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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手轻轻掀开了穆清的床帏，另一只手提着一盏灯，尚且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关切之情，手中那小巧的琉璃雪球灯明亮温暖，倒是稍微驱散了些穆清心头的冷意。 　　她见穆清不言不语、只兀自看着她发愣，不由得更是不安，又连着喊了两声“姑娘”，穆清这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看着雪梨一脸担忧的模样，她微微笑了笑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有点儿渴了……去给我倒杯杏仁茶罢，要热一点儿的。” 　　听得她正常开口说话，雪梨轻舒了一口气，笑着答应了一声就出去准备了。 　　穆清却很快敛容，裹着锦被躺下去接着发起呆来。 　　既然雪梨还在这儿，那就说明刚刚那一切果然只是梦么？ 　　那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些。 　　简直已经到了令人惊惧的程度，比她第一回 发现自己变成了穆家大小姐那天还要恐怖。 　　原来普通穿越还不是最刺激的，猛然发现自己居然穿的是一本儿书才更加刺激啊。 　　特别是按着书里的剧情，等待她的命运可不只是刺激那么简单——那可是会死的，而且还死得窝囊无比。 　　想到此前在“梦”中见到的穆家大小姐的命运，穆清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再也躺不住，索性披衣下床，坐在了书案前摊开了纸笔，决心从头到尾好好理一理这个世界的“剧情”。 　　她叫穆清，原本是个无比普通的社畜。某天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没有一点点防备地，就这么成了某个不知名朝代的江南商户之家的嫡长女，名字也叫穆清。 　　好在她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也并没有什么出人头地、封妃拜后的雄心壮志，根本懒得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天资聪颖”、“灵童转世”、“貌美无双”之类的人设，就老老实实地作为普通的小孩儿长大了。 　　穆家人口简单，她母亲是当家主母，泼辣能干、治家有方，并没有什么宅斗的烦恼。父亲和义兄都是诚实肯干的商人，再加上她偶尔发挥一下现代人的奇思妙想，十几年间就让穆家从普通商户变成了当地数的上名号的富裕人家。 　　而她，也因为“生的可爱”、“一脸福相”，加上阴错阳差促成了几件大事被全家当成“锦鲤”一样地宠爱，过着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的幸福生活。 　　身为咸鱼，这样富足闲适的生活她原本是十分满意的，谁知道刚刚过了十八岁生辰，就忽然做了这么一个“梦”呢？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本书里的世界。 　　这是一本升级流后宫爽文。 　　在这个不知名的架空朝代，有那么一个龙傲天男主，他虽然出身低微，但是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他不但从小就仗着一张俊脸和各种小聪明玩儿转市井街头，天资还无比牛逼，只需三天打两头去私塾偷偷听课就一举考中了秀才。出了村，随随便便就救了一个大富商，偏偏还“大恩不求回报”，果然就被富商相中，把独生爱女嫁给他为妻，举全家之力资助他考科举，各种砸钱助他直上青云。 　　期间当然还有各种奇遇，一路上贵人无数、桃花朵朵，要怎么酸爽怎么酸爽，所有男人要么成为了他的贵人或是小弟，要么就是打脸工具；所有女人，只要是漂亮的，就都疯狂爱上了他…… 　　他一路披荆斩棘，步步高升，美女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收一个，偏偏后宫无比和谐，众美女礼让谦恭，不但好的跟姐妹似的，还各有助力，让他在家里舒心，在外头顺心，可以说真的是人生赢家了。 　　当然，所谓的人生赢家，说的是龙傲天本人。作为他那个原本是富商之女的原配，可就不怎么好受了。 　　明明是富家千金，嫁给穷书生之后就变成了贤妻良母，不但要奉献全家资源为丈夫腾飞提供启动资金，还得“贤惠大度”、“任劳任怨”，替他管理后院，照顾各种女人和她们的子女，甚至还要替他出面搞定某些特别不好搞定的女人…… 　　最可怕的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成为了龙傲天跟仇家争斗的牺牲品，惨死在她怀里。当然龙傲天因此爆发了小宇宙，狠狠打了仇人的脸，但是她的孩子却是再也没办法睁开眼睛叫她一声“娘亲”了。 　　而如此鞠躬尽瘁做了十年的原配之后，因为龙傲天要娶公主，而公主不肯做小，她本就因“痛失爱子”、“郁结于心”、“积劳成疾”，索性十分识趣地死在了龙傲天给她请封诰命那天。不但给公主腾了位置，从此还被龙傲天时不时提起，硬是靠着“不忘亡妻”的深情人设，又收了好几个身份美貌都十分重量级的妹子…… 　　不知道原主穆清过完这一生会是怎样的感觉，会不会在九泉之下被气得诈尸，反正穆清表示，这种狗、屁、的命运，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考虑到所谓龙傲天主角光环的强大力量，她可不敢冒险无视这个梦境的警示，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爷决定，必须得主动出击，将一切的可能掐死在萌芽状态才行。 　　书里说原配穆清是江南富商穆老爷的独生爱女，十八岁的时候嫁给龙傲天为妻，穆清上个月刚刚好过完了十八岁生辰。 　　也就是说，若是她不抓紧做点儿什么的话，那么等待她的很可能就是嫁给龙傲天、度过悲催一生的命运。 　　留给她时间不多了，为了闪避这可怕的剧情，具体要怎么做呢？ 　　穆清不禁陷入了沉思。 　　雪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茶重新进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家素来聪慧多才的大姑娘正披衣坐在窗前的书案边儿，咬着笔杆子凝神静思。窗外刚刚亮起的天光映在她年轻干净的脸上，愈发显得像是雪团子般，白得微微发着光，她有些深邃的眉眼低垂着，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丝柔美，好看得像是画儿上的人一样。 　　纵使打小儿一块儿长大，雪梨也还是忍不住看得稍微有些愣神儿。正在发呆的时候，冷不丁那画儿上的美人忽然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愣着干什么？快点儿服侍我梳洗更衣，今儿我去陪老爷太太用个早膳。” 　　雪梨这才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赶忙唤人进来安排给穆清梳洗，一边儿却忍不住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寻常不睡到日上三竿决计不会起来，怎么今儿竟起了这么早，还要主动去陪老爷太太用膳？”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悄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丫头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看着风风火火的，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瞒不过她。穆清也不拿她当外人，当即就叹了口气道：“没事儿，就是做了个梦，醒得早了。” 　　雪梨叹了口气道：“原是如此……定是昨儿晚上家宴吃多了几口，有些存食，才做了噩梦了罢？冰棠那小蹄子一向惫懒，若是我跟着姑娘，定然不叫姑娘吃那么多的……” 　　雪梨还在絮絮叨叨，穆清却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被人全心全意关心着的感觉真好，想起梦中雪梨的结局，她又忍不住苦笑:若是她没记错，雪梨也是作为陪房跟着她一起嫁给了龙傲天，最后为了保护她的孩子，惨死在了龙傲天的仇人手里，好好的一个姑娘，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眼前人分明笑靥如花，转瞬间陈尸当场，主仆两个人都没得好死，龙傲天却吸足了养分长成了庞然大物……对比如此鲜明，真令人从骨头里发冷，可不是做了了不得的噩梦了么？ 　　但是这事儿就别跟这丫头说了。 　　有她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穆清由得丫头们将自己收拾妥当了，然后将那碗正好放到温度适宜的杏仁茶一饮而尽，随意净了手、漱了口，便微笑着站起身道：“走罢，去给老爷太太问个安。” 第2章 002 先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仲春时节，会通河两岸树木蓊郁，天色清朗。 　　船行水上，轻风拂面、微波荡\漾，着实惬意。 　　然而面对如此美景，穆清却根本无心欣赏。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 　　她，晕船。 　　算起来穆家的船队离开江南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路程都已经走了大半，早都到了山东地界，穆清每日里却仍然如同一条濒死的咸鱼一般裹着件披风蜷缩在舷窗前，脸色惨白，头晕目眩，还时不时就要探出头去对着水面干呕几下，实在是可怜之极。 　　明明这辈子都是江南水乡土生土长的姑娘了，她却居然还是晕船，这可真是件令人极度悲伤的事儿。 　　更加悲伤的是，这个要命的、需要长途坐船的差事还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她爹穆老爷那儿争取来的。 　　“姑娘又难受了么？来，先净净口罢。” 　　几次干呕之后，她的贴身大丫鬟雪梨实在看不下去了，十分心疼地端来了一碗淡盐水让她漱口。 　　穆清挣扎着半坐起身来，正想着接过来漱个口，谁料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她另一个贴身大丫鬟冰棠也端着一盒子吃食过来了。 　　见她居然是坐着的，这丫头十分惊喜，当即就举着那盒子奔过来问了她一声：“姑娘可是觉得好些了？可能用一点儿午膳了不能？” 　　穆清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竟是又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食盒里的吃食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明明都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但此时此刻，她一闻到这些东西的味道，却只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当下什么都不顾上、直接把半截身子探出窗外就是一阵剧烈的呕吐。 　　她吐得堪称撕心裂肺，吓得雪梨赶忙上前替她拍背，一边儿还没忘低声呵斥冰棠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盒子盖上拿走。不是跟你说了，姑娘晕船，闻不得这些东西。” 　　冰棠年纪比雪梨小上两岁，虽然平时仗着是家生子身份有点儿掐尖好强、多少有些不服雪梨管束，但也并不是个拎不清的。在这种大事儿上她不敢不听话，当即飞快地把盒子盖上，一边儿蹭蹭地往舱门那边儿走，一边儿却还是忍不住嘟嘟囔囔道： 　　“又不是我存心要姑娘难受的……是大爷见姑娘这几日身子不好，没怎么吃下去东西，担心姑娘身体受不住才让我送进来的。我原说不来，又怕拂了大爷一片疼爱妹子的好意，原想着姑娘这两日也该好些了，这才带进来看看，这会子倒是又怪起我来了……” 　　雪梨见她明明也是一脸担忧自责的模样，却偏偏嘴硬说这个话讨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本有心说她几句，却又担心穆清身体情况，便也就由着她去了。 　　气味“污染源”被拿走，穆清吐了一阵之后总算感觉好了许多。 　　但脸色难免还是煞白，整个人看着也越发没有什么精神了。 　　雪梨见她如此，愈发心痛，一边儿继续帮她拍背、揉心口，一边儿还是忍不住埋怨道： 　　“这都大半个月了，药方子、土法儿也不知用了多少了，姑娘怎么吐得还是这般厉害？原先在家里也没觉得这么着？早知道，我当日真该求了太太，拦着您别来这趟了。看看，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废话，这可是长途行船，跟家里那些只能游个湖的画舫能比吗？ 　　穆清闻言免不得心中苦笑，有心说两句，奈何浑身发软，想要开口也有心无力，只能作罢。 　　等到又坐在那里缓了半天，她才总算在雪梨的帮助下撑起了身子，用盐水漱了漱口，又接过雪梨递过来的蜜糖水强忍着干呕感喝了一口，然后就再也喝不下了。 　　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让雪梨端走，自己继续缩回原位如同死鱼般靠着窗子闭目养神起来。 　　不得不承认，刚刚雪梨那番话，可真是说到她心坎儿上了。 　　说实话，要是知道这辈子这个身体居然还是晕船晕的这么厉害，她这回压根儿就不会选择走水路——哪怕是为了打探龙傲天的消息，也绝对不会。 　　一提起这个，她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想她平时也还算是聪明的，怎么遇到这个事儿，脑子忽然一下子就秀逗了呢。 　　难道说，这就是她强行“逆天改命”的代价？ 　　事情还得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那日她从睡梦中惊醒，知道了自己是穿书女配这种可怕真相后，当即就决定主动出击，靠着她“甜美可爱”、“聪明福气”的人设、最重要的是“出神入化”的忽悠之力，终于抢在原著剧情展开前，成功扇动了一下“蝴蝶翅膀”。 　　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直接自告奋勇代替她爹穆老爷来做这趟筹划了许久、须得率领船队远赴京城的生意。 　　当然，对于她爹穆老爷来说，除了生意上的事儿之外，此行更重要的还是要顺路去通州府的白鹤书院打探一番，为她们家那个才九岁就已经是本地闻名“小神童”的学霸小弟今年九月里入学书院做个准备。 　　这也是这趟生意不能随意取消的原因之一。 　　而对于穆清来说，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趟京城之旅，就是原著里她爹穆老爷要跟那位老家在临清城外小渔村出身的龙傲天男主相遇的剧情触发点。 　　比起一味的回避，她更喜欢掌控局面、主动出击。 　　这样才能见招拆招，把这个可能的可怕婚约消灭在无形之中。 　　另外，说实话，对于这位自带光环、运气爆棚的龙傲天男主，她也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好奇的——只要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从此你做你的龙傲天、我做我的富贵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围围观、吃个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毕竟这种升级打脸流的爽文，只要不是作为配角参与其中，还是挺有观赏性的。 　　七分要强、两分必须、再加上一分好奇，促成了她这次京城之旅。 　　因为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长途客船，加上穿过来之后这十几年的生活过得实在太舒心惬意，导致她根本就忘记了自己之前是一个超级晕船症患者。 　　于是，这场悲剧就这么造成了。 　　穆清恨恨地裹紧了自己的小披风，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一鼓作气解决掉所有问题——晕就晕吧，只要能够避开剧情，吐这么点儿苦水算个啥。 　　幸好，胜利的曙光已经在不远处——若是她没记错，临清城，应该很快就到了。 　　虽然，这中间的等待着实有点儿难熬就是了。 　　三日之后，感觉自己马上要死在船上的穆清终于抵达了临清城。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她简直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甚至当场推开了一路搀扶着她的冰棠和雪梨，十分豪迈地表示要“自己走两步儿”。然后就在冰棠和雪梨担忧的劝谏声里大步流星地走上了码头的石头阶梯——诶嘿，这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可真是不要太好。 　　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慢慢走了几步之后，她彻底放了心。果然，一到了岸上，她就不晕了呢。简直是，不要太开心。 　　胆子大了起来之后，她的速度也加快了些，为了让冰棠和雪梨放心，她甚至转身快乐地跟她们俩招了招手：“看吧？姑娘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们俩也别瞎担心了，快回船上去给我收拾收拾东西吧。我就到这码头上头等你们。” 　　冰棠和雪梨服侍她多年，对她这种偶尔“人来疯”的性子早已经司空见惯。一见她这样就知道肯定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雪梨就转身去了船上收拾，留下冰棠跟在她后头看着她别出什么岔子。 　　穆清对此倒也不以为忤，跟着就跟着呗，反正只要不来干扰她开心就行。 　　这俩丫头跟她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性格各异，但是全都是全心全意为她好的，在她看来跟自己姐妹也差不多了。 　　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儿，有她们俩的陪伴和关心虽然很是开心，但是这俩姑娘有时候啰嗦起来，却比她娘白氏夫人还要啰嗦，也真是让人头大的很。 　　一想到她娘白氏，穆清难免就又想起了出发之前那件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儿，少不得又在自己这回的待办清单上加了一件，心中忽然就有点儿不舒服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么片刻的走神儿，还是单纯地乐极生悲，她往上走的时候没注意看路，居然一脚踩空，身子一晃，一个趔趄就往后倒栽了下去。 　　身后传来冰棠凄厉的惊呼声，穆清也没忍住小声惊呼了一下，同时双手双脚本能地胡乱挣扎起来，然而慌乱之下动作毫无章法，任她张牙舞爪像个螃蟹，也不过只是加快了坠落之势而已。 　　要死，要是真从这么高的石台阶滚下去，就算不把腿摔断，也至少要弄个扭伤擦伤啥的吧？ 　　真是夭寿啊，都怪她，爬楼梯就爬楼梯，没事儿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说真的是晕船晕得傻掉了？ 　　穆清脑子一片混乱，正想着自己这次肯定要完，却不料就在马上要摔下去的瞬间，她竟然被人从旁边儿一把给拉住了。 　　这人一身白衣，头上戴着密不透风的白色帷帽，看起来十分神秘，并且，冷漠。 　　几乎是在扶着她站稳的瞬间，这人就立刻放开了手，迅速退开了几步，甚至连问候一句都没有，就直接转过身飞快地走掉了。 　　还真是“只做好事不留名”啊——而且总感觉有点儿被嫌弃了是怎么回事？ 　　救命恩人的这个反应，直接让穆清的那句“多谢”卡在了嘴边，同时心中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很好，这位朋友，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然比起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爽感觉，真正让她在意的，却是另外一样东西。 　　啊呀可惜，刚刚真应该把人留下的。 　　见她愣愣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反应，冰棠还以为她被吓傻了，直接就哭着跑过来抱住她，连问了几声“姑娘你没事儿吧”、“姑娘你别吓我”，她的嗓门儿实在太大了，甚至连还在船上忙活收拾的她大哥穆海跟雪梨都给惊动了过来。 　　穆清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儿，这才由着丫头们把自己扶到了旁边儿早就雇好的马车上了。 　　冰棠和雪梨还在念叨着让她下次当心之类，她却并没听进去，心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儿。 　　刚刚那位恩人真是有点儿奇怪，虽然跟女子一般带着帷帽，但看身量却并不是女子。而且那么轻松就徒手拉住了她，是什么“江湖奇侠”之类的也说不定……可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男人，为何身上却隐约带着那么一点儿极淡的香气？ 　　而且跟她此前知道的、甚至自己亲手调试出来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有点儿意思。 　　如果刚刚能够问他一句是什么香就好了。 　　这种淡雅清新的味道，不说男士可用了，就算是在姑娘太太堆里也肯定大有市场啊。 　　毕竟山珍海味吃多了，总会想点儿什么清粥小菜的换换口味什么的吧？ 　　啊，太可惜了。 　　这要是得了配方，放在她们穆家的香宝斋里试卖，肯定能成为爆款的说。 　　要不是当时这位恩人的气场太吓人了，她肯定能问的到的。 　　大不了给他多分点儿成就行了呗，赚钱的事儿，不就是要大家双赢？总不会有人嫌钱多吧。 　　穆清暗暗为自己可能错过的银子们默哀了几分钟之后，就很快放下了。算了，发财道路千万条，她的小命却只有这一条。还是先搞定那位龙傲天的事儿吧，不拆了这颗“定时炸\弹”，她简直是干什么都没有心情。 　　她看着马车外渐渐后退的风景，心情忽然舒畅了起来： 　　临清城，龙傲天，姐来了。 第3章 003 溯源 您要是问他呀，我可就不…… 　　随手拉开一个忽然滚下码头石梯、快要撞到他身上的女人之后，楚钰一言不发，径直向前走，好似刚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影十三安静地跟在他家主子爷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心中颇有些忐忑。 　　虽然他家主子爷一句话没说，但是影十三还是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毕竟，主子爷他向来不喜欢跟人触碰，方才虽然是事态紧急，又隔着好几层衣物，但还是算是跟那陌生姑娘有了些身体接触。 　　尽管主子爷一向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他们最近实在是太过不顺了点儿，实在不由得他不多想。 　　之前在通州城百香阁发生的惨事就不说了，再加上这次来临清城，要找的人也没有找到，一路上还莫名其妙被追杀了好几次，主子爷的心情能好了才怪…… 　　这次出来，跟着主子爷的影卫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得打起精神，再多加些小心才是。 　　影十三一向是个谨慎稳妥的人，武艺在影卫里头也算数一数二，要不然也不能被他们主子爷高看，单点了他一个人来办这个差。 　　他深知主子爷的禁忌、也一向都很有分寸，偏偏今儿不知怎么忽然就有点儿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了会儿。好容易收回这略微有点儿飘远的思绪，他却发现他家主子爷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几步，低声询问道：“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楚钰站在原处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再把临清城所有的秦楼楚馆、私宅暗\\寮都找一遍……歌舞教坊也别拉下。最迟后日一早，出发去稻花村。” 　　这是……还没放弃？ 　　但放不放弃也轮不到他一个影卫多嘴，主子爷的话，听令便是。 　　影十三按下心中的叹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垂首应了一声，便就闪身去做事了。 　　跟这主仆两人之间肃穆凝重的气氛不同，穆清同冰棠雪梨两个丫头一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地坐着马车来到了临清城最大的客栈。 　　在客栈洗了个澡、睡了一觉，又在临清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大餐之后，穆清满血复活，开始了她的作战计划——首先，当然是要做一下本地市场调查。 　　身为江南鼎鼎大名的富商穆家的女儿，她要是一点儿经商的想法都没有，那也实在有点儿浪费。 　　赚钱这事儿，谁不喜欢？更何况穆清前世身为普通社畜，从来都只有被老板压榨的份儿，哪里轮得到自己做老板赚钱这种美事儿？ 　　现在好了，一朝穿越，秒变白富美。她这才知道，钱生钱的游戏，可真是爽啊。 　　什么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这就是啊。 　　只要有钱，就算是在古代，也可以过得很开心啊。 　　而且只要付出一点点心思，就能够帮家里赚更多的钱，那就更加开心了不是？ 　　特别是，她这辈子的身体居然还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个“狗鼻子”、还有条“金舌头”，对各种气味和食物的味道都特别敏感，不搞一点儿香料和餐饮事业，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于是，虽然喊着要做一条快乐的米虫，穆清无意之间却还是把穆家的产业朝着香料和餐饮业的方向拓展了不少。 　　甚至还因为鼓捣出了些别处没有的稀罕香料和新鲜吃食，把穆家的“香宝斋”和“味美楼”打出了不小的名气。 　　因为穆清特殊天赋搞出来的独特配方根本无法复制，她们家的香料店和酒楼那可都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当然就名声大噪、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了。 　　生活如此美好，为什么要被一本书毁掉？ 　　不就是个龙傲天么？ 　　以后他发达了可能还不太好弄，但是现在剧情尚未展开，他还只是个小草根，要解决掉还不是轻轻松松——当然，她可没有什么“为富不仁”、“欺负草根”的罪恶想法。 　　大佬要飞升是必然的，现在暂时还没飞，不就是缺乏点儿原始启动资金吗？ 　　想去全国著名书院读个书、走科举飞升之路么？学费、路费，姐出了！至于理由，那更是现成的，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有钱，任性。 　　人家毕竟是这个书本小世界的主角，穆清虽然不想成为炮灰，可是也绝对不想得罪他的。 　　主动给大佬递个火，求大佬放个生路应该不算过分吧。 　　安排。 　　妥妥的。 　　这一个月穆清没白晕船，半死不活的时候早就已经想好了“最佳对策”。故此真到了地界，她也不慌不忙，一边儿让口风严实的雪梨暗中打听龙傲天的消息，一边儿让活泼开朗的冰棠陪着自己满城瞎逛。 　　两个丫头各司其职、各展所长，皆大欢喜。 　　本来呢，每次都是如此，但是这一次，却是破了例。 　　她跟冰棠在城里逛吃逛吃，玩儿的很开心，还发现了几样特别的香料和吃食，穆清甚至已经想出了什么样的熏香在这里卖的最好、什么样的美食在这里最有市场…… 　　如果龙傲天想要在本地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他投资，身为一个有钱人，这种稳赚不赔的投资，有机会投就赶紧投，不投是傻子。 　　当然如果大佬无心赚钱，只想学习，那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自己动手——想到满城的人都用“香宝斋”的香、吃着“味美楼”的“今日限定”，那种全城狂欢的盛况……果然还是看多少次都不腻啊。 　　最重要的是，他们吃的用的开心、她家赚钱开心，大家都开心，何乐而不为？ 　　穆清沉浸在赚钱的想象中，原本是很开心的，但是等晚上回到客栈之后，看见晚归的雪梨一脸愧疚的表情，她的心瞬间凉了。 　　顾不得手里吃了一半儿的玉米粥，她一把拉住雪梨，低声问：“怎么样？问到了吗？” 　　雪梨摇了摇头：“没有，城里的人都说不知道这个人……” 　　穆清有些目瞪口呆：“不能吧？难道说搞错了？” 　　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又赶忙问：“那你说了他不是城里人，是住在城外渔村的吗？” 　　雪梨苦笑道：“说了，大家伙儿都说，这里四面都有水，各村都有人打鱼为生，到底是哪个渔村？” 　　啊？这？ 　　穆清这回也没辙了，正在一脸懵逼的时候，旁边儿一个一直扫着地等她们这最后一桌客人的小二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凑上来问道：“几位贵客是要找人？” 　　穆清点了点头，随便把书里关于龙傲天的部分简单描述了一下，没想到这看着其貌不扬的小二，居然“嗐”了一声道：“他呀，我知道，就城南外五十里，那个快到聊城地界的稻花村的嘛，跟我正好是同乡。” 　　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穆清十分激动地坐直了身体，相当客气地问了句：“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二也不含糊，当即道：“您要是问他呀，我可就不困啦。不过……您跟他什么关系？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为什么要这么远跑来找他呀？” 　　穆清面不改色地将这个锅推给了她大哥穆海，直说做生意需要，帮忙问问，然后在小二恍然中带了点儿如释重负的表情里，听他讲了龙傲天的故事。 　　故事虽然不长，但是却足够精彩，也果然十分的龙傲天——穆清也忽然明白为何这小二方才忽然就“如释重负”了。敢情咱们的龙傲天大佬，从小就展现出了“万人迷”的潜质，怪不得能孤身一个人顺利长大了。 　　而且，果然从小就已经开始“命犯桃花”了。从村花香秀，到秀才家的掌珠婉如，一个村子里头的漂亮、不漂亮的姑娘都挺喜欢他，简直堪称全村男人的公敌啊，难怪这位小二对他如此印象深刻呢。 　　只是故事的最后，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听说，他上个月忽然离开村子往南边儿去了。说是去扬州投奔一个什么亲戚了……” 　　扬州？ 　　行吧，不是余杭就行。 　　穆清若有所失、却也松了口气。 　　但是感觉来都来了，还是去村里看看，三十里的话，两个时辰就能来回。 　　总得去亲自确认一下才值了这回折腾吧。 　　小二痛快地跟穆清说可以去村里找他表妹问，就是那个村花香秀，顺便代他给她问个好，看着他快乐的表情，穆清瞬间就懂了。 　　她谢过小二，就在他殷切期盼下班的目光中，带着冰棠雪梨回房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借着出去逛的借口，找了大哥穆海之前雇的马车，直接往稻花村去了。 　　到了之后，果然如同小二说的一样，龙傲天家已经没有人了。只是那住在他隔壁的香秀姑娘看着穆清，眼中有几分敌意。 　　等穆清又把大哥抬出来做借口，她面色这才稍缓，更详细地说了一番龙傲天离开稻花村去扬州的事儿，这才走开了。 　　折腾了半天，还是这个结果，让穆清感觉有点儿茫然。 　　虽然不知道为何剧情发生了变化，但是这么一来，她似乎暂时安全了？ 　　那以后呢？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感觉？ 　　穿越以来，穆清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力。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干涉着这一切，而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心理上的不安带来了生理上的寒冷，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旁边儿陪着她的雪梨赶紧抖开了包袱，拿出来件披风想给她披上。 　　穆清也伸手把那披风往肩膀上拉。这披风保暖效果不错，但是却并不沉重。 　　毕竟江南的冬天，也并没有什么凛冽的大风，一应服饰，还是以轻便美观舒适为上。 　　这披风是今年新作的款式，穆清还是第一次穿，没想到这北方的小城春寒料峭，风还有点儿大，她一时间没拉住，这披风居然直接就被风给吹跑了。 　　更凑巧的是，旁边儿不远处，正在有耕牛耕地。那披风不偏不倚落在了牛角之上，惊得它后退了数步，仰天长啸起来。 　　穆清心说不会这么倒霉把牛给惊了吧。 　　谁料她心念刚一转动，就见那牛长嚎了几声，甩动了几下头，居然真的跟着那随风飘飘荡荡的披风往土坡下跑去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穆清还来不及反映，冷不丁却忽然发现，那土坡下不远处居然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他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地上玩耍，根本没有发现那块从半空中缓缓飘落的披风，还有那头追着它的疯牛。 　　糟了！ 　　雪梨惊呼起来，但是那孩子太小了，虽然吓得哇哇大哭，但却根本意识不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当然就更谈不上自己躲避了。 　　穆清叹了口气，迅速判断了一下距离后，果断助跑，朝着土坡下面飞快地滚去——要是运气好的话，她会抢在牛的前面滚到孩子面前，这样，就能救他了。 　　要是运气不好——不，没可能不好，她不是“锦鲤”吗？ 　　退一万步说，真的运气不好，那就算了吧，被牛踩死，也算是舍己为人了——何况，那披风，的确是她的。 　　土坡坑坑洼洼、还有不少尖利的石头，穆清死死护住了头脸，但是手臂和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伤了。 　　伤口火辣辣地，鼻子里充斥着血腥味，肯定是出血了。 　　但是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这个，只拼命团紧了身体，想要滚的更快些。 　　终于，耳边小孩儿的哭声近了、更近了。 　　当然牛奔跑的声音也在接近。 　　穆清感觉差不多了，当即打开身体伸手抱住了小孩，就在她碰到他的一瞬间，却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好似被人带着，直飞到了半空。 　　几乎与此同时，疯牛追着披风跑过了她们刚刚的位置。 　　若是没有这个人拔刀相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被重新“扔”在地上的时候回，她听见远处传来雪梨喜极而泣的哭喊，怀里的小孩儿也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穆清惊魂未定，还是转头先对救命恩人道了谢： 　　“多谢这位壮士……” 　　正说着一转身看到恩人的样子，她不由得愣了愣。 　　这熟悉的白衣，熟悉的帷帽，居然是那位熟悉的恩人？ 　　果然是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大侠啊，这一次必须得好好道谢才行。 　　穆清一激动，伸出手就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大侠，又是您啊……” 　　她话没说完，就见到这位方才还无比神勇、三天之内第二次见义勇为的壮士，身子忽然一晃，居然就这么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4章 004 美人 “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啊？ 　　这什么情况？ 　　刚刚从牛蹄子底下脱险的穆清感觉有点儿懵逼，不过恩人都倒在面前了，放着人不管也说不过去……而且总感觉这事儿有点儿太突然了，怎么刚刚还好好的，转眼间就倒了呢？ 　　她对着气喘吁吁、满脸泪痕，到了这会儿才终于跑到了她面前的雪梨露出一个招牌微笑“没事儿啊，雪梨你别哭了，姑娘我好着呢，不用担心”，然后在这丫头开始念叨之前，随手把还在抽泣的小孩塞进她怀里让她先照顾一下，就开始查看恩人的情况了。 　　首先当然还是得先把这碍事的帷帽摘掉。 　　虽然说不知道这位大哥为啥身为一个男人还把自己弄得这么严实，但是他人都倒下了，不管什么理由也只能暂时先靠边儿了。 　　她俯身半跪在男人面前，一边儿低声说了句“得罪”，一边儿轻轻掀开了他的帷帽。 　　然后她就愣住了。 　　白色的帷帽之下，居然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 　　不，不只是好看。 　　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如此美貌当前，不说她这个被“正面暴击”的人直接愣了神儿，就连旁边儿原本已经开始例行絮叨的雪梨，也忽然失了声，甚至连那个怎么哄都一直哭的小孩儿也不哭了。 　　幸而远远地传来人声，穆清这才率先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失神，不禁老脸一红，同时也不免暗自感叹，什么叫“惊人的美貌”，这就是了。 　　顶着这么一张脸，怪不得要带着帷帽了——若是长成这位这种这样，“掷果盈车”什么的，那还真的不是夸张了。 　　不过这位美人小哥儿，看着情况不怎么对啊。 　　见他面色惨白、紧闭着眼睛的模样，穆清先试了试他的呼吸——挺好，虽然微弱，但是人还是活的。 　　但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却是冰冷的不太像话。 　　他的脉搏更是慢的让人以为是不是已经快死了——也就是说，虽然没死，但是也离死不远了？ 　　她有点儿害怕，医学方面的事儿，她可真的不太懂，再联想起之前这位那利落的身手，一时间，以前看过的武侠剧情节涌入了脑海——不会是身负重伤或是身中剧\\毒啥的了吧？ 　　这就触及到她知识的盲区了，得赶紧找个郎中给看看才行了。 　　从刚刚的人声判断，那疯牛应该已经被人发现，甚至是已经被人制住了。 　　雪梨这个时候抱着孩子过去，肯定就能找到人的——看在孩子被救下来的份儿上，应该还是能很快获得帮助吧。 　　穆清想到这里，赶紧转头对着还在发愣的雪梨道：“雪梨，这位壮士看着情况不太好，你快抱着孩子去村里问问，哪里可有郎中没有？快找人来帮忙救人啊。” 　　雪梨终于也回过神来，她有些脸红地答应了一声，抱着孩子起身奔着村里去了。 　　剩下穆清独自留在原地照看。 　　她一边儿努力回想着自己那些少得可怜的急救知识，一边儿想着自己能先做点儿什么缓解一下这美人……咳咳，恩人的不适、或者说是拖延一点儿抢救时间。 　　既然还有呼吸，那人工呼吸暂时是用不上了。 　　除了人工呼吸，还有什么急救应对措施来着？ 　　本来就微薄的急救知识，又经过十几年的荒废，基本上就约等于没有了。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穆清急得有点儿想捶地，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血迹才默默停止这种“血上加霜”的自残行为。 　　不过这么一折腾她倒是想起来——她虽然不会医术，可是她去医院看过病啊。 　　现代医生也好，古代的郎中也罢，最基本的诊断方法，不就都是“望闻问切”么？ 　　晕倒的话，是不是应该尽量帮他保持呼吸顺畅？ 　　而且脸色这么苍白，有点儿像是失血过多的意思，身上不会是有什么严重的伤口吧？ 　　刚刚倒地的时候，不会又加重了伤势什么了吧？ 　　对啊，这都是很有可能的，得检查看看才行。 　　想到这里，穆清赶紧爬起来，把手伸向美人小哥的领口，将他原本穿得严严实实的内衫领子给扯开了。 　　他穿得虽然不多，但是古人衣衫繁琐，里头外头的穿了好几层，穆清扯开一层还有一层，不过她一向很有耐心，动作也挺快，很快就扒到了底，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胸膛来。 　　虽然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秀色可餐”，美貌暴击，但是穆清也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发花痴的时候。 　　还是得先把正事儿干了。 　　挺好，胸肌挺结实，目测并没有伤痕。 　　再往下，就看不到了…… 　　穆清把手伸向了美人的腰带，刚刚碰到腰带的边儿，她的手就忽然被捏住了。 　　“痛！痛！痛！” 　　穆清吃痛，连忙撒手。 　　抬眼一看，那美人小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原来闭着眼睛的时候都已经很是好看，等到睁开眼睛后，就更是惊人了。 　　“拿开。” 　　穆清愣了愣，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见他指着她的手臂又说了一遍，穆清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手臂上的血液已经染到了他的衣服上。 　　雪白的衣服上一大片鲜红的血迹，十分刺目。穆清虽然说自己有时候有点儿不拘小节，但其实对别人一向很注意礼貌和分寸。 　　故此她赶忙道歉：“抱歉了，这位壮士，弄脏了你的衣服。我不是故意的，等到了临清城，我给你买件新的吧。”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脸色又有些不对，看着比方才还要苍白，甚至还出了很多冷汗，不由得更是焦急，凑上去扶住他肩膀问道： 　　“这位壮士，你没事儿吧……” 　　没想到，她越靠近，他的状况越严重，这种明显的抗拒终于让穆清发现不对了。 　　再结合他紧闭着眼睛的模样，穆清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是不是……洁癖……哦，我是说不喜欢别人碰你？那个……我也不是故意要扒你衣服的，我这不是担心你身上有什么严重的伤所以才想先看看嘛……谁知道你一碰就要晕的……总之，我真的是想帮忙啦，壮士你千万别见怪。” 　　听到她说的这个话，那男人明显抖了一下，重新睁开眼睛，看着穆清的目光有些复杂…… 　　具体什么心情穆清是看不出来，但总感觉有点儿被鄙视了是怎么回事？ 　　“手。” 　　啊啊啊，又说话了。 　　哦，对哦。 　　穆清讪讪地收回扶着他肩膀的手，然后又赶紧道：“壮士，你不用担心，我的丫头已经去村里找人啦，等会儿应该就能带着郎中来给你诊治了。” 　　她这话一说不要紧，那男人一听，立刻就抓住了她的手，死死盯住她道：“别叫人来，快让他们走。” 　　啥？ 　　穆清有些没有听明白。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没等这小哥话音落下，一场意料不到的变故陡然降临。 第5章 005 契约 反正这波买卖，她不亏。…… 　　等到穆清重新回到临清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身为穆家大姑娘，莫名就“杳无音信”了三天，她大哥穆海已经要急疯了，雪梨和冰棠更是早就急得眼睛通红、嗓子嘶哑——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去一个“普通”村子“游玩”、“考察”，穆清的人居然就能凭空消失。 　　天知道那日等到雪梨带着人赶回来发现原地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片狼藉、甚至还有些血迹的时候，她有多崩溃。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到，她们姑娘那么大一个人，居然就不见了。这可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她赶紧派人给还在临清城的穆家大爷穆海送信儿，穆海一听就急了，立刻扔了手里的事儿、带着人就奔着稻花村来了。 　　他们在稻花村整整找了三天，几乎把这小村子里里外外都翻过来了，愣是没找到穆清的一根儿头发。 　　正在无助崩溃的时候，却忽然听得在临清城留守、看着货物的伙计们传信说“大姑娘回来了”，这才赶紧从稻花村赶了回来。 　　等到见到穆清好好地坐在客栈喝茶的时候，冰棠雪梨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连穆家大哥穆海的脸上也满是“失而复得”和“万万没想到”。 　　不说他们了，就是穆清自己也没有想到，这趟稻花村之旅居然这么一波三折。 　　当然，她早就知道这稻花村作为本书龙傲天男主的出身之地，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村庄。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在原书剧情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她不过只是来随便看看，就能遇到这么多事儿——那天在继差点儿被疯牛撞之后，她遭遇了更大的、预想不到的危机。 　　这危机居然是来自把她从疯牛蹄子底下解救出来的那位“见义勇为”的俊美“壮士”。 　　哦，对，现在不能叫“壮士”了，既然契约已经成立，那么以后，就都得改口了。毕竟，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必须得从现在就培养好习惯，等回到江南穆家，还得把他介绍给全家人不是？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恰好见到他也正盯着她看——那张好看到犯规的脸上，就算没有什么表情，看着也是一派温文尔雅，愈发显得动人心魄了。 　　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头上的伤口还裹着厚厚的白布，但是即便如此，也无损他出众的风度，一看就是个教养极好的翩翩贵公子。 　　所以“无家可归”什么的，真的不是开玩笑么？ 　　想到这位哥当时说这话时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穆清的嘴角有些抽搐。 　　行吧。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先这么着吧。 　　反正这波买卖，她不亏。 　　穆清淡定地回了他一个“看啥看”的眼神，又接收完大哥穆海和贴身丫鬟们对她平安归来的深切慰问后，就笑着开口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然后她就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指着身边儿的这个俊美男人道：“他叫凤卿，我这次能从稻花村平安回来，全靠他‘舍身’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他便是我夫君了。” 　　这话一说，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稳重内敛的大哥“咣当”一声撞到了桌子，一向谨慎妥帖的雪梨直接愣在了当场，就连素来鬼灵精怪的冰棠也瞪大了眼睛，满是不敢置信。 　　但是穆清却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脸上是惯有的那种招牌笑容，好似此事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她心里到底有几头神兽在呼啸而过，除了她自己之外，并没有人知道。 　　而不管穆家这几位如何震惊，穆清又如何应对，那位名唤“凤卿”的男子表情一直淡淡的、颇有点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思。 　　除去有些沉默寡言，他的言行举止算的上是十分得体，再加上那令人惊异的美貌，很容易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再加上穆清的三寸不烂之舌，居然没费多少力气，就让大家相信了这个“路遇歹人，被好心义士舍身相助，无以为报，故此要以身相许”的故事。 　　毕竟，穆清凭空消失了三天是真的。 　　三天之后她就平安回到了临清城，身上只有些轻微擦伤，而那男子却撞破了头，这也都是真的。 　　那除了是这男子救了穆清之外，他们也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了。 　　毕竟他们家大姑娘，可是被整个穆家捧在手心里长了这么大的，要说她靠自己就能从什么凶残的歹人手里全身而退，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个故事虽然没有人质疑，但是说到婚事，那就不是他们几人可以置喙的了。 　　穆家大姑娘的终身大事，这个就算是穆海也不敢多言——毕竟，他只是穆老爷的义子、穆清的义兄，虽然说全家人都当他是穆家真正的大爷，但他自己心里却一直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地位，万万不敢随意僭越的。 　　反正，婚姻之事，总要父母做主，眼下他们还在半路上，不管大姑娘自己是怎么说的，一切总是要回到穆家，见到穆老爷和白氏夫人才能定下来的。 　　而冰棠雪梨更是没有什么说的——她们是穆清的心腹丫头，这么多年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唯穆清的马首是瞻，对于穆清的决定，全部都是百分之百的支持的。虽然说生活上，穆清全都是靠着这俩丫头照管，但是一旦有事儿，那还全都是穆清说了算。 　　于是，这件事儿，在他们这个远赴京城的穆家商队里面就这么定了。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事儿居然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敲定，楚钰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 　　同前朝相比，本朝女子地位虽说提高了不少，不少开明些的世家新贵，特别是地方富商之家，女子甚至也有抛头露面，打理事务的，但是即便如此，举国上下却还是大体上秉承“男为尊”的古训的。 　　虽然说这穆家是江南的大富商，但是没想到他家一个女儿便能有如此地位，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楚钰也看出来这个所谓的穆家大爷并不像是真的穆家长子，加上影十三暗中打探回来的消息，就不难理解这女子为何会在这里“说一不二”了。 　　只是养子还有丫头伙计们在的这个商队里，她自然是说什么都行了。 　　真正的麻烦要等到回江南穆家才会出现吧？ 　　本朝向来崇尚以“孝”治天下，在她家父母长辈面前，她总不能还是如此大胆放肆吧？ 　　最好如此。 　　答应同她订立这个契约，演一出夫妻戏码，不过只是个权宜之计。 　　待离开了临清城，摆脱了那些疯狂的追杀者，能够尽早脱身也好。 　　楚钰静静盘算着今后的计划，一不留神，手又被那女人拉住了。 　　他本能地浑身绷直，下意识地想要将她甩开，她却反倒将他抓得更紧了。 　　不但如此，她还轻轻凑过来附在他耳边悄声道：“都是快要成亲的夫妻了，不要如此生分，露馅了就不好了。” 　　他一愣，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拉着出门了。 　　那双比自己短小圆润的多的手，十分柔软温暖，跟她脸上的笑容一样，让人内心安稳。 　　即便是他，似乎也可以勉强忍受这种程度的触碰了。 　　绝对不是她太过主动，非得搞那什么劳什子的“脱敏”疗法，时不时就要同他触碰一番，搞得他真得愈发习惯她了的关系。 　　自开始筹划那件大事以来，楚钰第一次感觉有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他虽然十分无奈，但却也隐约感到了些有趣。 　　左右现在战况未明，他尚且还需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便就陪这女人胡闹几日也没有什么要紧。 　　感觉到手里抵触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少，穆清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这位大哥心理素质不错，居然还真的把她那番“中译中”的半吊子“脱敏”理论疗法给听进去了。 　　看来，他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恐惧症”什么的，只要本人肯配合，加上反复刺激还是可能会慢慢恢复的。 　　本来呢，她并没有什么想要干涉他人心理问题的想法，但是事儿赶事儿赶到了这里，也只有顺便帮忙调整一下了。 　　毕竟，她家里的老爹老娘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打发了的。她这靠契约维持的“假夫君”虽然看着挺好，但也要真的看上去“两情相悦”才行吧。 　　幸好时间还够，不用着急，慢慢来，对此，她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想到这里，穆清对着她这位明明样貌绝美出众但动作看着总是略微有些僵直的“夫君”露出一个招牌微笑： 　　“夫君，走了，咱们去京城赚钱去啦。” 第6章 006 同舟 十年修得同船渡。 　　穆清的这次京城之旅，虽然说并没有如愿在临清城稻花村找到那位尚未起飞的原著龙傲天男主，但是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经历了一连串儿仿佛像是误入什么武侠剧组的“巧合意外”之后，穆清急中生智、苦中作乐，想到了一个更加绝妙的好主意——比起没头苍蝇一样地防着不知道会从哪里跑出来的龙傲天，她完全可以通过一波儿神操作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啊。 　　不就是为了摆脱跟龙傲天成亲的命运嘛，她完全可以先把自己给嫁了啊。 　　当然，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知根知底儿、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儿。 　　何况，她其实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找。 　　毕竟，这个朝代的男子都是些什么样儿的德行，她这十几年里头，看到的、听到的，还不够多吗？ 　　想起刚刚穿来的时候，作为穆家嫡长女见识过的那些名场面，穆清还是有点儿忍不住想要扶额。 　　本朝的男人啊，特别是家里头有点儿钱的，那果然是一个更比一个渣。 　　不管原配夫人再貌美、再能干、再温柔、再贤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哪个男人不喜欢“红袖添香”、“解语娇花”……不管几岁，他们最喜欢的永远是更年轻、更漂亮的，就算是她爹，说起来对她娘已经算是够“情深义重”的了，但有些事儿也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这种情况之下，穆清原本就有些苗头的“恐婚”症愈发严重了。 　　在现代社会结个婚，还担心遇到各种极品渣，生怕会伤心伤身、甚至一不小心还会没命什么的呢，何况是在这种基本上保持着原汁原味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 　　在家是千金大小姐，过门之后就是XX媳妇。就算是贵为公主，一旦下嫁，也得孝顺翁姑、服侍驸马、扶养子女，给一家子人操心……不然不但很可能会被驸马一家子哭天抢地告御状，还会被皇帝亲爹下旨“规诫”。 　　既然如此，那还成个什么亲啊？ 　　独自美丽不好吗？ 　　她早都已经想好了，不管用什么理由，也要朝着做一辈子单身富婆的目标大踏步前进。 　　本来嘛，如果没有龙傲天这事儿，她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毕竟，对于这种关系自身幸福的事儿，她向来都很努力的。打从七八岁起，她就开始全方位多角度地给她爹她娘忽悠洗脑，加上那么一点儿天时地利还有不错的运气，她还真的就成功把自己给拖成了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了。 　　眼看着再拖个几年，等她家小弟长大了，她就能想个办法成为个有钱“居士”，但是谁料到一觉睡醒，晴天霹雳，发觉自己居然还是个带着剧情使命的知名女配…… 　　这可真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导致脑子发昏，连连失误，连跑人家龙傲天发源地去蹲点儿这种傻事儿都做出来了。 　　当然好在，她并没有见到龙傲天本人。 　　也的亏没有见到他的人。 　　不然，她还真想不到这么个主意。 　　看着坐在她身边儿，安静地看着风景，不说不笑不动都像是一幅画儿的美男子，穆清感到十分舒爽。 　　怎么样，找这样形象气质佳的美男子做夫君，肯定不能说她没有眼光。再加上“救命之恩”这个原著龙傲天男主都用过的理由，这个婚事儿就算是她爹来过问，都绝对经得起考验。 　　虽然有点儿病急乱投医，但是穆清感觉，自己这次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特别是，等到契约期满，她跟这位美男小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之后，再随便操作操作，那她就可以安心做一辈子单身富婆了。 　　姐嫁过人啦，还是个特好的人。 　　现在又恢复了单身，从此看破红尘，佛了——这不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事儿嘛。 　　只要一波操作，就能实现所有梦想，简直是一石二鸟，不要太酸爽啊。 　　一想到这个，穆清感觉自己做梦都要笑出来了，甚至连晕船，都好似没有那么难过了。 　　当然，晕还是会晕的。 　　不过算起来距离目的地就只剩几百里水路，咬咬牙也就坚持过去了。 　　穆清想的正高兴，一波儿大浪涌来，船身一阵剧烈颠簸，成功又触发了她的晕船症。 　　感受到从胸口泛起的一阵恶心，她脸色一变，忍不住又扒着窗子探身出去干呕。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夫君”居然过来了。 　　他那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端着碗淡盐水，却并不直接用手，而是隔着木头盘子递给她道：“你的丫头给你的。” 　　穆清知道他不惯跟人接触，也不以为意，自己端起来漱了口又放回了盘子里，靠着窗子缓了片刻，才有气无力地对他致谢：“多谢夫君，有劳夫君亲自服侍，夫君对我真是太好了。” 　　彩虹\屁三连，张口就来。 　　这是穆清有意识培养的习惯——毕竟，要骗到她爹娘，首先要骗到自己。这可是她自己选的、喜欢得不得了的夫君。如果表现得太冷淡了，那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得全面培养，务必达到自然而然地就能表现得亲密无间才行。 　　虽然说这事儿她一早就说过，但是楚钰冷不丁听到，还是忍不住顿了顿，几不可查地抹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才淡然道：“不必客气。” 　　他脸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心里却忍不住暗自咬牙：这女人真是太会演了。说得这么好听，其实还不是你之前要求本王的，说什么“务必要学着装成一对恩\爱夫妇的模样”，那自然，就得如此做了。 　　不过看着她晕船症这般严重，他心中也有些不忍，待到她净了口，便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若晕的难受，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穆清听了这话，当即来了精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夫君若能救我，我必定不忘大恩、以身相许……哦，投桃报李。” 　　怎么又动上手了？ 　　还什么“以身相许”、“投桃报李”……如此胡言乱语，莫非是不曾读过什么书的？ 　　楚钰额角有些抽搐，有心甩掉穆清，但看到她惨白的脸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强忍着没动。 　　至于医治晕船症，他虽然并非内行，但是好歹习过几年武，对于人体穴道经络，也算有所涉猎。虽则不能治愈，但若只是缓解，倒也不算难事。 　　看在这女人阴错阳差间也算是帮了他解了燃眉之急，既然是举手之劳，便也就随意帮她一回罢。 　　他稍一思忖，便借着她凑过来的这个姿势，伸出另外一只手，在她手上几个穴道上按揉了几下。看着她脸色渐渐好了，他这才放手，顺便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从她的“魔爪”下解脱了出来。 　　对于自家夫君这个小动作，穆清却并没有察觉。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方才的手法给吸引了——她知道自家这位夫君是会武功的。虽然说并没有武侠剧里头那么夸张，但也是可以跟人打架，并且还能赢的程度。 　　作为亲自观看过现场的人，穆清必须要承认，努力打架的时候，这位夫君看上去是更加帅气了。不过，当时她却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 　　不管是谁，在快要没命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太好的。当然，也不会有心思去欣赏美人了。 　　好在事后还是可以回忆的，并且这种时候回忆起来更加带感……总之，她这位夫君十分厉害，一个打几个都不再话下。 　　这个印象虽然是在围观打架当场就已经留在她心里了，但是直到此刻穆清才总算是对她夫君的武功挺厉害这事儿有了些实感。 　　见到他随便在她手上按揉了几下，就神奇地平息了她胸口的酸胀作呕感，大大减缓了晕船的症状，穆清当即就不由得感叹，自己这真是捡到宝了： 　　“夫君好厉害。这是什么功夫？我真的不晕了欸。” 　　听说情侣之间相处，最重要的是要“不吝啬真诚地赞美对方”，穆清想，那就从她开始吧。 　　虽然说最开始有点儿羞耻，但是一旦习惯了这种设定，仿佛就很快就习以为常、很是自然了呢。 　　当然，她能看出她夫君在这一点上还有点儿不太习惯，不过没关系。这种事儿有她一个发挥就够了，对他就不做要求了，毕竟，他的美貌，已经到了足够可以恃美行凶的程度，那还要啥自行车啊。 　　只需要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就好了。 　　那么她就做那个呱噪的女神经病罢。 　　反正不过就是一年的时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如果像是这么样插科打诨、快快乐乐的，那么随便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第7章 007 任务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抱着这种观点，穆清开门见山地跟她这位夫君把自己的想法交代清楚，并且为了感激他出手帮她缓解晕船的症状，她更是加倍努力地主动创造出来一个欢乐祥和的气氛，试图让这个旅途变得更加愉悦一点儿。 　　与此同时，她这位夫君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就靠着美貌，不，应该说，靠着美貌和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风度征服了全船队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大哥穆海。 　　虽然说，这位大哥是她爹穆老爷多年前偶发善心捡回来的义子，也经常纠结自己是“儿子”还是“下人”的身份问题，但是对于她这个义妹还是很上心的。 　　具体表现就是，他在穆清把她这个夫君带回来的当天，就把他约出去喝酒了——当然，因为她夫君头上的伤没好，最后这个“两个男人”的酒局就变成了她夫君滴酒未沾，她大哥一个人狂饮的状态。 　　最神奇的是，就算如此，第二天酒醒后，她大哥还是对她夫君的“酒品”赞不绝口，甚至在商队补给完毕，准备出发前的最后一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喝多了。 　　席间她这位大哥一度激动地表示“能找到凤卿这样的夫婿，是大姑娘的福气”，转头又说，“能找到我们家大姑娘这样的夫人，也是凤卿兄弟的福气”。 　　得了，不但已经称兄道弟，居然都还能这么直白地两头儿夸人了，这顿喝的好像比上顿还高啊。 　　穆清都没想到，她那沉默寡言的大哥，在酒精的作用下，居然会变成一个这么热情爽朗的话唠。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攻略完她大哥之后，她的两个大丫鬟冰棠和雪梨也很快沦陷了。 　　最开始，这俩丫头虽然表面上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姑爷”客客气气的，但是背地里还是没少盯着他，生怕她们家姑娘吃亏。 　　但是没多久，她俩就一一沦陷了。 　　冰棠年纪小，对于新姑爷的美貌攻势毫无抵抗之力。加上他言行举止没有一丝逾距，就算穆清已经亲口说他是“夫君”，他仍是每晚在离着她们最远的舱中歇息。平时相处也十分守礼，十分有君子之风。 　　但每日白天必定会到舱中陪着穆清，若是穆清有些什么不适，他都会亲自照料，甚至连端水喂药，都不要她们动手。实在是完美到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雪梨虽然谨慎，但是自知道新姑爷每天守着穆清，治好了她的晕船症之后，便十分感激，也渐渐接受了他。 　　如此，不过短短几日时间，穆清的这位契约夫君就成功攻略了她身边儿最亲近的三个人。 　　不但如此，就是商队其他伙计也都对他赞不绝口—— 　　“看啊，那就是大姑爷，果然生的一表人才。” 　　“谁说不是呢，听说还对咱们大姑娘特别好呢？” 　　“难怪大姑娘喜欢的什么似得，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罢，这下子老爷夫人肯定高兴坏了。” 　　…… 　　穆清听着他们这些就差喊出来的“窃窃私语”，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长得美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是不是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呢？ 　　不说话是沉稳，说话是风趣幽默，随便乐于助人一下就是菩萨心肠、仙人下凡…… 　　她虽然忍不住想吐槽，但也知道自己这次说不定还真是“歪打正着”，让她家那对蠢蠢欲动、总着急催婚的爹娘高兴高兴。 　　当然，一年后和离的时候可能就有点儿伤心，但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总比她坐以待毙，按照剧情被迫嫁给原著龙傲天男主，全家都为了他的飞黄腾达陪葬了好吧。 　　穆清默默在心里对远在江南的父母道了个歉，然后就继续跟她夫君培养起感情来。 　　有了她夫君帮她按揉穴道缓解晕船的症状，她接下来的旅程就很是轻松愉快了，也终于能够开心地吹着风、吃着美食、享受两岸的美景了。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她们抵达了通州城。 　　到了这里，就是要跟她大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因为她家学霸小弟，今年九月要入学的全国著名学府白鹤书院，就在通州城。 　　而且，之前差点儿引发家庭战争的那个女人，也在这里。 　　这次进京，虽然打着做生意的旗号，但是真正去完成货物交割的，还是她大哥穆海。 　　一来，是这个线路一向是她大哥穆海在跟。从十年前她爹穆老爷不再跑这条进京的线路开始，所有京城的客商就都是大哥在管了。 　　二来，比起去见什么客商，穆清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比如帮小弟去书院踩点儿。 　　帮她娘去青楼刺探“情敌”的情报。 　　实在是忙的很。 　　再加上穆清之前那惊天动地的晕船症候，她大哥穆海想了几天之后还是同意了他们分头行动的事儿。 　　当然，这中间最大的促力，还是她的新夫君。 　　这位美男夫君明明话不算多，但是只要开口，就能说到点子上——有些人，天生就是有那么一种能力，好似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就是正确的。 　　她夫君显然就是这种人。 　　穆清看着她夫君过去没说几句话，她大哥没多久就频频点头的模样，感觉就算她夫君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他也会深信不疑的。 　　想到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半天，大哥都还不太愿意，她夫君一出马，这才多久大哥就松口了，穆清深深地感受到了实力的差距——这就是大佬吧。 　　看来她运气真的挺不错，只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捡的人，本来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很可能是个王者。 　　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如果夫君他在今后的契约时间也还是这么给力的话，可以考虑，适当加钱了。 　　看见夫君凯旋归来，穆清喜滋滋地迎上去，挽着他的手臂吹了一波彩虹\\屁，欣喜地发现自己这吹嘘的功夫跟她夫君对她的触碰的接受度一样，都愈发自然了。 　　这是好事儿啊。 　　就冲着这个趋势，等到她们回到江南穆家，那绝对是一对“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的完美夫妇。 　　如此一来，她亲爱的爹爹和娘亲，又怎么会忍心拆散他们呢？ 　　这桩“先斩后奏”的婚事，应该也就能顺利被承认了。 　　计划通。 　　穆清完全沉浸在“一切顺利”的喜悦中，根本没发现她夫君眼中掠过的那一抹忧色。 　　怎么，偏偏是通州城呢。 　　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下船上岸，挥别了依依不舍的大哥穆海，约定了在这里等到他返程的细节之后，穆清带着她的夫君和两个丫头，坐着马车进了通州城。 　　通州城离着京城不足百里，守着大运河的北口，船来客往，车水马龙，十分繁华。 　　这回穆清她们照旧还是找了城里最好的客栈住下。 　　因着要等大哥穆海交货回转，她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三日，不过对于穆清要办的事儿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首先，肯定是要去看白鹤书院了。 　　这通州城，最有名的就是这白鹤书院了。 　　书院的山长秦老先生，乃是丙辰科探花出身，文采风流、一时无二。 　　秦老先生昔年曾入朝为官，出任过翰林院编修、国子监祭酒，刚过而立之年就已经是四品大员，前途本来是不可限量的。二十年前不知何故忽然辞去了官职，回了通州老家种田。 　　说是种田，其实根本闲不住，没多久，就搞起了这个白鹤书院。 　　因着他学识丰富、人品也极好，原先在朝中便结识了不少人脉，这书院搞得有声有色，二十年间，竟一跃成为举国知名的大书院。 　　因为秦老先生曾连续多年从事科举相关工作，这白鹤书院在科举应试方面十分有针对性，获得举国上下读书人的一致好评。 　　本朝会试每三年一次，准备考的至少提前一年半入学，已经考中的欣喜而去，没中的想办法想留下来复读，天下读书人，无一不想通过科举跃过龙门，成为老爷，这么一来，书院的学生总是络绎不绝。 　　书院经营多年，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规矩。 　　穆清安顿好了之后，便就带着夫君和两个丫头去书院踩点儿。 　　当然，考虑到书院的规矩，她跟冰棠雪梨都着了男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要求人家的事儿，人家定的规矩，自然要遵守。 　　书院的开放参观日，人满为患，但因着那秦山长治理有方，倒也都能进去看看。 　　穆清看了一圈儿，发现这书院当真名不虚传，便也就放了心。 　　她一边儿看，一边儿细细做着笔记，虽然有字，但是还有简单的草图，看着多少有几分神神叨叨的。 　　冰棠和雪梨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什么。 　　但是她那位夫君，倒是第一次见到。 　　他忍了许久，等到从书院回到客栈，看到穆清还在那叠纸上写写画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穆清抬头笑道：“给我弟弟画一画这个书院的模样啊。” 　　楚钰顿了顿，看着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忍住了摇头的冲动。默默走开了。 　　穆清也不以为忤，继续努力，没想到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她夫君忽然拿着一张图过来。 　　她接过来一看，正是白鹤书院的平面图，旁边还用极漂亮的字体标注了建筑名称和用途。 　　“这是夫君画的？” 　　看到她夫君一脸高冷地点头，穆清整个人震惊了。 　　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这就是了吧。 　　她果断将自己的“大作”收拾起来，小心翼翼地净了手，将她夫君的墨宝给收了起来，直把冰棠和雪梨都逗笑了。 　　她夫君也微微弯了弯唇角，颇有几分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意思。 　　穆清同他们说笑了几句，便就宣布了明天的安排：“托姑爷的福，正事儿办完了，咱们明儿进城，去百香阁逛逛。” 第8章 008 家书 老爷给您找了个新姑爷。…… 　　通州城最有名的有两个地方，一个就是白鹤书院，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 　　另一个，就是百香阁，却是纨绔子弟们的天堂。 　　白鹤书院，总是书声琅琅，百香阁，却常是花香阵阵。 　　前者是往来无白丁，后者是进出无白身。 　　作为举国闻名的青楼魁首，通州城百香阁从十年前开始崭露头角，一跃成为全天下男人都向往的地方。 　　到了后来，不光是男子，便就是女子，也会十分好奇，这地方到底有何魔力，居然让男人们前仆后继——特别是，听说，这地方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这就更是让人好奇不已，总想着一探究竟了。 　　但是穆清却并不是因为好奇才想去百香阁的。 　　她是为了找一个人才去的。 　　说起来这还牵扯到她们家里头一件陈年官司——还是她最懒得插手的那种。但是这回临出门前，她娘红着眼睛提了要求，她为了能够走这一趟，也答应了她娘，所以这事儿，也就不得不办了。 　　她原本以为，到一个这么有名的地方找一个人，会是很容易的事儿。但是没想到的是，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等到她忙活完了给小弟看书院的事儿，从通州城风景优美的郊区赶回城里，想要去百香阁的时候，却被人告知——“百香阁没了”。 　　啥？ 　　怎么好好的就忽然没了。 　　穆清有点儿发懵，那路人见她不信，便就叹息道：“几位想必是外地来的罢？一个月前，百香阁起了一场大火……死了好多人呢，哎，可惨了。几位若是不信，就去看看吧。” 　　穆清跟这人道了谢，就按着他的指引，朝着百香阁走去。 　　冰棠和雪梨一边儿小声探讨，一边儿时不时跟穆清搭几句话，说得自然就是这百香阁的八卦了。 　　然而她夫君却是一言不发，异常沉默地走在最后。虽然说他平素也是个不喜欢多话的性子，但是作为这队伍中唯一的男人，对百香阁这种风雅之地居然毫无反应，也是件有点儿奇怪的事儿了。 　　不过穆清心中有事儿，也没有什么心情多关注她夫君的情况，一行人沿着通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一路往北，很快就找到了百香阁。 　　更加准确地说，是百香阁的遗址。 　　曾经被无数纨绔膏粱奉为圣地的百香阁，早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烧焦了的断壁残垣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空地上，哪里还能看见当初的半点儿繁华胜景？ 　　果然，是真的没了。 　　那么，里头的人呢？ 　　那些姑娘呢？ 　　特别是，那位老板娘呢？ 　　穆清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却不知道问谁。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冷不丁她夫君忽然开口，冷冷道：“走了。” 　　她转头一看，见到她夫君的面色不知道为何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不由得就是一愣。 　　她夫君却似等不及她回答，转身就开始往回走了。 　　考虑到她夫君那个动不动要昏倒的毛病，穆清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当即就吩咐冰棠雪梨一齐往回走。 　　回来的路，她夫君走得飞快，就好似要摆脱什么东西的追赶一样，看起来十分不对。 　　他人生得高挑，长腿一迈，三步两步就走出去好远。穆清和两个丫头为了跟上他，不得不越走越快，最后甚至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从百香阁到下榻的客栈，不过只有三五条街的距离，却把穆清累得气喘吁吁，那两个丫头更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十分狼狈。 　　偏偏她夫君还是那么一副冷着脸的样子，穆清心中也不免有些生气，正想着说些什么，她夫君却忽然开口问道：“你去那里，是想找谁？” 　　穆清犹豫了一下，想着此事倒也不是不能跟他说，毕竟，虽然是契约关系，但是好歹也是要相处一年的。 　　若是什么不太要紧的事儿，便就是跟他说一些也无妨——就算是家丑，但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何况，若是真的如同那些路人所说，说不定她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样一来，这事儿愈发就是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了。 　　“我要找的，是百香阁的老板娘，冯媛娘。” 　　她这第一句话话音未落，就见她夫君猛然转过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找她做什么？” 　　又来？ 　　怎么这手劲儿这么大啊？！ 　　穆清龇牙咧嘴地示意被抓疼了，她夫君愣了愣，虽然仍没放手，但好歹力道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穆清这才苦着脸道：“我爹十多年前跟这位老板娘认识……我是替我爹来问一句而已，夫君这么激动做什么？莫非……夫君也认识这位老板娘？” 　　被她夫君这么一吓，她也懒得多说，反倒直接反问起他来。 　　毕竟他这反应实在是太过反常了。若说这中间没有什么事儿，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穆清问的直截了当，她夫君却反倒陷入了沉默。握着她的手也早就松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正当穆清以为他就要这么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冯姨没了。” 　　什么？ 　　穆清有些震惊地看向她夫君。却见到她这位素来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夫君，竟慢慢红了眼眶：“一个月前，百香阁失火，她……没挺过来。” 　　……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了。 　　她夫君顿了顿，就开始简单讲述了一番他同这位冯姨的过往。 　　听完了这个故事之后，穆清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能说，世界真小吧。 　　原来，她这位夫君，居然是那位百香阁的老板娘养大的。 　　难怪那天在临清城，他会那么说。算算时间，那个时候百香阁已经出事，他果然，是“无家可归”了啊。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拍了拍她夫君的肩膀，说了句“节哀”，就默默退出门去了。 　　很明显这个时候，她夫君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这种时候她还是很有眼色的。 　　虽然说，穆清对这位素未谋面，却偶尔出现在她娘跟她爹争吵中的“冯姨”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好歹是养大了她夫君的人。 　　她知道这世上很多人，不能单纯地用“好”、“坏”来区分，但是先入为主的印象总是让她想起这位的时候有些心情复杂。 　　不过她也一向都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来就想着靠这次机会亲眼看看这位传说中风华绝代的老板娘是什么样子的人的，没想到，居然得知了她香消玉殒的消息。 　　也不知道，她爹她娘知道这事儿之后，会作何感想了。 　　而且，这么一来，让她对她夫君的身世又有了一番新的猜测。 　　被青楼老板娘养大，会武功，被人追杀……怎么看怎么像是另一个品种的剧本啊。 　　主角是不要想了，那是属于龙傲天的——也不知道他去扬州投奔亲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了。等回到江南穆家，她可能还是得暗中打探一下，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至于其他的角色……穆清仔细想了想，原著的剧情里并没有什么大佬或是小弟有她夫君这种身世。 　　所以说，她这位夫君，长成这样，还身负这种身世，却并不是什么“美强惨”的重要配角什么的吗？ 　　那还真是有点儿可惜了。 　　不过越是这么想，她越是觉得，这百香阁的大火，恐怕有些蹊跷。 　　再联想到当时在临清城遇到那么多事儿，想来这中间牵扯的东西必然不少。 　　原本以为跟着就是一波腥风血雨，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她跟她夫君两个人，放飞自我搞了这个契约婚约之后，一路上居然风平浪静，再也没有遇到什么追杀了。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啊，难道说，她还真有个什么“锦鲤”的体质，可以挂着保个平安么？ 　　穆清心中想着这些，没留神路，冷不丁跟刚刚进来的冰棠撞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是跟小时候那么毛毛躁躁的？ 　　穆清正想着说这丫头两句，却见到她一脸慌张地道：“姑娘不好了，老爷托人带话来，要咱们快些回去……说是，给您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要给您做姑爷呢。” 第9章 009 姑爷 他来了，他带着他的光环…… 　　从京城回江南的时候，穆清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毕竟出发之前就听说了那么一个足够让她“原地爆\\炸”的消息，从那以后她做什么都已经是心不在焉了。 　　因为这个事情实在太突然了，让她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她爹穆老爷虽然说有点儿耳根子软的毛病，但是对于她的终身大事，是绝对没有可能这么草率就做决定的。 　　更加不会八字还没一撇就要宣扬得如此沸沸扬扬的，这回这么做的感觉就似乎像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样，简直有点儿迫不及待、板上钉钉的意思了。 　　是什么让他如此激动，甚至等不及她回家就不远千里传信给她，告诉她这个“特大喜讯”，简直不用想就能明白。 　　肯定是那位龙傲天，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带着他的主角光环来了。 　　在她辛辛苦苦打野的时候，他带着他的光环直接去她家偷塔了。 　　就…… 　　挺难过的。 　　不过，她不会认输的。 　　穆清扶着桌子缓了缓，很快就反应过来，吩咐冰棠道： 　　“这事儿我自有分寸，你跟雪梨都口风紧着些，不要将这事儿让旁人知晓了去。都这么大了，可别再像小时那般不知轻重了。” 　　冰棠点了点头，看了旁边儿的屋子一眼，还是没忍住，凑到她身边儿小声问道：“那咱们姑爷那儿……” 　　还“咱们姑爷”……看起来她夫君的确厉害，这才多久，就已经让自小儿跟她一块儿长大、紧张她跟紧张自己眼珠子似的她的大丫鬟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这样也好。 　　至少她还是有几个同盟战友的。 　　幸而她早有准备，把她夫君的事儿过了明路，不然还真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现在大家各有底牌，谁怕谁啊，咱们正面刚。 　　想到自家夫君，穆清的心情很快就愉快起来。她从容不迫地打发了冰棠出去，又唤了雪梨进来嘱咐几句，就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 　　次日她大哥穆海也到了，想来也是得了消息，这才急匆匆赶回来，比预计足足早了半日。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那家书的事儿，穆清也不含糊，直接挽着她夫君做出了一副“坚贞不移”的模样。 　　她大哥见到她这样，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她“按兵不动”、暂时不把这事儿跟穆老爷说，等回到家里再见机行事的请求。 　　虽然说他一向都听义父穆老爷的话，也相信穆老爷的眼光，但是他真的觉得，现在这姑爷就挺好的了，不用再找什么新姑爷了。 　　就是不知道，他义父会不会承认，这个不是“父母之命”也不是“媒妁之言”的，他们家大姑娘自己找来的姑爷了。 　　穆家大哥一脸担忧地看了看穆清，穆清却表现得十分自然，甚至看着还挺高兴。 　　至于穆清的新夫君，作为这场“姑爷”风暴的另一个中心人物，他的表现却比穆清还要淡然。 　　穆家大哥挠了挠头，觉得他们这些读书多的人就是不一样，感觉自己也平静了不少……反正终归是大姑娘自己的事，只要她高兴，怎样都好。 　　他们一行人心思各异，却谁都没有心思再在通州城逗留，很快就启程回了江南。 　　回去的路程，因着有她夫君的存在，穆清的晕船反应减轻了许多。 　　她渐渐也发觉了自己晕船的一个原因——除了体质问题外，她比常人更灵敏的嗅觉和味觉，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长途行船，船舱中的气味实在不敢恭维，再加上河水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她在船上简直是无处可逃，只能每天都被刺激得恶心头晕了。 　　好在有了她夫君，一切都迎刃而解。 　　他不但能够用按揉穴道的方式缓解她的不适，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淡香也恰到好处地拯救了她的鼻子。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晕的实在太厉害。他甚至破例允许她靠在他身上……四舍五入，这就是拥抱了啊。 　　真是太好了。 　　这波“恩，爱”CP的人设刷的就更是像那么一回事啦。 　　作为契约对象，她夫君真的是无可挑剔了。就算是抛开契约看，也算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人。 　　穆清郑重地对她夫君表示了感谢，然后就又开始研究作战计划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次算是赢了个先手，万万没想到龙傲天居然还有这招，真是可怕，幸好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信心，一定会赢。 　　半个多月后，穆清顺利回到了江南穆家，见到了她爹，她娘，她小弟，还有那位传说中的龙傲天男主。 　　一见面，穆清就不由得感叹，果然不愧是自带魅惑技能的龙傲天男主，这副独特的气质的确很有内味儿。 　　她爹穆老爷乐呵呵地上前，一番嘘寒问暖后，就直入正题：“妙娘啊，快来看看，这位是柳风柳公子，与你同年，乃是爹的大恩人。” 　　哦？ 　　怎么还是大恩人？ 　　不是都没去京城了，这俩人是怎么接上头的？ 　　合着这剧情属“自带导航牌车轱辘”的，就算强行改道，最后也总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实在是厉害。 　　不过就这样就想让我屈服，那是不可能的。 　　穆清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同这位龙傲天男主打了个招呼：“见过柳公子，多谢柳公子对家父仗义相救，小女子不胜感谢。” 　　柳风看着眼前娇滴滴的佳人，露出一个淡然之中带了些风流不羁的招牌微笑：“穆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事而已。” 　　穆老爷在一旁又是一番感动中夹杂着赞赏的表情，眼看着就要当场挑明，安排婚事，穆清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爹爹吉人天相，有柳公子出手相助，逢凶化吉，这是天大的喜事。女儿此去京城，也收获颇丰，给爹爹和娘亲，带回来一个惊喜。” 　　啊？ 　　什么惊喜？ 　　穆老爷和白氏夫人微微一愣，十分好奇地看着穆清，但原本是人群焦点的柳公子却有些不太舒服。 　　但不管怎样，穆清这句话成功吸引了全场注意，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拉起身边男人的手，一脸娇羞却又吐字清晰地介绍道： 　　“爹爹，娘亲，这位是凤卿，女儿此生认定、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夫君。” 第10章 010 交锋 这手段真是让人忍不住拍…… 　　穆清这话一说，恰似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她娘白氏夫人先没撑住，腿一软就差点儿跌倒在地——好在冰棠和雪梨得了穆清的吩咐一早儿就守在她们太太身边儿，当即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这才没出什么事儿。 　　她爹穆老爷也大吃了一惊，不过他好歹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只是摇晃了两下就站稳了身体，虽然面上看着还算是淡定，但也惊得胡子颤抖，直喘粗气。 　　他缓了半天，好容易才缓过这口气儿来，立刻就对着穆清训斥道：“真是荒谬！婚姻大事，岂容儿戏？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敢私定终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来了，来了！ 　　传说中的咆哮体来了…… 　　没想到一向都是“好好先生”模样的她爹，居然也有这么“生龙活虎”的时候，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哦，她自己找个合心意的夫君就算是“私定终身”，您老看着龙傲天顺眼当场就乱点鸳鸯谱就是“父母之命”了么…… 　　虽然说从事实上来看的确如此，但是……对不起啊老爹，她也不想这样。有剧情那么个大坑在，女儿真的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乖乖按着您这“父母之命”嫁给龙傲天啊。 　　大家都身为这本书里卑微的配角人物，她早就知道一遇到龙傲天的光环，事情很有可能就会变成这样。但是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还真的就毫无悬念地这样了。 　　幸而她早有准备，来了个破釜沉舟，要不然还真的有点儿不太好办了。 　　当然，这种心里话还是不要说了。 　　虽然说她爹她娘一贯宠着她，但是在成亲这种大事儿上，她来这么一招“先斩后奏”还是有点儿过分了，总之，还是先哄好了人再说其他吧。 　　穆清看着她爹气得整个人都要昏过去的模样，赶忙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上前搀扶他老人家坐下来，又是奉茶赔罪，又是赔笑说话。 　　另一边儿她却已经悄悄给她夫君使了眼色，意思是，到他登场了。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可是契约里头明确约定好了的事儿，关键时刻，她夫君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穆清略有些担忧，又有点儿期待地看着她夫君，生怕哪里不对，搞出什么乱子来。 　　毕竟，这可是实战，并不是什么演习。求求夫君你可千万要给力点儿啊。 　　她夫君倒也真是没有让她失望，当场就拱手施礼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凤卿与娘子是真心相爱的，凤卿虽出身寒微，但此生定不负娘子，还望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成全。” 　　他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毕竟他那张脸长得本来就已经够惊艳了，再配合上这清冷动人的嗓音，风度翩翩的举止……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人形荷尔蒙啊。 　　穆清她爹她娘一看这“姑爷”也算是仪表堂堂，举止得体，并不像什么坏人，面色当即就缓和了不少。 　　穆清也适时地在旁边儿打辅助，边撒娇安抚边开始讲述她跟她夫君“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 　　她本就擅长忽悠，再加上贴身丫鬟冰棠、雪梨，还有她大哥穆海的配合，没用多长时间，就成功给她爹、她娘洗了脑。 　　既然也是有“救命之恩”，还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共度了三天三夜，这样都不成亲也的确是说不过去了。 　　行吧，看着这姑爷也不算坏人，虽然说家世不太行，但是他们穆家有钱啊，这就够了。 　　就他们家大姑娘这性子，招个赘婿上门是最好不过的了。 　　反正有钱，做什么都行。 　　自家姑娘是心尖儿上宠了十八年的宝贝，那是万万不能受委屈的了。 　　虽然说，柳公子也很不错，原本也是想要招他入赘的，但是既然姑娘已经自己找到了，看着也不比那柳公子差，那就这样罢。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穆老爷跟白氏夫人看着新姑爷，就觉得越看越顺眼了——说实话，不看不知道，越看越觉得，单论模样儿，这位新姑爷看着比那柳公子还要好看不少，也就难怪他们家姑娘喜欢了。 　　更难得的是，之前都那样了，这小子却并没乱来，没有占他们姑娘的便宜。可见人品也不错，那就足够了，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姑爷其他方面都不重要。 　　穆老爷和白氏夫人在椅子上坐稳了身体，看着新姑爷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眼看着这一场劲爆的“私定终身”风波就要平稳度过，在旁边儿做了很久吃瓜群众的柳公子却忽然开口了： 　　“穆姑娘忽逢乱事，竟能临危不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凤公子见义勇为、高风亮节，克己守礼，也实在让柳某佩服。” 　　他这话虽然不过是寥寥几句，却实在是妙极。 　　明着是把穆清和她夫君两个人都夸了，但是其实是在暗指他们俩只是“名义夫妇”，有名无实。 　　这一招当真是够狠，很快地就提醒了她爹穆老爷和她娘白氏夫人，先不要急着“买定离手”，应当再持币观望观望，毕竟还有其他的优质股可以买入。 　　不知道是他的主角光环太过迷人，还是单纯只是准确戳中了她爹她娘看重独生爱女的一片真心。总之，这位柳公子只用这么一句话，就扭转了局面。 　　将穆清和她夫君本来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婚事，生生给弄成了“悬而未决”。 　　这手段真是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如果这个事情的女主角不是她就更好了。 　　看着这位柳公子露出龙傲天男主特有的“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款招牌微笑，穆清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所以说……她到底有啥好的？ 　　难道说，就为了他们家的万贯家财？ 　　好吧，如果一定要说，她现在这个脸蛋也的确不算难看……但，就这…… 　　其实穆清很想说，龙傲天大哥你真的不必如此。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不要在姐这一棵树上吊死好吧，姐有夫君了，这样没意思的，真的。 　　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美女的，各种各样，什么类型的都有。相比之下，姐这种娇蛮大小姐真的不算什么。 　　何况，姐其实距离刁蛮还有点儿差距，更没有傲娇啥的内味儿的，你不要只看表面啊，会失望的哦…… 　　奈何龙傲天虽然牛掰，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直接读取脑电波的特异功能，看着穆清投过去的怨念目光，他却对着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这…… 　　穆清有些无语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她夫君，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果然还是看个真正的美男子让人觉得心情舒爽了很多啊。 　　行吧？ 　　就算龙傲天大哥你不肯放弃，但我现在已经是心有所属的状态，而且成婚这种事儿，只要第一回 没有成功，那么以后也很可能不会的。 　　毕竟，刚刚她爹她娘虽然有些动摇，可是只要没有当场脑子发懵胡乱给她“指婚”，那她就有信心慢慢扭转他们的想法。 　　先入为主虽然重要，但是后来居上也不是没有。 　　何况，对于她本人来说，她夫君才是先入为主罢——共同经历过生死、还一起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船，朝夕相对的感情可不是虚的。她大哥穆海、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还有整个船队的活计都可以作证。 　　真正的大姑爷到底是谁，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至于她爹娘，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也一定能发现她夫君的好的。 　　毕竟，虽然是契约对象，但是她也不是当真随便闭着眼睛乱选的。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穆家大小姐，她的眼光不说毒辣，那也绝对不会错得太离谱儿——她夫君的综合素质比这位名叫柳风的龙傲天男主好太多了，只要她爹她娘不被这位柳公子的主角光环正面照射降智得太离谱，那么，她一定能成功。 　　而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柳公子可没有什么时间在这里浪费。 　　就在今年九月，他也将入读白鹤书院，向着明年的秋闱发起冲击。不但能够学有所成，金榜题名，还把书院山长秦老先生的独生爱女秦芩姑娘收为了二房。 　　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要启程了。 　　既然身为龙傲天，当然是要以事业为重，肯定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的。 　　何况，他身边儿从来都是不缺女人的。 　　穆清很有理由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放弃她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转而走向科举飞升之路的。 　　为了尽早促成这一点，穆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稍微提醒他一下。 　　眼下正好有个极好的机会，虽然说原本也是她分内之事，但不顺便用一下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穆清微笑着开口，招呼她那个一直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学霸小弟道： 　　“阿江，最近功课如何？阿姊此番去京城路过了白鹤书院，带回了件好东西要送你哦。” 第11章 011 西席 原来如此，不愧是你。…… 　　一听到穆清这个话，她小弟终于转头看向了她，慢吞吞问道：“如常，何物？” 　　两个来月没见，她家小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果然还是只有这种话题才能让她这个满脑子都是读书的学霸小弟开口啊。 　　穆清笑了笑，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就把她夫君画的那副白鹤书院平面图拿了出来。 　　穆家小弟一见，眼睛立刻就亮了。 　　不过他虽然年纪还小，却一向守礼得很，并没有直接把这副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图接过去，而是先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对着穆清行了个礼道：“多谢阿姊。” 　　这种少年老成的性子，配上他满是婴儿肥的包子脸，实在是太可爱了。 　　穆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见到他一副略觉嫌弃却还是忍着没躲的别扭表情，愈发想笑了。 　　不过她也深知凡事过犹不及，便也不再故意逗弄小弟，卡着他炸毛的界限收了手，飞快地把那张图递了过去，顺便还把她夫君拉出来刷了一波好感度： 　　“这可是你姊夫亲手画的，阿江不谢谢人家么？” 　　穆家小弟看了看图，又看了看他阿姊身后的那位陌生“姊夫”，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穆清的夫君施个礼。 　　虽然的确是客客气气地施礼道了谢，但是却并没有叫“姊夫”，这不免让穆清有些好奇。 　　毕竟，她家小弟虽然沉默寡言，但一向最听她这个阿姊的话，就算是为了客套和敷衍，平常也多半会给她面子的按着她说的来的，但是这次…… 　　难道说，是龙傲天又做了什么？ 　　穆清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小弟，又看了看旁边儿的龙傲天，看到他那副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心中愈发有点儿不安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发问，她娘就出来给她解了疑惑： 　　“妙娘真是有心，从你出门起，阿江天天就盼着阿姊回来，好问一问白鹤书院的事儿呢。之前从柳公子那里听说了一些，他就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果然你一回来，给他带了这个东西，他就更高兴了。” 　　这话一说，穆清一下子就明白了。 　　果然一旦事有反常，必定就是跟龙傲天有关。 　　不过这还没完，她爹很快又补刀道： 　　“谁说不是呢？这下好了。妙娘啊，你是不知道，柳公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去岁就已经中了秀才，在咱们家的时候，没事儿也经常同阿江探讨些功课的事儿，现在已经是咱们阿江的西席了。” 　　原来如此。 　　不愧是你。 　　穆清心中憋了一口气，脸上笑得却愈发温婉：“哦？原来柳公子已经是咱们家的西席了，那原先的那位陈老夫子呢？” 　　她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道：“陈老夫子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已经告老回乡去了。” 　　…… 　　不是吧？这您就简直是睁着眼睛瞎说了。 　　老夫子跟她小弟是个什么感情，整个穆家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若没有什么特殊事件发生，就算是她们家赶这位老夫子走，他都不会走的。 　　这位陈老夫子是她小弟的启蒙恩师，乃是这附近几个乡里有名的大儒。他原本也是在白鹤书院任教过，但是年事已高，落叶归根，五年前就从白鹤书院辞工出来，回到余杭乡下颐养天年。 　　当年还是穆清见小弟天资聪明，为了避免耽误了孩子，才强烈建议穆老爷为他找个好老师的。 　　他们家寻访了许久才找到这位陈老夫子，又花了许多心思才从乡下把人家给请来。 　　因着这位陈老夫子虽然学问做得好，但是性子很有些执拗。他教了大半辈子书，对于金钱早已经视如粪土，完全是看在穆家小弟天资了得的份上，才答应从乡下老家跑来穆家担任西席的。 　　毕竟，能够打动一个优秀老师的，永远都是优秀的学生。 　　早在当年给年仅五岁的小弟开蒙的时候，他老人家就表示过，教了一辈子书都没见到过她家小弟这么好的资质，一定要把小弟给培养出来再回家去。 　　她小弟也实在是争气，小小年纪，不但书读的好，也十分尊师重道，简直是好学生的样板。把这位陈老夫子喜欢得跟什么似得，已经直接把他当成是关门小弟子一般疼爱了。 　　四年以来，他们两位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居然搞得她小弟年仅九岁就具备了去考童子试的能力。 　　去年随便下场试试就连过两关，成了县考、府考两次“案首”。要是今年六七月院考再拿下个第一名，那就是“小三元”了。 　　还是史上年纪最小的“小三元”。 　　所谓的神童，就是如此了。 　　等今天六七月过了院考拿到秀才资格，九月就去白鹤书院进修，参加一年后的秋闱，创造新的辉煌。这是陈老夫子早就替小弟筹划好的路。 　　要说这样真性情的老夫子，竟然会忽然告老还乡，辞了她小弟的西席之位，这就实在太难以想象了…… 　　穆清留心细问了几句，结果她爹很快就交了底——果然是因为他老人家被柳风的一番卖弄给折服，巴巴地请了他来教小弟，这才把人家陈老夫子给气走了。 　　想起当年自己是废了多大的劲儿才请动陈老夫子，穆清忍不住有些想要叹气。 　　但是她还能怎么样呢？ 　　事已至此，只能改日亲自登门去陈老夫子家里陪个不是了。 　　所以说，在她没回来之前，这位柳公子虽然没有能够成功成为穆家的赘婿，但是却成功成为了穆家小公子的西席了么？ 　　不得不说还是挺厉害的。 　　这么一来的话…… 　　她心中又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果然，柳风终于开口道：“不知道穆姑娘能否介绍一番，那白鹤书院到底是何模样，在下虽不才，但也心向往之。想要去白鹤书院进修一番。” 　　穆老爷笑道：“不错，我们早就说好了，到时就请柳公子同阿江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 　　很好，安排得真是明明白白了。 　　穆清再一次对龙傲天的外挂感到由衷的敬佩，不过这也同时激起了她的斗志。 　　既然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那么有点儿光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看起来这剧情果然是带了点儿自我修复的功能。 　　连她小弟这种原著没有的人物，都被自动收编，作为龙傲天的后备小弟预备起来了，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看起来得再多用些心思了。 　　幸好她从来不缺点子，当即微笑道：“关于此事，女儿有个更好的主意，不知道爹爹和娘亲想不想听听女儿拙见。” 　　她爹她娘当即道：“妙娘又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穆清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请爹爹娘亲稍安勿躁，此事还需得先跟我夫君商议一番。夫君？” 　　她叫了她夫君一声，发现居然没听到回音儿，不免就有些诧异。 　　转头一看，却不由得愣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夫君已经跟她小弟一起，研究起那幅白鹤书院平面图来。 　　看那样子，还是她小弟先动的手…… 　　只见小家伙小脸儿微红，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夫君，时不时小声问上几句，哪里还有平时半点儿孤僻沉默的样子？ 　　她夫君也认真看着那图，耐心讲述着什么，态度从容，别有一番魅力，很有几分名师的意思。 　　这……难道说是…… 　　穆清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慢慢走过去，柔声问道：“阿江，夫君，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她夫君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唇角却微微上扬。 　　她小弟却一反常态，兴冲冲地回应道： 　　“阿姊，姊夫在跟我说白鹤书院的事儿呢，原来他有个至交好友也曾在书院就读，连哪位夫子有何珍藏都知道。” 　　啊？这？ 　　看着小弟闪闪发光的眼睛，穆清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他实在是个书痴好，还是惊讶她夫君居然还有这么了不得的朋友好。 　　但，不管怎样，对她来说，都是巨大利好。 　　总感觉有了夫君之后，运气愈发好啦，连龙傲天都不足为虑了呢。 　　看看，她小弟这种天才儿童都这么快被驯服，开始喊“姊夫”，那接下来的她要做的事儿就更加没有难度了。 　　穆清对着她夫君露出一个“干的漂亮”的微笑，然后十分愉悦地看着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的龙傲天，笑眯眯地准备放个大招。 　　没想到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表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已经有个娇美的声音笑道：“表姊回来了？这几个月都没见，可想死我了。” 第12章 012 表妹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一身红衣的姑娘已经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这便就是穆清那位早逝姨妈的独生女儿，阎家的大小姐阎红了。 　　一见到这位只小她三个月的表妹，穆清难免就有些头痛。 　　特别是在这种她正努力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跟原著龙傲天男主掰头的关键时刻，她更是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承受她表妹这种“活宝”生物乱入了。 　　穆清下意识地把头转向窗口，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想暂时延缓一下这种冲击，却恰好注意到，就在她表妹进门的瞬间，那位柳公子的表情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穆清当即就来了精神，怎么着？这位龙傲天大哥，不会跟她这个活宝表妹还有什么瓜葛吧？ 　　那可真是……忽然让人有点儿期待了呢。 　　想到龙傲天大哥那无处安放的魅力，这个可能也并不是没有，穆清很快就把见到表妹引发的那点儿不适感抛到了脑后，暗暗留了心思，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场上的局势来。 　　这位阎家表妹的表现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目瞪口呆。 　　虽然她嘴里问候的是穆清，但是她一进门儿，却还是首先扑进了穆清的娘亲白氏夫人的怀抱。 　　她一边儿扑上去，一边儿还蹭着白氏夫人的肩膀，表情亲昵地撒娇道： 　　“姨妈一向可好？红儿许久没来给您请安，您想我了没有？” 　　偏偏白氏夫人就吃这套，也顺势抱住了她，握着她的手，摩挲着，一脸疼爱道：“红儿来啦，姨妈也想你啦，路上冷不冷？快坐下说话。” 　　此情此景，若是换在几岁的小孩子身上，大概还是会有种可爱的感觉。 　　但是她这位表妹这个月也要满十八了，早已经不是小孩子，偏偏还生的人高马大，用这种形象再做出这种小孩子般的举动，就很是奇怪了。 　　再配合上她故意撒娇装乖的嗓音，更是堪比车祸现场，简直让人尴尬得能抠出座四合院来。 　　最可怕的是，这种场面基本上是这位表妹每回来她家都要上演一次的。 　　穆清之前在家侍奉陪伴她娘的时候，就经常被正面暴击。真是不管看再多次，都还是让人觉得牙齿酸痛，没眼再看。 　　穆清默默转过了头，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表妹今儿家里有客，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儿形象，却不料有人已经比她更忍不住，率先开口炮轰了： 　　“红表姊不是昨日才来过？这也算是许久不见了么？” 　　“母亲此言差矣，现下已是五月天，世人俱都着轻罗夏衣衫，路上如何会冷？” 　　居然是她小弟。 　　果然是她小弟。 　　连怼人都能怼得如此条理清晰、富有学术气息，真的是太牛了。 　　不愧是学霸小神童，姐姐对你这么多年的疼爱，终究还是没有错付啊。 　　穆清努力忍住笑，虽然还是没能控制住嘴角的上扬，却还是成功赶在她娘和表妹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出手维护我方小弟： 　　“阿江说的虽然也在理，但是你红表姊远来是客，娘亲也是长辈，不如……你还是继续跟你姊夫去聊聊书院的事儿吧。”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给她夫君使了个眼色。她夫君愣了愣，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轻咳一声，跟她小弟小声说了句什么，就成功吸引了那孩子的注意力。 　　穆清松了口气，心想这有了夫君就是不一样，特别是这夫君太上道了，如此善解人意，简直是她一个眼色过去就能心领神会。有了她夫君在后方坐镇，她就可以放心全力应付她表妹了。 　　要知道她这位红表妹十分泼辣，惯常会用些撒泼打滚的手段，她十分怕她家小弟因为战斗经验不足吃了亏。 　　毕竟，她娘对她表妹的疼爱程度，可是仅次于她这个宝贝女儿的。恐怕连她家小弟也要靠边儿站，估计这也是一涉及到这位红表姊的事儿，她家小弟就这么容易炸毛的原因之一吧。 　　自家的小弟，还是要自家来心疼，他的目标应该是诗和远方、星辰大海，家中后宅里头这点儿小事，交给她这个阿姊就够了。 　　说实话，要是真把她表妹当成对手，穆清感觉她在自己手里根本过不了一个回合，绝对是随随便便都能把人给怼得哭着跑走的。 　　但是穆清却并没有这么做。 　　一来她这位表妹虽然毛病多多，但是却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跟她娘的感情，虽然有浮夸的成分，却也有几分真情实感在。 　　二来就纯粹是因为看在她娘白氏夫人的面子上了。 　　这位阎家小表妹的娘，穆清的小姨妈阎白氏乃是穆清她娘白氏夫人唯一的妹妹。 　　身为富商白家最受疼爱的小女儿，这位小姨妈嫁到门当户对的大户阎家第二年就因为难产走了，只留下表妹阎红这一个女儿。 　　后来穆清那位姨父、阎家老爷又娶了填房，生了三个儿子，愈发把她表妹这亡妻抛下的女儿不当回事儿了。 　　穆清她娘心疼自家妹子，一想起这事儿就哭得什么似得。还总感觉穆清表妹这么一个小女孩儿在阎家要受委屈，没事儿就要接到家里来照拂几天。 　　偏偏那位阎家姨父的继室也是个心机深沉的。虽然心里头膈应她表妹是原配所出，表面对她表妹“呵护备至”、“有求必应”，但其实是故意纵着她，生生把她给养成了刁蛮泼辣、唯我独尊的性子，十几年下来算是彻底给养废了。 　　白氏夫人自己未出嫁时也是个大小姐的性子，倒是没觉得这外甥女儿有什么不对，反倒因着怜悯她从小没了亲娘，愈发宠得没眼看——虽然比不过对穆清这个亲生闺女好，但是也算是视如己出了。这表妹也跟穆清她娘亲，简直是当成自己亲生母亲一样了。 　　白氏夫人虽然看着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但是实际心肠又软，心思又重，若是穆清真跟她这位表妹撕破脸，白氏夫人就算表面不会怪穆清，但背地里肯定又要伤心难过。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反正只要没触碰到底线，随便这表妹如何闹腾，就由得她去呗——穆清之前对她表妹，一直采取的就是这么一种态度。 　　直到她小弟出生、渐渐懂事，开始知道“护着”她了，穆清才发觉，可能在家里人眼里，她这种啥都不做的表现，就是在礼让表妹了。 　　身为穆家大小姐，全家捧在手心儿里的宠儿，这种情况就已经算是是受了委屈了。 　　不过也没有人忍心真的去跟阎红计较，包括穆清的娘白氏夫人也早知道这一点儿，只能加倍地对穆清好，以示弥补了。 　　只有小弟穆江，一向看不惯这个撒娇卖痴的表姊，没事儿就要炮轰她一顿，替自己亲姐姐鸣个不平了。 　　穆清原先总觉得小弟这个模样十分可爱，像是一下子就褪去了小天才的光环，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故此平时也懒得管，由得他跟阎红掐上几句，算是让他暂时从知识的海洋中上个岸，体验体验人间烟火。 　　但是今天有龙傲天在，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甚至破天荒出手干涉了这表姐弟俩的嘴炮掐架，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触碰了什么剧情。 　　没想到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阎大小姐被穆清小弟抢白了几句，气得柳眉倒竖，原本肯定要撒泼打滚儿大闹一场的。 　　但是她虽然时常有些混不吝，有时候对有些事儿却又异常地敏锐。 　　穆清刚刚不过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她就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字，当即按捺着怒火问道： 　　“姊夫？哪里来的姊夫？表姊你什么时候成婚啦？” 　　穆清一愣，继而笑眯眯地走上前，拉起她夫君的手，再一次把他隆重介绍了一遍。 　　阎红看着她夫君出众的样貌，不由得愣住了。 　　等穆清都介绍完了，她才回过神来，然后就一脸狂喜地摇晃着白氏夫人的胳膊道： 　　“啊呀，太好了姨妈，既然表姊已经心有所属，那……柳公子，是不是就可以跟我成亲啦。” 第13章 013 大招 终极大招，无人能挡。…… 　　表妹阎红这话一说，全家顿时哗然。 　　不说穆清的爹娘了，就算是穆清自己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位柳公子不愧是原著龙傲天男主，这主角光环实在是太厉害了。 　　算算他来穆家不过才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不但成功让穆清那个高冷学霸小弟另眼相看，连她表妹这种刁蛮大小姐，居然都已经一头栽进去、有点儿“非君不嫁”的意思了。 　　这杀伤力实在太惊人了，对不起大佬，果然之前姐还是小看你了。 　　穆清心中无比感慨，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柳风，却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寻常得到佳人青眼时那种得意洋洋的模样。 　　他看起来不但没有半分喜悦，甚至居然还露出了一种十分古怪又无奈的表情。 　　穆清心中一愣，继而了然。 　　也对，并不是所有美人的倾慕都是好事儿的。 　　不是还有一句话叫“最难消受美人恩”么？ 　　她表妹这种美人，可真不是一般男人能够承受的来的。 　　想起自家表妹的性子，穆清不免又有些牙痛，同时又有了种微妙的暗爽——没想到龙傲天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可不是么，如果是寻常优质美女对他表白，比如原著里头的穆家大小姐那种，刁蛮中带着些可爱的，富贵之家娇养出来本质善良又不坏的，那肯定就是收入后宫，享齐人之福了。 　　但是若是她表妹这样的……漂亮是漂亮，但是这性子就…… 　　毫不夸张的说，这位阎家表妹可是真正的河东狮，完全没有可能转化成为贤妻良母、管家能手那种，堪称破坏之王。 　　想必这段时间里，柳风已经对这位阎家表妹的性格有了很深入的了解，看来在穆清不在的这两个月，表妹没少往她们家跑，难怪她家小弟的嫌弃之情，都已经溢于言表了。 　　连亲表弟都这么嫌弃她，那作为原著龙傲天男主、眼高于顶、对美女有着超凡鉴赏力的柳风自然是看不上这位阎家表妹了。 　　可惜啊，他们对表妹的战斗力一无所知。 　　从小到大，这位表妹看中的东西，就没有一样得不到手的。 　　因为，她除了泼辣厉害之外，还有个无人能抵挡的终极大招。 　　可以说这么多年，除了穆清之外，她从未遇到过敌手。 　　一时间，穆清真的不知道，是该为了表妹非得要选这么一个花心大萝卜感到悲伤，还是为龙傲天以后可能会收集到一个真正的泼妇原配感到遗憾了。 　　啊，忽然有点儿期待他们的后续发展了怎么办？ 　　不过作为表姊，冲着她们多年的姐妹情谊，她是不是应该去提醒一下自家表妹，不要上这艘外表光鲜、但其实早已经是满身洞眼的破船呢？ 　　穆清陷入了理智和情感的“天人交战”之中，故此没有当场发表什么意见。 　　还是穆清她爹穆老爷首先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道：“红儿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姑娘家家的，每天满嘴成亲、嫁人的，成何体统。” 　　满心的喜悦被当头泼了瓢冷水，表妹阎红立刻就不乐意了，当场就怼道： 　　“姨父，您看您这话儿说的，我之前每天来，跟柳大哥相处甚欢、也没见您说什么……怎么？表姊要的，我不能抢。表姊不要的，也不能给我嘛！啊，娘亲啊！我苦命的娘亲，您怎么就走的那么早啊！您怎么不把红儿一起带走啊……” 　　她一言不合，就又祭出“哭娘”大招，穆老爷气得胡子颤抖，但也拿她没辙，倒是白氏夫人见她这样，又心疼得什么似得，抱着她也抹上了眼泪……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娘亲啊，女儿的命好苦啊”、“我苦命的妹子啊！我可怜的红儿……” 　　她们俩这中青年女高音一合唱，端的是高亢嘹亮，杀伤力爆表。 　　偏偏她俩打着早逝姨妈的幌子，还不好上前阻止，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穆老爷气得脸都白了。义兄穆海照旧缩在角落，什么都不敢说。小弟穆江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还在跟他的新姊夫探讨学术问题，一向高冷的小脸儿上，挂着十分开心的笑容…… 　　行吧，果然还是一个能指望的上的都没有。 　　穆清看场面有点儿失控，暗暗叹了口气，还是亲自出面打了个圆场道： 　　“行了，红儿别哭了，娘亲您也劝着她点儿。成亲这事儿着什么急呢，左右柳公子现在咱们家，又不会跑，今儿我们才从京城回来，怎么也要先吃个接风宴吧。” 　　穆清平日里虽然一向懒懒散散、见人先带三分笑，看着是再好脾气不过。但是她一旦正色发话，家里头上上下下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轻看。 　　她这话一说，她爹她娘这才都回过神来，纷纷点头称是。 　　白氏夫人拿出帕子，一边儿擦着眼睛，一边儿笑道： 　　“可不是么？都在这儿干坐着说了半天话了，连饭都还没吃呢。管家呢，快去把菜都端上来。” 　　她一边儿安排开席，一边儿还抽空对着穆清念叨：“妙娘啊，这顿饭娘早就给你安排上了，就等着你回来开席呢。正好红儿也来了，姨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跟你表姊一起吃。咱们不哭了啊。放心，一切有姨妈和表姊呢。” 　　穆老爷也轻咳了一声道：“不错，还是先吃饭。凤卿和柳公子也一起，今儿没有什么外人在，大家一道儿乐呵乐呵。” 　　听到穆老爷唤了她夫君的名字，穆清莞尔一笑，答应了一声就起身奔着她夫君去了。 　　看这样子，她跟她这个“假”夫君果然还是顺利过关了。 　　虽然有很多意外的小插曲，但总算还是成功稳住大局，一切尽在掌握。 　　接下来就是要处理一些细节问题了。 　　只要没有再提她跟这位“柳傲天”的婚事，那其他问题都不算问题。 　　穆清心情愉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夫君面前，给了他一个赞赏中带着感激的微笑，然后就挽着他的手准备入席。 　　她小弟兴冲冲跟在她俩身边儿，看那样子跟新姊夫的感情是突飞猛进，像是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他的“柳先生”了。 　　而他的那位“柳先生”也并不寂寞。 　　想是看见穆清跟她夫君一副“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的模样，表妹阎红也不甘示弱，当即也冲过来挽住了她“柳大哥”的手臂，一边儿还要大声地说着“悄悄话”： 　　“柳大哥，你别看我表姊啦。你看都没有用，她都嫁人啦，你看看我呗。大家都说我其实比表姊好看……” 　　…… 　　不愧是她嫡亲的表妹，这小刀子扎的，实在是有稳准狠啊。 　　穆清跟她夫君携手走在前面，虽然没有听见那位柳公子的回答，但是想必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她有些忍俊不禁，一抬头却看到她夫君正盯着她看。 　　他俊美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却像是有种洞悉一切的力量，直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穆清默默把身上的鸡皮疙瘩压下去，坚持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在这堪称“含情脉脉”的凝视里悄声问道：“夫君怎么了？可是还不惯我碰你？” 　　没想到他摇了摇头，将她的手往上拉了拉：“快掉下去了。” 　　啊？ 　　这…… 　　穆清有点儿傻眼，想到她夫君之前连被她碰一下都反应剧烈，现在居然可以主动碰她了，这进步可真是神速啊。 　　就是身体别这么僵直就更好了。 　　看着她夫君虽一脸正色，举止如常，却难免有些别扭的模样，穆清有些忍俊不禁，有心想要吹捧一番，但是想着现在正值家宴，四处都是人，时机不太好，就只能对着他甜甜一笑，悄悄说了句“夫君真好”。 　　然后就拉着他径直奔向了饭桌——说了半天话，可饿死她了，这顿必须得好好吃一番才行。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场接风宴，居然吃出了点儿“鸿门宴”的味道。 　　刚刚入席，菜还没吃两口，那柳风已经站起身来举杯道：“今日承蒙老爷太太盛情相邀，与诸位公子、姑娘共聚一席，小生深感荣幸，当先浮三大白，多谢诸位对小生的抬爱。” 　　他说完，居然真的连喝三杯，干净利落，十分豪气，引得一番喝彩。 　　当然，耍帅虽酷，却也是有代价的。 　　这么三大杯酒空腹下肚，他脸上慢慢显出了一丝红润，眼中也有了几分醉意。 　　他就这么借着酒劲儿，又把酒倒满，对着穆清举起了杯子： 　　“这一杯，小生敬大姑娘。姑娘蕙质兰心，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实在令小生心生仰慕。” 　　怎么这就直接当场表白了？ 　　穆清一愣，继而就觉得一股心火直冲脑门儿，正打算起身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冷不丁手里的杯子却忽然被人按住了。 　　抬头看时，她夫君已经站起身，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举起了她的杯子，对着那柳风道： 　　“柳公子过誉了。我家夫人不胜酒力，不如这一杯酒，就由我这个夫君替她喝了罢。” 第14章 014 谈心 人要是自己作死，拦都拦…… 　　穆清的夫君替她喝了这一杯酒，正式拉开了跟柳风对决的序幕。 　　大家都是读书人，哪怕只是寻常说话，都很可能暗藏机锋。何况，有了刚刚那个插曲，这很明显就是“唇枪舌战”的架势。 　　穆清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她这位原本看着挺沉默寡言的夫君，谈笑风生起来是什么样子。 　　当然，作为本书的龙傲天男主，那位柳风柳公子也不逞多让。 　　这两个男人在席间侃侃而谈，上至天文地理，下到人情风貌，觥筹交错之间，很有几分较劲的意思。 　　坐在贵宾席，边吃东西边近距离围观的穆清表示，虽然看着有点儿像是两只公鸡掐架，但是因为两位的颜值都很高，所以，看着也挺赏心悦目的。 　　后来小弟穆江也加入了战局，这场较劲儿就变成了纯学术讨论。没多久就因为“柳先生”知识储备稍逊一筹，提前退场而宣布结束。 　　至于她爹、她娘，她义兄、她表妹，还有其他管家丫头仆人们，除了会围观喊666，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台词儿可以说了。 　　饭毕，众人都去了花厅用茶闲聊。因为义兄穆海要跟她爹穆老爷汇报去京城做生意的事儿，故此直接去了隔壁小书房。 　　剩下白氏夫人拉着她们几个年轻的姑娘公子们闲话。 　　穆清陪聊了几句，想了想还是寻了个由头，拉着她表妹去后园子里“散心”。 　　离开之前，她对着她夫君小声叮嘱了两句，说可以先行回房休息，等她回来，有事儿要商议。 　　她夫君点了点头，等穆清离席没多久就也告罪离席，但却并没有回到穆家为他同穆清准备的小院，而是也去了后园的方向。 　　穆清跟她表妹在后园子里漫步，说的是欣赏风景，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就是个借口。 　　真正要说什么事儿，两个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看谁先开口罢了。 　　穆清反正不着急。 　　对于这个表妹，虽然说穆清其实并没有特别上心，但是自从她第一次来穆家，因为要抢穆清的东西，被穆清狠狠揍了一顿之后，从此就对穆清有了一种天然的畏惧。 　　虽然说，穆清当时也因为这事儿差点儿被她娘白氏夫人暴打一顿，但是她还是靠着自己一番关于“幼儿教育”的、真情实感、义正言辞的演讲，打动了她娘，甚至还顺带给表妹洗了脑…… 　　总之，后来的局面就变成了——表妹在大家有意或是无意的溺爱下，成长为一个泼辣无赖的刁蛮大小姐，但是唯一最怕的，就是穆清这个表姊。 　　别人的东西，她看上了就一定会要会抢，但是穆清的东西，她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众人对此都啧啧称奇，但是穆清却深知，这完全就是个“条件反射”。 　　当时她们俩虽然都只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但是从第一次冲突开始，穆清就直接采取了暴力镇压的手段，直接把这妹子给打服了，那么这种记忆，就会一直存在在她的脑海里，形成条件反射。 　　她一见到穆清，就会想起当年被打的痛苦，然后自然就乖顺了。 　　这种道理，跟驯服烈马或是雄鹰并没有什么不同。 　　无非就是比谁更凶残——当然，考虑到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小身板儿，就算是用尽全力，也打不了太疼，杀伤力几乎没有，更多的还是个威慑恐吓作用。 　　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后，阎红首先坚持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率先开口问道：“表姊，可是有什么话要对红儿说。” 　　穆清点了点头，转身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直看得她如同小兔子一般有些手足无措，怯生生地看过来，才终于叹了口气道： 　　“红儿啊，你看着是挺聪明伶俐、又娇美可人的一姑娘，怎么就非得看上柳风这么个男人了啊。” 　　这话一说，像是戳中了阎红的死穴一样，她猛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眶道：“表姊怎么能这么说柳大哥？他人很好的。他来的第一日，就夸了我的簪子好看——就是我娘留给我的那只金凤朝阳簪，明明很旧了，他还是能看出它好看……他一定是个好人。” 　　阎红完全沉浸在了跟柳风美好的回忆中，但是穆清却只听得是目瞪口呆。 　　原来如此。 　　就是说，怎么她表妹这么快就陷入进去了，原来这位柳公子真的挺会撩的。 　　观察力也实在可怕。 　　但是她这表妹，也的确是太天真了点儿。白挣了那么一个“刁蛮泼辣”的名儿，其实就是个小白兔。 　　这个堪比海王的男人手段实在太花样百出了，虽然有些拙劣，但是配合着他还算出色的样貌和可怕的主角光环，要拿下她表妹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了。 　　穆清叹了口气，还是斟酌着开口把这位柳公子实际情况是如何跟阎红说了一遍，希望她能够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但她没说这个则以，一说起来，阎红直接哭了： 　　“表姊，我跟你不同，没有姨父姨妈那样的双亲疼爱。亲生阿娘走的早，爹爹每日只管弟弟们的事儿，从不问我。太太虽然什么都依着我，到底不是亲娘……我何尝不知道柳大哥他是哄我的……但他既哄了我高兴，就要一辈子哄我高兴。” 　　虽然知道自己很难劝服表妹，但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看得这么明白。 　　看得明白还非得往前凑，这就没有办法了。 　　你永远没法子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穆清看着表妹决绝的小脸儿，觉得额角一阵抽痛，但是她也没有办法，这是表妹自己的选择，她劝也没有用，只能由着她去了。 　　“行吧，你自个儿想清楚便好。” 　　阎红破涕为笑：“表姊不怪我吧。” 　　穆清奇怪道：“我为何要怪你……但若是今后……” 　　阎红道：“今后的事儿，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想要的东西，就没失手过。他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想着脱身了。” 　　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模样，穆清对此只能苦笑，心想，这以后弄不好，可就是一对怨偶啊。 　　虽然她自己不想成为书里的原配，但也不想表妹接盘……可惜，人要是非得作死，拦都拦不住。话说到这里，也就无话可说了。 　　穆清便让阎红先回去，自己在园子里又走了半圈儿。一来是不想再跟表妹尬聊，二来也是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做。 　　毕竟，今日虽然她夫君出面，把那柳风的言语试探都给堵了回去。但是来日方长，她分明在那人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的浓厚兴趣。 　　还真的不愧是龙傲天属性，这种越挫越勇、越是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就越是想得到的性格，可真是太典型了。 　　但是就算如此，也别想着要她放下脸面做出违背自己本性的事儿——要她跟表妹那样表现得对他死心塌地，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她还就不信了，她就摆脱不了这个局。若是一个龙傲天的死缠烂打就解决不了，那也别想着什么愉快的单身富婆生活了。 　　现在她已经是“已婚”的状态，只要继续保持住，坚持个一年，等这位龙傲天男主打开其他副本，从此就天各一方，再无交集了。 　　穆清想的挺好，一抬头却忽然发现她夫君的身影。 　　他就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僻静角落，身边儿站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看样子是在说什么事儿。 　　穆清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打扰，就停住了脚步，准备转身走开。 　　没成想她夫君却已经看到了她，没等她转身，已经挥退了那黑衣人，径直走过来，招呼她道：“夫人找我？” 　　穆清摇了摇头：“散步消食，偶然路过而已。夫君若有事要忙，便只管去忙，不必管我。” 　　她半点儿要打听刚刚那事儿的意思都没有，她夫君却道：“已经无事，夫人方才在花厅中，想同我说什么？” 　　他一说这个，穆清便来了精神：“哦，是有个事儿，夫君你既然是在通州城长大的，你说，咱们下个月，搬去通州城住段时间，可好？” 　　