“？” 　　边舒阳倚在他的电脑桌旁边，从衣服上散发出洗衣液中带出的一些清爽好闻的味道。 　　他的食指点了下桌子。 　　“估计还是考不过学委吧。” 　　颜沐凡有些惊讶：“你还在乎成绩？我以为……” 　　边舒阳：“以为什么？” 　　颜沐凡抿了下嘴角，试图开个玩笑，来压过刚听到边舒阳的话时，难以抑制的心跳声：“以为你全身心都投入在你的家学，学校只是随便上上，试也是随手考的。” 　　边舒阳从鼻子里哼出笑声，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怎么可能。我当时也很懊恼的。” 　　颜沐凡：“嗯？” 　　边舒阳：“从没想到我会被一个小姑娘压得死死的。” 　　颜沐凡忽略边舒阳话中的一些歧义，故意岔开：“什么叫‘小姑娘’，你看不起女生吗？” 　　边舒阳：“怎么可能，那可是你。”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颜沐凡，同她的眼神相触，声音很轻，但一字字落在她耳边，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那可是你。” 　　这四个字不断的回荡在颜沐凡耳边。 　　她似乎被边舒阳蛊惑了，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边舒阳的眼睛很深邃，看得时间久了，像是一道旋涡，会把人吸进去。 　　他倚在桌边，弓着后背，身体前倾，一只手撑在颜沐凡的椅背上。 　　不知不觉中，颜沐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困在边舒阳身前。 　　边舒阳的气息环绕着她，诱她沉醉。 　　颜沐凡：“你……” 　　她的声音很轻。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脑子里像是拉起一道警报，催促着她一定要说点什么。 　　这个气氛让她神经紧张，不知所措。 　　边舒阳也用气声问她：“你什么？” 　　颜沐凡不由自主地仰头，身子前倾，也逐渐向边舒阳的方向靠近。 　　“哎呀！” 　　边舒阳的电脑椅底下是有转轮的，颜沐凡前倾时，身子失衡，一不小心就栽倒在地上。 　　膝盖毫无防备地砸到有些老旧的地板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动静。 　　“疼疼疼！” 　　边舒阳似是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愣了一下，甚至没及时把颜沐凡拉起来。 　　还是颜沐凡撑着边舒阳电脑椅的椅面，自己爬了起来。 　　“稍等我去拿医药箱。”边舒阳这才反应过来，搀了颜沐凡一下，把她安置到床上后，飞速离开他的卧室。 　　颜沐凡揉着自己的膝盖，摇了摇头，越想越感觉好笑，她怎么会忽然慌到直接跪在地上了呢。 　　边舒阳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自顾自傻笑的颜沐凡。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来到颜沐凡近前。 　　“裤腿卷起来，这里有红花油，揉一下。” 　　“哦。” 　　颜沐凡今天穿的是一条牛仔裤，版型偏窄脚裤的方向，不是那么好往上卷。 　　她吃力地把左腿裤脚卷到差不多小腿肚的位置，已经因为裤脚太紧而在小腿上留下了红痕。 　　“稍等。”边舒阳想到什么，伸手制止了她。 　　颜沐凡：“嗯？” 　　边舒阳把手里的红花油放在一边，起身走去衣柜那边，在里面翻出了一条裤子扔到颜沐凡旁边。 　　“你裤子太紧了。一会儿上完药，很容易就都蹭到裤子上。先穿我的吧。” 　　说完，他也没等颜沐凡回答，就径自离开了卧室，出门前留下一句，“好了的话喊我”，之后就从外面把卧室门带上了。 　　颜沐凡坐在床上拎着他扔过来的裤子，稍微有点不自在。 　　之前不是没借过边舒阳的衣服，只是当时她还没有对他动心，那时虽然感觉有点别扭，但想到两人也一起经历了不少，放在古代四舍五入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一番心理暗示下，就没太在意。 　　可现在把边舒阳的衣物拿在手里，就心跳过速，更别说穿在身上了。 　　“好了吗？” 　　就在她犹豫的功夫，外面传来边舒阳的声音。 　　颜沐凡一咬牙：“稍等，马上。” 　　等边舒阳得到允许推门进屋，看到的就是扭过头去，低头看着地面，脸颊微红的姑娘坐在床脚。 　　他神色微动，但没说什么。 　　边舒阳走到近前，单膝跪地。 　　颜沐凡被他这个姿势弄得有点慌：“诶。你别……” 　　她想了一下，把脚也放在床上，一只手横在小腿处，略微用力，抱着小腿，说：“你坐在椅子上看吧，这样不会太累。” 　　边舒阳想了想，同意了。 　　“两只膝盖都红得厉害。按这里疼吗？” 　　颜沐凡抱着小腿的手紧了紧，小声回答：“不，不疼。” 　　边舒阳：“那应该是没伤到骨头，只是可能会有点淤血。来擦一下药。” 　　说着，他拿出一小瓶药油，用棉签沾上，均匀地涂抹在她膝盖略微发红的地方。 　　不知是药油的效用还是边舒阳身上的热度，颜沐凡感觉膝盖伤处隐隐烫得厉害，那股热意从膝盖一路往上，蔓延到她已经跳得不成规律的心里，又攀上了她的脸。 　　“好、好了吧？” 　　再涂下去她可能就要整个人都蒸发了。 　　“再等下，需要让皮肤把药油吸收掉才行，否则没效果。” 　　颜沐凡不知道边舒阳擦了多久，交换着两个膝盖都被处理完毕，她感觉这个人都不太好了。 　　边舒阳却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收拾好医药箱站了起来：“好了，你先坐着歇歇，等药都渗进去。”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快中午了，想吃什么？我出去买菜。” 　　颜沐凡立刻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然后被面前这人一把按住肩膀，又压回到床上。 　　“我说了，你在这休息。”对方的语气不凶，但莫名有一种让人想答应的力量。 　　颜沐凡小小撇了下嘴：“噢。” 　　“我先出门了，有什么想到的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没有的话我就随便买了。” 　　颜沐凡朝他眨眨眼：“那辛苦啦。” 　　这对话好像是婚后才会有的啊。 　　颜沐凡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从一大早就没下去过。 　　边舒阳出了门，她坐在床边玩了一会儿手机。然后发现，林欣和韩曼露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班级群里也艾特了她很多条。 　　原来是她们毕业照拍摄时间被挪到今天了。 　　因为是突然下达的通知，有很多同学没联系上，班级群里乱成一片，除了艾特她，还有七八个同学也没联系上。 　　她来边舒阳这里，就把手机静音了，也没收到消息。 　　如今一看到这个消息，她赶忙给林欣把电话回过去。 　　林欣一接起来电话，忍不住要埋怨她几句：“沐凡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颜沐凡也不好说她是在边舒阳这边，一直没看手机，只能先道歉再说。 　　“刚有事情在忙，不好意思呀，你们在哪拍照啊？” 　　林欣的声音又变得有些沮丧，本来就是临时安排的，有几个人也回不来，我们说先不拍了，摄影师还很不高兴，我和班长跟那人吵了一架，然后摄影师没拍照就走了，说要跟学校告我们的状。 　　“啊……”听到这个消息，颜沐凡更懊恼了，“对不起啊欣欣。” 　　“诶，也不用你道歉啦。本来就是通知的问题，突然来这么一出，也不只你一个有事来不了啊。我差点也要去公司呢。” 　　颜沐凡又好好安慰了林欣一会儿。 　　等边舒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乌云的颜沐凡。 　　“怎么了？” 　　他把手里提着的菜放到一边。 　　本来是想上楼跟颜沐凡确认一下她想吃什么，没想到只是出去这么短短一小会儿功夫，屋里这人情绪就翻了个个。 　　颜沐凡可怜兮兮地看了边舒阳一眼，跟他说了自己和林欣通话的经过。 　　边舒阳把手放到颜沐凡头上：“只是因为毕业照？” 　　她配合着微低下头：“嗯。” 　　“这样，你和你们班长确认一个时间，我有一个曾经的客户是搞摄影工作室的，确认好时间，我喊他来拍照。” 　　颜沐凡猛地抬头：“啊？” 　　“‘啊’什么。哦，对了，费用不用管，那人欠了我一大笔人情，不会额外再跟你们收费的。”边舒阳又拍了拍她的头，“好了，我去做午饭。你记得和你们班长说。” 　　说完边舒阳就拎着他的菜转身下楼了。 　　颜沐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反手摸了下自己的头。 　　边舒阳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嗯，她有点形容不好。 　　总感觉和之前差别好大。 　　颜沐凡心中模糊地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过于美好，她有点不敢相信。 　　总之先联系班长把毕业照的事情解决了吧。 　　同班长聊了聊情况，在她说这是边舒阳帮忙找的人，班长那边静默好久，最后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转达一下谢意。 第70章 　　解决完拍照的事情，边舒阳没过多久就来喊颜沐凡下楼吃饭了。 　　在这期间她把自己的裤子换了回来。 　　穿着边舒阳的裤子总归还是有点别扭。 　　边舒阳看到已经换回自己衣服的颜沐凡，只是挑了一下眉，就招呼她坐下吃东西了。 　　下午边舒阳没再准备答辩的PPT，反而沐浴更衣，搬出来一堆笔墨纸砚。 　　“你要练字？”颜沐凡好奇地看边舒阳走来走去。 　　“准备后天要用的符箓。” 　　颜沐凡：“那你不需要穿道袍什么的吗？” 　　边舒阳：“我家不是正统的道教一派，不用。” 　　他收拾好东西，转头问颜沐凡：“要看吗？” 　　颜沐凡：“可以围观？” 　　边舒阳嘴角微扬：“你的话，可以。” 　　她这是被特殊对待了吗？ 　　心中那个小小的推测笃定了一些。 　　颜沐凡点头：“那我想看看。” 　　边舒阳：“好。” 　　他引着颜沐凡从卧室出去，往下走。 　　“是在客厅画符吗？” 　　然而到了一楼，边舒阳脚步也没停，还继续往下。 　　颜沐凡这才想起来，边舒阳这房子是有地下室的。 　　她莫名其妙想起蓝胡子的故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冷？” 　　越往下走，温度确实稍微会低一些，颜沐凡不好意思跟边舒阳说自己稀奇古怪的联想，顺势说了句，有点冷。 　　边舒阳说：“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更冷，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上去吧。” 　　颜沐凡怎么可能错过观看边舒阳制符的大好机会，她用力摇头：“只是有点，还不到忍不了的程度。” 　　“好吧。” 　　颜沐凡敏锐地发现，在她说有点冷的时候，边舒阳的手有一个张开向她靠近的动作，有点像是要抓她的手，但又收了回去。 　　因为这个发现，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整个人也热了不少。 　　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不长，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地下室。 　　这里还真有一种微妙的诡异气氛。 　　头顶的灯不是常用的白炽灯，而是一个十分老旧的灯泡，从天花板上悬下来，散发着昏黄的光。 　　面前是一扇防盗门，看起来也是有些年头的。 　　边舒阳掏出钥匙，把防盗门打开。 　　好像很久都没被打开过，防盗门在开合的过程中，发出了“吱呀呀”的声音，好像合页都被锈蚀了。 　　种种诡异的迹象让颜沐凡内心中生出一些恐惧。 　　因为没有窗，防盗门里面一团漆黑，也不知道有什么。 　　那团黑暗中像是酝酿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颜沐凡有点害怕：“你是要在这里画符？” 　　边舒阳沉声回应：“对。” 　　说着，他先抬脚迈进那个布满着黑暗和恐怖的房间 　　“啪”地一声，灯光骤亮，边舒阳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颜沐凡这才看情房间里面的陈设。 　　里面布置得古色古香，像是古代的书房。 　　一排排书架上，放着的各样书籍，从书脊处能看出，有古籍线装书，也有近些年出版的精装书籍。 　　颜沐凡：？？？ 　　她环视一圈：“你这是藏书室啊？” 　　搞得这么神秘，害她提心吊胆了一路，还以为会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这里呢。 　　边舒阳察觉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抿住嘴角笑意：“你以为是什么？停尸房吗？” 　　颜沐凡：“喂！” 　　边舒阳不再跟她打趣，自己把一张几案拉到空地正中，把带下来的笔墨纸砚摆好，自己调好朱砂，就开始画符了。 　　颜沐凡眼见他表情变得极为认真，一边画符，一边嘴里还在念些什么。 　　那符箓上的咒文看起来很是复杂，但边舒阳笔走龙蛇，没出现一点错漏，不带停歇地一口气画了二十几张。 　　画好的符都被他摆在其他空白的几案上。 　　“完成了，上去吧。” 　　颜沐凡还意犹未尽：“结束啦？” 　　绘制符箓的边舒阳自带了一种颇有神秘感的魅力。 　　和上午在演讲PPT时略有不同，虽然都有着基于自己学识底蕴而散发出来的自信光芒，但刚刚的边舒阳显得更加有书卷气，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儒雅的感觉。 　　颜沐凡问：“这些符箓就在这里放着吗？” 　　边舒阳：“嗯。等晾干。” 　　颜沐凡：…… 　　没想到理由竟是如此粗暴直白。 　　两人上楼。 　　颜沐凡感觉今天的“使命”差不多完成了，看了下时间，不算早了，虽然有点舍不得，但再待下去，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她就跟边舒阳说自己要回学校了。 　　边舒阳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最后话出嘴边，只是：“那我送你回去吧。” 　　把颜沐凡安稳地送到寝室楼下，边舒阳便转身离开了。 　　颜沐凡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被边舒阳送到这，想了想今天一天的经历，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室。 　　推开门，从旁边的床上传来声音：“沐凡，你回来啦？” 　　她没想到寝室里还有人，吓得往后小跳了一步。 　　是林欣躺在床上，见她进门，便半坐起身。 　　“你这一天去哪儿啦？” 　　颜沐凡进屋后把门带上，她踮脚朝韩曼露和于佳悦的床铺上瞄了一眼。 　　“不用看了，寝室里只有我。怎么？你今天去的地方不好描述？” 　　林欣脑子动得快，看到颜沐凡的举动，立刻展开了无限联想。 　　颜沐凡咬了下嘴唇，挑拣着跟林欣讲了些她今天的经历。 　　自然是略去了边舒阳在地下室画符那一段。 　　林欣“哇”了一声。 　　“我说怎么联系不到人，原来你是去和边校草约会去啦。” 　　颜沐凡不好意思：“什么约会啊。我就是去帮个忙。” 　　林欣：“对对对，你说不是，就不是。你们呀，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又做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林欣在床上她够不到，颜沐凡真的想去拍拍她的手，让她别说这种话。 　　“你不要乱说啊，我和边舒阳真的还没什么呢。” 　　听着林欣这么说，虽然让她心中痒痒的，生出一些莫名的喜悦，但颜沐凡知道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如果被这种假想迷惑了，一头沉溺进去，反倒是可能会起反作用。 　　颜沐凡的反驳激起了林欣的逆反心理，她逐条给颜沐凡分析，为什么她说边舒阳其实是在暗戳戳的引诱她。 　　颜沐凡：“你别说了，再说我真的信了。” 　　林欣：“哼，你现在还不信呢？我们赌一顿饭，过不了半个月，边舒阳就要跟你表白了。” 　　颜沐凡：“好。” 　　如果真能像林欣说的那样，岂止是请林欣一顿饭，她自然是得请全寝室的人吃饭。 　　“唉。”林欣刚还兴高采烈的，忽然又叹了口气。 　　颜沐凡背靠在韩曼露那边的扶梯上，仰头和她说话，听到林欣的叹息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林欣床边。 　　“这忽然的，怎么了欣欣？” 　　林欣：“眼看就要毕业了，稍微有点伤感。” 　　颜沐凡把手伸上去，穿过床边护栏，拉住林欣：“对，你可得记得多回来看看我。” 　　林欣看着自己和颜沐凡隔着护栏握着的手，噗嗤一笑：“你看我们，像不像某个在动物园的小动物，看着投喂了自己一天的游客，因为时间关系闭园要离开，站在栏杆前面，依依不舍地跟对方说，‘你可得多回来看看我，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颜沐凡瞪大眼睛：“好哇，林欣欣。” 　　她脱掉鞋子爬到上铺，和林欣闹作一团。 　　“哈哈哈哈，你今天在边校草那边吃得不错啊，手上力气都长了不少。” 　　“还笑我！” 　　“不笑了不笑了！认真说，我真的感觉边校草肯定对你有意思。要把握住机会啊。学校里不少人对他虎视眈眈的呢。” 　　“……我知道。我去彩排毕业晚会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 　　“谁？等等，不会是蒋学妹吧？” 　　“当然不是她，诶，人家也没做什么，而且我也没什么资格不高兴。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有道是‘天材地宝，能者得之’，竞争对手都出现了，你要更加把劲啊。更何况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你倾斜了，别怂。边校草能钓，你也钓啊。” 　　“啊？我钓什么？我没打算用别人让边……边舒阳也不高兴啊。” 　　“嗐，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让你钓别人。我的意思是让你抓紧边校草啊。不过，你让我有个主意，要知道竞争才能让人感觉目标更珍贵。” 　　颜沐凡翻身坐起来：“林欣欣，你别乱搞啊。” 　　林欣双手枕在脑后：“放心，我不搞什么。就漏点口风，毕业演出的时候，让某些对你有好感的人给你送个花什么的。刺激一下边校草。” 　　颜沐凡为难地看着她：“可我们毕业晚会，边舒阳他们也是啊，他又没办法过来。” 　　林欣：“他不过来，你就当是意外惊喜就行了。你的世界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最终颜沐凡也没有拗过林欣，只能放手让她去了。希望不会搞出什么奇怪的大动静才好。 　　次日，颜沐凡本想去看边舒阳答辩的，但无奈老师又任务安排下来，她帮老师处理完资料，再晚些就要赶去礼堂进行排练了。 　　这次是毕业晚会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本来边舒阳说要跟她一起过来的，但临时有一个委托人情况比较危机，边舒阳就先去那边，然后再过来。 　　至少从前几次的表现来看，礼堂这里的残魂并不算凶恶。 　　排练进行到一半时，边舒阳赶到，他依旧坐在前两次坐的位置，只不过这次没有拿笔记本。 　　休息时间，颜沐凡很自然地走过去，问他答辩情况如何。 　　边舒阳表情未变，言简意赅道：“一切顺利。” 　　颜沐凡能想到，边舒阳的表现肯定赢了个满堂彩。 　　等她又上台继续流程，眼见着陶菱薇又凑到边舒阳那边去，她本以为两人只是聊两句就算了，没想到边舒阳竟然站起身，和陶菱薇一同朝旁边的一个小门那边走去。 第71章 　　今天的彩排分为两部分。 　　第一阶段和之前一样，按照流程表演一遍节目，一方面是加强自身对节目的熟练度，另一方面就是增加对环境的熟悉程度，避免正式表演的时候紧张怯场。 　　第二阶段则是完全还原模拟一遍表演当天的过程，包括服装和舞美。 　　舞台音乐和灯光也是由学生会出人来操控的，只是前几次彩排练习时，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人没来齐，今天蒋幼君近乎于下了死命令，要求一定要到场。 　　所以在第二阶段彩排时，和正式表演相差无几了。 　　和颜沐凡搭档的那个男主持今天也到场了，蒋幼君特意到校门口去接的人，来了之后先给颜沐凡和男主持互相介绍了一下。 　　陈唯一主动伸手，颜沐凡也礼节性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两人简短地握了下手。 　　虽说她之前不是没见过明星，但让她有点意外的是，这个陈唯一学长没什么明星架子。 　　而且那些串场词他竟然也都背好了。 　　这是在他们正式开始第二场排练时颜沐凡发现的。 　　站在一个专业主持人旁边，颜沐凡本来还自信于自己把串场词背得很妥帖，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带手卡，直接上台，态度端正又自然。 　　她写的那些文字化为语言自陈唯一口中流淌而出，顺畅得像是他随口说出的话。 　　这就是专业能力吗。 　　颜沐凡有点被震撼到了。 　　她差点忘了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 　　就在她打起精神重新找回自己的思路时，正好看到陶菱薇凑到边舒阳近前。 　　可这次是按照正式表演来的，旁边又站了一名那么专业的主持，颜沐凡不允许自己出现问题。 　　她强制自己把目光收回，继续说着接下来的台词。 　　下一个节目的表演人员上场，颜沐凡想绕到台下去看看边舒阳他们去了哪。 　　“你叫颜沐凡是吗？” 　　没等她有所动作，陈唯一从后面叫住了她。 　　颜沐凡：“啊，是的。” 　　陈唯一：“这些串场词也是你写的？” 　　颜沐凡内心已经有点焦躁，但良好的涵养不允许她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 　　“嗯，是我写的。” 　　陈唯一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有兴趣进入主持行业吗？我可以在我的团队里给你留个位置。你想做撰稿人还是跟我学主持？” 　　颜沐凡脸上没什么表现，但内心很是吃惊。 　　陈唯一这是在向她抛橄榄枝吗？ 　　后台不止他们两个人，陈唯一的话也被其他学生工作人员听到了。他们当着二人的面没说什么，手上却不停，拿着手机开始把这条消息传开。 　　颜沐凡没犹豫，微笑着婉拒道：“抱歉，师兄。我没想在这方面发展，毕业之后，我打算在学校继续读研。” 　　“好吧。”陈唯一露出一个颇为惋惜的笑容，“方便留一下联系方式吗？之后如果你改主意了，可以再联系我。”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台上正在表演的节目已经临近尾声，又到他们回到台前的时间。 　　颜沐凡和陈唯一从幕后走出，站在台上流畅地说着串场词，推进演出进程。 　　台下的那个人仍没回来。 　　颜沐凡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让陈唯一看出来不对劲，这一段说完，回到后台时，被对方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略显热情的问候让颜沐凡稍微感到一点困扰。 　　她不高兴的原因不方便诉诸于口，更别说面前的是个甚至都算不上熟悉的人，她礼貌性地应付过去。 　　下一段要由她独自上台，颜沐凡还不至于因为情绪不佳就影响到主持的任务，她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往台前走。 　　那人怎么还没回来？ 　　她嘴里说着台词，眼神忍不住往出入口的方向看过去。 　　门关得很严实，但在她的余光里，从门缝中隐隐渗出来什么东西。 　　白色的轻薄雾气从门缝里缓缓入侵。 　　这大夏天晚上，怎么会出现雾气？ 　　与此同时，她头顶的灯光闪烁几下。 　　有电流声从上分传来。 　　颜沐凡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小心！” 　　伴随着某个声音，一个人影自舞台幕后冲出来，扑向颜沐凡。 　　颜沐凡被对方扑倒在地，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疼得整张脸皱成一朵苦瓜。 　　“咚！” 　　一声巨响把颜沐凡的注意力从膝盖肘部的疼痛中拉出来，她回头往自己原来站的位置看过去。 　　一盏原本在天棚附近吊着的大灯自上落下，头部玻璃破碎，在有些年头的木质地板上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洞。 　　颜沐凡心有余悸地对救她一命的人道谢：“谢谢啦，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把她自危险中推开的人是陈唯一，那人趴在离她不远的地上，一动不动。 　　候场的学生会成员或者是等候表演的人像是失踪了一样，没有一个冲过来。 　　她往幕布后面看，原本站在那边候场的人都消失了。 　　浓重的雾气不知从哪里蔓延过来，铺满了整个舞台表面，逐渐往上，覆盖了颜沐凡撑在地上的手背。 　　她的膝盖在刚在摔倒时划了个不小的口子，不住往下淌血。 　　颜沐凡撑着地面站起来，拖着一只伤腿靠近陈唯一，蹲在他旁边，拍了下他的后背。 　　“陈学长，你没事吧？喂？” 　　对方毫无反应，闭着眼睛趴在地面上。 　　雾气逐渐上升，渐渐淹到颜沐凡的脚踝。 　　她眼睁睁看着陈唯一的身影逐渐融在雾气之中，再伸手过去时，什么都碰不到了。 　　或许不是陈唯一消失在她面前，而是她消失在众人面前。 　　她进入鬼域了。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又进入鬼域？是那个她曾在卫生间遇到的残魂作祟吗？ 　　颜沐凡内心的恐惧也像是这莫名而来的雾气一样，逐渐淹没她的理智。 　　想办法离开鬼域之前，要先找个东西止血。 　　还记得边舒阳同她有个猜测，她的血可能会提升那些残魂的能力。 　　本来这险境只有她一个人已经够让人心慌的了，如果再遇到什么加强版的鬼灵，她害怕自己撑不到边舒阳赶过来。 　　颜沐凡一瘸一拐地往后台走，在恐惧的趋势下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舞台正中央，自白雾中缓缓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着青色戏服，躺在舞台上。 　　就在颜沐凡回头的那一霎，那个人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缓缓起身。 　　他没用手臂撑着地面，直接胸部上挺，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咔”地把身子从躺着掰成坐着的形态。 　　脖子和头没有跟上，如同被折断一般后仰着。 　　待他坐直，才缓缓地又把脖子竖起来。 　　颜沐凡本来没想看这么久，只是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她像是被夺去神志一般钉在原地。 　　直到那个“人”跪爬着朝她靠近，颜沐凡才恍然惊醒，尖叫了一声往后台跑去。 　　后台现在也变了样子，被各种装修之后剩下的废料堆满，七扭八歪地挡住颜沐凡的路。 　　她此时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一条腿不方便，只想着离那个东西越远越好。 　　颜沐凡在迷宫般的后台穿梭，忽然看到一间屋子，写着“更衣室”三个字。 　　她跑得有点累了，打开更衣室，发现里面一切正常，赶忙进门然后反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张桌子拖过来，抵住了门。 　　她在挂着的一排衣服里翻找，想找找看有没有废旧不用的，先用来当做绷带止下血。 　　伤在右小腿，伤口虽然不小，有东西压着静置一段时间也能渐渐止血。 　　可她不停跑动，血流了满腿，看起来很是严重。 　　她找了一条棉质围巾，心里说了声抱歉，把围巾缠在了她的小腿上。 　　今天真的是不太顺，先是看到边舒阳跟着那个陶菱薇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又摔倒被拉到鬼域。 　　颜沐凡心中烦闷，甚至压过了平时对鬼域中怪物的恐惧。 　　都怪边舒阳！ 　　正当她在心里默默郁闷时，房间门被敲响。 　　敲门的人很有礼貌，敲三下停一会儿。然后再敲。 　　颜沐凡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谁啊？” 　　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在真的更衣室，而是在鬼域，外面敲门的，显然不知道是什么诡异东西。 　　她回话的声音对方没放在心上。仍然很有节奏的继续在敲门。 　　一下下，敲在颜沐凡已经绷得很紧的神经上。 　　敲门间隙逐渐缩短，门外那“人”用力也逐渐加大，最后甚至不是敲门，而是砸门了。 　　屋内的颜沐凡心里越来越慌。 　　她有一种感觉，门外的东西不进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要是让它进了门，她还有活路吗？ 　　颜沐凡四下观察，想找个防身的东西。 　　更衣室里，最多的就是衣服，她能用衣服当武器吗？ 　　颜沐凡在逐渐变得密集的敲门声中迅速在屋里翻找着。 　　“得救了！” 　　倒也不是真的得救，是她在角落里找出来一根球棒。 　　有防身工具在手，门外那逐渐压抑的敲门声也显得声势小了许多。 　　更衣室的门并不牢靠，在对方近乎于要把门拆下来的敲击声中，门板逐渐出现裂痕。 　　颜沐凡咬了下嘴唇，双手握住球棒，站在门口。 　　等着那东西进门的第一时间发起攻击。 　　“咚咚咚！” 　　“咚咚咚！” 　　“咔！”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门板终于抵不住门外的那东西的进攻，破了一个大口子。 　　即使木板破碎，也没干扰到那东西的刻板动作，它仍在敲着门。 　　只不过敲的位置正是门板破损处，“咚咚”声响变成了皮肉撞击和撕裂的声音。 　　“撕拉”一声，那只手终于穿透了门板，直直伸了进来。 第72章 　　“呀！” 　　就在那只手伸进来的一瞬，颜沐凡尖叫着把球棒敲在上面。 　　她用尽全力的这一击直接把那只手打得弯折。 　　像是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 　　她手一抖，差点把球棒扔到地上。 　　“啪嗒”一声，还真有什么落至地面。 　　颜沐凡凝神一看，是那东西的手！ 　　她“啊啊啊”地迅速后退，离开门边，也离开那只落在地上的孤零零的手。 　　那只手化为白色雾气，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此时，门外又响起催命般的敲门声。 　　只是声音不复一开始的清晰。 　　有种什么粗糙东西摩擦在门板上的感觉。 　　颜沐凡深呼吸了几大口，闭了闭眼，鼓起勇气往门那边看去。 　　门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没换另一只手来敲门，而是毫无痛觉地用手腕断裂处戳着门板和门板上的洞。 　　颜沐凡看了一眼残肢的伤口，就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她双手攥紧球棒把手处，手心里已经细细密密地都是汗，滑得有点握不住球棒。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太多，她交换着手在裙子上擦去掌心的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盯着门板碎裂处。 　　那东西早晚会破开门闯进来。 　　可她只能这样站在屋里等着。 　　有一种坐在原地，等着那只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慢慢收紧一样的窒息感。 　　那“撕拉撕拉”的声音一声声不像是撞在门板上，倒像是敲在她的头上。 　　她有点受不了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握着球棒的手紧了紧，慢步靠近门板。 　　就在她靠近的一瞬，敲门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是边舒阳及时赶到了吗？ 　　各种猜测在她的脑子里浮现，她靠近门上破损处形成的门洞，小心地透过破口往外面瞄了一眼。 　　出现在门洞之后的，不是外面走廊里的景象。 　　而是一只硕大的，血红的眼珠。 　　瞳仁牢牢地锁定住颜沐凡。 　　颜沐凡：！！！ 　　她被吓得一时腿软，差点坐倒在地上。 　　很快又自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已经濒临解体的门板很快就扛不住了。 　　自裂口处伸出那只残肢，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几下就把门板破了个巨大的孔洞。 　　外面的东西自破口处缓缓探了进来。 　　那东西一身青衣戏服，脸上残妆未拭，不知是粉底还是腮红，像是曾被泪水浸润，斑驳地覆盖在皮肤上，一双眼睛赤红，嘴角有一圈血迹晕染，像是刚进食过的野兽，缓缓地露出嘴里的獠牙。 　　断臂被宽袍长袖覆盖着，最让颜沐凡寒毛倒竖的也就是它的一张脸了。 　　那张脸转向颜沐凡，眼睛死死盯着她，一步步逼近。 　　颜沐凡惊慌无措地对它喊道：“别，你别过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武器，举起球棒竖在身前。 　　对方一步步逼近，她则是一步步后退，眼见就要退到屋角，退无可退了。 　　不行！被逼到角落的话，那她就真的是要等死了。 　　等不及边舒阳来救她，颜沐凡举高球棒，用力向那东西挥过去。 　　那东西躲都不躲，棒身直接打到它的胳膊上，发出“砰”的一声。 　　好像对它没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是她自己的手被震的发疼。 　　颜沐凡余光瞄着后面，慢慢调整方向，在屋子里绕圈，渐渐把她后退的方向逐渐掉了个个。 　　再往后退几步就是房间门了。 　　面前这东西也不知道是图什么，只是盯着颜沐凡，保持着同一个步速，逐渐靠近，颜沐凡后退，他也不会突然加快速度，或者猛地扑上来袭击她什么的。 　　很快，颜沐凡感觉自己再退两步就能碰到房门了，她空出一只手朝背后摸索，想要找到门把手，把门打开，然而她疏忽了一件事。 　　这门是往里开的，也就是她往前拉门把手时，自己要往前一步，那就会让她和面前这只残魂的距离拉近。 　　虽然对方目前也没什么过激举动，但它急迫地想要进门，甚至不惜把自己手腕都折了的疯狂举动，让颜沐凡对它仍然深感恐惧。 　　颜沐凡单手挥了挥球棒，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阻止对方的靠近。 　　不过并不管用。 　　她和那残魂之间的距离没有变大，反而因为她停止后退，对方却依旧向前而缩短了。 　　颜沐凡舍掉打开门的想法。 　　她转念又一想，既然那东西能从门中间的破口处钻进来，那她也能效仿，也从那里出去。 　　她用眼睛估量了一下破洞的大小，只要她稍微注意一点，应该没问题。 　　既然想到了方案，颜沐凡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 　　她又朝那东西挥了一下手，然后迅速转身朝破洞处钻过去。 　　洞口的木板参差不齐，一下子把她的裙子划了个长长的破口。 　　颜沐凡身上穿着的这条裙子是她自己的，听蒋幼君说今天要按照正式的来一次，她把压箱底的衣服拎了出来。 　　再者也是想到今天也边舒阳约了过来清除残魂，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 　　平时她很少穿这种衣服。大一的时候还带了几件，后来发现这种裙子在学校穿着很不方便，就通通扔回家了。只留了一条，为了应付不时之需。 　　学校里一直没什么场合需要，也就一直被她挂在衣柜里没穿过。 　　没想到还没真正上场，就阵亡在这次诡异的彩排之中了。 　　刚在舞台上摔了一跤，裙子上沾了不少血，在颜沐凡心里基本上已经不能要了，再划这一下，她也只额外心疼几秒。 　　还是性命更重要，没时间为衣服哀悼，她从更衣室逃出到走廊，捞起裙角往远处跑。 　　周围的空间变得诡异而迷幻，像是把礼堂整个扭成一团然后再随意穿插，左手边是礼堂的卫生角水池，右边就变成了一排座椅。 　　脚下的路也高低起伏不定，从平坦的老旧木板地面，逐渐抬高，在某一个地方变化成水泥地面。 　　颜沐凡跑着甚至生出莫名的恐惧，担心自己在这种空间里也会被扭曲。 　　像爬山一样在异样的空间里跑了一会儿，她回头望去，后面已经看不到在更衣室里遇见的那个东西，她实在有点累了，扶着旁边倾斜的墙壁坐在地上。 　　绑在小腿上的围巾在跑动中已经松动，她把它从腿上解开，可能是有些心慌，手一抖，动作有点急了，伤口中渗出的组织液把一部分布巾和皮肤黏在一起，她这么一动，和再度撕裂伤口也差不多了。 　　颜沐凡疼得脸色发白。 　　“滴答——” 　　她听到了水滴落地的声音。 　　在这静到能听到她呼吸声的环境中，哪怕是这么微小的声音，也十分明显。 　　内心的恐惧像是随着这水滴声逐渐被放大。 　　颜沐凡屏息，扶着墙站起来，往她跑来的方向看。 　　那边黑乎乎的，来时的路好像被腐蚀吞没了一样，由远及近逐渐消失。 　　而在崩坏的路前，一个人影逐渐靠近。 　　那人身着青衣，胸口处淅淅沥沥地在往下流血，鲜血浸湿了“他”的下半身，往前行走时，在路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面前的景象在她眼中像是被放慢的电影，她看到有液体自那“人”身上滴下，落在地上的同时响起“啪”的一声。 　　就和她刚才听到的水滴声极为相似。 　　她想要起身继续往前跑，但自己动作也被加了变速装置一样，无论她怎样驱使自己的四肢，想让它们加快速度，她的动作仍是一帧一帧的继续。 　　这个空间的时间流动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她好不容易才艰难地迈出了一步，这一步把她送入另一个空间。 　　眼前的景象简直正常得让她感觉有一些诡异。 　　她坐在礼堂观众座椅上，只不过这排座椅显然有一些年头了。木质松散，好像动一下就会散架。 　　她的座位离舞台极近，差不多就是第一排的位置。 　　舞台整体也很是老旧。 　　比她们彩排时看到的礼堂舞台更有年头。 　　幕布拉开一半，深红色的幕帘上方挂着厚厚的蛛网，空气中飘扬着细碎的粉尘。 　　颜沐凡捂住鼻子，她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了。 　　不知从哪打下来一道聚光灯，照在舞台正中央，几声响动，剧场内的大灯被关掉，颜沐凡周围一片黑暗，只能看到舞台中央被聚光灯照射到的地方。 　　聚光灯灭随后又“啪”地亮起，还是打在原来的位置。 　　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舞台上就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颜沐凡，一头青丝接近脚面，身着很专业的戏服。 　　可那身衣服，却让颜沐凡更加喘不过气来。 　　那是她曾在这礼堂看到数次的青衣。 　　舞台上的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却从颜沐凡身后传来咿呀长吟，那声音距离她还很远，像是从礼堂外面传来。 　　颜沐凡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逃，好像不管往前还是往后，都有危险。 　　她矮下身子，眼睛盯着舞台上那个站着的人影，缓慢地往右侧，她记忆中礼堂角门的位置移动。 　　还好门还真的在那边，颜沐凡摸到门把手的瞬间，舞台上那人猛地将头转了一百八十度。 　　“他”脸上画着全妆，眉眼精致，朝颜沐凡露出了一个笑容。 　　笑容甜美可人，但现在落在颜沐凡眼里，只剩下惊悚。 　　那人露出一个笑容之后，头不动，身子又一点一点地转过来。 　　颜沐凡催着自己的脚快动起来，但她身子不听使唤，像是被施展了时间停滞的魔法，僵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动作。 　　“他”转过身之后，双手伸到自己胸腹处，“唰”地一声把身上的戏服撕开。 　　一只□□赫然插在他的肚子上。 　　一滴血泪悄然落下。 第73章 　　就是那一滴眼泪，止住颜沐凡想要逃离的脚步。 　　回想了一下，这个青衣男鬼出现时，似乎都没有伤害她，只是像有执念一般，一定要靠近她。 　　颜沐凡站在原地内心十分纠结。 　　究竟要不要冒险去碰一下舞台中央的那个残魂？ 　　万一这是那个残魂为了吸引她过去，制造出的假象呢？ 　　可她还记得，在卫生间时，隐约获取到一些那个残魂的记忆。 　　作为一个被欺凌的孩子，他究竟是怎么变成礼堂里的地缚灵的？ 　　是那些人欺负人欺负得太狠，所以他才身亡的吗？ 　　颜沐凡想起前几天他们这些参加演出的人，聚在一起讲故事，有人提到了这个礼堂里发生的事故，事故的受害者，会不会是这个男孩呢？ 　　百般纠结之下，颜沐凡还是决定冒个险，去看看能不能了解到什么。 　　至少她手上还有武器可以防身呢。 　　右手收紧，牢牢握住那只球棒，颜沐凡转身往舞台方向走去。 　　那个残魂站在原地，血红的眼睛盯着颜沐凡，一眨不眨。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颜沐凡依稀能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似乎就是从那个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咬了下嘴唇，连呼吸都放轻了。 　　最后，颜沐凡从舞台旁边的楼梯走上台面，来到那个男孩近旁。 　　残魂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只有眼珠随着颜沐凡位置的变化，微微移动。 　　等到颜沐凡走近，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嵌在繁复的妆面上，让颜沐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试探性地伸出左手，左手上拿着的是曾经绑过伤腿的围巾，她捏住围巾一角，小心地不让旁边血迹碰到那个残魂，用相对干净的部分，缓缓擦掉男孩脸上的血泪。 　　就在她触碰到那个残魂时，眼前忽然一黑，数个支离破碎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在班级组织的演出中表演了一曲，很多同学都在鼓掌，老师也夸奖了“她”。可在卫生间隔间时，“她”听到外面议论的声音，说“她”唱的不知道是什么狗屁东西，整个人也娘了吧唧的。 　　用词极其难听。 　　那是爷爷教“她”的，虽然小时候每天起床练习很辛苦，但爷爷说这是国粹，要好好学习。 　　班里的同学那时不是很喜欢吗？ 　　“她”无法接受被人用这种语言评价，冲出隔间，和外面辱骂“她”和“她”所学东西的人动了手。 　　那人本就是班里的一个混世大王，总是骂骂这个再挑衅下那个，仿佛不和人起冲突这一天就白过了。 　　“她”之前在班级没什么存在感，总是温温吞吞的，那人惹到“她”头上，“她”也不会说什么，可今天这话就说到“她”的逆鳞上了。 　　那人没想到“她”就在隔间，被推搡到时，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随即暴怒。 　　两人撕扯在一起，混世大王那边有几个帮手，“她”根本敌不过。最后只是单方面在挨打。 　　后来还是有人见情况有点不好，在旁边喊了句“老师来了”才堪堪让混世大王住手，混世大王带着他的“手下”对“她”威胁了一顿，然后骂骂咧咧的离开。 　　画面转换，又出现颜沐凡在卫生间看到的那一幕。 　　随后地点转换到家里，“她”被父母和爷爷共同训斥，说“她”不应该和同学打架。 　　很快“她”又闪现到学校里，班里的同学大多都躲着“她”走，当“她”回答问题时，底下就会响起窃窃私语的笑声。 　　之后环境又发生改变，“她”身着戏服站在台上，此时“她”已经很是疲惫。即使不愿意，也被老师强行要求上台表演，说是领导们都是为了“她”的表演而来的。 　　在彩排练习时，旁边负责伴舞的同学也总在捣乱，时不时就要捉弄嘲讽“她”。等正式上了台，“她”忽然感觉没什么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一个不留神，胸前忽然出现了一柄原本是用来当道具的□□。 　　颜沐凡回过神，那个身着青衣的少年残魂已经不在眼前，他躺在舞台正中央，就像多年前那样倒下了。 　　摸下自己的胸口，因为刚从那个少年的记忆中脱离不久的缘故，那里也隐隐作痛。 　　她往舞台中央走去。 　　那个少年脸庞上的妆容褪去，露出一张略显青涩，但眉眼柔和的脸。 　　只是一双血瞳圆睁，给这张脸平添了几份煞气。 　　颜沐凡到他身边蹲跪在地，轻轻说：“这里没有那些欺负你的人，你没必要为了他人的过错耿耿于怀。” 　　她抬手，想把插在少年胸口的□□拔下来。哪知少年一只手却按在自己胸口处，牢牢握住那柄枪。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不想清除掉那些让人难过的记忆，重新开始吗？” 　　少年眼中血泪又现。 　　颜沐凡被他这举动带动，忍不住也落了泪。 　　那一滴眼泪凌空落到少年胸口处，没用她手上一轻，原本插在少年胸口的□□忽的消失，少年胸口的伤痕也迅速愈合。 　　对方的表情似乎也轻松不少，他缓缓合上了眼睛。身体在颜沐凡的注视下，逐渐变得透明。 　　颜沐凡：！！！！！ 　　发生什么了？是她的两句话打动了那个少年吗？ 　　“轰”的一声，巨大的响动传来。 　　颜沐凡感觉到上面有灰尘和细小的石块碎屑掉落，地板也开始摇晃起来。 　　那个少年还没变得完全透明，身下缓缓出现了一个黑洞。 　　他顺着黑洞往下掉落。 　　情急之下，颜沐凡伸手想去抓住那个少年。 　　可那个少年掉落的速度太快，她连个衣角都没碰到，反倒是她自己失去了平衡。 　　眼看颜沐凡也要掉入那个不知道要通往哪里的黑洞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被人抓住。 　　“喂！你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炸响。 　　边舒阳？ 　　边舒阳！ 　　眨眼功夫，她就不在舞台中央的黑洞前，反而站在一个长条木板的边缘。 　　下方就是舞台正中央。 　　只不过离下方的舞台有着让人眼晕的高度。 　　她的右手前伸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身体已经倾斜，马上要掉下去了。 　　另一只手臂的手腕则是被边舒阳牢牢抓住。 　　“醒了吗？！”边舒阳拉着她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刚还没感觉什么，现在看到和下方的距离，颜沐凡腿都软了。 　　她想要往边舒阳的方向靠过去，但一动，只感觉天旋地转，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要往下倒。 　　“啊！” 　　伴随着她惊恐的喊声，颜沐凡意识到自己没有站稳，真的从木板上滑落下去。 　　边舒阳被她的力道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因为用力，胳膊上肌肉鼓起，即使很危险，他仍牢牢抓着颜沐凡的手臂。 　　颜沐凡努力咬住嘴唇，她怕如果不这样做，尖叫声就会脱口而出。 　　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那块本就不太结实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好像马上就要承受不住了。 　　她不知道这时是应该叫边舒阳放开自己还是让他想办法拉自己上去。 　　只是木板没有给她纠结的时间，“咔”地一声，骤然断裂。 　　“啊啊啊！” 　　人在这种时候就没办法还能控制自己，保持一个优雅的姿态了。 　　颜沐凡的惊呼声被边舒阳打断：“好了。” 　　嗯？ 　　因为过于害怕，她在意识到坠落的一瞬就闭上了眼睛，听到边舒阳的声音，她才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 　　她和边舒阳没有落在舞台上，反而悬在半空。 　　“你你你的符纸这么厉害，还能让我们飘起来？” 　　边舒阳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虽然对方没说话，颜沐凡似乎也从表情里读懂，他刚刚那一眼是在怀疑她的智商。 　　边舒阳朗声说：“多谢，帮忙放绳吧。” 　　颜沐凡：“？？？” 　　她这才注意到，边舒阳身上绑着根绳子。 　　随着绳子被放下，她和边舒阳缓缓降落在地面。 　　她一落地，学生会和参与表演的人就围了过来。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有就是怎么会忽然跑到木板上面站着。 　　这些问题她没一个能回答得上来。 　　还是边舒阳给她解了围，他说要带颜沐凡去看下医生，其他人这时才想起来，这时的颜沐凡也算得上是一个“病号”，纷纷给边舒阳他们让出一条路。 　　边舒阳也没问颜沐凡的意见，一条胳膊直接绕过她肩膀，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打横把她抱起。 　　颜沐凡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被一个声音打断她想说的话。 　　“学长，我陪你们去医院吧？我……” 　　颜沐凡寻声望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陶菱薇。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跳出来。 　　颜沐凡本来放在身前，要做出推拒姿势的手立刻攀上边舒阳的脖颈，脸上努力无声表达着“那人是谁啊，不要她跟着”的内心意念。 　　边舒阳嘴角不为人知地略略翘起。 　　“不用了，我来就可以。” 　　颜沐凡松了口气，还好边舒阳接收到了。 　　走出礼堂，颜沐凡有点受不住旁边路过的那些人的目光，收回自己的手臂，小声说：“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边舒阳给她的回应则是收紧了手臂，把她又往上颠了一下，抱得更牢了一些。 　　颜沐凡不说话了。 　　只是眼看着对方走到路边没有打车的想法，前行的方向也不是他们学校，颜沐凡还是忍不住开口再度询问：“呃，我们不是要去医院？” 　　边舒阳看她一眼：“不去，跟我回家处理。” 　　颜沐凡：“那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边舒阳：“不。” 第74章 　　一路接受着路边人的注目礼，颜沐凡就这样被边舒阳带回他住的地方。 　　冷静下来之后，颜沐凡才发现，她身上穿着那件礼服裙多处破损，下摆也沾上了血迹。 　　都是她在鬼域中逃命时造成的。 　　只是她小腿上的伤痕不见了，皮肤光滑，只是周围还留有斑斑血迹。 　　她的样子肯定惨得不行吧，也难怪那些同学那么担心。 　　边舒阳直接把她抱上楼，放在他床上。 　　气息都不带变的，颜沐凡心想，这人不愧是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习家学每天早起锻炼，体力堪比运动员了。 　　边舒阳蹲在她面前，把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已经是夏天了，颜沐凡没穿袜子。脱鞋时，边舒阳的手自然会碰到她的脚底。 　　那一下让她心里发慌，忍不住往后缩了下脚：“你别……我可以自己来。” 　　边舒阳抬头看了她一眼，就那一眼，颜沐凡就闭上了嘴。 　　她能看出边舒阳现在气压很低。 　　等他把颜沐凡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脱下来后，颜沐凡反应过来。 　　不对啊，明明是他跟着人出门，才害得自己一个人进了鬼域，凭什么现在她还要看他的脸色？ 　　颜沐凡越想越气，拉下脸，抱着双臂气咻咻地盯着边舒阳。 　　对方却头都没抬起身出去了。 　　就、出、去、了！ 　　颜沐凡更气了。 　　不过没一会儿，边舒阳就从外面进来，他手里拿着一瓶药酒一样的东西，又在颜沐凡面前蹲下。 　　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从里面传出来。 　　除了麦子的香气，也有浓重的酒精刺鼻气味，颜沐凡有些不适地皱了下鼻子。 　　边舒阳则是拿出一块布巾，从那瓶子里倒出一些液体，沾湿了布巾，随后贴在颜沐凡的小腿上。 　　她以为边舒阳只是想把她腿上的血迹擦掉，但对方却拿着那块布巾只是贴在她小腿上，然后就不动了。 　　“边舒阳？” 　　他这是在做什么？ 　　“嘶——”颜沐凡感觉到布巾贴着的小腿的位置传来阵阵撕裂的疼痛感，很快，那种感觉又慢慢减轻，然后传来若隐若现的痒痒的感觉。 　　像是伤口愈合时，在皮肤下面的那种痒。 　　让她想要伸出手抓一抓。 　　她还真的这么做了，只是手还没伸过去，就被边舒阳另一只手抓住。 　　“别乱动。” 　　她挣了挣，没挣开。 　　只能由着边舒阳牢牢地把她的手抓在手心里。 　　又服了一会儿，腿上刺痒的感觉也渐渐消失，那块布巾才被边舒阳又拿了起来。 　　他把布巾和药酒放在一边，把椅子拖过来坐在颜沐凡面前。 　　“你在鬼域碰到什么了？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颜沐凡还处在被边舒阳抓着手不放的震惊中，不知道是不是腿上敷了太久，酒精从皮肤渗进来，她感觉自己脸和脖子都热得不行。 　　她想起方才想质问边舒阳的内容：“你又没跟过来，怎么知道我进鬼域了？” 　　边舒阳：“这次你不是人进去的，是魂进去的。我没办法跟。” 　　“魂？” 　　边舒阳点头：“我一进到礼堂，就感觉不太对劲。你跟那个主持人报完幕，呆在舞台中间不动，别人叫你你也不理。” 　　颜沐凡没想到两人的经历会如此不同，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然后呢？等等，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在那个话剧节目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那应该没错啊。我也是那个时候看到你进到礼堂里的。然后……” 　　边舒阳：“然后？” 　　颜沐凡抿了下嘴角：“然后你跟那个陶菱薇就从边门出去了。” 　　边舒阳：“陶菱薇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的经历和对方不一样了。 　　边舒阳想了想：“你先说你的。” 　　颜沐凡便把自边舒阳进门后，她的所见所得讲述了一遍。 　　“差不多就这些，我听到你喊我，然后还叫我‘醒一醒’，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块木板上了。该你编了。” 　　边舒阳眼睛微眯：“编？” 　　颜沐凡低下头：“反正我说的都是真话，至于你……” 　　边舒阳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以他的视角讲述他到礼堂之后遇到的事情。 　　时间回到他刚进门时，颜沐凡站在舞台中央，别人叫她，她却没什么反应。 　　直到有一个女生过来拉她，将她引着往后台走，边舒阳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从旁边绕过去，也往后台那边去找颜沐凡。 　　他刚到，就看到颜沐凡说自己没事，一派自然地往台前走，说到轮她去报幕了。 　　把颜沐凡拉回到后台的人似乎也认同她的说法，去忙自己的事情。大家各自在忙各自的，没人分心去招呼边舒阳。 　　只有边舒阳意识到，颜沐凡现在的状态还是不太对劲。 　　就在他的注视下，颜沐凡走到舞台正中，没说两句话，就突然往另一个方向扑倒。 　　边舒阳心里一紧，就要跑到舞台上去扶颜沐凡，还没等他跑过去，颜沐凡自己爬了起来，往另一侧的幕后跑去。 　　其他围观的人以为颜沐凡是不好意思了，所以也没管她。只有边舒阳循着她的背影追过去。 　　可他在后台找遍了也没看到人。 　　他开始担心颜沐凡被拉到鬼域之中，遇到什么危险。 　　其他人也意识到颜沐凡不是不好意思稍微躲一会儿，而是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在一个领头女生的带动下，大家都开始找人。 　　最后在更衣室的一堆衣服里找到了颜沐凡。 　　她双眼紧闭，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一样，胳膊紧紧团在自己身前。呼吸倒是很平稳。大家都感觉有点奇怪，但她这个样子又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她缓缓睁开眼睛。先是跟众人道歉，说她有点紧张，也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其他人确认她没什么问题，就先离开了。留了一个自告奋勇说要照顾她的女生在旁边。 　　边舒阳不好在女更衣室待太久，他退到门口处等着，也是在通过自己的符箓咒法确认颜沐凡的情况。 　　颜沐凡的状态在他看来很不对劲，虽然语言表达没什么问题，但整个人木愣愣的，很像是失魂了。 　　□□还在这里，但魂被牵引到鬼域之中。现在这种情况，他没办法离魂去找，得想别的法子。 　　正当他打算进屋强行把颜沐凡带走时，那个照顾颜沐凡的女生从屋里出来，反而问他有没有看到颜沐凡。 　　颜沐凡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他眼前，这是边舒阳不能接受的。 　　他面如寒霜，一字一顿地问那个女生，两个人明明是在一间屋子里，为什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不见。 　　那个女生正是陶菱薇，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边舒阳，简直要被吓哭了。 　　她不敢说边舒阳，就把问题往颜沐凡身上推：“我只是看了眼手机，她就不见了呀。我好心留下来照顾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边舒阳冷冷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以后他要牢牢盯紧颜沐凡，绝对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再莫名其妙地让她陷入危险。 　　好在沉幽木手串给了他预警消息，边舒阳顺着符纸的指引找到站在高处木板上的颜沐凡。 　　其他学生也很诧异：“颜学姐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我们也没有杂技表演的节目啊。” 　　再后来就和颜沐凡自己的记忆重合了。 　　颜沐凡不解：“礼堂里的那个残魂很惨的啊，他一直没有伤害我。而且你不是说他不强吗？我之前进入鬼域都是自己进去的，为什么这次是魂魄，而且如果魂丢了，我不应该一直处在昏睡状态吗？为什么还能和其他人对话？” 　　边舒阳推测道：“也许不完全是失魂，在你魂体被拉到鬼域时，礼堂里有外来的魂占据了你的身体，所以在其他人看来，你才会做出那些不合常理的举动。” 　　边舒阳：“有可能是那个残魂的帮凶。”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边舒阳冷哼一声：“哪有什么目的，我过了，残魂是没有意识的东西，他们只会依据最后的情绪，胡乱做些符合他们执念的事。” 　　边舒阳：“一会儿你换身衣服休息一下，我出去一趟。” 　　说着，他从衣柜里又翻找出一套衣服，不是他的衣服，是一套全新的女士睡衣。 　　长袖长裤，款式倒是很保守。 　　颜沐凡有些惊讶：“你……” 　　边舒阳像是看不懂颜沐凡的疑惑，冷着脸说：“将就穿吧。” 　　说完，他就要往屋外走。 　　颜沐凡：“诶，等下。” 　　边舒阳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她：“嗯？” 　　她不想踩在地面上，尝试着又把脚伸进她那双高跟鞋，把鞋穿了起来。 　　“你不会是现在要回到礼堂那边去，清掉那里的残魂吧。” 　　颜沐凡能感觉到边舒阳现在心情不是好，一身冷冰冰的杀气，很像是要去找人麻烦。 　　能想到他要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个了。 　　边舒阳没说话，也没否认。 　　颜沐凡：“我还是感觉这些事情不像是那个男生做的。他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啊？” 　　边舒阳语气极为冷硬：“残魂的逻辑常人无法理解。” 　　颜沐凡：“我总感觉你对这些残魂有很强的情绪，是之前遇到过什么事情吗？” 　　天知道她怎么会把自己藏在肚子里好长时间的想法就这样直接说出口，颜沐凡已经能预感到，她问完这个问题，边舒阳肯定会不高兴了。 　　边舒阳的反应却同她预想的不同。 　　他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 　　“你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两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说完，边舒阳就从屋里离开了。 第75章 　　两小时转瞬即逝，颜沐凡感觉她只是稍微闭了下眼，没多久就听到了闹铃的声音。 　　她从床上坐起，感觉头有点发沉。 　　不会是发烧了吧？ 　　颜沐凡发自内心的希望她没有突然生病。 　　卧室房门被敲响，得到颜沐凡的应声，屋外那人推门而入。 　　边舒阳表情和缓了一些：“休息好了？你确定要去？” 　　颜沐凡很笃定：“要去的。” 　　边舒阳：“就这么去？” 　　颜沐凡一开始还没理解边舒阳的意思，直到发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徘徊，才猛地想起，她现在身上穿的是边舒阳准备的睡衣。 　　也不能穿着睡衣去“探险”吧。 　　颜沐凡略略歪头：“除了睡衣，你难不成还准备了其他的？” 　　边舒阳摊了下手。 　　不过她本来也只是调侃一句，并没期望边舒阳这边真的有准备她能穿的衣服。 　　边舒阳：“如果你希望，我之后可以准备一下。”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什么情况下她会有这种需要？ 　　话虽然这么说，边舒阳还是借了他的外套和长裤给颜沐凡。 　　至少不用她穿着睡衣或者那个已经破破烂烂的裙子回学校。 　　颜沐凡本想就穿着他的衣服直接去的，但走了几步发现实在不方便。她把边舒阳裤子的裤腿挽了几道，走起路来仍是时不时要踩到裤脚。 　　更何况她也不能借他的鞋子来穿，穿着高跟鞋去驱灵那恐怕更加不方便。 　　于是只能回学校一趟，换一身衣服。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颜沐凡他们寝室有至少二分之一是他们这届的，临近毕业，有不少同学近期都调着时间吃散伙饭，从寝室到班级。 　　她们寝室还没吃，约了毕业晚会之后，等马上要离校那天再聚一次。 　　沿路碰到不少喝多的同学，有的搂着彼此的脖子唱歌，也有抱头痛哭，说大四一毕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看着这些同学，颜沐凡心里也生出许多感慨。 　　“眼睛怎么红了？” 　　旁边的边舒阳眼神好，无情戳破颜沐凡受到周围气氛影响而要哭不哭的状态。 　　颜沐凡抽了下鼻子，没搭理他。 　　“没必要这样，天又没塌下来。” 　　颜沐凡不服气：“你怎么回事，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你就不伤感吗？” 　　边舒阳：“没什么可伤感的。想联系的，以后自然会联系。关系本就疏远的，也不会因为毕业时几句感伤的话而影响到什么。” 　　颜沐凡还想说什么，两人已经走到寝室楼门口了。 　　要不是一会儿要去隔壁学校的礼堂，盯着边舒阳驱鬼。她是真的想甩手走人。 　　她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寝室走去，一边上楼，一边能听到面对毕业分开，各寝室同学们以自己的形式发泄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分离的伤感。 　　回到自己寝室，屋里一片漆黑，三个室友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没有之前那种心情激荡的感觉了。 　　等她把衣服鞋子换好，才想起因为换衣服的原因，她的手机落在了礼堂，还好寝室门没锁，否则她连衣服都换不了。 　　林欣她们是不是出去聚餐了？ 　　她手机没拿着，说不定她们叫了她只是她没看到呢。 　　就算不去驱鬼，她也是要回去一趟，至少得把手机和钥匙拿回来。 　　她把门合上，就离开宿舍下了楼。 　　边舒阳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看到她从寝室单元门口现身，便把电话挂了。 　　“你手机之类的私人物品被你们系那个姓蒋的同学收走了。” 　　“啊。那就好。诶，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她不知道怎么拿到了我的手机号，刚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学9寝室楼那边等你。” 　　颜沐凡不敢深想对方是怎么知道她和边舒阳这个时间会在一起。 　　两人就先去学9宿舍拿了颜沐凡的手机、钥匙之类的东西。 　　蒋幼君先确认了一下颜沐凡的身体情况，得到她的保证，说明天的毕业晚会肯定没问题，然后露出一副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排练这么长时间了，临时换人无论是谁都不方便，她不想让蒋幼君难做。 　　就算她真的状态很不好，她也要咬牙坚持，更何况她真的感觉自己没什么大问题。 　　临走时，蒋幼君很激动地跟他们挥手，颜沐凡也不知道她在兴奋个什么。 　　他们很快就到了隔壁学校，那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礼堂很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颜沐凡似乎能闻到里面发出的陈腐的味道，像是整个建筑都寿命将至。 　　站在外面，也隐约能看到建筑有些扭曲变形。 　　像是夏天时，因为气温过热，透过空气看着柏油马路都变得有些扭曲那样，整个建筑从外面看去，还在时不时的抖动。 　　它褪去了平时的伪装，在她面前露出獠牙。 　　边舒阳看颜沐凡站定不动，意识到她可能看到了什么他现在无法感知到的东西，开口询问：“怎么了？” 　　颜沐凡把她看到的内容跟边舒阳讲述了一下，边舒阳“嗯”了一声。 　　“这个残魂有点古怪，原本能力还很弱，也没什么攻击性，现在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颜沐凡忽然想起什么：“啊！” 　　边舒阳有些担心地看过来：“怎么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像你说的，我那时是灵魂被拉进鬼域，那灵魂受伤流血，会增强残魂的能力吗？” 　　边舒阳：“伤得厉害吗？” 　　在跟边舒阳讲述自己经历时，颜沐凡并没太刻意去描绘她受了多重的伤。 　　搞得像故意卖惨一样，她不想那样做。 　　所以边舒阳也就不曾得知颜沐凡的魂体在鬼域中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他当时也看出颜沐凡的魂体受伤，所以才拿布巾沾了特殊的药液给她敷伤口。 　　只是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 　　按照颜沐凡的说法，她在魂体状态下流的血，几乎都洒在鬼域状态下的礼堂里了。 　　如果残魂接触到颜沐凡的血，几乎是百分之百会大幅提升能力。 　　即使颜沐凡说礼堂里那个年轻的男鬼并无恶意，可在接收到颜沐凡这么多血液的能量之后，还能否稳定状态，不会暴起害人，边舒阳持怀疑态度。 　　颜沐凡自己说完，也有点后怕。 　　还好她和边舒阳离开后不久，那些参与演出的同学也都纷纷离开了。 　　“一会儿一定要跟紧我。” 　　在礼堂门口，边舒阳态度十分郑重地叮嘱颜沐凡。 　　不用他说，颜沐凡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她用力点了下头：“知道了。” 　　她刚回答完，就感觉右手一热。 　　边舒阳牵住了她的手？！ 　　刚打算继续往前走，马上就要进入礼堂的颜沐凡身子一僵，停住脚步。 　　“走了。”边舒阳像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毫无所觉，对颜沐凡的态度也直接无视掉。 　　颜沐凡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边舒阳。 　　边舒阳只能停下来。 　　她把被牵住的右手举高，眼神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意思不言而喻。 　　边舒阳表情仍然很自然：“我说了，一定要跟紧我。” 　　自然得让颜沐凡感觉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大惊小怪。 　　哪怕是为了避免两个人走散，也不用这样拉着手吧？ 　　她被边舒阳的举动搞得有点懵。 　　边舒阳没给她仔细思考的机会，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颜沐凡被拽着往前，心里还在想，边舒阳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想起不久前在礼堂里边舒阳把她一路抱回他的住所，还有在他家时，他的一些暧昧举动。 　　边舒阳不会是也…… 　　“啊！什么东西！” 　　颜沐凡还没把自己的心思和对边舒阳的猜测想明白，忽然感觉脸侧一凉。她吓得直接往边舒阳身上扑过去。 　　两人已经来到礼堂大门口的正厅，继续往前，两侧各有两个小门，通过小门就可以进入礼堂内部，进入到观看演出的地方。 　　正厅里灯光很正常，不见守门的保安。 　　颜沐凡原本站着的地方，从天棚上倒垂下来一段冰凌。 　　她想着事情没注意，一下就撞到冰凌上了，所以感觉到凉意。 　　看到是真实的东西，而不是鬼怪残魂之类的，她松了一口气。 　　转眼又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 　　大夏天的，为什么天花板上会有冰凌垂下来？ 　　颜沐凡看向边舒阳，发现对方眼神紧盯着那个冰凌。 　　很快，那东西在颜沐凡视线里变了样子。 　　哪里还是块透明洁净的冰凌，那东西逐渐染上了红色，滴下的，也不是水渍，看上去明显就是血迹。 　　落在地上，变成一小点褐色的污渍，散发着略微腥臭的味道。 　　里面还隐隐地透着一点甜。 　　颜沐凡立刻感觉自己的胃不太舒服了。 　　边舒阳换了只手牵着颜沐凡，右手深入怀中，夹出一枚符纸，将符纸疾射而出，正好贴在个巨大的冰凌上。 　　符纸粘上后，立刻自燃。 　　引得冰凌直接开始往下滴“水”。 　　火烧得极旺，一会儿就把冰凌融化得一干二净了。 　　“解决了。” 　　颜沐凡听到边舒阳接近于安抚一样的话语，感觉稍微有点不自在。 　　好像他这样做是为了哄她安心一样。 　　两人继续往前，直奔演出场地。 　　进入礼堂的内部，出现在颜沐凡眼前的舞台，像是通过时光机回到了多年前，就是她曾经接触到那个男孩残魂的舞台的状态。 　　地板陈旧腐烂。 　　颜沐凡看向舞台中间，上面除了看起来有点老旧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出现在她记忆中那个躺在舞台中央，因意外事故身亡的男孩，也没有再出现在那里。 　　整个礼堂，正常得有些不正常了。 第76章 　　幕布从两边缓缓合上，整个礼堂的灯暗了下来。 　　颜沐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反手紧握住边舒阳的手。 　　边舒阳安抚性地微微用力捏了一下她。 　　他冷声道：“故弄玄虚。” 　　灯光骤亮。 　　明暗交替下，眼睛一时有点花。 　　缓了一两秒，颜沐凡才看清舞台现在的样子。 　　幕布已被拉开，背景里出现了类似乎话剧演出中会用到的道具——由木板和石膏板组合搭建而成的“森林”。 　　一个硬纸壳做的纸片人从舞台侧面摆着手臂走了上来。 　　“欢迎光临本次晚会！接下来会为大家献上我们剧院的精华之作，请大家屏息观看！” 　　尖锐的声音从它无法开合的口中发出，阴恻恻的不似人声。 　　边舒阳此时松开了握着颜沐凡的手。 　　他自口袋里拿出一个项链一样的东西，攥在掌心。 　　口唇翕动，明显是在默念法决。 　　随后，颜沐凡便看到他掌心中出现了那柄他曾用过多次的雷击枣木剑。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舞台上的不是魔术，边舒阳这个把剑变出来的法子倒是很像魔术表演。 　　哪知他把剑“变”出来之后，就转手把那把剑递给了颜沐凡。 　　“你拿着，万一有什么意外，可以用来防身。” 　　颜沐凡没接，她惊恐地推辞道：“不不不，不用给我吧，我也不会用这东西啊。” 　　边舒阳：“之前几次都有没顾上的你的时候，临时教你术法也未必能使出来，这东西你拿着我放心一点。如果真要到用枣木剑时，我会跟你说的。” 　　“对，还有一个法咒，跟我念……” 　　颜沐凡呆愣愣地跟着边舒阳重复了几遍。 　　“记住了吧？” 　　在边舒阳同颜沐凡说话期间，纸板人像是意识到他们的存在，转过来冲着他们喊道：“剧场之中禁止大声喧哗！要认真看剧！要对得起我们演员的尽心演出！” 　　“啊啊啊啊啊！那边不好好观看演出的观众，是会被驱逐出去的！” 　　“快安静一点！！” 　　颜沐凡被舞台上忽然响起的尖锐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半步。 　　边舒阳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不用怕。” 　　颜沐凡想到什么，转头问边舒阳：“之前你也没有这么郑重其事。今天是很凶险吗？” 　　也不怪颜沐凡会多想，又是把法器木剑给她用，又是临时教她法咒。而且这都是在看到幕布拉开后，出现那个纸板人之后发生的，她自然要联想到他们面前这东西不好对付。 　　边舒阳却说：“之前没跟你说这些是我疏忽了。前面这东西其实很好解决。” 　　像是要验证他说的话一样，边舒阳往前几步，捏了法决，甩手一个□□丢过去。 　　正正好砸在那个纸板人身上。 　　雷法引火，那纸板人身上直接燃起火焰。 　　“剧院之内，禁止玩火！” 　　“你们这些不听话的观众，是会被抓起来的！” 　　“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它尖叫着被烧成一团黑灰，随即很快消散在了他们眼前。 　　“报应不爽”这几个字却是被它压低声音说的，同之前高亢的叫声不同，这几句话像是浸满了恶意的毒药，直接灌到颜沐凡耳中，落入她心里。 　　边舒阳冷哼：“报应不爽？那也合该是轮到你们了。” 　　倒下这一个纸板人，又站起来若干个纸板人。 　　他们好像原本就是平放在舞台上，因为之前不是直立的状态，边舒阳和颜沐凡又在舞台下方，所以没能看到。 　　这些“人”同刚才被边舒阳□□烧掉的那个长得差不多。 　　眼角往上高高吊着，嘴唇鲜红，一直被画到耳际。没画鼻子，只是在圆脸上点了个小点。 　　脸上肤色不同，白的如同荒村坟地上的雾气，黑的则像是梦魇里伸手不见五指的至暗空间。 　　关节处被圆形纽扣固定，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活动。 　　他们像螃蟹一样，横着在舞台上来来去去。 　　若不是嘴里不停地在念叨什么“报应不爽”，其实场面是有些滑稽的。 　　如同合唱般齐齐低吟，加上莫名的步伐，让眼前这幅画面显得诡异起来。 　　边舒阳：“学委，你试着用下那把剑。” 　　颜沐凡睁大眼睛：“用？怎么用？” 　　边舒阳：“剑尖指向你看着不太爽的一个纸人，念我教你的口诀。” 　　颜沐凡：“哦。” 　　她尝试着像边舒阳说的那样做。 　　枣木剑稍微有点沉，她拿着时手有点抖，但还是对准了目标。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注1） 　　法决她背下来了，只是真的说出口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和羞耻感。 　　不过，好像真的有效果？ 　　她指着的那个纸人身上燃起小小的火苗，虽然不大，但纸板本身就易燃，火苗逐渐扩大，吞噬掉了纸人。 　　“呀！！！！” 　　突入起来的变故把周围的家伙吓到了。 　　他们不再念叨什么“报应不爽”，纷纷尖叫起来。 　　只是行动轨迹像是被什么程序制定过一样，仍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在舞台上左右移动着。 　　边舒阳挑眉：“看来学委你还是有一定天分的。” 　　颜沐凡也没想到真的会生效。 　　她把枣木剑换了手拿着，举起右手看了看。 　　“好了，一会儿应该还有练习的机会。”边舒阳自她左手中接过枣木剑。 　　自舞台下方一跃而起，跳到纸人中，看似随意地挥了一圈。 　　被枣木剑碰到的纸板人不是四分五裂，就是开始自燃。 　　还没等颜沐凡发出赞叹，幕布忽然合上。 　　边舒阳也被关在里面。 　　她有些着急地从旁边楼梯冲上舞台，却怎么也拉不开幕布的边角。 　　仿佛感知到她的心焦，眼前的幕布瞬时又被拉开。 　　背景里的森林不见了，纸人不见了，边舒阳也不见了。 　　舞台正中站着的是那个她曾见过的男生。 　　现在的他身着一身校服，四肢和脸上都缠绕着细细的线。 　　一部分线延伸到舞台上方。 　　整个“人”好像一个提线木偶。 　　他眼神空洞地望向颜沐凡，嘴角咧出一个笑容，可眼角却滚落了几滴血泪。 　　自礼堂天棚处，掉落一柄□□，类似于演出时使用的那种道具红缨枪。 　　那男生把红缨枪捏在手里，神色木然地转向颜沐凡。他右手持枪，凌空挥了一下，随后往她的方向疾走几步，迅速逼近，抬手举□□向颜沐凡。 　　目标直指颜沐凡的胸口。 　　颜沐凡只是愣了一瞬，转身就跑。 　　别的不说，颜沐凡跑步速度还是很可以的。 　　她慌不择路地往舞台后面跑去，眼前不是之前后台的样子，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隧道，极其狭窄，只能通过一个人。 　　颜沐凡一边跑一边捏着手腕上的沉幽木手串，心中有些焦急。 　　边舒阳到底被这鬼域扔去哪了？ 　　“啊！” 　　她只顾往前跑，没有仔细看路，一下就撞到前面的什么东西上。 　　反作用力让她差点坐在地上。 　　“学委？” 　　是边舒阳的声音！ 　　颜沐凡揪着的心马上落了地，只是长时间跑动让她有些气息不稳：“后……后面有东西……” 　　边舒阳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好，往前一步迈到她身前，面朝着她来时的方向。 　　“后面有什么东西？” 　　颜沐凡还在平稳呼吸：“呼……就那个我说我遇到过的残魂，他……他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边舒阳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像是嗓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颜沐凡皱了皱眉：“他原本没伤害过我，刚看到他身上全是线头，好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后面很长时间都没有脚步声。 　　“是不是没跟过来啊？”因为边舒阳的出现，颜沐凡的心态逐渐平复，“诶？