楚钰微微一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清便有些歉意地补充道：“我忘记了冯姨的事儿……若是夫君不想回去，那……” 　　楚钰当即摇头：“无妨。” 　　穆清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那就好。既然这么着，今晚我就去跟爹娘说啦……不过夫君不想问问为何要如此吗？” 　　楚钰静静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小弟”。 　　他看着是一副无可奈何、这还要问的表情，穆清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之前还没发现，现在看着她夫君跟她小弟的性子还真的有点儿像，那么想必以后也会相处得很愉快吧。 　　她都已经开始畅想以后的幸福时光啦，现在最后的顾虑已经没有，得赶紧把这事儿操办起来了。 　　穆清跟她夫君边走边说着话，很快就走远了。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假山的山洞里，却忽然钻出一个人来。 　　青衫束发，相貌俊美，赫然正是那书生柳风。 　　他总是带着笑意的眼中一片阴霾，恨恨地盯着穆清夫妇离开的方向，一拳打在了旁边儿的树上。 　　“好个穆家大小姐！穆妙娘，来日方长，咱们且走着瞧！” 第15章 015 进京 总比事情发生了，再来追…… 　　从京城回来当晚，穆清就跟她爹娘说了自己的打算——她想去通州城。 　　当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去，而是跟她夫君一道儿，护送她家小弟去。 　　既然家里出了这么一个天才小神童，而且已经定了要去读白鹤书院，那肯定就得好好准备。 　　原本，只是送小弟过去书院安顿好了就完事儿了，但是经过白天的事儿，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虽然说她今天跟这位柳风公子不过只是初次见面，但是却实在是已经对他那宛若开挂的战斗力有了十分深刻的认识。 　　有他这么可怕的存在，她要怎么放心把自家小弟交给他“照顾”呢？ 　　不要照顾着照顾着，她的同胞小弟就变成了他的跟班儿小弟，然后一不小心就成为他跟他仇家角力时候的炮灰…… 　　就跟原著里那位穆家大小姐生下的嫡子被这位龙傲天的仇家杀害了一样，作为主角亲近的人、或是得力的手下，那可是最容易成为炮灰的存在。 　　毕竟，每一个龙傲天的腾飞，都需要悲情戏份加成，这样才能刺激他们爆发小宇宙、越级打怪……虽然说身为读者的时候，看到这种剧情那肯定都是义愤填膺、欲罢不能，甚至留下愤怒和悲伤的泪水。 　　但是若是这些炮灰就是你自己，或是你的亲人朋友，这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穆清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冒这个风险。 　　毕竟，她的对手柳风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开着外挂的龙傲天男主，那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之前她都已经“先下手为强”、做到那种程度了，结果他轻轻松松就杀回了她的老巢，直接攻略了她爹、她娘还有她小弟，甚至还有她表妹…… 　　如此可怕的战斗力，就算做再多的预设，那也是应当的——总比事情发生了，再来追悔的好。 　　另外，她其实还觉得，这也是个解决掉她爹她娘十几年心结的好机会——通州城，那可是百香阁的所在地。 　　十年了，那位冯姨的事儿，也该做个了结了。 　　何况这位冯姨的人都已经走了，那么不管过去到底孰是孰非，这所谓的“禁地”，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她知道她爹有多舍不得京城这条线——做生意的人家，没有谁家会嫌钱多。 　　京城这条线是她爷爷那辈儿就开始经营的，在她爹手里原本正是要发扬光大的时候，没承想出了那件事…… 　　虽然在她的周旋下，她爹还是选择了留在江南，不再往京城跑。但是她知道她爹这么多年来，心里头都一直没有放下这条线上的生意的。 　　京城这条线即便有义兄穆海在勉强维系，但是显然没有她爹亲自出马效果更好。 　　应该说，按照本朝男子的普遍情况来看，她爹的表现，已经算是可圈可点了。 　　但是，穆清也觉得，这是他做了相当的牺牲，才换来的短暂和平。 　　不过这其实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上次提到京城的时候，虽然说是为了她家小弟读书的事儿，但她娘的反应也告诉了她，这事儿不是说不提就能过去的。 　　不管什么时候提起来，都是个隐患——还是可能引爆全家那种定时、炸、弹。 　　索性正好借此机会，一并解决了，也算是一举两得的事儿了。 　　再者说，其实她还能顺便拓展一下穆家在京城区域的生意。 　　上次她去白鹤书院踩点儿的时候，就已经顺便做了一番调研——虽然说这通州城不大，但是交通便利不说，离着京城也十分之近。 　　不过四五十里程，算起来一个时辰都不用，就可以打个来回。 　　距离不远，物价却便宜许多，因着有运河流经城中，通州城的物流运输也十分方便，实在是太适合作为她们穆家商业帝国的新据点了。 　　她家小弟若是今年九月入学，至少要等后年才能参加“秋闱”，若是侥幸能够中举，次年参加殿试，那很有可能就要在京城那边儿待个两三年。 　　就算是身为天才神童，小弟今年也不过只才九岁。让这么小个孩子一个人在千里之外的白鹤书院呆三年，她可舍不得。 　　再想到那位早就预订了要做“陪读”的柳公子，穆清整个人的感觉愈发不好了。 　　就算无法阻止他去书院，那么至少她可以亲自去看着小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还在，就绝对不会让穆家任何一个人落入这位龙傲天柳风公子的“魔掌”。 　　而且，这么一来，柳风去了京城，表妹阎红留在江南，倒也可能会让她的那点儿迷恋降降温——虽然看表妹的样子，这种可能性十分渺茫，但是至少也是种尝试。 　　不管如何，柳风都会去白鹤书院的，总不能因为他要去，就不要自家小弟去了不是。 　　既然都要去，那就一起去呗，也好热闹热闹。 　　毕竟，那里也有如花似玉的才女妹子，还有许多青年才俊等着进入剧情呢。 　　混水，才好摸鱼。 　　穆清打定了这个主意，发挥自己的演讲特长，没费多少劲儿就说动了她爹和她娘。 　　如果说她是全家的宝贝，小弟就是全家的希望。 　　她们穆家几代人都是商户，终于出了小弟这么一个能读书的，那必须要倾尽全力培养了。 　　九岁就能通过“童试”的，从古至今也没有多少。这大抵可以说是“文曲星”下凡了。 　　所以，穆清这个“姊姊姊夫陪小弟读书”的提议，获得了全家的一致赞同。 　　她爹穆老爷除了关心她小弟的学业，当然也放不下生意。听说这么一个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他高兴之余，也亲自安排穆清的义兄穆海护送。 　　并且不能空着手去，就按照穆清调查回来的市场需求专门准备了一批货。他亲自操办，又是给京城的老朋友写信，又是看货验货选货，每天忙进忙出，好似年轻了好几岁，重新焕发了青春。 　　对这些生意上的事儿，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一向不怎么关心。 　　她最关心的，还是穆清的感情问题——对于穆清的夫君，她实在也是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这位“姑爷”不但人才样貌都是一流，对穆清还十分之好。而且两个人看着也十分般配，感情也看着很好——身为娘亲，她其实只要女儿开心就好，选什么姑爷，都是一样。 　　有钱没钱都没有什么要紧，反正这俩看着都没有她们家有钱。 　　既然女儿妙娘喜欢，那就由得她吧——反正她家妙娘那么聪明，绝对不会吃了亏去的。 　　由于穆清从小到大的优异表现，白氏夫人凡事一向很看的开，只是有一点，对百香阁的事儿，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悄悄问了穆清那位冯姨的事儿，听她说了人都没了之后，白氏夫人脸上没见半点儿喜色，反倒是沉默半晌，到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到小弟穆江顺利通过院试，成为“秀才”，穆清和她夫君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一起出发去通州的时候，白氏夫人却忽然宣布了她的决定。 　　那就是，她跟穆老爷，也要一起去京城。 　　因为他们穆家在京城郊区，其实有座宅院。虽然多年未曾居住，但是稍微打整一番，就能住人。 　　这宅院离着通州城也不远，正好照应她家小弟去书院读书。 　　这下，换穆清感到意外了。 　　不过看着她爹穆老爷一脸淡然的模样，她便也没多说…… 　　宅院的事儿倒是没啥，她还真没细问过家里的财产明细。多点儿少点儿，也并没有什么要紧。 　　但是爹娘感情的事儿，就有点儿棘手了。哪怕是她这个女儿也无法插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解决。 　　现在这情况，明显是问不出什么了，以后具体如何，还是只有见机行事。 　　定了行程之后，就是要跟亲友告别，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交割往来。 　　听说穆家要进京，江南商户们都挺高兴——毕竟面包只有那么大，穆家走了，他们就可以多分一点儿了。 　　只有表妹阎红听说他们全家都要去通州城，她的“柳大哥”也去，并且一去就是两三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奈何她再闹腾，也没办法阻止这件事，后来听说终于惹了阎家姨父震怒，直接被关在了家里，这才暂时消停了。 　　但穆清临行前去看望她时，见到她的那种不屈不挠小眼神儿，感觉这事儿肯定还没完。 　　她叹了口气，也没再多劝，就告辞回家了。 　　于是，又过了半个月她们一家子就浩浩荡荡地登上了去通州的船。 　　同行的当然还有柳风。 　　自那天接风宴上见了一面之后，这位龙傲天就安静低调了许多，大半个月来，都关在客房认真读书，基本上不怎么出门，看着低调内敛了许多。 　　但他眼神里那种随时想要攫取的光，似乎更加强烈了。让人一看，就感觉瘆得慌。 　　偏偏她爹他们浑然不觉，只有她一个人咬牙切齿，盘算着如何整治他一番，才能彻底让他死了这个心。 　　可惜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机会，等终于到了通州城，去了白鹤书院，穆清一直期待的反击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第16章 016 书院 且看小生行事。 　　通州城的白鹤书院在全国都享有盛誉，因为它有一套非常严格的招生规则。 　　所有想要就读书院的学生都必须满足一些基本条件。 　　首先是年龄和履历。 　　全国各地通过院试成为秀才的各种青年才俊们，凡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的，就有资格申请到书院就读。 　　如果考到秀才的时候已经超过二十五岁怎么办？ 　　对不起，那您可能不适合我们白鹤书院。我们书院主要是个给尚且还年轻、需要人生引导的孩子们一点儿帮助的地方，如果是成熟的、饱读诗书的人士，那就不需要这些了。 　　这是书院对外的解释。 　　但是具体原因是什么，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考了好几轮都还没过童子试，那估计天资有限，也就没有必要花时间金钱和精力专程来京城浪费自己和书院的时间了。 　　其次是要来历清白、并且顺利通过书院的各项试炼。 　　就算是二十五岁之前中了秀才，属于天资不错、甚至年少有为的群体了，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入书院学习的。 　　还是先要需要通过“举荐”或是“自荐”，向白鹤书院“投书”并且通过各项试炼才行。 　　虽然书院描述这些规则时用的都是很文雅含蓄的文字，但是穆清看了之后，却立刻就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这，不就是投简历么？ 　　自己制作简历，或是请相熟的教授导师帮忙写推荐信，然后等待心仪的目标机构甄选，基本上类似于学生们申请国外名校或是毕业生找工作的流程和操作。 　　经过“投书”环节海选之后，顺利通过的人，就可以进入笔试了。 　　笔试通过之后，众位候选人还要齐聚一堂，由山长和先生们考校一番人品、学识、谈吐，这大约就是个面试的意思。 　　虽然说这个流程在现代社会十分常见，包括穆清自己，当年在学校活动和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也没少参加，可以说是闭着眼睛都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程序。 　　但是在这个世界，这个规则，却只有白鹤书院才有。 　　其他的书院，要么是没条件提要求，要么是有条件但嫌麻烦。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遵守规则，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折腾这么多条条框框出来，就为了选到自己心仪的学生的。 　　因此，十多年来，全国也不过只出了这么一个白鹤书院。 　　虽然说它这套规矩是出奇的麻烦，但也的确因此控制了入学生源的质量，出了不少令人惊艳的人才。 　　听说最近五年的殿试三甲里，有十名都是出自白鹤书院，光状元都出了四个。这种闪亮到可怕的成绩，已经足够让它成为全国瞩目的著名书院。 　　能够培养出这么多学神的书院，当然有为所欲为的资本。 　　于是今年，各位申请书院的学子们，就很荣幸地被告之，今年的试炼规则又有了新变化。 　　至于具体会如何变化，那就还是请诸位学子“拭目以待”。 　　这个“新情报”就堂而皇之地贴在了书院的大门口，引发了很多候选学子们的哀嚎。 　　毕竟，很多学子为了能够进入这所著名书院学习，已经按照惯例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谁也没想到，没有一点点防备地，白鹤书院今年居然忽然变更了规则。 　　要知道，十年来，白鹤书院一直都是遵循着同样的试炼流程，虽然试炼题目有所不同，但至少还是有迹可循。只要提前准备一下，就不至于死的太难看，大家从没想过，今年居然全变了。 　　不但是猝不及防，关键，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变。 　　一时间白鹤书院门口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根本就不像是著名学府，反倒像是菜市场一般，十分让人头疼。 　　穆清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了白鹤书院门口的。 　　因为这家书院谢绝女宾，穆清“入乡随俗”照旧换了男装，跟她夫君两个人陪着她家小弟一起，乘车赶来。 　　她爹她娘原本也想来送，但是她家小弟死活不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大了。若凡事还是要全家蜂拥而上陪着，那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他性子一向执拗，认定的事情怎么说都说不通。后来还是穆清出面打了圆场，要义兄穆海陪着她爹穆老爷和她娘白氏夫人坐着马车远远围观，不靠近前来，小弟这才勉强同意。 　　当然，对着穆清和她夫君，穆家小弟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阿姊和姊夫，那自然是不同的，当然要一道去了。”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小弟已经俨然成为了驰名“双标”，面对着穆清这个长姊的时候，总有种盲目的崇拜不说，连带着对穆清的夫君也一起给崇拜上了。 　　当然穆清感觉她家小弟对她夫君的崇拜其实跟她关系不大——毕竟是一开始连承认都不肯承认的“姊夫”，若不是她夫君靠才华赢得了她这个学霸小弟的心，那么现在还不一定管谁叫“姊夫”呢。 　　想到当时自己曾经距离嫁给柳傲天那么近，穆清就忍不住有点儿瑟瑟发抖。 　　好在一切都在好转。 　　比如她家小弟，原本还唯他“柳先生”马首是瞻，对她夫君爱理不理。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叫的十分亲切不说，还相当勤快，实在是让穆清欣慰之余，又感觉有了一种微妙的地位不稳的感觉…… 　　好似她这个阿姊能来书院送他，倒是沾了她夫君这个“姊夫”的光一样。 　　果然是“弟大不中留”，穆清默默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手挽着她夫君，一手拉着她小弟，往人群中挤了过去。 　　柳风也默默跟在旁边儿，很明显是想着走穆家的路子一起混进试炼——毕竟之前小弟的启蒙恩师陈老夫子的面子还是不小的。 　　有他老人家的推荐信，当然比自己瞎撞的好。 　　但是你之前刚刚把人家老爷子给气走，现在又要借人家的东风，这也太不地道了吧——这脸皮可真的有点儿厚。 　　穆清心里头很是瞧不上这位柳公子的行径，也开始有点儿惊讶这样的人设还能做龙傲天男主…… 　　行吧，这倒是可以解释果然主角光环是必须的，要不然他很多行为看起来跟流氓无赖也差不多，哪里还能一路顺风顺水，桃花无数，走上人生巅峰呢。 　　她们四人一起行动，很快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因为他们的颜值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虽然说穆家小弟年纪尚且还小，但是不管是穆清她夫君还是龙傲天男主柳风，都可以算是姿容出众的翩翩公子。 　　而穆清虽然是女扮男装，身高比那两位矮上一大截儿，但是因着她自小儿经常照管生意，有时候为了方便也没少男装出去，倒似乎比那两个看着还有派头。 　　今日为了应景，她还特意穿了一身文士服，手拿折扇，很有几分风流才子的意思。 　　他们这样四个人在一处行走，那绝对是应考生中最亮眼的风景线。 　　不过穆清的注意力却并没在这个上面。 　　她看着书院门口挤满的考生，对着她夫君叹了口气：“夫君啊，这里的人也太多了些，你看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她夫君一愣，继而道：“一向如此，略等等便是。” 　　穆清苦笑道：“行吧，那咱们只有慢慢排队了，毕竟来的还是略迟了些。” 　　她们的第一个任务是“投书”，但是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要进书院大门。 　　原本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事儿，现在看起来，似乎十分困难。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还是过于低估了全国学子对名校的热情，搞得十分被动，落后了一大截儿。 　　不过好在时间还够，穆清跟她夫君商量了一下，就准备陪着小弟一起排队，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柳风却忽然道：“何必如此麻烦，几位且看小生行事。” 第17章 017 碰瓷 何人在此喧哗？ 　　这柳风虽然是原著的龙傲天男主，但是现在还是他尚未起飞的草根少年时期，看起来跟那些在白鹤书院门口挨挨挤挤的寒门学子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他这主角光环虽然厉害，却不过只是能够保证他在大事件上顺风顺水，对于一些细节地方，也难免会有照耀不到的角落。 　　比如这种要排队的场景，就算他是龙傲天，也没有人会让他的。 　　不过这当然也难不倒他。 　　因为他自称从小就是个孤儿，在市井村头厮混着长大，学了很多“街头”智慧。虽然说有生活所迫、被逼无奈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有点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穷我有理”的意思，还是挺能引发不适的。 　　比如现在。 　　且不说他要如何行事，但这种抖擞精神、随意插话的自大模样，就很是让人不舒服了。 　　穆清微微蹙了蹙眉，心道之前这位龙傲天兄弟好歹还能撑着“我虽然穷但是我很有骨气”的骄傲人设，就算面对着她爹穆老爷这种有钱大户也能侃侃而谈，的确有几分唬人的本事。 　　但是近来他这人设居然有逐渐崩塌的趋势，原本就是靠硬撑堆砌出来的骄傲，竟渐渐有点儿撑不住了，开始向着左支右绌、气急败坏的方向发展了。 　　穆清原本还小小惊讶了一番，但现在倒是也大概能猜到他会如此的原因。 　　无非就是，他向来所向披靡的魅力没有发挥作用，所以接受不了现实了呗——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头“肥羊”，还被人给跑了，这种心情，想必十分难受。 　　虽然说按照原著里描述，这位龙傲天男主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临清城外的稻花村里度过的。 　　但是从穆清实地打探回来的消息看，他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苦——主角的光环让他拥有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可怕魅力。 　　这种魅力让他这么个当时不过年仅几岁的小孩子，不但独自一个人顺顺利利地在村里长大，并且还顺带俘获了一票少女的芳心…… 　　想必就是因为这种经历，让他对穆清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感到无法接受吧。 　　虽然，穆清是用“已婚”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的，但是他却还是带着一种“怎么可以不爱我”的惨绿目光看着她。 　　这分明就是，有病。 　　不要觉得以前的美女见到你都会爱上你，以后遇到的也会如此。 　　反正，从她开始，这剧情就注定要崩塌了。 　　虽然说，穆清原本的打算，是想着“主动出击”、“先行回避”的，但是奈何事与愿违，不但没有能够成功避开他，反倒还激发了他那种特有的、属于龙傲天的骄傲—— 　　“女人你居然敢无视本大爷，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本大爷的注意”…… 　　虽然从未明说，但他从头到脚，每个头发丝儿都散发着这些意味，就差冲上来“强取豪夺”了。 　　尽管很是无奈，但穆清也不得不承认，摊上这事儿还真的挺无语的。 　　不过她也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决定彻底无视此人，快快乐乐过自己的生活。 　　不管咋样，她现在还是“已婚”的状态，她夫君就在身边儿呢，凭这位柳傲天怎么折腾都没有啥用，反倒弄的他自己愈发有点儿着急白脸，不知道要做点儿啥来挣个表现好了。 　　穆清跟她夫君的恩爱人设一直卖得挺好，一路上都成双成对、如胶似漆的。 　　柳风虽然也跟她们同路，但是却被穆清以“避嫌”的名义安排到了另一艘客船上。 　　他原本有满腔的热情，想要借着这漫长的旅途跟穆清再培养一下感情的，但是可惜穆清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实在是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但如此，还要每天看着穆清跟她夫君两个人疯狂撒狗粮，实在是非常难过。 　　之前他一路都很是沉默，这会儿到了通州城，虽然是快到了京城地界，好歹也离着他原来混过的临清城不是很远。 　　同样是北方沿河重镇，风土人情，总有几分相似，正好是他卖弄的好时机。 　　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他眯着眼睛挤上去。 　　那原本就不算精壮的身材，反倒是成了往人群中挤的利器——不过他却并不是一味往前挤，而是挤了一会儿就忽然转了方向，开始往回挤。 　　在所有学子都往一个方向挤的时候，他忽然折返，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神操作直接就让整个人群都乱了套。 　　穆清一时间也没弄清楚他想干什么，直到他在人群最为拥挤混乱的时候，忽然大叫了一声，直接躺倒在了地上。穆清这才反应过来，莫非他这居然是在“碰瓷”儿？ 　　在几百人的队伍里用这种方法碰瓷儿，且不说是不是能成功，就算这种豁的出去的躺法，姐就必须得敬你是条汉子。 　　看着书院门口那边儿彻底乱套的人群，和人群中明明“身手矫健”地巧妙翻滚着避开踩踏、但嚎叫得比谁都大声的柳风，穆清有些牙酸， 　　她小弟一时不查，还以为他的“柳先生”当真被人群挤到，遭到了不测。 　　他当即也吓得大喊起来，一边儿呼唤着“柳先生”，一边儿已经带着哭腔央求穆清和她夫君： 　　“阿姊！姊夫！柳先生摔倒了！你们快去救他啊！那么些人……他们会踩死他的!” 　　若是一般人这么做当然很是危险，但这是龙傲天啊，他做出来这样的事儿，就不但没有危险，反而还可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小弟你果然还是太年轻。 　　穆清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向她夫君，果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无奈—— 　　柳风这种把戏，也就是还能骗骗她家小弟这种虽然聪明但还涉世未深的小朋友了。 　　但凡有点儿见识的，都不会上当…… 　　她这想法儿刚刚浮上脑海，就见到那乱糟糟的人群忽然安静了，继而十分整齐地从中间分开，把正躺在地上打滚儿、哀嚎的柳风周围给让出了一圈儿空地来。 　　于是专心表演的柳公子，就忽然感觉到了空气忽然安静…… 　　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但更加尴尬的是，一个青衫玉带的俊俏书生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柳风，冷冷道: 　　“何人在此喧哗？” 　　他身量不高，纤腰不盈一握，玉面红唇，俊眉修目，看起来竟然比女孩儿还漂亮。 　　原本一脸尴尬的柳风，一看见他，立刻就来了精神。十分嚣张地道： 　　“就是你柳哥哥我啦……小娘子，你是谁家的，居然也学人家女扮男装，要到书院来会情郎么？” 第18章 018 抢戏 感觉好像拿错了剧本。 　　柳风这话一说，立刻就好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引得众位学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着这俊俏小公子的目光也逐渐有些不堪起来。 　　毕竟，本朝虽然对女子诸多宽容，但是在白鹤书院这种公开表示只收男学子的学院里，还是根本没可能会出现什么姑娘的。 　　偏偏这位小公子看着的确是比女人还好看，的确很像是女扮男装的，这就很引人遐思了。 　　家喻户晓的“梁祝”故事，即便在这个架空的世界也十分流行。 　　每个到书院读书的少年，无不期待能遇到一个美丽的英台姑娘，女扮男装、同窗共读，促膝并肩两无猜。 　　这俊俏的小公子刚刚从书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就早已经有人这么怀疑了，不过就是没有人有柳风这么大胆，敢公开喊破而已。 　　然而这柳风不但公开喊破了这个猜测，居然还带了不少狎!昵的意味，更是让人倒吸一口气，深深敬佩他的勇气的同时，也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于是穆清触目所及，只见到这些学子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眼都是看好戏的模样—— 　　谁都想看看那个“小公子”是会直接冲上来跟这个不怕死的兄弟打一架？还是哭着跑走变成“小姑娘”。 　　众目睽睽之下，那小公子气得面色发白，双手发抖，一双美目怒视着柳风，像是要把他给当场撕碎。 　　偏偏他瞪了半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来是出身极好，就算是气急了，也不知道如何回应，竟然是连骂人都不会，愈发看着像是个姑娘了。 　　柳风也愈发得意，半躺在地上十分无赖地上下打量起这小公子，目光也愈加放肆起来。 　　眼看着他就要说出什么更加不堪的话来，穆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她径直上前了几步，挡在那小公子面前，对着柳风笑道： 　　“瞧柳公子这话说的，知道的以为您是在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等每日里只想着如何轻\薄姑娘的登徒浪子、无耻之徒跑来这里撒野了呢。” 　　“书院乃众学子苦学精进的清静之地，您还是稍微克制一点儿，别让人当成无赖赶出去，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她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意，说话的声音也不见得怎么大，但是柳风却如遭雷击一般，差点儿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这小公子身上穿的可不正是白鹤书院的“校服”——青衫玉带，衣角以银丝绣着一只白鹤，这可是白鹤书院给正式就读学院的学子们发放的统一服饰。 　　这件事情，所有想到白鹤书院深造的学子，就没有不知道的。 　　柳风当然也知道。 　　但是，他忘了。 　　正所谓“得意忘形”，也就是说……他刚刚把白鹤书院的“学长”给得罪了。 　　即便身为龙傲天，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意识到刚刚可能不小心闯了祸，他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再开口已经换了一副嘴脸： 　　“穆大姑……公……公子说得极是。这位兄台，方才在下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请兄台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想不到他变脸如此之快，众人皆哗然。 　　不过既然都同为白鹤书院的申请候选人，围观的众位青少年也都不是傻子，他们很快也猜到了这小公子的身份。 　　因着每年白鹤书院招生都是一场盛会，早有好事者编纂了“入学指南”在学院周边贩卖，其中就有提到，若是当年申请人数太多，山长会于在读学子中择选成绩优异者，协同办理接受“投书”等入学事宜。 　　按照现在社会的话说，就是请高年级学生做助教。 　　这种“包罗万象”的所谓指南，穆清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买了一份儿看过了——故此才一眼就认出了这小公子的身份。 　　她家小弟心地善良，把他们看过的这个指南也给了他的“柳先生”看了一下。不过想必这位“柳先生”没有怎么上心，这才闹出这个乌龙来。 　　但是比起什么“学长”，穆清其实更加怀疑，这小公子真的就是女扮男装的。 　　而且还很可能就是原著里柳风的二房——白鹤书院山长秦老先生家的小姐。 　　因为这实在是太符合龙傲天男主收妹子的套路了——不打不相识，你清高，我就无赖，反正烈女怕缠郎…… 　　虽然不知道原著这样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受到很多读者追捧的，反正穆清表示，刚刚围观了这个现场版本的“命运初遇”，她真是被恶心到目瞪口呆。 　　幸好这位秦小姐看着脑子还挺正常，人也不错，只希望千万别被剧情影响，一时眼瞎脑残，自己跳进火坑。 　　她心念转动之间，那小公子已经闪身走到她的面前。 　　他根本就没去看旁边儿对他躬身施礼、点头哈腰的柳风，反倒对着穆清客客气气地拱手施礼道： 　　“方才多谢兄台仗义执言，在下白鹤书院秦芩，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啊？ 　　还真的是那位秦小姐啊？ 　　穆清礼貌地回答了自己的姓名，继而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地问了句：“不知是何‘qin’字？” 　　那小公子莞尔一笑：“芩，芩草也？” 　　穆清愣了：“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注。” 　　秦芩笑道：“不错，穆兄好生厉害，正是此字……不知穆兄之‘清’字，又做何解？” 　　穆清还沉浸在被剧情正面击中的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听到秦芩询问，她便循着本能接了一句“河水清且涟漪”又注，然后就成功地发现这妹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穆兄好文采，更难得的是品行出众，兄今日驾临，实在是我白鹤书院之幸，请随在下到里面‘投书’”。 　　啊？ 　　这？ 　　穆清傻了，不是这剧情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她是来送学生的家属，本人可不是想来上学的啊！ 　　再说她也根本就不够资格啊，白鹤书院非秀才及第不能报考，这可开不得玩笑。 　　见这秦家妹子再三盛情邀请，穆清赶紧摆手拒绝，拉过自家小弟道：“秦兄误会了。在下并无功名在身，并无资格申请贵书院，乃是来送舍弟‘投书’的。” 　　她隆重地将自家的天才神童小弟介绍给这位秦家妹子，试图挽救一下妹子的理智，但遗憾的是根本没有用。 　　秦芩微笑着道：“无妨，对于特别优异者，可以放宽入学条件……这便就是今年的新规矩。” 第19章 019 梁祝 很难再保持冷眼旁观。…… 　　穆清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有客串“祝英台”的一天。 　　甚至还有配套的“梁山伯”。 　　哦，如果一定要这么类比的话，其实连“马文才”都有。 　　好像是做梦一般地，她跟她夫君，还有柳风一起入读了白鹤书院的“特别班”。 　　就是不非得需要秀才功名，不以两年后的科举为主要目的的、本年度新增的班级。 　　级长正是那位女扮男装的秦芩姑娘。 　　而且虽然说在入学时，山长秦老先生发表了一番很是冠冕堂皇的演讲，但穆清很快就猜到，这个班级的产生，绝对跟这位秦姑娘有关。 　　按照原著人设，这位秦姑娘是个大才女——可以直接去考状元那种。 　　奈何她是女儿身，科举是不用想了，就算想到白鹤书院学习交流、认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不能够的。 　　因为白鹤书院不收女学生，哪怕她爹就是山长也不行。 　　这是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 　　原本十分疼爱独生女儿的秦老山长，在女儿的恳求和书院的规矩中间，选择誓死捍卫他当年创建书院时自己立下的规矩。 　　秦老山长固执起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聪慧如秦姑娘也无可奈何，故此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女扮男装搞了个特殊班级，要跟她爹唱对台戏。 　　秦老山长原本也懒得搭理她，但搁不住她一直想方设法地坚持骚扰，这才勉强答应了。 　　当然，答应是答应了，却是要秦芩姑娘用另一样要命的事情作为代价的。 　　那就是两年后，若是她的班级没人考中举人，她就要进宫参加小选。 　　否则就将此事揭过不提，乖乖嫁给她爹帮她安排的“青年才俊”。 　　当今陛下虽然年事已高，但是皇子们却陆陆续续大了，也该到了娶妻纳妃的时候。 　　故此圣人专门定在殿试之后，进行小选，目的便就是给几位皇子选几个合心意的人。 　　秦老山长之前做到国子监祭酒，也曾在宫里给皇子们上过课，心中也有属意的“佳婿”人选，但这事儿是没可能对秦芩姑娘说的。 　　之前秦芩姑娘一直不愿意理会秦老山长的这个话茬儿，但是现在就只好同意了。 　　毕竟她不想现在就随意草草嫁人，若不能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便就是进宫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自恃聪明，索性赌气跟她爹打了这个赌，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当成了赌注，交给了她爹。 　　可惜，她虽然聪明，但显然还是玩儿不过她爹秦山长这只老狐狸。 　　她兴冲冲打着白鹤书院“学长”的招牌出来“招生”，没想到最后一个人没招到，倒是让柳风捡了个便宜。 　　两个人一见面就不太愉快，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居然掐着掐着就相爱了——这就是原著的剧情，后面的发展就更是毫无新意的一路狗血。 　　高冷才女爱上了才知道对方已经有原配夫人。本来想就此退出，但对方的原配夫人却脱了钗环首饰，素面缁衣，亲自登门替他求娶……甚至还主动说要让出正室之位…… 　　于是故事的最后，秦姑娘被原配夫人的大度和胸怀折服，与她姐妹相称，心甘情愿做了龙傲天的二房，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父亲秦老山长的人脉给龙傲天的腾飞立下了汗马功劳。 　　奈何龙傲天收集妹子的脚步并不会停下，秦姑娘一生高傲，只肯承认比她先进门的原配夫人，对后面的莺莺燕燕都不怎么待见，生下庶长女后，彻底对龙傲天死心，每日里读书教女，安静地过了一生。 　　回忆完这位秦姑娘的生平，穆清发觉她也没比原著的原配夫人穆清好过多少。 　　若只是读书，还可以掩卷唏嘘感叹一下人物命运，一旦自己身为剧中人，再见到这些跟自己“同病相怜”的活生生的人物，她很难再保持冷眼旁观了。 　　说实话，跟柳风这位龙傲天男主虽然相处没有多长时间，但穆清已经发觉他身上几乎集齐了她所有讨厌的男人的缺点。 　　当然优点肯定也不是没有，毕竟是可以做龙傲天男主的男人，就算没有大智慧，小聪明也是不少的。 　　若是不然，也不会在秦芩动用“助教”特权，以“品行不端”的罪状直接罢黜他入学资格的时候，迅速反应过来，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努力自救了。 　　想到他当时又是跟穆清和她夫君攀关系，又是拉着穆家小弟说交情……穆清就感觉额角一阵抽痛。 　　在这些方法都无效之后，这位柳公子甚至又当场耍起了无赖，故技重施，在书院门口“喊冤叫屈”，终于惊动了秦老山长。 　　秦老山长原本是出来维持秩序的。没料到柳风一番胡搅蛮缠之后，居然成功把秦老山长给忽悠住了，破例让他进入了秦芩的“特殊班级”，而且真的还是全班唯一一个现在就有资格参加秋闱的。 　　秦芩虽然不怎么乐意，也不好拒绝，估计她心里还想着这是不是她爹故意给她放水，让她不至于开局就带着一队还没考中秀才的弱鸡到处瞎撞。 　　但穆清“旁观者清”，一看就猜到这位秦老山长“没安好心”——柳风这样的人，就算有点才华也都花在旁门左道上，正宗考科举的话，可能还是不行。 　　虽然不知道两年后他到底怎么过的秋闱春闱，甚至殿试，好像还中了探花。但至少现在看着，他距离参考的水平还相差甚远。 　　秦芩看不上他，秦老山长更是一眼就看出他的底细——不过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摇”罢了。 　　他故意把这么一个人推给他的爱女秦芩来管，显然别有深意。 　　穆清暗暗猜测他这所有种种做法，不过就是想给他这个心高气傲的掌上明珠一点小小的教训，好让她能够得到一份尘世的幸福——找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但是可惜，终究还是事与愿违，所托非人，令人唏嘘。 　　穆清感叹了一番原著剧情的狗血，又无语了一番现在剧情的神展开，然后还是慢吞吞地从床榻爬了起来，准备去“上课”。 　　卧室窗前已经摆放好了一盆干净水和干净的布巾，水在标准七分满，布巾叠成一个整整齐齐的长方块儿，这一看就是她“姊夫”的杰作。 　　没错，现在她是穆家的远房子弟穆清，陪着主家小公子穆江来书院“投书”，然后被秦芩姑娘看重，非得招进来一起读书。 　　主家小公子自然也是成功入学到隔壁“科举班级”，并且成功被秦老山长青眼相待——有故交陈老夫子的举荐信，秦老山长原本就对这个听说是小神童的小弟子很是期待。 　　等到见到了本人，更是觉得十分满意，当即就拍板收下了穆家小弟，看那样子，是也准备当成重点培养对象，准备冲击秋闱、春闱，乃至殿试三甲。 　　最年轻的“小三元”、“大，三元”甚至新科状元，一定会成为他执教生涯的光辉时刻。 　　秦老山长久违的爱才之心被点燃，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秦芩这里也不甘示弱，不但对穆清这个“品行出众”、“人才风流”的同龄人十分看重，更觉得她和穆家小弟的“姊夫”文化造诣十分高。 　　于是，穆清的夫君也成为了她们班上的同学。 　　但因着穆清同秦芩年龄相仿，又都是“女扮男装”……这种事情哪怕没有相互揭穿，也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就是“我们不一样”，这样的感觉吧。 　　总之，入学没有几天，穆清就跟秦芩好的“称兄道弟”，她夫君也成为了两人共同的“姊夫”。 　　毕竟穆清当时胡诌身份的时候，可并没有想过这么多。 　　最可怕的是，这所著名学府居然还真的这么简单就被她给混进来了。 　　当时情况紧急，她只来得及叫随行的冰棠回去送个信儿，就跟她夫君一起入了学。 　　然后也很快收到了她爹她娘的回信——居然是要她跟她夫君在书院里好好努力，照顾好自己和小弟，争取考他两三个状元出来…… 　　穆清看完，差点儿当场把这个信撕掉——这辈子亲生的爸妈，就算槽多无口，也只有忍了。 　　好在“女扮男装”混迹在著名学府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可怕。跟秦家姑娘每日读书说笑，然后跟她夫君“甜蜜同居”，这生活居然还有些酸爽。 　　如果她夫君不要这么“温柔体贴”到令人发指的话，就更好了…… 　　穆清净面洗漱毕，出了卧室，正好见到她夫君在外间窗前读书。 　　最简单的青衫穿在他身上，也有种谪仙下凡的感觉。 　　穆清叹了口气，上前给他披了件衣服，柔声道：“姊夫，今晚，还是回卧房歇息罢。” 第20章 020 出游 与美同游，求之不得。…… 　　楚钰原本正在窗前读书，被穆清这样忽然打断，也不以为意。 　　他神色淡然地缓缓将书本放下，一手将那件只披上半截儿的衣衫往上拉了拉，另一只手还抽空轻轻扶了穆清一把，免得她撞到桌角。 　　他近来已经习惯自己这个临时的“夫人”时不时语出惊人或是搞忽然袭击了——几个月之前，若是有人同他说，有一天他能同个外人如此自然接触，这几乎就是不可想象的事儿。 　　或者，他真如影十三所说的，已经不把这位“夫人”当做外人了罢。 　　不过，偶尔从宫里头那些糟心事儿中抽离出来，看着他夫人活泼的笑脸和堪称精力充沛的折腾，也挺有意思。 　　看着夫人夸张的表情，他不觉有些莞尔，也不知道她又要玩儿些什么，既然如此有精神，那作为一个合格夫君，不配合她一番，似乎也说不过去。 　　抱着这种想法儿，他十分自然地回应道： 　　“多谢阿清体恤，愚兄每日卯时即起身，习武读书，与阿清共居一室，恐相打扰，还是不必麻烦了。” 　　穆清听得她夫君这话，不免又叹了口气，果然，再次调戏失败。 　　她这位夫君什么都好，就是完美的有点儿不像真人，跟设定好什么程序的机器似的，举手投足都过分得体，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管是她再怎么异想天开，他都不会露出过分诧异的表情——事实上，除了最开始的几次，他还稍微有点儿惊讶的表情外，后来，不管她怎么折腾，他都是这种含笑纵容的模样。 　　要不是之前签订契约的时候，已经把各项注意事项明确标注，穆清几乎要以为这位夫君是不是已经爱上她了……不然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想到之前先给的那么一大笔定金，还有一年后要给付的尾款，她就默默恢复了清醒。 　　说好的谈钱，就不要再想着谈什么感情。 　　这跟她的人生目标不太一致，果然还是先这样相处吧，不也挺好。 　　虽然调戏依然没有成功，但是美人在侧，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穆清跟她夫君玩笑了几句，说起这几日的功课，不免又是愁眉苦脸。 　　这位秦芩妹子什么都好，学问也是一等一的棒，就是这种“诲人不倦”的执着，很是让穆清烦恼。 　　幸好，她这个夫君十分给力，居然真的对这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十分精通——虽然说，这种情况让穆清对她夫君的身份愈发疑惑，但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也并没有多问。 　　不管她夫君是因为什么事儿答应跟她演这一年的戏，也不管是什么身份，经过最开始在临清城外稻花村那三天的试探磨合，她决定为了改写自己的命运，赌上这么一盘。 　　这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都还无事发生，那剩下的大半年应该也很容易过了。 　　只是，这柳傲天的事儿还没有成功解决，让她稍微有点儿头痛。 　　谁能想到，这人居然这么死心眼儿，她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非得往前凑呢？ 　　还真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连陪自家小弟上个书院也逃不脱与他共处一室的命运。 　　因着这种读书的生活实在跟她理想中的校园时光相差甚远，穆清压根儿就提不起什么精神去上课。 　　但是她也知道，若是她胆敢磨蹭过上早课的时间，那秦芩老师绝对是会亲自到门外催她的。 　　虽然说进来的原因堪称狗血，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就索性好好度过吧。 　　至少，还能看看帅哥美女，陶冶一番情操不是。 　　如果能够顺便围观柳某人吃瘪，就更好了。 　　穆清一边儿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儿磨磨蹭蹭地起身，拉着她夫君一道儿出门去。 　　刚刚出门儿果然就见到女扮男装的秦芩姑娘已经抵达了院门口儿，她的身边儿也一如既往地站着柳风。 　　也不知道他之前说了些什么。反正看着秦芩的表情 ，是不怎么愉快的。 　　穆清唏嘘了一番，感觉心情有些微妙的酸爽。 　　虽然说，她知道原著剧情里头，这一对儿走的是“欢喜冤家”、“相爱相杀”的套路，但是看到现在两个人只有“相杀”并没有“相爱”，还是略觉欣慰。 　　这位秦家妹子不管是人品相貌都很不错，除了有点儿眼高于顶的小毛病，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 　　但是既然是学霸女神，稍微高冷傲娇点儿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反正穆清看着觉得挺可爱的。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这位秦家妹子对她的态度总是如同“春天般的温暖”的缘故吧。 　　穆清一向秉承“投桃报李”的原则，做生意如此，做人更是一样。 　　既然秦家妹子对她这么友好，她当然也就真心同她相交，如果能够搅和了她那条剧情线，让柳傲天又损失一个优质妹子，也是一件挺好的事儿。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磨蹭，当即赶上去对着秦芩道：“秦兄，今日好早，早课不是还没开始，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秦芩原本跟柳风一言不合、面沉如水，听见穆清的声音，转头又见到她的人之后，整个人立刻就不一样了。她往前走了两步，跟躲避瘟神一般跟柳风拉开了距离，然后便对着穆清展颜笑道： 　　“穆兄想来是还未收到消息——今日山长有事，暂停课一日，小弟想着穆兄远自江南而来，定然对北方风物不甚熟悉。今日恰好有此闲暇，不若就让小弟带穆兄出去游玩一番，略尽一番地主之谊。” 　　穆清一听不用上课，立刻来了精神，再加上有美人主动邀约，让她想起了昔年在现世跟闺蜜们一起逛街玩耍的美好时光。故此当即连连点头道：“有秦兄亲自陪伴那自然是极好的，愚兄求之不得。” 　　两个人说起这事儿有些眉飞色舞，一拍即合。一边儿的柳风看着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肯乖乖认清现实的人，当即笑道：“既然秦兄、穆兄这么好雅兴，不如也带小弟一并前往罢，人多一些还热闹。” 第21章 021 重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 　　柳风这话一说，现场霎时一片沉默。 　　很明显，这种沉默就是拒绝的意思——在场的几个人里，不要说是跟他一起玩耍了，根本就没有人想跟他站在一处，甚至还都有点儿避之唯恐不及。 　　由于家里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的观念从小就深入骨髓，穆清只是收敛了笑意，尚且还能保持基本的礼仪，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情绪。 　　秦芩妹子那边儿可就没有这么冷静了。 　　她漂亮的小脸儿当时就黑了，那么高冷文秀的一个人，居然满脸都写上了“莫挨老子”的暴躁，这浓郁饱满的厌恶之情，完全溢于言表，要不是她家教实在太好，基本就差直接破口大骂了。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但是柳风不一样。 　　他就跟没看到这些肉眼可见的嫌弃似的，还是维持着他那种痞痞的表情，一副“今儿你们不带我也得带我”、“反正就是跟定了你们”的模样，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厚脸皮”，“人至jian则无敌”…… 　　如此作态，不说穆清和秦芩了，连穆清她夫君这样的“完美君子”，也免不了微微蹙眉，侧目以对。 　　偏偏这柳风还就吃定了他们几位都是读书人，没有人真的会把他怎么样，干笑了几声之后，见没有人理他，便就十分自来熟地凑上前献殷勤，竟然想要帮秦芩提她手上的书袋。 　　秦芩躲闪不及，居然不小心被他碰到了手臂，当即气得浑身颤抖，不过仍然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能翻过来调过去说着：“你……你无耻……” 　　柳风一听就乐了：“我无耻……我怎么着你了啊秦兄？你看我啥都没做，你就这般激动。知道的是以为咱们俩关系好，开个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兄你……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他说着说着就唱起来，居然用了“昆腔”《思凡》中的唱词儿，惟妙惟肖地模仿起那不甘佛门寂寞、私自逃出尼姑庵的小尼姑\色\空来。 　　“昆腔”虽源自苏州太仓，但是早已风靡全国。《思凡》更是其中最有名的折子戏。大江南北，只要有戏班子，就一定会有当家花旦唱《思凡》。 　　柳风自幼在乡野市井之中厮混，当然对这出儿戏十分熟悉。他本来也是走的那种痞子风，舍得下脸皮，也放得下身段儿，模仿起这些旦角来，居然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只是这么一来，狎\昵的意味更浓厚，半点儿艺术表现力都没有，只剩下□□的挑\逗了。 　　秦芩出自书香门第，自小儿连《西厢》都没看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柳风这么一唱，直把她气得满面通红，偏偏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反击，又气又急，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穆清在旁边儿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女神妹子这功力还是不行啊。 　　面对无赖，你越是生气，他就越是高兴，所以绝对不能光生气不还手啊。 　　不过想来这道理，短时间内单纯如白纸一样的秦芩妹子是没办法参透的了。 　　穆清虽然觉得很是无奈，还是当即决定自己上场，再“英雄救美”一回。 　　总不能看着漂亮妹子被无赖当面调\戏，她还在旁边儿吃瓜围观罢。 　　不过这次，还没等她出手，她夫君已经率先上前了一步，拦在她们俩面前，对着柳风冷冷道： 　　“柳公子慎言。书院乃是清静之地，如此言行，有些太过。” 　　他话依然不多，也没有见到有什么大动作，但是那柳风却浑身一哆嗦，“噔噔噔噔”连退了数步才站稳了脚跟，继而才哆哆嗦嗦道：“凤……凤兄所言甚是。小生……不，小……小弟一定注意，下不为例。” 　　他说完，就一溜烟儿跑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敢再看穆清和秦芩一眼，更加不要说跟穆清她夫君对视了。 　　不是吧？ 　　没想到她夫君不显山不漏水的，居然还能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毕竟这可是本书的男主啊。天不怕、地不怕，被上天眷顾的龙傲天啊。 　　居然被您一番话就吓走了。 　　真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穆清有些好奇她夫君到底做了什么，奈何她夫君一直挡在她们身前，跟个门神似的，一直等到柳风跑得已经没影儿了，才转过身来，对着穆清和秦芩道： 　　“无事了。” 　　穆清“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上前扒着他手臂道：“夫……咳咳，姊夫真是太厉害了！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把那无赖给吓走了。” 　　她夫君看了她一眼，轻轻把她的手拨拉下去，一脸淡然道：“没有什么。” 　　他虽然说得轻巧，但是穆清眼尖，已经看到他右手的手指有些泛红，再看到地上一小滩青白色粉末，就什么都明白了。 　　虽然说，武功高可以任性，但是人到底不是钢铁之躯，这么直接硬刚，不怕手痛吗？ 　　而且要是没记错，那堆粉末应该是他戴着那块玉佩吧？ 　　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为了怼柳风这无赖，有点儿可惜了。 　　穆清暗暗可惜了一番，转身对着秦芩道：“没事了秦兄，讨厌的苍蝇走了，咱们可以去逛了。” 　　秦芩到了这个时候也终于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可算是‘逃出生天’了，多谢姊夫。今日容小弟做东，咱们三个去城郊赏红叶，一定‘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穆清笑道：“这通州城郊山上的红叶天下闻名，我早就想要一睹风采了，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还有秦兄这样的风雅之士作陪，那可真要好好期待一番了。” 　　秦芩尚魏晋之风，最喜欢人说她风雅，当即笑得一脸灿烂：“好说好说，穆兄过奖啦，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出发吧。” 　　于是她们三人当即就整装出发，但是出门没多久，穆清的夫君就有事先离开了。 　　只剩下了穆清和秦芩两个人同游，倒也不觉得尴尬。 　　这秦芩姑娘十分有趣，虽然看着是个高冷的性子，但是遇到合得来的人，却十分热情，而且也的确很会玩儿风雅，对着一朵花儿、一片叶子，都能抒发很多情绪，出口成章，七步成诗。 　　穆清自叹弗如，厚着脸皮背诵了几首尚且还有印象的古诗词之后，就举手投降，改为边欣赏美景，边给秦芩妹子吹彩虹\屁。 　　当然，手里嘴里也没闲着，早把带出来的精美糕点和芳香果酒都给干掉了。 　　这还是她第一回 品尝本地的特色，味道居然很不错。 　　她家在本地的铺子分店还没开张，这是当地最有名的杏花楼的招牌点心。 　　名气极大，一般人当天想吃还买不到，得提前排队抢购。 　　也亏得秦芩的爹秦山长的面子大，那杏花楼老板的儿子今年也要入学白鹤书院，故此亲自给秦山长孝敬，说是这两年的点心他们家都包了。 　　穆清这才有口福吃上这种应季的点心，不愧是百年名店，果然有独到之处。但是既然被她吃过了一遍，那么这种独到可能就不会是“一枝独秀”了。 　　以她的灵敏味觉测试的结果，她家的新品种，绝对能够跟这个招牌点心相媲美，甚至还能取其所长，再研制出完全不同类型的新品。 　　这就是她们穆家做生意的原则了——多方学习，但坚持原创，走自己的路，也让人家有路可走，才能长久。 　　吃着美味的点心，赏着漂亮的红叶，看着绝色的佳人，穆清感觉，自己这个假日过得十分舒爽。 　　赏了一早上红叶，吃了一肚子点心，两个人相携回到城里，准备先逛一逛，采购一番，再到杏花楼吃个下午茶。 　　秦芩自幼家教甚严，很少有能出门闲逛的机会，故此看什么都很新鲜。 　　穆清索性带着她在城里瞎逛，反正她之前来书院踩点的时候也逛过的，对于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基本摸个差不多。到了最后，倒像是她才是本地人，秦芩这个本地人才是客了。 　　路过一家玉器行的时候，穆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秦芩进去。看着她在玉石的文房四宝前流连忘返，穆清很豪气地买了一套送给她算作今日的答谢。 　　然后又给她家小弟和她家夫君，甚至是她自己也各来了一套，还给她爹她娘和义兄各选了些礼物——当然不是文房四宝了。不过其他的东西，也很不错，很适合送礼。 　　这家玉器店成色不错，做工很好，价格当然也很贵。不过穆清有钱，玉这个东西，讲究的是眼缘，只要看着顺眼，买就是了。 　　反正钱花完了，再赚就是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嘛。 　　穆清带着秦芩，在通州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一通买买买，十分开心，很有种回到了昔年跟小姐妹一起逛街的欢乐时光。 　　但是，正所谓乐极生悲。 　　就在她跟秦芩逛得正开心的时候，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秦兄、穆兄，好生凑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原本满脸开心的秦芩妹子当场就石化了，穆清缓缓转头看去，果然见到柳风又出现在面前。他脸上还是那种痞痞的笑容，明明还是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却已经有了一种中年猥琐大叔的油腻感。 　　很好，这是看她夫君不在，所以又有胆子摸上来了是吧？ 　　信不信姐就算不会武功，也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穆清微微眯了眯眼睛，正想着给这无赖一点儿颜色瞧瞧，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欢快地响起： 　　“表姊？是表姊吗？！哎呀，居然在这里遇到啦，真是太巧了。” 第22章 022 掉马 她的马甲掉啦！ 　　在通州城最热闹的大街上，一转身就见到她表妹阎红那张明艳的小脸儿的时候，穆清恍然间有了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此时此刻，按理说她这表妹不是应该在江南的阎家后院里发脾气摔东西的吗？ 　　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虽然她也知道自家这位表妹一向很是能折腾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妹子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么一件大事儿——她到底是怎么紧跟着她们跑到通州城来的？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她们举家从江南出发之后没几日，这位阎家表妹就也启程了。 　　且不说她到底是怎么来的，光说这办事儿效率，穆清就忍不住想要给她点个赞。 　　可不管有多么匪夷所思，既然遇到了，也不能不尽礼数——不管表妹的脾气如何，好歹是她嫡亲的姨妈唯一的女儿。 　　就当她是个被惯坏的熊孩子好了，反正，就算她对天下人都很熊，但是对自己这个表姐还是很不错的。 　　穆清叹了口气，对着她表妹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勉强的微笑：“这不是红儿么，你怎么来了？姨夫他们呢？可也来了？” 　　她既然发了话，阎红不敢不回答，但是却也有些心不在焉：“想来便来了。来了，在家里跟姨妈姨夫说话呢。” 　　得了，这话说的，也实在太敷衍了点儿吧？ 　　按照她表妹平时没话儿都要找话儿说的性子，这个回答跟什么都没说也区别不大了。 　　穆清有些无奈，待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她表妹除了最开始跟她打了个招呼之后，从头到尾就根本没再看过她。 　　合着她表妹这心思根本就没在她这个表姐身上啊。 　　等到顺着她视线的方向见到她炽烈的目光果然是一直盯在柳风身上的时候，穆清瞬间就悟了——还有什么人能够让她的刁蛮小表妹这么上心？ 　　那必然是“心上人”啊。 　　虽然说这位柳风公子在她本人，甚至是现在的秦芩妹子眼中，都像是“臭鱼烂虾”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 　　但是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谁叫她表妹就好这一口儿呢？ 　　也不知道当时柳风到底是怎么撩拨到她表妹的——或者根本不用怎么撩拨，用自带的龙傲天男主光环就可以了吧？ 　　总之，柳风的这个龙傲天男主光环虽然说在穆清的身上完全失效，但是很明显在她表妹阎红身上是很成功的。 　　就是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取得了这么好的成果，这位柳公子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她就放心了。 　　按照“一物降一物”的法则，既然表妹阎红也跟来了，那想必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见到柳公子这张略觉油腻的脸上露出那种怡然自得、得意洋洋的表情了。 　　这可真是太好啦。 　　就是要辛苦表妹做出如此“重大牺牲”了。 　　想到这里，穆清忍不住又在心里对她表妹致以诚挚的歉意。 　　但是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是这种非得要自己送死的熊孩子……那真是想拦都拦不住。 　　只能说，以后万一等她表妹碰了钉子、幡然悔悟，想要摆脱垃圾的时候，自己这个表姐就勉为其难地继续做她的坚强后盾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样其实也是在惯着表妹吧？ 　　行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当他是个粉头儿，能逗表妹开心几天就好。 　　见到她表妹边拉着柳风的手臂摇晃，边对着他撒娇，满眼都是小星星的模样，穆清叹了口气，丢下了一句“玩儿的开心，早点回家”之后，就直接转身，拉着已经完全惊呆了的秦芩离开了现场。 　　只留下柳风一个人面对她表妹的正面攻击，虽然他外表还勉强维持着痞痞的人设，但是满眼都写着惊恐与厌恶，就差没直接喊“救命”了。 　　穆清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回过头来，不再留恋，快步离开，要不然她肯定能当场笑出来了。 　　破坏了表妹的战斗节奏还是其次，要是万一被柳风误解成为“回眸一笑”、“道是无情却有情”就完了。 　　没得恶心人，有这功夫不如去干点儿正经事儿呢。 　　比如跟秦芩妹子继续逛街吃饭什么的…… 　　提到这个，她还真的有点儿饿了。 　　原本她其实可以直接回去通州城里，她家的新宅子里去吃的。 　　明日就是她们入学满一个月的日子，是白鹤书院难得的休沐日，她原本也是计划着今晚回家一趟的。 　　但想到家里现在有客，她瞬间就有点儿不想这么早回去了。 　　虽然说这客算起来还是亲戚，她曾经的姨夫来着。 　　但是既然姨妈已经不在多年，这位姨夫也早就续弦，那这层亲属关系就弱了许多。不说跟外客差不多，也绝对只是面子情了。 　　虽然不知道他来是要做什么，但是这位姨夫跟她爹穆老爷同为江南富商，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想必是得了什么消息，所以才巴巴地赶来通州城，想要分一杯羹罢。 　　穆清转念之间就将这位阎家姨夫的来意揣测了个八\\九不离十，至于事情的真相是不是这样，她其实都不怎么关心。 　　都这么多年了，凭他怎么算计，甚至不惜利用阎红这个他自己的亲生闺女来维系跟穆家的关系，还不是根本敌不过她们家？ 　　有些东西，不是单靠算计就行的，所以这么多年都竞争不过，还非得勉强跟上，就真的挺没意思了。 　　根本不值得为了这么个人改变行程，果然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跟秦芩吃饭吧。 　　然后买点儿东西再回去，这么久没见，不管见没见到人，总得带点儿“见面礼”送了才行。 　　穆清打定了主意，便就立刻开口对秦芩道：“秦兄可是饿了？咱们这就去杏花楼吃饭吧？” 　　她这话说完，却没听到秦芩的回答，转过身看时，却见这妹子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她看——眼中很有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她表妹可是直接叫了她“表姊”的，而她也并没否认，这也就是说…… 　　她的马甲掉了。 　　想她身为穆家大小姐，从小就跟着掺和家里家外的事儿，女扮男装这么多年都十分成功，从未掉马，没想到今日居然“阴沟里翻船”，被她表妹这一嗓子给毁了，真是……晚节不保，令人唏嘘。 　　眼看着秦芩妹子一副“我如此真心待你你居然骗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天都要塌了”的表情，穆清心中暗道不好。 　　她于是赶紧讪笑道：“嗨呀，别这样啊秦兄……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这中间是有缘故的，秦兄……秦姑娘！你听我解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秦芩的小脸儿立刻就白了。 　　穆清为了道歉一时情急，居然一秃噜嘴，把秦芩妹子的马甲也给扒了。 　　双重掉马，打击加倍，想来这已经完全超过了秦芩妹子的承受能力了。 　　但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穆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即镇定道：“秦姑娘无须惊慌。这原本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还是去杏花楼坐坐吧。” 　　这片刻之间的信息量过大，秦芩有些愣怔，一个不留神已经被穆清拉着手，直接拖到了杏花楼。 　　直接拍了一张银票，包下了杏花楼最好的包间儿之后，穆清终于松了口气，亲自给秦芩和自己都倒了杯茶，然后才笑道： 　　“不好意思啊秦姑娘，方才是我失礼啦。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穆清，是江南穆家的嫡女，也是那天你见到的我们家小弟穆江嫡亲的姐姐，能认识秦山长家的千金，才女秦芩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 　　她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阴错阳差进了书院的事儿如实跟秦芩说了一遍。 　　然后就十分恳切地表达了歉意：“不论如何，此事是我有错在先。从前种种，俱都抛却，喝了这杯茶，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 　　她说得十分真挚，秦芩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眼看着这事儿就要成了，秦芩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指着窗外道： 　　“那个人，可是姊夫？” 第23章 023 闺蜜 日后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 　　被秦芩喊了这么一嗓子，穆清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她夫君的身影在楼下的街角一闪而过。 　　他今日穿的并不是白鹤书院的校服，也不是他寻常要穿的全白衣裳，而是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黑，愈发衬托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如画，好看之余，还多了几分萧杀之气。 　　这样的人才相貌，实在是有够鹤立鸡群，无怪乎连才认识没有几天的秦芩妹子都能隔着那么老远，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穆清看了一眼，感叹了一番“美人就是引人注意”之后，便也就不以为意地把头又转回来，并不想深究。 　　她夫君今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穿的还不是这身衣服，既然专门换了衣裳，又找借口推了结伴出游的邀约，这明显就是有什么秘密的事儿要做。 　　若是寻常人，对此难免都有些好奇，但是穆清不一样。 　　身为咸鱼，她深谙“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对于她夫君这种明显异常的情况，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细节。 　　不只是如此，在其他的方面也是一样。 　　对于她这个“假”夫君，穆清其实一直都维持着恰当的距离——毕竟，当时她在稻花村做出这个契约婚姻决定的时候，很有点儿“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而且原本也不过就是随口提议，根本没想到她夫君真的能答应。 　　毕竟，就算不清楚他真正的底细，但是看他言谈举止，也绝对没可能是什么普通出身。 　　不过他当时受了点儿伤，加上似乎也遇到了些麻烦，很像是也需要一个地方暂住的情况，穆清这才试探着提议，契约一年，互不干涉对方私事，配合对方度过各自的困境，然后就“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白纸黑字，明码标价，一切清清楚楚。 　　这桩买卖的收益是很明显的，她能借着这个假婚约摆脱掉原著龙傲天男主柳风，而她夫君用这一年的时间避避风头，休养生息。可以说算是双赢的局面。 　　至于风险么，就是她这位夫君的确看着有些“来路不明”，也可能会伴随着追杀之类血腥可怕的东西——但鉴于从稻花村之后，她家一直风平浪静，估计这个风险也不大可能继续存在了。 　　可能是那些要杀他的人，终究还是被他给骗过了，当他“死”了吧。 　　这可以说是穆清能够预见的最好结果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原著那位龙傲天男主柳风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缠，而她不但做不到跳出剧情，反倒还是跟剧情越搅越深了——谁能想到，她“锦鲤”来的小弟是个学霸，也要走科举之路，直接就跟柳风的发家轨迹出现了重合呢？ 　　谁又能想到原著里最漂亮、最有才气、就算戏份最少还是被无数读者追捧为“白月光”的冷清美人秦芩姑娘，会跟她成为好姐妹呢。 　　人生，果真是充满了变数啊。 　　穆清暗自感叹了两句，举杯喝了口茶，这才在秦芩诧异的目光中笑道：“这菊花枸杞茶不错，清火养颜，秦姑娘不来一杯么？” 　　秦芩有些无奈地拿起她刚刚斟满的杯子，小口啜饮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了杯子，疑惑道：“莫非，那位姊夫，不是你的夫君？” 　　穆清正在喝茶，没料到这妹子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一时有些语塞，干咳了一下才道：“不，他是。” 　　秦芩更加奇怪了：“那你不去看看他去做什么？” 　　穆清笑道：“为什么要去看？” 　　这下倒是轮到秦芩语塞了。 　　她看着眼前的杯子有点儿出神，继而才缓缓道：“我原本以为，夫妻之间，是要时时处处留心，相互记挂、天天都在一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穆清哑然失笑道：“这大约要十分恩爱的新婚夫妻才会如此罢。寻常夫妇，哪怕是感情极好的，也没有两个人好成一个人，片刻都不分离的。” 　　秦芩垂头道：“是么？可听闻昔年我爹和我娘便就是如此……” 　　秦芩这话一说，穆清心里“咯噔”一下，愧疚和歉意油然而生。 　　她忽然想起这位秦芩姑娘的身世，似乎也是母亲早逝的。但秦老山长对亡故的发妻感情极深，一生竟未再娶，秦芩这个发妻留下的唯一爱女，就是秦老山长一个人拉扯大的。 　　所以，他老人家才会把秦芩视为掌上明珠，一心想给她找一个好归宿。 　　甚至在秦芩以二房的身份嫁给柳风之后，为了让她在后院站得住脚，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替柳风这个唯一的姑爷在前朝打通关系。 　　现在想来，这事儿也的确很坑。 　　老父亲在外面奔波劳碌，以为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发挥余热，却不料只是为了花心女婿的光辉前程和泡妞大业添砖加瓦……人间惨剧，无外如是。 　　看着眼前这个没有经过社会毒打、明显还对婚姻和爱情充满憧憬的秦芩姑娘，穆清忽然间有点儿手痒。 　　这么好的妹子，真的要看着她跳入火坑吗？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她已经看明白了，在这个坑爹的穿书世界里头，无关痛痒的小情节变化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大的剧情走向却还是不变的。 　　比如龙傲天男主柳风的发展轨迹还是出村，科考，读书，然后继续科考，被贵人提携一飞冲天。 　　她们这些原著剧情人物也注定要跟他纠缠在一起。 　　比如她，比如秦芩。 　　反正要避开柳风是没可能避开了。 　　既然是这样，那不如…… 　　穆清想了想，还是决定改变策略，再“多管闲事”一回，帮着秦芩妹子脱离下剧情线试试。 　　就算不成功，也算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再说，万一成功了呢？之前她那一番神操作之后，虽然没有彻底摆脱柳风，不过也没有嫁给他不是？所以说，秦芩姑娘这里也不是完全无药可救，还是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惊喜呢。 　　当然，这第一步，就还是先从做好闺蜜开始吧——这妹子长得好看、脑子也好，性格也不错，就是社会经验太少了点儿。 　　这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了。 　　这种妹子是很容易被渣男骗的——特别是自带龙傲天主角光环的柳风，那真的是，太危险了。 　　穆清深深看了秦芩一眼，在她有些疑惑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温婉端庄的微笑：“那秦姑娘的双亲，可真是恩爱啊。不知道阿芩日后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呢？” 第24章 024 姨夫 家门不幸，望族之耻。 　　听到穆清问出这句话来，秦芩微微愣住了。 　　显然是从未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她这个问题，但若是说她自己也是从未思考过，这也肯定是假的。 　　因为她很快就粉面通红，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来是有认真思索过的，并且还想得不少。 　　两人就面对面坐着，故此，穆清就得以近距离围观美人沉思、微红了面颊的美景——不得不说，这妹子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的。 　　几乎所有的点都长在了大众的审美上不说，特别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那种淡淡的书卷气，更是让她的气质十分特别，更加出彩。 　　难怪被那柳风一眼看中，非得要弄过来做二房了。 　　可惜到手了也没珍惜几日，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行吧，暂时没有想法也比有想法但是歪了好。 　　穆清微笑着打趣道：“我猜必定是才貌双全、学富五车、深情专一的谦谦君子罢。听闻秦老山长昔年便就是如此，阿芩有如此出色的父亲，想必也定然想要寻一个同样出色的夫君了？”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称呼，从“秦姑娘”变成了“阿芩”，无端就显得亲近了许多。 　　秦芩是家中的独生女，并没有兄弟姊妹一起长大，原本就有些向往这种亲密的同胞关系。故此穆清这个操作虽然略有些突兀，她居然也没有十分抗拒，很快就软化在穆清的甜蜜攻势里，渐渐打开了心扉： 　　“清姊说的极是，父亲拉扯我长大不容易，我本想着说，此生便在家陪着父亲不出嫁了，但父亲执意如此……甚至还要我两年之后，进宫小选。” 　　穆清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可以随时从一个话痨变成一个极好的倾听者。秦芩一开始倾诉，她立刻就选择了闭嘴，然后在恰当的时候接上两句，鼓励秦芩继续。 　　于是，一壶枸杞菊花茶还没喝完，秦芩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这又是那种“相互为对方考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为了对方好，但是完全不沟通”的父女俩。 　　秦芩妹子不想嫁人，想要留在书院教书，守着老父亲终老。但是穆清很想说，这理想很丰满，可是现实很骨感。 　　在这个虽未明言、但时时处处都透着“以男为尊”的世界里，女子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实在太困难了。 　　就算是开了金手指如她穆清，也不得不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勉强跟这个世界对抗。 　　聪慧、孝顺的秦芩妹子，虽然也在努力挣扎，但是结局还是免不了会落入窠臼，被她相依为命的老父亲随便找个“良人”嫁了。 　　但，正是因为太难了，反倒更加不能轻易放弃。 　　不管是她还是秦芩，都过着衣食无忧、家人疼爱的生活，而且也都算是能识文断字的“才女”，这已经比很多人好上许多了。 　　不挣扎一下就认命，那还真的说不过去。 　　再说，怎么感觉，秦芩这情况跟她也差不多呢？ 　　姐妹，赘婿需要吗？ 　　不会变成龙王的那种。 　　穆清很想跟秦芩提出这么一个建议，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只要秦芩妹子的审美还没歪，就根本没可能会看上柳风。那么接下来就是去搞定秦老山长了——毕竟，穆清感觉，自己这马甲虽然只是在秦芩妹子的面前掉了，但是在秦老山长那里掉了也是迟早的事儿。 　　还不如主动坦白，帮他们父女俩好好沟通一番，然后，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有秦老山长在，柳风这种“滥竽充数”的读书人，是根本没可能染指他爱女的。 　　但是这把爱女嫁出去的想法儿恐怕还是不好扭转。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斗胆提一个“赘婿”的建议，应该就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毕竟她自己现在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打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旗号，签订契约买来的夫君，十分好用，并且不用担心露出马脚——这绝对是她本年度做的最划算的买卖。 　　等以后有机会，一定把这个好办法介绍给秦芩知道。 　　但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罢。 　　经过这么一个下午在杏花楼豪华包间中的促膝长谈，穆清成功收获了妹子一枚——感情绝对真挚，可以做一辈子的好闺蜜那种。 　　按理穆清应该顺便把她带回去家里吃晚饭，给家里人介绍认识的，但是好歹她们俩现在还是“女扮男装”潜伏在白鹤书院特殊班读书的学子，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这种事儿，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 　　总归穆家和秦家现下都在通州城，她家小弟也在白鹤书院正经念书，日后往来的机会也多，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而且家里头现下正有阎家姨夫和表妹阎红在，总是要去应付一番的。 　　想起刚刚被表妹阎红在街头堵截的惨烈现场，穆清感觉自己的额角又有些抽痛。但是没办法，回去还是得照常回去，不然还不知道她那个刁蛮小表妹要鼓捣出什么事儿来呢。 　　穆清挥别了秦芩，在杏花楼打包了几盒点心，又拿着礼品单子回到那家玉器行。 　　在之前买的东西之外，她又加了几样好看不贵、华而不实的玩意儿打算送给她姨夫和表妹。 　　这么一加，东西就多了，她自己抱着回去就肯定不现实了。老板见到这么大一单生意，乐的合不拢嘴，当即主动安排伙计套车，预备给她连人带东西送回家去。 　　等着老板打包确认地址等琐事的空挡，穆清在店里无聊闲逛，居然无意中在玉器行角落里找到了一块玉佩。 　　看样子是个老物，虽然穗子都陈旧不堪了，但难得的是水色很好，触手温润，有种低调内敛的光华，穆清一看就喜欢上了。 　　跟老板问了价格，他看了半天，却怎么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样东西，只当是哪里当铺交来的“死当”，随意开了个极低的价格就卖给了穆清。 　　穆清捏着这东西，一时来了兴致，兴冲冲地又在老板那里买了好几条穗子备着匹配，想着说回去让她夫君选一个配上，正好拿去替换今天早上他为了怼柳风徒手捏碎的那块。 　　虽然是契约关系，但她这么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很少的。 　　都是打工人，出门在外十分不易，不能让她夫君为了这个“工作”，还要倒贴东西，那就太不厚道了。 　　穆清带着一大包东西满载而归，穆家上下都十分欢欣。带回来的礼物都妥善分给了各房，来不及跟她娘多说几句话，首先还是要先更衣，拜见外客。 　　她前姨夫阎老爷正由她爹穆老爷陪着，在花厅喝茶闲聊。身为大美女阎红的生父，这位阎家姨夫样貌也是十分出众。只不过跟穆家人的圆滑、白家人的大气不同，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算计，一双薄唇，显得刻薄寡情了许多，看久了就会让人有点儿不舒服。 　　穆清向来跟这位姨夫只是个面子情，上前见礼毕，就准备退下，没想到她姨夫忽然叫住了她： 　　“大姐儿今年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一天到晚在外瞎跑，怪不得连亲事都不得不草草定下，实在是家门不幸，望族之耻。” 第25章 025 风波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阎老爷这话一说，整个花厅都炸开了锅。 　　穆清她爹穆老爷第一个不愿意，黑着脸站起身道：“内弟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我家妙娘的婚事，愚兄自有主张，还轮不到内弟费心。” 　　穆清她娘白氏夫人刚跟她一道儿从后院过来，原本收到穆清给她带的礼物十分高兴，加上之前想必是被阎红哄得开心，连带着看到她爹这个前妹夫也难得地缓和了脸色，准备好好操持一顿晚饭来招待一番的。 　　没料到刚进门儿就听到这番话，白氏夫人当即拉下了脸，硬邦邦地怼道： 　　“妹夫这话说得真是好生奇怪。且不说咱们妙娘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她什么脾气秉性，旁人不清楚，自家亲戚还不清楚么？可怜我那苦命妹子走的早，这才几年没走动，妹夫便这么说我们妙娘，真真让人寒心啊。” 　　提起早逝的发妻，阎老爷面上也有些动容。不过人毕竟早就走了，再如何也比不过活人。 　　穆清一看她这位前姨夫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被现在那位续弦的阎夫人给怂恿的，特意过来找她的不自在来了。 　　不过她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最近有什么事儿跟他家产生过交集。唯一可能的，也就是表妹阎红跟那个柳风的事儿了。 　　但这事儿，还真不赖她。 　　而且就算是那柳风还是在她家短暂挂过几天“西席”的名儿吧，要不是表妹中了招看上了人家，还不听劝说，勇往直前，这纠葛也纠葛不上。 　　可以理解他们很气愤，但是这火要是冲着她撒可就没道理了。 　　不过这种怼人的事儿，一向很少轮到她出面，一般的人都会由她爹她娘、甚至她小弟代劳了。今儿她这位前姨夫过来，也是一样，还没怎么着，就被她爹她娘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可见还是段位低了点儿。 　　还别说，这么多年，也就是这位前姨夫的现任夫人，那位续娶的王氏夫人最为难缠。也是少有的段位高到全家都抵挡不住，必须得穆清亲自出马才能势均力敌的高手。 　　好在她们两个人交集不多，除了在表妹阎红的事儿上偶有交道，平时基本上是不会碰面的。 　　毕竟，作为继室没有谁喜欢跟老公前妻的家人来往，亡妻也是一样。面子上的功夫做的再好，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忌恨……这样的人，穆清在亲戚们中间见的多了，已经算是见怪不怪了。 　　跟这位王氏夫人硬碰硬几次之后，穆清倒是有点儿越战越勇的意思，但这位王氏夫人却反倒收敛了锋芒，韬光养晦起来。 　　她又惯会做秀，常常表现出一副慈祥大度的模样，不管面对什么样的质疑和指责，都是那么一副“眼含泪光”、“笨嘴拙舌”的模样，倒是让人觉得是说她那些人的不是了。 　　于是阎家老爷愈发怜悯她的不容易，当然也是因为她为阎家生了三个儿子，故此“枕头风”一吹，什么都听她的，可以说实在很是棘手。 　　这一次，想来也并不例外。 　　但只是这样的“传话”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穆清这位前姨夫嘴皮子功夫向来不太好，没说两句，就被穆清的爹娘堵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穆清就在这样一阵尴尬中，从从容容地将原本预备给她姨夫和她表妹的礼物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送过去，笑眯眯地道： 　　“姨夫今儿难得来，就别说这些让人扫兴的话了。这是给姨夫和表妹的手信……怎地没见太太一道儿来？” 　　听得穆清故意提起继室夫人，阎老爷有点儿莫名的懊恼，他干咳了一声道：“你姨母身子不爽利，便要我带着红儿来……对了，红儿呢？她坐了没一会子就说要出去寻你，你没见到她？” 　　还“姨母”，只怕您愿意，那位王夫人可还不愿意吧？ 　　当然就算不愿意，她也会装着愿意的。也就姨夫您老还眼瞎地以为是我们挤兑她了。 　　穆清心中暗觉好笑，也不戳破，只点了点头道：“见着了，因当时正与书院同窗一道儿，不方便一路同行，故此同红表妹打了招呼就别过了。怎么，她没家来？”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按理说就算是阎红跟柳风纠缠一路，也不应该这么久都不回来。 　　何况柳风原本也就是寄居在穆家的，这种全书院都放假的时候，他不回穆家的宅子，在通州城也是无处可去的，所以当时穆清也没多想，只觉得他们俩折腾一回，累了倦了，也就回穆家宅子了。 　　没想到她都跟人秦芩妹子掰扯半天了，这俩人还没回来，看看天色不早了，不但穆老爷和白氏夫人十分担忧，就是穆清也有点儿慌了。 　　反倒是阎老爷这个亲爹，又在那儿冷哼：“一天到晚，好的不学，净学这些不着调儿的。若是也弄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做夫君，那便好笑了……” 　　他这话一说，穆清的火当即就上来了。她缓缓站起身，直视着她这位前姨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姨夫，您刚刚说谁‘不三不四’？” 　　她虽然面上还带着客套的笑意，但是眼睛里却像是燃着火焰，气势上直接碾压阎老爷一大截儿，生生把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椅子背儿上靠了靠，这才呐呐道： 　　“不就是你那个什么卿咯……长得比小倌儿还好看，谁知道是什么来历……”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咣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当场就被打断了。 　　大家转头一看，居然是穆家小弟。 　　他手里原本拿着一个厚厚的书袋，现在这书袋已经掉在了地上，散落一片，看着很是凌乱。 　　但穆家小弟却一脸淡然道：“对不住，手滑了。” 　　他下午被先生留下帮忙誊抄了几本孤本，故此回来的也有些迟。还来不及去内院更衣出来见客，就听见阎老爷在那里大放厥词，污蔑他亲爱的“姊夫”，这绝对不能忍，当场就怒砸书袋，以示愤慨。 　　小弟都这么给力了，穆清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她走上前去把小弟的书本儿一一捡起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继而冷冷道：“姨夫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夫君有名有姓，于我有救命之恩，乃是我一生认定之人，还请姨夫口下留德，不要信口雌黄，胡乱诬陷于人。” 　　阎老爷刚刚从被穆家小弟那一吓中回过神来。听了这话，又起了火气：“这就是你们对长辈的态度！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好，你说他来历清白，那他人呢？你都在此了，他为何不一道出来拜见长辈？真是……” 　　他话没说完就忽然闭了嘴，因为就在这个时候，穆清的夫君已经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儿还跟着衣衫不整的柳风和灰头土脸的阎红。 　　这俩人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看起来十分狼狈。 　　特别是柳风，看上去就好似刚刚被人给毒打了一番一般，整个人颓废如狗不说，连目光都呆滞了。 　　穆清心中一惊，正想着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却见到她表妹阎红已经当先跑过来，跪在地上抱着她爹阎老爷的大腿就放声大哭道： 　　“爹爹，你一定要替红儿做主啊！红儿，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第26章 026 贵人 不就是个身份贵重的老太…… 　　表妹阎红这句话一说, 整个花厅再次炸锅。 　　不管是穆老爷还是白氏夫人都很愤怒，阎老爷更是气的要追打柳风…… 　　他原本也想打阎红来着，但到底是亲生闺女, 又是在亲戚家, 都举起手来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不过目光中已经满是颓废失望了。 　　偏偏阎红一边儿哭一边儿还死命护着柳风，实在是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眼看着整个花厅乱做一团, 穆清叹了口气，还是先过去看了看她夫君。 　　幸好她夫君还全须全尾, 没有见到有什么损伤。 　　她略微放下了心, 继而才小声儿地问了她夫君一句：“红表妹那话, 可是真的？” 　　说实话, 她对这个事儿原本还充满了疑惑的，故此问这么一句, 也是存着一个摸底的意思。 　　等见到她夫君对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之后，穆清整个人就有点儿不太好。 　　所以这事儿是真的了？ 　　柳风真的把她表妹给睡了？ 　　天啊！ 　　所以这事儿她夫君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到底又是怎么走到一起, 又是如何发生这样的事儿的？ 　　穆清脑子里瞬间涌现出了十万个为什么，但她所有的疑问在看到她夫君紧闭的双唇之时都化为泡影。 　　好歹也是“同居”了几个月的“夫妻”, 这点儿表情她还是能看懂的。 　　每当她夫君露出这么个表情的时候, 这就是不好说, 或是不肯说的意思了。 　　她夫君不肯说, 那就只能问当事人了。 　　好在虽然一个当事人已经傻了, 但另一个还没有。 　　不但没有, 还很清醒, 并且表示可以再战五百回合。 　　她表妹阎红这个时候早已经被冰棠雪梨她们给扶了起来，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虽然有点儿脏，衣衫也有点儿不整, 但是因着衣服外面披着一件披风，倒也不觉得很是难看。 　　她刚被冰棠雪梨好说歹说、一左一右地给扶起来，转头就挣脱了她们俩的手，一头扑在穆清她娘白氏夫人的怀里，一边儿哭嚎，一边儿断断续续地讲述，总算是在大家的耐心消耗光了之前，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至少是，她想要还原的真相。 　　原来，今儿后晌她跟柳风在街上同穆清和秦芩分开之后，柳风因为实在不想同她一起，便借故要回白鹤书院。 　　毕竟白鹤书院谢绝女子进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规矩。柳风大概想着是能够借着这个躲过一劫吧。 　　奈何他还是低估了阎红的厚脸皮，他刚刚进书院的门儿，阎红就在门口大声吵闹，指名道姓说要见她“夫君”。 　　看到众位留守学长先生们诧异的目光，柳风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只得赶紧又出来，把阎红拉走。 　　白鹤书院是回不去了，可是还有漫长的半个白天要熬，柳风也听说了这次阎红的爹阎老爷也来了，当然也就不敢直接回穆家的宅子去。 　　故此只能领着阎红满街乱逛，但是不管怎么样都甩不掉她，最后被逼无奈之下，索性去了一家青楼喝花酒。 　　青楼本来没有好人家女子会去，但是阎红才不管那么多，见到柳风进去了，她也直接就跟着冲了进去。 　　无奈柳风躲着不敢见她，她就满楼乱窜地找寻。耽误了人家生意不说，还惹来了横祸，被有心人以激将法相激，当场喝了一杯掺了料的酒，就这么中了招。 　　至于为什么最后成事的是柳风，那就是一个神奇的巧合了。 　　穆清想着此事实在太过凑巧，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但是，见到表妹阎红虽然哭得挺伤心，但看眼神儿不但没有不高兴，甚至还有种得偿心愿的喜悦，她就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有了这个“夫妻之实”，再加上表妹自己心甘情愿，这个事件最后终于以“喜剧结局”收场。 　　柳风当晚就被押着跟阎红拜了堂，成为了穆清的表妹夫。 　　虽然是洞、房花烛夜，但是除了新娘子阎红之外，不管是新郎官柳风本人，还是他的泰山大人阎老爷，甚至是作为新亲的穆清的爹娘都不是很高兴。 　　毕竟，虽然说柳风这小子之前看着人挺不错，甚至于当时穆老爷还想着把他给穆清招为赘婿来着。 　　但是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单看着是挺好，但跟穆清现在的夫君一对比，谁是美玉谁是瓦砾，就高下立显了。 　　而且，年纪轻轻就要去青楼厮混，还害得他们的外甥女好好的一个黄花儿大闺女被人下药…… 　　虽然说最后也算没有什么大的损失，顶多算是婚前荒唐，但是事关姑娘的名节，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好在最后两个人终于还是成了亲，但是这门亲到底如何，也只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穆清唏嘘了一阵，目送着一脸喜气的新娘阎红和如丧考妣的新郎柳风被送入洞\房，远远地见到那临时充作新房的客房里红烛熄灭，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忽然涌上了心头。 　　眼下这情节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套路居然如此熟悉，莫非是表妹接替了她的剧情成为了原著里柳风那位富商之女出身的原配夫人？ 　　想到日后的剧情，穆清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是她也深知，表妹的性子跟原著中那位原配夫人毫无共同之处。要她宽容大度、勤俭持家、甚至帮忙柳风去搞定其他女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 　　当原著里能干大度的原配夫人换成了她刁蛮泼辣的表妹，柳风还能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么？ 　　想到自家表妹那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性子，穆清现在倒是有些担忧，这一对日后会如何发展了。 　　但无论如何，这是表妹自己的选择，劝也劝过了，能用的法子也用过了，她依然如此执着，那就只能自己来承担选择的后果了。 　　穆清看着夜色中黑沉沉的天空，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初见表妹时的情形来。 　　那个时候这个刁蛮的红表妹也不过才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连路都走不稳，就笑嘻嘻地非得要来找她玩儿。 　　那么小小的一个娃娃却最是个执拗要强的性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吃亏，非得要拔尖儿，一言不合就想要伸手打人，最后却还是被年幼的自己一顿暴揍给打服了。 　　从此就成为了远远观望她憧憬她的小妹子，哪怕最后变成了熊孩子，也依然冲上来替她挡了这个“桃花煞”。 　　一思及此，穆清实在是有些心情复杂，忽然之间就有几分感慨万千，很有种“嫁女儿”一般的老母亲心情。 　　她想着这些过去的事儿，不免就有些出神，直到感觉身边儿有人靠近，才猛然回过神来。转头却见到她夫君正站在她身边儿，把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对了，都忘记了还有这位呢，她也算是有夫君的人了。既然表妹已经把柳风收服了，那她同这位夫君的事儿也该有个了结了。 　　看着她夫君眼中隐约的担忧之色，穆清不免有些莞尔：“多谢夫君。夜已经深了，咱们也回房去罢，我有事想同你说。” 　　她夫君愣了愣，继而也点了点头道：“我也有事同你说。” 　　穆清笑了：“这么巧啊，那咱们回去慢慢说。” 　　两个人相携着回了院子，早有冰棠雪梨迎上来，服侍他们换了衣服，又端来水让他们洗漱净面，一切都收拾妥当，方才笑着告退了出去。 　　穆清一看这俩丫头的表情，就猜到了她们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在取笑她跟她夫君终于还是“修成正果”了呗。 　　其实穆清跟她夫君也算是“新婚”，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举办仪式、没过明路的。故此之前两个人虽然住在一个院子，但却并没有住在一个房里。 　　这次去白鹤书院，阴错阳差之间两个人被分在同一间房里，日日在一处，倒也习惯了共处一室。 　　虽然穆清知道她跟她夫君之间依然无事发生，但不管是穆老爷、白氏夫人还是冰棠雪梨，甚至是她小弟穆江、她大哥穆海都已经把他们俩当成了一对。 　　而且有了那柳风做对照组，穆家上下对她夫君简直是赞不绝口，十分满意。 　　至于“私定终身”什么的小瑕疵，那也被轻轻忽略过去了——“事急从权”，一看姑爷就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像某个人那样“乘人之危”。 　　再说这次出事还是靠姑爷“见义勇为”把那俩不成器的给带回来的，所以说，那阎老爷还有脸说他们家姑爷不好，还是看看自家的好闺女好姑爷吧。 　　穆清的夫君受到了全家上下的一致好评，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家的生活。 　　就连跟穆清关系的进展也倍受瞩目，甚至大家都纷纷乐见其成，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了。 　　这原本也就是穆清计划中的一环，但是没料到中间出了表妹阎红这个“程咬金”，直接一击必杀，把柳风收入囊中。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用契约绑着她夫君，每天演戏玩儿了。 　　算算时间，距离一年之期也没剩几个月，柳风这个最大的危机解除之后，也该放他自由了。 　　就是这解除契约的方式，可能得细细斟酌一番，看是“合离”好呢，还是“丧偶”好…… 　　穆清早早躺在床上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等她夫君上床来盖着棉被聊天。 　　没多久，她夫君终于也学她一样躺了下来，虽然满脸的别扭，但是好歹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上许多了。 　　穆清对着她夫君那规规矩矩的躺法小声笑了一阵，还是赶在他疑惑的目光投过来之前率先开口道： 　　“怎么样啊夫君？这么躺着聊天是不是感觉不错？很安全？很秘密？” 　　楚钰微微蹙了蹙眉，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嗯。夫人方才说有话要同我讲？” 　　穆清笑道：“夫君不是也有话要讲？不然夫君先请？” 　　她心里有事儿没盘算好，就想着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再者说，她夫君这么多天以来，从来没有主动同她说过什么事儿。既然是破天荒头一回，也的确让她产生了好奇，立刻就把这个先开口的权利送给了她夫君。 　　楚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道：“都是因我而起。” 　　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丢过来，穆清有些发懵，不过她很快也就明白，这说的应该还是她表妹阎红和柳风那件事。 　　她的八卦魂一下子就燃烧起来——还以为她夫君打死都不会八卦呢，没想到居然是要等到这种夜深人静、他们两口子单独躺床上聊天的时候才说啊。 　　穆清来了精神，借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三下两下就从她夫君口中套出了当时的情况。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那些人原本是冲着她夫君来的，那药一开始也是下给她夫君的，不过她夫君轻易识破了没上当而已。 　　但是没想到柳风和阎红误打误撞入了那些人的局，等她夫君发现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中招成事了。 　　他们选阎红下手的原因也很简单： 　　一来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又看着挺傻。二来她不是青楼里头的姑娘，处理起来更加干净利落。三来她跟穆清的夫君也算是“沾亲带故”，万一成事，比寻常姑娘更有杀伤力。 　　至于柳风则完全是自己作死，看着一个空的豪华包间没有人，但是有满桌酒菜就进去享受一番。 　　加料的好酒好菜一下肚，柳风整个人就晕了。谁料过了一会儿窗外还送进来一个被迷晕了的美人儿…… 　　他心里头更是乐开了花，看都没看清到底是谁就借着药劲儿就把事儿给办了。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十分阴毒，如果不是柳风正好也那里，遭殃的就是她夫君了。 　　虽然说这件事阎红是最大的受害人，但是显然，不幸中的万幸，当时的情况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穆清的夫君解决了那些人，察觉不对赶回来查看时，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 　　他把仍在发\浪的柳风从床上拖下来打了一顿，又找了人过来帮阎红收拾了一番，还用件干净披风将她裹上，这才一手拖了一个，从后门雇车赶回了穆家宅子。 　　然后，终于回过神来的阎红就爆发了。 　　事情的经过便就是如此，基本上已经完全补完了阎红说的那个版本里不合理的部分。 　　但这中间仍然还是有着这么多的巧合，很难不让人感觉这背后是有人在操纵。 　　而且这个人一定已经把他们几家人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想到穆家那几个商业对手是什么水准，穆清觉得都没有可能，而且他们都已经远离江南，跑到通州，没有必要再来玩儿这么一手“千里追杀”。 　　这些都排除了之后，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出自她夫君那边儿了。 　　毕竟这通州城是她夫君长大的地方，而出事的地方还好巧不巧的是青楼……她记得她夫君当时就说过他是在百香阁长大的。 　　百香阁不就是通州城最大的青楼。 　　再联想到之前的那些腥风血雨……穆清忽然就明白了，感情她夫君身后的这些麻烦事儿一直没过去啊。 　　也是最近的生活太顺风顺水，让她放松了警惕，把她夫君这边儿的事儿完全忽略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准备提前散伙了，这事儿她也不方便问。现下她夫君既然已经承认了，并且说已经处理好了，那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 　　她正想开口提一下“提前解除契约”的事儿，她夫君却忽然开口道： 　　“此事终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表妹。但事后也教训了那柳风一顿，兼之表妹也得偿所愿，真相夫人既已知晓，为长远计，便就暂且揭过不提罢。除此之外，我另有一事相求。” 　　她夫君向来很少说这么多话，没想到说了半天居然是有事儿要求她，真是难为他了。 　　穆清想着这个不觉就乐了，忍不住又皮了一下：“难得夫君开这个口，夫君请尽管说罢，只要我能办到，绝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什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楚钰差点儿被她这夸张的说法给逗笑了，继而正色道：“我想请夫人明日晨起陪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啊？很重要么？” 　　穆清有些好奇，她原本以为她夫君是那种独行侠来着，没想到也有关系不错的人？ 　　楚钰缓缓道：“很重要。是我的……嫡母。” 　　提到了“嫡母”这个词儿，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再睁开眼睛时，他总算是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冷静： 　　“嫡母同我关系一向不怎么亲近，但近日不知为何忽然注意到了我……听说咱们成了亲，便想着见一见你。” 　　“她明日要去京郊的法华寺进香，夫人能不能陪我去见一见她。” 　　骤然被她夫君郑重其事地提了这么一个要求，穆清有些发懵。 　　不过她想着他们这契约好歹也算是双方的，既然她夫君此前都那么配合她了，她配合人家一下，也是应该的。 　　故此她便也没有多言，直接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我还当是什么呢。没事儿，不就是去陪老太太进个香么？这个简单，夫君你放心，全包在我身上。” 　　见到她夫君还是一脸担忧的表情，穆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哎呀，夫君啊，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啦。看你这比人家嫡子都气质高华的样子，能做你嫡母的定然是很贵气的长辈。” 　　见到她夫君似乎不怎么想多提他的身世，穆清也不以为意，接着吹嘘道： 　　“不就是个身份贵重些的老太太么？夫君啊，不瞒你说，原先在江南的时候，各家的老太太、太太们，可不知道有多喜欢我呢。特别是老太太们，个个都夸我喜庆，最喜欢拉着我说话呢。” 　　这话倒不是假的。 　　因为穆清的确很有长辈缘，她天生一张笑脸，小时候白白嫩嫩跟小团子似的，没少被长辈们摩搓。 　　长大了之后，又加上个能言善道、见人先带三分笑的技能，基本上就是所向无敌了。 　　她夫君一个关系不怎么亲近的嫡母，就算不喜欢她，也绝对不能讨厌她。 　　而且，连嫡母都出来了，但生母却只字不提，穆清发觉，她夫君搞不好有什么惊天的身世。 　　但，这跟她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穆清打定了主意，等到帮她夫君应付了他这个挺在意的嫡母，就早点儿摊牌，放他自由。 　　作为契约对象来说，她们两个之间的牵扯已经有点儿太多了。她是生意人，一定要看准时机，及时出货上岸才行，免得夜长梦多。 　　两个人闲话了几句便就到了就寝的时间。 　　穆清心里一向不存事儿，到点儿就沉沉睡去。她夫君楚钰一向睡眠很浅，此刻心里有事，便就更加睡不着了。 　　那一位居然有这么大的能力，不但找到了他的下落，还查到了穆家人身上，是他也始料未及的事。 　　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只需要对付那两个兄弟就行。现在看来，他所以为的全貌恐怕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一切要从长计议才行了。 　　只是这么一来，就还是要拖她入水了…… 　　他看着身侧的“夫人”婴儿一般毫无防备的睡颜，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 　　是啊，能有多大的事儿呢？ 　　不过就是个身份贵重些的老太太罢了。 　　他选这条路不怎么好走，原本想着独自前行，但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一起走，那么他觉得，他夫人这般的女子，便很好。 　　他看着穆清的睡颜，居然渐渐也有了些睡意。朦胧睡去之时，那些永世难忘的血腥和哀嚎，痛苦和懊恼又借机卷土重来，将他淹没，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无边的悔恨和绝望中沉浮，无人能够信任，无人可以依靠，直到被人轻轻拍醒，才猛然从那可怕梦境中脱离。 　　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他夫人微笑的脸庞： 　　“夫君醒醒啊，做噩梦了么？没事啦，没事啦，只是梦而已，我在这儿呢，不用害怕。你看天都要亮了，咱们该起床准备出门了。” 　　楚钰看着她跟安慰小孩一样安抚自己，虽然觉得笨拙又好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安心了许多。 　　他看了眼窗外朦胧的天色，不知不觉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是啊，天快亮了，咱们也该准备出门了。” 　　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是那一位，也挑不出什么来罢。 　　楚钰垂下眼睫，细心地把他夫人凌乱的亵衣带子系好，这本是在白鹤书院同住时候常常做的事，不管是他还是穆清都已经习以为常。 　　两个人完全没想到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会是什么感想。 　　第一个中招的是冰棠，她今日轮值，故此一大早就端了一盆水来服侍穆清他们梳洗。 　　没想到一进门就见两个人坐在一处儿，头碰头系衣服带子…… 　　这画面对还没成亲的冰棠来说实在有些太过刺激，她登时就把盆子扔在了地上，捂着脸出去了。 　　屋外传来雪梨小声的责备声和冰棠委屈的解释声，穆清有些忍俊不禁，揣度着雪梨差不多要替了冰棠重新打水过来，她故意凑到她夫君耳旁吹了口气。 　　于是第二盆水也没了。 　　穆清在丫头们的惊呼和娇嗔中放声大笑，然后高高兴兴地起身，把内室留给她夫君，自己带着两个丫头到隔间去梳洗更衣，足足听了两个丫头抱怨打趣了她半个时辰，这才总算过了这个茬儿。 　　她跟她夫君两个人收拾妥当之后，就相携出门了。 　　因着她们一家来通州城只是为了陪小弟读书，穆家在京郊也有旧宅，在这通州城并不打算久住，故此在通州城临时置办的这个穆家宅院并不是很大。 　　按照穆清的观点，在口岸不错，房价不贵的地方，与其租赁房屋或是住在客栈，倒不如选个合适的宅子置办起来。维护打扫也花不了几个钱，不但方便往来，说不定还能增值…… 　　当然，这都是被她在现世里头做社畜每天想着怎么攒钱买房的时候闹的，但凡有钱，肯定要先买房，买铺子，这几乎已经成为她的执念了。 　　不过在现世的时候，她当然没有什么能力说买房子就买房子，说买铺子就买铺子——那可是有钱人的游戏。 　　但是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穆家本来就是富贵之家，在她爹、她大哥的手里更是发扬光大，再加上她这个勉强算是“金手指”的穿越闺女的加成，穆家现在到底有多少钱，连她都已经算不清楚了。 　　反正，当时来通州送她家小弟读书，她说不如还是在通州买个宅子，免得从京郊那边儿过来还是要车马劳顿三四十里地，她爹二话不说就拍板决定了。 　　有钱就是好啊。 　　从决定买房子到搬进来，不过就花了半日的时间，还买的是通州城里最好地界的宅子。 　　不过因为家里人口并不算太多，穆清还是提了一句宅子不要买太大。毕竟这在她看来，就是个投资房产，太大了恐怕不好出手。 　　她爹也完全照办，然后她大哥马上去执行，穆清一看这宅子不大不小，还带着一个挺好的小花园，当即表示喜欢，于是这个宅子就这么买下来了。 　　穆清作为家里的宠儿，选的院子挨着小花园，是风景最好的地方，离着柳风和阎红充作新房的客房并不是很远，就隔着小花园的假山和池塘遥遥相望。 　　她们这边儿起来的早，那边儿新婚的两个居然也早早就起来了。 　　两拨人马从小花园子中间穿过去到正房大厅，刚刚好就在月亮门儿前面碰上了。 　　穆清先看了看她表妹阎红，见到她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便就知道她对自己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如意郎君”很是满意了。 　　再一看那位新郎官儿柳公子，却险些吓了一大跳。 　　昨天看时，这柳公子只是有些受惊过度、还被打得有些鼻青脸肿，故此看着有些目光呆滞。 　　但今日再看，却见到他竟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目光阴沉如水，跟穆清他们冷冷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再不开口，不知道在暗暗想着什么。 　　想来是阎红心疼她这新夫君，弄了不少好药给他擦伤口，柳风脸上的伤今天看着已经淡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他对阎红也是淡淡的，虽然对她的亲昵并不抗拒，但是也并没有多热络。 　　穆清见此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希望她表妹真能降服住他吧。 　　偏偏阎红哪壶不开提哪壶，见到穆清跟她夫君相携而行，十分亲密，当即夸赞道：“表姊和姊夫果然都是才貌双全，真是一双璧人。” 　　穆清也只得客气笑道：“红表妹和妹夫也是珠联璧合，恩爱非常，我们自叹弗如。” 　　这基本上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而且面对着人家新婚夫妇自谦几句也是基本礼仪，但是偏偏就有实诚孩子当真了。 　　她家冰棠想是早间被穆清和她夫君秀恩爱的画面刺激到了，一听这话，居然有些替她跟她夫君打抱不平，当即喜滋滋地跟她一向看不对眼的“表小姐”炫耀起来： 　　“要不说表小姐眼光好呢，一眼就能看出我们家姑娘和姑爷感情好。我们姑爷对大姑娘那真是没得说，每日早起的时候，都要替她挽发系衣带呢。” 　　这话一说，穆清当即有些想要扶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本来是演戏的玩笑，居然还真的被当真了。 　　而且居然还拿出来炫耀……规矩之类暂且不提，穆清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看起来跟她夫君“合离”这条路估计走不通了。感情这么好，“合离”是没可能“合离”了，那不如还是试试“丧偶”？ 　　她歪着头看着她夫君，心里头盘算着这些有的没的，半点儿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但是落在旁人眼中，显然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雪梨照旧还是在小声责备冰棠“尽在那里浑说”、“半点儿规矩都没有”，但是看在阎红和柳风的眼中，就是一副主仆情深、夫妻恩爱的模样了。 　　阎红对穆清的东西向来只有羡慕的份儿，也是最早接受她跟她夫君这对“患难夫妻”的人。故此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甚至还忍不住憧憬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表姊和姊夫如此恩爱，那想必也很快就要有小外甥、外甥女儿们啦。到时候跟我们的孩子一起玩儿，就跟咱们小时候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她这么一说，穆清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她的小腹。站在她身边儿的柳风也在同时移动了目光。 　　只不过穆清看的是她表妹阎红的肚子，而柳风看的却是她。 　　说你老婆是不是有了你看我干什么？ 　　穆清正有些疑惑不解，柳风却已经冷冷开口道： 　　“才圆房而已，哪那么容易怀上。再说，如果是有缘，便就是嫁人生子，又能如何？夫妻再和美，福分不够，一方早死的不要太多。前朝又不是没有出过圣人娶了带孩子的寡妇的‘佳话’。” 　　他这话一说，阎红立刻就不依了：“相公你瞎说什么？我觉得我应该很快就能有了……表姊也是，以后我们一大家子人在一处儿，和和睦睦的，可别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听着怪吓人的。” 　　穆清看着阎红装作对一切一无所知，还在努力放低身段儿迎合柳风这个心上人的模样，不由得为她感到一阵悲哀。 　　不过事已至此，再多感叹都已无益。 　　她想了想，还是果断对今日的行程做了安排。 　　首先还是要先去正房拜见长辈。 　　表妹阎红新婚，她跟她夫君也算是新亲，虽然说位次很靠后，这新人茶还是得喝。 　　因着柳风无父无母，基本算是赘婿。再加上阎老爷气得险些中风，今日也操持不了什么，少不得由她爹娘出面主持大局了。 　　然后因为阎红很看重柳风，所以有些地方还是要给他些面子——之前穆清看着柳风的眼神儿感觉他有点儿不对，但是既然已经进了阎家的门儿，最多也就只能帮衬表妹一二了。 　　这事儿她爹她娘眼睛里也不揉沙子，还有她大哥穆海在。交给他们穆清很是放心。 　　而且，总感觉，她若是不在场，可能更方便他们行事。 　　故此，在象征性地喝了新人茶，封了新人红包之类简单仪式之后。穆清就跟她娘说了几句悄悄话，迅速寻了个借口脱身，就拉着她夫君登上了去法华寺的马车。 　　从始至终，她夫君都在一旁安静看着她，不管她做什么都陪着她，甚至还跟她打了几次配合。 　　穆清再次感叹她夫君真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合作伙伴，然后决定这次一定好好表现，“投桃报李”，帮她夫君应付完他那位难缠的嫡母，为这次合作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想来是她表现得太过高兴，她夫君几次看向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夫人何事如此高兴？” 　　穆清笑道：“自然是好事。” 　　她夫君静静看了她一眼，继而叹了口气道：“因为柳风跟表妹成了亲？” 　　穆清一下子就噎住了，暗道她这夫君也太过敏锐了吧，她这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看出来了？ 　　幸好是选择跟他合作，这要是作为他的对手，一定会很惨。 　　穆清正色看了她夫君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哎呀，夫君真是的。表妹嫁给了她的如意郎君这当然是件喜事……” 　　见到她夫君一言不发，只是那么静静看着她，穆清很快就泄气了，主动投降道： 　　“好吧，的确是有别的原因……这个我以后告诉你……不过夫君啊，你的嫡母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很厉害啊？” 　　穆清干脆利落地转换了话题，把话头转到了她夫君的嫡母头上，果然成功分散了她夫君的注意力。 　　“她的确很厉害。” 　　楚钰说了这么一句，便就陷入了沉思，他努力回忆自己跟这位贵人全部的交集，还是摸不清她这次这举动到底有何深意。 　　另一边儿，穆清见到她夫君又陷入了沉思，不由得也暗暗叹了口气。 　　看起来她夫君这位嫡母不是一般的厉害，若是不然她夫君也不会一提起这位嫡母就如此不对。 　　不过不管如何，还是去会会再说，再怎么厉害，也总不能把他们俩给当场吃掉吧。 　　两个人各怀心事，很快就到了法华寺。 　　法华寺占地不大，但胜在清幽僻静，又是在京城近郊，传闻中是京中达官显贵、甚至是皇亲国戚们最爱来的寺院。 　　穆清是第一次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但是她夫君却似乎很是熟悉，领着她一路朝着内院行进，轻车熟路地就把她带到了后山的佛堂。 　　数百年香火供奉出来的古寺果然不同凡响，特别是这种深深藏在后山里的佛堂，真的有种特别清幽之感。 　　穆清身处其中，耳边听着梵音阵阵，鼻端萦绕着檀香袅袅，恍惚间也有种“脱离尘世”、“心境空灵”的“入定”之感。 　　便就是在这样一种身心宁静的禅意状态之中，穆清终于见到了她夫君的嫡母。 　　这位贵夫人穿着极为简朴的衣服，但是通身的气派，便就是穆清见过的最富贵之家的老太太都比不过。 　　她静静坐在山间凉亭里，自树影婆娑之中，垂头看着穆清，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 　　穆清一看这架势，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放缓了呼吸——可能这位老太太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难搞。 　　但是来都来了，再难也还是得搞一搞。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她夫君握紧了她的手，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穆清会意，当即也对他露出了一个“不用担心”的微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回握了他的手一下，就跟他并肩朝着那位贵夫人走去。 　　学着她夫君的模样行礼过后，穆清被那贵夫人叫到身边儿问话。 　　这个时候，方才的那些锋芒就好似忽然消失了一般。她表现得就如同穆清平日里见过的那些普通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太太们一模一样。问的也都是些姓氏名谁、今年几岁，家住哪里，有些什么人的问题。 　　穆清表面上也十分自然，这夫人问什么她就说什么，看起来乖巧又嘴甜，但心里却一直绷着一根弦。 　　两个人几番简单谈话，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玄机。 　　寒暄过后，终于说到了正题。这夫人看着她，微微一笑： 　　“那阿清觉得，我们家老四怎样？” 第27章 027 问名 真是个好名字。 　　“老四？” 　　穆清有些愣怔, 继而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说她夫君。 　　老四……嫡母…… 　　看起来是个挺大的家族啊——果然是个有故事的少年。 　　穆清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不过她低估了这位夫人的敏锐度。她看着穆清, 笑得愈发雍容, 但是说话却是半点儿不含糊： 　　“怎么，老四什么都没同你说？” 　　楚钰坐在旁边儿, 闻言刚想站起身回话，却被穆清一伸手就给拉住了。 　　她一边儿握紧了楚钰的手, 一边儿微笑着回了话： 　　“母亲有此一问, 是对儿子与媳妇儿关切之意, 媳妇儿感激不尽。但母亲有所不知, 此事别有内情。” 　　那夫人仍是十分从容淡然，只微笑道：“哦？有何内情？愿闻其详。” 　　穆清心中暗暗叫苦, 面上却分毫不显，也微笑道： 　　“实不相瞒，媳妇儿这条命都是夫君救回来的, 为此夫君还受了伤……” 　　说到这里，穆清有意停顿了下, 本来想替她夫君卖个惨, 顺便看看这位夫人的反应。 　　但是奈何这夫人不但端坐在原处纹丝不动, 面上的表情也依然如故, 显然是对她夫君这个庶子受伤与否并不关心。 　　穆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之余, 也只得继续她的表演, 这一次就要煽情很多了： 　　“从那一日起，媳妇儿就发誓，今生只嫁夫君一个……夫君以前的事, 媳妇儿无缘参与，但是从今往后，媳妇儿一定竭尽所能让夫君幸福快乐。” 　　煽了半天情之后，见到这位夫人仍然没有什么反应，穆清也不气馁，继续总结陈词道： 　　“媳妇儿同夫君相识于为难之中，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佛家亦有云，放下，自在。随喜，功德。故此媳妇儿便也不问过往，只看将来。” 　　她说完，便也就不再开口，改为悄悄看了她夫君一眼——本来想要表现一点儿小女儿的娇羞的，但是没想到，她夫君也正在看她。 　　那目光之中是从未有过的深情与专注，让穆清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 　　于是，这原本计划中的她的独角戏就变成了对手戏。她一个人的娇羞凝望就变成了她跟她夫君两个人的深情相望。 　　被她夫君这种程度的美男这样深情凝视，即便是穆清也有点儿抵挡不住。 　　好在没过多久，那位夫人终于打断了这种愈发旖旎的气氛。 　　她笑着拍了拍手道：“行了，知道你们两个新婚燕尔，感情甚笃，要腻歪就回家去腻歪，就别在这儿眼馋我老婆子了。” 　　这话明显是话中有话，但穆清并不知道他们家族的内幕，也不好贸然开口，只微笑着做娇羞腼腆状，根本不接这夫人的话茬儿。 　　那夫人自己笑了两回，见到穆清如此表现，便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今天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也不留恋，看了看天色，便就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该回了。” 　　穆清连忙起身，作势要搀扶。但与此同时，这夫人身后侍立的那一大群丫头婆子们也集体拥上来，同样准备搀扶…… 　　场面一时就有些尴尬。 　　这夫人回头看了那领头的一个年长的婆子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对着穆清笑道： 　　“阿清，你别见怪，她们就是这样，寻常把我当成个残废一样，行动不叫我自己来……你可别多心，我不是说你。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看见你们这些花朵儿样的小姑娘就高兴。”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握住了穆清的手，由着她搀扶，缓缓从半山的凉亭中拾阶而下。 　　穆清原先经常随侍在母亲膝下，她怀着小弟的时候，便就是她随身照应，扶着母亲进出，陪着她说话解闷儿，故此对于如何稳妥又舒服地扶着人，很有经验。 　　那群丫头婆子也十分规矩，虽然那领头的面有担忧之色，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们，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逾矩上前。甚至连咳嗽都不闻一声儿，显见得是受过十分严格的训练。 　　看起来，她夫君家里似乎很有钱的样子。 　　但是她夫君本人却……穆清疯狂脑补了世家大族黑暗又狗血的爱恨情仇，忽然间有点儿同情起她夫君了。 　　家里那么富有，他却一个人在外漂流，不但在青楼妓馆长大，还失去了容身之所，颠沛流离、穷困潦倒，这嫡母原来对他都不管不问，忽然找上来，二话不说就要见他老婆…… 　　总感觉不是很对的亚子。 　　希望她夫君没事。 　　穆清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得，嘴上也没耽误跟她夫君嫡母的闲聊。 　　要说的客套话、家常话，其实之前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但是这位嫡母夫人却总是能够找到新的话题。 　　想来是方才穆清做最后的总结陈词时，随便胡诌了几个佛家句子，这夫人便就跟她谈了些佛法。 　　靠近了这位嫡母夫人之后，穆清早已经发现，她身上有种淡淡的檀香味，显见得是经常诵经礼佛的——这也是她方才灵机一动，胡诌了些佛家句子装点自己台词儿的原因。 　　不过没想到，当时以为是亮点，现在变成了盲点。虽然说她娘亲也信佛，但是也不过只限于初一十五到庙里给菩萨上个香，求个签儿、祈个福、还个愿什么的。 　　要说真的对佛法感兴趣，天天研究佛经佛理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她娘些许认识几个字儿，能够看得懂账本儿，已经算是她们江南富商太太圈儿里的佼佼者了。 　　要她去看什么佛家经典，那……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穆清倒是都能看明白，不过她懒得看。 　　她来自现世，按照老一辈人们的说法儿，属于无信仰的“垮掉”的一代，除了考试之前“临时抱佛脚”之外，跟佛祖并没有打过什么其他的交道。 　　当然简单点儿的佛家道理她还是懂一些的，毕竟每天喊着自己是“佛系咸鱼”并不是假的。 　　故此，刚开始，这位嫡母夫人说些简单的佛理，她还能接上话儿，但是到了后来，这夫人聊得兴起，说的愈发艰深，甚至连梵语原文都冒出来了，穆清就完全懵逼了。 　　不过她还是维持住了礼貌的微笑。 　　毕竟，佛家讲究“清静无为”，口若悬河是一种修行、拈花浅笑也是一种啊……只要脸皮够厚，尴尬就追不上我。 　　化身弥勒佛的穆清表示，听不懂什么的，这都不是事儿。 　　这嫡母夫人说了一通，发现穆清只在那里傻笑，瞬间就明白了。 　　她忍不住笑道：“唉，怪我，一高兴就说多了些，已经好多年，没有说的这么尽兴了。你这孩子，很不错，是个有佛缘的。” 　　穆清连忙道谢。 　　那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静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问她道： 　　“阿清既然出身自江南，那在家时，可有什么小名？” 　　穆清愣了愣，正想回话，冷不丁她夫君忽然低声道：“妙娘。” 　　这一下，不只他嫡母，便就是穆清也有些诧异。 　　穆清在嫡母夫人的右手边儿搀扶，她夫君就在他嫡母的左后方随侍护卫。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跟着那一大群丫头婆子，另有几个丫头婆子在前面开路，浩浩荡荡十几二十号人，俱都十分安静。 　　故此，穆清她夫君这一声儿虽然不大，却分外清晰。 　　基本上前后左右都听见了，特别是穆清和他嫡母夫人，听得最为清楚。 　　他嫡母当时就笑了：“哎哟，可以啊，咱们老四，也知道心疼人了。我还道，你真个儿冷清冷面，准备自个儿一个人浪迹江湖了。” 　　穆清垂了头，感觉脸颊有点儿发烫——这男人太可怕了，统共在家呆了多长时间，居然就记住了她的小名儿，那可是家里人才会叫的啊…… 　　她正在脸红走神儿，冷不丁手忽然被嫡母夫人给握住了。 　　她微微吃痛，转头看时，却见到这位嫡母夫人死死看着她，眼中居然泛起了些许泪光： 　　“妙娘，妙娘么？真是个好名字。妙有则一毫不立，真空则因果历然。注1”她喃喃说了句佛理，然后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 　　穆清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只是见她忽然悲戚，也有些心有戚戚然。 　　她平生最见不得跟她娘年纪仿佛的夫人太太们难过，故此下意识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又开始说笑话逗她们开心： 　　“母亲谬赞了。媳妇儿的爹娘俱都是江南商户出身，识不得几个字，可没您这么多道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摇着头叹息，十分声情并茂： 　　“这妙字，乃是因为媳妇儿满月时，家里忽然来了只浑身雪白如同团子般的猫儿——它朝着媳妇儿‘喵’了一声，媳妇儿就被引得眼珠子追着它看，然后，媳妇儿的娘便说，这闺女怕不是猫变得，小名儿就叫妙娘罢。” 　　她这话一说，那嫡母夫人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再睁开眼睛时，那悲伤之意便消失殆尽。她一边儿笑，一边儿拍着穆清的手，喘着气儿道：“哎哟，你这丫头，真是太招人疼了……以后，若是老四欺负你，你便来寻母亲，母亲便就是不认他这儿子，也要认你这个媳妇儿。” 　　这话说的似乎很是漫不经心，但细品却又别有深意。 　　穆清也不多言，面上还是带着笑意，点头应了。 　　然后这漫长的山路，也总算走到了尽头。 　　嫡母夫人示意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上前，意思是就送到这里了。 　　穆清跟她夫君站在半山腰，目送着一顶华丽小轿子抬着夫人下山，内心久久没有恢复平静。 　　直到人影都见不到了，穆清才松了口气，正想着跟她夫君“诉诉苦”，却不料手忽然被拉住了。 　　抬头便见到她夫君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他微微低垂的眉眼。 　　他便这么静静看着她，低声说了句：“今日多谢你了，妙娘。” 第28章 028 归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骤然被她夫君如此主动又如此亲密地接触, 还被郑重其事地道谢，穆清有点儿发懵，继而就有些尴尬： 　　“夫君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啊。” 　　她本意是想表达按照之前他们俩签订的契约, 这也算是她的分内之事。 　　既然是做生意, 那肯定就是要讲究公平公正。 　　考虑到之前她夫君为了配合她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非常成功地将她从差点儿嫁给柳风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那她为他做这么点儿事儿，本来也算不得什么。 　　当然, 她夫君这位嫡母夫人, 实在是有点儿太过难以应付就是了。 　　不过, 看这位夫人排场这么大的样子, 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门了。 　　这就很好。 　　毕竟，按照惯例, 排场越大的太太夫人们，规矩越多。 　　出门礼佛这种事儿，便就是她娘这种寻常富商家的夫人, 一季里头最多也不过去一两回，平时就是在家里的小佛堂敬个香就完了。 　　若是像这位夫人这种派头, 家里恐怕不止是普通的富贵之家, 只怕最少也是个京中权贵。那么家里头的规矩和限制肯定更多, 大约一年半载都不会来一次的。 　　说不定下次这位嫡母夫人再要出来, 她跟她夫君的契约都要到期了——若是已经“合离”, 那当然就不用再应付他这位嫡母了。 　　毕竟, 这可真是太费神了。 　　能不能过关全靠运气, 真的不想再来一回了。 　　她自觉表达得很清楚，但是看到她夫君愈发感动的模样，她感觉他可能有些会错意了。 　　不过, 难得见到她夫君这种冷面美男露出这么感动的表情，穆清也没好当场拆穿，只客套地笑了笑，就准备将此事揭过了。 　　不想她不以为意，她夫君却好似并不想将这事儿轻松放过。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道：“若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穆清愣了愣，还是很快会意——跟她夫君相处日久，她也越来越能快速听懂他这种“言简意赅”、“忽如其来”的只言片语了。 　　这一句，毫无疑问说的就是之前他那位嫡母夫人说的他那些“过去的事”了。 　　可以想象那必定是个漫长又曲折的故事。 　　其实要说穆清一点儿都不好奇，那也是假的。 　　不过她还是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为了满足些许的好奇心，就要卷入到这个男人过往甚至以后漫长的人生之中，是不是值得呢？ 　　这个答案，在她现在看来，是连思考都不用的。 　　不过，她夫君现在已经这么认真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她本能地感觉，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这么直白地拒绝。 　　虽然说，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她却还是感觉有些看不透她夫君——对于这种看不透的局，她一般会选择规避风险。 　　当然，一个不好，就可能会狠狠伤害对方的感情……若是对方刚好是个偏执霸总之类的，那也会很麻烦的。 　　