你刚去哪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边舒阳：“我一直在这啊。” 　　颜沐凡不说话了。 　　边舒阳：“一直没东西过来，我们回头看看吧。” 　　说着，他抬脚往前走。 　　似乎察觉到颜沐凡没跟上，他回过头问：“学委，怎么不走？” 　　颜沐凡：“我感觉我们分开行动可能比较安全。” 　　隧道里没有灯光照明，但墙壁上隐隐散发出蓝色光晕，所以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只是在这种光线下，衬得人的脸庞也透出一点蓝色。 　　边舒阳仍是平时的样子，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只是这张她原本异常熟悉的脸，现在看起来略微有一点扭曲。 　　边舒阳听到颜沐凡的话，嘴角微扬：“说什么傻话。学委你为什么会想在这种地方跟我分开。” 　　他的声音沉下来：“你不要命了吗？” 　　颜沐凡的心蓦地一抖。 　　她小心道：“我开玩笑的，那你走前面吧。” 　　边舒阳是走在了前面，但他右手往后伸，直接攥住颜沐凡的左手，牢牢地把她的手捏在掌心。 　　颜沐凡瑟缩了一下，竭力忍住自己想把那人手甩开的冲动。 　　那个边舒阳的手，冰得吓人。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想着要如何脱身。 　　颜沐凡从来没在鬼域中遇到过这种情况。 　　两人又从隧道中往回走，路上并没有再遇到那个少年。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隧道，前方并不是礼堂后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整个房间呈现粉红色调，看起来很梦幻。 　　屋里的装修和里面的家具也都是温馨款的。 　　墙壁粉红色，并没刷油漆，而是类似于KTV的那种软布包裹着墙面。 　　角落里摆着不少身着戏服的娃娃。 　　只不过如果仔细看一眼的话，会发现那些娃娃身上也缠着细细的线。 　　房间正中，有一个硕大的娃娃机。 　　此时从娃娃机中开始播放游乐园中常有的欢快音乐，一字一顿地用电子机械音说：“一条命夹一次，欢迎来玩呀！”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凶秽消散，道炁长存”，引自百度来的《净天地神咒》。 第77章 　　“想玩吗？” 　　耳边传来那人略显阴冷的声音。 　　寒意从耳际覆盖整个身子，颜沐凡不禁一抖。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太想。” 　　那人“呵呵”地笑了两声：“小骗子，你心里想的。” 　　说着拉着颜沐凡往巨型娃娃机那边走去，如同铁钳一般的手牢牢抓着她的手腕，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颜沐凡心里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着那人就要把她的手放在娃娃机的控制摇杆上了。 　　不知道真的开始夹娃娃会有什么后果，可那电子音里说着“一条命一次”，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管不了许多。 　　颜沐凡俯下身子，凑近她差点被按在摇杆的手旁，往旁边一侧，狠狠咬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为了活命，她用的力气极大。 　　然而事情发展和她想的并不一致。 　　这一口要上去，不像是咬在人的皮肤上，反而像是啃到了树皮。 　　一股腐朽的植物味道。 　　“呵呵。夹娃娃也不是这么玩的吧？既然你不想玩，那我们就不玩了。” 　　那人手势一变，直接掐上了颜沐凡的咽喉处。 　　手指用力。 　　颜沐凡立刻感觉呼吸不畅。 　　窒息的恐惧和痛苦让她流出生理性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到那人的手上。 　　“嘶——疼！疼！疼！” 　　那人迅速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颜沐凡暂时脱困，立刻俯下身大口呼吸，干瘪的肺部重新充满氧气，她应激般得咳嗽起来。 　　那东西露出真实面目，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效仿边舒阳。 　　“快！快去玩那个娃娃机！” 　　颜沐凡擦了擦眼睛，原本因为缺氧而一时发黑的眼前景象恢复为正常。 　　面前那“人”不再用着边舒阳的外观。 　　他少了一半脑袋，剩下一般的脸内凹得厉害，像是好多天没有吃饭。衣服破烂不堪，挡不住他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除了头少了一半，他这样子像极了一些古籍里描述的饿死鬼的形象。 　　一想到她刚被这东西捏着手腕走了一路，颜沐凡差点吐出来。 　　虽然没弄明白那东西为什么放开了她，但既然已经不再受到钳制，她怎么可能还会按照那东西说的去做？ 　　当然要趁这个机会逃跑啊！ 　　她默默对那东西摇了摇头，缓缓后退。 　　那东西举高他那干瘪枯瘦的胳膊，尖着嗓子：“你给我过来！” 　　开玩笑。 　　过去岂不是送死？ 　　颜沐凡听到他的喊声之后，立刻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屋子足够大，她跑了两步，没听到有东西追过来的声音，倒是身后传来惨叫声。 　　略微用余光往后一看，只见那东西追了两步，就捧着一只手腕在哀嚎。 　　她已经跑到屋子的一个边角，脚步放慢，后背几乎贴着墙壁，看向那东西。 　　离得稍微有点远，她只能隐约看到那东西的右手手腕像是骨折了一般，以一个非常奇怪的角度下垂，他用另一只手托着右手，似乎想把手腕接回去。 　　可怎么弄都不行，反而搞得更糟了。 　　那手腕很快就脱离了他的右臂，完全断裂，要不是有左手接着，能直接落在地上。 　　颜沐凡有些惊讶地张开口，看着眼前的异象有些莫名。 　　那东西怎么还带自动解体的。 　　这时娃娃机里欢乐的音乐有些变调。好像是被人按了倍速按钮，无论是音乐还是机械人声，都变得扭曲而尖锐。 　　那东西见右手真的接不回去，竟张开大嘴，直接把自己的右手吃进了肚子。 　　生啖大嚼的“咔嚓”声和吞咽声被这个房间放大，竟像是有不止一个人在用如此恐怖的方式食用自己的身体。 　　颜沐凡当即两腿发软，要不是身后就是墙壁，往后半步，倚着墙撑着自己的身子，她估计能坐到地上去。 　　那东西边吃着自己的手掌，边往颜沐凡这边走了过来。 　　她不敢想象万一被那东西靠近会是什么后果。 　　趁着距离还不算近，颜沐凡看准时机，打算从左侧跑过去。 　　哪知这时那东西开始从嘴里呕出东西，一滩浓黄色的液体从它嘴里倾泻而出，落在地上，以那个东西为起点，横着向两侧蔓延。 　　刚好封住了颜沐凡前方的路。 　　即使不知道那一大滩液体是什么，颜沐凡也不想用自己去实验。 　　就在颜沐凡进退维谷的空当，那东西“桀桀”怪笑着继续朝她靠近，用尚存的一只手抓向颜沐凡。 　　“嗖——” 　　“嗷！！！！” 　　颜沐凡往一边闪过去，耳侧听到的却是那个东西的惨叫声。 　　在惨叫声出现之前，还有个什么东西从她眼前飞了过去。 　　她往那东西的方向一看，原来它被一柄木剑钉在软包墙上。 　　那剑…… 　　“学委！” 　　边舒阳出现在这个房间的门口，他脸上有一小道血迹，似乎是被什么攻击，擦伤了一道口子，身上穿着的T恤也略有破损。 　　他脸上略显焦急，奔到颜沐凡近前才展开皱着的眉头。 　　“有哪里受伤吗？” 　　颜沐凡摇了摇头。 　　边舒阳用眼神在她身周扫了一圈，确认她是真的没有受伤，就往那个被钉在墙上的东西走去。 　　他掏出一张符纸，甩手贴到那东西上面，再手捏法决。 　　一道惊雷劈下，直将那东西劈成了飞灰。 　　解决了那东西，边舒阳才又来到颜沐凡旁边，扶着她的肩膀，略微躬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平齐。 　　“对不起啊，学委，之前说过我会快点赶过来的，我没做到。” 　　本来颜沐凡又惊又怕，边舒阳没来之前还好，强撑着咬牙还能坚持，可他来了，又说这样的话。她立刻就绷不住了。 　　眼泪无法自已地滚落而下，她扑到他身上，用拳头砸了好几下他的肩膀。 　　边舒阳则是一句话不说，张开手把颜沐凡搂在怀里，任她哭着发泄自己的恐惧。 　　颜沐凡也只是打了几下，最后抓着他的衣服，埋在边舒阳的胸口哭了一会儿。 　　直到她发泄完，冷静下来。 　　这时她脑子里都是，天哪我做了什么？我一会儿要怎么面对边舒阳。 　　边舒阳似乎也察觉到怀里这人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抬手扶着她的后颈，试图让她抬起脸来。 　　颜沐凡正满脑子想着要怎么办，一时不察，顺着对方的动作仰起了脸。 　　她反应过来，立刻闭上眼睛，似乎只要看不到边舒阳，就等于不用面对对方了。 　　直到她眼睛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学委，别怕，我在这。” 　　说话声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把她的脸整个薰红了。 　　在对方起身后，颜沐凡蓦地睁眼，瞪着眼睛看向边舒阳。 　　“你……” 　　她的脑子比刚才被迫和边舒阳分开，被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威胁时更混乱。 　　一双手抚上的她的脸，用拇指细心地擦去她眼角残存的泪痕。 　　“先把这里的东西解决了，我们出去再说。” 　　像是响应边舒阳的话，屋子中央那个巨型娃娃机里已经变形的声音骤然变大，甚至机身也开始晃动起来。 　　“一条命一次！一条命一次！” 　　颜沐凡以为边舒阳接下来会想办法破坏那个娃娃机，哪知他完全无视了屋子中央的东西，捏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那个伪装过边舒阳的怪东西被边舒阳的引雷劈得灰飞烟灭后，它产生的那些黄色液体也随之不见了，倒是没什么能阻挡他们离开这间屋子。 　　只是不理那个娃娃机真的没问题吗？ 　　像是察觉到颜沐凡的疑虑，边舒阳开口：“我们现在身在鬼域，很多东西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可能是构成这个鬼域的残魂各种奇怪的执念。如果那东西没有主动袭击，不必挨个处理。” 　　“浪费体力。” 　　颜沐凡：“哦。” 　　只是不知道鬼域中融合了多少残魂和残魂的执念。这个娃娃机会是那个戏服少年的执念吗？ 　　那个状如饿死鬼的东西是谁，又或是谁的执念呢？ 　　他们离开了那间屋子。 　　出来时周围的环境又和颜沐凡跑进去时看到的不一样。 　　他们回到了剧场。 　　只是他们这次不是站在观众席，而是一开始就站在舞台中央。 　　边舒阳像是怕再度因为什么意外和颜沐凡分开，牢牢抓着她的手腕。 　　他抓得很紧，紧到颜沐凡已经感觉有些疼了。 　　她有些不适地挣了挣，小声说：“你手松一下。” 　　边舒阳仿若未闻。 　　从舞台另一侧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正是浑身缠满细线的戏装少年。 　　边舒阳一只手捏着颜沐凡，另一只手握着枣木剑，将其剑尖指天，平举在自己身前。 　　挽了个剑花，又指向那个戏装少年。 　　从剑尖处绽放了一道雷光劈向对方。 　　少年虽然出场时脚步蹒跚，还被细线牵引着，却很敏锐地侧身一步，避开了边舒阳的攻击。 　　边舒阳又引了几道雷，都被少年躲开。 　　那少年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这样不行！ 　　颜沐凡有些着急，她又用力挣了下：“边舒阳！” 　　她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为什么对方现在为什么紧抓着她不放了。 　　“你放手，我会跟紧你的，放心，一旦发现不对，我立刻喊你还不行吗。” 　　边舒阳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被对方的眼神说服。 　　他缓缓放开了抓着颜沐凡手腕的手，转身就把枣木剑塞在颜沐凡手里。 　　掏出符纸迎着戏装少年冲过去。 　　这时那个少年忽然不动了，他站在原地，像是等着边舒阳过去一样。 　　颜沐凡在后面看得很紧张，生怕这是一个陷阱。 　　边舒阳却像是没注意这些异常一样，手里的符纸飞出，贴在那个少年脸上。 　　他一道□□过去，符纸立刻燃烧起来。 第78章 　　少年就那样站着，随着符纸燃烧静静地化成飞灰不见。 　　颜沐凡走几步上前，靠近边舒阳。 　　“不太对劲。” 　　颜沐凡也察觉到了。 　　如果说礼堂酝酿出鬼域是因为这里的残魂得了她的血，作为里面最有可能的成因，这个少年为什么会一直没对他们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甚至在面对他们时，整个“人”的状态近乎于安静等死。 　　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个鬼域和少年有关，当少年消逝后，这个鬼域应该恢复正常才对吧？ 　　肯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还没发现的。 　　就在颜沐凡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时，隐隐听到一些异响。 　　有点像是老鼠啃食木头的声音。 　　她抬起头，往天棚上看，想要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边舒阳也听到了动静，抬头一同往上方看。 　　天棚离他们有些远，此时也没大灯照明，上面影影绰绰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看不清。 　　边舒阳警惕心起，拉着颜沐凡往后退。 　　他们没退几步，就有东西自天棚上落了下来。 　　“啪叽”一声，掉在他们面前的舞台中心。 　　那只东西长得跟颜沐凡不久前见到的“饿死鬼”差不太多，只因为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下半身摔成了一摊，只有上半身趴在地面上。 　　它面朝他们，仅剩的一只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颜沐凡。 　　被面前诡异景象吓得差点再尖叫起来的颜沐凡，牢牢地用手捂住自己嘴巴。 　　还没等她调整好心态，上方接二连三地落下一样的东西。 　　先落下来的摔得七零八落地垫在底下，后面落下的有了原先的东西做肉垫，勉强安全落地。 　　那些东西不再故意伪装成人的样子，他们四肢着地地伏在自己的同伴身上，数十双眼睛盯着颜沐凡和边舒阳。 　　嘴角流下浓黄的涎液，滴滴答答地，有的落在底板上，发出滋滋声响，有的落在他们同伴身上，直接融穿了一个洞，融掉了若干个肢体。 　　颜沐凡：“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才在娃娃机房间看到的那个东西，看起来还没有这么强。 　　边舒阳眉头紧皱。 　　他也没见过这东西，在记忆中搜索有哪本古籍中有提到，均无收获。 　　边舒阳冷声说：“如果只是外形的话，像是饿死鬼，但饿死鬼没有这些。” 　　他指着底板上融出的那个洞。 　　那一群东西逐渐向他们靠近，颜沐凡和边舒阳不约而同地往后退。 　　边舒阳在揽着颜沐凡后退的同时，一只手飞速往外扔符纸，落在一只怪物身上，很快就让那东西灰飞烟灭。 　　只是怪物的数量太多，边舒阳的符纸很快就见了底。 　　而天棚方向像是有什么机器在批量生产那些怪物一样，那东西源源不断地从上面落下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颜沐凡想起什么，把手中的枣木剑递给边舒阳：“快，你也不能赤手空拳地对付那些东西吧。”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一把枣木剑拿到手里，两人就被分开的事情影响到了，边舒阳死活也不肯接过枣木剑，颜沐凡急得汗都要下来了。 　　她把枣木剑往边舒阳手里一塞，然后直接搂住边舒阳的腰，侧脸靠在他的后背上贴了一下，顶着一张红脸低声嚷道：“我丢不了的！” 　　然后迅速往后跳开，留下一句：“你加油啊。” 　　边舒阳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愣。 　　那群怪物可不管他们到底有多纠结，迅速靠近的势头不带停的，眼看就要扑到边舒阳身上了。 　　边舒阳也没工夫再顾及颜沐凡那边，拎起枣木剑迎敌。 　　颜沐凡也没闲着，她早在后退时就在观察四周。 　　他们是站在舞台上，左手边是舞台幕布的方向，而右手边原本应该是观众席的地方，现在不见座椅，取而代之在阶梯台面上，堆着不知什么年代的各种服装道具。 　　东西很多，各种道具堆得很高，甚至看不到旁边应该有的礼堂小门。 　　她顺着舞台往下跑，跑到道具山附近，也不管是什么，拎起一样东西就往台上那群怪物的方向砸。 　　还真有几个击中了。 　　减缓了那些怪物扑向边舒阳的攻势。 　　边舒阳则是捏了法决引雷，一个一个劈过去。 　　挨了雷法的怪物，在惨叫声中化为飞沫。 　　很快，那些怪物在边舒阳的引雷之下，被解决得一干二净。 　　舞台上只残存一些怪物口中腐蚀性涎液落下而产生的缺口，还有若干个颜沐凡扔到舞台上去的道具。 　　边舒阳从舞台上一跃而下，来到颜沐凡旁边，拉住她的手。 　　颜沐凡一开始还有些意外地挣动了一下，边舒阳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她也就随他去了。 　　“这里的东西好像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周围没再出现什么异响，那些怪物留下的奇怪气味也逐渐消散。 　　好像礼堂里因为原本残魂的怨念而形成的鬼域中，已经再无其他会对他们有威胁的东西了。 　　边舒阳环视四周：“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地方看起来比较亮。” 　　颜沐凡左右看了看，最后视线定格在舞台的幕布后面。 　　她隐约感觉幕布后有着一个光源。 　　虽然不是那种很刺眼的光源，但隐隐有柔和的白色光线从那边透出来。 　　她将她看到的东西跟边舒阳说了。 　　边舒阳便拉着她又上了舞台，径直往幕布那边走去。 　　他用枣木剑指向那块幕布，用力一挥。 　　白色光线立刻涌入二人眼底，等他们视力恢复时，周围环境的样子已经改变。 　　他们现在不在礼堂之中，而是站在礼堂正门之外。 　　边舒阳挥了一下手，枣木剑倏地变小，他把枣木剑揣回了兜里。 　　颜沐凡：“已经把礼堂中的残魂都清理掉了？” 　　边舒阳让她把手串摘掉：“你还能看到礼堂周围有黑雾之类的东西吗？” 　　颜沐凡按照对方说的，把右手腕的手串褪下，再去看礼堂四周。 　　并无异常。 　　边舒阳：“那就是已经都清理干净了。” 　　想到那个身着戏服的少年，颜沐凡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她总感觉哪怕他遭受了不公待遇，变成礼堂的地缚灵，她遭遇的这些也不是那个少年弄出来的。 　　“你说，后面出现的那些怪物是什么？也是某种残魂吗？”颜沐凡回想起遇到的那些东西，后背还是会毛毛的。 　　边舒阳看向礼堂方向：“只在鬼域出现的，必然是残魂。至于是哪种鬼，我还得回去查一下。之前我也没见过。” 　　边舒阳伸手摸了下颜沐凡的头：“走吧，回去休息了，明天你不是还得主持？” 　　颜沐凡把手机拿出来想确认时间，解锁之后就看到手机上一排未接电话。 　　都是她室友给她打的，其中以林欣的最多。 　　颜沐凡以为怎么了，赶快给林欣回拨过去。 　　电话声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从话筒里传来林欣醉醺醺的声音：“喂……” 　　颜沐凡：“欣欣怎么了？对了你们在哪？我刚回寝室看你们都不在。” 　　林欣轻笑：“嘿嘿……小沐凡啊……我们在唱歌呢……叫你来吃饭，你也不来。” 　　林欣的背景音里是有一些音乐声。 　　颜沐凡：“欣欣你喝酒了？” 　　林欣：“是啊！散伙饭！！不对，沐凡你不在，人不齐不算！我们不散伙！” 　　颜沐凡：…… 　　这得是喝了多少？ 　　颜沐凡费了一番功夫才问道林欣现在是在哪个KTV。韩曼露和于佳悦也和她一起。 　　挂了电话，她转头对边舒阳说要去找林欣她们。 　　边舒阳：“我陪你一起。” 　　颜沐凡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KTV离得不远，也是在学校旁边的那条商业街上。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边舒阳走在道路外侧，离她很近，手臂摆动间时不时会碰到，每次不小心的轻轻碰触，颜沐凡心里就会一抖。 　　从鬼域中出来，她本来是想问边舒阳，他在那里说的那些话，还有握住她的手都是什么意思。 　　但被林欣的电话一岔开，她的勇气就消失了。 　　很奇怪，她平时也不是一个温吞的人。 　　到这种时候，只是一句话，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她在心里小小地埋怨边舒阳，难道他就不能主动说明一下，他究竟是为什么会那样吗？ 　　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怀着满腹思绪，两人很快走到了林欣在电话里跟颜沐凡说的那个KTV。 　　“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颜沐凡站在门口开始“劝退”边舒阳。 　　边舒阳：“你室友包厢号多少？” 　　难不成他还打算跟她一起去找她室友？ 　　颜沐凡拗不过边舒阳，只能让他跟在后面。 　　按照林欣电话里说的，找到了对应的房间号。 　　颜沐凡推开KTV包间的门，里面不只是颜沐凡的室友，还有几个其他的她们班的同学。 　　只是林欣已经喝多醉倒了。她趴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韩曼露和于佳悦也没好到哪去。 　　其他同学倒是还有几个神智相对清醒的，没喝多到不能动的程度，但也因为摄入酒精的关系，整个人显得亢奋许多，见到颜沐凡就过来拉她：“来来来，来喝酒。” 　　说着就把一瓶啤酒怼到她手里。 　　“对不起，她不能喝酒。” 边舒阳抬手格开那人。 　　“嗯？你谁啊？” 　　KTV包间灯光昏暗，那人眼睛发红，似乎是没认出边舒阳是谁。 　　林欣听到动静，迷蒙着睁开眼睛，她认出来的人是谁了，脚步踉跄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哇！这不是咱们边校草嘛！特意把我家沐凡送过来呀。嗷，不对，是你家的。” 　　她说完，还很自觉地嘻嘻笑了一会儿。 第79章 　　林欣这一嗓子，包厢里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有几个不太认识边舒阳的，只对有帅哥把颜沐凡送过来这件事有些好奇，当然也有不少认识或者听说过边舒阳的，间或围观过学校论坛上边舒阳和颜沐凡的八卦，当即心中有了些想法。 　　这两人果然有点什么。 　　颜沐凡也清晰地听到了林欣那句“你家”，上去再捂住她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希望边舒阳没太注意这两个字。 　　她还在等着边舒阳对他的行为进行解释，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早就对他有些想法。 　　那岂不是落了下风。 　　好在边舒阳像没听到什么，或者听到了也装作没有听懂，只是对林欣点了下头，问她：“你们是打算通宵吗？” 　　林欣有点站不住，攀在颜沐凡身上，说话声音很大：“当然啦！来，沐凡你来得正好，一起来唱歌呀。酒都拿手里了，怎么不喝呢！” 　　说着就把颜沐凡手中，别人硬塞给她的啤酒夺过来，直接递到颜沐凡嘴边。 　　“来来来，那什么，感情深，什么什么来着？” 　　颜沐凡很是为难：“欣欣你真的喝多了。” 　　边舒阳状态极其自然地揽过颜沐凡的肩膀，另一只手格开酒瓶和颜沐凡，把她往自己身后拉过去。 　　“你们明天不是还有毕业晚会？她明天还有主持任务，目前不适合喝太多。” 　　林欣像是没听懂他说了什么，眼睛瞪着边舒阳，有点不明白边舒阳怎么出现在了他们的包间。 　　她直着舌头，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颜沐凡：“沐凡，你们怎么一起过来啦？是要跟我们官宣了嘛？” 　　原本颜沐凡心里还在感谢边舒阳，帮她挡酒让她逃过一劫，现在恨不得自己没被拉开，这样就能在第一时间捂住林欣的嘴了！ 　　她本以为那个什么话题已经被带过去了，林欣怎么揪着说个没完啊。 　　边舒阳没回答林欣的话，反而转过身来问颜沐凡。 　　“你是打算在这里通宵跟他们聚会，还是只待一会儿？” 　　颜沐凡松了一口气，还好边舒阳只当林欣说的是醉话，但内心又有些纠结。 　　不知道边舒阳避而不谈，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想了下，快毕业了，大家也是难得放纵一把，如果不参与，恐怕以后都会遗憾的。 　　“通宵吧。” 　　边舒阳：“好。” 　　说完，环视一圈，在沙发上找到个相对比较空的位置：“坐那里？” 　　颜沐凡：“呃，可以啊。” 　　边舒阳临走前还要安排一下她应该坐在哪里吗？是那个位置风水比较好，她喝酒也不会醉？ 　　颜沐凡往那个方向走，没想到边舒阳没跟她告别，反而跟在她后面，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一脸懵地看着边舒阳：“你不回去？” 　　包厢里的其他人也有些莫名地看着边舒阳。 　　边舒阳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恍然未觉：“嗯。” 　　林欣蹦了过来，挨在颜沐凡另一边，挤着靠在她旁边：“嘻嘻，你要在这边通宵，边校草当然不放心啦。” 　　是吗？ 　　边舒阳不放心她？ 　　颜沐凡偷偷看了边舒阳一眼。 　　他会不放心什么呢？是感觉到这里有残魂的气息吗？ 　　颜沐凡坐下后，就免不了要被哄着喝酒唱歌了。 　　她受不住劝，还是喝了几杯。 　　边舒阳只是看着他们说话聊天，没再插手。 　　包厢里这群同学其实都有一些分寸，哄颜沐凡喝酒也只是因为临近毕业，大家难免会有些情绪上头，想要借酒消愁。 　　边舒阳也拿了一罐啤酒慢慢喝着，听着颜沐凡和她的这些同学追忆往昔。 　　熬到三四点，大部分人都有些熬不住。 　　好在包厢足够大，众人捡个沙发就躺平了。 　　林欣更是第一个睡着的。 　　点唱机还在运转，音乐伴奏回荡在房间里。 　　边舒阳侧过身附在颜沐凡耳际轻声问：“困了吗？” 　　颜沐凡控制着自己没喝太多，只是微醺。不过有些上脸，脸颊酡红，眼睛亮晶晶地晃了晃头：“好奇怪，不困诶。” 　　明明快半夜时困得不得了，现在这股困劲儿过了，全包厢除了边舒阳就她最精神了。 　　“不困也该休息了。走吧，去我那儿。” 　　颜沐凡平时和其他人说话软软的，只是对着边舒阳时，总是习惯性地想跟他杠，说话也相对硬气一些。 　　这时喝了酒，脑子不比平时，恢复了她一贯的状态，说话软得像棉花糖。 　　她看了眼周围，小小声说，像是怕被其他睡着的人听见：“我们就这么扔下他们吗，会不会不太好？” 　　边舒阳嘴角微勾：“没事。” 　　说着，他伸手拉着颜沐凡的手，把她拉起来，出了包厢。 　　他走到前台，跟服务员说颜沐凡同学那个包厢后续补的东西，他这边结一下。 　　颜沐凡有些新奇地看着他，等他结完账，两人往门口走去时，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边舒阳以为她要说什么，略微矮下身子往颜沐凡那边靠过去，免得她再踮着脚。 　　颜沐凡把手拢在自己嘴边，做成喇叭状，特别小声地说：“好不像你啊，怎么忽然这么大方。” 　　边舒阳：…… 　　他转过脸，看到颜沐凡亮闪闪的眼睛，一时脑热，俯下身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 　　颜沐凡：！！！ 　　她捂着自己的鼻子：“你做什么咬我鼻子！” 　　说完，也不给边舒阳解释的机会，气咻咻地转身就走。 　　也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她只是想做做样子，颜沐凡的步速并不快。 　　边舒阳三两步就追上了。只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落后颜沐凡半步，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颜沐凡也不是真的生气，她就是有点被震惊到了。 　　走了一会儿，颜沐凡忽然转过身：“你干嘛跟着我？” 　　边舒阳挑眉：“我们目的地一样，怎么是我跟着你？” 　　颜沐凡提高声音：“谁跟你目的地一样了！” 　　边舒阳指了指他们右手边：“到了。” 　　右边赫然就是边舒阳住的地方。 　　颜沐凡一窒。 　　她怎么自动走到这里了？ 　　看不得边舒阳那一幅总是凡事尽在他掌握的样子，颜沐凡跺了下脚，转身就要往相反方向跑。 　　边舒阳早料到她要恼羞成怒，颜沐凡刚转身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颜沐凡甩了甩被抓住的那只胳膊，自然是甩不开的。 　　她转过身来，眼眶略有些发红：“边舒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边舒阳专注地看着她：“学委，我的意思还表达的不够明显吗？” 　　颜沐凡：“不明显，我看不懂！” 　　边舒阳轻声叹了口气。 　　“颜沐凡，我喜欢你。你的体质特殊，总会遇到让你害怕的东西，我想时刻守着你，不让你再被那些东西吓到。” 　　“你……” 　　“可以吗？” 　　“唔……” 　　这一瞬，颜沐凡感觉她体内原本已经挥发得差不多的酒精，此刻又聚集起来，让她脑袋发晕，脸颊发烫。 　　“所以，可以吗？” 　　颜沐凡看向边舒阳，一字一顿地确认：“你是说，你喜欢我？” 　　边舒阳点头：“是的。” 　　她的眼睛骤然睁大，直接扑到边舒阳怀中。 　　对方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同意了的意思吗？” 　　颜沐凡说不出话，她忙着把自己埋在边舒阳的胸口。 　　她的脸已经烫得好像要爆炸了。 　　边舒阳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把手环过颜沐凡的后背，静静地抱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估摸着颜沐凡应该稍微冷静下来了，摸了下她的头，稍微拉开点距离。 　　却发现怀里这人呼吸变得绵长。 　　竟是直接睡着了。 　　边舒阳哭笑不得地把颜沐凡像抱小孩那样抱起来，单手去开门。 　　进门后他又换了个姿势，把她打横抱在怀里，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些，径自走到卧室，把颜沐凡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薄被，打开空调，轻轻带上门，出了卧室。 　　他一关上门，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睡着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 　　颜沐凡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的听到边舒阳的表白，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甚至开始担心她前不久听到的话都是因为喝了酒而产生的幻觉。 　　明天一大早万一他又不承认了怎么办？ 　　边舒阳这个人这么正经，应该不会趁她喝多了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吧？ 　　颜沐凡一会儿笃定自己前些日子的感觉是正确的，边舒阳一些暧昧的举动就是在暗示着对她的好感，一会儿又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脑补，是她想多了。 　　胡思乱想着，最后还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还是被边舒阳叫起来的，他敲门喊她，说再不起要耽误他们的毕业晚会了。 　　这才把颜沐凡从她绵延不绝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两人坐在一起吃了个午饭，颜沐凡总是时不时偷瞄边舒阳。 　　“吃不下？”边舒阳担心她宿醉难受，熬了一锅砂锅粥，米粒晶亮，远远就能闻到米香，和着翠绿色的蔬菜和鸡丝，咸香可口。 　　颜沐凡倒不是没胃口，她本来也没喝太多，又饱饱地睡了一觉，现在人精神的很。 　　加上边舒阳手艺确实很不错，简单的一份粥都熬出了大餐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没主动开启话题。 　　其实她是有点担心边舒阳对昨天的事情不认账，但如果她主动提出来，心里总是有些别扭的。 　　颜沐凡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吃东西。 　　吃完饭，还是边舒阳收拾东西，他让颜沐凡在旁边等他一会儿，说要送她回去拿东西。 　　颜沐凡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要拿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的毕业晚会是晚上六点开始。 　　她前一套礼服坏了，还没准备新的！ 第80章 　　颜沐凡估计边舒阳是忙得忘了她那条裙子早就折损在礼堂里这件事了。 　　毕竟她自己都现在才想起来。 　　边舒阳略一思考：“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颜沐凡：“也只能现在去买了。” 　　如果现在去跟别人借，恐怕时间更来不及吧。 　　借了未必合身，合身的又未必适合穿着去主持。 　　颜沐凡有了个主意：“或许我可以联系陈学长。” 　　边舒阳眉头一皱：“谁？” 　　颜沐凡跟边舒阳解释，那是和她搭档的另一个主持，很专业的，也是他们学校毕业的，算是校友。两人合作挺愉快，对方还邀请她毕业去他的团队。 　　听了这话，边舒阳的眉头不仅没能舒展开，反而沟壑更加明显。 　　边舒阳：“用不着。就去君华百货那边看看。我给你买。” 　　颜沐凡：？？？ 　　这还是当时那个她想要两三张符纸，就不顾同学交情，跟她“亲兄弟明算账”的边舒阳吗？ 　　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不对，他不是从今天开始才大方的。 　　最近不是请她吃饭，就是给她买东西。好像边舒阳已经对她大方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是不是代表很久之前，他就…… 　　总之两个人最终还是决定去君华百货挑合适的裙子。 　　能让颜沐凡看入眼的，价格不便宜。 　　她试完之后，本打算自己付钱的，没想到边舒阳真的说到做到，给她刷卡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买完衣服和匹配的鞋子，两人没再多停留。 　　只是颜沐凡在路过一家奶茶店，眼睛盯着一个甜筒稍微多驻足了三五秒时，边舒阳立刻开口问她：“想吃？” 　　颜沐凡眼睛转了转：“嗯。” 　　边舒阳：“那我帮你拿着东西，你去买吧。” 　　说着，边舒阳当真从颜沐凡手中把结账后执意不让他帮忙拿的衣服和鞋子接了过去。 　　颜沐凡：“……” 　　她简直要气笑了。 　　正常剧本不应该是边舒阳主动替她买吗？ 　　这人怎么一会儿豪气得不像他，一会儿又这么狗。 　　颜沐凡气咻咻地自己走到奶茶店去买冰淇淋。 　　只买一个甜筒不解气，又额外多买了一杯芋泥奶茶。 　　颜沐凡从店员手里把东西接过来，他们叫的车也到了。 　　她两只手都被占着，站在车门前等着边舒阳帮忙开门。 　　边舒阳这回倒是懂了点事，主动拉开后车门，刚要迈进去坐在里面时，颜沐凡叫住了他。 　　“帮我开前门，我要坐在前面。” 　　她现在生气了，不想和边舒阳坐在一起。 　　边舒阳看到她噘得老高的嘴，笑意已经从他眼里溢出来了。 　　“遵命，我的小公主。” 　　他还真的帮她拉开了前座车门，等她坐进去之后又帮忙关上。 　　颜沐凡一个人坐在前座上，更加生气了。 　　她是想等边舒阳服软哄她两句，并不是真的想坐在前排座位呀。 　　颜沐凡没有意识到，虽说她早上还在犯嘀咕，不确定昨晚边舒阳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此时她已然是以一个男朋友的标准来要求对方了。 　　她气咻咻地一个人坐在前面吃冰淇淋，吃得很快，三两口功夫，就把蛋筒都吃完了。 　　借着后视镜，她小心偷瞄后排的边舒阳在做什么。 　　哪知这人一点都不紧张，好像完全没看出来她不高兴了。自己一个人拿着手机在那边不知道跟谁聊天。 　　“喂！” 　　边舒阳抬头：“嗯？” 　　他注意到颜沐凡手上只有一个杯奶茶：“这么快吃完了，没吃够？学校旁边也有奶茶店卖这个的，等到了再给你买。” 　　这种口吻，他是在哄小孩子吗？ 　　颜沐凡气得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又不理他了。 　　后排那人的轻笑声清晰可闻。 　　没多久，她手机响起消息提示声。 　　边舒阳：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 　　颜沐凡把手机扔到腿上，捂住脸。 　　她以为自己看到这条消息应该更生气的。但嘴角却莫名其妙地上扬，怎么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这人，真的是…… 　　太过分了！ 　　出租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在校门口停了下来。 　　边舒阳先一步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颜沐凡刚想对边舒阳说什么，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颜学姐！等你好久了！” 　　蒋幼君一路小跑来到他们旁边。 　　在路上颜沐凡就和蒋幼君联系上，好言好语地安抚了对方一番。 　　蒋幼君是真的怕颜沐凡再出什么事，让晚会开天窗。让学生会的其他人先去礼堂那边准备，自己在学校门口等着颜沐凡。 　　只有亲眼见到完好无缺的颜沐凡——以及她的演出服装，她才能放心。 　　蒋幼君确认了颜沐凡没什么问题，才打算拉着她往隔壁学校礼堂那边走。 　　“诶，学长也一起吗？” 　　蒋幼君不太确定能否允许其他学院的也来参加。 　　边舒阳提着颜沐凡的一身行头：“我帮忙把东西送过去。等结束了我再来接你。” 　　前一句是解答蒋幼君的疑问，后一句自然是对颜沐凡说的。 　　蒋幼君听到了，拖长音打趣般地“哦——”了一声。 　　颜沐凡则是别过脸去不看他。 　　边舒阳这种理所应当的口吻让她身子一僵。 　　她怎么不能像他一样，表现得那么自然。 　　蒋幼君看着他们俩，眼睛一转：“那个颜学姐，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儿要回一趟学生会。” 　　她可不想夹在中间继续当电灯泡了。 　　颜沐凡也松了一口气：“啊，那好吧。” 　　于是三人行变成了两个人，边舒阳一路把颜沐凡护送到礼堂。 　　在礼堂门口，他还特意开天眼确认了一下情况。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残魂地缚灵之类的奇怪东西，才放颜沐凡进去。 　　颜沐凡伸手要把自己新买的行头接过来，边舒阳避开了。 　　“送你到后台我再走。” 　　颜沐凡也没执着，两人又往后台走去。 　　学生会负责组织晚会的人已经开始在里面忙碌地布置会场了。礼堂里挂起了巨幅屏幕，估计一会儿会有一些剪辑过的影像在上面播放吧。 　　前两排中间的座椅上也贴了印有老师名字的标签。 　　沿路有不少人跟他们打招呼，其实已经有不少参加毕业晚会的和颜沐凡同一届的同学已经到了会场，他们三三两两地和自己熟识的人坐在一起。 　　两人沿着通道来到后台，边舒阳帮颜沐凡把衣服放在更衣室的一角。 　　在更衣室里，他趁没人，又仔细探查确认了一遍。 　　颜沐凡看边舒阳一脸谨慎的样子，忍不住感觉有点好笑：“你这样，不如我把手串摘了，自己看来得更方便吧？” 　　边舒阳：“嗯，你可以把这理解为——男朋友的责任。”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颜沐凡脸上稍稍染了一点粉，这似乎是边舒阳头一次正式承认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她眉眼上挑：“在你那里，所谓‘责任’难道不是故意惹我？” 　　边舒阳的笑声压在喉咙里，轻点了一下颜沐凡的鼻子：“你要是希望，我自然也可以办到。” 　　颜沐凡：“喂！” 　　笑闹了一会儿，边舒阳跟颜沐凡道别，再次跟她强调让她结束之后要联系他。 　　然后就从礼堂离开了。 　　颜沐凡换好衣服没多久，林欣如约而至。 　　林欣进门之后先左右看了看：“边校草呢？” 　　颜沐凡笑着看她：“放心，边舒阳他不在。” 　　林欣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来来来，坐过来，我给你化妆。” 　　上午的时候颜沐凡就和林欣联系过了。林欣比她醉得严重，第二天起来就头疼得不行。 　　但可惜的是她就算喝得多，也没“断片”。昨天醉酒后在KTV包厢里遇到边舒阳，冲上去跟人家说了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 　　林欣跟颜沐凡百般确认边校草到底有没有在心里记她一笔，得到颜沐凡若干个“没有”的答复，才略略放下点心。 　　但来这边之前，心里还是惴惴地，怕遇到边舒阳会尴尬。 　　还好正主人没在。 　　给颜沐凡化了一会儿妆，林欣也冷静下来了。 　　她忍不住八卦的心思，旁敲侧击地询问颜沐凡他们两人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的话，应该也不会先是送她到KTV，然后又把人半夜接走吧。 　　这俩人一晚上做什么去了，她也不敢问。但发展到什么程度，应该还是可以问一下的吧。 　　颜沐凡倒也没对林欣隐瞒，照实说了她和边舒阳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得到了林欣喊了一半又捂住嘴巴，压回到嗓子里的尖叫。 　　林欣脸上激动难抑，努力压低声音：“真的？！” 　　颜沐凡点了点头。 　　她原本感觉这个事实还有些悬浮，看到林欣这样，内心更加不那么笃定。 　　是真的吗？ 　　亦或是她还受昨天的酒精影响，脑子仍不太清醒？ 　　林欣碎碎念着给颜沐凡化好了妆，很快也快到毕业晚会开始的时间了。 　　林欣给她加了油，然后绕回到观众席属于她的位置坐下。 　　颜沐凡往候场的位置走过去， 　　没想到快上场时，蒋幼君跟她说了一个让她无语的消息。 　　陈唯一突然说他不来了。 　　昨天彩排出现问题后，蒋幼君只顾着担心颜沐凡会不会因为身体不适没办法主持，没顾得上跟陈唯一确认。 　　哪知今天临开场了，却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陈唯一团队那边给的原因是说他突发疾病，现在要休养。 　　蒋幼君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好声好气地说诸如“那也没办法”之类的场面话。 　　她挂了电话，眼泪汪汪地看向颜沐凡：“颜学姐，怎么办啊？” 　　颜沐凡沉思片刻：“没事。交给我吧。” 第81章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颜沐凡自己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主持任务。 　　反正在之前练习彩排时，她也一人身兼二职，再加上本来也是她写的串场词，陈唯一那部分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全场主持过程没有任何纰漏，直到这一次的毕业晚会圆满结束。 　　结束之后，大家久久不愿离场，仿佛离开之后，就真的宣告他们毕业了。 　　* 　　当日毕业晚会后，各班级也组织了聚餐，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散伙饭。 　　之后就是走流程拿毕业照，从寝室搬离。 　　只不过颜沐凡搬家是从本科生宿舍楼搬到研究生宿舍楼。 　　研究生寝室楼已经空出来了。 　　相比本科，他们毕业相关事宜会更提早一些。 　　搬寝室那天边舒阳自然也出现了，颜沐凡的室友倒是比她更快地接受了边舒阳成为她男朋友这个事实。 　　边舒阳那边毕业相关的事项也处理完毕，他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某个IT公司邀约的offer，打算专心经营他那家小店，替人解决一些当前科学还无法解释的困扰。 　　这个“人”自然也包括官方机构。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吃公家饭的人了。 　　林欣她们纷纷确定了工作，颜沐凡本来还想享受一下作为本科生的最后的假期。 　　哪知她的老板勤奋得要命，说要调研一个课题，拉着她和几个研一马上研二的师兄师姐要一起去某地做田野调查。 　　这没办法拒绝。 　　她作为刚入门的小师妹，跟着一个师姐筹备外出相关事宜，买火车票，订住的地方。 　　没想到老师计划要去的地方正是她老家安通市市郊的一个村子，四舍五入，也算是能回一趟家了。 　　老师也发现这离颜沐凡籍贯所在地不远，主动问她是否需要在调研开始前给她几天时间先回趟家，因为调研结束之后要尽早回来写报告。 　　颜沐凡想了想，觉得也不急在这么一两天，老师也不能因为一场调研，把整个暑假都占了吧。 　　于是她婉言谢绝了。 　　这件事自然是要知会边舒阳一声的。那天她正在边舒阳这边吃晚饭。 　　自从确定关系之后，边舒阳就时不时邀请她过来吃饭，颜沐凡被边舒阳的手艺俘获，短短几天时间就涨了两斤肉。 　　这天她本来是想拒绝的，后来想起来要跟边舒阳说她要去跟老师做田野调查这件事，便自我安慰说她需要有个机会和边舒阳说，只是信息里通知有点太敷衍了。 　　开饭时她准时坐在了桌边。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边舒阳的小厨房没安空调，他搬了个小电扇放在旁边呼呼地吹。 　　牛肉丸子汤、荷塘月色、松鼠桂鱼，为了消暑，他又码了一条蓑衣黄瓜放在盘子里。 　　只是再美味的食物也扛不住身周难以消除的暑气，饶是体质寒凉的颜沐凡也吃得满头大汗。 　　她夹了两筷子蓑衣黄瓜，然后喝了一大口水。 　　“你有没有考虑过安一个空调？”颜沐凡咬着筷子，提出她的建议。 　　边舒阳：“没必要，在这里安空调利用率不太高。” 　　颜沐凡：“你知道有句老话是说钱要用在刀刃上吗？你看这厨房，好多把刀。说明厨房值得投资。” 　　边舒阳笑了，他嘴角微勾，表情玩味地看着颜沐凡：“哦？原来这句俗语是这么用的？” 　　颜沐凡：“不想装就算了……” 　　她心中计划着自己下单买了叫人来装，反正也不算太贵。 　　边舒阳起身拿盘子：“走吧，上楼。” 　　颜沐凡：“上楼？” 　　边舒阳：“我屋里有空调。你不是热？走了，进屋吃。” 　　还能这么来？ 　　颜沐凡拦不住边舒阳，当然实际上她也不太想拦，实在是太热了。 　　两人把用餐场合转移到楼上边舒阳的卧室。 　　不过他的卧室也不怎么大，边舒阳把简易餐桌拎上楼，他们就只能一个坐着电脑椅上，另一个坐在床上了。 　　空调开启，颜沐凡这才感觉舒爽许多。 　　她吃了几筷子黄瓜，顿觉胃口大开。 　　“再这样吃下去会变胖的。”她一边嘟哝着，一边又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 　　鱼肉被边舒阳绝佳的刀工改刀，放到滚油里先炸了一遍然后再浇汁，外酥里嫩，酸甜口的酱汁解了因油炸而产生的一点点油腻，非常适口。 　　颜沐凡决定暂时把这道松鼠桂鱼列为这周边舒阳手艺中，她最喜欢的一道。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想起来今天的“正事”。 　　“对了，我们老板要带我们去做田野调查。” 　　边舒阳把视线从眼前的餐碟上移开，看向颜沐凡：“去哪里？” 　　颜沐凡：“刚好是在安通市！幸运吧！” 　　边舒阳：“哦，什么时候去？” 　　颜沐凡：“火车票是周日的，老师没确定说要去多久，短则两周，长则一个月吧。” 　　边舒阳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说完他又低头开始吃东西。 　　颜沐凡瞪着大眼睛盯着他，怎么是这样的反应？ 　　她要离开两周诶，这人这么不在意的吗？ 　　颜沐凡气得拿起筷子戳了戳手边的米饭。 　　果然是到了手的就不再珍惜了。他们在一起还没多长时间呢，就巴不得她离开了。 　　难不成是想趁她不在意，和别人…… 　　颜沐凡想起林欣说的，学校里好多女生知道边舒阳和她在一起之后，借着毕业的理由表白，至于多少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个遗憾，还有多少是真的不甘心想挖墙脚就无需刻意区分了。 　　她还因为这件事跟边舒阳闹过别扭。 　　那天颜沐凡正和边舒阳在学校操场散步，就聊到了这件事。 　　结果她正“讨伐”边舒阳时，从旁边冒出一个她没什么印象的男生，说和她同时社会学系的，为了毕业前不留遗憾，过来跟她表白。 　　边舒阳也没说话，甚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从她旁边让开，给那个男生留出空间。 　　颜沐凡想揪他的衣角也没来得及，只能一边听着那个男生因为激动而极其不流畅的表白话语，一边拼命用眼神向边舒阳求助。 　　这人就抱着双臂倚在旁边树上看戏，嘴角甚至隐隐露出点笑意。 　　等颜沐凡好不容易婉拒了那个男生，把人哄走，刚要继续找边舒阳算账，旁边又冒出来一个抱着一大捧花的男生。 　　边舒阳角度极小地对颜沐凡摇了摇头，挑眉围观，继续验证自己的女朋友到底有多么受欢迎而不自知。 　　颜沐凡总算应付完一众来找她抒发毕业遗憾的同学，再度站在边舒阳面前也没了一开始的气势。 　　毕竟两个人现在算是“打平”了。 　　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只是颜沐凡现在想起来，还是略微有些不安。 　　特别是她说了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对方还表现得很不在意的样子，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颜沐凡的不高兴已经很明显了，边舒阳意识到自己不能逗得太过，他放下筷子。 　　“你刚说你们这次田野调查选的地点是桃清村？” 　　颜沐凡不太想理他，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边舒阳从容一笑：“我跟你一起去。” 　　颜沐凡：“？” 　　她是想让边舒阳重视一点，但也不用重视到这种程度吧。 　　颜沐凡连忙摆手：“不用你陪，我到时候会跟老师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去走访。” 　　边舒阳：“你刚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颜沐凡小声：“还不是因为你表现得太云淡风轻了。” 　　边舒阳：“那我表现得‘重如泰山’，你又不太满意。” 　　颜沐凡：“满意满意，我现在满意得不得了。” 　　“出差”的事情算是知会过边舒阳了，颜沐凡也没以为边舒阳会真的跟她一道去。 　　周日，她收拾好东西要去火车站，还特意跟边舒阳说不用他送。 　　因为要和导师以及若干个师兄师姐们一起，边舒阳这时候再在旁边帮她拿东西，送她到火车站的话，实在太难为情了。 　　边舒阳答应得好好的，到了火车站颜沐凡还是看到了他。 　　准确来说还不是她发现的，是马上要研二的师姐发现的。 　　边舒阳的名头哪怕是研究生院的，也略有耳闻。 　　师姐名叫欧靖，为人很干练爽快，很好相处，在颜沐凡“拜入师门”之后，帮了她不少。 　　这次被导师安排带着的四个学生中，她和颜沐凡最为熟悉。 　　在火车站候车室看到边舒阳时，她直接喊了下颜沐凡，指向边舒阳所在的方向：“你看那是你男朋友吗？” 　　颜沐凡刚想说“怎么可能”，当她转过头，清晰地看到边舒阳那张脸时，一下子噎住了。 　　一副和周围人不同画风的样子，除了他还能有谁。 　　颜沐凡对欧靖笑了下：“靖姐，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哈。” 　　欧靖自然不在意这个，对她摆了摆手，走到另外两个人那边去聊天了。 　　“你怎么过来了？”颜沐凡走到边舒阳近前，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在这里看到边舒阳颜沐凡倒也不至于生气，只是有些莫名，如果说是想悄悄来送她，跟到火车站外面就差不多了吧。怎么还跟到候车室的？ 　　不对呀，候车室不是有车票才能进？现在还有站台票卖吗？ 　　边舒阳脸上毫无愧色，一点被抓包的样子都没有。 　　他侧了下身。 　　颜沐凡看到了他身后背着的单肩旅行包，她瞪大眼睛：“你送到这还不算，还真的要一起跟着去吗？” 　　边舒阳点了下她的鼻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颜沐凡：倒也不用盯得这么严吧…… 　　边舒阳看颜沐凡表情古怪，终于说了实话：“你们要去的桃清村，是我老家。” 　　颜沐凡：“？？？” 第82章 　　边舒阳本来也打算假期的时候回一趟老家，正巧颜沐凡他们的目的地和他相同。他确实也是一路同颜沐凡一起来到的火车站，本来是想在下火车时再去找她，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在候车室就被发现了。 　　颜沐凡还真的被他“惊喜”到了，一时间呆愣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你说桃清村是你老家？” 　　边舒阳：“嗯，爷爷现在在村里住。正好，可以让你体验一下他老人家的手艺。” 　　体验边舒阳爷爷的手艺，那不就得先跟他爷爷先见面？ 　　四舍五入，她这次田野调查约等于见家长？ 　　颜沐凡想到这一层，脸上惊慌的神色明显加重了一层。 　　颜沐凡：“我，那个……” 　　她才和边舒阳在一起没几天，现在就去见他爷爷是不是有点早？但她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本来就是要到桃清村去做调研，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边舒阳都明着给出邀约，她现在拒绝，未免有点太不礼貌。 　　边舒阳似乎看出她的为难，拍拍她的头，安抚道：“放心。我爷爷很好相处。是一个挺有意思的老头，比我有意思多了。” 　　颜沐凡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边舒阳倒也没因为她略微抵触的态度不高兴，看着颜沐凡为难的样子，反倒是嘴角挑起一抹极微小的笑。 　　不完全是因为想逗她才跟颜沐凡说要去见爷爷。他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 　　几年前边舒阳就和爷爷聊过关于颜沐凡体质的问题，彼时他们两个也不算太熟，完全是出于那一点同窗之谊，才多关照了颜沐凡一点。 　　当然，不能否认，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暗地里他其实很关注颜沐凡，无论是她的成绩，还是在班级里极好的人缘，都让颜沐凡显得闪闪发光。 　　他搞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得罪过她，让她无论对谁都和颜悦色，遇到他时却偏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有时间的话，他得好好问问，之前为什么偏偏看他不顺眼。 　　颜沐凡想到一个问题，她抬眼看向边舒阳：“你的座位号是多少呀？” 　　边舒阳：“10车06C。” 　　颜沐凡：“啊……” 　　离得还挺远的，她和老师们是在6车。也就是去程不能坐在一起了。 　　边舒阳看出她的纠结，跟颜沐凡确认：“你想我找人换过去吗？你老师那边没什么问题？” 　　糟糕，她想起来老师他们。 　　他们一行五个人，刚好坐一排，边舒阳过来了，难不成要让师姐一个人坐吗？ 　　边舒阳提前想到了这个问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就安心和你导师他们坐一起吧。等下车了我再去找你。” 　　颜沐凡把边舒阳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抓住，作势要咬。 　　指头都已经放在她嘴里了，这时听到有人喊她的声音。 　　“沐凡？你……们……要……” 　　欧靖从导师那边挤过来，似乎是要招呼颜沐凡和边舒阳过去说说话，刚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四目相对，大家都很尴尬。 　　颜沐凡立刻把边舒阳的手扔回去，脸上已经绯红一片，急急地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顿了一下。竟在欧靖身后看到了她的导师和师兄师姐们。 　　天，丢人丢到导师面前了！ 　　她一头撞到边舒阳身后，权当自己是一个二维纸片人。 　　边舒阳倒是一派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反手拉住颜沐凡的手，把她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带着她往她导师那边走过去。 　　颜沐凡的导师杜文茵自然不会因为看到小情侣打闹就对他们有什么意见，人之常情不是么。 　　她和煦地微笑了一下：“小颜，这是你男朋友？” 　　颜沐凡脸上红晕未消，乖巧应答：“嗯，是的。我男朋友，边舒阳。他也坐这趟车。” 　　说着她替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 　　欧靖有点惊讶地看过来：“哇，这是要一路护送到安通市吗？” 　　边舒阳开口解释：“我老家是在桃清村，这次正好也回去一趟。” 　　杜文茵听到这话，情绪高了一些：“哦？小边是桃清村人？” 　　这时，火车站广播提示他们可以检票进站了。杜文茵抬头看了一眼提示板，对她的学生们说：“收拾一下我们进站吧。“ 　　再对着边舒阳她把刚才被广播打断的话说完：“小边，等到站之后，愿意帮忙解答老师的一些问题吗？” 　　边舒阳：“当然。” 　　杜老师和师兄师姐们跟着人群往前走，颜沐凡本来也想跟上，她被边舒阳拉了一下，只能停下脚步。 　　“别乱跑，到火车上坐好等我。” 　　颜沐凡笑了：“你这话说得我像小孩子一样，不是说不过来了么？” 　　边舒阳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小公主。” 　　他解释道：“火车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较多，你尽量不要一个人行动。我看看能不能跟人换过来坐。” 　　说完，他接过颜沐凡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她，也往检票闸机处走去。 　　还好上车之后颜沐凡那节车厢里还真的有人愿意和边舒阳换位置，只是距离颜沐凡他们那排稍微有点远。 　　边舒阳帮颜沐凡把行李箱放好，就自觉回到自己换到的那个座位坐下了。 　　高铁大约四个半小时，如果不是要陪颜沐凡，他更习惯选择晚班的慢车回去。 　　颜沐凡那边则是在经受导师的“拷问”。 　　“嗯，我也是才知道他是桃清村的。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但我老家就是安通市，不在桃清村。” 　　导师看颜沐凡这边确实没什么信息，就不再纠结，转过身去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看一些文献。 　　颜沐凡也回正身子。 　　导师就在和她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效仿导师，也看一会儿文献，还是接受欧靖的邀请，和她一起打游戏。 　　她偷瞄了一眼老师那边，里侧坐着的师兄师姐似乎都没在乎导师，自行放飞自我，有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的，也有拿出ipad看剧的。 　　欧靖看出颜沐凡的顾虑：“哎呀。别担心。咱们老板只求结果，不管过程。不会因为我们在火车上休息这一会儿就说什么的。” 　　说着她拉颜沐凡一起，开始玩她最近发现的一款武侠MMO游戏。理由十分冠冕堂皇，说是要调研网络世界中人际交往和现实世界的异同。 　　期间边舒阳起身不知道去哪，路过她的座位，颜沐凡感觉到了，她在战斗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和边舒阳视线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前半段车程都没出现什么问题。 　　路途到一半时，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 　　出发前，杜老师就在他们这次的田野调查小群里说了，他们可以随意带一些零食，无需准备午饭，他们经费足够买火车上的午餐盒饭。 　　学生们响应都不是很积极，杜老师还很疑惑，难道现在的小孩子更喜欢吃泡面吗？ 　　最终买了盒饭的是杜老师和颜沐凡，其他人吃着自行携带的东西。 　　颜沐凡买了盒饭，一方面是因为习惯性听老师的话，再者就是对火车上卖的盒饭有点好奇。 　　她之前没吃过。 　　迎着旁边欧靖同情的眼神打开盖子，颜沐凡心想，总不至于比飞机餐还难吃吧？ 　　至少模样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 　　结果她只吃了一口，就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把盒盖又盖了回去。 　　欧靖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颜沐凡：…… 　　如果是之前，她还勉强能再吃两口，可她最近一段时间，嘴已经被边舒阳养刁了。 　　摆在她面前的不像是一盒食物，倒像是一盒毒药。 　　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小桌板上的“毒药”收走了，又放下一个餐盒。 　　颜沐凡鼻子翕动，熟悉的味道！ 　　往右边看去，过道上站着边舒阳。 　　“给，早上准备的，应该还没凉。” 　　颜沐凡还没说话，旁边欧靖插过来：“哇！学弟，你这是要争学校十佳男友排名吗？” 　　边舒阳没对欧靖这句话发表什么看法，点了下颜沐凡的鼻子，转身走远了。 　　欧靖用肩膀撞了下颜沐凡，对着走远的边舒阳挤眉弄眼：“之前以为这个小学弟有点冷，还有点担心你们，现在看来……” 　　颜沐凡嘴角上扬，把明显还温热的盒盖打开。 　　里面饭菜摆盘精致，香气扑鼻，勾得她的食欲立刻又回来了。 　　欧靖离她近，饭菜的香味一股脑地撞进她的鼻腔。 　　她赶忙身子后仰，捂住自己的鼻子：“哇，你快点吃吧。这味道真让人受不了，你动作慢点我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要跟你抢爱心午餐了。” 　　颜沐凡笑意更大：“哪有那么夸张，靖姐你也尝尝，喏，筷子我还没用过的。” 　　欧靖用力挥手：“不了不了。你吃吧。我吃狗粮已经饱了。” 　　她喜欢调侃小情侣，但还不至于没眼色到真的去吃。 　　颜沐凡被欧靖百般推辞，也就不执着了。 　　在动筷前，她给边舒阳发了条信息。 　　没多久，对方就的消息就回来了。 　　“可不能看着我的小公主因为中午吃不饱饭哭鼻子。” 　　颜沐凡有点生气，又感觉有点甜蜜。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他。 　　她把手机收起来，气到鼓着一张脸开始吃饭，却时不时又要傻笑一下。 　　她订的那盒盒饭自然是被边舒阳消灭了。 　　等她吃完，边舒阳又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走了过来，把她面前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盒收走。 　　顺手又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还没等他转身走远，他们这节车厢的顶灯忽闪了一下。 　　列车正在一个山间隧道里驶过，全靠车厢内的灯光照明。 　　颜沐凡刚开始还以为只是一时间短路故障，可随后，顶灯熄灭，再也没亮起。 　　车厢陷入一片黑暗。 第83章 　　顶灯熄灭时，车厢里的乘客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纷杂的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怎么回事？” 　　“灯怎么灭了。” 　　“啊！！！！” 　　“乘务员呢？” 　　“我去那边看看啊！” 　　不少人把自己的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用来照明。 　　有人在车厢连接处发出喊声：“喂！你们这怎么回事？” 　　离得近的人也凑了过去。 　　他们发现，车厢链接处的门被卡得死死的，根本没办法到前一个车厢去。 　　这还不是让他们感觉恐惧的原因。 　　隔着玻璃门，他们能看到前一个车厢里也是一片黑暗，甚至比他们这边还奇怪。 　　那边连手机屏幕或是手电筒的光亮都看不见。 　　像是车厢里没人意识到顶灯熄灭，又或是车厢里已经没有人了。 　　后面的那节车厢也是如此。 　　很快更多的多人惊恐地发现，他们的手机没有信号，一时间无法同外界联络。 　　仿佛他们的车厢变成了一座孤岛。 　　很快，有个男人站出来大声说：“大家不要慌！估计是列车一时故障，等我们穿过山里的隧道就好了。” 　　众人听到他的话，感觉有些道理，逐渐镇定下来。 　　手机没信号也找到了理由可以解释，毕竟他们是在穿山隧道之中，没信号很正常。 　　原本站起来的，纷纷坐下，离开自己座位趴在门边的，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仿佛没人发现那人说的这句话里出现的问题。 　　如果他们的列车还疾驰在穿山隧道之中，那么为什么隧道中的照明也一概不见？ 　　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 　　静得甚至有些可怕。 　　因为车厢里人们交谈的声音逐渐平息，甚至呼吸声也渐趋变弱。 　　* 　　发生异变之时，边舒阳立刻回到颜沐凡旁边，他没凑到前面去探查前后车厢的情况，反而握住了颜沐凡的手。 　　颜沐凡这次反倒镇定很多，经历了之前那些奇怪的事件，只是灯突然熄了而已，还不至于让她神经过于紧张。 　　她稍用力捏了一下边舒阳的手，轻声说：“放心，我没事。” 　　转头去看欧靖的情况。 　　“靖姐？” 　　欧靖自从顶灯熄灭就没再说话，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异变。 　　叫她一声，对方也没回应。 　　颜沐凡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对着天花板的位置。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她看到欧靖闭着眼睛，靠在车窗玻璃上，像是睡着了。 　　颜沐凡没再喊她。 　　遇到这种奇怪的事情，睡着了没看到也好。 　　“过来。” 　　“嗯？” 　　颜沐凡还在查看欧靖的情况，就被边舒阳握着小臂，从座位上一把抓了起来。 　　她踉跄着被边舒阳拉着往他的座位快步走去。 　　“你干嘛呀！？” 　　边舒阳用力略大，把她的手臂捏得有点疼，颜沐凡开始害怕起来。 　　这个样子的边舒阳不太对劲。 　　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现在抓着她的人，还是边舒阳吗？ 　　这想法一旦产生，就像是在她脑子里落地生根，不断膨胀长大。 　　她立刻站定不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 　　之前在鬼域之中，她不是没有遇见过伪装成边舒阳的恶鬼残魂。 　　眼前这个保不齐也是。 　　可是车厢里明明还是现实世界，那些残魂已经嚣张到光天化日下就出现了吗？ 　　“学委？” 　　颜沐凡趁机甩掉边舒阳拉着她的手，转身就往回跑。 　　在她往自己座位那边逃跑时，已经有人呼吁大家冷静坐回原位，等着火车从隧道里驶离了。 　　周围纷杂吵闹的声音变得安静。 　　就这么短短几步路，颜沐凡似乎目睹了整个车厢的生命力逐渐流失的过程。 　　她周围座椅上的人们变得沉默，手机屏幕也一个个熄灭。 　　原本微弱的光亮消失，黑暗又逐渐吞没了整个车厢。 　　她跑回到自己座位，先看了一眼欧靖，对方仍倚在床边。 　　颜沐凡想向导师求援，却发现右手边导师那一排的人也像是昏迷了一样，斜歪着躺在椅背上。 　　身后的人一步步逼近，声音很是不满：“你跑什么？” 　　颜沐凡转过身来，随着那人的脚步一步步后退，颤声道：“你别，别过来！” 　　眼看着她就要贴到车厢连接处的玻璃门上，那人猛地向前，伸手去抓她，像是不想让她碰到那扇门一样。 　　颜沐凡察觉那人的意图，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一头撞向一步之遥的玻璃门。 　　“别！” 　　那扇门在她面前化为虚无，她一下子就从自己所在的车节车厢撞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颜沐凡用力过猛，在破门而出的同时，自己也一下子摔到地上。 　　刺目的光芒涌来，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她极其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等稍微缓和一些，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车厢连接处，也不是前一节车厢。 　　四周皆是陌生的人和物，她看着车厢里吃着瓜子聊着天，还有吃着泡面的乘客，错愕不已。 　　这车厢的模样和她搭乘的高铁截然不同。 　　座椅是全绿色的，每两排座椅相对，人们对向而坐。 　　只有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小桌子，窗户竟然是能拉开的。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像是人身上的汗味儿，各种风格迥异的泡面和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里面甚至隐约还有一丝黄瓜的清香。 　　这场景她曾在电影中见过，老式慢速车上，就是这幅景象。 　　可她乘坐的明明是一辆高铁，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模样的车厢？ 　　这到底是另一个鬼域，还是她的梦境？ 　　她在过道中间站得久了，吸引了身旁座椅中几个乘客的注意。 　　那几个人用眼神肆意地上下打量她，眼睛里闪烁着各种欲念的光芒。 　　颜沐凡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她感觉自己心跳开始加快，手心和后背渐渐渗出冷汗，脚也软得不能往前迈出一步。 　　别怕别怕别怕……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姑娘……” 　　那桌人其中的一个，像是终于忍不住，开口跟颜沐凡搭讪。 　　这一句话像是敲醒了她，颜沐凡找回了下肢的控制权，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前面座位里的人却像是看不见她一样，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有的在吃东西，还有看报，哄小孩的。 　　颜沐凡路过，想借机瞥一眼报纸上的内容，等她看过去时，那上面却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刊载了什么内容。 　　而且她路过的时间太短，站在那盯着人家的报纸看也会显得有些奇怪，是以她便不再打报纸的主意了。 　　越往前走，她感觉越不对劲。 　　首先是整节车厢模样异常，其次，这节车厢的长度惊人，因为过道上有人，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 　　再有就是，她发现两边座位上的人模样变得越发奇怪起来。 　　前面几个座位，人们还只是穿着相对老旧，越往前走，两边座位上的人姿势就开始逐渐超乎常人。 　　有一个人，跪坐在座椅上在吃面，这当然算不得异常，可他旁边的人，伸出手来摸向那人的脸，捂住了他的眼睛。 　　就在颜沐凡视线瞟过去时，她听到“噗嗤”一声，有红色的液体沿着那人的脸颊往下流，滴落到泡面桶里。 　　而正在吃面那人仍“吸溜吸溜”地没停止进食。 　　颜沐凡立刻把手抬起，牢牢地捂住自己的嘴。 　　是她高估自己了。 　　哪怕前不久才经历过礼堂中的诡异事件，亲眼看到这种场面，她仍无法做到面不改色。 　　忍着眼泪，她从那两个人旁边走过，脚步不敢停，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这节车厢里的“人”发现，她并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继续往前，有个人模样看起来正常，但他正在从自己的包里往外掏黄色纸钱，大把大把地抛向空中。 　　他对面的人则长大了嘴，试图用嘴去接这些从天空往下飘落的纸钱。 　　可纸片数量巨大，飘落速度又快。自然有不少没被接到的。 　　坐在接纸钱那人旁边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捆电线，每当有一张纸钱掉落在地，那个女人就用电线抽到接纸钱的那人身上。 　　那人被抽到时，身上还会浮现若干蓝色火花，“噼啪”作响，像是被电到了一样。 　　再往前，座位上的人肢体逐渐不全。 　　有缺少五官的，有缺少四肢的。 　　甚至有一个，直接整个头颅都不见了。 　　颜沐凡越走越感觉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噩梦里。 　　如果不是噩梦，她为什么会身陷在这近乎无间地狱的地方。 　　她不敢停下来，也不敢转身往回走。 　　甚至不敢回头。 　　总感觉一旦回头，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话里不是传言人共有三盏阳火，分别在左右肩膀和额头，这一回头，阳火灭了，人就更容易被乘虚而入了。 　　更何况她本身也是容易招惹鬼怪的体质。 　　说不定那盏阳火极其微弱，只要她稍微动动可能就要灭。 　　所以她只能僵着脖子，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往前走。 　　原本过道上的人，不知怎么，一到她走近时，就自动坐回到座位上，给她让开通路。 　　颜沐凡越往前走越后悔。 　　她已经不敢再往自己两侧的座位上乱瞟了，生怕再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哭出来。 　　她甚至不太敢抬头，只半低着头，把视线固定在自己鞋子前二三十厘米的位置。 　　“哟，小姑娘注意着点。” 　　听到这个声音，颜沐凡吓了一跳。 　　这还是她进入这地方之后，除了刚开始那次，第一次有人叫她。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推着手推车的乘务员。 第84章 　　乘务员衣着长相倒是很正常。 　　但在这种环境下，一个“正常人”反倒让颜沐凡警觉地背后寒毛直竖。 　　“要买东西吗？泡面水果还有雪糕？”那人拿出一副专业的态度对颜沐凡说着。 　　颜沐凡几乎说不出话来：“不，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那个乘务员眼睛不眨，直直地盯着颜沐凡，“既然不用，你快回座位坐下吧。” 　　颜沐凡一紧张，实话就说出来了：“我不知道我的座位在哪。” 　　乘务员刷地把一张纸展开，伸到颜沐凡面前：“你挑一个位置吧。” 　　那张纸上画着列车的一节车厢，每个座位都用红色的笔画了出来，越往后，红色越深，最后的地方深得几乎发黑了。 　　座位上有文字。 　　不过不是位置编号，而是写着天数。 　　离颜沐凡比较近的那几排座椅上写的是1秒，越往后时间越长，最后的一个位置，显示的是28天。 　　“快，挑一个吧。” 　　颜沐凡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死活不开口。 　　乘务员见她不识抬举，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她的脸庞变得青黑，额头左右两边隐隐长出凸起，犬齿长长，自上唇逐渐向下眼神，直至越过下巴。 　　颜沐凡被对面乘务员的异变吓到，她眼睁睁地看着乘务员“变身”，长成一个恶鬼的模样。 　　她推车里售卖的商品，也随着她的变化变了样子。包装变得破损，上面逐渐“长”出人的五官。 　　眼球，牙齿，手指像是附赠品一样黏在包装袋上。 　　其中一个长出嘴巴的商品甚至开口说话，声音和乘务员的重叠：“快选座位！” 　　颜沐凡一步步后退，那乘务员则推着推车一步步接近。 　　周围座位上的人也不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颜沐凡。 　　数十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颜沐凡。 　　她的思维仿佛也停滞了。 　　要怎么办？要怎么才能从这种诡异而又恐怖的地方逃开。 　　“颜沐凡！”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闷闷的，像是被被子捂住了。 　　是谁在叫她？ 　　这声音很熟悉，但她一时之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颜沐凡！！！” 　　那声音很急切，包含着焦躁和担忧。 　　就在这声音响起时，她周围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全都僵立在原地。那个乘务员也没再咄咄逼人地接近，她小推车里的商品此时闭上嘴，甚至原本咕噜噜乱转的眼球也就此定格。 　　呼唤她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像是距离她更近了。 　　周围的东西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顺利开口回应那个声音。 　　那声音停了下来，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 　　在这间隙里，她身周的东西逐渐解冻。 　　正前方那个状如恶鬼的乘务员像是被激怒了。 　　她张开嘴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该是你的位置，你跑不掉的。” 　　说着，她的手臂无端伸长，似是要越过小推车来抓颜沐凡。 　　情况危机，容不得她再考虑太多，颜沐凡转身打算往后面逃跑。 　　可她一转身才发现，后面列车席位上的人都不存在了。 　　座位上的只有一摊摊红色的东西，顺着座椅流淌到地面上，逐渐朝她的这个方向蔓延过来。 　　不知道碰上会有什么后果。 　　可她身后就是恶鬼，也容不得她再后退。 　　颜沐凡硬着头皮踏上那红色的粘稠组织液，鞋底和那东西接触时，她的脑海中此起彼伏地炸响人们的哀嚎声。 　　那声音凄厉至极，此起彼伏，有如万鬼同哭。 　　这声音直达心底，勾起颜沐凡内心的无边苦楚。 　　她仿佛也成为了这些人的一部分，眼泪迅速在眼眶中聚集，溢出，滚落在地。 　　就在她的眼泪砸到那红色液体上时，那凄厉的鬼哭声骤然停止。 　　