故此，如何委婉地掌控场面，是一门儿精妙的技术。 　　好在对此她也算是有些经验。 　　对她夫君这种聪明人来说，其实并不需要很多技巧，只要稍微委婉一点儿，他就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穆清微笑着，不答反问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夫君两个问题。” 　　她夫君微微一怔，继而道：“但问无妨。” 　　穆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夫君是否有信心将过往的旧事都解决好？” 　　她夫君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穆清笑道：“如此甚好。接下来第二个问题是：夫君日后可还会遇到如同稻花村那次那般危险之事？” 　　这一次她夫君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会。” 　　穆清笑了，悠然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纠结于过去之事。只要日后一切顺遂，便不就好了。” 　　反正，最迟还有几个月，契约就要到期了，若是你想更快点儿也可以……不想的话，我也会坚持到期满的。 　　这些心里话，穆清当然没有明说。不过她刚刚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鸡汤套话虽然好听，可是有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而一旦话说到这里，似乎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穆清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夫君不但没有再回话，却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沉思什么。 　　眼看着这事儿似乎有点儿没完没了的趋势，穆清只得轻咳了一声道： 　　“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再站在这儿吹冷风，可就赶不上回家吃饭了。” 　　她夫君闻言，倒是终于放开了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拉着她朝着山下走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在车里相对而坐，左右无人，气氛沉默而尴尬。 　　就在穆清以为自己要被闷死的时候，她夫君终于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问了句： 　　“所以，方才那一席话，全都是为了哄骗母亲所言？” 　　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白，穆清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努力挽救了一下：“也不全是，还是有一句是真的。” 　　“哪一句？” 　　“我满月的时候，真的有只白猫来着……” 　　穆清弱弱地说了这么一句，本以为她夫君会十分生气，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居然笑了： 　　“原来如此。” 　　不对，怎么夫君你是这个反应？ 　　不应该很生气的吗？ 　　穆清再次懵了，但是她夫君自此之后便就不再说话，只是穆清没来由地感觉脊背有些发凉，有种被什么大型野兽盯上的感觉。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穆家宅子，外表看起来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穆清心中总有些忐忑。 　　总感觉，她夫君似乎很难过很生气的样子，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她也的确不知道要同他说什么。 　　这种时候，似乎不管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她原本想着到家之后再好言商量，要不就干脆把之前两个人签订的契约翻出来，跟他说清楚，直接解约算了。 　　奈何她一到家，就被她娘跟她表妹给团团围住了。 　　她夫君也被她小弟拉走，看方向是又去书房研究学术问题了。 　　她有些无奈，只得跟着她娘和她表妹往后院儿走。 　　因为昨夜这婚事办的很是简单仓促，加上姑爷柳风算是孤身一人，故此虽然才是新婚次日，她表妹阎红的活动其实并不多。 　　但是她没想到，距离飞快结婚之后，她表妹居然如此神速地又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决定。 　　“表姊，快来帮我看看，这几幅图，哪个好看？” 　　因着是新婚，阎红还穿着一身儿红，更是衬托的一张小脸儿十分红润、喜气盈盈、很有种容光焕发的意思。 　　她笑的一脸灿烂，伸手招呼着穆清，有些像是要“献宝”一样把桌子上的东西展开让穆清看。 　　穆清答应着走过去看时，却见是几幅宅院的图画。 　　这是，要买房子？ 　　她有些愣怔，却听得她娘道：“是啊妙娘，快帮你表妹看看，哪个宅子好，这些都是咱们这儿附近卖不错的宅子，你的眼光一向很好，快帮她选一处儿。” 　　穆清十分诧异：“怎么表妹要买新宅子？” 　　阎红笑道：“正是。我家相公既然还要在白鹤书院苦读两年，那我自然要留下来陪他了——总是借住在姨妈和表姊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想着这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买个宅子，离着姨妈和表姊这儿又不远，走动也方便。” 　　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居然很有条理，跟过去那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完全不同，像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一样，让穆清很有些刮目相看。 　　故此她也很给面子地认真在那一堆里面挑选了一下，找了两三个位置和户型不错的让她表妹自己做最后的选择——最后果然见到她选了一个距离白鹤书院最近的。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穆清叹息了一声，也不多言，又稍坐了一下就到了用膳的时间了。 　　席间，见她夫君表现跟之前并无不同，穆清渐渐也放下了心。 　　虽然说，方才因为她“演技太好”，大家有那么一点儿小误会，但是好在她夫君一向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总是知道，怎么做才是明智的选择。 　　认真履行合约，到期拿钱走人它不想吗？ 　　谈什么感情呢，费钱…… 　　穆清一向十分想得开，确认过无事发生后，便轻轻松松将此事抛在脑后。因着是阖家共聚，席间她便也见到了新晋表妹夫柳风。 　　让她感觉十分诧异的是，这位妹夫看着也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短短半日没见，他似乎又变了一个人。不但没有半点儿此前那种阴郁的模样，还反倒恢复了先前在穆家寄宿时候的志得意满、谈笑风生。 　　好像昨晚那个鼻青脸肿、目光呆滞的人，并不是他，今天这个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穆清忍不住暗自感叹，果然不愧是这个世界选定的龙傲天男主，这种不管遭遇什么变故都能马上原地满血复活的能力，真是让人佩服。 　　因着不管是穆清她夫君还是柳风都看着挺正常，加上好歹也是刚刚办了喜事儿，故此这一顿饭吃的很是其乐融融。 　　不过，穆清却发现，席间少了个人——她那位阎家姨夫不见了。 　　见她有些不解，她娘在她耳边小声儿告诉了她真相：“你姨夫气的不行，今儿一大早就走了，临走前给你表妹扔下了一千两银票……” 　　穆清当时就懂了。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表妹有钱买房子了。 　　不过，只用一千两银票就想把她表妹打发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姨妈当年可是陪嫁了不少到阎家。虽然说姨妈去的早，但是这些东西，可一早都是她娘帮着她表妹打理的——就算阎家那位王氏继夫人想要伸手，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柳风的态度忽然发生了转变。 　　反正都是娶个富商之女，为了积累原始资金，那么不管是娶她，还是娶她表妹，都没有多大区别。 　　反正，都比他有钱。 　　都能帮他迅速起飞。 　　那么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因着次日还要去书院上早课，吃过了午饭，又陪着她爹她娘闲聊了片刻之后，穆清便跟她夫君还有她小弟一起踏上了归途。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柳风也跟着一起来了。 　　想不到他居然连新婚燕尔都不多休息几日，看起来这靠读书改变的热情是很高了。 　　四个人分坐两辆车，穆清借机跟她小弟坐了一车，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这种欢乐平静的时光，等到了白鹤书院的门口就没法再继续了。按着书院的规矩，他们几个人隔着一条街口，便都要下车步行。 　　穆清下了车，正想把自己和小弟的包袱拎下来，冷不丁她夫君一伸手就把两个包袱一起拎走了。 　　他人高腿长，几步过去就把穆清拉了很远，穆清小弟早就成了她夫君的忠实粉丝，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夫君后面跑。一边儿跑，一边儿还要回头招手，催她快点儿。 　　穆清无奈地抬脚跟上，柳风倒是一反常态，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十分高冷地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穆清也不以为意，自己慢悠悠走在最后，半点儿都不着急。 　　奈何还没等她走进门口儿，便就见到秦芩从里头匆匆奔出。 　　一见她回来，立刻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拉住她，悄声道：“清姊你可回来了。大事不好，我爹说，现在，立刻，就要见你。” 第29章 029 山长 个糟老头子，实在是坏的…… 　　穆清听到这话, 当即也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虽然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早，但是, 既然也玩儿“女扮男装”混在白鹿书院, 而且还跟秦芩妹子混成了闺蜜，那被山长传唤是迟早的事儿。 　　去就去呗, 反正她也正想着去会会这位老先生的，早死早超生。 　　穆清深吸了口气, 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秦芩的手臂, 示意她不必惊慌, 就立刻请她带路, 一道儿往山长的院落走去。 　　秦芩被她安抚了一下，稍微冷静了一点儿。但是随着离着她爹的院子越来越近, 她还是越来越担忧起来。 　　故此她开始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对穆清说着她爹的性格喜好，搞得穆清最后一点儿紧张也很快消失殆尽了。 　　她看着愈发焦虑的秦芩, 终于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阿芩，你如此紧张, 感觉不是要带我去见老山长, 倒像是要带我去见‘老泰山’了。” 　　秦芩原本十分紧张, 骤然被穆清开了这么个玩笑, 愣怔了片刻之后, 脸色微红, 娇嗔道：“清姊又再拿我取笑儿了。” 　　穆清笑道：“若非如此, 阿芩便要把自己给急出火儿来了。” 　　秦芩被她说得愈发笑个不停，两个人说笑了几句，秦山长的院落便已经到了。 　　因着秦山长算是个极其文雅风流的老夫子, 他的院落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 　　不算太小的院子里，遍布着松竹兰梅，小桥流水，蔬菜瓜果，十分雅致之余，又带了几分乡土气息。 　　很明显，是个“采菊东篱下”与“稻花香里说丰年”兼备的隐逸之士。 　　大雅大俗都能玩儿，看起来是个见过世面、有自己想法的大佬，也就是说，肯定是十分不好应付。 　　穆清暗暗叹了口气，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来一场正面“交锋”。 　　秦芩看了她一眼，似乎也被她淡定的表情安抚到，故此也十分自然地站在屋门口“通报”道： 　　“阿爹，清……穆公子到了。” 　　安静了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进来吧。” 　　于是，穆清跟秦芩一起走进了那间主屋，距离上个月入学在书院门口的惊鸿一瞥之后，再次近距离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秦老山长。 　　他看着依然很是仙风道骨，穿着一身家常直綴，正在窗前提笔作画。 　　穆清跟着秦芩慢慢走近看时，见到他画的居然是…… 　　两只鸡。 　　而且是两只母鸡。 　　其中一只毛色鲜亮，正在地上悠闲地梳理羽毛。 　　另一只毛色驳杂的，却飞在树枝上做引吭高歌状，似乎在打鸣儿…… 　　平心而论，这两只鸡画的十分活灵活现，可以看出这位秦山长具有良好的绘画才能。 　　虽然是随手所作，但不管技巧还是构图，都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完全可以作为名家名作，拿出去卖个大价钱。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这其中的讽刺之意。 　　母鸡司晨——这不就是在嘲讽她跟秦芩“女扮男装”嘛。 　　她这个外人也就算了，秦芩可是他亲生女儿，不要以为把羽毛画的好看点儿就不是鸡了…… 　　被封建礼教约束得连自己亲生女儿都骂，个糟老头子，实在是坏的很。 　　连穆清都能看出来这画的意思，聪明如秦芩又怎么看不出来。 　　而且正所谓“父女天\性”，秦芩从小就是她爹一手带大的，对他的脾气秉性最为了解，想来平时也没少被她爹这种思想荼毒，故此一见到这画儿，就气得红了眼圈儿，连话都不想说了。 　　见到这么好的妹子都快哭了，穆清一下子就有了些火气。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儿不能来硬的——老夫子嘛，特别是文化水平越高的老夫子，本身都是十分傲气的，并且十分有骨气。 　　只要是他们认定的事儿，就算你把他的头给砍下来，他都不会屈服。 　　故此，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智取。 　　但到底要怎么智取呢？ 　　这就要发挥她“优秀”的绘画才能了。 　　她左右一看，见到旁边儿一张小几案上也放着纸笔，心中当下就有了主意。 　　恭恭敬敬地对着那位还在细致修饰母鸡线条的秦老山长行了礼，道了句“叨扰”之后，她也不管他那种爱理不理、故作高深的反应，转过身就走到那张小几案旁边儿，铺开了一张宣纸，提起了毛笔。 　　秦芩本来又生气又尴尬，还夹杂着深深的愧疚和难过——毕竟是她把穆清带过来的，但是没想到，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她爹用一幅画儿把她们俩都给骂了。 　　说实话，她爹这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识字是为了更好地服侍夫婿”、“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等等的想法儿，她几乎是从小听到大的，就算是被讽刺几句，乃至被暗指“母鸡司晨”也不值什么。 　　毕竟，他是自己的父亲，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出于这么多年的父女情谊，她都不可能多说什么。 　　可是，现在，居然连穆清都被一起骂了。 　　虽然说，她跟穆清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她心里却已经把穆清这个和她年纪仿佛的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好友、姐妹。 　　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轮到穆清的时候，她却一点儿委屈都舍不得让穆清受的，何况是来自自己父亲的讽刺。 　　秦芩难过得几乎当场死去，一时恨父亲“冥顽不灵”，一时悔自己不该把穆清牵连进来。 　　正在悲愤绝望之际，却见穆清恭恭敬敬地跟她爹施了礼之后，就去了旁边的小书案。 　　看样子也是要提笔作画？ 　　她当即就来了精神，悄悄擦了擦眼睛，也跟过去看穆清要画什么。 　　穆清虽然也知道秦芩跟了过来，但是却根本无暇管她——因着此时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中的画笔之上。 　　要如何能够用一幅画儿漂亮地反击秦老山长的“两只母鸡图”呢？ 　　她凝神静思了片刻，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看来，只能用“那个”了。 　　说时迟、那时快，穆清手起笔落，几团墨迹便就出现在了雪白的宣纸之上。 　　她在上面涂涂画画、勾勾抹抹，片刻之后，便即大功告成。 　　秦芩一直在旁边儿屏息观看，见到穆清搁笔，这才小声喘了口气，低声惊呼道： 　　“这……这是？” 　　“两只……兔子？” 　　见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旁边儿有人忍不住接口，说出了答案。 　　现下这房中一共只有三个人，穆清还处于“激\情作画”之后的“贤\者\时间”之中不会贸然开口。 　　秦芩妹子已经沉浸在“清姊画的这到底是个啥”的迷惑里开不了口，那么现在开口的这个，毫无疑问就是秦老山长本人了。 　　看起来穆清刚刚的演技十分到位，那种淡然从容的表现，给了他老人家一种“说不定是个高手”的错觉。 　　所以他老人家没端多久老夫子的架子，就忍不住也搁下笔，悄悄跟着他闺女一起过来围观了。 　　但是让他老人家万万没想到的是，穆清这种看着很高手的架势之下，居然画出了这么两团儿玩意儿。 　　他纳罕之余，听见他闺女迟疑语塞，也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过语气里也满是不确定。 　　因为，这两团花里胡哨、歪歪扭扭、带了几分稚气的墨团儿，即便是在他这种丹青高手看来，也实在是有几分难以辨认。 　　不要说他们了，就算穆清本人，看着这两团东西，也有些微微的汗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果然，画画课这种大家闺秀的基本课程，她不该逃掉的。 　　现在好了，到了要用的时候，就只能画成这样了。 　　可以说，画得实在是垃圾。 　　但是，即便如此，穆清却丝毫没有怯场，还是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 　　见她如此淡然，秦老山长也有点儿摸不着深浅，当即捻須将那幅画儿又看了地问一遍，这才满是疑惑道：“可有何讲究？” 　　穆清抬起头，缓缓吟诵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注1” 　　这句子刚一吟诵完，秦老山长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看了看那两团儿墨迹，又看了看穆清，脸上神色变幻数次，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有几分勉强的微笑： 　　“我还道是何人物居然都能惊动京里头那位贵人……看来你这丫头，倒也的确有几分意思。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跟芩儿做个伴罢。” 　　他这话一说，不只穆清有些发懵，便就是秦芩也有点儿搞不清状况。 　　她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拉住了穆清的手，然后才看着她爹的表情，喃喃问道： 　　“爹爹你此话可是当真？我以后，真的能跟清姊一道儿，去书院读书了？” 　　秦老山长冷哼了一声道：“去什么书院、读什么书？你这几日还没胡闹够？原本只说让你见识一下，玩耍两日，倒还真是当个正经事儿了……” 　　他说的很是不屑，秦芩有些委屈，正待分辨几声，却又被他打断： 　　“你若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把《金刚经》、《女则》多抄几份儿。上回你写的那些送到法华寺还愿，宫里头贵人见了，说喜欢你的字儿，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你便就再写几本儿，过几日，我亲自送去。” 　　他絮絮说了许多，秦芩虽然有些委屈和不情愿，但也不敢反驳，只红着眼圈儿垂头听着他说。 　　但是穆清却懒得管这么多，她瞅准了老爷子说话的间隙，十分自然地插话道： 　　“那不知山长此前同阿芩打赌的事儿，又要如何算？” 第30章 030 礼物 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穆清这句话一问出来, 秦老山长立刻就有些语塞。 　　他捻着胡须干咳了一声，似乎还想着找些理由来搪塞一下，但是穆清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故意叹息了一声道：“难道说, 连山长您这样的鸿儒泰斗, 也会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不成？” 　　秦老山长当即辩白道：“这自然是不能。” 　　穆清笑道：“学生就知道，山长必定跟那些寻常的酸腐老学究不同, 最是开明豁达，一定不会不敢应约, 生怕输不起, 或是输了不认账的。” 　　秦老山长冷哼了一声道：“这是自然。” 　　继而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 傲然道：“老夫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们这些小娃娃, 总之，一年后若是那两个小子里头没有人能中举, 阿芩你就要乖乖听从爹的安排，进宫小选。” 　　骤然被点名的秦芩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爹这是又同意她去读书了。 　　而且之前的赌约似乎还是可以继续的样子, 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啊。 　　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穆清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才赶紧点头道：“是, 女儿知道了 。” 　　穆清也立刻做肃然起敬状, 正色道：“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秦老山长, 言出必行, 令人敬服。难怪能创办出白鹤书院这种天下学子俱都心向往之的著名学府。” 　　被穆清一通忽悠之后, 秦老山长的自尊心和荣誉感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特别是最后这句, 简直拍到了最妥帖的地方——他一生跌宕起伏，人到暮年，可以说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 就是创办了这间书院。 　　穆清别的不说，只将这书院一顿猛夸，他自然就有些熏熏然，以致于根本就没注意到穆清其实只是在套路他。 　　等到他反应过来好似哪里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把年纪、还是有头有脸的长辈，那肯定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即便是他心中再怎么懊恼，也不可能拉下脸面当场“出尔反尔”。 　　他又忍不住捻起了自己那几根胡须，感觉今天不过只是跟这小丫头见了一面，居然就损失了好几根胡须——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了。可说是实在是非常亏本。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虽然看着一脸喜庆，但古古怪怪、心眼儿真多——果然有些不同寻常，难怪宫里头那位贵人专门派人传了话儿来，要他多注意一番，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些什么想法。 　　想到宫里头的局势，秦老山长有些了然，想必是那位贵人终于打算给几位到了年纪的皇子选人了。 　　这丫头虽然是商户之女，但是模样性情都还不错，做个正室虽然尚有不足，但是做个侧室是足够了。 　　也不知道哪位皇子会有这个福分了。 　　莫非就是跟她同住一室的那位？ 　　秦老山长一边儿打量着穆清，一边儿想着这些事儿，却发现越想越觉得跟自己心中所愿之事偏差越大。 　　加上方才被穆清一顿套路，此刻渐渐回过神来，不免愈发烦躁。也不想再看到穆清在她面前碍眼，当即挥了挥手道： 　　“巧言令色。退下罢，明日起，去跟着先生们好好读书，修身养性。” 　　啥？ 　　这是说，她们居然也能去跟其他同学一起上课了？ 　　老爷子您怕不是被气昏头了吧，这不但没能扳回一局，还有点儿“买一送一”的意思了。 　　真是谢谢了您呐。 　　穆清心中暗暗想笑，但是面上却做出十分严肃走心的模样，连连点头称是，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圆满解决了。 　　既然秦老山长已经发话赶人了，那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两个姑娘于是十分礼貌地跟秦老山长告退，相携着出了院门儿。 　　走出了几步之后，秦芩就跟解除了什么束缚一样，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穆清道： 　　“清姊你真是太厉害了。我长了这么大，从未见过爹爹被人几句话就说到哑口无言的程度呢。” 　　穆清苦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就是山长心中紧张你这个掌上明珠，故此才给我个面子罢了。” 　　秦芩闻言，笑容略有些凝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似乎是并不相信穆清的话。 　　穆清对此也并不以为意，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对父女，看似相依为命，但是其实未尝不是互相不懂对方的心。 　　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日子还长，慢慢来就是。 　　总之，既然柳风已经娶了她表妹，那么秦芩肯定就安全了——原著里头她就并不想要做二房，后来还是靠着原著里头的原配夫人穆清的努力才勉强同意的。 　　现在穆清是没可能帮柳风这个忙的。 　　而她的表妹，更加没有这个可能。 　　那么，如果顺便能够在这一年里在书院里给秦芩妹子找个志同道合的如意郎君，不就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白鹤书院，这就相当于当代清北啊。 　　在这所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精英学子的著名学府里，可以选择的范围就广了许多——面对一片蓊蓊郁郁的森林，谁还会看得上柳风那么一棵已经有主的歪脖子树呢。 　　至于秦老山长所谓的“如意郎君”，穆清感觉，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看的顺眼的女婿人选，想来跟他自己也差不多吧。 　　即便是个深情的人设，也肯定是个迂腐的书呆子——并且很有可能是那种十分传统的对女子诸多要求的男人，那秦芩妹子的婚姻生活…… 　　可能是因为终于甩掉了柳风这个包袱，穆清感觉浑身一派轻松，也就难免有了多余的精力来考虑其他的事儿。 　　加上秦芩妹子实在是很得她心意——好吧，人美又单纯的妹子，果然就有点儿忍不住母爱泛滥了些。又不费多少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穆清用从秦老山长的小院子到自己的“学生”宿舍的距离，做出了这个决定，然后挥别了兴高采烈、对此一无所知的秦芩妹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由于今天是“返校日”，其他院子也陆续有学生们回来，故此整个书院还是有些嘈杂的。 　　但是由于秦芩妹子当时与穆清十分投契，故此专门选了一个离着她最近的院落。 　　也就是说，是最僻静的那一个区域了。 　　她跟秦芩妹子一路从秦山长的院子走回来，需要横穿整个学院，正好是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走到最安静的地方。 　　她们两个人的容貌身姿俱都十分出众，照旧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不过她们两个人只顾着自己低声说笑，根本对这些目光毫无察觉。 　　故此也就根本没有发现，在这些大部分都是倾慕欣赏的目光之中，夹杂着一道分外恶毒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纠缠过来，但是却赶在她们注意到之前，又悄悄隐匿了。 　　秦芩心思单纯，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东西。穆清倒是有所察觉，但是等到她不动声色地转头查看时，却只是见到一片片惨烈青少年们或羞怯或热烈的目光。 　　她心中狐疑，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头绪，便暂时也没有深究，拉着秦芩就回了各自的小院儿。 　　回到了院子，看到了自己那房间的门之后，穆清才发现，房门是开着的。 　　也就是说，里头已经有人了。 　　至于这人是谁，那不用问，肯定就是她夫君了。 　　原本两个人一直相处的挺融洽的，但是经过之前那么一番疑似“表白”和“拒绝表白”的乌龙之后，在这种时候，穆清忽然感觉，再见到她夫君的话，会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尴尬。 　　但是除了秦芩妹子，整个白鹤书院都是两个人一间房的。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再说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就尴尬也不好，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房，里面已经燃上了一种极其淡雅的熏香。 　　之前，穆清曾问过她夫君，他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清香到底是什么。 　　他愣怔了片刻，直言自己并没有熏香的习惯。 　　虽然一起同住，但是穆清也并没有再闻到过那种香气，只能归集为当时他在野外到处乱跑，说不定是哪里沾染的花草香气。 　　好在，她有个堪比狗狗的灵敏鼻子，加上最近没有什么事儿，倒是按照这香气大致配出了几种香料。 　　她家里经营了香料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从她爷爷那辈儿就开始了，也算是家学渊源。 　　她自己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要折腾点儿香料配方。在这书院读书的一个月里，她每天被早课和各种自修搞得焦头烂额。反倒非要忙里偷闲，研究起调香来。 　　这新出来的几种香，虽然因着穆家在通州城的铺子还没布置妥当，暂时没有上市，但是穆清也做出了些成品在她跟她夫君这个房里熏上了。 　　这十来种香里头，只有这一种跟初见当时她夫君身上的味道最为接近，故此穆清就专门留了下来，每日熏着，她夫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反对。 　　不过像这种主动熏香的行为，却是一次都没有的。 　　事出反常必为妖，白天明明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儿，他居然还主动熏香——这很不对啊。 　　穆清心中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进门去，却见到她夫君正端坐在窗前读书。 　　见她进来，也不多言，只淡淡说了句“回来了”，便就继续读书。 　　这种客套而冷淡的模样，没来由地让穆清有些难受。 　　不过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打了个哈哈，悄悄地溜进去，准备明天的功课。 　　原本他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便就是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但是今天，同样什么都不说，就感觉气氛尴尬得让穆清想要用脚抠地…… 　　佯装镇定，实际坐立不安，相对无言，半个时辰之后，穆清终于受不了了。 　　她正想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打破僵局，恰好摸到了袖子里头的一个荷包。 　　想到里头装着什么东西之后，她马上福至心灵。当即站起身，将那东西掏出来，献宝一样凑到她夫君身边儿道： 　　“夫君，夫君，你快看看，这东西好不好？” 　　她夫君原本还端着那副一脸淡然，爱理不理的模样。但穆清发挥自己“百折不挠”的精神，将那东西直接塞进了他手里，非逼着他不得不看。 　　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 　　不料只看了一眼，就当场愣住了。 　　穆清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感动了，当即故作不经意地道： 　　“昨日逛街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虽然说可能比不上夫君你那块玉质好，但姑且也是个有些年份的东西……就是穗子有些旧了，我这里还带回来几个穗子，夫君你看看，可有哪个喜欢的……” 　　她话没说完，却忽然被她夫君捏住了手。 　　他用的力气极大，让穆清当场痛得几乎飙泪。 　　她龇牙咧嘴地正想要表达“好痛快放手”的心声，但她夫君却抢先开口，冷声道：“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31章 031 眼泪 原来她也会流眼泪。 　　031 　　穆清一直知道她夫君的手劲儿挺大的, 之前偶尔也会被他忽然间的“握手”搞得小手一疼，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没有最痛只有更痛”。这次她夫君想来是情绪过于激动，根本无暇控制力度, 差点儿直接把她的手腕儿捏碎。 　　眼看着靠言语提醒已经没用, 穆清当场使用了绝招。 　　她直接哭了。 　　其实她从小到大，包括上辈子在内, 都很少因为自己的事儿哭泣。 　　因为哭了也没有人会在意，除了让自己感觉更凄惨一些, 并不会有什么用处。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她的泪腺其实挺发达来着, 经常被电影电视、甚至小说漫画里头那些感人的情节感动到流泪。 　　只不过是强撑着不肯哭而已。 　　故此, 这一次她终于为了自己哭泣, 居然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主要是，她的手腕儿被她夫君那钳子般的手指捏住, 真的挺疼的。 　　只要不努力控制、勉强自己不哭泣，生理性的泪水就很自然地流了下来。 　　于是没过多久，她便发现, 她这位原本一脸焦躁紧张、急着问她问题的夫君，忽然就傻了。 　　她的手腕儿也终于恢复了自由。 　　她一边儿轻轻揉着手腕儿, 一边儿继续任凭自己的眼泪默默流淌, 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也不免暗自感叹： 　　果然, 不管什么样的男人, 对女人的眼泪都是没有办法的。 　　就算是她夫君这样的男人, 面对着她这样的女人正在流眼泪的时候也是一样束手无策。 　　看着她夫君破天荒露出一种愧疚懊恼、夹杂着局促不安的别扭神情, 穆清心中暗暗觉得好笑，感觉手腕儿的那点儿疼痛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这里倒是松快了不少，她夫君那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楚钰看着他这个总是眼角含笑的夫人, 在他面前红了眼圈儿、流下了泪水，整个人都如被雷击了一般，不但脑子有些发懵，连心口都有些牵着牵着的抽痛——他从没想过，他夫人这样的女子，也会流泪。 　　从他们相遇的那天起，他就从未见到过她流泪。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或浓或淡的笑意。 　　故此，他潜意识里甚至已经把“流泪”这个词儿从她身上剥离开去了。 　　如今骤然见到，他才发现，她原来也是有眼泪的。 　　而且，她这么哭起来的时候，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更让他难受。 　　他忽然就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听闻，女子若是哭泣，是需要哄的。 　　他从来没有哄女子的经验……以前是不需要，现在则是用不着…… 　　这要如何做才好？ 　　他彻底陷入了迷茫。 　　不过看着她流泪的样子，他又觉得，绝对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就冲了上去。 　　穆清原本正在一边儿揉着自己的手腕儿缓解疼痛一边儿暗中欣赏她夫君的好玩儿表情，没想到他踌躇半天 ，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然后咬牙切齿地朝着她靠近了两步。 　　他这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太过“狰狞”，穆清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奈何她的步子没有她夫君的快，很快就被他逼退在门板边儿，没有了退路。 　　看着她夫君的表情，穆清原本以为他是不是终于“恼羞成怒”、准备“杀人灭口”啥的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却重新拉起了她的手……幸好这一次终于不是用那种吓死人的力道了。 　　可是……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些。 　　穆清看着她夫君有些过于“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手腕儿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 　　然而因着她更好奇她夫君这是要搞什么，故此还是拼命忍着没笑出来，就想搞清楚她夫君到底是要做什么 。 　　等到见到他夫君摸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那居然是一瓶子上好的金疮药。 　　虽然说方才她的手腕儿的确很疼、现在看着也红红的、看着有点儿吓人，但是，应该也没有用到金疮药的地步啊。 　　她刚想开口说“不用了”，却被她夫君微微“瞪”了一眼——美人微嗔，不论男女，只要颜值足够高，都是杀伤力巨大的行为。 　　穆清也不能免俗，当场就被她夫君这个堪称“活色生香”的表情给迷惑住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腕已经被她夫君轻轻握住，仔仔细细地涂上了一层金疮药。 　　这金疮药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抹上去就是一阵清凉。不但效果十分神奇，迅速缓解了她那点儿残存的不适不说，还没有寻常跌打损伤药物那种难闻的气味，反而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肯定不是凡品。 　　仔细闻起来，似乎跟之前她闻到过的、她夫君身上的味道有那么几分相似——所以，当时她夫君身上根本就不是熏了什么香料，而是受了伤，涂了这个金疮药么？ 　　穆清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没留神就想的有些出神，直到听见她夫君的轻咳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盯着她夫君发起呆来……虽然可能并不全是因为她夫君的美色的原因，但是，瓜田李下，真是想说也说不清了。 　　不过，夫君你这副目光躲闪、欲言又止、粉面通红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天呐，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吧？ 　　穆清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道：“多谢夫君……你这药真管用，是不是很贵啊？” 　　…… 　　她真的只是循着做生意人家女儿的本能地问了句价格，却不料不但没有听到答案，还好似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她有点儿诧异地看向她夫君，见到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莫名地就感觉有点儿心虚——不会是又生气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那……要不，就哄哄他？ 　　穆清想了片刻，十分大度地决定原谅她夫君方才的“无礼”。反正，他手劲儿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 刚刚那“认错”的态度也挺好的，特意拿出了那么名贵的药物给她“治疗”，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为啥她问一句这药贵不贵他都不太高兴，莫非是有什么特殊来历……男人心，海底针，真是好让人伤脑筋啊，那就告诉他最想知道的事儿，让他高兴高兴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再记得这点儿不愉快了。 　　穆清想到这里，当即道：“咳咳，我的意思是多谢夫君啦，我的手已经没事了。夫君刚刚可是想问这玉佩从哪里得来的？” 　　果然一提到这个，她夫君的表情立刻又变了。 　　穆清一脸警惕地抱着手臂悄悄后退了半步，小心防备着她夫君再次暴起捏住她手腕儿，未料到他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苦笑道： 　　“不错，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穆清了然地点了点头，正打算交代来历，却不料她夫君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因为这是冯姨的东西。是她留在她那个六岁就走失了的女儿身上唯一的信物。” 　　听见她夫君说出这话，穆清大惊。万万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有这种来历。 　　那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通州城的玉器行的呢？ 　　甚至连那里的老板都说不出这东西的来历……总觉得好似这背后有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一样…… 　　她正想着要怎么回复她夫君比较好，没料到她夫君已经直接开了口：“我想求夫人一件事儿。” 　　穆清一愣，本能地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上次他用这么一副表情这么说话的时候，她遇到啥来着？ 　　对，陪他那位非常厉害的嫡母夫人半日游来着。 　　然后脑细胞死了一堆，连头发都薅秃了好几根儿。 　　…… 　　总之，那经历真是太可怕了，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见到她夫君一脸诚恳的模样，她就又稀里糊涂地点头了——才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呢，一定是因为她残存的正义感发挥了作用。 　　六岁就走失的儿童什么的，真是太可怜了，能帮点儿忙就帮点儿忙吧。 　　反正，应该，也不会费多大事儿吧。 　　穆清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这么复杂。 　　让她更加震惊的是，她夫君为了表现诚意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交代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感觉若不是她中途喊了停的话，他甚至想要把他自己的前世今生也跟着交代一遍。 　　因为，算起来，这位六岁就走失的小姑娘，还是她夫君的姐姐——毕竟那位冯姨，算是她夫君的养母，养母的女儿，那可不就是姐姐了。 　　“冯姨临终前，嘱托我一定帮她寻回女儿……这也是我一见这东西便就如此失态的原因。方才弄疼了夫人 ，实在是不该。” 　　虽然迟了点儿，但她夫君还是郑重地道了歉。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说不帮忙一起找什么的，好似也不太好。 　　总觉得有点儿被坑上贼船的样子。 　　可是被她夫君这么郑重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时候，她莫名就感觉有点儿脸红心跳，而且隐约感觉还挺开 心的是怎么回事。 　　穆清努力把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除出脑子，让后才对着她夫君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 ，现在咱们就去那家玉器行问问，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吧？” 　　他夫君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两个人于是相携着出门，悄悄避过巡查的学长和先生们，直奔城关大街。 　　原本盘算着只去问问情况，还在门禁之前赶回来的，但是没想到，这一去居然遇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状况 。 第32章 032 线索 心细如发、明察秋毫。…… 　　032 　　穆清跟她夫君赶到那间玉器行的时候, 意料中地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那玉器行的老板姓王，生着一张十分“和气生财”的圆脸。 　　并且想来是因着世代经营玉器的关系，看上去虽然白白胖胖的, 但却并没有很浓的市侩气, 反倒看着很有种古朴圆润的感觉。 　　这也就是说，他说的话听起来让人感觉十分可信。 　　他便就用这么一副很是实在的模样跟穆清和她夫君介绍道： 　　“两位贵客, 这东西虽然是咱们这间小店里头出的，但是也的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物件儿了。” 　　“咱们这家这玉器行, 在通州城中已经开了几十年了, 是从我爷爷那辈儿就传下来的……” 　　“这玉虽然不算最顶级名贵的种水, 但也算是有点儿年份的物件儿了, 说不定是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古物……可能是家父，或是家祖父从哪里淘换来的也说不定。” 　　他这次说的这番话, 跟之前穆清一个人过来买这玉佩的时候的那套说辞，基本一样。 　　其实，这也的确是个十分好的理由, 若是穆清这种不知道内幕的人听了，就根本听不出什么异常来。 　　但是她夫君这种人就不一样了。 　　他听了这老板的话, 当即冷哼了一声道： 　　“这东西原本是从金陵城的瑞祥斋买的, 最多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东西。老板您看着贵庚也有四五十了, 想来这东西到你们这间玉器行也不过就这几年的事儿……说不定还就是今年的事儿, 我们既然为了这东西去而复返, 自然是知根知底的,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老板又何必再说这些虚言糊弄人。” 　　这话一说，那王老板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看了穆清的夫君一眼，当即便就低声问道：“小郎君是哪条道上的？这东西, 实不相瞒，是南边儿过来的‘货’。” 　　这话一说，连穆清都吓了一跳，原来这件看着挺正派的玉器店，居然还干着这种销赃的勾当，而且是南边儿那么远的地方来的货，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穆清见到她夫君冷冷一笑，也不多言，随手将桌角的木料掰下来一块，然后又顺手碾成粉末，在老板面前细细撒下。眼看着这大叔吓得脸色大变，连脸上的肥肉都抖动起来，这才作罢。 　　既然遇到了练家子，这王老板也不敢再怠慢，当即就说了实话。 　　不过，就算是说了实话，这中间的信息也实在太少。不过就算如此，也并不算是白来一趟了。 　　穆清跟着她夫君从那玉器行出来，就顺着这王老板给的线索去了锦绣楼——这个是个好地方。 　　正所谓，东有百香阁，西有锦绣楼。 　　这锦绣楼虽然没有百香阁的名气大，但也是通州城中数一数二的秦楼楚馆。 　　而且，相对于本地人士和那些没有那么风雅的客人来说，这锦绣楼可是比百香阁更好的去处。 　　毕竟，百香阁的姑娘虽然个个质量上乘，但是却也十分清高，轻易无法一亲芳泽，但是锦绣楼的姑娘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们不但美，还美得十分接地气，就是那种，一看就触手可及，可以随意亵玩的类型。 　　百香阁的绝色清官人们固然是受到文人雅士们的追捧，但是锦绣楼的姑娘才是可以拥抱入怀的暖玉温香。 　　这间青楼也正是之前柳风和穆清的表妹阎红中招成了好事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穆清她夫君被暗算的地方了。 　　穆清的夫君一边儿小声跟她说着这些情况，一边儿带着她往那边儿走。 　　因着是从白鹤书院直接出来的关系，穆清身上穿的还是男装。 　　她跟她夫君两个人往那里一站，一看就是十分俊俏的两个小郎君. 　　而且既然穿的是穆家准备的常服，那就没有质量不好的。 　　他们两个身上这两套衣服，不管是质量还是款式，都是今年最流行的、也是十分贵重的。 　　故此，他们两个人一进锦绣楼的大门儿，立刻就受到了老鸨和姑娘们的热烈欢迎。 　　正所谓“老鸨爱钱，姐儿爱俏”，他们俩很明显就是那种又有钱又俊俏的富家公子，合该就会成为青楼的娇客。 　　锦绣楼的老鸨亲自带了全楼的精英姑娘们出来迎接，脸上笑得像是可以拧出一朵儿花来： 　　“哎哟，这两位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咱们锦绣楼吧？不知道有没有相熟的姑娘，咱们这儿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妙人儿，保管两位小郎君心满意足，流连忘返。” 　　穆清跟她夫君也不废话，直接就点了个人名出来。 　　“我们要你们这儿的嫣儿姑娘。” 　　一提这个名字，老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跟自己的几个亲信对视了一眼，干笑着道：“哎哟，两位小郎君，你们说的是什么嫣儿……咱们这儿没有这个人的。倒是有嫣红、嫣紫，又年轻又漂亮，服侍得也很好，正好带着两位小郎君极乐一番，岂不是妙哉？” 　　穆清的夫君冷冷一瞥，那老鸨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穆清适时上前笑眯眯道：“瞧妈妈您这话说的，是不是觉得咱们兄弟们年轻，所以不肯给面子……故意说这些面子话糊弄我们？” 　　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个唱白脸儿一个□□脸儿，直把那老鸨吓得一愣一愣的。 　　事实上，他们俩能够说出嫣儿这名字，就已经把老鸨吓得够呛了。 　　毕竟，这名字背后的分量，可不是她一个普通青楼老鸨能够负担得起的。 　　而且她也的确没有说假话——这位嫣儿姑娘，真的不是她们锦绣楼的姑娘。 　　她甚至不是通州城里任何一家秦楼楚馆的姑娘。 　　因为，她其实是金陵最有名的妓馆流芳馆的老板娘。 　　十里秦淮、纸醉金迷。若说青楼产业的发达程度，金陵比通州不知道发达多少倍。 　　那位嫣儿姑娘既然能够在那种妓馆云集的地方创出一片天来，这种等级，实在不是一个锦绣楼的老鸨能够相提并论的。 　　既然是金陵大妓馆的老板娘，那么会有金陵那边儿的赃物也就很正常了。 　　看起来这位嫣儿姑娘，倒是个狠角色，颇有些黑白通吃的意思——穆清的脑海中瞬间脑补了很多关于江湖大姐大的传说。 　　但是比起这些传奇故事，她总觉得，“嫣儿”这名字稍微有些耳熟。 　　好似是什么重要的剧情人物。 　　不过既然这锦绣楼的老鸨答应向那位嫣儿老板引荐他们，那么总有机会想起来她是谁的。 　　连续走了两个地方都扑空了之后，穆清的夫君虽然没有明言，但多少还是有些挫败之意。穆清却觉得，就凭着那么一块玉佩，出来这么小半天就追查到了这么多信息，这已经算是有很大的进展了。 　　不过，她也明白这件事情对她夫君的重要性，故此也不说什么“慢慢来、总会有办法”之类的客套话儿，倒是索性选了家酒楼，拉着她夫君选了个最豪华的包间儿坐下吃个下午茶，顺便认真帮着她夫君分析了一下情况： 　　“若是那玉器行的王老板说的是真的，锦绣楼的妈妈说的也不假，那么这位嫣儿老板，近期应当就在通州城。” 　　她夫君当即道：“他们自然不敢在咱们面前说假话的……但夫人何以如此笃定，何以见得那位嫣儿老板来了通州？” 　　穆清笑道：“很简单。之前咱们又去那玉器行，我趁着夫君你跟那王老板说话的时候，又去看了一下，见到那玉佩放在那架子上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落下灰尘。” 　　“夫君也知道，这季节，通州风沙不小，那放置玉佩的位置连个印子都没有，显然是近期才放上去的。” 　　“不但如此，挨着的几个架子上，也是一样的情况。也就是说，这是最新的一批赃物，还是最值钱的一批——毕竟，这批玉器的成色都不错，但是却显得有些杂乱，不像是一个地方出的。起先我还没想通，那王老板说了是赃物，我才恍然。” 　　“再加上那锦绣楼的妈妈说，那位嫣儿老板每个月都要亲自来检视交割货物，我想，这种等级的货物，她肯定是要亲自来的。那么以此便知，她定然还在城中。” 　　楚钰听得他夫人这话，当即微微一怔，继而心中大震。 　　虽然这些细节他也看都到了，不过，却根本没有想到这背后隐藏的线索。 　　直到穆清一说，他才注意到，并且觉得，她说得居然严丝合缝、实在是极其厉害。 　　他心中一下子就豁然开朗。再看着穆清，神色难免就有些复杂，由衷赞叹道：“夫人真是心细如发、明察秋毫。” 　　他目光灼热、毫不掩饰自己对穆清的欣赏之情，但是穆清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笑着谦虚了几句道： 　　“夫君实在是过誉了，你再这么看我我可就要不好意思啦。这些事儿，我自小儿都是熟悉的。毕竟家里头就是做生意的嘛。若是真的有好好做生意的心思，那么这些事儿不用刻意留意，就自然能够看到心里的。所谓的‘术业有专攻’，便就是如此了。”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夫君会的那些事儿，才是真的厉害呢。” 　　她随意说了说，便就开始点菜，心思却难免想着到底怎么才能找到这位嫣儿老板的下落。 　　但是没想到的是，机会这么快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刚刚把点菜单子拿起来，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跟着的还有一个女子娇媚的笑声： 　　“多年未见，阿风弟弟还是这般俊俏，来，跟嫣姐姐好好说一说，这些年，你在临清过的如何？看你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模样，可是又有什么奇遇不成？” 　　这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媚意天成，好似有着一把小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能够有这么一副好嗓子的女子，到底生成何种模样。 　　但是比想要看美人儿更加让穆清在意的是，这位美人儿说话的内容。 　　“阿风弟弟”、“临清”……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她刚刚好就知道那么一个。 　　考虑到这个世界基本上就是围绕那么一个大主线运行的，穆清心中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像是为了验证她这个预感一般，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快响起： 　　“嫣然姐姐，你又在取笑我了……我哪里能有什么奇遇，不过就是好歹活着罢了。” 　　这说话的，赫然正是柳风的声音。 　　伴随着这说话声出现在楼梯口的果然正是柳风。 　　穆清跟她夫君对视了一眼，感觉整个人就有些不好。 　　他身边儿跟着一位身姿妖娆、长相柔媚的姑娘，看着年纪已经二十往上，虽然保养得十分好，但是眼中却已经有了许多岁月的沧桑。 　　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有种独特的魅力，竟然是比十几岁的豆蔻少女更有韵味儿，想来便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嫣儿老板了。 　　那嫣儿老板显然也是这杏花楼的贵宾，因为他们直接走进了穆清和她夫君旁边儿的包间儿，也点了酒菜说话。 　　等待上菜的间隙，这两个少不得寒暄客套了几句。听起来满口都是“姐姐”、“弟弟”，笑笑闹闹、十分开怀，肆无忌惮。可以说基本上算是在给坐在隔壁的穆清跟她夫君来一场“现场直播”了。 　　不说她夫君了，就算是穆清也能听出来，这位嫣儿老板跟柳风之间，似乎很有故事。 　　随着隔壁气氛的火热升级，穆清发现她夫君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暗自叹息了一声，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正想着要不要干脆直接冲到隔壁来一个“偶遇”，没想到接下来，他们两个的对话，却变得更加劲爆。 　　因着柳风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嫣然姐姐，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死了的没有？” 第33章 033 姐姐 这位老板娘的身份很特别…… 　　骤然听见柳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清的拳头立刻就硬了。 　　“让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死掉”？ 　　寻常人是绝对没有可能问出这种话来的，能张口就来的，这不就是那种杀妻狂魔嘛。 　　她记得原先在现世里头就经常见到媒体报道什么人渣丈夫“杀妻骗保”或是为了家产筹谋多年、想方设法弄死老婆的案件。 　　但是不管哪种案件, 也至少要筹谋一段时间的……说是迷惑老婆也好, 寻找时机也好，最少也要个一年半载以上, 才会实施犯罪。 　　没想到柳风跟她表妹阎红成亲这才一天，他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 　　穆清正想着起身去给这狗东西一个教训, 冷不丁她的手却忽然被她夫君给握住了。 　　什么情况？ 　　穆清挣动了一下没有成功, 只好用眼神询问。 　　她夫君却轻轻摇了摇头, 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她稍安勿躁。 　　穆清有些愣怔, 但是见她夫君似乎很是坚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便就十分有默契地闭了嘴, 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 　　想来是因为他们俩这包间儿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或者是那两位太肆无忌惮, 以至于他们俩就直接隔壁包间儿谈论这种极其秘密的事儿, 完全不知道“隔墙有耳”。 　　柳风这句十分劲爆的话问出来之后, 那嫣儿老板也半晌没有说话, 显然也对柳风这个大胆的提问有些震惊。 　　但是她果然不愧是手腕儿了得的青楼老板娘, 对付男人的手段真是手到擒来, 不管面对着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都不会露出半点儿不得体的举动。 　　故此她微微愣怔之后，便就笑道：“哎呀，这么久没见, 阿风弟弟居然学会说笑了。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说给姐姐听听，或者用不着用这般手段就能解决呢？” 　　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又笑着补充道：“毕竟，我记得从小时候起，阿风弟弟你便一向是很有女人缘的。怎么如今居然还有女子能够不被阿风弟弟给迷住的么？” 　　柳风苦笑道：“嫣然姐姐莫要取笑于我……我又非貌若潘安，更是一贫如洗，自然是有女子不喜于我的。” 　　他说着这话，语气已经完全没有初见时候的意气风发，很有点儿意有所指、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那嫣儿老板不明就里、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少不得又打趣了他两句。 　　但是穆清却知道，柳风说的这是真话。 　　毕竟，现成的就有两个女人不拿他当回事儿——比如她，比如秦芩妹子。 　　也不知道这位柳公子可有什么金手指没有，若是知道她们俩原本是他的原配和二房，还是在他一贫如洗的草根阶段最大的两个助力，会有什么感想。 　　反正现在，他的感觉已经并不是很好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是她单纯的自尊心作祟还是有什么特殊提示了。 　　总之，他不高兴，穆清就感觉很高兴。 　　以前，她只是觉得此人人品堪忧，现在看来，居然还如此令人不齿，一言不合，就要杀妻，可以说是直接从混混进化为人渣了。 　　若是他真的要对她表妹动手，她是没可能会坐视不管的。 　　她表妹毛病再多，那也是自家人，不可能任由这么一个玩意儿谋杀的。只是，到了现在，她也忽然明白了她夫君方才阻止她的意思——现在冲进去怼柳风，那也不过只是个“谋杀未遂”。 　　甚至，他完全可以解释成为他就是开个玩笑，轻轻松松地就化解这个危机。 　　而且，现在她表妹跟他又是新婚，正是迷恋他到无法自拔的时候，她现在把这事儿踢爆，就算她表妹平时很听她的话，这个当口儿也保不住“为爱痴狂”…… 　　穆清一想到这些事儿，就觉得烦躁无比，甚至想到表妹居然还是嫁给了这么个玩意儿，就很糟心。好在还没等她郁闷多久，她夫君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转头看时，果然又见到他那张俊美到犯规的脸上，那种一贯的从容淡定、却好似已经成竹在胸的表情。 　　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果然，对付柳风这种人，是绝对不能着急的。她只需要静静看着他表演，然后抓住机会，一击毙命就可以了。 　　在这之前，还是先稍安勿躁、耐心筹划才是。 　　她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也轻轻回握了一下她夫君的手，对着他微微一笑，以示感谢。 　　她夫君看着不动声色，但是仔细一看，他的耳根又有些泛红。果然还是如同以前一样，那么容易害羞啊。 　　穆清有些忍俊不禁，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也终于有了些余力好好思考了。 　　按下柳风这人渣不提，这位跟他看着很是熟悉的嫣儿老板倒也有些意思。 　　听她刚刚那话的意思，这居然还是在劝柳风这人渣向善？难道说是身在青楼，心怀慈悲的好人？还想要劝柳风这种人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真是…… 　　等等……青楼出身的剧情人物…… 　　别说她还真的想起来一个。 　　不过那应该是柳风中了探花之后的事情了。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穆清仔细回忆原著的剧情线，想起来这柳风当时应该是正在大理寺当差，十分热衷查案，这位青楼老板娘，就是那个时候出场的。 　　不过跟柳风的其他女人相比，这位老板娘的身份很特别。 　　因为，她并不是他的女人，而是他的“姐姐”。 　　她比这柳风足足大了八岁，表面的身份是青楼老板娘，但其实却掌握着全国最大的情报来源——青楼这种地方，是各种男人来放松的地方。所以说，掌握的秘密也是极多。只不过没有一个女人如同这位老板娘一样这么有头脑，将这个当成专门的事业来经营罢了。 　　而且，她当然也靠着这些情报，为了柳风的发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原著里对这位老板娘的笔墨不多，也没有提到她的名字，因为她十分神秘，仅有的几处描写，也都称呼她“姐姐”…… 　　也因了此，穆清一直都没有往那个方面联想，直到刚刚两个人说笑打闹，柳风那声“姐姐”一喊出来，她才猛然回神。 　　这不就是原著那位青楼里的姐姐，这就是说，后文的角色果然提前登场了？ 　　这就…… 　　穆清心中涌上了一种莫名的不安，再次陷入了沉思，认真评估起这种变化会不会对她和她的家人们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来。 　　没想到就在她走神思考的这么点儿时间里，这位嫣儿老板三言两语之间，居然还真的劝住了那柳风。 　　当然，说是劝住也不对。 　　至少是让柳风暂时放弃了这个愚蠢的主意，改为让他通过发挥自身的魅力，迷惑对方，以达到顺心遂意、继续他的飞升之路。 　　…… 　　虽然说，这主意也并没有比柳风原来那个“投毒杀人”好太多，无非前者要命，后者诛心罢了。 　　但好歹，她表妹也算是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而且，果然不愧也是原著剧情人物，这位老板娘小姐姐努力的方向，就很原著剧情。不但条理很清晰，而且效果也很显著，是个厉害角色。 　　穆清心思一动，就想着要不要也“故技重施”，试着把这小姐姐也从柳风的身边儿给“夺走”。 　　也是合该这柳风倒霉，穆清正苦于没有什么机会接近这老板娘，他自己就主动撞上来了。 　　原本，这柳风跟他那位小姐姐两个人还在那包间里喝茶闲话。 　　但是奈何今日杏花楼生意太好，到处客满，他们点的饭菜半天都没有什么动静，那柳风实在忍不住，便就起身出了包间的门儿准备催一下菜了。 　　听到这里，穆清跟她夫君使了个眼色，也在同时出了包间催菜。 　　这样他们两个人就跟柳风打了个照面儿，穆清也就十分自然地对着柳风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表妹夫么？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一说，柳风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就是那种“夭寿啊，怎么到处都能遇到这女人”、“我现在不想见到你”的，很像是在外偷吃被原配抓到的渣男嘴脸。 　　穆清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出来，反而无限热情地对着他继续攀谈道：“难得这么巧，不知道表妹夫在见什么朋友？不引荐引荐么？” 　　她越说，柳风的表情就越精彩。他十分不想穆清跟里面的那位小姐姐碰面，甚至已经准备直接开口拒绝，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惊动了里头的那位嫣儿老板，她人虽然没有出来，不过声音却先到了： 　　“阿风弟弟，外头可是有你的朋友？” 　　她这么一说，再不引荐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柳风只能硬着头皮把穆清和她夫君带进了包间，穆清终于近距离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嫣儿老板。 　　诚然，她是个美人。 　　不过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却并不会想这个问题。 　　你只会想要跟她发生点儿什么。 　　因为她就是为此而被专门训练培养出来的，对男人有致命吸引的尤物。 　　她看了穆清和她夫君一眼，眼波流转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讶异，继而却仍是不动声色地笑道：“两位是……” 　　柳风淡淡道：“这两位是内子的亲戚。” 　　他说得很是含混，但是那嫣儿老板却笑道：“这两位公子很有意思，不，应该是说一位公子，一位姑娘？” 　　她一下子道破了穆清的女儿身份，穆清也不觉得奇怪——这位嫣儿老板看着足足比她大七八岁，而且是在青楼中长大的，对于男人当然十分了解。哪怕她这个“女扮男装”装的再像，也毕竟不是真正的男子，总是会在细微的地方露出破绽的。 　　若是在别人眼中，她的破绽恐怕还没有这么明显，但是在嫣儿老板这种专门研究男人的专家眼中，那就肯定是无所遁形了。 　　好在穆清对此也不以为意，当即笑着道：“这位姐姐眼光真是犀利——我叫穆清，是柳公子新婚夫人的表姊，这位是我的夫君凤卿。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嫣儿姑娘也笑道：“穆姑娘真是貌若天仙，凤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两位可真是一对儿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 　　她将穆清和她夫君狠狠夸赞了一番，这才自我介绍道：“奴家名唤嫣然，小名嫣儿。穆姑娘既然是阿风弟弟的亲戚，那也不是外人，如若不弃，也可以随他一般唤奴家一声‘姐姐’。” 　　穆清笑道：“若是能有姐姐这般漂亮的姐姐，那我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穆清说话，也是出了名的裹了蜜糖一般，应付这种场合，可谓是不在话下。 　　如此，她们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穆清便感觉时候差不多了。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此前原本打算送给她夫君的那块玉佩摸了出来，“不小心”掉在了桌上，然后果然见到这位嫣然姑娘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第34章 034 舍身 这也算是舍己为人了。…… 　　穆清跟她夫君交换了一个眼神, 便就起身离席，还借故把柳风带出去了。 　　说实话，对于这一招能不能成功, 穆清其实原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 从一开始，她就在跟柳风刻意保持距离, 一直都表现得“避之唯恐不及”。 　　现在却要故意攀谈，“借一步”说话, 这感觉真的挺尬的——而且还怪恶心的。 　　不过, 为了她夫君, 穆清还是咬牙做了。 　　一来, 这位嫣然小姐姐，很有可能是这玉佩的主人——就算不是, 那至少也是个知情人。若是不然，就不会一见到这玉佩就立刻“变脸”的。 　　二来，穆清其实很不爽这位小姐姐站在柳风那一边儿。 　　虽然说不过只是初次见面, 交谈也不过只有寥寥数语，但穆清却已经感觉这位小姐姐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但是她却并不是个心思歹毒的人——因为她居然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认真规劝柳风这种人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而且是在没有任何人监督的时候, 这就足以证明, 这位小姐姐真的可以算是人美心善了。 　　虽然身处污泥之中, 但是却仍然心存善念, 这就很是难得了。 　　更加难得的是, 她居然还很厉害。 　　不说那剧情里面说的“情报网络”那些高大上的玩意儿了, 单说她刚刚那种劝服人的话术，就已经能够看出，这位小姐姐情商之高, 手腕儿之强了。 　　怪不得别人在青楼中沉浮，一辈子撑死了就做个花魁或是老鸨，但是她却这么年轻就已经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老板娘”。 　　这种妹子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世，都是难得的精英型人才，把她配给柳风那可真是太过暴殄天物了。 　　就算没有她夫君找人这事儿，这么一个妹子也值得更好的归宿啊。 　　总之，穆清现在看着柳风，就觉得，原著里任何一个妹子给他都是浪费。 　　且不说他根本不配，单说，现在他已经是她表妹的丈夫，这些花花肠子就该全部断了。 　　穆清感觉，要是这么一想，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儿简直就是功德一件。挽救迷途少女，还能挽救一下表妹的婚姻，一举两得，实在算是“日行一善”了。 　　也是基于此，她才反复催眠了自己，准备“以身饲魔”，硬着头皮主动做“诱饵”，引着柳风出去说话，好把这嫣然小姐姐交给她夫君“话疗”。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但是见到这小姐姐方才看到玉佩时候的表情，穆清感觉，那这事儿基本上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么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她夫君出面，跟这位小姐姐“认亲”了。 　　要想完成这件事，必要的牺牲总是要有的。此时此刻，也只有穆清才能够胜任这么一件事儿了。 　　虽然不怎么抱希望，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想到，她只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有事相商”、“借一步说话”，那柳风居然就立刻点头答应，甚至还率先起身，直接迈步出了包间的门。 　　这般主动弄得穆清也很诧异。 　　不过既然柳风都这么配合了，她也只有勉为其难地继续了。 　　她看了她夫君一眼，示意他放心去谈，外头的事儿都交给她，然后在他感激的目光中微笑着转过了身。心里虽然难免暗暗叹了口气，还是面色平静地跟着柳风出了门。 　　因着这个时候大部分客人已经吃完了饭，整个二楼忽然之间就安静了不少。他们两个人一路走到了二楼的尽头，那儿也摆放着一张小桌，正好是一处绝佳的喝茶看风景的地方。 　　穆清邀请柳风坐下，抬手吩咐伙计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然后就开始跟柳风对坐喝茶。 　　其实，她都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他喝茶——毕竟此人从人品到学识，没有一个地方让她看得上眼，原本是应该有多远躲多远的。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她也算是“舍己为人”，故此也就勉强忍耐了下来。 　　原本觉得应该是件十分难熬的差事，但是真的到了跟这位柳公子面对面的时候，她才隐约感觉到了原著男主光环的威力。 　　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有欺骗性的，要想忍耐也不算太过难熬。可惜好景不长，她这里沉默以对，柳风却没有这么大的耐心。 　　他将手里的那杯茶一饮而尽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道： 　　“清姊找我，不知道是有何事要说？” 　　他既然已经跟穆清的表妹阎红成亲，原本也该随着阎红叫穆清一声“表姊”。 　　可是他偏不，居然是跟着秦芩妹子一样，叫她“清姊”，无端就亲密了许多，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穆清默默地将心中重新泛起的的那么一点儿恶心的感觉给压下去，然后干笑了一声道：“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想问问，表妹夫这两日可住的惯吗？” 　　这就明显是没话找话了。 　　那柳风闻言有些愣怔，看了她一眼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住的挺好。” 　　他虽然说得很好，不过眼中还是掠过了一丝不悦。穆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句话，听在柳风这种人的耳中，恐怕算是趾高气扬的炫耀打脸了。 　　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提醒这位尚未起飞的龙傲天男主，“你好穷，居然连成亲都还要寄人篱下”这种惨淡的现实吗？ 　　分分钟会被记仇，然后引发他黑化、继而等到日后他终于飞黄腾达了，肯定会被疯狂打脸报复回来啊。 　　想到此前跟这位柳公子的接触，穆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别人她可能还不怎么在意，但是这一位，却真的是不得不防。 　　她都已经为了闪避剧情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还是防不住他“曲线救国”——没有娶成她这个穆家大小姐，那就娶她表妹那个阎家大小姐也是一样的。 　　反正都挺有钱的。 　　而且这不是也还是按部就班地到了白鹤书院读书了嘛。 　　从大的剧情线上来说，是什么都没有耽误啊。 　　不但如此，他甚至还提前跟他那位将来要给他提供各种情报来源的“红颜知己”——青楼老板娘嫣然小姐姐接上了线。 　　形势简直一片大好。 　　真是让人有点儿防不胜防。 　　虽然说，之前已经对此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穆清心中还是难免有那么一点儿挫败感。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是刚刚开始，如果继续搞点儿破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想起之前也不算完全一败涂地，穆清忽然又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她迅速调整好了心态，然后对着柳风微微一笑：“此前多有怠慢，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表妹夫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这话一说，柳风的表情立刻就放松了很多，甚至还露出了一副故作豁达的模样： 　　“清姊言重了。既然是红儿的阿姊，那也就是柳风的阿姊，以后清姊有何事，小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死死盯着穆清的双眼，相当郑重，也相当具有侵略性，让人感到十分不适。 　　不过，穆清自然不会怕他——她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上辈子作为社畜摸爬滚打好几年，这一世又生在商户之家，从小儿跟着父兄经商，什么场面没见过。 　　柳风这种人对她来说，也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个世界的什么主角光环的作用，她根本就不会正眼看柳风这种人一眼的。 　　但是奈何人在书中、身不由己，从一开始，她就被迫要脱离既定的命运。刚刚有个要成功脱离的苗头，她那傻表妹却直接冲上去接盘了……这真是，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好在，也无需再避。 　　估摸着里头那两位短时间内还完事儿不了，穆清只能忍着恶心继续找话题： 　　“既然表妹夫这么说，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不知道那位嫣然姑娘跟表妹夫你，是什么关系？” 　　像是没有料到穆清居然问的这么直接，那柳风愣了一下，倒也“有话直说”，老老实实交代了。 　　“清姊是问嫣然姐？她是我小时在临清城认识的邻居姐姐……” 　　提起这位嫣然小姐姐，就算是柳风，也不免有点儿滔滔不绝起来。 　　穆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状，努力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不要停。 　　柳风也真是很给面子，竟然真的把跟这位嫣然小姐姐的“前世今生”给交代了一遍。 　　他虽然说的是嫣然小姐姐的故事，但是目光却一直在穆清的脸上逡巡，其中的暗光流转、龌龊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可惜就算他有心想把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拖长一点儿，但奈何素材太少，一盏茶的时间没过，故事就已经讲完了。 　　故事虽然不长，但是穆清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叹，什么是天道的宠儿，这就是啊—— 　　为什么随随便便小时候住在他隔壁的小姐姐，日后就是这种又美又飒的青楼老板娘。 　　而且，这中间还有些前尘旧恩——曾经分过一个馒头的交情，曾经一起躲过雨的屋檐，曾经无声安慰、陪伴过她的那些流泪的夜晚…… 　　穆清瞬间就明白，为何最后这位嫣然小姐姐甘心成为柳风的红颜知己了——正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少年时代还不懂什么是爱，年长后回忆起来恰恰才是一生最心动的瞬间…… 　　可惜啊，这一片深情，终究还是浪费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遇到了她了，那么可能还有的救——穆清垂下眼帘，觉得对于柳风最近给她添的这些堵，必须得好好回敬一番才行。 　　那么就从顺便搞掉他的红颜知己开始吧，也不知道她夫君那边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见到她夫君从包间儿里探了头出来，冲着她挥了挥手。 　　穆清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立刻明白了。 　　这事儿成了。 　　既然如此，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公子知道吧，他若是不高兴了，她可就高兴了呢。 　　想到这里，穆清当即站起身来，笑咪咪地道： 　　“表妹夫，你看你表姊夫在唤咱们了，想必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咱们，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吧。” 　　柳风原本还想着跟她多呆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回去。 　　当即便他有些不太高兴，但是想到嫣然小姐姐还在那包间儿，而且他一向跟穆清的夫君是相看两生厌，故此也不再耽搁，立刻也起身，跟着穆清一起回到了之前的包间。 　　一进门，穆清就敏锐地发现那嫣然小姐姐的眼圈儿有点儿发红，似乎是刚刚哭过。 　　但是见到他们进来，这位小姐姐却十分开心地笑着道：“阿风弟弟、穆妹妹，你们俩可回来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同你们讲。” 第35章 035 失言 一时失言。 　　“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当这位嫣然姑娘微笑着公布这个好消息的时候, 穆清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的瞬间，脸上的表情还是难免有那么一瞬间是裂开的。 　　不过, 她的表情管理, 算是很好的，只是裂开了那么一下下, 就很快恢复了正常——毕竟，养母的女儿, 也算是姐姐, 这道理她还是挺懂的, 就是吧…… 　　看着这位柔媚温婉的嫣然姑娘甜甜地叫她夫君弟弟, 这感觉略微有那么一点儿别扭。 　　穆清努力维持着微笑，对此表示了祝贺。她夫君却不知道为何深深看了她一眼, 搞得她连笑都要笑不下去，莫名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表情过于浮夸了？ 　　她心中忐忑, 又见到那位嫣然小姐姐笑得一脸深意，便也就努力想要表现得更加正常一点儿。 　　反正这种事儿, 只要她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相较于她这种还算的平静态度, 柳风那边儿的情绪管理, 就很是糟糕了。 　　他一开始, 是完全没当回事儿的。 　　直到那位嫣然小姐姐一脸正色, 穆清的夫君也点头承认, 加上穆清这种默认的态度，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事儿, 居然是真的。 　　然后，他的心态就崩了。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不说，还忽然上演了咆哮体：“不，这怎么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不可能！” 　　不过，不管他如何咆哮，都改变不了事实。嫣然小姐姐再一次用她超高的情商解决掉了他的情绪问题——当然，说是解决也不准确，她只是懒得再跟之前那么哄着他了而已。 　　就好似，一旦有了“亲弟弟”，再看着这种邻家的小弟弟，就明显不怎么够看了一样。 　　什么叫做有对比就有伤害，这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了。 　　穆清看着，也觉得，原本柳风单独看着，也不觉得怎么样。说实话，长得还行，说话也算的上是幽默风趣，综合看起来，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要不然也不会风靡万千少女了。 　　当然，这可能也有主角光环的作用，但是更多的还是，他自己也挺会表现自己的优点的。 　　不过，到了现在，穆清倒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原本的剧情里，似乎没有她夫君什么事儿，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所有人都见不到更优秀的人，所以才会感觉柳风很厉害呢。 　　这倒是真的。 　　也就是说，她这么多天以来的折腾，并没有白费。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作用的。 　　蝴蝶扇动翅膀，也是有那么一点儿作用的。 　　这就足够了。 　　心情又很快愉快了起来。好似遇到了她夫君之后，一切都顺当了很多。 　　这不是刚刚想着怎么把这位嫣然小姐姐从柳风的身边儿给“夺走”，就恰好有这么个契机——说来说去，她夫君可真是个活宝贝。 　　要不，这契约，就暂时先不解除了。 　　剩下的半年时间，她觉得，靠着她夫君，应该还是能够搅和掉柳风不少桃花儿。 　　既然已经娶了她表妹，就算她不出手，想必她表妹的战斗力，也足够柳风喝一壶的了。 　　穆清想到这个，就忽略掉了方才的那么一点儿不适感，开始真心实意地为她夫君多了一个“姐姐”感到高兴了。 　　柳风崩溃了一会儿，就被嫣然小姐姐的软言安慰给劝好了。 　　于是，这个杏花楼偶遇，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临走的时候，穆清见到那位嫣然小姐姐专门拉着她夫君说悄悄话——看起来很是和谐的样子。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她夫君居然没有什么抗拒反应！ 　　要知道，她为了能够让她夫君克服这个怕跟人接触的毛病，那是花费了多少心血啊。 　　不过效果似乎都不是很显著。 　　现在看来，可能是人不对…… 　　这位小姐姐一来，那就立刻什么都对了呢。 　　害，这么一来，也算是挺好的。 　　穆清心中已经开始在盘算要不要提一下提前解约的事儿。没留神，柳风在旁边儿阴阳怪气地道： 　　“怎么？吃醋了啊？” 　　他说得挺大声，而且声调就是那种很讨打的故意恶心人的调调儿。 　　穆清原本有点儿走神，被他这么在旁边儿一嚷嚷，立刻就回过了神来。 　　柳风见她转头，似乎更加得意，继续挑事儿道：“这也难怪，我们嫣然姐，那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柔情似水、温婉大方。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人能够比得上的。” 　　他话里话外，说的都是那两个人有点儿什么的意思，穆清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看着他表演。 　　她这种态度，果然对柳风是一种鼓励。 　　他愈发来劲，嘴里也开始说起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嫣然姐姐，看着漂亮又温柔，但是其实是扬州瘦马出身，对付男人最有一套了。她若是有心，你那夫君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柳风正想着接话，却猛然感觉到了不对。 　　他转头一看，却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嫣然小姐姐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他方才背对着两个人的方向，故此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穆清却看到了。 　　这也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等着柳风“自投罗网”的原因。 　　背后说人者，就该落到这么个下场。 　　即便是柳风这样的人，被“公开处刑”的滋味也不太好受。 　　他看着嫣然小姐姐平静美丽的脸，居然忽然语塞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终于颓然垂下了头，喃喃道：“……对不起嫣然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嫣然姑娘只静静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跟穆清福身道了别就转身走了。 　　穆清也跟她回了个礼，目送着她走远。 　　心中虽然对柳风方才那番龌龊低劣的言行感到不齿，但也对这位小姐姐的身世感到了些许唏嘘。 　　也真是命运弄人，她娘亲就是出身青楼，肯定原本也不想着她重蹈覆辙的。 　　但是没想到阴错阳差，她也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偏偏她不管是人才相貌、还是性情品格儿，都是拔尖儿的，虽然说自己硬生生地闯出了一片天，但是在这时代，声名到底还是毁了。 　　难怪到头来，还是不得不委身柳风这样的男人，做了个外室了。 　　实在是可惜了。 　　嫣然姑娘忽然走了，柳风在原地愣了半晌，忽然转头狠狠瞪了穆清和她夫君一眼，然后就转身去追了。 　　虽然说，不知道他现在再去“亡羊补牢”还有没有用，但是穆清却感觉，以那位小姐姐的性子，可能这种事儿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直到她夫君叹息着问了一句话出来，她才发现，没留神她夫君又已经看了她半天了。 　　“你不问我，方才嫣然姑娘同我说了什么吗？” 第36章 036 坦白 从头到尾，什么都谈。…… 　　老实说, 骤然听见她夫君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穆清还是有点儿诧异的。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 她夫君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他们两个人到底不是真的夫妻, 穆清其实也懂得这种情况之下，他们相处的时候, 最好在彼此之间留有一些界限的。 　　故此，他跟什么人说什么话, 这种事儿, 原本并不该她过问, 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去过问。 　　不过没有想到, 她夫君居然如此地主动地说起了这个话题。 　　这让她一时间有些微妙地不知道如何回复了。 　　通常情况之下，这种时候她都会选择打个哈哈什么的, 将这种话题揭过去——只要不深究，维持表面的和平的话，就能够装作无事发生。 　　她的夫君是个聪明人, 这种事儿，一般也会十分配合她, 故此两个人也算是“相敬如宾”地度过了这么大半年的“夫妻”生活。 　　但是这一次, 她夫君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 配合着她装作无事发生了。 　　他十分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不想知道吗？” 　　穆清顿了顿, 还是直说了：“如果夫君不想说, 我其实也……” 　　“那如果我想说呢？” 　　“……”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 看起来是必须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她夫君的态度忽然变得这么坚决了, 但是穆清从来不会在外面让他没面子的。 　　反正回到白鹤书院还是要两个人共处一室，既然他想要继续说，那回去也是一样。 　　今天这个下午, 已经算是十分刺激了。 　　她感觉她已经接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绝对不是想要逃避什么可怕的真相的意思。 　　穆清想到这里，当即决定结束今天的探险，直接拉了她夫君踏上了归途。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居然很是顺利。 　　虽然说，穆清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暗中防备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毕竟，之前接触了嫣然小姐姐这种疑似有黑道背景的青楼老板娘，她感觉现在再遇到什么事儿都是正常的。 　　但是偏偏，最后什么事儿都没有，无比风平浪静地就回到了白鹤书院。 　　当然，经过下午那么半天的调查、追踪，还有偶遇、谈天，等他们回到白鹤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基本上全黑了。 　　整个书院内外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廊下挂着几盏“气死风”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是想不弄出什么大动静就进门，对于穆清这种运动神经极为不发达的人来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六岁还是七岁？ 　　想到这近在眼前的难题，穆清有些犯难，冷不丁手却忽然被拉住了。 　　又来？ 　　穆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她夫君，却不料还没等说话，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她居然整个人都被她夫君给抱了起来。 　　不但如此，她夫君还直接抱着她就平地起跳，足尖轻轻在墙面点了几下，整个人就如同大鸟一般飞过了围墙，落在了墙脚。 　　他起跳的时候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落地的时候也安静又轻盈，压根儿就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反倒是因为出现的太过突兀，让旁边儿墙头路过的猫咪被吓了一跳，看了他们一眼就飞快地跳下去跑走了。 　　意识到他们现在到底有多亲密之后，穆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本能地挣扎着想要下地，却被她夫君给按住了。 　　“别乱动，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他一边儿轻轻将穆清抱得更紧了些，一边儿在她耳畔低声叮咛。 　　月色朦胧、灯火昏暗之中，穆清也看不清她夫君的神色，只觉得他似乎有点儿不太高兴，便也不好再过分挣动。只能有点儿别扭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安静地在他怀中装起死来。 　　像是见到穆清终于肯乖乖配合，她夫君十分满意地抱着她开始迈步。 　　于是穆清就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被她夫君一路给“抱”回了房中。 　　他们住的院子在白鹤书院的最深处，离着秦芩妹子的小院儿不远。 　　他们回来的时候，穆清看到秦芩妹子的小院灯光已经熄灭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基本上这位妹子每天晚上都要挑灯夜读的。 　　想来今日是因为受了不小的刺激，这才连读书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过，也幸好如此。 　　不然，她还真的怕这妹子读着读着，就忽然有什么新鲜的想法，当场就跑过来找她探讨一番，那就真的要命了。 　　就算今天还是休沐日，但是按照书院的规矩，掌灯之后是一定要呆在各自房中的。若是被人发现她跟她夫君私自出了白鹤书院，那可是很严重的纪律问题了。 　　弄不好，是要被退学的。 　　这个书，她读不读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不能连累别人。 　　她夫君，虽然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神秘的身世，但是，能够多读些书，总是会有帮助的。若是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耐着性子陪着她们几个胡闹。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夫君，不想读了。 　　还有她家小弟呢。 　　她家小弟现在就在亲老山长手下苦读，这次休沐回家，她抽空跟小弟聊了两句，感觉他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虽然有点儿类似“长姐如母”的心酸和不舍，但是更多的还是“吾家有弟初长成”的自豪。 　　小弟的天赋这么高，前路应当是一片光明，她这个长姐，就算是不帮忙，那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吧。 　　说起来，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白鹤书院，她原本就不该来的，现在弄得有点儿“骑虎难下”，也是醉醉的。 　　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没留神，已经被她夫君抱着进了院子，然后登堂入室，直接被放到了床榻之上。 　　穆清当即如同一条被扔进油锅的鱼一般挣扎了起来，一个咸鱼翻身就想下床，却发现，她夫君将她放下之后，就转身出去了。 　　啊？这？ 　　穆清愣怔在了当场。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她夫君去而复返，居然是出去帮她准备梳洗的东西了。 　　这件事，原本是冰棠和雪梨帮她做的。 　　但是为了进白鹤书院读书，她含泪挥别了这俩贴身丫鬟，自己一个人进来了。 　　没想到，从第一天开始，这些事儿，就被她夫君接手了。 　　不知不觉，也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养成了习惯。甚至感觉，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简直可怕。 　　她一个咸鱼打挺从床榻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跟她夫君道了谢。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再次转身出门，然后自己十分无奈地开始洗漱。 　　秋末天冷，她洗了个战斗澡，草草把自己擦干之后，就滚进了被窝。 　　原本忙碌了一天，累的半死，应该很快就能入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也的确是累的很，但是却偏偏毫无睡意，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坐起来不睡了，出去找她夫君好好聊一聊。却不料，内间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床前人影一闪，却是她夫君已经走了进来。 　　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就直接掀开锦被躺了上来，面对着她一脸诧异的目光，淡然道：“我有话，想同夫人好好说一说。” 　　穆清愣愣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知夫君想要谈什么？” 　　她夫君淡然一笑，在昏暗的月色之中，无比亮眼：“自然是什么都谈。从头到尾，索性一次都谈个清楚明白。”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穆清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但是她没想到，这一次，她夫君，居然还真的是从头到尾，什么都谈了一遍。 　　基本上算的上是把家底儿都交代了一遍了。 　　从他小时为何会跟着那位百香阁的冯姨长大，到这位嫣然小姐姐的身世，甚至是他当时为何要去临清，这种小事都说了。 　　不过，对于他跟那位嫡母夫人的关系，只是稍微提及，但对于他那个神秘而疏远的豪门大家庭却并没有怎么过多谈论。 　　对此，他也大大方方地道：“这件事原本也并不是不能同夫人说，只是，此时尚且还不是时候，等明年……若是快的话，今年年关就能有个结果了。” 　　穆清听他说着这些事儿，又是惊奇，又是唏嘘，倒也没有特别非得要现在知道这一点。只是她感觉她夫君提起这件事儿的时候，语气中是无比的笃定，感觉好似就在这个瞬间就决定了什么大事儿一样。 　　可以说，她夫君看着是这么一个高冷男神的模样，但是其实说起话来，也挺滔滔不绝的。难得的是，他把他半生的事儿都说得很精彩——这当然也是因为他的经历本身就很离奇。 　　出身那么一个虽然不能明言，但是显然却是十分显赫的家族，却在青楼长大。 　　年幼失孤，跟着母亲昔年的好友长大，想来那位百香阁的冯姨，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就是不知道，她跟父亲到底是…… 　　穆清一边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儿还要注意她夫君讲到了哪儿，很快就感觉精力渐渐跟不上了。 　　等到她夫君说到了最后的时候，她已经睡眼惺忪，虽然还在不时点头，却已经有点儿听不清她夫君在说什么了。 　　故此，等到房中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她也终于可以放心睡去。朦胧中，好似听见她夫君叹息了一声，隐约说了句“那我便当夫人这是答应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问一句“什么”，奈何却实在睁不开眼睛，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秦芩妹子的砸门声给吵醒的。 　　等到她一骨碌爬起来，冲下床飞速洗漱完准备去赶早课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她夫君居然已经不见了。 第37章 037 早课 所以这就开始了是吧？…… 　　她夫君那么大一个活人, 说没就没了。 　　看着一片整洁的外室套间儿，还有内室自己床榻上一半儿凌乱，一半儿整洁的被褥, 穆清不免有些愣怔。 　　外头秦芩妹子还在敲门, 她没奈何，只能先开了门, 迎接秦芩妹子的日常关爱。 　　虽然不过只是一个下午没见，秦芩这妹子已经颇有些“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穆清一开门儿, 她立刻就拉着穆清的手, 一边儿往外跑, 一边儿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清姊, 你真是的，每日都起的这么晚, 昨儿跟我爹爹说什么来着？赌约要继续？既然如此，那应该要更加努力才是……”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拉着穆清奔跑, 搞得穆清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幸而很快就到了书院授早课的院落, 秦芩妹子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穆清也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虽然说穆清之前起床的时候搞得是各种手忙脚乱, 但是其实此时的时间并不算太晚。按照现世算, 也就才是个六七点钟的光景, 然而这在自幼就酷爱读书的秦芩妹子眼中, 已经算是“十恶不赦”的浪费时光了。 　　毕竟, 一日之计在于晨，她出来叫穆清起床之前，就已经先读了半个时辰的书, 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了。 　　也就是说，这妹子每天四五点钟就要爬起来，可谓是“闻鸡起舞”，而且几乎天天如此，真心让人敬佩。 　　特别是今日按照秦老山长的意思，她们已经结束了新生自修的时间，可以跟其他的学长们一起上课了。故此秦芩妹子来的比平日更早，也因此，穆清被她催着一通忙乱之后，什么都无暇顾及。等跑到了这授课的院子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在。 　　她一边儿喘气，一边儿想着怎么解释她夫君不见了的事儿，而到了这个时候，秦芩才终于发现，她们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咦？姊夫呢？” 　　见到秦芩翘首朝着她身后看，穆清有些无奈地把她按回去。小声道：“早起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嘘，千万别声张，过会儿若是先生们问起，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交给我来。” 　　秦芩有些讶异，但是她一向是个听话的，特别是穆清的话，那是不管怎么都要听的。 　　故此，她只点了点头，虽然一脸迷茫，但是，穆清知道她肯定也不会乱说话就是了。 　　这种明明聪明之极，在某些方面却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性子真是太可爱了。 　　最可爱的是，这妹子还变戏法儿一般地从书袋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小食盒，双手捧着献宝似得献给了穆清。 　　穆清道了谢，双手接过来打开看时，却是一盒子杏花楼的精致糕点，甚至，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桂圆红枣茶。 　　一见到这些东西，穆清简直感动得流泪，几乎要扑上去对秦芩妹子表白了。却被她故意有些嫌弃地躲开，转头却倚着她的肩头笑个不停。 　　两个人笑笑闹闹，倒是把穆清心底那么一点儿隐约的怅然若失给冲散了。 　　吃完了秦芩妹子给的爱心早餐，差不多也就是到了要上早课的时间了。 　　因着前一天，穆清跟秦老山长的“嘴炮”大战获得了阶段性胜利，甚至还得到了跟其他同学一起学习的机会，这可以说是十分难得的好消息。 　　不过，这也意味着，以后打交道的陌生人要增多了。 　　虽然隐瞒女子身份的难度有所上升，但是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穆清一想起自己那个帮助秦芩妹子找个如意郎君好彻底摆脱柳风的计划，就立刻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好看看这些同学里面，有没有“可塑之才”。 　　简单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仪表之后，她就跟着秦芩妹子朝着教室走去。 　　可能是她表现得太过兴奋了些，秦芩妹子转过头来看了她好几眼，最后终于叹了口气道： 　　“清姊果然不愧是清姊，即便是遇到这种场面，居然也能如此沉得住气，小妹真是佩服，佩服。” 　　穆清一愣，继而努力收敛了一番自己的表情，尽量温婉地拱手道：“阿芩过奖了。” 　　秦芩也十分配合地拱手还礼，边笑边道：“清姊过谦了。” 　　穆清大笑：“好说好说。”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一路朝着教室走去，仅有的那么一点儿紧张的心情一扫而光不说，还引来很多路人的侧目。 　　他们在看着穆清和秦芩，穆清也在看着他们。 　　应该说不愧是白鹤书院选中的学生，他们个个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就算不是跟她夫君那般的绝美少年郎，但也都算是朝气蓬勃、书生意气，很有些青葱年少的气息。 　　被这些看着就养眼的小鲜肉们包围，穆清深受鼓舞，跟大家友好地点头致意，不想好几个小哥哥都红着脸转头不再看她了。 　　噫。 　　这些小书生们，还真的是有点儿意思。 　　怎么比她这个大姑娘还害羞啊。 　　穆清见到他们如此腼腆，愈发起了些促狭的心思，不但没有收敛，反倒更加大刺刺地四处围观起来。 　　众位同窗们显然没见过这样的，纷纷转头不敢看她。不过也有些性子活泼地，也大着胆子对着她报以礼貌的点头微笑。 　　一来二去，她倒是跟几个周围的同窗们混了个脸熟。 　　穆清感觉，如果是这样的同窗们，她在这种大课上，应该也能如鱼得水，混……不对，是学的很开心的。 　　她正在那里开心地四处乱瞄的时候，冷不丁却忽然看到一堵墙一般的身影正好挡在了她的面前，抬头一看，居然是秦老山长。 　　穆清看着老山长一脸怒色的模样，当即缩了缩脖子，赶紧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然后跟着所有同窗们一起起立，对着秦老山长问好。 　　这个班上，大约有三十人左右。 　　应该都是今年才入学的学子。 　　不过，穆清记得，当时至少有五十个人左右，其他的二十个去了哪里？ 　　比如她家小弟，就没有看到。 　　莫非也是分了两个班？ 　　这倒是个好主意。 　　但怎么柳风也不在。 　　那天他追着那位嫣然小姐姐出去之后，穆清就没再见过他。难道说，他一直都没有回来？ 　　穆清想着这些事儿，不免有些走神。没料到她心思刚刚一转动，就听见秦老山长冷声道：“穆清？” 　　穆清一个激灵，当即站起身应道：“到！” 　　“你把前日的那篇《大学》背一遍。” 　　秦老山长黑着脸，居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句，让穆清有点儿如遭雷击。 　　所以这就开始了是吧？ 　　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 　　穆清有些恨恨地咬了咬牙，然后在秦芩担忧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缓缓背诵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她从第一句一直背到“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十分有范儿，当然进度也十分缓慢。 　　周围的同窗们渐次投来敬佩的目光，秦老山长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穆清却照旧往下背诵，看着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心里却也开始慌了。 　　虽然说这篇长长的儒家散文，只要是书院都肯定是需要抄写并且背诵的，但是她真的有点儿不太擅长这个。 　　要是秦老山长再不喊停，她可就要卡壳了，到时候到底要怎么收场呢？ 　　真是令人伤脑筋啊。 　　穆清一边儿暗暗搜肠刮肚地想着后文，一边儿还得做出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来迷惑秦老山长，这演技，真是日渐长进，感觉很快就能去角逐奥斯卡了。 　　好在秦老山长也的确耗不起这时间，在穆清快要撑到极限的时候，总算是叫了停。 　　“行了，摇头晃脑，拖拖拉拉，成什么样子。今日放课后，将这篇默写十遍。” 　　行吧，抄就抄，反正不是公开处刑就行。 　　穆清垂首应了，缓缓落座，秦芩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周围几个同窗也投来了赞叹的目光。 　　穆清象征性地对着大家颔首致意，然后被愤怒的秦老山长敲了好几下桌子，这才重新收敛了表情，正襟危坐。 　　秦老山长气得不行，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毕竟她虽然看着跳脱，却堪堪踩在线上，总是在违反校规的边缘“悬崖勒马”，再加上宫里头那位贵人专门派人来打过招呼，秦老山长就算再生气，也没有办法真的发作出来。 　　于是他老人家最后也只能自己气了一会儿，冷静了一番之后，这才终于到了讲课的时间了。 　　这还是穆清第一次听这位秦老山长授课。 　　讲的是《诗》。 　　其实这本经典大作，在后世也流传甚广，便就是穆清原来在现世里头，也曾经听过不少里面的金句。 　　不过，这么正规地听名师授课，还是第一次。 　　她听得十分投入，到动情之处，还要低声附和，居然引得秦老山长注意，多番叫她起来交流感想。 　　不过几番交流之后，彼此也知道了对方的水平。穆清的想法虽然新颖，但是毕竟底蕴不够。加上她的底细秦老山长也早就知道，故此他对她的评价就停留在了一个“尚可”的范围，也准备以后都保持一个“相敬如宾”的状态了。 　　这事儿，穆清跟秦老山长身为“舌战”的双方，当然很是清楚对方的水平。但是围观的同窗们，甚至包括秦芩，都感觉穆清十分厉害，居然可以跟传说中的秦老山长唇枪舌战，这简直就是天才啊。 　　穆清瞬间就被套上了“学霸”的光环。 　　于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就受到了同窗们隆重的欢迎。 　　除了那几个性子实在太腼腆的小少年，其他几位都围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交流讨论。 　　无非也就是“你们俩是哪个班上过来的”、“家住哪里”、“现年几岁”等等常规问题。 　　不过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加上穆清的有意打探，终于搞清楚了这书院的授课机制。 　　果然，是分班制度。 　　怪不得没有见到她家小弟，想来是去另外的特别班了。 　　至于柳风……直到下午放课后，穆清才重新见到他。 　　不过他的半边儿脸都肿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但是穆清猜测，恐怕是跟那位嫣然小姐姐有关。 　　他看着不但样子凄惨，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精神。穆清原本不想搭理他，但他却一直远远跟着。 　　秦芩原本跟穆清一路回去，穆清心中担忧这柳风又要搞事，便就寻了个借口将她先支走了。 　　但那柳风也一直没有上前搭话，等着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他才终于上前冷哼了一声道：“别得意，小心你的男人……那嫣然是个窑姐儿，你竟放心把你男人放去跟这样的女人一起，早晚会出事。” 　　穆清冷冷道：“这个就不劳表妹夫费心了。只要表妹夫跟我们红儿恩爱有加，不做出什么对不起我们红儿的事儿，那大家便是一家人。只盼着表妹夫不要本末倒置，光是看着别人家的事儿，把自己家的事儿给搞砸了。” 　　两个人话不投机，很快就分道扬镳。 　　穆清一边儿走，一边儿想着柳风刚刚那副有些狰狞的怨毒表情，感觉这事儿肯定没完。 　　虽然说已经做了很多次心理建设，但是果然无论何时见到此人，心情都不会太好啊。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时间又有些怅然若失。 　　直到她看到床头放着一朵新鲜的绿菊，下面放着一封信，这才来了精神。 　　展开信笺读时，果然是她夫君的字迹： 　　“妙娘吾妻，见字如晤。夫有要事归家，不日即归，勿念。” 　　字体俊逸，如同她夫君一般看着就赏心悦目。穆清将这短短的几行字，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几遍，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忽然感觉有很多事想同她夫君说。 　　可惜他不在。 　　真是太难受了。 　　无比郁闷地在床榻上翻滚了两圈儿之后，她忽然福至心灵。 　　既然她夫君给她留了书信，那必然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信使”在往来传递消息。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写一封回信呢？ 　　想到这里，她马上翻身起床，坐在桌旁展开了纸笔，一笔一划地写道： 　　“凤卿吾夫……” 　　刚刚写了一行，就听得屋子外面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出去查看，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哭着扑进门道：“没天理了！阿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第38章 038 求助 敢问大小姐有何妙招？ 　　听到这个声音, 穆清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了。 　　这不是她表妹阎红的声音吗？ 　　而且，这妹子不是一向都是要管她叫“表姊”的，怎么忽然之间, 改成“阿姊”了？ 　　事出反常必为妖——特别是她表妹这种妹子, 没事儿是不会来找她的。 　　而且她到底怎么进来的？ 　　白鹤书院可是明文规定，不允许女客入内的。 　　穆清心中涌上无数问号, 不过她表妹向来不会让她等太久。 　　这一次更是如此。 　　她刚刚搁下笔，她表妹就风风火火地推门闯了进来。 　　穆清心中有些不悦, 但是也知道她表妹的性子, 故此也懒得多说什么, 正想问她“发生何事”, 抬头一看却不由得愣住了。 　　原来，她表妹不知道为啥也穿上了男装——不过, 她表妹身材的曲线比她夸张的多，故此，这男装穿上, 感觉就很是不伦不类。 　　最可怕的是，她是哭着进来的。 　　她本就省得白皙, 长相也是性感妩媚那一款的, 故此这简直就差直接把“女扮男装”四个字儿给写在脸上了。 　　简直不知道, 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还是说, 现在这白鹤书院, 已经改变了规矩, 允许女子进入了——只要穿个男装就可以？ 　　穆清看着她表妹哭得梨花带雨, 内心却毫无波动。 　　因为她十分清楚，依着她表妹和柳风这俩人的性格看，从他们俩成亲的那天起, 这种事儿就肯定会是经常的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来的这么快——好似从他们离开穆家在通州宅院，到白鹤书院这才不过只过了一天而已。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见到她表妹连话都不说，只顾着趴在她怀里痛哭，穆清十分无语，只能先开口问道：“红儿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阎红哭得更加伤心了。 　　不过，姐妹多年，阎红也早就摸准了穆清的脾气。她大哭了一阵之后，还是赶在穆清彻底丧失耐心之前，抽噎着开了口，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果然，还是跟柳风有关。 　　看来，昨天柳风过的很是丰富多彩。 　　不但跟嫣然小姐姐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旅途时光，居然还偶遇了他新婚夫人阎大小姐…… 　　虽然说阎红因为哭得太厉害的原因，把这件事情描述得断断续续，但是这也并不影响穆清迅速还原出了事情的真相。 　　果然，柳风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再去纠缠人家嫣然小姐姐，肯定就没有好果子吃。 　　他左边儿脸上那个巴掌，就是嫣然小姐姐送给他的。 　　而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阎红也逛街逛到了附近——她是为她跟柳风的新家采买的。 　　原本十分兴高采烈，正是买的开心的时候，却不料见到她的新婚相公在大街上跟一个打扮妖娆的姑娘拉拉扯扯。 　　她一下子就无名火起，正待冲上前去理论一番，却不料正好见到嫣然小姐姐满脸怒气，一巴掌打在了柳风的脸上…… 　　这…… 　　刚刚冲到现场的她，顿时就傻了。 　　不过她傻了，那位嫣然小姐姐却没有傻。她看了阎红一眼，探究中带了几分怜悯：“这位夫人想来便是穆家妹子的那位表妹吧？你放心，我同你家相公并没有什么牵扯，以后也不会有……只不过，他这自说自话，一厢情愿的毛病你可得盯紧一点儿，若是不然，下一次，恐怕就不是一个巴掌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她直接把穆清抬出来了，阎红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且论段位，阎红比这位嫣然小姐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故此，根本连话都没说，就被人家几句话给安排得明明白白——都是你男人的锅，可别来找姐，再来，姐可就要来硬的了。 　　虽然这位嫣然小姐姐看着又温柔又妩媚，但是一旦她冷下脸来说话，那杀气也是十分侧漏的…… 　　毕竟能够做全国青楼圈子里都有名的“老板娘”，可真的不是吃素的。 　　果然，人家随随便便打了柳风一巴掌，说了几句话，就把阎红给震住了。 　　继而她就施施然走远。 　　等着人家的背影都看不到了。阎红才回过神来。 　　显然嫣然小姐姐这种段位的她是没有什么胜算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走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捂着半边儿脸的柳风了。 　　这个对于她来说，倒是还可以胜任。 　　于是，她当场就表演了一个“贵妇人当街撒泼、俏公子抱头鼠窜”的桥段，最后成功扳回了一局，给柳风脸上又打了一巴掌。 　　柳风刚刚被嫣然小姐姐打了一巴掌，见到阎红朝着他奔过来，本能地一躲，却不料中了她的“声东击西”之计——另外一边儿的脸倒是安全了，原本就被打了一巴掌的脸，又一次被打中了。 　　新伤加上旧患，真是雪上加霜，柳风的那半边儿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穆清想着那画面，有些忍俊不禁。偏偏阎红正在难过的时候，见她如此，不免伤心道：“阿姊你居然还在笑……你没有心！” 　　…… 　　这都是什么乱起八糟的。 　　穆清非常无语，还是摸出了一块帕子递给她：“行了，别哭了。知道你委屈，但不是当场就打回来了？你这会儿还哭什么？” 　　阎红接过了帕子抽噎道：“阿姊，你不知道，柳风他，居然要跟我和离……” 　　啥？ 　　这下连穆清都震惊了，忍不住失声问道：“可你们成婚不是才两日？” 　　阎红一听，眼泪又下来了：“可不是……这该千刀的，当时明明是他……如今居然要始乱终弃，真是丧尽天良……” 　　穆清听着阎红将这世上最“美好”的词汇都纷纷往柳风的身上堆砌，感觉他们两个果然成为了“怨偶”，不过没有想到，连个蜜月期都没有过，就已经变成了这样，真是比她想象的速度更快啊。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穆清拍了拍她表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是嘴上却丝毫不留情：“所以红儿啊，你打算怎么做？要同他和离吗？” 　　穆清本想着，若是她表妹真的想通了，那就直接和离了也没有什么——反正，这柳风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有这个书中世界的主角光环罩着，他就是一个乞丐一般的猥琐男。不说她表妹了，便就是这一路上见到的任何一个女子，配他都浪费。 　　不过她表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穆清的话音方落，她就忽然立起了身，抓着那条帕子咬牙切齿地道：“想要和离？没门！除非我死了，不然，这辈子，我跟他耗定了——我阎红要的人，可别想着逃出我的手心儿。” 　　她说了好大一番豪言壮语，穆清却只觉得有点儿无语。她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提醒她表妹道：“那么敢问，咱们阎大小姐，您有什么妙招啊？” 　　她话没说完，阎红就转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恳求的表情：“这个事儿，就要看表姊了……表姊你可一定要帮我，不然我真的只能一死了之了。” 第39章 039 心事 我好似喜欢上了一个人。…… 　　039 　　阎红求到她头上的时候, 穆清并没有感到意外——反正从小到大，其实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过。 　　这也是阎红再怎么熊，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的原因——不管遇到什么难题, 只要找到表姊就能有办法, 而且往往还不只一个办法。 　　如果是这样的“表姊”，穆清也会把人当成女神一般崇拜的。 　　而她之于阎红, 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 　　其实穆清开始只是觉得这个表妹有点儿可怜，所以一时心软随手帮了这表妹几次。 　　反正很多时候她这个小表妹的所谓难题, 在穆清看来不过只是些芝麻蒜皮的事儿, 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帮一把就帮一把, 也费不了多少事。 　　谁能够想到，从此之后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这么多年来, 但凡阎红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最后总是会求到她这里来。 　　而且基本上每次都还是这种“孤注一掷”的模样，好似已经吃定了穆清心软, 不忍心拒绝她一样。 　　事实上，之前的每一次, 穆清也的确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 　　不过, 那都是以前了。 　　凡事总有第一次。 　　这一次, 穆清恐怕要让她表妹失望了。 　　“红儿啊, 不是表姊不想帮你, 实在是……你这位夫君……” 　　穆清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看着阎红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她心中也有些不忍，几乎很想跟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轻描淡写地跟她说一句： 　　“这有何难, 一切有表姊在，不用担心。” 　　毕竟，其实在穆清看来，阎红妹子跟柳风这问题，也并不是无解。 　　最简单的法子，当然就是直接和离——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几个渣？ 　　只要能够把穆清她小姨妈的嫁妆握在手中，她表妹阎红这就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婆啊。 　　穆清其实真的很想告诉她表妹，按照她这样的身家，如果在现世，那是可以随便包养小白脸什么的——不，应该说，都不用她去费心寻找，自然会有大把的小鲜肉扑上来跟她说“姐姐我们不想努力了”…… 　　毕竟，她不但有钱，还漂亮，并且十分年轻。 　　这样的条件，就算嫁过人，也是大把人抢着要的白富美，何必单恋柳风这样的人渣？ 　　可惜啊，现在跟阎红这妹子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正是迷柳风迷的不要不要的时候——“求而不得”总是显得比较金贵些的。这么想想，柳风这厮也挺厉害，居然还懂得“欲擒故纵”，真是太无敌了。 　　想到柳风近日来那种种丑陋的嘴脸，穆清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想了想，这恐怕是因为近来自己有点儿放松了警惕，加上她夫君那里刚刚好有事儿，故此没有怎么能够抽出时间来特意关注柳风的关系。 　　好歹是本书的男主，这位柳公子如果没折腾点儿事儿出来，那反倒不怎么正常——这不，他虽然在白鹤书院没有按照原剧情顺利把秦芩妹子搞到手，但却很快就“跳级”跟嫣然小姐姐那条线儿搭上了。 　　若是按照这种趋势，他那些后宫肯定就要继续陆陆续续地登场了…… 　　而且她们的身份地位那是一个比一个牛，牵涉科举朝堂、甚至宫廷内闱。 　　若是她们穆家还是在江南经商的普通商户，那倒是没有什么要紧。 　　可是，她们家小弟穆江，是注定要走科举兴家的路线的。 　　就他那天赋，不做个千古贤臣什么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家跟前朝甚至后宫打交道什么的，那都是无法避免的了。 　　这个过程中，势必就要一直跟柳风纠缠不清了——不说他现在已经是表妹阎红的夫婿，就冲着彼此两家这事业线的走向，那也不可能避的开啊。 　　这就很是让人难办了。 　　穆清感觉她现在真的应该努力劝她表妹和离——不但能够让她表妹能够解脱，还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跟柳风接触。 　　以后在科举朝堂上，遇到了也没有办法，至少不要沾亲带故、没的恶心。 　　但是穆清也深知，越是如此，越不能真的这么干。 　　一来，现在阎红根本还离不开柳风。 　　二来，她也有心想要给自己这个熊孩子小表妹上一课。想让她学着自己动动脑子，不要不管什么事儿，都因为觉得有她这个表姊帮忙给她兜底，就愈发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这么下去，到了最后，反倒是害了她。 　　穆清心里将这事儿想明白了，就硬起心肠，跟她表妹说这事儿只能她自己努力——“毕竟，在我看来，你同他和离，才是最好的法子。” 　　这句心里话，她最后也还是送给了她表妹的。 　　也当然没有被她表妹放进心里——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留住柳风，还幻想着跟他“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呢…… 　　穆清看着她一脸沮丧地告辞离开，因着到底还是不放心，便就将她一路送出了书院，这才叹了口气，自己往回走。 　　一路上，当然吸引了无数目光——她表妹方才折腾了那么大的动静，可以说，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 　　穆清最开始还有点儿担心会引来秦老山长，但是没有想到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后来问了阎红是怎么进来的，她才想起来，今天下午秦老山长应该不在。 　　她下午下课的时候，就没见到秦老山长了。 　　隐约听秦芩说了一句，据说是京城里头有什么贵客要见他，他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就直接坐车进京了……“弄得不好，今儿晚上回来，都快要关城门了呢。” 　　既然秦老山长不在，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难怪阎红能够一路过来所向披靡。 　　其实，在这书院呆久了之后，穆清也发现，除了秦老山长特别介意有女子进入这白鹤书院之外，其他师长们，并没有谁如此介意的。 　　至于学长们和同窗们，就更加不必说了——读书清苦，能够见到几个赏心悦目的妹子，那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美事儿。他们满心期盼还来不及，哪里还会介意。 　　应该说是十分愿意才对。 　　也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对阎红这个漏洞百出的“女扮男装”闯进白鹤书院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但如此，他们表面上在各自的院子里、或是学舍的路上或探讨学术、或背诵诗文，个个摇头晃脑全情投入、一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模样，其实暗地里全部都在偷偷关注穆清跟她表妹的一举一动。 　　故此，穆清将她表妹安抚好了，带出院子，又亲自送出书院这事儿，他们全都看到了。 　　不但看到了，等到穆清一个人回来之后，他们还要蜂拥上来询问。 　　“穆兄，方才那小姑……公子是你什么人啊？” 　　“对啊穆兄，那小姑……公子生的真是好生俊俏……” 　　…… 　　虽然不过只是一起上了一天的课程，但是这些血气方刚的同学少年们，着实有些“自来熟”。 　　不单单只是因为穆清看着一团和气，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表妹阎红真心太漂亮了。 　　所以，为啥表妹你要这么想不开呢。 　　穆清心中十分无奈，表面上却也客套又不失礼貌地敷衍了他们几句，然后便就快步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回去之后，果然秦芩妹子也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一见到她，这妹子当即跑来道：“清姊，方才那是？” 　　她既然要问，穆清也不能不说。 　　故此，她索性将秦芩妹子请进了自己的院子，然后泡了一壶花茶，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点心，同她一起来了次下午茶。 　　当然吃吃喝喝尚且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可以边吃喝边聊天。 　　聊得当然也就是她表妹和柳风了。 　　“所以，那姓柳的居然已经成亲了，他夫人居然还是清姊你的表妹？” 　　听了这个故事，秦芩妹子的眼睛都瞪圆了。 　　穆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秦芩有点儿愣怔，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神色却也是一脸惋惜的模样，想来也是在替阎红不值吧。 　　但是穆清却也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看看时间不早，她就准备下逐客令了。 　　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那秦芩妹子忽然低声道：“清姊，我也有件事儿想同你说……” 　　穆清见到她神色有异，便也把到了嘴边儿的话给咽下了去。微笑着鼓励她道： 　　“不知是何事？阿芩你但说无妨。” 　　秦芩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泛红，却还是咬着唇小声道： 　　“我……我好似喜欢上了一个人。” 　　穆清一听这话，立刻就来了兴致。真是正说着要从同窗之中给她物色个如意郎君，好彻底摆脱柳风二房的魔咒，没想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说话间，这妹子居然自己就搞定了。 　　真是能干啊。 　　穆清几乎要给秦芩妹子点个赞了。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不知道，阿芩你喜欢的是谁？” 　　秦芩红着脸道：“这个人就是咱们书院的，清姊你也认识的。” 　　穆清一听，愈发感兴趣，打趣道：“怎么我也认识？什么时候的事儿？” 　　秦芩的脸愈发红透，小声道：“你今日还同人家打了招呼的……就是人家没有理你。” 　　啊？ 　　有这事儿？ 　　穆清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 　　那应该是下午她趁着秦老山长不在，本班先生布置了自修暂时离开的那段时间，拉着秦芩悄悄跑去隔壁“火箭班”探望她家小弟的时候的事儿。 　　她家小弟因为天资太好，一进来白鹤书院就被秦老山长单独拉出去开了小灶。 　　