眼前的红色液体像是瞬间蒸发，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顾不得惊讶，趁着前面的通路看起来已经安全，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车厢连接处近在咫尺，再往前一步就能回去了。 　　“你要去哪？” 　　她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衣襟，前面那一步怎么也迈不过去。 　　情急之下，颜沐凡也顾不得害怕，她转过身去，胡乱给了她身后那“人”一脚，想要把拉着她的东西踹开。 　　然而这一脚踹在了空气上。 　　她没收住动势，直接往前一步跪倒在地。 　　按理说她已经转过身，之前抓着她的那个“人”应该出现在她眼前。 　　可她眼前什么都没有。 　　连那个鬼脸乘务员和她的小推车都消失不见了。 　　整个车厢只剩她一个人。 　　“别走，留下吧。” 　　她边出现了可怜兮兮的恳求声音。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隐约带着一丝哽咽。 　　颜沐凡像是被蛊惑了神智一样，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 　　关键时刻她看到眼前飘落了一张纸，那张被乘务员展现在她眼前的座位表。 　　她立刻回过神来。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不能留在这里。 　　“颜沐凡！” 　　刚才那把她从迷茫中叫醒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似乎清晰了许多。 　　颜沐凡环视四周，还是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身周没有那些恐怖的东西，这让她冷静不少。 　　“你是谁？” 　　那声音却没回答她，只是再一次喊了声她的名字。 　　“颜沐凡！”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颊，在她眼睛上轻轻擦过。 　　“该醒了……” 　　另一道声音出现，和呼唤她名字的声音音色不同，那一句“该醒了”似是由一个老人叹息着说出。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她身侧蹲着边舒阳，左边的欧靖也探过身子来看她。 　　“沐凡，我们到站该下车了。” 　　她眨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下？车？” 　　欧靖：“对对对！就剩我们啦！快走吧！” 　　她往四周一看，果然周围的座位都空了，整个车厢只剩她们三个。 　　连导师那边都不见人。 　　欧靖看她往她们老板那边看去，解释道：“我跟老板说让他们先走的。哪知道你怎么叫也叫不醒。你是吃安眠药了吗？” 　　边舒阳表情严肃，摸了下她的头，细心地擦去她额角渗出的冷汗，说：“一会儿下车说。” 　　三人收拾好东西下了车，在出站口和杜老师三人汇合。 　　杜老师关切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颜沐凡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异常，婉言谢绝了。 　　几人坐上前往桃清村的大巴。 　　颜沐凡和边舒阳没找到机会说话，只能等到达桃清村之后再说。 　　去桃清村的人不多，大巴上人都没坐满。 　　时值八月，正是热的时候，大巴上空调不太管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烤得人身上发烫，一行人坐在大巴里昏昏欲睡。 　　颜沐凡却不敢放任自己睡过去。 　　不久前在火车里那恐怖梦境让她仍心有余悸。 　　大巴里说话也不方便，哪怕她和边舒阳坐在一排，也只能通过发信息来交流沟通。 　　颜沐凡：我刚刚在火车上，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 　　边舒阳：快下车时，你的魂体差点迷失在鬼域里了。 　　两个人的信息几乎同时发出和送达。 　　他们对视了一眼。 　　颜沐凡往边舒阳那边靠了过去，边舒阳则伸展手臂，把她搂在怀里。 　　大巴里空气依旧灼热，颜沐凡却打了个冷战。 　　她继续打字，跟边舒阳大约讲述了一下子在“噩梦”或者说她的魂体在鬼域之中的见闻。 　　颜沐凡：我怎么会忽然又被拉到鬼域中了？是什么时候？列车顶灯有熄灭改过吗？ 　　边舒阳摇了摇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没有。” 　　那就是从车顶灯熄灭开始，她就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可鬼域中为什么会出现边舒阳？那个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边舒阳：根据你描述中车厢里的样子，至少也是十年或者二十年前。我们乘坐的这趟列车没出过问题，但临近安通市的那个路段，出过不少事故。 　　颜沐凡：不少？ 　　边舒阳：对。当年铁路管理并没有现在这么科学便捷，我印象中，就有一次是因为变道失误，再加上行人擅自抄近道，火车撞上一辆横穿铁道的三轮货车。货车里的人都身亡了，火车也因为急刹车，有若干人受伤。 　　边舒阳：还有一次是因为极端天气，山洪加上泥石流，把火车困在一个路段。困了多少天不太确定，最后生还的没有几个。 　　颜沐凡看到手机里的文字，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在车厢里看到的那个在吞食自己身体的人。 　　惨烈的画面栩栩如生。 　　她闭上眼睛用手撑着头，感觉胸口很不舒服。 　　边舒阳把她揽得更紧了一些，食指在她眼角划过，抹去降落未落的眼泪。 　　他轻声道：“都过去了。那些人该投胎的也去投胎了。” 　　颜沐凡侧过身去把自己埋在边舒阳胸前：“我们火车经过的路段，有没有地缚灵？” 　　边舒阳：“可能有，我没确认过。” 　　颜沐凡：“能找机会把他们都超度了吗？” 　　边舒阳的语气冷下来：“他们把你拉到鬼域，差点吃了你。你还要超度他们？我只打算找时间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 　　因为不快，他的声音略有些凌厉，引得欧靖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颜沐凡赶快勾了一下边舒阳的手，示意他控制一下。 　　边舒阳垂下眼帘，掩住自己眼中的情绪，面色恢复如常。 　　颜沐凡还朝欧靖笑了一下。 　　自己偷看小情侣聊天被抓包，欧靖吐了下舌头，又转了回去。 　　颜沐凡继续诱哄边舒阳：“可他们也很无辜啊。明明是天灾人祸。而且我这不是没事么。” 　　边舒阳：“你等我想想。对了，你说在你快醒来之前，鬼域里的那些脏东西都消失了？” 　　颜沐凡自己也很奇怪：“对。一下子忽然都不见了。” 　　她没能想到是什么原因。 第85章 　　两人在车上极其没效率地交流了一路。最后边舒阳说等到了桃清村，让他爷爷确认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个中原因。 　　大巴在桃清村站停下，颜沐凡一行人下了车，从大巴肚子里把自己的行李拎出来。 　　几个人站在公交站台旁边，杜老师拿出手机似乎是在联系谁。 　　没多久，自马路对面的小超市里走出来一个人，平头，穿着人字拖，叼着根烟，看到他们之后立刻把嘴里的烟抽出来扔在地上，用脚踩熄，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杜老师是吧？您好您好。” 　　来人说话稍微带了点口音，他跟杜老师握了下手，自我介绍说他是桃清村的村支部书记，马城。 　　看样子正是电话里和杜老师联络的那个人。 　　不知道这马城是抽的什么牌子的烟，味道特别大，哪怕站着离他三五步远的颜沐凡也能清晰地闻到难闻的烟味。 　　她有些不适地咳了下。 　　杜老师则面无表情地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的样子，依旧和马城寒暄着。 　　村子不大，只有一个小招待所，平时没什么人过来住，一直空置着，杜老师一行人来了之后，马城特意跟招待所的老板打了招呼，让他拾掇得干净一点。 　　一行人在村支书马城的带领下往招待所走去。 　　到了招待所门口，马城依旧特别热情的同杜老师说：“哎呀，杜老师，我们这小地方一般没什么大人物来。照顾不周您多包涵啊。至于要走访什么的，我也跟乡亲们说过啦，大家都没问题。” 　　随后，马城说他还有点事情，就先行离开了。 　　杜老师刚要领学生们进去，忽然想想起来什么，转过来对颜沐凡说：“诶，对了，小颜，你男朋友是这村里的人，那你还住招待所吗？” 　　颜沐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欧靖戳了戳她，附在她耳边小声：“你不跟你男朋友一起住啊？” 　　虽说是小声，但周围也就这么几个人，能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颜沐凡的脸一下子通红，她万万没想到老师还能提前想到这份上。 　　她结结巴巴却又异常坚定地说：“不、不住！” 　　然后发现自己的话可能有歧义，赶快补充道：“不是，我不和他住啊！” 　　杜老师见怪不怪：“别紧张，老师就是问一下，看看开几间房合适。” 　　边舒阳站在一边没插话，他怕这个时候他再说什么，颜沐凡的脸可能就要红得爆炸了。 　　一行人进了招待所。 　　边舒阳帮颜沐凡拿着行李箱跟在最后面，完美扮演着自己工具人的角色。 　　村支书确实打了招呼，招待所的老板亲自迎了出来，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虽然简陋，但十分干净。 　　杜老师和另一个师姐寇诗琪一间房，颜沐凡则是和欧靖一间，还有一个秦开宇，因为只有他一个男生，所以幸运地独享了一个双人间。 　　边舒阳帮颜沐凡把行李放到屋子里，问她：“你们是不是明天才开始走访，今天跟我去一趟爷爷家？” 　　听到他的话，颜沐凡慌了一下：“今天就去吗？” 　　边舒阳本来没打算这么急着带颜沐凡回去的，只是事情有变，他感觉还是早一点好。 　　“你还记得火车上的梦吧。” 　　欧靖在旁边，他不好说得太详细。 　　不过颜沐凡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边舒阳要现在喊她过去了。 　　欧靖在旁边整理东西，她刚把一些洗漱用品拿出来，听到边舒阳和颜沐凡聊天的内容，在旁边提醒道：“沐凡，你和小学弟回去见家长啊？那不得带点东西上门？” 　　颜沐凡赶快解释：“不是啦，就是去那边打个招呼。才不是……什么见家长。” 　　不过欧靖这么一说，颜沐凡也意识到，要是去边舒阳爷爷家，怎么说都是拜访长辈，空着手去怎么都不太好看。 　　欧靖说：“哎呀，反正老板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刚她不是也说了，今天让我们好好休息，等明天再开始走访。反正问题大纲什么的，之前不都准备好了嘛？要是老师有什么别的任务安排，我就替你把你那份做了。” 　　比颜沐凡本人还积极。 　　颜沐凡只能哭笑不得接受欧靖这份好意。 　　简单收拾一下，她和边舒阳自招待所离开。 　　招待所离村口不远，而边舒阳爷爷家则需要再往里走一些。 　　颜沐凡自小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长大，对于乡村的认知都是来源于书本和电视，之前在学校里做的田野调查，也大多是在学校周边，头一次到真正的乡村，她内心满是新奇。 　　桃清村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虽然知道她脑补的内容都属于刻板印象，颜沐凡还是被桃清村整洁的环境和鳞次栉比的漂亮屋舍惊讶到了。 　　她看过地图，整个村子差不多就两条主干道，呈十字形，贯通整个村子的南北东西。 　　原本在道路尽头是有牌楼的，后来因为，某种缘故都被拆掉了。只剩下东门，还有一点残存的“遗迹”。 　　进村时，他们就是从原本的东门进入，而边舒阳爷爷家，则位于村子的西北角。 　　两人沿着东西向的这条道路一直往前走，颜沐凡好奇地发问：“所以你小时候是在桃清村长大的吗？” 　　边舒阳：“嗯。小学和初中也是在这边上的。” 　　颜沐凡：“是因为你爸爸妈妈特别忙，所以他们才把你放在爷爷家？” 　　她以为边舒阳的父母也像自己的一样，工作特别忙碌辛苦，抽不出时间照顾他。 　　边舒阳声音渐冷：“不是，他们死了。” 　　一时间颜沐凡愣住了。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不知道这时应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边舒阳，又不显得过于轻佻。她只是默默地收紧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然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 　　边舒阳嘴角牵动，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他们很早就去世了。不说这个了，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在这边长大的故事吧。” 　　他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指着路旁的一颗柳树，讲起他曾经爬树撵狗的童年时期。 　　颜沐凡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惊讶道：“你小时候这么皮？” 　　边舒阳一哂：“男孩子嘛。年纪小的时候难免精力旺盛。” 　　颜沐凡嘟哝着：“我还以为你小时候也是一个冰箱呢。” 　　边舒阳：“冰箱？” 　　颜沐凡：“还是冷得不得了那种。” 　　边舒阳轻笑一声，举起两人牵着的手，凑到颜沐凡脸庞旁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说着话，两人很快走到了边舒阳爷爷家。 　　颜沐凡默默地松开了两人拉在一起的手，边舒阳看了她一眼，迈一步上前把大门推开，然后把手伸过去，又把她的手捞了起来。 　　颜沐凡轻轻挣动了一下，小声说：“诶，别，都到你爷爷家了。” 　　边舒阳抓得更牢：“不是嫌我冷？你给暖暖。” 　　他拉着颜沐凡往屋里走去。 　　大门之后是一堵墙，上面贴着瓷砖壁画，右侧还有四个大字“万里河山”。 　　确实非常符合爷爷那个年龄段人的品味了。 　　两人从旁边绕过，进入边爷爷家的小院。 　　他们右手边是一幢二层小楼，小楼右侧有一幢一层平房，平房正对的左手边是院墙。 　　正对面，则是一幢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的老房子。 　　边舒阳拉着颜沐凡往他们右手边的小楼走去，明显就是边爷爷平时住的地方。 　　他打开一层大门，迈步而入。 　　颜沐凡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进门就是极其宽敞的客厅。 　　家具略显老气，但很整洁。 　　屋里很安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边舒阳四处张望了一下，说：“估计爷爷现在不在。” 　　颜沐凡不加掩饰地吐出一口气。 　　边舒阳看到颜沐凡的样子，低笑：“这么紧张？” 　　得知边爷爷并不在家，让颜沐凡放松下来不少，她轻哼一声：“要是易地而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边舒阳没说什么，只是又点了点颜沐凡的鼻尖。 　　他拉着颜沐凡开始介绍屋子：“一楼主要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在那边。来，到二楼看看。” 　　颜沐凡跟在边舒阳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屋子，忍不住调皮道：“你这样好像房屋中介哦。” 　　边舒阳很配合：“那请问这位女士您还满意吗？” 　　颜沐凡装腔作势：“唔，我还要多看看，再考虑考虑。” 　　两人上了二层。 　　边舒阳：“这边是爷爷的卧室，再往里走是我的卧室。哦，这边是书房。” 　　爷爷的房间他们没进去看，书房也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布置和整栋房子风格很一致，看起来古香古色。 　　博物架，书架，几案，一应俱全。 　　书架甚至不是现在常见的那种仿古式书架，真就是几个架子靠墙摆放着。里面放着各式书籍，是以线装古籍样式的为多。 　　边舒阳看到颜沐凡在书房左顾右盼，问她：“在找什么？” 　　颜沐凡语气中难掩疑惑：“你们家怎么这么，嗯，正常？” 　　边舒阳感觉自己今天笑的次数远超过去很多年：“你想象中的是有多不正常？” 　　颜沐凡：“就不能一点玄学气息都没有嘛。” 　　边舒阳：“哦。你说这个。”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博物架：“都在那边。” 　　颜沐凡瞪大眼睛。 　　就这么放在明面上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看边舒阳的反应，似乎真的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相比边舒阳“家学”相关的法器，颜沐凡其实对他的房间更好奇。 　　在她正准备探索边舒阳卧室时，楼下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小子回来了？！” 第86章 　　边舒阳：“应该是爷爷回来了。” 　　听到这话，颜沐凡身子肉眼可见地一抖。 　　边舒阳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反手牵着她的手往楼下走。 　　颜沐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紧张到甚至有些害怕。 　　明明平时见到那些长辈，她就算谈不上八面玲珑，至少也从未怯过场。今天哪怕她百般给自己心理暗示，告诉自己那是边舒阳的爷爷，而且他也说了爷爷为人很和善，没什么好怕的，对于即将面对边爷爷，她心里仍是惴惴不安。 　　走这几步楼梯她都感觉腿脚发软，差点绊倒。 　　边舒阳察觉到颜沐凡的异常，只当是她对“见家长”这件事过于看重，当下除了让她真的和爷爷接触交流，也没什么能平息她紧张的好办法。 　　他能做的也只是再收紧自己握着对方的手。 　　两人从楼梯下来，就看到一个老人站在门口，叉着腰，红光满面，身上穿的花红柳绿的，像是刚从戏台上下来。 　　迎接他们的是边爷爷的爽朗笑声：“哈哈哈，快来让爷爷看看，小子你给爷爷找的孙媳妇好不好看。” 　　颜沐凡：？？？ 　　倒是没想到边爷爷是这个画风。 　　边舒阳颇为无奈：“爷爷。” 　　边爷爷：“怎么了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爷爷只是想看看，又没说不好看就要棒打鸳鸯了。” 　　随着边舒阳和颜沐凡逐渐走近，边爷爷看清颜沐凡的模样，“哈哈哈”地笑开了。 　　“可以可以！这闺女一看就特别符合我们老边家孙媳妇的标准。来来来，爷爷给你一份见面礼。” 　　颜沐凡刚开口乖巧地喊了一声：“边爷爷好。” 　　就被边舒阳爷爷一把拉了过去。 　　老人的手心干燥温暖，力气颇大，她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完全没能移动分毫，她习惯性地转头向边舒阳求助，对方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边爷爷捏住颜沐凡的左手手腕，脸上的笑容收敛，整个人严肃起来之后，颇具威仪。 　　他目光如炬，像是要把颜沐凡整个人看穿。 　　颜沐凡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心中有股惧意，不完全是因为对方忽然严肃的表情。 　　总感觉边爷爷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所恐惧的。 　　如果不是理智控制，恐怕她脸上已经露出一些不应当表现出来的表情了。 　　而且她似乎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化学制剂的呛鼻气味。事后她有问过边舒阳有没有闻到类似的气味，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颜沐凡也就只是把这个疑惑放在了心里。 　　当下，边爷爷看着颜沐凡，脸上的表情则是越来越糟糕，他眉头紧皱，捏着颜沐凡的手看了一会儿她的掌心，随后又仔细看着她的脸，从眉心到下颌，视线如同扫描仪一般一寸寸扫过。 　　边爷爷视线略过颜沐凡的右手：“这手串还是别带了，有害无益。” 　　边舒阳和颜沐凡脸色俱是一变。 　　边舒阳沉声道：“这沉幽木不还是您跟我说可以挡一挡那些残魂，现在怎么又说没用了？” 　　边爷爷放开颜沐凡的手腕，又恢复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哎呀，都别站着了，来来来，到那边坐。尝尝爷爷的茶，你们也不回来喝，我这茶都喝不完，春茶都要搁成秋茶了。” 　　三人坐到客厅沙发上。 　　边舒阳和颜沐凡坐在一起，握着她的手，予以支持和安慰。 　　边爷爷像是没感觉到旁边两人的紧张，慢条斯理地开始煮茶。 　　一时间客厅里只有壶中咕嘟咕嘟的水声。 　　颜沐凡此时心里是有点恐慌的。除了对边爷爷天然的那种畏惧，再就是对自身情况的迷茫。 　　边爷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沉幽木手串不是他给的边舒阳建议，让他给自己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让她摘掉呢？ 　　水沸壶鸣，边爷爷给他们沏上了茶。 　　“快来尝尝爷爷的手艺！喝茶！” 　　边舒阳从边爷爷手中接过一杯茶，转手递给颜沐凡，随后自己也拿起一杯。 　　颜沐凡手里拖着小茶杯，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喝下一口。 　　边爷爷：“怎么样？” 　　颜沐凡老实道：“有点烫。” 　　边爷爷爽朗地大笑起来：“你这闺女有意思，有意思。” 　　无需颜沐凡开口询问，边爷爷主动接起之前的话题。 　　“小颜呀，最近你是不是频繁在入梦时见鬼？” 　　颜沐凡想起火车上的那个噩梦，脸上露出有些后怕的表情，她点了点头。 　　边爷爷：“那手串已经没什么用了，沾了脏东西，现在反倒是会把那些东西引过来。” 　　边舒阳眉头紧皱：“前段时间我刚给她的手串祛晦，难道是哪里操作不对？” 　　边爷爷嘬了一口手边杯里的茶：“啊。你说那玻璃瓶底儿漏了，你把瓶身擦得再锃光瓦亮，往里倒水，也是要往外流的。” 　　边舒阳眉心皱出深深沟壑：“是说沉幽木已经不起作用了？” 　　边爷爷：“不仅是沉幽木。除了‘福多’之外，你们是不是还遇到什么别的东西了？小颜八字轻，本来就容易见到那些东西。她身上还带了点别的东西，是那些残魂幽鬼喜欢的东西。” 　　边舒阳和颜沐凡对视一眼。 　　颜沐凡开口：“之前有几次在鬼域里，我和，嗯，他遇见过一些比较危险的情况。我们俩有个推测……” 　　她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我的血可能会让残魂实力大涨。” 　　这话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她好像成了残魂眼中的唐僧肉一般。 　　边爷爷喝了一茶，把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原来是这样，我倒是也听说过，有人天生就是鬼灵的‘灵丹妙药’，没想到小颜也是这种体质。” 　　边舒阳：“有办法可解吗？” 　　边爷爷“啧”了一声，摇头：“没有。” 　　这回答过于干脆，以至于颜沐凡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边舒阳曾说过他那一身本领都是跟边爷爷学的，颜沐凡下意识就感觉边爷爷的实力怎么也会比他高一个数量级，肯定会给出一个解决方案的。 　　哪怕达成条件会很困难，但至少还是有希望的。 　　边舒阳显然也像她一样不太能接受。 　　他把颜沐凡的手串捏在掌心：“这串不管用，再找一串就是了。” 　　大有把沉幽木手串当做消耗品的意思。 　　边爷爷大摇其头：“体质问题呀，这是体质问题。你再找一百串也没用，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沉幽木有多难找哦。小颜现在就是一块香喷喷的小香糕，在现世还好，万一进了那鬼域，走过路过的残魂估计都会想咬她一口。” 　　边爷爷呵呵一笑：“不过哪有那么容易进入鬼域，就算小颜受鬼灵喜欢也问题不大啦。” 　　边舒阳没说话了。只是他看着边爷爷的眼神变得有些探究。 　　颜沐凡想说她还是很容易被拉到鬼域之中的，但被边舒阳用动作阻止了。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颜沐凡的手背，又角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颜沐凡就把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三人之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安静地喝了一会儿茶。 　　“唉！小颜来了，我得露一手。”边爷爷闭目养神一会儿之后，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那怎么好意思。”颜沐凡立刻也跟着站起来。 　　边舒阳：“爷爷你还是歇着我来吧。” 　　边舒阳看着他爷爷，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边爷爷不高兴了：“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是看不起我的手艺吗？” 　　颜沐凡：“当然不是！” 　　边舒阳：“不然呢？” 　　颜沐凡：？？？ 　　不是，这么直接喷自己的爷爷真的好吗？ 　　边舒阳像是读懂颜沐凡表情下面的潜台词，无奈摊手：“你要是吃到过他做的饭，你会和我一个阵营的。” 　　边爷爷：“这顿饭我就是要做！你们吃不吃我都要做！” 　　说着，边爷爷大步就往楼上去了。 　　颜沐凡用眼神问：你爷爷说要做饭，怎么还上楼了？ 　　边舒阳：“他去拿装备了。” 　　很快，边爷爷又从二楼走了下来。他换下刚进门时身上那套花红柳绿的衣服，穿了一身白，跟饭店大厨似的。 　　他手腕一翻，一条上面绣着万里江山图的围裙飞了过来，直到边舒阳眼前。边舒阳伸手一把抓住。 　　边爷爷笑嘻嘻：“小颜第一次上门，小子快来给我打下手。” 　　边舒阳轻叹口气，对颜沐凡说：“你得救了。” 　　颜沐凡确实松了口气。 　　不管边爷爷手艺好不好，反正边舒阳要下厨，那这顿饭至少不会出现什么翻车的可能性。 　　虽说是来做客，她也不好就坐在客厅看着爷孙两人在厨房忙活，还是积极主动地申请帮忙打下手。 　　她也没什么做饭切菜的经验，最多只能帮着洗点菜。 　　不知道是不是直接把地下水引过来的缘故，水龙头里出来的水寒凉刺骨，她刚触碰到一点，就忍不住“嘶”了一声。边舒阳在旁边听到了，见状就要把她往外赶。 　　“忘了跟你说，村里的水凉得很，用不着你洗菜，出去吧。” 　　边爷爷想在颜沐凡面前树立一个良好形象，想借着边舒阳的手艺作弊，早就打算把颜沐凡请出厨房了，闻言也过来添砖加瓦：“对对对，小颜你去客厅玩吧，那啥，看电视，哦，还有电脑，楼上阳小子房间有电脑，你们小年轻不是喜欢玩那东西吗？自己去玩。” 　　颜沐凡洗菜不成，被两人从厨房赶出去了。 　　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坐在客厅，也不好自己上楼去边舒阳房间，跟两人打了个招呼，说去院子里看看，得了许可，就从正屋出门，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很干净，也很空旷，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看起来边爷爷也没养花花草草，鸡鸭猪仔的习惯，连农村常有的大黄狗都没有。 　　吸引她注意力的，也就是对面那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了。 第87章 　　面前的这栋老房子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颜沐凡情不自禁地走近。 　　房屋是非常老旧的那种土房。木门紧闭，上面用铁链和一把大锁断绝了进入的可能性。 　　木门旁边是一扇窗户，不是玻璃窗也并非纸糊的，窗框上竖着排布着若干个木杆，有点像是古时监狱的栅栏。 　　从窗户望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里面黑漆漆一片，颜沐凡也不太想扒着窗户往里看。 　　站在门外看看还能算是参观，巴巴地凑到窗户旁边，那就可以归入偷窥了。 　　她不打算做这么冒犯的事情。 　　离开窗户，她又看了一眼门上的锁。 　　锁头也是很老旧的那种，沉甸甸地垂在门口，给整栋房子添了几分危险的氛围。 　　隔壁墙外有一棵树，枝干搭在老房子的屋顶上。 　　颜沐凡感觉若是风大一些，那树枝晃动时，说不定甚至会把屋顶上本就不多的瓦片扫下来。 　　正当她站在土房前，视线飘到外面的树上时，余光里看到土房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的心突地一跳。 　　一栋看着年久失修，被尘封已久的老房子里，还会有什么人在吗？ 　　慢慢地，自窗棂间，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脸。 　　颜沐凡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狠狠揉了一把眼睛。 　　然而那个人脸并没有消失，它咧开了嘴，朝颜沐凡一笑。它的嘴巴里没有舌头，在舌头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白胖手臂，五指间还抓着一枚玉佩。 　　再一秒后，那个人脸忽然消失在窗棂之中。 　　颜沐凡的尖叫声还没出口，就又吞了回去。 　　她眼睛盯着土房的门和窗，小心地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回到主屋门口。 　　摸到了主屋的墙壁，也借此找回了一丝安全感。 　　正当她背着身往主屋正门摸过去，就看到那栋土房的窗户里，自栅栏内部猛地伸出一只人的手臂，通体洁白，指尖朝地，从窗户往地面伸展下去。 　　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人类能有的手臂长度。 　　颜沐凡一下子就僵在原地。 　　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心里催着自己的脚动一下。只要她再挪动两步，就能进屋了。 　　可她的脚如同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怎么都不听使唤。 　　即使离得老远，她仍隐约感到那土房黑黢黢的窗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潜伏着，死死地盯着她。 　　“小颜啊，下楼，开饭啦！” 　　边爷爷一声呼唤，开启了时间暂停的开关，那只手忽地从土房窗口消失，一时间颜沐凡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产生了幻觉。 　　她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 　　“边舒阳！”她惊恐地终于能喊出声，眼睛不敢离开土房那边，反手把背后的门推开，跌跌撞撞地闯入客厅。 　　“哦呦！怎么了这是！”边爷爷还以为颜沐凡呆在楼上呢，他站在二楼楼梯口超上面扯开嗓子喊颜沐凡，没想到门口传来动静，转过头来就看到颜沐凡脚步踉跄地摔坐在客厅地上。 　　“臭小子快出来看看你媳妇！” 　　边爷爷说着，往门口赶过来，一把将颜沐凡从地上捞起来。 　　别说，边爷爷力气还挺大。 　　她腿脚发软，被边爷爷连拖带拽地放到客厅沙发上，边舒阳也自厨房里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边舒阳，她顾不得边爷爷在场，一下子扑到对方怀里，竭力用还在发颤的声音说：“那边，那边有鬼。” 　　边舒阳皱眉：“哪边？” 　　这话如果不是从颜沐凡嘴里说出来的，他恐怕理都不会理。家里能有鬼？那鬼简直是找死了。 　　念头一出，他忽然想起在平城时，他的房子里也有残魂侵入过。立刻警觉起来。 　　难道是又有什么东西附在颜沐凡身上，钻了空子溜进来了？ 　　“就那边的屋子里。”感受到边舒阳的体温，颜沐凡略微镇定下来，“我看到了一只鬼手。” 　　她自边舒阳怀里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边爷爷一眼 。还好对方的视线没落在他们身上，而是看向屋外，应该是土房的方向。 　　边舒阳：“爷爷？” 　　边爷爷挠了下脸颊：“哎呀，小颜应该是看错了吧。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有鬼。” 　　颜沐凡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她捏着边舒阳衣角的手紧了紧，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显得太冒犯：“可我真的看到了。” 　　边舒阳：“我去看看。” 　　“诶！”边爷爷直接伸手拦住了他，“看什么看啊，都要吃饭了，你不饿，小颜可饿坏了吧。” 　　颜沐凡看了一眼边爷爷。 　　他的态度很奇怪。 　　无论是不相信她的话还是因为她的话而想去查验都很正常，可边爷爷现在明摆着是想拦着他们去查这件事。 　　像是在掩藏着什么。 　　边舒阳打开门：“看一眼也就几分钟，不耽误。” 　　“行吧。那就去看看。” 　　颜沐凡以为边爷爷会阻拦到底，没想到边舒阳坚持了一下之后，他竟同意了，而且还跟在边舒阳后面一同往那个土房方向走。 　　她压下满心恐惧，也跟在那边爷孙俩身后。 　　不久前从窗框中伸出的手臂已经了无踪影，土房带着陈朽的年代感静静地站在三人眼前。 　　黑黢黢的窗户像是它的一只独眼，半开半合的门构成了它歪斜的嘴巴。 　　颜沐凡莫名感到一种窥视感从面前的建筑中缓缓蔓延过来。 　　边爷爷和边舒阳都站在距离土房大约一两米的地方，没再继续往前走。 　　他们难道能隔空感知到里面是否有脏东西吗？ 　　边舒阳自口袋里掏出了他的罗盘，上面并无异常，他同边爷爷对视一眼，问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好吗？” 　　边爷爷笑嘻嘻：“当然啦。你看，我说没问题吧。” 　　边舒阳把罗盘收了起来，转头来问颜沐凡：“你确定是看到里面有残魂？那东西长什么样？” 　　听到边舒阳这么问，她不禁也有点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刚才她看到的东西真的不是什么幻觉吗？ 　　她眉心微蹙，把不久前的经历同边舒阳讲了一遍。 　　“白胳膊？”边舒阳自怀里拿出一张符纸，捏在手里，朝土房扔过去，还没扔到，那符纸像是碰到什么屏障一般，在空中被拦截，随后飘落在地。 　　边爷爷：“别在这傻站着啦。我们先回屋吧。” 　　说完，带头转身往主屋那边走。 　　边舒阳和颜沐凡也跟在后面，在临进门前，颜沐凡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土屋，被窥视的感觉更浓烈了一些。 　　边舒阳爷爷的态度很古怪，颜沐凡压下心底的疑惑，准备等能和边舒阳单独相处时再跟他说明自己的感受。 　　开饭。 　　颜沐凡帮着把厨房里做好的菜拿到餐桌上，三人落座开吃。 　　“小颜，你猜猜哪道菜是爷爷做的？” 　　或许是自得自己大厨身份，边爷爷在吃饭时，胸前都挂着他那条围裙。 　　这怎么猜。万一猜错了，边爷爷会不会不高兴？ 　　颜沐凡扫了一圈桌子上的菜，从卖相上看都差不太多，那就随便挑一道吧。 　　她一筷子伸向离她最近的醋溜丸子，张口吃下去，脸上变了色。 　　醋放得也太多了吧！ 　　边舒阳肯定不是这个口味，这必然是边爷爷的手艺。 　　她努力把自己脸上的表情摆正，朝边爷爷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这道醋溜丸子就是边爷爷的手艺吧。酸爽开胃，难怪边舒阳手艺这么好，他都是跟您学的吧。” 　　边爷爷笑眯了眼：“喜欢爷爷做的菜啊，那小颜多吃点。” 　　说着，举起筷子给颜沐凡碗里夹了一堆丸子。 　　颜沐凡：…… 　　她这是夸得太过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颜沐凡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边舒阳。 　　还好对方没有坐视不理，他开口道：“好了，爷爷，收一收你能把人吓到的热情。” 　　说完又主动把颜沐凡碗里的丸子都夹到了自己这边。 　　席间边爷爷像是普通家长那样，闲聊间也问了下颜沐凡未来的规划之类的，主要还是在问边舒阳他在平城灭鬼时，有没有遇到什么比较难搞的。 　　边舒阳一一作答，有些他接的委托颜沐凡没听他说过，接这个机会算是满足她听故事的瘾了。 　　提及灭鬼处理残魂的事迹，边舒阳一律轻描淡写两三句略过。颜沐凡隐约能在其中听出一些凶险，边爷爷自然也能。 　　不过他的态度和颜沐凡截然不同。 　　他脸上虽然笑着，口中的话却是全然不满意的批评。 　　边舒阳也没因为边爷爷的话不高兴，他点头应是，说之后会注意，处理得再干净利落一点。 　　一顿饭吃了许久，吃完饭，边爷爷仍不想放人，拉着颜沐凡坐在沙发上聊天，直到外面太阳收拢了最后一点光线，边舒阳看了下时间说：“爷爷，时间不早，我得送她回招待所了。” 　　边爷爷瞪眼：“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住什么招待所？！” 　　边舒阳平静道：“她老师同学都在那边住，如果晚上不回去，她们会误会。” 　　颜沐凡没想到边舒阳说话这么直白，脸色微红。 　　“哎呦，这有什么好误会的，真是一群老古董。”边爷爷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那行吧，小颜啊，明天你那个什么调查调查完了再过来啊。” 　　颜沐凡应了声好，然后起身告别。 　　两人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颜沐凡总算找到机会提起那个土房。 　　她问：“你家都住上新楼了，怎么还留着那么老旧的房子啊。那里怎么锁上了？中午为什么不进去？” 　　边舒阳脚下一顿，沉声道：“那个屋子里有禁制。不能进。” 　　越是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越能勾起人的好奇。边舒阳这么说，让颜沐凡对那间屋子的疑惑更甚。 　　她追问：“是什么禁制啊？会不会因为禁制的关系，你们不能进，但是某些残魂能进，中午刚好就让我看见了。” 　　边舒阳：“不可能，那屋子的禁制是残魂最惧怕的东西，碰上就会灰飞烟灭。” 　　颜沐凡悟了：“这就是为什么中午我说看到那边有鬼，你和爷爷都不相信的原因？” 　　边舒阳没敷衍她，直言：“如果不是你说，我和爷爷根本都不会过去看。” 　　颜沐凡有点委屈：“可我真的看到了。” 　　边舒阳皱眉：“你再详细说说。” 第88章 　　颜沐凡把她在土房前看到的“东西”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边舒阳皱着眉，没想到什么合理的缘由。 　　是什么鬼别的不做，只从窗户里露出一条手臂，出现的地方还是在有禁制的屋子里？ 　　边舒阳把颜沐凡送到房间门口，恰巧碰到欧靖，她也刚从外面回来。 　　欧靖：“啊呀？沐凡你回来拿东西？” 　　好像回来睡这个选项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颜沐凡摆了摆手：“他是送我回来，一会儿就走了。” 　　闻言，边舒阳对欧靖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欧靖很有眼色地开门，进了房间，把走廊的空间留给这对小情侣。 　　“确定要在这住？” 　　接受了一整天周围人暗示的颜沐凡脸色骤红：“你想什么呢？” 　　边舒阳没什么多余表情，仿佛他刚提的建议一点其他含义都没有：“我是担心你在火车上进入鬼域后被影响到了，既然你感觉不要紧，这边可以住，那就算了。” 　　边舒阳不提还没什么，他一提起来，颜沐凡的记忆瞬间被拉回，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你还说！”颜沐凡飞了他一眼，不太高兴地鼓起脸，“本来不害怕的，你一提我晚上觉都要睡不好了。” 　　边舒阳：“所以要不要跟我回去？” 　　如果是在边舒阳家里，他提出这个建议，颜沐凡说不定要考虑一下。现在都回到招待所，还撞见了欧靖，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去边舒阳那边住，这时候再同意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的。 　　最后边舒阳也只是多留了几张符咒，又跟她确认，还记不记得之前他教的咒文，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离开。 　　颜沐凡推开门，欧靖正敷着面膜，半躺在床上看手机。 　　她感叹：“哎呀，你们热恋期的小情侣就是黏糊。我真是不懂了，为啥还非得回来住啊。” 　　颜沐凡眨眨眼：“那不是怕你一个人住寂寞？” 　　欧靖被她逗笑：“好好好。” 　　两人闲聊一会儿，欧靖把修改后的访谈大纲给了颜沐凡一份。 　　“明天老师带你去走访。” 　　颜沐凡接过来，粗略扫了几眼，改动不太大，就是又新增了一些问题。她问：“那靖姐你呢？” 　　欧靖：“这活儿我们都干熟啦，诗琪、开宇和我明天分头行动。老师想着得带带你，所以明天你跟着咱老板就行。” 　　欧靖、寇诗琪和秦开宇，就是这次一同到桃清村的颜沐凡的师兄师姐。他们三个是同一届的，颜沐凡这一届杜老师只收了她这一个。 　　颜沐凡又问了问和老师一起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两人聊了一会儿明天的分工，没多久就洗漱休息了。 　　明天还要早起呢。 　　村里的夜晚和平城区别很大，周围安静极了，隔着不算太隔音的招待所窗户，只能隐约听到几声蛐蛐儿的叫声。 　　路灯渺远，房间里的灯一关，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在这种环境下倒是很适宜入眠。没多久颜沐凡旁边床的欧靖就发出了均匀的深重呼吸声，显然是进入了深眠。 　　她躺在床上，也迷迷糊糊地将要陷入黑甜梦乡。 　　忽然听到一声极刺耳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划过，又像是指甲在黑板上狠狠擦过，声音凄哑干瘪，直冲耳道。 　　颜沐凡一下子被惊醒。 　　她蓦地睁眼，又迅速闭上，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我什么都没听见，外面什么都没有。”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偏要和她做对一般，那刺耳声响又自门外透过来。 　　不管是什么，那东西定然是在走廊里，而且声音相比刚才更大，似乎离她们的屋子更近了一些。 　　“靖姐，靖姐！” 　　颜沐凡压低声音，小声招呼着欧靖。 　　她怕那声音只是自己的错觉，更怕是只有她才能听到的东西。 　　“嗯……？”欧靖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怎么了？你怎么不睡觉啊？” 　　欧靖也是真的脾气好，半夜被人叫醒，她一点起床气都没有。 　　颜沐凡用气声说：“靖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欧靖翻了个身，嘟哝着：“没有哇。沐凡你也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嘶啦——” 　　话音刚落，走廊中那声音又响起，这一次，动静更明显，似乎离她们的房间更近了。 　　欧靖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 　　她猛地坐起来，一脸惊恐地看向颜沐凡：“外面那是什、什么东西？！” 　　房间门把手缓缓转动，门锁内部有些老旧，在转动时发出金属之间的摩擦声。 　　门，开了。 　　走廊里幽暗的灯光从外面攀爬而入，让颜沐凡和欧靖看到，门口空无一物。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开的门？ 　　经历过多次诡异事件的颜沐凡，虽然现在也是害怕得很，但是相比欧靖还是要好一些的。 　　旁边床的欧靖已经恨不得自己晕过去了。 　　自房门无故被达肯后，她就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装鸵鸟，嘴里念叨着“我睡着了”“我这是在梦里”。 　　颜沐凡拿出手机，想给边舒阳打电话，一看屏幕，果然没信号。 　　抽出边舒阳临走前塞给她的那几张符纸，一张贴在欧靖被子上。她对欧靖轻声说：“靖姐，一会儿你别动，就躺在床上，那些东西不敢过来的。” 　　欧靖本来已经在自我催眠了，听到颜沐凡的声音清醒了一瞬，把自己从被子里□□，看到对方一脸紧张地盯着门口看，问她：“那你呢？” 　　颜沐凡手伸向床头灯的开关，一掌拍过去，没想到灯竟然没出什么故障，一时间房间里灯光大亮。 　　只是这光亮只局限在房间内部，门口像是被什么结界封住一样，屋内的光进不了走廊，外面仍是一团黑暗。 　　屋子里有了光，欧靖的胆气也随之恢复。她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 　　颜沐凡这时已经站在地上。 　　她穿着长袖睡衣，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剑。 　　这把木剑正是边爷爷说的，要送她的见面礼。也是一把雷击枣木剑，只不过她没有边舒阳的道行，发挥不了枣木剑的威力，更没办法像边舒阳那样把枣木剑变大变小。 　　不过防身倒也足够了。 　　这柄雷击枣木剑比边舒阳那把还有年头。颜沐凡知道之后，竭力推拒，边爷爷直言说给她见面礼，就是她的。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边舒阳也让她拿着防身。 　　毕竟她的体质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她必然要面对周围层出不穷的恶灵。有个防身的东西，他也能安心一点。 　　颜沐凡手持枣木剑，眼睛盯着面前的虚空。也顾不得欧靖会不会感觉奇怪了，这种危机关头，自然是安全更加重要。 　　她拿着枣木剑往门口走去。 　　自从她们房间里灯光开启，走廊里的声音似乎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感受到光亮，就此消失，或是潜伏在某个角落，就等着好奇心浓郁的人类自投罗网。 　　好奇心浓郁的颜沐凡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贴着门边墙壁往外看，整个走廊像是被黑色雾气堵塞住了一样。不管是走廊顶灯还是她们屋逸散的光线，都被束缚住，朦朦胧胧地，无法撕破黑暗。 　　“呜呜呜呜呜——” 　　原先的声音再度出现，除了那道声音之外，还夹杂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像是委屈得狠了，但又不能放声哭出来，只能把泪意强压在嘴边。 　　颜沐凡厉喝一声：“谁！” 　　像是配合她的话一样，走廊里的灯应声亮起，隔断了黑暗中某些蠢蠢欲动。 　　整个走廊的灯都回复正常，她曾在屋里看到的黑雾也全然消散。 　　颜沐凡难得压倒自己内心的恐惧，拿到边舒阳爷爷的赠礼，怎么也得让它发挥一次光和热，没想到对方这么弱，还没等她做什么，就灰溜溜地退场了。 　　她迈入走廊，往两边看了看。 　　没感觉到有什么异象。 　　只是走廊地面上，隐隐有一些水渍，味道也有点奇怪。像是什么东西腐坏了，但又没完全腐坏，有一点淡淡的酸味，还夹杂着一些泥土的气味。 　　颜沐凡转身回屋，锁上房门。 　　这种见到她没有凑上来，反而落荒而逃的残魂，没什么危险。 　　那东西甚至不能感知到她的血的作用，也就不是什么道行比较深的魂体。颜沐凡打算等到明天再叫边舒阳过来看。 　　回到床边，她发现欧靖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欧靖用一种很钦佩的语调说：“沐凡，你好勇啊。这都敢出去。外面不是有……鬼吗……” 　　“呃，应该跑了吧。”颜沐凡也是头一次被人从这种角度夸奖，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明确，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颜沐凡拍了拍欧靖的被子，安抚道：“休息吧，那东西不管是什么，应该都不敢来了。” 　　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变成安慰别人不要害怕的那一位。 　　全然已经忘了白天的时候在边舒阳爷爷家被土屋里的手臂吓成了什么样子。 　　欧靖睁着眼睛：“不行，我不能睡。万一我睡着了，那个什么玩意儿回来害你怎么办！” 　　颜沐凡：“没事的，我有防身的东西。” 　　她指了下欧靖被子上的符纸。 　　欧靖这时才想起她要问的问题：“诶？对了，你怎么会准备这些东西。难道你早就预料到这家招待所不干净？” 　　她好像想到什么，一脸惊恐：“还是这家村子就不干净？” 　　欧靖坐起身来：“不行，我得去找老师，告诉她这村子不能待了，得赶紧走！” 　　说着，她真的下了床，往门口走去。 第89章 　　颜沐凡没拦住欧靖，只能看着她大半夜的去敲了杜文茵的门。 　　半夜被人吵醒，无论多好的涵养也抑制不住此时的暴躁。 　　杜文茵只当欧靖睡迷糊了，一脸起床气地把她轰回自己屋子，连带着还说了颜沐凡几句。 　　杜老师冷下脸来还是很吓人的，欧靖也是一时上头才去敲了门，被杜老师不带脏字地喷了一顿之后，只能一脸委屈地回到自己房间。 　　颜沐凡劝她：“你看杜老师这么不高兴，说明她们没听到什么动静，也没发现什么。那东西可能只是路过，一般人发现不了，所以也别放在心上了。我认识这方面的人，明天白天我喊人来看看。” 　　听到颜沐凡有办法，欧靖心情转好。 　　她说：“对啊，你这左手符纸右手桃木剑的，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她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这桃清村隶属于安通市，沐凡你是安通市人，难怪对这里这么了解，是不是之前来调研过啊？那你之前知道这里有问题，老师说要到这里调研，怎么没拦着点啊。” 　　颜沐凡赶忙伸手阻止欧靖的思维继续发散。 　　“没啊。我之前真不知道这家招待所不干净。”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备着的这些东西，总不能说是因为她的体质问题，所以常年储备着有备无患吧？ 　　聊到这，她忽然想到，那东西说不定真的是冲着她来的？ 　　沉幽木手串已经被边舒阳收走了。她在那些残魂怨灵面前一览无余，约等于一块散发着香味儿的小蛋糕。 　　边爷爷只是说手串被污染，如果再带着，反而会起到反作用，手头没什么合适防护的东西，给她那柄枣木剑也有帮她自保的原因在。 　　交给她时，边爷爷还教了她几招，口诀倒是和边舒阳之前教过她的没什么区别。 　　边爷爷说她没道法根据，引不了雷，凭借雷击枣木剑天生驱邪的能力，再加上这几句咒文，普通的残魂都能解决。至于那些道行较深的，反正还有边舒阳，扔给他来应对即可。 　　想到边舒阳，颜沐凡的勇气又回来了几分：“靖姐放心。明天来的是专业人士，绝对能把这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欧靖难掩好奇：“专业人士这么厉害？我能现场看看吗？” 　　“啊。”颜沐凡一时语塞。 　　她也不确定欧靖能不能在场，有没有什么其他避讳。毕竟她只是被动被残魂缠上的时候见过边舒阳驱鬼，正式的那种她也没亲眼见过。 　　欧靖是个聪明人，一看颜沐凡这个表情就知道她问的问题可能触及到对方难处了，她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随口问一下。不行也没什么。” 　　聊了一会儿，欧靖安心了不少，心神甫定，困意也随之袭来，颜沐凡再看过去时，对方已经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她笑了下，抬手关灯，把自己也埋进被子里。 　　第二天一早，颜沐凡就给边舒阳打了电话，把晚上遇到的事情同他说了一下。 　　对方在电话里扔下一句：“十分钟后到。”就挂了电话。 　　果然不到十分钟，他们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欧靖揉了揉眼睛：“才几点就要去做调研了吗？” 　　颜沐凡刚把衣服换好，估计是边舒阳来了，朗声对门外的人说：“稍等下。” 　　然后转头跟欧靖解释：“我昨天说的懂行的人到啦。” 　　“什么懂行的人？昨天说的？什么时候？” 　　颜沐凡愣住了。 　　“你不记得昨天半夜出了事？” 　　欧靖一脸茫然，不像是装出来的：“出事？出什么事了？” 　　颜沐凡咬了下嘴唇，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欧靖解释，也不理解为什么对方一觉醒来把昨天晚上的诡异见闻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继续这个话题，穿上拖鞋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门外的人果然是边舒阳，她闪身从门缝里出来，对屋里的欧靖说：“边舒阳来了，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欧靖笑呵呵：“好，知道了。” 　　边舒阳俊眉微蹙：“昨天晚上你又遇见残魂了？” 　　他抬手摸了摸颜沐凡的头：“吓到了吗？”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残魂。”颜沐凡主动靠过去，边舒阳张开手臂把她揽在怀里。 　　颜沐凡把昨天半夜的经历同边舒阳说了一遍，还有欧靖早上的表现。 　　“靖姐好像失忆了一样，昨天发生什么她都不记得了。”颜沐凡自己也感觉很奇怪，“难道是我记错了？昨天没发生什么，是我在做梦吗？” 　　边舒阳松开手：“我看看就知道了。那些东西出现，多少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念了几句法决，“啪”地一下，符纸贴到墙上。 　　“有东西！”颜沐凡一把抓住边舒阳的左臂。 　　自符纸贴到墙上之后，走廊地面上缓缓升起一层薄薄的黑烟，颜沐凡又闻到了昨晚她曾闻到的那股味道。 　　“嗯？”边舒阳还没来得及开天眼，他的视野中走廊还是一如往常，等他从瓶中倒出点牛眼泪抹在自己眼皮上，他也看到了颜沐凡看到的东西。 　　颜沐凡问：“是那种东西吗？” 　　“是，不过……”边舒阳有点疑惑，“稍微有点年份的鬼路过都会留有点痕迹，看样子这东西也不凶，没多停留，它只是路过而已，不应该能发出把你们吵醒的动静。” 　　颜沐凡抓住重点：“只是路过的话，那这家招待所没什么别的不干净东西？” 　　边舒阳：“嗯。这家招待所没什么的。整个村子应该都不会有恶灵残魂，之前有的老鬼早就被爷爷收拾了。” 　　听了边舒阳的话，颜沐凡稍微放心了一些，只是她隐约还是感觉内心有些不安。 　　“如果没问题的话，靖姐为什么会突然失忆？” 　　边舒阳想了想：“人都会倾向把遇见的事情以自己惯有的思维方式合理化，很可能她本能里不相信有这些东西，也只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当做是一场梦，第二天醒过来就忘了。” 　　这个推测倒是也合理，颜沐凡勉强接受了边舒阳的这个说法。 　　“今天要去走访村民了吗？我陪你？”边舒阳把墙上的符纸揭下来，收回怀里。 　　颜沐凡点头：“嗯，不过老师会带着我，就不用你陪啦。” 　　边舒阳：“早饭还没吃吧，过来吃早点。” 　　颜沐凡：“我回去跟靖姐说一声。” 　　她进屋，发现欧靖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昨天一个人去边舒阳家吃饭，她就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开口询问欧靖：“靖姐，一起去边舒阳家吃饭吗？” 　　这家招待所好像不提供早餐？ 　　欧靖即使没把自己当外人，也还是出于礼貌推拒了。 　　颜沐凡也没勉强，和边舒阳一起去了爷爷家吃早饭。可爷爷没出现，颜沐凡好奇问了一句，边舒阳说边爷爷起得早，早就吃过去晨练了。 　　想到初见时边爷爷那身火红的衣裤，颜沐凡抖了一下。 　　吃过早饭，边舒阳又把颜沐凡送回了招待所，刚好在一层遇到了杜老师。 　　杜文茵：“收拾一下，我们要走访村民了。” 　　颜沐凡应了声好，转身准备上楼去拿东西。 　　“学委，稍等。” 　　边舒阳把她叫住，跟她一起上了楼。眼见着杜老师离开他们的视线，边舒阳才说：“昨天爷爷给你的枣木剑记得带着。” 　　“我带那东西做什么？”颜沐凡不解，“你不是说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你和爷爷清理干净了么。” 　　边舒阳谨慎道：“是这样没错，但你才刚到没多久，残魂就冒出来几次了。以防万一吧。不然我跟你们一起。” 　　“别别别。”颜沐凡猛摇头，“我跟老师去走访，旁边再跟个你，老师得怎么想我。这肯定不行。” 　　边舒阳：“我悄悄的。” 　　颜沐凡推他：“你别闹了。我带着枣木剑总行了吧。” 　　不多久，颜沐凡带着问卷大纲和纸笔，还有录音笔等一系列设备下了楼。 　　杜老师站在门口等她，脸上却没什么不耐的神色，她公事公办道：“一会儿先去村口那边一户人家。这家我主要来问，你看着点，下一家就由你来试着主持提问。” 　　颜沐凡答了好。 　　其实在本科期间，她也做过不少田野调查了，都是和小组同学们一起，采访提问的事情也做过不少，倒不会在这方面怯场。只是老师在旁边，难免会有点紧张。 　　两人从招待所离开，因为顺路，边舒阳也同他们一起往村口走，他要去一下隔壁村。 　　颜沐凡还以为他没听进去她的话，戳了他一下，小声说：“不是说好了你不跟着的吗？” 　　杜老师倒是不像颜沐凡想的那样古板，她主动开口问：“沐凡，你男朋友也要一起吗？” 　　“不不不，他肯定不一起。”颜沐凡手摆得都能看到残影了，用全部的身体语言在否定。 　　边舒阳一笑：“老师，我只是跟你们顺路，一会儿要去下隔壁村子。有点事情。” 　　杜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颜沐凡小声问：“嗯？你去那边做什么？” 　　边舒阳很配合，也压低声音：“隔壁村有户人家要帮忙看看风水，本来找了爷爷，他忙着去跳广场舞，就把活儿扔给我了。” 　　“噢，好。” 　　快到村口时，三人分开，边舒阳继续往外面走，而颜沐凡和杜老师则是转向了右手边的一户人家。 　　那家大门口贴着两座门神，杜老师敲了敲门，没听到有人应声。 　　颜沐凡上前一步：“老师，他家好像有门铃。” 　　看杜老师对她点头，于是按响了门铃。 　　不多时，大门打开，从里面探出半张人脸，是一个约么五六十岁的女人，她警惕地看着颜沐凡和杜老师，问：“你们是谁？” 第90章 　　杜老师上前表明来意，她开口报出她们是燕华大学的来这里调研时，对方板着的一张脸立刻松动。 　　变脸之快让颜沐凡咋舌。 　　“哎呀，原来是杜老师啊。来来来，快进来。” 　　对方把杜文茵和颜沐凡请进了小院。 　　这户人家家里布局和边舒阳爷爷家差不多，也是右手边就是主屋，对面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份的老土屋，不过颜沐凡眼前的这件明显会比边爷爷家里的那栋要年轻一些。 　　“村长都跟我说啦，说你们要搞个什么实验，哎呀，你看我这刚起，都没怎么收拾自己。”说着面前的女人就一脸歉意的打算离开。 　　她被杜老师拦住：“您是马半莲对吧？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我们就是简单聊聊天。” 　　马半莲连连点头：“对对，就是我。” 　　她没把杜老师和颜沐凡请进屋，小院里倒是也有桌椅，马半莲直接上手拉着颜沐凡就往椅子里塞。 　　“屋里没收拾，乱得很，杜老师您要聊的话咱就在这儿吧，稍等我打点水啊。” 　　这回杜老师没拦住，马半莲抽身进了屋。 　　颜沐凡从包里把准备好的问题大纲和录音笔拿出来，趁着马半莲不在的这功夫仔细打量一下小院。 　　马半莲家的小院角落圈了一块区域，里面有几只鸡在里面窝着，靠边放了几个笼子，估计是鸡窝。那块地方离她们坐的位置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家禽自带了一股味道，说不上浓烈，但有点让人不适。 　　杜老师看出颜沐凡的表情微变，安抚道：“田野调查就是这样的。这家条件算是不错的了，坚持一下。” 　　颜沐凡不想给杜老师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没多久，马半莲怀里抱着一盆水果，左手拎着壶，右手拎了一袋瓜子，踹开主屋的门来到她们旁边。 　　“别嫌弃啊。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东西。” 　　杜老师和颜沐凡同声道谢。 　　拿了这些东西的马半莲还不打算坐下，又要回屋，嘴里说再给老师和大学生拿点别的吃。 　　颜沐凡就看着她又抱了一大捧爆米花，拎着一袋子糖回到桌边。 　　当她再次转身要往屋里走时杜老师及时抓住了马半莲。 　　“大姐。别忙活了，坐下歇歇咱聊聊天。” 　　马半莲还不依，生怕自己招待不周，杜老师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来坐下。 　　一开始让她们坐在小院不让进屋，颜沐凡还以为对方很排斥，没想到是她误会人家了。 　　马大姐这热情让她有些招架不来。 　　马半莲为人很豪爽，坐下之后杜老师先是闲聊几句，拉近关系，随后开始依着调研提纲问问题。 　　颜沐凡就在旁边负责记录。 　　马半莲基本上可以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老师问的她答了，没问的她也答了。 　　“诶？你们好奇这？”虽然对颜沐凡她们的问题有些不解，马半莲还是一一答复，她想了想，“也是赶巧儿了。隔壁老马头，刚走，你们要是想亲眼看看仪式流程，在这再多待几天，跟着吃个白席应该也是可以的。” 　　了解桃清村丧葬方面的习俗，也是这次调研课题之一，没想到这么巧就能碰上。 　　杜老师还是很谨慎地询问：“这边有什么忌讳吗？” 　　马半莲一边吃瓜子一边跟她们说：“忌讳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你们不是来做研究的嘛，跟人家说说呗，万一人家同意了呢。” 　　听到这话，颜沐凡抬头看了马半莲一眼。对方脸上挂着笑容，从开始跟她们聊天，这个笑容就没有变过，弯起的细微弧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像是戴了一层面具，颜沐凡后背有些毛毛的，记录的时候不自觉，隔几秒就会看一眼马半莲，验证她的感觉是否正确。 　　观察了一会儿，她后背发冷地感知到自己的发现是对的。 　　马半莲仍笑嘻嘻地同杜老师聊着天，而杜老师眼睛就没从马半莲脸上离开，她就没发现这个诡异的情况吗？ 　　杜老师又同马半莲了解了一些村里的忌讳习俗，然后就带着颜沐凡同她告辞了。 　　“就走了啊？再多待会儿？在家里吃个午饭啊，杜老师？” 　　杜老师婉拒：“不用了马大姐，我这还得去另一家继续访谈呢。” 　　马半莲把她们送到门口，杜老师还跟人摆了摆手告别，接着准备带颜沐凡去旁边另一户人家进行走访。 　　门扉缓缓合上，摩擦间发出声响，颜沐凡回头看了眼，在门缝中看到马半莲的那张脸。 　　此时她脸上再无笑意，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她们，眼睛反射出阳光，不像是人的眼睛，倒像是一双玻璃制成的假眼。 　　颜沐凡被她的眼神吓得一抖，下意识喊了声“老师”。杜老师也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她指向马半莲家的大门，“砰”的一声，不远处传来关门的巨响，像是大门被人狠狠甩上。 　　杜老师以为颜沐凡是因为这声音被吓到了，不太在意：“估计是风的原因，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言下之意，对方也不是没礼貌，别一惊一乍的。 　　颜沐凡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杜老师根本没看到马半莲最后的那个眼神，对方在访谈中表现得异常配合，她不认为杜老师会感觉这个马半莲有什么问题。 　　对，她发现问题在哪儿了。 　　“老师，这个马大姐是不是有点过于配合了？一般来说这种村子不是很排外的么？她连村子里红白喜事的忌讳都跟我们说了。” 　　杜老师点点头：“是的，一般规矩越多的村子，越不喜欢外人来，更不会愿意把那些规矩忌讳告诉外人。” 　　颜沐凡以为杜老师也有发现，脸上一喜。 　　“不过。”杜老师语义一转，“这个马大姐和村委书记关系不错，也是村里的热心人家，马书记特意把她安排在第一个，肯定也是考虑到老乡们的合作程度。” 　　她听明白了，老师还是感觉马半莲的表现非常正常。 　　也是，如果现在让她挑问题，也就只能挑个不让她们进屋的毛病，但人家小院里环境也还行，还那么热心地拿了很多零食，看起来确实很热心肠，很配合她们的调研工作。 　　没什么直接证据证明这个人有问题。 　　颜沐凡心想，等晚些时候去问问边舒阳好了，他对这个村子熟悉，肯定知道马半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们又走访了几家。 　　有比较配合的，不过也没有像马半莲那样热情到夸张的程度，也有一些比较戒备的，一开门就警惕地看着她们，当颜沐凡上前表明来意时，扔下一句“现在家里忙”，就把门甩上了。 　　杜老师安慰了她几句，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她之前去某个比较偏僻的山村做田野调查，和村里人一同干农活，干了一段时间才算得到村民的信任，然后走访才比较好开展，更有甚者是装作很配合的样子，其实说的都是骗人的假话。 　　要对收集到的信息进行仔细地甄别，剔除掉信度比较低的内容。 　　这天要访谈的最后一家，就是马半莲之前提到的，家里要办白事的那户人家。 　　桃清村虽然在行政区划上，归属于安通市。但安通市本身就是相对偏僻落后省份的小城市。即使通了马路，生活也变得很现代化，桃清村也还属于偏远小村，保留着它自己的一些习俗。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这个村子的丧葬，仍为土葬。也就是当有人故去，不会送到火葬场焚化，而是直接将尸身装进棺材里，埋到桃清村各户人家的祖坟中。 　　这也是为什么杜老师选择了桃清村作为调研目标。 　　那户人家门口挂着一块白布，对面和两边的人家门上则是绑了一段红布。 　　这次杜老师没让颜沐凡过去说话，自己上前敲了敲那家大门。 　　没人来应。 　　杜老师站在门前，对颜沐凡比了个手势，没再继续敲，而是耐心地等在门口。 　　又过了十几分钟，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走出了一位面色肃然的中年女子，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杜老师，用一种略显疲惫和缥缈的声音问：“您哪位？有什么事吗？” 　　杜老师徐徐道出她们来的目的，一是想要进行一下访谈，当然，是在他们有时间的前提下，二是…… 　　杜老师这第二个请求还没说完，就被对方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了。 　　对方的脸色依旧很平静，但说出的话不算太客气。 　　“我们现在这边比较忙，什么劳什子访谈，没工夫接。” 　　说完就大门一关，直接把杜老师和颜沐凡晾在了外面。 　　杜老师也没想到能吃这么一个硬钉子。 　　访谈做不成不要紧，但对方这个态度，估计她们想参加白席可能会有点困难。 　　颜沐凡想了想，提出建议：“老师，我，呃，男朋友就是村里人，相关的忌讳也可以问问他。至于白事，看看能不能在不犯村里忌讳的情况下，让他带我们去。” 　　“对啊。差点把小边同学忘了。”如果不是顾及形象，杜老师这个时候可能要狠拍大腿了。 　　颜沐凡在杜老师的灼灼目光下给边舒阳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他晚上能不能过来招待所一起吃晚饭。 　　边舒阳还有些纳闷，不是说晚上去爷爷家那边吃么。 　　颜沐凡顺势改口，问方不方便带老师同学一起过去。 　　没想到边舒阳一口答应下来，还问她杜老师和她其他的师兄师姐有什么喜欢吃的菜，他接受点菜。 　　颜沐凡不知道，边舒阳等着在她老师和同门面前露一手等了一段时间了。 　　到了晚间，颜沐凡的几个师兄师姐也完成采访调研，几人在招待所集合，一同前往边爷爷家。 第91章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边爷爷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跳完广场舞回来，看到屋里坐着颜沐凡的老师和同学，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一番。 　　得知杜老师一行要来吃晚饭的时间有点晚，边舒阳没来得及买菜，用家里仅有的一些菜露了一手。 　　饭桌上都是比较简单的家常小菜，味道却堪比高档酒店的大厨，着实惊艳了杜老师一行人一把。 　　欧靖忙着吃东西，还不忘戳了戳颜沐凡，夸她眼光好。这边校草看着高冷，没想到做饭倒是一把好手。 　　杜老师则是趁着吃饭的机会也采访了一下边爷爷。大约还是关于村里习俗的一些问题。她将话题逐渐引向村口那户要办白事的人家，问作为一个来调研的大学老师，有没有可能参加。 　　边爷爷以茶代酒喝得高兴，他呵呵笑着说：“也没什么不能参加的，虽然之前村子里忌讳多，现在也没那么多人在意了。很多老的习俗也只有老人记得，等我们这批人都没了，什么吃白席送饼干之类的，人们都不做咯。你们要去的话，倒是最好也准备点东西带去，带点布啊、糕点啊之类的。” 　　杜老师听得惊讶：“不应该包红包吗？” 　　边爷爷：“包红包也行。只是我们这边很少这么做。你们要是想包，也不能算冒犯。哦对了，记得包的时候用白封，不要用红封。” 　　杜老师又跟杜爷爷打听了一些做法行动上要注意的地方，边爷爷一一指点了。 　　颜沐凡在旁边听得入神。 　　虽说安通市和桃清村离得不算远，但一些习惯很不一样。至少在丧葬方面就没这么复杂。 　　饭毕，杜老师又坐着和边爷爷聊了一会儿，随后才跟对方告辞。本来她还安排学生帮忙整理碗筷，帮着收拾一下，结果被边爷爷拒绝了。 　　边爷爷拍了拍边舒阳，催着他去干活，连颜沐凡都不让动手。自己把杜老师一行人一直送到门口。 　　颜沐凡想了想，跟老师说让他们先回去，自己还是留下来帮忙收拾一下。杜老师点头同意了。 　　她去厨房帮边舒阳洗碗，边爷爷看拦不住，也就笑着摇摇头上了楼。 　　边舒阳动作很麻利，等她过去的时候，碗已经洗好一大半了。 　　颜沐凡从她身后探出个脑袋：“我帮你把碗擦干净呀？” 　　边舒阳用食指轻轻推了一下颜沐凡：“去院子里坐着玩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你这语气怎么跟哄小孩子似的。”颜沐凡的视线在厨房里逡巡了一圈，把旁边的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布拿过来，“这个是用来擦碗的吧。” 　　边舒阳无奈一笑：“对。” 　　还真让她找着了。 　　颜沐凡就站在他旁边，仔细地把他刚洗过的碗一个个擦干净。 　　她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到了N多年后，也是在这样的厨房里。边舒阳洗碗，她负责擦干碗里的水渍。 　　水声停歇，边舒阳把所有的碗都洗完了。他转过头来看到颜沐凡直着眼睛，似乎是在发呆，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 　　“想什么呢？” 　　“想我们结婚之后是不是也这样。” 　　话从嘴边溜出来，颜沐凡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她脸一红，低下头不愿再承接边舒阳的一个眼神。 　　边舒阳也没想到颜沐凡会说这个，他呆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扩大。 　　“哦？”边舒阳绕到颜沐凡身后，双手环过她的腰际，从她手中把碗和洗碗布都接过来，放到一边，“学委已经开始想结婚的事情了？” 　　颜沐凡失了手上的东西，像是失了屏障。她伸手去夺边舒阳手里的那块布。 　　“我没有！” 　　边舒阳把洗碗布抓得死紧，不让颜沐凡拿走。 　　因为身高差距，他的视线往下一瞥，就能看到颜沐凡红润的脸颊和透亮得几乎要滴出血的耳朵。 　　看起来十分可怜可爱。 　　让人心动不已。 　　他微微躬身，嘴唇凑近了颜沐凡的耳朵，轻声说：“哦，是我说错了。学委想的不是结婚，是结婚之后的事情。” 　　声音裹挟着空气送入耳朵，颜沐凡感觉自耳际传来一阵麻痒，腿脚都连带着有些发软。 　　她不适地缩了缩脖子，用了一个巧劲儿转过身来，后退一步。 　　边舒阳顺势往前一步。 　　颜沐凡想要再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后就是料理台，退无可退。 　　清冷的灯光都染上一分暧昧的气息，不算狭小的厨房让她感觉分外拥挤。 　　一双手轻触她的脸颊，托起她的下巴。 　　颜沐凡眼睛半闭，眼神向下，完全不敢和边舒阳对视。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愈发急促，如同她此时的呼吸。 　　对方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略微有些粗糙，却透着一份小心翼翼。 　　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际，略微用力，似乎是想要把她往上提。她不得不顺势踮起脚尖，上方隐约传来一声轻笑。 　　那人躬身，渐渐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对方俊挺的鼻尖和她的相距不过一毫。 　　他们之间近到呼吸可闻。 　　“我……” 　　颜沐凡实在过于紧张，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就在她一个字脱口而出时，她能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又把她往上方拢了拢。 　　而那只手的主人，身体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愈发靠近。 　　“小子！你们碗还没洗完呐！” 　　颜沐凡被边爷爷的声音吓了个激灵，像是天赋被激活一样，双手用力，直接将面前的边舒阳推得后退了四五步。 　　赶在爷爷进门前，迅速和边舒阳拉开距离。 　　边爷爷一进门就看到厨房里神色各异的两个人，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太正常。 　　他上去就拍了边舒阳后背一下：“干啥呢？臭小子是不是欺负小颜了？” 　　边舒阳无奈：“爷爷我没有。” 　　虽然差了一点点，但差一点也是没有。 　　颜沐凡听到边爷爷的话，脸上红晕更深。 　　看到面前的人差点吹胡子瞪眼睛了，为了边舒阳的人身安全，她只能替对方辩解。 　　“爷爷，他，呃，真的没有。” 　　边爷爷不相信，又拍了边舒阳一下：“老边家的没有对媳妇不好的，你自己给我注意点。” 　　颜沐凡只得上前又哄了边爷爷几句，才让对方脸上由阴转晴。 　　等边爷爷出门，边舒阳点了点颜沐凡的鼻子。 　　颜沐凡一把拍掉对方的手：“快谢谢我。不然边爷爷还在这边念叨你呢。” 　　边舒阳挑眉：“谢你？” 　　“当然！”颜沐凡狠狠点头。 　　边舒阳：“那我还是把他叫回来，好好解释一下，我刚才到底有没有欺负你吧。” 　　说着他就要往门外走。 　　“诶！你等等！”颜沐凡急了，一把拉住边舒阳的衣服下摆。 　　两人动作都比较急，只听到“嘶啦”的一声。 　　“呃……”颜沐凡缓缓松开手。 　　边舒阳回头，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你这力气，有所提高啊。” 　　颜沐凡立刻：“我给你补！” 　　边舒阳叹口气：“倒也不用。” 　　厨房一应事物收拾妥当，颜沐凡跟着边舒阳上楼到他房间。 　　还在后面念个不停：“真的不用吗？虽然我没缝过衣服，但我保证给你补得好好的。” 　　边舒阳：“行。” 　　颜沐凡没听清，还在絮絮叨叨念着说要将功补过，说什么把边舒阳漏洞的袜子也补了。 　　然后才反应过来，边舒阳同意了。 　　她喜滋滋地跟着边舒阳到了他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颜沐凡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 　　边舒阳指着书桌旁的椅子对颜沐凡说：“坐吧。” 　　说完，他就转身去衣柜里翻出一件上衣。 　　“喂！你说话就说话，好好的脱什么衣服！”颜沐凡刚坐下，就看到上身空荡荡的边舒阳来到她身前。 　　“你不是要补衣服吗？总不能我穿着衣服来吧。” 　　颜沐凡别开脸，小声说：“那你快把衣服穿上啊。” 　　边舒阳本来还想继续逗逗颜沐凡的，看她脸庞逐渐染红，眼神躲闪，偶尔瞥过来一眼，又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转过去。 　　实在很有意思。 　　不过和谐社会，他考虑了一下，还是顺手把上衣又穿上了。 　　他半倚在书桌前，问颜沐凡：“今天留宿吗？” 　　颜沐凡还真的等着边舒阳把衣服递给她呢，听到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地看向他：“干嘛又问这个。” 　　“昨晚你不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么。怕你回招待所睡不着。”边舒阳怕颜沐凡误会，又补了句，“旁边有客房，收拾过，是干净的。” 　　颜沐凡抓了下椅面，有些不自在：“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边舒阳明知故问道：“那你担心什么？” 　　颜沐凡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在，那万一有不干净的东西找上我老板和靖姐她们怎么办？” 　　边舒阳的发言很诚恳：“其实，你在那里才比较容易招那些东西。” 　　颜沐凡：…… 　　她这种招鬼诡异的体质什么时候能被封印住啊。 　　边舒阳看出颜沐凡的纠结，也没再多哄劝，只是说：“所以为了你和你老师同学的安全，在这留宿才是好的选择。” 　　“我……”颜沐凡表情同她内心一样纠结，她躲闪着边舒阳的视线，总感觉一和他对视，自己可能就要忍不住动摇。 　　边舒阳问她：“还没纠结好吗？” 　　被这样直接点出心中所想的状态，颜沐凡有些羞恼，她被激得逆反起来：“既然担心我的安全，为什么不能是你到我那边去住。” 　　她本来只是顺口说的，话一出口再琢磨琢磨，好像这样也可行？ 　　颜沐凡语气更坚定了一些：“你跟我去住招待所。” 第92章 　　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还是由边舒阳送颜沐凡回了招待所。 　　所幸这一晚平安无事。 　　次日，杜老师得到消息，说那户把她们拒之门外的人家要办席了。 　　她特意找人拿了白封，在里面包了几百块钱，带学生上门，打算实地体验一下这里的丧葬流程。 　　办白事的人家户主名叫马宏茂，去世的是他的父亲，马子民。 　　