这种类型的天才学生当然不只她小弟一个，所以这个小灶班级差不多有十来个人，而且个个都是学霸……不，应该说，算是学神级别的。 　　她小弟之前还是在新生集训班的时候，就对这些同窗十分欣赏，休沐日回家的时候，一反常态，滔滔不绝跟她夸了好大一番。 　　当然，十多个人不可能都夸，一番笼统的“诸位同窗俱都博闻强识、博古通今”之后，赞赏的重点就都落在一个休沐日前三日才转来的“插班生”身上。 　　“阿姊你可不知道，这位伍兄十分厉害……他不但熟读……而且还……最重要的是他书法……他还……” 　　能够被学霸小弟如此褒奖的，想必就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了。 　　下午穆清原本只是想找她小弟打个招呼，顺便看看他跟同窗们相处得好不好——毕竟之前那个月她忙着自己的那摊子事儿、还要防着“女扮男装”的事儿被踢爆，还得努力学功课，甚至还要跟她夫君培养“感情”…… 　　事情实在太多了，也就真的没有顾得上小弟。 　　等到这一切都暂时告一段落了，她这才总算是有时间来看看小弟了。 　　她家小弟见她过来，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聊了几句，就兴冲冲地把他最好的同窗好友给引荐过来了。 　　“阿姊……阿兄，这是伍镜伍公子，我现同他一处坐，伍兄十分厉害，帮助小弟良多……” 　　眼见着小弟又要开始吹彩虹\屁，那位伍镜公子有些无奈地苦笑道：“穆贤弟过誉了，愚兄哪里有贤弟说的这般厉害……倒是贤弟这两位兄长看着如人中龙凤，鉴之不敢在兄长们面前班门弄斧，着实是见笑了。” 　　他说话温文尔雅，生的也是面容俊秀，但看着年纪却不过才十四五岁。若不是穆清的小弟天资实在是太过逆天，想来他便就是这届书院年纪最小的学员了。 　　年少聪慧，待人有礼，的确是精英人物，会收割一片少女心也不足为奇。 　　可是，她记得她们也不过就交谈了寥寥数语，怎么秦芩就…… 　　穆清本想着要不要就“一见钟情”的盲目和冲动问题跟秦芩妹子探讨一下，比如要不要再多观察段时间什么的……毕竟这伍镜比她们俩小两三岁，就这么一面能看出来啥？ 　　可别急着深陷其中，才出了柳风的魔掌，又掉进什么其他的陷阱啊。 　　穆清有满肚子话想跟秦芩谈，无奈这妹子跟她说了这个事情之后就十分羞涩，根本就什么都谈不下去了。 　　穆清无奈，也只能将她送回了房中好好休息，自己却有些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未料想刚刚走回院子门口，她就见到一个白衣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等她，赫然正是那位伍镜公子。 　　夕阳余晖之中，他年轻的面容宛若一副精致的工笔画。见到她回来，他微微一笑，对着她拱手施礼道：“穆兄终于回来了，小弟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不知道穆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清有些讶异，但她自觉同这位小兄弟没有什么交集，故此当即也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不知伍公子找我何事？” 　　伍镜端详了她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笑道：“四嫂果然有趣，怪不得四哥这么久都舍不得回去……我只是来问四嫂一声，四哥的信可收到了？有没有什么回信，要给他带去？” 第40章 040 套路 这套路玩儿的挺不错的。…… 　　听着这位清秀小同窗说出这么一段儿话来, 穆清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了。 　　帮她夫君给她送信的居然是这位小兄弟，这么一想总感觉有点儿惊悚啊……毕竟他的身体…… 　　而且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到他们房间的啊，想到自己这个本来以为非常隐秘的院落居然随随便便都能进来, 穆清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她原本以为, 给她送信的信使，至少是个会飞檐走壁的练家子啥的——毕竟她夫君是练过的, 而且也有些穿着黑衣、很明显也有功夫的属下经常来找他说事儿。 　　所以，穆清本来以为, 应该是她夫君的那些黑衣服的手下来担任这个传信信使的职位的。 　　万万没有想到, 居然是这位小兄弟。 　　想到这些事儿, 她难免有些小焦虑, 不过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故作镇定道：“帮忙传信的原来是五弟啊……” 　　这一说, 反倒是这小少年震惊了：“四嫂怎么知道我行五？” 　　穆清心说，你这姓跟你四哥根本不一样，肯定是化名啊。别的不化, 非得化个“五”，这种关联都看不出来, 兄弟你这是瞧不起姐吗？ 　　不过看着这小兄弟青葱可爱的脸颊, 她还是有些心软了, 于是就把已经到了嘴边儿的吐槽给咽了回去, 改成一副春天般的笑脸： 　　“这……是五弟你自己说的啊？伍、公、子。” 　　她笑着揶揄了这小兄弟一句, 很满意地看着他面色有点儿泛红, 然后才笑着把话题引回了正道： 　　“所以说, 五弟是为了你四哥专程来白鹤书院读书的吗？” 　　伍镜笑道：“也不全是。是母……母亲大人上个月回家说，四哥找了一个很有趣的夫人，然后又说, 四哥为了陪四嫂，居然肯到白鹤书院读书，所以我就也想来看看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站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若是寻常人倒也不算什么，可是考虑到这位小兄弟的情况，穆清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可能还有话要说，她干脆就直接请他进屋坐着聊，不想，这小少年笑着道： 　　“四嫂不必如此，天色已经不早，这又是四哥和四嫂歇息的房间，我可不想回去被四哥追杀……” 　　穆清几乎被他正经的语气给逗笑了，有点儿无奈地道：“你这才多大，规矩可真多……” 　　伍镜笑着道：“规矩那是一定得要的。四哥说这个月都没办法回到书院来，嘱咐我好生照应四嫂，但是若是我不懂规矩，他回去可要打断我的腿呢……嗯，另外那条腿。” 　　他说到这个，似乎毫不避讳自己的右腿有些不便的事儿。有些自我解嘲地拍了拍自己完好的左腿，笑容纯净，毫无阴霾，让穆清心中那一点儿愧疚就愈发无处遁形了。 　　偏偏他还要主动安慰穆清，笑着道： 　　“四嫂不必如此，我这腿是出生时候就这样了，听说是娘胎里带来的。早就已经不觉得怎样了……四嫂果然人美心善，怪不得连母亲大人都这么喜欢……大嫂二嫂三嫂那般厉害，都没有一个能入她老人家的眼呢。” 　　穆清看着这少年一脸真诚地给她吹起了彩虹\屁，忽然感觉老脸一红，同时良心也有些刺痛——如果日后要是知道，什么四哥、四嫂，甚至连这婚姻的契约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孩子不会难过吧。 　　啊，不对，这个想法……好似被套路了呢。 　　穆清有些头痛地感受着被学神级别的小叔子智商的碾压，但是心里却没有什么不高兴。这位小叔子，人才样貌都很出色，人品看着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右腿有些不良于行，但也不过只是白璧微瑕，性子虽然看着活泼，却是个极其聪明的，倒是跟秦芩妹子挺般配…… 　　穆清默默停止了自己的脑洞，暂时婉拒了这个小五弟的带信提议，邀请他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又聊了几句闲话。 　　期间她亲手给他泡了一壶果茶，临走还给他打包了一包，甚至最后还被他顺走了一袋子香料。 　　就是那种特意调配的，还没有来得及拿到她家铺子里卖的绝版私人订制香料。 　　她给的心甘情愿，也对这小兄弟多了不少亲切感。 　　然而等他礼貌地告辞走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好家伙，这真的有点儿可以啊小老弟，你这套路玩儿的挺不错的。 　　没有想到她夫君家这小兄弟，看着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居然也是个会玩儿套路的，连她尚且不知不觉就中了招，那秦芩妹子……她忽然就开始有些担忧了。 　　那么单纯的秦芩妹子，应该是搞不定这个小老弟了，她要不要劝秦芩妹子另外换一个人喜欢呢——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打发走了这个厉害的小五兄弟，穆清回到了房中，这次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干扰了，终于能够安静地坐下来，把给她夫君的信给好好写完了。 　　说是信，其实更像是个日记。 　　反正就捡着几件有趣儿的事儿说了，也不管是不是流水账，然后就搁笔，洗漱睡觉了。 　　毕竟，明天还有早课，而且，还得应付柳风跟她表妹那事儿的后续呢。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起来，秦芩妹子居然没有跟寻常一样等在那里叫她起床，这让穆清很是诧异。 　　毕竟原本早睡早起的都是秦芩妹子，这次她都起来了，秦芩妹子居然还没有来，穆清心中十分诧异，但稍微一想，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当即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秦芩妹子的院落，开始敲门：“开门啦，开门啦，你有本事想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原本她是想这么说来着，左右前后无人，大清早的开个玩笑醒醒脑子也不错，但是一想到此前那右腿行动不便的小五兄弟居然都能随意来她们的院落，所以其实这里也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她便还是忍住了。 　　只喊了前头两句“开门啦”。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已经把秦芩妹子吓到了。 　　她听见了里面重物坠落的声音，然后很快就见到顶着熊猫眼的秦芩妹子从里面出来，一边儿整理着仪容，一边儿开了门。 　　穆清看到秦芩妹子这样子，当即就吓了一跳，这是一晚上没睡的节奏吗？ 　　没想到这妹子可真是个情种。 　　不过她更加没有想到，这位秦芩不但对那位小五兄弟一见钟情，还一往情深，甚至就非这小兄弟不可了？ 　　作为好姐妹，穆清觉得，自己还是得尽一下好姐妹应该尽的义务。故此她叹了口气，劝道：“阿芩啊，你知道他今年才只有十五岁么？你等他读出来，自己可都快二十了。” 　　秦芩妹子听了她这话，似乎根本不以为意，仍然一脸梦幻道：“没关系啊，我等他便是。” 　　穆清又叹息道：“你也见到了，他……右腿先天不足，不良于行。” 　　秦芩妹子低头道：“我知道，真是可怜见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做他的腿……” 　　…… 　　行吧，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姐也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只能说，加油妹子，祝你星湖。 　　她们两个人说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到了课室。 　　今天照旧还是上大课。不过，跟此前不同，这一次，倒是两个班合上的大课。 　　穆清跟她小弟打了个招呼，当然也没有拉下那位就坐在她小弟身边儿的小五兄弟。 　　秦芩妹子也跟她小弟打了个招呼，然后面对那位小五兄弟的时候，就难免有些少女的娇羞了。 　　穆清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却也不说破，由着秦芩妹子享受这片刻的脸红心跳。 　　反正她感觉，这可能不过只是秦芩妹子情窦初开的一时迷恋。可能过两日，她就明白过来，这小兄弟，就是个芝麻汤圆儿。看着纯良温和，其实一肚子鬼主意，倒也真的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 　　说话之间，就到了上课的时间。 　　这堂课原本是该秦老山长亲自教学的，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到了时辰秦山长却并没有出现，代替他来上课的是一位听说学识很渊博、很难请到的大儒。 　　因着这位大儒虽然学识渊博，但是脾气不怎么好。故此所有学子俱都战战兢兢地、生怕有什么不对触怒了他，搞得当场被轰出去。 　　于是这堂课就上得压抑又晦涩艰深。 　　穆清心中有事，愈发听不进去这位大儒先生的高深理论。 　　她忍着瞌睡上完了课，好不容易熬到大儒先生出门，就赶紧拉了秦芩出了学馆，找了无人的地方跟她说道： 　　“阿芩，你快跟我说说，你爹爹这是去哪里啦，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罢？” 第41章 041 传信 你又如何知道？ 　　听得穆清这么一问, 秦芩也有些发蒙，不过她略微想了一想，还是故作镇静道： 　　“清姊, 你不要吓我, 爹爹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应是京中有什么事儿绊住脚了吧。” 　　穆清听得她这么一说, 虽然说也觉得有点儿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这事儿来的有些蹊跷, 加上她心中一直有些不爽利, 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所谓的“第六感”, 她刚刚那番话已经算是说得很露骨了，再往下说, 就愈发显得危言耸听了。 　　她为了秦芩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也是真心把她不当外人了，但是秦芩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再者说，她这所谓的“预感”这么多年来, 虽然从未出错, 但是也不过只是在自己家人身上, 故此也实在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 只能暂时闭嘴, 又跟着秦芩妹子回去把剩下的课程都给上完了。 　　只不过, 不管是她还是秦芩妹子, 都没有办法十分集中精力。好在她们俩为了掩饰身份的便利，当时专门选了靠最后排的位子，这倒是成为了掩饰她们俩不好好听讲的绝佳便利条件了。 　　好不容易上完了课程。秦芩便就拉着穆清准备往院落里跑——因着这事儿比较重要, 穆清也不好不陪着她，只能匆匆跟她小弟和那位小五兄弟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地被秦芩拉走了。 　　回到了她们住的区域，原本是先经过穆清跟她夫君住的院子，秦芩妹子也不停下，径直朝着她住的小院跑去。 　　说起来，这还是穆清第一次“登堂入室”。便就是今天早晨，穆清也不过只是站在门外敲门，可是从没有进过秦芩妹子的房间的。 　　虽然说，这只是学子们在书院中住的宿舍，并不是什么“闺房”，但是因着这屋子一直只有秦芩妹子一个人住，故此，可以说不是闺房，胜似闺房。 　　穆清一进门儿，就发现这个不大的屋子里面不但干净整洁，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还挂着粉色系列的纱帘，实在很像是女孩子的闺房一般了。 　　但是四处一看，整个屋子里全部堆满了书籍，靠着窗户的几案上，放着好多高矮错落的笔筒、还有一个精致的笔架，上面架着粗细不一的各色毛笔。 　　再仔细看，那些纱帘掩着的要么也是堆满了书籍的架子和柜子，要不就是放满了的花卷画轴。 　　一面素锦屏风后面，放着一张红酸枝儿的琴桌，桌上放着一床褐色古琴，也是用轻纱覆着，显见得是十分爱惜之物。 　　穆清在这屋里看了几眼，便感觉这屋子可真是处处宝藏，真是跟红楼里面那位可卿姐姐的屋子一样，“连神仙都住得”了。 　　她念叨了这么一句，成功吸引了秦芩的注意。她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对穆清道：“清姊，你在说什么？” 　　穆清笑着摇了摇头，见到这妹子一脸忧色，便也收敛了笑容，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问道：“阿芩如此着急将我拉来你的屋子，可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秦芩看了她一眼，咬着唇点了点头：“不错，之前清姊说的话，我想了许久，倒也真是被我想起一件事来。” 　　“是何事？”见到秦芩的面色凝重，穆清也有些紧张起来——虽然说之前她那些不过只是所谓的预感，但是现在既然连秦芩都这么紧张了，那么很有可能，是真的出事儿了。 　　“爹爹以前，虽然常常去京中，也认识许多京中的贵人，但是却从未如今次这般奇怪……” 　　秦芩连杯水都来不及喝，便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同穆清讲述起昨日她爹忽然进京的事儿来。 　　原来这一次找她爹的，是宫里头的人。 　　秦芩虽然单纯，但是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她爹当年也阔过，几乎已经是太子少傅这种职位，其实小时候也没少见过宫中的人。 　　当然她还没到可以被传召进宫，给公主们做伴读什么的年纪，她爹就已经挂印辞职了。 　　五六岁上她爹已经创立了这所白鹤书院，虽然算是远离了权利的漩涡，但是身为全国闻名的名师，少不得会有皇家的人往来书院。 　　故此，即便昨日秦芩知道她爹是被宫里头的内侍带走的，也只想着是不是又是哪位贵人传召的，根本没有多想。 　　不过，今日穆清一说，她一细想，倒也感觉到不对来了。 　　若是皇家传召，基本上就都是不会过夜的。 　　故此，她爹走的时候，也没有多留什么话。 　　但是晚上没有回来，却也没有带什么话回来，这就非常不正常了。 　　毕竟之前不管如何，都是能够当天完事儿的。 　　宫里头规矩最大了，没有外臣在内宫留宿的先例。甚至连宫里头落锁之前，都不能多呆，必须得赶着时辰出来，更加不要说留宿过夜了。 　　但是，秦老山长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他也并没有给秦芩带什么话——京中除了宫里，当然还有其他去处。 　　当时秦老山长也在国子监做过祭酒，桃李遍天下不说，但是京中也不少权贵之家跟他有些交情的。 　　其中也不乏至交好友，若是恰好偶遇，天色晚了在谁家寄宿一晚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儿之前也发生过。 　　故此，秦芩也就没有多加在意——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昨日她情窦初开，对那位年少英俊的小五兄弟一见钟情，春心萌动，故此一时间忘记了老父亲…… 　　今儿被穆清一提醒，总算是回过神来。 　　再仔细想，就是疑点颇多，哪里都不对了。 　　“那日来传话的，可当真是宫里的人？”穆清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当即问道。 　　“那传话的李公公，我是认识的。应当确是进宫了。”秦芩也如实回答。 　　穆清心中愈发觉得不好，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秦芩点了点头，眼圈儿又有些红了：“都怪我……” 　　穆清连忙打断她的忏悔，当机立断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也别耽搁了……不如这就找人去宫里看看吧？” 　　秦芩虽然平日里聪慧灵秀，但是也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儿，一时间倒也没有了主意。 　　听了穆清的话，便也就点头同意了。 　　“既这么着，我去问问倪老夫子……” 　　她说的倪老夫子，便就是今日代替秦老山长上课的那位大儒。 　　穆清想了想他老人家那张脸，心中不免有些怯意，不过听秦芩说，这位老夫子也是当年在京圈儿混过的，也是个有故事的老人家，便也觉得，问问也好……他老人家来得其实也挺蹊跷的。 　　说不定还真的知道什么内幕呢。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其实也没有商量出什么所以然了。 　　一个是凭着“第六感”，另一个也多少有些“捕风捉影”，这个时候，穆清倒是有些怀念起她夫君来——好歹多一个人可以商量。 　　而且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时间紧急，她们也不敢再耽搁，正想着赶紧去找那位倪老夫子问问情况，刚刚出了院子，就见到一个熟人正好站在门口准备敲门进来。 　　一身锦绣，满身落日的余晖，赫然正是那位小五兄弟。 　　见到她们俩出来，这少年微微一笑，对着她们俩拱拱手道：“两位姐姐，如此着急，可是去找倪老夫子问秦老山长的事儿？” 　　秦芩有些着急，正想着答应。穆清心中一动，当即拉住秦芩，对着这位小五兄弟冷冷道： 　　“我们准备如何，伍公子如何知道？” 　　那小五兄弟笑道：“四嫂您别这样，忽然这么见外，还绷着张脸，看着怪吓人的……” 　　他本想着打趣几句，但见穆清的脸色愈发不好，只得拱手施礼，连连赔罪道：“好了好了四嫂你千万别生气，我说，我都说……倪老夫子那里便就不要去了，因为这事儿，我比倪老夫子更清楚。” 　　穆清这才缓和了些面色，径直问道：“那秦老山长到底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听了这话，小五的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继而苦笑道：“秦老山长他的确是进了宫里，但……他暂且是回不来了……” 第42章 042 猜想 必须要有一个惊人的身世…… 　　这话一说, 秦芩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儿当场晕倒。 　　像她这样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的姑娘，其实是没有什么抗挫折能力的——现在什么都还没见到, 只是听见了一句“可能回不来”的话就吓成了这样, 也实在是太柔弱了些。 　　穆清叹了口气，随手拉住了她, 又小心将她扶到旁边儿的石凳上坐下，这才对着那小五兄弟道：“我说五弟啊, 咱们说话, 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儿……你看看把人给吓的？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 　　伍镜见到秦芩这样, 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聪明, 但到底年纪尚小。且显然此前也没有怎么同姑娘接触过，故此说话做事, 也就不怎么过脑子。 　　虽然不是有意，但也的确想不到照顾一下姑娘的情绪，这么卖关子, 也不是当真想要做什么……大抵就是那种天才少年，不自觉地炫技罢了。 　　穆清自己的小弟, 前几天也有这么点儿意思。幸好她见到苗头不对, 先亲自敲打了他几顿, 生生把这么个毛病给他掰过来了。 　　若是不然, 现在她小弟肯定也就是这么个模样了。 　　不过, 想到她家小弟跟这位小五兄弟关系这么好, 这么一见如故的亲密, 感觉他们俩其实骨子里还是一样的人，并没有从根儿上矫正过来。 　　但是穆清也想的很开，毕竟, 人家的确是聪明。天才少年，总是会享受更多的宠爱的，这也羡慕不来，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原谅了。 　　只要，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她也就只好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小五兄弟虽然说有点儿小毛病，但是人也不是个坏的。见到秦芩都这样了，也不敢再卖关子，当即一五一十地将这事儿给说了一遍。 　　原来，秦老山长的确是进了宫。还是被宫里头最尊贵的那位给传召过去的。 　　当今圣上虽然说年纪不算太老，但是身子骨却不怎么健朗……当然距离驾鹤西去也还很远，并且时不时还会“突发奇想”，比如，传召些过去的老臣子们追忆一下往昔什么的。 　　以前的时候，也传召过秦老山长的。 　　只不过那些时候，更多的是为了皇子们读书的事儿，这一次，倒是为了别的事儿。 　　具体是为了什么，连小五兄弟都不知道——虽然说，对他知道的那些事儿，穆清已经感觉很是厉害了。但是她也知道，就算她问，这位小兄弟也绝对不会说实话的。 　　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不论见识还是气度，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位气势惊人的嫡母夫人，再想到她夫君和这位她夫君家五弟的气质，穆清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他们家肯定不是寻常人家了。 　　而且，连皇家的事儿都这么熟悉，恐怕还不是一般的权贵人家。 　　不过，这跟她的关系也并不是很大——可惜了，她夫君跑得太快，还没来得及说提前解约的事儿。 　　穆清心中愈发感觉，这事儿得尽早办，但也知道，现在这情况，想要再见到她夫君，恐怕挺难的。 　　好在，她夫君派了这位小五兄弟来做联络人，倒也不至于断绝音讯——好似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必须要传的音讯就是了。 　　现在对于她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儿。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么帮着秦芩妹子关注一下秦老山长的情况，倒是勉强可以算上一件。 　　毕竟，她已经将秦芩妹子当成了朋友。而且，此前她虽然跟秦老山长正面刚过一次，对他的某些想法很是不敢苟同，但是同时也发现，他也有很多很好的优点。 　　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既然已经认可了秦芩妹子这个朋友，那么对秦老山长这个朋友唯一的亲人，还是要多那么一点儿宽容罢。 　　虽然说，这事儿实在有点儿难办就是了——居然牵扯到了皇家，应该说，这位秦老山长是真的厉害呢？还是厉害呢？ 　　穆清心中暗自感叹了一番这事儿的曲折离奇，但也很好地调整了心态，准备作为秦芩妹子坚强的依靠，帮着她度过这个难关。 　　没办法，这妹子哭起来，连她看着都实在是心生怜惜，所谓的“我见犹怜”大概就是这样吧——绝对不是为了报答那么多天的“杏花楼”定制糕点的恩情的。 　　有了穆清的无声安抚，秦芩妹子的情绪很快平稳了很多。 　　那位小五兄弟传完了话，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只能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 　　还是穆清看着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多的信息可以提供了，这才把他给打发走了。 　　当然。临走的时候，还是少不了拿出了“四嫂”的派头，对着他吩咐了声“若是有什么消息，记得随时来说一声”。 　　这小兄弟讪讪笑着答应了——按着他之前的性子，原本是该要打趣一番、开些玩笑的。 　　但是他看着秦芩妹子满脸泪痕，尤其是穆清一脸严肃的模样，立刻就歇了这个心思。 　　居然是客客气气地拱手施礼，礼貌地道别之后，才转身离开。 　　乖得什么似得，跟之前那种意气风发、客套之中带着点儿傲气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穆清心中暗暗称奇，但是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个说笑的好时机。她一边儿继续摩挲着秦芩妹子安慰她，一边儿将方才收集到的各种信息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分析了一番。 　　这秦老山长原先是做过皇子老师的，之前也偶尔进宫，不过为的也是这些皇子们学业的事儿。 　　那么这一次去，按理说也不该例外。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的结果却是跟往常不同——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这次进宫，恐怕不是评估皇子们的学业这么简单。 　　莫非是……要评估，哪一位才是继任大统的合适人选？ 　　一时间，穆清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了一场“九子夺嫡”的大戏。 　　不过，当今圣人的家庭成员都有哪些、特别是一共几个皇子，这可并不是她们家这种远在江南的商户人家能够知道的事儿。 　　若是十多年前，她爹还在往来江南与京城之间，跑船做生意的时候，倒还是有可能。不过，自从她爹退居幕后，不再理事之后，京城的一切，对于她们来说，就是个禁忌了。 　　所以，对于这种原本该知道的常识，她居然也不知道，只能问一问知道的人了。 　　比如眼前这位秦芩妹子，她想必是肯定清楚的。 　　而且这个时候，越多的信息，越有利于分析出来事情的真相。 　　穆清略微思忖了一番，便就直接开口问道：“阿芩，你可知道，当今圣上，有几位皇子么？” 　　她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看似有些突兀，但是秦芩却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就如实答道： 　　“一共有四位。原本该是五位的，但四皇子尚未满月便就夭折了……因着这位不幸早夭的四皇子殿下是当今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子，故此，圣上便就破例要他序齿了……且因着这个，一直未立储君，为的也是怕皇后娘娘伤心呢。” 　　秦芩虽然哭得眼睛如同小兔子一般，声音也有些嘶哑，但是这该说的话还是说的挺好，条理清晰，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穆清一听就懂了。 　　合着这位皇帝陛下当真是“未立储君”、“待诸皇子成年后，择能者居之”啊，所以众位皇子们也当真就有皇位可以来争夺。 　　虽然说没有九个儿子那么多，但是四个也算不少了。 　　那么，秦老山长这次入宫，十有八\\九就是为了立储君的事儿了。 　　可惜，皇帝病危这种事儿，一般来说都是瞒得死死的，不说她们这些闺阁女儿了，便就是朝臣们、甚至是皇子们也有很多被蒙在鼓里，直到新君上位都不知道的。 　　那么被传召去问话的秦老山长，肯定也不可能被放出来了——毕竟，病危的老皇帝他也见到了，还被问了每个皇子的学业情况，接触了这种核心机密之后，再想着全身而退，恐怕是不能够的了。 　　说实话，当场就被“赐美酒”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原本就是皇家会做出来的事儿。 　　而且人家真做出来了，你还得谢主隆恩。 　　不过既然小五说秦老山长暂时没事儿，那么可能一切还没有这么悲观。 　　秦老山长虽然说有点儿迂腐憨直，但是智商还是没有啥毛病的。若是不然，也不会平平安安过了这么多年了。 　　虽然身为小老板姓，也远在江南长大，但是穆清也听说过十几年前那桩大案子——当然不是真的听家里人说的，不管是她爹穆老爷、还是她娘白氏夫人，他们都没有这个渠道。 　　她其实是梦到的——就是那个关于原著剧情的梦。 　　说起来这事儿跟柳风还有关系。 　　作为原著的龙傲天男主，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渔村孤儿少年，必须要有一个惊人的身世才可以。 第43章 043 　　说到柳风, 穆清忽然想起来，这几天，倒是当真没有见到他再出现在周围。 　　虽然说, 她这两日的确是忙活着很多事情, 所以没有顾上关注这位柳傲天，但是按照常理来说, 柳风原本不该这么久没有出来蹦跶的。 　　毕竟，他可是这小世界的“天道之子”, 而且按照剧情, 他现在正是应该在白鹤书院大放异彩的时候——当然, 由于穆清的关系, 他没有能够顺利地跟秦芩妹子发展出发一段“梁山伯与祝英台”式的甜甜的恋爱就是了。 　　而且更惨的是，连原本注定会成为他“红颜知己”的嫣然老板娘那边儿的进展也不怎么好。 　　从那天柳风脸上的巴掌印子看, 他在那位眼睛里头一向揉不得沙子的嫣然老板娘那里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毕竟他那天的事儿做得也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表面上做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其实心里一直瞧不起人家是青楼出身，背地里往死里说人家坏话…… 　　就冲着这么一样, 只要是脑子清楚的妹子，就不会再考虑跟他有什么来往了。 　　有时候, 宁愿跟真小人互怼, 也不想听伪君子废话。 　　特别是这种, 明明还有点儿“青梅竹马”属性的, 就更加伤人了。 　　应该说, 柳风跟嫣然老板娘他们俩也算是“相识于微末之时”, 本来, 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就是一辈子的交情了。 　　而且他们两个又都是那种样貌和能力都很出众的异性，相识半生, 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穆清现在都记得，原著里面关于那位嫣然小姐姐的描写，那真是……可以说是十分梦幻的了。 　　大概就是那种，猫一样的有魅力的成熟女性吧。 　　她是柳风很喜欢的一个女人，也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类型的——成熟、理智，永远不会给男人添麻烦，能够尽情体验感情的甜美，又不会缠着男人要名分…… 　　最重要的是，个人能力超级强——身为青楼这一产业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位嫣然老板娘，手里可是掌握着几乎全天下所有男人的秘密。 　　拥有这么庞大的信息网，那真是想要上天都可以了。 　　更加不要说，这位嫣然姑娘本来就是青楼花魁出身，不论容貌、身材还是性情，都是一流，随随便便就能够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常常只需要站在那里，眼波流转，就有大把男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卖命，可以说是相当厉害的人间沙器了。 　　可惜就是这样的人物，最后还是跟了柳风。 　　所以说，不愧是原著的男主，升级流种马文的通常配置。不管什么样的女人，见到柳风这个男主，那都是一个结果。 　　无一例外。 　　原著里的穆清当然也是这样。 　　若是她没有拼命自救，现在说不定也已经重蹈覆辙了。 　　不过，幸好她努力了。 　　现在这结果，虽然不算是最好，但也还算是差强人意罢。 　　特别是秦芩妹子居然也有了喜欢的的人——幸好也不是这位柳公子。 　　然后就是那位嫣然小姐姐……现在看起来，算穆清在内，至少已经有三个原著的后宫成员脱离了队伍，这对柳风来说，可谓是十分致命的打击了。 　　这世上最难受的是啥？ 　　是“本可以”。 　　原本，这位柳傲天同学他其实只是个一无所有的草根孤儿，走的是各种“意外惊喜”频频出现的升级流爽文路线——比如，他要得到的第一个“奖品”，本来应该是穆清这个江南大富商穆家的掌上明珠的。 　　现在，没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同样富得流油的江南富商阎家的千金、穆清的表妹阎红爱他，虽然不是按照原剧情来的，但是至少启动资金还是到位了。 　　这就足以说明，天道还是爱他的。 　　穆清替他关上了一扇门，天道马上就给他开了一扇窗子——应该说，不愧是天道的亲儿子么？ 　　这种堪称爆棚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所以，正常来说，这位柳傲天同学，作为原著的男主，就应该按照剧情的安排在白鹤书院混得风生水起才行。 　　然后在两年后，顺利通过科举考试，连过两关，成为最拉风的新科探花，然后开启大理寺探案副本。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这个时候，不应该莫名其妙地就下线啊。 　　原著这剧情归根到底应该也还算是个升级流爽文吧？ 　　不会因为丢了两三个妹子就一蹶不振了吧？ 　　穆清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然后，她就想起了差点儿就被她给忘记了的隐藏剧情——那应该是都要完结的时候的事儿了。 　　在柳傲天同学顺利地通过了各种副本，已经官至首辅的时候，京城里头某个贵人家里的一个旧仆人忽然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就是，柳首辅大人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渔村小孤儿。 　　他的身上，背负着一个非常牛掰的身世……以下省略一万字…… 　　作为一个马上就要离开人世的老仆人的遗言，这段独白可真心算是很长的了。 　　说实话，这一段剧情，当时虽然不过也如同其他所有的剧情那样，跟走马灯似得飞快地在穆清的“梦”中过了一遍。 　　但是，因着实在有点儿过于狗血，所以，还是给穆清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如果，这只是一本儿普通的小说，穆清作为读者，尚且还是有评价一句“噫，好狗血哦”，然后点叉关闭，眼不见心不烦的权利的。 　　但是，现在她自己就成了这书中的人物，就算是再觉得这设定太过于狗血，也没有什么办法避开。 　　所以说，他不会又跳了副本儿，跟后面的什么“金手指”美女们提前接上线儿了吧。 　　想起来之前不过就是帮了她夫君一个小忙，就跟他那位著名的“红颜知己”、青楼老板娘、情报网主人嫣然小姐姐来了一场“偶遇”，还搞出了这么多事儿来，穆清忍不住有点儿心里发凉——说不定就真的是这样呢。 　　反正，这里离着京城也不远，而且总觉得，不管是她夫君也好，新冒出来的这位她夫君的小五兄弟也罢，甚至是她夫君那位神秘的嫡母夫人，还有这忽然失去了音讯的秦老山长…… 　　好似所有的人，都开始莫名其妙地跟宫里头扯上了些关系。 　　这种感觉，就好似，要迫不及待地拉什么重量级人物出场了一样——多半还是跟宫里头有关的。 　　显然，在这个依托一本书构建出来的世界之中，一切都是围绕着柳风这个龙傲天男主展开的。 　　判断一个人物是不是重量级，那也当然是要看，跟柳风是什么关系，或是说以后会有什么关系。 　　具体到现在这个阶段的话，那就是说——可能又要出来什么重量级的美女了。 　　不会他这个连举人都还没中的小秀才，就能够直接接触宫里头的贵人了吧？ 　　虽然说，按照剧情安排，的确有那么一位就是了。 　　想起那位的身份，穆清也感觉有点儿头痛——好歹是位公主，都是金枝玉叶了，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呢？ 　　结果，选来选去，居然选中了柳风这样的渣男——可能在她们看来，他也不是很渣，但是至少对这位公主姐姐来说可真心不是什么良配。 　　毕竟他不但早已经有了原配，二房、三房，甚至“红颜知己”都也有一堆了，真是何苦非得自己跳入火坑呢。 　　穆清想着这些，一时间，思绪便就有些飘远了。 　　到底不是这个小世界里的土著，她这个动不动就陷入沉思，不知道走神到哪里的毛病，那基本是打小儿就开始了。 　　若是平时，她这样也不会怎么着——最多也就是被丫头们打趣两句，被她爹、她娘开些善意的玩笑……就这，还要被大哥跟小弟护着，半真半假地争执几句，一家人笑笑闹闹，实在是惬意之极。 　　可惜，在这个令人无语的原著剧情启动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跟之前那么惬意了。 　　被迫跟原著的男主柳傲天同学斗智斗勇还不说，连这种走神儿的情况，也不能再随时随地的上演了。 　　比如现在。 　　她正在秦芩妹子的闺房，原本是陪着她分析一下她爹秦老山长进宫之后杳无音信这事儿到底形势，帮她拿个主意的。 　　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走神太久，那可真是太引人遐想了。 　　还不是很好的方向那种。 　　秦芩妹子本来之前就哭得眼圈儿都红了，原本就指望穆清能够给点儿力，拿个靠谱点儿的主意来着。 　　结果她巴拉巴拉问了一堆问题，还都是问的宫里头的事儿，在秦芩妹子看来，还是最基础的常识那种。 　　这还不算，问完了之后，还发起愣来，久久没有说话——那就真的是愈发让秦芩心里没有什么底了。 　　毕竟，没有说话的意思，很有可能就是无话可说。 　　那也就是——“已经没救了”的意思。 　　这么一番脑补之下，秦芩妹子更加伤心了。 　　这回甚至连哭都哭不出声儿来，只在那里捂着嘴角儿静静流泪。 　　故此，等到穆清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到这妹子两只眼睛哭得跟兔子似得，拿一条雪白的小手帕捂着嘴巴，已经成了个“泪人儿”了。 　　穆清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安慰：“阿芩，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阿芩……” 　　穆清连摇晃再呼唤，折腾了半天，总算把秦芩妹子给摇晃得出了声儿。 　　看着这妹子一头扑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穆清又是心疼又是暗暗松了口气，当即柔声安抚道： 　　“想哭便哭吧，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但是哭归哭，秦老山长这事儿吧，还是得想法子解决。” 　　听了她这话，秦芩猛然抬起了头，带着满脸泪痕道：“还有什么法子解决？” 　　穆清苦笑道：“那自然是有的。” 　　秦芩看着她，忍不住又哭了：“真的么？清姊你不要骗我……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继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真不愧是“水做的美人儿”，把穆清搞得愈发头痛了。 　　她赶紧摸着这妹子的肩膀安抚道： 　　“阿芩，别哭了，我方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你可知道，那个柳风，这两天去了哪里了吗？” 　　像是完全没有料到穆清居然忽然提起了这么一个人来，秦芩有点儿茫然地摇了摇头，抽泣着道： 　　“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左右不是在书院，便就又出去瞎逛了罢。” 　　因着有穆清在，秦芩妹子对这柳风也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故此也并不想多说。 　　但是让她们俩都没想到的是，她们俩刚刚说完了这话，身后便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却是那柳风自己出现了： 　　“真没想到表姊这么关心我，小弟真是受宠若惊。” 第44章 044 　　听到柳风说出这句话, 穆清跟秦芩简直如遭雷击。 　　穆清还好一点儿，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之前也算是跟此人打过几次交道了, 对于柳风这个人的种种骚\\操\\作她基本上已经算是习惯了。 　　但是秦芩妹子却完全不一样。 　　她是这个月才见到柳风的, 满打满算，也就说过几次话, 不但一直跟柳风不怎么看对眼，现在又正好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那就更加暴躁了。 　　偏偏她方才又正好说了那么一句话, 柳风赶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 正好就撞到了枪口上。 　　秦芩妹子一下就爆炸了： 　　“无耻狂徒！此乃书院内院, 家眷所在，不容外人随意出入。你是如何进来的？” 　　柳风冷冷道：“表姊是如何进来的, 我就是如何进来的。” 　　这话里话外，已经很有些肆无忌惮的意思。 　　可以看出他已经完全不想再配合穆清的表演，故而直接就点破了她的身份。 　　而且听着他这个非常欠揍的说话的口气, 想来也是早就知道了秦芩妹子的身份了。 　　应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这么有底气跑来哔\\哔的吧。 　　而且根据穆清对他的了解, 总感觉, 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他这神态太笃定、很有点儿“来者不善”的意思。 　　秦芩气得小脸儿通红, 却偏偏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再次暴露了因为家教太好而不会吵架更加不会骂人的短板。 　　穆清虽然也很生气, 但是她偏偏面不改色, 反倒还冷笑道： 　　“我自然是不敢把表妹夫给忘了的……红表妹前儿才来过，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替她看着表妹夫, 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再去见什么旧年邻居家的小姐姐之类了。” 　　柳风可能压根儿没想到，一向不怎么搭理他的穆清，这一次居然跟他说了这么一大番话，而且句句诛心，加上表情十分不屑，简直是让他受到了十分严重的刺激。 　　不过他到底是本书的男主，多年的孤儿生涯，让他早就已经锻炼出了一副察言观色的能力——不要说被揶揄几句，便就是有人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也能笑着面对。 　　至于心里会不会记仇，那基本上是一定的。 　　对此，穆清也很清楚。 　　但是，她也不想再忍耐了。 　　之前穆清原本还以为，只要避开这位柳傲天，不跟他有什么接触，成功避开跟他的婚姻，就能够全身而退。 　　没想到这位柳傲天同学，仗着“剧情”宠爱，硬是曲线救国，走出了一条“换汤不换药”的“赘婿”之路。 　　不但是赘婿，还软饭硬吃，这能力也是没谁了。 　　别的不说，至少脸皮还是挺厚的。一般人比不上。所以，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无敌了。 　　穆清一边儿在心中暗自吐槽，一边儿不慌不忙地看着柳风表演“变脸”——她就喜欢看着他气得要死却还是不得不强忍着愤怒做出一副笑脸的模样。 　　只要他不爽，她就开心。 　　反正不得罪也得罪了，倒霉的那个“原配”的角色，没有她也有她表妹，不管是谁，都是个杯具。 　　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放开手脚，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好了。 　　不服来咬我呗……现在至少，她还是他原配夫人的表姐，怎么都轮不到他无礼。 　　而且她有个预感，这事儿肯定没有这么容易就完——如果柳风只是那种没有脑子的小人，那么就算是剧情再给他开“金手指”，最后能够取得的成就也有限。 　　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不但能够敏锐地察言观色，而且能够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可以说是非常可怕的类型了。 　　若不是他非得见一个收一个，还有那种“你越是看不上我，我越是要得到你”的种马毛病，专心去考科举、搞事业的话，他的成就说不定比原著里头描述的还要大。 　　不过仔细想想，别人是通过征服天下，征服女人。他却像是通过征服女人征服天下——从开始时候的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秀才，到迎娶白富美，进入全国顶级书院学习，顺利通过科举考试，成为新科探花，进入大理寺任职…… 　　每一步，与其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倒是不如说是靠着遇到的各种美女。 　　不管是原著里头的穆家大小姐，还是秦老山长的女儿，还是青楼老板娘嫣然，甚至是以后陆陆续续出现的各色美女，每一个都不只是美而已。 　　她们都还很有用。 　　如果去掉她们，柳风还剩下什么呢？ 　　当然不是一无所有，只不过，再也没有办法维持他那种“玩世不恭”、“轻松自如”的人设而已。 　　这不，连续遭遇穆清、秦芩和嫣然老板娘三次“滑铁卢”之后，他开始发力了。 　　虽然说效果差强人意，但是也算是很难得了。 　　只是可惜，对穆清来说没有啥用。 　　穆清开始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柳风也意识到了她不是个好相与的。 　　故此，他居然成功按捺住了满腔的怒火和不忿——他知道穆清看不上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但是至于是为什么，他却不知道。 　　从他的角度，大约只能猜测穆清这个江南大富商家的千金，是嫌弃他这个草根穷小子的出身——这当然不是真的原因。 　　不过穆清当然也不会试图解释——反正没有可能做朋友了，那么是嫌弃他穷，还是嫌弃他种马，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完全没有可能和平相处，相看两生厌，那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穆清一看这位柳傲天的表情，就知道，他一边儿生着她的气，一边儿却是在心中暗暗想着些恶心的事儿……无非就是，今日的耻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这种程度的思维方式，实在是太容易猜了。 　　穆清一边儿觉得很是恶心，一边儿也觉得很是无语。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再管了。 　　柳风在这里故作姿态，装模作样，说了一番话，虚张声势了一番之后，还真的没撑住，透露出了真正的来意。 　　“我有位旧相识，认识宫中的人，若是你们担心山长的安危，我倒是可以请那位朋友帮忙打探一番……”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番，看了穆清跟秦芩一样。 　　奈何，不管是穆清，还是秦芩，都没有出现他期待的表情。 　　于是这个X就有点儿装不下去了。 　　不过他是个坚强的龙傲天，这点儿小小的挫败，那就只是个小插曲。想要他尴尬，不存在的。 　　就算穆清和秦芩没有一个人给他好脸色，他却还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们别不信，我兄弟这位朋友可是宫里头的红人儿……连圣上都十分看重他，众位皇子殿下都得尊称他一句李总管呢。” 　　他吹得太过神奇，而且也都是刻意围绕着宫里秦老山长的事儿说得，故此秦芩妹子渐渐就有点儿心动——毕竟秦老山长可是她的亲爹，正所谓“关心则乱”，在这种心乱如麻的时候，会被人乘虚而入，也是难免的。 　　穆清一直留心观察着她的状况，见她似乎有所松动，当即按住了她的手，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在她焦急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着柳风冷冷道： 　　“表妹夫这次来，是想要来帮忙的，还是单纯来看热闹的？” 　　她问的十分直接，柳风便就是想要再拿会儿乔，也没有什么机会了，只能表态道： 　　“自然是来帮忙的。” 　　穆清微微一笑，抚掌道：“要的就是这句话。我竟从来不知道，表妹夫居然是这么一个古道热肠之人……是表姊不对，以后还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她半真半假地明吹暗讽了这柳风几句，然后便请他引荐那朋友，自始至终都没有让秦芩开口——这事儿，若是秦芩妹子开口，那就是为了父亲求他帮忙。 　　若是他真的帮上忙了，那么以后，一个弄不好，就要“救父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若是柳风真的是个高风亮节的人也就罢了，但是他那人是个什么样子，穆清可真是太了解了。 　　真的让秦芩妹子开了这个口，那这可就真的是灾难了。 　　她敢打包票，柳风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秦芩妹子给搞到手，然后将她折辱一番，就直接丢过一边儿了。 　　之前秦芩妹子被她带着，对柳风过于不假辞色，已经超过了“欢喜冤家的范畴，想要再挽回实在是有点儿困难了。 　　这种情况之下，恐怕真的被他搞上手的话，秦芩妹子的命运可能比原著还不如。 　　她是绝对不能这样的事儿发生的。 　　好在有她在，柳风不管做什么，都没有那么顺当便是。 　　虽然说这样一来，柳风对她的仇恨值可能更加飙升，但是反正也已经挺高的了，再高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穆清抱着这种心态，随便跟柳风过了几招，不说是完胜，也没有吃亏，反倒让柳风十分吃瘪。 　　最后也就只能答应，带她们去见那个所谓的兄弟。 　　事不宜迟，他们立刻就出发了。 　　见面的地点，还是杏花楼。 　　但是穆清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他所谓的兄弟，居然又是个熟人。 第45章 045 　　穆清这一路上从江南过来, 统共就只接触过那么几次外人，而且每个人也不过就说了几句话，原本对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的。 　　但是这个人却不同, 因着她夫君的关系, 她对这人就难免留下点儿比较深刻的印象了。 　　倒也不是说这位兄弟有多特别，实在是, 几天之内，他们就见了两次面, 还说了好几次话, 最重要的是, 还从他手里得到了些很重要的线索……这种人物, 总是要给她留下几分印象的。 　　因为这个胖胖的、看着普普通通、一脸和气的年轻人，不就是那个玉器店的老板家的伙计吗？ 　　当时就是这位伙计, 在她夫君的压力下，被他老板拎出来，说明了一番穆清从他们店里买的那个古旧的玉佩到底是怎么来的。 　　然后穆清跟她夫君这才能顺利跟那位嫣然老板娘接上线的。 　　这么一看, 果然他并不是个普通的伙计吧。 　　想来，他的真实身份肯定也并不是玉器行的小伙计这种身份了。 　　毕竟, 他不但认识嫣然老板娘, 居然还能认识宫里头有头脸的公公, 这种人脉, 居然还只是个玉器行的小伙计。 　　这就算是用脚趾头想, 都知道这肯定是一种伪装了。 　　见到这位小伙计, 穆清心中固然有点儿惊涛骇浪, 这位胖胖的玉器行小伙计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想来他也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见到柳风带着其他人来。 　　并且看他这样子，他肯定也对穆清有印象。 　　甚至不只是有印象这么简单，是当即就有点儿傻眼, 直接就对着穆清拱手施礼道： 　　“这位爷，您这回又是要问什么啊？求您高抬贵手，千万别再让您那位朋友出手了。上次我们东家被您那位朋友吓得犯了老毛病，足足躺了三天，人都差点儿没了。” 　　他说得就是上次穆清带着她夫君去玉器行找那位胖胖的老板问玉佩的来历那次的事儿了。 　　虽然说，穆清她夫君那天的确表演了一下徒手捏碎桌子什么的技能，也的确是把那老板吓得啥都说了。 　　但是要说这个事儿真的有这位胖胖的小伙计说得这么夸张，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这些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啥都不说，非得让她夫君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啥的，来一个武力震慑，这才肯乖乖说实话。 　　这年头儿，没有点儿武力值，还真的不太好出来混了。现在倒是又想起她夫君的好了。 　　至少，他不但颜值高，武力值也是杠杠的啊。 　　如果有他在的话，那么今儿这场面也可能就没有任何悬念的就能直接搞定了。 　　不过穆清当然也不会暴露这一点。 　　毕竟，她夫君现在不在，所以说，只能靠她保持必要的神秘感来装逼了。 　　她这里摆好了表情，那胖胖的小伙计不知深浅，还以为她也是她夫君那样可怕的武力值高超的大侠。 　　他一副不管您问啥我都要告诉你的模样，但是没有想到，柳风在旁边儿冷笑一声道：“二狗，你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话一说，这位胖胖的小伙计当即就回了神。 　　不得不说，他能够在这通州城里头混的这么风生水起，还能搞定那么多一听就是大人物的人脉资源，那肯定是有独到之处的。 　　首先就是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就是非常一流的。 　　他仔细看了看穆清的脸，才小心翼翼地道：“这个……其实宫里头的事儿呢，多的我其实也不是很懂，不知道大爷您到底是想要问什么？如果我也不知道，您要问什么，我也没辙不是。” 　　很好，柳风一句话，一切就回到了零点。 　　好嘛，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穆清也不生气，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柳风。 　　柳风也一脸傲然的回视回来，似乎很有种跟穆清较劲的意思。 　　只是不管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他眼中照旧还是那种“攫取”和“征服”的光芒，让人看着更加不舒服了。 　　穆清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不过可惜，在她这里，他想要的东西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穆清这里还有余力跟柳风玩儿“以眼杀人”，秦芩妹子那里却撑不住了。 　　她之前一直被穆清护在身后，这个时候，听得那位胖胖的小伙计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当即上前了一步道：“这位兄台，不知道你认识宫中的哪位贵人？” 　　秦芩妹子这么一句话，总算是把这事儿给挑明了。 　　那胖胖的小伙计“二狗”看了柳风一眼，后者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提示”，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穆清，又看了看看秦芩，还是吞吞吐吐地道： 　　“也没认识什么要紧的，就是那位大内总管李公公，是我同乡……” 　　穆清有些蹙眉，想着柳风这么个原著男主级别的人物，就算现在还是草根一族吧，那也不能真得这么落魄——既然是他郑重介绍的兄弟，那么肯定不能是个小角色。 　　她努力回想了一番她所知道的原著剧情，确认没有这一段儿，这事儿就难免有点儿尴尬了。 　　毕竟，若是她知道的原著剧情里没有，那么一般情况下就只有两个可能了。 　　一个就是，这事儿本来就是个小事儿，原著里头根本就没有浪费什么笔墨来描写。 　　再有就是，这也是原著里头没有的剧情。 　　穆清稍微想了一番，感觉这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这事儿，原本就是秦芩妹子引起的。 　　而之前在秦芩妹子跟柳风的这一段儿感情戏里，好似也是有过什么危机来着。 　　当然，不是秦老山长失踪，而是好像他得罪了京城里头的一个什么权贵。 　　这一段儿，原著的确没有描写得很清楚。 　　但若是因着穆清之前的折腾，也把这个剧情给忽悠没了，那么按照这个世界非得强扭剧情的属性，这个在穆清所知道的原著里并没有出现的情节，恐怕又是要跟阎红中了药物被迫跟柳风闪婚那件事儿一样，成为一个替补“危机”的桥段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就不用害怕了。 　　不管怎样，这都会成为柳风耍帅拉风的大型现场，只要等他出手就行了…… 　　或者是，干脆不管不顾，还是用自己的那条线更好？ 　　穆清想着她找人把这个小胖子请回家，好好询问的可能性，这个时候，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穆兄同秦兄么？怎么也在杏花楼吃饭？” 　　属于少年的年轻干净的声音传来，原本该是件十分愉快的事儿，穆清心中却有点儿犯嘀咕——真是哪哪儿都能遇到这孩子，还真是神出鬼没了是吧。 　　她有点儿不想转过头去，看到这孩子那张漂亮的小脸儿。但是可惜，她不想见他，人家却是很想见她的。 　　这话音方落，这孩子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边儿对着她微笑，一边儿对着旁边的柳风惊讶道： 　　“怎么柳兄也在？今儿这是有什么由头，几位哥哥都出来聚了？” 　　他平日里其实并不是个聒噪的性子，今儿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的话，也是让穆清有点儿吃惊。 　　但是最吃惊的，显然是柳风。 　　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这位小少年的——说白了，作为穆清她夫君的五弟，这小少年一看就是京城长大的，而且是那种大家族出来的富贵小公子。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们俩应该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但是看到柳风见到这位小五兄弟那一瞬间的表情，穆清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丝诡异——刚刚柳风他那表情，居然是在害怕吗？ 　　他，原著男主，柳傲天，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这不应该啊。 　　而且，这位小五兄弟，不管怎么看，也应该是个“人畜无害”的类型。年纪也小，长得也好，最重要的是，他的表现十分正常，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儿…… 　　之前送信的事儿倒是有点儿超乎穆清的预料，但是除此之外，便就也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跟柳风认识。 　　而且看这个样子，还颇有些渊源啊——还是不怎么好的那种。 　　穆清十分好奇。 　　不过眼下显然也并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 　　柳风看了这位小五兄弟一眼，便垂下了头去。 　　见到他这样，那位胖胖的玉器行小伙计“二狗”，也秒懂，当即又准备装傻。 　　但是小五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直接笑着问道：“方才，我正好从旁路过，恰巧听到这位兄台说，认识宫里头的那位李总管……还是同乡？” 　　他这话一问，那位小伙计二狗当即苦着脸道：“虽然是同乡，但是李叔他，也就是看在我死去老爹的份上对我照顾一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之前柳风诓骗她们出来的时候，说的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到了这里，却发现这位二狗是一问三不知——虽然不知道是真的不知，还是只是装的，但是穆清却已经没有这么大的耐心了。 　　她看了这位二狗一眼，眼睛一转，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来。 第46章 046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之后, 穆清等几个人，便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李总管。 　　她之前一个没留神，差点儿就被柳风和那个玉器行的小伙计给带到沟里去, 好在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这情况有点儿不对。 　　按理说, 柳风不应该是这种画风，而且这位小五兄弟出现的也太过巧合。让人感觉, 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局。 　　还是专为了她跟秦芩设置的。 　　为了验证这一点, 她只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 就试验出来了。 　　她拿出来的, 是一把粉末。 　　就是之前, 她夫君震慑柳风的时候，碾碎的玉佩的粉末。 　　其实这个东西, 她当时只是顺手收在荷包里的——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有捡垃圾的癖好，而是因为，她经常研究的香料配置这个爱好的需要。 　　为了能够调配出新奇、好闻的香味儿, 她仗着自己出色的嗅觉和时不时有点儿天马行空的脑子，总是会不自觉地收集些奇怪的物件儿。 　　除了正常的香料之外, 其他的材料也会时不时放点儿进去调剂一番。比如说, 寻常见到的那些珍珠粉啦、金粉、银粉啦, 她都试过, 花粉、草木什么的也会收一下…… 　　所以那天见到她夫君居然徒手捏碎了一块玉佩, 而且还是碎成了细小的粉末, 她赞叹之余, 下意识地就把那些粉末弄了一部分干净的给收到了随身带着的“锦囊荷包”里了。 　　这习惯基本上是从小就有的，之前有冰棠雪梨跟着，原本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而且这个荷包, 也就是冰棠亲手给她做的——别看冰棠平时咋咋呼呼的，她的针线活儿做的可是真的好。 　　这一点儿，连雪梨都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真的有几下子。 　　而且就是因着性格风风火火的，她做起针线活来，真是又快又好，让人叹为观止。 　　想起了她们，穆清的心中不免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有了新欢的渣男一样，有那么一点儿对不住她们俩。 　　想到自从她夫君来了之后，这俩丫头虽然还是贴身服侍，但是比之前那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关系，还是无形中疏远了许多。 　　特别是等到她跟着她夫君一起到了白鹤书院住校读书之后，就更加疏远了——白鹤书院毕竟明文规定不准女子入内。 　　她自己倒是还勉强可以遮掩，就算是有少数知情人，那对着其他人的时候也还是勉强可以掩饰的。 　　若是冰棠和雪梨再来，那她们这“女扮男装”、“扰乱校纪”的事儿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危险程度也必然会是成倍增长了。 　　平时一些事儿，倒是有她夫君帮着料理，不过收集新材料这种小事儿，穆清也就自己动手了。 　　说实话，自从她夫君来了之后，她其实反倒比较少收集这些材料了——虽然说，大家早就说好了是假婚约，但是好歹也要花费那么多时间锻炼默契，立一下恩\爱\模范夫妻的人设。 　　这就很耽误时间了。 　　这大半年过去，她居然都没有怎么研制新的香料和菜式。虽然说，跟举家搬来通州，并且还阴错阳差进了白鹤书院读书这事儿有关系，但是更多的，果然还是因为她夫君啊。 　　果然，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是谈感情，就很伤钱。 　　穆清再一次感叹自己的“不务正业”，同时也意识到，若不是她夫君这两天不在，要暂时回家处理事情，她肯定是想不起来这些正事儿的。 　　所以说，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这样也挺好的。 　　这不，马上就能够灵感爆发，一下子就可以解决这群居然敢把她们姐妹当成“无脑花瓶”耍着玩儿的男人们了。 　　她不慌不忙地把那把粉末摸出来一些，也学着她夫君的模样一边儿做碾碎状一边儿做出一副“寂寞高手”的模样。 　　虽然说，跟她夫君相比，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是扮演一番这种高手的架势，还是可以做到的。 　　反正，她本来也不是想要用武力征服，只要让他们想起来，谁有武力就行了。 　　想来是根本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来这一手，那几位当场愣住了。 　　毕竟，不管怎么看，穆清这行为也太过令人费解，就算是里头智商最高的小五兄弟，也不知道穆清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穆清也不废话，只要见到他们懵逼，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她将手上沾着的最后一点儿玉佩粉末轻轻吹了吹，然后拍了拍手，很轻松地问了句： 　　“诸位可看到这东西了？” 　　那几位非常一致地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疑惑，而且其中一位很明显带着一种鄙视——“你是智障吗？” 　　穆清对此也丝毫不以为意，反正，在她眼中，他们也挺智障的。 　　不过果然，她这一招故弄玄虚，算是挺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要展现她强大的忽悠能力的时候了。 　　她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开口，很快就掌控了全场：“诸位看到了吗？这堆粉末，原本是块美玉，现在它变成了尘土，这说明什么？” 　　“什么？” 　　接话的居然是那位玉器行的小伙计二狗。 　　穆清笑了：“意思是，‘你看到这美玉了么？’我就算捏碎了，也不给你。” 　　她说的这话愈发让人摸不着头脑，配合上她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倒也还是有那么几分震慑力。 　　特别是，这里面好几位，都是那种非常聪明的聪明人——聪明人，总是会想太多的。 　　只需要一点点引导，他们就能够自己脑补出整个世界——比如，里头最聪明的两位，小五兄弟和柳风，沉思了片刻之后，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了。 　　柳风看了小五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说话。 　　率先发话的，当然就是这位小五兄弟了。 　　他看了穆清片刻，忽然笑了：“不愧是四嫂，这次是我输了。李总管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咱们只管等待片刻，他很快就来了。” 　　穆清心中也捏着一把汗，好在这一次，她还是赌赢了。 　　秦芩妹子在旁边儿已经看傻眼了。 　　她原本也是个极其聪慧的妹子，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先是被她爹秦老山长的事儿弄得心烦意乱，然后又被穆清他们这几位的一番过招弄得眼花缭乱，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不过，她最大的好处，就是知道什么什么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十分有分寸，从来不会让喜欢的人为难——现在，她喜欢的人，不管是穆清，还是那位小五兄弟，都能够看出来，不是很想说这个事儿。 　　所以，她再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只能暂时安静闭嘴，只是悄悄拉了拉穆清的衣角，看着愈发像是一只迷茫又柔弱的小动物了。 　　穆清见她如此，心中也是一片柔软，只是现在着实不是一个详细解释其中内情的时候。 　　既然小五主动认输，去掉了那些什么花里胡哨的套路，这事儿就没有必要再深究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是在往好的方面进展，这就够了。 　　于是她低声跟秦芩说了声：“阿芩，今儿咱们先办正事儿，这个事儿以后再跟你细说。” 　　秦芩很乖地点了点头，就坐在穆清的身边儿不动了。 　　穆清就继续跟那几位面对面坐着喝茶。 　　说是喝茶，其实心里多少都有点儿较劲。 　　那位小五兄弟倒是还没有什么，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甚至还能偶尔跟穆清说几句家常。 　　柳风那里就没有这么从容了。 　　他之前本就是在小五的要求之下，才去书院走那一趟，配合小五的表演，把穆清和秦芩从书院里弄出来的。 　　如果能够成功装逼那当然是很好了，可惜，装了一半儿，小五就自己来了。 　　而且更加不幸的是，穆清中途就回过神来，用一些虽然看不懂，但是很明显有些隐喻意味的言行讽刺了他。 　　这对他的自尊心来说是极大的伤害了。 　　故此，这个劲儿就一直没有过来，他就一直有点儿别扭。 　　而且看着小五跟穆清的关系那么好，他心里也挺不是个滋味儿的。原本以为那个老四回到了京城，这个年纪还小的兄弟并不能怎么样。 　　谁知道，这小的比那大的还难缠。 　　一来就抓住了他的把柄，要他替他办三件事……这第一件就这么困难，而且还基本上算是搞砸了，就不知道，后面的两件事儿又是什么了。 　　柳风这里心情不怎么平静，想着日后的生活有些郁闷，那位玉器行的小伙计二狗更是很早就出去了。 　　被穆清那么一番操作，最主要还有小五的那一番坦白之后，这个戏也就没有必要演下去了。 　　二狗他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整个人的形象气质看着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 　　看他对在座几个的态度，还有穆清刚刚的观察和对现场局势的掌控，可以看出来他当然，毫无疑问就是小五的人了。 　　应该还是那种专门儿收集情报，往来传话的人。 　　跟她夫君之前身边儿偶尔出现那位黑衣服的属下差不多……所以，她夫君果然是出身大家族啊，每个儿子身边儿都配一个这么能干的属下，真是有够大手笔。 　　穆清忍不住又脑补了一段儿豪门恩怨大戏，然后在小五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猛然回过了神来，淡定地喝了口茶，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接下来，那位二狗果然恭恭敬敬给小五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然后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一个年纪不小的老人准时出现在了他们包间的门口。 　　他穿的虽然普通，但是却非常吸引人的目光——毕竟就算努力装作普通的老头儿，他的样子也不怎么自然。 　　看着样貌虽然已经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但面白无须，说话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是也能听出来不对： 　　“五……五爷您找老奴？” 第47章 047 　　这位李总管听说是宫里头的老人儿了。 　　连他对这位小五兄弟的态度都这么恭敬, 显然她夫君家族的地位一定很高…… 　　说不定，比她想象中的还高。 　　不会是什么王爷、或是侯爷什么之类的吧？ 　　至少也得是国公级别的…… 　　穆清仔细想了一下，感觉这事儿还真的挺有可能的, 也愈发觉得, 自己这回这买卖做的实在是太划算了—— 　　区区一千两银子就能雇一个小王爷、小世子等级的优质青年做契约夫君，这可真是物超所值。 　　而且要是这么一想, 她夫君之前种种的异常表现，倒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既然是这种王侯之家, 那各种斗争肯定很是激烈——家族内部肯定有什么争夺爵位啦、后院倾轧啦、嫡庶之争啦…… 　　至于外部, 那就肯定是跟皇权挂钩了——比如夺嫡站队啦, 政敌倾轧啦…… 　　真是什么都有可能。 　　也就难怪, 她夫君会时不时卷入追杀或是其他危险的事情里，甚至搞得自己无家可归了。 　　特别是, 她夫君还是在通州城的妓院长大的……这本身就很奇怪了。 　　而且带着一种莫名的心酸和凄凉。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故事，但是光凭着这个表象看，她夫君一定度过了一个非常艰难的童年。 　　想到她夫君那完全没法儿接受别人触碰的毛病, 穆清心中涌上一阵怜惜。 　　可怜见儿的，不知道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才落下这个毛病了。 　　虽然说这个毛病, 这大半年来被她半强迫着治好了一些, 但是也不过只限于对她的接触免疫了而已, 其他人还是不行的。 　　这种情况之下, 穆清实在是觉得, 生在权贵之家, 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说不定她夫君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处理什么糟心事儿呢。 　　所以, 这位小五兄弟，到底是她夫君找来的，还是他自己跑来的，就很是有待商榷了。 　　特别是，他一来就搞了这么多事儿，实在是很难让穆清认同，他是真心来帮忙“照顾”她这个“四嫂”的。 　　不知道写信给她夫君去问问，能不能问道真相。 　　穆清心中想着这些，耳朵却还是没有闲着，她看着那位李总管跟小五打了招呼，甚至还行了礼，然后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儿等着他问话，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 　　那边儿，小五已经问完了问题，问的也无外乎是些秦老山长最新进展情况这种常规问题。 　　问题的答案也如同之前小五说的一样，没有什么进展——毕竟“圣人的事儿，那可真的说不准”。 　　得了，合着这说了半天还都是废话。 　　穆清心中愈发没有什么耐心，毕竟，她跟着秦芩从白鹤书院跑出来，这都大半天了，也没有什么结果，总是很能够让人感觉到焦灼的。 　　再加上，她也逐渐放弃了从这些人身上得到答案的希望——这事儿说了半天也是有点儿赖她。 　　说来说去，她还是太在意柳风这个所谓的原著男主了。 　　现在想想，倒是有点儿太给他面子了——除了那好像中邪了一样的密切接触，强行掰剧情的时间段儿之外。好似柳风也并不能对她产生什么威胁。 　　甚至对秦芩，还有那位嫣然老板娘，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剧情线。 　　这么一来，只需要对原著里头那几个重要的时间点和主线稍加关注，其他时间，该怎么样怎么样就好了。 　　她一边儿走神儿想着这些事儿，一边儿也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那小五年纪虽小，却是个小人精，他注意到了穆清的不耐，当即就停下了跟那位李总管的场面话，转而问穆清道：“不知四嫂有何指教？” 　　他居然在这里直接喊破了穆清的身份，这也当真是很有点儿“突然袭击”的意思。 　　穆清有一瞬间的不快，但是却也不太在意，左右她这身份，知道的人也不少了。 　　现在在座的几个人里，也就只有这位李公公是之前没见过面的——而且以他的地位人脉，想要知道穆清的身份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就说破了也好，省得以后还得再解释一遍。 　　穆清心中不断思索收集这些信息，不停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做个计划，看似有点儿出神，但是问起问题来也没含糊： 　　“总管大人，我有句话想问问。” 　　那李公公不愧是在宫里头服侍了一辈子的老人儿，颇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 　　他听见穆清这话，只对着她恭敬地行了个礼，缓缓道：“您请但问无妨。” 　　即便说着这样客套的话，他的脸上也绝无什么客套谄媚的表情，甚至连对着小五的时候那种表面的恭敬都没有，可以说是实在很是嚣张了。 　　穆清见此，也不以为意……左右，不管她夫君是什么身份，她都没有想着长久跟他这么下去。 　　他们不过只是契约关系。 　　假的就是假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真不了。 　　就算阴错阳差，没有能够提前解除契约。 　　但是算算时间，最多也就只有四个月，就是一年期满。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到了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是该履行契约的时候了。 　　到时候大家各自恢复各自的生活。 　　这一切，不过就只是个插曲而已。 　　当然，本着契约精神，这最后的四个月，她也肯定不会掉链子，一定好好配合他的表演就是。 　　穆清心中想的透彻，表现出来的姿态就很坦然大方，一点儿斤斤计较的意思都没有，更加不要说会因为李公公这态度表现得气急败坏之类的了。 　　这种态度，倒是让那位李公公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他居然不由自主地拔直了脊背，态度愈发恭恭敬敬起来。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 　　穆清心中觉得好笑，但也懒得多说什么，只问了两个她想知道的问题，就不再多言了。 　　倒是秦芩，方才原本一直都是六神无主的状态，这会儿倒是慢慢冷静下来，甚至也听得懂穆清的“弦外之音”了。 　　穆清问的问题很是简单。 　　第一个就是：“秦老山长可用了笔墨没有？” 　　她知道皇家的规矩很大，但是既然这位李公公肯给面子来，那么一些差不多的消息，总是能够知道的。 　　当然，人家肯说，也要你会问才行。 　　只有傻子才会直接问那位年迈的皇帝陛下这个时候找秦老山长去干啥——哦，人家会直接说，皇帝陛下身染重疾，马上就要死了，然后找人进去写遗诏？ 　　就算是他敢说，也没有人敢信啊。 　　毕竟，秦老山长之前固然曾经担任过几个皇子的启蒙恩师，但这都还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十年，足够会发生很多事儿的。现在再为了这个理由传召他进宫，显然不是很合适。 　　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穆清想到了这里，便就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道：“我夫君，可也在宫中？” 　　这话一问，不但是李公公面色大变，便就是旁边儿站着的小五也有一刹那的失神。 　　这事儿显然不是李公公自己能够拿主意的了。 　　好在也不需要他拿主意。 　　小五看了李公公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李公公便心领神会，当即道： 　　“此事，恕老臣不能说。” 　　对于这个答案，穆清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牵扯到皇家的事儿，总是诸多避讳，很多都是不足为外人说道的。 　　好在不能说，也算是一种答案。 　　她夫君此番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去，甚至连跟她说一声儿都来不及，想来定然是出了极大的事儿，必须要他这个儿子回去的。 　　想了半天，她夫君也算是文武双全，必须要他去，而小五却不用去的，那应该就是有些危险的事儿了。 　　再加上秦老山长也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进宫还没出来，那么宫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简直就是呼之欲出了。 　　虽然穆清在来通州之前，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国家的政事，但是自从来了白鹤书院之后，耳濡目染之下，她还是接触了不少。 　　毕竟白鹤书院里头请的都是全国知名的大儒，这些大儒，既然身负盛名，那可不都是那种沉湎书本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其中好几位先生，都曾经在国子监任职，而且家中也许多从政的子弟，故此，对于京城里的消息可谓是十分清楚。 　　不但清楚，他们还要将这些事揉和在讲义之中，跟学生们分享。 　　可以说，虽然穆清不知道皇帝一共有几个儿子这种细节，但是大概也知道那几个有名的皇子的事迹。 　　甚至还知道，现在这朝中已经隐隐分为两股势力。 　　其中一个是二皇子所代表的皇贵妃派系。因为二皇子的生母是皇贵妃，算是除了现在的皇后娘娘之外地位最高的妃嫔了。 　　先皇后无所出，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又是长又是贵，原本很有优势。 　　可惜先皇后的堂妹入宫做了继后，虽然也无所出，但是膝下听说收养了个五皇子。 　　三皇子母妃地位不高，但是素有才名，一直都跟着二皇子一个阵营，跟皇后一派对着干。 　　如此混乱的战局，她夫君要是加入进去，肯定很危险。当然秦老山长也一样凶多吉少，不管为了哪一边儿，她都得赶紧想个法子才行。 　　穆清想到这里，便忽然开口，对小五道：“不知道家中嫡母夫人这一向可好？上次在法华寺一见，十分投契，五弟可否代为传话，就说，妙娘想见母亲一面。” 第48章 048 　　穆清骤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 那小五不由得愣了愣。 　　便就是那位见多识广的李公公也不免有些傻眼。 　　他看了看小五，嘴巴动了动，看样子马上就要喊出来一声“五爷”了, 但是小五还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只愣怔了那么一下, 便就回过神来，对着穆清露出了一个招牌微笑:“既然是四嫂吩咐, 那么小弟定然要听从的……母亲大人也时常提起四嫂，想必她是十分想要再见见四嫂的。” 　　穆清刚刚松了口气, 准备道个谢再接过这个话头儿说两句, 未料到一旁沉默良久的柳风忽然冷笑道:“我若是你, 必定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儿。”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意思, 可以说是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就是实在也是不怎么好听便是。 　　好在穆清对他这个德行早就已经习惯了，已经见怪不怪, 心上无波，故此不气不恼，只静静盯着柳风, 好看看他这狗嘴里能吐出个什么象牙来。 　　可惜还没等柳风再说什么，秦芩妹子首先忍不住了。 　　她原本就一直看着柳风不顺眼, 这一天下来, 就看着他故弄玄虚, 折腾了半天之后, 什么收获都没有, 甚至还要穆清往来奔走…… 　　虽然不知道穆清用了什么人脉关系, 但是她也看出来这事儿没有那么容易, 心里对穆清愈发感激依赖，当然也就看着柳风愈发面目可憎了。 　　再加上她心里一直都担忧着她爹秦老山长的安危……现在只是知道他是被圣人传召，却不知道具体情况, 虽然说这一屋子人都在替她筹划，但毕竟说到底，这是她的父亲。 　　唯一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了。 　　涉及到老父亲的生死，秦芩妹子身为人女，要是还能保持冷静那就怪了——她不是那等冷血之人，秦老山长同她之间的父女关系也比她之前想象中的更深厚。 　　这种情况之下，她怎么抓狂崩溃都很正常。 　　特别是柳风还总是为她提供这么样的机会，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能，这也是原著剧情的强大力量吧。 　　就算是现在看着基本没有什么产生一段美好感情的可能，但是还是努力地朝着“欢喜冤家”、“相爱相杀”的方向努力，这也是没谁了。 　　穆清一边儿吐槽着这世界的“倔强”，一边儿看着秦芩妹子大战柳风——她一开口就是满嘴的□□味儿: 　　“怎么，就只有你办的事儿不蠢？我怎么觉着，在坐的几位里头，最蠢的就是你了。” 　　秦芩妹子这小嘴儿叭叭叭的，上来就是一顿输出，不只把柳风喷得目瞪口呆，就连穆清也忍不住呆愣了片刻。 　　嗨呀，秦芩妹子长大了啊！ 　　居然都会吵架了，实在是厉害了。 　　穆清看着秦芩妹子，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就是“养成”的快乐吗？ 　　真是太让她开心了……虽然说可能秦老山长看到这个“性情大变”的女儿不太会开心就是了。 　　穆清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意。 　　秦芩一番发泄之后，蓦然回过神来，见到穆清这个表情，心中那仅有的一点儿难为情也都消失殆尽了。 　　柳风也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秦芩，又看了看穆清，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却居然也没有当场跟秦芩妹子回怼——说实话，以他的战力，十个秦芩妹子加起来也不够。 　　说实话，在“嘴炮”这件事上，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够打的赢他，只不过，有些人是不想，有些人是不需要罢了。 　　结果出来炮轰他的，居然却是最不会吵架的秦芩妹子，这场面一时间就很有些尴尬了。 　　他如果要是回怼，那实在是有失风度——即便是柳风这样的人，也是有在意的东西的。 　　此情此景，他在意的，显然就是自己的个人形象了——虽然不知道，他跟小五到底是如何认识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交易或是利害关系，总之，现在看来，他还是很想在小五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的。 　　至少，不能是那种市井流氓的形象。 　　秦芩妹子豁出去了学会了吵架，他却不敢应战了。这对于秦芩妹子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于是皆大欢喜。 　　秦芩妹子首战告捷。 　　柳风也成功在小五和李公公面前装了一把绅士。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用。 　　事情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穆清这个想去见她夫君嫡母的提议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因为她忽然也感觉，这样做的确是有些冒险——若是连她夫君这样的人都进了宫，那么她夫君的嫡母说不准也进去了。 　　若是这样，小五却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穆清迟疑了片刻，还是接受了小五的提议——等他回去问问嫡母夫人的意思，再给她回话。 　　也是因为这么一件事儿，穆清对这位小五兄弟愈发刮目相看了。 　　他年纪还这么小，就已经练就了这么一副八面玲珑的性情，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穆清微微出了一会儿神，便就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那位李公公是宫里头的人，出来的时辰有限，回去的时辰倒是定死了的，很快就告辞，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剩下四个人，都是白鹤书院的学生，也到了该回去书院的时间。 　　穆清跟秦芩，原本就是跟着柳风出来的——打着的幌子，是陪着柳风去医馆。 　　毕竟，他脸上那些淤青，尚且还没散去，看着也的确挺吓人的。 　　就算是好转了许多，他要是要出门，那些先生们也并不是会十分管束——因为他们基本上就是教学任务，没有什么行政职责，唯一有行政职责还有教学任务的，现在没在，被扣押在宫里头了。 　　当然，要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那也不行。 　　堂而皇之地逃课，那是一定要受到惩罚的。想到了这里，穆清倒也不由得佩服起柳风来。 　　虽然说他看起来诸多毛病，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几分过人之处。 　　比如说，这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产生些急智，就算不好看，但也勉强能够应付着把事儿办好的能力，一般人，就没有。 　　穆清和秦芩妹子能够出来，全靠柳风这个信口瞎说的借口——“看病”这个借口，果然是古今通用的逃学神器。 　　可是，就算是这样，这个精心准备的逃学计划，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她们想要的结果。 　　秦芩心中还是惦记着她爹爹，那小五兄弟看着她如此，倒也是生出了些恻隐之心，忍不住开口安抚道：“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消息，但是我们已经托了李公公进去打探了……就算他不知道，他也能找到知道的人……秦兄你便就不要如此难过了，身体要紧。” 　　这话一说，穆清整个人都感觉有点儿不对——为什么听出了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 　　她心中刚刚掠过这么个想法，就听见旁边儿的柳风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然后对着她道：“清姊，我脸疼，陪我去医馆。” 　　他这话说的十分自然，就好像穆清原本就应该做这个事儿一样。 　　穆清愣了愣，正想着反驳，却听到他压低了声音道：“你随我来，我另外有事，要同你说。” 　　见到穆清还在迟疑，他冷笑起来：“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怕我……也罢，这事儿不说便不说，左右，快要死的人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很有些“弦外之音”，当然鉴于前头的表现，更加也有可能是“故弄玄虚”，但是不管怎样，穆清都想要尝试一下。 　　左右，他现在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举动——否则，也就不会这么大刺刺地说这种话了。 　　穆清稍微评估了一番形式，又见到那边儿小五居然跟秦芩有些相谈甚欢的意思。 　　她想着之前秦芩妹子刚刚跟她吐露过心声，似乎是对这位小五兄弟有那么点儿意思——加上，她觉得，若是秦芩妹子，说不定能够更加让小五兄弟放下心防，说不好就有什么新的线索，那倒也是值得一试。 　　这么一想，穆清就很快做了决定。 　　她对着秦芩叮嘱了几句，便就将这妹子托付给了小五兄弟，嘱咐他们“好生回去”，她自己则要陪着柳风去医馆。 　　这理由当然也是现成的。 　　“好歹也是打着看伤的幌子出来的，总不能真的空着手回去。我便陪他走这一趟，不碍事的。” 　　面对着秦芩妹子担忧的目光，穆清笑着说了一番面子话安抚了她一番，继而就随着柳风拐上了另外一条大街，朝着一家医馆走去。 　　不过她跟柳风都知道，这并不是真的目的地。 　　只不过心照不宣，撑着不在那两个人面前露出来罢了。 　　果然等到看不到那两个人的影子，也快要走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之后，那柳风忽然加快了脚步，紧赶了几步，绕到了穆清的前方。 　　然后就转过身来，将她堵在了巷子角落的墙边儿上，给她来了一个“壁咚”： 　　“清姊……阿清，你还真是有胆量，竟真的跟着我来了……你就不怕我……” 　　他的目光逐渐轻佻，动作也渐渐放肆，穆清却完全不慌也不忙。 　　她看着眼前这人一副似真似假的流氓相，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她的时候，终于开了口，十分平静地道： 　　“我若是你，必定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儿。” 　　这本是方才柳风说她的话，现在被她用了回来，别有一番爽快的感觉。 　　柳风愣了愣，忽然大笑：“我可以认为，阿清这是在同我说笑吗？” 　　穆清这次没有说话，她只是有点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见到眼前黑影一闪，柳风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就已经飞出去了好远。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站着的人就换了一个。 　　而且看上去好似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 　　穆清叹息了一声，上前了半步拉住了他的手，主动狗腿道：“好厉害呀……” 　　她原本想着照常吹一波“彩虹屁”，但是却发现面前那张熟悉的俊脸愈发不高兴了。 　　这……有点儿不对啊。 　　穆清心中愈发忐忑，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人忽然叹息了一声，然后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穆清一下子就愣住了。 　　啊，不是，这…… 　　这是她夫君？ 　　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俯身了吧？ 　　她兀自在这里走神，她夫君却还是别别扭扭地在那里维持着拥抱的动作没有撒手。 　　正在胶着之际，旁边儿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打趣道： 　　“唉哟，这还抱个没完了。再抱下去，今儿咱们就什么事儿都没工夫做了。” 第49章 049 　　穆清转头一看, 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来的果然也是个熟人。 　　还是个美人。 　　她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衣服，并不见得怎么华美，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随意。然而她就只是这么随随便便站在这偏僻荒乱的小巷, 便自有一股动人的风姿。 　　所谓的天生尤物, 就是这样了。 　　看看那张总是含着淡淡微笑的脸庞，还有那双秋水一般明澈的含情眼眸, 不是那位嫣然小姐姐又是哪个？ 　　想不到她居然也来了。 　　看起来，上一次她从杏花楼出去, 并不只是打了柳风一个耳光、跟他绝交这么简单啊。 　　而且, 那块玉佩, 果然还是帮了大忙了吧？ 　　她跟穆清她夫君那“认亲”的事儿, 也似乎是来了真的了…… 　　穆清仔细想着之前的事儿，很快就理清楚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应该是这位嫣然小姐姐跟穆清她夫君上次在杏花楼的时候那个认亲大会, 取得了十分明显的效果。 　　重要的道具，就是那块古旧的玉佩了。 　　她想了半天，也没有在原剧的剧情中找到这个情节, 所以说，这大约是柳风都还没发现的机缘, 居然被她给无意中捡到了？ 　　心情忽然就变得有点儿舒爽是怎么回事？ 　　穆清按捺住心中忽然涌上的喜悦, 继续思考。 　　所以这位嫣然小姐姐, 还真的是那位百香阁的冯姨失散多年的女儿。 　　也就是穆清她夫君的养母、她爹穆老爷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相识的那位冯姨的女儿啊。 　　四舍五入, 果然就是穆清的大姑子了。 　　只希望, 她们的关系, 就止于此, 千万不要再有什么意外的惊喜了…… 　　这个瞬间，穆清的脑海中忽然涌上了很多狗血的联想，每一个都足以让她们穆家天翻地覆, 所以她还是默默地停下了自己的脑洞，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现在。 　　虽然说，没有想到这件事儿居然这么巧，但是，想着她夫君当时一直说的到处“找人”的事儿，还有就是那看似偶然，却也透着几分奇怪的玉佩…… 　　这简直就是一个准备好的“金手指”剧情，专门等待人来采撷。 　　要是这么一想，穆清倒是不觉得太过意外了。 　　这多半是之前柳风没来得及用到的“金手指”，被她给提前捡到了而已。 　　反正，不管怎么样，捡到了就是她的了——哦，好似更多的像是她夫君的……这也没差，只要不是柳风的就行。 　　她这里想得很欢快，但嫣然小姐姐还是一脸“原来你们是这样恩爱的夫妇”的表情看着他们俩。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看着心里有点儿发毛——小姐姐你这样一脸姨母笑是想要怎样？ 　　我跟你弟真的不熟来的。 　　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啊喂…… 　　穆清在嫣然小姐姐一脸慈爱的笑容凝视之下很快就败下了阵来，苦笑了一声道：“嫣然阿姊真是爱说笑……不知道有什么要事儿要做？可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虽然说之前不过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但就算是没有她夫君这层关系，她对这位嫣然小姐姐，也算是有几分好感的。 　　毕竟，一言不合就敢当街扇柳风耳光的姑娘，还真的没有几个。 　　这种敢爱敢恨的性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 　　特别是穆清，她自己就有几分敢爱敢恨的脾气，当然也就很喜欢这种性子的人了。 　　从柳风之后颓废了好几天的情况看，这位嫣然小姐姐是真的跟他一刀两断了。 　　今天再看她，虽然面色稍微有些疲惫之意，但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十分好，比之前那种有点儿春心萌动的情况，不知道好多少。 　　少女心事总是诗，春心萌动原本是件很美好的事儿，但若是不幸爱错了人，那绝对是分分钟就会掉进火坑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连嫣然小姐姐这样厉害的女子都会中了柳风的招，但是看着她能够顺利摆脱这个“成为龙傲天后宫”的命运，也是件让人十分高兴的事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穆清觉得，刚刚她跟她夫君之间那个气氛太过诡异。 　　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所以这位嫣然小姐姐现在出现，简直无异于是“天降救兵”，恰到好处地将她从那个尴尬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 　　就算再不怎么当回事儿，但是都被人给抱上了，这就已经是很大件事了。 　　穆清心中宛若翻江倒海一样，脑子却忽然变得一片空白……长这么大，她除了小时候被她爹穆老爷抱过之外，连大哥穆海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当然，五岁之后，连她爹也都没有这个待遇了，这说起来，还是她第一次被她爹以外的男人抱了…… 　　感觉…… 　　还真是有点儿……那个，上头啊。 　　她夫君身上那种熟悉的清冽淡香涌入鼻端，沁人心脾之余，还有些莫名的安全感。 　　穆清感觉有点儿晕晕乎乎的，一时间也忘记了反应……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一把将对方给推开才对，哪怕这个人是她夫君吧，那也是不行的啊…… 　　道理都懂，但是那个瞬间，她偏偏什么反应都没有，整个人跟傻了似得任由她夫君抱住……虽然现在看起来，她夫君这个姿势也挺有问题就是了。 　　这僵硬的姿势，绷紧的肌肉，知道的，是说他们在拥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夫君这是准备扛一袋大米……或是准备来一个“倒拔垂杨柳”啥的。 　　可以说是，非常令人窒息了。 　　幸好，嫣然小姐姐在这种时候从天而降，并且“路见不平一声吼”，总算是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僵持…… 　　穆清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她夫君僵硬的拥抱中轻轻挣脱了出来。 　　只要她不尴尬，那么她夫君应该也就不会尴尬。如果她跟她夫君都不尴尬，那么嫣然小姐姐肯定也不会尴尬。 　　这样，大家就都不会尴尬，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真好。 　　穆清想的十分美好，甚至都已经自己主动创造了话题，试图让一切回归正轨——毕竟，这两位不管是谁，都算是大忙人。肯定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小巷中的。 　　这种小巷，在通州城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柳风故意带偏，穆清寻常是绝对没有可能来这种地方的。 　　一来她本就是才来通州城的地界一个多月的时间，路还没摸熟悉，实在是不知道这些小巷子都在哪里，又都通向何处。 　　二来，她来了就直接被关进了白鹤书院学习，一个多月的时间，出来放风的日子有限，满打满算，这才算是第三回 出来。 　　而且每次出来，基本上不是回家，就是去杏花楼，要么就是在通州城最繁华的那条主街闲逛，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来这种地方。 　　所以说，再结合着柳风刚刚那表情这么一想，难道说……他方才居然是真的想要占她便宜？ 　　那还真是很佩服他的脑子了……作为一个龙傲天男主，他要是真的这么做，那可真的是有点儿掉价了。 　　毕竟要是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他作为龙傲天男主，要什么样的妹子没有？ 　　可以说是，只要看上谁，谁就肯定要自动乖乖地主动献身才对。若是暂时没有，或是甚至对他“深恶痛绝”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多的是方法和各种“巧合”事件，让她们不由自主、命中注定一般地投入他的怀抱。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偏偏遇到了穆清，一切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因着穆清刚刚被她夫君抱住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柳风已经缓缓从被甩飞的地方爬了起来，还慢慢走回来了。 　　不过并没有人关注他。 　　穆清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她夫君木着脸拉着她直接往旁边儿另一个小巷子里走去。 　　那嫣然小姐姐笑了几声，也没耽搁，紧跟在他们俩人后面几步，也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几乎是在他们三个刚刚消失在巷子深处的同时，柳风已经出现在了转角。 　　他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恨恨的表情，然后一瘸一拐地，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穆清被她夫君拉着，一路朝着巷子的更深处走去。七拐八拐，走了至少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穆清抬头一看，面前是一扇暗红色的小门。 　　她夫君站了片刻，抬手将那扇门轻轻推开，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院子来。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穆清的手，但是也没有进去，还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嫣然小姐姐看不下去了，上前了半步，轻声道：“走吧，我和阿清陪你，咱们一道儿进去。” 　　这话一说，穆清她夫君才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般，轻轻点了点头，就拉着穆清进去了。 　　小院不大，但是胜在清幽。转过石子小路，绕过一架古朴素雅的石屏风，就露出后面的一进小宅子来。 　　站在宅子门口，穆清的夫君又停了下来，而且不但不说话，甚至连手都开始颤抖了。 　　穆清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问道：“若是实在难受，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来也奇怪，穆清握住他的手的瞬间，她夫君忽然就不抖了。 　　他默默地回握了她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总算是开口，说了他今天第一句话： 　　“我没事，咱们进去罢。” 　　他说完，便就抬手将那屋子的门推开了。 　　这屋子似乎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但是里面的东西，却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摆放得也整整齐齐。 　　但是穆清的鼻子十分灵敏，总觉得这屋子有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味道。 　　就好像是……血腥味。 　　血腥的味道已经非常淡，应该年代久远，并且已经被好好清理过。 　　但是想来是因着这屋中还留着当时的几样旧物，故此，那上面附着的血腥气，还是经久不散。加上穆清这天赋异禀的鼻子，居然还是能够闻得到，这就很是难受了。 　　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她夫君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 　　穆清摇了摇头，本想说没事，却不料手又被她夫君给紧紧握住了。 　　虽然说经过之前的几次不愉快的“握手”经历，她夫君现在不管什么时候都已经有意控制了力度，不会再把她给捏痛，但是总还是不太舒服的。 　　穆清微微蹙眉，她夫君便立刻十分配合地稍微放松了些力道，但是手却还是紧紧握着没有松开的。 　　他就那么握着穆清的手，带了几分焦急又夹杂着几分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穆清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有一瞬间的犹疑。 　　她不是不可以说些场面话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但是她又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她从未在她夫君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像是迷路的小狗一样哀伤又疯狂，总觉得不忍心欺骗这样的他，而且，她夫君既然选择带她来，那想必就是为了要确认这一点吧。 　　故此，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 　　“不错，有股血腥之气。” 　　她这句话话音方落，就见到她夫君的表情一下子全变了。 第50章 050 　　穆清没有料到, 居然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之下，知道了她夫君还有他那位养母冯姨过去的故事。 　　更准确的说，是她夫君的母亲还有这位嫣然小姐姐的母亲当年的故事。 　　这其实属于很重要的隐私之事了。 　　她没想到, 不管是她夫君, 还是那位嫣然小姐姐，都没有在意, 直接就对着她说了。 　　这让她很感动，也有一些尴尬。 　　毕竟, 她一直以来对自己跟她夫君的定位, 都是契约双方, 随时准备解约走人来着。 　　没有想到, 还没等到解约，就已经被信任到了这种程度了——倾诉往事这种事情, 不是一定的信任度是做不到的，只有真的把她当成自己人，才会如此“畅所欲言”。 　　穆清听着她夫君讲那过去的故事, 整个人都有点儿懵逼。 　　不过，这个故事本身实在是太过狗血了, 故此, 她很快就忘掉了这么一点儿尴尬, 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个故事中去了。 　　毕竟, 这个故事, 堪称跌宕起伏, 真的是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料。 　　原来, 她夫君的身世，完全不亚于柳风的那个在故事的后半段儿才披露出来的、神秘又狗血的忠良之后的人设。 　　她夫君的母亲，乃是二十年之前那位轰动全国的大案的后人。 　　这事儿, 就算是穆清这种毫不关心朝廷大事的人，小时候都听她爹说过几句……当然很快被她娘给阻止了。 　　事实上，那个时候这事儿都已经过去十几年的时间，却还是件讳莫如深的大事儿。寻常百姓家，虽然都知道，但也真的没有几个人敢公开讨论。 　　就连她爹，因着结识了一位“故人”，也不过只是在茶余饭后有那么几句感慨，但就这，也被她娘念叨了许久——毕竟那个时候穆清也不过才几岁 　　那个时候，现在这位陛下也不过才刚刚上位，虽然说他现在已经频频传出要“驾崩”的消息，可是当年，也曾经是个年富力强的天之骄子。 　　可惜，跟先帝的铁血手腕儿、雷霆手段相比，现在这位陛下就柔和绵软的多了。 　　虽然说那个时候被搞得乱七八糟的朝廷，正需要这样的皇帝来缓和一下内部矛盾，稳住岌岌可危的江山。但过了二十年之后，皇帝陛下的这种性格，就变成了一个大问题。 　　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没了之后，他犹犹豫豫地不肯定下太子之位，让剩下的几个儿子一顿厮杀……这是原著中的剧情。 　　柳风就是在这场厮杀中，成功站队，很快就飞黄腾达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就说这场二十年前的大冤案，其实跟柳风也有点儿关系。 　　毕竟，现在这位还剩一口气儿的皇帝陛下的老爸，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自相残杀皇子们的爷爷，先帝他老人家，那个时候，用极其残酷血腥的手段，在几年之内，持续砍了十几家、几百口子人。 　　这十几家人里面，虽然判的都是“满门抄斩”，但总是会有几个遗孤的。 　　柳风算一个。 　　她夫君的生母，也算一个。 　　不过，她夫君的生母，跟柳风相比命运就更加悲凉一些。 　　因着当时出事儿的时候，柳风不过只是才出生的婴儿，但是她夫君的生母，却早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不但是双十年华的佳人，而且还素有美名——据说，当年都以见到这位佳人一面而为无上的荣耀。 　　京城中的少年郎们，若是听说韩学士家的小姐要去庙里还愿、或是偶然出门踏青散心，那她出行的整条街道、走过的每条小路，都会被人潮淹没。 　　可惜，当年的冤案，牵扯甚广，韩小姐的爹，那位斗胆直言进谏的韩学士，便就是因此而成为最早被满门抄斩的清流之一。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白鹤书院的秦老山长在朝中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的一员，接下来的几年，便如同锯嘴儿的葫芦一样不声不响。 　　然后，看着他的那些同僚们，在三五年的时间里，相继被杀。 　　等到五年之后他的忘年交大理寺卿杜老爷子一家子也被杀了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直接就辞官回家了。 　　穆清一边儿听着她夫君讲着他娘的事儿，一边儿把之前收集到的信息、最重要的是她掌握的原著剧情往里头糅合，分析，逐渐拼凑出当年的时间线来。 　　没有想到，不拼不知道，一拼吓一跳。 　　算来算去，弄不好，她夫君家里还跟柳风家里有亲。 　　所以说，她夫君的爹，肯定应该是个大人物——牛逼到胆敢窝藏罪臣之女的那种。 　　不过呢，这位爹虽然是个情种，可惜不够果决——你有胆子为爱痴狂，你倒是勇敢给人弄一个名分啊。 　　好了，让人家闺阁千金，未婚先孕不说，还被迫藏身青楼……还美其名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是槽多无口，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她夫君的娘，也是个痴情女子。 　　作为学士家的千金，她多才多艺，玩儿的来琴棋书画、做的了诗词歌赋，而且拥有着惊人的美貌，还有和软柔顺的性情……真是太容易被当成物件儿争夺，成为权贵们的牺牲品了。 　　刚刚她夫君那么激动，也是因为他娘最后也的确成为了牺牲品。 　　听说是在她夫君六七岁的时候，给他那个渣爹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没了。 　　也就是说，至少七八年的时间，这位韩小姐都躲在百香阁名下这间小宅子里，过着见不得人的外室生活。 　　生了一个儿子，还要生第二个。 　　可惜第二个没生下来，就不幸一尸两命了。 　　在这种古代，生孩子需要过鬼门关的时候，死亡实在是太容易的事儿了。 　　穆清想起来她娘当时生她小弟的时候就有点儿危险……事实上，按照原著剧情，是没她小弟这个人的。 　　而且她小姨妈、阎红的娘也是这么没了的。秦芩妹子的妈也是，再加上她夫君的娘……这死亡率也太高了点儿，让穆清不觉有些浑身发冷。 　　感觉，越是富裕人家，这种事儿越多，实在是让人有点儿不寒而栗了。 　　听她夫君说，这事儿至少已经有十多年了，而且就发生在这间屋子里，让穆清更加难受……所以那些血腥气，就是她夫君的娘…… 　　如果十几年过去，还能残留着这样的血腥气，可见当初是多么可怕的场面。 　　穆清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看着她夫君的目光愈发充满了怜悯——可怜的孩子，应该就是看到了当时那血腥的一幕，所以就落下心理阴影了吧。 　　难怪他那么抗拒人家接触，而且还晕血…… 　　他从小到大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听说他娘没了那个晚上，他当场就晕了，并且从此之后大病了一场。 　　再之后，只有六七岁的他，就被那位平时很是照顾他娘他们母子的、百香阁头牌冯姨收养了。 　　而且因为怕他难受，他们甚至连这宅子都没有再回来过。 　　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夫君一直没有勇气回来。不过冯姨还是经常悄悄回来打扫的，直到百香阁那天失火，冯姨也没了，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她夫君一直知道这个地方，却也还是一直不敢来。 　　冯姨走了之后，他就请了心腹手下来打扫，故此这地方还是能够保持这么干净整洁，但是，却仍然还是他的禁区。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儿，能够让他克服这个障碍，自己主动走进这个屋子呢？ 　　那么可怕的记忆，他已经做好了直面的准备了吗？ 　　从她夫君刚刚的反应开，显然是没有。 　　但即便如此，也要勉强为之，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答案基本上已经呼之欲出。 　　除了那位关键时刻总是不见的生父之外，可能没有什么人能够再这么样地刺激到他了吧？ 　　而若是她没记错，她夫君这次回去，不就是恰好要处理家族里头的一些事儿吗？ 　　看起来是处理的不怎么顺利啊。 　　而且也并不算是太过愉快？ 　　想起那次见到的那位嫡母夫人，穆清心中有些不安，看着她夫君的目光，不免就有点儿担忧之意。 　　不过没想到，她夫君稳了稳情绪，还是苦笑着开口道：“妙娘你别担忧，没有什么事儿……我只是，想娘亲了……” 　　见到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脆弱，穆清便也就握了握他的手，小声安抚道：“没事儿，我陪着你。”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她夫君看着却好了许多。 　　穆清稍微松了口气，还没等再说什么，就见那位嫣然小姐姐叹息了一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了，凤卿你还不准备同阿清说实话吗？” 第51章 051 　　什么实话？ 　　穆清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但是她夫君的面色却是愈发凝重。 　　他踌躇了片刻，终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地直视着穆清的眼睛，开口道：“妙娘, 我……” 　　他看上去好似是要继续剖白心意, 但是穆清却根本不想再继续听了。 　　方才的那些事儿，她已经听得很是心情负责了。若是再来些所谓的“真相”, 她可能真的已经无法承受了。 　　想到这里，她本能地摇了摇头道：“没关系, 若是夫君你暂时还不想说, 我也不会问的……倒是嫣然阿姊, 你又如何同夫君一起回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往那位嫣然老板娘身上引过去, 刻意忽略了她夫君脸上那么一点儿怅然若失的情绪，毕竟, 她身上的雷达警报已经拼命地响了起来…… 　　危险，快跑！ 　　毕竟，知道他越多的事儿, 这关系就越是难处理——虽然说她夫君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 这跟她的理想还是相差甚远。 　　谢谢, 还是不约了。 　　穆清这种若有似无的抗拒, 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 不过这一次, 表现得是尤为明显——毕竟,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 正常人谁都会带着微笑，倾听一番心声的。 　　不说她夫君从颜值到人品，基本上没有哪里有啥缺陷, 但是问题原本也并不是出在她夫君的身上的。 　　有猫饼的那个是穆清。 　　她似乎就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成为别人的夫人这种角色，特别是知道了原著的剧情之后。 　　还有就是，见识到了那么多前车之鉴之后。 　　她有点儿怕了。 　　自己一个人不好吗？ 　　已经是江南首富的闺女了，大哥和小弟似乎都很能干，就做一条快乐的咸鱼多好。 　　干什么要嫁人呢？ 　　最重要的是，若是真的搞成了假戏真做，那……算不算违约啊。 　　穆清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根本没注意她夫君的目光变得愈发幽深，对面儿那位嫣然小姐姐，也愈发饶有深意地看向了她，然后对着她夫君笑道： 　　“阿弟，你这位夫人可真是有意思。不过，你不好说，我这里可是要‘毫无保留’、‘据实已告’了。” 　　穆清的夫君没有说话。 　　那位嫣然小姐姐也不以为意，只看着穆清微笑。 　　穆清也没有办法，只能也陪笑道：“嫣然阿姊说笑了，既然阿姊如此爽直，那妙娘自当要心怀感激、洗耳恭听了。” 　　听了穆清这话，那位嫣然小姐姐笑得更厉害了。 　　不过也的确如她自己所言，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同穆清讲了一遍。 　　毕竟是从事多年信息情报收集工作的“老板娘”，这位嫣然小姐姐，一开口，就知道是个行家里手。 　　不但把事儿说得条理清楚、详略得当，还不失几分幽默风趣。 　　这么棒的说话艺术，再加上那一张天使般的脸蛋儿，还有一直都没有消失的甜美微笑…… 　　穆清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这位嫣然小姐姐，从十年前在金陵花楼亮相起，就迅速成为了个中翘楚，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了掌控“青楼”，这个某种程度上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世界的领头人了。 　　因为她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算是在现世，那也肯定是坐着火箭升职的那种励志人物啊。 　　可能因为实在是太佩服她了，穆清看着这位嫣然小姐姐的眼神不免就带了些崇拜之情。 　　她自以为不是很明显，但是在场的两位都是人精，这种明显的情绪波动，无论他们俩之中的哪一个，都是没有可能会漏掉的。 　　嫣然小姐姐作为穆清正在用崇拜的目光凝视的对象，当然一早就发现了。 　　不过她该说说，除了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了之外，也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再看她夫君那边儿，反应可就是完全不同了。 　　从穆清刚刚打断他的“倾诉衷肠”起，他看上去就有点儿不太对，不过穆清主动转移了话题，以他的性格和修养，也是绝对做不出来打断穆清的话，将话头儿重新引回去的事儿来的。 　　故此，也就只能憋着。 　　一个人生闷气了。 　　偏偏穆清不但对他是那般不假辞色，还对着他养母的女儿嫣然阿姊笑得那样好看…… 　　不但笑得那么好看，还偏偏对她和颜悦色，甚至连带着对她说得话，都十分看重。 　　明明，他方才也想着说同样的话来着，怎么她都不想听……甚至都直接打断他……这真是…… 　　楚钰心中难得会浮现出这么许多“无用”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应该觉得新奇，还是觉得抑郁了。 　　若是被宫里头那两位知道了，恐怕是会被嘲笑的吧。 　　要是他那几个兄弟知道了，肯定会为了自己居然输给了这样的弟兄而感到不忿吧？ 　　想到宫里头那一摊子事儿，楚钰的眉头忍不住又有些打结儿，奈何有他夫人在的地方，他注定不会抑郁太久。 　　刚刚一走神，就听见了他夫人略带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嫣然阿姊你说的是真的么？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太厉害了，啊哈哈哈哈……” 　　竟笑得如此开怀。 　　怎么我说了那么多，也不见你笑成这样。 　　楚钰感觉有些委屈，他闷闷地垂下头看了他夫人一眼，发现她果然是一个眼神儿都没有分给他…… 　　瞬间感觉更加抑郁了。 　　更加糟糕的是，他的这点儿小动作全部都落入了一旁的嫣然阿姊眼中，看着她一边儿跟他夫人聊得热火朝天，一边儿还能有空分心对着他投过来一个略带揶揄的眼神，楚钰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对于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的这点儿“眉眼官司”，穆清并不是一无所知。 　　只不过，她故意装作不知道而已。 　　刚刚经历了那么不漂亮的打断、那么生硬地转话题，现在她几乎都没有什么勇气去看她夫君那张好看到天怒人怨的脸。 　　真的是，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在犯规的边缘反复横跳……说好的只谈钱，要是谈了感情，那肯定会很糟糕的，非常糟糕。 　　所以，必须要坚定。 　　穆清将自己心中的所有小心思都掐断，一脸正色地听着嫣然小姐姐讲完了事情的真相——果然不出她的意料，这还真的是个集合了各种巧合和狗血的故事大全啊。 　　现在的皇帝陛下老迈软弱、优柔寡断、心里有个白月光，对继后不好，然后果然后院失火。 　　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没了，贵妃出的二皇子，跟继后收养的四皇子打的天翻地覆。剩下的三皇子五皇子各自选了一个阵营，颇有些两军对垒的意思。 　　这么下去，还真的是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穆清想着这些事儿，大概也就猜出了她夫君这回回家的任务了——所以，果然还是帮着家族加入了夺嫡大战了吗？ 　　也不知道，选择了是那边儿的阵营。 　　“所以，咱们是选了四皇子那边儿吗？”穆清沉思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第52章 052 　　听了穆清这话, 她夫君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原本还在侃侃而谈、从容叙事的嫣然小姐姐也愣住了。 　　她看了看穆清又看了看她夫君，似乎有些费解，又有些恍然, 然后终于忍不住掩面狂笑了起来。 　　本来呢, 像是她这种类型的美女，一般是不太可能做出什么狂笑之类过于夸张的表情的, 因为实在是太损害形象了。 　　跟她自幼接受到的教育完全背道而驰。 　　穆清也是见到柳风跟这位嫣然小姐姐“接头”之后，才想起来属于这位小姐姐的这部分剧情的。 　　她自幼被人从生母身边儿夺走, 几经辗转, 被卖了几次, 最后是作为“扬州瘦马”被养大, 并且卖到金陵成为花魁的。 　　扬州瘦马的培养，十分严苛, 所以，不管遇到再怎么好笑的事儿，她都会如同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 掩面微笑，笑不露齿。 　　十数年下来, 这早就已经养成了习惯, 深入骨血, 就算是最后, 她已经做了“老板娘”, 能够自由掌控自己的命运, 也依然保留着这种昔年的习惯。 　　她举止娴雅, 从来都不会出现什么失态大笑的举动，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现在的情况, 显然就已经忍不住的时候了。 　　穆清被她笑的愈发懵逼，然后却也有点儿后知后觉，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感觉，引起这位小姐姐发笑的，都不能是自己猜错了吧。 　　毕竟，从刚刚这位嫣然小姐姐的描述中，她已经亏得端倪了——这位小姐姐虽然已经明显尽量地客观中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一些细节的地方流露出一丝丝偏向。 　　比如她描述那位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的时候，用的是“因着贵妃一直受宠，这二皇子便就子凭母贵，成为了皇位继承人的热门人选”这种毫无感情投入的描述方式。 　　但是等到她描述皇后和四皇子的时候，却用的是另一种语气—— 　　“这位皇后娘娘，虽然是继后，但因着身出名门，乃是将门之后，颇有几分英武之气。更难得的是对于自幼就养在膝下的五皇子，十分疼爱，对于后来收留的四皇子，也是尽心尽力。” 　　不管是说话时候的遣词造句、还是语气、字数，甚至是描述的方式，都出现了明显的不同。 　　那真是……让人感觉到了微妙的偏向之意。 　　这种细微之处的差别，在别人看来，尚且不觉得怎样，但是穆清从小就跟着父兄在生意场上厮混，对这种基于微观心理学上的观察，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所以说，穆清非常有理由认为，自己刚刚的推断是绝对没有可能出错的。 　　但是，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一个明显并没有什么问题的答案，会让这两位出现这么奇怪的反应。 　　穆清真的就是有点儿不太懂了。 　　她感觉自己必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说不定就在她夫君方才要“坦白”的话里……可惜，被她给刻意逃避了。 　　不过，反正，她也的确还是有所保留，也就没有必要再纠结这些了。 　　嫣然小姐姐笑了一阵，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看了看穆清一片淡然的模样，还有穆清她夫君那一副看似平静，实则纠结的模样，倒是忽然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不过这并不表示，她就停下了笑容。 　　事实上，她只不过是努力收敛了之后，将它藏在眉梢眼角罢了。 　　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故此从来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笑归笑，却并没有再抓着方才的事儿不放。 　　只是点了点头道：“阿清……不，妙娘说的对，咱们的确是‘四皇子’这头的，妙娘啊……你这名字真好，阿姊能不能这么叫你呀？” 　　她说话本就带了些江南水乡的柔软娇嗔，此刻又多少带了点儿爱娇的意思，那真是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穆清心知她这是有点儿打圆场的意思，连忙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的，阿姊既然是夫君的阿姊，也就是妙娘的阿姊，想要怎么叫，就怎么叫。” 　　嫣然小姐姐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虽然愈发不像是之前那种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是却自然生动了许多，整个人看着也愈发有魅力了——果然只要人美，不管是什么样的表情都很好看的。 　　不管是嫣然一笑，还是开怀大笑，都美极了。 　　见到穆清跟嫣然小姐姐开始旁若无人地商业互吹，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穆清的夫君却有点儿不太高兴。 　　他看着穆清，终于忍不住道：“妙娘，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为夫的吗？” 　　啥？ 　　“为夫”？ 　　穆清瞬间有点儿发懵，她夫君这是忽然怎么了？ 　　他之前从来不会这么自称，这次故意这么点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实在是让穆清有点儿不太习惯。 　　难道说，在这位嫣然小姐姐面前，也需要表演？ 　　穆清很有几分疑惑不解，不过她也不是个不给人面子的人。 　　仔细一想，有可能她夫君忽然受了什么刺激，比如方才那种差点儿看着被柳风给占便宜的乌龙情况，可能他还真的很在意这个契约期间，他作为夫君的面子和形象了。 　　既然嫣然小姐姐和她夫君都没有否认站队的事儿，穆清便也就在他们强烈的要求之下继续分析起来——分析的模板，一来是根据她前世里看过的无数本儿宫斗小说，主要就是某个辫子王朝的几个儿子们夺位的事儿。 　　当然，这种兄弟阋墙、你死我活，争夺王位的事儿，实在太常见了。从古至今，从正史到野话，这种事儿层出不穷，甚至你随便看一个跟皇家相关的东西，如果没有这种剧情，那简直就是感觉好像是少了点儿啥。 　　故此，听说了她夫君也是这种夺嫡部队的一员之后，穆清也就了然了。 　　不错，只要是跟皇家沾边儿，那必然就会遇到这种事儿。 　　看起来她夫君的家族还真的挺举足轻重的，居然能够接触到这种核心的大事儿，也算是非常核心权贵了。 　　只不过，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最后登上皇位的，既不是二皇子也不是四皇子，而是…… 　　想到原著的剧情，穆清有点儿欲言又止。 　　不过，想到自己从那“预知全剧”的梦境中苏醒，采取了种种措施之后，剧情似乎已经有所偏移的事儿，她又觉得，可能这个事儿，也会出现一定的偏差。 　　虽然如此，但也是不是应该给她夫君提个醒儿呢？ 　　毕竟，原著剧情里，这位四皇子，也是没有出现过的呢。 　　她这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个没留神，就发现现场的气氛渐渐安静了下来。 　　抬头一看，那两位居然都在凝视着她，就好似在等着她说出什么话来一样。 　　穆清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马上把这件事说出来。 　　其实，方才她多嘴问了那么一句，就已经有点儿跟她一直以来的处世原则相违背了。 　　毕竟，她身为一个商户之家出身的商人之女，本人也是个商人来着。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实在不该是她会办出来的事儿。 　　至于为啥忽然就办出来了，那大抵是因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者只是她夫君颜值过高，导致她一时被美色所迷，才做出了这种脑抽的行为吧。 　　穆清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发现，自己只要看着她夫君那张俊脸，就有点儿脑子发懵——这可不是个好的信号，一定是这一个多月，被关在白鹤书院学习那些高深的古典文化知识，搞得人有点儿犯傻了。 　　看来，得赶紧找机会出去放放风，最好是赚点儿钱，恢复恢复她市井小商人的本性才行了。 　　想到了这个，穆清也立刻来了精神，正准备跟她夫君还有这位嫣然小姐姐再客套几句，顺便找一下她夫君之前可以安然遁走的诀窍，让自己也没事儿能够回家一趟，做做老本行什么的。 　　却忽然听见她夫君开口问道：“听说……妙娘，你想见我嫡母？” 　　他这话一说，穆清倒是微微一怔。 　　这话是她说的没错，可是是她之前在杏花楼的时候问那位小五兄弟的。 　　而且问完了之后，她就后悔了。然后正好那位小五兄弟也没接这个茬儿—她当时就猜想，他可能是要回家去请示的，但没想到，还没等他回家，这事儿就居然传到了他的哥哥、也就是她的夫君的耳朵里。 　　这真的是让她有种，为什么你们可以安装监控的疑问了。 　　毕竟，从她跟那位小五兄弟道别，从杏花楼出来，这不过也就才过了……最多一炷香的功夫。 　　而且之后他们就一直都在一起，也没有见到谁来透风报信。 　　那么问题来了，她夫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呢？ 　　莫非，他真的长着一双千里眼，一对顺风耳吗？ 　　这真是奇了怪了。 　　似乎是看到了她疑惑的目光，她夫君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有点儿不好意思。 　　旁边儿嫣然小姐姐见到他们俩这副模样，早就又笑开了。穆清对此也习惯了，正想打个哈哈，说句没事儿之类的将这种尴尬的局面混过去。 　　没想到，她夫君却忽然又握住了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妙娘，此事说来话长，我答应你，日后，一定将所有的事儿都同你说。” 　　