老人年纪大了，89岁寿终正寝，也算是喜丧。 　　家里请了厨师烧流水席的大锅饭，在门口空地上搭了灵棚，找人来哭灵。再旁边就是流水席的桌子，不少村民带了东西包了钱，过来吃流水席。 　　杜老师带着学生混在里面，也不算突兀。 　　颜沐凡没怎么见识过这种场面，坐在大圆桌旁边有些紧张，右手边就是杜老师，她小声提问：“老师，来吃席的人看起来也没显得很悲伤，这样不会让这家人不高兴吗？” 　　其实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来的人岂止是不收敛情绪，他们高谈阔论，一个葬礼搞得倒像是婚礼一样热闹了。 　　杜老师给她解释：“一些老旧地方的风俗就是这样的。有的地方还会邀请戏班来唱戏。你还记得我们昨天访谈时，做的那些记录吧。桃清村历来就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这家人有没有请戏班了。” 　　杜老师一说，颜沐凡也想起来了。 　　她们昨天是有跟受访者谈到关于他们村子的丧葬习俗。颜沐凡还以为他们说的是历史上的事情，没想到还能亲眼看到。 　　据说这个席是要吃一整天的，但她们不能在这呆一整天。 　　大约中午的时间，那家人就会起棺。 　　也就是找几个同族的壮汉，抬着棺材从村口出去，带着由老人直系亲属组成的队伍绕村子走一圈，之后前往老人家的祖坟。 　　杜老师来吃席的目的可不只是吃而已，她自然是奔着“起棺”这个步骤来的。 　　她们吃了没多久，就在饭桌上碰到了一个熟人。 　　“哎呦，这不是杜老师嘛。” 　　颜沐凡闻声抬头，来人就是那个变脸极其迅速的马半莲。对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坐在她们这一桌。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布包。 　　也许是注意到颜沐凡的视线，马半莲问她：“你们怎么没去领饼干和布？” 　　颜沐凡好奇：“还能领这些东西？” 　　马半莲：“你不是安通的吗？这都不知道哇。来吃席的，自然都可以领。人手一份。” 　　她说着，往旁边指了指。 　　杜老师一行顺着马半莲的手往旁边看去。旁边桌的人来来去去，人们似乎都不留很久，吃几口之后就离开，离开时手中都有一个和马半莲差不多样子的布包。 　　按照马半莲的说法，那个布包里装的就是办白事人家事先准备好的饼干。 　　颜沐凡有些不解：“这饼干拿来做什么呢？” 　　“大闺女啊。你这都给我问傻了。当然是吃啊，还能拿回去供起来吗？” 　　颜沐凡咽下剩下的疑问没再问出口。 　　她很好奇，在这种场合拿的饼干，以桃清村如此注意各种风俗礼节的习惯，这里的人竟然不感觉晦气？ 　　他们就不感觉自相矛盾吗？ 　　耳边的哀乐声音渐小，杜老师小声招呼他们往门口看。 　　马宏茂家大门大开，他手里托着老人的遗像从门内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就是抬棺的几个人。旁边还跟着若若干个嚎哭不已的人，有男有女，还有很小的幼童。 　　“嚯，这么大阵仗。”师兄秦开宇不住咋舌，他也没见过这种出殡场面，一时间有些被震惊到了。 　　周围的环境变得安静，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声音都会显得突兀。周围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眼神并不是很友好。 　　杜老师警告性地咳了一声，秦开宇自觉自己口误，低下头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颜沐凡小声问：“老师我们要跟过去看吗？” 　　杜老师看周围的村民有不少人的站了起来，往送葬队伍那边走，于是点了点头。 　　一行人效仿其他村民，不远不近地缀在送葬队伍后面，往村口走去。走到村口，村民就停了下来。 　　杜老师有心想再跟上去看看，只是这个时候如果只有他们几个硬跟着，可能遭人白眼，她脑海中天人交战一番，最后说：“开宇你和我一起，跟着看看情况。” 　　要是被人打了，秦开宇一个男生还能抗揍点。 　　杜老师这边刚做完决定，还没等欧靖开口抗议，就听到抬棺的那边闹出了动静。 　　本来几个人已经快走到村口了。在左后方的一个人脚步一顿，问他右手边的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喂！你动不动忌讳啊！”那人听到这个问题，立刻疾声让那人住嘴。 　　先说话的人被骂，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闭上嘴，硬着头皮继续抬棺往前走。 　　“卟卟卟——” 　　右后方训斥了旁边同事的人，这时也隐约听到了点动静。 　　但他刚骂完人，这时也不好再自己开口问什么。可这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显是从不远处的棺木里冒出来，他后背冷汗渐渐溢出。 　　“我说——”他终于忍不住，也开了口。 　　“咚咚咚！” 　　那声音富有节奏韵律，从小到大，越发清晰。 　　“咚”的一声，没等后面这两个人针对那声音再发出什么讨论。左前方的一个人忽然松了手，满脸惊恐地回头看向棺木，声音都在颤抖：“这里面怎么回事？！我听到好几声，你们不会把活人封里面了吧！”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听到了点声音，再加上少了一个人的力量，这棺木就脱手落了地，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捧着遗像的马宏茂迅速回过头，厉声道：“你们干嘛呢！！！” 　　那是他父亲，这些人想做什么？ 　　旁边陪着走的同族老人立刻呆住了，大声呼喊他们把棺木抬起来：“作孽啊！这还没出村呢，棺木不能落地啊，落地是要诈尸的！” 　　仿佛是在配合他说的这句话，棺材里的动静更大了，甚至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里面的“人”要从钉死的木板中破个洞冲出来。 　　原本站在棺木周围的人，不管是负责抬棺木的，还是马老人的同族亲朋，都不约而同地迅速后退，和棺材拉开距离。 　　负责抬棺的人中有个高声喊着：“我不干了，你们家太晦气！” 　　他招呼着同伴迅速从送葬队伍中离开。 　　剩下负责抬棺的人也跟着跑走，只留下一个人，算是那几个人的头儿，跑到马宏茂旁边，脸上略有些尴尬：“你家这钱我们赚不了，等回头我转回给你。” 　　马宏茂：“诶，你！” 　　那人说完也转身跑远。 　　剩下马宏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说不出话来。 　　“咚！” 　　又一声响从棺材里传出，把马宏茂也吓了一跳，他手一抖，父亲的遗像从他手上落地。 　　有旁系的上了年纪的亲戚高声叫嚷：“作孽呀！这是要起尸了！” 　　“快，边老爷子来了吗？快去找边老爷子！” 　　有被吓得转身跑远的，有招呼着人要把棺材赶快抬起来的，还有喊人去找边舒阳爷爷的。 　　现场乱成一团。 　　“让让！” 　　从人群中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边爷爷大步走来，他身上还是那一身红红绿绿的广场舞着装，后面跟着马子民的某个亲戚，显然是刚从广场请过来的。 　　他捏着一张黄表纸，啪的一下贴在棺木上。 　　原本在地上晃动不止的棺材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立刻没了动静。 　　边爷爷朝马宏茂喊了一声：“愣着做什么？起棺啊。” 　　没了雇佣的抬棺人，只能由马子民的相关亲属上阵。马宏茂把老爷子的遗像交给自己的侄子，带头抬棺。 　　好不容易凑齐了能动手的人，把棺木抬离地面，从棺木中又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得在场的人心中俱是一颤。 　　杜老师一行人站在村口，完整地看完了整起事故。 　　颜沐凡还好，到底也是经历过不少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的人。其他人则面色苍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送葬的队伍。 　　“老、老师。”寇诗琪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杜老师，她不太敢往棺材那边看，紧张地吞咽了下，“我们，还继续跟着吗？” 　　杜老师搓了搓脸，一咬牙：“跟！你们先回去，我和开宇跟着看看。” 　　发生这种事，她估计马家的人也都被惊吓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不太会在意他们，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上去看看。 　　寇诗琪就等着杜老师这句话呢，她点点头：“那老师我们先走啦。” 　　说着，她一手拉着欧靖，另一只手伸向颜沐凡，拽着两个人往招待所方向走。 　　颜沐凡跟着走了两步，复又站定：“诗琪姐，你和靖姐先回，我有点事。” 　　欧靖被刚才的场景吓到，脑子发木，听到颜沐凡说话，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回应：“哦，好，那你去吧。” 　　寇诗琪估计颜沐凡是打算去找她男朋友，也就没管了。她和欧靖跌跌撞撞地往招待所走。 　　颜沐凡看着欧靖和寇诗琪的背影，站了一两秒，之后果断转身，去追杜老师和师兄秦开宇。 　　方向还是很好找的，哀乐的声音不停，颜沐凡出了村口，沿着马路往有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送葬队伍的尾巴。 　　杜老师和秦开宇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小颜？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跟诗琪她们回招待所吗？” 　　颜沐凡平息了一会儿自己的喘息，刚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第93章 　　正午时分，日光灼人。 　　颜沐凡却感觉周身凉意刺骨。 　　她看到不远处队伍里人群四散跑开，有一口棺材孤零零地停在路中央，棺盖开启，一只干枯的手搭在棺材边缘。 　　旁边地上跪着一个人。 　　正是马宏茂。 　　“诈、诈尸了？”旁边传来秦开宇不可置信的声音。 　　杜老师僵在原地。 　　如果说刚才棺内的异常响动，可以用类似于膝跳反应之类的身体自然反应来自我开解，现在的画面就真的没什么科学根据可以解释了。 　　颜沐凡眼中的画面和他们的又有不同，除了棺木上的那只手，她还看到一个老人从棺木中坐起，眼神空洞茫然，周围弥漫着黑气，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宏茂，眼睛里有黑色的液体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沟壑蜿蜒而下。 　　自混乱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他三两步来到棺木旁，轻轻拍了拍搭在棺木上的那只手：“老哥，差不多就行了。” 　　颜沐凡清晰地听到像是牙齿上下摩擦而产生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老人的魂体渐渐靠近棺木旁边的人。 　　“爷爷！”颜沐凡着急地喊出声，生怕老人的魂体会做出什么危及到边爷爷的事情。 　　“小颜？” 　　没想到边爷爷听到她的声音，反而舍了那人转过身来。 　　颜沐凡就眼看着那个老人的魂体嘴巴裂到耳际，朝边爷爷张开血盆大口。 　　“边爷爷！你快躲开！” 　　边爷爷眼神一变，也不见他脚下是怎么动的，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棺木旁边闪到颜沐凡近前。 　　幸运的躲开了那个魂体的攻击。 　　马子民眼珠像是被黑色雾气浸染，变得漆黑。 　　没攻击到边爷爷，倒也没再追上来。他只是从棺木中翻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如果他不是魂体而是实体，这种摔法怕是要发出好大的动静。 　　那马子民的魂体匍匐在地面上，脸部鼓胀，好多个小包出现在他脸上，看起来凹凸不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下蠢蠢欲动。 　　还好颜沐凡近视，看不太清马子民脸上的变化。 　　边爷爷来不及询问她怎么在这，只是嘱咐她带她的老师和同学们躲远点。 　　秦开宇神情有些恍惚地开口：“老师，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离开啊。” 　　杜老师则是褪去了害怕，一脸狂热地看着边爷爷抽出符纸，围着棺木对着空气比划。 　　“走什么？！这是难得的机会！平时哪有机会看到这种古老的习俗了。”杜老师掏出手机，开始拍照录像，“愣着做什么？快打开录音笔和手机记录啊！” 　　秦开宇不可置信地看着杜老师，发现她竟然是认真的，也只能靠在一棵树上，避免自己腿软摔倒，一边无奈地掏出自己的手机也开始录像。 　　杜老师像是入了迷，一边录，还忍不住要往前方凑。 　　她被颜沐凡拦了下来：“老师，录就算了，别靠太近吧。” 　　杜老师看不到，她可是看得到。 　　边爷爷在那边和马子民的残魂正在斗法呢。 　　马子民的残魂伏在地上，四肢着地像是动物，灵敏和凶残程度也带了一些兽性。边爷爷竟然没能一击即中，两“人”开始缠斗起来。 　　马宏茂像是回过神来，趴在地上给他爸磕头。 　　嘴里念叨着：“爹啊。您该走就走了吧。别在这耽搁了。” 　　颜沐凡听觉敏锐，离得不近，倒是也听清了马宏茂嘴里的话，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 　　总感觉马宏茂很有点古怪。 　　估计边爷爷是开了天眼，像是能看到马子民的残魂，眼睛盯着他精准躲避对方的攻击。 　　只是他的符纸似乎对马子民的残魂无甚作用，扔过去的符纸会穿过马子民的魂体，穿过去的符纸像是被烧焦了一样，变成黑色，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颜沐凡想到什么。 　　她从兜里把边爷爷送她的雷击枣木剑拿了出来，也来不及顾及杜老师和秦开宇，喊了边爷爷一声，把枣木剑扔了过去。 　　没想到边爷爷没伸手接，反而往后躲闪了一步。 　　颜沐凡：？ 　　在场的几个人看着枣木剑落到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颜沐凡硬着头皮走过去，从地上把枣木剑捡起来，想要递给边爷爷，却发现边爷爷已经追着残魂跑远了。 　　她只能继续尴尬着把枣木剑收起来。 　　“那个，马大叔，您起来吧。”她小心地拍了下还在不断朝着棺材磕头的马宏茂的肩膀。 　　“啊！” 　　这种情况下，马宏茂没想到还能有“人”拍他。 　　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以那种接近于五体投地的姿势，这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颜沐凡只能走过去蹲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大叔，您起来吧。您父亲，呃，已经躺回去了。” 　　马宏茂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瑟缩着往棺木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搭在棺木边缘的手掌已经不见踪影。 　　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站起来。 　　马子民的尸身此时确实安然躺在棺木中，表情安详，像是从没发生过什么意外一样。 　　马宏茂有些不太好意思，他跟颜沐凡简单道了谢。然后开始打电话找人。 　　毕竟是自己父亲的棺木，怎么也不能就这样晾在道路中间吧。 　　远处，边爷爷也缓缓走了过来。 　　浑身黑气。 　　颜沐凡迎上去问：“边爷爷，您没受伤吧？” 　　边爷爷摇了摇头：“老马头真是不安生，走了都要再搞一出。” 　　颜沐凡感觉他话中有话，眨眨眼，问道：“这个马大爷，之前是和他儿子有什么矛盾吗？” 　　边爷爷：“也没什么矛盾，就是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人嘛。身体不舒服自然就喜欢找点茬，没少给小马和他媳妇气受。这人走了，还得给大家搞点麻烦事儿。” 　　杜老师在旁边也听到了点，她凑上来问：“老大爷，这种情况，你们村里之前出现过吗？看您这，很熟练啊。” 　　边爷爷开始胡说八道：“哈哈，大家就是求个心安，我也没啥正经本事，就靠一身正气。你是小颜老师吧？你们大学做科研的，还信这歪门邪道的呢？” 　　“要说之前我也是不信的，可是今天……”杜老师指了下还躺在路中间的棺木，“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边爷爷：“嗨呀，这不是等着你们给个科学解释嘛。我们这乡下人，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啥原因。” 　　杜老师碰了个软钉子。 　　她以为能从边爷爷这套出来什么消息。没想到前两天还热情招待她们，无话不说的老人家，这还没过两天，就这么排斥她们了。 　　颜沐凡也不知道为什么边爷爷要说这么明显的谎话。难不成是对学校老师有刻板印象，以为她们不接受自己知识体系之外的事情？ 　　但她考虑到边爷爷说不定有自己的考量，也就没多话。 　　她们继续站在这看马宏茂收拾残局也不太合适，杜老师就招呼秦开宇和颜沐凡回招待所去。 　　边爷爷没和她们一道，只是说自己还有点别的事情，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颜沐凡一行人回到村口时，刚好和马宏茂那群亲戚擦肩而过。 　　那些人走得很慢，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很想去抬棺，但碍于马宏茂的话，不得不往村外走。 　　快到招待所，颜沐凡才想起来她应该给边舒阳打个电话。无论是她遇到这种事情，于情于理应该跟边舒阳说一声，就是边爷爷出手这件事，也至少得知会边舒阳一声。 　　没等她打电话呢，杜老师先叫住了她。 　　“诶？小颜，你怎么会准备桃木剑？是不是之前听说过什么？” 　　杜老师可能是因为在边爷爷那里吃了瘪，到颜沐凡这里时，说话也拐弯抹角的。 　　颜沐凡解释：“这个啊，是我家人有这方面信仰，送给我辟邪的。” 　　她没跟老师解释她拿的不是桃木剑，而是雷击枣木剑。杜老师和欧靖一样，都认为她拿的是桃木剑。 　　其实从作用上来说，雷击枣木剑可能会比一般的桃木剑在驱鬼方面杀伤性更强。 　　她之前不太了解，也是问了边舒阳才知道的。 　　不过这方面的知识就没必要跟她们科普了。万一被误会她也有驱鬼的能力，就有点麻烦了。 　　杜老师显然不太相信颜沐凡的说辞，就在她想继续追问的时候，颜沐凡的手机接通了。 　　颜沐凡跟杜老师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就走到旁边去，跟电话那边的边舒阳说明一下今天在马宏茂家里遇到的事情。 　　边舒阳那边信号似乎不太好，她说了几句，对方的声音都是模模糊糊的，两个人鸡同鸭讲了一阵子，谁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颜沐凡只能把电话挂断。 　　她想了想，跟杜老师说了一声，离开招待所，往边爷爷家那边走去。 　　到门口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声。边舒阳和边爷爷似乎都不在。 　　颜沐凡在门口又挂了个电话，这回边舒阳的电话直接变成了关机状态。 　　她的心里浮起一阵不安。 　　总感觉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好的事情。 　　颜沐凡在边爷爷家门口捡了个地方坐下，隔一会儿就给边舒阳挂个电话过去。 　　眼见着太阳西沉，颜沐凡手机都快被她打没电了。边爷爷和边舒阳都没回来。她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这样干等下去不是个事儿。 　　颜沐凡站起身来，决定去找村长问问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联系到边舒阳和边爷爷的。 　　“学委？！你怎么在这？” 　　远远的，传来一道她熟悉的声音。 第94章 　　清风将边舒阳的声音送来，颜沐凡抬头望去，阳光下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她站起来，眯了眯眼睛。 　　边舒阳有些狼狈，衣服上沾满泥点。边爷爷站在他身后，身上没好到哪去。 　　“你们这是？”颜沐凡快走几步，朝他们迎过去，“去帮人修房子了吗？” 　　边舒阳沉着一张脸，看了边爷爷一眼：“驱鬼。” 　　驱鬼？ 　　那得是多强的残魂？颜沐凡从来没见边舒阳狼狈成这个样子，更何况他还是和边爷爷在一起。 　　边爷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讪讪地笑了笑。 　　边舒阳：“进去说。” 　　说着他已经走到门口，把大门打开。 　　进了屋，他先上楼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功夫边爷爷对颜沐凡解释：“嗨呀，其实没什么，就是老马家那事儿。我不是追过去了么。那东西不太好对付，” 　　边舒阳动作很快，边爷爷还在给颜沐凡绘声绘色地讲述他是如何护着马家把棺木送到墓地，在墓地还和那残魂斗了一番的时候，边舒阳擦着头发从楼上下来。 　　颜沐凡听得认真，指出边爷爷话中的一个疏漏：“那他是怎么过去的？” 　　她指了指走过来的边舒阳，又问：“你们身上沾了泥点，难不成是解决完残魂，回来的时候摔了？” 　　边舒阳冷哼一声：“你听他说。” 　　边爷爷瞪眼：“反了你小子了！爷爷哪说错了？” 　　边舒阳：“你是不是说马家那个残魂已经被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你没错？” 　　边爷爷立刻蔫了不少：“嗐，差不多就行了。你和小颜聊天哈，爷爷也去换身衣服。” 　　说着，边爷爷转身往自己房间那边走远。 　　“究竟是怎么回事？”颜沐凡被边舒阳和边爷爷的话搞得一头雾水，整个人云里雾里的。 　　边舒阳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放下自己擦头发的手，毛巾就搭在肩上，把颜沐凡的手攥在手心。 　　一滴水从他的发尾滴下，落在颜沐凡胳膊上。 　　明明略有些凉意，她却感觉胳膊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颜沐凡有些脸热，她把自己的手从边舒阳的手心中拿出来，别开眼神：“别光看我啊。说说发生什么事了。下午给你打电话也莫名其妙的听不清。是墓地那边信号不好吗？” 　　说话间，又有一滴水落在颜沐凡的胳膊上。 　　她看了一眼边舒阳，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头发不擦啊？” 　　边舒阳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嘴角微弯。 　　颜沐凡叹口气，起身，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你往那边转转。” 　　她跪直身子，从边舒阳肩膀上把毛巾捞起来，给他继续擦头发。 　　好像在给一直大狗擦毛啊。 　　她在心里偷偷想，不觉笑出声。 　　“学委你笑什么？” 　　颜沐凡轻轻咳了声，她是不会把在笑什么真的说出来的。 　　颜沐凡没说，边舒阳也没继续追问。 　　两人坐在沙发上享受这短暂的温馨和静谧。 　　没一会儿，边舒阳反手握住颜沐凡的手：“好了，差不多了。” 　　把她拉回到沙发上坐着，虚虚环住她的肩膀，开始讲述下午发生的事情。 　　其实过程要比边爷爷叙述的稍微复杂一点。 　　他原本是去隔壁村帮人看风水，下午就能回来，折返的时候刚好遇上马家送葬队伍。 　　即使当时没开天眼，边舒阳也敏锐感觉到那队伍不太对劲。果然队伍没走多远，他就在队尾看到了边爷爷。 　　边爷爷简单跟他说了下遇到了什么事情。听说处理残魂时，颜沐凡也在场，他就准备赶去招待所，看看颜沐凡的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怕她一个人被吓到。 　　颜沐凡听到这戳了他一下，小声嘟哝了句，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吓到了。 　　边舒阳轻笑：“现在不是那个会被吓到哭的学委了？” 　　颜沐凡鼓起脸：“从来就没有被吓哭过。” 　　边舒阳：“可以。” 　　他被颜沐凡催着继续说故事。既然说要回招待所找她，怎么后来没过来？ 　　自然是被突发事件绊住了。 　　不过这次不是马老爷子再起尸，是队伍里突然有人像是癫痫了一样，翻倒在地口吐白沫。 　　众人第一反应不是找急救过来，而是作鸟兽散，都躲得远远的，像是怕被波及到了。 　　发病的也是个老人家，七拐八拐的算是马子民的一个表哥，跟他关系不错，这次说要来送老弟最后一程。 　　他直系儿女不在，没人上前。 　　边舒阳皱眉，他还没动，边爷爷就跑了过去。 　　他看了一圈，朝其他人喊，说周围没有鬼气，老人估计是太累发病了，招呼马家其他人赶快打急救电话。 　　马宏茂比较着急，说不能再耽误了，怕节外生枝。说留一两个人守着这个远房大伯，其他人快点跟着去祖坟，把他老爹送下墓。 　　没人愿意留下来。 　　边爷爷立刻就不太高兴了，说不然他留下来等救护人员过来。马宏茂立刻变了一副嘴脸，说边老爷子不能留啊，他还指着边老爷子护送过去呢。 　　万一路上他老爹再起尸，就很难办了。 　　边爷爷皱眉，让边舒阳跟过去。 　　边舒阳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他感觉这家人有点奇怪，马子民忽然起尸也很莫名其妙。 　　他跟着去了马家祖坟，仔细观察了周围风水布局，眉头皱得死紧。但没开口问什么。 　　还好这一路没出现什么幺蛾子，棺材被缓缓送入墓地，负责抬棺的几个马家直系都累得不行。 　　他们也很久没干力气活了，哪知道来参加个葬礼，还得干这种事情。 　　放下棺材就要走人。 　　马宏茂哪能干，他过去拉住要走那几个，红脸白脸一个人唱，硬是要把人留下来帮忙填土。 　　人家最后还是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他和他媳妇计雨兰，还有在旁边围观的边舒阳。 　　马宏茂没办法，只能自己往棺材上填土。 　　填土的过程中嘴里还碎碎念着，让他老父亲别折腾了，好好在地下呆着，他会多烧点纸钱的。 　　他话音刚落，棺材里又想起“卟卟卟”的声音。 　　吓得他铁锹直接脱了手。那东西咕噜噜滚到了墓里。 　　风骤起，在场的三个人都感觉身周有凉意。 　　边舒阳掏出牛眼泪擦了擦眼睛。 　　出乎他预料的是，周围并没有什么残魂黑影之类的东西。难不成棺木里的马老爷子真的是肉身成了僵尸？ 　　他让马家夫妇往后站站，自己一个人跳下了墓地。 　　马家给马老爷子准备的墓地够大，马子民的棺材旁边已经放了另一口，里面安置着马子民的妻子，前几年故去的。 　　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马子民的棺材里传出比较细微的动静。 　　边舒阳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是马子民并没死，或者是假死，他正在敲棺求救？ 　　可他跳下去之后，棺材里就没再发出什么动静。 　　边舒阳皱着眉喊了几声马老爷子的名字。 　　马宏茂在上面：“小边啊，你是打算把我老爹叫回来吗？” 　　边舒阳回头看去，马宏茂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穿着单衣被扔到零下二三十度的冬天室外一样。 　　他撑着墓边缘，跳了上来。 　　这时边爷爷也自远方大步走过来，问他们这边为什么还没结束。 　　边舒阳直接询问马宏茂，他们停尸的时间够不够，马子民到底有没有真正咽气。 　　马宏茂听出边舒阳的言外之意，气得脸色又白转红，语气非常不好地反问他难不成他还能把他老子活埋吗？ 　　边爷爷也听出边舒阳的疑惑，他站出来打圆场，说边舒阳才刚回来，不知道也很正常，马老爷子确实是咽气了。当时还找他做了点法事。 　　边舒阳转过头来问边爷爷，如果没什么问题，正常死亡，为什么会找他做法事。 　　马宏茂粗声粗气地说他就是为了让老多下辈子投个好胎，看看边爷爷能不能运作一下。 　　边舒阳简直要气笑了。 　　这还能运作的？ 　　边爷爷也顺着说，自然不能。 　　但是马老爷子确实作古，这个是铁打的事实。 　　“可马老爷子的尸变也是你们有目共睹的吧。”边舒阳说完这话，现场又沉默下来。 　　还是边爷爷看了下时间，催着马宏茂赶快填土，再拖延下去，怕是会更糟糕。 　　马宏茂自己一个人填果然还是填不完，他无奈下只能让媳妇也上场。 　　正常来说填土这活计只能是本家的男丁才能做，媳妇女儿都没资格。但当下情况特殊，马宏茂也顾不得什么老规矩了。 　　边舒阳和边爷爷本来在他填土的时候就打算走的，被马宏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拦下来。说希望他们等着他处理完一起走。 　　他怕再出什么问题。 　　边舒阳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他不认为残魂是什么好东西，但无缘无故，不会有起尸这种事，必然是马宏茂做了什么。 　　他只是不理解边爷爷为什么言语间要护着马宏茂。 　　总算把土填完，马宏茂带着他媳妇头也不回地往桃清村方向跑走，丝毫没有询问边爷爷和边舒阳要不要一起的意思。 　　边舒阳看着对方的背影，双手抱胸没说什么。 　　相比马宏茂，他倒是有问题要问边爷爷。 　　天光已经变得黯淡，眼见着黄昏时分，阴气渐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边舒阳打算先和边爷爷离开，回去后再详细了解情况。 　　哪知这时他们周围响起呜咽声。 　　鬼哭声渐大，边舒阳牛眼泪还没失效，他能看到周围出现了一些他很厌恶的东西。 　　边爷爷还乐呵呵地搭着他的肩膀，跟他说着最近跳舞又学会了什么步伐。 　　边舒阳问：“爷爷，你没看到周围的东西吗？” 　　边爷爷脸上笑意不变：“当然看到了。该你动手了。” 第95章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边舒阳把墓地的残魂都清理干净了。 　　只是边爷爷乐呵呵地作壁上观，美其名曰是要看看边舒阳在外修习的成果，边舒阳一个人摸爬滚打搞得一身狼狈。 　　他还没遇见过这么多残魂同时出现的情况。 　　最后实在忙不过来，边爷爷才加入战局。 　　也不知是边爷爷太长时间没处理残魂，还是广场舞最近跳多累到了，手脚变得颇为不伶俐，倒像是给边舒阳增加挑战难度，故意捣乱来的。 　　边舒阳搞定自己附近的残魂，还得去处理边爷爷那边的。 　　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搞定。 　　两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然后在家门口就见到了颜沐凡。 　　边舒阳本来不打算把这么狼狈影响形象的事情告诉颜沐凡，但她追问个没完，只能简单把在马家祖坟那边的经历说了一遍。 　　颜沐凡听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你说马宏茂看起来很心虚，那之前他对马老爷子好吗？” 　　边舒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这几年大半时间是在外面，放假偶尔回来待几天，没听说马老爷子那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我待的时间太短了，不能证明什么。” 　　颜沐凡接口道：“也就是要确认马老爷子残魂出现，要么是我想办法去找一下马老爷子的残魂，摸一下他身周的雾气，获得他的记忆。要么就是去走访一下马老爷子周围的邻居？” 　　“你还想主动去找残魂？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没防护，可是那些残魂梦寐以求的香饽饽。”边舒阳捏了下颜沐凡的脸，手上用力，颜沐凡被他捏得“嘶”了一声。 　　颜沐凡把边舒阳的手从自己脸上拍下来：“我这不是还有方案二么。” 　　虽然她认为从残魂那边获得记忆其实更快捷更靠谱。 　　确认边舒阳这边没什么问题，颜沐凡就打算回去了。 　　边舒阳问她不在这吃晚饭吗？ 　　颜沐凡想了想：“你和爷爷今天都累坏了，我来准备晚饭吧。” 　　她说到做到，无论边舒阳怎么阻拦，都执意要露一手。最后还是边舒阳用时间不早了，他和爷爷也都有点饿，劝服颜沐凡只是煮个面就好。 　　她的面煮得还算可以。 　　边舒阳在旁边时刻盯着火候和投放调料的数量，想很难吃也不太容易。 　　边爷爷在自己房间躲了一会儿，出来看到桌上只有三碗面，脸垮了下来：“晚上就吃面啊？” 　　边舒阳言简意赅：“不是我煮的。” 　　屋里就三个人，不是边舒阳煮的，是谁煮的，不言而喻了。 　　边爷爷立刻变了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哎呀，小颜煮的呀。那我得好好尝尝。” 　　说完，就吸了一大口：“嗯！孙媳妇儿手艺真棒！” 　　他说着拍了拍边舒阳的胳膊：“你小子有福气了啊。不像是我，娶了个媳妇手艺差得要命，逼得我只能自己下厨。” 　　边舒阳冷冷开口：“你手艺也没比奶奶好到哪儿去。” 　　边爷爷：“臭小子！” 　　吃完饭，边爷爷硬要拉着颜沐凡看她有没有把他教的口诀记数，颜沐凡只能顶着一张红脸，拿出那把枣木剑对着空气比划。 　　“不错不错。”边爷爷拍拍手，“咱小颜就是悟性高。” 　　颜沐凡：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也谈不上悟性高吧。 　　不过她现在确实有所进步。因为沉幽木手串彻底失效的缘故，她走在路上偶尔就能看到一些黑色、灰色或者发白透明的残魂，一般情况下两方相安无事，偶尔也会有黑色残魂察觉到颜沐凡能看到他们，故意凑上来的情况发生。 　　颜沐凡一般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过去——她现在已经能控制住自己至少脸上不露出过于惊慌害怕的表情了。 　　偶尔有的残魂外表过于惊悚，她的表情管理没到位，和残魂视线对上，就不是那么容易能绕开的。 　　边舒阳和他爷爷教的法咒这时候就起作用了。 　　也许是她确实在这方面颇有天分，只要一念咒，那些残魂自动自觉地就从她身前跑开，远远的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比划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黑得彻底。 　　边舒阳拿了件外套出来：“走吧，送你回去。” 　　说着，他把外套披在了颜沐凡身上。 　　不知什么缘故，这天晚上气温骤降，颜沐凡下午出来的，没穿外套，她倒是没感觉多冷，只是下意识地抱着胳膊。 　　她身上一暖，肩膀一重，是边舒阳的手臂揽了过来，把她拢在自己怀里。 　　暖意自接触的地方传来，颜沐凡的心也被烘得热乎乎的。 　　边爷爷乐呵呵地冲他们挥了挥手，自己回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路上没什么人了，偶尔路过的也是要去旁边小超市买夜宵的青年。他们似乎都认识边舒阳，路过的时候还和他打招呼。 　　边舒阳依旧保持着高冷人设不倒，对方招呼他，他也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冷吗？”边舒阳的声音到颜沐凡耳边，就暖了许多。 　　颜沐凡眼睛一转：“还有点。” 　　“哦？”边舒阳的手从她的肩膀挪到腰际，将她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他微俯身靠近颜沐凡的耳际，“那要不要抱着你走？” 　　颜沐凡忽然变结巴：“那，那也不必。” 　　闲聊间，他们已经来到招待所门口。边舒阳嘱咐道：“晚上不要出来乱逛了，村子里不太对劲。” 　　颜沐凡不服气：“我本来也没乱逛过，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晚上闲逛到我门口的。” 　　边舒阳：“好好好。总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过来。” 　　他伸手摸了摸颜沐凡的头：“走了。” 　　颜沐凡伸手拉住边舒阳的衣襟：“喂！” 　　边舒阳有些不解地回望：“嗯？” 　　颜沐凡左右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原本坐在前台的小妹似乎已经下班，很久都没见人出现。 　　她轻咬下唇，上前一步，靠近边舒阳，仰头看他。 　　手微微用力，把边舒阳往下拽了下。 　　轻轻踮起脚尖，直视着边舒阳的眼睛眨了眨，又不好意思地垂下，挺翘的睫毛抖个不停，如同她此时跃动不已的心。 　　边舒阳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清晰可闻，他转回身，双手搭在颜沐凡的腰间。 　　颜沐凡有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随着边舒阳一寸寸靠近，她自己的心跳也一点点加快。 　　对方的手从腰间上移，托住她的后颈，让她把头仰得再高一点，呼吸交错间，她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落在了自己唇边。 　　带有一点点柠檬味香皂的香气。 　　“你还记得沐凡她男朋友住哪吗？” 　　“当然了。我这记忆力，你瞧不起我吗？” 　　“这么晚了，沐凡还没回来，别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吧？” 　　不远处响起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颜沐凡吓得猛推了一下边舒阳。 　　因为反作用力的缘故，她自己反而摔倒在地上。 　　边舒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要拉她时，颜沐凡已经坐在地上喊痛了。 　　脚步声逐渐走近，两个人从拐角处出现。 　　是秦开宇和欧靖。 　　四个人在招待所前厅大眼瞪小眼。 　　欧靖一脸迷惑地看着状态很奇怪的颜沐凡和边舒阳：“你们，不是在吵架吧？” 　　其实她心中想的是，别是让她撞见什么“家暴”现场了吧。 　　边校草为人虽然有点冷，但平时看他对颜沐凡还挺好的，不应当是那种两个人有了纠纷，就对女朋友大打出手的人。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不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欧靖想着，脸色逐渐变得糟糕起来，她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颜沐凡和边舒阳之间，自己动手把颜沐凡拉起来，护在身后。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跟一个女孩子动手？！你还是不是男人？” 　　秦开宇一时间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但欧靖都开麦了，他作为师兄自然也是要护着点刚入门的小师妹的。于是也走过来站到欧靖旁边，冷着一张脸瞪边舒阳。 　　颜沐凡急了，她拉了下欧靖：“没！唉。你们别误会，我们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了。” 　　“你别替他开脱！”欧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颜沐凡，她这么着急的样子，更是坐实了欧靖心中的猜想。 　　她转过来跟颜沐凡说：“靖姐可见过不少这样的男的，一个个的都要上社会新闻。你可别一时心软，以为他们能悔过，嘴里说得再好听，也改不了自己的恶习。” 　　颜沐凡哭笑不得：“真不是，我真就是一下没站稳，自己绊倒了。你看我身上也没哪受伤了啊。” 　　欧靖看颜沐凡说得确实很认真，将信将疑地又打量了一下边舒阳，问颜沐凡：“真没事儿啊？” 　　颜沐凡：“真没事儿。” 　　她喊边舒阳：“诶，你别傻站着不说话嘛。” 　　边舒阳脸上不显，心里其实很憋屈，气氛正好，这种时候被打断，总是不太爽的。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打交道的那种人，听到颜沐凡喊他，也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 　　这种表现让本来已经放下一半心的欧靖又升起一些怀疑。 　　边舒阳似乎是懒得解释了，他直接把颜沐凡从欧靖身后拉了过来，冷声：“我们之前没矛盾。” 　　欧靖像是被他的这种态度激起了一点火气，声音变大了一些：“诶，你！” 　　颜沐凡赶快在中间做和事佬：“别别别，一场误会，都别气。” 　　她感觉身后的人揽着她的手略微收紧，自己主动往对方那边也靠了靠。 　　“靖姐，你们怎么出来了？”颜沐凡想着还是赶快转移话题吧。 　　欧靖轻哼了一声：“还不是担心你。” 　　颜沐凡嘴角微弯：“啊，靖姐你们……”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欧靖和秦开宇身上，徐徐升起一点黑雾。 第96章 　　一般有黑色雾气缠身，就说明至少他们接触过残魂，沾染上了一些怨气。 　　颜沐凡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轻轻推开边舒阳，朝欧靖和秦开宇的方向走近两步。 　　“你看到什么了？”边舒阳注意到颜沐凡的眼神变了，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沐凡，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欧靖被颜沐凡盯得有点毛毛的，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 　　颜沐凡向欧靖身上的黑雾伸出手，那黑雾像是害怕她一样，迅速绕开她，往欧靖身体的另一侧移动。 　　颜沐凡一开始没回答边舒阳和欧靖的疑问，她转而问秦开宇：“我走之后，你们不会是又去马家祖坟那边看他们下葬了吧？” 　　“呃……”欧靖一脸被戳穿的尴尬，答案不言而喻。 　　欧靖：“到底怎么了？诶，我们俩没去，是杜老师，她一定要去看看，让我们几个留在招待所等她。” 　　颜沐凡：“杜老师没事吧？” 　　欧靖：“怎么说呢，看起来不像是有事，不知道杜老师在马家祖坟那边看到什么了，回来之后就拿着她的手机反复看。但是我看她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生病了。晚上喊她吃饭她也不吃。然后看你这么久还没回来，我们就有点担心，这不就打算出来找你了么。” 　　颜沐凡和边舒阳对视了一眼：“我想上去看看老师。” 　　欧靖答得很干脆：“嗯，我陪你一起去。诗琪正在房间里看着老师呢。” 　　“今天这事儿实在太邪门了。”欧靖叹口气，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想起中午的经历，她仍有些后怕，“今天那个……马什么来着，诶，就那个马爷爷吧，我看到他的手了，指甲全是黑的。” 　　欧靖闭了下眼，她眼前似乎浮现那个老人干枯瘦削的手指的画面。 　　“诶，今天中午出手的那个老爷子，好像是……”她存了一半话，看了一眼边舒阳。 　　颜沐凡跟着欧靖往他们住的房间那边走，应道：“嗯，是边爷爷啊。我们不是还去他家里吃饭了么。” 　　欧靖尴尬一笑：“啊，是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怪了，我都没仔细看。那个边爷爷是懂这些的哈，那边学弟……” 　　她吞吞吐吐地就是想打听边舒阳是不是也懂这些五行八卦之类的东西。 　　颜沐凡也不是个蠢人，自然知道欧靖拐弯抹角的是想问什么。 　　“他是略懂一些，一会儿让他给老师看看。” 　　颜沐凡这话说完，被边舒阳拉着的手就感觉到一股力道。她轻微地对他摇了摇头。 　　“呃。”欧靖飞速扫了一眼边舒阳，“那就麻烦边学弟了哈。” 　　欧靖是有点尴尬的。刚还对边舒阳没个好脸色，现在却巴巴地等人家帮忙，好像有点不太会做人。 　　“嗯，可以。”他语调虽冷，却没带什么情绪，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在他记忆中都被擦除了一样。 　　颜沐凡反手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胳膊，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一直板着脸的边舒阳对着她才略微弯了弯嘴角。 　　很快，四人到了杜老师和寇诗琪的房间门口，房门虚掩着，里面没什么动静。 　　欧靖走在前面，先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这间屋子的格局和欧靖、颜沐凡那间格局差不多，也是一进门就能看到并排放着的两张单人床。 　　他们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杜老师。 　　寇诗琪似乎不在房间里。 　　欧靖三两步来到杜老师床边，她俯身蹲在老师床前，低声呼唤着杜文茵：“老师？老师你感觉怎么样？” 　　杜文茵呼吸声很沉，如果单听呼吸声，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她眼睛半闭半睁，口唇也微微张开，舌头半吐出来，脸色蜡黄，额头全是虚汗，整个人看上去糟糕极了。 　　“欧靖！沐凡，你们回来了！！” 　　颜沐凡转过头去，是寇诗琪，从外面推门进来。她手里还拿着一块毛巾，半新不旧的，看起来是招待所提供的。 　　“诗琪！”欧靖从床边站起来，“老师这是怎么了？我这刚离开没多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寇诗琪拿着毛巾，眼泪汪汪地走了过来，哽咽着说：“就你出门没多久，老师问我你做什么去，我说你去找沐凡了。老师嘴里念叨着，‘沐凡？哪个沐凡？’，我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习惯性地回答她，说不就是我们今年刚收的小师妹，颜沐凡啊。” 　　“她的眼睛开始发直，嘴里反复念叨着沐凡的名字，然后就说要找个地方躺一躺。躺到床上就变成这样了。我一摸老师额头，烫得都能煎鸡蛋了，就赶快去给她冰毛巾。” 　　欧靖听到这话，伸手试了一下杜老师的额头，果然烫得很。 　　秦开宇当机立断：“我去给老师买退烧药！” 　　说着就急冲冲地出了门。 　　欧靖：“诶！” 　　她说慢了，没来得及叫住秦开宇。不过这也不重要，虽然她有别的猜测，秦开宇去买退烧药的话，说不定也能用上。 　　“沐凡，你看……”欧靖从杜老师床边让开，她的意思很明显。 　　寇诗琪不知道欧靖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边舒阳没动。 　　其实这个时候他的作用不如颜沐凡，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以颜沐凡的眼睛，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了。 　　只是颜沐凡这种能力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他开口道：“清下场吧，学委你留下。” 　　欧靖干脆地答应了，还推着寇诗琪出门。 　　“沐凡你们这是要干嘛？” 　　“来来来，先出来，我跟你解释。” 　　欧靖带着寇诗琪离开房间，还周到地掩上了门。门板不厚，能听到走廊里欧靖在跟寇诗琪解释。 　　边舒阳低笑了一声：“你那个靖姐对这种事情接受得还挺快。” 　　颜沐凡：“毕竟是自己亲眼所见，估计这几个小时她们也有不少别的推测，哪怕再不可能，也只能是最可能的结论了。” 　　边舒阳只是看着她，没再说话。 　　颜沐凡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清了下嗓子：“好了。看看杜老师的情况吧。” 　　她之前也没见过这种事，只希望边舒阳经历得多，可以给她解释解释。 　　“杜老师身上你没看到什么雾气？” 　　“没有。” 　　很奇怪，相比靖姐她们，杜老师身上反而很干净。干净得倒有些不正常了。 　　欧靖、秦开宇还有寇诗琪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黑色雾气。边舒阳说这个好解释，她们中午在现场，可能被残魂透体而过，所以多少留下一些痕迹。 　　但杜老师身上这么干净，他也没办法解释。至于杜老师现在的状态…… 　　颜沐凡看不出来，边舒阳就只有动用别的方法了。 　　他在兜里挑挑拣拣，找出一张符纸，随后将它贴在了杜老师的额头上。 　　原本木然躺在床上的杜老师手脚忽然开始抽搐。 　　边舒阳笃定道：“杜老师的魂丢了。” 　　颜沐凡问：“那怎么办？” 　　边舒阳：“叫。” 　　颜沐凡：“叫魂啊？” 　　边舒阳沉默了一下，说：“杜老师她可能比较麻烦。一般叫魂得是直系亲属。” 　　直系亲属，她们上哪儿找杜老师的直系亲属去，还得把人家带到桃清村。 　　颜沐凡突发奇想：“魂之间多少都有点联系的吧？如果杜老师只是部分魂丢了，如果我用放点血，让杜老师体内的生魂尝到点，那会不会把其他流落在外面的引回来？” 　　边舒阳沉声，语带威胁：“你别异想天开啊。” 　　颜沐凡越想越感觉这个方法可行。 　　她趁边舒阳环顾房间，想确认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导致杜老师变成当前状态的时候，摸到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卷线，拔出上面插着的那根针，飞速在自己左手食指上戳了一下。 　　伤口极小，她用力按了一下食指指腹，才有一个小小的血珠从指尖冒出来。 　　又抽了一张面巾纸，把那点眼看就快干了的血蹭到纸巾上。 　　边舒阳回头时，刚好看到颜沐凡把带着一点血迹的纸巾放到杜老师被子上。 　　他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一个箭步来到颜沐凡身前，攥住她的手。 　　“诶，疼疼疼！你别急呀！”颜沐凡积极主动承认错误，“我就扎了一小下，你看这都愈合了。” 　　边舒阳闭了下眼，狠狠做了个深呼吸，冷着脸不跟她说话。 　　只是攥着颜沐凡的手稍微松了点。 　　颜沐凡的血果然有效果。 　　她看着透明略发白的魂体自杜老师身体里飘出来，然后又有一个和杜老师长得差不多的，略有些发灰的魂体从墙壁中钻了出来，直接扑到颜沐凡放在杜老师被子上的那枚纸巾上。 　　“来了！” 　　边舒阳已经趁这个机会又抹了些牛眼泪在自己眼睑上。 　　他也看到杜老师的生魂归来。 　　没给魂魄蹭颜沐凡的血的机会，边舒阳直接大手一扫，把那张纸巾扯过来捏在另一只手里。 　　杜老师的魂魄颜色立刻深了一些，朝着边舒阳就扑了过去。 　　“别！”颜沐凡下意识感觉边舒阳会攻击杜老师，伸手就去拦着杜老师的魂魄。 　　没想到她还真的拦了下来。 　　不仅拦下来，她顺势一推，直接把杜老师的生魂推回了她的身体里。 　　躺在床上的老板，嘴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随后悠悠醒转。 　　看着房间里只有边舒阳和颜沐凡，杜老师有点发懵。 　　“小颜，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颜沐凡：“呃……” 　　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那个，靖姐，老师醒啦！” 　　关键时候，只能求助一下场外观众了。 　　欧靖和寇诗琪在外面听到了动静，本来就想着能不能进去看看，恰逢颜沐凡的呼唤，迅速推门进来。 　　寇诗琪有些激动地站到杜老师床边：“老师！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杜老师：“我……” 第97章 　　杜老师好像把这一天的记忆都丢掉了。 　　她没了去参加马老先生葬礼的记忆，更没有看到尸变的记忆。她断然否认世界上会有这种不科学的事情发生。语气很差，潜台词暗示，如果不是她涵养好，欧靖和寇诗琪又是她得意的学生，她都要骂人了。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 　　欧靖感觉解释的语言也没什么说服力，不如用实际表现来唤醒老师的记忆，说：“老师，你看看你录的像就知道了。” 　　那些拍摄下来的怪诞恐怖的画面，她当时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寇诗琪则不同意：“别啊。老师你可千万别看。” 　　她对欧靖说：“老师变得异常说不定就跟她下午反复看那些东西有关，她这一看，万一再出问题可怎么办。” 　　欧靖看了颜沐凡一眼：“我们这不是有高人在么。能治好一次，还怕治不好第二次？” 　　杜文茵：“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说我手机里有什么？” 　　手机就放在床旁边，杜文茵把手机拿过来，准备验证欧靖她们说的“鬼”话。这时才发现，她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的手机大多数时候用来充当照相机和普通联络工具的作用，从来没出现过这种要用的时候电量不足的情况。 　　她的眉头缓缓皱起，即使不太相信欧靖说的这种可能性，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疑惑。 　　如果不是像这些学生们说的，她一直抱着手机在看那些被拍下的视频，手机的电是怎么被耗光的？ 　　难不成她真的在葬礼上拍到了什么？ 　　世界上真的有“诈尸”这种事情？ 　　杜文茵把手机充上电，脑子一阵发晕，感觉自己身上哪哪都不对劲。她脸色又白了几分，靠坐在床头。 　　“呼——我回来了，药我买回来了。”秦开宇这时破门而入，喘着粗气，手里提了一大袋子药。 　　他看到杜文茵半坐在床上，欣喜道：“老师你醒了啊！” 　　杜老师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秦开宇跟被泼了一身冷水一样，立刻蔫了下来。他拿着那袋药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就算平时她是个刻板严肃的人，对他们这些学生，不说和蔼可亲吧，至少态度一直是温和的。 　　这是生了场病，身体不适，所以情绪也跟着不好了么？ 　　秦开宇自我开解了一番，又恢复了之前的活力。他把那袋子药放到老师的床头柜上，说：“老师你退烧了吗？我去跟您烧点热水哈。” 　　说完捞过放在墙角的暖瓶，就要出屋去打水。 　　杜文茵开口：“等等。开宇，你说说我们今天都做什么了？” 　　秦开宇一脸莫名。 　　他还不知道杜文茵对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没印象了这件事。 　　但老师发话，自然是要听从的。他就带着迷惑的表情，开始复述今天他们一整天的经历。讲到老师状若癫狂的拿着手机不放，反复观看视频时，杜文茵脸色变得更不好了。 　　一提及视频，就像是所有人都在说她不正常一样。 　　手机这时候也达到了足够开机的电量，杜文茵开启自己手机，准备找一找切实的证据。 　　她点开相册，里面满满一排都是日期为今天的视频。 　　杜文茵黑着脸挨个点开查看了一遍。 　　能看出当时拿着手机的自己应该处于一种慌乱的状态，手抖得不行，画面也一直在晃动，基本看不出什么东西。 　　现场一片混乱，人们推挤着尖叫着，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也侧面佐证了，他们今天参与的那场葬礼肯定发生了一些不太合常理的事情。 　　“证据”在手，杜文茵对欧靖描述的事情也将信将疑起来。 　　杜文茵清醒过来，颜沐凡和边舒阳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至于她信或者不信，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颜沐凡先开口说很晚了，老师也累了需要休息，杜文茵点了点头，让他们也都回去休息了。 　　出了杜老师的房间，欧靖刚要开口跟颜沐凡说些什么，就看她被边舒阳拉走了。 　　欧靖耸了耸肩，回了自己的房间。 　　“诶？要去哪？”颜沐凡能明显感觉到拉着自己手腕的前面那人身上传来的怒气。 　　她猛然想起杜老师是因为什么而醒过来。 　　边舒阳怕不是就在生她这样做的气吧。 　　虽然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她就是莫名心虚起来。 　　边舒阳带她到走廊角落处，把她困在墙角，一脸寒霜：“你刚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颜沐凡低着头，垂着眼，不敢和边舒阳对视：“杜老师不是醒过来了嘛。” 　　“你没想过万一招来的不是你杜老师的魂体，而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怎么样吗？” 　　颜沐凡陪了个笑脸：“哎呀，不会的，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你在旁边吗？” 　　她一抬头，就看到边舒阳黑得可怕的脸。 　　他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不像是平时状态的边舒阳。 　　就算是她用那种方式唤回杜文茵，在颜沐凡预想中，边舒阳也不应该气成这样。 　　她伸出手，覆上边舒阳攥紧的左手，轻轻捏了下。 　　自知理亏，颜沐凡想着至少安抚一下边舒阳的情绪。 　　她拉着边舒阳的手晃了晃，软声道：“别气了嘛。” 　　但边舒阳没什么反应，依旧冰着一张脸。他原本一直盯着颜沐凡，现在调转视线，越过她透过他们旁边的窗户，看向外面。 　　“我跟你说过我父母早就去世的事情。”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像是结了冰。 　　颜沐凡不知道为什么边舒阳忽然提到这件事，她轻声“嗯”了一下，没发问，只等对方继续说。 　　隐隐的，她感觉边舒阳对她取血引魂生这么大气，可能跟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关系。 　　边舒阳：“我小时候一直是住在爷爷家的，从小也算是有天分，他很早就把家学教给我。但是我父母不太喜欢这方面的东西，大约我九岁的时候吧，他们说我不能继续在村里念小学，要带我回安通找个好学校好好学习，就把我从爷爷家带走。”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央着爷爷为我‘主持公道’，好好教育他儿子，但爷爷没说话，就看着爸妈把我带走，说这样也好，我不掺和这些事情也好。” 　　“他们开着车带我从村子往市里的方向去，路上出了事。” 　　边舒阳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起这段经历不是发生在他身上，而是复述一场他看过的电影。 　　抽离了感情，只是单纯地叙述一个事实。 　　但颜沐凡知道，边舒阳心里一定不像他外表那样平静，不然他就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联想到他父母的事情。 　　她安抚性地拍了拍边舒阳的手背，边舒阳原本捏紧的手松了松，颜沐凡借机把他的手展开。 　　由拳变掌，边舒阳像是也因此放松了一些，他身周不再那么冷硬，颜沐凡把自己的手伸到他的指尖，和他十指交握，边舒阳低下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的手，轻轻呼出一口气，主动又握紧了一些。 　　颜沐凡：“然后呢？发生意外了是吗？” 　　边舒阳的声音依旧有些消沉：“是。” 　　他说：“当时我在不开天眼的状态下，也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我爸妈不能，我看着有‘人’站在路中间，没等我提醒他们，车子就从那‘人’中间穿过去了。那“人”似乎很生气，从后面追上来，趴在后车窗上，我把我这边的车窗摇了上去，提醒他们也把车窗关上。” 　　颜沐凡感觉她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边舒阳说他父母没听他的话，那东西顺着前车窗爬了进来。 　　其实那个残魂没多少道行，做不了什么。 　　但样子非常吓人，把边父吓得手一抖，方向盘一个右打死，直接出了车祸。 　　他们被送到医院，边舒阳轻伤没出什么问题。边父和边母经过一番急救，也活了下来。 　　颜沐凡咽下嘴里的“万幸”。 　　后面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否则边舒阳不会是这个状态，而且以现实来说，他的父母确实就是很早就不在了。 　　果然，边舒阳用隐忍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们出院回了家，等回家之后，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告诉爷爷，把爷爷叫来。他们理都不理我。是我打电话给爷爷的。爷爷来了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不再是他们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再是他们了”？ 　　颜沐凡脑子转得很快，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串在一起，加上边舒阳口中，边父边母的异常，得出了一个她自己的不敢相信的结论。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不会是，有恶灵附身在叔叔阿姨身上了吧？” 　　边舒阳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不是附身，是直接把他们的魂魄赶了出去。” 　　“其实车祸之后，他们俩的生魂就被挤出了身体。抢占他们身体的恶灵也是在那个路段出的事，因为心生怨念变成了地缚灵，想要轮回转世，就需要抓人代替他们。” 　　“不幸的是，我们刚好走在那条路上，出了事。” 　　颜沐凡和边舒阳的一只手牢牢握着，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渐渐变冷。 　　她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了边舒阳，自己靠在对方的胸口，像是想借此动作给对方一点温暖。 　　边舒阳的声音不停：“爷爷来了之后就把那两个恶灵除掉了。但我父母的生魂也回不来了。爷爷和我想过很多办法，都没能把他们从那条路上超度，最后……” 　　“最后只能……” 　　他的声音渐低：“他们永远回不来了。” 　　颜沐凡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她扬起脸，手向上伸，轻触边舒阳的脸颊。 第98章 　　月光透过窗户轻轻浅浅地落在边舒阳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清冷的色调，晕染得他锋利的五官愈发疏冷。 　　颜沐凡的手攀上对方的侧脸。 　　手指轻动，她的眼睛也有些发涩。 　　“我……” 　　看着边舒阳眼底浓郁的化不开的伤痛，她不知自己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心情好转一些。 　　边舒阳却轻轻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 　　听到这话，颜沐凡只感觉自己的心更加酸涩胀痛。 　　脑子一热，她将手绕到边舒阳颈后，同时努力踮起脚，把他拉向自己这边，一只手拿下自己的眼镜，不管不顾地撞上去。 　　难以抑制的情绪催着她想离边舒阳近些、再近些。 　　边舒阳被颜沐凡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呆了一瞬，很快，他化被动为主动，重重地吸吮对方的唇瓣。 　　两人被各自内心汹涌激荡的情绪驱使，依着本能向对方索取。 　　是索取，也是安抚。 　　很快，这场“战役”的挑起者举白旗投降，颜沐凡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原本挂在边舒阳颈后的手渐渐脱力，滑至两人之间。她轻轻推了推边舒阳，然而对方根本没接收到她的讯号，仍然蛮横地进攻。 　　另一只手一松，原本拿在手里的眼睛也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等……” 　　她张口的瞬间，边舒阳无师自通地径直入侵。 　　原本闭着的眼睛蓦地睁大，看到近在咫尺的边舒阳的脸，她愈发脸热，又不好意思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边舒阳的动作才趋于和缓，颜沐凡早就腿软，完全是靠着边舒阳支撑着才勉强站着。 　　他轻轻啄吻掉她无意间流出的眼泪，低笑：“怎么还哭了呢。” 　　颜沐凡用毫无杀伤力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只轻哼了一声，就把自己埋在对方身前，不愿再让边舒阳看到自己的脸。 　　边舒阳的手放到她的后背上，像哄小朋友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 　　许久，她听到上方飘来一句极轻的话。 　　“学委，谢谢。” 　　颜沐凡迅速把自己从边舒阳怀里□□，抬头：“喂！你什么意思啊？我刚才……我才不是……” 　　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眼镜戴上，像是重新穿上了盔甲。 　　没想到她刚戴上眼镜，又被对方轻松摘了下来，然后俯身在她唇边轻轻亲了一口。 　　“你不是，但我是。” 　　边舒阳又帮她把眼镜戴了回去。 　　颜沐凡一时语塞：“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重物在地上拖曳的声音。 　　在安静的走廊里分外明显。 　　边舒阳先于颜沐凡察觉到，他迅速转过身，把颜沐凡掩在身后，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 　　周围温度迅速降低，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在逐渐靠近。 　　不久前还旖旎的气氛一扫而光。 　　颜沐凡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自边舒阳身后探出头，看到走廊远处不断朝他们靠近的东西，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东西过来了？离我们多远？”边舒阳迅速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符咒。 　　他带的牛眼泪已经用光，鬼物没有现形，就只能靠颜沐凡了。 　　颜沐凡抓了一下他后背的衣服：“它走到那个垃圾桶附近了。啊，它在镜子旁边停下来了。” 　　哪怕是和边舒阳在一起，也有过多次这种撞见奇形怪状的残魂的经历，冷不丁看到这种东西还是很不舒服。 　　向他们逐渐逼近的似人非人，浑身被一团黑雾包裹着，走着走着，四肢和身上的器官就会落到地上，像是没有被组装好的样子，走一走就要散架了。 　　它会停下，把落在地上的肢体捡起来，再用力怼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拖着残躯继续蹒跚往前。 　　它在距离两人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颜沐凡在它走动的过程中，实时给边舒阳转播她看到的画面，正当边舒阳准备出手时，没想到那东西停了下来。 　　“我们进入鬼域了。” 　　颜沐凡惊诧：“什么时候？” 　　她只顾着盯着那个朝他们逼近的残魂，没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被拽到鬼域。 　　不过周围走廊墙面似乎变得不对劲起来，扭曲变形，不像是现实世界中会出现的效果。 　　他们确实被拉到鬼域之中了。 　　“你也看到那东西了？那是什么？” 　　边舒阳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这种残魂，一般是死前经历了一些比较大的灾难，比如遭遇地震等等天灾，身体上受到的伤太深，以至于在魂体状态下也会表现出来。” 　　颜沐凡歪了下头：“可村子里没出现过重大灾难？” 　　“近几年没出现过。” 　　就在他们讨论的这空当，那个支离破碎的残魂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好像恢复正常了？”颜沐凡看了下走廊墙壁，现在看起来和平时的状态没什么差别。 　　边舒阳：“嗯。” 　　“那个鬼是怎么回事？就只是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吗？”颜沐凡对那个残魂的出现很是迷惑。 　　边舒阳皱着眉。 　　不管是马家老爷子忽然诈尸，还是近段时间几次出现的残魂，都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有爷爷在村子里坐镇，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偶尔找上他们帮忙的，无非也就是看看风水之类的工作。 　　特别是两次在招待所看到的残魂，通过残魂的外部状态来看，并不是最近形成的，一看就有些年份了。 　　可为什么还能在他们面前出现？爷爷和他不是早几年已经把村子里的这种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吗？ 　　回去还要和爷爷确认一下情况。 　　边舒阳想着，将手中的符纸按照方位甩到墙上。 　　颜沐凡看了一眼：“这个贴在墙上，不会把招待所老板吓到吧？” 　　边舒阳：“他如果找过来，你们就说我来过，这符纸是帮他旺个宅。” 　　颜沐凡忍不住笑了：“你什么时候也会胡说八道了。” 　　边舒阳手里的符纸都用上了，挑眉：“怎么是胡说八道？他这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再传出来闹鬼，直接就关门大吉了。我让他这地方幸免于难，还不算旺宅？” 　　颜沐凡竖拇指：“有道理。” 　　边舒阳捏住她的拇指，把她的手攥到掌心：“走吧，时间太晚，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我过来看看你们老师，确认一下没有其他恶灵入体。” 　　* 　　次日，颜沐凡起床去杜老师屋里看她，发现她脸色苍白的窝在床上，还艰难地挣扎着要起床。寇诗琪在旁边软声劝：“老师，你不舒服就休息一天吧。调研的事情我们去做就行。” 　　杜老师几次试着起床都失败。她手脚发软，最多也只能勉强倚着床头半坐起身，一打算从床上起来，就头晕目眩，又倒回去。 　　这样折腾几次，她自己就没什么力气了，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颜沐凡也过去劝了几句，杜老师实在是晕得厉害，只能又躺回床上，就着寇诗琪拿过来的水杯，把退烧药吃下肚。 　　探望过杜老师，颜沐凡把寇诗琪拉到走廊，压低声音问她杜老师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 　　寇诗琪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说：“老师这是怎么了呢？要说异常，你感觉老师昨天那样子还不异常吗？” 　　她的声音更低：“昨天葬礼上诈尸我们也都看到了，她还要继续调研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我已经想回家了。” 　　颜沐凡没什么能安慰她的，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害怕才正常。她昨晚回房间，和欧靖聊了一会儿，一向大大咧咧的欧靖也说了类似的话。 　　她探寻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寇诗琪叹口气：“能怎么办，继续调研呗。” 　　“你不怕吗？” 　　寇诗琪：“怕啊。可是我更怕毕不了业。就老师这种习惯，不调查出来依着我们现有框架中能解释出来的理论，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昨晚和欧靖聊到后面，对方也差不多是这种说法。 　　为了毕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不过她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想要了解马子民为什么会尸变，想知道她撞见的这两次残魂和马子民有没有联系，想要寻根究底的好奇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因为采访大纲中的问题比较细致，前天颜沐凡和杜老师一共也就走访了四户人家，昨天又因为参加葬礼出了事，耽误了一天，整体进度缓慢。 　　今天杜老师不在，颜沐凡只能一个人去走访。 　　除了大纲列出来的那些问题，她还打算侧面打探一下大家对于马家老人尸变的看法。 　　她刚从招待所出门，就在门口碰到了她采访的第一位村民，住在村口的那个马半莲。 　　浅浅点头问了个好，颜沐凡就准备朝她计划中的那户人家走去。 　　“闺女，来，你来。” 　　颜沐凡指了指自己：“您是在叫我？” 　　马半莲拍了下腿：“那可不，不是叫你还能叫谁啊？” 　　颜沐凡走近：“阿姨，什么事情啊？” 　　“你们怎么还在这啊？” 　　颜沐凡有些不解：“啊？我们是来做调研的呀，没做完不会走的。” 　　马半莲：“哦呦。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胆子大啊。你们没看到昨天老马头诈尸了啊？也怪我，不应该跟你们说那些杂七杂八的，还让你们去老马头的白事掺和。” 　　这马半莲话里有话，一边说着，眼神一边往某个地方飘。 　　颜沐凡装作没听懂：“这怎么说的呢，我们之前也没见过这种现象，所以更要留下来研究了。” 　　“嗨呀，我就有话直说了吧。”马半莲嘴里“啧”了一声，“那老马头诈尸，估计是跟你们有关系。老马家本来要去找你们讨个说法的，还是被我拦下来的。” 第99章 　　天空中飘过一朵乌云，把太阳遮住，因为光线遮挡，整个街道瞬间阴了下来。 　　颜沐凡难以置信地看向马半莲：“马老先生的尸变和我们有关？” 　　马半莲：“唉，你这个闺女非得让我说得这么明白。” 　　她拉下脸：“要不是你们在灵堂里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那老爷子怎么可能尸变。” 　　颜沐凡不甘道：“过来吃席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是我们了？”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规矩，不可能犯忌讳。”马半莲一脸不屑，“也就只有你们，来这的目的不就是想知道我们村里的忌讳？知道了还不照做，惹得马老爷子生气，都气活过来了。” 　　颜沐凡：“当时你可是和我们一起，关于村子里葬礼相关的忌讳，我们可都是问的你，与其说是我们没做好，不如说是你有什么没说全吧。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们说的？” 　　“呃……”马半莲被颜沐凡的气势压倒，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一点心虚的表情。 　　这点细微的神色变化被颜沐凡抓到，她立刻说：“果然是有！” 　　其实颜沐凡不认为马子民的尸变是跟什么“做了犯忌讳的事情”有关，她还记得，边舒阳曾说过，残魂的本质，其实是人的一些残留于世的执念，马子民的尸变不仅仅是尸体上出现异常，还有残魂的出现，那必然跟他某些执念有关。 　　只是马半莲上来就把锅甩给她们师生，让她很不舒服，自然就要奋力反驳。 　　没想到马半莲果然是在说谎骗人，也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图什么。 　　颜沐凡往前走了两步：“所以有什么忌讳是你没跟我们说，或者说错了的？” 　　马半莲眼神乱飘：“其实也不算什么忌讳，嗐，就是不能在灵棚前面蹦跳。我想着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说这件事。” 　　颜沐凡：？？？ 　　昨天他们一进去就找地方坐下了，离灵棚最近的时候，也就是老师带着他们到那边鞠了个躬，老师跟那家人说了两句“节哀顺变”，走形式宽慰两句。 　　哪有人蹦跳？ 　　即使是抱着调研学习的心态，也给了那家人最基本的尊重，何谈犯忌讳？ 　　马半莲：“还有就是不能穿红色。我看你们里面有个小姑娘带着一个红色的耳坠，肯定是那东西作祟，出了问题。” 　　这就有点胡说八道了。 　　寇诗琪、欧靖和她，没一个人是戴耳环的。 　　“谁？哪个人？”颜沐凡不服气，掏出手机把出来做调研前一起拍的合照怼到马半莲眼前。 　　马半莲只扫了一眼：“这照片里没有。” 　　颜沐凡皱眉：“那你看错了。这次调研只有我们几个人过来，你看到的那个什么在灵堂前蹦跳，还戴着红耳坠的人跟我们没关系。” 　　马半莲：“不可能，她就坐在你们边上，还对着你们那个什么杜老师笑。就那天，你们来我家里对我问东问西的时候，她也在旁边。” 　　马半莲信誓旦旦，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颜沐凡条件反射般地抖了一下。 　　真的有马半莲口中的女孩一直跟在她们旁边吗？ 　　颜沐凡看着马半莲，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对。 　　不管是人还是鬼，如果真的出现在她们旁边，她肯定能看见。 　　可为什么马半莲脸上看不出半点扯谎骗人的样子？ 　　究竟是她太能伪装，还是她口中的那个鬼道行高深，以至于她都没看到。 　　这件事情可以暂时搁在一边，回去问问老师或者靖姐她们，如果她们也看到，那可能就是她记忆出现了偏差，如果不是的话，就找边爷爷问问。 　　说不定马半莲口中的那个女孩和马家尸变确实有关系。 　　颜沐凡决定暂时不去走访了，先去一趟边舒阳那边，问问边爷爷有没有时间开招待所，看一下杜老师是不是有离魂后遗症，正好也可以问下关于马半莲口中说的那个女孩，到底存不存在。 　　边舒阳爷爷家大门是打开的，颜沐凡到了之后招呼一声，直接进门。 　　进门就看到边舒阳在院子里打拳，长臂舒展，身姿矫捷。 　　边舒阳也听到有人来的声音，他往颜沐凡那边看了一眼，手上脚上动作没停，继续把剩下的几招打完。 　　擦掉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边舒阳走到颜沐凡近前：“过来吃早饭吗？你老师怎么样了？” 　　颜沐凡本来没打算吃早饭的，被边舒阳这么一问倒是有些饿了。 　　只是相比吃早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爷爷呢？” 　　边舒阳脸上原本的笑容微敛，眉毛轻轻皱起：“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跳广场舞。” 　　“又去跳了？这么早？” 　　颜沐凡感觉她到的这几天，听边爷爷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去跳广场舞。 　　她举高手按了下边舒阳的眉心：“爷爷去锻炼身体还不好吗？你怎么这个表情？” 　　边舒阳把她的手从自己额头摘下来，拉着她往屋里走：“之前他偶尔也会去，但从来没像最近这么频繁。几乎一天到晚都不着家了。” 　　颜沐凡跟着边舒阳进了屋，又跟着他到厨房，看他在电饭煲里盛了两碗粥出来。 　　她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个，爷爷一个人有多久了？他会不会是在广场那边认识了什么人啊？” 　　也不怪颜沐凡往这个方向去想，林欣的毕业论文就是这个方向的选题，颜沐凡还问过她是怎么想到要做这方面研究，林欣说她爷爷奶奶去那边小广场跳舞，差点被第三者插足了。 　　这个故事让颜沐凡印象深刻。 　　边舒阳对她的说法反应并不是很大，他递给颜沐凡一双筷子，又从冰箱里把自家腌的小咸菜拿了出来。 　　“不会的，如果有情况，爷爷肯定会跟我说。他从没说过在那边认识什么人。” 　　米香入鼻，颜沐凡深深吸了一口香气，感觉自己更饿了，她跟着边舒阳坐到桌边，两人边吃边聊。 　　边舒阳神色还是略有些凝重：“我这次回来，爷爷表现得很奇怪。” 　　颜沐凡咽下嘴里的粥，问他：“怎么说？边爷爷哪里奇怪？是对你态度不好了吗？还是不理你了？跟你说刚回家的时候，都是家里的宝贝，再待两三天，就要两看相厌了。很正常的。现在你们可能就到了互相厌烦的那个阶段了。” 　　边舒阳无奈一笑，勾起食指，用第二个关节点了一下颜沐凡的鼻子：“收一收你那些奇怪的理论。” 　　“我总感觉，这段时间爷爷有点躲着我。” 　　“具体表现？只是天天出去跳广场舞吗？这也算不上什么吧？爷爷年纪大了了，想休息休息，不摆摊算卦，驱鬼辟邪，那不也很正常吗？” 　　边舒阳表情仍未舒缓：“希望是我多想了吧。说起来，你老师怎么样了？” 　　“哦，对，本来我是想找爷爷帮忙看看的。我老板高烧烧得狠厉当，吃药也不太管用。还有就是，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之前采访过的一个婶子。马半莲你认识吗？” 　　颜沐凡把她和马半莲之间的对话给边舒阳复述了一遍。 　　“她看到了你没看到的‘人’？”边舒阳的表情是明显的不信。 　　颜沐凡：“是吧，我也不太信她说的话。我也不感觉马老爷子尸变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为什么会突然诈尸呢？” 　　边舒阳：“虽说跟着爷爷除了些鬼，近些年里，我也是头一次见到诈尸。” 　　颜沐凡把筷子放好，用手撑着下巴：“你曾说残魂是因为人的执念不散，那尸变是因为什么呢？执念不散，又重新回到人的身体里，表现上就是诈尸了？那马老爷子有什么执念，让他肉身撞棺材。” 　　她又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推论：“你和爷爷在墓地时，确认马老爷子是已经没有呼吸了吗？他不会还活着的时候，被马宏茂强行塞到棺材里了吧。” 　　边舒阳：“应该不会。这个马宏茂曾经找过爷爷，想让他帮忙看看家里和祖坟的风水。当时我初学堪舆，爷爷让我试试手，是我去看的。” 　　“那得是多少年前了。那个马爷爷身体怎么样？看他年纪也很大了。在去世前有没有长时间卧病在床啊？” 　　她依稀还有印象，就在昨天葬礼上出现骚乱时，隐约看到了那个马爷爷的手。指甲青灰，关键是手臂手腕上，似乎有些青紫。 　　边舒阳：“马爷爷近几年确实身体不太好，也很长时间没看到他出来走动了。” 　　颜沐凡：“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边舒阳：“你的意思是，马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待他不好，所以……” 　　颜沐凡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我的猜想吧。喂，你才是桃清村的人，怎么也比我更了解情况吧？” 　　边舒阳还未开口，门口就传来有人叫门的声音。 　　“边老爷子，在家吗？” 　　大门没关，那人直接走了进来。 　　边舒阳听到了声音，站起身从屋内走出，颜沐凡跟在他身后。 　　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颜沐凡认识这个人。 　　来人是马宏茂的妻子，计雨兰。 　　边舒阳问：“您找我爷爷？他不在，应该在小广场那边锻炼身体。” 　　计雨兰对边舒阳还算熟悉，看到颜沐凡愣了一下，很快又把视线移走。 　　“唉？边老爷子不在小广场啊。”计雨兰似乎有些着急，“我是从那边过来的，没看到他人，还以为他在家呢。” 　　颜沐凡在边舒阳身后拽了下他的衣服，边舒阳略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婶子，您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计雨兰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第100章 　　马家的人会找过来，这是他们之前就想过的。 　　出了那种事情，不过来找人帮忙才不正常。 　　只是他们没想到，计雨兰的目标是边爷爷。 　　近几年边爷爷已经不出手，有人上门求他出山，要么是推辞过去，要么是扔给边舒阳。所以一到边舒阳放假，他都会变得特别忙，附近十里八村的都听说过他们爷孙的名号，就等着他回来呢。 　　除了计雨兰冲着边爷爷来的这一点，她话中还有一件事让边舒阳有点在意。 　　她说边爷爷不在小广场那边。 　　那爷爷去了哪里？ 　　“那个，您要不要进来坐着说？” 　　颜沐凡的话打断了边舒阳的思考，他对计雨兰点了下头：“对，您进来吧。” 　　他暂时把疑惑放在一边，优先听计雨兰说说她来的目的。 　　对方的表情很是忸怩，边舒阳直觉不只是帮他们看看马老爷子的魂体这么简单。 　　颜沐凡看边舒阳不太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只能自作主张把对方邀请进门，引到沙发旁边坐下，也学着边爷爷的样子沏了一壶茶。 　　计雨兰接过颜沐凡递来的水杯，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连道谢都没说。 　　颜沐凡倒也不在意，反正也只是遵循最基本的礼貌罢了。 　　倒是边舒阳，眉头渐渐皱起，看着计雨兰的眼神从平静逐渐凌厉。 　　计雨兰被边舒阳盯得不太舒服，轻咳一声，挤出了一句：“闺女挺俊的，女朋友哇？” 　　边舒阳像是不太愿意搭理她，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字。 　　颜沐凡对他使了个眼色。 　　当下还是了解计雨兰来这里，是不是和马老爷子的事情有关比较重要，别计较太多。 　　边舒阳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冰着脸。 　　没办法，颜沐凡只能自己来了。 　　她和煦一笑：“阿姨，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呀？” 　　计雨兰看她一眼，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她绞着手，一会儿看一眼边舒阳，一会儿看眼颜沐凡，一会儿又往门口看两眼。 　　好像不只是因为颜沐凡在场的缘故，而像是在害怕什么。 　　“边老爷子原本说今天要去我们那看一眼，但是一直没来，我这才上门的。” 　　等了许久，计雨兰终于发话。 　　这句话让颜沐凡和边舒阳更加疑惑。 　　他们都没听边爷爷说过他今天要去马家的事情，而且他这还失约了。 　　“昨天好不容易把爸安顿好，我们以为都没事儿了。晚上就正常守灵嘛。因为，呃，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的缘故，原本说要来陪着守灵的几个叔伯兄弟都说他们有事，不来了。晚上也就我和我家那口子守灵。” 　　边舒阳突然插话：“马俊鸿呢？” 　　“啊，他，他不是在国外呢么，回来一趟挺费劲的，就没跟他说。而且俊鸿和他爷爷关系这么好，现在又是他期末考试关键时候，我们就想着过段时间他那边没啥事儿了再跟他说。” 　　边舒阳沉默了一瞬。 　　颜沐凡在旁边听出来了，边舒阳问的马俊鸿，应该就是计雨兰夫妇的儿子。 　　马爷爷去世这件事情，作为孙子的马俊鸿并不知道。 　　边舒阳问：“是晚上发生了什么是吗？” 　　计雨兰说话前又看了门口一眼：“呃，啊，对。”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脸色却仍旧不太好，似乎热茶也没能给她带来一点暖意：“晚上只有我和你马叔，我们俩年纪也大了，熬不了那么久，两三点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扛不住了。我劝他去眯一会，他也不同意，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了点。” 　　“然后就听到棚子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宏茂绕过去看了一眼，是个花圈。那个花圈离我们不远，按理来说倒的时候应该也能看到，但我们就是没看到。” 　　“然后哇，不知道是几点，反正就是天还挺黑，就还没亮的时候，那花圈又倒了几次。宏茂扶了两次，心里也有点发毛了。不光他心里发毛，我这心也‘得得得’地跳哇，都快跳出来了。” 　　计雨兰有点啰嗦，翻来覆去地就是在说昨晚他们在灵堂前守灵，然后经历龄数次花圈倒了的情况。 　　只是花圈倒了，不至于这么紧张地跑过来找边爷爷吧。 　　颜沐凡有点无奈：“说不定就是风吹倒的呢？” 　　“哪儿能啊，昨天晚上连一根头发丝那么大的风都没有。”计雨兰瞥了一眼颜沐凡，嘴角下撇，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 　　颜沐凡装作没看见：“所以昨晚只是花圈倒了几次？” 　　计雨兰收回眼神，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双手收紧，声音变低：“不，除了那之外，还发生了怪事。” 　　是夜，气温比白天要低不少，即使是三伏天，长时间坐在外面，还是需要披一件长袖才不会感觉凉飕飕的。 　　马宏茂皱着眉第三次把花圈扶了起来，进了灵棚坐下，眼神发直地看向眼前的虚空。 　　计雨兰拢紧自己身上的外套，压低声音，说话时还往外看了一眼：“宏茂，你说是爸回来了吗？” 　　“也许吧。”马宏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计雨兰被他这种态度惹得有点窝火，她推了一下马宏茂：“明天找边家人来看看，该处理的就处理了。” 　　“什么叫该处理的就处理了？！”马宏茂的语气很愤怒，但他脖子没动，脸上仍旧是木然的。 　　计雨兰本来被马宏茂这个语气激得也不太高兴，刚想说话，抬头看到马宏茂的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马宏茂原本脸上只是略有一点皱纹，并不明显，但现在，他像是老了二三十岁，皮肤干瘪，皱纹爬满了整张脸，眼皮下垂，眼睛像是睁不开一样，眼珠混沌，木然地看着前方，头发也变成全白，稀稀疏疏地趴在头上。 　　“你……你这……” 　　马宏茂似乎对自己的变化一无所觉，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向计雨兰：“大呼小叫的，干嘛？不知道尊敬一点老人？” 　　说话间，他的声音也变得虚薄干哑，变成了一把老年人的嗓子。 　　计雨兰想跑，但她怕自己也变成马宏茂这副样子，赶快把手机拿出来，切换成前置摄像头，看自己的脸。 　　她的脸依旧正常，虽然不复年轻时风姿绰约，倒也还有点韵味。 　　刚要把手机收起来，计雨兰眼神看到了自己拿着手机的手。 　　上面布满了皱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斑纹，是会出现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的那种斑纹。 　　“不不不！”计雨兰把外套的袖子往上拉，让她惊慌失措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手臂整个都变得皱巴巴的，关节处竟然还出现了褥疮。 　　“不可能！” 　　她把外套整个脱下来，里面穿的是短袖衣服，能清楚地看到她左右两只手臂都老化了。 　　计雨兰用力搓着自己的胳膊，像认为那些皱纹都是假象，覆盖在她原本真正的皮肤表面，可以像污垢一样搓一搓就掉下来。 　　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力，也只是把皮肤搓得更红，那些皱纹和老年斑丝毫不见变化。 　　“你发什么疯！”马宏茂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只看到计雨兰状如癫狂的在那边折腾自己。 　　“咳咳。”听到自己说话声，马宏茂察觉到不对劲，他以为自己是受了凉，嗓子不舒服，用力咳了几声，再跟计雨兰说话，想让她镇定一点，却发现自己说话声依旧苍老。 　　计雨兰把手机怼到马宏茂眼前：“什么我发疯，你看看你自己！” 　　马宏茂看到手机中的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手一抖，计雨兰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都碎了。 　　“这，这怎么回事？！”马宏茂摸着自己的脸，声音也不自觉变大， 　　计雨兰声音都是尖的：“怎么回事？能怎么回事？肯定是咱爹的魂儿回来了！中午闹那一出没闹够，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请了地府的神官出来折腾我们。快、快多给爹烧点纸！” 　　马宏茂：“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我爹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中午那肯定是哪里的黄皮子（注1）从他老人家脚边走过，把他惊扰到了。” 　　他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动起来，抓了一大把纸钱，填到供桌前用来烧纸的锅里，嘴里念念叨叨。 　　纸钱烧了起来，上面出现的火却不是正常火焰的颜色，蓝幽幽的，像是墓地里可能会出现的鬼火。 　　马宏茂被这鬼火的颜色又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坐，脚往前伸，不自觉碰到那口锅。 　　还在燃烧的纸钱落到地上，连带着把别的东西也烧了起来，火苗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往马宏茂身上烧过去。 　　马宏茂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半躺在地上看火苗往自己身上蹿。 　　“呀！！！” 　　计雨兰冲过来，用自己手上的外套拍向马宏茂身上的火，然而那火没停，她的外套也烧了起来，在挥动间，沾了火的外套蹭到马宏茂脸上，他的脸也迅速烧了起来。 　　马宏茂现在像是反应过来，也找回了痛感，他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翻滚哀嚎。 　　计雨兰被眼前诡异的情况吓傻了，她尖叫着把手里的外套扔下，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很奇怪的是，那蓝色的火焰沾上马宏茂之后，原本在地上和烧纸锅里的就都渐趋熄灭，而马宏茂身上的火也没再变大，没几分钟也就被他扑腾着熄灭了。 　　马宏茂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计雨兰试探着走过去戳了下马宏茂，对方仍然不动。 　　她用尽力气把马宏茂翻了过来，对方胸膛轻微起伏，还有呼吸，显然是还活着。 　　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马宏茂的脸不再是衰老状态，却毫无烧伤痕迹，只是头发和眉毛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黄皮子，黄鼠狼别称。 第101章 　　对于计雨兰和马宏茂来说，这晚怪事一件接一件。 　　已经被计雨兰翻过身的马宏茂自嘴里发出长长一声叹息，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计雨兰，一直盯着她。 　　“宏、宏茂？” 　　计雨兰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马宏茂，她往前迈了一步，又把脚收回去。 　　马宏茂撑着地面坐起来，声音低哑：“我见到老爷子了。” 　　他的声音不再苍老，像是完全恢复了。 　　用手撑着额头，马宏茂摩挲了两下他已经不复存在的眉毛，然后又摸了摸脑瓜顶。似乎对他须发全无这件事并不在意。 　　计雨兰不敢靠近，只配合着问他：“你看到咱爹了？” 　　“爹躺在地上被人拖着走，我想过去把他扶起来，也过不去。”马宏茂的声音透着疲惫和痛心，“拖着他的那个人看不清头脸，估计是无常吧，我扑过去求他别折磨爹。” 　　“那个鬼说，是我爹自己站不起来的。他还懒得拖呢。说完，就把爹给搁下。一脚把我踹回来了。” 　　眼泪蜿蜒着从他脸上落下，马宏茂哀嚎起来：“爹啊。儿子不孝，让你受苦了啊！” 　　计雨兰看着马宏茂在那哭，哭着哭着就站起来，靠近她，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嘴里一边哭，还一边喊着：“你这个，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爹也不会受苦。” 　　计雨兰被他打蒙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马宏茂：“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照顾咱爹照顾得不好，他也不能那么早早的就作古！”马宏茂扬起手还要打她。被计雨兰尖叫着咬住了手掌。 　　她也气急，下嘴极狠，嘴里呜咽着：“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让我照顾你爹，自己不管，在外面寻欢作乐，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扔下马宏茂的手，扑上去和他厮打成一团：“你个狗东西，我好心好意给爹找了护工，你还怨我？！” 　　马宏茂一愣，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老父亲生病体弱，一开始他就懒得伺候，把照顾人的活计扔给了计雨兰。计雨兰也没照顾多久，自己受不了，就找了个24小时的护工。 　　让她比较满意的是那护工要价不高，是个外乡来打工的。 　　他站在原地挨了一会儿计雨兰的捶打，低着头不说话了。 　　计雨兰打了几下，自己也累了，往地上一坐，开始喘粗气。 　　她歇了一会儿，就开始嚎：“你这个没良心的呀。我天天照顾儿子，又照顾你爸。我也想他多活几年啊，有他在，有他的退休金，我们还能松快松快。给他办葬礼买墓地，还得往里倒搭钱。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你。” 　　马宏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斥：“行了，别嚎了你。” 　　计雨兰嚎也嚎过，哭也哭累了，坐在那边抽抽搭搭。 　　“我爹在地下不安生。明天你去老边家喊边老头来，让他们过来看看我爹为啥成了鬼还在地上站不起来。” 　　这就有了计雨兰去找边爷爷，之后又找到家里来的事情。 　　她掐头去尾，调整了些措辞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跟颜沐凡和边舒阳两个人讲了一遍。 　　颜沐凡听得直皱眉：“你说忽然发现你们两个变老了？” 　　她说着，眼神往计雨兰胳膊上飘。 　　计雨兰今天没穿外套，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胳膊露在外面，却不像是她说的那样，什么老人斑之类的，都没有。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计雨兰一只手抓着自己另一只胳膊，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我在灵堂眯了一觉，醒过来胳膊就恢复原样了。我也怀疑昨天的经历是做梦，但是一问你们马叔，他说他也记得昨天晚上那些怪事。这不就对上了？总不能是我们两个刚好做了同样的梦吧。” 　　边舒阳：“也不是不可能。我倒是也可以去看看。” 　　说着，他率先站了起来。 　　计雨兰看他这样子似乎是现在就要去看看，喜上眉梢：“好啊，走走走。” 　　按理来说今天也还是要摆席的，但昨天出了那档子事，村里人都避着马宏茂他们家走，更别说去他家吃白席了。 　　颜沐凡和边舒阳到了马宏茂家门口，灵棚里只有马宏茂一个。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发直地看向前方，计雨兰跟他打招呼说边家人来了，他也只是直着眼神看了计雨兰一眼，脖子非常僵硬地点了点头。 　　计雨兰眼睛立刻红了，她小声对边舒阳和颜沐凡说：“刚起床的时候，老马还好，能和我把昨天晚上的事儿对一遍。我们刚说完话，他就这副样子，像是脑子坏了。” 　　颜沐凡仔细打量了一下马宏茂。他的眉毛和头发还在，脸上的样子也符合他当下的年龄。只是整个人气质都有些呆滞，没什么精神，如果平时的话，可能也就会让人以为是太累了，但结合计雨兰的话，看起来就很诡异了。 　　真的很像是丢了魂，一双眼睛里也没什么生气。 　　边舒阳只是看了他一眼，对颜沐凡摇了摇头。 　　他四下环顾了灵棚的布置，和平时他们村里的习惯差不太多。也没什么诡异的地方。 　　“我进去看看吧。” 　　听到边舒阳的要求，计雨兰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颜沐凡也跟在边舒阳后面，两人来到马宏茂家院中。 　　马宏茂家里和边爷爷以及马半莲家里不太一样，主屋正对面没有房子了。 　　颜沐凡注意到，边舒阳进门后，眉头越皱越紧。 　　这点不仅是她，马宏茂也发现了。他忙不迭地凑上来，有些紧张地问：“舒阳啊。马叔家这是有什么不太好的吗？只要你说，我这边立马就改。” 　　“您家的祠堂呢？”边舒阳说着，眼神扫向主屋正对面的那块空地上。 　　颜沐凡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那个地方是家祠啊，那边舒阳家的那个，也是家祠？ 　　难怪那天她看到有鬼手从窗户伸出来，边舒阳和边爷爷都是一脸不相信的眼神。可如果是家祠的话，边爷爷家的那个，为什么会那么破旧，还用锁头锁着，这逢年过节的，还能去祭拜吗？ 　　颜沐凡出神地想着这个问题，马宏茂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马宏茂脸色一变：“那个……” 　　边舒阳：“我前几年来还是有的，现在是打算推翻重建吗？” 　　马宏茂尴尬一笑：“对对，是打算重建呢，这不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么。这边没啥好看的，舒阳，你给看看我爹，他老人家的魂儿是不是还在。啊对，舒阳你也能下阴（注1）吧？” 　　边舒阳看着马宏茂没说话。 　　马宏茂犹自喋喋不休：“我家雨兰过去的时候跟你说了吧。昨天我们俩撞鬼啦。我梦到我爹在地下受了委屈，你帮忙给看看，他是在下面得罪了谁，要多少钱打点关系。” 　　“你推了家祠有段时间，其实没打算翻修，而是想改建成别的用途吧？”边舒阳打断马宏茂的话。 　　“这、这话怎么说的。”马宏茂用力一挥手，“舒阳啊，话可不兴乱说，我怎么可能把家祠的地方用来搞别的呢。” 　　边舒阳点点头：“嗯。” 　　似乎是因为边舒阳的问题，马宏茂一时间也不敢搭话了。他搓着手跟在边舒阳后面。 　　边舒阳推开主屋的房门，迈步进门。 　　“有看到什么东西吗？”他询问颜沐凡。 　　边舒阳没有刻意收敛说话声，跟在他们旁边的马宏茂自然也听到了。 　　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颜沐凡。 　　当边舒阳带着颜沐凡一起来的时候，马宏茂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 　　跟在边舒阳旁边，看起来一副学生模样，两人之间自带了一股情侣的气氛，加上计雨兰之前碎嘴跟他扯东扯西的时候说过，说边舒阳回来，还带了个小女朋友。 　　马宏茂看到第一眼，就猜到颜沐凡是边舒阳女朋友。心里还有点不高兴。 　　这边家小子虽然也给十里八村的都“办过事”，但马宏茂其实一直对这种事情持怀疑态度。之前找边老爷子看风水，也是老爹极力要求他才登门求边老爷子过来。 　　哪怕经历了昨天的诡异事件，他仍然没有完全相信这种事情。 　　要不然他也不能把宗祠推了。 　　本来就对边家小子的实力抱有怀疑，更别说他还这么不专业的把女朋友也带过来了。 　　他以为只是年轻人上头，把女朋友带来凑热闹。 　　但边舒阳却开口询问旁边那个小丫头，让他对边舒阳带的那个小丫头产生了一点好奇。 　　在这好奇的趋势下，他仔细打量着颜沐凡。 　　颜沐凡意识到马宏茂投过来的视线，有些不适地往边舒阳身后躲了躲。 　　对方的视线不是正常人的那种打量，反而带了一些让她不太舒服神色。 　　她其实看到了些东西，有点犹豫要不要当着马宏茂的面跟边舒阳说。 　　左手边是客厅里摆放沙发和电视的空间，再往左，似乎有个屋子。她能看到一扇门虚掩着，有一些黑色雾气，就从那个门中缓缓飘逸出来。 　　无需她开口，边舒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左侧的屋子。 　　他眯了眯眼睛，记忆中那是马家老爷子，马子民的房间。 　　只是过了这几年，不知道马宏茂是不是还让他的老父亲住在那里。 　　“那间屋子吗？”边舒阳跟颜沐凡确认。 　　颜沐凡犹豫着点了点头。 　　边舒阳也没问马宏茂，径自往那间屋子走。 　　颜沐凡拉了一下边舒阳的胳膊。 　　“没事。”边舒阳对着颜沐凡自然是和声和气的。 　　马宏茂有些惊讶地看向边舒阳，他记忆中，这个小子一向对人都是冷情冷心的，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不同的一面。 　　果然还是难过美人关。 　　希望不要因为小姑娘在，能力也下滑了就好。 　　马宏茂这样想着，就看到边舒阳打开了他不想让对方打开的那扇门。 　　“诶！” 　　奇怪了，他明明是锁着门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下阴”，下到阴间与鬼魂沟通。 第102章 　　门一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 　　饶是边舒阳也被顶得往后退了一步，颜沐凡更是被他拦在身后，避免被如此酸爽的味道熏到。 　　而在颜沐凡眼中，当边舒阳把门打开时，黑色雾气大股大股地涌出，像是一群原本被封在密闭容器中的苍蝇，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蜂拥而出。 　　她想躲避也来不及。 　　手指触到黑色雾气，她立刻被拉到某人的执念之中。 　　* 　　“他”已经好多天不能动弹了。 　　不是他手脚或者哪里受了伤，是因为他被人绑在了床上。 　　他不能说话，不能喊叫，因为那人不让。如果他发出声音，晚上就没东西吃了。 　　晚上是他一天仅有的一顿饭。 　　他也不知道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如今这把年纪，放在别人家都是含饴弄孙，乐享天年的，而他呢？只能躺在床上，恨自己不如早早就死了。 　　“咚！” 　　门被踹开。 　　“喂，吃饭了。”那人总算是来了。 　　那人把绑着他的束缚带解开，问他能不能自己吃。 　　他努力点头，那人却不耐烦地开口：“行不行啊？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吱’一声这么费劲吗？” 　　“啊啊——” 　　太长时间不说话，他似乎忘记了如何开口。 　　“啧。”那人很不耐烦地把一个小不锈钢碗怼到他手上。 　　碗里盛着粥，还有小半个泡得半湿的馒头。 　　他倒不是嫌弃这些饭菜，大半辈子他也差不多就吃这些，也就近几年，条件稍微好了点，能吃上点肉和菜。 　　只是他现在四肢无力，勉强抖着手，把勺柄握在手里，勺子稳了，但这个姿势很难把粥舀起来。 　　给他送东西的那人倚在门边，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偶尔看他一眼，发出一两声不屑的笑声。 　　他呢？只能一次次尝试把粥喂到自己嘴里。 　　然而大半都洒在了自己衣襟上。 　　那人看了一会儿手机，像是才发现他没吃到粥，反而洒了自己一身。 　　“诶你这个人，你喝不到不能说吗？没长嘴啊？” 　　那人一脸火气地冲了过来，一把夺走他手里的勺子和碗。 　　“吃！” 　　那人舀了一勺，直接怼进他的嘴里。 　　他自己喝的时候，因为动作慢，粥在半路上就凉了，而那人急忙忙地，直接把一勺粥塞进来，热粥把他的舌头烫了个泡。 　　他支吾着想用嘴把勺子推开，惹得那人生起气来。 　　“你这老东西，不想吃？那就别吃了。” 　　说着拿着碗就想走。 　　他实在太饿了，看着东西被拿走，张开嘴“啊啊啊”地叫了好几声。 　　“叫叫叫，就知道叫！”那人忽然站住，脸上是明显的不耐和厌恶，但还是折返回来，又坐在他的床边，重新开始给他喂粥，嘴上还不停，“也就是我，你看看，但凡换个别人，你这粥都吃不上。我还给你喂到嘴边。” 　　不过回来之后，喂的也不算用心。 　　估计是意识到是因为温度的关系，他吃不下，那人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试图把碗里的粥弄凉一些。 　　趁给粥散热气的功夫，用勺子抵着半个馒头，送到他嘴边。 　　“给，吃这个！” 　　依旧是不耐烦的语气。 　　如果是正常的馒头，他可能吃不下，如今这个被粥跑了大半天，差不多连芯子都软了，他倒是也能抿着吃下肚。 　　吃了馒头，又被压着把剩下的粥都吃了。那人转手又把他绑回了床上。 　　“行了。歇着吧。” 　　那人走时还不断絮絮叨叨：“你看这待遇多好，有人伺候吃喝拉撒，一天天的躺床上就行。还有工资发。” 　　走到门口，那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嘿，不过这工资自己也用不上。” 　　那人转身出门，门“砰”地一响，直接锁上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真的不如死了的好。 　　* 　　“回来了？” 　　一双手扶着自己，她有些腿软地靠在了一个人身上，眨了眨眼，眼前不再是刺目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个她熟悉的胸膛。 　　“诶？舒阳啊？你小女朋友咋了？不舒服吗？叔这有空房，要不要上去躺会儿啊？” 　　颜沐凡又眨了眨眼。 　　她撑着边舒阳，缓缓站直身体。 　　“没事，我还好。” 　　马宏茂的声音犹在耳边：“真没事儿啊？别硬撑啊。诶，我说你们别进那个房间，你们还不听。那屋自从我老父亲去世之后就没收拾。” 　　听到这话，颜沐凡迅速扭头看了马宏茂一眼，随后又转过来给了边舒阳一个眼神。 　　边舒阳大概也能猜到颜沐凡是通过她自己的能力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些过往估计和马宏茂还有马子民有关。 　　他扶着颜沐凡去沙发上坐下：“你先歇一会儿，我再去确认一下那间屋子。” 　　马宏茂的话拦不住边舒阳，他反问对方：“你不是要看看马爷爷的情况吗？” 　　马宏茂就熄火了。 　　颜沐凡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头，回忆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 　　很显然，她碰上的是马子民的执念，刚才的视角，也是马子民的。 　　那应该是他生前不多时的一段经历。 　　颜沐凡浑身都在发抖。 　　她能想到马子民可能有这样的遭遇，但亲身体验到，则是另一回事了。 　　那种无力、绝望，还有浓重的化不开的失望，让人时时刻刻都想要死。 　　还记得她上专业课，翻阅资料时，有看到过不少关于农村老人的一些调研情况，近些年来老人的自杀率逐年提升，甚至还有“亲儿子还不如那‘绳儿子’、‘药儿子’和‘水儿子’”的说法。 　　她看到那些报告，也就一打眼一过，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那些事情离她毕竟太过遥远。 　　可今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究竟有多么痛。 　　她要极力控制自己，才不会冲上去给马宏茂两个巴掌。 　　边舒阳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颜沐凡状态依旧很不好，他走到颜沐凡近前，蹲下来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把上面的冷汗一点点擦掉。 　　“再稍微忍忍，我马上带你回去。” 　　颜沐凡顾不得马宏茂就在旁边，往前一扑，让自己挂在边舒阳脖子上。 　　马宏茂这时候倒是很善解人意：“那个，舒阳啊。你小女朋友要是实在不舒服，你们就先回去。等安顿好了再过来看也行。” 　　边舒阳仔细看了看颜沐凡的脸色，也就承了他这个情。 　　他拖着颜沐凡的大腿，像是抱小孩那样把她抱了起来。 　　“那这样，我稍晚点的时候再过来。” 　　马宏茂赶快点头说好。 　　正好他也得把那间屋子收拾收拾，万一什么人再过来，就不太好看了。 　　边舒阳把颜沐凡抱到马家外面，颜沐凡就不好意思地挣扎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不装了？”边舒阳像是看穿了颜沐凡的意图，等离开到一定距离，确定马宏茂和计雨兰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边舒阳才开口调侃她。 　　颜沐凡有点着恼，她拍了边舒阳一下：“谁装了？” 　　“那就是还不太舒服？”边舒阳作势要再把颜沐凡抱起来，“来，我带你回去。” 　　颜沐凡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不不，不用了。” 　　她抿了抿唇：“我要跟你说下刚才我从马子民的执念里看到的东西。” 　　边舒阳收敛神色，抱起双臂：“你说。” 　　颜沐凡把她通过马子民执念生成的雾气看到的东西，跟边舒阳叙述了一遍。 　　颜沐凡一脸厌恶地说：“马宏茂怎么能那样对他的父亲。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你看到给‘你’喂药喂粥的是马宏茂？” 　　颜沐凡一愣：“这个。不是他还能是谁？” 　　作为马子民时，她其实没看清那个不耐烦照顾她的人是谁，哪怕在执念中，好像也下意识不愿意回想那个人是谁一样。 　　边舒阳皱着眉推测：“还有一个可能是计雨兰。还有就是，计雨兰给我们转述他们昨晚的遭遇的表述中，还提到了她给马老爷子清了护工，不排除护工的可能性。” 　　颜沐凡垂下眼帘思考着：“计雨兰还有那么点可能，总不至于是护工吧？护工不都是拿钱办事的那种吗？这么对待主顾，他是不打算拿钱了吗。” 　　边舒阳提醒她：“社会上保姆虐待老人的事情层出不穷，未必不能是护工。” 　　颜沐凡说：“在‘我’的视角下，那人眉目是模糊的，我认为应该是和老爷子关系比较密切的人，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遮掩那人的样貌。” 　　“具体是谁这件事其实不重要。”边舒阳看向马宏茂家，“马子民已经有朝厉鬼方向变化的迹象了。不能留。” 　　颜沐凡抿着嘴角：“可他明明……” 　　“不管因为什么，桥归桥，土归土。人和鬼就应该到应该去的地方。如果放任不管，他报复的不只是害他的人，怨念爆发，会殃及更多无辜的人。” 　　颜沐凡蓦地想到边舒阳父母的事情，她沉默下来。 　　边舒阳：“晚一点我再自己过来。你看不到，就只当不知道就好。不是说你老师状态不太好？我陪你去招待所看看吧。” 　　颜沐凡状态显得有一点消沉，她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对待残魂这件事上，她和边舒阳的看法总会有些差异，理智上虽然也同意边舒阳的看法，但情感上就是很难过得去。 　　坏人得不到惩治，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阴曹地府，记录人在世时做的错事，等魂归幽冥之时会得到处罚。 　　哪怕是这样，那些坏人不也是逍遥快意地一直活到死么？ 　　迟来的正义，究竟还是不是正义？ 第103章 　　招待所里安静得很，前台的小妹这天没上班，老板也没来。不大的招待所里，似乎只有杜老师和她的几个学生。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天也应该继续走访村民。但杜老师因为昨天诡异的事件躺在床上，她的学生都心有余悸，不想出门。 　　在他们眼中，这个村子似乎都蒙上一层神秘诡异的色彩。 　　到了中午，欧靖在自己房间里呆得实在百无聊赖，打算去之前买饭的小饭馆吃午饭。 　　欧靖敲响了老师和寇诗琪所在房间的房门，寇诗琪前来开门。 　　“老师怎么样了？” 　　寇诗琪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看来状态并不是很好。 　　寇诗琪：“沐凡呢？她出去找她男朋友了？” 　　欧靖点头：“嗯，一大早就出去了。不过她说是要去继续做调研。”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做调研，沐凡在专业方面倒也挺用心的。”寇诗琪侧身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床上的人正轻声哼哼着，似乎很不舒服。 　　欧靖没察觉到她这话有什么问题，大大咧咧地说：“诶，出去吃午饭吗？顺便再给老师带点粥之类的回来？” 　　“好。”寇诗琪从房间出来，顺便带上了门。 　　“也叫一下秦开宇吗？”欧靖问。 　　寇诗琪：“他早上就出门了。” 　　欧靖：“啊？他也去继续走访了？” 　　寇诗琪浅浅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 　　欧靖看着寇诗琪脸上的笑容，终于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平时寇诗琪和秦开宇粘得很紧，即使没有公开，但大家差不多默认两个人是情侣关系了，怎么今天她一提秦开宇，寇诗琪却是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 　　难不成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吵架了？ 　　两人一同往招待所门口走去，欧靖心里藏不住事，直接问寇诗琪：“你和秦开宇是闹矛盾了吗？” 　　寇诗琪脸上仍是挂着浅淡的笑容：“我和他能有什么矛盾。” 　　轻轻巧巧地回绝欧靖继续探究的心思。 　　欧靖看到寇诗琪的表情，只感觉浑身一冷，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她又说不出来。 　　两人来到村里的那家家常菜小店，沉默着吃了一顿饭，又打包了一些好入口的食物，准备给杜老师带回去。 　　同一时间，颜沐凡和边舒阳来到招待所，两人正站在杜老师门口。 　　颜沐凡看着从门缝中飘散出来的黑色雾气，目瞪口呆。 　　她不过是出去了一个上午，这是发生了什么？ 　　“老师？诗琪姐？” 　　颜沐凡上前用力敲了敲门。 　　她刚拍了两下门，就被边舒阳拨开，让她往后站。 　　“这里面有东西。” 　　即使没开天眼，看不到颜沐凡所看到的的东西，边舒阳常年训练下的直觉也告诉他，里面有残魂怨灵出现。 　　颜沐凡心里一凉。 　　这里残魂的气息浓郁到已经让边舒阳担心她敲门时会沾染上了，那屋里的老师和寇诗琪会怎么样？ 　　她没管边舒阳，试着用手去触碰黑色的雾气。 　　可这次她没有被拉到任何人的记忆之中，只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怒气，逼得她想对边舒阳发火。 　　“老师！诗琪姐？开下门？”颜沐凡带着这股怒气用力敲了敲门，因为迟迟没人来开门，惹得她更加烦躁。 　　她敲了两下就忍不住上脚踹了下门。 　　发出了“咚”的一声，把她和边舒阳都惊到了。 　　边舒阳把她拉到身前，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她额头，立刻开始念清心咒。 　　颜沐凡一开始还挣扎着去推边舒阳：“你念叨什么？吵得很，闭嘴啊你！” 　　边舒阳用一只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往前一步把她抵在房门旁边的墙上。 　　“嘘——”边舒阳另一只手食指竖起，抵在颜沐凡唇边，“学委，冷静点。” 　　他扣着颜沐凡，反复念了几遍清心咒。 　　颜沐凡挣扎的动作逐渐缓和下来，原本已经有点变红的眼睛也逐渐恢复正常。 　　“我……”颜沐凡清楚地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大的火气，气到想把那柄枣木剑拿出来戳边舒阳两下。 　　“沐凡？！” 　　“你们这是？啊，打扰了打扰了！” 　　不远处传来两声惊呼。 　　颜沐凡瞪大眼睛，看到寇诗琪和欧靖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开门声响起，秦开宇打着哈欠从旁边房间走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他看到颜沐凡和边舒阳，也是先愣了一下，挑了下眉，从嘴角扯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颜沐凡稍用力挣了一下，边舒阳后退一步，松开了抓着颜沐凡的手，把她掩在自己身后。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欧靖有些后悔，她刚才听到寇诗琪喊颜沐凡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喊出声了。正常来说她应该是会装作没看到，先默默退开，过一会儿再过来的。 　　刚才也不知怎么了，她的身体好像是不受控制，言行举止都变得冲动不少。 　　秦开宇还没当回事儿，只是调侃了一句，就转向寇诗琪和欧靖，问：“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好香，是去买饭了？帮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欧靖一脸疑惑，寇诗琪不是说秦开宇出门调研走访去了？ 　　还好秦开宇的话打断了刚刚的话题，颜沐凡得到一丝喘息的功夫。她把头磕在边舒阳后背上，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另外三个人眼前。 　　趁着那边三个人正在说什么，颜沐凡小声对边舒阳说：“你刚刚干嘛那样啊！” 　　边舒阳转过来，帮颜沐凡把颊边有点乱的头发掖回耳后：“你不是都看到那些东西了？怎么还主动凑过去。” 　　他这么一说，颜沐凡确实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不太对劲，情绪状态都不太正常。 　　“我刚好像碰到了残魂会会飘散出来的黑雾，平时都是通过那东西感知残魂情绪的，难不成这次的和之前不一样？” 　　颜沐凡回忆着，想找到自己异常的原因，她忽然拍了下边舒阳胳膊：“老师还在里面！” 　　“诗琪姐！”颜沐凡也顾不得刚刚的尴尬了，转头去喊寇诗琪，“老师是还在里面休息吗？” 　　然而寇诗琪没工夫搭理她。 　　她在那边和秦开宇起了争执。 　　她不屑道：“谁说出门一定是要给你带午饭的？你这么大个人了，连饭都不会买吗？” 　　秦开宇也不知道平日里温柔的寇诗琪哪来的这么大邪火，他只不过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出去买饭不给他带，也甚至不喊他一声一起去。对方反而对他怒目而视，说得像是他犯了多大的错一样。 　　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的秦开宇自然也不太高兴，他皱着眉转身就走。 　　寇诗琪甚至不顾及自己形象地朝秦开宇的背景啐了一口，看得在旁边劝架的欧靖目瞪口呆。 　　颜沐凡也看到了寇诗琪的那些动作，虽然和这个师姐相处时间不多，了解也不算深，但在她印象里，寇诗琪一直是个温温柔柔的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和秦开宇学长关系更是不错，两人怎么忽然就吵得这么凶了。 　　“让让。”寇诗琪走过来，哪怕颜沐凡并没有挡住她的路，也把手伸了过去，看样子想要推颜沐凡一把。 　　“学姐，走路前先学会看路。”边舒阳的手伸了过来，拦下了寇诗琪的手，声音冷得能冻出冰碴。 　　寇诗琪看了一眼边舒阳，眉心拧成一团，嘴角下撇，愤愤不平地把手收了回来。 　　颜沐凡在侧面看到寇诗琪的眼睛，动作很小地拽了下边舒阳，拉着他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嗯？” 　　“诗琪姐不对劲。”颜沐凡小声说，“她平时不这样。” 　　就在颜沐凡和边舒阳小声交流时，寇诗琪掏出兜里的钥匙，插到锁孔中，把她和杜老师住的屋子房门打开。 　　开门的瞬间，黑色雾气如有实质，一股脑地涌了出来，直接将寇诗琪淹没。 　　颜沐凡抬手捂住嘴巴，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在她的视线之中，那些黑色雾气在接触到寇诗琪的一瞬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像是黑色的面粉一样，兜头洒满寇诗琪全身。 　　还有一部分变化成了数个黑色手臂，大小不同，大的把寇诗琪整个人捏住，小号的甚至能钻到寇诗琪的鼻孔和耳朵里。 　　寇诗琪整个人一瞬间被黑色的手臂穿成了筛子。 　　然而在场的只有颜沐凡能看到这幅画面。 　　其他人看到的只是寇诗琪一个人打开门之后，就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欧靖有些奇怪。 　　她走过去问着：“诗琪，发生什么了？不会是老师出什么事了吧？” 　　抬手伸向对方的肩膀，似乎还打算拍一下。 　　颜沐凡：！！！ 　　这是能随便拍的吗？ 　　来不及转告边舒阳杜老师房间的异常了，她三两步冲过去，把欧靖往回拉，避免欧靖也沾上黑雾。 　　而在门口的寇诗琪晃了两晃，“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诗琪！” 　　哪怕刚有过争执，看到寇诗琪出事，秦开宇还是飞速跑过来。他叫了两声寇诗琪，随后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在他输入数字，准备点击通话键时，不经意往屋内瞥了一眼，立刻僵在原地。 　　屋门缓缓打开，从门内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杜老师。 　　她印堂发黑，眼睛向上翻着，只露出白眼球，嘴角半扯着，要笑不笑地站在门口盯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唇齿间发出磨牙般地可怖声响。 　　走廊里所有人都被杜老师这副模样震惊到了，不知道是应该上前叫她，还是转身去找人。 　　实在是太诡异了。 　　杜老师拧着脖子，缓缓转向躺在地上的寇诗琪。 第104章 　　边舒阳首先反应过来。 　　这种场面他倒是也不陌生。杜老师明显就是被残魂的怨气影响到了。还有那个颜沐凡的学姐，叫寇诗琪的，估计表现异常，也是跟残魂的怨气有关。 　　他掏出带着的几张符纸，从旁边绕了过来，来到杜老师面前，扬手把一张符纸直接贴到杜老师额头。 　　然而这一下没能立即生效。 　　杜老师歪着脖子，抬起手，伸向边舒阳的脖子。不过她的动作很僵硬，又很慢，边舒阳轻而易举地躲过了。他闪身到杜老师身侧，抓着杜老师的胳膊往前一拉，朝颜沐凡喊：“黑雾还在吗？” 　　“屋里全都是！”颜沐凡往寇诗琪和老师的房间看了一眼。 　　她刚拉着欧靖往后退了几步，怕杜老师一个暴起伤到欧靖。她还没见识过受残魂附身的人什么样，但在鬼域中，那些残魂一个个可是都很凶猛。 　　边舒阳一只手抓着杜老师，另一只手抓住门把手往后一带，关上了杜老师他们房间的门，随后几张符纸贴到房门上。 　　在场的众人能看到被贴了符纸的房门，门连带着门框晃动了几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撞门，随后就没了动静。 　　切断了那边的源头，杜老师像是断了电一般，直接软倒在地。 　　扶着寇诗琪的秦开宇傻了眼：“杜、杜老师？这是撞邪了吗？” 　　当然不是撞邪这么简单，不过一般人看起来也和他们认知中的“撞邪”差不太多，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边舒阳只是言简意赅道：“嗯。” 　　颜沐凡建议：“先把诗琪姐和老师送到我们屋吧？” 　　她说这话看着欧靖，主要是向她征求意见。 　　欧靖自然点头同意。 　　秦开宇抱起寇诗琪，边舒阳架着杜老师，把她们送到了颜沐凡和欧靖的房间，平放在床上。 　　颜沐凡问：“接下来怎么办？杜老师和诗琪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已经念过清心咒。她们现在身体自我调节机制在运转，等睡过这一觉就好。”边舒阳又挨个看了下杜老师和寇诗琪。 　　听到他这话，秦开宇松了口气。 　　即使之前不知道边舒阳能驱鬼，刚才那一番动作，也让在场的秦开宇和欧靖对边舒阳的能力有了一些了解，他们对边舒阳的话产生莫名的信任。 　　颜沐凡：“老师那间屋子……” 　　边舒阳：“嗯，需要去看看。” 　　说完，他也没再跟秦开宇和欧靖解释什么，径自推开了房门出去。 　　颜沐凡急忙跟上，回头快速说：“我和边舒阳去老师那间屋子看下，你们先等等哦。” 　　欧靖：“那不是很危险？！沐凡，你别去！” 　　“放心，没事的。”颜沐凡对欧靖眨了下眼，然后关上了房间门。 　　半蹲在寇诗琪床前的秦开宇平静道：“边舒阳在旁边，你还用担心颜沐凡？” 　　他握着寇诗琪的手腕，把她脸上一缕头发拨到耳后，轻轻叹了口气。 　　欧靖拍了下自己额头，深感秦开宇说的没错，她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到了，有边学弟在，怎么可能让沐凡出事。 　　然而另一边。 　　“你出来做什么？”边舒阳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颜沐凡。 　　颜沐凡挑眉：“帮你啊。” 　　边舒阳已经重新站在杜老师她们房门前，右手持剑，看样子是打算一会儿进门的。 　　“你也回去，和你师兄师姐一起等着就行。” 　　颜沐凡：“那可不行。你不是没东西让你开天眼了么？还是有我在旁边方便一点。” 　　边舒阳惊觉于颜沐凡的敏锐，但还是没松口：“里面的东西已经具象化了，不用开天眼也能看到。” 　　颜沐凡并不那么容易就被这几句简单的话就打消念头：“但还是有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 　　房门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想要冲出来。 　　这动静把颜沐凡吓了一跳，她往前一步，迅速抓住边舒阳的胳膊。 　　边舒阳失笑：“怕还过来。” 　　颜沐凡松开抓着边舒阳的手：“我，我才不怕。” 　　不过握着边舒阳手臂的手还是紧了紧。 　　她虽然怕，但更担心边舒阳会出什么事情。 　　边舒阳也没再赶她回去，只是又嘱咐道：“把你的枣木剑拿出来，一会儿进门时小心。” 　　“这次里面的东西很凶。”边舒阳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向后，从自己衣服上把颜沐凡的手摘了下来，握在手心。 　　随后，他用剑挑开封门的符纸。 　　符纸边缘已经渐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 　　其实不用边舒阳说，颜沐凡已经隐隐感觉到里面的东西不太好对付。她能看到从门缝里一丝丝飘出来的黑气。 　　逸出后就消散在空气中，无形中增加了走廊中压抑的氛围。 　　在符纸被揭开后，他们面前的房门却安静下来，好像门后有什么东西，正躲在阴暗地角落蛰伏着，虎视眈眈地在门后注视着他们。 　　颜沐凡轻轻挣开边舒阳握着自己的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解释道：“这样你行动不方便。我可以自保的。” 　　边舒阳对她点了下头，缓缓拉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恍如另一个世界，墙壁、家具、还有零碎的物品都变成了黑白色。 　　颜沐凡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是房间的问题还是她眼睛出了问题。 　　“怎么变黑白的了？”她不自觉喃喃出声，还把自己的手放到眼前看了一眼。 　　她的手是没问题的。 　　她和边舒阳像是这个黑白世界中唯二有色彩的东西。 　　边舒阳：“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现实和鬼域交叠的地界。残魂正在把这里逐渐变化成鬼域。” 　　懂了，是因为他们处在中间地带，这里才看起来这么诡异的。 　　在两人都进入房间后，他们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颜沐凡条件反射般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没去管关上了的房门，总归是要解决这屋子里的东西，解决了，房门自然会打开。 　　在她眼前，杜老师的床上，原本凌乱堆叠的被子逐渐隆起一个轮廓。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藏在被子下面。 　　她拉了下边舒阳，把她看到的东西跟边舒阳说了。 　　边舒阳二话没说，提着剑就往床边去，颜沐凡叫他都没拦住。 　　他一剑指向床上那团被子。 　　被他枣木剑触及到后，那团被子迅速瘪了下去。边舒阳用剑尖挑起那团被子，里面空无一物。 　　真的这么容易就被解决吗？ 　　他们周围的景物还是黑白色的，显然屋里还有其他东西。 　　边舒阳：“不对，我刚才的判断有误，这屋里已经是鬼域了。变成黑白色调，也是因为怨灵的执念。” 　　像是配合他的话。 　　边舒阳话音刚落，屋里就逐渐响起抽噎哭泣的声音。 　　声音从四周传来，没有一个固定方位，更像是从墙壁上发出来的。 　　间或夹杂着一些痛苦的呻/吟和咳嗽声。 　　隐约能辨别出来的是，发声者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传来的声音也是重重叠叠的，夹杂着一些回声，分辨不出男女。 　　黑雾从角落逐渐蔓延到墙壁上，在上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聚拢又舒展，隐约勾勒出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张人脸看起来十分痛苦，五官狰狞着看着他们，从嘴里流淌出痛苦哀嚎，音量逐渐加大，让人心浮气躁又压抑难解。 　　边舒阳捏着一枚符纸甩过去，直接封在那张脸的口唇部位。声音立刻跟着变小，墙壁上角落里出现的黑雾也变得稀薄，那张脸也缩小许多。 　　然而异变只在一瞬间。 　　那张脸看似萎靡下去，然而没过一两秒，忽然暴涨，像是要从墙的表面挣扎脱离一般，又迅速膨胀，整个头颅从墙壁上伸出，朝边舒阳和颜沐凡这边扑过来。 　　一下子把边舒阳吞没。 　　“边舒阳！” 　　颜沐凡原本站在旁边，等着边舒阳把黑雾搅散，从里面出来。然而她等了几个瞬息，那边什么反应都没有。 　　吞没边舒阳的那团黑雾，只是包裹在边舒阳外侧，一开始还能勉强看到边舒阳的轮廓，可没多久，能看到的只有一大团黑色雾气在原地。 　　“边舒阳！” 　　颜沐凡担忧地大喊，却没得到一丝回应。 　　不能再这样傻站着，万一边舒阳出事了，她哭都来不及。 　　颜沐凡一边叫着边舒阳的名字，一边试探着把剑贴到黑雾的边缘，想在不伤及边舒阳的情况下，用枣木剑的威力逼着黑雾把边舒阳吐出来。 　　她忽略了一点，边舒阳的枣木剑都派不上用场，那就更别说她手中的这把了。 　　枣木剑虚空划过，根本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甚至都没有碰到边舒阳的身体。 　　她把剑顺势往里，甚至一下子从黑雾的右侧斜着滑到左侧，就直接这样穿了过去。 　　边舒阳不见了？ 　　他能去哪里？ 　　一团黑雾里有是什么东西？ 　　颜沐凡原本还镇定的认为边舒阳一会就能从黑雾中挣脱，现在她的心一点点凉下来。 　　恐惧逐渐填满她的内心。 　　“边舒阳！” 　　眼泪渐渐盈满了她的眼眶，倏然坠地。 　　一点点泪水似是砸到了冰面上，发出“叮”的一声，原本地面上也有一些黑雾存在，自颜沐凡眼泪落下的地方，像是出现一个小鼓风机一般，缓缓把她周围的黑雾吹散开来。 　　就连原本边舒阳所站的地方，那团一开始包裹着边舒阳的黑雾，也变得寡淡了许多。 　　颜沐凡意识到了什么。 　　她左手食指沾上眼角的泪水，把它抹在剑尖处，再把枣木剑刺向那团黑雾的边缘。 　　之间她枣木剑所触及的地方，黑雾四散消失。 第105章 　　伴随着痛苦的低吟声，黑雾散开。然而边舒阳却未出现，他像是在这个空间中消失了。 　　颜沐凡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实验的内容感到惊讶，就陷入恐慌之中。 　　边舒阳呢？！ 　　整个屋子和之前没什么差别，甚至黑色雾气和压抑的哀叫声更小了一些，然而边舒阳不在旁边，这仿佛抽掉了她所有的勇气。 　　“边舒阳！” 　　房间内一览无余，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人。 　　突然从什么地方传来滴答水声，颜沐凡猛地转头，方才意识到，她的右侧出现了一扇小门。 　　她似乎才回想起来，这她和边舒阳已经身处鬼域，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在鬼域中突然被转移到另一个空间的情况。 　　那边舒阳突然消失，应该也只是被瞬移走了，而不是出事了吧？ 　　颜沐凡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她内心的焦虑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她握紧手里的桃木剑，打开那扇突然出现的小门。 　　一开门，门里竟然是马宏茂家的客厅。 　　她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过去，在完全步入马宏茂家客厅之前，忽然听到有人叫“学委”，她回头望了一眼。 　　边舒阳出现在招待所的房间内。 　　他像是从天而降，落到地面时还因为缓冲的关系蹲了下来，他看到颜沐凡出现在门的那一侧，人都没站稳，就又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满脸焦急。 　　然而两人之间的那个小门忽然合上，直接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颜沐凡刚想扑过去，结果扑了个空，直接跪倒在地。 　　她气得锤了一下地面，用力过大，把自己的手都锤红了。 　　“嘶——”她吹了吹自己略显红肿的小指那一侧手掌，又揉了下膝盖，缓缓站起身。 　　马子民诈尸，引得杜老师和寇诗琪中邪，马宏茂和他妻子又说什么守灵的时候见到怪事，还碰上了马子民的魂魄，现在她又被“人”从招待所的房间瞬移到这个地方，发生的这些诡异事情，都和马宏茂家有关。 　　想来那个作祟的，应该就是马子民吧。 　　她想起不久前在马宏茂家透过残魂的执念看到的景象，心中有了一番猜测。 　　虽然知道边舒阳已经无事，略微安心了一些，可现在这种被动的被残魂力量左右的感觉很不好。 　　而且她和边舒阳现在还被强行分开，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到招待所，也不知道边舒阳能不能顺利找过来。 　　或许又只能是把这个鬼域破除后才能恢复正常。 　　颜沐凡此时正站在“马宏茂家的客厅”中。 　　她逆反心起，即使知道马子民的残魂是想让她再去一下他的房间，让他的痛苦和压抑能被她感知，她也不想顺着残魂的想法这样做。 　　客厅的门是封锁着的，而马子民房间的门像是被残魂的怨气包裹住，浅浅覆盖着一层黑雾。 　　颜沐凡看都不看马子民房间一眼，往客厅大门走去，先是用手推了推，果然推不开，随后深呼吸一下，抬脚就踹向客厅大门。 　　她的力气还是有点小，客厅大门纹丝不动。 　　又或者是因为残魂的力量关系，她用的劲没有施放到门上。 　　颜沐凡有些焦急，刚才明明马上就可以和边舒阳汇合，却硬生生又被分开的经历让她烦躁不安。 　　想了一些办法，都没能把客厅的门打开，她重重跺了下脚，转头往马子民的房间走去。 　　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她抬手就去推门，径自去碰触门上的黑雾。 　　她没再看到什么特殊的景象，只是碰触到黑雾时，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这莫名的情绪平复了她原本的烦躁。 　　颜沐凡感觉自己冷静了一些。 　　她轻声叹气，到底还是受到残魂执念的影响，对马子民的心情略微产生了一点共鸣。 　　房门被推开，床上的却不是马子民的残影。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不是实体，淡白色的白色雾气组成了孩子的轮廓。 　　那个中年人没有注意到颜沐凡的到来，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双手架在小孩的腋下，正在和那个小孩玩举高高的游戏。 　　两个“人”嘴里发出高兴的笑声。 　　颜沐凡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没说话，也没打断他们的动作。 　　没多久，中年人手中的小孩消散，他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好像在找那个小孩。 　　有“人”从颜沐凡身体中穿了过去，一个一米七几的少年冲到那个中年人近前，颜沐凡看着那个中年人脸上皱纹变多了一些，明显是老了几岁。 　　中年人从身后摸出一个铁盒，把铁盒打开后，从中拿出一沓钱，交给了那个少年，想去摸摸那个少年的头，没想到对方一偏头，躲开了中年人的手。 　　随后迅速消散在中年人眼前。 　　那个中年人眼见着又老了几岁，已经差不多可以被划分到“老年”那个行列了。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门口，透过颜沐凡像是在看什么。 　　颜沐凡等了一会儿，没从她身后再冒出淡白的“人”了。 　　那个老人已经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然后她看着那个老人身周涌出一层黑色雾气，逐渐把他包裹住，直至整个人像是和那黑雾融为一体了。 　　颜沐凡能想到，眼前的这个老人，恐怕就是马子民。那个曾经出现的白色轮廓的少年，恐怕就是马子民的孙子，马宏茂的儿子，马俊鸿。 　　她还记得，边舒阳碰到马宏茂时，还问过他一句，马俊鸿人在哪。马宏茂说他还在国外。 　　也不知道这个小时候和爷爷关系还很亲近的人，是否知道他爷爷已经去世的消息。 　　颜沐凡正想着，一个走神，发现床上那个黑色雾气包裹的人形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逐渐膨胀起来。 　　她迅速往后退，从房门口退到客厅，然后眼见着黑色雾气从马子民房间内溢出。 　　握着枣木剑的右手紧了紧，她不太想对马子民挥剑相向。 　　之前曾作为“马子民”感受过躺在床上被虐待的经历，如今又看到他对自己孙子的一番心意都被辜负了，颜沐凡实在很难忍心对马子民动手。 　　哪怕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马子民郁结情绪的残魂。 　　她一路后退，直至后背抵着客厅的大门。 　　眼睁睁地看着马子民黑色的残魂，从地上爬着自他的房间出来。 　　颜沐凡狠狠打了个冷战。 　　她想起什么，转身用枣木剑去戳背后的一层正门。 　　“嘶啦——”像是纸张被划破。 　　再一推，大门倏然而开。 　　颜沐凡对自己无语了，她刚才怎么没想到，封住门口的东西，可以用枣木剑破解。 　　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枣木剑试试。 　　这样看来，边爷爷送她的这柄枣木小剑不可貌相啊。 　　大门已经开了，她迅速打开门，往院子里去。 　　天上乌云密布，阴恻恻的刮着风，她能听到哀乐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这周遭环境逼真得像是真实的世界，而非鬼域。 　　颜沐凡继续往院门口跑，如果鬼域是拟真的现实的话，她就可以跑到招待所对应的位置，去找边舒阳了。 　　哪想她一推开大门，就看到门外的灵棚，和在灵棚里的马宏茂以及计雨兰。 　　这鬼域未免太真实了吧。 　　连马宏茂两口子都能造出来。 　　她没在意马宏茂脸上惊诧的表情，迅速转身往招待所的方向走。 　　“喂！你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从我家里出来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颜沐凡停住脚步。 　　她再一回头，就见马宏茂自灵棚中出来，朝她走近。 　　“你是边小子的那个女朋友？你怎么会在我家？” 　　马宏茂的问题让颜沐凡一愣。 　　等等，鬼域中能捏出来现实世界的人吗？还是说马宏茂和计雨兰也进入鬼域了？ 　　她站在原地脑子里各种念头疯狂涌出来。 　　还是说她现在并非在鬼域，而是现实世界。马宏茂和计雨兰也是真实的人。那她之前在房间里看到的马子民的残魂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鬼域？ 　　“马爷爷现身了。他正在你家客厅里。” 　　颜沐凡盯着马宏茂，这样说道。 　　马宏茂闻言先是脸色一白，后退一步，然后脸上浮现怒容，逼近到她身前：“你说什么？！” 　　“我说，马爷爷正在客厅。” 　　马宏茂一把抓住颜沐凡的手腕：“你别拿我爹造谣，我是亲眼看着他走的，亲手填的土！” 　　“你放开我！”颜沐凡没想到马宏茂会是这种反应，她奋力想要中马宏茂手中挣脱。 　　马宏茂红了眼，扯着颜沐凡就往他家里走：“呵，我爹现在在家里？！别仗着你和边小子的关系来我这胡说八道。” 　　“你怎么进的我家门？” 　　颜沐凡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知道为什么马爷爷会回魂吗？都是因为你虐待他，把他绑在床上，还不给他吃东西！你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就图着马爷爷的钱！” 　　马宏茂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怒喝，他目眦尽裂：“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但他的声音中携带者几不可闻的颤抖，颜沐凡捕捉到了。 　　计雨兰也跟上来，过来扯着马宏茂的另一只胳膊，想要阻拦他：“诶！你干嘛呢？你不是知道这小姑娘什么身份吗？不怕老边家的来报复？” 　　马宏茂扯着颜沐凡已经来到院内，转头对计雨兰怒喝：“都是他们这群人。要不是他们，我爹能老了？说什么要接受大学采访调研，我爹那么大岁数还要折腾他。” 　　颜沐凡听得一头雾水。 　　三人拉扯着来到马宏茂家门口。 　　一层大门前，赫然站着一个人，身影高大，差不多有一层楼那么高了。 　　“爹？！”马宏茂惊讶出声，不自觉放开了抓着颜沐凡的手。 第106章 　　那个“巨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双目呆滞地看着前面。听到马宏茂的喊声也没有反应。 　　“巨人”的脸颜沐凡很熟悉，她看过这张脸相对年轻时候的样子。 　　就是马子民。 　　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一个怨念聚集而成的残魂，不仅出现在真实世界，甚至还变得如此巨大。 　　这得是多深的怨念。 　　那个巨人没理马宏茂，他迈步往前，像是没有实体一般，直接几步穿过院墙，离开了马宏茂家里。 　　马宏茂也不管颜沐凡了，他也往门口跑去，看样子像是想去追那个巨人。 　　而计雨兰则像是腿软了一般，直接坐到地上，嘴里喃喃地小声说着什么。 　　颜沐凡听见了，但对方说的不太像是正常人类可以理解的语句。 　　她也只是看了计雨兰一眼，就往门口那边跑了过去。 　　在门口，她又碰到了马宏茂。 　　对方失魂落魄地跪在灵棚前，看着棚里的遗像，摇着头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她放轻脚步，从马宏茂身后悄悄走过，就怕他忽然发疯，再过来说什么马爷爷的死都怨他们。 　　马爷爷的巨型身影穿过院墙离开后，只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吧，当务之急，是找到边舒阳。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招待所。 　　离开马宏茂家门口不远，就听到有人喊着“学委”跑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颜沐凡：“唔……” 　　见到边舒阳的激动被差点喘不过气的难受淹没，她拍了拍把自己抱得死紧的这人的胳膊。 　　对方总算松手把她放开，颜沐凡双脚总算落地，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颜沐凡喘了口气，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马宏茂家这边的？” 　　边舒阳捏起她脖子上戴的吊坠：“还好你一直记得带着。” 　　颜沐凡想起来了。 　　自从听到边爷爷说她那串沉幽木手串不能戴了之后，边舒阳把手串和之前给她的这个项链一起收走，过两天只还回来了这个项链。 　　“这还有定位功能呢？这么先进。” 　　边舒阳平静道：“不是，给你的项链是防身的。有定位功能的是手机。” 　　颜沐凡：…… 　　好吧，她忘了现在科技产品已经有这种功能，下意识就往玄学方向去考虑了。 　　“你怎么从鬼域里出来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问，随后颜沐凡和边舒阳各自讲述了一下自己在分开之后的经历。 　　边舒阳先说了一下他那边的。 　　他被黑雾包裹之后，被扔到了他爷爷跳舞的广场。 　　只不过是以接近于灵魂的状态，漂浮在广场上。 　　他看到广场上的几个熟识的邻居老人，到那边一起跳舞健身。 　　时间飞快流逝，广场上他认识的老人越来越少，他听到下面闲聊的人说某某不小心摔了一跤，只能卧床在家，某某去城里帮着带孩子了，还有某某因为生了病，去医院看病也看不好，担心拖累自己的儿女，抹脖子了事。 　　边舒阳听着这些，心里不太是滋味。 　　他依稀还看到了马子民的身影，只不过几个日月轮转过后，他就没再来。 　　广场的景象在他眼前消失，他从天上落到地上，赫然发现自己是回到了招待所的那个房间。 　　一抬头就看到颜沐凡走近那个明显气息不详的房间之中，他想叫住对方，没想到门在那一刻关上，并且直接消失在他的眼前。 　　房间内的景象已经恢复正常，并非之前黑白色调的鬼域模样。 　　确认过屋内再无残魂怨灵作祟，边舒阳掏出罗盘想要定位颜沐凡的位置，之前处理过她的手串，确认方位后便飞速离开了招待所。 　　往指引的方向走了一半，才想起颜沐凡的手串已经被取下，被放在爷爷家这。那罗盘指引的方向显然是不对的。 　　他忽又想起前不久他们曾设置过亲友手机功能，可以通过查找手机功能确认手机在地图上的位置，可能有误差不过也不会太多。 　　还算幸运，按照软件的指引，有惊无险的和颜沐凡汇合了。 　　颜沐凡一脸好奇：“那这东西在鬼域中能用吗？不然我们下次试试？” 　　边舒阳轻揪了下她的脸颊：“为我的心脏考虑，这种事还是别再来了。” 　　颜沐凡把边舒阳的手打掉：“我看你心肺功能挺健全的，来几次都不成问题。” 　　“不闹了，你快想想那个巨型马老爷子能去哪儿吧。”颜沐凡怕边舒阳再“报复”回来，赶快岔开话题。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和边舒阳玩闹的关系，她确实担心，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那么巨大的残魂，而且不只是她一个人看到，马宏茂也能看到那东西，足以说明马老爷子的残魂是有一些力量的。 　　按理说在他下葬当天，边爷爷和边舒阳都出手了，怎么也不应该还能从马家祖坟出来吧。 　　这位马爷爷的执念就这么深？已经深到可以突破边爷爷他们的禁制了？ 　　颜沐凡想到的，也是边舒阳的疑惑。 　　之前从来没发生过被他和爷爷镇压的鬼还能重现于世。 　　颜沐凡一开始的形容，他下意识没有采信。不是不信任颜沐凡，是她说的东西他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没办法理解这一切都是马子民的残魂搞出来的。 　　而且还会发生残魂具象化到现实世界，又突然消失的这种事情。 　　边舒阳掏出罗盘。 　　颜沐凡好奇：“你不是说这东西没办法找人吗？” 　　边舒阳：“我们要找的也不是人。” 　　颜沐凡鼓起脸。 　　这人真的是，下意识就喜欢跟她抬杠。 　　边舒阳注意到颜沐凡的表情，嘴角微弯，空着的另一只手点了下她的鼻子。 　　罗盘目的指向很明确，两人对视一眼，确认方向后就依着罗盘的指引一路往前。 　　下午两点多，正是太阳高悬，众人在家避暑的时间。 　　还好一路也没什么人，不然他们两个这样子还真的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跟着罗盘的指向，一路走到一户人家家门外。 　　大门紧闭。 　　“这家是？”颜沐凡等着边舒阳给她科普。 　　边舒阳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他对这家人没什么印象，好像不是桃清村的老街坊，也没见过几次。 　　见边舒阳也不了解，颜沐凡便自主上前敲了敲门：“您好？有人在家吗？” 　　喊完话，她忽然想起，如果马子民的残魂来到这家，那这家人肯定不会安生，现在这么安静说不定就是出事了。 　　“要不要直接冲进去啊？”颜沐凡有些犹豫地问边舒阳。 　　就在她回头时，大门猛地被拉开。 　　“干啥啊？大中午的！”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的青年走了出来，一脸没睡醒的困意，明显带着起床气大声冲颜沐凡怒吼。 　　颜沐凡被这人的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个……”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忘了个干净。 　　边舒阳：“屋里就你一个？” 　　青年仍是满腔火气：“干啥！查户口啊？” 　　他话音刚落，看到边舒阳的脸，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 　　边舒阳板起脸，气场全开赌场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哪怕是刚见面的陌生人，看到他也不自觉怂了一些。 　　那个青年声音渐小：“没，除了我还有刘伟杰在。” 　　颜沐凡用眼神问边舒阳：刘伟杰是谁？ 　　边舒阳也毫无头绪。但眼前的青年身上没有残魂的怨气，说明马子民的残魂不是冲着他来的，屋里只剩刘伟杰，那必然就是冲着刘伟杰来的了。 　　“我们要找下刘伟杰。” 　　边舒阳一脸坦然的神色，让那个青年不自觉从门口让开：“行吧。” 　　他走在前面，带边舒阳和颜沐凡往正屋走：“刘伟杰应该在屋里睡觉呢。” 　　桃溪村每户人家的格局好像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进门之后右手边是主屋。 　　颜沐凡和边舒阳跟着那个青年往主屋走，那个青年指了一下一层靠里侧的一间屋子：“喏，那就是刘伟杰他屋。” 　　说完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看起来不打算管颜沐凡和边舒阳。 　　颜沐凡小声：“这俩人啥关系啊？” 　　“应该没什么关系，估计是外乡过来，合租在这里的。” 　　颜沐凡点了点头。她也同意边舒阳的推测。 　　这个青年没什么安通市的口音，确实不像是本地人。 　　再加上这屋子有点乱，客厅里堆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正常一家人居住的样子。 　　听他的话，估计还有别人也在这住，估计是这户人家把这里分散着租给了一些外乡过来打工的人。 　　那么边舒阳对这家人没什么印象也很正常了。 　　好巧不巧，刘伟杰的屋子和马子民的屋子差不多位于同一个位置。走近之后，颜沐凡依稀能看到从门缝里散出的一些黑雾。 　　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边舒阳。 　　两人更加笃定刘伟杰肯定和马子民有关。事态紧急，颜沐凡迅速上前，也没有敲门了，她直接去开刘伟杰的屋门。 　　让她意外的是，刘伟杰的房门并没有锁，她轻轻一推就把房门推开了。 　　房间里没有马子民残魂的踪迹，只有一些黑色雾气，残留在房间之内。 　　房间内装修很简单，也没什么家具，一个简单的衣柜，还有一张很简陋的行军床。 　　床上躺着一个青年，一动不动，哪怕边舒阳和颜沐凡这样闯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糟糕。 　　颜沐凡心下一凉。 　　他们可能到底还是来晚了。 　　颜沐凡着急地想去看那个青年的情况，还没往里走两步，就被边舒阳拉住手腕制止。 　　“别去，他已经死了。” 第107章 　　负责的警官和边舒阳有些往来，把他和颜沐凡带到警局了解完情况后，就把他们送了出来。 　　在问询室，边舒阳隐晦地点了下这起事故，行凶的可能并不是常理中的罪犯，那个警官立刻明悟地点了点头，说他会联系相应负责的科室，还希望边舒阳能提供一些配合帮助。 　　边舒阳自然点头同意。 　　出了警局，颜沐凡一脸恹恹，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要是她能再快一点把事情说明白，他们说不定就能快点找到刘伟杰，他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别想了，也不是你的错。”边舒阳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揉了下她的头，把她揽在怀里。 　　就算听到边舒阳这么说，颜沐凡还是很难把情绪调整到正常状态。 　　在警局问完话，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边舒阳带她到附近的一家小店，找了个包间，准备吃晚饭。 　　颜沐凡没什么胃口，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夹两筷子，脑袋里还是下午看到的那场意外。 　　“那个刘伟杰为什么会被马子民的残魂袭击？”她像是在问边舒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边舒阳：“你还记得计雨兰说过，她给马子民请了个护工吧。” 　　记忆回笼，颜沐凡一下子想起来了。 　　她和边舒阳还针对虐待马子民的人做过一番探讨，提起过那个从来没见过的护工。 　　如果刘伟杰是那个护工，这就能说得通了。 　　不管他是真的虐待过马子民，还是因为被其他的事情迁怒，马子民的残魂从鬼域中脱出，赶到家里报复他，也能找到理由。 　　颜沐凡：“一般的残魂有这么大怨气，能离开墓地或者自己家宅院，跑到别人家报复吗？” 　　她还记得边舒阳给她讲过的地缚灵的事情，那些怨灵都会因为一些不能解脱的执念，在原地重复曾经受过的痛苦。 　　如果马子民因怨入灵，那按理来说，他应该会被困在自己家里出不来吧。 　　“马子民已经不是残魂了。”边舒阳也放下筷子，冷静分析，“他差不多快尸变成厉鬼了。” 　　