他忽然又来一段儿如此深情的表白，穆清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也打着哈哈道：“夫君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第53章 053 　　听穆清主动说到了这个, 穆清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光顾着聊天，现在的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 要说的事儿, 显然也是没有完全说完的。 　　至少她夫君看着还很有些意犹未尽，眉梢眼角都很有种想要“彻夜长谈”的意思。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穆清有些忍俊不禁, 但是考虑到现实的情况，还是不得不提出暂时终结这场谈话了。 　　被穆清这么大大方方地盯着看, 楚钰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慢慢有些发烫。其实他跟嫣然阿姊此番从京中回到通州城, 明明是有其他要事要办的。 　　宫里头的那件大事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依着他对那位圣人的了解, 现在越是要紧，就越是应该“避嫌”。 　　所以, 一有机会，他便反其道而行之，把“侍奉汤药”、表现“孝心”的机会, 全让给了那两位哥哥——若是顺利的，这两位哥哥之间因为表现孝心再发生点儿摩擦, 那就更好了。 　　楚钰原本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然后才借故寻了个差事, 远远地跑到了通州城来的。 　　因着本来就是故意寻的由头, 他的这个差事儿倒是不难办。早在半路上, 他就已经让影十三几个先行过来, 将差事儿办得差不多了。 　　等到他跟嫣然阿姊到了通州城, 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等着四处活动的影十三他们几个回来回话，验收一番成果便就可以了。 　　故此他们此番只是顺路出来, 原本想要回到他们俩各自生母的旧宅子看看，然后就去书院找他夫人穆清的。 　　没有想到就这么碰巧，还没到宅子，居然就遇到了穆清，而且还见到她正被那无礼狂徒做出那样的事儿，真是让他当场就气炸了。 　　光天化日之下，这竖子居然做出了这种事，实在是太让人义愤填膺了。 　　楚钰对柳风的观感愈发下降，自觉这是“匡扶正义”，并没有深究方才那一瞬间的暴怒和心慌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一切落在嫣然小姐姐眼中，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了。 　　在她这种久经世事的人看来，她阿弟跟这位妙娘妹子他们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实在是让人窒息。 　　不过也还好，估计再过段时间，她看习惯了就好了。 　　而且不管是她阿弟还是这位妙娘妹子，都不是蠢钝之人，等他们两个想明白这中间的事儿之后，应该也就该怎么着怎么着了。 　　她只需要当成个乐子看着就好了。 　　按下这两位心中是怎么想的不提，穆清虽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位的表情似乎都是各有深意，但也无心细究—— 　　她现在倒是更加发愁要不要说剧情的事儿，不过又不知道现在那夺嫡大事儿的进展如何。 　　特别是还有秦老山长、她夫君一家子都搅和在里面，就更是纷乱了。 　　她从没试过心中这么乱七八糟过，也觉得今天实在是不适合做什么决定。 　　问清楚她夫君跟那位嫣然阿姊并不会马上离开，还要在通州城内盘桓几日后，她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说不说的，还是要先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再说。 　　不如这几天，就不要上学算了。 　　秦老山长不在，虽然说短期内，白鹤书院暂时不会乱，但是同样，也没有人在那里盯着她们了。 　　而且她夫君既然能够请到假，她这个做他夫人的，应该也能够沾个光的吧。 　　最重要的，现在她跟那位秦老山长的千金秦芩妹子，已经好的如同亲姐妹一样了，这个忙，别人不管，秦芩妹子她也一定会帮的。 　　穆清这么一想，就很是放松了不少，然后就跟这两位分道扬镳，约定明日一早，就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找他们。 　　至于为啥今天晚上不一起，那自然是她还得回去书院，跟秦芩妹子打个招呼，交代几句——现在秦老山长不在，她基本上就是秦芩妹子的感情支柱了，现在她也有事儿要溜，总得好好安抚这妹子一番。 　　毕竟，这妹子，穆清是真的很喜欢。 　　于是在她夫君和嫣然小姐姐或是“依依不舍”或是“饱含深意”的目光中，穆清谢绝了他们护送的建议，直接跟他们道了别。 　　等她独自一人回到白鹤书院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秦芩妹子正在门口翘首盼望，真是有点儿变成了望夫石的意思了。 　　见到她出现，这妹子高兴地几乎当场跳了起来，几乎是用飞奔地朝着穆清跑来。 　　穆清看着她这样，明显比早起出门的时候高兴了不只一点儿半点儿，心中暗暗有了些猜测。 　　在迎接了秦芩妹子意料之中的猛烈爱的抱抱之后，穆清终于忍着肋骨差点儿被撞断的疼痛，勉强扶住了她。 　　对着她兴奋地闪着光的漂亮大眼睛，穆清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个招牌微笑，对着她问道： 　　“阿芩这么高兴？可是秦老山长那边儿有什么消息了？” 　　秦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差点儿直接把穆清弄蒙圈儿。 　　好在这妹子一向不是个让人费事儿的，很快就带着一脸的开心，对穆清坦白了： 　　“是阿镜，他说，可以带我进宫去，悄悄见爹爹一面。” 　　穆清一听这话，简直如遭雷击……不是啊妹子，你这……居然能够直接这么进宫的吗？ 　　这也太夸张了吧？ 　　而且什么叫做“阿镜”？ 　　这个，是说那位小五兄弟吗？ 　　穆清有一瞬间的懵逼，继而很快就反应过来——哦，对了，这位小五兄弟他之前的化名，好似的确是叫伍镜来着。 　　所以说他的真名里面，也有个镜字？ 　　排行第五，名字里有个镜字，所以就叫“伍镜”，这化名果然很是随意。 　　不过更加随意的是，妹子你就这样轻易相信了他？ 　　毕竟这也不能算是太熟悉的人吧？ 　　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对人一点儿戒心都没有呢？ 　　穆清的心中涌上无数的不赞同，但是看着秦芩妹子亮闪闪的眼睛，忽然就有点儿开不了口了。 　　难道说，要她就在这里对着这个刚刚燃起了希望，想着能够见到老父亲一面的可爱姑娘说出什么冷静点儿，可能是骗你的这种话来，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反正她现在，还做不到。 　　但是唯一的好消息是，这就表示，现在她并不是秦芩妹子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这妹子她有了新的希望——小五兄弟，不，是阿镜。 　　穆清看着秦芩，心中有些复杂，颇有些老母亲见到女儿终于长大的心情了。 　　不过，妹子开心就好。 　　她一开心，穆清自己的事儿办起来也就更加顺利了。 　　果然，听得她开口，说要帮忙让她请假几天，秦芩妹子虽然有些诧异，却也并没有拒绝。 　　甚至还开了玩笑道： 　　“是不是凤卿姊夫来了？要清姊你出去陪他？” 　　看着她一脸兴奋，还挺有种为姐妹获得幸福高兴的模样，穆清老脸一红，有心想要解释两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就当是吧。 　　反正，虽然她跟她夫君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外表看来的确就是如此，那么还解释啥。要解释的话，这个契约不就是没有意义了吗？ 　　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她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于是她含笑点头，努力忽略这妹子诸如“好羡慕清姊跟姊夫的感情”、“阿芩也想要有这样的如意郎君”之类的彩虹屁，然后被她硬拉着回到房中一起睡。 　　美其名曰，她一个人住怪害怕的…… 　　这就太假了吧妹子，怎么之前你一个人住没有见到害怕？ 　　穆清很是无语，但是见到秦芩妹子迷人的大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吧，你美你说的对。 　　秦芩妹子身为独生女，母亲又去的早，想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同旁人同宿的机会。 　　穆清虽然也是独生女，但是她自幼跟母亲白氏夫人关系亲密，时而就有跟母亲同住的待遇。 　　加上后来，她表妹阎红也被她娘白氏夫人给接到了家中同住，虽然说也不过是偶尔，并不是全年都这样，但是好歹也算是有过同住的小姐妹的。 　　不过，很快就因着年幼的穆清把人阎红打了一顿，而被她娘给强行分开就是了。 　　但是除此之外，穆清在现世中，是有过很多任室友的。 　　读书的时候，刚刚工作没有自己的房子的时候，都是跟美女室友们合租的。 　　她应对这种“卧谈会”是很有经验的，故此，她也就欣然同意，准备跟秦芩妹子好好来一次“秉烛夜谈”。 　　秦芩妹子没有什么跟人同住的经验，两个人洗漱毕，穆清便就引着她躺在了床上，开始了卧谈。 　　首先，当然就是问清楚今天她跟那位小五兄弟到底去干了什么了。 　　好在这位秦芩妹子一向听话，很快就把一切跟穆清交代了。 　　原来这位小五兄弟，下午居然真的就直接跟秦芩妹子说他知道那位秦老山长在哪，能够带她进宫去见一面，这就……有点儿厉害了。 　　虽然说，穆清也知道，这位小五兄弟，原本就是她夫君的弟弟，按理说，她夫君既然能够搅和到这场夺嫡大战中去，那么他作为弟弟，为此贡献一份力量也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他腿有残疾，年纪也小，原本穆清真的没想到他也能有这么大的参与度的。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当即收敛了轻慢的心思，要秦芩将今天跟他独处时的一言一行都复述一遍，居然还真的被她发现了问题。 第54章 054 　　想来是见到穆清的神情有些不同寻常, 秦芩妹子很快就按照她的吩咐，一五一十，把什么都说了。 　　不但包括小五兄弟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并且还把每个动作和表情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她本来就把穆清当成了亲姐妹一样信任, 自然是穆清问什么她说什么。 　　再加上，她生来就博闻强识, 有一副好脑子，不管听到什么, 见到什么, 那都是可以分毫不差地再现出来的。 　　穆清听了一阵, 觉得除了她一开始发现的那个细节问题之外, 其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无非就是这位小五兄弟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很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对秦芩妹子多有照拂罢了。 　　说不定……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两位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蛮般配了。 　　穆清问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心中就已经有了个章程。 　　果然还是得去找她夫君好好“探讨”一下了。 　　这几天再困在这书院里头, 就真的不太合适了。 　　她心中盘算妥当，看着秦芩妹子眨着大眼睛看着她的模样, 少不得又暗自叹了口气, 跟秦芩分享了一番这妹子一直知道的她跟她夫君的罗曼史。 　　没想到真是不说不知道, 一说起来, 居然还感觉挺温馨浪漫的。 　　救命之恩的缘分, 生死与共的感情, 无视门第的差异, 勇敢追求幸福，最终冲破了重重阻碍成功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听起来都是个十分跌宕起伏的感人爱情故事啊。 　　即便穆清用着最普通的、流水账一般的口吻来讲述, 秦芩妹子还是听得几乎眼泪涟涟——当然是感动的。 　　穆清倒是心情平静——如果把自己代入进去，当成故事的主角，那肯定就会感同身受了。 　　可若是一旦将这一切都当成故事的剧本，就不会有什么感情的波动了。 　　就跟你看着银行柜台里那么多红彤彤的一百块的钞票，因为知道那些不是你的，所以不会有什么激动的感觉一样——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再好，那也不过跟个物件儿一样了。 　　穆清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过界，她夫君再好，也不过就是“租”来的，期限到了，就是要还的，所以还是不要太动感情的好。 　　虽然说，这一点随着时间的相处，愈发难以做到，但是她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太过于感情用事，谈感情“伤钱”的。 　　所以，她尽量平静地讲述着她跟她夫君的故事，或者对于听众来说，这是个很美好的罗曼史，但是对于她本人来说，就真的只是个故事了。 　　女孩子的友谊，经过交换了秘密之后，往往会变得更加牢固。 　　听着穆清十分坦诚地讲述她跟她夫君之间的这点儿事儿之后，秦芩终于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穆清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开始想小五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跟她夫君的关系，还有那位神秘又强大的嫡母夫人…… 　　不过好在，她想了许久之后，还是放弃了执着，勉强睡了几分钟。 　　然后天很快就亮了。 　　她收拾了一番，就准备出门去找她夫君。 　　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又见到了柳风。 　　因着时间还早，左近并没有什么人。这柳风一个人站在回廊上，脸上映照着回廊外透进来的黎明晨光，却让他整个人看着愈发阴郁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暗地里在搞些什么，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他一见到穆清，就死死盯着她，简直好似一匹饿疯了的狼，看着一块诱人的肥肉。 　　总感觉，他比之前看着更加疯狂了呢？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呗，让姐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 　　穆清一反常态，不再“避其锋芒”，反倒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无所畏惧”、“毫不退让”的眼神 　　可惜，他虽然看着比之前更加疯狂，但是整个人却依然只是远观，并不敢上前——简直是比之前的时候看着还要没用。 　　那个时候他尚且还敢冲上来说几句典型的“霸道总裁”类型的台词，试图吸引一波注意力什么的，但是现在，居然只剩下“用眼神杀死你了”，真是令人想笑…… 　　毕竟光这么看着，姐可不会中邪一般主动对着你投怀送抱哦。 　　穆清眼中愈发带了些讥讽之意，柳风看着愈发生气，却偏偏就是不主动开口。 　　两个人对峙良久，最终还是以柳风的率先退让而告终。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临走的时候，又流露出了那么一种“咱们等着瞧”的眼神——这种眼神，看一次两次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儿意思，看的多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故此穆清也懒得理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也转身走开了。 　　她这次起了一个大早，专门就是为了避开上课的先生和同窗们。 　　所以能够遇见柳风，也算是十分意外，毕竟没有谁在这么一大早站在出门的必经之路上，就好似专门“盯梢”、等着谁一样。 　　果然接下来的路上，就十分清静了。 　　穆清一路走过去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见到面也不过是点头示意，就各自走开，毕竟，出于性格原因，穆清虽然说跟很多人都聊得来，也其实也算是并不太熟悉这些人的。 　　她就这样带着客套的微笑，一路走出了白鹤书院。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 　　出门了之后，穆清就坐上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看着虽然普普通通，但是其实是她夫君和那位嫣然小姐姐派人来接她的。 　　因为那车厢上有着特别的标记，乃是块凤凰玉佩的花纹。穆清一看就认了出来，也不怀疑有他，直接就坐了上去。 　　待到坐上去她才发现，这马车上面赶车的车夫居然又是个熟人。 　　正是跟她夫君往来最为频繁的、他的那位黑衣服的属下。 　　似乎是叫做影十三还是什么的来着。 　　记得原来在江南穆家的时候，就打过几个照面儿，后来到了通州地界还见到几次，最近倒是很少见到，有点儿销声匿迹的意思了。 　　莫非是被派去做了别的差事了？ 　　穆清跟他打了个招呼，本来准备跟他闲聊两句，但是见到他一副“句嘴的葫芦”什么话都不想说的模样，瞬间就没有了兴致。 　　然后就只能闭上眼睛小憩，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毕竟昨天晚上她基本上没有怎么睡着，现在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就算是想着跟这位她夫君的亲信多说几句话，也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而且这马车似乎她夫君才坐过，上面沾染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香——就是她跟她夫君最初见到的时候闻到的那种香味。 　　后来虽然总算搞清楚了，这种味道是阴错阳差之间才沾染在她夫君身上的，但是经过穆清天赋异禀的“狗鼻子”鉴定，这香在她这儿就已经算申请了专利了。 　　她都将这香的几个变种作为自有品牌收归到了她家的香料铺子里。 　　但是唯独留下了这最接近原本味道的一种，本想着留着自己用，没想到最后还被她夫君要了去，这真是……次数多了就有点儿习以为常了呢。 　　大概也就是这种熟悉的香味，还有赶车的那个是她见到过的她夫君的亲信的模样，甚至是连马车的标志都知道，这一切因素的叠加，才让她放松了警惕吧。 　　故此，她居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马车不知道撞上了什么，骏马嘶鸣，车厢剧烈晃动，穆清猝不及防，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惊醒，却根本无法掌控局面，差点儿直接跟着车厢翻倒在地。 　　她夫君那个黑衣人手下惊呼了一声飞身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穆清跟着那车厢整个儿在地上翻了几个翻，径直朝着偏僻无人的地方滚去。 　　原本她就是打瞌睡的时候刚刚清醒，脑子就又有些晕。这么一路连翻再摇、连马车带人，实在是有点儿让人撑不住了。 　　好在马车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但是穆清却随着惯性从马车前边儿飞了出去。 　　她低低惊呼了一声，然后立刻抱住头，想着让自己受到的伤害尽量减少到最低。 　　但即便如此，想必这次多半是有点儿脑震荡了。但是没想到的是，预料中的疼痛和不堪并没有出现。 　　在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她被一个人轻轻抱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愣怔之中，穆清无暇细想，只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想看清楚这个“救命之恩”的大恩人长什么样子。 　　没想到的是，一看便就有点儿愣怔。 　　这个人跟她夫君身量仿佛，长相却全然不同。 　　如果说她夫君是熠熠生光的美玉，这个人便就是温润可人的珍珠。 　　他将穆清稳稳放在地上，继而柔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了没有？” 　　他看着就像是那种温柔可人的邻家大哥，但却又像是个可以信赖、让所有人都想要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对他倾诉的“引路人”。 　　只不过这么轻轻一声问话，穆清就忍不住有点儿脸红，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没伤着。多谢这位公子仗义相救，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第55章 055 　　那男子见穆清询问, 却并不回答，只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姑娘无事, 我就告辞了。” 　　他说完便就要转身离去，一点儿拖泥带水、刻意搭讪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免让穆清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毕竟, 这种情况，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可以说无一例外, 那些人都是循例要搭讪的。 　　毕竟, 她这个人设, 在原著里可是人气很高的美人。 　　作为龙傲天男主柳风的原配正室，端庄美艳, 如同牡丹一样富贵大气，绝对算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且人设也是在家娇憨，出嫁之后成为后院一把手, 十分有能力，又贤惠……反正, 所有传统的、古典美人该有的美好品质, 在她身上都有。 　　这种人设之下, 若是单独出门, 没有个把登徒浪子围绕过来找茬,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之前, 穆清总是带着冰棠雪梨两个丫头, 还有她爹穆老爷和她大哥穆海给派的老成持重的年长家仆跟从，基本上就把这些苍蝇都隔绝在外了。 　　然而穆清接触不到，不代表没有, 也不表示她对此一无所知。基本上每次出来，冰棠总是会悄悄打探了来，回到她身边鹦鹉学舌一般将那些人的丑态当笑话说给她听。 　　虽然因此被雪梨半真半假地责骂了许多次，怪她净说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污了姑娘的耳朵”，但是不管是冰棠还是穆清都不以为意，依然“屡教不改”，慢慢地，雪梨也懒得再管了。 　　只不过她自己是绝对不说这些事儿的。不但不说，还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气得想把穆清从头到尾给藏起来……由此也让穆清知道，只要是她反应不太对了，那就肯定就是又有些登徒子过来了。 　　总之，穆清之前出门，这种场面也见得多了。不光是她的贴身丫头冰棠雪梨对如何应付这种状况很有经验，便就是穆清本人也算是有几分心得。 　　她原本都想着，万一这位“恩人”有什么想要搭讪之类的表现，要如何客套又不失礼貌地拒绝来着。 　　可是万万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这就…… 　　有一点点尴尬了。 　　穆清默默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同时却也觉得，这个人实际的性情好似跟他看上去的感觉并不相同—— 　　通常情况之下，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偏僻地方，遇到像她这种落单的、刚刚经历了险情的姑娘，就算没有原著第一女配美貌的加成，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不是也应该顺口问一句“姑娘你家住何处，可有丫头仆从跟随，用不用送你回去”之类的客套话的吗？ 　　看着他的长相，似乎也是那种彬彬有礼的温柔君子类型，怎么连这种最基本的套路都不玩儿呢？ 　　真是有点儿不按牌理出牌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穆清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当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 　　虽然说，他长得的确无可挑剔，若是不然，也不会让她马上就想起来她夫君——毕竟，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都能够拥有可以跟她夫君相提并论的美貌的。 　　诚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所见到的男人质量都不低，包括原著的男主，那位龙傲天种马男柳风在内，如果说单看长相的话，那也的确是极好的。 　　如同原著中形容各位女子环肥燕瘦，各自有各自的美丽那样，穆清这段时间见到的男人们，也各有特色，可以说是不管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帅哥。 　　从这一点看，这位原著的作者，也挺有点儿意思。是难得的对书里每个人物的外貌都很在意，并且精心刻画了一番，搞得全民颜值的平均水平都很高的。 　　当然，所有这些帅哥美男中，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夫君就是了——毕竟，他那长相，真的已经可以算是男神的级别了。 　　之前穆清对她夫君的身世并不怎么了解，但自从昨日在那通州城的偏僻小巷子中的旧宅院里听了她夫君的一番真情剖白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她夫君可是将他的身世故事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特别是还有“物证”——见到那卧室里面珍藏着的他那位已经过世的生母的画像之后，穆清才总算明白，她夫君这可怕的美貌到底来自哪里了。 　　从那幅已经泛黄卷边儿的画像上看，她夫君的样貌有八成都来自于他这位不幸早逝的生母。 　　这位可怜的韩小姐，不愧是学士家的千金，不但容貌是一等一的好，便就是这气质，也真是万里挑一的。 　　穆清原本觉得，秦芩妹子就已经是人间绝色，直到她见到她夫君的生母的这幅画像，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食人间烟火”、什么叫做“我见犹怜”，同时也明白了什么叫做“红颜薄命”…… 　　虽然说，她夫君不过只是用了寥寥数语，就带过了他生母的这一生，但是即便如此，穆清还是感觉到了，这到底是怎样的悲剧——这样的美人，居然被如此糟践，最后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幸惨死，实在是令人唏嘘。 　　大约也正是因着此，才让她的眉梢眼角，总是带着些淡淡的哀伤与忧愁吧。 　　如此，就令她的画像更加动人心魄。观者甚至无暇顾及她的五官眉眼，就直接被她眉间的那点轻愁给打动了。 　　然后，再看她五官样貌无一不好，果然是个绝色的佳人。 　　还是个有故事的佳人。 　　那就更是心境荡漾了——所谓的“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大概就是这种类型的吧。 　　穆清一见到那画像，就感觉此生都再也忘记不了这位美人的眼睛。 　　而她夫君的眼睛，就恰恰跟他娘一模一样……这就可以想象，他到底美得多么动人心魄了。 　　就算这大半年来，基本上算是朝夕相处，这一个多月来更是日夜相对，她依然对她夫君的美貌并没有产生什么免疫力——什么“审美疲劳”？不存在的。 　　如果疲劳，那不过只是因为人不够美。像是她夫君这种程度的美人，那真是百看不厌，每天都能发现新的美好之处啊。 　　就是这样惊人的美貌，让穆清这种一向号称“么得感情”的赚钱机器，也不免停下了脚步，短暂沉浸在了恋爱般的幻觉之中。 　　当然，最后关头，她还是把持住了自己。 　　不然，主动破坏自己提出的契约啥的，那就真是太丢脸了……这让她穆家的商业信誉还往哪里搁呢。 　　这就是她夫君这种程度的美貌的威力了。 　　不过她想到，时隔大半年之后，她居然还能见到，有人的颜值居然能够跟她夫君处在同一个水平上……当然，非得说是同一个水平，这也是有点儿夸张了。 　　各花入各眼，她还是觉得她夫君更好看一些。不过可观来说 ，这位素不相识的大哥，容貌气度也有着跟她夫君一战之力。 　　他的美似乎不带锋芒，但是越是如此，才越是可怕——穆清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直觉，总之，不要跟这位扯上什么关系就最好了。 　　她稍微思索了片刻，还是叫住了这位恩人，十分客气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来了一套客气套餐之后，才跟他正式道了别。 　　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是穆清还是觉得，求不求回报是人家的事儿，但是要不要主动表示感谢、并且提出报答的方案是被帮助者的态度问题。 　　不管这位兄弟到底需要不需要她回报，她这态度必须得端正。 　　穆清这个做法显然也有点儿出乎她这个恩人的意料。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穆清一眼，忽然说了半句很奇怪的话：“怪不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就没有再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留下穆清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散架的马车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马匹陷入了沉思。 　　因着她今儿起了个大早，所以现在时间也还是挺早的。 　　这就意味着，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荒郊野外，四处并没有什么人烟。 　　也就是说…… 　　她现在真的是孤身一身沦落在荒郊野外……忽然感觉有点儿惨啊。 　　而且，这里，真的安全吗？ 　　不会有什么山贼土匪之类的忽然冲出来打劫什么的吧？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她脑海中刚刚掠过这么个念头，就真的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儿的密林中传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蹲在了地上，企图用散架的马车残骸做个掩体伪装一下自己——这当然是没有什么用的。不过只是个心理安慰就是了。 　　她蹲在地上心跳如擂，就盼着是自己瞎想，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儿发生。 　　遗憾的是，片刻之后，那密之中便就冲出来一队人马。 　　打头的是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壮汉，十来个人，每个人的衣服都有些破烂，面上却都是有些凶狠之意，不是山贼土匪，又是什么。 第56章 056 　　事实证明, 影视剧里那些什么靠着主角光环闪避各种危险的剧情都是骗人的。 　　或者也可能说明穆清她并不是个女猪脚的命——总之，她那个完全是出自本能的躲避行为，果然是毫无用处。 　　所以, 当她发现, 那几位彪形大汉齐刷刷地站在她的面前，跟看个傻子似地看着她的时候, 她当时尴尬极了，非常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那种。 　　不过, 拜两世为人、常年经商锻炼出来的厚脸皮所赐, 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事实上, 就算是没有调整好, 她还是有能力让自己随时看起来都是一副十分淡然无事发生的模样。 　　毕竟，出来混, 脸皮要是太薄了的话，那还真的是很快就要哭着回家找妈妈了——只要经过社会的毒打，再看这些, 都是小场面。 　　而且，她还不想死, 完全没活够, 必须要尽一切可能努力争取活下去才行。 　　那么, 问题来了, 现在, 她面对着的是大概十名左右的悍匪, 要怎么才能活下来呢？ 　　别说她误会了, 这些人不是悍匪——从眼神、服装，最重要的是气势看，肯定不是什么善类就是了。 　　只希望, 他们还能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就行了。 　　穆清十分冷静地站起身来，对着这几位大哥拱了拱手，非常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各位义士，有礼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她先态度好一点儿肯定没有错了。就算最后也难逃一死，那至少她有努力过不是。 　　她外表看起来再正经不过，但是内心已经慌得一批，其实已经做好了下一刻就被砍上几刀、身首异处的心理准备。 　　好在这几位大哥大概是看着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多少有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不由自主地就缓和了些神色，没有真的一刀砍过来。 　　其中一看就是头领身份的那位年纪最大的大叔级人物，倒是里面最为沉得住气的。 　　他之前看着既不像是其他大汉那么凶神恶煞——这当然不是指他的长相。 　　其实他的长相，算是这几个人里头最可怕的——因为别人只是长得可怕，他则是，毁容毁得很可怕。 　　原本他长得应该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从还完好的那只眼睛和残存的眉毛以及一小块完整的皮肤看，还是挺正常的，甚至还有几分剑眉星目的意思。 　　可惜，除此之外，他整张脸都毁了。 　　完全没有办法看的那种。 　　不知道是刀伤、鞭伤还是别的什么伤，再加上烧伤、烫伤，看不出来的各种伤……这位大叔的脸上，就好似是开了一个“伤痕博览会”。 　　总之，你能够想象得到的各种伤害，他似乎都经受过。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对他造成这种伤害的人，似乎格外憎恨他的脸。 　　只除了那一只眼睛，其他所有的地方，都给毁了。 　　就是不知道，留着这一只右眼，是要做什么……总不会是让他看东西什么的吧。 　　穆清一边儿猜测着这位毁容大叔有什么故事，一边儿还是努力“绝地求生”。 　　虽然说，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位毁容大叔才是这群人的头领，不过，他不发话，她却不能也沉默。 　　大概是做了两辈子打工人，算起来不管是普通社畜还是这辈子做家族生意，反正大分类都算是服务行业，都是要赔笑脸，讲究态度好的。所以说，她对于如何跟人相处，如何能够让人产生好感什么的，简直十分纯熟，信手拈来。 　　笑脸相迎是必须的，但是也不能笑得太过。 　　过于热情，总是会让人产生戒心。 　　这种不远不近，忽远忽近的分寸拿捏，总是最艰难的。 　　好在，穆清整整练习了两辈子，就算不是炉火纯青，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她就这么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很快就让那些彪形大汉放松了警惕。甚至都有人问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这种有点儿像是家常的话了。 　　但是，那位毁容大叔，却还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映。 　　他那张脸，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敢直视。 　　最开始，穆清当然也不敢。 　　不过她毕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她上辈子是个窗口服务行业员工，在窗口坐了几年，迎来送往那么多客户，什么人没有？ 　　可以说，整个人的脾气都磨得差不多都没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奇葩客人，都不会感觉到什么情绪波动——号称“最完美微笑机器”的就是她了。 　　有着这么样堪称“光辉”的履历，穆清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很快能够勇敢地直视那位毁容大叔的脸了。 　　当然，不是真的直视。她们上岗培训，有说过，要注视在他鼻尖上方的一个点，这样，看上去，就好似真诚又认真地倾听，不但表示尊重，而且因为不是正好直视对方的脸，会显得没有那么具有威胁性，让人更容易接受，甚至产生好感…… 　　为了生存，她可真是把所有的技能、包括这种上辈子刚刚入职的时候那些个压箱底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好在，一切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在她状似无意、十分自然地“直视”了那位毁容大叔的鼻尖几次之后。 　　她总算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似乎有点儿困惑，又带了些好奇，不过还是非常沉得住气，等到穆清又一次看过去的时候，才忽然开口道： 　　“你不怕我？” 　　他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十分低沉嘶哑，透着一股子沧桑感，可以说是十分独特，一下子就抓住了听者的耳朵。 　　听起来，声带似乎也受过什么损伤的样子呢。 　　有点儿惨啊，大叔。 　　穆清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了一丝同情的情绪，不过她还是赶紧克制了一下——适当的同情是不错，但是万一过多了、泛滥了，那就不好了。 　　要怎么样不经意地表现出一点，但是却绝不带有任何过分、甚至到了怜悯、歧视的地步，这也是个学问。 　　这门学问，穆清还不算是十分熟练，只是勉强能够用一下。 　　好在，今天的发挥居然很是不错，这位看上去很厉害的毁容大叔，居然成功被她给忽悠住了。 　　他看着穆清，也不再追问那个“怕不怕”的问题，只是笑了笑，又继续道：“有意思！有意思！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小丫头，你是谁家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虽然说，她很是知道重复是强调的意思了，但是这强调了三次之后，还要故意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询问一下“你是谁家的”这种普通问题，大叔您老真的不是来驴我的吗？ 　　穆清很想翻个白眼，但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势，她还是忍住了。 　　现在是乖巧聪慧的人设，必须要立住了。总之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想到这里，她就露出了自己的招牌微笑，亲切又不失礼貌地对着这位毁容大叔道： 　　“回大叔的话，我是通州城北穆家的闺女，今日是想着去城中探访友人。不想路上遇到点儿事儿……马惊了，车也坏了，车夫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要不是方才有位好心的公子出手相助，我这条小命儿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她一番话，将自己的来历，以及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正所谓“看人说话”，看到对方是什么人，就应该如何表现，才会比较得体，并且，容易达到目的——以前就是卖东西，现在，是保命。 　　穆清一看这位毁容大叔，就是那种并没有什么耐心听人废话的，所以她就很自觉地一句废话没有，麻溜儿地把自己的啥情况都交代了。 　　如此自觉主动，让那位毁容大叔非常满意。 　　他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个聪明的……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罢。大龙、二虎，你们俩把这位姑娘送出去吧。” 　　那一队彪形大汉里面，立刻有两个出列应了，然后就朝着穆清走过来，显然就是之前说的那什么大龙二虎了。 　　穆清微微松了口气，赶紧道了谢，准备伸手让他们拉上马。 　　没料到她还没动手，那大龙和二虎却好似被吓到了一样，本能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那毁容大叔和其他彪形大汉都哄笑起来。一群人中那毁容大叔笑得尤为大声。这一次，看起来似乎倒是笑得比上一次更加畅快了许多，可以说是自从穆清见到他起，最畅快的一次了。 　　之所以说是“似乎”，那当然是因为，从他那张已经基本上毁损得差不多了的脸上，要判断任何表情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笑也好，哭也罢，在那样的一张脸上，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可以区分的，就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有房这爽朗的笑声了。 　　穆清愈发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也有些窘迫，毕竟，身为女孩子，在这么一群男人的围绕下，被这么样地起哄，总是件很尴尬的事儿的。 　　就算是她，也无法幸免，窘迫得几乎都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还好，他们并没有笑太久。 　　片刻之后，原本笑得最厉害的那位毁容大叔，对着密林深处呼哨了一声。里面居然忽然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跟着，就从里面跑出来一匹小白马来。 　　这马比毁容大叔和其他彪形大汉们的马小了一大圈儿。但是看起来，却十分漂亮精神，而且神情身姿都是一副十分高傲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总之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小商人穆清看得眼睛直发亮，感觉这匹小白马的脑门儿上面简直就是写满了两个大字“很贵”。 　　这匹很漂亮又很贵的小白马，很快就跑到了毁容大叔的面前。 　　它似乎十分有灵性，对其他人全部都是爱理不理的模样，只径直奔到了毁容大叔的面前。十分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毁容大叔的手，看着就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穆清忍不住也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好马”，顺势还感慨了一句“跟大叔的感情真好”。 　　这两句朴实无华的大实话，显然比刚刚那一串儿的套路话更加打动毁容大叔的心。 　　他大笑着摸了摸小白马的脑门，动作十分轻柔，看起来跟摸着自己孩子的脑袋差不多，显见得是十分疼爱的了。 　　摸了片刻之后，他就忽然指着穆清，跟那匹小白马道：“赛雪乖女儿，你帮爹爹送这个姐姐回家好不好？” 　　啊？ 　　这？ 　　穆清表示，她有点儿目瞪口呆——还真的是“爸爸”、“乖女儿”啊，没想到这位毁容大叔还真的是那种把宠物当成孩子养的类型。 　　配合他这个炫酷的外形，真是意外地有种反差萌。 　　更加让她大跌眼镜的是，那匹名叫“赛雪”的小白马，居然还真的好似听懂了一样。 　　它先是打了个响鼻儿，似乎有点儿不满，又好似像是在撒娇，继而在毁容大叔又摸了它脑门儿几下，甚至还替它梳理了一番鬃毛之后，才总算满意了。 　　它抖了抖鬃毛，“哒哒哒”地跑上前来，打量了穆清一番，然后就转过了身子，拿屁\\股对准了穆清，这意思，就是接受了它“爸爸”、那位毁容大叔的任务，准备护送穆清回家了。 　　穆清心中暗暗称奇，不过她倒也不害怕——她原先也是骑过马的。 　　虽然说，在江南并没有什么女子骑马的风俗——虽然是书中的世界，但是原书作者显然觉得，江南的女子就应该温婉可人，在家里绣花织布、端茶倒水、服侍一家子人就好了，什么骑马这样的“粗俗”活动，身为江南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够随意接触呢？ 　　实在是太不优雅了。 　　于是，在这个世界，江南的女子普遍就是那种在家里闷着的“大家闺秀”。不过普遍如此，并不代表全民都是这样。总还是有少数例外的，比如穆清的表妹阎红，就是因为自小淘气，家里面三个弟弟，自己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加上有那么一位面慈心黑的继母，一点儿都不为她打算，随意纵着她，倒是让她跟个男人似得，练就了一身好骑术。 　　也是因了这个原因，穆清也是骑过马的。 　　那么多年，她跟这位小表妹也算是“相爱相杀”，就算小表妹怕她怕得要死、也爱她爱的要死，她多少也有点儿烦这个小熊孩子、小磨人精，但是最后，她们还是作为表姐妹，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很多技能就难免要交换，融合、最后达到共通了。 　　比如这骑马，就是穆清她表妹阎红教她的。 　　不过她当然也是只学了皮毛。 　　但是在这儿，已经够用了。 　　又不打算飞马回家，只要不用自己走路，有个代步的就可以了。 　　穆清努力回忆了一番如何骑马的基础知识，然后在毁容大叔和他的那些小弟们的注视之下，稳稳地坐到了“赛雪”的马背上。 　　她现在身量刚刚长成，这半年又抽了一点儿条，看着已经不像是原来那种团子的形状了。整个人也看着纤细高挑了不少，故此，体重倒也不是很重，坐到了“赛雪”的背上，也并没有给它增加太多的负荷，所以它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就重新站稳了，实在是乖巧的很。 　　穆清在马鞍上小心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对着那位毁容大叔拱手施礼道谢：“多谢大叔，也多谢赛雪了。” 　　她对那位毁容大叔道谢，他还一脸高冷地没有什么表示，等到她对着那小白马赛雪道谢，就轮到这匹小白马高冷，而那位毁容大叔笑开了花了。 　　穆清心中有点儿感叹，暗道这位毁容大叔，虽然看上去是那个样子，感觉有点儿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但是其实人挺好的。 　　对小动物这么有爱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太坏的人的。 　　所以说，她这应该就是安全了吧。 　　大龙跟二虎也跟那位毁容大叔道了别。三个人正想着出发，却不料那位毁容大叔忽然叫住了他们，又问了穆清一个问题。 　　“小丫头，你方才说，有个什么公子路过，从马车上把你给救下了？” 　　穆清一愣，继而点了点头道：“不错。大叔可是认识他？” 　　她只不过是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那位大叔居然还真的点了点头：“我可能还真的认识他……小丫头，你运气不错，不过下次再见到他，还是别往前凑了。” 　　这位大叔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似没头没脑，但是穆清却偏偏觉得，他说得似乎是真的——毕竟，这也是方才她自己心里的感觉。 　　虽然说，对方算是对她见义勇为的恩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他有什么其他企图的感觉。 　　穆清于是赶紧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答道：“大叔说得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她说完，又顺便感谢了这位大叔一番。这才终于在小白马赛雪不耐烦的嘶鸣声中，离开了这里。 　　没想到这小白马还真的有几分脾气。 　　居然还会因为宾主双方道别个没完而感觉不耐烦，直接撒开蹄子就跑了——就好像，它知道应该往哪儿跑似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大龙和二虎也很快就跟了上来。 　　不过他们的马没有小白马快，只能跟在身后两三丈远的地方远远吆喝，给小白马指路。 　　幸好此刻天色也不算太晚，路上人不是很多，他们这奇怪的三人三马组合，才不至于太过引人注意。 　　小白马的脚程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跑到了城郊的边界。 　　看到通州城的灰色城墙的时候，穆清心情十分激动，但是到了这里之后，小白马就不肯再走。 　　穆清先是觉得奇怪，然后也在瞬间明白了——这是不喜欢进城的意思啊。想必是跟那位毁容大叔在那密林里头隐居久了，已经不想再接触红尘了啊。 　　这小东西，也真是有意思。 　　穆清也不勉强它，当即就下了马，也学着那毁容大叔的样子，轻轻抚摩小白马的脑门儿，甚至也给它梳理了一下鬃毛——左右这些事儿，她原来也试过，倒也不算是一点儿门道都不懂。 　　小白马赛雪也挺给面子，没有一蹄子把穆清踢开，而是十分惬意地享受着穆清的服务。等到大龙和二虎赶过来，穆清跟他们也到了谢，又跟小白马赛雪道了别，目送着他们回转了走远，这才独自进了城门。 　　刚一进门，她迎面就撞见了一个人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走。定睛一看，居然正是她夫君。 　　他身后跟着影十三，已经是身负不少外伤，还有点儿内伤的模样。 　　想来，在穆清睡着的时候，他似乎发生过一些非常不好的事儿。 　　穆清心中暗暗叹息，还是直接迎上去，打了个招呼：“夫君，你们可是在找我？” 　　她夫君一看到她，整个人就变得十分激动，三步变作两步冲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喃喃道：“妙娘，你回来了。” 　　穆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安抚道：“对啊对啊，我回来了，没事儿了。就是马车坏了，马也不见了……” 　　她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就见到旁边儿的影十三“啪”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哽咽道： 　　“夫人您总算是平安无事。属下罪该万死，没护住夫人，若是夫人真的有什么事，不用主子爷动手，十三自己就没脸再活下去了。” 　　他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番话，搞得穆清很是懵逼，不过看他磕头磕得那么狠，她也有点儿害怕，赶紧让他起来说话。 　　奈何这兄弟有点儿死心眼，而且似乎真的是非常后怕后悔的样子，怎么都不肯起来。 　　还是穆清她夫君发了话，他这才默默地起身，然后就站在一边儿，有种“誓死守护”的意思了。 　　穆清跟她夫君他们主仆三个说了几句话，便很快就往客栈走了——毕竟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早点儿回到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一路上，穆清的夫君都没放手，她几乎是被抱着走过去的。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好在那客栈隔得不远，她夫君跟影十三脚程也快，故此很快就到了。 　　嫣然小姐姐正在客栈门口等着，见到他们来了，立刻面露喜色，迎上来道：“你们终于来了。快进来。又出事儿了。” 第57章 057 　　听到嫣然小姐姐这么说, 穆清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 　　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就是了。 　　不过，既然之前发生那样的事儿, 都能全身而退, 她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再坏也不会比刚刚更坏不是。 　　她看着跟树袋熊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她夫君，有点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夫君, 要不，你先放开？这都到了客栈了, 咱们不如先进去吧。” 　　听得她这么说, 她夫君有些不情愿地放开了一只手, 但是另外一只手却还是拉着她不放, 让她一度怀疑这还是不是她那个原本以为是高冷男神的夫君了。 　　难道说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这个念头在穆清的脑子里一闪而逝。 　　然后她就被更重要的事儿吸引了注意力。 　　同样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儿的，还有那位嫣然小姐姐。 　　若是平常, 见到她夫君跟她这么腻歪，这位小姐姐早就打趣上几句了，但是这一次, 她却完全没有这么做。 　　不但如此，她就跟没有见到一样, 娥眉紧锁, 满面愁容, 甚至还带了些惊惧之意——明显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儿了。 　　而且肯定还是十分棘手的事儿。 　　要知道, 这位嫣然小姐姐本身已经算是个十分能干的人了。 　　别的不说, 单说她手下那些各地青楼传回来的情报, 就已经是一个十分可观的资源库。若是不然, 柳风也不会一直跟她纠缠不清，最后还是把她收入了后宫之中，除了看重她的姿色与魅力, 当然更多的还是她不但是个有韵味的美人，而且是个十分有能力的工具。 　　这种厉害的女子，现在也显现出了这么一副模样，想来这个事儿肯定就是十分棘手了。 　　穆清当即立断，也不再纠结什么拉着手不拉着手了——火都要烧到眉毛了，他喜欢拉着就拉着吧。 　　于是，嫣然小姐姐在前面带路，穆清跟着她夫君手拉手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客栈，径直朝着他们在二楼的房间走去。 　　影十三也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虽然已经负伤，但是好歹还是可以坚持行走的——穆清在一见面之后，就已经问过了他的伤势。 　　听他嘴上连连说着没事儿，但是心中却是对此持有怀疑态度的。 　　不过，她不懂武功，对于这种皮外伤和什么所谓的内伤也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从前到现在看到过这位影十三很多次，没有一次有这一次看着他这么狼狈的。 　　那么想必他也遭遇了十分困难的境地吧。 　　也不知道那个动手的人是谁。 　　但是从她夫君跟这位影十三的表现上看。恐怕是跟他们有关系的。 　　应该是事关宫里头的那几位爷们的大事儿了。 　　若是不然，她穆清何德何能，居然能够被出动了这么重量级的高手来“解决”。 　　不过，好似也并不是想要解决掉她，更多的似乎有种乱一下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他们的阵脚的意思。 　　这不，她虽然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但是该出的事儿还是出了。 　　嫣然小姐姐带着他们几个上楼了之后，穆清很快就弄明白了她在烦恼什么。 　　原来，就在刚刚她夫君跟影十三出去找她的时候，居然有人给她送了一封信来。 　　信封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的地方，在于这信纸，用的是宫里的——这种东西，穆清虽然不知道，但是一看那纸张的性质，就知道了。 　　没有见过，也就能够猜到，这完全得益于她是个资深商人的经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种高端大气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凡品。 　　她一看，就猜到了这东西的来历，但是嫣然小姐姐跟她夫君，甚至包括那位影十三小哥儿都是一副十分淡然的样子，显然，他们可能都见过。 　　穆清心中暗暗称奇，但是见到他们三个都是一脸凝重的样子，却也没有多问——毕竟，她也就是那个“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其实本来不应该掺和这么多事儿的。 　　这也是她之前的想法儿。 　　为此，她甚至还扮演了一回“冷酷、无情”的“渣女”……毕竟，她夫君那种等级的男神现场真情告白什么的，她都可以硬起心肠回避过去，这么硬核的“直女”操作，恐怕没有几个姐妹会尝试。 　　如果有第二次机会，她也不会的。 　　毕竟，兜兜转转折腾了一圈儿下来，最后她还是只能作为“圈内人”跟她夫君他们绑定在一起……所以说，她到底在逃避个什么劲儿呢。 　　穆清痛定思痛，决定还是要奋起一把——毕竟，咸鱼久了，还是偶尔会有种热血上头的感觉的。 　　当然，这种时候实在是太少了。毕竟，如果没有什么事关生死的大事儿，谁不想要舒舒服服地躺着，做一条有钱又快乐的咸鱼的。 　　咸鱼，并且有钱。 　　这就是她上辈子的梦想来着。 　　没有想到这辈子刚刚有点儿要实现的趋势，却居然又来了这么一出儿……行吧，自己签订的契约，哭着也要履行完。 　　倒计时，还剩不到三个月了？ 　　穆清一边儿默默地在心里碎碎念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儿还是努力加入到了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他们的讨论之中。 　　现在，很明显，是对手给他们下了挑战书了。 　　已知，对方来自皇宫，很有可能是二皇子或是三皇子那边儿的人。 　　毕竟，她夫君他们是支持四皇子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次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嫣然小姐姐狂笑了半天，她夫君的表情看上去也很是奇怪，但是既然他们都没有否认这个推断，那么显然就是这样了。 　　争夺皇位的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非死即伤的。有点儿这些动作再正常不过。 　　所以，对手只邮寄了这么一封空白的信，就已经足够了。 　　表明了身份，并且达到了威慑的目的——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比什么都说了更加可怕。 　　毕竟只要有一句话，那也算是一个线索，什么都没有，那真是连个切入点都没有，难怪，连手握天下“情报库”的嫣然小姐姐都觉得没有办法下手，所以才一筹莫展了。 　　不过，相比于嫣然小姐姐的焦虑，还有穆清的茫然，以及影十三的安静，穆清她夫君看起来倒是十分镇静。 　　事实上，他好似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副镇静的模样。就是看到他这样的状态才会让人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冷静下来之后，果然思路也就会更加清晰了——穆清到了现在才发现，搞不好，她夫君是个很厉害的领袖人物。 　　这种领袖气质，实在是太棒了。 　　沉稳，可以信赖，并且不会给人太大的压力——事实上，跟他呆久了，就会自己想要变得更加努力了。 　　穆清想了一下，自己这种忽然之间的转变，除了今天切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之后。更加深层的原因果然还是受到了她夫君的影响吗？ 　　这真是…… 　　穆清感觉自己忽然有点儿心情复杂。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她观察她夫君还有其他两个人的反应。 　　可惜其他两位的反应基本上可以算做是没有反应。 　　包括她在内的三个人，面对着一个只能推断出来是皇家的东西的空白信纸，大眼瞪小眼，但是穆清她夫君却完全是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 　　他将那信纸拿起来，端详了片刻，似乎陷入了什么沉思之中。就在穆清她们以为他要这么想下去，至少可以想个半个时辰的时候，他忽然动了。 　　他将那信纸放下，对着影十三发话道：“去看看宫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影十三答应了一声，就从房中离开了。 　　他的动作根本没有什么什么声音，不过临走的时候还专门跟穆清行了个礼，搞得穆清有些不好意思——这弄得越来越正式了，再这么下去，过几个月“和离”了可怎么办呢。 　　她稍微走了点儿神，手上便是一紧，却是她夫君又握住了她的手。 　　似乎是有些不满她的走神儿，她夫君下手的力道稍微有点儿大，不过却刚刚好卡在能够吸引穆清的注意力，却又不会把她弄痛的程度。 　　穆清很是无语，不过很快地，她就集中了精神，对着她夫君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啊，夫君，请继续说。” 　　她夫君见到她如此上道，这才面色稍缓，继续道：“此事因着我而起……连累了夫人了。” 　　他忽然如此正色地道歉，让穆清很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当然，这事儿不用他坦白，穆清其实就已经猜到了。不过猜到是一回事，自己分析是一回事，当事人亲口承认那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这就像是，你的一切委屈和无奈都马上被人给治愈了一样，穆清心中清楚这种套路，可是却还是十分受用，不得不感叹，之前真是太低估了她夫君了。 　　原来他不但拥有惊人的美貌，还拥有着惊人的手腕儿，真是个惊人的小伙儿啊。 　　穆清再一次感叹自己这运气，随随便便就捡到了这么个合作对象。但是同时也不免再次评估起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怎么办了。 　　其实，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前。 　　穆清若是赶紧跟她夫君撇清楚关系，说不定还没事儿——柳风那边儿已经基本上没有了什么威胁。自从娶了她表妹阎红，又接连失去了秦芩妹子和嫣然小姐姐两个后宫，实在是有些一蹶不振。 　　当然，穆清完全相信，他肯定还会搞事——这个书中世界好歹也算是人家的主场，就算遇到一时的不利也没有关系。剧情崩塌了，还是可以补救的。只要是原著作者的亲儿子，那么柳风大爷肯定就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但，就算是如此，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 　　折腾了这么久，穆清也算是弄明白了，其实，不管是柳风，还是别的什么，都不用那么害怕。 　　只要她坚持自我，还真的可以一番操作搞定这些恶心的剧情的纠缠的。 　　那么，如果早点儿跟她夫君把契约终结，其实原本或许她不会卷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里面的。 　　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来。 　　就算能够重来，她也的确干不出一言不合就马上抛弃合作伙伴的事儿。 　　行吧。昨日已经过去，往事不可再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何况，看着今儿那个看不见的对手的行事风格，就算是她早就跟她夫君中止了契约，但是依然没办法完全脱离关系。 　　好歹是曾经的“夫妻”，不管她夫君家里再权势滔天，对手若是皇宫里头的那几位，那还真的是有点儿自顾不暇。 　　这种事儿，穆清在小说话本子里可没少见过——争夺皇位嘛，你死我活，杀人祭天，这都是常规操作。 　　远的不说，就说原著剧情吧。 　　虽然说，这本书，主要讲的是一代草根穷小子柳风的升级之路，但是，其实也有这种桥段，还好巧不巧，就是用穆清跟她的儿子祭天的……亲人祭天，法力无边，大概就是说的这种套路吧。 　　总之，原著里头的穆清，跟她那个才几岁大的可爱儿子，就这样成为了柳风变强之路上的牺牲品——听说是被柳风的对手搞得，但是当时柳风都已经是大理寺卿了，这种品级的官员，得罪的人很多，但是真的敢下手的，恐怕不是一般人。 　　想到这个，穆清倒是有些恍然了——难道说……当时跟柳风作对的，也是皇宫里头的人？ 　　不过，当时柳风应该站队是没有问题的……除非，因着她这一番搅和，把原著的剧情都给折腾乱了？ 　　原本的反派是不是也转变了阵营了。 　　想到这些，穆清当然少不了又有点儿走神。大约是她夫君捏手的阴影过大，她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就感觉一股子恰到好处的力量将她的手给拉住了。 　　这下子，想不回神也是不可能的了。 　　穆清默默地转过头，发现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都在看着她。特别是她夫君，虽然看着仍然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但是穆清却还是看出了他似乎不太高兴。 　　于是穆清叹了口气，赶紧安抚道：“对不住，刚刚忽然想到了些东西。” 　　对此，嫣然小姐姐似乎十分重视，当场便就追问道：“妙娘你想到的是什么东西？” 　　穆清想了一下，总不能直接说，咱们都是书里的人物，这一切都是一本书里的故事吧？ 　　而且还是被我给弄乱了剧情的故事…… 　　穆清默默地擦掉了额头的冷汗，斟酌着语句，将自己的担忧给说了。 　　其实，她最大的担忧，还是，若是她没记错，原著里登上皇位的，并不是四皇子。 　　甚至原著里都没有这位四皇子的戏份。 　　他们都集体站错了队的话，这小命儿还有没有的救。 　　可是，万一，这个原著里没有出现过的四皇子，也是跟她差不多的“随机扰动项”呢？ 　　若是因此，改变了剧情，成为夺得皇位的黑马，那她这个科普原著剧情，说出真正的继承皇位的是哪个皇子，不就反倒是帮了倒忙了吗？ 　　这事儿，从她第一天知道自己的夫君还有这位嫣然小姐姐都加入了夺嫡大战开始，就一直在纠结了。 　　不说吧，怕万一就是按照原著的剧情这么强大的惯性，让大家因为站队失败，全部横死。 　　说了吧，万一剧情真的变了，还是站错了队伍，结果是一样的惨死。 　　怎么选择都有风险，都怪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四皇子，让整个剧情都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不过好在穆清想了这几日，总算是想出来个主意，那就是……先做个调查。 　　她原本想着直接见见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效忠的那位四皇子，但是又想着这种事儿，贸然掺和进去，有点儿不太妥当。倒不如采取迂回战术，曲线救国。 　　想到了这里，穆清便就直接问道：“那位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她问了这句话，就是没有再跟之前那样置身事外了。她夫君先是微微一怔，继而面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喜色——虽然看着只是很细微的一丝，但是这对于她夫君这种万年冰山美人来说，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连嫣然小姐姐看到，都愣了一下，继而看着穆清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这也是穆清第一次发现，这位嫣然小姐姐该不会是……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已经被她夫君接下来的说话给吸引了注意。 　　“为何是三皇子？” 　　她夫君紧紧盯着她，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不知道他期待着穆清有怎样的回答，但是，穆清的回答肯定也是他意料之外的。 　　因为她直接说了：“就觉得，他那么心甘情愿地支持着二皇子，这件事儿有点儿不太对。” 　　这话一说，连嫣然小姐姐都回过了神来，有些惊讶地道：“怎么妙娘竟不知道，三皇子同二皇子的关系么？” 　　穆清心说，我又不是在宫里头混的什么后妃、家眷，怎么知道这几位大爷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是，亲戚，或是主仆的关系吧？” 　　穆清有些开玩笑的说了这么一句，纯粹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因为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参与度变得太高了——原本，应该是她夫君和嫣然小姐姐占据讨论的主要部分。但是现在，不知不觉，讨论的重点开始朝着她偏移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本来不过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居然是真的。 　　“妙娘真是厉害。这三皇子的生母，原本是二皇子母妃的贴身丫鬟。自小儿一处长大，说是情同姐妹也差不多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俩年纪也相差不多。当时，是因着那位贵妃娘娘身怀龙种，却又不想皇恩走到别处，这才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洗干净了打包送到了皇帝的龙床上……” 　　原来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这可真是……让人心情复杂啊。 　　不过这种情况之下，最后的结局那般出人意料也就是难怪的事儿了。 　　穆清默默地看着这两位，听着他们居然真的开始讨论宫中那几位皇子们力量对比之类的东西，感觉整个人都更加不好了。 　　不过很快地，就有了让她更加不好的事儿。 　　因为她夫君忽然问了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妙娘为何对这位三皇子，如此在意？” 　　嫣然小姐姐也问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不是应该问那位二皇子？毕竟，他现在可是最热门的储君人选了。” 　　穆清苦笑了一声，心中暗道，要是你们知道原书的剧情，就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问了。 　　因为这个在你们眼中，平平无奇，母家不显，几乎完全要靠着贵妃和二皇子的三爷，才是最后的黑马。 　　而且就是因为他在宫里头混得不好，出来闲逛的时候，偶遇了柳风，才让这位龙傲天男主，直接一步登天，搭上了未来皇帝这趟线，哪怕过程无比艰难，死了嫡长子，还废了一个原配正妻，但是他变强了。 　　非常强。 　　跟未来的皇帝陛下站在同一阵营里，那简直是不要说的酸爽了。 　　可惜了。 　　这一次，穆清可是要出手干预这个酸爽的剧情了。 　　献祭妻子儿子这种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柳风的原配正妻是她的表妹阎红，就算将来生了儿子，那也是有着表妹一半儿血液的宝宝，可不能让这群人给拿去随便献祭了。 　　那么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 　　“既然这么着，那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咱们四爷，现在退出储位之争，还来的及吗？” 　　听得穆清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穆清她夫君还有那位嫣然小姐姐当场都愣住了。 　　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可是穆清偏偏说了。 　　不但说了，她还有后文——“等着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第58章 058 　　穆清卖了这么一个关子, 却也并没有把话说死，而是留了一个悬念——因着她的确是不知道这事儿应不应该说。 　　纠结良久之后，她决定顺其自然。 　　当然, 不是说完全地置身事外, 毕竟，不管怎么说, 她现在已经是跟她夫君绑定在一起的状态，就算是想要“独善其身”, 也是不能够的。 　　那还不如就作为一个暗中存在的“外挂”呢——她知道剧情这事儿, 还是作为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就好, 不要太高调, 搞得人尽皆知。 　　这样就不好了。 　　毕竟，这种事儿, 很容易被当成“怪力乱神”，被人嗤笑倒是事儿小，被忌惮也不算什么, 但是若是有人当了真，造成了什么不好的结果, 就很难受了。 　　考虑到这个悲剧世界的尿性, 穆清感觉, 这还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儿。 　　可别忘了, 柳风还在不知道哪个旮旯里蹲着呢……穆清忽然想起来早起撞见他的时候, 他那个眼神儿, 老实讲, 还真是有点儿瘆人来着。 　　就算没有柳风，那也有这些没有见过的对手，反正这个小世界, 似乎比她知道的原著剧情更加丰富多彩一些。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似乎让求生的难度更加巨大了呢。 　　穆清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抽空跟进这个事儿。 　　那边儿，她夫君跟那位嫣然小姐姐也是一副十分理解的模样——其实很明显他们俩的眼中都有着些茫然和疑惑的。 　　但是，这两位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也都是那种不会轻易让人难堪的人——当然，这只是针对被他们当成自己人的人。 　　比如穆清，或是他们彼此之间这种姐弟情谊。 　　至于别人，就像是柳风之流，他们两位才不屑于给什么眼神儿呢。 　　穆清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跟这种性情中人们打交道，总是要愉快很多的。这让她成功忘记了早上的那些不爽的事儿，甚至有点儿想要弄一顿好吃的犒赏自己一番了。 　　当然，这种情况之下，再吃独食肯定是不行了，还是见者有份的。 　　其实，跟一般的千金大小姐不太一样，穆清是很会下厨的，并且手艺还很不错。 　　毕竟，她们穆家的产业里头，餐饮行业也是占了大头的——任何时空、任何朝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吃货。 　　有吃货，就要有馆子。 　　穆清恰好是个资深的吃货，而且这辈子比她上辈子更牛掰的是，她天生嗅觉、味觉都特别敏感……有这种天赋，不搞点儿餐饮业简直就是太过于暴殄天物了。 　　何况，美食什么的，本来就是她的心头好。 　　故此，这穿过来之后，作为穆家大小姐长大的十几年里，她没少折腾她们家的那个小厨房。 　　当然，刚开始肯定是事故频出了，就算是大神，那也有是菜鸟的时候，何况她其实上一世只是个资深的吃货，只消耗美食，并没有生产过什么美食。 　　这辈子没有那个条件，或者说是，靠着自己能够达到更好的水平，当然更加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那么多事儿要赶，经常闲的发慌，那么她就只好勉为其难地终于自己动手，开始做菜了。 　　今日她一早从白鹤书院出来，其实都根本没有好好吃过饭。 　　白鹤书院其实是有食堂的。不过众所周知，食堂的饭菜，只负责吃不死人，能活下去，其他的概不保证，所以穆清实在是过得十分艰难。 　　之前完全是靠着杏花楼的外卖续命……毕竟他们老板的儿子想来白鹤书院读书，还在考核期，必须要好好表现才行。 　　故此，这老板才出手无比阔绰，一来就是一年的外卖，还都是特制的点心，实在是很让人心动。 　　而且长此以往，她整个人渐渐地就腐化了……渐渐就忘记了普通早餐的滋味了。 　　平常倒是还好。反正秦芩妹子每天都会帮着她留几个杏花楼的特制点心做早餐。这么一个多月下来，她都已经养成了习惯了。 　　今天因着有事儿要办，她出来的太早了些，没有等到杏花楼的点心，去白鹤书院的大食堂吃了这么一回，她就立刻感觉到了贫穷的普通人的悲伤。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杏花楼的点心，再吃普通的食物就变得难以下咽了。 　　她原本想着，中午出来到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的客栈，能够吃一桌好吃的——不管是单点客栈的餐食或是在杏花楼叫个外卖，其实都是很好的选择。 　　原本，她是如此打算的。 　　可惜，这一路上历经坎坷，直面生死，倒是把她弄得手痒了起来——天天吃杏花楼也怪没意思的，不如我给你们露一手，吃点儿真正的好吃的。 　　为了缓和方才没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还被人家给看出来的尴尬，穆清主动请缨，准备给她夫君和嫣然小姐姐弄一顿饭吃。 　　其实因为她今天出门早，虽然遇到了些险情，又回来跟她夫君和嫣然小姐姐聊了半天，但是，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迟。 　　要做几个大菜也还是有时间的。 　　不过，穆清想着，现在是冬天，通州城地处北方，十分寒冷。她折腾了半天，人都冻得有点儿傻了，正好可以来个火锅。 　　她夫君是通州本地人，这位人嫣然小姐姐算起来也是本地人，不过却是在扬州长大，口味儿也是江南口味，倒是有些重口难调的意思。 　　但是没关系。 　　火锅的魅力，就在于可以一锅炖南北，东西大杂烩，不管是南方口味儿还是北方口味儿，那都不是事儿。 　　最重要的是，方便，快捷，只要起了这个心思，就能够马上成行。 　　穆清提出了这个提议，那两位都欣然同意，毕竟，吃个热锅子，本来就是冬天常见的菜式。 　　然而，让他们俩都没想到的是。穆清一番鼓捣，居然弄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出来。 　　那锅子的确是装满了汤汁没有错。 　　但是为什么居然是左右分隔的状态？ 　　仔细一看，那汤汁，一半儿是红色的，一半儿是白色的，放在一起，就如同一阴一阳，十分好看。 　　旁边儿摆放着各种蔬菜、肉类、鱼类，甚至还有瓜果，也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钰跟嫣然两个人相视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在穆清身边儿坐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问道：“妙娘，你这锅子，是什么讲究？” 　　穆清笑着道：“这个啊，叫鸳鸯锅，冬天吃最好了。而且啊，不管喜欢辣味儿的，还是不辣的，都能吃的开心。来，开吃开吃，折腾了这么大半天，我都饿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动手往锅里面扔菜，按照惯例，还是先放肉类。 　　这个客栈的东西虽然比不上隔壁那条街上的杏花楼那么好吃，但却另有一样优点，就是食材特别新鲜。 　　这个是因为他们家是住店打尖儿一体化。有住店的客人，就要长期备着吃食，不拘泥好吃不好吃，但是必须要新鲜，而且种类繁多，正好适合做火锅。 　　穆清也是灵机一动，想到的这个主意，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也不能不说运气挺好的了。 　　她叫来老板，扔下一颗碎银子，立刻就让老板笑开了花儿。这大叔马上领着穆清去了厨房，把大师傅叫过来，让他随着穆清差遣。 　　穆清当然也不会故意为难人家。 　　她不过只是心血来潮想弄一顿火锅吃，又不是想要抢这个大师傅的省一分，根本没有必要搞得太复杂。 　　故此，她也不多说，只是客客气气地请大师傅给她准备了锅子，还有各种香料、调料，自己亲自炒了底料，用了大师傅原本的高汤，然后当然，蘸碟也是自己亲自调配了比例，务必让每样原料的味道都配合到最佳。 　　这么折腾了半个多钟头，总算弄好了。 　　这么精心的准备，肯定是要让食客们满意了。 　　当然，她自己肯定是十分满意的，就看这两位是什么感想了。 　　为此，穆清十分殷勤地帮着两个人布菜，不但亲自烫好了，还给他们盛到了盘子里。 　　不过很快事情的发展就让她感觉有点儿懵逼。 　　因为她夫君忽然跟嫣然小姐姐对视了一眼，然后把手里的盘子做了交换。 　　穆清有点儿傻眼，还是嫣然小姐姐笑着解释道：“阿弟他不能吃辣……我倒是蛮喜欢的，不过，妙娘啊，你同阿弟成婚了这么许久，居然还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吗？” 　　这话一问，穆清就敏锐地发现，她夫君停下了往嘴里扒拉菜的快速又不失优雅的动作，默默地盯住了她看。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穆清还是感觉自己像是个没有心的负心妻子，正在受到贤惠夫君的无声控诉…… 　　艾玛，这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穆清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儿，小声儿陪笑道： 　　“嗨呀，这不是一直瞎忙，都没功夫下厨么……” 　　“那以后，会有功夫为我下厨么？”她夫君盯着她，目光灼灼。 　　嫣然小姐姐在旁边儿笑嘻嘻地看着，甚至还吃起了红彤彤的辣锅菜，颇有点儿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穆清有点儿骑虎难下，不过看着她夫君故作镇静却难掩期盼的表情，还是没忍心拒绝…… 　　“行吧……” 　　她话音未落，就见到她夫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他平日里的那些笑容不同，这个笑容居然有了点儿孩子气的意味，虽然跟他冷峻美艳的长相有些不太匹配，但是却意外地有了一种奇异的魅力。 　　穆清当场看呆了，直到被旁边儿嫣然小姐姐欢快的笑声惊动，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把一盘子牛肉扔进了锅里： 　　“咳咳，吃菜，吃菜。” 　　然后她就发现，她居然把一盘子牛肉都放在了白锅！ 　　这简直…… 　　她在嫣然小姐姐愈发清脆的笑声和她夫君愈发炙热的目光中叹了口气，决定爱咋地咋地，先吃饱了再说。 　　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十分明智。 　　因为就在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三个边吃边聊，把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儿，讨论个七七八八之后，影十三忽然从外边儿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带回来一个人，赫然正是小五。 　　这倒霉孩子，昨天看着还挺好的，至少还能怜香惜玉，把人秦芩妹子哄得十分开心。 　　但是今天才大半天没见，这孩子就成了这副模样，浑身伤痕、昏迷不醒，简直是令人发指。 　　穆清跟嫣然小姐姐两个人都有点儿不敢细看，连一向冷静的穆清她夫君都在一瞬间怒气冲冠，质问影十三道： 　　“谁干的？” 第59章 059 　　影十三苦笑道：“主子爷, 夫人，嫣然姑娘，你们别急, 听属下慢慢给几位回禀, 事情是这样的……” 　　听着影十三将这事儿的始末细细说来，穆清一边儿感叹对手实在是丧心病狂, 居然连年纪还这么小，而且本来就身有残疾的小五兄弟都不放过, 一边儿默默想着, 没想到, 这位影十三兄弟, 居然是这么善谈的一个人吗？ 　　原本她的确是跟这位影十三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是她记得她夫君这位常年黑衣服的手下, 一向是不说话的。 　　鲜少的几次碰面，他都是垂着头，对着穆清默默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而且告退的方式, 也是十分拉风的，“咻”得一下就不见了。 　　从来不拖泥带水。 　　这也让穆清产生了, 果然, 她家高冷夫君的手下, 也都是这种高冷款的, 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的感觉。 　　没想到啊。 　　这次倒是让她有些颠覆认知了——这位影十三兄弟, 不但不高冷, 而且还有点儿沙雕，其实是个话唠来的。 　　不过好在，他汇报正事儿的时候, 还算是条理清晰，没有什么废话，但是就是一说起来，容易上头，不留神就太过投入感情了点儿…… 　　就是不知道，他是一向如此，还是真的因为早上她被人暗算连累得差点儿挂掉的事儿给了他太大的刺激，让他平时一直隐藏的很好的本性忽然暴露了出来。 　　总之，在听完了影十三的报告之后，穆清感觉自己也被带入了那种无比激愤的情绪之中了。 　　十分想要对那个“末后黑手”暴打一顿……这种想法十分自然，让穆清自己都有点儿害怕。 　　没想到，这位影十三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真的很有效力，这就是她夫君平时不叫他说话的原因吧。 　　真的是，太有杀伤力了。 　　穆清非常沉浸在这个“同仇敌忾”的情绪中，再看那嫣然小姐姐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只有她夫君依然还是保持着冷静的神色。 　　穆清看着他那张几乎永远都是淡然表情的俊脸，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气。 　　她夫君也一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若是不然，肯定就不能一直是这样模样了。 　　算起来，她夫君也没比她大多少，两岁，还是三岁？若是按照现世的标准算起来，还应该是个小鲜肉的年纪，但是没有想到，他现在看着居然已经像是个中年大叔一样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的外表——看着他的外表，还的确应该是小鲜肉的范畴的，还是那种长得非常好看，可以直接靠脸出道的绝美神颜小鲜肉。 　　不过，从他寡言的性格，还有沉稳的态度看，他这心理年龄恐怕至少有四五十岁了。 　　简直是少年老成的典范，不免让人好奇，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过去又经历了什么…… 　　哦，说到过去的经历这事儿。穆清倒是已经知道了一部分——就是那天她夫君在他已经过世的生母的房中给她讲的那些。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实在是个十分悲伤的故事。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让她夫君有了不少童年阴影——用一辈子都可能没法儿治愈的那种。 　　好在，在她的努力之下，这些症状有些好转。 　　但也不过只是有些而已，毕竟，他们相识得太晚，而且相处的时间也不够长，能够有这样的效果，已经很是不错了。 　　穆清感觉，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接下来的，恐怕就只能靠她夫君自己的努力了。 　　或者还有他未来的夫人一起努力——总之得找个活泼可爱阳光治愈型的才行了。 　　穆清稍微有点儿走神，不过好在，她最近因为走神被识破的情况太多了，所以难免就锻炼出来了一种新的技能，那就是在走神的时候，也同时分心关注场上的情况。 　　特别是她夫君那边儿——这位大佬不但是个少年老成的，并且洞察力十分可怕，若是他是皇子，进宫参加夺嫡的话，肯定能赢。 　　穆清想了想之前自己在影视剧和小说里见到的那些夺位的皇子们，好多都是些有勇无谋的蠢货，而且很多都是那种蠢而不自知，偏偏还十分刚愎自用，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那种。 　　这种人，不输才怪。 　　听起来，那位二皇子正好就是这种类型的。 　　而那位三皇子，就是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咯。 　　就是不知道，原著里头根本就没有戏份的这位四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能够被出身将门的继后看重，收为养子，那肯定不简单……说不定是个黑马。 　　这也是穆清一直纠结，没有好把谁是最终赢家的事儿告诉给她夫君他们的原因……万一这位四爷真的是“黑马”，那她不就瞎指挥了。 　　算了，还是先继续观察一下。 　　她原本想着要不要见见那位四爷，但是又想了一下，还是暂时不见的好……反正只要她夫君还在四爷的阵营，那早晚都能见到面的。 　　到时候再说吧。 　　穆清放下了这个想法，很快将自己的思路扳回正轨，然后在她夫君疑惑探究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是我说啊夫君，咱们家小五都这样了，咱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管了——这肯定是二皇子那边儿的人干的吧，对，还有三皇子，之前嫣然阿姊不是说，他们两个人现在是一伙儿的嘛？咱们必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说得十分自然，跟嫂子见到自家小叔子被人欺负的时候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落在众人的眼中，却好似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个感觉震惊的是影十三，他看了看穆清，又看了看他家主子爷，似乎很想这要倾诉点儿什么，可惜在他家主子爷轻飘飘的一眼中瑟缩了一下，默默闭紧了嘴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跟着就是她夫君。 　　其实她夫君楚钰的表情在听到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变了——以前穆清虽然也说过“咱们”这种话，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完全站在他的这边儿…… 　　他心思敏锐，洞察力极强，并且十分在意穆清的一举一动，故此第一时间便就发现，穆清这次说的话，跟以往完全不同。 　　以前，穆清偶尔也会用“咱们”，但是那个时候，更多的是客气或是玩笑，连语气都是戏谑或是敷衍，根本没有现在这么真情实感。 　　但是这一次，她的语气虽然听起来还像是一贯的那种轻松和开玩笑一样的感觉，可是眼神却十分坚定——所以说，这一次她是认真想要变成了同一阵营，跟他站在一起的意思吗？ 　　虽然有点儿迟了，但是还是感觉很高兴是怎么回事。 　　楚钰一边儿竭力保持着一脸淡然的模样，一边儿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世间的事儿，已经很少有能够让他感觉到愉悦的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过一生了，了无生趣，苟延残喘，为的不过就是争一口气。 　　但是没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那些对手们比想象中的更加难对付。 　　可见到底是养在宫中的，没有哪个是真的蠢货——就算看起来是，其实也不是，若是稍不注意，就会被反咬一口，果然一旦涉及到那个位子，就没有简单的。 　　再加上，原本以为的渣爹，其实也并不是个没有脑子的。 　　有时候，楚钰都觉得，他这个渣爹，虽然看起来那个样子，但是好歹也是在上一任的皇位争夺战中幸存下来的胜利者，肯定也不是那种对哪个女人都深情款款的模样了。 　　人人都戴着面具，倒是显得他并不是异类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原来也是渴望着某种真实的吗？ 　　原本他以为自己并不会对这种幼稚的东西感兴趣，没想到遇到了他这位“夫人”，一切就都乱了。 　　楚钰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还是顺着他夫人的话头来了一句：“夫人说得甚是，不知咱们接下来，具体要如何做呢？” 　　穆清听得她夫君问出这种话来，倒也不由得有点儿惊讶——毕竟她夫君鲜少征求她的意见，之前，有什么事儿，是连说都懒得跟她说的。 　　当然也许不是懒得说，只是认为并没有什么必要吧。 　　毕竟大家只是个短期合作关系，很多私密之事，能不说，就不说，这也是他们俩最初达成的默契。 　　对此，穆清一直贯彻的挺好。 　　她夫君也是，至少，之前的大半年就是如此。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情况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好像，就是从那一次在他夫君的生母，算起来也是她婆婆的那位韩家大小姐的私邸中的真情剖白开始的吧。 　　虽然非常感动是没有错了，但是这个进展，总是让人感觉到有点儿不太妙的意思啊。 　　穆清一边儿对着她夫君露出了一个习惯性的招牌微笑，一边儿默默地把心底浮上来的那一点儿不安给按下去了。 　　没事的没事的。 　　她穆清是什么人呢，绝对没有可能在这种小场面里翻船的。 　　这一切都是错觉，没错！就是错觉。 　　她努力想要把不停开心扑腾的小心脏安抚住——因为人家的一个凝视就脸红心跳啥的，真是太丢人啦，简直有损她钢铁直女的颜面啊啊啊。 　　好在穆清就算是心里再扑腾，也好歹没有太过于失态，毕竟现在是在讨论正事儿的时候，总是能够稍微分散一下注意力的。 　　而且不但是正事儿，还是十分棘手的正事儿。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夺嫡的事儿，都不是小事儿。稍微不留意，就可能会落得人头落地、甚至连累全家、满门抄斩啥的悲惨结局，必须得慎重对待才行。 　　分析完了局势，认清了自己早就已经被绑定在了她夫君这条船上，没得躲避了之后，穆清反倒是淡定了很多。 　　反正也没有办法了，那就不要怂，直接刚，正面刚，反面刚，只要能够刚赢了，不拘泥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她沉思了片刻，觉得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刚刚嫣然小姐姐已经把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情报都分享了出来，四皇子的情报她既然没有说，那显然就是十分神秘，连她的庞大的青楼情报网都不知道了。 　　不过，既然是能够被她夫君的家族认定的追随对象，那肯定不会是太白给的人物。 　　她也无谓强人所难，贸然提出什么其他敏感的问题，总之，现在小五都被人给打了，是肯定不能再慢慢来，必须马上要还击一次才行。 　　她默默地回忆了一下原著的剧情，发现关于皇位更迭的事情，原本应该发生在五年后。 　　不过，柳风认识那位未来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那位三皇子殿下，却是三年之内的事儿。 　　因为当时他已经是大理寺少卿的职位，由于查案需要，结识了在民间为二皇子奔走办事的三皇子。 　　柳风有主角光环在手，自然是个吸引大佬贵人的体质——别人都不看好这个温文尔雅、脾气好的老好人三皇子，都把他作为二皇子的附庸，只有柳风，觉得他这人十分有能力，而且有肚量，把他当成了兄弟，同进同出，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 　　还别说，在主角光环的强大魅力下，这位看着毫不起眼的三皇子，居然真的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是她记得，当时朝中的两个皇子阵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来着。 　　大皇子就是那位倒霉的、早逝的先皇后的独生子。 　　听说现在这位“病重”的皇帝陛下跟先皇后的感情极好，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十几岁就成亲了，然后因着先皇后身体有些弱，皇帝陛下顾忌她的身体，硬是不肯多纳侧妃，一直守着先皇后。 　　先皇后也是个贤惠人，见到皇帝陛下对她一往情深，只好拼命找各种偏方调理身体。甚至因为过于心急，走了不少弯路，婚后过了好几年才怀上大皇子。可惜到底因为身体底子太差，为了求子透支太过，艰难地生下大皇子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皇帝伤心了好一会儿，要死要活地闹着要出家当和尚，把皇位禅让给侄子……至于为何不禅让给兄弟，因为他的兄弟们早就在上一任的夺嫡大战中死得差不多了。 　　只有几个兄长留了一两个遗孤，但是嫂子们看着他都跟看着仇人似得，没有一个人肯让自己的儿子冒险给这个疯狂的兄弟当继子——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玩儿什么阴的，之前这么扮猪吃老虎，害死的可不是一两个兄弟。 　　从这一点上看，某种程度上来说，三皇子跟他父皇倒是一脉相承，都是那种扮猪吃老虎的类型，典型的黑莲花。 　　总之，当时皇帝陛下闹腾得很大，甚至还惊动了太上皇，人家当时还没走，撑着最后一口气，做主给皇帝安排了贵妃，贤妃、淑妃、德妃四个妃子。 　　然后还拍板把先皇后的表妹弄进来做继后。 　　太上皇老爷子是在夺嫡中被伤透了心的。毕竟最喜欢的儿子被丑小鸭一样最没有存在感、但也是最心狠手辣的儿子给干掉了，任谁都不会太高兴的。 　　不过，他老人家也看的很开。这种心狠手辣的家伙的确比他喜欢的皇子更加适合执掌帝位。 　　事实上，当时那个情况，就算他不看开，也没有办法。除了这个狠心的小子，其他儿子基本上死光了。孙子们年纪又太小了，总不能让他再把孙子们都给杀光了吧。 　　所以，老爷子当即就宣布退位，做了太上皇。现在的这位皇帝陛下“再三推辞”，终于还是“勉为其难”地坐上了皇位。 　　老爷子当时就憋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儿子对兄弟们动手倒是很下得去狠心，但是偏偏在女人问题上十分让人头痛。 　　先是迷恋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那丫头心心念念着为父复仇，要对他们的江山动手，要对他这个皇帝动手，结果这蠢货却一心一意地爱上了她。甚至还跟她生了个儿子。 　　故此，在退位的时候，他就给这个儿子下了禁令，只要有他在一天，那女人和她的儿子就不准进宫，不准给她们名分——否则，他虽然已经是“太上皇”，但是也还有一万种方法要那女人和孩子死一万次。 　　最重要的是，若是他不答应，老爷子表示，他就算一头撞死，也绝对不会签那“退位诏书”，这样，后世肯定会诟病这位皇帝陛下是弑父弑兄、用尽了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帝位。 　　虽然说，这原本就是事实，但是若是老爷子真的死了，那还真的就没有办法遮掩了。 　　这个硬核操作当场就震住了新任的皇帝陛下。 　　在江山和美人面前，他果断选择了江山，牺牲了那个红颜知己和他们的儿子。 　　这一截小插曲，在原著中只是用了很小的篇幅描述。 　　为的是侧面衬托，现在的这位皇帝陛下，他当年的皇位也来的不怎么干净。 　　而且所谓的深情也不过就是玩笑。 　　因为他跟那个所谓的真爱在宫外私生的儿子比大皇子都大好几岁，可怜先皇后还以为自己是现任皇帝陛下的真爱，谁知道，不过只是个挡箭牌。 　　在现任皇帝陛下跟太上皇老爷子的战争中，她只是个可怜的牺牲品，甚至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大皇子，虽然占了嫡长，也终究还是没有比得过后来的贵妃生的二皇子，当然这个皇位最后落在了生母只是二皇子生母贵妃的贴身压簧的三皇子身上，这个事情就更加讽刺了。 　　占了嫡长子位子，却被养成了个刚愎自用性子的大皇子，最后在夺嫡战斗中失败，被流放到了岭南，死于毒瘴之中，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而二皇子，虽然走得是聪明懂事、能干孝顺的完美皇子人设，可惜还是没干过黑莲花的三皇子。 　　因着两位皇子的生母贵妃娘娘和贵人娘娘的恩怨，三皇子殿下上位之后，直接把二皇子弄死了，还把早就死了的贵妃娘娘贬斥了出去，不准她跟先帝合葬。 　　倒是把他死的更早的贵人生母，那个原本只是贵妃娘娘的贴身丫鬟的可怜女人，追封做了太后，还给她建了一座特别豪华的坟茔——让人感觉讽刺的是，这位三皇子，后来的皇帝陛下，也没有把他的生母皇太后跟先帝合葬。 　　现在想想，大概这位也看得很清楚，那渣先帝是不配罢。 　　原著里对这一段剧情做了很细致的描写。 　　因为，三皇子有个十分不幸的童年，少年老成，并且很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心狠手辣，面甜心苦，可以说是夺嫡的大热门了。 　　但是这样的人，却也折服在了柳风的“魅力”之下，跟他成了过命的兄弟。 　　也是因为站队在了三皇子这边儿，先是因为三皇子拥护的是二皇子，跟大皇子撕破了脸不说，最后还因为自己想上位的目标暴露，还直接得罪了二皇子，搞得被他们疯狂报复。 　　原著里的穆清跟柳风生的嫡长子，就是这么在这场争斗中被牺牲掉的。 　　虽然说，这场夺嫡之战在五年后开始，但是结束却是在十年之后。 　　穆清跟柳风的长子，就是死在了胜利前一年，然后等到三皇子登基的时候，直接封赏功臣，给柳风直接弄了个太傅的职位，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但是原著里的穆清却因为伤心儿子早亡，加上柳风在帮着三皇子夺嫡顺便复仇的路上也没忘记一直收妹子，彻底心灰意冷，直接郁郁而终。 　　实在是十分悲惨。 　　所以说，现在问题来了。 　　原著的剧情这么清晰，虽然说没有直接的皇位争夺的描写，但是好歹也算是柳风这个龙傲天男主，升级路上很难打的一个大副本了。 　　还是那种高级副本，根本不可能在他还是草根菜鸡的时候就刷新出来的。 　　那么，这个夺嫡的战斗到底是怎么打响的呢？ 　　而且，除了先皇后按照原著剧情早逝之外，怎么大皇子也一早就夭亡了？ 　　这不科学啊。 　　最不科学的是，无所出的继后原本应该支持她表姐的遗孤，也就是大皇子的。 　　所以是因为大皇子夭亡了，她就去转而支持原著里根本没有出现过的四皇子了吗？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所以，兜兜转转，最后一切还是落在了四皇子身上了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要去见这个四皇子，她心中就总会涌上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违和感，就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在保护着他一样。 　　真是奇怪。 　　难道说，这位四皇子他也有着什么奇遇。 　　她这都穿书了。莫非那位四皇子也是如此？ 　　怎么办，忽然很想要见见他了怎么办。 　　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穆清就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之意，居然直接朝着旁边儿歪倒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头，意料中的撞击却没有来。 　　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那熟悉的气息，不用猜就能知道是谁。 　　说来也奇怪，被她夫君抱住的瞬间，她就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夫君的俊脸，她默默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夫君啊，我其实没事儿的，说不定摔一下，脑子就更清楚，就能想到更好的主意，去对付那两位爷了。” 　　嫣然小姐姐之前一直含笑围观，听了穆清这话，倒是终于开了口，笑道：“妙娘你也不用这么费心想了，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不知道妙娘你肯不肯听一听。” 第60章 060 　　穆清愣了愣, 心道这话头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儿不太对的感觉。 　　不过她也觉得能够有所突破是好事儿，便就想翻身爬起来听嫣然小姐姐细说一番。 　　奈何她刚刚挣动了一下，她夫君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嫣然小姐姐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影十三那样的粗糙汉子, 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回避”。 　　两位围观群众这样的反应, 让穆清十分不好意思，她试着轻轻推了推她夫君, 当然没有推动。 　　她有点儿急了，红着脸小声道：“夫君, 把我放下吧。我没事儿了……大家都看着呢。” 　　她夫君对此却是一脸淡然, 十分自然地道：“看着就看着, 我们本就是夫妻, 夫人身体不适，为夫的自当好生照拂才是……夫人不必在意, 且好生安坐，听阿姊说话便是。” 　　他十分坚持，抱着穆清的双臂结实有力, 就算是穆清想要挣脱，也根本就没有办法——男女之间的力量对比居然可以如此悬殊这种事情,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 　　今天倒是一次感受了个够, 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穆清认命地在她夫君怀里坐好, 甚至还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她夫君对此十分满意, 也就示意嫣然小姐姐继续。 　　嫣然小姐姐看着他们俩这样, 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 但是她也是个有分寸的。笑了一会儿之后，就不再耽误时间，开始说出来她的那个想法了。 　　原来, 她居然是想要玩儿一个“美人计”。 　　那个“美人”，居然就是穆清。 　　原本吧，穆清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匪夷所思，毕竟，她现在名义上还是她夫君的老婆……已婚的女子当然也会有市场，这个事儿，穆清也听说过。 　　但是穆清没有想到，那位二皇子，居然是好这一口的。 　　这个情报来源于嫣然小姐姐，那肯定是毫无疑问，十分准确的。 　　想到这种连原著剧情都没有披露的事儿，居然能够被嫣然小姐姐知道，穆清再一次对她强大的情报网感觉到了深深的敬佩。 　　不过敬佩归敬佩，惊讶归惊讶，好吧，其实听说了二皇子这个特殊的癖好之后，她还觉得有点儿恶心。但是除去这些负面情绪之后，穆清倒是觉得，嫣然小姐姐这个主意，倒是不失为一个十分好的突破点。 　　毕竟，现在她们这方阵营已经被人这么搞了，再不还回去点儿颜色看看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而且最要命的是，小五兄弟现在这情况，可能还会落下什么其他的毛病。 　　想到这孩子出生就先天不足，然后又受了这种无妄之灾，穆清就十分生气。 　　十分生气的时候，她的正义感就会极度爆发。然后就可能真的会做出什么“伟大”的牺牲来。 　　而且，说起来，她也觉得，去“勾引”一下那个传说中的二皇子，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事儿。 　　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当就是了，毕竟，她的所谓的女性特质的技能点，似乎根本就没有点满的样子。 　　这就十分让人头痛了。 　　技能点不满的话，要怎么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呢。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穆清很快就开始了“怎么做”的思考——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其实是一个实干家，从来不过多空想，比起“为什么”，她更加注意“怎么做”。这应该也是之前做社畜太久之后的后遗症。 　　执行力太好的结果，就是变成了这样。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总之，应该还是够用了。 　　她兀自想着这些事，没想到她夫君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另一只手轻轻将她的头拨过来，轻声道：“别想了，我不会同意你去的。” 　　啊？ 　　啥？ 　　这…… 　　穆清有些愣怔，然后很快就明白过来——这种事情，若是她夫君不同意，还真的有点儿不太好操作。毕竟……她现在名义上可是她夫君的老婆来着…… 　　虽然说她自己感觉是没有什么的，但是看她夫君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好似在他看来十分严重。 　　是完全不能接受的那种。 　　所以说…… 　　穆清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跟她夫君商量一下：“嫣然阿姊既然提了这个建议，那肯定是有完全之策的……你难道不相信阿姊吗？她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啊。” 　　穆清这话说的把嫣然小姐姐捧得挺高，嫣然小姐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惜她还没等到说句话，就被穆清的夫君阻止了。 　　他斩钉截铁地道：“我自然不是不相信阿姊，可是，这件事我坚决不能同意，因为我不能让妙娘冒任何的风险……二皇子，他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默默地握紧了穆清的手，然后缓了一下，才继续道：“你们不知道他的底细，这也情有可原。恐怕连那位三皇子，都不知道他的底细……连我，都不知道……” 　　他说道这里，不免有些颓废。这种神情，也是穆清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在穆清的印象中，她夫君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情绪。 　　他情绪外露本来就很少，而且就算是有些情绪波动，在她这里能见到的，一般也就是些微笑，或是焦急，愤怒这种情绪了。 　　至于所谓的挫败、悲观，她是一次都没见到过。 　　就算是在讲述生母遭遇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哀伤和愤怒这样的情绪。根本就没有过这样颓废的表情。 　　所以，在穆清心中，她夫君是那种深藏不露、出手间就能让对手灰飞烟灭的高手。 　　哪里成想，他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情绪来呢。 　　由此可见，那位二皇子想来是个十分厉害的对手了。 　　那就不知道，现在的这位三皇子，是不是还有原著里那种命运了。 　　穆清觉得这么一来，原著剧情的参考性愈发下降，倒是有些庆幸，之前没有贸然将原著剧情里，三皇子是最后赢家的事儿给说出来了。 　　但是她心中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奈何她夫君已经直接一票否决了“美人计”这事儿。 　　那么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了。 　　嫣然小姐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要不然我去？” 　　穆清当即摇了摇头：“不行，若是那二皇子真的如夫君说的那么厉害，嫣然阿姊你这么去也还是危险啊。还是换个法子吧。” 　　她夫君也道：“不错。妙娘说的极是。那二皇子并不是表面那样，不管是妙娘还是阿姊，都没有那个位子重要。” 　　这话一说，嫣然小姐姐也沉默了。 　　她原本就是青楼出身，虽然因此掌握了许多情报，但是却也因此受到了一些思维定式的限制。 　　诚然，厉害的女人可以搞定各种男人，前提是，这些男人都是普通男人。 　　要是那二皇子真的跟她夫君说的那样，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类型，那这种计策一用，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这个方法不行，那么剩下的办法就只剩下直接刚了。 　　穆清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夫君和嫣然阿姊在京里那么久，可进过宫没有，不知道圣人的身体……可还安好？” 第61章 061 　　穆清这话一问出来, 在场的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目光中充满了惊异甚至是恐惧。 　　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其实相当有些大不敬的意思。 　　毕竟，在座的这几位都是人精, 都明白有的时候, 问候“是否安好”的意思，就是在问“要死了没有”的意思。 　　穆清问出来的这个话, 不要说嫣然小姐姐和影十三了，就算是穆清她夫君, 都不敢直接这么问出来。 　　至于那几位皇子们, 就更加不要说了——处在夺嫡的风口浪尖儿上, 就算心里再怎么想要这位“父皇”早点儿咽气, 外头却是一星半点儿都不能露出来的。 　　这些核心团队的人物们都不敢，其他市井小民就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穆清原本就不是这世界的土著, 对所谓的皇帝陛下也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她其实只是单纯地对这个事儿感到好奇而已。 　　毕竟按照原著中的剧情，这位皇帝陛下至少还能活个七八年都没有问题的。 　　怎么现在就已经“病危”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儿了，似乎还跟柳风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他现在还没有科举成功, 根本就还没有进入核心圈子。 　　也就是说，他们这位柳公子现在是连官场副本儿这种中级副本儿还没开的新手村菜鸟, 就更加不要说皇宫的高级副本儿了。 　　只要知道这个, 就多少能够对怎么能够解决这一系列的问题心中有数了。 　　虽然说柳风作为原著的龙傲天男主, 有着十分逆天的气运, 但是大的发展方向, 却也还是得按照顺序来的。 　　就算他可以提前接触一些后续剧本儿的人物, 但是剧情却也没有可能直接跳跃那么大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 　　柳风他现在就是个在白鹤书院读书的小小秀才, 就算是运气再逆天，也不可能以一个白身，结识到皇子这种等级的人物。 　　好歹, 也得要中一个举人吧。 　　当然，中个殿试什么的，就更好了。 　　而且，这些，在原著中都是一个都不少的，都是柳风的囊中之物。 　　只不过是要一点儿时间罢了。 　　也就是三五年，就啥都有了。 　　但是就是不是现在。 　　可惜了。 　　现在就算是这几位皇子都在这儿，应该也不能触发什么剧情的吧。 　　按照这个分析，柳风的情况暂时似乎是不用考虑了。 　　但因为皇宫副本的剧情变动太大，让穆清忽然产生了，或者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她人是现在这种情况的感觉。 　　先开始，的确是因为她的关系，或多或少地影响了这个书中世界的剧情运行没有错。 　　但是，那都是最初的阶段，而且已经被剧情给修复得差不多了。 　　其实说了半天都只是新手村，最多就是初级副本儿的难度。 　　换了穆清这一个NPC并不会产生很大的影响，除非有其他的变动因素，不然，这个原本应该是最后的几个高级副本之一的皇宫夺嫡副本儿，没有可能提前这么多展开。 　　穆清纠结良久，看着这几位殷切的目光，却还是默默地忍住了——她虽然说跟这几位都不是第一天见了，但是身为商人的谨慎天性告诉她越是遇到这种大事儿，越是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交浅言深”。 　　沉吟片刻之后，穆清她夫君还是开了口：“若是安好如何，不安好又如何？” 　　穆清叹息道：“安好呢，秦老山长应该可以保得无恙。不安好的话……” 　　不安好的话，会如何，穆清没有说，但是显然大家都懂，也根本就不需要说。 　　讨论了半天，其实因着各自都有所保留，其实解决的事儿并不多。 　　无非就是相互交换了几个情报——原著剧情里头最后是三皇子夺得帝位的事儿，穆清没有直接说，但是好歹还是提示了她夫君她们不要光顾着那位现在风头正健的二皇子，也要留意他的盟友三皇子。 　　而穆清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则是跟穆清科普了一番夺嫡大战的几位皇子的阵营，还有他们知道的敌对方的两位皇子的情况。 　　贵妃和继后这两位老对手的情况也稍微说了一下。 　　至于夺嫡大战的另外一方，也就是四皇子的情况，倒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提了一句他是继后的养子。 　　连跟三皇子有个那样的身份不高的生母的这种基本情况都没有，这就很稀奇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要穆清知道了。 　　看那表情，多半是后者。 　　于是，原本就很是淡薄的信任关系，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虽然不是一无所获、但是目前来看，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穆清看着时间，感觉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没想到她夫君却忽然道：“我送你。” 　　这就…… 　　穆清看了看躺在客栈外间套房的小五兄弟，有些担忧地问了句：“五弟怎么办？他这伤势看着很是严重啊，可去寻了郎中了？” 　　穆清他夫君还没说话，嫣然小姐姐已经笑着道：“我方才已经看过，他主要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凶险，其实好生清洁、止血过后，休养些时日便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说得十分笃定，而且听起来也很是专业的感觉，这让穆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来这位嫣然小姐姐，不但是青楼老板娘，还居然懂得点儿医术医理，实在是个宝藏女孩儿。 　　难怪要被柳风给收为外室，成为他庞大后宫的一员了。 　　所有好苗子最后都留给柳风这头猪给啃了，真是夭寿啊。 　　穆清一想起原著剧情，忍不住又想吐槽了。 　　不过现在看，这个事儿似乎是没有什么可能发生了。 　　接下来，只要看着这提前刷新出来的皇宫副本怎么玩儿罢。毕竟，皇家人，她之前从没接触过，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性情，反正，不要怂，大不了直接刚就是了。 　　穆清问清楚了这位忽然遭遇无妄之灾的小五兄弟的安排，知道他可能要暂时留在这个客栈养伤之后，就跟她夫君的那位属下影十三还有嫣然小姐姐道别了。 　　她夫君执意要送她回白鹤书院，穆清没有反对——其实她今天出来，原本已经请好了假，准备跟她夫君一直在外头住着，顺便去寻访一番线索什么的。 　　但是可惜，还没等到她到了她夫君的客栈，就遭遇了那么一次险情，差点儿吧小命儿都搭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他们一致觉得，穆清暂时还是不要留在外面，倒还是回白鹤书院更加安全些。 　　穆清想到好不容易拜托了秦芩妹子帮忙请假，结果还不到一天就灰溜溜地又回去，有些不开心。 　　一时间便就有些沉默。 　　她夫君一直护在她身边儿，似乎怕她再遇到什么“意外”，精神绷得分外紧张。 　　搞得穆清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静静并肩走了片刻之后，可能也是觉得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穆清她夫君忽然开口道：“今日……可伤到哪里没有？” 　　穆清愣了愣，心道这之前不是都问过了吗，怎么还问？ 　　不过她也看出她夫君是真的关心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焦急和担忧，便也就只有笑着道：“没事儿，真没事儿，方才夫君跟嫣然阿姊不是都看过了？说没有大碍。” 　　穆清觉得自己好的不得了，但是显然她夫君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看着穆清，又叹了口气道：“是，妙娘你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内外伤，关键是，妙娘你此前在江南想来从未遭遇过这等事，到底还是为夫连累你了。” 　　他说得十分真挚，说着说着手又握上来了。 　　他的手虽然看着纤细修长，但是却十分温暖干燥，握着有些紧却又不至于握痛了，是个很有安全感、同时也非常暧昧的姿势。 　　让穆清安心之余，又感觉到有些脸红，忍不住就又想挣扎了。 　　但是这一次的挣扎也同样被她夫君给“镇压”了，他不但握得更紧，还顺势把她往怀中带了带，做成了一个很像是拥抱的姿势，压低了嗓音道：“怎么，夫人已经不想再帮我‘脱敏’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穆清倒是更加有些不好意思了——当时的确是她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的不错，这其实也算是当时“招商引资”的条件之一。 　　毕竟，看着她夫君这么样的一个人，当时又急着找人成交，总是要主动给点儿条件的。 　　说来说去，还是她眼光太好，一选就选到了她夫君这块“蒙尘明珠”。 　　只是，这情况，还真的要好好说一说了。 　　她沉思了片刻，正想着如何组织一下语言，把自己这个想法跟他夫君说一下。 　　没想到没等她开口，她夫君就率先转移了话题。 　　“妙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他维持着将穆清护在怀中的姿势，垂头问她话，两个人距离靠的极近，甚至都有温热的呼吸扫在穆清的脸上，让她也有点儿面红耳赤，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问当然是有问题想要问的，就是不知道，主子爷您肯不肯回答。 　　穆清在心中暗暗吐槽，却还是只是微红着脸庞，垂着头道： 　　“夫君若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 　　她也没有否认，但是也表明了自己随意的态度——毕竟，他们俩现在这关系总是稍微有点儿尴尬的。 　　明明应该只是最简单的契约关系。现在偏偏搞得感觉是越来越复杂了。每天遭受这种级别的美貌暴击，穆清感觉自己一门心思只有赚钱的那颗冰冷的小心脏，居然还是已经开始有了点儿融化的迹象了。 　　这不行。 　　太危险了。 　　必须要打住啊。 　　心中越是这么想，她就越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她夫君的一举一动。 　　然后就听得她夫君叹息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总觉得像是生气了，又像是故意的，总之让人难受极了。 　　“我倒是情愿你问。”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说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穆清心中警铃大作，但是看着她夫君的目光就又丧失了抵抗力，只得暂时转移开目光，并不敢看他，只轻咳了一声，掩饰性地道：“只要夫君愿意说我自然是愿意听的……但若是暂时不便说，也没有什么。” 　　她的回答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地滴水不漏，就好似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两个人的关系，尽管看着亲近了不少，但是依旧跟以前一样，没有多少变化。 　　这个认知，让两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两个人就十分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这个事儿。 　　听得她夫君主动提起其他的话题，穆清不知道为何有点儿松了口气，当即也愉快地接上了话头，两个人说了些其他的事儿，甚至还进一步完善了一番方才在那客栈的套房之中，制定出来的临时计划。 　　毕竟，现在这事儿，已经不单单只是二皇子和四皇子双方阵营对峙的问题了。 　　已经牵扯进去很多的人，每一步都必须要仔细斟酌才是。 　　如何在现有的信息和人手的资源中获得最优化的调配，这绝对是一门艺术。 　　好在，穆清跟她夫君倒是从来不乏共同语言。 　　不管她夫君说什么，穆清总是能搭上几句话的。 　　毕竟她也算是个有两世经历的人，这辈子还专门从事商业，见到什么客人都得能说上两句，这是一向基本素质。 　　于是，这一段路程，就在这种看似和谐但是总感觉哪里透着些隐约的诡异中结束了。 　　看到白鹤书院那熟悉的围墙和大门的时候。穆清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她站在门口跟她夫君告别，却见到她夫君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早点儿休息。这两日有了消息，为夫必定第一时间来告知妙娘。” 　　穆清的脸色微微一红，还是跟他挥手作别，然后进入了白鹤书院的大门。 　　说来也奇怪，白鹤书院其实不过就是一所书院，但是不管是朝廷的势力，还是其他什么道儿上的，居然都没有人在这里造次。 　　这也算是这书院的神奇之处了。 　　想来也与本朝崇尚儒学有关系。尊师重教的传统，一直都有，故此，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没有人会对着这么一个全国的名校下手。 　　所以，穆清她夫君还有嫣然小姐姐她们都感觉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穆清也觉得挺有道理，之前还因为觉得回来书院之后又要学习而感觉难过了一小下，现在却又因为回到了书院而感觉到安心了。 　　所以说，人类真的是很容易动感情的生物啊。 　　穆清一路上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没留神，差点儿走错了地方。 　　好在这一个多月里，已经走了很多次，倒也不会当真迷路。 　　穆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前边儿惊动秦芩妹子。 　　一来当然是，现在时间太晚了。 　　二来却也是毕竟今天早晨在刚刚无比隆重地告了别，说好的要去她夫君那里住几天的，结果晚上就回来了…… 　　还是等着明日上晨课再说吧。 　　她说服自己先睡觉，简单洗漱一番就合衣躺下。 　　将今儿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一番之后，折腾了差不多又大半个时辰，才好不容易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却一直睡不太踏实，总感觉房中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那视线沉静又灼热，她这才猛然惊醒，却发现整个房中空无一人，同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居然已经又过了一个晚上了。 　　空气中似乎残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十分浅淡，闻起来跟她夫君身上的极其相似。 　　只是淡的实在是太淡了，味道几乎没有了，让她已经有些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错觉了。 　　穆清静静在床榻上平躺了片刻，还是慢慢爬起了身。 　　现在时间还早。她洗漱完毕，出去就正好能够赶上秦芩妹子。 　　不耽误事儿，还能混个早起，挺不错了。 　　她想到这里，立刻翻身下床，飞快收拾，果然出去的时候，正好见到秦芩妹子从她的院子出来。 　　她的面上满是疲惫之色，连黑眼圈儿都有点儿严重了。显见得是又没睡好，心中必定是对秦老山长十分挂念的。 　　也是，秦老山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的安危自然就是十分牵动这秦芩妹子的内心了。 　　穆清看着这妹子这样儿，是又心疼又担忧，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道： 　　“阿岑，你这是怎么了？又是一晚上没睡？” 　　秦芩妹子心中有事儿，连走路都没有好好看着路。 　　穆清这么一下子跑出来，倒是把她给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半步，看清楚了来人是穆清之后才惊魂未定地道： 　　“啊呀，清姊，你真是吓死我了。” 　　她轻抚着胸口，缓了口气，这才缓缓道： 　　“不对啊，清姊，早上你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在客栈居住上两日再回来，还要叮嘱我帮你找先生请假？” 　　穆清笑道：“是啊，难为你记着这么清楚，原本是如此的，但是后来……”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跟着秦芩往读书的院子走。三言两语，很快就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儿跟秦芩说了一遍。 　　秦芩渐渐睁大了眼睛：“啊，怎么能这样？他们眼中还有没有国法家规了。” 　　穆清苦笑道：“他们背后必定是有极大的势力的。故此，我夫君就还是要我先回来了。” 　　她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还是把小五受伤的事儿跟秦芩妹子提了一下。 　　“对了，阿岑，我还有件事儿，想同你说。那位小五兄弟他……” 　　“他？他怎么了？”秦芩妹子十分着急，下意识就就问了出来。 　　穆清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模样，感觉这感情的进展似乎有点儿太快了——看着表情，那绝对已经是芳心暗许了。 　　想到那位小五兄弟的模样和能力，穆清倒是也能理解秦芩妹子的想法儿——不管对方年纪几何，是什么身份地位，能够有共同语言，才能产生感情。 　　应该说，至少从这一点上说，秦芩妹子也很有现代女性的那种独立自主的意志了。这在这本儿书里是很难得了。 　　所以穆清也不忍心她一个人焦急，还是把这消息如实说了。果然她一下子就有点儿接受不了。 　　接下来的话更加是让穆清大跌眼镜，因为她忽然将穆清拉到一个无人角落，轻轻道： 　　“清姊，我想去看看他，你带我去呗。” 第62章 062 　　穆清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秦芩妹子居然能够如此“为爱勇敢”, 毕竟这妹子看着就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文艺少女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实在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不过, 稍微想想，也就很能够理解了——可能越是这种文艺少女, 钻起牛角尖来就越是厉害，原著里头不就是这样, 秦老山长对柳风跟秦芩的事儿火冒三丈, 怎么看柳风怎么面目可憎, 只觉得这是哪里来的小贼, 偷走了她宝贝女儿的芳心。 　　而且，男人看男人, 本来就更加透彻一些的。 　　秦老山长可能是一眼就看穿了柳风的渣男本质——花心，见一个爱一个，然后永远都爱下一个。 　　你说他无情, 他对每一个都是真心的。 　　你说他深情，他又总是想着新的。 　　这样的人, 秦老山长怎么可能看得上。当然也就不可能同意他娶自己的宝贝女儿。 　　特别是, 还不是正室, 只是个妾, 这怎么可能。 　　可是偏偏原著里头的秦芩妹子死活非得要跟着柳风, 做妾都愿意, 秦老山长气得差点儿死过去,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这个宝贝女儿，无奈还是只能同意了。 　　不过当时就说，她自己选的路, 以后若是有什么不称心意，不要怪别人。 　　似乎在一开始，就已经预见了结局。 　　他老人家也看出秦芩妹子这性子实在不适合跟柳风这种渣男，而原著里秦芩最后也的确就是在柳风的后院，度过了抑郁又安静的一生。 　　就是因为知道原著里头秦芩妹子的剧情，穆清才会常常感觉，幸好她当时折腾了这么一回，顺带着连秦芩妹子的剧情线也给折腾没了。 　　而从实际情况看，只要摆脱了剧情规划好了的路线，似乎每个人都有机会，过出自己的精彩呢。 　　这不，摆脱了柳风那个渣之后，秦芩妹子也找到了自己新的爱情嗯。 　　原本见到秦芩妹子如此激动，穆清还有点儿后悔自己这次是不是不该告诉她小五兄弟这件事儿了。 　　但是看着她这么有精神的样子，穆清又觉得，这样也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为点儿什么事儿疯狂一下，也是个宝贵的经历。 　　至少，这回这个小五兄弟看着，比那位柳风公子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世家公子是肯定了，人品才学也见过，那么剩下的唯一一点儿问题就是年纪略小，但是这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只要人好，人品能力都没有硬伤，那就足以可以培养成良配啊。 　　这个想法在穆清脑子里一闪而过，当然会造成一瞬间的走神，还有些许感慨带来的情绪波动。 　　穆清原本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秦芩妹子的眼睛。 　　到底是秦老山长家的天才学霸大小姐，这敏锐的洞察力，真是让人震惊。 　　她看了穆清一眼，似乎就已经看透了她的想法儿。直接叹息了一声道： 　　“其实，清姊便就是你不说，我其实也已经猜到了些许……昨儿晚上就一直没睡好，一会儿梦到我爹爹被砍头了，一会儿又梦到阿镜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甚至连清姊你、还有姊夫他们，也都有危险……”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轻轻抽泣起来。 　　她原本就不是个丰盈的姑娘，这几日，因着秦老山长这事儿，她又清减了不少，真是看着愈发仙姿飘逸，简直就是要乘风归去了。 　　穆清十分心疼她，又见到她哭成这样，倒也还是心软了。 　　其实她心中也还是觉得，若是这白鹤书院跟她夫君跟那位嫣然小姐姐他们说的那样，是黑白两道都尊而重之的“禁地”，那之前有人潜进来的事儿是怎么一说…… 　　虽然说那潜进来的人是小五兄弟。但是这样也还是暴露了白鹤书院的管理问题不是。 　　谁都能轻易混进来的地方，谈什么“最安全与否”那简直就是在搞笑。 　　或者只不过是，那些传言都是外头的世界给白鹤书院的尊重，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倒也不是真的靠铜墙铁壁般的物理防御。 　　昨儿晚上那个陌生人的到来也让穆清十分在意——或者这白鹤书院也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所以，果然还是要再去客栈中找她夫君“保护”吗？ 　　这合着是在玩儿姐姐我啊。 　　刚刚回来一次，又去了什么的。这真的跟玩儿是一样了。 　　可是看着秦芩妹子哭成这样，她也十分无奈。想了片刻之后，还是道：“行吧，那这次，咱们俩一起请假。” 　　秦芩妹子立刻破涕为笑，比那川剧的“变脸”还快。 　　穆清见到她这样，心情倒是愈发复杂了起来。总感觉自己好似是被套路了是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的行动其实比一个人的行动更加便利——毕竟两个人看起来更不像是在说假话，相互配合，总是能把谎言说的更加完美一些的。 　　加上这全套手续，是昨天穆清才办理过一次的，第二次总是要熟门熟路的多。很快就办完了。 　　而且这次有着秦芩在，那些请假的手续也简化了不少。 　　甚至根本都不用多费口舌，直接留一封信，说明事由，送呈现在的带班先生便就行了。 　　做完了这套手续，倒也不慢，时间还早，她便带着秦芩准备出发。 　　这个时候，恰好又是快要上早课的时间。 　　穆清昨天已经有了经验，带着秦芩准备从后门走，没想到刚刚走几步，居然就又遇到了那位柳风柳公子。 　　他一脸见鬼了般的表情对着穆清和秦芩，她们两个却也懒得理会，径直绕过了他，就想着直接走开了。 　　事儿忙着呢，没有空理会这些无谓的人——穆清跟秦芩妹子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了默契。于是相视一笑，继续准备赶路。 　　不料她们俩不想招惹他，人家却不放过他们。 　　