只是他不知道，马子民的残魂哪来的力量，逃脱他和爷爷的禁制，还进化成了厉鬼。 　　边舒阳忽然想到什么：“吃好了吗？我们可能得快点回去。” 　　颜沐凡本来只是没什么食欲地咬着筷子，闻言把手里的筷子撂下。 　　“为什么突然要回去？” 　　“那个刘伟杰已经遇害，不排除马子民还会继续找上马宏茂的可能性，甚至他可能会因为怨气过重，开始无差别攻击。”边舒阳看颜沐凡确实没有继续吃的意思，招呼服务员来买单。 　　边舒阳说这么一句，颜沐凡立刻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的马子民类似于鬼中的连环杀手，通过攻击人，吸取人临死前的恐惧作为粮食壮大力量。 　　先攻击和他执念关系最深的人，报仇并不能消解他的怨气，只会让他的怨气愈发浓重，力量更加强大。 　　两人从小店里出来，刚好遇上了在警局结束问询的马宏茂夫妇。 　　颜沐凡先看见的他们，往边舒阳身后躲了躲。她还记得自己因鬼域的缘故被“传送”到马宏茂他们家，马宏茂追着她那可怖样子。 　　马宏茂却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笑嘻嘻地走过来，跟边舒阳和她打招呼。 　　“哎呀，这不是舒阳嘛。听警察那个害我爹的小子死了是你们发现的？” 　　颜沐凡听得一头雾水，她能推断出马宏茂口中的“小子”说的应该是刘伟杰，但刘伟杰和马子民的死有什么关系？ 　　不久前马宏茂不还说是她和她的老师同学到访村子，才害死的他父亲吗？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 　　边舒阳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说是刘伟杰害了马老爷子？” 　　马宏茂慨叹：“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那个刘伟杰在我们家做过一段时间护工，警察才把我们叫过来的。那小子的死跟我们当然没关系，没问我们几句就让我们出来了。” 　　“我一听那小子突然死亡，目前没找到原因，那几个警察说到死亡原因时，表情也不太对，我就知道肯定是我爹去报复，把那个小子给收拾了。” 　　就这一点来说，马宏茂倒是没猜错。虽然颜沐凡他们没看到马子民袭击刘伟杰的现场，但在刘伟杰屋里留下的残魂怨念，确实是马子民的。 　　马宏茂咬着牙：“我爹身体那么好，好好照顾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走了。肯定是那小子不用心。这下好了，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自己回来索命。” 　　边舒阳对马宏茂的说法不予置评。 　　颜沐凡注意到，在马宏茂这么说的时候，计雨兰偷偷看了边舒阳好几眼，表情有些古怪。 　　她在边舒阳身后露出半张脸冷不丁开口：“你就不怕马老爷子找到你身上吗？” 　　“那是我亲爹，怎么可能找上我。”马宏茂胀红了一张脸，对颜沐凡瞪眼睛，“你个小丫头什么意思？” 　　边舒阳没说话，只把眼神放到马宏茂身上。 　　马宏茂立刻又变了脸：“哎呀，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速度之迅速，颜沐凡甚至要怀疑他之前学过川剧。 　　马宏茂又邀请他们一起回村，边舒阳婉言谢绝了，对方只能悻悻离开。 　　等马宏茂他们上车，看不见人影，颜沐凡才对边舒阳开口道：“这个马宏茂好奇怪，喜怒无常得厉害。他妻子计雨兰看起来也不太正常。刚刚一句话没说，就看着马宏茂在那边胡言乱语。” 　　边舒阳：“你有注意到马宏茂身上吗？” 　　颜沐凡回想了一下，迟疑道：“他身上，好像没什么吧？” 　　“平时你看到那些黑雾，完全没有吗？”边舒阳皱了下眉，“我闻到一点腐肉味儿。” 　　看到边舒阳一脸笃定的样子，她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一些怀疑：“反正一会儿回村，前后脚应该还能碰到，我再去看看。” 　　说着，他们也打了辆车，没多久就回到了桃清村。 　　回村后，他们先去了一趟招待所，期间边舒阳给边爷爷打了个电话，想跟他说一下自己发现马子民没能被镇住，反而变成厉鬼的事情。 　　边爷爷那边没人接。 　　边舒阳揉了揉眉心。 　　颜沐凡：“爷爷没接电话？手机没电了吧？” 　　“应该不会。”边舒阳又拨了一通，还是没人接，“啧。” 　　他们已经走到招待所门口。 　　颜沐凡握了下他的手：“一会儿我们确认杜老师他们没事，就立刻回去，可能爷爷是在做饭，没注意手机呢。” 　　上楼，他们来到颜沐凡的房间。 　　只有杜老师和欧靖在房间。 　　杜老师已经醒了，正吃着欧靖帮忙买的粥。 　　颜沐凡上前关心了几句，确认杜老师现在身体确实没问题，又仔细看了看杜老师身周，确实也没有怨气缠身。甚至还让边舒阳掏出张符，给杜老师清了清浊气。 　　经过中午那段不科学的经历，欧靖对边舒阳手里这东西是惧怕兼有一些好奇。 　　杜老师现在则是处于脑子不太清醒的状态，发生了什么完全依靠欧靖描述。 　　“诗琪姐呢？”颜沐凡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寇诗琪回来。 　　欧靖态度很大方：“秦开宇搬他房间去啦，说他照顾。” 　　颜沐凡欲言又止：“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欧靖挥了下手：“没事，秦开宇那个胆子，也做不出来什么。再者他也说了，晚上的时候把房间让给诗琪，他去住老师和诗琪原来的房间。” 　　颜沐凡瞪大了眼睛，略有些不可置信：“这话是秦师兄说出来的？” 　　那天马老爷子出现尸变，吓得够呛的那个人，不正是秦开宇吗？怎么现在胆子忽然这么大了？ 　　连番出现异常，让颜沐凡对这种异常格外警惕。 　　欧靖却毫不在意道：“都是爱情的力量。秦开宇腿抖得再厉害，在诗琪面前也得站稳咯。” 　　确认过杜老师和寇诗琪情况无虞之后，颜沐凡说她要去一趟边舒阳家，旁边的欧靖一脸“好的我都懂”的表情。 　　她也没办法多解释什么。 　　边舒阳倒是好心跟他们说杜老师身上和他们房间的“鬼”已经被除掉了，不管是秦开宇还是谁去住都没问题。 　　当然，即使他这么说，对于那个房间的恐惧也是一时半刻没办法消弭的。 　　两人往边爷爷家走去，除了要确认边爷爷为什么迟迟不接电话的原因，边舒阳也要回去取点符纸，白天这一趟他把带的符纸用得差不多了。 　　边舒阳推开大门，径自往里走。走到院子里，他站定不动。 　　颜沐凡问：“怎么了？” 　　边舒阳：“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此时他们正站在主屋门口，主屋里一片漆黑，一点都没有边爷爷回来过的迹象。 　　这个时间，广场舞也结束了，一般人家，饭都吃完了，可边爷爷能去哪儿呢？ 　　边舒阳正打算推门进屋查看情况，就听见颜沐凡的惊叫声。 　　他立刻转头询问颜沐凡发生了什么事。 　　颜沐凡指着北边，脸上皆是惊恐和害怕的表情：“边舒阳！马子民，我看到马子民的残魂了。” 　　边舒阳迅速询问：“在哪里？” 　　颜沐凡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又看了一眼刚才看到马子民那巨型魂魄出现的方向，一咬牙：“在那边。” 　　那个方向，似乎就是马宏茂家的方位。 　　两个人本来也是打算回来的时候去找一下马宏茂的，此时马子民的巨型魂魄出现，更是容不得他们犹豫。 　　再慢一点，可能桃清村就要在短时间内出现第二、三起命案了。 第108章 　　紧赶慢赶，颜沐凡和边舒阳来到马宏茂家门前。 　　门口的灵棚还没撤掉，按照他们这边的习俗，需要连续摆七天，直到头七过了才能撤销。 　　门口灵棚里一个人都没有，孤寂的播放着哀乐。 　　声音不大，但幽幽的低泣声像是透过耳朵直击灵魂。 　　边舒阳默默地牵起了颜沐凡的手，低声：“别怕。” 　　说完，就带着她往马宏茂家院子里走去。 　　颜沐凡跟上边舒阳：“看不到马子民的残魂了。” 　　当前的情况其实不用颜沐凡跟边舒阳说，他也能看到。 　　从边舒阳爷爷家离开时，他已经给自己开了天眼，路过的幽魂逐渐在他的视野里显形。 　　马宏茂家极静，像是把所有声音都封闭在某个空间。 　　一声尖叫突然划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伴随着乱七八糟重物落地的声音，颜沐凡和边舒阳站在院子里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屋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呀啊啊啊啊！” 　　看到边舒阳和颜沐凡，她仍未能停止口中的尖叫，只是眼睛忽然一亮，对他们比划着指着她身后，然后躲到了二人后面。 　　来人就是马宏茂的妻子计雨兰。 　　颜沐凡拉住了她：“发生什么事了？” 　　计雨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嘴里的尖叫声是停了，但还大张着，似乎被吓得狠了，说不出一个字。 　　“进去看看。” 　　以计雨兰的状态，问也问不出什么，边舒阳当机立断迈步往前。 　　颜沐凡想跟着进屋，往前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回头发现是计雨兰拉住了她的衣角。 　　对方瞪着一双眼睛用力摇头。 　　颜沐凡有点急，只有计雨兰跑出来了，估计马宏茂还在屋里，她快速道：“马先生不是还在里面？我们是要去救人的。” 　　听她这样说，计雨兰抓着她的手松了一下。 　　颜沐凡趁这个时间快步去追边舒阳了。 　　他们一进到一层客厅，颜沐凡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腐烂味道，气味刺鼻，把她冲得打了个趔趄。 　　颜沐凡一手掩住口鼻，说话都不太清晰：“有怨气，黑雾楼上比较重。” 　　边舒阳像是完全没有感知到这些味道，简短地“嗯”了一声，抬脚往楼梯方向去了。 　　在上楼梯过程中，颜沐凡似乎有听到一些细微的，很有规律的声音，她把自己的发现跟边舒阳说了。 　　两人有一瞬的静止，没有上楼的脚步声混杂在其中，那一声声闷响更清晰了。 　　颜沐凡：“楼上。” 　　边舒阳点了下头，脚步加快。 　　上了二楼，二人眼前是一个相对较小的厅，“咚咚咚”砸击重物的声音从他们左手边的那间屋子里传来。 　　屋门留了一条缝隙，边舒阳招出他的枣木剑，推门而入，颜沐凡紧跟在他身后。 　　进屋后看到的景象把她钉在门口。 　　这里明显是马宏茂和计雨兰的卧室，其中一个主人在楼下尖叫，另一个则是躺在床上，身周环绕着浓郁的黑气，大张着嘴巴，声音像是被黑雾都吸收了。 　　他盯着天花板，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 　　而在他身侧，一个穿着寿衣的老人，正拿着锤子，好像在马宏茂手腕脚腕的关节处往下一下下钉着什么。 　　听到边舒阳和颜沐凡两个人闯进来的声音，马宏茂毫无动作，而那个寿衣老人却转过头来，对两人笑了一下。 　　赫然就是颜沐凡这几天见过数面的马子民。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在自己腋下又长出了两只手，把马宏茂的嘴巴扒得更大，从空气中变出了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往马宏茂嘴里灌。 　　那碗东西呈黑绿色，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息，正是颜沐凡一进屋就闻到的那种味道。 　　流动的液体径直倒入马宏茂大张着的嘴里，落下后不久，就化为了黑色雾气，有一些满溢出来，落到枕边，甚至从他鼻孔里汩汩流出。 　　而马宏茂本人像是对此一无所知。 　　颜沐凡不知道边舒阳有没有看到她看到的东西，刚想说什么，就看一枚符纸从边舒阳手中疾射出来，径直飞向马子民。 　　马子民动作很慢，但极其微妙地避开了边舒阳的那枚符纸。 　　符纸没有停下，继续往前，最后直接贴到墙上。 　　马子民继续以慢吞吞地动作把碗放在马宏茂的枕边，房间里响起声音。 　　“怎么现在给自己孩子喂点吃的，都要管吗？” 　　声音不像是从马子民嘴里发出，而是自四面八方而来。 　　边舒阳板着一张脸：“尘归尘，土归土。你不该凭着执念留在这里。” 　　“咳咳，我把一些东西还给我家小子，就走啦。” 　　颜沐凡一脸纠结地看着边舒阳举剑冲向马子民。 　　就在边舒阳靠近马子民时，那个看起来虚弱又脸上似乎还挂着和善笑容的老人立刻变了脸。他四只手臂其中一只伸向自己的胸膛，径直插了进去，在里面掏出了什么，朝着边舒阳扔过去。 　　边舒阳略一侧身，躲过了那团东西。 　　那东西直接掉在地上，落入颜沐凡视野之中。 　　一颗腐烂变黑的心脏，哪怕掉在地上仍不停地跃动着。让她汗毛直竖的是，那颗心脏上零零散散地镶嵌着几颗眼珠，咕噜噜地转着，四处打量着房间。 　　边舒阳冲到马子民近前，一剑刺过去，正中马子民胸膛中央。 　　然而马子民“呵呵”一笑，身子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化为了黑雾。 　　马子民这边消失，可躺在地上的他扔出来的那颗“心脏”却没有同时消失，颜沐凡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心脏下方肉质变化，挣扎着从下端长出了几个婴儿大小的脚。 　　心脏上几只眼睛同时看向她的方向，直勾勾地盯着。 　　那几只脚共同运作起来，顶着上面的那颗心脏往颜沐凡的方向跑过去。 　　颜沐凡只呆了一瞬，立刻绕开那颗心脏，想赶到边舒阳身边，然而那颗心脏脚步一转，拦在她和边舒阳之间。 　　边舒阳此时也注意到颜沐凡那边的情况，他看到地上的心脏，目光一凛，直接将手中的枣木剑掷出，直接穿透了那颗心脏，把它钉在马宏茂家的木质地板上。 　　枣木剑穿透“心脏”时，刚好穿过一只眼睛，另外几只，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伴随着“卟卟卟”的声音，竟然从心脏上径自脱落下来。一个个四处乱滚，有一个差点就滚到颜沐凡脚边。 　　颜沐凡一时都有些无从下脚，她一只手捂着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封住，闪跳腾挪，来到边舒阳旁边。 　　“这什么东西啊！”颜沐凡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尖锐许多。 　　还没等边舒阳解释的话出口，两人就看着屋子里导出乱滚的眼睛逐渐膨大，从一个正常眼睛大小，逐渐长到拳头那么大，再到婴儿脑袋那么大，迅速地长到西瓜那么大，还没有停下来。 　　边舒阳从怀里又掏出几张符纸，快步接近那几个眼球，迅速把手里的符纸贴到眼球上。 　　在符纸贴上之后，那些眼球发出了“嘻嘻”的笑声，逐渐萎缩，直至化为一摊血水落在地板上。 　　“这些都是马子民变的吗？那他这是被符咒都解决了？”颜沐凡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她耳朵听到自己口中说出的话都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难以相信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由马子民演化出来的，更难以相信折腾了好几天，把若干个人影响得快失了智的马子民，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边舒阳解决了。 　　边舒阳显然也对这个结论有些怀疑，不过从表现上来看，确实如此。 　　他也只能颔首，表示同意颜沐凡的这个说法。 　　两人此时才有时间转过来查看马宏茂的情况。 　　“没大事，只不过他吞了太多秽物，估计会倒霉很长一段时间。” 　　马宏茂还张着嘴巴，眼睛浑浊地看向天花板，他的手脚之前被钉死在床上，用的也是马子民自身的鬼气凝结而成的骨钉，当马子民消失，也就没什么束缚着他的东西了。 　　只是这时他还像是被什么捆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边舒阳叫了他两声，马宏茂才缓缓眨了眨眼，之后猛地转身，挨到床沿，俯身就开始呕吐。 　　边舒阳眼疾手快地把颜沐凡拉到一边去，避免被马宏茂口中涌泻的秽物沾染上。 　　酸腐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本来这屋子里就有一股腐臭的味道，加上马宏茂嘴里喷出来的这些东西，气味难闻程度骤然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颜沐凡都被逼得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而旁边的边舒阳仍旧面不改色，像是什么都没闻到一样。 　　视野中房间里那些黑雾渐渐散去，屋内墙壁出现在颜沐凡视野之中。 　　原本洁白的墙上被胡乱涂抹着一些什么东西，黑褐色，原来屋子里难闻的味道，就是从墙壁上的那些东西散发出来的。 　　颜沐凡不可置信地指了下墙上，小声问边舒阳：“这不会是……” 　　边舒阳点了下头。 　　颜沐凡忍不住又干呕了一下。 　　马宏茂也不知道是被马子民吓到，还是刚在的经历中看到过什么其他恐怖的东西，趴在床边吐完之后，竟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呜咽出声，然后哭声渐大，开始嚎啕大哭。 　　颜沐凡有点不想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 　　她看了眼边舒阳，发现对方也有离开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马宏茂现在应该是安全了，至于这晚，在他的角度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之后再问。 　　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往卧室门口走去，顺着楼梯下了楼。 　　回到院内，发现计雨兰竟然还在，神志似乎清醒了许多，见他们俩出来，赶忙迎了上来。 　　“老马，他还活着吗？” 第109章 　　从计雨兰口中，他们得到了一些信息。 　　当晚，计雨兰和马宏茂不打算继续熬夜守灵了，且不说前几天守灵时遇到的怪事，就算没出事，他们这个年纪的也禁不住天天坐在灵棚里熬夜。 　　她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而马宏茂磨磨蹭蹭地半天才上楼。为此计雨兰还唠叨了两句。 　　马宏茂平时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这天不知怎么了，气性特别大，跟计雨兰吵了两句，计雨兰一怒之下就摔门离开，跑到隔壁屋子睡了。 　　半夜时分，她莫名其妙就醒了，不是做了噩梦，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反正就是一睁眼，发现还是晚上。 　　而且想闭眼再尝试入睡，总感觉心很慌，也睡不着。 　　她就坐起身准备喝口水，然后才想起来她不是在她和马宏茂的卧室，床头没放着她惯用的水杯。 　　鬼使神差地，计雨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楼下厨房接杯水。路过马宏茂和她屋的时候，眼睛往里面瞥了一眼。 　　就看到马宏茂蹲在床上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片白花花的皮肤露在外面。 　　她皱了下眉，推开门骂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马宏茂闻言转过身来，同时手往下伸，在身下床上抓了一把，然后开始满屋乱跑，挥手在墙壁上乱涂乱画。 　　眼前的景象把计雨兰看呆了。 　　她瞪着眼睛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马宏茂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她还想是不是马宏茂梦游呢，打算上前把对方叫醒，没等她动作，就听到马宏茂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震得她全身开始发抖的那种惨叫。 　　马宏茂在大叫的同时，整个人也摔在地上，四肢在空中挥舞，拼命挣扎。 　　他身后一片虚无，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他，把他往床的方向拖。 　　计雨兰就眼看着马宏茂一路被拖到床上，然后四肢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被抻开，整个人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这个时候再被吓得呆愣，也要力求自保了。 　　她连滚带爬地赶快逃离这个房间，跑出去的第一步还因为脚软摔了个跟头在地上，下楼的时候甚至也有几级楼梯没踩稳，最后几步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周围一片安静，却听到楼上传来的幽幽叹息声，这声音让她更加害怕，整个人都陷入了深度惶恐中。 　　压抑不住的尖叫声自喉咙里发出，她甚至都没察觉尖利刺耳的声音是从她自己嘴里冒出来的，慌不择路地打开了一层大门，迎面看到出现在她家院子里的边舒阳和颜沐凡。 　　计雨兰的叙述补全了缺失的部分，不过对于了解事情真相的帮助并不算大。有一些细节还需要他们回去找个地方核对一下。 　　看边舒阳和颜沐凡似乎要离开，计雨兰叫住二人，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询问他们是不是安全了。 　　边舒阳给她肯定的答案，说马老爷子是不会再出来作祟了。 　　计雨兰松了一口气。 　　边舒阳提醒计雨兰现在应当把马宏茂送医，也没管计雨兰脸上浮现的厌恶神色，就和颜沐凡一同离开了马宏茂家里。 　　时间很晚了，两人走在回边爷爷家的路上，村里小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冷冷清清，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 　　颜沐凡几度张口想要跟边舒阳讨论一下今天晚上的经历，但一回想起马宏茂屋子里那些怪异的东西，心里就觉得毛毛的，像是一开口就会把她又拉回到那个环境中一样。 　　而边舒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只手拉着颜沐凡，无意识地揉捏着她的指节，沉默地走着，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很快回到了边爷爷家里。 　　小院内冷清的只剩下月光，异常静谧。 　　颜沐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边舒阳似乎比她更早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走到院内后，脚步加快，颜沐凡被他拉着，猛地往前蹿了一下。 　　随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边舒阳放开，前方那人从快走到小跑起来。她没提任何问题，紧跟着边舒阳往屋里跑。 　　“哗啦”一声，边舒阳把一层大门打开，突然被打开的门撞在门框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这动静很大，睡觉很轻的边爷爷如果在楼上，怕是立刻就要被吵醒了。 　　然而整栋小楼里，只有边舒阳的粗喘声。 　　颜沐凡跟在他身后，看着边舒阳站在门口的身子一僵，随后三两步往客厅中间去，迅速蹲跪在地上。 　　客厅的正中央空地上，平躺着一个人。 　　边舒阳颤巍巍地把手放到那人口唇旁试探对方的呼吸，然后又去捏那人的手腕，还把头贴在那人胸口去聆听是否仍有些微心跳和呼吸声。 　　颜沐凡缓缓走近，不可置信地看着客厅中央。 　　边爷爷规规整整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摘下眼镜擦了又擦，哪怕当前的距离下，不需要戴着眼镜也能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 　　救护车伴着让人不安的鸣笛声来到家门口，专业救护人员到达现场确认过后，用和公式化的语调跟他们说，还希望他们节哀顺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颜沐凡看到边舒阳缓缓攥起了拳头，于是把手伸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手。 　　“我没事。”边舒阳的语调很平静，“走吧，一起去一趟医院。” 　　但他这冷静的样子，让颜沐凡格外难受。 　　到了医院，颜沐凡一直陪在边舒阳身边，陪他跑各种科室，看着他办理相关手续。 　　哪怕边舒阳一再坚持要继续给爷爷检查，相关医护人员都摇头拒绝了，只是让他去联系殡仪馆的人。 　　最后，边舒阳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他没有把人拉去殡仪馆，而是付了钱，让殡仪馆的人把爷爷抬回了家里。 　　按照村子里的习惯，人老了是要停灵的。 　　折腾了一整晚，一回屋坐到沙发上，颜沐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里我来处理，你睡吧。今天陪了我一整晚，辛苦了。” 　　边舒阳这话一说，颜沐凡立刻精神了。 　　“说什么啊，什么辛不辛苦的。还要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边舒阳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就催着她去睡觉，她不同意，边舒阳就直接把她像小孩一样抱起来，送到楼上自己房间放在床上。 　　“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颜沐凡辩驳的话，在看到他眼中蕴含的疲惫就自动被吞了回去。 　　他现在已经够难受的，自己就别再成为他的压力了。 　　颜沐凡点了点头，躺回床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昨天一整天的奔波劳累让她还是陷入了浅眠。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睡醒后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被强制赶上楼躺到床上也不过两个小时。 　　她不打算继续睡了。 　　颜沐凡推开门下了楼。 　　楼下没什么动静，屋子里不见边舒阳的踪影，不知道他是去哪了。 　　边爷爷的屋门关着。自医院回来之后，边舒阳就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边爷爷的尸身放在他自己的屋子里。 　　颜沐凡走到边爷爷屋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昨天还对着自己和蔼微笑的老人，如今冷冰冰地躺在一门之隔的屋里。 　　她总感觉很不真实。 　　外面传来响动，边舒阳推开一楼的大门进来。 　　“嗯？醒了？” 　　颜沐凡小声应了他一声，样子小心翼翼的。 　　他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近期要准备爷爷的葬礼，可能顾及不到你。” 　　颜沐凡走近：“又不用你照顾，这个时候我也能帮忙啊。” 　　她伸手抱住边舒阳的腰，把自己埋在对方怀里，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说什么“别太伤心难过”之类的，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反而会让边舒阳更加难受吧。她想，自己这时候最多也只是站在旁边陪着他了。 　　两人静静地站着抱了一会儿，颜沐凡说她去准备点早餐，边舒阳拒绝了，一定要自己来，说他现在不想闲下来。 　　颜沐凡也只能放他去厨房。不管用忙碌占据思维是否可以缓解边舒阳此时一星半点的悲伤，难得他提出需求，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拒绝。 　　她坐到沙发上，双眼放空看向前方。余光里发现茶几上躺着一封信。 　　这封信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昨晚事发突然，她和边舒阳都没注意到。她在楼上的这段时间里，边舒阳也没看到吗？ 　　颜沐凡有点好奇地捏起信封一角，把它拿了过来。 　　信封上是漂亮的毛笔字，上书“舒阳启”。 　　她拿着这封信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封信你看过了？”颜沐凡倚在厨房门口。 　　边舒阳刚把冰箱里的馒头拿出来放到蒸锅上，旁边一个小锅里咕嘟嘟地煮着粥。 　　边舒阳回头，满脸疑惑：“嗯？信，什么信？” 　　看样子他也没看到过这封信。 　　颜沐凡把信递给他：“我在客厅茶几上看到的。” 　　边舒阳接过来，看到信封时，他眼睛睁大了一瞬。 　　“这笔迹，是爷爷。” 　　闻言，颜沐凡也嘴巴微张，奇怪道：“爷爷的？为什么爷爷会留一封信在茶几上。” 　　她说话时，边舒阳已经拆开信封，飞速把里面的信抽了出来。 　　颜沐凡还在犹豫要不要问边舒阳，爷爷信里留了什么，她就透过信纸的背面，看到了力透纸背的一个大字：“死！” 第110章 　　信封里一共五张信纸。 　　每一张都有一个鲜红的“死”字。 　　边舒阳看完后，沉默着把信纸又塞回到信封里，没有递给颜沐凡，而是自己拿着回到客厅，把它放回到了茶几上。 　　“先不要动。” 　　嘱咐完这一句，边舒阳就又沉默着回到厨房去做早饭了。 　　颜沐凡也静静地在厨房陪着边舒阳。 　　两人无声吃完早饭，颜沐凡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那个信封是怎么回事？” 　　她试探着问道：“那个字迹，不会是爷爷的吧？” 　　没想到，边舒阳真的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封信出现的时机和其中的内容都太过诡异，颜沐凡想分析也无从下嘴。但这东西的出现勾起了她从昨天就一直隐隐感觉到的违和感。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颜沐凡抬头：“医生说爷爷是心肌梗塞导致的猝死。那他为什么会穿着一身中山装，那么平静地躺在客厅中央？中山装根本不是他平常的穿衣风格。如果是突然猝死的，为什么会表情和动作都那么平和？” 　　昨晚她过于慌乱，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都没注意到。她没注意到，边舒阳难不成也是关心则乱加倍，所以没注意到？ 　　如果是突然死亡，为什么边爷爷会留下那封奇怪的信。假设他没有身体突发恶疾，那那封信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点名道姓给边舒阳？ 　　而边舒阳现在又是这种表现，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因为早有预料？ 　　边舒阳放下筷子，语气平和：“很久之前爷爷跟我讲过他死时的情况。” 　　颜沐凡：？ 　　边舒阳：“那个时候我年纪不大，他早上指导我练剑的时候跟我说的。我当时惊呆了，完全不愿意接受他说的话。只是冲他喊‘爷爷不会死’。后来他说的次数多了，我就只当他是在胡说八道。” 　　他苦笑了一声：“昨天回来看到他躺在地上，我却一下子想起他曾跟我说过。他大限将至时，会换上中山装，安安静静地离开。” 　　“可爷爷怎么知道他会什么时候走？”颜沐凡想到什么，“你们也会算卦的是吧？还能算到自己身上吗？” 　　边舒阳：“我稍微能算一点，爷爷没教我太多。他总说知道太多事情并不是好事。不过以我看过的古籍来说，卜卦者是不会卜算自身的。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能提前预知到他死亡时的样子。” 　　“至于这封信……”边舒阳视线往客厅茶几方向点了一下，“字迹虽然是爷爷的，但不像是他的手笔。” 　　颜沐凡：“你怎么知道？因为爷爷不会留这种东西给你？” 　　边舒阳：“感觉吧。” 　　他们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 　　边舒阳推开了边爷爷的房门，颜沐凡有些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然而让他们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屋子里并没有边爷爷的尸身，床上空无一物。 　　颜沐凡结结巴巴：“怎、怎么回事？” 　　“不可能！”边舒阳也变了脸色。 　　他本来是打算过来把边爷爷搬到之前已经准备好的棺椁里，怎么都没想到，边爷爷的尸身还能不翼而飞。 　　他转身去了书房，把各种可能有用的法器都搬了下来，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知道边爷爷的尸身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去了哪里。 　　一直刻意维持的镇定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他半跪在地上，连后背都在颤抖。 　　颜沐凡手足无措地在旁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还能做什么。 　　她走到边舒阳近前，也俯身跪坐在地上，直起身子，双手试图环住边舒阳的肩膀，然而因为身量的原因，这个动作做得很别扭，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抱住边舒阳的脖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边舒阳没说话，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颜沐凡就这样抱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不知道多久，边舒阳主动和颜沐凡分开，站了起来，伸手把颜沐凡也从地上拉起来。 　　边舒阳眼尾仍有一抹残红，他拉着颜沐凡离开了爷爷的房间。 　　回到客厅，此时茶几上的信封仍安静地躺在那里，“舒阳启”三个字格外夺目刺眼。 　　二人在沙发上坐下。良久，边舒阳开口：“你先回招待所吧。” 　　颜沐凡没想到边舒阳一开口竟然是赶她走。 　　“不行，我不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边舒阳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留下的话，就安静在房间里呆着，我一会儿上楼找你。” 　　“不行！” 　　颜沐凡总感觉边舒阳要做傻事。 　　边舒阳：“那你在客厅呆着。” 　　颜沐凡：“那你呢？” 　　边舒阳：“我有点事情要做。” 　　颜沐凡也不管现在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多么小学生了：“不行，我要跟着你。” 　　边舒阳轻叹口气：“行。那你乖一点，别闹。” 　　她什么时候不乖了？退一万步，就算她要闹，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闹吧。 　　然而在她看到边舒阳要做什么的时候，还是闹了起来。 　　她劈手夺过边舒阳手里的刀：“你这是要做什么？！！！” 　　跟她说别闹，就是让她看着边舒阳自残？ 　　她做不到！ 　　边舒阳怕争执之下再把颜沐凡伤到，只能松手，让她把刀夺了过去。 　　他举起一只手：“我没有要自残，我是需要用一点自己的血确认一下我爷爷尸身的情况。” 　　这算是边舒阳家里的一种秘法，可以通过自己的血液和亲人的一些特殊物件，模糊获取到亲人的信息。 　　前提是需要对方在世。 　　边舒阳怀疑边爷爷并没有离世，虽然他昨天已经确认边爷爷的身体情况，但边爷爷尸身在家里不翼而飞，这让边舒阳对自己和医院的判断产生怀疑。 　　颜沐凡再三确认边舒阳只是要取一点血，才犹犹豫豫地把手里那把小刀还给了他。 　　一碗水放在茶几上，水质稍有些浑浊，里面好像撒了点没烧干净的灰，碗里立着一根筷子，没有任何依仗，就那样竖直地立在碗里。 　　边舒阳小心地滴下自己指尖一滴血。 　　在血珠落到水面时，碗里的水迅速变黑。 　　边舒阳的颜色也随之变差。 　　颜沐凡偷偷观察着边舒阳，这时便知道结果估计不太理想。没等她开口询问，边舒阳就主动说：“爷爷确实不在了，他尸体的方位也找不到。” 　　声音低落，样子很消沉。 　　颜沐凡拉过边舒阳的手，把手里准备好的绷带缠上去，用力按压了一会儿。 　　“那封信呢？”她轻声问，“应该不会是边爷爷留下的吧，能查到那封信是谁放在这的吗？” 　　边舒阳闻言思考了一下：“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我也一起去！” 　　边舒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颜沐凡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杜老师，这通电话不能不接。 　　电话里，杜老师问她人在哪，让她赶快回一趟招待所，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天都在边舒阳家，也没跟杜老师或者欧靖他们打声招呼。 　　颜沐凡挂了电话，一脸为难地看着边舒阳。 　　边舒阳捏了下鼻梁：“老师叫你有事，你先去吧。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自残之类的事情的。我还得想想这封信有什么能挖出来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颜沐凡将将放心了一些。她凑过去，踮起脚尖把边舒阳往下拉，在他额角轻轻碰了一下。 　　“我很快回来。” 　　边舒阳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嗯。” 　　颜沐凡一路小跑回招待所，来到杜老师他们房间，就听杜老师说，他们打算离开了。 　　颜沐凡闻言有些惊诧，她迟疑了一下问：“那，课题怎么办呢？” 　　杜老师拍了拍床头柜上的访谈手册，眉宇间有些颓丧，不知是这次的见闻，还是因为身体不适仍未缓过来，脸色有些差。 　　“其实这几天采访已经收集到了不少资料，除了桃清村，还有另一个村子是备选地点，我已经和那边联系好了，打算今天就动身。” 　　颜沐凡抿了下嘴角。 　　她倒是能理解杜老师这样做的原因。不管是谁，遭遇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而且受的这么大的惊吓，恐怕都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果昨天边爷爷没出事，她可能也就跟着杜老师去下一个采访地点了。可边爷爷不在了，尸身又不知去向，颜沐凡没办法留边舒阳一个人在这里。 　　但边舒阳爷爷去世这件事目前还不能和杜老师说，因为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边舒阳不给边爷爷办葬礼。 　　她只能暂时岔开话题糊弄过去，借口有事要找边舒阳，从杜老师那脱身。杜老师想着小情侣应该是有一些话要说一下，也就没多说什么。 　　等她回到边爷爷家，把杜老师紧急找她的原因告诉边舒阳，边舒阳却说她应该跟着杜老师去课题备选的另一个村子。 　　“你说什么？！”颜沐凡眼睛瞪得溜圆，站在原地看向边舒阳，等着他把这句她不能接受的话收回去。 　　边舒阳这时正在整理他的行李箱，哪怕颜沐凡这时候语气都变了，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颜沐凡走到他旁边，手臂横过去，拦在他身前。 　　边舒阳不得不停下来，他把颜沐凡的手拨开，扣上行李箱。 　　“学委。” 　　边舒阳也没说太多的话，他只是像是叹息一般叫了颜沐凡一句，她就心口一软。 　　心软了，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 　　颜沐凡说：“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走？” 　　边舒阳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自己坐在床边，然后把颜沐凡拉到他身边坐下。 　　“那封信我有了点头绪。” 第111章 　　关于尚且无法判断是否是边爷爷留下的那封信，依边舒阳的说法，可能和他的某个师兄有关。 　　颜沐凡歪歪头：“师兄？” 　　边舒阳望向屋子一角，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在他年纪还不大的时候，边爷爷收过一个徒弟。 　　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边爷爷正式的徒弟。在那个年代，如果要算师承关系，是要有一套严格的拜师仪式的，而那个“师兄”并没有过拜师仪式。 　　那个“师兄”叫良信。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爷爷的，软磨硬泡地求了爷爷很久，爷爷才勉强答应教他点东西，但没打算收他作徒弟。 　　即使这样，良信在爷爷这边也耗了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直到边舒阳13岁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差不多把可以混饭吃的东西都学完了，于是离开了爷爷家。 　　之后去了哪就不得而知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良信刚走的时候，边舒阳还有点不适应，即使对这个人感观一开始不太好，毕竟也是带着他长大的一个人，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了些感情。 　　边舒阳还问过爷爷良信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爷爷只是摇头，说人各有志，本来也没让他入他们家的门，走就走了吧。 　　时间长了，边舒阳对良信的印象也就渐渐淡了许多。 　　这次能想起良信也是因为他整理一下爷爷的遗物，发现良信走了之后，其实给爷爷写过一封信。 　　信的内容大致是他在平城靠着爷爷教的本事吃香喝辣，喊爷爷也出来一起找活计。 　　不知道为什么良信会用写信的方式，但多亏了他这么做，而且爷爷也把这封信保存下来，才给了边舒阳提示。 　　那封信的信纸和在茶几上凭空出现的那封信，信纸是一样的。 　　仅靠这一点当然不能就断定爷爷的死和良信可能有关系，毕竟信纸哪里都有。 　　但良信送来的信用的信纸和其他的不一样，他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阔气，特意自制了一批信纸，在其中混入了金箔。 　　那几张写着“死”字的信纸也是一样。 　　一开始边舒阳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是因为当时比较慌乱，事先也没看到良信寄给爷爷的信，自然无从获知这封信可能是和良信有关。 　　不过即使发现信纸的端倪，也没办法断定爷爷的事就是良信所为。 　　边舒阳打算提前回平城，去找良信。 　　听完边舒阳的话，颜沐凡问他：“既然只是回平城找人，为什么我不可以和你一起？” 　　“你的课题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时把颜沐凡问住了。她只是想在这个时候陪着边舒阳，还没仔细想过应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老师。 　　边舒阳把她的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抬手摸了摸她的眉心，将中间小小的褶皱抚平：“不用担心我。” 　　颜沐凡的“可是”在嘴边打了个转，还是咽了回去。明明现在应该被安慰的人是边舒阳，自己却像是反倒被对方安抚了。 　　“那好吧。如果但是你每天要和我联系啊。对了，你那个什么可以追踪的咒法教教我，万一失联了，我还能想办法找到你。” 　　边舒阳笑着点了点颜沐凡的鼻子：“我还能出什么事？” 　　颜沐凡扭开脸。 　　边舒阳哄道：“好了。那个寻人的法子比较麻烦。这样，我把手机随身带着，你打开那个查找手机的软件，就随时能看到我的坐标。要知道玄学也要与时俱进。”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颜沐凡一看时间，差不多她也得回去老师那边了。 　　边舒阳还是像之前一样，步行把她送回招待所。 　　就这样，颜沐凡跟着杜老师奔赴下一个村子，而边舒阳则是整理好东西，回了平城。 　　期间他们自然每天都有联系，边舒阳也跟颜沐凡简述了自己这边的进展。 　　基本上就是四个字“毫无进展”。 　　他自然是找了熟识的姜警官帮忙查了一下。倒是能查到良信在平城的几处房产，但边舒阳找上门时，发现那些地方，要么是被空置了，要么转租给他人，没人有良信的消息。 　　另一边，颜沐凡和杜老师一行人在他们的备选村子工作倒是挺顺利的。寇诗琪原本被桃清村的事情吓到了，也不知道杜老师和秦开宇是怎么说服她的。总之一个人都没缺，几人在另一个村子待了差不多小半个月，走访了大半的住户，总算是拿到他们想要的资料。 　　杜老师给几个学生放了假，说可以休息到开学。说是放假，这段时间也给他们安排了整理数据资料的工作。 　　颜沐凡在去平城找边舒阳还是回家之中犹豫了一下，就接到边舒阳的电话，说他要从平城回来。 　　“找到你那个师兄良信了？”颜沐凡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 　　边舒阳的声音微喘：“没有，只不过有消息说，他又回安通了。” 　　颜沐凡：“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边舒阳那边吵闹起来，好像有广播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颜沐凡有点疑惑：“你在哪呀？” 　　边舒阳一次性回答了她两个问题：“现在在火车站，明天就到。” 　　“好，那我明天去接你。”颜沐凡赶在边舒阳拒绝之前及时堵住了他的嘴，“我想早点见到你。” 　　说完这句话，颜沐凡感觉自己两只耳朵都在发热。 　　低低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边舒阳轻声说：“我也是。”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颜沐凡坐着大巴回到安通市，打了个车回家。 　　然后遭到了颜妈妈好一顿数落。 　　说她放假了都不知道回家，哪怕她解释说是要做课题，颜妈妈也又别的话可以说她。 　　只不过颜妈妈一边数落她，一边又给她切了一大盘水果。 　　颜沐凡抱着颜妈妈的胳膊呵呵笑着：“别气，就知道妈妈最好啦。” 　　颜妈妈捏起一枚圣女果塞到她嘴里。 　　晚上在家里吃完饭，陪着颜父颜母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天，谈及她毕业之后想做的事情。颜沐凡直言她还没什么想法。 　　颜妈妈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考虑回来到爸爸的公司学点东西。 　　颜沐凡想了想还是委婉地拒绝了：“我还没开学，距离毕业也要三年呢。现在考虑这些会不会太早了？而且我本身也不是很想去爸爸的公司。要是想去，我也不念这个专业了，我学的和他公司里的岗位都不怎么对口。”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颜沐凡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眼睛亮了一瞬，嘴角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她跟颜妈妈和爸爸说了一声，就回屋接电话去了。 　　颜妈妈跟颜爸爸对视一眼，又看向颜沐凡房间的方向：“你说，咱家宝贝，是不是谈朋友了？” 　　颜爸爸捡了一枚提子吃，嘴里含糊不清地敷衍着：“啊，是吧。” 　　颜妈妈看他一眼：“真是的，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女儿。” 　　颜爸爸：“沐凡是个有主意的，关心这个也没用，等她什么时候愿意说了，自然就告诉我们了。” 　　屋里的颜沐凡自然不知道客厅里那两人的这段对话。 　　她和边舒阳聊了一会儿，直到挂断电话，才意识到这样躲着爸妈到屋子里接电话，会不会暴露了什么。 　　等她打开房门回到客厅时，爸妈好像无比自然地在看着电视节目，哪怕那个频道是他们家从来没有看过的电视购物频道。 　　她警惕道：“妈，你不会刚刚趴我门上去听我打电话了吧？” 　　“怎么可能！”颜妈妈把自己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妈妈是那种不尊重你隐私的人吗？” 　　颜沐凡回忆了一下，自己妈妈确实不是那种家长，脸上也有点尴尬。还没等她把道歉的话说出口，就看到颜妈妈神色微变。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边舒阳发来信息的快捷通知出现在了她的手机上。 　　不是都说过晚安了嘛。这人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来信息呀！ 　　颜妈妈肯定是看到刚刚的快捷通知了，她问：“那个边舒阳，是你们班之前班长吧？我记得和你一个大学的，你们还有联系？” 　　尽管一脸平静，可语气完全暴露出她隐藏在话语间的探寻味道。 　　颜沐凡被她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到颜妈妈视力这么好，竟然只瞥到一眼就发现来信人是谁了。 　　“啊，是啊。”颜沐凡下意识地想应付过去，可看着自己父母眉宇间的小心翼翼，她忽然又不想瞒着他们了。 　　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颜沐凡微低下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他们：“我，我谈恋爱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颜爸爸又拿了一个圣女果放在嘴里吃掉，话语间大有因自己了解女儿而带出来的淡淡自豪。 　　颜妈妈斜了他一眼：“你说什么了？！” 　　颜爸爸不说话了。 　　随后颜沐凡接受了颜妈妈一系列询问，包括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对未来有没有什么计划，对方家长怎么样之类的。 　　颜沐凡：“你怎么不问问边舒阳他人怎么样？对我好不好？” 　　颜妈妈纤手一挥：“他要是人不好，对你不好，你也不可能跟人家在一起。” 　　颜沐凡：…… 　　果然是自己的妈妈，对她是真了解。 　　她简单回答了颜妈妈的问题，不过对于他们怎么在一起的，还是含糊过去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她能看到“那些东西”时，爸爸妈妈的态度。 　　提及边舒阳亲人都去世了，颜妈妈脸上心疼的神色久久不散，说让颜沐凡什么时候把人家叫来家里吃个饭，也不是要考察他，就是想着他们毕业这么多年，很久没见那孩子了。 　　颜沐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答应了。至于什么时候跟边舒阳说这件事，就容后再议吧。 　　临睡前，她多嘴说了一句第二天有事要早点出门，也不知道颜妈妈怎么这么敏锐，一下子就猜到她是要去见边舒阳，还说让司机陈师傅送她去。 　　颜沐凡百般推辞，第二天还是被推着上了陈师傅的车。 第112章 　　出站口，颜沐凡一眼就看到了边舒阳。 　　他走在人群的最前面，似乎是担心颜沐凡久等，仗着自己身高腿长，迈出两步抵得上人家三步，赶在这趟车次的前几个出的站。 　　颜沐凡迎上去：“竟然没晚点！” 　　可能是只有他一个人乘车的关系，边舒阳依旧按着他节俭的习惯，选的是一夜抵达的慢车。 　　这种类型的列车往往会因为给其他车次让路而大概率晚点。 　　边舒阳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迎上来把颜沐凡在怀里：“火车没晚点，你失望了？” 　　颜沐凡：“嘁，你少扭曲我的话。” 　　边舒阳笑笑。 　　颜沐凡：“回桃清村吗？啊，对了，你说良信回来了？具体在哪？” 　　边舒阳：“感觉你比我还急。” 　　颜沐凡：“那当然。” 　　边舒阳叹口气：“目前也只是知道他可能回来而已，更详细的信息还得回来查。不回村里了，我在东影酒店订了房间。” 　　颜沐凡：“那让陈叔先送我们去你住的酒店。” 　　说着，颜沐凡走在前面，引着边舒阳到陈师傅停车的地方。火车站门前不能停车，他们需要步行一段路。 　　沿路，路过了一个大型百货商店，吸引颜沐凡注意的是，百货商店门口停着几辆警车。 　　有不少人从商场里走出来。 　　明显出来的人多进去的人少，好像是商场里出了什么事，警方把无关人员清场了。 　　颜沐凡好奇地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随即微微皱眉。 　　边舒阳注意到她的异常，问她怎么了。 　　“那边……算了，没什么。” 　　因为没有沉幽木手串的阻隔，她现在经常能看到残魂，之前边舒阳在旁边时还好，那些残魂好像对边舒阳的存在很畏惧，但边舒阳去平城追查良信的消息，和她分开，颜沐凡就不得不时时忍受自己视线里出现让她感觉不适的残魂的景象。 　　去那个备选村子时，她几度害怕得想要给边舒阳打电话，后来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即使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心里也不是不委屈的。 　　所以在边舒阳问她时，颜沐凡没直接把她看到了什么告诉对方。 　　边舒阳抬眼往商场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踢踢踏踏走路的颜沐凡，忽然想起来什么。 　　“有警方人员在，那边可能发生案件。”边舒阳推断着，“你是不是看到残魂了？” 　　他停下脚步，看向颜沐凡。 　　“你跟着老师去考察，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颜沐凡想敷衍过去：“诶，没什么，我们赶快去东影酒店吧。” 　　“对不起啊。” 　　颜沐凡一愣：“好好的怎么说这个。” 　　边舒阳：“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查良信师兄的事，没照顾到你。所以道个歉。” 　　“我……” 　　边舒阳抬手放在颜沐凡头上：“最近一直能看到残魂吗？是不是吓坏了。” 　　颜沐凡鼻腔发酸，一句话没说，径直扑到边舒阳怀里。 　　即使那一点点小小的委屈也因为他这句关心而抹平了。 　　边舒阳松开握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收拢环住颜沐凡，在她后背上轻拍。 　　抱了一会儿，边舒阳摸摸颜沐凡的头：“别在这站着，一会儿再中暑了。” 　　然而等他们坐上陈师傅的车，边舒阳接到个电话。 　　“嗯？聂警官？对，我已经回安通了。嗯，好。” 　　听到“聂警官”三个字，颜沐凡就竖起了耳朵。等边舒阳挂断电话，她眼巴巴地看向边舒阳。 　　边舒阳看了一眼前座的陈师傅，主动画饼：“到酒店说。” 　　酒店入住什么的办理得很快，颜沐凡也借口说等等她要和边舒阳出去逛逛，把陈师傅哄走了。 　　陈师傅临走前，看着酒店门牌，对颜沐凡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只能按照颜爸爸的吩咐，把颜沐凡接人的过程汇报了一遍。 　　等着听新闻的颜沐凡自然不知道颜爸爸内心如何惊涛骇浪，她坐在酒店床上，等着边舒阳把车上接的那个电话内容，以及在平城查到的有关良信的情况跟她讲讲。 　　边舒阳简单收拾了下，坐在床上，环着颜沐凡的腰把她放在自己腿上。 　　当她挣扎着要下去的时候，问她还想不想听新消息了，直接把她定在了自己怀里。 　　颜沐凡靠在边舒阳胸前，安静等着资讯的投喂。 　　其实在平城查良信的经历没什么好讲的，平时边舒阳也和她通话，前些日子每天都在做什么，颜沐凡全都知道。 　　良信回安通的消息，还是姜警官帮忙查到的。 　　据说良信受到安通某个房地产方面的老板邀请，一定要让良信参加他的某个大型商场开业的剪彩仪式。 　　还希望良信能帮忙看看他看好要投标的楼盘的风水情况。 　　姜白收到的消息有滞后性，连带着边舒阳得知这个信息时，那个商场剪彩仪式已经结束了。 　　也不能确定良信是不是还在安通，边舒阳也只能依着这个线索回来再试着查一下。 　　至于在陈师傅车上接到的那通电话，则是这边和边舒阳相熟的聂警官打过来的。 　　对方说，最近安通市出了几起儿童被诱拐的案件，市局领导要求成立专案组，尽快破案。 　　边舒阳不确定他能在这起案件中帮上什么忙。 　　聂警官直言倒不是让他帮忙找小孩，而是那些丢了小孩的家庭，往往有个老人，在小孩丢了之后，一个个都陷入昏迷。 　　一开始警方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一个家庭，孩子丢了，肯定全家人都着急，老人因为担心孩子，身体忽然不适也很正常。只是每个出事的家庭，家里老人都这样，就有点不正常了。 　　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就是说老人身体器官忽然衰弱。至于其他细节，希望他能去看看各个出事的家庭情况，然后再行讨论分析。 　　颜沐凡抬头问：“那你打算帮忙吗？” 　　边舒阳：“没这个打算。我回来是为了查良信的行踪，没时间再给警局帮忙查案。” 　　颜沐凡眸光略暗，神情有些落寞。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边舒阳转述聂警官的话，了解到发生了什么案件时，她私心里是想让边舒阳去帮忙的。 　　本来一家人小孩子不见，已经像是天塌下来了，老人再病倒，那真的是祸不单行了。 　　但边舒阳这么决定也没什么可指摘的，毕竟他并非隶属于官方部门，没有那个义务一定要帮忙查到那些老人突然昏迷不醒的原因。 　　两人随意聊着，颜沐凡忽然想起昨天和爸妈闲聊时，被识破自己在谈恋爱的事，当笑话一样讲给边舒阳听。 　　“我妈还说让你来家里玩呢，怎么样？怕不怕？”颜沐凡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笑容里带了一点挑衅的味道。 　　边舒阳看了她一会儿，痛快道：“好啊。”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敢……”颜沐凡顿了一下，“嗯？你说什么？” 　　边舒阳慢条斯理：“我说好。” 　　颜沐凡飞速拒绝：“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我，那个，不是……” 　　她真的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完全没想让边舒阳真的现在就上门。即使妈妈说只是到家里玩，但话语中的潜台词是什么不言而喻。 　　边舒阳挑眉：“怎么？我拿不出手？”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怕你没准备好。”颜沐凡拼命把锅甩到边舒阳身上。 　　边舒阳：“那走吧。” 　　颜沐凡看着他站起来，收拾东西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一脸疑惑：“走？去哪？” 　　“上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吧。”边舒阳把坐在床上的颜沐凡也拉起来，“正好陪我挑挑礼物。” 　　颜沐凡站在一家大型商场的一层广场时，还一头雾水。 　　她怎么就被边舒阳拉到这里，还要帮他想头一次上门拜访带什么礼物合适？ 　　“喂喂喂。走错了吧。这层不可能有适合的礼物！”颜沐凡比着他们周围的商铺，“这层都是儿童用品啊。” 　　边舒阳左顾右盼的动作僵了一瞬，把手放在嘴边，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说：“哦。我看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颜沐凡：“……你可以再编得离谱一点。” 　　两人在说话时，忽然听到旁边有吵闹的声音。 　　颜沐凡不自觉被吸引过去，边舒阳嘴角微弯，被她拉着也往众人聚集的地方走过去。 　　那边是一个老人在拉着附近的商家大声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大约这么高，穿着明黄色上衣和牛仔背带裤！” 　　“你有看到我孙子吗？” 　　“长得很可爱的，刚就在你店门口啊，你怎么能说没看到呢？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他怎么就不见了啊！” 　　老人越说声音越大，可周围的人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话的。 　　颜沐凡看着着急，上前一步来到老人面前：“这位奶奶您别急啊。是您的孙子走丢了吗？先去商场管理中心，先广播找人，问他们要一下监控？不行咱们还可以报警。” 　　老人听到颜沐凡的话，似乎是被安抚了，讷讷点头：“好，好。” 　　颜沐凡回头看了一眼边舒阳，对方朝她微微点头。 　　随后，颜沐凡陪着老人一同前往商店这一层的咨询台，说明情况之后，商场的工作人员还挺热心，立刻带老人和颜沐凡一同来到商场的广播室，根据老人的描述广播找人。 　　颜沐凡陪了一会儿，感觉后续可以交给商场的工作人员了，就和老人告辞离开了。 　　然而直到他们买完计划要买的东西，商场中的找人广播声仍未停息。 第113章 　　警笛声穿透闷热的空气，径直灌入路过行人耳中。 　　颜沐凡和边舒阳正买完了东西准备离开商场时，正好看到身着警服的一行人路过，径自往商场里走去。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着，不知商场中发生了什么，竟引来这么多警方人员到场。 　　颜沐凡忽然停住脚步，她想起边舒阳接到的那个电话，拉了下对方的手。 　　“嗯？”边舒阳正牵着颜沐凡的手，她停下来，他也不得不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我们刚在商场四楼遇到的那个奶奶，她不是说她孙子丢了么，会不会和之前那几起失踪案有关啊？”颜沐凡扭过头，看着警方人员的背影。 　　“嗯。” 　　颜沐凡从边舒阳的表情中能看出来，他对这个推论并不意外。说不定在四楼看到那个奶奶的时候，他就已经预见到，那个男孩不是普通的在商场中走失了。 　　颜沐凡叹了口气：“那个奶奶得多着急啊。” 　　“边大师！”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名警官似乎认出了边舒阳，朝他们的方向挥手。 　　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汉子，虽然身上没穿着警服，但明显是警方人员。 　　那人从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中走出来，嘱咐那些人继续去广播室和四楼询问取证，自己则往边舒阳和颜沐凡所在的方向走来。 　　颜沐凡一脸忍俊不禁地用手戳了下边舒阳：“‘边大师’？他不是在叫你吧？” 　　边舒阳捏住颜沐凡的手指，把她的手收进掌心：“走了。” 　　看样子他并不想理会叫他“边大师”的这个警官。 　　对方步伐矫捷，没几步就从人群中来到两人面前，拦在边舒阳前行的方向上。 　　“诶，边大师，这么巧。” 　　边舒阳对待除了颜沐凡以外的人，都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冰山脸，面对这个警方人员，他也没有特殊对待，只是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对方好像并没有被边舒阳的态度劝退，仍是乐呵呵地看着他。 　　“边大师这是交了女朋友啊？”这名警官看着边舒阳油盐不进的样子，似乎打算从颜沐凡这边入手，“你好，我叫聂明超，之前和边大师有一些合作。啊，你知道边大师他……” 　　聂明超好像这时才想起来，边舒阳这副业也不知道有没有跟他旁边看起来很聪颖的女孩说过，像是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了似地，挠了挠后脑勺。 　　边舒阳淡淡道：“什么事，直说吧。” 　　聂警官似乎已经习惯了边舒阳冷漠疏离的态度，脸上的笑容未变：“这不是刚好发生案子了，就我电话里跟你说的，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劳务费什么的好商量，一起去现场看看？” 　　颜沐凡好奇发问：“那个奶奶不是去广播室了吗？怎么还没找到人？你们怎么知道她孙子丢了是和之前的案件有关的？” 　　聂警官心道：边舒阳这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没想到却交了个凡事都很好奇的女朋友，可以把她作为突破口。 　　聂明超说：“这个事关案件的保密内容。” 　　见颜沐凡眼神立刻黯淡下来，他及时补了一句：“但如果边大师愿意出手，那自然就可以知道案件的相关内情了。” 　　边舒阳看了颜沐凡一眼，对聂警官说：“走吧，去看看。” 　　聂警官满脸喜色都不打算刻意掩盖了。 　　他走在前面带路，边舒阳拉着颜沐凡一起，在后面又折返回商场。 　　聂警官带着颜沐凡和边舒阳来到商场的监控室。 　　一个穿着商场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有些探寻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聂警官介绍情况，说她是商场今天负责的轮值经理，在走失那个小孩奶奶找上来的时候，就积极在帮忙找人。 　　他们甚至还安排了人帮忙查看监控。 　　监控中那个小男孩进入一家早教玩具的店铺，就没再出来过。 　　经理说：“那个时间段的四层监控都在这里了，警官们可以自行查看，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们这边的专业人员也会提供技术支持。” 　　聂警官挥挥手让商场经理先离开。 　　等人走了，他在监控室对边舒阳介绍情况。 　　“截止到现在，算上今天这个，一共失踪了七个小孩。三女四男。共同之处其一是都在商场儿童商品那一层走失，其二是老人带着孩子，其三是孩子失踪后不久，家里老人就陷入昏迷。” 　　“失踪的商场分布在我市各区，没什么规律。前面几个孩子失踪时，商场监控都或多或少有点问题。没有拿到什么有用的影像。第五个小孩出事的商场监控设施比较完备，让我们看到了问题。那个小孩也是个男孩子，带着他的老人跟人说了句话，那个男孩就进了那家店铺。但是后续没有出来。” 　　“我们调查过那些店员，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也搜查过店铺，没有藏匿孩子的可能性。” 　　聂警官指了下他们面前的监控显示屏：“要看吗？” 　　边舒阳摆摆手：“这些东西对我没什么价值。带我去现场吧。” 　　“也是。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你们这些搞玄学的，现代的设施估计也没什么用。” 　　颜沐凡小声说：“这个聂警官是不知道你大学念什么专业的吧？” 　　边舒阳闻言轻笑了一声，点了下颜沐凡的鼻子。 　　重回四楼，出事地点那一圈的商户已经被警戒起来，禁止其他逛商场的行人靠近。 　　各商户的营业员已经被分批带走问话，整个区域弥漫着焦虑的味道。 　　整个区域除了没什么人，和颜沐凡边舒阳他们之前看到的没什么区别。 　　边舒阳拿出罗盘，问聂警官：“就是这家吗？” 　　聂警官：“对，失踪小孩的奶奶和监控器都表明，那个小男孩就是走进这家店然后失踪的。” 　　和监控里看到的差不多，这是一家卖早教玩具的店。包括但不限于一些智能积木，航模之类的东西，把货架堆得满满当当。 　　颜沐凡和边舒阳之前也只是路过，没有怎么仔细地观察过这里。 　　边舒阳手持罗盘率先进入店内。营业员被带走还没回来，店里面只有货架和上面的货物。 　　“没有秽物。”边舒阳绕了一圈，得出结论。 　　他探寻地看向颜沐凡：“你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边舒阳这话是凑近了颜沐凡说的，如果可以，他认为颜沐凡的这种能力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哪怕是他们玄门同行，也不能透露，更别说聂警官这种角色了。 　　然而颜沐凡毫无这方面的自觉，多年前边舒阳的提醒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眼睛扫了一圈店里，随后用正常音量说道：“没看到诶。” 　　随即她眉头微皱：“不对吧。这里是不是干净过头了？” 　　虽然和边舒阳在一起可以阻止一些没有颜色的残魂接近自己，但不代表有他在，周围的一切都能得到净化吧。简而言之就是这里有点干净得不正常，反而像是被谁或者被什么清理过了一般。 　　颜沐凡把她的疑惑跟边舒阳说了。在她刚说第一句时，就被边舒阳喝止。他朝聂明超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颜沐凡读懂了边舒阳的意思，后续的话她都是压着，伏在边舒阳耳边，用气音对他说的。 　　说话间的气流伴随着颜沐凡些微的香气吹拂而过，边舒阳耳朵微热，可又不能把颜沐凡推开。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自作孽。 　　“你怎么了？”颜沐凡看着表情忽然之间不太自然的边舒阳，有些不解地发问。 　　边舒阳无奈地看了颜沐凡一眼：“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颜沐凡莫名：“我怎么了？” 　　边舒阳把罗盘塞到颜沐凡手里，迅速转移话题：“你不是想学怎么寻物寻人吗？来试试。” 　　颜沐凡：“这怎么试？” 　　“拿着它在店里走就行。” 　　“就这样吗？你不会是骗我呢吧？” 　　颜沐凡狐疑地看向边舒阳，他说的这话让她不得不对他有怀疑啊。 　　边舒阳的解释倒是很有理有据的样子：“你本身体质特殊，不用额外做什么，拿着走就行。你感觉必须要念法咒，手里捏法决？那些都是辅助作用。” 　　颜沐凡心道：听你忽悠我。 　　但还是按边舒阳说的，拿着罗盘在店铺里转。 　　聂警官在旁边看着边舒阳把罗盘交给了颜沐凡，心里直犯嘀咕，这边大师怎么也“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不过他这话也只是在心里转转，并没说出来。 　　颜沐凡本来只是将信将疑地配合着边舒阳，走着走着，她却发现出不太对劲的地方。 　　她的步伐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明明脑子里想的是一个路线，脚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一定要按照另一个方案来。 　　她依着本能来到一个货架旁。 　　这个货架从地面一直往上，直到这家店的墙那么高，货架上的商品也都垒得很高。 　　这里的商品都是可以自由拼装的积木。相对比较新式的那种，比较精细，还能通过编程让那些机器人进行简单的应答，总之可以组合成各种东西，从迷你汽车到迷你机器人，应有尽有。 　　颜沐凡此时拿着罗盘，刚好和她人这么高货架位置上的一个积木包装，包装介绍上说这个积木可以拼合成一个机器人的头部，并且可以支持自由编程。 　　她盯着那个积木的外包装看，周围的空气似乎逐渐变得扭曲，耳中那些在原本商场中有的吵闹的背景音乐逐渐淡化消失。 　　像是即将被拉到另一个世界。 　　“想看看我吗？离近点。” 第114章 　　“想看看我吗？离近点。” 　　颜沐凡像是一个沉溺在水中的人，透过水波，听到了这句话。整句话都如同浸在水里，雾蒙蒙的什么都听不清。 　　她不由自主地按照那个人说的话，身子倾斜，朝货架的方向走了两步。 　　在货物交叠的缝隙处，她看到了一只眼睛。 　　除了瞳仁是黑色的，整个眼白被染成红色。忽然睁大，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心中恐惧，但脚却像是被黏在地上，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没办法挪动一分一毫。 　　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个梦魇，没办法动弹，更没办法发出声音。 　　缝隙里的那个眼球咕噜噜地转了两圈，随后从瞳仁里，长出了一只手，顺着缝隙的方向朝她伸过来。 　　极度恐惧之下，她终于想起边舒阳曾教她的那个驱邪的口诀。 　　没办法张嘴说话，她就在脑子里拼命默念。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迅速念了几遍，她发现自己拿回了口唇的控制权，虽然很艰难，但她也竭力出声地年初这个法咒。 　　“啊！！！！！” 　　或许是咒法起了作用。 　　从眼球延伸出来的那只手，在马上挨近到颜沐凡的时候，猛地收了回去，与此同时还发出了一声极刺耳的尖叫。 　　颜沐凡也完全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迅速后退，脚步略有些慌乱，不小心撞到了身后半人高的货架，摔坐到地上。 　　货架晃了两晃，上面放着的玩具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有不少直接掉在了她头上身上。 　　边舒阳此时正在店铺的另一边查看，听到颜沐凡这边的动静，迅速跑过来，把她从玩具堆里拉出来。 　　他一脸紧张：“怎么忽然摔了？” 　　说着还上手从头摸到脚，生怕她哪里受伤。 　　颜沐凡抖得厉害，抓着他一边手臂几乎说不出话。 　　好在那些玩具本身不算太重，边舒阳确认她没受什么伤，看她脸色不太对，双手一合，把她抱在怀里。 　　“你看到什么了？”依着颜沐凡的体质，边舒阳估计她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颜沐凡把脸埋在边舒阳怀里，深吸了几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又把头抬起来。 　　哪怕有过这么多次和残魂直面的经历，她对这些景象仍不能适应。 　　“那边那个货架。”颜沐凡话刚出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她转身指了下她刚看到异常景象的货架，“那个……” 　　她还没说完话边舒阳就转过身：“我去看看。” 　　颜沐凡下意识地想拉下他，然而边舒阳动作迅速，已经三两步走到他们旁边的货架前方。 　　他重新拿稳罗盘，仔细观察着货架。 　　“是有一点残魂的气息。”边舒阳看着罗盘自语。 　　这时颜沐凡也来到他旁边，把自己刚看到的内容跟边舒阳叙述了一遍。 　　边舒阳摇了摇头：“罗盘的表现能说明这里曾经是有一些残魂的气息，但我没看到你说的那些。”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 　　颜沐凡抽了抽鼻子：“好像是煤油味儿。” 　　边舒阳眉头微皱：“没有，我没闻到。” 　　“呀！”颜沐凡又忽然尖叫一声。 　　“好像，有人碰我的腰！” 　　边舒阳眉头皱得死紧：“刚不是我。” 　　颜沐凡向边舒阳靠得更近：“我知道不是你啊。那人的手很小，就在我腰上轻轻扶了一下。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 　　边舒阳：“你现在还能看到什么吗？” 　　颜沐凡壮着胆子扫视了一圈，没再发现任何残魂的气息，就摇了摇头。 　　她本来也是比较吸引那些东西的体质，盯着某个地方时间长了，把一些什么东西引出来，也不算奇怪。 　　那个藏在货架里的诡异眼球倒是未必和小孩子们失踪有关系。 　　两人又在店里转了几圈，没有其他额外发现，于是相携又出了店门。 　　一直守在外面的聂明超迎上来：“边大师，有什么收获吗？” 　　边舒阳坦诚道：“目前没有。我还需要跟家属聊聊。对了，能知道那些失踪的孩子生辰八字吗？” 　　小孩子失踪，总会让人联想到可能会有人收集特定出生年月的小孩子，搞一些歪门邪道。 　　所以确定这些小孩是不是有什么共同的八字还是比较重要的。 　　聂警官拍胸脯：“这不是基础的案头工作？那肯定早就收集好了呀。一会儿跟我去一趟警局，那边有相关档案资料。不过只能在警局看，不能带出来。” 　　边舒阳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颜沐凡在旁边问：“能再回去看一眼监控吗？” 　　聂警官一愣，倒也同意了。 　　刚在店铺里两人的举动，他在旁边围观，看得一清二楚。明显的，边舒阳这个小女朋友，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 　　即使她没画符也没念咒。 　　几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监控室。 　　颜沐凡咨询了操作监控视频的播放方法后，自己在那边调试。聚精会神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等。” 　　边舒阳本来没对监控抱有什么想法。因为残魂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被摄像头拍到的。 　　但在监控视频播放的过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颜沐凡还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听到边舒阳的话，下意识地按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小男孩失踪后不久，那个奶奶正哭天抢地地揪着那家商铺的营业员不放，让她把自己孙子交出来。 　　颜沐凡和边舒阳此时也出现在了画面中。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还略有些奇怪，然而边舒阳的视线集中在另一个位置。他指着画面左上角，这里能放大吗？ 　　聂警官摇了摇头：“在监控室看可能满足不了你这个需求，等我们把监控拷下来，回警局处理一下。” 　　他好奇地发问：“这个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边舒阳面色微沉：“这个人我认识。” 　　聂明超：“可能和失踪案有关？” 　　样子跃跃欲试地，好像只要边舒阳说个“是”字，他就打算把这人的相关情况都挖得一清二楚，直接带回警局。 　　边舒阳摇头：“不确定和你们的案子是否有关，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颜沐凡福至心灵，拉了一下边舒阳，两人对视一眼，边舒阳朝她点了点头。 　　想来就是那个人没错了。 　　聂明超：“行了，反正也是要回警局的，监控拷一下，我们去警局看。”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警局。 　　聂明超把他们带到一个小会议室，倒了两杯水给他们，说自己去拿档案，然后就离开了。 　　颜沐凡看聂明超离开，立刻转过来问边舒阳：“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边舒阳用手抵在嘴边，掐断了后面要出口的内容。 　　边舒阳：“有监控。” 　　他这话倒是说得很坦然。 　　颜沐凡睁大眼睛：“所以，是吗？” 　　边舒阳点头：“对，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他。一会儿聂警官应该会把电脑拿过来让我看监控，可以再确认一下。” 　　没多久，聂警官推开门进来了。 　　