见到穆清跟秦芩居然真的就要这么走，那柳风三步并做两步拦在了他们俩面前，对着她们俩道： 　　“两位这么一大清早，不去学堂好生用功，怎么竟想着往外头跑。” 　　穆清照旧先把秦芩护在身后，看着柳风冷冷道：“这个与你无关，麻烦你让开，挡到我们的路了。” 　　自从上次见到互撂狠话之后，穆清跟柳风基本上已经撕破了脸，连表面的和平都不再维持了。 　　不知道为何，越是如此，这柳风越是阴魂不散，反复出现在穆清身边儿同她偶遇，居然也有点儿“欢喜冤家”的意思了。 　　这当然只是柳风单方面的错觉。 　　因为估计会感觉到欢喜的只有他自己，到了穆清这儿就都是冤家了。 　　他对穆清日渐冷淡的态度似乎很是焦虑，但是却也不肯放弃，没事儿总是要来穆清面前找找存在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最简短的句子，最冷淡的态度，一次次继续拒绝他了。 　　最近这段时间，穆清其实已经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了皇宫里头那一场夺嫡大戏上了。 　　但是这也并不是就表示，她对柳风就完全放弃了关注。 　　好歹也是这本书的男主，他总是能够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穆清带来新的惊喜。 　　过了年之后，离着秋闱就愈发近了。 　　秦老山长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儿，实在很是让人担忧。穆清虽然说最近杂事缠身，但是每每在书院穿行，也已经注意到了有些学子已经有些心思浮动，想着要不要干脆转学去其他的学院了。 　　毕竟，白鹤书院再好，那也得是秦老山长在的白鹤书院才好。 　　没有秦老山长的白鹤书院，那还叫什么白鹤书院呢？ 　　恐怕连最普通的书院都比不上了。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很多学子等着秦老山长回来。毕竟这才过去几天，还是能够暂且稳住。 　　但是再过几日会如何，就不一定了。 　　穆清深知时间就是生命，这几日都在想如何营救秦老山长的这事儿，毕竟她家小弟也在这里。 　　秦老山长是他尊崇爱戴的恩师，小五兄弟是他玩儿的最好的同窗。 　　但是现在，他们两位都不在，即便穆家小弟素来不是那么喜欢感情外露的性子，这几日也难免有点儿“真情流露”了。 　　“阿姊，秦老山长和伍兄，都能回来吗？”这是那天在书院偶遇的时候她小弟专门跑过来问她的话。 　　穆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自然可以的。” 　　必须可以。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那场夺嫡之战了。她夫君临走前跟她说，这件事儿，应该很快就能够出结果的。 　　穆清虽然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她夫君当时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于笃定，倒是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真的相信，这就是事实了。 　　被穆清当场给怼回去之后，柳风还杵在那里不走，穆清也懒得跟他多废话，拉着秦芩妹子就出了白鹤书院的后门。 　　还没到门口，柳风就在后面喊道：“你们若是出去，就不怕以后都回不来了？” 　　请假出门这事儿，其实也不难办，难办的是，这么折腾了一圈儿之后，她们想要再回来读书，恐怕很难了。 　　所以说，柳风这厮，真的是，宛若虫豸一样恶心的东西。 　　不过，其实长远看来这样也并不一定是坏事。 　　至少，穆清觉得，学了一回，也不算毫无收获。 　　而且，之后她还是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她夫君那边儿吧。 　　几个月之后，就到了契约终结的时候，那时，她应该就回到了江南，重新过着过去那样惬意的富贵咸鱼的生活了吧。 　　小弟应该也已经通过了科举。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她想的挺好，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进了客栈的门儿，就发现了不对。 　　昨晚还在的那四个人，包括躺着不能动的小五兄弟，一夜之间居然都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63章 063 　　这就……有点儿太过于玄幻了些。 　　穆清内心无比震撼, 但是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主要是，秦芩妹子看起来几乎要当场哭出来了。她若是再撑不住，那就真的只能两个人抱头痛哭了。 　　得了吧, 折腾了半天, 结果扑了一场空。 　　这真是何等卧槽的事情。 　　穆清还怕是有什么临时的紧急情况——比如那一批追杀的人忽然赶到了什么的。 　　甚至还一度十分担心，是不是他们被那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给当场团灭了之类。 　　但是, 她在之前到过的房间之中仔细看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虽然说, 她当然没有练过, 不会什么拳脚, 但是好歹也看过不少武侠剧、侦探剧, 这查看现场的基本知识她还是懂的。 　　比如，现场有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啊, 有没有什么血迹或是其他可疑的东西啊…… 　　为了提高效率，同时也是为了缓解紧张、避免胡思乱想，穆清还把这个任务安排给了秦芩妹子。 　　她对着眼中含泪、一脸焦急的秦芩妹子好言安抚, 然后果断派给她这个任务，没想到一番查找之后, 这妹子直接哭了出来： 　　“清姊, 我什么都找不到, 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直接开哭, 穆清差点儿直接崩溃。 　　但她也不得不赶紧安慰妹子：“阿芩别哭啊, 我也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找不到, 这说明是件好事, 这就代表着，他们没有出事儿啊。” 　　秦芩抽泣着道：“那……若是万一，他们连反应都来不及, 就被抓走了呢？” 　　……小妹子你这真是……不讲武德啊。 　　穆清被秦芩这句直接了当的话直接给戳中了心窝子，差点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因为，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秦芩妹子说的很是在理——有那些挣扎的痕迹，固然说明是遭受了暗算，袭击。但是没有，也不能说明他们就没有遭遇这些啊。 　　要知道，如果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也是可以造成这种结果的——应该说，秦芩妹子不愧是举国闻名的白鹤书院秦老山长的掌上明珠。 　　真的学霸，就算在好不相干的领域，也照旧能够发光发热。 　　鸡汤是没有用了，人家太过于聪明，没有用的鸡汤是骗不过去了。 　　穆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很快地想着解决方案——现在呢，人是不见了。不管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人掳走了，总之，已经不在这儿了。 　　其实穆清刚刚在那里努力翻找，除了想要看看是不是有那些打斗或是被掳走的痕迹之外，还有个想法，就是想要看看，她夫君或是嫣然小姐姐，甚至是影十三他们，有没有人给她留下什么线索。 　　或是书信，或是字条，或是什么信物之类。 　　哪怕只不过就是只言片语，或是蛛丝马迹都可以。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不但什么都没有，而且她们俩要是还留在这儿，不但毫无用处，还有可能变成活靶子，吸引来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唯独只有这个事情，无比清晰。那么与其在原地傻愣着，倒不如另辟蹊径，找其他的门道比较好。 　　穆清在原地站了片刻，在秦芩妹子的眼泪快要落下来之前，她终于想到了新的解决方案——去玉器行。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回想最近的遭遇，穆清发现，一切都是从她在玉器行买到那块玉佩开始的。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把这东西放在那里的。 　　但是，这通州城中明明有那么多家卖珠宝玉石的店家，这玉佩不放在其他的任何一家，偏偏就放在那位王老板那里，这就真是很让人深思了。 　　更加不要说，那位看着平平无奇的店小二，居然还是小五兄弟的人。 　　穆清想了想自家夫君的那个名叫影十三的属下，还有小五兄弟这个随随便便就在玉器行潜伏的属下，愈发感觉这个原著世界的剧情十分玄幻了起来。 　　原本，她所关注的剧情重点，主要是在于原著那位龙傲天男主柳风的奋斗——哦，更准确的说是收妹子顺便飞升的过程。 　　至于这些有点儿中二的非重要配角设定，她还真的没有关注过。 　　现在才发现，原来居然还有这么多让人心情复杂的小细节——武功啥的就不说了，咱们整点儿阳间的东西不好吗，现在这剧情线，是彻底崩坏了，开始朝着悬疑、甚至玄幻的方向发展了是吧。 　　穆清在心中默默吐了吐槽，但是却也打起精神来应对。 　　她安抚了秦芩妹子两句，成功让她那珍珠般的眼泪没有再洒出来，好歹算是暂时稳住了她的情绪，可以去办下一件正事儿了。 　　这秦芩妹子也是有意思，刚刚明明还哭得梨花带雨，但是被穆清三言两语一说，便就立刻止住了眼泪。而且居然还一副雀跃的模样，似乎已经接受了跟穆清组队，成为一对儿名侦探姐妹花了。 　　穆清对此真是又无奈又好笑。但是有什么办法，妹子这么可爱，还能不要咋的，凑合着过呗。 　　既然秦芩妹子对去玉器行继续查找线索这个事儿也没有什么异议，她们两个人便就立刻一起出了客栈，就直接往那玉器行走。 　　因着这客栈位于通州城最繁华的这条大街，离着那玉器行并不太远，穆清跟秦芩两个人，走了没多久，很快就到了。 　　这家玉器行的生意还是那么好。 　　不过里面的店小二却换了人。 　　上次那个在杏花楼见过的，曾经帮着小五兄弟办事儿的那位店小二已经不见了。 　　穆清倒也不是十分奇怪，因为这一次，她来的目的主要还是来找那位王老板的。 　　当然，她直接问新来的这位店小二，得到的回复是“老板今天不在家”——但是这种回答，也不过只能听听算了。 　　最后，还是得使用其他的方法。 　　比如——钞能力什么的。 　　穆清也不再多言，当即就拉着秦芩妹子开始买买买了。 　　她身上随时带着银票，而且之前虽然没有涉足过玉器行业，但是其实对于玉器，也有一点儿研究。 　　主要是，自己的个人偏好。 　　比起其他的珠宝首饰，她其实是最喜欢玉石的。家里头的玉镯子，玉簪子、玉坠子，玉佩、玉环，不知道有多少。 　　水色好的，颜色罕见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正所谓，看的多了，也就自然懂了。 　　穆清在这玉器行随便转悠了一圈儿，就看中了不少好东西。 　　而秦芩妹子那边儿，也是不同凡响——秦老山长原本就是探花郎出身，家族世代书香门第，到他这儿虽然算是人丁不旺，但是骨子里的清贵还是不能丢的。 　　文人家族，怎么可能少的了玉器。毕竟这可是文人墨客们最喜欢的东西之一。故此，秦芩妹子，也算是一个玉石的狂热爱好者。 　　自小就受到了秦老山长的多般熏陶，不管是品味还是眼光，都十分独到。 　　这意思就是，看中的东西，都挺贵。 　　不到半个时辰，穆清跟秦芩两个人已经把整个玉器行的东西都赏玩了一遍。 　　买，当然是要买，不过，买的艺术很重要。 　　要少而精，并且贵，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要点评。 　　穆清和秦芩率先一人买了一样最精致特别的小物件儿——总价或者不是最贵的，但是按照单位重量算，就是了。 　　并且两样都有讲究。两个人买了以后，就爱不释手地当场开盒上手，便赏玩儿边点评。 　　很快就吸引了一堆围观群众。 　　然后，当然有好事儿的顾客们，请求这两位“神仙姐姐”帮忙点评她们看中的东西。 　　“这镯子，水色不错，但是这花纹儿吧……您看，这裂纹，是不是有点儿太破相了。” 　　“姐姐这簪子选得甚好，花纹雕刻都是上品。就是可惜了，这就是个普通的冰糯种，并不是什么玻璃冰，要八十两银子，实在太贵了些。” 　　穆清跟秦芩两个人，三两言语，先褒后贬，先扬后抑，很快就搅黄了不少生意。 　　半个时刻之后，整个玉器行就变得门可罗雀。 　　新来的小二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上来说了几次好话。穆清跟秦芩也十分从善如流，他一来说，她们俩就闭嘴，但是一作势要走，就会被想要求她们俩给自己看中的玉器点评意见的姑娘们团团围住。 　　到了后来，可怜的小二都要给她们俩跪下了。但是早就被姑娘们给喷走了。 　　当然，穆清跟秦芩也不是专门坏他们家的生意。 　　不过就是十个人里头，给推荐一个。当然成交的货色金额都肯定不高，这么看起来，还是亏了。 　　店小二急得不行，也看出来穆清跟秦芩的目的，但是不知道他是真的胆子太小，还是另外有什么苦衷，居然迟迟都不去通报掌柜。 　　直到半个时辰后，掌柜的直接自己出来了，正是那位姓王的大叔。 　　他看着穆清跟秦芩，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她们俩行了个礼，叹息道： 　　“两位姑奶奶，我算是服了你们了。说吧，您二位今儿来，是想要问什么。” 　　穆清笑了，当即也起身回了一礼，笑着道：“掌柜的还请原谅，实在是事出紧急，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您不用担心，刚刚那几位姑娘要的东西，我们都买了。另外还选了一批其他的货，定然不会叫老板您吃亏的。” 　　王掌柜苦笑道：“姑娘您真是绝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小的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说。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便是了。” 　　穆清见他都说出这么句话来，也懒得废话，当即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敢问王掌柜，您的老板，是哪一位？” 第64章 064 　　听得穆清骤然问出这么样的一句话来, 那王掌柜的面色微微一变。 　　穆清倒是见怪不怪，等着这位王掌柜出招。 　　但是秦芩妹子却多少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握住了穆清的手。 　　穆清也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然后继续盯着王掌柜。 　　这种时候，气势的对比非常重要。若是先移开目光, 那就表示输了。 　　王掌柜的目光是独属于中年老男人的那种探究和粘腻, 穆清对此也不以为意, 反正不管怎样, 现在可是要撑住了，不能怂。 　　在眼神的对峙方面, 她至今都还没有输过——总之，只要她不胆怯，胆怯的就是对方, 这在之前的很多次“商战”里头，她都试过了。 　　果然, 没过多久, 王掌柜就率先败下阵来。 　　他率先移开了目光, 叹息了一声道：“姑娘真是厉害……老可这么多年来, 也就只见过两个女子, 能有姑娘这般的气魄——但如此年轻就能有这种气势的, 除了姑娘, 老可还真的没有见过第二个。” 　　穆清莞尔一笑，却对此不置可否。她也不准备问王掌柜那两个女子是谁——从他说得这话的句式就能看出来，就算是问, 他肯定也不会说得。 　　而且，穆清不管是对于京城还是这个通州城，都不怎么熟悉，就算他说了，她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就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比如，问问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什么的。 　　当然，这个在最开始就已经问了，她现在要做的，不过就是等待一个答案而已。 　　在这个答案被王掌柜说出来之前，她也并不打算节外生枝，被他说的这些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状似无意却又好似别有深意的信息给干扰到。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然后直接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就完了。 　　穆清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掌柜，等待他的答案。王掌柜东拉西扯了几句，甚至连人生感悟、前尘回忆都用上了，结果却发现穆清根本就不为所动…… 　　这就很尴尬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叹息着说出了真相：“我们老板原本就感觉，您上次既然知道那东西的底细，这次肯定也能发现我们这家玉器行的真面目了。他老人家说了，您要是再来，就带着您去找他……” 　　他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看了穆清一眼道：“但是他老人家也说，不知道姑娘您敢不敢去。” 　　穆清一听这话，倒是乐了：“掌柜的，您倒是说说，您背后这位大老板，到底是住在什么地方？怎么就不敢去了，莫非还是有着龙潭虎穴是怎么的？” 　　王掌柜的苦笑道：“看起来您是真的不知道，我们老板他老人家，住的可是城外二十里的密林岗。” 　　他这话一说，秦芩妹子就小声惊呼了一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瑟缩僵直了片刻，显见得是有点儿害怕的意思。 　　穆清有点儿奇怪地转头看向她，等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才发现，这可能不是有点儿害怕，而是相当害怕了。 　　“所以……这个密林岗看起来真的是龙潭虎穴了？” 　　穆清笑着拍了拍秦芩妹子的手臂，故作轻松地想要安慰她一下。 　　没想到妹子直接扑进了她怀里，瑟瑟发抖：“别说了清姊，那里……不能说的……” 　　得了，看来真的是吓得够呛，看起来这地方的确就是通州城本地居民们谈之色变的地方了。 　　“莫非这位大老板生的十分凶恶，可以止小儿夜啼？” 　　穆清感觉自己愈发好奇了，但是心里却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总觉得，能够把生意做到玉器行上来，就算是土匪，应该也是那种雅匪吧。 　　既然是生意人，那么就不用怕，一切都有的谈。 　　穆清继续跟王掌柜套话，不过在度过了最开始的反复试探之后，王掌柜似乎“善谈”了许多，至少，说很多话的时候，都直截了当了不少，比最开始的弯弯绕绕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看着穆清，一边儿叹息，一边儿还是迅速地把信息继续披露出来：“我们大老板虽然说长得的确看着挺凶，但是人其实不错……不过，既然那位姑娘这么害怕，穆姑娘不再重新考虑考虑？” 　　穆清笑道：“不用了，只是我得先把我这小妹子给送回家去，可能要请掌柜的稍微等我片刻了。” 　　王掌柜的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秦芩妹子很是有意见。 　　她直接从穆清的怀中抬起头来，对着穆清怒气冲冲地道：“清姊，你为何要送我回去？我不要回去。我要同你一起去。” 　　穆清无奈道：“不是看你太害怕了所以才……” 　　秦芩妹子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气鼓鼓地道：“害怕怎么了，你去问问全通州城的人，谁提到那里不害怕？” 　　她说道这里，又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不过却还是努力硬撑着到：“再害怕也要去。我要跟清姊一起去。” 　　她这前半句话像是对着自己说的，给自己鼓劲儿。后半句话倒像是对着那王掌柜的放话，很是有那么一点儿“舍身取义”的意思。 　　穆清有些忍俊不禁，却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没事儿，就算阿岑回去也一样勇敢……家里也能做很多事儿啊？” 　　秦芩妹子更加坚决地摇了摇头，大有一种“清姊你若是再说，我就要跟你绝交”的意思。 　　穆清无奈，觉得再这么胶着下去也实在没有意思，想着自己过去跟这位神秘的大老板面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人家都肯答应见面了，还说出那样的话，怎么也不可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坏人吧。 　　但是若真的是，其实穆清也不觉得太害怕……她跟秦芩妹子好歹也都算是有剧情的重要配角。在没有柳风出没的时候，总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死在什么荒郊野外吧。 　　她感觉，剧情君不会放弃的——看柳风有多经常在她们俩面前出现就知道了。 　　这肯定就是“贼心不死”啊，那就说明，剧情君还没有放弃，后宫的成员，还不能完全宣布安全——谁知道，他们后续还会有什么骚/操作呢。 　　还是再多搞搞事儿，把事情弄得更稳妥一点儿的好。 　　穆清心中打定了这个主意，倒也不怎么太害怕。 　　她略想了想，当即跟店老板借了纸笔，随意写了封简单的书信，又叫秦芩也写了一封，交由门外街上的小童，让他们送到城北穆宅和城外的白鹤书院之后，就准备出发了。 　　王掌柜从她答应了去见他家老板开始，就不再多说话。对着穆清的态度也愈发恭敬了些。 　　他十分好脾气地任由穆清跟秦芩准备。自己也唤来手下安排了一番，等到穆清和秦芩的书信写完送走了，他那边儿也就差不多准备完了。 　　穆清和秦芩跟着他走到了玉器行后门，这才发现，里头居然是个不大不小的院落。 　　院落的中间停着一辆马车。通体漆黑，看着普普通通，仔细看，却见到这马车的顶上有一个细小的花纹——虽然没有见过这种家族徽章的图案，但定睛细看时似乎却像是一个篆体的文字。 　　见到穆清在那里细看，秦芩也忍不住凑过来跟着看了起来。 　　不过，她这一看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个小篆的‘风’字？” 　　好吧，忘记了您是学霸了。认识一两个字体什么的，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呢。 　　穆清叹息了一声，再次感叹，人家为什么能够又美又学霸，然后笑着轻轻拍了拍这妹子的头以示夸奖。 　　秦芩妹子到了这个时候，也终于稍微缓解了一点儿刚刚的紧张和恐惧，又开始恢复了小学霸秦芩的模式。 　　不过穆清却并没有打算让她展开——如果在这里讲述一段儿小篆的历史和文化底蕴啥的……她感觉可能他们天黑之前都到不了城外二十里外的那个密林岗了。 　　毕竟，她们算是有任务的，还是改天再进行这种学术的研究吧。 　　于是，穆清立刻客气又不失礼貌地打断了秦芩妹子学习的雅兴。然后跟着王掌柜提出了要求：“有劳王掌柜，咱们这就出发吧。” 　　王掌柜也十分配合，当即就叫了那个新来的小二，吩咐了两句，就见到他到旁边儿一间仓房拿了一把干枯的树枝，然后就坐上了车辕，准备充当车夫。 　　秦芩妹子对这个操作颇为惊讶，似乎还想要问点儿什么，穆清却笑着把她按住了，叫她“乖乖听话”，就也不再多说。秦芩妹子只能满是疑惑地跟着她坐在了马车里，一路朝着城外驶去。 　　黑色的马车驶过街道，驶出城门，朝着二十里外的密林岗疾驰。车夫的技艺很好，马车行驶的又平又稳，几乎没有什么颠簸和声响，只在路面上扬起一些细小的尘烟。在整个繁华热闹的通州城中，十分低调，根本不引人注意。 　　但是就在这马车出城的刹那，早有人将一封密信呈给了一个人。他笑着拆开一看，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诧异。跟着便笑道： 　　“有趣，有趣，老四这个假老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身边儿的人便笑着道：“既然这么有趣，不如二哥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那必须的，走着。” 　　两个人笑了一阵，当真吩咐手下备马，也朝着那密林岗疾驰而去。 第65章 065 　　到达密林岗的时候, 其实天色还早。但是因着这密林岗上的确密密麻麻地都是树，十分契合这个密林的名字，故此一踏入这里, 光线就昏暗了不少, 看起来居然就像是天一下子就黑了一样。 　　再配合上乌鸦鸣叫、冷风呼号，可以说是相当有恐怖片现场那味儿了。 　　秦芩妹子吓得瑟瑟发抖, 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但是偏偏却就是硬撑着不肯示弱。 　　穆清叹了口气,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然后顺势挽住了她的手, 非常成功地让她镇静了下来——反正, 只要有个人陪，哪怕这个人是她, 也会好很多的。 　　这种心情，穆清是非常懂的。 　　因为其实她也并没有看起来这么淡定——若是她一个人来，肯定吓得比秦芩妹子现在的样子更加狼狈, 但是，现在除了她自己之外, 还有秦芩妹子, 这就好的多了。 　　而且更加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 这地方看着还挺眼熟的。 　　这熟悉的黑压压的树林子, 还有旁边儿那熟悉的悬崖, 还有悬崖边儿上那个还没完全收拾好的马车残骸……怎么看, 怎么像是昨天早上她马车惊了之后, 遇险的那个地方啊。 　　所以说……难道说，那个王掌柜说的，莫非就是昨天早上见到的那个大叔？ 　　穆清心中隐约有了这种猜想, 但是却也不能确定。那玉器行新来的店小二将她和秦芩送到了林子外面就自己赶着车回去了。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早就吓破了胆子，看着穆清跟秦芩的眼神，也好像是在看着两个傻子。 　　或者是死人。 　　他完全不掩饰这种想法，几乎完全是落荒而逃。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秦芩妹子愈发害怕，搞得穆清也有点儿紧张。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再打退堂鼓了，只能勇往直前，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带着秦芩妹子走进那密林，手里头拿着那店小二给的枯树枝——就是出门之前，王掌柜专门让他从库房中取出来的那一把。 　　之前穆清还以为这是用来赶车的，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护身符”，店小二自己留了一根，赶着车回去了，剩下的那一把就都塞给了穆清。 　　穆清初时没细看，被那店小二塞到了手中，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这东西到底什么。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所谓枯树枝，居然是一把桃树枝。 　　此刻是初冬时节，自然是没有桃花的，所以这桃树枝也的确就是干枯的桃树枝，再怎么看，也开不出花儿来。 　　而且，这也的确是最普通的那种桃树枝，因为是随意放在库房中的，十分干枯，没有什么美感，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选择这东西作为“信物”。 　　穆清一只手捏着那一把粗糙的枯树枝，另一只手挽着秦芩妹子，在光线昏暗的密林中缓步前行，没多久，就听见密林深处传来了动静——是脚步声，有人来了。 　　秦芩妹子下意识地握紧了穆清的手，穆清也有点儿紧张地捏紧了那把枯枝，然后就见到一队人马噔噔噔地从密林深处策马跑出来了。 　　没看到他们之前，穆清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用桃花枯枝做信物。 　　看到他们之后，穆清感觉自己更加无法想象了。 　　之前她的预感没有错，这些“密林好汉”果然就是昨天白天见过的那些。 　　中间那位最拉风的，当然就是那位毁容大叔了。 　　他原本一脸嫌恶麻烦的表情，似乎是正好被打扰了什么兴致。穆清丝毫不怀疑，他其实挺想着一刀砍了这个时候不长眼闯入进来的“入侵者”们的。 　　可惜，他姿势都准备好了，手都摸到了刀把上了，却忽然看到了穆清。 　　准确的说，是看到了她手里的桃花枯枝。 　　原本，女孩子拿着点儿花花草草挺正常的。但是这桃花枯枝不是…… 　　他看着穆清，一时间居然好似陷入了纠结——他昨天早上才刚刚跟穆清见过，对她还是很有印象的。 　　还是比较正面的那种。毕竟，这年头像是穆清这样的姑娘已经很少见了。 　　然后没想到，这才一天多一点儿，他们就又见面了。 　　而且居然是在他的老巢。 　　而且这丫头还带了一个年纪更小、更娇嫩的小丫头过来……这…… 　　他原本还以为是这丫头胆大包天，昨天遇到了那种险情还不算，居然还想着继续来这里“探险”呢。 　　不过看到她怀中的桃花枯枝却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这桃花枯枝正好是他们密林岗的信物，一般人不知道。 　　老王的嘴也一向严实，合作的十几年里头从没出过什么纰漏，那么这丫头果然就是从老王那儿来的？ 　　还是说，这只是个巧合？ 　　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感觉这丫头跟他们的生意搭不上半点儿关系。 　　毁容大叔在那里盯着穆清手里的桃花枯枝发呆，不但周围的小弟们都一头雾水，就连躲在穆清背后的秦芩妹子都有点儿发懵。 　　因为这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实在很是诡异。 　　毁容大叔的样子是在是太吓人，秦芩妹子根本就没有勇气直视他的脸。于是只好轻轻拉了拉穆清的衣服，凑在她耳边儿小声道： 　　“清姊，他们好可怕，咱们……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那毁容大叔也是个练家子，自然耳聪目明，这么点儿声音，对他来说就足够了。简直是跟在他耳朵边儿说的差不多效果。 　　他听了秦芩妹子这话，再看着她躲躲闪闪、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反倒是笑了，对嘛，这样才是小丫头们该面对着他的时候的正常样子……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怎地又来了，这儿可不是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丫头们来的地方，快出去吧，去别的地方玩儿去。” 　　他笑得似乎很是开心，说的话也算是慷锵有力，视觉和听觉效果的叠加，让他给人的感觉更加吓人了。 　　秦芩妹子真的是要哭出来了，拼命拉着穆清想要不顾一切地逃走。 　　但是穆清却完全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边儿单手搂住秦芩妹子的腰，试图安抚她，一边儿也对着那位毁容大叔露出一个微笑： 　　“大叔别来无恙，您看，我手里这东西是玉器行的王掌柜给我们的……我们不是来玩儿的，我们是来找大叔帮忙的。” 　　这话一说，毁容大叔那群刚刚还“善意”哄笑的彪形大汉小弟全都惊掉了下巴。 　　就连毁容大叔自己也有点儿吃惊。 　　不过，大佬毕竟是大佬，他只是稍微惊诧了片刻，就回过了神来，笑着道：“有趣！有趣！那我倒是挺想知道，你要找我帮什么忙了。” 　　他说完，就抬手做了个手势，那群彪形大汉小弟们立刻就响亮地应了一声，呼啦啦地率先骑马走了。 　　大叔又打了个呼哨，这次小白马赛雪再次华丽出场。 　　它见到了穆清，似乎也有点儿愣怔。不过很快地，它就十分欢快地跑了过来，拿头蹭着穆清的手，一副十分亲\\热的模样，看的旁边儿两个人啧啧称奇。 　　毁容大叔自然是因为他深知这匹雪白的神驹有多么难搞——性子烈、脾气大，谁都看不上，一言不合就又咬又踢，下手特别狠，不知道有多少小弟吃过他的亏。 　　大约是以大龙和二虎最惨。 　　但是就算是他们俩，也没有人提出要弄死它……这种等级的神驹，就算再性子烈，也没人舍得伤了它。 　　反正本来也是偶然得到的宝贝，既然它不服管教驯养，想着随便在林子里放着、随便养养算了，没想到，它居然跟这小丫头这么投缘。 　　毁容大叔看着穆清，神色有些复杂。 　　秦芩看着穆清，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本来，她就已经是穆清的头号小迷妹。现在，见到穆清不但可以“勇敢对抗凶狠的土匪头目”，还能“驯服烈马”，这简直就是神仙人物啊。 　　等到穆清意识到不太对的时候，她已经成功把自己对穆清的迷恋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穆清转头看着她满是迷\\幻崇拜的眼神，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情况，跟她预计的不太一样。 　　不过，不管怎样，还是赶紧先说正事儿吧。这些都无关痛痒，还是正事儿要紧。 　　想到这里，穆清赶紧拉着秦芩，翻身上马，摸了摸赛雪的脑门儿，笑着道：“难得赛雪还记得我，大叔，既然这么着，咱们去您的地方坐坐？这事儿说来话长，最好还是找个放心的地方慢慢说。” 　　那毁容大叔一听就乐了：“你这小丫头，倒还真是有意思。我那地方也算是放心的地方……行，既然你看得起大叔，大叔就破个例，带你们俩去见识见识。”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笑着打马朝着密林深处走，一边儿笑一边儿还在说：“只要你们到时候不要后悔，哭着跑回来就行。” 　　穆清也笑着回了一句：“怎么会，这林子不是大叔的地盘儿么？那大叔的地方肯定就是最放心的地方了。放心，我胆子可大呢，轻易不会被吓哭。我这妹子倒是还请大叔手下留情，别给她吓着就行。” 　　秦芩妹子可能真的是吓得够呛，也不敢再虚张声势地逞强装作不怕，但是也不肯放弃先回去，就那么缩在穆清的身后，抱着她的腰，看着怪可怜的。 　　穆清最后一次劝她要不要先送她回去，却再一次被她拒绝了。 　　穆清无奈，只能带着她一起，骑着小白马赛雪跟着那毁容大叔往密林深处而去。 　　赛雪的脚程很快，没多久就追上了大叔，而大叔也恰好在此刻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前面了。”大叔回头一笑，在愈发昏暗的灯光中看着愈发瘆人。 　　秦芩妹子瑟瑟发抖，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抬头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她当场便就被吓得尖叫了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第66章 066 　　穆清其实也看到了。 　　不过硬撑着佯装镇定而已——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尖叫, 可惜被秦芩妹子给抢了先。 　　被她那个尖利的小嗓门儿给分散了注意力之后，穆清感觉，自己已经过了最开始那个劲儿, 再看到什么, 也没有什么大的感觉了。 　　果然，声东击西这法子是真的啊。 　　穆清叹息了一声, 一边儿手脚麻利地将软软倒下的秦芩妹子抱在怀里，一边儿对着毁容大叔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对不住啊大叔, 我这小妹子胆子有些小……她是书院里头长大的, 可没见过这种场面, 您老可千万别见怪啊。” 　　那毁容大叔想来对这种事儿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 不说小姑娘了，就算是大老爷们, 见到他这聚义堂也少有几个不惊异害怕的。 　　像是那个柔弱些的小丫头那种反应，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他没有想到穆清居然能够面不改色。 　　虽然说完全的“面不改色”是有些夸大, 脸色多少还是有点儿发白的——毕竟他这聚义堂可真的是够吓人了。骤然见到，一点儿反应没有的, 那就不是正常人了。这么多年来, 他也就见到一个人有这种定力。 　　说起来那小子倒是好久没有找他了, 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件大事儿办的怎么样了。可需要帮手没有。 　　能够早点儿还了他的人情, 那是最好了——他可不喜欢欠人。不管是恩, 还是情, 能够早点儿了结, 就一定要早点儿了结。 　　看着穆清，毁容大叔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儿，就这么一个晃眼的功夫, 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已经尖叫了一声晕过去了。 　　但那个脸上总是带着点儿笑模样儿的小丫头，却居然能够一手就扶住她，然后还能分心跟他说话——说的话也实在是好听极了。 　　让他都忍不住有点儿心花怒放了，真是厉害。 　　毁容大叔看着穆清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微笑：“不错啊丫头，行了，你也别硬撑着了，扶着你这妹子下马，跟着我进去吧。” 　　穆清欣然允诺，然后从善如流地扶着秦芩妹子下马，把人事不省的她护在怀中，慢慢朝着那聚义堂大门口走去。 　　随着越来越近，那种可怕的压迫感果然越来越强了——起初，穆清还能硬撑着直视那大门。等到靠近了之后，她却也有点儿不太敢看了。 　　只因为，这个所谓的聚义堂，造型真的是太吓人了。 　　首先，是色彩。 　　鲜红的大门，上面盘绕着各式各样狰狞的鬼怪形象，在这种漆黑阴郁的密林里，奇石嶙峋的山崖旁边儿，那可真是有点儿地狱入口的意思。 　　特别是正面儿的那几个鬼脸，真是是太过于惟妙惟肖，简直是一看就能吓死人的那种。 　　也就难怪，秦芩妹子一看就吓得晕过去了。 　　其实换做任何一个人，猛然看到这样一个东西，都会吓一大跳吧。 　　等到靠得近了，这些鬼怪的形象看着就愈发吓人——穆清也有点儿撑不住，只能看着旁边儿分散注意力。 　　没想到这一看，倒还是看对了。 　　她发现这地方虽然外表看着吓人，但是其实居然是个挺不错的地方。 　　好似这个大叔一样，狰狞的外表之下，是颗和善的心——谁能猜到这外头这么刺眼可怖，里面居然是所很舒服的所在呢？ 　　原来，这地方外头那些东西，都是天然形成的岩石，被这大叔一番奇思妙想，泼了些血红的颜料，搞成了一副血池地狱的可怖模样，倒是成为了一种天然的伪装。 　　听说就是靠着这可怕的大门造型就吓跑了很多人——官兵围剿也没有谁靠近这儿，也有这个原因。 　　在这种地狱一般的地方住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儿啊，再配合着毁容大叔那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可怕面容，这地方简直就是个禁地了。 　　通州城的百姓们，谁提起这个地方，都是谈之色变的。 　　密林岗的魔鬼传说，大概也就是这样出来的吧。 　　穆清一边儿观察，一边儿分析，倒是愈发平静了不少。 　　这世间没有鬼怪神仙，她原本是这么坚定不移地认为的。 　　直到发现自己成为了书中人，这种事儿，难免就又有些动摇了起来——连穿书这种玄幻的事儿都是真的了，那么有点儿神仙妖怪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 　　所以，在刚刚看到这个聚义堂大门的时候，她还真的有点儿害怕来着。 　　奈何秦芩妹子比她反应更快，她因为过度惊恐发出来的超高分贝尖叫也更加有杀伤力——这么一搅和，马上就把穆清拉回了现实。 　　还能真的靠着神仙妖怪脱身是咋地，凑合着继续当个普通人类，普通地过好每一天得了。 　　思路重新回归了普通方向之后，穆清发现一切事情就好接受多了。 　　比如这个可怕的地方只是个天然的石洞，被这位毁容大叔偶然发现，然后慢慢改造成这样…… 　　至于他的那些小弟，就更加有趣，乃是这些年来，陆续收养的贫困人家的孩子。 　　若是他不出手收留，这些孩子们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可能应该早就是死人了，哪里还能够长成这样的彪形大汉呢。 　　比如大龙和二虎，就是邻省逃难来的，父母亲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们小兄弟俩，当时就快饿死了，幸好遇到了毁容大叔…… 　　别看他们俩个子挺大，其实现年也不过十五六岁，十年前，也不过就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可以说，毁容大叔这个土匪头子，不但不是真的凶神恶煞，居然还有个菩萨心肠。 　　穆清由衷地称赞了毁容大叔几句，虽然什么花架子都没有，但是胜在真心实意，倒是把这位大叔弄得挺不好意思。 　　他借口出去找点儿东西，好好招待她们这俩小客人，顺便也帮着秦芩妹子清醒清醒，就把穆清跟秦芩妹子丢在了这聚义堂里头，让她们俩跟那群暂时没有被他点名出去一道儿帮忙的小弟们大眼瞪小眼。 　　由于成功赢得了毁容大叔的好感，那群小弟对穆清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如果说刚开始他们碍于职责所在，面对着穆清这个外来客的时候还挺凶的，现在就好似忽然从一群狼崽子，变成了大型犬类一样，那殷切的态度、热情的目光，让穆清很有点儿接受不良的趋势。 　　不过她好歹也是个生意人，很快就跟这些小弟们打成了一片，没过多久就搞清楚了这个密林岗山寨的基本情况。 　　心里也大概对这个通州城内外、人人谈之色变的山寨有了些了解和猜测。 　　果然这位毁容大叔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虽然说，之前看着他脸上的伤就已经有所猜想，但是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跌宕起伏的故事。 　　毁容大叔原来没有毁容的时候，那可也是个翩翩佳公子，而且听说是出身官宦世家，原先家里挺阔的。还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官位也不小。 　　可惜啊，十几年前家里生变。一家子人死的死，散的散，老婆孩子都没了，大叔的英俊脸蛋儿也没了。 　　人虽然没死，但是一家子几十口子人都没了，他也不想活了。 　　要不是落在这林子里没有死成，反倒是活下来，死了几次没死了，总算是渐渐想通了，想要为家人报仇，那肯定早就不在了。 　　没想到，开始只是想自己去复仇，后来慢慢收养了大龙二虎、三狼、四豹他们一群孤儿，那就更不能死了。 　　没事儿搞点儿杀富济贫、行侠仗义什么的，一来二去，倒是成了通州城一霸了。 　　不过，到底这位毁容大叔是有文化的，知道土匪太过于高调肯定没有好下场，索性借着天险把栖身的山洞搞得无比吓人，假托神鬼的势头，求得了一时安稳，倒也的确是个牛人。 　　大龙和二虎一个人狠话不多，一个人不狠话多，配合着穆清的引导问答，没多久就把他们老大的事儿还有山寨的事儿都抖落得一干二净。 　　不过穆清倒也没有想着用这些消息做什么坏事儿，她本来就是过来找人帮忙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来找人帮忙，那么肯定是了解得越多越好了。 　　反正她是什么底细，想必这个人精一般的大叔也都了解得挺清楚的了，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她也不介意亲自说清楚。 　　她跟这些小弟们说着话，已经有顿饭的功夫过去了。 　　正想着那毁容大叔去弄了什么要这么久，却不料忽然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所以说，这大叔居然是出去给她们做饭了？ 　　亲自下厨？ 　　不是吧？ 　　穆清有点儿惊讶，但是等到看到那位毁容大叔真的端着一个大大的木盘，木盘子上面放着好几样饭菜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能够这么贤惠啊喂，这画风实在是有点儿诡异了。 　　由于实在是过于惊讶，穆清看着大叔，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毁容大叔显然也被穆清这呆滞的目光给盯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居然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点儿尴尬，直到一直窝在穆清怀里呈现昏迷状态的秦芩妹子身子微微动了动，缓缓醒了过来。 　　她这一下子昏的时间不算短，人多多少少有点儿发懵，还没等完全睁开眼睛，就吸着鼻子对着穆清小声嘟囔道： 　　“清姊，这是什么味道？咱们回了城了么？这酱烧兔子肉的味儿，不像是杏花楼的啊。” 第67章 067 　　一山洞的人都被秦芩妹子这句话给逗笑了——天知道这妹子看着文文静静的,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嗓门儿的。 　　而且，这么一个文静的淑女，居然每天都想着要吃肉什么的……还对美食有那么深刻的研究, 连是不是杏花楼的手艺都能靠闻的闻出来, 这真的不是来搞笑的么？ 　　穆清承受的是最近距离的暴击，根本没忍住, 当场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芩妹子还有些迷迷糊糊地，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穆清, 似乎是还没有弄清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这模样实在是有些傻乎乎的可爱, 毁容大叔顿了顿, 终于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那些彪形大汉小弟们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一时间, 这聚义堂内外居然很有些其乐融融的意思。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秦芩总算是恢复了清醒，她的一张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捂着脸就想往外头跑, 似乎是对眼下这情景完全无法接受，有点儿“只要你们看不见我、我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逃避倾向。 　　穆清赶紧拉住了她, 拼命忍住了笑道： 　　“阿芩, 没事儿啊, 真的。这是大叔亲自下厨做的好吃的, 正所谓‘盛情难却’, 可不能如此失礼……而且我觉得, 大叔这手艺, 说不定比杏花楼的大厨也不差。你闻闻，这饭菜多香啊？不尝尝岂不太过暴殄天物了？” 　　听得她这么说，那毁容大叔也笑道：“不错, 我这手艺，除了我这伙子小兄弟们之外，可从来没有人吃过呢，小丫头们，你们可算是有口福了。” 　　穆清跟这毁容大叔都这么说了，秦芩也只好暂时歇了逃出去的心思。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被穆清拉住，根本就出不去。 　　她是秦老山长的掌上明珠，那是正儿八经按着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养的标准出来的。容貌固然文秀，身材却也是十分纤弱的。 　　跟从小东奔西跑，非常注重健康，根本不太关注身材的穆清相比，那真是非常小鸟依人了。 　　穆清则是另外一种身材，虽然说她们俩年纪相差不大，但是穆清看着足足比秦芩妹子高了小半个头，身材也是走的丰盈健美那一挂的……这也是为何她之前女扮男装跟着她夫君到处去鬼混，甚至还能用男子的身份混入书院能够成功的原因之一了。 　　所以，若是真的穆清铁了心拉住她不让她走，秦芩妹子还真的就走不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力量的对比，首先就输了。 　　再说，就算是她真的能够挣脱，她也不想……穆清可是她最好的姐妹，那真是当成亲生姐姐的那种，穆清说话，她哪里会不听呢。故此，穆清这么一开口，这事儿，基本上就定下来了。 　　秦芩妹子乖乖跟着穆清坐了下来，等着毁容大叔将那些饭菜都端过来，摆满了一桌子，还真的非常像样地开席了。 　　她们俩，特别是穆清这么配合，毁容大叔似乎更加开心，甚至叫小弟们去地窖里把珍藏多年的美酒拿了出来。 　　秦芩妹子是从来不喝酒的，穆清想着这些山寨大佬们的酒量也有点儿犯怵，正想着要怎么客套又不失礼貌地拒绝，结果等到把酒一看，居然是红酒……这就是相当不错的运气了。 　　“怎么样，没见过吧？这可是昔年的贡品，专门进贡给宫里头的娘娘公主们饮用的，我也统共就这么一桶，若不是见到你们两个小丫头，可不会把这玩意儿拿出来——我们这些糙汉子，当然还是要大碗喝烧刀子更带劲。” 　　毁容大叔看着穆清跟秦芩一脸惊奇地看着那橡木桶里装着红色的酒，忍不住兴高采烈地介绍了起来。 　　他说话非常直爽，很有些感染力，秦芩妹子被他说话吸引，又见到那酒特别，一时间听得入迷，倒是把一开始的那些紧张害怕尴尬丢脸的事儿都给抛在脑后了。 　　穆清也有些吃惊，但是她倒是不是为了这酒惊奇。 　　虽然说，这种酒在这边儿的说法应该是葡萄美酒，波斯国来的贡品类的好东西，但是，穆清表示，这就是很普通的红酒啦，这玩意儿，她在现世的时候常喝，的确是相对来说更适合女孩子喝的酒没错了。 　　同时也的确表示，这位毁容大叔，真的挺怜香惜玉，而且也算是见多识广，随时都能够带给人惊喜。 　　穆清现在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了。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见到过贡品的，更加没有可能这么熟悉它们的味道——所以说大叔当年想来也是个人物，可能比大龙他们之前讲述的还要牛逼。 　　据她所知，这种能够随时进宫去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就这样的人家还被先帝给连锅端了，还真的是太惨烈了点儿，以至于穆清都觉得，这位大叔现在还能如此安静地在这密林山岗中生活着，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儿了。 　　可惜她对当年那一系列灭门大案都不是很清楚，这就没办法推测出来毁容大叔的身份了。 　　毕竟，这个世界，全部都是依托那一本《柳风传》产生的。所以所有的信息也都是围绕着柳风展开的。对于当年的大案，只不过是为了给柳风一个牛掰闪亮的身世才提上了几句，根本就没有展开，那么穆清自然也就无从知晓细节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大概能够猜到，这位毁容大叔肯定就又是一个隐藏的线索了——就是不知道，跟柳风有什么关系了。 　　穆清心中想着这些，手里却也没闲着，她知道这红酒后劲儿极大，故此也不多喝，只十分恭敬地给自己和秦芩妹子各倒了小半碗……用碗喝红酒，她这也的确还是第一次，不过现在条件就是这样，就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了。 　　“多谢大叔，这酒如此珍贵，我们姐妹也都不胜酒力，不若就浅尝辄止，方不辜负大叔的盛情，还有这一桌子美食了。” 　　她说了一番漂亮话，然后就举杯敬酒，业务十分熟练，很快就把大叔奉承得不错。 　　秦芩妹子家教甚严，从未饮过酒，穆清怕她一喝就倒，也不敢让她多碰，只意思意思就完了。 　　然后就是吃饭。 　　还别说，这毁容大叔做的饭菜，真的是相当不错。不但闻起来香喷喷的，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穆清边吃边发出真诚的赞美，秦芩妹子倒是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家教，若是有话要说，务必要把口中的饭粒咽下才会回话。 　　穆清深知她这个习惯，那毁容大叔没多久也发现了，故此，他便十分体贴地轻易不再找秦芩说话，只管跟穆清闲聊。 　　跟穆清想要了解这大叔的目的一样，这大叔也想要了解穆清的信息。故此一开口就问的是重点：“丫头，你说你是来找我帮忙的……你一个商户家的闺女，有什么事儿，要找我这个土匪头子帮忙啊。” 　　得了这话还真够直接的啊。 　　穆清被这位大叔的直爽噎了一下，瞬间觉得嘴里的兔子肉都不香了。 　　她默默地把肉咽下去，然后苦笑了一声道：“大叔真是慧眼如炬，我为的的确不是我们穆家生意上的事儿……是我那夫君的事儿。” 　　“哦？你才几岁，都有夫君了……”听了穆清这话，毁容大叔那张明明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分别露出点儿揶揄的意味。 　　“大叔，这事儿其实挺急的，要不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儿吧。”穆清有些无奈地打断了他，示意他别乱开玩笑，赶紧进入正题。 　　毁容大叔笑得愈发“灿烂”了，当然整个人感觉却也正色了不少：“所以，你夫君他怎么了？” 　　穆清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把她跟他夫君这两天遇到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当然还是重点描述了今天早上的那个奇怪的现象。 　　“我跟我这妹子到了他们下榻的那客栈一看，发现我夫君住的那整间房都空了，旁边儿他兄弟，还有他阿姊那两间房也是一样。” 　　“最奇怪的是，那房间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有人动手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那大叔微微蹙了蹙眉头，有点儿不太赞同：“是不是他们自己有事儿走了……像你说的，他不是原本就是回家里有事儿？” 　　穆清摇了摇头，想着这么干巴巴地描述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略微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从身上把那样东西摸了出来，带着几分无奈道：“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在我夫君的床下发现了这样东西。” 　　她摸出来的，正是之前那个在王掌柜的玉器行发现的那块古旧的玉佩。 　　也就是这个玉佩，让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相认，继而开启了后续的这一系列的事儿。 　　现在，她夫君跟嫣然小姐姐、小五兄弟，甚至还有那位影十三全都不见了，偏偏就剩下这么个玉佩在客栈的房间里。 　　她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他们出事儿了。 　　而这东西，就是她夫君给她留下的信号——毫无疑问就是求救的信号。 　　穆清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 　　也是因为这个，才直接去了玉器行找王掌柜，继而顺藤摸瓜，找到了这毁容大叔这里的。 　　她直到这个时候才将这玉佩拿出来，除了原本对待这件事情就十分慎重外，也正是想要表达自己的诚意的意思。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毁容大叔一看这玉佩，整个人忽然面色大变，一把夺过去急声道：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第68章 068 　　毁容大叔这句话一问出来, 整个聚义堂的气氛当即就急转直下。 　　原本还其乐融融的，现在倒是有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 　　穆清叹了口气，虽然也有种被吓了一跳的感觉, 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因为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记得第一次将这玉佩当做礼物送给她夫君的时候, 她夫君也是这样的反应——就跟这东西是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只要拿出来, 就一定会触发剧情。 　　虽然面对着的对象不同，但是这反应倒是出奇地相似。 　　一看到就大惊失色什么的, 这是规定动作吧。 　　穆清有点儿想要吐槽, 但是见到这位大叔如此真情实感, 还是努力做出了一副适当的表情来——就算不能跟他一样当成一件大事, 至少也不能露出什么“怎么又来”这样的表情吧。 　　毁容大叔却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敷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玉佩上。 　　他紧紧捏着那玉佩, 却又好似害怕用力过猛把它给捏碎，这种纠结的神情，出现在他那张被毁容到面目全非的脸上, 莫名有种让人揪心的感觉。 　　穆清心中微动，倒也不忍心再卖关子, 当即就直接承认道：“怎么大叔你不知道？这玉佩就是在王掌柜的玉器行里发现的啊。” 　　这话一说, 毁容大叔也愣住了。他看着穆清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穆清无奈地扶着毁容大叔坐下, 然后才道：“看来大叔对这玉器行的事儿, 也不是每样都知道啊。事情是这样的……” 　　她索性直接将自己如何发现这玉佩, 到后续送给她夫君, 如何跟那位嫣然小姐姐相认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然后她微微顿了顿, 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原本还以为这玉佩是大叔您放在王掌柜的玉器行中寄卖的，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那毁容大叔在她说到那位嫣然小姐姐的时候, 就已经陷入了沉思——基本上就是穆清后头说的什么话，他都没听进去那种。 　　直到穆清说完最后一句话，停下来不说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般地反应了过来。 　　不过他却也没有心思回答穆清的问题，只是定定看着她，喃喃道：“丫头你方才说，那认识这玉佩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年方几岁？何方人士？” 　　啊这……就有点儿难为我妙娘了罢。 　　穆清有些无奈地看了大叔一眼，发现他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似乎她这个答案对他无比重要一样，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 　　她叹了口气，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那位姐姐名唤嫣然，年纪比我大着几岁，到底几岁却是未曾问过，只知道是金陵地界最有名的青楼的老板娘。但好似并不是金陵人士，乃是通州城出生，后来被歹人拐到了扬州，辗转去了金陵的，是我夫君的养母冯姨失散多年的独生女儿。” 　　她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毫无保留地跟这大叔说了一遍。心中预感这又可能是个极其曲折甚至狗血的故事。 　　果然，她并没有等太久。 　　毁容大叔听得她这番话，当即便就愣住了。 　　继而情绪就变得愈发激动，几乎是抓着穆清嘎声问道：“你说她是通州人士，她的母亲姓冯？” 　　见到穆清点了点头。 　　他愈发激动：“她的闺名，是不是叫做媛娘……” 　　穆清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叹气了。 　　什么叫做巧合，这就是了吧？ 　　居然连人家的闺名都知道，虽然说这是个书里的世界，架空的朝代，可是好歹也算是古代背景吧。 　　正常男人，谁能知道人家姑娘的闺名。 　　而且这位冯姨，在百香阁里做老板娘的时候，可不是用的这个名字的……连本名都知道，那这关系，肯定是是不一般啊 　　“不错，那位冯姨，闺名的确名唤媛娘，乃是通州城百香阁的老板娘。”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砰”的一声，毁容大叔猛地站起了身，将身后的凳子都给带翻了。 　　穆清一看他这模样，就明白了，合着这冯姨真的是他的熟人啊。 　　还不是一般的熟人。弄不好是…… 　　不过，她看破了，还是得装作没看破，还是迟疑着问了句：“大叔认识这位冯姨？” 　　毁容大叔苦笑道：“何止认识……她现在可还在百香阁……” 　　他话说到这里，就忽然顿住了，眼中慢慢涌上了些痛苦来：“你说的百香阁，可是前些日子失火的那个？” 　　穆清点了点头，几乎有点儿不想告诉他那个残酷的事实。不过这密林岗原本也是离着通州城不远的地方，想来他既然都知道了百香阁失火的事儿，应该也有所预感了。 　　她看着毁容大叔，虽然没有直说，但是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同情的神色。 　　果然，见到她这个表情，毁容大叔当即就明白了。 　　他的身体忽然就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咬着牙问道：“她……已经不在了么？” 　　穆清沉默着点了点头，继而看着毁容大叔整个人好似被重石压顶一样垮了下去，还是忍不住安慰道：“我夫君说……冯姨走得虽然突然，但是没受多大的苦。逝者已矣，大叔您也不要太伤心了，还请节哀。” 　　毁容大叔听了穆清这话，久久没有言语，就在穆清以为他是不是就要这么被悲伤压垮的时候，他却忽然又开了口，声音嘶哑，但是吐字倒是还算清晰： 　　“你方才说……那位嫣然姑娘呢？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他在这个瞬间好似苍老了不少，让穆清几乎不敢把接下来的消息再说出来刺激他。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儿，拖得越久越不行，只能还是如实说了。 　　“这就是我来找大叔您的原因……那位嫣然小姐姐，今日一早就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毁容大叔一下子就急了。 　　穆清无奈地将早上的事儿就又说了一遍，毁容大叔这才终于把前因后果都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在穆清说到，她夫君可能是四皇子一伙儿、一同失踪的还有的她夫君家里的弟弟小五，以及手下的时候，毁容大叔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他看着穆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息了一声道：“既然是这么着，那这忙我是非帮不可了。至于原因，等找着了人再说吧。” 　　他说完，连饭也不吃，直接招呼了大龙二虎几个就出去了。 　　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穆清道：“既然对方已经动手，那你们就别乱跑了，就暂且留在我这儿，等候消息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芩妹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当即也放下了紧张戒备，着急地叫了声：“大叔……”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那毁容大叔已经挥了挥手道：“小丫头，你也是什么都别说了，你家的事儿，大叔我也有所耳闻。既然是穆家这丫头的姐妹，那你家的事儿，大叔我也就顺便管了。你就跟着你这姐姐在大叔这儿等消息吧。” 　　似乎是对穆清毫无保留地把所有信息都告诉了他这事儿十分满意，毁容大叔对待她们俩的态度愈发好了——虽然说最开始穆清就已经看穿了这大叔不过只是看着面相凶狠，但是心底还是挺善良柔软的。 　　但是经过这么一顿饭的功夫，特别是经过这么一场信息的分享和交流后，毁容大叔是彻底把她们俩当成了自己人。 　　当然，主要还是穆清。不过看着穆清对秦芩妹子的保护和照顾，那当然也就是把她们俩一起给绑定看待了。 　　有了毁容大叔的吩咐，聚义堂里头的这些彪形大汉小弟们对穆清跟秦芩愈发照顾了。 　　简直就差把她们俩当成是大小姐给供起来了。 　　秦芩妹子还有点儿不适应，穆清倒是适应良好——这倒不是说她以压迫小弟们为乐，主要是，她深知那位毁容大叔的脾气，也对这些小弟们的性子了解的差不多了。 　　知道这就是他们表达感谢和感情的方式，如果一味客气反倒不美，倒不如坦然承受，然后找机会回报了。 　　事实上，若是她没有预料错的话，她方才把那些信息告诉了毁容大叔，就已经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了。 　　若是事情真的像是她猜测的那样，恐怕，以后，大家还真的算是亲戚了。 　　至少，是在她跟她夫君这契约夫妻关系还没解除的时候，都算是亲戚了吧。 　　穆清想到这个，不免又有些怅然，开始感觉在她梦中所见的那个主线剧情之外，居然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支线剧情，发生在各种隐秘的角落，实在是令人唏嘘。 　　那么，这个支线的作用是什么呢？ 　　总不能是为了给柳风提供又一个强大的助力吧。 　　想到了柳风，穆清不免又陷入了沉思，继而想到了说不定这还真的是他的一个助力——嫣然小姐姐的那些神秘的情报来源，说不定就跟这位毁容大叔有关呢。 　　毕竟，那玉佩很早就放在了玉器行寄卖，显然就是关系着嫣然小姐姐身世的重要信物。 　　不管是谁，拿到这个玉佩，就能够开启嫣然小姐姐身世剧情支线，获得她还有她身后那些势力的支持，只不过，这次阴错阳差拿到这东西是穆清而已。 　　现在仔细想想，好似原著里头，也是她拿到的。 　　也是她送给柳风的——所以说，因为她没有嫁给柳风，所以把这种看着就很有年份的古玉送给夫君做护身符的情节，就这么换到了她现在夫君的身上了吗？ 　　还真是……不愧是原著里头的原配夫人，有的时候，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儿金手指的余晖啊。 　　穆清想通了这一节，心中倒是不知道什么滋味……总觉得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不爽，这是为啥呢。 　　她在这里沉思不已，旁边儿秦芩妹子也是如坐针毯。 　　想来是见到她久久没有开口说话，那些小弟又顾着她们两个小姑娘，怕总是在旁边儿打扰到她们，早就识趣儿地都退出去了。这诺大的聚义堂里就剩下了她跟秦芩两个人。秦芩妹子就有点儿忍不住了，当下就主动开口道： 　　“清姊，你说那大叔他……”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聚义堂外的山洞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间杂着那些彪形大汉小弟们的怒斥声和呼和声：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找到我们这密林岗来的？” 第69章 069 　　什么？ 　　这种本地一霸、大名鼎鼎的土匪窝子密林岗还有人主动来？ 　　穆清一听就感觉十分奇怪, 这时候，却听得外面有年轻男子的声音轻笑道：“她们两个姑娘都能来的，我们为何不能？” 　　两个姑娘？ 　　不会吧？ 　　那这说的肯定就是指的是她跟秦芩妹子了。 　　不过她们俩此刻正在里头坐着, 在外头是断然没有办法看到她们的。所以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是有透视眼不成？ 　　被骤然点了名，秦芩妹子显然有有点儿紧张, 下意识地又握紧了穆清的手。 　　穆清也已经习惯性地准备随时随地安抚她——这妹子年纪虽然没有比她小上两岁，但是这性子真的是比穆清她们家小弟还要更像是小孩子。 　　想到自家小弟, 穆清忽然有点儿想回家去了。 　　算算自从她们举家搬到了通州城之后, 她就一直在忙着外头的事儿, 一会儿是秦芩妹子, 一会儿是嫣然小姐姐，当然, 她夫君那边儿事儿也不少，反倒是跟自己家里人没几天在一处，连话都少了很多。 　　莫非真的是一上了学, 就要跟原生家庭渐渐疏远么？ 　　原来不管是现世还是在这儿，都是一样的啊。 　　只要圈子变了, 没有日日都呆在一处儿, 那么就算是亲密如父子兄弟, 最后也难免形同陌路啊。 　　那不就是跟现世里头一样了吗？ 　　这简直是……太混蛋了。 　　穆清默默责备了自己一番, 倒是决意过了这个事儿之后一定回家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个时候想起来, 总有种立了什么奇怪的flag的感觉。 　　回老家结…… 　　呸呸呸！ 　　百无禁忌！封建迷信是要不得的。 　　穆清自己在那里想来想去, 倒是很有些怡然自得内味儿，秦芩妹子却是早就已经没了耐心。 　　如果说，她这些天经历的事儿, 比她前面十六七年的人生里头经历的都多。那么今日经历的事儿，就是比前头几天加起来经历的还要多了。 　　谁能够想到，两个好人家的女儿，居然会孤身闯进本地最威名远扬的土匪窝里来呢。 　　更加不要说，跟土匪头子，那个传闻中凶神恶煞般的毁容大叔同桌吃饭了——特别是，这饭菜，还是人家毁容大叔、山寨大王亲自下厨做的。 　　这种经历，就算是将来成亲生子，子孙满堂的时候，也可以靠着摇摇椅跟小孙女讲古吧。 　　那肯定是非常受欢迎的传奇故事。 　　穆清刚想到这里，秦芩妹子已经急得凑过来一叠声地问她要怎么办了。 　　穆清被她摇晃得想要走神儿都不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笑着道：“行了阿芩，别晃了，可千万别晃了。你晃得我都头晕了……我听着呢，别管外头的事儿，咱们就听大叔的话，在里头老实坐着等他回来便是。” 　　“可是……”秦芩妹子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穆清，漂亮的小脸儿上露出了非常纠结的表情。 　　这种可爱的模样，倒是把穆清弄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人要是生的好看了，不管做什么表情都好看。这么一副纠结难受的表情，换在另一个人脸上，那肯定是怎么都好看不起来的。 　　偏偏秦芩妹子生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一双大大的眼睛跟猫儿似得，真的是不管怎么样，就不可能难看啊。 　　穆清再一次赞叹起妹子的盛世美颜，然后想到这么好的妹子，柳某人是再也无缘染指，心中就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原来跟天道之子抢妹子，居然是这么舒爽的一件事儿啊…… 　　虽然是很舒爽没有错，可是怎么总是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穆清再次陷入沉思，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秦芩妹子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想到自己这个总是忍不住要走神放飞的毛病，穆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直接上手摸了摸秦芩妹子的头发，努力安抚道：“阿芩，没事，清姊在想办法呢？咱们不着急啊……” 　　“清姊又把我当成小孩子了！”秦芩妹子眼眶都红了，小声吼了一句，然后就默默低下头，任由穆清“蹂\躏”了。 　　好好的妹子怎么居然有点儿要炸毛的趋势呢？ 　　这样不好。 　　穆清一边儿跟秦芩说笑打闹，一边儿却也还是在暗自留心聚义堂外头的动静。 　　虽然距离离着不算远，但是因着这聚义堂并不是普通的房屋院落，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 　　因着特殊的地理构造，声音在里面震荡、反射、加强，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现象——那就是无论你在这聚义堂的哪个位置说话，只要坐在聚义堂正中心这一片石头座椅上，就能够清晰地听见每一个字。 　　甚至连站在聚义堂的门口，也就是这巨大的天然石洞的门口也是一样的效果。 　　故此，那几位彪形大汉小弟站在门口跟那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子说话的声音，传到穆清耳朵里的时候真是无比清晰，就跟在她眼前说话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要说区别，那也是有的。 　　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倒是可以利用这石洞的神奇效果无损接收，画面就不行了。 　　也不知道这来的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找到这密林岗的聚义堂来。 　　这要是官府的人，或是其他山寨的人杀进来，真是一杀一个准儿，什么威名远扬的密林岗，可能就要直接被一锅端了。 　　不过这么半天了，外头还是在中规中矩地聊着天，可能不会打起来了吧？ 　　穆清心念刚刚这么一转，就听得外头一阵乒乒乓乓声——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刚刚还说，至少不会打起来，结果，这马上就还真的打起来了。 　　看起来，不但话不能乱说，就是想都不能乱想啊。 　　穆清叹了口气，听着外头的动静，感觉那几个彪形大汉小弟应该很快就被打趴下了——她虽然自己不是练家子，但是好歹也看过她夫君还有影十三他们动手啊。 　　打架这种事儿，并不是谁个子大就一定能赢的。 　　之前在稻花村，她夫君还不是她夫君那个时候，她就曾经围观过，她夫君单挑好几个壮汉的情景。 　　现在想想，当时的动静，跟现在差不多……个子大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被人家打倒在地的时候，摔得动静大一点儿，靠着大骨架和厚重的肌肉或是脂肪做一下缓冲，把受的伤稍微减轻一点儿。 　　这种事儿，穆清之前就见过了——稻花村的那三天三夜，可不是一般人能扛下来的。 　　穆清现在偶尔也在想，大概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吓破了胆，所以现在很多事儿都不怎么怕了吧？ 　　活着真好。 　　冲着这点儿，她也得帮她夫君把这回的事儿给办好。 　　然后，就能够为他们俩的契约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穆清想的很好，所以也就迅速在这个情况之下做了一个决定。 　　“阿芩，你敢不敢打架？”她站起身来，对着旁边儿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怎么是好的秦芩妹子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结果直接就把人家秦芩妹子给吓傻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清姊，可是……我不会打架啊。” 　　看着她明明有点儿害怕却努力强撑的样子，穆清乐了，直接怕了拍她的手道：“没事儿，不用打架，不怕就行。” 　　秦芩妹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门外，迟疑了片刻，忽然咬了咬牙道：“好，我陪着清姊一起。” 　　见到这妹子拉着她的手十分坚定地跟她站在了一起，穆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多说，直接就牵着她朝着门外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外头的动静已经没了。 　　如果是那几位彪形大汉的密林岗小弟们赢了，肯定是没可能这么安静的了。 　　而且这也跟穆清之前听到的动静不相符。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结果了。 　　他们输了，而且输得还挺惨。应该是被人打趴下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那种了。 　　真是……让人头大啊。 　　穆清叹息了一声，抬脚跨出门去。 　　果然见到之前还生龙活虎的那些小弟们，现在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如同她刚刚预料的那样，被人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再看把他们揍成这样的那两个人，却是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儿。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不但没有什么撕破或是血痕之类的打架痕迹，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真是……高手啊。 　　穆清忍不住想要给他们俩点赞。 　　如果他们揍的不是她刚刚才建立了友好关系的密林岗的小弟们的话。 　　毕竟，他们是毁容大叔的小弟，而毁容大叔，现在跟她是一伙的了。 　　所以，这个正义，还是要主持一下的了。 　　穆清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回想了一下她夫君的模样，对着他们俩拱手施礼道：“两位兄台，不知道骤然驾临，有何贵干？我们这几位兄弟都是实在人，有何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哟呵，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会说这么虚伪的话啊。”当头那一个贵公子模样的青年嗤笑着道。 　　她说得都是套话，本来也没有几分真诚，但是被人这么喷笑，还是挺美面子的。 　　不过她一向很能撑，所以这点儿小事儿，她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故此她也微微一笑，接着那身形稍矮的公子的话头儿，自我解嘲道：“这位兄台说的甚是。既然如此，不如就请公子直说，来此何事吧。” 第70章 070 　　看出来穆清渐渐丧失了耐心, 旁边儿站着的那位个头稍高的青年终于开口了。 　　他之前站在旁边儿，明明个子比方才说话那个锦衣青年高上半头，却偏偏十分低调, 搞得自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样子, 也是有点儿意思。 　　这会儿他抬起头来，准备说话, 倒是让穆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因到了这会儿，穆清才发现, 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应该是在哪里曾经见过面, 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察觉到穆清的目光, 这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目不斜视, 直接对着方才说话的那位说起话来。 　　他虽然个子比最开始说话那锦衣青年高上些许，但是似乎地位远没有那人高，故此跟他说话, 不自觉地就带了些低声下气般的恭谨： 　　“二哥，时间有限, 咱们还是抓紧时间, 先把事儿办了吧。” 　　那锦衣青年似乎对他很有些不待见, 但又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故此有些懒洋洋地道： 　　“老三你就是没有什么胆子, 一直都这么无趣儿, 真是闷得很。都说了咱们这回难得出来, 逗逗她们玩儿一玩儿怎么了……哎哟，还别说，后头那个长得更好看……” 　　他越说越是不堪, 把秦芩妹子都气得满脸通红，就差直接哭了，穆清却还是不慌不忙，甚至还带着微笑。 　　因为她十分清楚，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靠她们自己，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得了她们的了——这里荒山野岭的，除了毁容大叔那群小弟跟这俩不速之客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在了。 　　可以说，万一真的要是发生点儿啥的话，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管啊。 　　所以，不管是惊慌失措、还是痛哭流涕，那都没有什么用。 　　还不如保存点儿体力，多动点儿脑子，想想用什么法子度过眼前的难关呢——如果真的是难关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穆清总觉得，如果是单纯的为了劫财劫色什么的，这两位犯不着这么折腾——看气质打扮也绝对是大家公子出身的。搞不好比她夫君家里还有钱。 　　至少，穆清这眼珠子一搭上去，就发现，这俩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不是凡品，绝对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特殊定制的名贵衣料。 　　绣工针线也都是精品，一看就不是成衣铺子里头买来的，甚至都不是那种裁缝店里做的。怕是家里头直接有针线上的绣娘专门负责的，不然绝对没有这么细密紧实，堪称精美绝伦。 　　这种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要说为了两个妹子就以身犯险，直接深入深山老林、土匪窝子腹地，那可真是有够无法想象的。 　　虽然说她跟秦芩妹子长得都还可以——行吧，至少秦芩妹子那是绝世的大美人。可是就算这样，也真的不至于。 　　就算是再喜欢，也犯不着如此。 　　她夫君手底下尚且还有个影十三可以用，这两位手底下就不信没有几个得用的人……大可以标记了地点，坐在外头舒舒服服地等着，让手下的人进来把她们俩给抓出去，怎么可能会如此亲力亲为。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了之下，还选择不带手下，两个人单独出来，那么事情肯定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了。 　　穆清几乎是在看到他们，甚至还远在没有看到他们俩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这也是她基本上没有怎么慌张的原因之一——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更差了，慌慌张张也没有什么帮助，还不如多想想办法，到底怎么能够度过这个危机呢。 　　说不定还真的不是危机，只不过，不管如何，保持脑子清醒是最重要的，只要不自乱阵脚，那么不管怎么样都不怕的。 　　她这边儿的心理建设做得很不错，执行的也算是比较到位。旁边儿的秦芩妹子却是早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 　　穆清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选择先伸手过去拉着她，安抚一阵子。 　　这妹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儿，胆子也太小了，说来说去，还是孩子太单纯了点儿，没有见过什么风浪，所以遇到事儿的时候，就直接懵逼，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虽然说有时候挺耽误事儿的，但是也不能完全说是个缺点——人家本来就是秦老山长的掌上明珠，要不是摊上剧情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原本也过得好着呢。 　　现在么，倒也来不及再纠结什么成长轨迹和心路历程了，还是先稳住了她，度过眼前这关再说吧。 　　穆清不动声色地扶住了秦芩妹子，然后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对面那两位不速之客身上。 　　那锦衣青年说了这番话之后，就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穆清和秦芩——原本穆清以为，他既然方才说了那番话，很明显就是看上了秦芩妹子多一点儿，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只是看了秦芩妹子一眼，就把目光重新放回了她的身上。 　　这真是奇了怪了。 　　平心而论，在世俗审美中，秦芩妹子绝对比她更受欢迎——当然，并不是说她这款的就不好看，主要是，在世人眼中，特别是这种富家男子眼里，还是秦芩妹子那种柔弱天真的小姑娘更有吸引力的。 　　至于她这种成熟御姐，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不太好驾驭，故此就纷纷敬而远之了。 　　你说柳风？ 　　哦，原著男主角，剧情钟爱的天道之子这种不算。毕竟他的人设就是“集邮”，有柔弱的空谷幽兰，就得有带刺儿的玫瑰，端庄的牡丹…… 　　何况原著里头的穆家大小姐，兼具牡丹和玫瑰两种花儿的特点。婚前如同带刺儿的玫瑰，火辣又扎手，婚后立刻就变成了牡丹。端庄大气，宜室宜家，撑得起原配正室的一摊子事儿，那真是，一举两得，一人兼具两种美，娶妻若此，真是赚翻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没有错的。 　　可惜啊，世道变了。 　　剧情崩了。 　　柳风再也没可能沾上她的身了……这当然是她美好的愿望了，努力了这么久了，虽然说，按照常理来说，她跟柳风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额可能了。 　　但是，要知道这货从来都是不按照牌理出牌的——毕竟是原著男主角，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她还真的很怕，他再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如果他真能够彻底放弃她该有多好啊。 　　偏偏他就总是在她周围阴魂不散，特别是还时不时地露出那么一种好像是神经病、偏执狂一样可怕的目光，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原本呢，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埋伏在身边儿已经很惨了。现在走了个支线剧情，居然还遇到这种事儿，穆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太好。 　　所以耐心基本上也就没有剩下多少了。 　　之前这锦衣青年说话就很是让她不耐烦了，现在这人又摆出来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口花花地占她们便宜，白恶心半天人，却根本就是个幌子…… 　　这倒也不是说，他真的要来占她们便宜就是对的，那估计她们俩至少也得奔着“鱼死网破”去了。 　　不过若是那样，倒是至少让事情变得简单不少。现在事情就很是纠结了。 　　很明显，这位“二哥”到底来干啥，根本看不透，说的话真是一句能信的也没有。穆清倒是有心想拖上一拖，但是看了看天色，她感觉再拖下去，恐怕事情更难办…… 　　毕竟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她跟秦芩两个妹子孤立无援——明明毁容大叔那些小弟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没想到却那么弱，被这么两个瘦高个儿的年轻人那么快给打趴下了，实在是不免让人唏嘘。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不管穆清有什么想法儿，都难免掣肘——要知道，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都是虚的，不管这两位是什么来头，有这种武力值，就算她能说出朵花儿来，只要被一拳头打过来，那也是得当场晕过去，任人宰割的了。 　　故此，就算是再没有耐心，穆清也一直按捺着没有爆发。 　　然而让她感觉奇怪的是，她不说话，那两位也没有说话。 　　那略高些的青衫男子不说话也就算了——那锦衣男子，刚刚还口花花地调\戏她跟秦芩妹子的，现在居然也什么话都没有说了。 　　这就很是让人感觉奇怪了。 　　那么到底这两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穆清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幸好，她也不用怎么想了。 　　因为很快地，终于有人撑不住先开口了。 　　让她感觉到诧异的是，这次开口的居然不是那个话很多的锦衣青年，居然是那位一直很低调的青衫男子。 　　他看了看穆清，又看了看那位锦衣青年，终于苦笑着打破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僵局。 　　“二哥，咱们能不能先别说笑了……不然等到老四回来了，可又是一场麻烦事儿了。” 　　老四？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穆清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怎么这么巧，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 　　她心念刚一转，就见那锦衣青年也终于撑不住，放声大笑道：“行了老三，你别说了，我早撑不住了。没想到啊，咱们老四找的这位夫人，居然还是个‘女中巾帼’，二哥我也是服了。” 　　他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对着穆清似模似样地作了个揖，笑着道：“对不住了，四弟妹，二哥方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是不是吓到你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随着二哥先行离去吧。” 第71章 071 　　啥？ 　　这位大哥你说啥？ 　　四弟妹？ 　　好家伙, 这就真的好家伙…… 　　穆清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懵逼。 　　不过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就听得那个头稍高的青衫男子笑道：“是啊，此地甚是危险, 四弟妹这几日似乎很喜欢来这里……若不是我想起昨日曾在这附近见过四弟妹, 这事儿还就麻烦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人是谁……这不是昨儿救她那位“义士”么？ 　　难怪当时她就感觉,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现在想想, 那可不是与她跟她夫君当时在临清城初遇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纯粹的巧合么？ 　　总感觉有点儿奇怪啊……两个根本没有什么联系的事儿太过巧合的时候, 总是让人犯嘀咕的。 　　特别是……要是她没记错的话, 她夫君好似从来没有提过他的这两位哥哥。 　　不过想想, 除了他的那位嫡母，她夫君好似从未主动提及过任何家人。 　　比如之前他就也没有提过小五——若不是小五兄弟自己跑到白鹤书院来, 并且对着穆清一顿自爆身份，穆清肯定也不会想到，她夫君居然有这么多兄弟。 　　虽然说, 见到他嫡母的那次，已经知道他行四, 但是穆清也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就能见到他们家这么多兄弟——就算她夫君没有明说, 她也看得出来, 他们家的家庭关系, 似乎不怎么好。 　　成年人的交往, 最重要的是要懂事儿。看破不说破，这是基本的礼仪。 　　所以，穆清也就是什么都没有多问, 基本上全靠自己调整心态，克服困难。 　　有个小五兄弟在前，再见到二哥、三哥什么的好似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就是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出现了。 　　为什么忽然有种轮番见家长的感觉呢？ 　　又不是真的夫妻，而且契约也很快就要到期了呢。 　　但是这个走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呢？ 　　穆清默默在心中吐了个槽，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夫家亲戚”，毕竟，如果是她夫君的哥哥弟弟，那就是她正儿八经的叔伯，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拜过堂，反正现在她还是她夫君的妻子，对着这些亲戚就都得客客气气的。 　　行吧，就当成是售后附加服务吧——到了现在，她终于发现，这笔买卖，终究还是占不了啥便宜，那就努力成为一笔公平公正的生意吧。 　　反正，搞关系、混社交，对她来说都没有啥难度，生意人，生意魂，伸手不打笑脸人…… 　　穆清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很快就成功让自己的脸上挂上了招牌的营业式微笑： 　　“原来是二伯、三伯，此事说来话长，但是小妹在此处并无什么危险，倒是让两位费心了。” 　　秦芩妹子这个时候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打招呼道：“见过两位……” 　　她本来想叫“兄长”，却又觉得太过热络，也不太合规矩。 　　但是若是称呼“公子”，又感觉太过生分，显得她十分见外一般。 　　故此，她居然在打招呼这个环节就卡了壳，更加不要说后续了。 　　偏偏这两位大哥还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很快她的一张小脸儿就涨得通红，十分不知所措起来。 　　穆清见到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也就懒得再跟这两位亲戚多说。 　　不过既然是她夫君的哥哥们，那么肯定也知道她夫君的事儿……就算不知道，至少也应该有线索和头绪。 　　论理应该直接跟他们走。 　　但是就在穆清准备和盘托出的一刹那，她却忽然迟疑了……印象中，她夫君虽然很少说家里的事儿，但是很明显跟家里的关系并不怎么好的。 　　甚至她都怀疑过，那一次在稻花村的追杀事件，都跟他家里人有关系…… 　　而且这两位出现的时机也太凑巧了。 　　加上那位嫡母那般的人物，穆清总觉得，她夫君家里头搞不好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狗血复杂的情况。 　　因为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故此，她迟疑了片刻之后，并没有接这两位大哥的话茬儿，而是反问道：“不知两位兄长可知道，我夫君去了何处？” 　　这话一问，那两个的脸上立刻就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那位三哥看了二哥一眼，似乎正想说什么，却不料被那位二哥一个眼刀子过去就给阻止了。 　　穆清站在原处，假装没有看到他们俩之间的肚皮官司，继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忧，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贤惠妻子的角色。 　　看到她如此，那二哥也愣了愣，继而还是一脸凝重地道：“我们也不知道老四去了何处……原本他今日应当同我们一起回京城的。家中有要事找他，结果我们在约定的地方没等到他。也是担心他出事儿，急得不得了的。”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旁边儿那位三哥一眼，这才接着道：“老三说昨儿在这附近见到过他的马车，我们也是没有其他的法子，这才过来碰碰运气，谁料到没见到老四，居然见到了四弟妹呢？” 　　那三哥也点头附和，甚至还帮他补充了几句细节，寥寥数语，这两位和蔼可亲的好兄长的形象，就已经活灵活现了。 　　他们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之后，就又提出了那个邀约，大抵还是要穆清和秦芩赶紧跟着他们俩出去，总在土匪窝里呆着，算是什么事儿呢。 　　通常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见到熟人，哪怕只是他们自称的熟人的时候都难免会放松警惕，心中产生一种亲近和依赖的感觉。 　　但是穆清偏偏就不是这样。 　　她微微一笑，还是客套又不失礼貌地决绝了这两位兄长的好意，决定继续留在这密林岗聚义堂中等待毁容脸大叔回来： 　　“多谢两位兄长美意，但小妹此前已经拜托了此间的大叔去打听夫君的消息，还是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对此，这两位兄长似乎也并不感觉意外。 　　那锦衣青年，也就是她夫君的二哥率先笑道：“不愧是四弟妹，难怪连老四那样冷冰冰、死板板的无趣之人，也对你念念不忘呢。” 　　穆清笑道：“二哥过奖了。” 　　虽然一直说着拒绝的话，她却始终保持着招牌的营业微笑，既不显得失礼，也不觉得热络，但凡有点儿眼色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不怎么欢迎的意思了。 　　不过显然，她夫君这位二哥不是这种类型的。 　　反倒是那位三哥，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加上怎么也是之前救了穆清一回的恩人，这么看着就顺眼很多了。 　　穆清对着那位三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也不再等着他们回复，就准备拖着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再多说话的秦芩妹子回到了聚义堂了。 　　穆清没有开口邀请这两位大哥一起进聚义堂——毕竟这是人家毁容大叔的地方。 　　他不在，她没有资格邀请人进来。 　　再加上，这两位大哥刚刚把人家的一群小弟都打翻在地上，这就更不太妥当了…… 　　所以她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就单方面告辞了： 　　“两位兄长定然是有要事要忙，那小妹便就不邀请两位进去坐了。” 　　见到穆清干净利落地打发了这两位兄长，直接把秦芩妹子看的是目瞪口呆。 　　不过她也渐渐明白了过来，等穆清一边儿拉着她，一边儿柔声询问地上躺着的小弟们的伤势，旁若无人地安排几个伤得略轻些的把那些伤得稍微有点儿重，连路都走不太好的抬进去，她这才如梦方醒般地，跟在穆清身边儿　　走进了聚义堂。 　　看着那几位小弟都去后边儿自行安顿，该疗伤的疗伤，该上药的上药，外面儿也没有什么动静了之后，她才终于开口问穆清道：“清姊，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位兄长……” 　　穆清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再说——比起跟着这两位看着相貌堂堂、但实际上素不相识的兄长，她当然还是更愿意相信毁容大叔。 　　这也算是女人的直觉吧。 　　如果万一猜错了，那也得先试试再说。 　　穆清打定了主意，不再管那两个不速之客。果然过了没有多久，外面儿就也安静了。 　　提问无果，自己想也总是半懂不懂没有什么头绪之后，秦芩妹子也已经放弃了理解……反正，自从出了这些事儿之后，她就没有理解过。应该说，这所有的事儿，就没有想过让她理解。 　　毕竟，在原著中，这些剧情，都应该是柳风唱主角的。 　　秦芩妹子的角色，就是那个漂亮的、需要被拯救的公主。 　　所有的魔王和怪兽，都由勇士为她搞定。只有这样，看似身份地位悬殊的公主和勇士，最后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除了因为穆清还有她夫君的关系搞出来的这一条支线之外，其实原著里头秦芩妹子这段儿剧情跟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太多。 　　她爹秦老山长也是因着宫里头的事儿，被牵连进去，生死不明。 　　只不过原本是应该柳风在中间大显身手，靠着他结识的那位将来注定要成为赢家的皇子殿下，巧妙周旋，最后把秦老山长给救下来的。 　　就靠着这么一件事儿，柳风就直接从一个每天无所事事，不学无数的流氓，变成了英雄。 　　但是，现在想来，其实也不过就是他站队站的好，正好站在了那位将来会赢的皇子殿下的队伍里头罢了。 　　而那位皇子殿下，因为出身不怎么高，前期一直韬光养晦，但是有一样好处，就是非常“礼贤下士”——或者说是有意地结交三教九流，什么人，只要是他觉得有可取之处的，都会结交。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跟柳风相识、相知，最后成为一段佳话的。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柳风现在，已经是那位皇子殿下的人了呢？ 　　那这样的话，她夫君他们可能就真的有点儿危险了…… 　　想到这里，穆清有点儿坐不住了。 　　正想着要不要追出去看看那两位大哥还在不在，好尝试着再搞一点儿宫里头那件大事儿的情报，却不料忽然听得洞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穆清下意识地握住了秦芩的手，她也紧紧回握住了穆清的，两个姑娘一起紧张地看向了门口。 　　片刻之后，一个人出现在了聚义堂中，赫然居然正是那毁容大叔回来了。 　　他一见到穆清就愣住了，十分惊诧地问道：“你这丫头，怎么还在这里？” 第72章 072 　　不是……大叔你这问题问的就有点儿奇怪了吧？ 　　“不是大叔让我们在此等候的么？”穆清苦笑道。 　　那毁容大叔叹息道：“的确如此, 但是今日不是……”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只是下意识地看了洞门口一眼。 　　穆清便就已经明白了。 　　他这是说的她夫君的二哥和三哥啊。 　　穆清叹息了一声, 心道这位毁容大叔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明明不在现场，但是却好似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不过, 既然他都回来了，那么她等待的结果也应该出来了。 　　“大叔既然什么都知道, 那么我夫君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毁容大叔苦笑道：“没有什么进展……我以为你们会同那两位一道离去。” 　　说了半天, 是大叔怕被人偷塔, 所以提前撤退了。 　　不过, 这事儿，穆清也很能理解。换成她, 在陌生人……哦，或者说还没确定是不是亲人的下落跟自己老巢之间选择，也会犹豫的。 　　而且, 她总觉得这事儿应该没有看着这么简单。 　　毁容大叔出去的时候，还是一队小弟, 回来的时候, 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那些小弟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好多问。 　　总之, 既然已经问完了自己想问的东西, 那么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幸而现在天色还不算晚。她想了想, 还是主动跟毁容大叔告了辞, 带着秦芩离开了。 　　毁容大叔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看着穆清的目光就难免有些复杂。 　　他亲自将穆清送出了聚义堂的大门，穆清也是到了这个时候, 才见到之前跟着毁容大叔出去的那几个小弟，果然也都是挂了彩，甚至还抬着两三个，不知道是死是活，实在是惨烈。 　　穆清心中不忍，当即就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递给毁容大叔道：“对不住了大叔，此事都是因我而起，这些就给兄弟们买些好点儿的伤药和补品吧……您可千万别推辞，不然，我以后都不敢再来找您了。” 　　那毁容大叔原本正要推辞，但是却恰好被穆清这句话给堵了回去，当即就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穆清却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那一叠银票塞给了他，顺便还说，以后可能还是要麻烦他的话。 　　弄得这大叔一时间只有叹息着道：“丫头，大叔算是服了你了，怪不得四爷那么看重你……行，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你冷大叔，也不必专门来这荒郊野地，只要跟玉器行的老王打个招呼，大叔随叫随到。” 　　穆清笑着道了谢，然后接受了这位毁容大叔的好意，由尚且还能行动、没有什么大碍的大龙二虎护送，骑着赛雪回到了城里。 　　回到城中之后，天色已经不早，穆清带着秦芩，也不好去其他地方，索性直接回了穆家。 　　因着穆清原本应该在白鹤书院读书，加上又带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来，两个人都还穿着男装，不免让穆家上下十分惊奇。 　　好在穆清向来古灵精怪，经常有些惊人之举，家里人基本也就习惯了。 　　她笑着介绍这是白鹤书院秦老山长家的独生女，因秦老山长有事不在书院，要在家里借住一段时间，穆老爷和白氏夫人当然十分欢迎。 　　冰棠和雪梨早已经迎出来，把穆清跟秦芩一起拉进去更衣。 　　秦芩妹子自小失母，由秦老山长一个鳏夫抚养长大，家教甚是严格不说，与外界基本也没有什么交流。 　　她之前从未有过借住别人家的经历，也没见过除了自家乳娘、丫头之外的外人，故此，一开始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直到穆清坦坦荡荡地跟她“坦诚相待”，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捂住眼睛，反倒被穆清跟两个丫头打趣了一番，这才遮遮掩掩地躲在屏风的另一头儿自己沐浴更衣去了。 　　穆清倒是也没有太过于为难她，不过自己倒是根本不在意这些。既然回到了自己家里肯定就是怎么舒服怎么随意怎么来了。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花瓣浴，贴心的雪梨还在里头放了她特制的香料。温热芬芳的洗澡水瞬间就抚平了她这几日的奔波操劳——果然，还是家里好。 　　虽然隔着屏风，但是秦芩妹子还是十分羞涩，但是聊天还是要聊的。 　　“清姊，这是什么香？怎么如此好闻？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穆清惬意地呼出了一口气，笑道：“不过就是闲暇时候自己做着玩儿的，不值什么的，阿芩你若是喜欢，明儿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包上两斤。” 　　秦芩吓了一跳：“方才冰棠姐姐不过就放了指甲盖儿那么大一点儿就如此香气扑鼻了，若是包个两斤，那可真是要香死个人了。” 　　穆清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秦芩这才反应过来，她可能又是在说笑，一时间也不由得笑出了声音，倒是把之前的拘谨去了几分。 　　她们两个说说笑笑，倒是让冰棠和雪梨十分无奈，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还是强行把两个姑娘“请”出了浴桶。 　　虽然说她们姑娘的卧房一向是很暖和，什么地笼啦、手炉了，连门窗都是用上好的锦缎棉纱糊了，轻易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更加不要说，进门儿就放着一架玻璃底儿、蜀绣山水大屏风挡着风了。 　　但是这毕竟是已经到了冬月里，姑娘们身子骨儿又最是娇弱，这一两年也俱都是要成亲生子当娘亲的人了，可万万不敢让她们受凉的。 　　冰棠跟雪梨，虽然性子各有不同，但是这种为了细节操心的程度却都是差不多的——简直比白氏夫人还要唠叨啰嗦，真是把穆清的耳朵都要给念叨出茧子来了。 　　更加不要说秦芩了……她们家里头的乳娘跟丫头们，也都是差不多的性子，虽然说稳重周到，但是没有哪个是这种活泛的性子。 　　家里头秦老山长就是那种沉默稳重的性子，为了独生爱女选的服侍的人当然也就都是这种性子的了。 　　也就难怪，把这姑娘养出了这么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了。 　　一看就是没有童年的那种可怜孩子啊。 　　看着秦芩妹子一边儿被服侍着更衣梳妆，一边儿对她房中的一切都十分新鲜的模样，穆清深深地表示了一番同情，然后就在冰棠和雪梨的催促下也开始了更衣梳妆程序。 　　这俩丫头都是熟练工，心灵手巧、一个比一个麻利，很快地就把她们俩打扮一新，推着她们俩出门儿去吃晚饭了。 　　到得正房大厅的时候，一家子人都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她们俩开席了。 　　秦芩妹子十分有礼貌，白氏夫人一看就喜欢上了，直接拉着她就坐在了自己旁边儿，一番嘘寒问暖，简直是直接当成了自己闺女了。 　　穆清叹了口气，自己默默在她娘另外一边儿坐好，然后顺便跟坐在对面儿的她爹穆老爷聊了几句联络感情。 　　“阿爹这几日可好？城里头生意如何了？” 　　“不错，香料铺子跟酒楼都开起来了。你大哥跑了这许久，总算是没白忙活，你此番若是不急着回书院，明儿可以跟着去看看。” 　　穆老爷笑呵呵地，显然对自己的养子十分满意，当然也对穆清十分满意——不愧是他闺女，好不容易从书院放假回家，还记得家里的生意，这真是太好了。 　　穆老爷既然这么说了，一直沉默着的大哥穆海也开了口：“若是大姑娘想去，明日我来安排。” 　　穆清笑着道：“那自然好。” 　　于是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旁边儿白氏夫人总算是暂时从跟秦芩妹子联络感情、说悄悄话中分了些心神过来，半是玩笑半是埋怨地道： 　　“好容易回来，还不好好在家歇歇，陪陪阿娘也好，怎么就尽想着出去……外头的生意有你爹和你大哥看着，错不了。妙娘啊，你就别总想着瞎跑了，你看看阿芩，多娴静、多文秀，多好。” 　　果然她娘跟她一样是个颜控啊，这才多一会儿，就已经从“秦姑娘”变成了“阿芩”啦。 　　穆清笑了：“阿娘真是有眼光，我们阿芩那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啊，你家妙娘也不差啊……放心，这几日不管是人家的阿芩还是你家的妙娘，都会在这儿叨扰，就算是你要赶我们走我们都不会走的。”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话，我就说一句，你这儿又是一堆等着呢。”白氏夫人笑着假意埋怨了穆清几句，当然纯粹是为了活跃气氛，看着晚膳的饭菜上的差不多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拉着她的“新闺女”让她“不必拘谨”、“一定要多吃点儿”去了。 　　秦芩妹子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很快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幸而穆清阻止了她们，不然很有可能就真的要当场被认成干女儿了…… 　　其实若是时机合适，她也挺想要秦芩这样的小妹子做义妹的，但是想着秦老山长还在宫里头困着，生死未卜，还是先别折腾这些事儿的好。 　　至少不能在饭桌上就这么草率定了吧。 　　没想到她这么委婉地提了一句这么弄太草率，白氏夫人直接就表示明儿要大办……这倒是让穆清有点儿目瞪口呆。 　　行吧，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反正秦芩妹子也没说反对，还挺高兴的，那这事儿就这么办呗。 　　于是，在把秦芩妹子带回来的当天晚上，穆清就多了一个准义妹，当然开开心心地就跟着她一起回到了她的闺房，同吃同住，比此前又亲近不少。 　　穆清也有心想安抚她，便也就待她愈发好，真个儿是把她当成了亲生妹子疼了。 　　不但第二日带着她去了城里头穆家的几个新铺子，也一直没有放弃打探她夫君还有秦老山长的消息。 　　奈何自从那日从密林岗聚义堂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相关的音讯。不管是她夫君，还是小五，甚至是那天出来的二哥、三哥，都没有了任何消息。 　　就连那位冷大叔，也销声匿迹了。 　　感觉好似被什么极厉害的人给控场了一样，所有相关的线索都没有了。 　　连玉器行的王掌柜也不在了。 　　店里头的活计和主事儿的都换了一批，一问三不知，跟一家普通的玉器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穆清无奈，只得带着秦芩安心在穆家呆着，好在因此倒是重新回到了在江南时候的模样，每日里陪着穆老爷和白氏夫人，很是享了几日天伦之乐。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日，又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来，正是柳风现在的原配，她那位表妹阎红阎大小姐。 第73章 073 　　阎红是哭着来的。 　　感觉几天没见, 这妹子把自己弄的愈发惨淡了。 　　原本正是二八年华的娇俏佳人，倒是弄得面色萎黄，身材臃肿, 看着足足老了十岁。 　　白氏夫人跟秦芩妹子都吓了一跳, 穆清看着也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 　　肯定是柳风又搞了什么幺蛾子了。 　　她表妹这性格, 原本就不适合嫁给柳风——她就算是再泼辣厉害，但是对手可是这个小世界的天道之子, 龙傲天柳风, 那要是还想着像是婚前那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肯定就是不能够了。 　　这也是在他们俩成婚前, 穆清还专门劝过阎红妹子的原因——她甚至还想着帮忙制造点儿条件，拆散他们俩来着。 　　可惜, 计划赶不上变化。 　　关键是，这位表妹当时已经完全陷入进去了，可能还觉得那个“意外”是个助攻呢。 　　正所谓现在流的泪, 都是当时脑子进的水。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还是先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再说吧。 　　她想到这里, 便直接起身, 扶着阎红先坐了下来, 顺便叫冰棠给她倒了杯温热的白水——她现在已经怀了身孕, 茶也要少喝了, 这种细节, 还是得注意了。 　　没想到，就是这么小的一个事儿，阎红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几乎是扑在穆清的身上痛哭起来：“表姊，还是你疼我……挨千刀的柳月白，他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她这话一说，不单白氏夫人跟旁边儿围观的秦芩妹子都傻了，便就是穆清都有点儿愣怔。 　　啊这……未免变化太快了点儿吧。 　　这才多长时间，成婚连一个月还没过完，怎么就这样了？ 　　好似之前爱那个柳风爱的要死要活的不是她了一样……穆清被阎红抱着痛哭，实在是有点儿懵逼，但是见到她哭得这么伤心，也没辙，只能抱着她，劝解道： 　　“没事儿啊红儿，咱们先到那边儿坐下，慢慢说。” 　　雪梨赶紧过来帮着穆清扶住她……毕竟这位表小姐现在是孕妇，而且是还没过危险期的孕妇，必须要好好呵护才行。 　　穆清她娘白氏夫人这个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也起身招呼阎红道：“是啊红儿，快来姨妈这里，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白氏夫人说这个话，原本也是好意，但是没想到，不提“孩子”还好，提了孩子两个字儿，阎红哭得更凶了。 　　一边儿哭一边儿还抽噎道：“要什么孩子……他连家都不会，找了好几个小妖精在外头养着，早就没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弄得白氏夫人跟秦芩妹子都有些不知所措。穆清却很是淡然，她示意冰棠跟雪梨一起过来，她们三个拖着因为哭得太用力，差点儿背过气去，都开始往地上滑的阎红走到了最近的坐榻旁边儿，把她整个人给塞了上去。 　　那坐榻铺着厚厚的棉被，原本是白氏夫人刚刚叫人拿出来想要给穆清和秦芩的——穆清从小到大都很注意锻炼身体，没事儿就喜欢往外头瞎跑，身子骨儿一向康健，自然不是很怕冷的。 　　但是秦芩妹子不一样。 　　秦老山长饱读诗书，喜欢的是那种娇娇柔柔的病美人儿。故此与他伉俪情深的已故的秦夫人是这种样子的美人儿，他们俩的独生爱女秦芩妹子当然也就被他养成了这种模样。 　　秦芩妹子虽然说不至于每天生病，但是这小身子骨儿也的确是很柔弱。 　　虽然来了穆宅几天了，但是秦芩妹子还是想跟着穆清挤在一张床上。 　　穆清想着她一个人在穆宅，又是从小儿都没有出门儿，没有这种借宿在别人家的经历，的确也比较不安，就也默许了这种行为。就当多了一个同寝室的室友妹子呗，反正她的床够大。 　　但是床够大是够大，关系再好，这大冬天的，被子却还是不能再一起盖一条啊。 　　她们两个人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体质的差异就显现出来了。 　　这眼瞅着都要奔着过年去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昨儿晚上，又恰巧遇到气温骤降，那就更觉得难熬了。 　　秦芩妹子照旧跟穆清睡在一个房间，明明房间里燃着地龙，门窗都封得严实，她却还是有点儿浑身发冷，躺在被窝儿里头哆哆嗦嗦地，实在可怜。 　　偏偏这妹子又是个极其懂事儿的——也就是啥事儿都不想麻烦人，宁愿自己忍着受罪，也绝对不主动开口要东西。 　　最后还是穆清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被子给她多盖上一层，才算完事儿。 　　昨儿晚上又是雪梨值夜，她心细，今儿一早就回了白氏夫人，翻找出来几床被子晾晒。 　　这些杯子刚刚放在坐榻上，还没来得及拿出去，阎红就来了。 　　不但来了，还一副随时都要昏厥过去的模样，配合上她肚子里还没满两个月的胎，实在让人看着心惊肉跳。 　　于是，穆清直接就把这床被子给利用上了。 　　冰棠跟雪梨也会意，直接就帮着穆清把这位大小姐给塞到了那一床又软又厚的被子上了。 　　自始至终，穆清的脸上都是一派平静，任由表妹阎红在她身边儿哭得声嘶力竭——除了开始的时候安抚了两句，然后穆清就没有再说话。 　　她这种淡定的表情很快就安抚了大家。 　　不过等到阎红被扶到了那坐榻上柔软的被子上，仍然抱着那床被子痛哭的时候，穆清就开口了。 　　跟其他几位的柔声安抚不同，她几乎是冷酷无情地对着阎红道： 　　“行了，别哭了。再哭你想要这孩子都要不了了。” 　　阎红哭得正伤心，冷不丁听得穆清说了这么一句话，竟然也吓得不敢再哭了——肚子里的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而且，她刚刚哭得那么伤心，不过也是因为对那柳风还余情未了，因为有所求，才会伤心。 　　若是真的死心了，恐怕也就不会闹。直接走和离程序了。 　　刚刚不管是白氏夫人还是冰棠、雪梨，甚至是秦芩这个客人，都在柔声安抚阎红。 　　可是她却只是越哭越伤心，一点儿被劝动了的意思都没有。 　　没想到穆清这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却让她直接止住了啼哭，竟然就这么被安抚住了。 　　也不得不说，实在是让那几位松了口气之余也不免心情复杂起来了。 　　是啊，在场的几位，也没有谁是真的看不破的，就是因为一时情急担心，没想到这一点，或是想到了也不好直接开口道破而已。 　　偏偏穆清不但能够看破，也并不惧怕说破——有些事儿，不是遮遮掩掩就能够解决的。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儿把脓包戳破了，见到血了，就知道疼了。当然，也就能够好的快了。 　　穆清深知这个道理，故此，对着自己这个满脑子爱情，什么成算都没有的表妹，也就没有什么好声气。 　　大概也就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吧。 　　不过阎红的好处在于，还没有完全把脑子给扔了。 　　这一次想来是孕期的影响，加上她一个人撑的也实在是太辛苦，这才丧失了理智。 　　最重要的是，若是一个人委屈还无所谓，还是可以咬着牙撑下去。但是若是在委屈的时候，见到了亲人，那就真的是忍不住了。 　　忍不住了就哭一场，其实反倒是比一直憋着更好。 　　故此她一开始进门儿的时候，穆清也没阻止她。但是哭是可以，总得有个限度。若是过了度，真的把孩子给哭流产了，那就不值得了。 　　不说孩子无辜，就算是阎红自己的身体这么一折腾肯定也受不了的。 　　为了那么一个渣男，不值得。 　　总有更好的法子收拾他，但是还是先得把事儿说清楚了不是。 　　穆清定了这么个基调之后，在场的几位也都纷纷赞同。阎红拿着冰棠给的手帕净了面，又喝了雪梨亲自给她捧来的温水，缓了一阵终于开口，缓缓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那柳风跟一个妙龄小丫头见面，被她给发现了。 　　要说这事儿，也是真够凑巧。 　　简直是堪比雷达探测仪，但凡柳风跟什么妹子有接触，就一定会被阎红给遇到。 　　上次穆清跟着秦芩还有嫣然小姐姐在街上跟柳风遇到的时候，就也遇到了阎红的。 　　当时还闹得有点儿大，直接就把嫣然小姐姐给弄到了穆清夫君的阵营了。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又是这种乌龙呢？ 　　穆清心中存着这么一个疑惑，但是却并没有打断阎红的倾诉。 　　不但如此，她还要随时关注着这妹子的情绪变化，万一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再晕过去，那就真的出事儿了。 　　好在，一说到“情敌”，阎红妹子的精神一下子就来了。 　　两只眼睛在萎黄的小脸儿上熠熠生辉，简直就好似“情景再现”，能够直接上前去扇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几个耳光一样。 　　“姨妈，表姊，你们不知道，柳月白那个该千刀的……他明明说他是要在书院里温书，跟阿江小弟也能相互照应，连我亲自去送饭菜汤水都不肯见我，话也不多说两句……却居然有脸跟那狐狸精说说笑笑。” 　　“我怀着孩子，每日里难受得紧，也不敢叫他回来，怕的就是耽误他读书。谁料道他却居然有时间陪那小蹄子满城乱跑……” 　　她越说越生气，白氏夫人、秦芩还有冰棠雪梨几个也都十分义愤填膺。但是穆清却是十分冷静——因为柳风这个人什么样儿，没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她甚至已经在根据阎红提供的信息在分析，这到底是原著里头柳风的哪个后宫佳丽。 　　但是奈何阎红说的信息量不够，她暂时还真的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好在，很快她就不用再猜了。 　　因为还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外头就又传来话说：“表姑爷来了。” 　　那柳风居然就这么直接找上了门来。 第74章 074 　　听见外头通传柳风来了, 白氏夫人怒不可遏，直嚷嚷着“这东西竟然还敢上门，快给我把他打出去”, 甚至一边儿说, 一边儿要自己亲自起身去把那柳风打一顿。 　　她一生气，旧日里头那头晕目眩的毛病又不免有点儿复发, 走了两步就扶着头直喊“哎哟”。 　　冰棠和雪梨连忙冲过去帮着她那几个随身婆子丫头扶着她——又是“太太仔细别气坏了身子”、又是“为了这种人不值当”，变着法子帮着劝, 好容易才劝住了老太太, 没让她真的冲出去跟人打架。 　　穆清先时还是吓了一跳, 还以为她娘真的为了她表妹这糟心的婚姻气出毛病来了。 　　谁料仔细一看, 她娘面色红润，身手敏捷, 连喊“哎哟”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头风宿疾”发作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由得暗自感叹：真不愧是她娘, 老演艺大师了。 　　见到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包括之前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的阎红都暂时忘了哭, 穆清她娘演的愈发来劲儿, 简直有种冲击今年小金人的意思。 　　穆清只觉得愈发头痛,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还是无奈地站出来主持大局, 转头问了阎红一句：“红儿, 你怎么看？” 　　阎红先前哭得梨花带雨, 这会儿又被穆清她娘白氏夫人的表演吸引了注意力，猛然听得穆清问她这么一句话，倒是有点儿愣怔。 　　看她的表情, 就果然是跟穆清想的一样——她这位表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事儿要怎么收场…… 　　跟那种自幼娇生惯养、脾气很大的大小姐在夫家受了委屈，就直接跑回娘家的情况完全一样。 　　反正感觉不爽了就先闹了再说，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事儿闹完了要怎么处理。 　　行吧，考虑到这位阎家表妹自己家里头那个情况，穆清觉得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管呢，还真的不能不管，谁叫她本质还是个心软的人呢。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表妹，她要是不管，不说她娘白氏夫人可能真的要发愁到头风复发，而且最惨的是，她这表妹可能真的要被柳风磋磨成渣了。 　　一想到这些，穆清感觉自己的头愈发痛了。 　　她只有耐着性子直接跟阎红说：“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有什么事儿，要想法子解决才行，光哭他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还是得自己能立的起来才行。” 　　其实，阎红跟柳风这个婚姻，真的是有够惨的——他们俩根本就不合适，硬要凑到一起，也不过就是个悲剧。奈何她这位阎红表妹现在还没清醒，也就是被真相毒打的还不够。 　　不过，以后的时间还长，总有她醒悟的一天——就是希望，她到时候别吃太多苦，别真的弄得整个人崩溃了就成。 　　而且，不管怎样，穆清都不能真的不管这表妹的。有她看着，总不至于真的让她表妹吃了大亏就行。 　　听得穆清这么说，阎红抽噎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到底是嫁了人，还是马上就要当娘的人了，总归多少是比之前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明白儿点儿事儿了。 　　这么看的话，以后再帮衬帮衬，也不是不能扭转局面。 　　穆清这么一想，倒是多少放松了心情。 　　但是现在可没有什么功夫想这些事儿，眼下要赶紧解决的，是外头那位。 　　也不知道，他这回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得去看看，总不能面儿都不见，就“不战而降”了不是？ 　　穆清打定了主意，就开口安排道：“红儿身子还没稳下来，不宜出去见这狗东西。娘亲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也留在这儿陪红儿罢。冰棠你跟着嬷嬷们照顾着，等我先出去看看这位表妹夫，是来做什么的罢。” 　　她这话一说，完全没有人反对，可以说是顺顺当当地就按照她的安排来了。 　　这一屋子女人，虽然是穆清她娘白氏夫人最年长，身份地位也最高，但是自从穆清懂事儿了之后，她娘早就乐得一切内外事务都听她的话，可以说是她说什么，她老人家就信什么，根本就不用再费什么心思自己再拿主意。 　　反正，穆清拿的主意，比她拿的好多了——这几乎是从穆清七八岁的时候起，她就已经认清楚的事实了。 　　对此，她不但没有什么挫败感，反而还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这大概也是她在穆家过了这么些年，愈发自在开心的原因吧。 　　想得开，乐得放手，活的就顺畅高兴。 　　反观穆清，倒是渐渐成了家里头的主心骨——基本上是把原本属于她娘的那份“当家主母”的活计都包揽了大半儿。 　　这种情况不是忽然的变化，而是循序渐进、缓慢发生的。 　　反正等到穆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了穆家真正的“当家主母”了——还是全家上下都喜闻乐见、并且真心承认的那种。 　　于是一群人很快就按照穆清的分工忙活开了。 　　穆清也懒得管她们，自己带着雪梨出了这内室的门，朝着接待外客的花厅而去。 　　她们家虽然是商户之家，但是规矩还是很严格的。 　　没有特殊情况，内外客都是严格分开，故此柳风虽然来了，却也没有直接进后院儿，而是在内院跟外院中间的小书房等着。 　　穆清进了离着这个小书房不太远、原本用来接待女宾的花厅之后，才命人去请“表姑爷”。她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命人沏了一壶桂圆红枣茶，慢慢喝着等待。 　　片刻之后，柳风果然就来了。 　　穆清端着手里的茶碗，看着柳风从容不迫地走进来，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一声，真不愧是原著男主柳傲天，这种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装叉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几天没见，柳风这人的确还是没有什么大变化，如果一定要说，就是这货看着居然更加意气风发了。 　　按照穆清对他的理解，可能他还真的是遇到什么贵人了 。 　　不过他的贵人，多半又是女子，那么也就能够理解阎红妹子为何这么崩溃了。 　　任谁在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遇到老公跟别的女人密切接触，疑似“出轨”，那都是个致命打击。 　　只不过，这书中世界的朝代是古代背景，女子们大都是三从四德，对夫君找其他的女人都是忍气吞声，甚至视为正常的。 　　少有阎红表妹这种思想现代的女性，觉得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这事儿完全无法忍受。 　　现在想想，哪朝哪代没有这样的女子呢？ 　　在家时候没有受到什么明面而上的委屈，养成了一个骄纵恣意的性子，连夫君也是自己选的可心意的人——当然她看错了人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人家是男主角，有光环，寻常女子很难抵抗他的魅力呢。 　　谁知道婚后还不到两个月，就原形毕露，褪去了所有温情的面纱，成为了一个彻底的渣男。 　　要她阎家大小姐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她娘家又不是没有人，她姨妈、她表姐可都在呢，那必须得好好闹一闹，要这狗东西知道她们家的手段才行。 　　阎红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事儿闹大，所以在她跟柳风置办的宅子里的时候就没搂着来。 　　加上闹了之后又直接跑到了穆家，实在是很下了些血本。 　　故此对于阎红的这次“胡闹”行为，柳风很有些不耐烦。 　　但是现在这是在穆家，有穆清的娘白氏夫人做主——穆清她爹穆老爷，今儿去了铺子上，所以暂时不在，但是穆清感觉，这种老婆外甥女儿的家事儿，他也有点儿不太想管，这才会借机躲出去的。 　　按照常理，柳风过来穆家应该直接面对的是穆老爷和白氏夫人的质问的。 　　不过，等到他进来一看，居然是穆清一个人带着几个下人接见他，不免就也有点儿发懵。 　　虽然知道穆清在穆家地位很高，与旁人家未嫁女儿不同，甚至有点儿像是能够帮着穆夫人管家的意思，但是柳风此前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情况。 　　故此他一时间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直到穆清叫他坐下，又让人奉了茶，似笑非笑地叫了他两声“表妹夫”之后，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虽然为自己刚刚那不合时宜的施礼感觉到有一丝窘迫，但是心中难免又涌上一种隐秘的甜蜜。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在他看来，出来主持局面的穆清今日看着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沉稳端庄的魅力，直接让他想到了自己近日里常常梦到的那个诡异梦境。 　　在那个梦中，穆清就是他的原配夫人。 　　她不但漂亮温婉，而且还知书达理、聪慧能干，婚后他们两个人感情甚笃，琴瑟和鸣，没几年就生了一个玉雪聪明的嫡子…… 　　梦中的穆清比现在看着更加温婉贤惠，简直比那泼妇阎红不知道好上多少倍，甚至跟眼前这位穆家大小姐也不甚相同。 　　不过，现在这个也很好，说不定，她就是那种成亲之前是骄纵的大小姐，成亲之后就是贤惠正妻的类型呢…… 　　毕竟，她们是同一个人，在那梦中做了十年夫妻，这一张脸，这个声音，他不可能会认错。 　　柳风看着穆清，想到梦境之中他们的幸福时光，不免又有些出神。 　　他心中想着这些，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里不免就带出了几分狎昵的意思。 　　穆清虽然没有“读心术”，但是看着他这个眼神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心中不免一阵恶心，心道，要不是为了她那个不省心的表妹，她真是一分钟都不想跟这个猥琐的男人同处一室。 　　她为了表妹居然可以牺牲到如此程度，可真是个好表姐啊。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毕竟她表妹，也真的挺可怜了。 　　穆清努力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桂圆红枣茶，然后将那茶碗不轻不重地放回桌子上，发出“啪啦”一声脆响，等着柳风猛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她道歉的时候，才微笑着道： 　　“表妹正怀着柳家的麟儿，表妹夫紧张她们母子，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如此介怀，我们做娘家人的，都能理解。” 　　她这话一说，柳风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干什么来的。 　　一切的美梦瞬间都幻灭了，他又跌回了自己娶的是阎红那破落户、而且她已经怀了自己孩子这个残酷的现实中来了。 　　他的心情瞬间就有些灰暗，连说话都没有什么力气，只是点了点头，含混着道：“那便好。那便好。多谢清姊不见怪。” 　　穆清听得他这话，反倒笑了： 　　“表妹夫这话说的，什么叫不见怪……我们家红儿刚刚在里头哭得眼睛都肿了，也不知道表妹夫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儿，让我们家红儿气成了这样，看起来对她们母子，也并不怎么上心啊。” 　　她平时很少说这种类型的话，此刻说来，倒也是信手拈来，几句话就堵得柳风如坐针毡、哑口无言。 　　穆清心中暗喜，正想着再接再厉，却不料忽然听得花厅门响，竟然是又有人来了。 　　她心中一动，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抬头看时，果然是她那位“头风复发”的娘亲白氏夫人还有“哭得差点儿晕过去”的表妹阎红。 　　这两位往那儿一站，就有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特别是她表妹阎红，一见到柳风，整个人都跟个刺猬一样炸了毛。明明上一秒还是个娇娇柔柔的孕妇，下一秒就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冰棠，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拉着柳风的衣领就是一个嘴巴： 　　“柳月白，你个无耻之徒，你怎么还有脸，追到这里来？！” 第75章 075 　　阎红的动作太快, 一时间连柳风都没反应过来，倒是真让她给打了一巴掌。 　　他大怒，本能地想要反击, 却被穆清眼疾手快拉住了衣袖。 　　同时穆清沉声道：“红儿, 别闹了，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当心身子。”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对着冰棠雪梨试了个眼色，这两个丫头会意, 当即冲过来将阎红半拖半扶地弄到旁边儿去了。 　　那边儿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也有点儿蠢蠢欲动的意思。被穆清一个眼风扫过去, 也讪讪地停下了脚步。 　　的确, 柳风是做的不地道, 但是如果是这么直接动手，那么最后很可能没理的反倒是她们了。 　　毕竟, 就算是柳风出去拈花惹草，但是在这个世界那也不算多大的问题——事实上，若不是阎红跟他的结合算是“女强男弱”, 多少类似“倒插门”的感觉，他甚至可以公然纳妾, 一点儿问题没有。 　　虽然悲哀, 但这就是现实。 　　不过震慑之力人家可是差点儿就为你而死了啊。还是有的, 那就行了。 　　总不能真的打起来吧——那很可能她们这一屋子女人们一起上都不是柳风的对手。 　　穆清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不过眼下也只有她算是这里头可以拿个主意的人, 故此, 她赶紧让人把那对容易冲动的姨妈跟外甥女儿都看好, 这才对着柳风道： 　　“方才是红儿冲动了，表妹夫可有什么大碍？” 　　穆清带了些恰到好处的歉意说着这样客套的话，别提多客气有礼了。 　　柳风脸上火辣辣的, 心里头却是甜丝丝的，当即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道：“无事，红儿她一向都是这样的性子，倒是让清姊见笑了。” 　　他满心满眼似乎都只有穆清，连旁边儿的白氏夫人都没有放在眼中，倒是少不得又让老太太心里不痛快，有点儿要当场发作的趋势。 　　穆清赶紧出来打圆场道：“既然这么着，不如趁着大家还有我娘这个长辈在，一起坐下来好生谈上一谈，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这话一说，阎红第一个不干了，她红着眼睛对着穆清道：“表姊，你这是什么话儿……莫非你还要向着外人？” 　　她这话还没说完，柳风一下子就火了：“什么叫做外人？你都已经嫁入我柳家，还说什么外人？” 　　…… 　　得，这俩现在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看着她娘也有点儿“唯恐天下不乱”地跃跃欲试想加入战局，穆清仅有的一点儿耐心彻底用光。 　　她啪地一声把桌上的茶碗重重地掼了一下，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才冷冷道： 　　“这原本是柳家的家务事，若是两位还这么着，那就请从这里出去罢。我们穆家可不好随意干涉你们柳家的家事。”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气场全开，气势便就十分惊人，一时间整个房中鸦雀无声，竟没有人敢说话。 　　半晌，还是阎红哭着道：“表姊，我不是这个意思……红儿自小就没有亲娘，承蒙姨妈和表姊照拂，在穆家长大……这儿就是红儿的娘家，可怜红儿在夫家受了委屈，也没处儿诉说，若是姨妈和表姊不为红儿做主，红儿就连活路都没有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扑进穆清她娘白氏夫人怀里痛哭，情绪上来得非常快，难过得几乎背过气去。 　　白氏夫人也慌了神儿，倒是没有什么余力再掺和柳风这边儿的事儿了，全副精神都用在忙不迭地安抚阎红身上去了。 　　阎红哭得声音渐渐小了些，但是还没止住，显见的也是真的触动了心底深处的感情了。 　　穆清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不过分干嚎那种哭法的话，其实适当的流流眼泪什么的，还是对身体有点儿好处的。 　　排毒养颜，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她表妹都这么拼了，没道理她这儿掉链子。故此，她一脸正色地对柳风道：“表妹夫，你看这……” 　　柳风苦笑道：“刚刚我也是气糊涂了，清姊你别见怪……还有姨妈，月白在这里给两位赔不是了。” 　　穆清叹息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但是正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同红儿既然已经结成夫妻，有什么事儿，也该相互礼让。红儿自小失孤，有时候脾气是急了点儿，但她是个好姑娘……” 　　穆清侃侃而谈，虽然明着是“调解”，但是其实完全就是把她表妹给夸了一顿，至于柳风么……你做人夫君的肯定要让着自家娇滴滴的夫人了。 　　而且你家这位娇滴滴的夫人现在还怀着身孕，这种特殊时期，你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么？ 　　一番操作下来，柳风整个人都已经没有什么脾气了。 　　他自小就在市井中打滚儿，察言观色那肯定是第一流的。之前只是被阎红这一番暴风骤雨般的兴师问罪弄得气炸了肺，一时脑子不清楚，所以才脑子发昏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穆清柔声细语地同他客套，他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很快就弄清楚了穆清的意思——很显然穆清的意思就是穆家的意思，他现在虽然是个秀才，但到底还没参加会试，怎么说都是惹不起穆家的。 　　不说穆家，就是他夫人背后的阎家，他都惹不起的。 　　而且他还在白鹤书院读书——靠的正是穆家的关系，若是惹了穆家不高兴，他这书还真的就读不下去了。 　　虽然说，现在已经有其他出路，但是他心里清楚，那些什么所谓权贵伸出来的橄榄枝都是虚的，若是不能在明年的会试中中举，甚至是在之后的殿试中取得不错的成绩，你看看那些贵人们还会不会用正眼看他？ 　　也就是傻子才会相信那些宫里头的贵人们真的“礼贤下士”，真心结交他们这些穷书生呢。 　　对于他们来说，那永远都是科举才是第一位的。 　　只有中举之后，入朝为官，才有真正结交那些贵人们的资格。 　　这个道理，他从小就知道。 　　不过，没想到这位穆家大小姐……柳风看着穆清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却连半句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她面容沉静、唇红齿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不由得就出起神来。 　　穆清也发现了他又在出神，想着他满脑子都是美女，心里不免十分膈应。 　　好在基本上要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当下也就停住不说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风，目光却十分冰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直到他终于在她的盯视中回过神来，才露出一个客套的笑来： 　　“表妹夫觉得如何？” 　　意识到自己又在穆清面前走神儿，连她说的什么都没听到，柳风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他的脸皮一向很厚，很快就调整过来，嬉皮笑脸道：“清姊说的自然都是对的。不过……我也有话要说。” 　　“什么话？”穆清微微蹙眉，想到之前同他打交道的经验，总感觉这个男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松口。 　　果然，他露出一个更加得意的笑容来：“此事是我做的不对，但事情的真相也并非红儿所言……那女子，并不是我的相好，而是另有身份。” 　　他这话，倒是成功引起了穆清的注意。毕竟，柳风作为原著的男主，在这个小世界可以说是有着十分独特的地位的。 　　基本上，不管别的人物剧情怎么变化，最后是一定会汇集到他的身上的——所谓“天道之子”，世界的中心，就是这样了。 　　设定就是这样，再不服气也不行。 　　穆清叹了口气，还是在他得意洋洋的目光中，问出了他期待的那句话： 　　“是何身份？” 　　柳风笑了，继而不疾不徐地道：“此事牵连甚广，很多事都不足为外人道……月白想要单独同清姊说。” 　　这话一说，不但阎红又要哭闹，连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也忍不住道：“这……不妥罢？” 　　阎红也红着眼睛道：“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 　　柳风倒是对此都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只盯着穆清看。 　　他算准了穆清一定会为这个信息动心，而穆清也的确很想知道这个消息。 　　有那么一个瞬间，穆清想着要不就干脆按照他说的来——虽然有点儿憋气，但是为了情报和信息，有的时候必要的牺牲是难免的。 　　但是看着此人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又觉得心里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 　　正在胶着的时候，却忽然听得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清朗之中透着几分冷淡和不耐： 　　“表妹夫说的那个女子，可是这一位？” 　　话音未落，来人已经出现在了花厅的门口。 　　一身黑衣，长身玉立，赫然正是穆清她夫君。 　　穆清还来不及为了她夫君忽然归来而高兴，就被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吸引了注意。 　　站在她夫君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那个同样一身黑衣的，正是他的那位手下影十三。 　　而影十三肩上扛着的却是一个麻袋，仔细看的时候，居然还在动——很明显里头是装着个人的。 　　见到穆清满面疑惑地看过来，她夫君微微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就命影十三上前，将那个麻袋放在地上解开了绳索。 　　里面果然是一个活人。 　　一个女人。 　　只见她被捆着手脚，塞住了嘴巴，浑身布满了伤痕，实在是好不可怜。 　　但是看着面容，却真是有几分姿色，绝对算得上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阎红看到她整个人就有点儿激动，倒是柳风看了反倒有些诧异，居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是穆清她夫君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怎么？表妹夫是不记得这位姑娘了么？人家可是差点儿就为你而死了啊。” 第76章 076 　　穆清她夫君这句话一说, 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但柳风整个人看着如遭雷击，便就是白氏夫人、秦芩她们这种围观群众们也都石化在当场。 　　这可是相当少见的情况。 　　因为不管怎么说她们穆家也算是江南的大户人家，阎红出身的阎家也是一样几代富贵, 就算是秦芩妹子, 那也是翰林家的小姐，最多是养在深闺、人稍微单纯了些, 也不能算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 　　但是，眼前这一幕, 在她们看来却简直比戏班子和话本子里头的那些传奇故事还要传奇。 　　这简直是完全超出了她们普通人的生活了。 　　就算她们都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 这事儿也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故此, 一时间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全部都面面相觑，愣在了当场。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阎红。 　　她哭着质问穆清她夫君道：“表姊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骤然被点名，楚钰不得不转头看了一眼他夫人这位表妹，见到她哭得眼珠通红, 满脸泪痕的模样，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尖。 　　他连忙下意识地又转头看了穆清一眼, 果然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 莫名就觉得心中的焦躁少了不少。 　　但是无奈还是真的无奈的。 　　明明他们家妙娘是这样聪慧清楚的性子, 怎么她的表妹居然是这样的脑子……这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楚钰无奈地又看了阎红一眼, 见到她过了这么半天仍然还是红着眼睛看着他, 似乎非得要他给个答案的样子, 不免又暗自叹了口气, 还是觉得看在穆清的面子上对她再多一点耐心好了。 　　“表妹不要着急，这事儿，我们谁说都不合适, 还是请表妹夫自己说吧。”他平素很是懒得跟人废话，如今看在穆清的面子上，也不免还是入乡随俗，做一个温和的“表姊夫”了。 　　不过，话说的再好听，也搁不住里头的意思冷冰冰——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他不想掺和她们俩的家事的意思了。 　　阎红对她这位表姊夫的敬畏甚至比穆清那个表姊还甚——叫的虽然倒是很亲热，但到底算是外人。当着表姊穆清的面儿，她也不好造次。 　　而且这位表姊夫身上似乎总是感觉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半点儿不敢怠慢，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娇蛮大小姐也不得不好声好气，听话的很。 　　穆清她夫君都这么说了，柳风也不好再装死了。 　　他看着地上那姑娘，忽然笑道：“我竟不知道，表姊夫对我如此在意……不过是个小丫头，也值得堂堂四……爷这么亲力亲为，兴师动众，还真是无比荣幸呢。” 　　他在“四爷”那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意有所指，但是穆清她夫君对此却毫不在意，置若罔闻，只冷冷看着柳风，倒是让他自讨没趣，悻悻地闭了嘴。 　　不过该说的事儿，还是要说的，毕竟这事儿原本就是因他而起，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好吧我说，这位姑娘是三皇子府上的人，我当时不过就是因为三皇子的吩咐，才跟这位姑娘接触，为的也是按照三皇子的吩咐做事。这位姑娘不过就是个信使罢了，不是娘子你想的那样。” 　　这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着阎红说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倒是让阎红有些不好意思。 　　“那为何你们见面总是要偷偷摸摸的？”阎红这么问，其实就已经是在服软的意思了。 　　柳风当然不会没有听出来，因为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瞬间的无奈，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这点儿神色，恢复了一脸冷淡： 　　“这种事情，当然是越秘密越好——宫中现在是要紧的时候，我这种普通的老百姓，又怎么敢公然跟宫里头的这些贵人接触？” 　　他说得是很实在了。 　　身为普通老百姓，上面的贵人要你做事，你不可能不做。但是为了保护自己，又不得不偷偷摸摸，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虽然很无奈，但是能够做到的最好也就是这样了。 　　穆清对此倒是能够理解，不过她表妹阎红还是心有不甘。 　　但是穆清两口子都没有说什么，她也不好再使小性子。知道了这个之后，接下来就是问题所在了。 　　“三皇子要你做什么事？”穆清先前听到柳风说这姑娘身份的时候心中就微微一动，这会儿柳风的坦白告了一个段落了，她便就问了柳风这个事情。 　　柳风但笑不语，只抬眼看了看众人。 　　穆清会意，看了冰棠雪梨两个人一眼，便就亲自走到了她娘白氏夫人跟阎红身边儿，笑着道： 　　“阿娘，红儿身子不好，今儿这事儿也实在太糟心了，不如您陪着她去歇一歇？您也别操心这些事儿了，这里有我跟凤卿呢。” 　　白氏夫人早就不想管了。 　　她身子骨儿虽然不算娇弱那挂，但是到底也是年纪大了，小病小痛还是有的。而且精神也不济，之前又跟着阎红在那儿真情实感了半天，弄了半天是个误会…… 　　这真是挺没脸的，她也懒得再在这里掺和。正好穆清给了她这个台阶儿，她立刻就接了过来，依言跟阎红离开了。 　　穆清这才转头，看了柳风一眼，他这次倒也是痛痛快快地说了。 　　原来三皇子只是让他在白鹤书院里头招揽一下门客——当然，考虑到柳风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也只能做到这么一点儿事情了。 　　所以说，什么“机密大事儿”啥的，那都是自己给自己往脸上贴金吧？ 　　人家三皇子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事儿。 　　至于他跟小五兄弟的关系，这应该也是在帮着那位三皇子的时候认识的吧。 　　穆清将自己的疑点一一问了，柳风倒也回答的痛快，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问到跟三皇子还有那位小五兄弟的关系的时候，他看着穆清的目光愈发古怪。 　　最奇怪的是他一边儿回答一边儿频频看着穆清她夫君，最后搞得穆清都有点儿狐疑，也跟着他一起转头看向她夫君。 　　谁料道看了几回，她夫君看着也都还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穆清也就放弃了。 　　问完了自己最想问的东西之后，穆清也懒得再问。 　　其实她也知道柳风肯定没有全说实话，但是就算是这么点儿半真半假的不完整信息，对于穆清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反正就是能够确定他是三皇子那边儿的人，而且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搭上了三皇子这条线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事儿，不是还有她夫君呢么？ 　　她不相信，他们跑出去那么多天，回来就只是把人带回来，其他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也没有法子让他们开口了。 　　于是穆清体贴地把这位柳傲天留给她夫君——至于其他没问出来的事儿，自有她夫君单独同这柳风说。 　　穆清便也就不管了，反正也管不了。 　　其实她原本也想着问问那个听说是出身三皇子府上的小姑娘的。 　　但是看着她在那麻袋里一直哆嗦，吓得什么似得，话都说不出来，似乎也不是个重要人物，就想着要不要先带她出去治疗一下伤口。 　　说不定，从她那里还能套出来些信息呢。 　　可怜见儿的，看着这小姑娘也不过十四五岁，还没有秦芩大呢。 　　这被打成这样，实在是太惨了。 　　看孩子都被打傻了，别弄得最后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穆清将这姑娘带走，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因着是穆清她夫君带回来的人，她要带走肯定还是要先问一下她夫君的意见。 　　她夫君并没有反对，只是要穆清小心别走远，顺便儿还是让影十三跟着她，倒像是更担心她的安危。 　　柳风那里倒是有点儿不太乐意，不过他也没办法。很明显这是穆家的地盘儿，就算不是，他也绝对不是穆清她夫君的对手。 　　大家都是不会武艺的菜鸡，只能任由这些高手们宰割了。 　　对于她夫君，穆清是很放心的，现在就是看这位小丫鬟了。 　　其实她想带这小姑娘走，也算是有点儿自己的私心。毕竟能够跟柳风扯上关系的姑娘，总是难免让她产生些警觉。 　　看着这妹子这小模样，完全是个小丫头，根本还没长开。性格也是那种我见犹怜款的，应该没有什么杀伤力。 　　不过穆清也知道，这种小白花儿一样可怜的小妹子，容易激起很多男人的保护欲，柳风这种博爱的男人，当然也不会抗拒。 　　奇怪的是，看刚刚那样子，好似柳风还真的没有把这妹子放在心上。 　　刚刚那点儿拖延和阻拦，更像是怕这小丫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但是有穆清她夫君在，柳风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愿意这小姑娘被穆清带走，也没有办法。 　　他只能狠狠瞪了这妹子两眼，有点儿威胁警告的意思——既然还要这么麻烦，那估计是还没有纳入到目标范围的。 　　也不知道这妹子一身的伤是被谁打的——如果是那个三皇子，这感觉有点儿崩人设了。 　　毕竟他一直都走的是礼贤下士的人设，面慈心善，扮猪吃老虎，跟现在这位皇帝陛下当年的套路异曲同工。 　　这也可能是因为这位三皇子殿下出身太低的关系，而且母妃也早早就没了，只留下个妹妹，算起来，还是柳风的继室。 　　不知道，现在这位公主殿下，又是在哪里晃悠呢。 　　毕竟按照原著剧情，在那位嫣然小姐姐之后，就该这位公主出场了。 　　看现在这架势，很明显是要把之前十年的剧情，浓缩在一两年之内了。 　　可以说是十分刺激了。 　　就是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新剧情没有。 　　毕竟现在这剧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些变化，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穆清边想着这些，边带着小姑娘往旁边儿走，没走几步，就被这小姑娘抓住了衣袖。 　　她转头看去，见到这小姑娘凑在她面前小声地怯怯道：“穆大姑娘，我能不能私下跟您说两句话？” 第77章 077 　　骤然被这小妹子这么一操作, 穆清有点儿措手不及，不过难得妹子主动开口，她又本来就存着一个想要从这妹子身上套情报的心思, 当然就十分配合地答应了。 　　其实影十三一直都跟她们俩保持着至少一两丈的距离, 但是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这个距离之下，她们俩说了什么他肯定还是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 　　穆清看着跟在她身边儿这个小姑娘, 虽然刚刚夫君说她是出自三皇子府上的, 但是看着这小姑娘也不过就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伤痕累累、楚楚可怜，不要说是有什么杀伤力了, 简直是随时都可能被杀的模样。 　　她看着都觉得很可怜了，果然还是觉得她夫君之前那么一副严肃防备的样子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些——这么小个小姑娘，而且都受了伤, 还有什么好防备的。 　　倒是柳风那里，才应该更加关注一番。 　　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外挂, 这才是更加让人在意的事情——这也是她之前还试图想要把影十三留在房中陪着她夫君一起“审讯”的原因。 　　万一要是这柳风忽然抽疯, 她夫君虽然看着那样子不太像是要吃亏的, 但是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这位柳风可是原著的男主, 现在这个小世界的“天道之子”, 原著剧情强大的力量穆清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由不得她不担心。 　　所以最开始她真的不想把影十三给带出来的。 　　奈何她夫君坚持,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没想到带出来是带出来了，但是现在这位三皇子府上的小姑娘说了，她要单独跟穆清说话, 并不想要有第三个人在场。 　　合着她夫君之前的好意算是全都浪费了呢。 　　真是的。 　　早知道她就再坚持坚持了，那样的话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穆清有点儿想要苦笑，但是在这种时刻还是有点儿笑不出来。只能对着影十三抱歉地叹了口道：“十三兄弟，要不你先回去看看我夫君……” 　　对于她这个称呼，那影十三显然有点儿接受不良。 　　他面色有点儿古怪，却还是坚持着穆清她夫君的命令——“夫人您言重了，但这是主子爷的吩咐，属下不敢不从……您还记得上次在街上的事儿吗？有什么话，您还是就在这儿说吧，若是不然，主子爷怪罪下来，属下实在是担待不起。” 　　穆清听得他提之前的事儿，也有点儿心有余悸——的确，人家都已经动手了，还是小心点儿好。 　　小心使得万年船。 　　上次差点儿被疯马拉着掉到悬崖下面那事儿估计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就是个寻常的坐马车上街，居然都差点儿直接上到阴曹地府去。所以说，跟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私下聊天，是不是也可能会被送上天？ 　　这么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穆清想了片刻，就拿定了主意，笑着对这小姑娘道：“小妹妹，你也见到了，我们这位兄弟很坚持……要不，咱们就在这儿说吧。你放心，他很靠得住，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听得穆清这话，影十三面色愈发古怪，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往后退了几尺，堪堪做出一副冷漠无情的防守机器的模样——这应该已经算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穆清看着他如此，不免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小姑娘，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这次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反正，现在的条件就这样，如果还是不同意，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好在这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十分善解人意，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那……奴婢就说了。” 　　穆清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既然已经离开了旧主子，不必总是自称‘奴婢’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穆清一改之前询问柳风时候那种凌厉和咄咄逼人，挂上了自己最温柔和煦的微笑，柔声跟这小姑娘说话，生怕给人吓着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用力有点儿过猛，或者只是这小姑娘单纯地有点儿被吓破了胆子，她对着穆清的笑脸，似乎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穆清无奈，只能扶着她寻了个园子里的石桌旁边儿坐了下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等她自己平复情绪说话。 　　好在她并没有等太久。 　　小姑娘哆嗦了一会儿，就准备开始说了。 　　但是她刚刚说了半句话，变故就忽然发生。 　　一只箭矢破空而来，直接刺入了小姑娘背心——这小妹子应声而倒，一口血喷了出来，眼看着人当场就不行了。偏偏她还要努力抓着穆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然而那一箭似乎伤到了她的要害，大量的鲜血从她的嘴巴和鼻子里喷出来，一张口就几乎喷了穆清一脸，实在堪比恐怖片。 　　偏偏这时候，第二只箭矢又来了。 　　这一次却是对着穆清来的。 　　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户千金，哪里躲得过这么快的一箭。 　　眼看着就要跟那小姑娘一样血洒当场，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块石子儿，将那箭矢的路径打偏，它这才险险擦着穆清的肩膀飞过去了。 　　穆清自认为胆子算是比较大的，见到这种场面也忍不住吓得当场尖叫，不远处的影十三正想着赶过来，冷不丁旁边儿却忽然有人喊道：“去追。” 　　然后穆清就见到影十三微微一怔，很快人影一闪，已经直接跟着那黑影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之前中箭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吐完了半缸血，摇摇晃晃地往前栽倒了。 　　穆清惊魂未定，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抱住小姑娘好，还是推开她好。 　　然而还没等她动手，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将这可怜的小姑娘推开。 　　与此同时，穆清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抬头看时，果然是她夫君。 　　只见他神情紧张，抱着她一叠声地问：“妙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穆清摇了摇头，肩膀被那箭矢擦过去，有点儿火辣辣的疼痛，想来是受了些皮外伤。 　　能够感觉到疼痛，但是还能够忍耐，肯定也就是不太严重了。 　　现在比起这个，果然还是先看看那小姑娘的情况比较要紧吧？ 　　穆清连忙提出了这个提议，却被她夫君当成否决了：“你说那姑娘吗？已经不中用了。” 　　穆清看着她夫君对着她摇了摇头，心里还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姑娘居然就这么当场毙命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活人死在她面前。 　　之前，哪怕是跟她夫君被困在稻花村山下的时候，也遇到过追杀，但是她夫君也没有让她真的直面生死。 　　这一次事情发生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而且死者刚刚还在跟她说话，这真是……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看出了穆清心中难过，穆清她夫君倒是十分镇定。 　　他一手抱着穆清的腰，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手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形状古怪的哨子一样的东西，吹响之后，片刻间影十三就回来了。 　　穆清见到他风尘仆仆，身上似乎带着血迹，感觉像是跟人打过架的样子，愈发不敢说话——这种画风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日常。 　　跟那个时候在稻花村一样，她除了安静地呆在她夫君的庇护之下，并没有其他的出路。 　　而且这种时候，她也深知，自己除了安静地闭嘴之外，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忙了。 　　身为一个普通人，她能够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 　　对此，她夫君显然也是十分满意。 　　他将那哨子放好，将穆清抱得更紧了些，然后才对着影十三吩咐道：“此事务必处理妥当。通知其他人，差不多是时候动手了。” 　　影十三点了点头，抱起地上的那小姑娘的尸体就走，看起来动作甚至比刚才还快。即便是穆清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和紧急。 　　看起来她夫君十分生气，连带着影十三都干劲儿十足——可能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现在，她所能够想象到的动真格儿的，那就只有那一件大事了。 　　那么，现在是问这个事情的好时机吗？ 　　她想着刚刚那素不相识的小妹子的半句话，不免陷入了沉思。 　　楚钰吩咐完了影十三后，就直接带着穆清回到了房中。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他万万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跟着他们回到了穆家。 　　简直无法想象，若是刚刚那一箭真的射中了妙娘该如何是好。 　　想到了这个，楚钰一阵后怕，就在那片刻之间，他几乎疯狂，想都没想，就飞扑了过来。几乎连自己的安危都不管，只想着，她千万不能出事儿。 　　如果出事……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想要把那一片血色漫天的景象赶出脑海。 　　而且，这熟悉的眩晕感，竟然是自己那好久没发作的“晕血症”又要复发的趋势……真是狼狈，不过就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抱着穆清回到了她的闺房。 　　幸而因着今日有客，穆清的闺房中没有人在——她那两个丫头应该在正房听差，她们一向听话，既然是穆清的吩咐，肯定是跟在白氏夫人和那位表妹身边儿好生服侍的。 　　楚钰将穆清抱进闺房，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正想着帮她看看伤口，冷不丁却被她握住了双手，焦急地道： 　　“夫君，你这手臂上，是怎么回事？” 第78章 078 　　被穆清这么一说, 楚钰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说的是他手臂上的那一条长长的划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火辣辣的疼痛——想来应该是方才出手太急，被那花厅窗子上的铁叉杆划伤了。 　　因为患有“晕血症”的关系, 楚钰其实很注意保护自己, 鲜少受伤。 　　他印象之中，仅有的两次受伤, 好似都跟他这位夫人有关。 　　原本他见到血液本能的反应是会眩晕，甚至晕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看着自己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袖, 他却居然平安无事——其实也并不是全然的平安无事, 心跳还是很快的，不过…… 　　他看着近在咫尺, 满眼焦急地为他查看伤口的他的夫人，只觉得心跳得更乱，一种与见到血时完全不同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让他有些呼吸急促，浑身发烫, 眼神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幽深起来。 　　对此, 穆清却一无所知。 　　她现在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她夫君的伤口上——相处了这么久, 她当然对她夫君“晕血”的这个弱点十分清楚。 　　晕血症这毛病, 可没有那么容易好的。 　　虽然说, 她之前用自己半吊子的所谓“催眠”疗法折腾了好久, 但是效果怎么样, 她也是知道的。 　　像是她这种非科班出身的伪心理医生，能够做到的就是安抚劝慰，也就是心理疗法。这种疗法与其说是有效的, 倒不如说的是骗人的。 　　毕竟，这种事儿，还是要看当事人的心理素质的。 　　像是“晕血症”这种问题，原本也就是心理因素占多数。 　　只要自己够坚定，是可以克服的。 　　奈何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 　　哪怕是她夫君这样心智坚定的男人，也有无法触碰的软肋。 　　之前穆清还不知道，她夫君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直到她夫君带着她去了通州城里那个小巷子里面，他生母的故居，给她讲了他生母凄惨的遭遇之后，她才明白。 　　这就是童年阴影了。 　　而且还挺深刻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弄清楚了她夫君的生母，还有那位冯姨的关系。 　　关于那位冯姨的印象，也就更见立体了。 　　再想想自己的老爹还有老娘，她其实也有点儿纠结。 　　想到冯姨的这事儿拖着这么久都没跟她娘说清楚，恐怕也早晚是个问题，她暗暗决定找个时间把这事儿跟她娘说一下。 　　因为她娘是什么性子，她最是了解——那是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之前还能借着在白鹤书院读书的机会避开接触，努力不让她想起这个事儿，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恐怕就没有这个条件了。 　　与其等着老太太自己胡思乱想，那还不如直接跟她老人家坦白——而且，若是她猜的没错，那位冯姨其实也已经嫁人生子。 　　有嫣然小姐姐在，总是个心有所属的女人，这种情况之下，她娘胡思乱想的机会应该会少上很多了。 　　不过现在么，这些事儿都可以先放一放，还是先给她夫君包扎一下吧。 　　“夫君，你上次的药呢？”她想起之前她受伤的那个时候她夫君给她的那个效果很好的金疮药。 　　没想到叫了他一声，他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穆清有些诧异，只能再叫： 　　“夫君？夫君？” 　　又叫了两声还没回音儿，穆清终于觉得奇怪，抬头看时，却见到她夫君的脸色有点儿红。 　　她没多想，下意识地就以为是他的晕血症又犯了，情急之中，忍不住握着他的手道： 　　“怎么了？是不是又难过了……没事儿，别看了……我这就帮你处理好……包管什么都看不到。”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直接伸手进她夫君的怀中摸索。 　　她记得上次她夫君就是从怀中摸出来的那瓶金疮药，不但愈合效果十分好，连疤都没有，而且止疼的效果也挺好的，几乎是抹上去之后，立刻就不疼了。 　　这种好东西，肯定会随身带着的，现在正好能用。 　　没想到，她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触碰到的皮肤却越来越烫。 　　她愈发诧异，想着她夫君这到底是个什么症候，莫非是连症状都变了？ 　　却不料还没等她开口，她的手就已经被她夫君拉住。 　　穆清又是着急又是不解，抬头看时，却见到她夫君的脸色更红。 　　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一声惊呼，转头看时，却见到冰棠和雪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这惊呼声就是她们俩发出来的。 　　不但如此，快人快语的冰棠还直接问了出来：“姑娘，姑爷，你们俩这是……” 　　她说到这里，就面颊通红，捂着嘴不好意思再说，但是想说什么，简直是不用猜都知道。 　　穆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正在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趴在她夫君的身上……真是没眼看。 　　她轻咳了一声，撑着他夫君站起了身，打发了雪梨去找药，又打发了冰棠去打水……同时暗暗警告她们 　　“你们姑爷不小心划伤了手臂，我帮他包扎而已。可别乱说话。” 　　冰棠听得她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是是是，姑娘说的对，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去打水了。” 　　穆清作势要打她，她扮了个鬼脸就跑了。 　　雪梨一向稳重，倒是没有冰棠那么明目张胆地打趣。 　　不过她的脸上也带着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听得穆清的吩咐，她并没有转身出去，而是直接朝着穆清跟她夫君走过来，在床榻旁边儿的柜子中略微翻找一下，便就找出一瓶子金疮药来……虽然跟穆清她夫君上次用的不一样，但看着还挺高档。 　　“这……哪里来的？” 　　穆清有些目瞪口呆。 　　雪梨却笑着道：“姑娘上次吩咐的啊，您都忘了？” 　　穆清这才想起来，从稻花村回来的时候，她的确有点儿草木皆兵。当时就跟雪梨说了一句“以后家里都备着点儿伤药”，因着过了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事情，她早就把这个事儿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雪梨倒是一直记着。 　　这份细心周到，真是……比她强多了。 　　穆清由衷地表示了感谢，然后在雪梨询问要不要帮他们俩包扎的时候，下意识地拒绝了： 　　“没事儿，还是我来吧。” 　　这下子连雪梨都没忍住，恰巧冰棠也打了水来，见此情景，便也就一齐笑了。 　　还是穆清她夫君见情况不对，直接将她们俩打发出去了，这两个菜嘻嘻哈哈地走了。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平静。 　　穆清被她们俩这一闹，居然也有几分脸红。 　　不过她很快就又想到，自己现在跟她夫君还是正经夫妻，就算有些什么，也不过就是些小情趣，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这么一想，立刻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而且耽误了这么久，屋子里的血腥气更重了——她的鼻子一向很灵，虽然没有什么晕血症，但也已经有点儿不舒服了。想到她夫君的情况，她愈发着急，当下也不再想其他，直接就把她夫君的衣服扒了下来，开始给他清洗伤口。 　　她夫君刚开始还有一点儿抗拒，奈何她十分坚持，片刻之后，她夫君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她上下其手、为所欲为了。 　　只是面颊却愈发滚烫，但是穆清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手臂上，倒是没有发现这点儿变化。 　　脱掉了衣服之后才看到，这手臂的伤口远比想象中的严重 。 　　也不知道刚刚他到底是多着急，感觉就像是硬生生被刮掉了一层皮，里面还有个深深的沟槽——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夫君的身法，她都要以为他是自己故意弄的了。 　　“疼不疼？” 　　穆清看着有点儿难受，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她夫君忽然笑了，摇了摇头道：“无事。” 　　穆清叹了口气：“就算你能忍，下回也千万别这样了……” 　　她一面絮絮地说着这些事儿，一面手底下也没闲着——其实给人包扎这个事儿，她从来没做过。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不会。 　　好歹现世里头她还是去学过基础的急救的——虽然说，这种基础常识，并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是当时她闲着没事儿，寻思着多一个技能也是好的。 　　身为社畜，总想着多学点儿东西，当时学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 　　谁知道，多年之后，居然还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呢。 　　她心中暗自感叹，手下的动作却十分麻利——好似连脑子都好使了不少，明明是多年前学的东西，就跟昨天才学完一样清晰。 　　这也是件很神奇的事儿。 　　她仔细地给她夫君清理了伤口，期间因为担忧他的晕血症，还不时地跟他说话，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生怕他一个没对就直接晕过去……现在影十三也没在，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幸好冰棠雪梨都没事，也没有见到其他人遇到袭击的情况。想来应该不是那种无差别杀人的恶魔。 　　这也是穆清感觉很奇怪的地方。 　　按理说，她若是暴露了。 　　肯定全家都会有危险，没想到，居然只是这样就结束了。 　　这也挺奇怪的了。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很快就把她夫君的伤势给处理好了。 　　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也已经痛得麻木了。 　　她夫君静静看着她，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情绪。他叹息了一声，结果了穆清手里的药，也脱了她的外衣，给她处理肩膀。 　　因为是擦伤，并不严重，倒也不用专门清洗。 　　但是他还是小心地用那瓶一看就很珍贵的金疮药给她细心敷上，并且对她的抱怨和建议置若罔闻。 　　于是在匆匆赶来的白氏夫人和秦芩的眼中就见到了这一幕——穆清跟她夫君头碰着头靠在一起，衣衫半褪，不知道在做什么。 　　秦芩妹子“哎呀”了一声转过了头去，捂着脸颊不敢再看，倒是白氏夫人笑着道：“小两口感情可真是好，是我们来的太唐突，打扰了。” 第79章 079 　　白氏夫人这话一说, 穆清愈发觉得面颊发烫，赶紧准备爬起来解释一下“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之类的。 　　不料正当穆清打算行动的时候, 却发现她根本挣脱不了她夫君的怀抱…… 　　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非常羞耻, 但是穆清还是只能红着脸被他夫君按着不准动，直到把肩膀包扎完了, 这才被她夫君扶着站起身来，一起对着白氏夫人行礼。 　　白氏夫人原本一直笑嘻嘻地带着一群女眷站在门口围观, 等到看清楚他们俩身上那些还没干的血迹之后, 她这才忽然间大惊失色, 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焦急问道： 　　“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好好的在家, 怎么就受了伤了？” 　　想到方才的事儿，穆清有些讪讪地, 正想着怎么解释才能降低一点儿杀伤力，她夫君又率先开了口：“母亲大人，此事全都是小婿之过……” 　　见到他似乎真的准备一五一十地交代事情经过, 穆清心中忍不住暗道“糟糕”。 　　倒不是她不想实话实说，只是现在这情势, 若是实话实话的话, 可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乱子来。 　　这可是已经出了人命的大事儿。 　　那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死在她们家花厅外头的院子里, 就算是她, 想到这件事现在心里头还在打颤, 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那孩子满身满脸的血…… 　　她算是家里头心理素质比较好的了, 尚且还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更加不要说她们家这几位连个蚂蚁都没踩死过的女眷了。 　　要知道她们一家上下可都是商户人家出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直接说出真相未免太刺激了, 还是先遮掩过去，等事情解决了再慢慢说给她们听好一些。 　　于是不等她夫君开口，也不管这举止是不是很无礼，穆清直接就抢上前半步自己接过了话头： 　　“没事儿的娘亲，就是今儿我走着走着忽然摔倒了，肩膀不小心挂到了花厅的叉杆……夫君他听到响动忙着过来救我，但是不巧没赶上，还因着太着急把自己的手臂划伤了……其实这事儿都怪我，是我着急出来，没好生看着道儿。” 　　她这话听着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但是说的可以说是相当没有诚意。白氏夫人看了她一眼，根本懒得搭理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低头仔仔细细地检查起她的伤口来。 　　因为穆清她夫君给她包扎得也挺好，白氏夫人细细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来到底伤得怎么样。 　　但是她也不敢直接拆开细看，怕反倒加重了伤势，可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穆清，一时间倒也有些进退维谷。 　　穆清这个时候还在努力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此连忙赔笑道：“阿娘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儿小伤，并没有什么妨碍……啊啊啊……” 　　没想到，就在她说话这功夫，白氏夫人忽然出手，在她肩膀上猛然一捏，穆清立刻痛得“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还好白氏夫人这劲道控制得很是不错，虽然很痛，但是好歹伤口没有再渗血。 　　一来是穆清这伤口原本就不怎么深，二来，雪梨帮她准备的那金疮药的止血效果相当好，加上穆清的身体底子也不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已经凝血成功了。 　　虽然不至于马上就平复如初，但也勉强可以禁得起她娘的这一下试探了。 　　可见，她到底还是心疼自己这女儿的，没有下狠手。 　　不过疼还是真的疼的，毕竟不管大小，那都是个伤口，她娘这么直接上手，那滋味儿真是太酸爽了。 　　穆清跟白氏夫人做了十几年母女，可真没见过这种操作。 　　穆清一边儿捂着肩膀“哎哟”，一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很快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总觉得她夫君动不动把她护在怀中的这个操作是越来越熟练自然了。 　　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穆清捂着愈发滚烫的面颊，陷入了沉思。原本最引以为傲的“舌灿莲花”功夫也渐渐拉胯，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果然是美色误国啊。 　　穆清心中暗暗叹息，也懒得再继续编，索性直接堆起一脸傻笑，妄图靠着撒娇蒙混过关。 　　没想到她娘见到这个情形，愈发生气，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跟我嬉皮笑脸的，叉杆？摔的？你真当你娘是傻的？” 　　完了，果然是因为刚刚那番说辞没过关，太过敷衍了一些吗？ 　　穆清这才发现，原来她娘虽然外表不怎么想管事儿，把什么都交给她做主，其实心里头门儿清——不愧是白氏女，穆家媳，两大富商家族熏陶出来的老太太，风光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见过。 　　恐怕这一场质问，由来已久，不过是今天恰好碰到这么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毕竟，外头可是死了人了。 　　而且她的掌上明珠也受了伤了。 　　白氏夫人好歹是这穆家后院的女主人，真要是跟穆清想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那她老人家也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白氏夫人作为穆清她娘，她玩儿的什么套路没有见过，不过就是想不想跟她计较而已。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白氏夫人也懒得再跟穆清多说。她放弃了跟穆清那可怜的肩膀死磕，直接看向了穆清她夫君，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是眼中的意思却很是明显。 　　是自己主动，还是等着老太太我开口问询？这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作为穆清的契约夫君，楚钰原本就不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二愣子性格。 　　刚刚见到了白氏夫人这么一番操作，他哪里还看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慢慢放开了扶着穆清的手，躬身给白氏夫人行了一个礼，低声道：“此事全都是小婿的错，母亲大人就别怪妙娘了。” 　　白氏夫人冷笑道：“姑爷果然会说话，我还没说那丫头几句呢，你这就回护上了。怪不得她也要向着你说话，偏向到把她娘当成傻子骗呢。” 　　穆清赶紧道：“阿娘，没有的事儿，我那都是……” 　　“你给我闭嘴。” 　　白氏夫人瞪了她一眼，十分威严，简直有当年住持穆家内宅时候的气势了。 　　可见，今天这事儿真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让她连平日里那么疼爱的闺女都不给面子了。 　　“今儿咱们就好好说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氏夫人将手里的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放，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楚钰，很明显是要这个女婿给她一个交代了。 　　楚钰也不含糊，立刻就把事儿说了一遍。 　　他说道那小姑娘是三皇子府上的人的时候，白氏夫人忍不住跺了跺脚。 　　说道那小姑娘就在院子里中了箭，白氏夫人失声惊呼：“那人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楚钰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道：“伤得很重，我已经命人去处理了……母亲大人不必忧心，此事全因小婿而起，小婿一定将此事妥善处理，必定不会再牵连咱们家任何一个人。” 　　他说得十分诚恳，道歉也十分真挚，白氏夫人略微缓和了一番脸色，终于还是暂时放过了他们俩。 　　“凤卿啊，你要知道，妙娘是我跟我们家老爷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因着她喜欢你，我同我们家老爷才肯松口，认了你这个女婿。” 　　“多谢父亲、母亲大人厚爱，小婿定当好生对待妙娘……” 　　楚钰赶紧表态，但是可惜，这听着挺正常的表忠心却还是没有能够赢得白氏夫人的认可。 　　她冷笑了一声道：“凤卿你大约还清楚，我们家虽然说一直在江南久居，但京城里的事儿，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看了看楚钰，又看了看穆清，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儿无奈来： 　　“你们还真的以为，在临清城外头的事儿，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 　　“还是说，那位百香阁的冯老板，我同她是素不相识，一点儿都不熟悉？” 　　这两句话一说，不只是楚钰如遭雷击，便就是穆清也忍不住心头大震。 　　原来老太太一直什么都知道，甚至还认识那位冯姨，那么说…… 　　她心中无比混乱，下意识地就抓住了楚钰的手。 　　楚钰也是满腹心事，毕竟，江南穆家，他并不熟悉——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也并没有在“夺嫡”大战中有什么站队。 　　故此，他的确是没有花费什么心思调查穆家的背景，只是当成是他夫人妙娘的娘家，准备普通地度过约定的期限，然后如同他夫人妙娘当时同他约定的那样，就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可是他没想到，还没到到一年，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就算是他再想要忽略，也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那么跟穆家的关系，便就要重新调整一番了。 　　原本他觉得穆家也就是个江南富商，但是没想到，这位白氏夫人，他的岳母大人，今日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恍惚之间，有了几分他那位嫡母的气势，也实在是一件让人感觉很奇妙的事儿。 　　楚钰看着白氏夫人，心情有些复杂，但是面容却愈发沉静，态度也愈发恭谨。他缓缓放开了穆清的手，垂头对着白氏夫人施了一礼： 　　“是小婿思虑不周，让妙娘和整个穆家都牵扯进来，也让母亲大人受了惊，实在是罪过。小婿这便就亲自回去将此事处理妥当，还请母亲大人保重身体，对妙娘多加照拂……小婿就此别过。” 第80章 080 　　穆清听得她夫君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不由得大惊失色： 　　“夫君这是要做什么？” 　　楚钰苦笑道：“妙娘，此事原本就是因我而起。母亲大人如此询问，已是给我留了几分面子了。我自当主动出面将此事解决好了, 才好再回到穆家。” 　　他这么说的意思, 就是想要独自去面对二皇子、三皇子那些人了。 　　想到当时在稻花村的经历，还有这几天的遭遇, 穆清不由得涌上几分担忧。 　　她原本还想着再挣扎一下，劝阻一番, 话还没出口, 早被她夫君阻止。 　　虽然说她夫君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可她看了看她夫君的面色，居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 当即也就闭了嘴，没有再多说。 　　其实她也知道，目前这种情形之下, 她夫君暂时离开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若是她夫君不在, 那些人便也就不会出现。好似不管是她还是她们穆家, 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 都是无足轻重的。 　　只有她夫君, 才是他们的目标。 　　其实这也不难猜测, 估计那边儿忌惮的只有她夫君, 只是想要除掉他, 对于她这个挂名的夫人，还有她们穆家，都没放在眼里。 　　似乎对方对自己的力量十分爱惜, 是那种“好钢使在刀刃上”的类型。 　　除了她夫君之外，她们这些人，都不配…… 　　这么一想，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了，总之，一句话，就是心情很复杂。 　　看着他夫君恭恭敬敬地给她娘道别，然后在老太太冷静又无声的凝视中转身离开。 　　穆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地跟着他，将他送到了门口放，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不必担心，等到处理好这些危险的事儿，为夫再回来”…… 　　…… 　　听着她夫君十分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穆清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儿微妙。 　　虽然说之前她夫君就已经时不时说一些深情款款的话，但是她从来都是当成契约内容听着，除了感叹这钱花的真值之外，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明明那么多次都无事发生，但是这一次，穆清却忽然从中感觉到了一丝酸涩的甜蜜与离别的轻愁。 　　她心中暗暗叹息，一边儿忍不住心旌荡漾，一边儿努力告诉自己争点儿气。虽然她夫君颜值很逆天，性情也越来越对她的胃口没有错……但是总感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看着她夫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穆清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转头看时，却见到她娘也站在花厅旁边儿看着她。 　　见她回头，她娘冷冷道：“送完了就进来吧，娘有事要同你说。” 　　一看这个表情，就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了。 　　而且肯定是要开一个“□□大会”。 　　不管是说她还是说她夫君，穆清当然都不愿意听。可是白氏夫人铁了心如此，她怎么可能拧得过她。 　　毕竟是她的生身娘亲，可以说，若是白氏夫人认真起来，凭着穆清怎么折腾，那都是没有什么用的。 　　她眼巴巴看着她夫君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拖到不能再拖了，只能转过头来看着她娘。 　　她娘却还是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看起来是铁了心要跟她“谈一谈”了。 　　到了这个地步，穆清知道再拖着也没有用，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关了门，转身回到了花厅之中。 　　路过那个三皇子府的小姑娘倒地的空地时，穆清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居然发现，那一块地面上已经没有了血迹——也不知道影十三是怎么弄的，不但连尸体都不见了，甚至连血迹都弄得干干净净。 　　除了那块空地略微有些浮土，不太平整之外，基本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若不是如同穆清这样嗅觉灵敏，异于常人的存在，甚至连空气中残存的淡淡血腥气都闻不到——即便是穆清，其实也只能捕捉到一丝残余，完全都不会引起不适，可以说是处理得相当成功的。 　　可惜那小姑娘了，年纪还那么小。 　　不过，她说得那半截儿话是什么意思……“你夫君他……” 　　我夫君咋了？ 　　他很帅？ 　　很坏？ 　　…… 　　不知道是啥……妹子你说你为啥不等着咱们回到屋里再说，那样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而且现在，我也知道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了。 　　穆清暗暗叹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番自己的情绪，然后才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绕过了那片，直接朝着她娘所在的花厅走去。 　　等着穆清从门口回来的时间，白氏夫人花了一点儿时间在花厅窗子那儿观察了一番。 　　穆清进来的时候，就见到白氏夫人正在研究那根支撑窗子的铁叉杆。 　　听见穆清进来的声音，她头也不抬，不冷不热地道：“还真的是刮到了……这是凤卿手臂上的伤吧？” 　　穆清顺着白氏夫人目光看去，发现她说得正是她面前那根铁叉杆。这花厅用的都是一式儿的雕花窗扇，每扇窗子都用铁叉杆叉着。 　　因着是冬日，花厅里生着火炉、笼着地笼，温暖如春，却也有些气闷。其余的窗子俱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两个窗子开着透气。 　　白氏夫人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扇。 　　这扇窗子乍一看跟其他的窗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仔细看时，就能够见到那铁叉杆的角度，与另外那扇不同，似乎是被什么外力碰撞过。 　　再离近了看，还能够看到那叉杆上沾染了一点儿殷红的血迹。 　　想来就是她夫君从这扇窗子跳出去的时候，不慎挂到了——看样子他十分着急，连打开窗子的时间都没有，竟然是直接用胳膊护着头脸，直接冲将出去的…… 　　也不知道当时疼不疼……难怪包扎的时候，那伤口那么深、那么长了。 　　穆清想起方才给她夫君包扎时候，见到的伤口模样，一时间又涌上了些心疼——为了救她的命，她夫君可真是豁出去了。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在她娘面前，这显然不是个感动和追忆的好时机。 　　她正在那里出神，片刻之后，已经被她娘犀利的目光刺激得当场回过神来。 　　转头看见她娘的神色，穆清不免又有些讪讪的：“阿娘，您不是说有事儿问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白氏夫人看着她，脸上愈发显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眼看着一场暴风骤雨就要来临，雪梨正好进来，悄声回禀：“太太，外门上递了话来，说老爷这就到了，问晌午吃什么呢。” 　　穆清松了口气，见她娘的注意力果然被这个事儿吸引，一边儿念叨着“怎么回来得这么急”，一边儿转身往外走，连忙背着她娘，抓紧时间对着雪梨作揖致谢。 　　雪梨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又觉得此时实在不是个玩笑的好时机，便就忍着不动声色，只微微对着穆清福了福身，就也转过身，率先去门口打帘子、引路去了。 　　白氏夫人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叫着穆清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你爹回来了，先吃了饭再说。” 　　因着晌午本就预备了饭食。 　　今儿原本也还有外客在，故此穆老爷急匆匆地赶回来，原本是想着陪着客人吃饭的。 　　但是没想到，回来一看，就只有白氏夫人和穆清两个。不但柳风、阎红两口子不见了，就连穆清的夫君也不在。 　　他不免有些诧异，但是看着白氏夫人面色不好，也不太敢问，直接打了个哈哈，说了几件铺子里的趣事儿，就准备把这个略显尴尬的局面忽略过去了。 　　奈何他有心息事宁人，白氏夫人却并不想就此罢休。他们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故此白氏夫人不等大家吃完，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老爷你今日不在，可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真是会躲轻松，好生有福气。” 　　这话来的口气似乎不太好，穆老爷正端着碗喝汤。闻言只能把手里的碗放下，叹了口气道：“夫人又说的什么事儿？我还说今儿这汤好，喝完了咱们再说事儿呢。” 　　白氏夫人冷笑道：“我也想安心喝一口汤，奈何今儿这事儿，想一回，气一回……家里都出大事儿了，亏得老爷你还喝的下去。” 　　虽然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穆清万万没想到，这一场“□□大会”居然是从穆老爷这里开始的。 　　她娘白氏辅热这场气来得十分蹊跷，让穆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她爹穆老爷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的样子。 　　穆清有些看不下去了，劝了两句，发现根本劝不动，便也懒得再劝了。 　　穆老爷便叹息着先服软道：“不知今日家中发生了何事，还请夫人明示。” 　　白氏夫人冷冷道：“这就要问问你的好闺女了……妙娘，你自己说吧，今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说得不清楚，娘再帮你说。” 　　她娘忽然变了脸，穆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说，她刚刚知道了她娘其实对家中的事儿基本上是了如指掌，但是却不知道她爹对后院的事儿掌握程度是怎么样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说这件事儿比较好，却不料她爹却忽然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 　　“夫人这是何苦，今日我的确是去那百香阁旧址了一趟，但事情并不是夫人想的那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氏夫人打断了。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穆老爷，有点儿不敢置信地问：“什么？你今日竟去了百香阁？” 第81章 081 　　似乎是没想到白氏夫人居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穆老爷一时有些语塞。 　　原本他以为，白氏夫人忽如其来的坏情绪是因着知道了他去百香阁旧址缅怀故人这事儿的。 　　虽然说，当年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上的出轨举动, 但是去百香阁流连忘返, 将那位冯姨当成是红颜知己这种事儿还是有的。 　　身体固然没有出轨，但是精神上是不是把人当成了灵魂伴侣, 这真的没有办法考证——看那样子，至少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 　　若是不然, 白氏夫人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都还在耿耿于怀了。 　　可能在穆老爷和白氏夫人那里说起来虽然是为了青楼女子这种小事儿, 但是在穆清这个女儿面前提这个事儿, 多少还是有点儿尴尬的。 　　穆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穆清, 显然就是觉得被白氏夫人在女儿面前提起这个事儿有点儿跌份儿。 　　说实话，不但他觉得尴尬, 就算是穆清也感觉有些局促。 　　估计在场的人里头，只有白氏夫人因为在气头上，又被这个原本她并不知道的事件来了个“当头一棒”, 愈发火上浇油，跃跃欲试想要跟穆老爷久违地来一场大战之外, 其他所有的人, 包括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眼看着一场大战即将升级, 穆清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幸好她马上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 　　“阿爹, 阿娘, 我吃好了……秦家妹子应该还没吃东西, 我去瞧瞧她去。” 　　这个时候，她就再次庆幸，这次把秦芩妹子邀请过来家里同住是件多么明智的事儿…… 　　就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家里头恰好也是在这个时候接二连三地出事故，导致没有好好招待人家就是了。 　　原本呢，秦芩妹子跟她一起回来，同吃同住，很是感受了一番姐妹情深来着。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就遇到了好几样糟心的事儿。 　　穆清她表妹两口子的事儿就不说了。 　　说起来，这两位跟秦芩妹子也算是熟人了——不说别的，就是那位柳风柳公子，在白鹤书院的时候，也是认真走着那个“欢喜冤家”的剧情线来着。 　　虽然说，因着穆清的掺和，这条剧情线已经崩塌得不成样子了，但是这说的是秦芩这边儿。 　　柳风那边儿其实并没有放弃他的海王人设——不管是秦芩妹子，还是那位嫣然小姐姐，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照单全收的。 　　就算不看他的言情举止，就光看他的眼神儿穆清就能够看出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家伙，就差把“我爱美女”、“我想开后宫”这几个字儿刻在脑门儿上了…… 　　可以说，阎红表妹的哭闹只是普通程度的破坏力的话，那么柳风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破坏人心情的大杀器了。 　　被他们两口子双重暴击之后，她们又迎来了新的挑战——穆清她夫君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顺手带回来了那位引发阎红和柳风吵闹的焦点人物——当然，这位小姑娘的身份并不是普通的“小三”这么简单。 　　然后她就直接死在了穆清的面前。 　　这一幕，虽然说秦芩妹子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在陪着白氏夫人去穆清房中围观的时候，她还是知道了。 　　结果，这妹子当场就不行了。 　　只是她一贯懂事，没事儿就爱死撑，居然一直忍到穆清把她夫君送走了之后，才告罪回房，说身体不适，就暂时不吃晚饭了。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白氏夫人才愈发肆无忌惮，一会儿逮着穆清一顿输出，一会儿又跟穆老爷发泄情绪…… 　　然后偏偏就这么巧，今儿穆老爷又撞在了枪口上，那她不好好爆发一次，可就真是浪费了这个机会。 　　穆清原本想的挺好的。冯姨的事儿呢，她之前就答应过她娘，帮着问清楚。 　　上次也的确给她娘回了话，本来就这么结束也不是不行——人都没了，就算之前再有什么爱恨情仇，也都应该烟消云散了。 　　本来白氏夫人的表现，让穆清觉得，这事儿就完了。 　　但是显然，从今天这个事儿看，白氏夫人内心深处并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有些事儿她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那些陈年的旧伤疤，不是说交给时间让它自己愈合就能愈合的了的。 　　更多的时候是变成暗疮，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化脓，隐隐作痛。 　　还是得费点儿事儿把它划开，挤出鲜血，才能痊愈。 　　这也是她之前犹豫要不要跟她娘再把冯姨的事儿说道说道的原因——因着好歹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了，她对她娘的性子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可以说是，就怕她娘哪天忽然想不通，再把这件旧事儿给翻出来，所以一直想着的。 　　不过，想着归想着，这事儿的优先级别并不是最靠前的——她近来要处理的事儿太多了，不管是秦老山长的事儿，柳风跟她表妹的事儿，还是她夫君意外卷入夺嫡大战的事儿，不管哪一件都比她娘这么一点儿陈年老醋更紧急…… 　　好吧，其实事实的真相是，她一直没下定决心——跟她娘讨论她爹的红颜知己什么的，真的有点儿超出她的能力范畴了。 　　基于这么一种心理，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拖着。 　　直到今晚。 　　直到这件事儿又重新被扔在眼前了，她第一反应还是想着能回避就回避。 　　可惜，她娘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把一切都想得挺好的，可惜就是没把她娘的执着给算进去。 　　所以，她刚刚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还没来得及起身付诸行动，就被她娘给拦住了： 　　“站住，你去哪儿啊妙娘？” 　　穆清脸上装出来的乖巧微笑在一秒钟内垮了下来，她叹息着做最后的挣扎：“秦家妹子今儿受了惊吓，连晚饭都没出来吃……我寻思着去看看她……” 　　白氏夫人冷冷道：“你又不是大夫，看了又什么用……而且你以为人家阿芩跟你似得？行动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没规没矩的？她早就差了人来传话，说是今晚不来用膳，教大家不用惦记，她早些歇息，略饿一顿，睡一晚就好了。” 　　是了，这种“饥饿疗法”的确很有秦家的风格就是了。 　　穆清一时间被她娘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坐在桌子旁边儿，迎接暴风雨的到来。 　　白氏夫人似乎对她的配合感觉非常满意。于是暂时就放过了她，改为先直接对着穆老爷开火了： 　　“既然妙娘也没有什么事儿，就一起听听……老爷你说说罢，今儿去百香阁，感想如何？” 　　穆老爷骤然被点名，一向淡定的脸上居然也显出了几分惊恐之色。 　　他求救般地看向了穆清，穆清只能拼命跟他使眼色——意思是，我也没有办法，但求多福吧。 　　穆老爷绝望地还想着拉穆清下水，不料白氏夫人在这时候转过了头来。 　　穆清当即就恢复了乖巧状，再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真的放弃，完全作壁上观了——毕竟是亲生的爹娘，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女人怄气，实在是不值当。 　　都说死者为大，何况这位冯姨，还是她夫君的养母，那就更是多了一层关系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尽量选择一个妥善的法子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穆清一边儿看着她爹穆老爷在那里吞吞吐吐地坦白，一边儿努力想着法子，冷不丁听着她娘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放下过……你说，那孩子，是不是你同她的……” 　　这话一说，穆老爷也动了气了。他霍然起身，冷着脸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动不动就胡思乱想也就罢了，事关媛娘清誉，怎么能够如此信口雌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白氏夫人愈发激动，也拍着桌子站起了身跟他直接对线： 　　“什么叫胡思乱想、信口雌黄？你看看，连人家的闺名儿都还没忘，张口就来。几十岁人了，恐怕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人家的闺名儿倒还是叫的如此熟练，这是一般的关系么？” 　　穆清听到这里，简直没办法再听——这到底是多少年的老陈醋啊，她娘这果然是打翻了醋坛子了。 　　当即也站起身来劝解道：“阿爹阿娘，你们暂且冷静冷静，且听女儿一言。” 　　可惜她这话说了根本没有什么用。 　　原本她在家里还是挺能说得上话的——不管是生意上的事儿，还是家里的大小事儿，她都能够说上一番道理，久而久之，便就也算是能说上两句话的存在了。 　　毕竟很多事儿，都已经证明了她的能力，就算是穆老爷和白氏夫人作为她的父母，也不得不承认这闺女聪慧过人，故此很多时候就也愿意问问她的意见。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事儿。 　　比如今儿这事儿，就算是穆清不擅长的领域了。 　　原本她的确是有点儿束手无策，甚至开始感叹，怎么这事儿来的这么巧，偏偏赶在大哥，小弟，还有她夫君都不在的时候发生。 　　不过很快地，她就发现，还是这样好，至少也算是“家丑不外扬”，免得她不好发挥。 　　就在被她爹她娘同时无视的瞬间，她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氏夫人气得眼眶发红，穆老爷气得浑身颤抖的时候，穆清忽然“哎呀”了一声，抱着头往地上坐了下去。 第82章 082 　　事实证明, 老套的法子虽然老套，但有时候的确很有用。 　　至少这种“爸妈吵架，孩子装病”的陈旧套路, 被穆清用出来还是起了点儿作用的。 　　特别是穆清的肩膀之前本来也受了伤, 这种真实的伤痛，更是为这次表演加分不少。 　　其实白氏夫人今天闹的这场情绪, 最开始的□□，原本也就是因为担忧穆清的伤势。 　　很多事情, 她一直都看得清楚明白, 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虽然看着万事不管, 其实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的。 　　之前只是一直隐忍不发，想来各种情绪是积攒已久, 这也是等到她终于爆发的时候，就有点儿一发不可收拾的原因。 　　毕竟，身为穆家的当家主母, 白氏夫人可不是那种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无知蠢妇。 　　很多小事，她固然是不怎么在意, 但是穆清这一次拿着穆家上下、甚至是自己的小命儿开玩笑, 这就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了。 　　老虎不发威, 你还当你老娘真的是病猫了不成？ 　　穆清在白氏夫人的眼中看出了这么点儿意思, 不由得瑟瑟发抖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 穆清才明白什么叫“你老娘还是你老娘”, 真的是不服不行。 　　本来经过刚刚一顿激\\情宣泄, 白氏夫人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一旦冷静下来，她便也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有点儿失态了。 　　穆清此刻这么一场堪称尴尬的表演，正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故此, 她也就十分配合地跟穆老爷放了两句狠话，然后就暂且放过了他，忙不迭地来看穆清了。 　　穆清虽然抱着头，表现得是一副痛苦状，但是其实她的头并不痛。 　　就算看上去非常真实，但这都是她装的……至少开始，她是奔着装去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这个动作恰好牵扯到了肩膀——所以之前刚被她夫君细心包扎好的伤口，不免又迸裂开来，又开始渗血了。 　　那么这疼痛也就是非常真实的反应了。 　　不但非常真实，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酸爽。 　　穆清心中暗暗叫苦，但是也觉得，为了她爹娘的幸福，她身为人女，这么一点儿牺牲也不算什么。 　　因为这个伤是真的，所以就算是犀利如白氏夫人、精明如穆老爷，也都没能发现穆清是装的。 　　相反他们两个人都如临大敌，再也没心思欧气互怼，马上着手“救治”起他们的掌上明珠来。 　　于是穆家上下好一番人仰马翻，又是请郎中，又是重新包扎，一直拖到了后半夜才弄好。 　　动静之大，把人家在隔壁院子客房里“生病早睡”的秦芩妹子都惊动过来了。 　　最后她爹娘倒是消停了，不过秦芩妹子却红着眼眶主动留了下来，说是不放心穆清这个姐姐，要留下来陪着她照顾她。 　　白氏夫人少不得又感动了一回，虽然也不放心穆清，但是被秦芩和丫头婆子们劝着，最后终于还是回了自己房里睡了。 　　穆清原本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昏迷，白氏夫人一走，她就微微松了口气。不过也不敢懈怠，还是足足躺了半个时辰，等外头彻底安静了下来，才睁开了眼睛。 　　虽然说是装昏睡，但是这几天操心的事儿有点多，她后来还真的差点儿睡过去了。 　　当然最后没有真的睡过去，这纯粹是因为……她饿了。 　　毕竟，今天折腾了一整天，不管是看着那位三皇子府上的小姑娘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跟她夫君互相包扎伤口，甚至是依依惜别，还有最后的装病调解父母纠纷，这都是很耗费体力的。 　　而且，最惨的是，最后这个任务，又艰巨，又血亏——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吃几口饭，就被迫离开了饭桌。 　　最惨的是，她还是主动的。 　　真是令人唏嘘。 　　穆清一边儿感慨着自己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事儿给解决掉，免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边儿寻思着到了这个点儿了，去哪里找点儿吃的来填填肚子。 　　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采取什么行动，就被旁边儿的抽泣声给吓了一跳。 　　她转头一看，哦豁，这不是秦芩妹子么？ 　　没想到，这妹子之前跟白氏夫人说的“好好照顾清姊”居然不是一句客套话。 　　而是真的！ 　　穆清看着秦芩妹子坐在她床榻边儿，一边儿抽泣一边儿替她盖被子这模样，整个人都差点儿裂开了。 　　装病被好姐妹当真还惹得她伤心，忽然感觉到了良心的不安怎么办？ 　　穆清一边儿努力平息自己的愧疚，一边儿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红着眼眶抹泪的秦芩妹子道： 　　“行了阿芩别哭了，我伤的没那么严重，就是肩膀有点儿疼，这两天又累着了些，所以有些头痛……我略睡睡就好了。倒是阿芩你，今儿夜饭都没用，现下饿不饿？”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起身，早被秦芩扶住，旁边儿暖阁里值夜的冰棠雪梨也都被惊动了。 　　穆清一看这个阵势，就感觉这回还真是有点儿惊天动地了。 　　连值夜的丫头都足足安排了两个，可见她这个穆家大小姐的安危的确是很牵动人心了。 　　不过，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再说自己刚刚其实都是装的，肯定就不行了。 　　还是赶紧用一个新的问题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了。 　　反正，正好她也真的是饿了。 　　听得穆清说饿了，冰棠和雪梨忙要出去传膳。 　　看着她们俩那副又欣喜又心酸的模样，穆清吓了一大跳。 　　这还了得，别人不知道，她娘肯定一下子就能够猜到她这是装的了……关键她这次装病，不过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后头还有后续的环节呢。若是这第一步就失败了，那后续就更加不要想了。 　　那么，她要做的事儿，恐怕就永远没的做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穆清就感觉一阵脑瓜仁儿疼，赶紧出声儿把她们俩给叫了回来： 　　“我的好姐姐们欸，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弄这么大动静可真是太要命了……快点儿回来说话。” 　　冰棠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雪梨倒是忽然反应过来了。 　　她噗嗤一笑，拉着雪梨转身从门口回来，凑近穆清身边儿悄悄道：“姑娘，咱们屋里还有您上回上街回来带回来的干货，要不给您拿点儿？” 　　穆清一听，就忍不住心花怒放。她怕了拍雪梨的肩膀，打趣道：“还是雪梨姐姐懂我……赶紧的吧，都拿出来，还有我记得上回是不是还买了地瓜，咱们也来弄个夜宵吃吃。” 　　从小就被一代大儒、世代都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大佬秦老山长严格教养长大的，乖乖女秦芩妹子显然没有试过半夜三更地悄悄躲在闺房吃夜宵。 　　她开始还有些犹疑，直到穆清无比敏捷地跳下了床榻，撸着袖子亲自上手折腾烤地瓜的时候，才入梦方醒般地加入了进来：“清姊，你的身子真的没事了么？” 　　穆清把胸口拍的邦邦响，连声道：“你再不来，那就真的有事儿了。饿出事儿来的。” 　　穆清的动作十分夸张，语言也相当诙谐，看上去竟似完全恢复了昔日在白鹤书院时候的样子。 　　秦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昔日美好的回忆一一重现，倒是把她的焦虑担忧之情冲淡了不少。 　　见穆清的盛情难却，她便也学着穆清的样子，挑了一个小一些的地瓜，还有些花生、核桃等坚果，放在地笼上烤了起来。 　　屋子里现成的还有参茶和银耳羹。 　　参茶还没凉透，稍微加热一下就可以用来润润嗓子，但是银耳羹因着出锅的早，放了大半个晚上，却是已经冷透了，就刚刚好被穆清拿来做底料，重新调配“八宝粥”。 　　她这个创新做法，看着花里胡哨不怎么好看，但是味道却意外地很是特别——好歹有着超灵敏嗅觉的加成，又是个资深吃货，在美食一道上，穆清简直是无师自通。 　　连冰棠雪梨这种从小开始被培养了厨艺才艺的能干大丫鬟，都不得不佩服穆清对美食的敏锐感觉。 　　当然，比起这个，更加让她们惊讶的是穆清对美食搭配的天花乱坠的想象力。 　　谁都不知道这些看着风马牛不相及的食材组合，到底是怎么被穆清给想出来的。 　　关键是，虽然看着是那个样子，味道居然还真的挺好吃…… 　　这就很是让人一言难尽了。 　　不过好歹是从小跟着穆清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对于穆清这种种神奇的天赋，冰棠和雪梨也早就习惯了。 　　甚至不知不觉就已经开始有点儿依赖穆清的这个总是天马行空的脑子了。 　　所以说，对于穆清说的再稀奇古怪的食谱配方，她们俩也都能够欣然接受，甚至还纷纷主动努力，以便发现更好的烹调方法，力求将这些吃的从食谱配方化为现实。 　　还别说，基本上十次有五六次效果都不错，她们三个在江南老宅的那一方清静院落中研究出了不少独特的美食，这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儿了。 　　毕竟这俩要吐，不管性子怎样，都可以算是极其聪明的人，也都是穆清最得力的助手，实在是很适合分享快乐的。 　　现在多了一个秦芩妹子，也就是再多一个人一起开心的事儿，愈发让这个寒冷的冬夜多了几分温馨。 　　秦芩妹子开始还有点儿放不开手脚，但是等到穆清把剥好壳儿、烤的香喷喷的栗子跟已经流出糖汁的地瓜放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的矜持立刻就破功了。 　　毕竟，她晚饭也是没有吃的。 　　而且近些天来，也的确是消耗太大。 　　为了秦老山长的事儿，她一直都没安心睡好过一个觉，这几天又跟着穆清东奔西跑，担惊受怕，实在是已经到了极限了。 　　美食无疑是安抚疲惫忧伤灵魂的利器。 　　如果一块烤红薯不行，那么试试两块？ 　　最后秦芩妹子硬是吃了两块烤红薯，一碗特质八宝粥，还有一大把烤板栗…… 　　在美食和好姐妹的安抚之下，秦芩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和喜悦，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很快就疲倦得直接在熏笼上睡了过去。 　　冰棠和雪梨还想着把她扶回床上去。穆清却阻止了她们俩，摇了摇头道：“就让她睡在这儿吧，这么一折腾，万一把她给弄醒了，反倒不好。” 　　冰棠便就将熏笼的火力略压了一压，省得太烫了。 　　雪梨便就拿了一床新被子来，小心翼翼地给秦芩盖上。 　　穆清则跟着她们俩小心翼翼地把刚刚的那一片狼藉给稍微收拾了一番。 　　都弄妥当之后，都已经快天亮了。 　　穆清也有了点儿困意，便就打发了冰棠雪梨都去外头暖阁睡一下。 　　她自己也和衣躺下了。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又亮了。 　　她刚刚迷糊过去，就听着外头冰棠和雪梨在说话，说是“表姑娘怎么又来了……这还要不要告诉姑娘……”什么的。 　　这个表妹，还真是一天都不让人消停啊。 　　穆清叹了口气，直接起身，披衣下床，告诉那俩丫头道：“别杵在门口了，还是进来给我梳洗，若是不出去，她定然要直接闯进来才罢休的。” 第83章 083 　　说话间, 秦芩也醒了。 　　她本就是睡在距离穆清床榻不远处的熏笼上的。虽然说穆清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就算是熏笼，也是又大又平整, 跟一张床榻也并没有多少区别。 　　甚至还因着里面生着炭火分外温暖——只要不是如同穆清这种“小太阳”一般的体质, 睡得太热会上火之外。寻常女子，多半体质寒凉, 基本上睡在上面是会觉得十分舒适的。 　　秦芩妹子显然就是这样。 　　她体质怯弱，加上近日来忧思过甚、睡得也不好。晚上吃了些吃食, 又说笑了一阵, 精疲力竭之余, 也十分放松, 再加上这熏笼暖和，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 　　大约的确是透支太过, 她这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若不是听得穆清说话，她可能还醒不来呢。 　　不过既然已经醒了, 那就又不免恢复了秦家大姑娘的风格儿了。 　　她刚刚一睁开眼睛，见到外头天色大亮, 甚至都已经快到晌午的模样, 不免低低惊呼了一声, 慌忙翻身从熏笼上下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穆清难免就有点儿不好意思。 　　倒是穆清笑着直接开口安抚, 让她不要在意。毕竟昨晚她们俩都睡得太晚了, 那今儿起来晚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退一万步说, 就算是单纯因为睡过头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原本就没有什么人来挑剔她们俩的规矩——她们一个是客人加病人，另一个是这家里的掌上明珠又是伤患, 怎么说也说不到她们的规矩不对上的。 　　可惜对于她的安慰，秦芩妹子显然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还是不停地表示着歉意，搞得穆清都没办法了。 　　冰棠和雪梨这个功夫也都进来了——既然穆清跟秦芩都起来了，那肯定是要服侍她们俩梳洗的。身为在穆家这种大户人家服侍多年的大丫鬟，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得有的。 　　特别是她们俩算是穆清亲自带出来的，那放在现世里头简直是可以直接作为精英女秘书直接上岗的。 　　这种小事儿，根本不用穆清特意吩咐，她们就能自觉做的很好。 　　故此，这俩姑娘是直接端着脸盆毛巾架过来的。 　　见到秦芩这个模样，她们俩也很是无奈。 　　不过却都是十分默契地没有表露出来。 　　不管是穆清还是她这两个丫鬟，都感觉秦芩妹子真是惹人怜爱。 　　觉得她现在这种十分明显的拘束感，肯定是还没有习惯她们穆家这种画风的关系，久了之后，应该就会慢慢习惯了。 　　然后应该就能够活的更加开心一点儿了吧。 　　当然，要是想要让她真正开心的话，还是要等秦老山长平安归来之后了。 　　只要秦老山长一天没回来，秦芩身为人女，就不可能会真的开心的。 　　想起秦老山长，穆清就免不了想起宫中现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的那一场“夺嫡大战”。 　　然后就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她夫君来了。 　　也不知道，她夫君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小五，上回看着他还是昏迷不醒的模样，现在可醒了没有呢？ 　　这些疑问一个个地浮现在她心头，不免让她有些烦闷。 　　这次她夫君来去匆匆，又搅和着一件人命官司，以至于她根本没来得及问些细节。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独自走远了。 　　想到她夫君离去时候的背影，穆清忽然间就有点儿怅然若失，心情愈发不好了。 　　近来她似乎愈发多愁善感了些，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想到这个事实，并没有让穆清开心多少，反倒因为这种“不像自己”愈发难受了。 　　想来是穆清忽然就沉默了的关系，秦芩妹子愈发局促，居然小声问起正在给她梳妆的冰棠来：“冰棠姐姐，清姊……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冰棠闻言忍不住当场笑出了声儿，看着秦芩一脸焦急惶恐，不似作假，便也努力收敛了笑容，小声道： 　　“秦姑娘可千万别这么想。我们姑娘可不是为了秦姑娘生气……您不知道，我们家姑娘在家里的时候经常这样儿，应该是在想着什么不大好办的事儿罢。” 　　“真的啊？是这样的吗？”秦芩妹子有些半信半疑。 　　冰棠笑道：“是啊，比针尖儿还真呢。我们姑娘她打小儿就爱想事儿，一想事儿就会这样了。秦姑娘不必多想，若是不放心，等会儿尽管问姑娘便是。” 　　雪梨正在旁边儿给穆清梳头，闻言忍不住瞪了冰棠一眼。这意思就是，怪她多言了。 　　一般来说，雪梨的性子更稳重，说话从来都是很注意分寸的，没有冰棠这么直接。 　　秦芩这次出门儿，走的很急，没有带丫鬟仆妇，原本穆清觉得雪梨这性子肯定适合待客，故此是想着暂且把雪梨安排去服侍秦芩的。 　　但是秦芩来了几日，跟雪梨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有那么点儿相敬如宾的意思，反倒是跟冰棠更加要好一点儿——概因她心思单纯，自己有时候胆子不够，故此便是更喜欢冰棠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 　　加上冰棠梳洗打扮这些服侍人的活计原本就比雪梨更麻利一些——雪梨到底是外头来的，虽然人也聪明又勤奋，但到底没有冰棠这样的几代家生子基本功扎实。 　　不过雪梨的长处在心思细腻，情商更高，就算是寻常的活计虽然不那么出彩，但也比一般的丫头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穆清向来知人善用，索性直接要冰棠去服侍了秦芩，雪梨照旧跟着她，轻飘飘两句话，各自表扬了一番，这两个便都觉得自己受了重用，皆大欢喜。 　　两个丫头动作都很快，因着是在家，见得又是表妹阎红，不算是正经外客，故此要求也不高，简单整洁不失礼就行了。 　　这么一个指导思想之下，穆清和秦芩很快就梳洗毕，然后就一齐出了门儿，准备往正房那边儿去了。 　　按照惯例，阎红每次来，基本上都是要先去白氏夫人那里问安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像是上次那样直接跑来找她的情况是少之又少的。 　　而且，一般是涉及到柳风的事儿，她才会丧失理智，没事儿发疯。平时的时候，应该说还是挺正常的。 　　这回显然就是正好赶上她正常的时候，也就是说，多半是跟柳风没有多少关系了。 　　穆清想到这个，心里头稍微舒坦了一点儿。倒是秦芩总觉得这几天见了很多穆家的家事，觉得自己到底是外人，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是若是在这种时候，不亲自陪在穆清的身边儿，她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毕竟穆清的肩膀还有伤，而且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朝夕相处，她们俩的感情愈发好了。她自小没有姐妹，好容易有了穆清这个阿姊，实在是一刻都舍不得分开的。 　　她现在对穆清的感情，就跟雏鸟对着母鸟似得——也难怪会如此。她自小儿就没有同龄的姐妹玩耍，每天关在家里看书，直接就被秦老山长那个老书呆子，养成了一个小书呆子。 　　真是半点儿童年的快乐和青春活泼的小姑娘们该有的生活乐趣都没有享受到。 　　穆清走入了她的生活，带着她领略了一番应该是怎样的生活之后，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从此变了一个人似得。 　　现在虽然说还变得不太彻底，但是比起先时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特别是只跟着穆清，她心情就不由得会好了许多，实在是让人不由得不沉迷。 　　因着那位阎红表妹已经到了，她们两个人收拾停当了，就直接奔着白氏夫人的正房去了。 　　穆老爷昨日跟白氏夫人大吵了一架，虽然后来穆清不惜装病调解，但是心里的愤懑肯定不能那么快就消退了。 　　故此，他昨晚等穆清安顿下来之后，就随便寻了个由头，直接睡到了外院书房去了——听说找的理由是，要跟穆家大哥穆海彻夜谈生意。 　　可怜穆清她大哥穆海后半夜才刚刚从京城送货回来，就被夜不能寐、在外书房门口遛弯儿的穆老爷蹲守了个正着。 　　黑灯瞎火的，他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什么大事儿，然后就被穆老爷拉着谈了半个晚上的心事，连觉都没睡成，实在是太惨了。 　　这些事儿，都是冰棠打探回来的。 　　她性子活泼，又是家生子，穆家上下到处都说得上话。 　　虽然是独生女儿，但是她老子娘也穆家多年的老仆人。人缘儿非常好，也收了几个干儿子、干女儿的，有一个干哥哥就是穆家大哥穆海的亲信，那几个干姐姐也有嫁了家生子小厮的，其中一个就是跟着穆老爷的常随。 　　所以说，尽管穆清身在内缘分，但是有着冰棠这个消息灵通的“小喇叭”，借着这丫头干哥哥和干姐夫的东风，对于穆老爷和穆家大哥的事儿，只要是穆清想知道的，那都能知道。 　　只不过穆清对他们两位的四十二没有什么兴趣，今儿叫冰棠趁着去白氏夫人房里之前的这点儿功夫跟她干哥哥、干姐夫打探这些事儿，为的也不过是等会儿“有的放矢”，利用一切资源，平息这一场家庭风波。 　　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喝陈年老醋实在是没必要。 　　而且，她夫君都已经暂时离开了穆家，想来白氏夫人的担忧应该少了很多，那借此机会再说点儿好话，这事儿应该就能顺利揭过去了。 　　穆清打算的倒是挺好，不过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万万没想到柳风在这个时候出了个幺蛾子。 　　因为她还没进门，就听见阎红正在跟白氏夫人哭诉道：“姨妈您是没见到，昨儿他回家那张脸黑的跟锅底似得……说，当初就不想娶我，他想娶的，一直都是表姊。” 第84章 084 　　对于阎红这种抱怨, 穆清的耳朵已经都听出了老茧了，不过也知道她来都来了，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阻止她了。 　　无奈也好, 厌烦也罢, 这都算是避无可避的事儿，除了面对, 别无他法。 　　故而穆清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了门, 果然见到她表妹正伏在白氏夫人的怀中, 哭得梨花带雨, 看着比昨天更憔悴了。 　　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搁不住这么频繁地哭闹吧？ 　　她这表妹看起来是真的不想好好活着了…… 　　穆清在心中暗暗叹息起来, 但总这么下去也不行，还是上前几步, 准备按照流程来。 　　首先当然还是先跟她娘白氏夫人问了个安，这才开口寒暄道：“表妹来了？这又是怎么了？” 　　秦芩也跟在穆清身边儿对着白氏夫人行礼问安，然后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儿, 准备跟此前很多次一样，继续当一个安静的花瓶。 　　但她站着也不是随便站的, 而是有意无意地站在了穆清的右手边儿, 隐隐有种回护之意, 似乎对穆清右边儿肩膀上的伤口很是在意。 　　穆清见她如此, 不免也是十分感动, 心道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子, 反倒是比阎红这个好歹算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妹还要更亲近懂事。 　　也不知道她表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着孕的关系, 愈发依赖起白氏夫人了。 　　当然，若不是她这表姐昔年的积威在，恐怕她这位表妹更加依赖她——反正, 她也的确没有其他人可以依赖就是了。 　　不过之前她好歹还顾着脸面，虽然知道柳风最开始瞄准的就是穆清，但是自从穆清“成亲”，她也如愿嫁给了柳风之后，这个事儿就鲜少被提起了。 　　现在不知道为何，她又旧事重提，虽然没有直接来找穆清，但还是让她在哭诉中有了姓名……所以肯定又是柳风在搞事了。 　　果不其然，穆清一来，阎红就红着眼眶看着她，也不说话，就只是哭。 　　穆清对她这样子也习以为常。 　　之前还可能会说她几句。现在却因着她怀着孩子，还是本就很要紧的前几个月，真是一点儿顺心的事儿都没有，这就愈发让她有点儿不忍心苛责了。 　　她叹了口气，直接问她娘了：“阿娘，红儿这又怎么了？我方才在门口听了半耳朵，怎么竟说起胡话来了。” 　　白氏夫人苦笑道：“你都听见了还问什么……说起来还不是她跟她男人的那么点儿事儿。” 　　因着不幸早逝的那位嫁入了阎家的小姨妈的关系，白氏夫人平时就对阎红十分疼惜，现下阎红在孕期，她更是把这外甥女儿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就生怕她有个好歹，酿成终生遗憾。 　　饶是这样，她也还是受不了了。故此，提起那个柳风来，她不免也有点儿没好气了——说来说去，还是都怪老爷子脑子不清楚，千挑万选，弄到了家里来，还说给她家妙娘招个婿…… 　　看看选的这个是个什么人。 　　因着阎红算是她从小看大的，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也跟亲生的差不多。故此，对于最后不是穆清招了柳风做女婿，而是阎红招了这个事儿，她心里总是有着一种内疚——总感觉是阎红替穆清挡灾了似得。 　　她虽然没明说，但是穆清还是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来了。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白氏夫人的这种直觉还是挺敏锐的。 　　穆清的确是躲过了一劫，而阎红也是真的接了盘——虽然说她们俩这情况严格说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内中总也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也是因着这一点儿，穆清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纠结反复得实在都有点儿不像她了。 　　现在也是，要不是因着阎红现在已经身怀有孕，还是胎像不稳的时候，实在是受不了什么刺激，她早就直接下猛药了。 　　可惜，她什么都没做，这位表妹就已经把自个儿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若是再来点儿猛烈的言辞，恐怕她就更加承受不住了。 　　到时候搞出人命来，穆清也实在是不忍心见到。 　　所谓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穆清看了看白氏夫人，果然见到她眼中也露出了同样的无奈。这么一来，她反倒也平静下来了——看，连她娘都没辙，那这位表妹这事儿，还真的就无解了。 　　只能徐徐图之了。 　　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不过有些事儿，还是得说清楚的。 　　想到了这里，穆清还是主动提起了话头：“红儿，柳月白说的那些混账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这男人是你自己选的……当然，中间也是出了这些变故，但是事已至此，你还是多爱惜自己些。” 　　阎红抽噎了一声，正想说点儿什么。还没等她开口，白氏夫人却直接打断了她，径直道：“也不必说这么多车轱辘话了。你们都是没经过事儿的，还是我老婆子说几句过来人的话。” 　　她都发话了，穆清和阎红当然就都齐齐闭嘴了。 　　阎红当然是因为自小儿对白氏夫人的孺慕之情，故此对白氏夫人的话是言听计从的。 　　穆清则是……因为昨日白氏夫人忽然的暴起。 　　从此之后，她觉得对于这位看着万事儿不操心的母亲大人还是要满怀敬意、慎重对待——毕竟谁也不知道，老太太看着佛系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犀利的内心。 　　见到穆清和阎红两姐妹态度都很端正，白氏夫人感觉很满意。她也无意卖关子，索性直接说了—— 　　“红儿你现在不只是已经嫁为人\妻了，还将要为人母。你肚子里这孩子呢？之前也请了郎中给你瞧了，你便就是再不爱惜身子，但若是再这么为了那么个男人作践自己，那真是死了也白死……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怎么到了这男人的事儿上，如此拎不清了？” 　　白氏夫人一开口，就直接奔着主题，虽然语气还算温和，但是内容却十分劲爆，毫不留情地直接透过现象直指本质。 　　不单是阎红当场被震住，便就是穆清和秦芩，也不由得愣在当场——这实在是，非常有穆家当家主母的风格了。 　　果然，白氏夫人不愧是白氏夫人，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 　　白氏夫人一边儿说，一边儿看着她们三个小姑娘的表情。对于她们的震惊或是愣怔，都见怪不怪——反正，她一早就已经给她们三个打上了标签。 　　不管聪明还是蠢钝、温和还是泼辣，包括她最引以为自豪的宝贝女儿妙娘，说起来也不过都是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穆清跟阎红两个，虽然成亲了，但是那俩男的似乎都不怎么样。 　　秦芩更是连亲都没有定。听说这孩子跟阎红一样，自幼都没有亲娘，白氏夫人不免又起了心思——因着阎红生母那事儿，白氏夫人对着她们俩这样的自幼失母的小姑娘总是多了几分怜惜的。 　　因着这份怜惜，她才想着把自己人生的经验、特别是婚姻的经验传授给她们，正好今儿三个姑娘都在，她索性就一起说了。 　　“不管是谁的儿子，只要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是要管你叫娘。趁着现在看清楚这人是个什么样的孬种，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 　　她言简意赅，从女子身份角色的转换到婚姻生活中如何能够不受到伤害都浓缩在几句话里。 　　以她的身份地位，原本就不需要解释。 　　事实上，肯说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已经是不把她们当做外人了。 　　穆清还倒是罢了，毕竟是她亲生闺女，这种话，早晚都是要教的。 　　但是阎红跟秦芩，她就纯粹是出于对失孤女孩儿的怜爱才顺带着一起教了。 　　不过她毕竟不是专门管教书育人的夫子，这种事儿，更多的是一种人生经验的介绍，说是说了，但是效果如何，还是要看听者自己的领悟与造化了。 　　穆清这种活了两辈子的人，听起来当然觉得十分好，简单又深刻，说得非常对——甚至她还能更超前。 　　孩子就算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一定就跟你一心儿，古往今来多少不孝孽子，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 　　这种观点，在现代女性中十分普遍，甚至还有些女性比这样的想法还超前，但是在这里，在这个原本就是一本书演化出来的古代世界里，说这些实在就是太超前了。 　　也就白氏夫人这样过了大半辈子、活得挺明白、想得很清楚的豪门老太太才能有这么清楚的想法。 　　像是阎红，甚至连饱读诗书、聪慧过人的秦芩，恐怕都不太能理解……至少原著里头，她们这样的女性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和理解的。 　　不然，也不会甘愿成为柳风后宫的一员了。 　　穆清心中微微叹息，却也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白氏夫人原本也不过只是个经验分享。分享出来之后，她们这些小姑娘到底听还是不听，就不是她关心的内容了。 　　总之，她说完了她想说的话，也不管阎红是不是又在发愣，就开始关心起穆清跟秦芩的伤病来。 　　首先还是先问了问穆清的伤势：“妙娘你肩上的伤口如何了？还痛不痛？头呢？还晕不晕？” 　　穆清忙笑道：“阿娘终于想起妙娘了……没事儿，睡了一晚上，好多了，昨儿让阿娘担忧，妙娘实在是不孝，今儿一早起来，就赶着来给阿娘问安了。” 　　白氏夫人听得她噼里啪啦说了一段，不由得放下了心，同时也猜到了穆清昨天多半是装病。 　　不过，为了她跟穆老爷的事儿，肯做到这种地步，也是难为这孩子了。 　　白氏夫人心里头门儿清，看着穆清的目光不免就愈发复杂。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穆清的左手，示意她坐过来一些，然后就问起了秦芩。 　　秦芩昨晚也是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来吃晚饭的。不过她本来就是想要礼貌地回避，倒也不是真的存心装病。更加不要说，后半夜她被穆清带着在穆清的闺房搞了一顿夜宵，就更是有点儿心虚。 　　此刻被白氏夫人询问起来，不免愈发内疚。要不是穆清及时对她使了个眼色，看她那样子，她甚至都差点儿在白氏夫人慈爱的目光里把什么都坦白了。 　　幸好穆清见到情况不对，赶紧拼命对她眨眼睛。她这才红着 　　脸小声应对了几句，也是跟着穆清的那番话的句式，说自己没有什么大碍并且对白氏夫人表达感谢。 　　因着很少说谎，她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幸好白氏夫人的心思没在这个上面——毕竟秦芩不管怎么看着都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又乖巧又懂事，能读书还温柔，会说话还很漂亮，简直完美。 　　这么完美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总之人没事就好。 　　白氏夫人问了一圈儿之后，心情十分愉悦，当即就拍板表示，不管外界纷争，她要好好把她们三个的身子养好，到时候一起在穆家过个团圆年。 　　这意思就是不管是阎红还是秦芩都不用赶着离开穆家了。 　　得到了白氏夫人亲口的邀约，秦芩十分高兴，阎红却是高兴中带着几分轻愁——毕竟，她这么多次折腾，为的也不过就是想要柳风回心转意，如同她对他那样对她好。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总是追求不可能的东西，难怪会郁郁寡欢了。 　　但是这事儿，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能帮得了她。不管是白氏夫人还是穆清，能够为她做的有限，无非就是物质保障和精神安抚罢了。 　　但饶是这样，阎红也比自己在外头她跟柳风买的那宅子里过得开心不少。 　　最开始因为孕期反应和心情烦闷造成的憔悴渐渐恢复，小脸儿上也多了些肉，看着也有了些笑意。 　　让穆清诧异的是，这一次柳风并没有来穆家找她们。如此日子愈发显得风平浪静，一晃眼，小半个月的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这一日穆清跟秦芩正陪着白氏夫人和阎红在后园子里闲逛，忽然听得门上来报，说是白鹤书院来的一个俊秀的小公子求见大姑娘。 　　穆清一听，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教人请进来一看，果然正是消失了很久的那位小五兄弟。 第85章 085 　　从后园子回到待客的花厅, 看到小五兄弟居然自己走进门来，穆清跟秦芩都十分震惊。 　　特别是穆清。 　　因着上一次她见到这位小五兄弟的时候，他还是个昏迷不醒的状态——说实话, 那个状态, 看上去都不是单纯的昏迷不醒。 　　若不是穆清她夫君跟影十三，甚至是那位嫣然小姐姐都说他只是重伤昏迷, 穆清还以为这孩子已经是个死人了。 　　因着他躺在那里，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 可不正像是个死人。 　　当时她看了就很难受, 原本也不想秦芩看到——这妹子对这位小兄弟那么一点儿朦胧的好感, 就算是穆清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且不论小五兄弟对此是怎么想的, 也不说秦芩这么一点儿感情是真的少女对异性的好感，还是只是单纯地对强者的仰慕——反正, 现在这个阶段，若是要秦芩妹子直面小五兄弟这种状态，那肯定是十分残忍的事情了。 　　这也是穆清最开始不忍心将这个事儿告诉给秦芩的原因。 　　当然后来她还是选择把一切都说开, 而且还在秦芩的要求之下带着她踏上了“探视”的旅程……从此便“误入歧路”、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儿。 　　不过, 当时她就想着, 既然是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然是落入到了什么极其厉害的人手里了。 　　甚至穆清在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是小五兄弟, 嫣然小姐姐, 影十三, 甚至是穆清她夫君, 可能都是凶多吉少了。 　　夺嫡之战，基本上算是最大的事儿了。 　　死个把人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为的是那个世间最珍贵的位子，暗杀, 行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死一个少一个，哪怕不敢直接对皇子们动手，但是把他们支持阵营里面的精英们搞死几个，杀鸡儆猴，倒是很不错的选择。 　　穆清猜测，她夫君这一家子，应该就是为了那位四皇子卷入了夺嫡之战，然后被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盯上了，下了黑手。 　　原本应该下手的是她夫君的。但是最后受伤的却是小五兄弟，显然也是被牵连了。 　　这么一想，上次那位在她们穆家动手，当着她的杀掉那位三皇子府上出逃的小侍女的人，应该也是二皇子、三皇子那边儿的。 　　既然都能够做出当面杀人的事儿，那么其他的暗中黑手，也就更加可以想象了。 　　穆清愈发担心起她夫君的安危来，也为自己徒有几分小聪明，却帮不上他什么忙而有点儿难过。 　　这…… 　　很不对劲儿。 　　意识到最近想起她夫君的频率愈发频繁，而且对他的担忧与日俱增，穆清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儿……这情况真的，不太对啊，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赶紧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当下的事儿上，不要再胡思乱想，奈何她面对的可是个真正的人精。 　　只不过是刚刚那一瞬间的走神儿，就已经被敏锐的小五兄弟给发现了。 　　他笑着问道：“四嫂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见到小弟太过高兴，以至于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脸上带着十分天真无害的笑容，看上去又乖巧又懂礼貌，不管是谁见了，都忍不住会对他心生好感，简直是跟他四哥差不多的大杀器。 　　首先中招的就是白氏夫人。 　　她最喜欢聪明乖巧的孩子，特别是这位小五兄弟年纪跟穆清她小弟穆江差不多大——在老太太看来，五岁之内都不算差，何况这位小五兄弟也就比穆江大三岁，基本上算是同龄人。 　　白氏夫人原本就十分疼爱穆江这个老来好不容易得的幼子，见到这个跟穆江差不多大的小公子，那简直立刻就喜欢上了。 　　聪明漂亮又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反正在场的几位，不管是中老年还是青少年的女性们，就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就连穆清，最开始不也是觉得这小兄弟真不错吗？ 　　当然随着进一步的接触，她发现了这位小兄弟远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纯良无害，这倒是后话了。 　　第一印象那可真是不错。 　　可以说是比她夫君还要好——毕竟，这位小五兄弟年纪小还总是一脸乖巧的微笑，实在是个可爱的人形杀器。 　　回想起过去，穆清忍不住暗自唏嘘，但是心中却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就好，其他的都是些小事情，不必在意。 　　反正他就是个小孩子，看在她夫君的面子上，不要跟他计较就好了。 　　穆清努力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正想着说话，冷不丁白氏夫人已经开口招呼道：“这孩子是谁呀？生的怪齐整的。” 　　骤然被点名，小五当即对着白氏夫人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穆清都没想到，这位小五兄弟真的能够把这些礼仪的事儿弄得这么得体。 　　看起来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这教养可不是她们这种普通商户人家能赶得上的。 　　果然，小五兄弟这彬彬有礼的举止愈发赢得了白氏夫人的好感，老太太心花怒放，直接拉着他的手道：“啊呀，好孩子，快来这儿坐着说话。” 　　小五答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坐在了白氏夫人的下首，由得她拉着手说话。 　　白氏夫人愈发满意，觉得这孩子真是好。 　　穆清不过只是迟疑了片刻就落在了后头，看着她娘对着小五兄弟如同春天般的温暖，对着自己倒是有点儿不闻不问的意思，倒是觉得蛮好笑的。 　　她之前刚刚还佩服过她娘聪明睿智，这会儿就眼睁睁看着老太太被小五一番装乖套路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她娘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小五给吸引过去，也没空管穆清——小五是第一次上门，见长辈的时候原本是要穆清给双方介绍的。 　　但是没料到她娘太积极，小五也十分主动地做了自我介绍，顺便还给他哥刷了一波好感度，一老一少，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根本用不着穆清了，她也就懒得再上赶着多说了。 　　那边儿两个聊得挺好，穆清便就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个身上。 　　阎红最近这大半个月疗养得不错，主要是没有柳风的骚扰，她心情好了很多。 　　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单纯地选择性失忆，反正看着情绪挺稳定，一般的事儿都已经打动不了她了。 　　穆清看到她还在角落里安静坐着，忙活着手里的刺绣——她居然开始跟白氏夫人学习刺绣做衣服，这些事儿之前她是最为不屑的，没想到却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静下心来从头学起，这简直让穆清有些刮目相看了。 　　看过了阎红之后，穆清转头看向秦芩。 　　这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妹子坐在离着小五最远的位置，低着头玩儿手绢，虽然看着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穆清却看到她的耳根子都红了——这是害羞了？ 　　她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但也不好笑出来，只装作没发现，转头又回到了她娘和小五那边儿。 　　恰好小五跟她娘说话也告了一个段落，也正好转头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居然好似碰撞出了一点儿火花——当然无关爱情，只是两个要强者暗中的较量而已。 　　穆清看着小五略带挑衅的目光，想到刚刚自己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直接控场，不免微微一笑，缓缓道： 　　“五弟没事是最好，但你四哥前段日子才回了家去……怎么没见到他跟着五弟一道儿回来呢？” 第86章 086 　　听得穆清问出这句话来, 小五兄弟脸上原本堪称完美的笑容稍微有点儿凝固——就算是已经跟穆清打了这么几次交道，显然小五兄弟还是没有习惯他这位四嫂时不时这么“直截了当”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穆清却不管他是什么心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脸上虽然还是带着客气的微笑, 但是眼中却渐渐凝起了霜雪——这种聪明过人的小弟，若是不能直接用气势压制, 其实后续应付起来是很麻烦的。 　　因为太聪明，所以甚至如何能够让人心生喜爱。 　　也因为太聪明, 所以难免就不会真正关心人心中所想——穆清现在对其他的事儿并不在意, 她只想知道, 上一次她夫君离开了穆家之后, 到底怎么样了。 　　毕竟，这可是夺嫡大战, 并不是能够轻松开玩笑的事儿。 　　即便跟她夫君现在只是契约关系，但是好歹也算是合作愉快的合伙人，要说一点儿都不担心, 那也是不可能的…… 　　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她娘又盯得死紧, 她当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打探她夫君的消息——就算是想打探也根本没有门路。 　　她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认识到, 她跟她夫君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算是在这一年来的合约期间, 他们两个合作的十分愉快, 但是果然终究还是会渐渐形同陌路的——故事的最后, 也无非是他走他的阳关道, 她走她的独木桥罢了。 　　比如现在。 　　只要是她夫君存心想要断绝联系, 那么她就绝技找不到他——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就好像是，她时时刻刻都在明处, 但是她夫君却可以选择是在明处做她的“夫君”还是在暗处做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小半个月来，虽然说她表面上看着是一派平静，每日里不是跟在白氏夫人膝下尽孝，就是帮着阎红调养身体，要不就是陪着秦芩散心。 　　她爹穆老爷上次跟她娘白氏夫人吵了一架之后，就跟她大哥穆海住到了外院书房。 　　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忽然开始励精图治，重新跟着她大哥穆海做起了生意来。 　　原本穆清她们搬过来，是想着在这里呆个一两年，陪着穆家小弟穆江参加完科举考试就回江南。 　　故此对于穆家的生意，也并不是十分专注——左右，穆家现在的钱，已经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况且江南的铺子都是信得过的家人在打理，每月的利钱都源源不断地送到通州来。就算他们一家子在通州什么都不干，吃喝玩乐它两三年，都不算什么问题。 　　有钱，任性。 　　何况那些钱还在自己生钱，根本不用发愁会“坐吃山空”。 　　原本穆老爷也是这么想的——他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加上原本就有意将家族生意交给穆清她大哥穆海打理，基本上就是个半退休的状态了。 　　其实，从十年前开始，穆家的生意基本上就是穆家大哥跟着穆清一起拿主意了。 　　最多是有些他们两个都拿不准的大事儿，才去请示一下穆老爷。 　　穆老爷也算是久疏练习，故此一重新接触生意上的具体事儿，就激动得不得了。跟初学的毛头小伙一样，激动地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原本通州这地方的确有些市场可以开发——毕竟这里离着京城这么近，天子脚下，购买力和消费观念都挺不错的。 　　有钱人多，贵的东西也有人买的起。 　　离着京城近，品味眼光好，识货的人多，好东西不愁卖。 　　再加上河道丰富，水流众多，交通四通八达，十分适合往来贸易。 　　有着这样几个优势，那做生意想要亏了都难。 　　最妙的是，这里虽然人口不少，但是叫得上名字的馆子却只有一个杏花楼。 　　香料铺子倒是多，不过有特色的却是一个没有。 　　基本上都是抄袭京城那些香料铺子的品种——不过抄袭就是抄袭。仿款再像，也是假的。 　　如果是不幸被京城里头用正品的姑娘公子们遇到，那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尴尬。 　　但是原创香料哪里那么好调制，这种行当门槛虽然不高，但是同质化太严重，要出彩也真的是很难的。 　　除了京城那几家老字号，还有江南的几家老字号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形成什么规模。 　　所以说，这样生意要做的话，也应该很好做才是。 　　若是有人能够将菜式做得物美价廉，香料做得与众不同，那么肯定就会受到通州百姓们的热烈欢迎。 　　杏花楼虽然很好，但是未免也太高档了。 　　其他小馆子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香料铺子买哪家都差不多…… 　　这么想想，通州的姑娘公子们，也是有点儿惨。 　　若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穆家酒楼和香料铺子在通州城开了分号，那肯定是一件值得人们奔走相告的大喜事儿。 　　一准儿客似云来、财源滚滚。 　　必须要抓住这么一个机会才行。 　　原本穆清就是这么想的。 　　她也是这么做的。 　　原本若是按照正常情况，几个月过去，她现在应该已经把这两个铺子弄得有模有样了才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刚刚来通州，连地皮都还没有踩熟，就直接被秦芩妹子给弄进了白鹤书院，开始了封闭式读书生涯…… 　　虽然说，也算是学了不少知识吧，但是这生意，就是彻底没有时间做了。 　　其实她虽然跳哒的厉害，但是也不过算是一个“创意总监”，具体的执行，还是要她大哥穆海去做的。 　　然而这次中途脱队，显然让穆清的大哥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穆清也是最近这些日子在家里闲逛的时候发现的这个问题。 　　原本她大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 　　这一次想来是记挂着穆清要去白鹤书院读书——几乎全家上下都知道，穆清其实还挺喜欢读书这样事儿的。 　　白鹤书院在本朝的地位如何，即便是连穆家大哥这种从没有正经上过什么学的人都知道。 　　穆清好不容易有机会进书院，他肯定是不会因为家里生意的小事儿骚扰穆清的。 　　后来穆清跟她夫君陆续遇到了不少麻烦，然后是阎红跟柳风的事儿闹得大家都脑瓜仁儿疼，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别的，穆家大哥就更加不好开口了。 　　但是因着不管是“味美斋”酒楼还是香料铺子都需要特色的菜谱或是香料配方做营销的卖点。 　　这两样都需要依靠穆清——不说整个穆家了，就算是整个世间，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有穆清这样灵敏的舌头和鼻子了。 　　穆清前期的确是准备了几个菜肴配方和香料配方备用——但因着这些都是原先在江南的时候做的。 　　穆清虽然说来过一回通州，甚至还去了京城，算起来在北方也呆了不短的时间。 　　但是到她底是在江南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不管是吃菜的口味，还是熏香的品味，都是更偏向江南风的。 　　而通州算是典型的北方城市，这里的人们，跟他们江南水乡、吴侬软语的乡亲们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地区差异，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 　　原本穆清应该提前考虑这一点，然后在本地认真深入调查，去本地各家菜馆酒楼试吃、去本地的香料铺子试试他们的香。 　　然后再根据尝试的结果调整配方，甚至是定做。 　　这样一来，才能将穆家大商户的神话继续下去，成为又一个商业奇迹。 　　原本应该如此的。 　　但是一切都因着穆清去白鹤书院读书而偏离了正规。 　　穆家上下，特别是穆家大哥坚决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打扰穆清的“正事儿”，然后就开始闷头自己想办法。 　　办法当然不是没有，就是基本上没有什么用。 　　于是便就重新再想。 　　这么拖来拖去，居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被人家另外一家馆子和香料铺子抢占了先机了。 　　穆家大哥愈发急了，连夜跑到了京城去他昔年跑京城这条线儿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们取经。 　　常常半夜才回来不说，还经常熬个通宵。 　　其中半个月前的那一次，就被正好跟穆清她娘白氏夫人吵架的穆老爷给发现了。 　　穆家大哥那时候看起来应该是蛮惨的，所以才引起了穆老爷的注意。加上他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儿，就主动提出了帮穆家大哥排忧解难。 　　他们父子两个便就一起投入到了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去。按理说，穆老爷都出马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奈何对方也是商业奇才，穆老爷跟穆家大哥两个人联手居然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实在是让人愈发好奇，对方是什么来历身份了。 　　同时，好胜心也起来了。 　　两个人愈发废寝忘食，什么事儿都不顾了，就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赢过对方。 　　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俩还想着自己硬撑。就算穆清就每天在家里乱晃，他们俩都只当没看见。 　　穆清开始也是该干嘛干嘛，后来还是忍不住了，终于主动出手了。 　　好不容易摸清楚了对方的特色，正打算大干一场。 　　小五兄弟就忽然登场了。 第87章 087 　　不得不说, 小五兄弟出场的时间实在是太巧合了。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出现在白鹤书院的时候起，穆清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还有中间, 他跟柳风的莫名熟稔, 甚至跟宫中的红人李公公都有联系——他的身份明显还挺高。 　　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瞬间, 再一次无比鲜明地涌入了穆清的脑海之中，全部都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现实——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 一定是经过了缜密的安排才会如此的。 　　不过, 这个安排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 　　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这一切, 却都是不得而知的, 让人好奇不已之余，也十分地疑惑不解——毕竟,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穆清都不是那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人。 　　除非对方是为了她夫君。 　　这倒是有可能。 　　特别是这位小五兄弟是她夫君很在意的兄弟——她夫君对其他家人的态度如何，她可还没忘记呢。 　　就算是那位十分贵气威严的嫡母夫人, 穆清都发觉她夫君对着她的态度都是非常耐人寻味的。 　　跟普通人家的母子不同，也跟那些家里有庶子庶女的大家族里头庶子庶女们跟正室夫人们的相处方式不同——似乎比那些人之间更加多了几分客套和疏远, 甚至还多了几分敬畏, 戒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夫君的原生家庭门第太高了, 所以这些破烂事儿比她们这种普通人家更加突出吧。 　　反正, 穆清感觉, 以她夫君那种性子, 还能如此认真对待的女人, 必定不简单。 　　不过可惜的是，这位嫡母夫人只在最初见过她一面，然后就销声匿迹了——穆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也愈发觉得她夫君他们家真的是愈发奇怪了。 　　寻常人家，肯定不会放着自己家的儿子在外面闲逛的。 　　就算是庶子，甚至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都会想办法让他们认祖归宗的——若是个不成器的就算了，像是她夫君这样能文能武，又能撑场面，又能撑里子的儿子，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这种优质儿子，每个脑子清楚的大家长都不会放弃的——若是家族很大，那么如何维系家族的荣光，就是每个大家长需要考虑的事儿。 　　正所谓“富不过三代”，一般来说，越是厉害的家族，越容易在后期被不肖子孙们拖累。百年世家，说拉胯就拉胯了，这种事儿，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 　　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这种事儿。 　　想来她夫君的家族也没有逃脱这个定律。 　　而她夫君搞不好就是这个家族最后的希望——就算是跟那位嫡母夫人只有一面之交，穆清已经看出这位嫡母夫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 　　虽然不知道她夫君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既然能够娶到他嫡母那样的夫人，想来也不会太差——本人的能力好不好不重要，但是家世一定是本朝最顶尖儿的那一个阶层了。 　　那位嫡母夫人通身的气派，不是那种百年世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是绝对没有可能会有的。 　　说实话，穆清是从来没有见过活的皇后，但是她私心里感觉，那些影视剧、小说话本儿里所描写的皇后、甚至是太后，很多都没有这位嫡母夫人有气场。 　　直面这种霸总气场拉满的夫人，即便是她，也实在有点儿想要当场下跪叫爸爸的冲动。 　　虽然说，最后也是硬着头皮应付完了那一次会面，但是下来之后，她腿软了好久。 　　这一次会面也几乎成为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实在没有勇气再回顾的梦魇。 　　这种级别的女子，要嫁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必定是京中顶级的权贵之家。 　　这种家族，龌龊事儿不要太多。 　　而且其中的狗血程度，也常常会超乎想象。 　　穆清对此倒也有些心理准备，这也是她一直都不太敢触碰她夫君家族真实情况的原因。 　　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跟她夫君之间，不过就是普通的契约关系。 　　所谓契约，那就是按照合同条款办事儿。 　　多余的东西，一概不要沾染。 　　谈什么别谈感情，一谈感情，就得伤钱了。 　　到她夫君这儿，可能就还不只是伤钱这么简单了。 　　弄不好还直接会没命。 　　想起之前在稻花村时候的惊险刺激，还有前些日子在这都通州穆家宅子里的血腥命案，穆清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如果贸然牵扯进去，那一定是会很麻烦的。 　　种种迹象表明，她夫君家族那边儿的事儿实在是十分棘手，因为预感这事儿实在不好插手又过于危险，穆清就硬着心肠装傻，没有主动参与，伸出援手。