他手里果然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袋子资料。 　　聂警官把他们旁边的椅子拽出来，坐了进去：“先看资料还是监控？” 　　边舒阳：“监控吧。” 　　聂警官在电脑上操作一会儿，随后直接把电脑方向一转，推到边舒阳面前。 　　边舒阳拿着鼠标点点，又反复看了几遍，非常确认道：“嗯，可以了。” 　　聂警官一脸严肃：“这个人有嫌疑吗？” 　　“目前还不确定，我找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熟人。” 　　聂警官心里给这个人标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对于边舒阳这样的玄学人士，他们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如果他们能配合还好，万一不配合，搞些什么幺蛾子，就很不好操控。 　　边舒阳算是一向和他们这方面交善的，其他的人他们不了解，下意识地还是会被直接划分到不稳定因素的群体之中。 　　所以哪怕边舒阳只是把这人列为待定的目标对象，在聂警官眼里，他也属于需要严阵以待的。 　　颜沐凡察觉到聂警官微妙的表情变化，稍微往边舒阳身侧靠了靠。 　　边舒阳一只手伸出来，也没管聂警官就在他们身边，直接伸过去握住了颜沐凡的手，另一只手拎起档案袋，单手抽出一沓资料，快速开始查看。 　　里面大致列举了有失踪孩子的几个家庭的大致情况。 　　边舒阳把有关小孩的资料都平铺在会议室桌子上，摆成两行，大致扫了一眼，指着出生年月日那一栏给颜沐凡。 　　“这几个孩子虽然不是同一年出生，但他们的日期，都是阴月阴日。时间这里没记录，不过我推测具体的时辰搭着日期也属阴。” 　　颜沐凡：“所以如果是什么人搞的鬼，那些小孩的失踪就是那人有特殊目的的？收集特殊生日的孩子，不会是要搞什么□□祭祀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同为玄门子弟的良信又出现在案发现场过，他就非常值得怀疑了。 　　边舒阳：“你们不是之前也有监控吗？之前的呢？” 　　聂警官把电脑转了个方向，自己把之前的两个监控翻了出来：“就这两个，你们看吧。” 　　视频开始播放，边舒阳和颜沐凡一同盯着屏幕，聂警官也凑过来盯着。 　　那人的面部轮廓在视频里虽然有点模糊，但以他多年警务工作的职业素养，想要在特定视频中确认是否还有那人出现，也是十分简单的。 　　所以在五分钟后，第一个喊出“这里也有他”的人，正是聂警官。 第115章 　　随着眼尖的聂警官的帮忙，他们后续很快又在另外的视频里看到了那个“目标人物”的身影。 　　“你们要找的这人究竟是谁？” 　　如果出现一次可能是巧合，那么接二连三的出现，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巧合来掩盖了。 　　边舒阳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吐出了一个名字：“良信。” 　　以聂警官的能力，就算他不说，恐怕在他们离开警局不久，也能查到这人是谁。 　　没必要瞒着他了。 　　聂警官食指敲着桌面，喃喃着：“良信……良信……” 　　“啊，我知道了。你们稍等。”他想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突然站了起来，从会议室离开。 　　颜沐凡还有点担心：“这么直接跟聂警官说，没问题吗？” 　　边舒阳：“事已至此，正好让他帮忙查查。” 　　聂警官没多久就拎着一张报纸回到这间会议室，他把报纸摊开铺平在二人眼前。 　　指着娱乐版块的一张大头照：“你们怎么认识这个骗子的？” 　　“骗子？” 　　颜沐凡和边舒阳异口同声。 　　聂警官捏了下自己鼻梁：“对，不久前，有个明星报案，说被骗了，不过没多长时间就把案件撤销，说又不追究了。当时那个明星就是拿着这张报纸拍在我们警局办公桌上，指着这张照片说的。” 　　边舒阳粗略扫了一眼，就把那张报纸递给了颜沐凡。 　　不是什么名头很响的娱乐周刊，看纸张材质就能看出来，看起来更像是某些超市大酬宾，随便打印的那种商品优惠手册一样的东西。 　　说是娱乐版块报纸，倒更像是良信为了给自己做宣传，自费印刷的宣传单。 　　上面介绍了他的一些业务范畴，包括但不限于测吉凶看风水，甚至还有给小孩子起名的业务。 　　颜沐凡一脸迷惑：“你不是说他在平城混得风生水起吗？怎么还会回来做这种小本营生。” 　　边舒阳也不知道这良信是什么路数。 　　就算是砍号重来也没有这么玩的吧。 　　边舒阳问：“什么时候的事？” 　　聂明超：“一个多礼拜之前？没多久，要不然我也不能印象这么深刻。” 　　边舒阳：“后来呢？他被抓了吗？” 　　聂明超：“那个明星前脚进来说要报警，我还没问两句，他接了个电话转脸就说又不报警了。我把那个明星训了一顿就让他走了。这不是溜我们玩么。” 　　“我听那个明星说的是，那个良信本来说要给他看宅子的风水，他订金都交了，结果那人说他所有的房产风水都不好，再住几天，可能就要有血光之灾，劝他把房子都便宜卖他。明星不信，没想到还真出了事。再找那个人就找不到了。” 　　颜沐凡好奇：“是发生什么血光之灾了？” 　　聂明超比着自己眼角：“刮眉毛，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刮破相了。” 　　“噗嗤。”颜沐凡实在没忍住。 　　聂明超摊手：“估计特小一个口子，那个明星指给我的时候，我就差趴人身上看了。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反正我是记住了。” 　　边舒阳：“所以你们也不知道那个良信在本市的具体住址？” 　　“真和那人有关？”聂明超将信将疑，“我倒是可以查一查，不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你们还有别的要问吗？” 　　边舒阳：“先去看看孩子失踪的人家的情况吧。” 　　聂明超：“你想去哪家？” 　　边舒阳：“就最近发生意外这家，他家老人不是还清醒着么，抓紧时间。” 　　聂明超一拍脑门：“有道理。那走吧。” 　　颜沐凡：“现在就走？” 　　边舒阳：“嗯，宜早不宜迟。” 　　颜沐凡有些迟疑：“那我需要给爸妈打个电话。” 　　他们这一路一直没停歇，不过要做的事情比较多，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边舒阳想了想：“先送你回家吧。我和聂警官去拜访那家人。” 　　“不用，我可以一起。”颜沐凡一脸拒绝，就直接在会议室拨通了颜妈妈的电话。 　　颜沐凡：“嗯。我在，啊，我和边舒阳在一起呢。晚饭就不回去吃啦。嗯，好，嗯，我会的。” 　　挂断电话，她眉心微皱，喃喃道：“好奇怪。” 　　聂明超已经打开会议室的门，站在门口一脸很急的样子。 　　边舒阳拉着颜沐凡起身：“怎么了？阿姨让你回家吗？还是送你回去吧。” 　　颜沐凡：“妈妈跟我说什么注意安全。她总不会知道我现在在警局吧，为什么还跟我说注意安全？” 　　边舒阳也没想明白其中关窍，只能暂时安抚道：“可能阿姨就是普通地叮嘱你一下吧。” 　　两人离开会议室。聂明超走得快，已经到警局门口了。 　　边舒阳上车之后跟他说希望能先回一趟酒店，把买的这些东西放回去。 　　聂明超笑着说：“拿我当司机使了啊。”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按照边舒阳说的，先回了一趟他们酒店。 　　“这又是酒又是茶叶还有围巾”聂明超福至心灵，“这不会是给长辈买的吧？” 　　边舒阳难得透露了点自己的情况：“对，是礼物。” 　　聂明超调侃道：“边大师这准备得很充分啊。到时候二位婚礼，可得喊我一声啊。” 　　颜沐凡在一边听着感觉耳热，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下边舒阳。 　　边舒阳笑笑，说了声“当然”。然后就沉默下来，没再说话了。 　　聂明超似乎看出颜沐凡的尴尬，也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边舒阳一向不太理人，聂明超没刻意跟他搭话，倒是和颜沐凡聊得不错。 　　惹得边舒阳看了颜沐凡好几眼，还重重地咳了几声。 　　颜沐凡瞥了他一眼，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往边舒阳这边靠过去，小声问他：“你是在吃醋吗？” 　　“学委。”边舒阳警告性地叫了颜沐凡一声。 　　颜沐凡吐了吐舌头，稍微控制了一下和聂明超的交流频率。 　　为了安抚边舒阳，还很刻意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今天报案的这户人家。 　　这家一共住着四个人，爸爸妈妈、奶奶和失踪的这个孩子。 　　奶奶是特意从老家过来帮忙带孩子的，从一岁带到现在。 　　在商场中失踪的孩子名叫管佑衡，五岁，幼儿园大班，明年就准备上小学了。 　　每天被爸爸妈妈压着上小班课学一些“才艺”。今天的课程都是在商场里上的，由奶奶负责带他来上开发智力的课程。 　　管佑衡有不少课要学，英语、朗诵、奥数，再就是这个智力开发课程和钢琴课。 　　智力开发和钢琴都是在今天，地点都在商场四层。 　　他刚上完钢琴课，被奶奶带着来上智力开发的课程。所有课程中，他还相对最喜欢这一门。 　　其他的课程都相对枯燥，也就这门课，还有意思一些。 　　授课地点就是小孩失踪的这家店。 　　店铺分为两间，一间售卖智能积木，另一件就是一个大的开放房间，每天会有专门的老师来负责讲解如何去玩这个积木，甚至还会教授比较精简的编程课程。 　　“您好，您儿子失踪案的负责……” 　　“警察！是警察来了！肯定是佑衡找到了！” 　　“快开门！” 　　聂明超话还没说完，楼宇门就被打开了。 　　他们还没走到这栋公寓的电梯门口，就听到好几声杂乱的脚步声从旁边的楼梯间传来。 　　“佑衡！！” 　　伴随着对小孩名字的呼唤声，一个看起来发型凌乱，眼眶红肿，整个人都有点疯癫的女人从楼梯间冲了出来。 　　那个女人看了他们一眼，感觉不是她要找的人，又往单元门那边跑过去。 　　她脚上穿着拖鞋，还只穿了一只，像是下楼时跑掉了原本穿在脚上的鞋子。 　　颜沐凡看着那个女人，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聂明超在后面叫住那个女人：“那个大姐？诶！吕怡？！” 　　女人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然后没理会后面的呼唤声，仍往单元门口跑。 　　此时电梯声响，到了一层的电梯门缓缓开启，一个男人也从里面跑了出来，追着吕怡而去。 　　聂明超无奈了，也只能跟着跑过去。 　　“喂，你们两个！管昊俊，吕怡！” 　　此时管昊俊已经拉住吕怡，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来，这才注意到了聂明超他们三个。 　　“你们是？”他本来两只手抱着吕怡，回头看聂明超的时候被吕怡一个用力挣脱开来。 　　聂明超上前帮忙制住吕怡，一只手把自己的警官证掏出来给管昊俊扫了一眼。 　　“我是刚刚在楼下按门铃的，负责你们儿子失踪案的警察。姓聂。” 　　听到聂明超自报家门，原本还在挣扎个不停的吕怡也停了下来。 　　她扑到聂明超旁边，抓着他的袖子：“是不是找到我家衡衡了？” 　　聂明超往后退：“诶，大姐，冷静一点。还没找到你家孩子呢，我这不是过来问下你们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线索。” 　　听到聂明超不是过来告诉她管佑衡已经找到，而只是过来了解情况的。吕怡一下子泄了力气，直接坐在地上。 　　管昊俊还勉强能撑得住，他强打精神对聂明超笑笑：“您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能找到佑衡。我们知无不言。” 　　聂明超：“在楼道里说不太方便吧？” 　　管昊俊：“对对，应该请您到家里的。来这边。” 　　他搀着吕怡，引聂明超他们一行人来到家里。 　　几人搭乘电梯到达7楼，702室就是管昊俊一家人住的地方了。 　　管昊俊用指纹开门，比了个邀请的手势。聂明超带头进门，边舒阳携着颜沐凡走在后面，仔细观察着这家的环境。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管昊俊大叫一声：“妈！” 第116章 　　室内，一名老人横卧在地上，呼吸清浅，一动不动。 　　她身边跪着一个男人，满脸焦急，抓着她的胳膊用力晃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昏迷不醒的她唤醒一般。 　　“别晃了。赶快叫急救。” 　　一道冷冷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那个男人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一般突然回神，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120。 　　边舒阳皱眉看着男人慌不择言地对手机那段叙述他母亲突然昏迷在地的情况。他旁边的颜沐凡开口，小声道：“那个奶奶身上没有残魂的气息。我也没看到她的生魂从身体里离开。” 　　边舒阳低声对颜沐凡说：“不是现在被抽走的，可能之前就有预兆。” 　　言毕，他主动上前，说：“这位是您母亲吧？” 　　男人眼角隐约有泪痕，听到边舒阳的声音，他哽咽着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搞的呢。先是佑衡走丢了，现在妈也气病了。” 　　之前还略有些癫狂的女人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管昊俊和她的婆婆。 　　当她得知儿子在婆婆带着去商场上补习班的时候走失，她一开始简直是不敢相信的，婆婆在电话里哭得可怜，一直说什么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稍微漏了一眼，也不会让衡衡走丢了。 　　她赶忙通知自己老公，然后迅速请假回家。 　　刚到家就看见哭天抢地的婆婆和几个把她送回来的警察，她刚想把人家拉住问问是什么情况，对方就说后续会有别的同事过来做笔录，让他们别太着急，已经全力开始帮忙找人了。 　　她对婆婆说不怪她，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佑衡的下落，那也只是场面话。 　　她本身是一个极有修养的人，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说什么活该之类的话她说不出口的，可她也没办法平心静气地和她老公一样在她婆婆旁边哭。 　　管昊俊夫妇忙着伤心，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通常来说失踪24小时后才会出警，然而他们这次儿子刚失踪报案，警方就忙不迭地上门来收集情报，他们只当是警方比较注意儿童走失的案件，完全没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 　　边舒阳走近管昊俊，也蹲下来查看他母亲的情况。 　　管昊俊一愣，先看了眼边舒阳然后又望向聂明超：“这是？” 　　聂明超介绍道：“这是我们警方的特别专家，专门负责这起案子的。” 　　管昊俊一头雾水地从旁边让开，留给边舒阳探查的空间。 　　既然聂明超没把他的身份挑明，而且目前也不能完全确认管佑衡的失踪和前几起案子是一样的，边舒阳也就没把他的一些“工具”拿出来。 　　他只是略微摸了下管昊俊妈妈的手腕，给她切了下脉，又看了她的面相，随即从旁边起身。 　　救护车来得很快，管昊俊陪着他母亲一起去了医院，他的妻子吕怡则是留在家里，配合警方调查。 　　她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很快就返回到客厅中。 　　坐在三人面前的女人恢复了她的温文雅致，只是那些化妆品也没办法遮掩她的一脸疲态。 　　她主动开口道：“佑衡是跟着他奶奶走丢的，你们要问，也应该是去问老太太。” 　　继而，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他们才刚看到老人摔倒在地，因昏迷而招来救护车送去医院这件事，歉然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一看就很敷衍：“哦。她现在昏迷了，没办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聂明超先开口：“我们其实已经问过老太太关于她孙子失踪的整个过程了。” 　　吕怡打断他：“是我儿子。” 　　聂明超一愣，没明白这有什么区别，但考虑到吕怡此时的心情，他还是顺着对方改口道：“嗯，您儿子。” 　　吕怡把落下来的头发挽回耳后：“那你们是想要问我什么呢？” 　　聂明超问：“想知道您的孩子平时的生活作息。” 　　吕怡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她起身回到房间，拿了一张课程表出来。 　　聂明超从她手中把那张纸接过来，递到边舒阳手上，三人一同看了一眼。 　　课程表密密麻麻，从周一到周日，没有一天是空闲的。也就只有周日半天，有一个自由活动的时间。 　　每天从上午到晚上，每半个小时有一堂课，每堂课之间会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 　　颜沐凡看着不住在内心暗暗慨叹，现在的小孩子生活这么艰苦了吗？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基本没上过什么课外补习班。颜爸爸和颜妈妈崇尚快乐生长的法则。 　　如果不是小时候有见鬼这个比较难受的“特长”，她的童年可以算得上是很完美很快乐的。 　　聂明超早已见怪不怪。他拜访过这些孩子走失的家庭，几乎都大差不差。 　　父母在某些大型公司担任中层干部，每天忙得不行，孩子大多数时间都托付给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小孩子送到不同的补习班，上一天的课之后再接回家里。 　　颜沐凡有些疑惑：“您的孩子对上这么多课没有抵触吗？” 　　“没有！他很喜欢上课的！”吕怡突然厉声说道，“他每天晚上睡觉都盼着第二天去上课！” 　　颜沐凡被吕怡突然暴起吓了一跳，她往后靠了靠，小声道：“好吧，知道您家宝宝从小就热爱学习了。” 　　吕怡眼眶中忽然蓄满泪水：“他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不想学习就离家出走的。” 　　聂明超有些手足无措：“诶，这位大姐，你冷静一下。” 　　边舒阳无视吕怡的情绪爆发，冷冷道：“管佑衡之前是不是也有过走失的情况出现？” 　　吕怡本来已经快要收不住的泪水立刻夺眶而出，她呜咽着：“衡衡他，他只是在日记上提过那么一次，也没真的离家出走。麻烦你们，帮我把孩子找回来吧。只要衡衡回家，我就……” 　　颜沐凡好奇地等着吕怡后面的话，然而她后面只是呜咽着哭了起来，没再说下去。 　　就算继续吕怡不说，她也大约能猜到对方是要说什么，估计就是只要孩子回来，就再也不强迫他继续每天以这种高强度的方式继续上课了之类的。 　　希望他们真的能找到管佑衡吧。 　　后续，边舒阳又要求去看看管佑衡的屋子。吕怡哭了一会儿，像是把情绪都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把她精英的面具戴了回去。带他们到管佑衡的房间看了一下。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 　　特别符合小孩子房间的定位。上床下桌的高低床，整个房间是海洋蓝为主色调的，墙上还有一些彩绘，既明艳又活泼。 　　可墙上那些课程表，努力奋斗的标语，给整个房间添上了一股诡异的色彩。 　　两种极不和谐的东西硬生生扭在一起，看着既压抑又扭曲。 　　颜沐凡能看到一丝丝黑色雾气缠绕着什么东西，攀附在墙壁上，编织成了一张旁人无法看到的网。 　　“能看下衣柜吗？”她向吕怡发问。 　　吕怡点了点头，动手打开了房间内的衣柜。 　　颜沐凡就站在她身边，衣柜打开时，一股黑色雾气直冲她面门。 　　伴随着怨气凝成的黑雾，还有一个稚嫩的喋喋不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不要去上课，我不喜欢上课。不喜欢爸爸妈妈。不喜欢奶奶。” 　　“啊啊啊啊啊！” 　　“我想去找朋友玩，但是我没有朋友！” 　　“都去死吧！” 　　颜沐凡被这股怨念冲得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哪怕不是残魂形态，小孩子也能凝聚出这么大的怨念。 　　边舒阳注意到颜沐凡的不对劲：“看到什么了？” 　　颜沐凡低声：“一会儿出去说。” 　　他们的对话逃不过离他们很近的吕怡的耳朵，她冲到颜沐凡面前，盯着她问道：“我儿子的衣柜里有什么？是跟他走丢有关吗？你快说！快告诉我！” 　　颜沐凡一脸难色：“那个，管太太，你冷静一点。” 　　可吕怡怎么冷静得下来。 　　她现在哪怕听到和管佑衡可能有一点点关联的消息，都不会放过。 　　还是聂明超打了圆场，借口说这有关他们的办案方法，所以需要暂时保密。一旦管佑衡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他们的。 　　吕怡这才放过了颜沐凡，只是当她在房间内走动查看的时候，吕怡的眼神一直追着她，生怕错过了她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句话。 　　确认过管佑衡房间的情况，聂明超又间或问了几个问题，就打算离开了。 　　吕怡把他们一路送到楼下，到最后抓着聂明超的衣袖，差点要给他跪下，还好聂明超眼疾手快地扶着吕怡，说他们会尽力去帮她找儿子的，用不着这样。 　　本来聂明超还想带他们去一趟医院，确认一下孩子奶奶的情况，也顺便再对管昊俊做一下问询。边舒阳看了下时间，拒绝了聂明超的建议。 　　“管昊俊那边按你们的习惯去了解就行，我们就不去了。” 　　聂明超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聂明超那边没什么深挖的价值？” 　　边舒阳：“不是，太晚了。我的学委需要回家休息了。” 　　聂明超：“……” 　　即使边舒阳不解释，他也一下子就听出来“我的学委”是指他一直带在身边，恨不得时时都拉着手黏在一起的姑娘。 　　颜沐凡也被边舒阳的话惊到，她摆摆手：“也没那么晚啦。我爸妈看我没那么严的。” 　　边舒阳一脸正色：“是我不想在他们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颜沐凡：“……好吧。” 　　聂明超略侧了下头：“那怎么的？帮你把你小女朋友送回家？” 　　边舒阳拒绝：“你靠边停，把我们放下来就行。” 　　聂明超虽然不太懂为什么边舒阳有这个要求，但还是按他说的，就地靠边停车。 　　边舒阳带着颜沐凡下了车，目送聂明超的警车开远，然后对颜沐凡说道：“那孩子的奶奶，生魂离体了。” 第117章 　　生魂离体，指的是人的□□并未死亡，魂魄却离开了身体。 　　颜沐凡没见识过，倒是看过不少小说里说过这种现象。不过那些都是爱情小说，往往是什么一个书生和女鬼的故事，两情相悦却苦于人鬼殊途，后来发现女鬼不是女鬼，而是某个女孩生魂离体，最后就得到了大团圆的结局。 　　书中说女孩生魂离体，是因为出了事故，徘徊在濒死边缘。那这个奶奶总不至于悲伤到将死状态，导致的生魂离体吧？ 　　再有一种可能就是被地府强征，去做生无常，帮着拘魂。 　　管佑衡的奶奶显然不属于这两种情况。 　　边舒阳推测道：“可能是有人施咒，抽走了管奶奶的魂体。” 　　颜沐凡：“这样看来，其他走失孩子的家庭也需要去看一眼？确认那些昏迷中的老人是不是也都是生魂离体的状态？如果是的话，是否可以推断，诱拐小孩不是根本目的，幕后捣鬼的人，是为了把那些老人的生魂都勾出来？” 　　边舒阳：“算是一种可能性吧。具体的我明天跟聂警官去其他走失孩子的家庭看看。” 　　“你明天去？”颜沐凡复述时重音放在了“你”上，“明天不带我吗？” 　　边舒阳抬手摸了下颜沐凡的头：“没必要。你难得放假回家，多陪陪叔叔阿姨吧。” 　　话是这么说。 　　颜沐凡也想和边舒阳多待在一起。 　　两人没有达成一致，颜沐凡气得说自己要回家了。 　　边舒阳说他送颜沐凡回去，被颜沐凡拒绝，她随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关门，把边舒阳隔在了车门外。 　　边舒阳看着颜沐凡乘坐的出租车绝尘而去，无奈地笑了笑，之后也只能坐上一辆回自己酒店的出租车。 　　坐在车里的颜沐凡气呼呼。 　　明明这一天过得都挺顺心，没想到收尾的时候却被惹得这么不开心。 　　她进了家门，连关门都带着怒气。 　　颜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他本打算叫住颜沐凡，想跟她讨论一下年轻人是不是要保护好自己这个问题。看到颜沐凡急冲冲地进门就直奔自己房间，颜爸爸也只能和颜妈妈互换了个眼色。 　　“沐凡孩子，不会是发现自己被骗了吧？” 　　颜妈妈打了一下颜爸爸的手：“别胡说八道！舒阳那孩子我见过，之前在学校给开家长会的时候，那孩子还帮忙组织来着。老师都夸他冷静子衿，没有那个年龄男孩子的毛躁。这都过了好几年，肯定比当时还成熟。不可能欺负咱家女儿。” 　　颜爸爸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嘟哝着：“哼，我还不知道男人？” 　　颜妈妈端着盘水果，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颜沐凡的门。 　　“宝贝，吃西瓜吗？” 　　颜沐凡原本是趴在床上的，听到妈妈敲门声，蔫嗒嗒地过去给她开门。 　　颜妈妈把西瓜放在桌子上，直接说：“和舒阳吵架啦？” 　　在外面和颜爸爸说的一套一套的，但到底还是担心颜沐凡。 　　颜沐凡也没什么好瞒着妈妈的，就点了点头。 　　担心让边舒阳的形象在妈妈这边减分，她赶忙找补：“我们就是普通的意见不统一，正常的讨论分歧，你不要看得太严重。” 　　“是我看得严重？不是你？” 　　颜沐凡拼命摇头：“我没有。我和边舒阳没有隔夜仇！” 　　颜妈妈嘟哝：“也不知道是谁高中的时候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班里的班长超级讨厌。” 　　“呃……” 　　颜沐凡没想到自己妈妈记忆力这么好，她年少时候的旧账都能翻出来。 　　颜沐凡讪讪：“哎呀，那个时候，反正那个时候他就是很讨厌嘛。” 　　颜妈妈摇头：“我看人家舒阳很早熟懂事的呀，怎么可能跟你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怎么回事嘛。你怎么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谁和你是一家人啊？” 　　颜妈妈安抚道：“哦哦，那当然是我的沐凡跟我亲啦。不然就叫小边别来了。他上门我也给他关门外面不让进，怎么样？” 　　颜沐凡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妈妈调侃了，轻轻推了颜妈妈一下：“唉，你怎么这样呀。” 　　颜妈妈笑弯了眼。 　　“对了。”她想起来自己过来要问的正事，“你们两个年轻人，可能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什么情难自禁的情况，注意着点安全。” 　　颜沐凡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几秒才意识到颜妈妈话中的含义，脸腾地红了。 　　“什么情难自禁啊！没有！我们没有！” 　　颜妈妈仔细观察颜沐凡的表现，心中有了底：“我也没说你们肯定有啊。就是提醒你们，注意着点。” 　　颜沐凡是真听不下去了，她把颜妈妈往门外推：“不想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颜妈妈笑着被颜沐凡推出门，临关门前还扬声叮嘱道：“西瓜快点吃啊，放一会儿不冰就不好吃了。” 　　她回到沙发旁坐下。 　　颜爸爸喝了口茶，清了下嗓子：“咳。女儿怎么说？” 　　颜妈妈笑笑：“你就别多操心了。” 　　过了一会儿，颜沐凡想起来她本来是要和妈妈说边舒阳过两天要来拜访的事情。 　　等脸上的热度退烧，她拿着吃干净的果盘从卧室里出来，把果盘洗干净后放回厨房，凑到颜妈妈旁边，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颜妈妈明知故问：“问我的时间做什么？” 　　颜沐凡有些忸怩：“那个，你们不是要让边舒阳来玩么。那不得挑你们在家的时候？” 　　颜妈妈不打算多逗颜沐凡了，痛快道：“这一周晚上都有时间，你们俩去商量好哪天过来，我跟你爸说一声，让他到时候别加班，早点回来。” 　　颜沐凡：“好啊。” 　　更晚一些时候，边舒阳按习惯给颜沐凡拨电话过来，颜沐凡为了表示自己究竟有多生气，硬是没接。边舒阳发的几条信息，她也没回。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把颜妈妈都惊讶到了。 　　“怎么起得这么早？不是说这几天在家，想睡懒觉吗？” 　　颜沐凡已经洗漱完毕，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了。 　　她咽下嘴里的包子：“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 　　颜妈妈心领神会：“你是要去找小边吧？” 　　颜沐凡习惯性地反驳：“才没有。” 　　“真的吗？” 　　颜沐凡：“唔……” 　　颜妈妈挥挥手：“吃吧吃吧。吃完了出门去找小边玩。我不管你们。” 　　颜沐凡小声嘟哝：“说得我们像小学生一样。” 　　也不知道颜妈妈听没听到，反正她迅速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然后出门了。临出门时颜妈妈还问她要不要让司机陈师傅送她，她挥了下手说不用了，然后飞速跑出家门。 　　路上，颜沐凡还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出门晚了，错过边舒阳他们。没想到正好在酒店大厅碰见了正往外走的边舒阳。 　　边舒阳自然也看到了颜沐凡，他加快脚步往酒店大门方向，也就是颜沐凡所在的位置走来。 　　颜沐凡站定在原地没动，眼睛看向酒店大堂另一边的喷泉，就是不看边舒阳。 　　“不走吗？” 　　颜沐凡不动。 　　“真的一起吗？” 　　颜沐凡悄悄往边舒阳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没往自己这边走，而是信步闲庭地靠近大门的方向。 　　“你不来的话，我可走了啊。”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这时候不应该过来哄她两句吗？ 　　余光里，边舒阳还真的离她越来越远，离大门方向越来越近。 　　尽管他步伐慢得做作得很，把他那点心思光明正大地摊在明面上——就是要故意勾颜沐凡过去。 　　颜沐凡还不得不上钩。 　　她气呼呼地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这么多年了，边舒阳在惹她生气这一点上，技术一点都没有退步。 　　在她还离边舒阳只有一两步远时，对方迅速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像是怕她跑了一样，把她抱在怀里。 　　“怎么气成这样？” 　　颜沐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呢？” 　　边舒阳忍不住笑了一声，颜沐凡肝火更旺，忍不住挣扎起来。 　　边舒阳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好了好了，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什么让你别来的话。” 　　听着边舒阳这样说，颜沐凡感觉自己更加委屈。 　　明明是一番好心，想着她能看到一些边舒阳看不到的东西，能帮上忙，没想到还被嫌弃了。 　　——即使边舒阳昨天并没有那么说。 　　颜沐凡此时就是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一门心思就是认为边舒阳哪都不对。 　　“别气了啊。” 　　边舒阳在颜沐凡耳边，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颜沐凡见挣扎没用，就站在原地不动了，气哼哼地别过脸去。 　　“有没有感觉，你这个动作在刚刚那个位置已经做过一次了？现在就像是改了个坐标，把你复制粘贴过来一样。”边舒阳故意逗她，这样说着，还指了指颜沐凡刚刚站着的位置。 　　颜沐凡瞪他：“你是想让我更生气是吗？” 　　她也不懂，自己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几乎从没生过气。这个边舒阳对其他人也很礼貌高冷，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两个人还会因为这点小事置气。 　　边舒阳立刻改口：“不想。我没这个想法，从来都没有。” 　　颜沐凡撇了撇嘴：“你意思是我毫无原因的生气是吗？” 　　边舒阳将嘴角的笑意收敛起来：“好了，学委。我错了，从昨天错到刚刚。” 　　他的语调略微低沉了一些：“我只是想着，有能和自己家人相处的机会，还是尽量多和他们在一起会比较好。” 　　颜沐凡想起边舒阳父母和爷爷的事情，也能明白为什么边舒阳昨天劝阻她了。 　　她声音缓和一些，揪了揪他胸前的扣子：“所以我们快点出发，早点查完，我还能早点回去呀。对了，我跟爸妈说你会去家里玩的事情了。你看哪天合适？” 　　边舒阳的视线落在门外：“这件事等等再说，我好像看到个熟人。” 第118章 　　听到边舒阳说他看到个熟人，颜沐凡也忍不住回头看去。然而她什么都没发现。 　　边舒阳松开抱着颜沐凡的手臂，脚步加快往门外走去。 　　颜沐凡也追着他出了酒店大堂。 　　“谁啊？”颜沐凡看到边舒阳站在酒店门外停住脚步，她猜测道，“是良信吗？” 　　边舒阳：“太多年没见了，不确定。” 　　“在哪个方向？” 　　颜沐凡一副要自己追过去的样子。 　　边舒阳笑笑，拉起她的手：“已经看不到了。先去那些昏迷老人那边看一下。至于良信，总归能查到的。” 　　直到坐上聂明超的车，颜沐凡忽然反应过来，她狐疑地看着边舒阳：“你是真的看到良信了吗？不会是为了骗我故意这么说的吧？” 　　边舒阳挑眉：“我没必要这样做吧。” 　　颜沐凡追问：“那你看到的那个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边舒阳还真的开始努力回忆，越回忆他脸色越不太对。 　　他眉头紧锁：“他身上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普通的黑色长裤，布底鞋。” 　　“这一身衣服虽然不太像现代人，但也很正常吧？”颜沐凡不太懂哪里奇怪了。 　　边舒阳：“他曾经跟我说过，最讨厌的就是中山装。黑色也很晦气。看着就来气。爷爷虽然不管他平时穿什么，但外出，嗯，办业务的时候，一定要穿得相对正式一点。” 　　颜沐凡：“说不定这些年过去，个人喜好有所改变呢？小时候我也很喜欢粉红色的衣服，后来长大了就不喜欢啦。” 　　“哦？那现在喜欢什么颜色？”边舒阳转过来打量她。 　　颜沐凡：“别闹，说正经事呢。” 　　边舒阳笑笑没再追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他沉思片刻：“我感觉他会主动和我们联系的，这件事情很可能和他有一定关系。” 　　颜沐凡捧着脸点了点头。 　　聂明超坐在前排开车，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上午拜访了三家孩子失踪，家里老人又陷入昏迷的家庭。剩下的三家打算下午再去。 　　中午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聂明超问边舒阳有没有什么发现。 　　边舒阳沉默着还没说什么，倒是颜沐凡开口了：“你们在靠近那些老人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煤油味儿？” 　　聂明超一愣：“什么煤油味儿？” 　　颜沐凡心里了然，这说明聂明超没闻到。 　　没想到边舒阳也摇头。 　　她挠挠额头：“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应该不会啊，不只是一个人，今天拜访的这三家老人身上都有那股味道。这种煤油的气味，她在昨天拜访的管家老人身上也闻到了。 　　下午又去了另外三家，颜沐凡没说话，就站在旁边。全神贯注地确认是不是她嗅觉出了问题。 　　然而这三家老人身上，也都有她曾经闻到过的煤油味儿。 　　只在老人身上出现，其他人身上都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一天时间差不多就这么过去了。聂明超没强求边舒阳他们立刻就给他一个答案，把他们二人送到边舒阳住的酒店，就挥挥手走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对边舒阳说了句，那些家庭都期盼着早点能得到好消息。 　　边舒阳脸上表情不变，淡淡道：“知道了。” 　　两人回到酒店房间，坐在床上讨论关于今天看到的那些孩子失踪家庭的共同点。 　　颜沐凡非常笃定：“我真的在那些老人身上闻到了煤油味儿。你别不信我。” 　　“我信你。”边舒阳看上去不像是为了安慰她而敷衍着说的话，“你能看到一些我看不到的东西，闻到一些普通人，甚至我闻不到的东西也很正常。” 　　颜沐凡松了口气。她真的担心自己给出错误的信息，反而干扰边舒阳的判断。 　　边舒阳沉吟：“只是这个煤油味儿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他们的生魂被拘了，带去某个矿洞之中了？” 　　颜沐凡想起今天拜访的几个家庭，表情有些落寞。 　　那些家庭本来因为丢了孩子就已经很受打击了，老人这时候再昏迷不醒，简直是祸不单行。每个人脸上都是疲惫和麻木。 　　见到他们，仿佛是看到了希望，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是不是找到了？”在看到聂明超摇头时，那些家属脸上心碎的表情，让颜沐凡也忍不住眼眶发热。 　　“除此之外，那些家庭似乎没什么共同的联系。”边舒阳回忆着他在聂明超那里看到的资料。 　　警方已经对那些家属进行过一轮问话，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就想找到有没有相似的地方。比如那些失踪的小孩是不是同一个幼儿园，各家大人之前是否认识。 　　答案都是否。 　　不过有个地方是相同的。 　　那些小孩子都是在商场中走失的，原因都是带着他们的老人去给孩子买东西，在付账的时候，没留心小孩，一回头，小孩就不见了。 　　失踪地点没有重叠的。均匀分布在市内各大商场。 　　颜沐凡歪头：“都知道是在商场失踪的，那个管佑衡的奶奶怎么还敢带他去商场啊？” 　　她记得多年前本市出过一起连环杀人案，其中有个受害者是个不大的小姑娘，去游乐园的时候遇害的。那段时间她想去游乐园，被爸爸妈妈厉声驳回了。 　　去跟班里的小朋友聊到这件事时，他们也都说自己爸爸妈妈对他们看得特别严，原本不接送上下学的，都开始接送了。 　　家长听到类似这种事情的时候，一般都会警惕到矫枉过正的程度。 　　她不明白为什么管佑衡奶奶却对此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还让管佑衡离开自己的视线。 　　边舒阳手指在腿上点点：“一个可能是她消息闭塞，没有听说这起案件。我们不是也没在各社交平台看到对于案件的报道么？估计警方对媒体应该施压了，为了避免影响案件侦破，让媒体在这件案子上闭嘴。” 　　“啊？可能吗？” 　　“有可能。你刚提到的那起连环杀人案，后面有几个受害者本来可以逃过一劫的，但因为一些小报的报道，激怒了凶手，最后几个受害者反而死得更加惨烈。” 　　颜沐凡回想起当年对这个案件的印象，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边舒阳把她往自己这个方向拉了一下，颜沐凡顺势窝进边舒阳怀里。 　　“你怎么知道的？你那个时候不也是小孩子？” 　　边舒阳声音沉稳，没有丝毫变化：“有个受害者因为受折磨太重，怨气不散，差不多快化成厉鬼了。有关部门找到我爷爷这边来，爷爷说要培养我实战经验，驱鬼的时候带着我一起去看了。因为这件事，爸妈还跟爷爷吵了一架。所以我印象特别清晰。” 　　听到边舒阳提起他父母，颜沐凡就忍不住一阵阵心疼。 　　她靠得更近一些，拍了拍边舒阳的另一边手臂，哄道：“不怕不怕。” 　　边舒阳被她的举动逗笑：“我当时也没怕。” 　　“啊。是吗。”颜沐凡有些尴尬地把手又拿了回来。 　　边舒阳嘴角微扬，抱着颜沐凡的手臂紧了紧。 　　“刚说了这是第一种可能，还有一种。” 　　颜沐凡追问：“还有？” 　　边舒阳暂停了一下，然后才缓缓道：“那些老人的生魂，在他们孩子出事前就已经被操纵了。” 　　颜沐凡猛地仰起头，看向边舒阳：“你的意思是，那些老人把自家孩子亲手送到绑架犯手里？” 　　边舒阳：“灵魂已经被操纵，那身体必然不受自己控制。” 　　颜沐凡有些难过：“如果是这样，就算之后找到了那些孩子，这件事情在老人和孩子心里都是个结吧。” 　　边舒阳安慰她：“关于这一点，目前我也只是推测，事实未必就像我说的那样。” 　　颜沐凡心里知道，边舒阳提出的这种假设，符合事实的可能性极大。就算边舒阳不这样说，她也隐隐感觉这件事可能和那些昏迷的老人有联系。 　　“所以，是不是要从那些老人身上找到一些共同点？”颜沐凡有了个想法，“之前警方的资料大多都是围绕着孩子的吧。” 　　边舒阳点头，赞同她的想法：“嗯，我联系一下聂警官，让他安排人查一下这些老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再就是这些孩子的生辰，也有一些共同之处。都是当年的阴月阴日。” 　　颜沐凡接着边舒阳的话继续：“也就是拐走孩子的人，可能要用这些小孩做祭祀之类的事情？” 　　边舒阳点头。 　　颜沐凡紧张起来：“那我们就更要抓紧时间啦。不然那些孩子一个都逃不了。” 　　她把自己的见闻也分享给边舒阳：“去的那些家庭里，没什么特别的怨气。好像也就只有管佑衡家，衣柜里有管佑衡的大量怨气。好像他平时不开心了，就会躲到衣柜里。” 　　“对了，”颜沐凡又想到一件事，“那些小孩子好像都不是很合群的样子，看了几张他们在幼儿园里的照片，都自己单独站着。其他被拐小孩的功课量好像也不少，不知道和这有没有关系。” 　　“孤僻、怨气。”边舒阳在思考着什么。 　　颜沐凡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试图抚平那点褶皱。 　　边舒阳从自己记忆里挖出了点东西：“我依稀有点印象。有一个什么邪法，要收集本身怨气就比较大的小孩子，可以复活个什么东西。管佑衡怨气大到几乎可以成为实体，恐怕其他小孩也差不多。你没察觉到，估计是因为那些小孩的怨气凝结在其他地方，还有就是他们被拐比较早，残存在家里的怨气可能消散了一些。” 　　颜沐凡叹口气：“小小年纪，活得就这么辛苦了。” 第119章 　　次日，他们打算去那些出事的商场逛一圈。 　　颜沐凡想确认一下出事地点会不会残留一些她能看到的东西。 　　就在他们马上要到出事的第一个商场时，聂明超的电话拨了过来。 　　司机师傅还在前排，边舒阳不方便开公放，他接完电话后，示意颜沐凡一会儿下车了再说。 　　他们在商场门前下车，边舒阳把他听到的，聂明超查到的关于几个失踪儿童的长辈的消息跟颜沐凡简单说了下。 　　“聂警官说即使我们不问，他们也差不多挖到关于那些小孩的爷爷奶奶相关消息了。” 　　“很可能和良信有关系。” 　　“据他说，那些昏迷的老人，曾经遇到过一个忽悠他们买护身符的骗子。我听描述，很像是良信。” 　　颜沐凡对于这个消息很是惊讶：“那他们买了吗？” 　　边舒阳叹口气：“买了。” 　　他继续说：“那些老人听卖护身符的人说，这东西是可以保佑他们孙子身体健康，学业进步的东西。就买了。” 　　颜沐凡一脸一言难尽：“不是，就只是这么说，他们就买了？是被催眠了吗？” 　　边舒阳：“这都是家属转述的。孩子的爸爸妈妈不相信这东西，都和老人有过争执。” 　　颜沐凡想了想说：“所以如果是良信做的，那他可能通过那个所谓的护身符施咒，拘了老人的生魂，御使那些老人把自己的孙子送到陷阱里？” 　　边舒阳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颜沐凡追问：“那护身符呢？如果能拿到实物的话，你就能看出来是不是良信做出来的东西，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咒，然后用来做什么了？” 　　边舒阳：“就像我之前说的，那些家长和爷爷奶奶辈的产生了争执。没有一家是把护身符留下来的。” 　　颜沐凡有些可惜道：“啊。这么说那些护身符都扔掉了啊。” 　　这条线索就这么被掐断了。 　　边舒阳：“先去出事的楼层看看吧。” 　　虽然边舒阳没说什么，但颜沐凡明显能感觉到，自从他接了聂警官的那通电话，整个人都有些消沉。 　　颜沐凡：“你是在担心那些小孩子吗？” 　　实际上她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不太敢直接问边舒阳，是不是得知曾经关系还算亲近，师从他爷爷的良信会做出这种事，让他不开心了。 　　颜沐凡怕她这一问，让边舒阳心里更不是滋味。 　　边舒阳倒是没顾忌太多。反而直接跟她说：“是有点担心失踪的那些孩子。不过让我更担心的是，万一这些事情都是良信做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爷爷曾说过，良信天赋是有的，只是心思并不太正。”边舒阳拉着颜沐凡走向商场的扶梯，“他报复心极重，驱鬼也只是看自己开不开心。开心了免费帮忙，不开心了说不定还会把人家家里弄得更‘凶’一点。” 　　听起来，这个良信活得还挺自我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这座商场出事的4层。 　　在这个商场中走失的，是第六名失踪的儿童，她是在售卖互动涂画店铺前失踪的。 　　很巧合的是，这个女孩也是来商场这里上课，上的是钢琴课。奶奶来接她放学，女孩央着奶奶想玩一会儿沙画，奶奶被磨得没办法，只能答应她。 　　女孩在沙画区域玩得开心，奶奶看了女孩一会儿，转头看一眼路过的小火车，想问女孩要不要去坐小火车玩。回头的时候就发现女孩不见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女孩是为了跟她恶作剧，所以藏了起来。喊了两声没喊到女孩，她有点慌了。 　　没想到到处都找了，女孩仍不见踪影。奶奶报案时，才想起来近日来小道消息中说的，有不少孩子在商场儿童区域失踪的消息。 　　奶奶后悔不迭。 　　在警方赶来前，她就晕倒了。 　　这一晕倒，直到现在，仍没能醒过来。 　　昏迷着的奶奶他们昨天已经拜访过了，今天就是来现场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遗漏的普通人看不到的线索。 　　四楼一整层都门可罗雀。 　　有几个商家已经拉起铁门帘，根本没开张。开张的几家店铺门口更是没什么人，营业员百无聊赖地倚在货架旁，玩着手机。 　　前天那起事件闹得比较大，警方说是压抑着媒体方面，不让见报。但不少自媒体是控制不住的，有人把前天的事件和之前几起失踪案联系在了一起，煞有其事地说那些小孩就是因为在商场吵着要玩具，所以才走失的。 　　连带着影响了不少商场的生意。 　　昨天他们见到聂警官的时候，明显发现对方脸色差了不少，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临分别的时候，非常谨慎地询问边舒阳，究竟是不是和那些不可说的东西有关，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言辞恳切，说希望边舒阳他们能尽快帮警方找到犯人。 　　想来不仅是他职业心促使着他想尽快破案，上面的施压也让他不太好过吧。 　　颜沐凡走到一家名为“趣蓝儿童沙画中心”的店铺门口，店门紧紧关着，在外侧落了锁，上面贴着一张着“暂时闭店”的A4纸。也没标明具体闭店到什么时候。 　　她怀疑可能要永久闭店了。 　　因为这家店正是那个小女孩走失的店铺。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走到店铺门口，她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店铺的某个地方像氤氲的水波一样，慢慢逸散出来。 　　颜沐凡的鼻翼翕动。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煤油味儿。” 　　边舒阳走近，皱眉：“又是煤油味儿？” 　　颜沐凡左右看看：“嗯，和我在那些老人身上闻到的差不多。还是只有我能闻得到么。” 　　她来到店铺门前的互动区域。小桌子小椅子，方便小孩子坐在一起，做一些类似于沙画、缝制布偶或者捏橡皮泥小人之类的手工。 　　这里好像是几家店铺合在一起布置的。即使周围几家店没开业，这里的布置仍然在。还有几幅没有做完的画，没捏完的小碟子小碗扔在桌子上没人收。 　　颜沐凡搓了搓胳膊，怎么有一种废墟城堡的感觉。 　　有点瘆得慌。 　　离他们比较远的一些店铺柜员，躲在自己家商铺门后，小心翼翼地偷窥着他们，互相窃窃私语着低声讨论，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离那个倒霉催的地方那么近，难道不怕忽然晕倒失去意识吗？ 　　有一个店员从店铺里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们旁边，还没开口。边舒阳便转过身直视着她，沉声问：“有什么事吗？” 　　颜沐凡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沙画，没意识到有人接近，听到边舒阳的话还吓了一跳。发现旁边是一个漂亮的店员小姐姐，就对她微笑了一下。 　　原本被边舒阳冷漠态度吓到的柜员又被颜沐凡安抚了。 　　她表情有些紧张地小声说：“你们怎么在碰这些东西啊。不知道有人摸了这东西就死了吗？不吉利的。” 　　颜沐凡：？？？ 　　警方难道有什么消息没告诉他们吗？ 　　颜沐凡闻言也和那些桌椅拉开了点距离，脸上有些紧张道：“啊？谁死了？我们是打算给亲戚小孩买礼物的，就来这边看看。怎么好多店铺都关了啊？还有你说的什么死了不吉利的，是怎么回事呀？” 　　颜沐凡长得面善，戴着眼镜看起来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店员小姐姐本来也是一个心肠比较软的人，好心过来提醒，听颜沐凡这么说，就以为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她给两个人讲了一下她知道的东西。 　　这个店员小姐姐就是第六起失踪案发生时，在旁边店铺里负责值班的其中一个柜员。可以说是全程目睹了过程。 　　颜沐凡对小孩子失踪的过程比较好奇。哪怕管佑衡的失踪被监控拍到了，但监控视频中其实没体现出多少具体的细节。难得找到一个亲历者，她就尝试着套话，想看看能不能获得以前不知道的信息。 　　店员小姐静为人也很实诚，事无巨细地把她经历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归纳起来的话，其实和他们已知的前几起失踪案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孩子跑到一个店铺里，莫名其妙消失的故事。 　　她一脸不爽地说：“那个孩子的奶奶，明明是自己没把人看牢，却说是店铺的责任，谁知道他家小孩跑哪去了。硬要赖我们。后来警察都把店铺老板带走了，查出来没问题，但客源也受影响了。连带着我们这些店铺都遭殃。” 　　“这几天别说营业额了。连个客人都没有。诶，对了。你们是要买啥？给你们宝宝卖衣服吗？我店里可全了。” 　　说着也没等颜沐凡拒绝，就把她拉到自己店的货架前。又热切又自得地开始给她家卖的儿童服装。 　　倒是都很小巧可爱。 　　颜沐凡有些为难地看向边舒阳。 　　她不善于拒绝别人，不知道怎么婉拒这个小姐姐的热情推销。 　　边舒阳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一脸冷漠地拒绝她：“我们还没有孩子。” 　　“啊。”售货员小姐惋惜地叹了口气。 　　边舒阳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是亲眼看到那个孩子走进那家店，之后就没走出来过？” 　　售货员小姐斩钉截铁：“对。” 　　没一会儿她又犹豫了下：“可是万一那孩子自己从别的地方走出去了，但我们没看到呢？” 　　她还是想给店家辩解一下，毕竟唇亡齿寒。 　　如果能洗脱这个倒霉的帽子，他们这些周边店铺的生意也能好转一些。 　　边舒阳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他打算继续开口问话的时候，忽然发现旁边的颜沐凡脸色不对，身子一晃，径直往地上摔去。 第120章 　　浓重的煤油味儿环绕在身周，颜沐凡感觉自己眼皮沉重，几乎睁不开。 　　她好像是走在一条漫长的盘山道路上，周围没有车也没有行人。天色昏沉，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子思考着问题，但身子像不受她操控一般，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前面不远处有人吆喝着：“别掉队啊。再往前走一会儿，到前面就能休息，有水喝了。” 　　听到这话，颜沐凡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干得很。 　　一股难以控制的对水的渴望自她内心中升起。嘴唇是干裂的，喉咙是干哑的。 　　道路漫长，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那人说的“前面”究竟是在多远的前面。 　　她现在就想要喝水。 　　然而她几度欲张口问那人要水喝，口唇稍微一动，就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怎么也张不开。 　　她心中升起一个自己都感觉恐怖的念头。颤抖的手缓缓抬起，抚上自己的嘴唇。 　　有东西自下唇下沿冒出，向上又穿到上唇的上沿。密密麻麻覆盖了整片嘴唇。 　　！！！ 　　她想发出尖叫，但身体不允许她这么做。 　　为什么会这样？她怎么会遭到这种对待？！ 　　恐惧灌满了她整个身体，她感觉自己害怕得迈不动一步，但事实上她的腿脚仍机械地继续摆动。跟着前面的人继续向前。 　　她把手伸到眼前，却发现那双手小得可怜。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这双手不像是她的，可她的手应该是什么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把手从眼前拿开后，却发现她不在那条盘山路上了。 　　眼前一黑，她感觉自己坐在一个屋子角落。屋内一片黑暗，四周好像还有别人。她听到了极细小的呜咽声，好像有什么人在哭。 　　发出哭声的不止一个人。 　　她刚刚明明在挑喜欢的玩具，为什么一睁眼就在这种地方？ 　　周围的这些人又是谁？ 　　她艰难地发问：“你们是谁？” 　　诶？她为什么能说话了。 　　不对，说话不是正常人都会的事情吗？为什么她会有自己不能说话的错觉。 　　其他人没说话，用哭声回应着她。 　　她忽然又害怕起来，她身边这些呜呜哭着的，还是“人”吗？ 　　奶奶呢？她想奶奶，她要奶奶！ 　　她用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许愿再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手里拿着她想买的玩具的奶奶。 　　* 　　“学委！” 　　颜沐凡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之后，不管不顾地猛地起身埋在那人怀里。 　　刚才似乎是梦境中的经历让她仍心有余悸。 　　即使现在知道那是虚幻，仍不能抹平心中的恐惧。 　　“哎呀，怎么说晕就晕了。要不要给你女朋友叫救护车啊？” 　　“快快快，给人让个地方，估计是低血糖了。别围着了。” 　　“啧，我就说这地方不吉利，明天就去辞职。” 　　围观人的议论声传到颜沐凡耳朵里，虽然让她很不好意思，但也给了她一些身处现实的实感。恐惧倒是因此消散不少。 　　“别怕，我在这。”边舒阳轻抚她的后背，随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颜沐凡：“诶！” 　　边舒阳把她从晕倒的那家店铺中抱出来，一路走到商场设置的休息区停下。本来也没多少客人，休息区此时空无一人。 　　颜沐凡感觉自己被放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边舒阳蹲在她身前，为她切脉，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 　　“我刚刚，不知道是不是进入鬼域了。”颜沐凡的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抵着自己额头，开始回忆不久前在“梦境”中的经历。 　　“这次有点奇怪，我没看到什么残魂的雾气，就莫名其妙被拉到一个盘山道上。”颜沐凡努力整理着记忆里的画面。 　　边舒阳沉声：“难受就先别想了。” 　　“不行，我得快点回忆，不说的话，我怕我一会儿就忘了。” 　　这次看到的和之前不同，一切都有点模模糊糊地，倒是真有点在梦里的味道了。 　　她把自己的经历跟边舒阳复述了一遍。又自言自语地分析着：“我总感觉虽然都是小孩的状态，但走在盘山道上的时候，和在屋子里不太一样。屋子里那个，像是在这个商场中失踪的那个小姑娘。而在盘山道上的，我想不出是谁。” 　　“管佑衡？” 　　颜沐凡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颜沐凡问边舒阳：“我是忽然间晕倒的吗？那时候你有发现周边有什么异常情况吗？那个……跟我们说话的营业员小姐姐正常吗？” 　　“有。”边舒阳这句话说得有点犹豫。 　　颜沐凡有点不解地戳了戳他：“你倒是说嘛。” 　　边舒阳眼眸低垂：“我好像在人群中看到良信了。” 　　“良信？！在哪？我们赶快追上去啊。”颜沐凡话出口，才发现这话说得其实有点迟了，现在再说去追人，怎么都晚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情况？”颜沐凡眉头紧皱，“我记得有一种说法，那些连环杀人犯会在事后回到自己的作案地点。一来是判断和自己相关的证据是不是都被清理干净了，二来是欣赏自己作案之后造成的影响。所以……” 　　边舒阳：“所以你感觉良信就是这些失踪案的主谋？” 　　颜沐凡从边舒阳话中读出点不一样的潜台词：“之前不是你先怀疑跟他有关吗？” 　　边舒阳捏着颜沐凡手腕的手下移，拇指轻轻在她手背上摸索了几下：“也许吧。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一向随性，为什么会偷这些孩子。做这件事的人目的很明显，就是打算献祭这些童男童女。如果那人是良信的话，他又是为了谁要献祭呢？” 　　颜沐凡能从边舒阳的话中感受到他对良信复杂的心情。即使他嘴上说着不喜欢那个所谓的师兄，但实际上，恐怕还是多少对这个带着他长大的人有一丝的希冀吧。 　　谁也不希望小时候熟悉的人和自己反目成仇。 　　她狠狠心，直接道：“那这个良信为什么会和这件事牵扯不清？那么多年他都没回安通，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 　　边舒阳看她一眼，笑了：“你是担心我因为曾经和良信的交情，脑子不清楚为他遮掩？” 　　颜沐凡有点尴尬：“我没这么说。” 　　“出事的是我爷爷。”边舒阳声音淡淡，“如果和他有关，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的。” 　　颜沐凡心里一紧，她是想提醒边舒阳，但不想他一时冲动变成法制咖啊。 　　她反手握住边舒阳的手：“喂，要是爷爷的……真和你那个良信师兄有关系，你也别冲动啊。我们要做的是把人抓住，绳之以法。” 　　边舒阳避过她的话题，站起身问她：“休息好了吗？好了我们就该走了。有个办法应该可以找到良信。” 　　颜沐凡无法，只能跟着站起来：“我没什么事了。什么办法啊？” 　　* 　　边舒阳带着颜沐凡到了他们安通市最大的那个公园。 　　颜沐凡看看四周，他们是在公园里有名的相亲角。本来是来公园锻炼的一批老人自发拿着自己儿子女儿的“简历”，围着坐在一起互相聊天的地方。后来公园管理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这块地方立了三四块公告板，接受各位“家长”的投稿，把“简历”直接打印出来，排版布局，直接贴在公告板上。 　　这里就变成官方盖章的“相亲角”了。 　　官方的栏位毕竟有限，于是就有一批人仍然手持自己打印的简历，排排坐等着看有没有新来的家长，为自己孩子谋一份合适的因缘。 　　“我们来这做什么？”颜沐凡摸不透边舒阳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按照他说的，良信现在最多也就是四十多岁，就算有孩子，也没到给自己孩子筹备着相亲的地步吧？ 　　边舒阳把颜沐凡拽到一个角落，给了她一张符纸。 　　“这是？” 　　“隐身符，改进了一个版本，同时能藏匿气息。”边舒阳简单解释道。 　　颜沐凡拿着，迟迟没贴到自己身上：“我们是要躲什么啊？” 　　边舒阳：“根据聂警官给出来的消息，良信很有可能在这个地方出没。” 　　颜沐凡接过边舒阳递过来的手机，看到聂警官新发来的消息。 　　就是在他们在那个商场，估计正是她昏迷的那段时间发过来的。因为知道这几家老人都拿到过那个符纸，然后综合了一下几个老人共同出没的地点，锁定在了这个公园。 　　而相亲角，一向受到中老年人们的喜爱。 　　即使那些家里孩子不需要相亲的，也喜欢往这边凑。毕竟这里同龄人多，可以凑在一起聊聊天。 　　所以边舒阳推测，良信应该就是在相亲角售卖他的那些平安符。 　　之所以要用护身符藏匿起来，是边舒阳担心良信还是能认出他来。如果爷爷的事情，以及这些孩子失踪的事情，都和良信有关，那么看到边舒阳之后，肯定是要逃跑的。 　　他们贴上护身符，小心翼翼地走到相亲角聚集的老人们之间。警惕地看着四周，时刻关注着良信有没有出现。 　　然而直到护身符效用消失，良信都没出现。 　　老人们忙着聊天，没人注意到两个人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 　　“会不会是聂警官的情报有误啊。”颜沐凡锤了锤自己的大腿，她站得脚趾发麻，很想找地方坐下，但周围的长椅都被老人们占着，她也不好意思过去跟人说挪个位置。 　　边舒阳又拿了两张隐身符出来：“再等等？” 　　颜沐凡叹口气，刚接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把自己那枚塞进衣服里，扔下一句：“你先用着符，我去那边跟爷爷奶奶大伯大婶聊聊天去。” 第121章 　　跟着边舒阳以隐身状态蹲了半天，她才意识到，她没见过良信，良信也不认识她，为什么还要跟着边舒阳隐藏自己啊？ 　　她完全可以出去套套那些大爷大妈的话。 　　然而她一在大爷大妈的人群里露脸，就立刻后悔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大爷大妈一向在这里看到的都是同龄人，很少看到年轻人过来，更何况是颜沐凡这样一看就“品质绝佳”的小姑娘。 　　家里有儿子“滞销”的纷纷围了上来。 　　“哎呦，小姑娘长得真俊啊。是还在念书还是已经毕业啦？” 　　\"要给自己找男朋友吗？来看看我家孩子，不是阿姨跟你吹啊。我儿子TOP10毕业，身高188，体重160，那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我知道你们这些现在的年轻人小姑娘都颜控，看看，这是我儿的照片！怎么样？\" 　　“来来来看我家宝宝，啊不是，我这是背地里叫习惯了。他可不是什么妈宝男啊！离家好几年了！都不主动打电话的，可自立了。现在是那个什么X集团的什么总监啦！一年赚好多钱，长相不输那边那位的，来看看这边。” 　　颜沐凡被七嘴八舌的大爷大妈淹没，脸都要笑僵了才婉拒掉所有推销自己家孩子的人。 　　说了好多遍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也不管用。人家根本不听你的。 　　还有人另辟蹊径，问她有没有什么表姐表妹，需要男朋友的，也可以。大家就是当个朋友先互相认识一下，不是一定要怎么着了。 　　还有人根本不在乎她说的什么男朋友的事情，说反正只是男朋友，还没结婚，多个选择多条路，硬是把自己儿子的简历往她手里塞。 　　跟个烫手山芋一样，颜沐凡不拿也不是，拿了更不是。 　　估计边舒阳实在看不下去那么多大爷大妈当着他的面挖自己墙角了。忍不住把隐身符一揭，站了出来。 　　他走到颜沐凡旁边，把她从人群里挖出来。 　　还有拉着颜沐凡不放的大爷大妈不满道：“诶诶诶，这人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拉人家小姑娘，报警说你耍流氓了啊！” 　　边舒阳寒着一张脸：“这是我女朋友，怎么就不能拉了。” 　　原本还抓着颜沐凡的人听到这话就松开了手。 　　两人赶快躲到人少的地方，避开了那波大爷大妈。 　　边舒阳捏捏眉心：“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招人？” 　　“也不是我故意的嘛。”颜沐凡小声道。 　　她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出来了。这下怎么守株待兔等良信出来啊。” 　　边舒阳脸色仍不太好：“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那边给我收一堆弟弟？” 　　“哎呀，那些大爷大妈太热情了嘛。而且我不是已经在尽力拒绝了？”颜沐凡嘴上安抚着边舒阳，脸上仍挂着笑容。 　　刚才那阵仗，她之前也没经历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对她魅力的一种肯定？ 　　边舒阳看着颜沐凡嘴角的笑意，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还笑。” 　　颜沐凡吐了下舌头。 　　“现在怎么办？”颜沐凡把刚在的闹剧放在一边，认真考虑他们原本的计划。 　　边舒阳：“你让我想想。” 　　还没等边舒阳想到补救的办法，颜沐凡就戳了戳他的手臂：“你看那个人，像不像良信？” 　　虽然她没见过良信，但那天在警局，她看到过聂警官拿出的那张娱乐报纸里良信的大头照。 　　和不远处那人的侧脸很像。 　　边舒阳顺着颜沐凡指着的方向看去。他眼睛微眯，脸色倏地变了。 　　“贴好。”边舒阳又拿出两张隐身符，一张给颜沐凡，另一张自己贴上，拉着颜沐凡的手靠近良信。 　　疑似良信的那个人正站在相亲角的角落位置，靠在一颗大树旁。他身边围了一小圈人。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好像在高谈阔论些什么。 　　两人走近一些，就听到那人正对一个大妈说着什么。 　　“您孙子是不是今年7岁？2月18日出生？” 　　那大妈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 　　“他平时上课，每个周末还要去补习班补习。还天天跟您说他好累，不想学了。” 　　说到这，大妈一脸心疼：“我乖孙子也就偶尔说说。现在的小孩子实在是太辛苦啦。每天作业可多，放学回来还得学到可老晚。觉都睡不好，我跟我儿和儿媳妇说，别让娃娃学那么狠了。他们也不听。” 　　周围有一些其他的奶奶辈的人，纷纷点头，附和着那个大妈。 　　那人拿出一个特别小的布袋子：“今天呢，也是跟您投缘，把这个给您，您呀，就把这个给你家孙子揣兜里。能让他精神好，睡得着。” 　　大妈没接，一脸警惕地看向那个人：“这里面什么？别以为我年纪大了了就好骗啊。我可知道这世界上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那人脸色一变：“我跟你说啊。一般人跟我买我还不卖呢？也就是跟你投缘，听你说你小孙子的经历还挺心疼，所以才打算给你这个平安符的。” 　　说着，他从另一个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张报纸，拍了拍上面的头版照片。 　　“看到没？明星都追捧的风水大师——良信，就是我！”他抬起下巴，“我也就是今天走到这，想结个善缘，积个阴德。你以为一般人想从我手里买东西很容易吗？” 　　听到那人自报家门，提及“良信”这个名字时，边舒阳眉头一皱，眼睛紧紧盯住对方。 　　颜沐凡拽了拽边舒阳。 　　“嗯？”边舒阳身子往她这边微倾，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良信的方向。 　　颜沐凡轻声说：“良信身上，有很浓重的黑气。他的脸色也不太对。爷爷跟我说过，那种样子，叫死气。良信，快死了。” 　　听到颜沐凡的话，边舒阳眼睛骤然睁大。 　　那边围着良信的大妈已经被他的欲擒故纵忽悠得开始求他，说自己刚刚是态度不太好，问他能不能看在有缘的份上把那件平安符送她。 　　旁边还有搭腔的，说自己也有缘，也想要一件。 　　良信摇了摇头，说今天只有一个人比较有缘。 　　“这样吧，我还是比较信我的眼睛，那个大妈，你给个善款，转我1000，这个平安符就是你的了。” 　　那个大妈怕他反悔，忙不迭地要给他转钱。 　　边舒阳和颜沐凡感觉不能再这样旁观下去了。边舒阳把自己身上的符纸一揭，几步冲到良信旁边，握住他的手腕。 　　他冷声道：“你就用爷爷教你的东西在这边招摇撞骗？” 　　良信完全没想到会有人突然从虚空中冲出来，把他吓得一哆嗦。 　　“你？你是……？” 　　原本他没认出边舒阳。 　　在良信从边爷爷那里“出师”时，边舒阳还只是个青春期的少年，近十年的时间过去，边舒阳的模样变了许多，只眉目间依稀有着一点旧时的轮廓。 　　但听到边舒阳提到“爷爷”两个字，他一下子就想起边爷爷，和他那个天赋极佳的孙子。 　　“边、边舒阳？！” 　　边舒阳冷声道：“看来你是想起来了？” 　　良信脸色大变，他举起没有被边舒阳束缚住的左手，朝边舒阳脸上一拳挥上去。 　　边舒阳后错一步，躲开良信的攻击。 　　也因为这个闪身，捏着良信的手略微松了下。良信趁着这个机会，右手用力甩开了边舒阳，立刻转身朝后面迅速跑远。 　　边舒阳没想到对方这一拳是为了逼他松手，愣了下神。 　　“诶！不能让他跑了！”颜沐凡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朝良信跑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边舒阳赶快紧跟着也追过去。 　　公园里游玩的人不少，颜沐凡和边舒阳看着前面良信晃了几晃，在人群中穿梭腾挪，他们运气不太好，前面总有一些带着小朋友的家长，或者牵着手的情侣，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眼见着良信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别追了。”跑了一路，边舒阳的气息也有点不稳，拍了下跑在他前面不远处的颜沐凡，示意她停下来歇歇。 　　颜沐凡其实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短距离她的速度还可以，战线拉长了之后，追起来实在有点艰难。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锻炼的，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颜沐凡只感觉自己眼前开始冒黑点点，她真是好久都没有用这个速度跑过这么远的路了。 　　边舒阳搀着她，两个人走到一个凉亭里坐下。周围还坐着不少乘凉的游客。 　　看起来是几家人，大人带着小孩的那种。有个年轻妈妈正拽住追逐打闹的小朋友：“别跑了。小心被大灰狼抓走。快过来擦下嘴。大灰狼最喜欢吃你这种吃东西不擦嘴的小朋友了。” 　　颜沐凡戳戳边舒阳，她还没怎么喘匀气：“你说、现在这大灰狼的故事、还管用吗？” 　　边舒阳笑了下：“你看看小朋友的表现就知道了。” 　　他们还没验证这个故事管不管用，颜沐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们就这么跑过来追良信了。那个被他兜售平安符的大妈会不会就这么走了啊？那平安符呢？她是会扔了还是带回家？” 　　良信这人肯定有问题。 　　如果没什么问题，他为什么会一认出边舒阳，就忙不迭地跑了？ 　　他们没追上人，又丢了这条线索。那拿着良信平安符的大妈就成了新的突破口。 　　绝对不能再丢了这条线索了。 　　他们还没歇上几分钟，又要往回跑，去那个相亲角去找拿了良信平安符的大妈。 　　希望她人还没走。 　　然而等颜沐凡和边舒阳回到相亲角时，那堆聚在一起的人已经淹没在人海之中了。 　　这人可要怎么找？ 第122章 　　“姑娘，你们是在找那个卖平安符的人吗？” 　　正当颜沐凡有些烦恼地四处张望时，有个穿得很时尚的奶奶凑了上来。 　　颜沐凡一愣：“啊，算是吧。其实我们是想找刚拿了那人平安符的阿姨。不过您要是知道那个卖平安符的那人在哪就更好了。” 　　“我就说那个卖平安符的就是搞封建迷信。你们是来抓他的便衣警察对吧。” 　　颜沐凡：“唔……” 　　她不太想骗人，但也不能告诉这位奶奶，边舒阳其实和那个“骗子”还有师门渊源。 　　好在那位奶奶没多追究。像是掌握什么秘密一样，凑近颜沐凡，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想找那个被骗的妹妹，那就更好办了。那个姐妹我认识。” 　　颜沐凡看了边舒阳一眼，欣喜道：“那太好了。能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们吗？” 　　时尚奶奶哈哈一笑：“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得跟我讲讲，那个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颜沐凡一脸难色：“这个，这不太好说啊。” 　　他们还想知道良信究竟做了什么呢。 　　时尚奶奶竖起眉毛：“你们这些小年轻，嘴倒是挺严的！”继而她表情一变：“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身上有任务，不能说太多。” 　　这奶奶一会儿一变，还挺吓人的。 　　不过好在她只是开开玩笑，很快就把那个被良信追着送平安符的大妈的联系方式给了颜沐凡他们。 　　还附赠了他们一个消息。 　　是关于良信的。 　　奶奶说她在不少地方都碰上过这个人。除了公园，还在一个大型连锁超市碰见过。那时候他也是拉着人要送人什么东西，那人没要，两人拉拉扯扯动静闹得比较大，她就记住了。除了超市，还有市府广场那边，也见过这个人。也是在推销什么东西。 　　颜沐凡和边舒阳谢过奶奶提供的信息。抓紧时间去联系那个被良信送东西的大妈去了。 　　电话一时没打通，边舒阳看了一遍号码，把那个号码转发给聂警官，让他帮忙查查号码拥有者是谁以及现在的住址之类的。 　　聂警官一头雾水：“这人谁啊？” 　　边舒阳：“有可能跟你的失踪案有关。” 　　听到这话，聂警官就赶快去查了。 　　两人在公园的一个长椅坐下，颜沐凡说：“这个良信是做什么？他不是很有钱了吗？怎么还需要当街拉着人卖平安符？” 　　按那个奶奶说的，良信出没的地方，都是老年人会比较多的场合。他是看老年人比较好骗，所以到这种地方招摇撞骗吗？ 　　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边舒阳：“他卖这些平安符应该是有目的性的。针对的不是大众群体，而是某个人。” 　　颜沐凡眼睛一转：“你说，有没有可能，良信卖的平安符，只是针对这些失踪孩子的家长？” 　　“是他的平安符标记了这些人？然后就在某个特定地点，朝这些人的孩子下手。” 　　边舒阳颔首：“有这个可能。” 　　颜沐凡：“那剩下的就是让警官们把良信找出来了！” 　　然而他们等到的不是聂警官找到那个大妈或者良信的消息。 　　聂警官告诉他们，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 　　这次不是在某个商场，而是在学校旁边。那个大妈从公园离开不久，就去课后辅导班去接她的孙女了。这次的辅导班在一个教学机构建筑中，里面有不少类型的辅导班，小孩子很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大妈的孙女丢了。 　　聂警官喊他们一起赶快去现场看看。 　　边舒阳和颜沐凡没犹豫，立刻从公园的一个侧门出去，叫了个车赶往聂警官说的教学机构。 　　这个教学机构名为倍思。是安通市比较早成立的集早教、课后辅导以及各种成人教育于一体的教学机构。脱胎于安通市少年宫，随后独立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集团，在城市各区拥有不少教学点。 　　每个教学点都是集团买下来的写字楼，改造成了合适补习的场所。 　　失踪的小姑娘名叫广诺瑶，今天是来这里上小提琴课的。来接她的人是她的姥姥。 　　到了下课放学的时间，姥姥早早等在教室外面。小姑娘抱着琴盒从外面等待的茫茫家长中找到自己的姥姥。 　　姥姥先把琴盒从小姑娘手上接过来，跟她说家里已经做好晚饭了，就等着她回去吃。 　　小姑娘说自己好累啊，撒娇想要买个教学楼对面开的奶茶店里新出的雪糕。 　　只是个雪糕而已，买，当然可以买了。 　　姥姥就带着小姑娘往那个奶茶店走。 　　这教学楼里小朋友特别多，有乖巧懂事的，也有那种混世魔王类型的。一群横冲直撞的小孩子从姥姥和广诺瑶中间穿了过去，把她们两个硬生生分开。 　　等这群小魔王跑过去之后，姥姥忽然发现小姑娘不见了。 　　聂警官给姥姥打电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骗子。后来她听到警察说她可能和什么连环失踪案有关，立刻就情绪崩溃了，哭嚎着说她的诺瑶丢了啊！ 　　聂警官立刻带着人赶赴现场。 　　等颜沐凡和边舒阳到的时候，警方人员和广诺瑶姥姥正坐在一个空教室里。有女警察一边问话，一边安慰广诺瑶姥姥。而聂警官则是带着人在负责人的办公室问话。 　　得知边舒阳他们到达的消息，聂警官留和他一起搭档的警官继续询问相关情况，自己则出来接边舒阳和颜沐凡。 　　聂警官简单把事情经过跟他们两个讲了一遍。 　　边舒阳提出要去广诺瑶失踪的那个走廊看看。 　　小姑娘失踪的走廊是建筑一层的走廊，两边的教室不久前还在上课。听说发生失踪案之后，等在外面的家长喊着要把自己的孩子接回家，就提早下课了。现在教室里都空空如也，一览无余。 　　走廊里也没什么人了。 　　楼上还有零星没下课的班级，得知这个消息，带班老师迅速通知家长过来接孩子。 　　家长们也不能从这边拉了警戒线的走廊走。好在教学楼挺大，另一侧走廊也可以通行。 　　走廊天花板角落处安装着摄像头，边舒阳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给了聂警官一个眼色。聂警官自然知道他想问的，对边舒阳摇了摇头，说：“监控是坏的。早先就不能用了。” 　　也就是通过科技手段是没办法知道，那个小姑娘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现场中目前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边舒阳开了天眼和颜沐凡一同查看。整个走廊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点怨气都没有。 　　像是被打扫过了一样。 　　干净得不正常。 　　聂警官还在旁边，一脸希冀地看着边舒阳，指望他能给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线索。然而得到的只是边舒阳的微微摇头。 　　聂警官不免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这时，颜沐凡问他：“那个小朋友的姥姥在哪？我想问她点事情。” 　　即使心中烦躁，聂明超仍应允了颜沐凡的要求，把她带到了广诺瑶姥姥现在呆着的教室。 　　“您好？”颜沐凡进去先跟那个大妈打了个招呼。 　　下午才见，大妈对这个颜沐凡还有点印象：“你是？去公园相亲角相亲的？警察也需要相亲吗？” 　　颜沐凡：…… 　　她忽略了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单刀直入：“公园里那个人给您的平安符您还收着吗？” 　　“那个平安符有什么问题吗？我，我早扔了啊。”大妈艰难回忆着，“那个东西很重要？我出公园没多远，就扔公园的垃圾桶里了。” 　　看来是没办法确认良信那个所谓的“平安符”里都有什么了。这些家长都把那东西扔掉了。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颜沐凡说了声抱歉，就拉着边舒阳一起出了这间教室，在他们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对神色惊慌的夫妇急冲冲跑过来，显然就是广诺瑶的父母了。她看了他们一眼，就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跟边舒阳说些什么。 　　边舒阳发现颜沐凡的异常，也朝那对夫妇看了一眼：“那对夫妇有问题？” 　　颜沐凡表情很难看：“那对夫妇身上有特别浓重的黑色雾气。不知道是他们自身产生的，还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事导致的。” 　　“这个一会儿再说。你刚在里面着急拉我出来是因为什么？” 　　颜沐凡回过神，把之前的想法捡了起来：“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家庭，都没有拿良信给的平安符。都是把平安符扔到不知道哪去了。那么如果按我们推测的，良信是根据平安符锁定目标，把小孩拐走。那平安符已经丢了，他又怎么锁定目标？” 　　闻言，边舒阳也皱紧了眉头。 　　难道是他们的推断出了问题？或许是良信借着那个平安符把什么东西附着在小孩的家长身上，标记上之后，平安符就没用了，所以扔了也无所谓。 　　还有可能就是，标记本身也带有一定催眠属性，让那些拿了平安符的人蹭上标记后，就一定要把平安符仍在别人不容易找到的地方。 　　这样也解释得通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拿着那个平安符，反而都扔掉了。 　　只是总感觉哪里差了点东西。 　　颜沐凡叹口气：“要是能找到良信就好了。直接逼问他本人，比什么推测来得都真实。” 　　边舒阳笑着揉了下她的头：“我也这么想。” 　　颜沐凡拉着边舒阳透过教室门口的玻璃往里面看。 　　那对夫妻已经进到教室里面，这时正和孩子姥姥在说话。忽然孩子爸爸举起手指着孩子姥姥，脸上表情愤怒到扭曲，嘴里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 　　因为隔音的关系，他们没听清楚，只是在场人的反应就知道，那个男人嘴里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孩子姥姥一开始脸色很焦急，挥着手像是在解释什么，她动作一顿，捂住心口，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即使知道必然会出现大人昏迷的事情，颜沐凡此时内心也很不好受，她和边舒阳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这时聂警官从教室里推门出来，反倒是一脸喜色，对他们说：“找到良信了！！” 第123章 　　伴随着广诺瑶姥姥晕倒，广诺瑶爸爸身上的黑色雾气颜色更浓郁了几分，甚至渐渐变化呈现成人形。 　　那个人形黑雾身子还是一团雾气，只有大体的轮廓，脑袋已经变得比较分明。 　　它似有所感，猛地回过头来和颜沐凡对视，然后身子拉长，从广诺瑶爸爸身上往门口伸展开来。 　　颜沐凡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这时，屋里的聂明超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他一把推开了门，对他们嚷道：“查到良信在哪了！” 　　而这个时候，广诺瑶爸爸身上的黑雾绕过聂明超，从他背后直接扑向颜沐凡。 　　* 　　她走了很久。 　　脚趾、脚底板都磨破了，因为走不动摔在地上，膝盖也磕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然而催促着她继续往前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疲惫而流露出一丝宽容。 　　“快走！” 　　她浑身提不起力气。只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她总有一种错觉，印象里自己是没有这么羸弱的。记忆中的自己似乎能呼风唤雨，动动手指就能摧毁一个村落。让那些蒙昧无知的人们发出痛苦的哀嚎。 　　啊，那些痛苦的叫喊声是多么美味。 　　然而她肚子空空，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 　　嘴唇的干裂似乎从口腔径直蔓延到了胃部。她的五脏六腑都因为饥饿干渴而蜷缩成一团。 　　她也想蜷缩成一团。 　　但是她不能。 　　她只能被看管着，一步一步往那个看不到尽头的山顶上爬。 　　“哗啦——” 　　她能听到锁链响动的声音，是在她走动时，自她身上传来的。 　　破碎而凌乱。 　　脚踝上有锁链，手腕上有，琵琶骨上也有。 　　她在心里暗暗诅咒着让她变成这样的一切。 　　她是神啊！不应该落到这种下场。 　　只是玩弄些蚂蚁，凭什么就要让她受到这种苦楚，还要让她自己走到自己的封印之地。 　　该死的，那些蚂蚁，都应该死！ 　　她将留下传承，只要时机到来，她就可以…… 　　* 　　“喂？没事吧？诶，边大师你女朋友怎么了这是？” 　　颜沐凡一睁眼，看到旁边似乎是被吓了一跳的聂明超。而自己则是倚在边舒阳怀里，手里拿着他的枣木剑，眼睛盯着屋里广诺瑶父母的方向。 　　屋里的人似乎也被这场意外吓了一跳。 　　颜沐凡推了下边舒阳，从他怀里起身，轻咳了一声：“我没事。” 　　她转头对边舒阳语音加重，又说了一次：“真的没事。” 　　边舒阳挥了挥手，枣木剑从他手中消失。 　　聂明超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边舒阳亲身演示家传“手艺”，颇有点惊奇。 　　颜沐凡不想在这个地方谈及太多她刚看到的东西，转过头去问聂明超：“不是说找到良信了？” 　　聂明超拍了下额头：“对。走，我们快点去。说不定能堵个正着。” 　　说着他大步往前，应该是要去开他的警车了。边舒阳拉着颜沐凡走在后面。 　　边舒阳轻声问她：“你刚刚……是因为屋里那两个吗？” 　　颜沐凡抬眼看了不远处的聂明超，咬了下嘴唇，轻轻摇头：“应该和广诺瑶的父母无关。我这次经历的事情，似乎能和之前的某个片段结合起来，连在一起的话，是一个完整的记忆片段。只是我不知道这段记忆是属于谁的。先去看良信的情况吧，记忆有点长，现在说不方便。” 　　边舒阳：“好。” 　　他们坐上聂明超的车，往据说是良信在安通住址前进。 　　一行不止他们几个，后面还有几辆警车。面对着良信，倒是摆出了类似于抓捕穷凶极恶的逃犯的阵仗。 　　聂明超拍胸脯：“这次的消息绝对没问题。肯定能抓到那家伙。” 　　颜沐凡看着警车继续往前，周边的道路越看越眼熟。 　　“这怎么是往紫金山庄的方向开？” 　　聂明超头没动，从后视镜里看了颜沐凡一眼：“你还知道紫金山庄啊？对啊。那个良信就是住在紫金山庄。” 　　再怎么说她也是安通人，一个那么有名的小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她就住紫金山庄啊。 　　边舒阳看着一脸古怪的颜沐凡，在她耳边轻声问：“紫金山庄有什么问题吗？” 　　颜沐凡尴尬一笑，也转头小声对边舒阳说：“希望一会儿别碰上我爸妈。” 　　边舒阳：…… 　　他立刻就懂了。 　　一排警车开过去，早就跟紫金山庄相关负责人打过招呼，保安入口处见到聂明超车子打头，立刻抬杆放行。 　　紫金山庄基本都是独栋别墅，也有两幢公寓，不过总体来说人还是很少的。 　　建筑和建筑之间间隔比较大，保证了每户人家的私密性。 　　聂明超带着人用警车把据说是良信所在的别墅前后左右围了起来，确保他没有任何可以偷偷溜走的可能性。 　　他拿着对讲机给其他车里的同仁们发布指令，然后嘱咐边舒阳和颜沐凡先在车上等等，等他们抓到良信了，他们再去良信的屋子里探查线索。 　　当聂明超破门而入时，颜沐凡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总感觉这个时候总会出现一些意外。比如屋里其实没有人。或者就算有人，里面的也不是良信，反倒说要告警方擅闯民宅之类的。 　　然而她的反向毒奶似乎起了作用，没多大功夫，聂明超带队就从屋里揪出来一个人。 　　确实是良信。 　　聂明超没把良信带到他的警车上——毕竟后座已经给颜沐凡和边舒阳，没有良信的地儿了。 　　他拉开车门，说：“可以下来看看了。你们可以去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查到那些失踪的小孩都被拐到哪去了。” 　　颜沐凡跟着边舒阳从车里下来：“屋里没有是吗？” 　　聂明超摇了摇头：“没有。这屋子地下室什么的我们都看了。没有小孩。” 　　说到地下室时，聂明超脸色明显不太对劲。 　　边舒阳直接问他：“地下室是不是有法阵符纸之类的？” 　　“你怎么知道？” 　　边舒阳：“你们没动吧？” 　　聂明超：“那倒没有。”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边大师，这个良信是不是也懂‘那些’？你们都会统一在地下室搞这些东西吗？” 　　边舒阳没跟聂明超提起过他和良信之间的关系，但估计警方肯定也能查到。不知道聂明超这个时候问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试探的话，未免有些太粗糙了。 　　他看了聂明超一眼：“你如果好奇的话，可以一起。” 　　聂明超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好。有个开开眼的机会也不错。” 　　于是三人一同往良信这栋别墅的地下室走去。 　　从楼梯往下，气温似乎越来越低。不知道是因为背阴，还是他们的心理作用，亦或是良信所布置的阵法导致的。 　　明明是三伏天，颜沐凡却感觉自己呼出口气，都能在眼前形成一片白雾。 　　整个地下室被打通了，从楼梯下来之后，一眼就能望到头。 　　前面这部分十分空旷，什么都没有。只在远处的角落，似乎在地上花了阵法。 　　他们继续往前，走到那个角落。 　　“西北角。”边舒阳自言自语道，仔细观察着地上和墙上的符咒，“为什么是在西北角？” 　　颜沐凡问：“西北角怎么了？” 　　边舒阳解释：“一般设阵开坛，都不会选在西北角，这里气息微弱，阵法容易失败。而且——” 　　边舒阳蹲下仔细查看着阵法的流线走向。 　　“这不是禁锢魂体的阵法，是找人的。”边舒阳皱着眉，“你们小心点，不要碰掉符纸。” 　　聂明超听到这话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到或者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颜沐凡也谨慎地跟在边舒阳旁边。 　　在她眼里，这些符咒互相之间似乎有白色的细线连着，聚合到中间的一张地图上。 　　颜沐凡：“这是安通的地图。” 　　边舒阳：“他要找的人就在安通？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平城回到安通的原因。平城距安通太原，在那边施法找人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颜沐凡动了下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又是煤油味儿吗？”边舒阳四下张望着。 　　“不是。我闻到了一点腥味儿。好像是……血？”颜沐凡凑近那张安通市地图，小心地把它拿了起来。 　　血腥味就是从地图上散发出来的。好像又是只有她一个人能闻到。 　　地图摆在整个法阵区域中心的一张桌子上。颜沐凡轻轻把地图拿起来时，看到下方放着一枚玉佩，她招呼边舒阳过来看。 　　边舒阳回过头看到那枚玉佩，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你见过这枚玉佩吗？”颜沐凡只是端着地图，没去碰那枚玉佩。 　　边舒阳俯下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眼睛里都是迷惑：“这玉佩，好像是爷爷的。” 　　然后他眼神掠过颜沐凡手里的地图，在地图背面看到了几行字。他让颜沐凡尽量举高地图，矮身蹲在地图的下方。仔细看了几遍地图背面的文字后，又嘱咐颜沐凡把地图放回到桌面上，依样盖在玉佩上面。 　　“地图背面写的是什么？” 　　没等边舒阳回答颜沐凡的问题，就听到聂明超声音很急切地叫他们。 　　“快快，跟我出去。去见良信！”说着，就伸手过来拉边舒阳，还要去拉颜沐凡。 　　聂明超伸向颜沐凡的手被边舒阳拨了回去：“发生什么事了？忽然这么急？” 　　聂明超也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他语速很快：“良信在外面吐血了。负责看着他的同事说他状态很不好，看样子要送去医院急救，但他本人一直在挣扎，说要见你们。” 　　边舒阳：“见我们？” 　　聂明超说：“对，他点了你和你女朋友的名字！” 第124章 　　听到良信有生命危险的消息，原本还在地下室的三人迅速离开，赶往良信所在的那辆车。 　　原本坐在车里的警察已经站在车门边上，一脸焦急和无奈。 　　从而敞开的车门能看到，良信歪在后座上，座椅和车门边上都是血，也不知道他这是吐了多少，像是发生了一场血案一样。 　　聂明超骂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送医院？！” 　　“医院”两个字像是触及到了良信的什么开关一样，他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哑的吼声，像极了野兽，又间或伴随着呜咽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来的。 　　所有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朝远离他的方向后退了一步。 　　良信这时候又开始吐血了，他含糊地说着什么，手朝边舒阳的方向努力伸着。 　　边舒阳面色不变，继续往良信的方向走过去。 　　“边舒阳！”颜沐凡忍不住喊了一下他的名字，见他没什么反应，无奈下只能跟在他后面，也走到警车旁。 　　她闻到很明显的血腥味儿，正是良信吐出的那滩血散发出来的，不过在这股血腥味之中，又隐约散发出一点点她近日来经常闻到的煤油味儿。 　　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她心中升起。 　　边舒阳此时已经到了警车旁，他俯身，让自己的视线和良信平齐。 　　身在警车里的良信努力探出头来，说话间，在嘴巴旁边冒出若干个血泡。 　　“阳阳……” 　　在听到良信叫出的这个称呼后，颜沐凡能看到边舒阳的脸色猛地变了。不过他没说什么，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是等良信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良信用嘶哑的，间或还伴随着咳嗽的声音说：“别信你……” 　　边舒阳眉头皱得死紧。 　　“千万……别……带她……回村里……” 　　良信猛地伸出手，用那双沾满了他自己的血的手抓住边舒阳的衣领，像是想借着边舒阳从警车里出来，又像是打算在边舒阳耳边说些什么。他成功地凑到边舒阳耳边，口唇翕动，颜沐凡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也没办法读懂他的唇语。 　　良信说完那句话之后，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件大事一样，全身力气尽泄，翻了个白眼晕倒在警车里。 　　聂明超看着状况不太对，迅速组织人，要把良信送到医院。 　　“愣着干嘛啊？快走，站在这等着人没气啊？！”聂明超心里有火不好冲着边舒阳发，只能回头怼他手下的人。 　　刚才良信晕倒之前，还吐了一口血，也不知是边舒阳没避开，还是故意没躲，那口血正好落在他侧脸上，顺着鬓角留下来，耳边下颌处，皆是一片暗红色。 　　倒像是他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一样。 　　“边舒阳！你走不走？”聂明超显然是气着了，对着边舒阳连尊称都不叫了。 　　边舒阳眼眸深沉，看向聂明超：“我需要再看看良信别墅里的东西。” 　　聂明超不是第一次见到边舒阳这副表情，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之前之所以对边舒阳态度特别恭敬，不止是因为边舒阳曾经在多起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案件中帮过他们帮，更因为有一次发生事故时，他看到了边舒阳的表情。 　　眼睛里一点人类的感情都没有，看得他这个可以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刑警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那时边舒阳的脸给了他极大的心理伤害，直到今天仍记得那幅画面。 　　所以这次一看到边舒阳忽然“变脸”，聂明超就忍不住按照边舒阳的需求，把别墅留给了他们。 　　不过为了保证现场不会被破坏，他还留了一小队人，名义上是协助边舒阳，实际上他是防备着边舒阳，留了个心眼。 　　边舒阳到也不在意聂明超这点心思。毕竟两个人分属于不同系统，他对聂明超没有全盘托出，对方对他不信任也很正常。 　　相比这些，他更在意良信留在别墅里的信息。 　　依着良信的话，他重新回到别墅中，径直走向别墅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颜沐凡有些纠结地看了站在门口的警官一眼，也跟着边舒阳上了楼。 　　这栋别墅像是常年没人居住一样，一层还好，稍微有点人气，二层走廊的地面上铺满了久未有人经过而积累的灰尘。哪怕进门的时候已经穿了鞋套，仍不免在地上留下痕迹。 　　颜沐凡小心翼翼地沿着边舒阳走过的地方走，唯恐留下太多痕迹，影响后面警方的探索调查。 　　她前面那人似乎没在意这些事情，根本没往地上或者走廊旁边其他房间看一眼。 　　目的极其明确。 　　颜沐凡一路小跑着试图跟上边舒阳，也不知道那个良信到底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让他能几乎是以迫不及待的状态来到楼上。 　　“真的在这。”边舒阳就站在那间屋子的门口，完全遮挡住颜沐凡的视线。 　　颜沐凡好奇地从旁边地缝隙往里面看，问着：“什么东西在这？” 　　她看到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盖放在一边，因为边舒阳站在前面遮挡的关系，看不到棺材里有什么东西。 　　“这……棺材为什么会在这里？” 　　边舒阳用极其冷静地声调说：“这是给爷爷准备的棺材。” 　　颜沐凡吓了一跳：“爷爷的棺材为什么会在这个别墅里？” 　　“这别墅就是爷爷的。”边舒阳的解释让颜沐凡更迷糊了。 　　“我们不是刚在里面找到良信吗？为什么他会在爷爷的别墅里。”她想到什么，“你之前不知道这栋别墅吗？” 　　边舒阳迈步走近房间，也给了颜沐凡看到这房间全貌的机会。 　　不过房间里其实没什么东西，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放在房间正中间的那口棺材。 　　房间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家具或者装饰，空荡荡的像只是粗略装修过的毛坯房。 　　棺材上有红色的纹路，颜沐凡好奇地凑到近前。却发现那红色纹路像是某种符咒，薄薄的一层，却似乎有什么液体在里面流动。 　　忽然间一个很荒唐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 　　这些流动的红色液体，不会是血吧…… 　　她还记得在地下室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不过这个房间却没有那种味道，也没有她曾数次在“案发现场”闻到过的煤油味儿。 　　整个房间干净得惊人，和二楼的陈旧不同，这房间像是一直有人在清扫打理一样，并没有什么灰尘。 　　可这房间明明在二层尽头，如果要走到这间房间打扫，总要穿过那个积满了厚厚一层灰的走廊。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维持着这间房间的洁净呢？ 　　颜沐凡没忍住心头的好奇，指着棺材上的纹路向边舒阳提问：“这些花纹是做什么用的？” 　　边舒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那口棺材。 　　“镇压。”边舒阳像是条件反射般回答了颜沐凡的问题。 　　颜沐凡把她得到的两个答案结合在一起：“你说这是你爷爷的棺材，上面的纹路又是镇压。” 　　她得到一个荒谬的结论：“你的意思是，这里要镇压的人是爷爷？为什么？！” 　　她不理解。 　　边舒阳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侧拉近了一些。 　　挨近边舒阳，颜沐凡能更清晰地看到棺材内部。 　　里面也有鲜红色的笔触勾画出的符咒，她甚至能看到从那些符咒边缘处延伸到空气中，在虚空中和放在一边的棺材盖连接起来。像是一张红色的网，束缚住里面的“人”。 　　不过此时这副棺材里面也只有这些符咒，并没有什么人或者东西被放在里面。 　　不对，里面是有东西的。 　　颜沐凡伸手指向棺材内部：“那里怎么会放着一个符纸？” 　　不知是因为和棺材放在一起时间久了，还是从制作初始，这东西就被做成这个颜色。总之那个符纸几乎和棺材的材质一个颜色，上面还画着红色的符咒纹路。 　　乍一看和棺材内壁融在一起，看不太清楚。 　　边舒阳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在颜沐凡说之前，他确实没看到这东西。 　　边舒阳想了想，俯身探到棺材中，把那张符纸拿了出来。 　　“诶！”颜沐凡本想阻止她。因为她不知道这符纸是做什么用的，会不会本身就镇着棺材里的什么东西。 　　不过边舒阳把那枚符纸拿出来，棺材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边舒阳也不像是受到攻击的样子。 　　这让颜沐凡略微放心了一些。 　　她狠狠白了边舒阳一眼：“你平时还说我。你现在怎么也这么冲动了？” 　　边舒阳：“这东西有用。良信刚在我耳边说的话，就是要我来拿这东西。” 　　“你现在怎么这么信他的话了？”颜沐凡有点不解地看向边舒阳，“爷爷的事情。还有这些孩童失踪案，都和他有关系。目前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个好人吧？” 　　边舒阳摇了摇头：“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什么？良信快……了？”颜沐凡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惊讶地嘴巴微张。 　　边舒阳的声音淡漠：“他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是施咒被反噬了。楼下看到他那样我就知道，良信基本上没几个时辰好活了。” 　　即使边舒阳尽量让自己用类似于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的声音说话，颜沐凡还是能感觉到，隐藏在他平板声音中的一点伤感。 　　颜沐凡：“那他是被什么咒法反噬了，你能看出来吗？” 　　边舒阳：“是一种辟邪的保护咒法。但对方比较强，再加上他还在地下室以血为媒想要找什么人，两者叠加，受的伤就更重。就算是爷爷还在世，也救不回来。” 　　“良信究竟在找谁？他又是在给谁用辟邪的咒法啊？” 　　边舒阳的视线就没从棺材里挪开，他抬手抚上棺材边缘：“也许，是那些失踪的孩子。” 第125章 　　边舒阳把另一只手伸到颜沐凡面前。那只手上似乎沾染了斑斑血迹，是良信的血。 　　他张开手掌，一枚被血浸透的平安符出现在颜沐凡眼前。 　　“这是？” 　　“这是良信做的平安符，应该是和那些失踪孩子的长辈们收到的一样。”边舒阳的拇指弯曲，触碰着掌心的这枚平安符，“这枚平安符确实是有驱邪挡灾的作用，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应该是良信用他本人的精血制成。” 　　颜沐凡有些糊涂了：“可良信不是把那些孩子拐走的人吗？” 　　怎么一转眼，身份从行凶者变成保护者了？ 　　边舒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也不懂为什么良信会这么做。但看起来，他做的这些事情，可能和爷爷有关。” 　　他五指收拢，把那枚玉佩又重新握在掌心。 　　“再去地下室看看吧。” 　　边舒阳这样说着，颜沐凡只能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又从二楼回到地下室。 　　他们刚才出来得匆忙，没有关灯。所以一站在地下室门口，边舒阳和颜沐凡就发现了不对劲。 　　西北角，原来那个布满符咒的角落，和他们不久前看到的样子明显不一样了。 　　边舒阳抬脚往那边走去，被颜沐凡拉住了衣角。 　　他侧过脸看到身侧的颜沐凡脸色惨白，抬手指向西北角那个类似于祭台的地方。 　　“你能看到吗？” 　　边舒阳：“看到什么？” 　　“好多小朋友的头长在墙上！” 　　在颜沐凡眼中，那个墙角原本画着的线条符咒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若干个小孩子的脑袋，像是被镶嵌在了墙上，而且还不是一整颗头颅，基本都是只有半颗露在墙体外面。 　　那些脑袋自墙壁中冒出，平行于地面，按理说是看不到眼睛是什么状态的。然而就在颜沐凡跟边舒阳点明她看到的画面时，墙上的脑袋不约而同地转了个角度，看向颜沐凡和边舒阳的方向。 　　他们眼瞳整个被黑色雾气侵占，只有半个鼻子露在外面，嘴巴因为墙体的关系，似乎被埋在了墙里。整张脸狰狞着，看起来极其痛苦。 　　在被他们“盯上”的那一瞬，颜沐凡不由自主地抓紧边舒阳的手臂。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墙上的半颗头颅一个又一个地自动掉落在地，朝他们的方向滚过来。 　　从墙上剥落时，头的下半截并没有一同被带出来，断裂处淅淅沥沥地洒落了大量的黑色液体。很像是她以往见过的黑色雾气凝聚而成，泼洒的地面上。 　　这液体边舒阳也看到了，继而渐渐地也看到了那些在地上乱滚的半颗头颅。 　　他没打算从地下室离开，反而拉着颜沐凡往旁边绕。右手微动，枣木剑凭空出现。 　　“在这待着。” 　　边舒阳小心地躲避着地面上黑色的液体，用枣木剑朝那些东西刺过去，一剑过去，那些看起来诡异又可怖的东西就立刻消散在他们眼前。 　　看起来这些东西只是看着比较恶心而已，并不构成什么威胁。 　　只等边舒阳把从墙上落下的怪头一一斩灭，地下室的地面已经乌黑了一半。 　　就算他万般小心，也难免沾染到一些，最严重的就是右手手臂，脸上也沾上了一些。 　　那些东西攀附在他的皮肤上，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蠕动着。 　　颜沐凡乖乖站在一边，等他飞速把眼前的那些诡物都解决了，飞速跑到他身边，问：“这都是些什么啊？” 　　边舒阳把枣木剑换成左手拿着，右手手臂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没骨头一般垂在身侧。 　　他巧妙地侧过身去，不让颜沐凡看到他状态不正常的手臂和脸颊。 　　“墙鬼婴。”他的声音变轻，似乎整个人都有些虚弱，“收集早夭小孩的残魂捏出来的产物。早些年有，近几年已经很罕见了。”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良信的地下室里出现呢？” 　　因为边舒阳解决得干脆利落，加上他刻意遮掩，颜沐凡没能发现他的异常。 　　她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异物生长的墙壁，那上面仍有一些残存的“遗迹”。原本画满了符咒的墙，现在像是被泼上大块大块的墨水，到处都是黑色圆点。 　　在她收回视线看向边舒阳时，边舒阳手臂和侧脸上的黑色异物都消失了。 　　不知是因为墙鬼婴已经消失，如无土之木没了依凭，还是变化形态，钻到边舒阳的体内蛰伏。 　　渐渐地，屋内地上、墙上的黑色“污渍”渐渐消失，原本那些符咒也一并不见了。 　　颜沐凡小心地走近那个原本作为咒法中心的角落。桌子上的地图仍好好地摆在上面，只是在桃清村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她把这个发现指给边舒阳看。 　　“刚有警方人员来这里了？”话一出口，她就感觉不太可能。 　　聂明超带队的这波人，基本都应该是知道边舒阳身份的，这屋子里明显气氛诡异，怎么可能有人过来。 　　而且只是为了在地图上画个红叉？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边舒阳给她解释：“是良信的咒法起作用了。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在桃清村。” 　　颜沐凡依着边舒阳提出的假设推想：“如果按你说的，良信并不是掳走那些小朋友的人，反而想要保护他们。那他追查定位的人，就是造成这起失踪案的罪魁祸首了。地图上又出现了标记点。那么，那个人现在就在桃清村？” 　　颜沐凡话音刚落，地图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忽然自红叉的位置喷出一股黑水。边舒阳眼疾手快地把颜沐凡拉到一边，避开了那股黑水。 　　还好他们动作比较快，谁都没有沾染上从地图里出现的东西。 　　黑水受到重力影响，径直落到地图上。以被那东西碰到的地方为起点，纸面以极快的速度被腐蚀，卷曲起来，最后在他们面前化成了一滩黑灰。 　　“这……”颜沐凡惊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说什么好。 　　边舒阳叹口气：“是良信，他应该已经……” 　　后半句他没说，不过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很快，边舒阳的电话铃声响起。 　　来电人是聂明超，告诉他们良信在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没了呼吸。 　　墙上残存的符咒像是随着良信生命力的消逝，也失去了力量之源，纷纷飘落在地。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去桃清村吗？”颜沐凡有点茫然，“可我们连要找谁都不知道。” 　　“唔……” 　　她没能等来边舒阳的回话。 　　“噗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原本站在颜沐凡身边的边舒阳忽然身子以歪，摔倒在地上，从他眼耳口鼻处往外涌出不明的黑色液体。 　　颜沐凡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么。 　　叫救护车吗？ 　　边舒阳身上的诡异症状显然不是普通的病症。 　　“边舒阳！”颜沐凡急得快哭出来了。 　　她蹲跪在边舒阳旁边，身上没带纸巾之类的东西，脑子一乱，徒手去擦边舒阳嘴角流出来的东西。 　　当她的手碰到那黑色液体时，耳边忽然响起巨大的哀鸣声。 　　那声音不是从外部传来，倒像是直接在她脑内响起的声音。 　　颜沐凡捂着耳朵，徒劳地试图减轻一些影响。然而那声音此起彼伏，几乎要把她大脑都翻搅得一塌糊涂。 　　有种自己的大脑被这声音打碎，变成脑浆，从耳朵中流出来的错觉。 　　她本就挨着边舒阳蹲下，疼痛使她弯下腰，充盈在眼眶中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出，滴落在边舒阳脸上。 　　很奇妙的是，那些黑色液体，在碰触到颜沐凡眼泪后，立刻蒸发殆尽。而她脑内的鬼啸声也渐趋减弱。 　　“唔……”边舒阳嘴里发出痛吟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颜沐凡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泪流不止，边舒阳撑着地面半坐起身，把她拉过来环在自己怀里。 　　“学委？！你哪里不舒服？” 　　颜沐凡泪眼朦胧地看着边舒阳，“呜”地一声把他紧紧抱住。 　　“怎么是我不舒服，明明是你出问题了好吧！” 　　颜沐凡哽咽着数落边舒阳。 　　边舒阳轻咳了一声，捏了下自己的眉心，还有些不解：“我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自己不久前刚碰触到“墙鬼婴”吐出的那些具象化怨气。 　　不多时，颜沐凡呼吸渐趋平稳，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边舒阳复述了一遍。 　　讲到她的眼泪碰触到边舒阳身体中的那些“怨气”，似乎能“净化”那些“怨气”时，颜沐凡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种中二的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边舒阳倒是一脸严肃，没感觉她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你的血是那些怨灵求之不得的东西，而眼泪却又是他们避之不及的。”边舒阳看向屋内虚空，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颜沐凡很不自在：“别说得那么玄乎好吧。我也只是推测。” 　　其实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对自己眼泪的作用多少也有了一些判断。 　　不止是这次，她还回忆起了数月前，在那个礼堂里，她似乎也用眼泪“净化”了一个怨灵。 　　“退一万步，就算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也用不上啊！”颜沐凡戳了下边舒阳的手臂，“我又不是演员，想哭就能立刻哭出来的。” 　　边舒阳和她的思路不太一样：“至少你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多个保障。等你被怨灵抓住，他们想吃你的时候，你肯定会被吓哭，然后就把他们净化啦。” 　　颜沐凡一脸不信任的看着边舒阳：“你在说什么鬼话。” 　　边舒阳揉了揉她的头：“这不是看你一直神经紧张。讲个冷笑话放松一下。” 　　颜沐凡哼了一声。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颜沐凡被边舒阳拉着站起身，问他：“啊？出发？去哪啊？” 　　边舒阳：“桃清村。” 第126章 　　去往桃清村的大巴每隔一个半小时会有一辆。往常边舒阳会在安通汽车站买一张车票，跟着人群排队等候大巴的下一个班次。 　　今天不同，他和颜沐凡自良信的别墅出来后，跟在门口守着的官方人员打了个招呼，打算直接打车回桃清村。 　　时间紧张，容不得他在打车费上再斤斤计较。 　　他们坐上去往桃清村的出租车后，颜沐凡还是一脑袋迷惑。 　　即使知道那个拐带小孩子的“凶手”是在桃清村，可他们又不知道那人是谁，怎么找？ 　　颜沐凡看了眼正听相声听得起劲的前排司机，小声问边舒阳：“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边舒阳开口前先把颜沐凡的手捏在了掌心。 　　也不知是怕颜沐凡动手拍他胳膊，还是提前安抚颜沐凡即将到来的怒意。 　　“在刚才地下室里，我解决‘墙鬼婴’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他们的一点怨气。” 　　颜沐凡：“嗯，我看到了。” 　　不只看到了，还帮他把那些怨气净化掉了。 　　边舒阳：“在昏迷的时候，我也见到了点东西。” 　　听到边舒阳这么说，颜沐凡立刻想起自己曾有的两个“梦境”。她不知道是以谁的视角，走在一个盘山道上。 　　她没打断边舒阳的话，打算等他说完后再把自己的这段经历好好再跟他一遍。 　　碍于司机在前面，边舒阳不好说得太详细，他只是简单跟颜沐凡说到，他“看”到有人像是赶尸一样，赶了一群小孩子在路上走。那条路他有印象，现在回村里找找，应该能根据他看到的东西找到新的线索。 　　颜沐凡要跟边舒阳说的东西有点多，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直接把她的经历通过打字的方式敲给边舒阳。 　　于是两人就在出租车后座上，用发信息的方式开始交流。 　　司机奇怪地看了后排的两个人一眼，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貌合神离的。一对情侣坐在一起，还各自玩手机。 　　这样的小年轻他看到的可不止一对了。 　　在两人的信息交流中，他们很快就到了桃清村。 　　边舒阳让司机在村口把他们两个放下，给司机转了钱过去，很快出租车的尾巴就消失在两人视野之外了。 　　边舒阳抬脚往前走。颜沐凡看着他不像是打算进村的样子，跟在他身后问道：“我们不进村吗？” 　　边舒阳指了个方向：“看到那座山了吗？我看到的那条道就在那边。” 　　他指着的山离他们不算太远，其实就是顺着主干道再往前走不远，拐到小路上，再走个半个小时左右，就到山脚了。 　　沿路路过了马家的祖坟。颜沐凡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去，却因此停下了脚步。 　　有坟冢的地方，残魂之类的东西格外多，颜沐凡看到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要不是边舒阳顺口提了一句，这边是马家的坟，里面葬着马子民，颜沐凡也不会多看这一眼。 　　不看还好，她这一看，还真的看到点东西。 　　一个穿着明显很老式服装的老人朝她摆了摆手。那是马子民的残魂，看上去身周没什么黑气，似乎怨念都消散了。 　　颜沐凡把她看到的东西跟边舒阳说了一下，问他：“马老爷子好像是在叫我过去，呃，我要不过去看看他有什么事情？” 　　边舒阳拉住颜沐凡：“别去！你是不是忘了，马子民早就魂飞魄散了！” 　　听到他的话，颜沐凡才清醒过来。 　　那时她还是亲眼看着马子民消散的。刚才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站在坟冢前的那个人就是马子民。 　　“你是中了怨灵之气。”边舒阳把颜沐凡的手牢牢握住，避免她再收到蛊惑，然后解释道，“你看过老电影吧？拍摄到坟地的时候，总有一些雾气围绕在坟冢周围。很多时候不是电影里刻意做的效果。” 　　“不是刻意做的，那就是自然就有的？难不成那是坟地的‘特产’，还得是连锁的那种？” 　　她又不是没看过老电影。是有一些会想着要渲染气氛，所以搞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烟雾。在她还小，还能看到身周的残魂时，可一次都没在电视里看到过。 　　“电影拍不出鬼，但能拍到怨灵之气。在摄像头里，那只是普通的雾气。有的人可能会因为吸入过多而晚上做噩梦，但像你一样八字轻的人，可能就会被它迷惑，陷入其中出不来了。” 　　颜沐凡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对边舒阳说的倒是相信了几分。 　　不过道理可以接受，气场上不能输，她不服气道：“那你怎么不知道提醒我一声。” 　　边舒阳瞥了她一眼，把两人牵着的手举到颜沐凡眼前：“够保险了吗？” 　　经过这么一闹，两个人原本紧张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丝缓解。 　　他们继续往前走，已经走到了山脚下，看着眼前的盘山道路，颜沐凡却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前方，太阳穴的地方一跳一跳地胀痛，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发黑。 　　这条路在她看来莫名地熟悉。 　　这不就是她触碰到那些被拐走的小孩现场发现的黑雾时，看到的那条路吗？ 　　虽然在她印象中，那条盘山道是由石子铺就而成。现在面前的则是一条看起来年头不久的柏油马路，但周围的植物，以及这种莫名的既视感，处处都在说明着，这就是她曾在那个类似于梦境的地方走过的路。 　　那个被束缚着，被催促着往上走的“罪人”又是谁呢？ 　　边舒阳跟着颜沐凡也停了下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通行，哪怕是地广人稀的村里田间，这也稍微显得有一些不正常。 　　“这条路小时候爷爷带我走过一次。”边舒阳拉着颜沐凡继续往上走，边走边说着，“他告诉我，这里古时候山顶是桃清村的禁地，村子里犯了错的人，或者是受了瘟的鸡鸭猪牛羊，都会被驱赶着来到山上，被放逐到山洞里，由他们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就是说把那些村民看不惯的人或者动物扔到山上就不管了？” 　　“对。” 　　颜沐凡提出她的疑问：“就算那些家畜生病了走不动，可人又不是没长腿。等着把他们带到山上的人走了，自己再偷偷溜走不行吗？” 　　边舒阳：“不行。禁地里有东西。凡是进入禁地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你们村子还真有点吓人。”颜沐凡回想起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画面，问他，“那被压到山上的犯人，会被先用刑吗？” 　　“古时候的事情，说不清楚。也许会有吧。” 　　“刑罚会包括穿琵琶骨吗？” 　　边舒阳皱了皱眉：“穿琵琶骨？那是镇压妖鬼才会用到的？一般普通人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 　　“妖鬼？” 　　边舒阳解释道：“多年前桃清村附近精怪怨鬼泛滥，‘妖鬼’是对那东西的统称。捉鬼这个行当，不同派系对妖鬼的处理方式不同。我爷爷这一派，一般见到那些东西都直接斩杀了，爷爷算是其中的例外，他心慈，大多选择会度化。而有的派系，则是抓到的精怪和厉鬼拿来炼丹。会先用特定的链子穿过琵琶骨，把他们定住，卸去他们的妖力。” 　　“炼丹能做什么用？”颜沐凡想起曾经看到的那些电视剧和小说，“不会是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作用吧？” 　　边舒阳：“确实有类似的说法，但没见过谁真的成功了。其实他们的目的还是增强自己的体质，当然也有人天生残忍，只是喜欢折磨那些精怪。” 　　说话间，他们已经快要到达山顶。 　　边舒阳口中的那个禁地，就是在山顶上。 　　颜沐凡好奇地问道：“既然你说这是你们村子的‘禁地’，那我上来没关系吗？” 　　边舒阳不解：“有什么关系？” 　　颜沐凡：“这问题不明显吗？我一个外乡人，又不懂你们村里有什么忌讳，万一我不小心触动了什么，你们全村的人都会过来骂我。” 　　这话乍一听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边舒阳却不受影响：“虽然还没有什么法律程序保证，但你四舍五入也算是边家人了。既然属于我们老边家，那就是村子的一员。怎么可能有人为难你。” 　　“谁跟你边家人了。”颜沐凡的耳垂都红了。 　　边舒阳只是看着颜沐凡笑了笑。 　　两人已经来到山顶。 　　这山本身也不算什么高山，海拔在50~100米之间。到了山顶，几乎都是平地。 　　之所以用“几乎”这两个字，是因为山顶上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像是凭空长出来的，立在离颜沐凡和边舒阳不远处。 　　颜沐凡问道：“那就是禁地吗？” 　　上面也没个封条或者警告牌之类的。 　　边舒阳应她：“那边确实就是禁地。再往前走，就需要小心一点了。” 　　颜沐凡挥了挥两人没牵着的另一只手：“诶，知道了。那现在，我们是要去禁地那边看看吗？” 　　整个山顶一览无余，除了那个大洞口，就是几颗柏树。地上的草坪和野花也像是有了意识，离山洞还老远，就停止生长，不往那边蔓延过去。 　　山洞前面是一片灰突突的土黄色地面。 　　随着他们逐渐走近，颜沐凡能听到从洞口中传来“呜呜”的声音。她催眠自己那只是山洞中的“穿堂风”，响一些也正常，然而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躲在了边舒阳背后。 　　边舒阳自然而然地走在了前面，他换了只手牵着颜沐凡，另一只手一挥，枣木剑握在他手中。 　　“走吧。进去看看。” 第127章 　　山洞的入口不大，大约也就是能让两个人并排往前走的宽度。 　　边舒阳怕颜沐凡磕碰到洞壁，把她揽在身边。 　　山洞的地表很平坦，隐隐有向下的趋势。想来也是，这个山洞突兀地出现在山顶，如果要继续延伸的话，也只能是向下。 　　离了洞口一段距离，光线渐暗，颜沐凡拿出手机把手电筒打开。 　　手电筒的光源比较直接，聚光度一般，照不了几米，光线就消散在前方的黑暗之中了。 　　他们还没在山洞中走近几步，就听到前方传来更响的呜咽声。似乎是自山洞的极深缝隙处传来。 　　洞壁上没什么异常，就是很光滑普通的石壁模样。地面也是由石头组成。颜沐凡环视四周，一股很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 　　即使现在她没有触碰到什么黑雾，这个山洞也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之前来过禁地吗？”颜沐凡难以忍受山洞中此时的寂静，对边舒阳没话找话道。 　　边舒阳点头：“来过。上次是和爷爷一起。” 　　他的话勾起了颜沐凡的好奇：“来这做什么？” 　　边舒阳：“良信离开桃清村那一年的清明，爷爷带我来了一趟，他……” 　　边舒阳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眼神有些不对劲。 　　颜沐凡也跟着停了下来，她问：“怎么不往前走了？” 　　边舒阳喃喃道：“爷……” 　　“嗯？”颜沐凡顺着边舒阳的眼神往前看。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道服长袍的老人，他把手伸向身侧，他的左手边有一个小男孩，看到他伸过来的手，猛地摇头，脆生道：“我可以自己走！” 　　颜沐凡瞪大眼睛：“！！” 　　这个山洞难不成有把人说的话具象化的功能？ 　　身边的边舒阳忽然放开一直牵着她的手，抬脚就追着那两个“人”往前跑去。 　　“诶！边舒阳！你冷静一点。” 　　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在通道里响起。 　　边舒阳跑得很快，颜沐凡紧跟着他，最终还是没跟上。 　　因为只顾着追边舒阳，颜沐凡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并不在山洞中。她现在正站在桃清村的村口。 　　不会又是什么幻境鬼域之类的地方吧？ 　　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性能解释得通了。不然她怎么可能从山洞上忽然瞬移回桃清村？ 　　只是不知道边舒阳是不是也被卷入到这幻境之中。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大巴的喇叭声，没多久，就有一辆载满了人的大巴车在桃清村村口停了下来。 　　就听到了颜沐凡的身边。 　　车门开启，一个小朋友先跳下了车。他下车会乖乖站在车门旁边，好像在等着后面的人下来。 　　随后又有一个小朋友下车。 　　然后是第三个，四、五、六、七、八，一共跳下来了八个。 　　颜沐凡看到其中两个小朋友，曈昽蓦地一缩，她悄悄后退，试图减少自己在这个场合的存在感。 　　小朋友都下车之后，车门并没有关上，从上面颤颤悠悠地走下来一个人。 　　“大家都很乖啊。一会儿给你们买糖吃。” 　　随着声音，一个从大巴上迈步而下。 　　颜沐凡此时悄悄移动到村口的一颗大槐树后面，看到那个人出现，她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穿着中山装的边爷爷！！！ 　　那个人脸上带着她熟悉的笑容，伸出手在每个小朋友的头上摸了一下。 　　原本看向边爷爷的那些小孩子，动作整齐划一，猛地转头，看向颜沐凡藏身的方向。 　　在他们看过来的一瞬间，颜沐凡猛地缩回到槐树树干背后。她的身子紧贴着树干，极力渐小自己的存在感。 　　心里慌得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她是不是被发现了？ 　　“哦？有朋友在那边吗？” 　　边爷爷仍然和蔼地笑着，他慢慢转过身子。 　　这周围极其安静，边爷爷的话无比清晰地传到颜沐凡耳中，让她浑身一僵。 　　颜沐凡身子僵硬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脑子里却开始天马行空地冒出许多问题。 　　她现在要怎么办？ 　　那个拐带小朋友的人就是边爷爷？边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死了吗？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边爷爷吗？ 　　颜沐凡心跳如鼓。 　　她背后边爷爷以及那群小孩子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难不成是默默离开了？ 　　清风吹来，把一张不知道撒在哪里的纸钱吹了过来，直接从颜沐凡脚边滚过。 　　她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放松了下紧绷的肩膀。 　　“在、这、呢、啊。” 　　一声她已经很熟悉的年迈男子的声音在她右边耳际响起。 　　她甚至能感受到每个字出口时，从右侧传来的阵阵煤油味儿。 　　脖子瞬间僵硬。 　　但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缓缓转过头去。 　　边爷爷就出现在她右侧！ 　　贴得极近，几乎只有一两厘米的距离。 　　因为如此之近，颜沐凡才能看到，边爷爷此时是有多么不正常。 　　他的眼神黯淡无光，皮肤透着青灰，甚至有小蛆虫一样的东西从他鼻孔和耳朵里爬出来。 　　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腐朽的煤油味儿。 　　他忽然朝颜沐凡咧嘴一笑，口中不见舌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舌头大小的婴儿手臂，朝她的方向五指张开，还抓了抓。 　　在掌心处，还有一只裂开的嘴巴。嘴巴里密密麻麻地都是尖牙。 　　颜沐凡快被这个诡异的“边爷爷”吓得晕过去了。 　　“学委！”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唤回了她的勇气。 　　她催动自己已经软成面条的双腿，自“边爷爷”旁边后退跳开。 　　然而那个“边爷爷”用“手臂舌”舔了一下嘴唇，鼻翼翕动：“好像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他无光的眼珠紧盯着颜沐凡，张开嘴巴，那只“手臂舌”忽然伸长，朝颜沐凡的方向抓过来。 　　颜沐凡过于慌乱，导致她直接摔坐在地上。为了躲避那只诡异手臂，她手脚并用地往后面闪躲。 　　几次张嘴，试图呼唤边舒阳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有一种自己并不在鬼域，其实是正在做梦，被魇住了的感觉。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她脑海里，眼前的那只可怖的“手臂舌”忽然像烟雾一样消散。连带那个诡异的边爷爷也消失不见。 　　“呼哧呼哧——” 　　颜沐凡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她身处的房间布局，都不是她熟悉的。 　　这时房门处传来敲门声。 　　“学委？醒了吗？起床吃早饭。” 　　她怎么会在这？边舒阳为什么会在她门外叫她起床吃早饭？ 　　颜沐凡捂着额头，总感觉哪里有些混乱。 　　她掀开被子，自床上起身。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过叠好了的今天要穿的衣服，换下自己身上这套睡衣，在旁边桌子上摸到自己的眼睛，打开来戴上，抬手关了屋内的空调。 　　“笃笃笃——” 　　敲门声复又响起。 　　“就来。” 　　颜沐凡迅速给自己梳了两下头发，确认衣服穿得都没问题，然后走到门口去开门。 　　迎接她的是落在脸颊处的一枚轻吻。 　　“早啊。” 　　颜沐凡被边舒阳搞得脸颊绯红：“你大早你干嘛啊？” 　　“嗯？不是一直这样，今天怎么忽然害羞起来了。” 　　颜沐凡摸着自己脸上被边舒阳亲到的地方，恍恍惚惚，“一直这样”，这个一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边舒阳没理会她的迷糊，只当她是早上还没醒觉。拉着她的手来到洗手盆前，把牙膏挤好，牙刷塞到她手里，又点了点她的鼻子。 　　在颜沐凡开始机械地刷牙时，听到边舒阳说道：“快洗漱。早饭爷爷已经烧好了。” 　　她拿着牙刷的手一抖，差点狠狠戳到自己的上牙膛。 　　总感觉他那句话里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颜沐凡收拾完自己，来到餐桌前。边舒阳和边爷爷已经坐好，似乎就等着她到了就可以动筷子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好像是假期来桃清村跟着老师做田野调查。结束后，老师同学们都撤了，她受到边爷爷极力邀请，要她在家里多住几晚，她答应了。 　　边爷爷乐呵呵地开口：“动筷子啊。小颜。” 　　颜沐凡拿着筷子，有些迟疑地看着面前的早餐。 　　开花馒头、炒蛋、几碟酱菜，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早餐，但她内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跟她说，别吃，别动手。 　　边舒阳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不吃呢？” 　　说着他放下筷子，摸了下她的额头：“昨晚没睡好？” 　　“没，昨天睡得挺好的，可能就是起太早，没什么胃口。”颜沐凡反手抓住边舒阳的手，把它从自己的额头上摘下来。 　　奇怪，边舒阳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往边舒阳那边投去一眼。可对方只是脸上略有一些担忧的神色，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的。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起床就疑神疑鬼的，看什么都不对劲。 　　颜沐凡左右甩了甩头。 　　像是要把那些诡异的感觉都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再度拿起筷子，却被边爷爷叫停。 　　“诶，等等，是不是还少了一道菜？” 　　边舒阳也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对啊。那道菜怎么没拿上来。” 　　边爷爷起身，走到厨房，没多会儿就又出来。他的手里多了一只海碗。 　　那碗很大，颜沐凡感觉比自己的脸都大。 　　边爷爷把那只碗放到桌上，可碗内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菜？ 　　边爷爷说：“小颜呐，左手。” 　　颜沐凡不明所以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这就对咯~” 　　边爷爷狠狠抓住颜沐凡的手腕。 　　颜沐凡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几乎没什么温度，寒凉刺骨，比被边舒阳碰到的时候更夸张。 　　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没能成功。 　　“马上上菜。”边爷爷说着，右手中寒光一闪，亮出一柄小刀，刀刃贴到颜沐凡的手腕上。 　　这是做什么？！ 　　颜沐凡瞪大双眼，看着那柄小刀的刀刃切开了她的皮肤。 第128章 　　“滴答——” 　　随着她的血自伤口处涌出，滴落到那只碗里，颜沐凡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也像是被同时带走。 　　想要挣扎却手脚酸软，一动也动不了。 　　想要跟身边的边舒阳求助，却眼见着他的身体像是烧着的蜡烛一样，缓缓从头部开始融化。 　　颜沐凡恐惧地自喉咙中发出一声压抑过的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 　　“不错！我猜得没错！就是你，我等了这么多年，要找的人就是你！”边爷爷一手捏着颜沐凡的手腕，另一只手把那只盛了半碗血的海碗端到面前。鼻翼翕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反观颜沐凡则是面色惨白，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她旁边的“边舒阳”已经彻底融化，落在凳子下面，变成了一滩血水。 　　边爷爷放开颜沐凡的手臂，捧起海碗就要把那碗颜沐凡的血喝下肚。 　　尽管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颜沐凡直觉不能让边爷爷真的喝下自己的血。她咬牙，从座位上猛地起身，试图打掉边爷爷手里的那只碗。 　　然而边爷爷像是额头上长了眼睛，预想到颜沐凡可能要袭击他，身子往后一让，从饭桌边离开，躲开了颜沐凡的“攻击”。 　　颜沐凡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一扑没扑中，直接面朝下摔倒在边爷爷原本坐的凳子凳面上，膝盖也径直磕到地面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失血加上短时间的剧烈疼痛让她眼前一黑。 　　她手臂撑在凳面上，努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边爷爷。 　　“你是谁！你不是边爷爷！”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话语中的力量却让边爷爷不由得皱眉。 　　“你怎么还能动呢？” 　　说话间，颜沐凡发现了这个边爷爷身上的异常。他一开口，能看到口中并不是正常人的舌头，而是一条舌头大小的手臂。 　　一些画面闪现在颜沐凡脑海中。 　　她咬牙道：“不对！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来的！你到底是谁？不对，你到底是什么？” 　　那人裂开嘴巴笑了，嘴巴直咧到耳际。 　　“你是打算拖延时间，等着边家那个小子来救你吗？” 　　颜沐凡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 　　那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不变，蓦地长大了嘴，手一扬，那半碗颜沐凡的血就被他倒入口中。 　　颜沐凡：！！！！ 　　不是说反派boss总会在这种时候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无意间透露自己的弱点给对方吗？ 　　不管面前这人是谁，或者是什么，他肯定不是边爷爷。看他对自己血液的渴求，颜沐凡百分之百肯定，这东西应该是怨灵残魂的一种。 　　那人伸出手抹了下嘴角，把进食时落在嘴边的一点点血擦掉，随后把那只手指也放到口中吮吸了一会儿。 　　“啊。真的是不错。”那人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有了你，我就不需要那些小娃娃了。” 　　说话间，那人原本全是褶皱的皮肤逐渐被拉平，皮肤变得光滑，像是返老还童了一般。 　　而五官依稀还是能看出来边爷爷的样貌。 　　如果这人是个什么鬼物，为什么就算喝下她的血，仍然长着一副边爷爷的样子？ 　　颜沐凡的内心动摇了。她想起自己在边舒阳家时，边爷爷种种略有些不对劲的表现。以及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煤油味儿。 　　这种味道让她和那些失踪小孩子现场里闻到的味道一下子对上了。 　　难不成边爷爷一直是有问题的？ 　　“喝呀！” 　　一声怒喝，墙壁被一柄木剑撕裂，颜沐凡看着她身周的景物像是用PS工具涂抹了似地，逐渐变得扭曲模糊，而出现木剑的那堵墙上破口越来越大，直到从中出现了一个人。 　　边舒阳来了！ 　　“从我爷爷的身体里离开！” 　　边舒阳自墙壁的破口处出现，双目饱含恨意，盯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到这话，颜沐凡刚刚混沌的大脑中，思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明明和边舒阳走在山顶的那个作为禁地的山洞中，怎么可能突然又出现在边舒阳爷爷家呢。 　　那个外貌看上去是边爷爷的东西，又是咧嘴一笑。他说话时隐隐有着回声：“好孙子。我就是你爷爷啊。” 　　边舒阳二话没说，提着枣木剑冲了过去。 　　他左手捏着法决，引雷打向那个东西。 　　“小子，真是不孝，竟然反过来打爷爷了。”那东西迅速后退，边舒阳的雷法竟然没有击中对方。 　　边舒阳咬着牙一句话没说，继续向那东西发起攻击。 　　那东西几个闪躲腾挪，轻飘飘地把边舒阳扔过来的雷击都躲了过去。“他”甚至在移动过程中，靠近了颜沐凡，一把把她抓在身前。 　　边舒阳也没想到这东西不仅对他的攻击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将目标转到颜沐凡那边去。 　　颜沐凡本来就处于失血状态，身子一阵阵发冷。她手腕的伤口看上去像是止了血，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处伤口流逝。 　　她被那东西抓着，毫无反抗和招架的能力。 　　因为害怕，她忍不住喊了一声边舒阳的名字。 　　边舒阳听到她的叫声之后暴起，又朝“边爷爷”这边攻来。只是颜沐凡夹在其中，他不敢再动用雷法。 　　枣木剑直指那东西的咽喉，然而那东西一手拎着颜沐凡，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就把枣木剑挥到一边去，连带着边舒阳也被这股力道带着砸到地面上。 　　“小子，不自量力。” 　　那东西说话时一直带着回音，夹杂在边爷爷沧桑的声线中，颜沐凡依稀能听到一点稚嫩的童音。 　　她福至心灵，想起那段梦境。 　　走在盘山道上，琵琶骨被穿透的小孩子，莫不是上了边爷爷尸身的东西？ 　　她用自己虚弱地声音问他：“你的、你的琵琶骨还疼吗？”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挟着自己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些。 　　那人捏着她的脖子把她举起来：“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 　　她没想到不久前问这东西的问题，现在被扔回她自己的身上。 　　颜沐凡的脖子被对方掐着，呼吸不畅，就算她想回答那东西的问题，也说不出话来。 　　那东西好像也只是说句话来表达它的震惊，并不打算在颜沐凡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他死死盯着颜沐凡的脖颈，忽地舔了下嘴唇：“本来还想把你养起来当做长期的口粮，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冒险了。” 　　颜沐凡听出来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她能感受到掐着自己的手指上，指甲愈来愈长，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 　　她要死了吗？！ 　　“咳咳。”旁边的边舒阳用枣木剑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那东西余光看到了边舒阳，左手一挥，召唤出若干个残魂，团团围住边舒阳。 　　那些残魂似乎受过很多磨难，每个都四肢残缺不成人形，像极了某些电影中出现的丧尸。 　　因为缺氧的窒息，颜沐凡眼前发花，只能看到边舒阳淹没在残魂的围攻中。她用手扳着那东西在她脖子上愈发收紧的手，想要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可她力气显然不够，那只手不仅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用力。 　　她似乎能听到自己颈椎骨在咔咔作响。 　　“滚！” 　　就在颜沐凡以为自己命绝于此时，那东西的手忽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啧。”她听到那东西轻哼一声，离她远了两步。 　　颜沐凡浑身无力，摔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咳个不停，同时，她努力睁大眼睛，朝记忆中边舒阳的位置看去。 　　只见他周围的那些残魂都消失殆尽，而他衣服略有些凌乱，手臂上似乎也有被噬咬过的痕迹。 　　边舒阳提着他的枣木剑朝披着边爷爷皮的那东西冲过来。 　　眼看就要把枣木剑插到那东西胸口，却不知怎么犹豫了一下。 　　“唉。真是不孝啊。”那东西摇了摇头，竟直接伸手抓住了枣木剑，轻轻一掰，枣木剑剑身断为两截。 　　它顺手捏住剑的前半段，往后轻轻一捅。竟直接插入边舒阳的胸口。 　　颜沐凡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的。 　　边舒阳的脸上也全然是不可置信的诧异，他右手的半截枣木剑已经被扯掉，空着的手往自己胸口摸去。 　　那半截插在他右胸处的枣木剑深及断柄处。 　　颜沐凡眼见着边舒阳站着晃了两晃，随后缓缓倒地。 　　难以抑制的痛苦袭来，她一只手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把另一只手的手腕塞到嘴里，自胸腔中发出悲鸣：“呜啊！！！！” 　　只有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以近乎撕裂皮肉的力气咬着自己，才能转移心脏的痛苦。 　　那疼痛是如此真切，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心脏，生生从体内扯出。 　　那东西袭击完边舒阳，回转过身本来打算再把颜沐凡吸干，这样两个都解决掉，干干净净。 　　在它转过来往颜沐凡方向伸手时，手臂上忽然溅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了滋滋的类似于被腐蚀的声音。 　　它即为罕见地皱了皱眉。 　　这种疼痛，它已经数百年都没有感受到了。 　　是什么东西？ 　　就在它尚且疑惑之时，它的视线和颜沐凡相触，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杀意，里面浓烈的愤懑和恨意是如此真切，让它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 　　颜沐双腿仍有些不稳，从地上缓缓站起。 　　抬手擦了一下眼镜，她的镜片上都溅上了自己手腕处的血，这样一擦，其实让镜片更加模糊。整个视野里都是血糊糊的一片。 　　但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她能看清那东西在哪就行。距离那东西只有几步远，她没几秒就踉跄着冲到拿东西近前。 　　她挥手，直接把手中的一枚白色玉佩塞到那东西嘴里。 　　“唔……” 第129章 　　那枚白色的玉佩，正是边舒阳自良信住的别墅二楼的那口棺材里拿出来的东西。 　　颜沐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刚刚那一瞬，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边爷爷家的那间废旧土屋。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到边爷爷家时，透过土屋的窗帘看到一个模糊的人脸。那张人脸极其诡异，看不清五官，却飞快地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 　　笑时嘴巴张开。原本是舌头的位置被一条婴儿手臂取代，手中还抓着一枚玉佩。 　　模样和边舒阳自棺材里拿出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在进山洞之前，她跟边舒阳要了那枚玉佩。好像是有什么驱使着她这样做。边舒阳没问她原因，只是看她一眼，就把玉佩给了她。 　　就在她把玉佩塞到那东西嘴里后，它就像是被定身了一样，一动不动。 　　随后，自边爷爷尸身的口中发出一声哀嚎，随后这哀嚎声从一个逐渐变为两个，一道从“边爷爷”口中发出，还有一道不知道声音源头在哪，但明显和“边爷爷”沧桑的声音不同，那是稚嫩的孩童的声音。 　　两道声音从交错重叠逐渐分开。 　　随着声音逐渐分为两道，边爷爷的尸身变得愈发僵硬，最后那道苍老的声音消失。只剩下孩童那稚嫩又凄厉的声音。 　　此时“边爷爷”的躯体往后倒去，在他原本战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约么五六岁的小孩子。 　　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个孩子的脖颈上有一道很明显的铁链，穿过琵琶骨，像手臂延伸，在两只手腕上缠了几圈，又绕到脚踝处缠了几圈。 　　那孩子极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铁链的束缚。 　　凄厉地尖叫声混杂着含糊不清的咒骂：“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 　　“咳咳，果然是你这个东西。” 　　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颜沐凡惊到呆住，也不去管那个模样看起来很诡异的小男孩了，直接扑到边舒阳身边。 　　“你别动了！别说话！我，我马上去叫救护车！”颜沐凡语无伦次，甚至忘了他们此时不在现世，而是身处鬼域之中。 　　边舒阳一只手用那半截枣木剑撑着地面，勉强单膝跪地爬了起来。 　　“学委，扶我一下。”说着，边舒阳把自己的手臂搭在颜沐凡肩膀上，依着她站了起来。 　　因为受伤很重的关系，边舒阳呼吸急促，整个人几乎是倚在颜沐凡身上的。 　　他抬手碰了碰颜沐凡的脸颊，说：“没事的，别哭。” 　　原本颜沐凡就在硬撑着，他这一说，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这时她忽然想到什么，自边舒阳手中把那半截残剑抢了过来，用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和眼睛上抹了一把，随后又抹了一下剑身。 　　“你，嗝，先自己站一下。” 　　说着，她松开了扶着边舒阳的手，往前迈了两步，举起残剑，径直插到那个鬼童的身体中。 　　“我……啊……不……我还有话没说完……” 　　自剑身插入的地方，破口处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逐渐扩大。鬼童看着自己胸口那巨大的破洞，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竟被这么一个更像是食物而非猎人的小姑娘抹杀。 　　那破洞越来越大，鬼童的身体也逐渐化为灰烬，消失在这个空间之中。 　　整个鬼域原本就是依凭着鬼童的力量诞生的，鬼童如今不复存在，鬼域也因此而消失。 　　他们此时就在边爷爷家的那个土屋之中，透过窗棂，能看到正对面的主屋。 　　颜沐凡盯着眼前的鬼童，确认它确实消失殆尽了，才又转向边舒阳。 　　她迅速靠近边舒阳，一只手撑着他，另一只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急、急救电话是多少来着。” 　　另一只手按在颜沐凡手背上：“咳咳，不、不用拨急救。” 　　“你干嘛？你都……”她不敢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因为她怕这些话说出口，边舒阳就真的没救了。 　　“我、咳咳、只是内伤。”边舒阳握着颜沐凡的手，挪到自己胸口处。 　　颜沐凡：“！” 　　边舒阳的胸口完好无损，没有残存的半截剑露在外面，也没有血洞。只是胸前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 　　颜沐凡盯着她手掌下的皮肤看了好久：“可，我明明……” 　　在鬼域中，她明明看到边舒阳被那个鬼童一剑插在胸口。 　　边舒阳声音很是虚弱：“枣木剑毕竟是我的法器，那个东西想用它来伤我的时候，我搞了个障眼法。” 　　颜沐凡还想详细询问，但意识到自己和边舒阳身处的地点，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于是扶着边舒阳忙不迭地离开这间屋子。 　　她搀着边舒阳回主屋一楼客厅的沙发里坐下。 　　边舒阳的手仍捂着自己的胸口，哪怕没有实际收到物理攻击，但在鬼域中，鬼童用边舒阳的枣木剑刺向他的时，他多少还是受了点皮肉伤。 　　本来他是想先伪装一下，趁那东西不注意再偷袭，但受的伤比他想得更重，而且颜沐凡的动作实在太快，他没想到颜沐凡竟能把封印那东西的玉佩丢回它口中。 　　“还是去趟医院吧。”颜沐凡一脸担心地看向边舒阳。 　　边舒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去医院不急，歇一歇，还是得再去一趟禁地。” 　　颜沐凡不能理解为什么还要去，她说话的声音都劈了：“还去？！” 　　“那些被绑的小孩子，就在禁地中。” 　　就在他们探寻禁地山洞时，颜沐凡先被扯到鬼域之中，边舒阳随后跟上。 　　在他被完全拉到鬼域之前，看到了山洞后面，一群小孩子七七八八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想也知道是那群被拐带的小孩子。 　　颜沐凡听到边舒阳的话，犹豫了一下：“既然知道了，不是叫聂警官过来就好么。” 　　边舒阳：“对，你替我给聂警官打电话，但在他们来之前，我们需要再去一趟。确保郁鬼是真的消失了。” 　　“郁鬼？”到现在颜沐凡才算知道那个鬼童叫什么。 　　边舒阳告诉她，就像前往禁地山洞爬山时他跟她说的，多年前桃清村这里怨灵肆虐。大的残魂吞噬小的，最后像养蛊一样，养出了一个怨气无比强大的鬼。 　　所过之处大片的村民魂魄被其吞噬。最后这只鬼被叫做郁鬼。其实是“遇鬼”的演变。 　　村里的人求边家人过来帮忙杀鬼。 　　但那只怨灵已经进化得很聪明，在通过吞噬小的怨灵获得了大量力量之后，它伪装成了一个小孩子的样子，躲过了追杀。 　　边家人没能找到怨灵，就在桃清村住了下来，也算是守护桃清村。 　　那只鬼是需要吃人的魂魄或者鬼来填肚子的，久不进食它也受不了，最终还是露了马脚出来。边家人杀不死那么强大的郁鬼，只能把它封印起来。 　　那个土屋其实就是封印郁鬼的地方。只是距离郁鬼被封印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和爷爷都忘了这件事了。 　　当然，也许他爷爷并没忘，他推测爷爷可能自他回来之前，就已经被那只郁鬼附身了。所以在听到颜沐凡说土屋里有东西的时候，爷爷极力遮掩。这段时间的行为才变得如此怪异。 　　这也说明为什么爷爷“死了”，尸身却没过多久就不翼而飞。 　　其实爷爷早已离世，郁鬼借爷爷的尸身去诱骗了那些小孩子。 　　颜沐凡劝不过边舒阳，只能陪着他一同再次前往那座有着禁地山洞的山。这一次很顺利，他们在山洞里看到了那群昏迷着的小孩子。没多久，聂警官也带着人赶到了。 　　因为事情涉及到没办法用常理解释的内容。聂警官按照流程，想带边舒阳去局里做一下笔录。 　　他刚开口，就被颜沐凡拦住了。 　　“聂警官，能不能过两天再去？” 　　聂明超挠了挠后脑勺：“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们得把孩子还给家长，这个具体事件过程不了解清楚的话，也没办法把事情说圆了。” 　　冷冰冰的边舒阳倒是很配合：“没事，直接去警局也不要紧。” 　　就算是聂明超也看出边舒阳身体状态不太对劲。他想了想，让自己的组员先把小孩子们带去医院做个检查，自己这边陪着边舒阳回家做笔录。 　　反正都是经常合作的老熟人了，稍微通融一点也不要紧。 　　边舒阳自然无可无不可，只是颜沐凡还是对边舒阳的身体状况十分担忧。 　　在路上，她眼见着边舒阳咳出一口血来，他受的伤肯定不像对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回到边爷爷家，边舒阳靠坐在沙发上把适合跟聂明超说的部分，简单给他讲了一遍。聂明超把所有相关信息都记录下来后，慨叹：“你们捉鬼的倒是也不太容易。” 　　颜沐凡看着都说完了，特别积极主动地把聂明超送走。 　　她回到客厅，边舒阳仍然没什么精神地坐在沙发里。 　　她严肃地看着边舒阳：“你身体到底怎么样？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边舒阳笑了一下：“真的没事。之前受伤比这更严重的时候多着呢。” 　　“来。”他朝颜沐凡伸出了手臂。 　　颜沐凡咬了下嘴唇，走过去依在他怀里坐下，又小心地不去压着边舒阳。 　　边舒阳的下颌落在颜沐凡头顶，他轻声说：“学委。还好你在。” 　　颜沐凡自他怀里起身，抬起头，坐得更直一些，和边舒阳对视。 　　“我一直会在。” 　　她知道，在没找到边爷爷尸身时，还会抱着一丝希望。寄托于边爷爷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或者是假死也说不定。 　　得知郁鬼已经占据了边爷爷的尸身有好一阵功夫，这打击对于边舒阳来说不可谓不大。 　　最重要的是，这表示边爷爷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在这世上，再没有边舒阳的血亲了。 　　边舒阳看着颜沐凡的眼神渐暗，他托着颜沐凡的脖颈将她拉近，低下头狠狠印上颜沐凡的嘴唇。 　　猛烈而汹涌地，索取着什么，似乎是也想借此证明什么。 　　颜沐凡仰着头，被动地承受着，她的手在边舒阳后背上轻抚，像是在尽力安抚着他。 　　良久，边舒阳才渐趋停歇。 　　他的额头抵着颜沐凡的，轻声说道：“颜沐凡，我爱你。” 　　颜沐凡抖了一下，她的脸色酡红，几乎说不出话来，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嗯”。 　　又怕这样表述过于轻薄，努力理顺自己几乎打结的舌头，轻轻吐出四个字：“我也爱你。” 　　时间奔流向前，总有相逢和离别，也会有人彼此携手相伴，共度这平凡又不平静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有缘的话，我们下本书再见。 　　下本开《小师妹不愿再当对照女配》，修真文，本质是个轻松的恋爱故事【应该吧】。 　　以后可能开本纯爱的快穿，恐怖向文《恶灵为何总跟着我［快穿］》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谁在窃窃私语。 　　周围的人莫名死亡，而可怖的怨鬼似乎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能逃过一劫吗？ 　　阅读提示： 　　1.强大狠厉攻x胆小天真受 　　2.快穿世界，cp恒定。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