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 　　反正，她是个商人。 　　做一个冷血无情的契约机器不是很好吗？ 　　可是，那天看着她夫君什么都没说，就一个人走远，她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儿。 　　这段时间，她看着一切正常，甚至还破天荒地主动跟她爹还有她大哥玩儿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大家明明就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但是偏偏有话不直接说，各自暗中忙活——当然，主要是穆清她爹穆老爷跟她大哥穆海两个人自以为在瞒着她暗中忙活，但其实一切都落在穆清眼中，尽在掌握而已。 　　而且，更准确地说，是穆清不但将一切尽收眼中，还配合着他们俩做了很多工作。 　　在穆家宅院之外，穆老爷跟穆家大哥他们俩在明处，穆清在暗处，还是把对手的酒楼和香料铺子的底细摸了个差不多的。 　　比如，比起穆老爷跟穆家大哥折腾了这么大半个月都还没有弄清楚这酒楼和香料铺子背后的老板是谁。 　　穆清却就已经知道这两地方背后的老板其实是一个人了。 　　这当然不是她一个人调查出来的——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家里陪着白氏夫人、阎红还有秦芩。这一院子到处都是人，她怎么可能避开这些人的耳目自己跑去调查。 　　若是以前，她可能还真的有点儿束手无策。但是现在，要办到这事儿，却是轻而易举。 　　因为她有着很好的帮手。 　　那就是密林岗的毁容大叔冷大叔，还有大龙二虎跟他们的那一帮子兄弟了。 　　接到穆清的求助信息，冷大叔立刻就赶到了玉器行跟她见面。 　　玉器行的王掌柜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除了之前穆清带着她夫君杀过去那次还有带着秦芩上面质问他背后真正的老板那两次见面之外，穆清很少在这位王掌柜脸上见到什么震惊之类的表情。 　　他常常就是一脸和气的模样，似乎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可以平静接受，不会惊讶，也不会气愤。 　　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 　　这一点倒是跟穆清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除了那两次之外，之后再见面，对着穆清的时候，王掌柜就恢复了这种态度。 　　这一次也并不意外。 　　反正上次穆清既然已经从他这里问到了密林岗的事儿，还自己去了那里。最后平安无事地回来，这就说明密林岗的冷大叔已经认可了她。 　　既然已经认可了她，那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对着自己人的时候，肯定就是要从容淡定很多了。 　　王掌柜恢复了一个温和可亲的掌柜应有的状态，十分配合地为穆清和冷大叔安排了会面——当然不止一次。 　　穆清对此十分满意，走的时候也免不了要主动照顾一下玉器行的生意，正好拿回去送给家里的那些老老小小，十分符合她出来逛街购物的说辞，而且阖家上下都十分开心。 　　简直是一举数得。 　　见面的事儿十分顺利，委托冷大叔他们调查这两家铺子的事儿也很顺利，甚至穆清想知道的很多信息获取也并不困难。 　　但是唯一的问题是，穆清最后只是知道了这两家铺子背后的老板果然是一个人，也的确是为了针对她们穆家的酒楼和香料铺子专门开来“打对台”的。 　　至于这位幕后老板具体是谁，密林岗的那位毁容冷大叔倒是没有说。 　　问他就说“为了丫头你的安危着想，还是不要知道他们的身份比较好”。 　　这真是让穆清更加好奇了。 　　同时也有种感觉——这位背后的老板，恐怕是个熟人。 　　但是她也不着急，反倒是准备“将计就计”，正好借着穆老爷和穆家大哥在那里焦头烂额地瞎折腾的机会，自己布置了一个局，就等着对方上钩了。 　　若不是真的无聊。 　　她也不会这么干。 　　现在小五兄弟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上门，一下子影响了她所有的计划。虽然不至于前功尽弃，但是这感觉还是很不好的。 　　也就难怪，穆清对着这个小兄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毕竟，这种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在白鹤书院就被他搅合了不少计划，这一次可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故此，这一次，穆清也不等着小五兄弟表演结束，就主动发起了进攻。 第88章 088 　　由于穆清准备充分, 不过几句问话之后，小五兄弟很快就败下了阵来。 　　他苦笑道：“四哥说了，外头那些事儿都交给他, 四嫂不必担忧, 只管在家里等着就好。” 　　嗯？ 　　虽然知道她夫君是好意，但这话, 听着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儿呢？ 　　穆清微微蹙眉，正待说什么, 这小五兄弟又苦笑道： 　　“四嫂您可千万别多想……四哥的意思不是说您帮不上忙, 是这事儿真的太过危险。故此才会如此安排……您看, 我不是也被他安排过来宅子里叨扰了。” 　　这话一说, 穆清倒是明白了过来。 　　合着她夫君这是准备把他在乎的人都集中在一起保护，然后自己冲到前线去了。 　　行吧…… 　　虽然心中有些不明所以的愤怒和难过, 但是如果这是他要的，那就这样呗。 　　毕竟这位小五兄弟都已经这么拼命了，就算要搞事儿, 也不用非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跟他顶起来吧。 　　她迟疑了片刻，选择了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就不再说话。 　　由于小五兄弟刚刚表达了想要留宿的意思, 故此这事儿还是得经过白氏夫人和穆老爷他们同意的。 　　因着穆老爷跟穆家大哥还在外头烦恼自家酒楼和香料铺子的事儿, 加上家里的事儿, 本就是白氏夫人做主, 故此其实理论上这位小五兄弟只要征得了白氏夫人的同意便就行了。 　　虽然白氏夫人一贯强势, 但是这对小五兄弟完全不是问题。 　　别人尚且还要费心取悦白氏夫人，但是这位小五兄弟几乎是从踏入穆家大门开始，就自然赢得了白氏夫人的好感。 　　简直是不用想都知道, 这件事最后是什么结果。 　　果然如同穆清预料的一样，白氏夫人和秦芩她们对小五的“叨扰”十分欢迎，并且，白氏夫人对小五兄弟方才那一番既坦诚又得体的坦白也十分满意。 　　她不但对小五兄弟的印象更好了，甚至还对穆清她夫君的印象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小五这话说得在理……外头的事儿，自然要料理干净了再回来。不管多厉害，累及妻儿兄弟，可不算什么好男儿。” 　　穆清一听她娘说这个话，就知道，这位小五兄弟实在算是个人才。 　　就冲着这精准狙击，那说明他这情商技能可真是点满了。 　　难怪，就连她夫君那样冷冰冰的人，也对这个小弟十分爱护。 　　这是要把她们这穆家宅院作为重点保护的后方基地了。 　　虽然说心情有点儿复杂，但是她也感受到了她夫君的情意——本着契约精神，她也决定“投桃报李”，暂且按照她夫君的安排，配合一下。 　　只不过，面对这种事情，要她完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那些根本都看不见的暗中的护卫们，这也是不太现实的，总是还是要自己再多加一点儿保障了。 　　小五兄弟自从“坦白”了他四哥要他带的话之后，就一直十分忐忑地观察着穆清的反应。 　　见到穆清居然没有当场发飙，他不免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跟这位四嫂，虽然也不过只是见过几面，而且相处也算是愉快，但是面对着她的时候，他还是难免有些发憷。 　　总觉得，这位看上去漂亮温柔、端庄大方的四嫂，跟他们宫里头那位贵人娘娘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都是十分不好惹的。 　　能够不招惹一定不要招惹，否则，已经会下场惨淡得。 　　想起来宫中现在的混乱状态，小五也感觉有点儿欲哭无泪。 　　所以，刚刚他那番话倒也不全是为了安慰穆清和穆家上下才编出来的。 　　而是真的，被他四哥给赶出来了。 　　他身有残疾，夺嫡大战这种事儿，原本跟他是染不上一点儿关系的。 　　哦，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那些厮杀的都是他的兄长，虽然说，跟四哥算是最近才相认，但是他却偏偏跟这位哥哥最好。 　　之前的事儿，他也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说。 　　这一次，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其实也挺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他这位四嫂知道的。 　　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次他四哥对这位四嫂可是真的上了心了。 　　而且，按理说，以他四哥这种身份，婚配之事应该无比慎重才是。 　　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成了亲。 　　更加没想到的是，宫中那位贵人娘娘居然也没反对……若不是他从小就被这位娘娘收养，深知她是个什么性子，简直都以为她是不是忽然换了个人了。 　　因着按她的性子，是绝对没可能这么容易松口的。 　　毕竟现在夺嫡的事儿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局面，连他都差点儿被那两位兄长的手段给弄得折进去，还真的是不能掉以轻心了。 　　虽然说因着这么个理由，他心里头也有点儿不痛快，但是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关心他四嫂的想法。 　　他一直觉得四嫂跟他是一类人——比起躲在四哥跟母后背后被他们保护，他也想帮忙啊。 　　而且他感觉不管是他还是他这位四嫂，其实都有这个帮忙的能力的。 　　看四嫂方才的表情，显然对四哥这个安排也是心怀不满的。 　　但是四嫂不愧是四嫂，就算是这样，都没有当场发作，那就是说，下来还是有机会谈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一次选择跑到穆家来投奔四嫂，实在是非常明智的想法了。 　　由此愈发卖力表现，很快就把白氏夫人跟剩余的几位女眷逗得芳心大悦，只是不管他怎么表现，他四嫂的表情还是总是淡淡的，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早就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 　　这真是，不敢细想，实在很是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穆清对小五兄弟内心的纠结和焦虑倒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他如何想，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现在注意力的重点已经不在这位小五兄弟身上了。 　　她能够感觉他似乎在隐瞒一些东西，而且这种隐瞒的根源可能还是在他四哥身上。 　　也不知道她这位夫君在搞什么，还真的以为，就靠着那几个手下就能保护得了她们这一群人吗？ 　　穆清心中暗暗叹息，但是这些事儿，也不好多言。 　　看着白氏夫人已经跟小五兄弟商谈妥当，开始安排他住的地方，穆清忽然注意到了秦芩妹子的表情。 　　她心中微微一动，便就开口道：“小五兄弟这还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可是要好好招待才是……他年纪还小，不如就安排在后园子旁边儿那间客房如何？” 　　穆清一提这个，白氏夫人不免愣了愣，因着这间客房虽然的确是安静又清幽，安全也挺安全。 　　穆家好歹也算是江南富商，家里头护院也不是没有，内院更是层层守卫，生怕被什么江湖宵小钻了空子，闯入进来惊了内院的女眷，或是盗窃财物，甚至对家眷们图谋不轨。 　　所以说，若真是想要保护小五的话，那么让他住进内院是最好的安排。 　　可是，他毕竟是个“外男”。 　　哪怕年纪还不大，可是也已经满了十二岁了。 　　不要说他都已经满了十二岁，便就是穆家年方十岁的小弟穆江，也是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挪到了外院，跟穆家大哥院子挨着院子住了。 　　所以，穆清一提这个，白氏夫人就有些犯难，秦芩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儿听着他们说话，这会儿愈发不好出声，只是耳朵悄悄有些泛红，显然是已经听出来穆清的意思。 　　白氏夫人还在沉吟，穆清也不好再表现得十分迫切，倒是阎红忽然对此发表了意见。 　　这位阎家表妹之前一直在窗前安静地刺绣——她新近又跟着白氏夫人学会了好几个花样子，正准备给她没出世的孩子做几件小衣裳，满心满眼都是慈爱之情，简直跟之前的泼辣彪悍判若两人。 　　故此，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居然会忽然开口，发表意见。 　　毕竟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跟她这个因为跟新婚的夫君闹了别扭，在姨妈家里借宿寄居的外客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还是开口了。 　　用的理由居然还很是充分。 　　她暂时放下了手里的绣活儿，扶着腰抬起头看了看小五，然后笑道：“姨妈我倒是觉得表姊说的很是……这小公子看着实在漂亮，就住在咱们园子边儿上，时不时能看见打个招呼，实在让人高兴……囡囡也一定会很喜欢的。” 　　最后这半句话，彻底打消了白氏夫人的顾虑——是啊，就这么才十二三岁的少年，能干什么呢？ 　　而且这一院子都是丫头婆子，就算想干什么也没有什么机会。 　　最重要的是，这小五实在生的太好了。不愧是她们家那位凤姑爷的兄弟，这般好模样果然是一家子里头出来的。 　　穆清也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阎红忽然开口帮着小五说话了。 　　她应该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自从被柳风伤了心之后，她就把全部的感情寄托在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了。 　　这孩子简直比她的眼珠子还宝贵，但凡说什么对孩子好，她一定会去尝试的。 　　而她之所以为小五开口说话，让他留下，并且住在那么近的地方，应该是为着老话里说的“看着好看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也好看”了。 　　没想到，她的这位红表妹居然可以为了还没出世的孩子做到这种程度，真是…… 　　穆清看着阎红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复杂。但是这位红表妹却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慈爱之光……这真是太惊悚了。 　　穆清有些吃惊，也有些感慨，但是好在经过阎红的这一番劝说，小五兄弟这事儿就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了。 　　他就会住在后园附近，跟着女眷们的院落离着很近。 　　尤其是离着秦芩妹子那间客房的院子很近。 　　当然就是穆清的院子的隔壁。 　　这么一安排，倒是正好跟之前穆清她夫君期待的那种，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集中保管的情况一样了。 　　穆清跟他五弟都在穆家的后院，只要把穆家这宅子防守好就行了。 　　不得不说小五兄弟不但口才好、情商高，这运气也十分不错。 　　居然连这样都可以。 　　穆清心中暗自感叹，却也觉得，这恐怕就是这件事儿最好的安排了。 　　至于以后这位小五兄弟还会有什么后手，那就接下来慢慢体会了。 　　反正来日方长，总是能够有机会相互了解的。 　　白氏夫人既然已经点了头，那么肯定就是得赶紧把那小院子给收拾出来了。 　　她安排了自己屋里最得力的一个妈妈亲自去操持这个事儿，然后继续在花厅坐着跟小五、秦芩他们闲聊。 　　穆清找了个借口先出了门。 　　说的是去看看院子，恐怕安排有什么不周到，怠慢了客人。但是出了门儿她却根本无心看什么院子。 　　只是叫冰棠去外院找了跟着穆老爷的常随，也就是她干哥哥来。 　　人叫来之后，穆清也懒得多说，只是叫他找两个家中武艺最好的护卫，叫他们以后加强穆家宅子的守卫，就放他们走了。 　　盘问了一番之后，穆清的心里渐渐有了底。 　　果然还是…… 　　派了人手保护啊。 　　真是好手段。 　　令人佩服。 　　穆清心中对她夫君的感情愈发复杂。 　　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她对她夫君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你说他体贴吧？他好似一直都没有什么特意的表现，也常常因为想得不够或是单纯的巧合让穆清卷入到危险之中。 　　你说他不够体贴吧，又总是能够在穆清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儿，救她于水火之中。 　　这简直有点儿像是纵火犯成为了救火英雄……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纠结复杂的感觉。让她的心愈发烦乱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冰棠的干哥哥和干姐夫们通过她传递了几次消息，穆家的护院头领亲自回禀说的无非都是没有什么人来，穆家大宅内外一片安静祥和。 　　穆清便也就渐渐放下了心来，只暗中命护院头领继续加强安保，然后就开始该干嘛干嘛。 　　小五兄弟每日倒是十分乖巧，不是在园中读书，便就是来给白氏夫人请安，或是陪着她聊天。平时一般不会来主动找穆清的。似乎还是对穆清有所忌惮。 　　穆清开始还想着要不要跟他聊聊，但是见到他这个态度倒也就没有了这个心思。 　　这种事儿，若是他不配合，她就算主动找他聊一百次都没有什么用的。 　　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再说了，他以为他不说，她就束手无策了么？ 　　姐好歹也是混过商场的人，不会真的乖乖等着答案送上门来的。 　　穆清对于小五的态度完全属于随便放养的状态，没想到的是，她越是如此，这位小兄弟越是紧张。 　　不过他好歹还记得临出宫之前，他四哥对他的叮嘱，没有真的脑袋一热对着穆清把一切都坦白了。 　　那到时候，就算是他这位四嫂不责怪他，他也没法对着四哥交待。 　　从小到大，虽然四哥从不在宫里头跟他和母后一起生活，但是每次见面，他还是都很敬服这个四哥的。 　　明明四哥不怎么喜欢说话，甚至也很少笑，但是他就是喜欢跟四哥一起，就算不说话，不一起玩儿，他也喜欢四哥。 　　在这之前，是三哥待他最好。 　　他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变了。 　　反正跟着四哥就对了。 　　最后母后也还是选了四哥，他知道，原本母后根本就不想选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若不是二哥实在太……三哥又…… 　　小五想到宫里头那些事儿，就不由得有些脑子疼。好在这穆家大宅对他来说，倒也真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这里远离京城，跟宫里头那些事儿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这一次四哥不知道为什么是动了真怒了。回去京中就把二哥三哥的几个势力给端了。 　　这些事儿，都是他醒来之后，嫣然阿姊跟他说的。 　　也是她命了人将他送来通州穆家大宅的。 　　说的这是他四哥还有母后的意思。 　　小五当时感觉很是伤心，完全不能理解，但是到了穆家，见到了他四嫂之后，这种心情就好的多了。 　　不单单只是他如此，就连四嫂这么能干也还不是被蒙在鼓里。 　　甚至比他知道的更少。 　　他虽然说结识四嫂的时间还不长，却也发现四嫂不是寻常那种普通的闺阁女流。 　　反正这种从容淡定、大气隐忍，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做到的。 　　他能够感觉到听到他四哥要他带的话的那个瞬间，他四嫂绝对是生气了的。 　　简直就是跟他当时一样。 　　他都做好了准备，如果四嫂来问他，他一定什么都说——哦，四哥说了他们的身份暂时还不能透露，那这么一来，不就是等于什么都不能说了？ 　　一时间，他陷入了这种巨大的矛盾和纠结之中，居然不知道到底怎么面对他四嫂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四嫂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问。 　　不但当时没有问，就算是后来几天也没有问。 　　甚至还特意开口将他安排在内院——就算是在宫中养尊处优长大的小皇子，他也知道内院是一家之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一思及此，他就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简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但不管他如何想，他四嫂都似乎并不在意。 　　他虽然不敢主动去找她，但是也远远看过她几次，每次无一不是行色匆匆，好似每天都有许多事忙。 　　他不免十分惆怅，又想起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躲在四哥身后不说，甚至还躲在四嫂家里，可真是够没用的。 　　他一边儿自怨自艾，一边儿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加倍逗着四嫂的阿娘白氏夫人开心，还有四嫂的表妹，也是个不错的姐姐。 　　还有就是那位在白鹤书院就认识的秦芩姑娘。 　　当时在书院的时候，他们就聊过几句，倒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至少在学识上，她都比他在白鹤书院的很多同窗好友都好太多了。 　　这一次没想到又有机会见了面。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她居然还成了他的邻居，这种情况之下，想要不经常见面、闲聊都很难了。 　　没多久他们两个便就变得更加熟稔，也聊了许多各自的事。 　　小五谨记着他四哥的吩咐，绝对不要透露自己的皇子身份，但是除此之外，倒是可以跟这位秦芩姑娘闲聊几句。 　　虽然说这位秦芩姑娘比他年长几岁，但是难得心思单纯，又喜欢诗词歌赋，人也极其聪慧，琴棋书画，诸般雅事， 　　上次他也有所耳闻，这位秦芩姑娘是因着父亲秦老山长的事儿，求了他四嫂帮忙…… 　　中间应该还经历了很多事儿，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了，故此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他在宫中被太医们救治了小半个月才好转，中间嫣然阿姊也跟他说了几句宫外的情况，因着说了些他四嫂的事儿，倒也顺带提了这位秦芩姑娘几句。 　　说的是她也怪可怜见的。自幼失孤就算了，唯一的亲人只有老父亲秦老山长，却还是被卷入了他们皇家的夺嫡大战中，现在被父皇弄在地牢里，不知道死活。 　　这位秦芩姑娘想必也是实在没法子，才会跟着她四嫂到处奔波，四处求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然后才跟着她来到了穆宅暂住的。 　　这么想来，他们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因着这一层关系，两个人不免更加亲近。 　　每日晨起，先在园子里读书散步，然后去白氏夫人那里问安，多半还是要被留在那里一起用膳的。 　　中间还要应付一下那位阎红姐姐的各种问题——比如读的什么书，可否帮她画几个花样子…… 　　前面是问他，后面则是问的秦芩。 　　反正后来大家也都知道他同秦芩每日里行动都在一处，也知道算起来他还是秦芩父亲秦老山长的弟子，跟秦芩还有师姐弟的情谊，加上他年纪不大，秦芩姑娘看着也是一脉天真无邪的模样，便也就由得他们去了，并没有人多说什么。 　　白氏夫人治家严格，她们主人家没有人多想，底下人自然也没有人敢乱嚼舌头根儿了。 　　故此，小五很快就在穆家后宅里混得风生水起，俨然已经成了穆清之后第二个玩儿遍后宅的人物了。 　　穆清倒是真没有什么功夫关注他的动向。 　　确定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从这位小兄弟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后，穆清就直接走出了门去。 　　因着她的确有很多事儿要忙。 　　这第一件，就是处理那两个跟她们家酒楼和香料铺子竞争的店铺了。 　　她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计划，只是中间各种被打断，加上时机还不成熟，这才拖到了现在。 　　不过好消息是，时机终于成熟了。 　　在穆老爷和穆家大哥徒劳无功、四处乱撞了这小半个月之后，那两家店铺背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穆清听着雪梨从外头探听来的消息，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既然这么着，咱们就还是去会会这位单老板好了。” 　　这小半个月，冰棠主要跟在秦芩那边儿服侍，并且还帮着穆清连接内院外院她的那些干哥哥、干姐夫们，往来传递消息。 　　而雪梨，明面儿上是跟着穆清，但是实际上，在穆家大宅之外的很多穆清不便出面亲自去做的事儿，都是她帮忙跑腿儿的。 　　比如去探听那两家跟他们家酒楼和香料铺子打对台的铺子的情况，还有那位幕后老板的事儿，这都是雪梨的活计。 　　雪梨这丫头情商极高，办事儿稳重，人看着也老实，最是适合这种暗中打探消息的活计了。 　　而且她第一次出门就带回来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她居然遇到了那位影十三。 　　就是之前经常跟在穆清她夫君身后的那个黑衣服的手下。 　　之前她跟着穆清的时候，见过这位影十三几次，故此对他有点儿印象。 　　穆清一听这个，倒是来了兴致。 　　仔细问了雪梨几句当时的细节，她心中便有了底——合着，她夫君居然把影十三留在了穆家外围担任警戒。 　　她之前就找了自家的护院统领问过了，家里是没有这些她夫君的护卫们的身影了。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没发现，但是几个晚上下来，一点儿行迹都不漏，这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唯一的合理可能，就是他们在穆家外头守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直接将危险隔绝在外。 　　雪梨这个遭遇正好验证了这一点。 　　特别是这位影十三只是惊鸿一现就又消失了，若不是雪梨眼尖心细，又恰好见过他，可能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更加不可能知道，他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了。 　　听得雪梨这番描述，穆清叹息了一声，还是暂时歇了去跟这条线的心思。 　　有过之前小五兄弟那事儿，穆清现在对她夫君这边儿的人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明明最开始提出按着契约来，绝对不互相干涉的是她，现在她夫君真的如约做到了，难受的还是她…… 　　虽然说，也算是事出有因，但是这种行为也实在是有违她素日的原则，甚至都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意思了。 　　所以，就算再担忧，再好奇，她也不能去问。 　　反正，问了，多半也跟那位小五兄弟一样，满脸难色、欲言又止，看了简直上火。 　　穆清很迅速地整理好了心情——她发现，随着她夫君离开的时间渐渐拖长，她想起他时的这种纠结的情绪也渐渐减轻了。 　　多大点儿事儿。 　　既然是想了也没有用，那还不如不想。是赚钱不香，还是打脸不爽？ 　　再不济，还可以去关注一下很久没有消息的柳风嘛。 　　这世界的剧情在她这儿虽然已经崩坏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在柳风那里却还不算太崩坏。 　　好歹，他还是在按照原著的主要剧情线在走的。 　　原著里面，可没有这么多刺激劲爆的事儿。 　　柳风兄弟作为一个典型的龙傲天男主，从草根到王者的经历，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跌宕起伏……哦，伏基本上是没有的，从他娶了穆家大小姐开始，那就基本上是一路开挂的。 　　不过就算是再开挂，那也得遵循基本的时间线。 　　现在是他在白鹤书院刷剧情的时候。 　　就算是已经没有了白鹤书院山长家的大小姐跟他走这个副本的“欢喜冤家”感情线路，那至少剧情线还在。 　　读书科举，这是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背景的读书人想要当官出士唯一的出路。 　　柳风就算是再逆天，也得通过科举谋一个出身……不然，后面的那几个大地图，要怎么玩儿？ 　　所以说，跳过是不可能跳过的，只能乖乖等着明年的秋闱，后年的春闱，顺利考个功名出来，然后在京城谋个缺，然后就能攻略下一个妹子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而且穆清最近也的确没有听到这位表妹夫的其他什么新闻。 　　甚至，连她那位表妹都十分老实地呆在她们家后院养胎，根本没有之前那种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折腾劲儿了。 　　一切都太过风平浪静了。 　　这反倒让穆清感觉有些不太习惯了。 　　所以，她的计划就是，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两家铺子加上它们背后的老板都给处理了。 　　顺便呢，也去白鹤书院，看看她家小弟。 　　当然，再顺便呢，也可以看看她那位龙傲天表妹夫在忙些什么？ 　　莫非真的是在“头悬梁、锥刺股”认真读书？ 　　穆清带着这几件任务踏出了穆家大门。 　　门口自然有着穆家的马车等着，身边儿有雪梨贴身服侍陪同。就算是马车外头，也有一个护院跟在车夫身边儿保护着她们。 　　可以说是十分安全了。 　　穆清对这次的安排十分满意。她一边儿坐在车厢中闭着眼睛小憩，一边儿继续在内心推演心里头放着的这几件事儿。 　　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上一次出门，是坐的她夫君安排的车。那标志十分神秘，很大可能是那位嫣然小姐姐手下组织的。 　　想来有嫣然小姐姐的倾力相助，他这一次的大事儿应该能够顺利。 　　那么也就真的不用她再多管闲事了。 　　而且，今儿她都出门了，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忽然跳出来拦路。 　　这就足以说明，她周围已经算是十分安全了。 　　那些事儿已经远去，她可以继续过她自己的生活了。 　　所以，就算心里再不爽，她也得继续往前走了。 　　不过，治愈不爽的方式，她还是知道几种的。 　　最痛快的，莫过于找个坏人打打脸什么的。 　　于是，这两家“恰好”在她们穆家的酒楼和香料铺子开在通州城后的次月就开在街对面的同款酒楼和香料铺子跟他们背后的老板，就这么成为了这个幸运儿。 　　根据雪梨探听回来的消息，这位老板姓单。 　　听说是外地人士，可能是京城的，也可能是济南城的。 　　因为他极少开口说话，具体是哪里人，连他们两个店里头的掌柜的和伙计们也都没有弄清楚。当然，从他们口中探听消息的雪梨也就没有能够搞清楚了。 　　不过这不重要。 　　一个外地人，偏偏赶在他们穆家到了通州城，并且刚刚装修好了酒楼跟香料铺子，准备开张的时候在街对面“打对台”。 　　这种针对可真是不要太明显。 　　偏偏这位老板还真的有几把刷子——他其实也没有用什么高深的技能，主要就是够无耻、够恶心。 　　模仿、山寨，然后价格战。 　　就算是穆家酒楼跟着香料铺子因着穆清的缘故，有着这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产品，但是也搁不住人家用个相似度七八十的仿品搞低价倾销。 　　试问，你在一个酒楼吃了一顿好吃的满汉全席，觉得心满意足。但是出门就见到对面酒楼挂出横幅“汉满全席，只要半价就能吃到”，那你去还是不去呢？ 　　特别是，真的有人去吃了之后，觉得这汉满全席虽然是仿品，但是味道也不错。那还有几个人肯为了那一份独特频繁光顾原来那家真正的满汉全席的酒楼呢？ 　　可能还是有少数富贵之家的美食大饕不肯为了几两银子委屈自己的舌头和胃，但是大部分普通百姓，甚至是一般的富裕之家，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价格便宜一半那个…… 　　就算再好吃，那也不如省下几两银子更实惠。 　　性价比什么的，在大部分人眼中就等同于还过的去的质量和明显便宜的价格了。 　　香料铺子那边儿的情况，就更是严重了。 　　因为这种独特的香料，在很多姑娘公子们看来，并没有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味道。 　　何况对面的香料铺子也有很多很好闻的香料，但是价格便宜了一半儿，这么一对比，大家肯定都去对面了。 　　穆老爷跟穆家大哥为此想了很多方法，因着没有好意思打扰穆清，也因着憋了一口气想着看看靠自己能不能搞定这个事儿，所以就一直跟他们正面硬刚。 　　可惜他们再刚，也都是用的正经商人用的诚信经营的法子。 　　他们要脸面，要口碑，就肯定比不过人家不要脸面的。 　　所有正常的反击，都被对方用无赖的手段躲过去，然后继续被对方用无赖手段恶性竞争按在地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穆清看着两个人在门可罗雀的酒楼大堂里坐着，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而街对面却是一番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不免就有点儿又好气又好笑。 　　她拒绝了护院大哥的搀扶，自己干脆利落地跳下了车，然后就带着雪梨直接走了进去。 　　“阿爹，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今儿咱们酒楼可真是冷清，怎么是客人们对咱们的菜式都不满意？” 　　骤然见到穆清，穆老爷跟穆家大哥都不免一怔，继而有点儿不好意思。 　　听她问到酒楼的生意，两个人更是尴尬不已。 　　穆老爷红着脸，半晌没说出话来。只能转头把这个锅推给了穆家大哥： 　　“阿海啊，你跟你妹妹说说吧……哎，阿爹无能，比不过对面的百里香。” 　　噗，百里香这是什么鬼？ 　　虽然说知道这对一个饭馆酒楼来说，也算是个正常的名字，可是考虑到旁边儿没有多远就是昔日的著名青楼妓馆“百香阁”，这种过于相似的名字，真的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联想吗？ 　　穆清之前只是看了一下对面餐馆排队的盛况，但是还真没细看对方的招牌。 　　这会儿骤然听说了这位对手的名字，差点儿没笑出来。 　　看起来那位背后的单老板，虽然厉害又无耻，可是这品味呢，不是怎么太高。 　　也对，能够想出价格战、抄袭这种无耻招式的人，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品味呢。 　　想到这里，穆清也懒得再浪费时间，直接问她大哥穆海道：“那就请大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穆清她大哥穆海一直在旁边儿苦着脸沉默不语。 　　无奈穆老爷把他推出来，他又最是个肯承担的，故此踌躇了片刻，还是主动道： 　　“大姑娘，事情是这样的……” 　　他于是便从一个月前，他们这唯美阁开业的时候说起，一直说到最近被对方那个百里香价格战打压的根本连成本都保不住。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唏嘘不已。旁边儿穆老爷比他的表现更加夸张和激动，感觉说到激动的时候，就差没扑出去街对面找人家百里香的老板掐架了。 　　穆清听着倒是很是镇静。 　　毕竟这中间很多信息她早就通过雪梨那儿知道了。 　　让穆家大哥再说一次，主要还是为了按照程序走一遍——她自己调查是一回事儿，但是被她爹跟她大哥知道了她居然背着他们俩这么折腾，感觉总是不太好的。 　　她也知道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她管得太多，才会刺激得这两位自尊心忽然爆发，想要靠着自己做成点儿什么事儿来证明一下。 　　若不然，也不会在被对方按着打的情况下，还苦苦撑了这么久都不肯回家找她求助了。 　　穆家大哥说完，就跟着穆老爷一起眼巴巴看着穆清，开始不耻下问： 　　“大姑娘，你可有什么主意？” 　　穆清沉吟了片刻，看了他们俩一眼，忽然笑了：“既然对面儿生意那么好，肯定是有过人之处。时候也不早了，不然，阿爹还有大哥，咱们也去对面的百里香吃一顿试试吧？看看他们家的菜究竟有多好吃，连咱们家的传家菜谱都不管事儿了。” 第89章 089 　　对于穆清这个看似忽发奇想的提议, 穆老爷和穆家大哥都有些愣怔。 　　雪梨跟着穆清的时间久，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这些忽如其来的奇思妙想，故此看起来倒还是很平静。 　　穆清却不管这些, 她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趁着穆老爷和穆家大哥发呆的功夫, 她已经站起身，率先朝着街对面的百里香走去。 　　雪梨十分有默契地跟在她身后, 快到门口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道：“老爷, 大爷, 对面人很多的, 再不快点儿, 今儿晌午就吃不上了。” 　　穆老爷跟穆家大哥这才如梦方醒般地起身，跟在穆清和雪梨的身后朝着那百里香走去。 　　其实, 他们俩这大半个月来，也不是没有想过到对面去试试菜品——不过每次都还是在最后关头打了退堂鼓。 　　理由呢？ 　　肯定是多种多样，冠冕堂皇的。 　　比如“凭什么咱们要去他们那里, 他们都没有人来咱们这儿的”。 　　又比如“就算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反倒显得咱们怕他们似得, 不去”。 　　…… 　　只要不想去, 理由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其实归根结底, 就是不想去罢了。 　　或者只是, 有点儿抹不开面子, 为了所谓的自尊心, 不肯去。 　　但是穆清来了, 就不一样了。 　　她直接就安排了一切，不管他们俩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 面子也好，不服气也罢，都已经没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算是穆清拿的主意，他们俩只是“勉为其难”地跟着她一起去，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么一想，就感觉之前怎么都过不了的坎儿都能过了呢。 　　穆老爷轻咳了一声，对着穆家大哥小声道：“阿海啊，你看，你妹妹都安排好了，咱们要不还是跟着去看看？” 　　穆海对此也十分赞同，十分恭谨地对着穆老爷行了一个礼道：“老爷说的是。大姑娘安排的，定然是没错处的。咱们就跟着大姑娘去看看罢。” 　　在养子这儿获得了认同之后，穆老爷心满意足地撩起衣摆跨出了自家酒楼的大门。 　　他倒是要看看，这百里香到底有什么特别，居然连他家的宝贝女儿都给惊动了。 　　这百里香的老板果然是个人物。 　　把那点儿自尊心暂时放下了之后，穆老爷心中又充满了好奇，于是连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不少，很快就赶上了穆清，跟她并肩走进了百里香的大门。 　　因着正是吃饭的点儿，这百里香内外满是食客，很多都是本地的老饕，之前都是他们味美斋的客人，现在都转到了这百里香，可见这里的确有过人之处。 　　反正其中的几个人，连穆清都有印象，原来是很喜欢到她们穆家的味美斋吃饭的。 　　现在却都齐刷刷地坐在了她们竞争对手百香阁的大堂，吃着他们家的拿手菜，这感觉，的确不怎么好。 　　果然，从一进门儿开始，看到这些熟面孔之后，穆老爷跟穆家大哥的表情就有点儿不好。 　　更糟糕的是，跑堂的伙计过来拦住他们，虽然看着礼貌，但是显然不怎么客气地问：“对不住几位，咱们这儿客满，得劳烦您几位先在外头等等了。” 　　穆老爷跟穆家大哥的脸更黑了，甚至有点儿想要发火，穆清倒是表情如常。 　　她对着她爹穆老爷还有她大哥穆海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之后，就转过身，一脸高冷地问道：“怎么？提前重金定了雅间的贵宾也没有位子？” 　　对于她这种瞬间变脸的功夫，穆老爷和穆家大哥就算看了十几年，也还是有点儿不能适应。 　　那真的可以说是，上一刻还如同春天般地温暖，下一秒就已经变得如冬天般寒冷了。 　　幸好穆清对着家里人从来都是如同春天般的温暖，所以他们俩瞬间都开始有点儿同情地望着那个正面迎击了穆清这冬天般寒冷的店小二了。 　　因着这么个情绪转换，他们俩倒是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了。 　　果然，什么事儿，只要有他们家大姑娘在，自家人就不会有长时间心气儿不顺的时候啊。 　　这才刚刚开始，就有点儿扬眉吐气的意思了是怎么回事儿？ 　　店小二哪里成想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冷起脸来会是这样一副模样。 　　这气场简直让他以为是宫里头的公主或是娘娘驾临了。 　　于是不由自主地，他就让开了路，甚至还顺口讪讪地赔起礼道起歉来。 　　穆清对此倒是不觉得意外，好歹她也算是两世为人，职场里打滚过的，对于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底层小人物，十分有办法。 　　无非就是做出一副尽可能牛逼高贵的模样，让他摸不准深浅，再也不敢势利眼、小看人罢了。 　　虽然很无语，但是每次都很管用。 　　于是，穆清十分顺利地带着她爹她大哥还有雪梨上了楼。 　　她一边儿上楼，一边儿低声问雪梨，之前定的是哪个包间儿，雪梨会意，直接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将他们几个带到了提前订的雅座前。 　　这百里香的一楼是大堂，是普通食客们吃饭的地方。 　　十几张大桌子，星罗棋布，摆放得还是有些格局。 　　因着食客很多，现在这十几张大桌子都坐满了。 　　有些食客只有一两个人，便就跟其他人拼桌而坐，显然是为了吃饭，跟陌生人同坐也可以。 　　二楼就是包间和雅座了。 　　因为这百里香的面积也不算小，基本上跟穆清她们家的那个味美斋的规模差不多，所以其实布局跟她们家的也基本是一样的。 　　这要是说没有抄袭，穆清觉得，可能连她们家看门的狗子都不会相信。 　　一楼大堂的桌子数量跟布局位置差不多，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连二楼的包间雅座也是这样，这就很微妙了。 　　雪梨提前做了不少功课，故此穆清她们选择的是这百里香里最好的一间包间。 　　这样的包间，在穆家的每个酒楼里都有。 　　而且都有一个十分别致的名字——“味美斋”。 　　跟酒楼同名，取得是整个酒楼的门面担当，有种双重强调之意。 　　然后穆清就发现，这百里香也有样学样，把他们这酒楼最好的这个包间也取名“百里香”…… 　　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你说人家抄袭吧？ 　　人家说，我们明明是叫百里香，又不是跟你们一样叫味美斋。 　　这也的确是事实没有错，但是总是让人觉得有种吃了苍蝇一样的感觉。 　　模仿过于刻意，严重引起了不适。 　　穆清的情绪还算稳定，但是刚刚冷静了下来的穆老爷跟穆家大哥却完全冷静不了。 　　穆老爷十分生气，甚至有点儿抗拒进门。 　　他这个人，平时是个慈父，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难免就会有些魔鬼。变脸撒气都是有的，少不了就对着穆清一顿输出： 　　“妙娘，你这是带着我们来吃饭的？还是来生气的？这种无耻之徒的地方，我实在是没心情踏入半步。” 　　他气得浑身颤抖，看着有点儿吓人。穆家大哥赶忙上前了半步扶住他，虽然碍于穆清的身份还有他自己的心理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也是站在穆老爷那边儿的。 　　雪梨见到这个阵仗也有点儿犹豫，因为她之前一直跟进这件事儿，最知道这百里香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连这种简单的酒楼装修布局的抄袭和模仿都觉得没办法接受，那等会儿见到菜式什么的，他们还不得气炸了肺啊。 　　老爷的年纪不小了，要是气出来个好歹，那可怎么办啊。 　　忠心耿耿又十分稳重可靠的大丫鬟雪梨表示，她好担忧，要不要暂时中止这个行动呢？ 　　她带着求助和探究的目光看向了穆清。 　　穆清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不必担心”的微笑。然后就自己开口安慰起她爹穆老爷来。 　　说是安慰，其实更准确的说是“刺激”。 　　毕竟，她跟她爹好歹也是做了十几年的父女了，对他的性子最是了解了。知道他老人家虽然很容易生气，但是也很容易被安抚。 　　而且，比起说服他，让他自己想明白才更有效。 　　所以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制定了作战计划，当即笑着道：“老爷这话说的……人家无耻，应该人家没脸才对，又不是咱们没理，您老又何必觉得没脸？难道说，您连这种无耻之人的菜品都不敢试一试？” 　　穆老爷果然上钩，当即就气呼呼地道：“谁不敢了？我倒是要看看，这无耻之人，能够做出什么样好吃的菜来。”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还真的就气呼呼地率先进了那百里香包间的门。 　　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坐，就开始点起菜来。 　　不过，要点菜，肯定先要菜单。 　　他的目光四处逡巡了一番，居然没在这个装修豪华的包间里找到菜单，他的火气一下子就又上来了，忍不住大声道：“伙计呢？这儿点菜了。” 　　穆家大哥原本想着亲自出去催，早被穆老爷拦住：“阿海你不要管，这是什么破烂酒楼，请的什么惫懒伙计，贵宾上门儿，连点个菜还要亲自去请，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穆老爷在这里一顿发泄，很明显是有点儿借题发挥的意思。 　　穆清对此心知肚明，颇有些忍俊不禁，但是也并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左右她们今儿来，就是要“砸场子”的，穆老爷既然有这份心，就索性成全他老人家好了。 　　反正这点儿火气撒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老爷子应该是已经憋屈了大半个月了，今儿好不容易给面子，跟着她来到了“敌人”的地盘儿，还是得适当地让人家自由发挥一下，高兴高兴的。 　　这也算是她身为人家闺女，能够为老爷子尽的一点点孝心吧。 　　穆清对此不加干涉，她大哥穆海更加说不出来什么——他还困在自己只是穆家下人的心理困境中没有出来。 　　即便这是些生意上的、原本就是他负责、并且很擅长的事儿，他也很少主动发表什么意见。 　　这也是这一次他跟穆老爷，父子两个联手，还是被这位外省来的幕后老板一套组合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因之一。 　　太过于不自信了。 　　跟穆老爷那太过于自信的毛病真是非常相配，直接就把己方的战斗力搞成了负数，可以说是被人家按在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说，对方的确难缠，但是他们爷俩这特点异常鲜明的毛病也真是功不可没。 　　穆老爷咆哮了几句，发现居然还没人来，愈发暴躁了。 　　好在，还没等到他大爆发到穆清不得不出手干预的程度，酒楼的伙计终于来了。 　　正是之前那位拦着他们说没有位置要他们去外头排队的店小二。 　　之前在楼下，被穆清怼了一顿之后，这店小二就发憷了，虽然知道应该跟着贵客鞍前马后地服侍，但也不敢来贸然打扰。 　　这会儿听得穆老爷子吆喝，其他伙计们都已经有了负责的桌子或是雅座，就剩下他一个闲着的人，他便也不好再装死，连忙硬着头皮跑上来，赔笑道：“这位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这店小二，可以说是把市井小人物的形象扮演得十分到位了——什么叫“前倨后恭”，这就是了。 　　他之前一副眼睛长在天上的样子，这会儿见到穆清她们居然真得坐进了他们这整个酒楼最贵的包间，倒是不敢再无礼了。 　　可以说是恭敬地就差跪着服务了。 　　穆清见到他这样，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也并没有什么故意为难这种普通打工人的兴趣。 　　她的目的当然是在于那位幕后老板。 　　而要如何吸引这位幕后老板现身，她早就已经有了主意。 　　故此，她任由穆老爷在那里瞎闹腾，自己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酒楼的情况。 　　之前在一楼大堂的时候，她基本上已经把一楼的布局和食客的结构摸清了。 　　对这酒楼的情况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 　　总体来说呢。 　　这家酒楼走的是抄袭模仿+恶性竞争+改良的路线。 　　也就是说，他们家从装修到布局，甚至到菜单都是模仿得她们味美斋的。 　　但是，这中间又有细微的不同。 　　比如，之前穆清她们味美斋的特色菜品中，属于江南特色的那部分，都被他们替换改良成了通州本地菜式的口味。 　　或是替换了配菜，或是更换了食材，或是改了调料，或是变了烹调方式。 　　总之，你能够看到这些菜式原本的模样，但是就是每一样都是改动过了，并不会完全一模一样。 　　然后就因为这不一样，还有本地化的原因，居然弄得这抄袭模仿改良的“本地化”菜品，更加适合本地食客的口味，加上几乎便宜了一半的价格，实在是令人无法抗拒。 　　穆清之前已经从雪梨打探回来的消息中对这个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今天亲自到了这家酒楼，实地查看一番之后，才发现，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场看到的情况，真是比听说的更加真实。 　　也更加令人气愤。 　　她一边儿观察着楼下的情况，一边儿看着菜单，同时耳朵也竖起来，留意着包间内的情况。 　　因为她猜测，见到菜单之后，这包间儿里头肯定又有一场更大的爆发在等着她。 　　果然，片刻之后，穆老爷就“啪”地一声把手里的菜单儿摔在了地上。 　　他气得有点儿浑身颤抖，指着那店小二道：“你们这是什么菜单？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道‘松鼠鳜鱼’到底是哪里偷来的？” 　　穆老爷气得浑身颤抖，简直看着就像是当场要背过气去。 　　穆家大哥连忙扶着他，雪梨也上前帮忙顺气，穆清倒是坐在对面不慌不忙——她爹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这种程度的事儿，原本不该这么生气。 　　显然看到刚刚穆清的态度他也明白了，自家姑娘这是存心找事儿的。 　　而且，还挺想着让他来搞点儿事儿出来——若是不然，第一次他发脾气的时候，这丫头就要出来劝他了。 　　没想到她不但没劝，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用激将法激他进雅座点菜。 　　他就知道这丫头肯定还有什么后手。 　　既然如此，那他这个做阿爹的，肯定要全力配合闺女才行啊。 　　别的事儿，他不敢保证，但是闹一闹，骂骂人，搞搞事儿什么的，他还是可以的。 　　正好这大半个月，家里头的老婆子忽然对他十分冷淡，闺女虽然从书院中回来了，但是也没有怎么找他说话，他心里头正好憋着一口气，不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番，他都要憋闷死了。 　　必须搞起来。 　　反正，这家酒楼的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道菜式，明明就是他家妙娘八岁第一次进厨房的时候做出来送给他跟老婆子尝鲜的。 　　不管是菜式做法还是名字，都是妙娘想出来的。 　　别人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相似的菜品？ 　　不用说，肯定是偷学的他们味美斋的了。 　　没想到这酒楼的老板居然无耻到这种程度。不但装修和布局要偷学他们家味美斋的，连菜式也要偷，真是无耻之极。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老爷子拿着那菜单子随便翻了几页，几乎以为是在自家味美斋吃饭——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不，不是太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这么干？ 　　肯定是针对他们穆家了。 　　不过，他们才新从江南过来没有多长时间。味美斋也没开业多久，怎么就能够被人这么弄？ 　　好像，他们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并不会碍了谁的事啊。 　　他一边儿闹腾，一边儿也有些犯嘀咕。 　　穆清却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毕竟，她已经准备了大半个月，今天既然来了，那肯定就是不会空着手回去的。 　　既然都来了，那么早一点儿或是晚一点儿把人给刺激出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了。 　　看着穆老爷闹腾得差不多了 ，那店小二已经濒临崩溃，周围的客人们也纷纷侧目，应该已经引起了足够的注意力了。她终于开口，打断了穆老爷的发挥： 　　“老爷，您先稍安勿躁。咱们来都来了，就算这菜有些不堪入目，您好歹也凑合着吃两口……看看味道是不是也一样难以下咽再说。” 　　她这话一说，周围食客们愈发侧目。 　　有些人早已经认出了穆老爷跟穆家大哥，毕竟这些食客，很多都是去过穆家味美斋的，也知道这家百里香很多菜品就是从他们家那里偷过来的。 　　虽然说，作为食客，他们可能不知道菜品的做法。 　　但是看着一模一样的名字，还有差不多的卖相，甚至连味道都有些相似，那还有什么不懂的——偷师了呗。 　　虽然如此，但是这偷师的价格太便宜了，甚至味道还改良得更加符合他们的口味，他们是食客，主要是为了吃东西来的，对这种“偷不偷”的事儿，当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就算再怎么催眠自己，他们心里也知道是这家百里香不对——人家味美斋开业在先，虽然是江南来的馆子，但是不管是菜品还是掌柜的、店小二都十分和善，他们也曾经有过一段快乐时光的。 　　虽然说后来因着价格和味道的关系，他们投奔了百里香的怀抱，但是对于味美斋这个“初恋”，还是当成心中的白月光的。 　　如果说，一直没有见到味美斋的人也就算了，还是可以装作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在百里香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可是现在，人家味美斋的老板来了。 　　这简直就像是到青楼妓馆找乐子的时候，被家里的河东狮当场抓获一样尴尬啊。 　　好几个资深食客都十分尴尬，恨不得当场就走。 　　但是同时，他们也十分好奇，既然老板一家子都来了，特别是那位听说很厉害的大姑娘也来了，说不定是有什么好戏看呢？ 　　但凡是人，都有这种好奇心。 　　你明明知道这个地方要开始打架撕逼了，又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儿要做，怎么舍得就此离开呢？ 　　故此，除了几个本就吃完了的老食客离开了之外，其他人都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斯条理地吃着饭，生怕因为吃的太快，错过这么一场好戏。 　　穆清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一切跟她预料的一样，那么接下来，就是考验她功夫的时刻了。 　　穆老爷听了她的话，果然消停了，不过他老人家还是在彻底闭嘴之前，十分有气势地放了话：“若不是看在我们家大姑娘的面子上，老夫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哼！你们家的菜最好不要太难吃，若是不然……” 　　他说到这里，就故意停住了不说，故意留了个话头，让人心悬在半空，觉得这事儿肯定没完。 　　那店小二现在被刺激得简直要疯了。 　　他现在万分后悔刚刚在楼下的时候跑的太快，主动撞到了穆清她们这一家子面前，简直是踢到了铁板了。 　　但是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期盼着这几位贵客千万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他战战兢兢地将目光投在那位大姑娘身上，生怕这位漂亮的姑娘等会儿又语出惊人——刚刚在楼下，就是这位大姑娘随随便便一句轻飘飘的话差点儿把他给弄得下不来台。 　　若是这位大姑娘再说出点儿什么，他可能在这百里香就干不下去了。 　　穆清注意到了店小二恐惧中带着些恳求和期盼的目光，也不以为意。 　　她甚至还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跟之前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却更加瘆人了。 　　“伙计，我们点菜。” 　　穆清轻轻开口，打断了店小二的胡思乱想。 　　他十分恭敬地上前一看，见到穆清点的菜，不免就傻了眼：“姑娘这……” 　　穆清淡淡看着他，问道：“怎么，做不了？” 　　店小二苦笑着道：“倒也不是……” 　　“那还叽叽歪歪什么？真的等着我老爷子把你们这劳什子小偷酒楼给砸了不成？” 　　穆老爷适时出声支援，店小二吓得不敢再多说，立刻缩着脖子跑了：“是……老爷子您千万别生气，小的这就去请掌灶的大厨子给您做。” 　　穆清微微一笑，对着她爹作揖表示感谢：“阿爹您真是老当益壮，还是这么有精气神……看看，您老一开口，真是马到成功，啥事儿都顺利解决了。” 　　穆老爷被穆清这么一恭维，十分开心，当即表示：“这不算什么，倒是妙娘，你对这酒楼如此熟悉，恐怕不是第一次来吧？” 　　穆老爷不愧是带领穆家从富裕走向更加富裕的男人，虽然说刚刚表现得像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般的模样，但是其实心里头还是清楚的很。 　　从穆清这一番表现，他早就看出来这是穆清早就有所准备的一场回击。 　　他之前那么配合，也是为了看看穆清到底是想要搞什么。 　　现在外人都已经被打发走了，那么也就是可以说体己话儿的时候了。 　　都是自家人，他也就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穆清听得穆老爷问出这句话来，当然也就确定了刚刚穆老爷果然是装着发火配合她。 　　穆老爷现在既然已经直接问了，她也十分配合，索性也承认了自己的确是有备而来，甚至还直接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不错，老爷猜得没错，女儿的确是费了一点儿心思，筹划了这事儿。” 　　她一五一十把自己如何得知这事儿，然后又如何派了雪梨出来打探，甚至是接下来准备怎么做都跟穆老爷还有穆家大哥说了。 　　毕竟，后面还需要他们俩的配合，还是都说清楚的好。 　　本来穆清就想着找个机会跟他们俩说一下，没想到穆老爷主动问起来，那就正中下怀。 　　这事儿足以证明，他们果然还是一家子。这种不打招呼就能够心意相通的情况，一般人可能还真得费点儿事儿，临时配合得也肯定没有这么好。 　　穆清心中有点儿欣慰之情，但是更多的是信心进一步增强了。 　　至少这次带出来的不是猪队友，那就还怕啥呢。 　　跟穆老爷还有穆家大哥坦白了自己的计划之后，现场一度陷入了沉默。 　　良久，就在穆清已经开始想着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之后，穆老爷忽然开口了。 　　更准确地说，他是笑了出来：“不愧是咱们家大姑娘……妙娘啊，你这法子，可真损啊。” 　　穆清笑道：“女儿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嘛……若不是这家老板做事儿这么恶心，我才不耐烦管呢。既然阿爹也觉得这法子可行，那咱们今儿就好生操练起来如何？” 　　穆老爷笑道：“那自然是好的……阿海，你觉得怎样？” 　　穆家大哥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他是个老实人，从来没有试过做这样的事儿。宛若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此刻被穆老爷这么一问，倒是有点儿茫然：“老爷，我……” 　　见他这样，穆老爷有些不高兴，倒是穆清劝了他两句：“老爷您也别怪大哥……他可是正经生意人，这事儿，原本就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主意，但是吧……正所谓对什么人，用什么招，若不是他们实在无耻，咱们也无需出此下策。” 　　穆老爷点了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既然如此，阿海就先回咱们家酒楼等着消息好了。这事儿若真是按着妙娘的主意来，闹大了还真的有点儿不好收场。总得留个好人，到时候才好收拾残局。” 　　穆海听得这话，还以为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当即一脸焦急地想要表一番忠心，穆清阻止了他，笑着道：“大哥不用这么紧张，原本我也觉得大哥更应该在咱们家酒楼那边儿守着，而且正巧有个事儿，还非得大哥去盯着做才行。” 　　她这话一说，穆家大哥倒是冷静了下来，当即道：“大姑娘有什么事儿，请尽管吩咐。” 　　弄了半天，这语气和态度还是把自己当成是下人，可见这习惯有多可怕，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 　　穆清心中暗暗无奈，叹了口气，还是觉得这事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眼下还是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儿上吧，这个身份认知的问题，还是慢慢来，从长计议的好。 　　左右，后面的时间，她应该会更多地呆在家里了。 　　白鹤书院没有了秦老山长，连秦芩都住到了她们家来，可能以后再去的机会应该就很少了。 　　正好可以多陪陪她爹她娘，然后再顺手把这位大哥的心理问题解决解决，也是挺好的事儿。 　　穆家大哥倒是对穆清的话接受得挺好。 　　可以说是穆清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少质疑。包括刚刚的事儿，他虽然不能接受，但是若是穆清或是穆老爷吩咐，他也肯定会照做的。 　　只是不管是穆清还是穆老爷，都不想强迫他。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愈发难受，觉得是自己不够好，对不起老爷跟大姑娘的信任。 　　穆清这才说另外给他安排了事儿。 　　但是越是这样，穆海越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不但老爷要时时刻刻照顾他，连大姑娘也专门儿想着法子安抚他。 　　基于这种心理，他便愈发努力，觉得自己只要把大姑娘安排的事儿办好，就算是对得起穆家了。 　　至于还没能办好的事儿，那下次就更加努力一番便是。 　　他心底的这点儿纠结，早就落在了穆清的眼里。 　　她一边儿在心里叹息这位大哥真是十分固执的完美主义者，就这种没事儿就自省的精神，真是让人看着太累了。 　　看起来，这纠正他心里问题的事儿，也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总之，赶紧解决了这酒楼的事儿，然后就来解决大哥的问题吧。 　　算算时间，他也早就到了应该娶妻的年纪了，这事儿也得跟着操持起来了。 　　在这个瞬间，穆清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几个念头，忽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将要愈发充实了起来。 　　她目送着穆家大哥起身下楼，消失在街对面自己家的酒楼门口，这才放下心来，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十分悠闲地喝着茶，等着刚刚她点的那一大桌子菜上来。 　　她方才点的几乎都是制作难度最大的几个菜。 　　比如说之前引得穆老爷大发雷霆的那道“松鼠桂鱼”。 　　还有就是什么“文思豆腐”啦、“三色豆花”啦……都是她按照自己在现世的记忆加上这辈子强大的味觉和嗅觉天赋搞出来的菜谱。 　　上一世她身为社畜，到处出差旅行，可以说吃遍了祖国南北的各色美食。 　　其中她最喜欢的几道，那是吃完了还想吃，对它们的味道简直到了念念不忘、深入骨髓的程度。 　　故此，这一世，她见到这里居然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是发挥了一下自己作为穿越者的金手指。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书里的虚拟世界，还是正儿八经、循序渐进地将这些菜谱一一“研发”出来的。 　　当然，这中间也有试错的原因——毕竟之前她只是吃过，虽然对这些菜式的样子、味道都十分熟悉，但是也没有亲自下手做过，对于中间的流程还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幸而她家有钱。 　　穆家本来就是做酒楼生意起家的，本身就有好几个菜谱。其中一部分跟着这些后世的名菜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便就是没有，也可以尝试——毕竟她们家的大厨子，可是能人。 　　而且这样的大厨，可不止一个。 　　穆清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将后世这些名菜给一一“研发”出来了。 　　并且依靠着这样的菜谱，将穆家的味美斋酒楼发扬壮大，成为了江南一带最著名的馆子。 　　那段时间，真的是非常开心的。 　　她一边儿低调地研制着菜式，一边儿看着家里财源广进，享受着父母兄弟的宠爱尊重，真是过得像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直到她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在那个晚上，一梦惊醒，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那段时间可真是难受得紧，不要说什么新菜式了，就算是之前最喜欢吃的菜都变得难以下咽了。 　　好在很快她就想通了。 　　就算是穿书的世界，那美食也是不能丢掉的。 　　万一她折腾了半天，还是没办法改变原著里“穆清”的悲惨命运的话，那至少这些美食还可以给她点儿慰藉。 　　本着这种想法，她又重新投入到了美食的怀抱。 　　还别说，这办法还是挺有用的。 　　反正最后，穆清靠着自己想出来的，现在看也不知道算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的法子，暂时摆脱了原著龙傲天男主柳风的魔爪。 　　成为了一个拥有着绝美容颜和神秘身世的契约夫君赘婿的穆家大小姐。 　　现在看看，也没有啥不好。 　　这会儿重操旧业，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吧。 　　那几道大菜制作工艺都十分繁琐。任凭穆清东想西想了半天，也并不耽误什么事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道菜终于做好了。 　　这道菜就是穆清她爹穆老爷之前点名的那道“松鼠桂鱼”。 　　其实这道菜，难度并不算十分大，也不能说仿版就真的一无是处。 　　穆清一看这道菜，就发现这位仿版的师父，应该也是个行家， 　　这松鼠桂鱼，主要在于鱼的选用，还有油温的火候。 　　这两样，有经验的厨子都能够把握，但是关键的区别，就在于那个浇汁…… 　　可以说，不同的厨子，就有不同的做法。 　　这里的仿版厨子，用的是北方的咸香口味的酱汁。 　　跟穆清之前的原版甜口的南方菜系的酱汁味道完全不同，但是显然更加适合北方小城食客们的口味。 　　再加上，这鱼的食材也实在是新鲜。那也就难怪，能够把原先穆清她们家的客人都吸引过来了。 　　穆清吃了一口就知道了这家厨子的底细，然后就开始了点评。 　　“这鱼不错。但是……” 　　因着她们这包间是整个酒楼最贵的包间，而且之前闹腾得那么厉害，所以早就吸引了很多食客的目光。 　　他们看似都在吃着自己的菜，但是眼睛总是时不时地往这二楼的雅座瞄。 　　因着是抄袭穆清他们家味美斋的布局，这二楼的雅座是半开放式。 　　也就是说，如果客人有需要感受大堂用餐的气氛，是可以把屏风撤了，把雅座搞成大堂的。 　　穆清今天是有备而来，当然选择让大家围观她的表演了。 　　经过一番点评之后，食客们忽然就觉得嘴里的鱼它不香了。 　　之前有吃过味美斋原版的客人便就又想起了那一份特别的轻甜，然后开始跟同桌的客人们讨论了起来。 　　穆清环顾了一番四周，感觉时机差不多了，然后才缓缓放出了今天的大招：“不过这味道的问题还是其次，主要是这鱼，有更大的问题。” 第90章 090 　　“什么问题？” 　　“对呀, 什么问题？” 　　“天，这鱼该不会是死的吧？” 　　…… 　　穆清之前的那么一番高谈阔论的点评，早就已经吸引了这“百里香”楼上楼下很多食客的注意。 　　人在吃饭的时候, 总是更容易被这种八卦吸引注意力的, 何况八卦的还是他们正在吃的这家馆子， 　　故此, 食客们原本就都在竖着耳朵倾听，正是听到这精彩关头, 偏偏穆清还故意停顿了一下, 卖了个关子, 他们当然是全都忍不住了。 　　故此纷纷插嘴, 七嘴八舌，猜测什么的都有, 真是现实诠释了什么叫做“舆论压力”。 　　可以说，穆清这么一个操作简直就是上门打脸，直接来踢馆了。 　　不过这方法虽然损了点儿, 但却是非常有效的，很快地, 百里香终于有人出来应战了。 　　但却并不是穆清要找的那位幕后老板, 而是一个中年大叔。 　　穆清看着此人的打扮, 应该就是这百里香酒楼掌灶的大厨。 　　这大叔虽然年纪不小, 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沧桑的痕迹, 但是一双手上的皮肤却十分油光水滑, 眼睛也很是犀利, 一看就是在后厨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人。 　　像是这种等级的大佬出场，总是自带光环的，食客们原本正在议论纷纷, 各种大胆猜测，无责任联想。结果这位大厨一出来，他们立刻就闭了嘴，如同见到了猫的老鼠，全部都佯装认真地继续吃起饭来。 　　但是显然之前他们的种种猜测早就已经传到了后厨去了。 　　毕竟，那声音可以不是一般的大，除非是耳聋，否则根本没可能听不见。 　　更何况，还是这种抹黑他菜品的言论呢。 　　大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环视了一番四周，然后冷哼了一声道：“是谁说我们百里香的鱼是死的？” 　　大叔看着其貌不扬，嗓门儿却不小。站在大堂里头这么一喊，很有点儿振聋发聩的意思。 　　这么一来，食客们倒是都不敢说话了——毕竟，无责任瞎说大家都行，这会儿明显是要“当堂对质”了，大家一个个的就都怂了。 　　毕竟，大厨做出来的这鱼其实吃着也挺好吃的，虽然说，跟对面的味美斋的鱼吃着味道的确不太一样，但是这价格可是便宜一半儿的。就冲着这个，也不能得罪了人家大厨啊。 　　这通州城统共就这么几家好吃的酒楼，难得这家新开的百里香是最为物美价廉的，可不能得罪人家。 　　至于味美斋……虽然也很好吃，而且老板人也很和蔼可亲，但是，果然还是选便宜更好。 　　食客们纷纷屈服在美食和便宜的威力之下，一个个开始装聋作哑，十分后悔自己刚刚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听了穆清的忽悠——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倒真是牙尖嘴利啊。 　　有几个认出穆清旁边儿坐着的穆老爷就是对面味美斋的老板的食客，看着她的目光难免就有些复杂。 　　于是大厨的目光就渐渐被引导到了穆清这里。 　　他看了看穆清，又看了看她身边儿坐着的穆老爷，整个人就不好了，直接就走上了楼来，对着穆老爷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味美斋的穆老板，不知这位是？” 　　他直接就将目光投向了穆清，很明显是已经发现了穆清就是这一场“踢馆”事件的主谋。 　　穆老爷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对着这位大厨拱了拱手，回礼道：“万大厨，这是小女。” 　　这位万大厨当即冷笑道：“原来是穆大姑娘，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大姑娘方才对老夫这拙作松鼠桂鱼的那番品评，实在是精彩，老夫在后厨都听得十分清楚，真可谓是振聋发聩。” 　　这语气显然就是准备来打架的了。 　　穆老爷有点儿着急，不过他此前已经答应了穆清，这事儿交给她处理，加上确实也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故此也只能在旁边儿干着急，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穆清倒还是不慌不忙，也站起来施礼，笑着道：“听闻万师傅这道菜做的十分美味，这才慕名前来品尝，有得罪之处，还请万师傅见谅。” 　　她话说的十分客气，那万大厨的火气稍微下去了些，不过想到她方才信口开河的样子，还是有些气愤： 　　“穆大姑娘小小年纪，尚且还不太懂事也罢了，如何学那种心思恶毒之人，到这里来造谣污蔑老夫用的鱼是死鱼？” 　　说到这个，他愈发气愤，一边儿说，一边儿拍着胸口保证道： 　　“在这百里香，我万老三用的食材，从来都是精挑细选的，保证是活蹦乱跳的鲜鱼，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死鱼。” 　　这是他一辈子做厨子的底线，所以是绝对不能被人随意诬陷的。 　　他没有当场爆发，跟穆清拼命，其实就已经是看在她年纪不大，还是个小姑娘的份上，给了很大的面子了。 　　见他气得浑身都颤抖了，旁边儿的穆老爷也有些挂不住脸，连忙一边儿道歉，一边儿扯着穆清的袖子示意她服个软，这事儿就算完了。 　　不料穆清却对此毫不在意，仍是笑着道： 　　“非也非也，这鱼是活鱼，也的确是桂鱼，但有一个地方，还是错了。” 　　穆清也不多言，直接开始分析这道菜的问题，方法就是直接说明在她们家“味美斋”里头的做法——基本上算是现场教学了。 　　反正，她的菜谱还多，这么一道菜，就拿来祭天，当是“敲山震虎”那块砖好了。 　　那万大厨刚开始还是一副“小丫头你懂个屁”、”你是不是来找茬”的表情，分分钟就准备暴起打人的架势，听得穆清这么一说，面色倒是渐渐凝重。 　　而且他是行家，自然听出来，穆清这是在“交底”。 　　也就是说，她已经发现，自家这是在模仿她们家的菜，但是有些地方有些细微的差距，这本就是大厨才知道的秘密。 　　他虽然是外地厨子，但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虽然碍于权势和金钱的诱惑，做了这种事，但是心中还是有点不安的。 　　穆清直接上门，也不说他们剽窃菜谱的事儿，直接就说这菜哪里不足，如何做的更好——那完全就是比照着原版来的。 　　原版的松鼠桂鱼，万大厨身为大厨当然吃过，而且还不只一次。不然也不可能靠着自己就能做出相似度高达九成、甚至还靠着跟当地口味靠近的改良版更加受到欢迎。 　　其实他并不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 　　大半辈子做菜，也都是问心无愧，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人。 　　但是唯有这回，阴错阳差也好，一念之差也罢，从他答应了那位贵人，帮忙用这个法子搞倒对面的味美斋开始，他终于还是做了这件亏心的事儿。 　　就是这么一点儿亏心的地方，就已经是一直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今日这小姑娘上门来，他本就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如果能够激得这两父女在这里闹腾起来，那是最好不过。若是再不小心动了手，那到时候就有理也变无礼了。 　　谁料道，那穆老爷看着就一团和气，事实上比看着还要更加和气——简直就是没有脾气。 　　他随便装个生气的样子，这老儿便就有些诚惶诚恐地连连道歉，也不知道，这老儿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把这味美斋做成江南第一大酒楼的。 　　不错，穆家的味美斋，在江南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开始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酒楼，但是不知为何，十年前忽然开始渐渐打出了名气。 　　短短十年之间，就一跃成为了跟一众百年老馆子齐名的著名酒楼。 　　而且因着是后起之秀，特别受到江南权贵和富庶商户圈儿，还有就是年轻人们的喜欢。 　　特别是文人墨客们，甚至直接就将它评为“江南第一味美楼”了。 　　这事儿，只要是在那附近混过的大厨都知道。而且当时好多厨子都想去这传说中的“江南第一味美楼”去看看，哪怕只是做个学徒做几日，也能见识见识他们楼中那些精致美味的菜品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可惜，人家直接一条“不招收外地厨子”就把很多人拒之门外，包括当时的万大厨。 　　故此，万大厨才特别介意穆家人，这也是他当时肯帮着那位贵人做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昔日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而且，他还另外存着一分心思。 　　那就是，当年你们不收我，无非就是怕这菜谱外传。现在我就用多年的经验和钻研告诉你们，只要我万老三吃过一次的菜，那一定就能够做出来，这肯定就证明我万老三比你们厉害啊。 　　基于这么复杂的情感，万大厨故意弄出了这么一系列高仿菜谱，也踌躇满志地想了好几种穆家若是找上门来，要如何应对的方式。 　　可惜的是，一种都没有用上。 　　因为人家一没有吵闹，二没有动手，自始至终都是和和气气、客套有礼的。唯一出格些的地方就是说了一番菜的问题，还都是用着“传道解惑”的方式…… 　　特别是说这个话的，是穆家的大姑娘。 　　这小丫头才十几岁，生得好看不说，说话又总是带着笑，真是想让人生气都气不起来。 　　万大厨纠结半天，最后终于想开了。 　　人家都把这道菜的底细跟他和盘托出了，他也就过了那个劲儿了。 　　争强好胜的心劲儿一松懈，那亏心事儿带来的愧疚感就占了上风。 　　万大厨看了看穆老爷，又看了看穆清，终于下定了决心，深深施了一礼，万般愧疚地道：“穆老爷，穆大姑娘，实在对不住，这事儿是老夫做的不对了。” 　　穆清笑着扶起万大厨，笑道：“万师傅言重了，我知道这事儿不是万先生本意……就是不知道，万师傅能不能将这百里香背后的大老板，给咱们引荐引荐。” 　　“这……”万大厨听得穆清这个要求，面露为难之色。 　　穆清也不着急，她本就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正想着今天已经差不多了，不然就先行撤退。却不料，忽然听得有人微笑着道： 　　“何人想要见我？” 第91章 091 　　来人一身锦衣, 相貌堂堂，居然正是那位很久不见的、穆清她夫君的那位“三哥”。 　　穆清一见到他，不由得就有点儿愣怔。 　　她其实也猜到这位躲在幕后搞事儿的老板可能是个熟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 居然是这位三爷。 　　见到这位三哥那张总是温和稳重的脸，那些本来以为已经抛在脑后的事儿, 又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既然这位三哥都出现了，那也不知道那位二哥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 她夫君呢？ 　　可还安好？ 　　他不是她夫君的三哥么？为何要对穆家的产业出手, 难道说, 他们跟她夫君, 居然已经是水火不容到这种程度了么？ 　　还有小五，虽然说昨天才主动到穆家找她求收留, 但是对于这些事儿，他又知道多少呢？ 　　这个瞬间，无数的问题都涌入了穆清的脑海, 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太好。 　　这位三哥却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地走了过来, 对着穆老爷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这才转过身来道： 　　“不知道贵客驾临, 有失远迎, 实在是失礼, 还请穆老爷, 穆大姑娘不要见怪。” 　　这位三哥看着年纪跟穆清的夫君相差并不算太多, 但是整个人却更加圆滑成熟，倒是让人无心注意他的年纪到底有几岁了。 　　加上他长得虽然不是穆清她夫君那种让人惊艳的类型，却另有一番稳重大方的气质, 属于最有长辈缘的那一种，故此，很快就赢得了穆老爷的好感。 　　穆清看了她老爹一眼，总算在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被这位“三爷”忽悠的不知道东西南北、就差把家里头的什么事儿都交代出来之前，阻止了他，并且让雪梨带着他回对面味美斋去了。 　　饭也吃了，馆也踢了，既然正主都出来了，那也就是该谈正事儿的时候了。 　　而这个正事儿，显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 　　她老爹是个生意人，虽然生意做得不错，但是也仅限于此。 　　要说这种跟人打言语官司、互探深浅的事儿，还是得交给她这个闺女来办。 　　穆老爷听得穆清这么一说，便赶紧起身，十分开心地离席，往他们家的味美斋走去。 　　一边儿走一边儿还说着什么，“还是回自己家吃饭自在……老夫还是喜欢咱们味美斋的松鼠桂鱼……” 　　好么，这话一说，简直又是直接打脸的节奏。 　　若是对方真的是想要来一场商业大战，那穆老爷这就是直接往人家脑门儿上 　　好在穆清一见到这位三哥出来，就知道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酒楼之争，那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冲着她夫君来的。 　　至于为什么这位“三哥”都出来了，她夫君却还是没见踪影，这事儿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穆清沉思了片刻，就迅速做了安排。 　　一开始她其实还是有点儿担心她爹穆老爷忽然来劲儿，想跟这位老板掰头一下的，幸而穆老爷早就不耐烦在这里陪着她“踢馆”，正愁没有机会脱身，被穆清随意寻了个由头安排他回去自家酒楼味美斋之后，就十分开心地走了。 　　只剩下穆清跟这位“三爷”面面相觑。 　　穆清暗暗松了口气之余，心里倒是也有点儿七上八下起来。 　　其实她也知道，这事儿大抵是个怎么回事儿的。 　　不过，她还是决定等着这位三哥先开口。 　　好在这位三哥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子——至少对着穆清的时候，他还是很干脆的。 　　见到穆清将穆老爷和她那位随身侍女支走，他已经明白了穆清的意思。 　　按说他作为大伯子，跟弟媳相处总是要多加回避注意的，不过其实他倒是也不甚在意——穆清都敢单独留下来，他更加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故此，他也就支走了那位万大厨，然后请穆清上了阁楼。 　　这倒是个好去处。 　　这阁楼不大，底下镂空，不管是一楼大堂还是二楼雅座的客人，只要抬头，就能够看到两个人在上面端坐。 　　阁楼上面有天棚，可以遮风挡雨。旁边有立柱透明的纱帘，能够看到人影，既能够保暖，又够“透明”，算是个避嫌的意思。 　　这么看似随意的一个安排，居然就已经像是考虑到了问题的方方面面，再没有什么不妥帖之处，真是让人肃然起敬、细思恐极。 　　穆清一打眼就看出了这一番安排的深意，一边儿拱手施礼，一边儿笑道：“三哥真乃人中龙凤，委实想得周道。” 　　那位三哥也笑道：“弟妹蕙质兰心，一点就通，也实在冰雪聪明。” 　　两个人互相恭维客套了两句，便就直接上到阁楼上坐了下来。 　　穆清面色坦然，不慌不忙地坐下。 　　那位三哥也是神色自然，坐下之后，甚至还亲自给穆清斟茶。 　　穆清看着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从容的贵气，看着低调内敛，但是不管是气质还是谈吐，都是一派贵气，不免有些发呆。 　　虽然说，这位三哥是她夫君的兄长，但是算起来，除了上一次在那密林岗见过两次之外，她也是从没跟他有什么额外的接触的。 　　不过，就算如此，穆清也从不敢小觑这个人。 　　他身上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就是那种，明明不动声色，却已经暗中将一切都看透，能够轻而易举地拿捏住别人的那种可怕的人物。 　　若不是他是穆清她夫君的三哥，她都以为这位就是原著里头那位最后夺嫡成功的三皇子殿下了。 　　毕竟这么巧大家都是排行第三的。 　　但是，原著里根本没有什么四皇子。 　　所以说，应该就不是了吧。 　　虽然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但是还是忍不住又回忆起原著来了。 　　她清楚地记得在原著里头，四皇子是继后所出，没满周岁就夭折了的。 　　更惨的是，她从小收养、细心教导长大的五皇子也在五岁不到的时候被人陷害成为了残疾，再也无缘帝位。 　　也是因此，那位身出名门的继后自此心灰意冷，根本不想卷入什么夺嫡之争，再加上二皇子和他母亲贵妃娘娘得意忘形、犯了忌讳，这才让母家不显，此前一直跟在二皇子身边儿做拥趸的三皇子捡了个便宜。 　　原著的剧情的确是这么写的没有错。 　　那么也就是说，这位三爷应该同那位三皇子殿下不是一个人……吧？ 　　穆清原本对此十分笃定，但是越是跟这位三哥接触，她就越是心中不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这是为什么。 　　她心中转念之间，不觉又有些出神。 　　直到对面传来轻笑声，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时，果然见到那位三哥正一脸含笑地看着她，笑着道：“弟妹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愚兄都已经唤了弟妹好几声了，弟妹完全就是置若罔闻啊。” 　　穆清笑道：“是小妹失礼了，还请三哥见谅。” 　　她说到这里，原本就想着把这事儿揭过去，但是看着这位三哥一副含笑的面容，不由得就起了些促狭的心思。 　　说是胜负欲也好，反正，她忽然就想要试试打破这位三哥脸上一贯的淡然自若的表情——这种什么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实在让她有些心中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到原著里头那位三皇子身上去。 　　而且，这位三哥，似乎跟她夫君并不是同一阵营的，那么就是说，他很可能是真的跟那位三皇子有什么关联。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炸一炸他好了。 　　穆清当即莞尔浅笑，故作娇羞，微微垂首道：“至于三哥方才垂问小妹在想何事……那自然是在想夫君的事儿了。” 　　那位三爷原本正在悠闲地喝茶——他之前揶揄了穆清几句，也不过就是开个玩笑，根本就没有想着穆清能够回答什么，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的回答了。 　　不但回答了，还回答得如此直白，真是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那刚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茶便就卡在了嗓子眼儿那儿，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他平日里一贯重视礼仪，因着自小出身和生长环境的关系，他十分早慧，知道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不出错。只要不出错，就会安全，可惜……只是不出错，还是不行的，虽然迟了些，但是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可能也是因着最近心思浮动，他擅自动手来试探老四这位“娘子”的底细。 　　这位老四家的是怎么回事儿，他早就派人查过了。 　　原本，既然老四已经正式跟二哥宣战，他只需要如同计划中的一样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然后坐收渔利便可。 　　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有那么多现成的完美借口可以用，却偏偏跟二哥说要“釜底抽薪”，自告奋勇来折腾老四家的。 　　明明知道老四疯起来那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还非得来触碰他的软肋。 　　这岂不是跟他素日里的行动准则十分相悖？ 　　可是事情做了也便做了，他当然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真正伤害到她和她家人的事儿——之前二哥的确派了人到穆家，可惜，没想到老四那疯子居然把影卫的精锐都留在穆家外围镇守。 　　折损了几个得力侍卫之后，二哥便也就不管了。 　　后来则是没有精力再管了。 　　老四一番针对他的反击，十分漂亮，不但让二哥疲于应付，居然还让“重病”中的父皇另眼相看…… 　　眼看着宫内的局势大变，二哥也无暇顾及其他了。不要说穆家了，便就是他这个三弟，他也不想再分神盯着了——他这位二哥，虽然是他从小一直拥趸到大的，但是，却从来不信他，实在是让人心寒。 　　他二哥被老四搞得焦头烂额，放手让他想做什么做什么，他便就来了通州城，开始跟老四家的那两个痴迷做生意的父兄较劲。 　　说是较劲，其实算是单方面的碾压。 　　毕竟，他自小在宫里头练出来的心计智谋，对付一介普通商户那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不足半个月，对面原本生意兴隆的穆家酒楼，还有隔壁街最火爆的穆家香料铺子就被他新开的两家铺子轻松拿下。 　　他等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位四弟妹的本事——她在江南的事儿，他也早就派人查清楚了。 　　如今一交手，果然算是有些本事，不过没想到，居然是如此有意思的人…… 　　他呛了一下，在她含笑的注视下，不知为何有些面颊发烫，继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四弟妹真是会说笑。” 　　穆清就坐在这位三哥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将他这点儿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一边儿觉得好笑，一边儿还是在继续评估他的底细。 　　他到底是为何要对穆家出手，若是真的如同她想象的那样，她夫君的家族都分别站队，现在夺位之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的话，他可能就不是这么温和地文斗了。 　　可以说，现在她若是胆敢单独跟他相处，那可能分分钟就要被他给抹杀掉了——能够一击必杀，何必要费事打口舌官司呢？ 　　所以说，他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而她，也实在懒得陪着他在这里玩儿过家家了。 　　两个人来回了几个回合之后，穆清见这位三哥并没有要主动坦白的意思，索性也不再费劲，直接就把自己心里最想知道的事儿问了出来：“不知道三哥玩儿的这一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小妹愚钝，还请三哥明示，到底这是什么个意思？” 第92章 092 　　听得穆清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位三爷微微一怔，继而苦笑道： 　　“四弟妹如此直爽，愚兄倒是有些汗颜了……实不相瞒, 愚兄此举实在是出于无奈……不知道, 四弟妹可知晓，近日宫中之事？” 　　穆清一听这话, 就来了精神，当即道：“有所耳闻, 但不过市井闲谈, 捕风捉影尔……若是三哥肯为小妹解惑, 小妹不胜感激, 愿闻其详。” 　　因着这位三哥说话十分温文尔雅，穆清不由自主地就也用了类似的句式开始应答。 　　虽然说她好久没有这么文绉绉地说话, 但是好歹之前也算是读过几年私塾…… 　　就算并不是那位给小弟启蒙的陈老先生亲自教导的，但是好歹也算是旁听过几天，大概的套路还是可以的。 　　现在她为了配合这位三哥, 试图从他口中套出来宫中的消息，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可以说是十分尽力了。 　　没料到, 原本这位三哥还是一本正经地听着她说话来着, 等她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居然又没撑住, 直接笑了出来。 　　穆清无奈, 看着这位一贯风度礼仪都无可挑剔的三爷笑成一朵花儿一样的脸, 瞬间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是拿了什么沙雕的剧本。 　　不过还好, 这位三爷的自我控制力十分优秀，很快就停下了大笑，满脸歉意地对着她道： 　　“对不住啊四弟妹, 是愚兄失礼了。不知道四弟妹想知道何事？愚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出这种颇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来，按理说穆清应该是挺高兴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十分别扭——倒也不是说她完全不相信这位三哥会真的如他自己所言那样倾囊相告。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管怎么看都是很小就是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人家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话说的漂亮，便就是心中再有多少不信，也并不能再多说什么——这大抵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时候所必须面对的无奈吧。 　　穆清心中十分清楚这事儿的走向，便也就不再多做纠结，反倒直接对着这位三哥露出一个客套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来： 　　“三哥言重了。那小妹就先谢过三哥，准备洗耳恭听了。” 　　这位三哥显然没有想到穆清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他愣怔了片刻后，还是笑了。 　　不过这一次的笑容中，就难免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他沉思了片刻，还是道：“不知道四弟妹，想先从哪里听起？” 　　这种看似彬彬有礼，实际上却是在反复踢皮球的把戏，穆清在现世的时候也没少见。故此也不含糊，当即给了一个方向： 　　“不如便就从白鹤书院的秦老山长入宫这事儿开始吧。” 　　到了这个时候，穆清发现，好似不管她说出什么话来，这位三哥都不会露出什么过分吃惊的表情来了。 　　不过穆清跟他离得实在太近，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能够尽收眼底，故此，还是能够看到他大概的情绪起伏的。 　　如果这次坐在这位三哥身边的不是穆清，或者他们之间的距离离得没有这么远，恐怕他的心思便就能够藏得分毫不漏了。 　　不得不说，这位三哥，可真是个牛人。 　　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穆清，那么很多原本该是表现他很厉害的事儿，就不得不打个折扣了。 　　两个人明里暗里交手了无数回合，终于暂时找到了平衡点。 　　都是人精，谁也占不了谁多大便宜。 　　特别是这位三哥。 　　看他的那些细微的表情，穆清发现，他似乎真的是很少遇到像是她这样的对手——不知道是应该说，他的日子过得太过于顺风顺水呢？还是说他运气太好，遇到的对手都是些粗枝大叶的人。 　　总之，他面对着穆清时候的反应，让穆清再一次怀疑，这位真的是可以参加到夺嫡这种大事儿里头的精英人物吗？ 　　如果就这水平…… 　　那她真的怀疑，那位被他们拥戴的皇子殿下的眼光了。 　　更加不要说，她最开始居然还会将这位给怀疑成那位三皇子殿下本人了。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那……看起来宫中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大的挑战嘛。 　　穆清心里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耳朵里却没有放过一句有用的信息。 　　这位三哥，看着虽然是这样，但是说话还是很算话的。 　　至少面子上是如此。 　　他之前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问了穆清想要从哪里开始，那么当然就得按着穆清说的来。 　　就算穆清问出来的问题再出乎意料，他也不能反悔，只能按照穆清问的从秦老山长进宫的事儿开始说。 　　“秦老先生，原本是宫中诸位皇子的启蒙少师，此事，不知道四弟妹是否知道。” 　　这位三哥一开口，就直奔了主题，但是果然却也并不肯老老实实地平铺直述，还是要把穆清这个听众抓着一起参与进来。 　　穆清心中有些无语，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听说过。” 　　这位三哥道：“可是听那位秦姑娘说的？” 　　穆清继续点头：“不错。” 　　她正想着接一句“不愧是三哥，什么都知道”之类的场面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猛然停了下来——若是这样的话，那跟之前好似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位三哥总是喜欢说一件事，然后就想着再从对方手里头套一件事出来，这个习惯，实在有点儿可怕。 　　而且他看着十分温和可亲，简直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引导着你入瓮，可以说是个熟练的语言大师了。 　　穆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多说什么事儿出来——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底细，在这些大佬们面前那肯定是十分不够看的。 　　之所以还要问几句，倒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套话，还是只是纯粹的习惯使然了。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会配合就对了。 　　不按照对方的预期表现，是扰乱对方阵脚的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特别是对她副君这位三哥这种工于心计，擅长揣摩人心的高手来说，更是如此。 　　果然，她忽然间不接茬儿，让这位三哥有点儿烦躁了起来。 　　不过他的自制力真的是非常好。 　　很快地就再度恢复了正常。 　　这一次，倒也吸取了教训，不再搞那些没用的东西，而是直接将穆清想知道的事儿都痛痛快快地说了。 　　“秦老山长进宫，是圣人传召，要商谈选下一任天子之事。” 　　听着这个答案，穆清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但是那位三哥却反倒露出了些轻松的表情，笑着道：“四弟妹似乎对此事也不惊讶，可是老四此前有同四弟妹说过？” 　　穆清这才猛然回过神，一脸平静道：“这个倒是没有……外头的事儿，夫君从来不同我说的。小妹不过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么多事。不过是担心秦老山长，才多问了一句罢了。” 　　她说的这话，显然这位三哥也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笑笑，继续往下说。 第93章 093 　　这三哥也是十分善谈, 几乎不带卡壳的，见到略微有些冷场的意思，便就当即笑着夸赞道：“四弟妹不但知书达理, 温良恭谨, 待人也十分友善，跟那位秦姑娘, 可真是姐妹情深。” 　　穆清笑道：“三哥过奖了，小妹实在是惭愧。只是不知, 既然是为了这等重要之事, 那为何不用其他更为慎重的法子……将人召入宫中音讯不闻不说, 秦老山长也至今仍未归家, 这又是为何？” 　　这位三哥笑了：“这自然是因为……继任之事，尚未有定论。” 　　他这话……说了还真的跟没有说是一样的。 　　就知道结果肯定是这样了。穆清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三哥真是高见，小妹自愧不如。” 　　这下，那位三哥倒是又忍不住笑了。 　　穆清看着他, 愈发感觉像是看着一个蛇精病——喂这位大哥，现在咱们这是在说正事儿呢, 你这么没事儿就笑一下, 感觉不太好吧。 　　她有心吐槽, 又觉得挺没有意思, 便就直接了当开始了总结陈词：“若是三哥说的都是这些事, 那便也就不需要再劳烦了。” 　　听了穆清这话, 那位三哥笑得愈发欢快, 直到穆清起身准备告辞，他才忙不迭地起身拦住了她，连连作揖赔礼道：“四弟妹莫要生气, 三哥方才只是跟四弟妹开个玩笑而已，若是无意外，不出三日，秦老山长便可出宫了。” 　　什么？ 　　穆清愣了。 　　再怎么想要不陪聊了，这种重量级的消息一出来，还是要给点儿面子的。 　　毕竟，这么多天以来，她带着秦芩妹子东奔西跑，想了那么多办法，找了那么多人，可以说毫无进展。 　　这是第一个给出这种准话的人，不管真假，总得再了解了解才是。 　　穆清按捺住心中激动的心情，故意一脸冷漠地问道：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我不信。” 　　“……” 　　想来是没想到穆清居然会这么直接怼回来，这位三哥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那四弟妹要如何才肯相信？” 　　虽然有点儿意外，像是这位三哥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在这种情景之下问出这样的话来，穆清还是直接说了： 　　“除非……三日之内秦老山长当真回到白鹤书院，那小妹才肯相信。” 　　“好！若是三日之内秦老山长当真回到白鹤书院，四弟妹要如何？” 　　看着这位三哥忽然变得有些亮闪闪的眼睛，穆清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这是要赌约的意思？ 　　那可不能上套。 　　穆清轻咳了一声道：“那不论是我，还是秦姑娘，甚至是白鹤书院上下，都将会十分感激三哥给咱们带来这个好消息的。” 　　她这话说的也是滴水不漏。 　　感谢是十分感谢的，但是这不是私人的事儿，想要以此要挟要求什么事儿，那是绝对没门儿的。 　　她自觉这话已经说透，想必这位三哥应该就要到此为止了。 　　谁料她话音方落，这位三哥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四弟妹如此客气疏远，着实让愚兄有些难过……原本以为，借此机会，便就可以尝尝四弟妹的厨艺，没想到，竟然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么？” 　　这位三哥这话一说，穆清也忍不住愣住了。 　　合着这绕了半天圈子，就是为了吃一顿她做的饭？ 　　她方才那顿美食点评这到底是有多拉仇恨啊——或者这位三爷是个看似精明能干，实则沉迷美食的吃货人设？ 　　看着一脸正气、温和大方的三哥一脸泫然欲泣的“怨妇”表情，穆清愈发迷惑了。 　　行吧，不就是一顿饭？ 　　若是秦老山长真的能回来，那就做呗。 　　就当攒个人品好了。 　　想到了这里，穆清叹了口气道：“三哥言重了，不过一顿饭而已……若是三日后秦老山长当真平安回到白鹤书院之中，那小妹自当亲自下厨，多谢三哥今日吉言。” 　　那三哥一听这话，立刻喜笑颜开，拍手道：“好！好！好！愚兄等得就是四弟妹这句话。那……三日后，愚兄在此间等着四弟妹，还望四弟妹，万万不要食言啊。” 　　穆清笑道：“这个自然。” 　　然后两个人便就客气告辞，颇有些宾主尽欢的意思。 　　穆清对这个话，倒也不能说是一点儿不信，但是还是不信多过于相信的。 　　故此，她回到味美斋之后，先是跟着穆老爷简单把刚刚的事儿说了一遍——因着宫中的事儿也好，秦老山长的事儿也罢，她都没有跟家里细说，故此只说方才跟那位老板好生商谈了一番，约定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做各自的生意便是。 　　穆老爷还半信半疑的，不过见到穆清说的笃定，便也就不再多言，欢天喜地跟着穆家大哥把酒楼的账本啦，菜谱啦都搬出来，让穆清过目。 　　当然，过目的目的，还是要穆清拿主意。 　　他跟穆家大哥这一个多月里自己按着之前穆家在江南的经验折腾，居然没有能够成功复制穆家之前在江南的辉煌，这本身就让他们俩很是挫败。 　　加上穆清前一段时间每天都在白鹤书院，根本没有空插手生意上的事儿，他们俩也就只能咬着牙自己扛了。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穆清有空，还亲自来了酒楼，那自然是要赶紧把难题都搬出来，大家讨论一番了。 　　穆清一看账本，果然是十分典型的建设期企业入不敷出的惨状。 　　再看菜谱，真是完全按照江南穆家味美斋的来，果然是毫无新意，水土不服也是必然。 　　她沉思了片刻，觉得还是要从入乡随俗开始。 　　现在既然酒楼开都开了，那么肯定就是要继续开下去，还得开好。 　　那么比起装修和其他，果然还是要有立得住的招牌菜了。 　　通州地处北方，又在京城周边，口味偏咸鲜，同江南的轻甜大不一样，得改。 　　而且要大改。 　　穆清一说这个话，穆老爷跟穆家大哥就面露难色。 　　他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对北地菜系根本就不太了解。 　　还好穆清不是——她的芯子可是来自现世，见多识广，不拘南北菜系，都吃过不少。 　　北方菜系，还得是鲁菜。她虽然没有上过新东方，可是也吃过不少北方菜，大概还是知道得朝着“蒸、煮、烤、酱”这种方向努力的。 　　稍一思忖，便就想起了几个昔年跟小伙伴们下馆子最喜欢的菜式。 　　什么黄焖鸡块啦，油焖大虾啦、葱烧海参啦、红烧鱼啦、木须肉啦……等等等等，甚至还把涮羊肉火锅给安排上了。 　　拉拉杂杂弄了十几个菜。 　　原来的江南菜式也保留，加加减减，看起来很是像那么一回事儿。 　　酒楼里的大厨也是原来江南带来的，虽然没有做过鲁菜，但是既然是大厨，学起来也不难，稍微试验了几回，第二天就能上手了。 　　当然，跟正宗的鲁菜还是不能比，但是也比之前的纯粹江南风味好太多了。 　　特别是穆清专门把菜单的排列顺序精心安排过。务必让江南菜式跟本地菜式交相辉映、相互衬托，相得益彰，简直要配合出花儿来了。 　　这么一番操作，一天很快就过去。 　　穆清回去之后，想着那位三哥说的话，看着秦芩妹子强颜欢笑的小脸儿，还是没有贸然告诉她这个消息。 　　毕竟比起没有希望，给了希望再让她绝望这种打击更大。 　　她只是暗中叫冰棠吩咐她家外门上那几位干亲，教他们去白鹤书院往来探听消息，若是有什么大事，特别是有关秦老山长的，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回话。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穆清仍是去了味美斋——香料铺子那边儿倒是不急，她觉得经过这一次跟那位三哥的谈判，香料铺子那边儿他应该也会自觉收敛，不会再如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而且，香料的生意，倒是急不来。 　　她最近也没有什么新的香料配方的灵感，暂且缓一缓，先把酒楼这边儿搞定了再说罢。 　　酒楼的事儿纷繁复杂，一进去就忙的脚不沾地，一会儿帮大师傅试做新菜掌掌眼，一会儿尝尝成品味道，一会儿料理账务，中间还得接待她老爹穆老爷的各种询问骚扰…… 　　一眨眼的功夫，这一天也过了。 　　她寻思着这一天也没有什么消息，心渐渐就有点儿凉了，甚至连看着秦芩妹子，都有点儿内疚感——这事儿，终究还是没有办好，白让人妹子跟她混了这么长时间了。 　　幸好没有提前把这事儿跟秦芩妹子说，不然又要害她空欢喜一场了。 　　穆清有些怅然，还是撑着陪白氏夫人和她表妹阎红，还有秦芩妹子一起用了晚膳。 　　阎红的孕期已经过半，肚子早已经鼓起来了，看起来气色不错，人也更加温柔了，饭后还主动要穆清和秦芩一起去摸摸肚子里孩子的胎动。 　　冬日天冷，几个女眷一处说笑，倒也不觉寂寞，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候了。 　　穆清跟秦芩一路出了正房院子，回了自己房中各自安歇。 　　到底还是心中存着一丝希望，次日一早，穆清早早就醒来，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放亮，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想来是真的没有什么进展了。 　　但……那三哥看着并不像是骗人…… 　　穆清心中有些烦乱，一念未了，已经听得冰棠在外头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起了？外门上传了话儿过来，说……那位秦老山长，今儿一大早，就回了白鹤书院了。” 第94章 094 　　听了这个消息, 穆清当即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这信儿可准么？” 　　在外间陪床服侍的雪梨听得穆清的声音, 正想着进门儿服侍, 冷不丁见到她披头散发地冲出来，吓了一跳, 差点儿把手里头端着的净面用的铜盆给扔了。 　　一旁的冰棠连忙上前来扶，好歹按着穆清, 让她穿上了鞋子, 又披上了一件儿暖和的披风才作罢。 　　穆清任由冰棠和雪梨两个折腾, 自己却只抓着冰棠问道：“是谁传来的消息？可是亲眼所见？” 　　冰棠见到她如此坚持, 便也就十分无奈地暂时把手里的事儿放了放，认真解答起她的疑问来： 　　“是惯常服侍老爷车马的、我干娘家的那位九哥说的……那日姑娘吩咐了之后, 九哥他便带了两三个兄弟在白鹤书院外头守着，昨儿恰好轮到他。” 　　雪梨看了冰棠一眼，又看了看穆清, 有些无奈地插嘴道：“既是要说话，那姑娘不妨跟冰棠坐下来慢慢说……就算再急着要出门, 也不能就这么跑出去, 你们只管坐好了说话, 我来替姑娘梳洗罢。” 　　穆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有些反应过度了——搞得似乎像是比秦芩还着急一样。 　　她带着歉意对雪梨笑了笑, 雪梨也不以为意, 似乎对这种事儿早就司空见惯了。 　　冰棠也认真了起来, 非得要穆清回到房里坐好才肯继续说, 还振振有词道：“凭他什么要紧的事儿，总得保重身子……今儿天这么冷，姑娘要是冻坏了, 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弄得穆清甘拜下风，只能苦笑道：“好好好，我错了还不成。两位姐姐千万别见怪……来，咱们进去继续说。” 　　她拉着两个丫头回了内室，乖乖坐在熏笼上，一边儿任由雪梨在她头上脸上身上折腾，一边儿紧着问雪梨：“然后呢？然后呢？那位九哥可是亲眼见到秦老山长回来了么？” 　　冰棠十分无奈，她看着雪梨忙的厉害，便还是把梳子抢过来，一边儿替穆清梳头，一边儿继续说：“姑娘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说。” 　　“我们九哥说他是四更天的光景，看见有辆马车从京城方向来了。原本他也不知道这马车是来做什么的，只是觉得这么个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一辆车，有点儿不太对，加上姑娘不是吩咐要他仔细盯着书院周遭儿的事儿么，他就多看了几眼。” 　　穆清听着冰棠这么一五一十地说，心中十分焦急，她就想知道重点，偏偏这丫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非得不紧不慢地从头到尾慢慢细说。 　　一边儿说一边儿还帮她梳头。 　　别说，这丫头一向聪明，这一心二用的功夫修炼得还是挺到家了。 　　她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还给穆清梳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发髻，真是让人不佩服都难。 　　穆清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在这丫头出神儿端详着给她这个发髻配个什么通草花儿的时候开了口： 　　“冰棠姐！我的好姐姐，咱们能不能先把话说完？我错了……真的，我保证只要你说完，我绝对不再多话，您想怎么折腾我这头就这么折腾。” 　　她说得十分情真意切，把正在给她选衣服的雪梨都给逗笑了。 　　穆清看着她们俩，觉得这肯定是因为自己这两个月在白鹤书院呆得时间太长了，跟她们俩分开的时间太长，所以才会让她们俩有种“被冷落之后不自觉地使了使小性子”的感觉。 　　可能也算是一种“报复”吧？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毕竟从小到大，她们三个总是在一处，朝夕相处，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过。 　　也是她忽视了这一点，回来这小半个月，也没有怎么特别跟这俩丫头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有时候，闺蜜、姐妹之间的感情其实跟恋人之间的感情也差不多，还是要好好维护的。 　　穆清叹了口气，再一次对两位小姐姐表示了一番感激和歉意——以她们之间的感情深厚程度，根本不需要多说，基本上是稍微流露一点儿情绪、就尽在不言中了。 　　感觉到了穆清这点儿细微的情绪变化，冰棠和雪梨对视了一眼之后，都笑了。 　　没有什么是一番说笑打趣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重来一遍。 　　穆清成功地用一番自嘲安抚了两个贴身丫鬟敏感失落的小情绪，然后一切事儿就瞬间顺利了起来。 　　雪梨手脚愈发麻利，几下就帮穆清净面、漱口，然后服侍她穿好了衣裳。 　　冰棠则是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就说了重点了。 　　“九哥说，那辆马车到白鹤书院门口就停了，从里面下来两个人，把一个老爷子扶下车。正是那位秦老山长。” 　　她说道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解释了一句“姑娘之前不是要我们注意秦老山长的情况，故此我把姑娘房里那个秦老山长的画像给九哥他们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儿闪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也算是“先斩后奏”了。 　　穆清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笑着道：“你若是不说，我都忘了——那是阿芩亲手画的画像，她当时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我怕她出事儿，才让她画画散心……谁料到，她画了半天，都是画的她爹的画像呢。” 　　雪梨听着这话，也不觉得动容，忍不住叹息道：“秦姑娘果然是位重情重义的纯孝之人。” 　　穆清叹息道：“是啊，所以我才着急啊，所以……冰棠你个死丫头，你倒是快说啊。” 　　冰棠吓了一跳，看着穆清真的面色有些不好了，这才不敢再闹，老老实实地接着道：“是秦老山长，他看着人挺瘦，但是还精神，九哥见他一个人下车，那马车上的人根本就没有露面，然后马车就掉头走了。他才上前搭话的。” 　　“因着天色已经晚了，老爷子自己也说他是秦老山长，才从京里头回来，除了疲惫些，想早点儿歇歇没有什么大碍的。后来是九哥把书院的门儿敲开了，出来几个家仆，一边儿叫着‘老爷’，一边儿扶着他进去歇着了。” 　　事情说到这里，基本上就很是清晰了。 　　穆清想了想，虽然说有画像做参考，但是那个时候黑灯瞎火，谁也不知道那位九哥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秦老山长本人。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最后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这一次，倒是可以带上秦芩，万一是真的，也好让他们父女早点儿团聚。 　　她心念转动间，冰棠、雪梨两个丫头已经将她浑身上下都打点好了。 　　她便起身，带着两个丫头直接朝着隔壁院子走去。 　　刚刚出门儿，就见到那位小五兄弟站在花园那边儿，似乎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 　　一见到穆清，他便就立刻眼睛一亮，朝着她奔跑过来。 　　动作灵活，跑得也挺快，压根儿就不像是什么半个月前还躺在床榻上不能动的人。 　　而且这么一看，他那条有些不良于行的右腿也不太看得出来了——就不知道是有什么奇遇，还是她方才那一瞬间有点儿眼花了。 　　总之，这位小五兄弟身上还是有很多谜团，只不过穆清现在是无暇顾及了。 　　因着这位小兄弟一靠过来就附在她耳边儿悄声道：“是不是秦老山长回来了？” 　　哟呵，这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穆清对他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美。 　　这小五兄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小声儿道：“小弟这不是关心秦老先生么……好歹也是做过我们那么久先生的。” 　　穆清一听这话，倒是笑了，“不过一月，也算久？” 　　小五愣了愣，似乎有些懊恼，但是也还是强颜欢笑：“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月足足有三十日，算是三十几生，怎么不久？” 　　“偏是你惯会说笑。”穆清看出他似乎又有些隐情没说，但也照旧不想多问。 　　这年头，跟人相处，特别是这位小五兄弟这样的聪明人物，若是他不想说，你怎么勉强都没有用的。 　　还不如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说，这样反倒还不觉得过于煎熬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说不定你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对方还越是想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呢。 　　反正，她就是懒得在这事儿上再多费功夫了。 　　“听说是回来了，我正要去找阿芩，一路回白鹤书院看看。” 　　对待这种心思百转千回的小兄弟，穆清的方法是靠直球取胜。 　　果然，她这么一说之后，这位小五兄弟的脸上就又露出了那么一副纠结的表情。 　　穆清照旧不管他，他便也就期期艾艾地道：“那四嫂能不能也带上我。” 　　穆清笑了：“若是我说不带，你便就不去吗？” 　　小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完事儿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又中了穆清的套了。 　　穆清大笑，也不再多说，就直接朝着秦芩的院子走去。 　　小五兄弟在原地静静站立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从纠结、后悔、懊恼、愧疚渐渐变得平静与坚定。 　　然后他也跟在穆清的身后朝着秦芩的院子走去。 　　穆清也不管他，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秦芩那边儿。 　　更准确地说，是秦老山长那里。 　　如果连“神通广大”的小五兄弟都得到了秦老山长回来的消息，那这事儿基本上就是真的了。 　　若是如此，那么他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被放了回来，就是个非常耐人寻味的事儿了。 　　这一切当然都还是要等到了白鹤书院，见到这位老山长的时候才能弄清楚了。 　　而在此之前，显然还是得把他老人家的独生女儿，秦芩妹子给带过去。 　　还得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十分巧妙地带过去。 　　考虑到之前这位妹子提到她爹的时候那种激动的表情，穆清觉得若是直接把这个特大喜讯告诉她，她非得当场晕过去不可。 　　所以说，还是要徐徐图之，慢慢来才好。 　　那么问题来了。 　　要怎么说比较好呢。 　　穆清正在想这个事儿，冷不丁秦芩妹子已经开门出来了。 　　她见到穆清一行人，不由得微微一愣，继而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对着穆清道：“清姊，今日如何这般早？且专门来此寻我，可是要与我一道儿去给太太请安？” 　　她这么一问，穆清倒是想起来，这位秦芩妹子在穆清她们家住了这才半个月，就已经跟穆清她娘白氏夫人打成了一片，好的跟亲母女似得，真是羡煞旁人。 　　这旁人不是阎红表妹——这位表妹已经完全是位待产准妈妈的幸福模样。虽然说她那个不成器的相公柳傲天已经失联了许久，但是她好似完全没有受到这个的影响。 　　不知道是完全死心了，还是因为母性的本能影响，总之，这位阎红表妹每天都是一脸慈爱地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闲暇时间就给这个还没出世的宝宝缝制各种衣物，实在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良母化了。 　　故此，原本她虽然最爱穆清的娘——“只有姨妈最疼红儿，姨妈就是红儿的娘”，恍然还在昨天，但是今天的阎红表妹却也即将为人母，大概就没有那么想娘了吧。 　　总之，阎红表妹对于秦芩妹子这种公然挑战她在白氏夫人心中地位的行为毫无反应，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 　　但也正因为此，秦芩妹子跟白氏夫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已经完全看着跟亲生母女没有多大区别了。 　　秦芩妹子可能是真的从小没有什么亲近的女性长辈在身边儿陪伴关爱，故此对于白氏夫人自然就有了一种孺慕之情。 　　白氏夫人虽然有穆清和她小弟穆江两个亲生儿女，但是不管是穆清还是她小弟穆江，都不是那种天真糯软的性子。 　　但是秦芩妹子是啊。 　　天真，善良，柔软，聪明，简直就是白氏夫人理想中的孩子啊有没有。 　　好吧，其实，除了天真和柔软之外，穆清跟她小弟完全符合完美宝宝的标准，甚至还远远超过这个标准。 　　可惜，她娘还不知足——毕竟，没有天真柔软，那简直就不能充分激发母爱啊。 　　太聪明、太早熟懂事，那就让白氏夫人这个母亲有点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所有的人都在夸奖白氏夫人养了一双好儿女，十分省心，只有穆清知道，她其实一直都遗憾没有能够好好享受“培养”、“爱护”的乐趣。 　　秦芩妹子的出现就完美解决了这一点。 　　她对母爱的渴望，她的天真、柔软和脆弱，完美击中了白氏夫人坚强博爱的内心。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不是母女，胜似母女，搞得没到半个月，秦芩妹子就简直比穆清还更像是白氏夫人的闺女了。 　　这真是…… 　　穆清看着每天秦芩妹子收拾得十分柔美可人，一脸期盼地早早起床去给白氏夫人请安，实在是觉得这妹子太有精神了。 　　不过穆清也觉得这么一来秦芩妹子就没有什么时间胡思乱想，倒也算个好办法，故此从未干涉过她。 　　哪里能够想到，纵容了半天，今天倒是找在了自己的头上来了。 　　看着秦芩妹子期待的笑脸，穆清忽然觉得有点儿说不出来自己真正的来意了。 　　幸好有人替她解决了这个难处。 　　虽然方式很简单粗暴，也十分让人猝不及防——就在穆清踌躇着，想着用什么方式告诉秦芩妹子秦老山长这事儿的时候，小五兄弟忽然开口，直接把实话给说了： 　　“秦姑娘，四嫂这次来，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秦老山长今儿一早，已经回到了白鹤书院了。” 第95章 095 　　穆清猝不及防, 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迟了——其实，她隐约也有种不想阻止的心思, 若是不然, 小五兄弟一开口她就该阻止的。 　　但是她没有。 　　事后她回想起这个时刻，总是在想, 可能自己也想着赶紧把这个事儿解决了，好让秦芩妹子开心一点儿, 不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白氏夫人身上吧。 　　总之, 最后她没有阻止小五兄弟说出真相。 　　而秦芩妹子也并没有高兴到晕倒。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太长时间的等待, 秦芩妹子对这种消息已经产生了怀疑的态度。 　　她听了小五兄弟这话, 第一反应并不是狂喜，而是疑惑。 　　她看了看小五兄弟, 又看了看穆清，最后目光还是在穆清身上停了下来。 　　“清姊，伍公子他……刚刚说得的真的么？” 　　看着她一脸疑惑, 但是眼中却隐约有几分期盼的目光，穆清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在她沉思了片刻, 忽然福至心灵, 当即决定将错就错, 直接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但若是想要知道此事是不是真的, 也有个很简单的法子。” 　　秦芩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清姊可是说, 要去咱们书院看看么？” 　　穆清点了点头, 笑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简单的法子么？” 　　一旁的小五愣了愣, 继而也很快明白了过来，笑着道：“不错，这的确是最简单的法子。既然如此, 咱们还等什么，这就出发罢。” 　　穆清对他的反应早就已经习惯了，故此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秦芩妹子倒是有些诧异。 　　她看了看小五，又看了看穆清，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伍公子也要同去？” 　　穆清笑道：“怎么，阿芩不想他一起？” 　　被穆清这么一问，秦芩的脸有些红了，她垂下了头，咬着唇，小声儿道：“也不是……” 　　“那就得了，反正就算咱们不叫他去，他也还是会想法子跟着的……这么多回了，哪次他不是神出鬼没的，不管他便是。” 　　她们两个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若是要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得清楚的。 　　小五在一旁苦笑，看着十分憋屈，平时日总是一副轻松惬意、喜气盈盈的小脸儿也皱成一团，看着挺可怜见的。 　　可惜，就算是如此，也没有人去安慰他。 　　毕竟，不管是秦芩，还是穆清，现在都是满腹心事的状态。 　　秦芩自然不必说——有人给她说了她爹平安回来的消息，就算再怎么样，心中也不可能平静的。 　　就算是已经失望过那么多次，再也没有一开始的那种狂喜的感觉，但是好歹也还是她最在意的消息，不论怎样，都也会关注的。 　　万一这一次是真的呢？ 　　这一次可是连清姊都来了的。 　　她心中反复纠结，实在是无心管其他的，故此连她此前有过些微好感的小五兄弟的情况，她也无暇关注了。 　　至于穆清这里，也有着另外的事情要思考。 　　比如秦老山长这一回的事儿，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 　　如果说她夫君的那位三哥说的话是真的。 　　秦老山长平安回来，岂不是表示宫里头的那件大事儿已经告了一个段落？ 　　如果说只是立储，那么倒是还好。 　　若是万一…… 　　就在这个瞬间，穆清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已经想到，是不是已经换了天地人间——老皇帝已经不在了，新皇上位了，什么的。 　　但是因着知道她夫君已经搅合进去了这件事儿，她就不太敢深想——若是万一登上皇位的是那位三皇子殿下，那以后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因着这位三皇子殿下看着温和大方，其实最为记仇。 　　他之前所做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因为尚且还弱小的时候，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当然也就没有办法展现出什么脾气秉性。 　　没有脾气，无疑就是最好的伪装。 　　可惜，就像是弹簧一样，压制太久，总会反弹。 　　等到他夺位成功，那些昔日得罪过他的人，就纷纷倒了大霉了。 　　开始的时候，只是一起起事的功臣们，后来，连他的知己、过命交情的原著龙傲天男主柳风，他都容不下了。 　　这也是最后，柳风位极人臣，然后却在权力达到巅峰时期后急流勇退，挂冠而走，携着娇妻美妾远走海外的原因——都要被人卸磨杀驴了还不跑，等着被杀吗？ 　　作为原著的龙傲天男主，柳风显然不是个笨蛋。事实上，他有着可以媲美韦小宝的灵敏直觉——三爷已经不是原来的三爷，那么他也就不需要再做原来的柳兄弟了。 　　大家好聚好散，反正算起来，他还是这位三爷的姐夫，那不如就还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反正，作为原著的龙傲天男主，辞官不过只是结束了朝堂副本，开启下个新篇章罢了。 　　后来果然，他乘船出海，成为了海上大富商不说，最后甚至还成为了海外某小国女王的丈夫，合法继承了女王老婆的国家，成为了王。 　　真是…… 　　所谓的人生赢家就是这样的吧。 　　但是她夫君不是柳风。 　　所以说，万一站错了队，是没有这种逆天好运气可以翻盘的。 　　而且原著的力量，她在一开始就已经感受过了。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更改这种重要的主线剧情——就算她折腾得再厉害，也不会把这么一本儿主线是草根升级流的故事，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吧？ 　　她不过只是个小小的配角，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动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支线。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支线的剧情，已经被强大的、看不见的、所谓的原著力量强行修复了——没有她这个穆家大小姐为柳风提供启动资金，要他做最强赘婿，但是有她那个很傻很天真的表妹阎红顶上啊。 　　最可怕的是，按照剧情，这位很有钱的原配夫人会在跟柳风婚后第二年生下他们的嫡子，阎红这肚子也真的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一切都在按照原著剧情推进，只除了把穆清这个角色换成了她表妹阎红。 　　至于为什么秦芩妹子这个原本的二房没有其他的人物来替换，甚至原本的外室嫣然小姐姐也根本就没有跟柳风组队，反而站在了穆清她夫君的阵营……这种情况，应该是比穆清这个富商独生女儿原配更加不重要的支线吧。 　　反正就是收妹子，收这个和那个，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升级流大男主文还是要有更大的格局，比如——赶紧搞一搞事业线，去开一个新地图什么的。 　　反正，只要能够成功开启新地图，总是能够遇到新的妹子的。 　　第一个重要的，果然还是要先变强。 　　原本穆清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等阎红妹子大着肚子跑回了穆家找穆清她娘寻求庇护安慰，甚至直接住下来养胎，从此柳风就基本上没有再出现的时候，穆清根本就没有在意。 　　没有在她们面前出现，肯定就是因为原著剧情已经找到了其他更重要的事儿。 　　而对于柳风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备考。 　　科举考试，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难，真的是堪比高考——不，是比当代高考更加残酷的考试啊。 　　多少考生考了一辈子都没有考中，要不然也不会有范进中举的故事了。 　　柳风当然不是范进，不会那么惨要考一辈子。 　　不过就算是有天道的金手指加持，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直接去考——这基本的逻辑还是要有的。 　　至少得好好读书吧。 　　进了白鹤书院这种著名学府，基本上就是成功了一半。 　　那还有另外一半呢？ 　　就得靠着他自己悬梁苦读了。 　　事实上，他还真的在悬梁苦读——反正穆清跟秦芩到达白鹤书院的时候，就是这么听说的。 　　更加准确地说，是这么看到的。 　　进入了白鹤书院，不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来，穆清就发现这里的氛围已经全都变化了。 　　虽然说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但是整个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实在是有点儿不敢相认的意思。 　　不过好在，她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这就已经足够了。 　　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站在白鹤书院的小院落里，秦芩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大喊了一声“阿爹”，就直接冲过去抱住了老爷子，嚎啕大哭。 　　穆清的眼眶也有些湿润，正是感动的时候，柳风跟个幽灵似得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儿，一开口，嗓子就跟烟熏过一样干涩：“表姊你们来了，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第96章 096 　　虽然只是半个多月没见, 但是穆清再见到柳风的时候，却已经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还记得这一年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个春天的午后, 她从梦中惊醒时, 所梦见的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 　　也清楚地知道，虽然想起来有些荒谬, 但自己此时此刻是生活在一本以这个男人为主角的故事世界。 　　但是，很奇异地是, 自从跟她那位契约夫君一起, 卷入到这个在原著中只是作为背景出现的“皇位争夺战”的剧情中之后, 这一切都好似已经离她远去。 　　哪怕她的表妹阎红就住在穆家大宅, 每日同她朝夕相处，那已经显怀的肚子里怀着的也是这个柳风的孩子, 穆清却还是根本就没有怎么想起来这个人过。 　　大约是，因为她前期太紧张这个人，生怕自己被卷入到成为他后宫之一这种命运中去, 所以总是有些草木皆兵，但是将近一年过去,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反倒是其他的事情层出不穷, 甚至让她措手不及, 根本无暇顾及这位柳傲天的缘故吧。 　　这么一想, 也的确是如此。 　　说不定, 这所谓的原著剧情早就崩塌了呢。 　　紧绷了那么长时间的精神, 也一直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她的确是没有什么耐性一直关注这位原著里头的龙傲天男主了——毕竟，在还没有起飞之前, 这位柳公子，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此时见到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穆清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是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不过她却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心中没有什么波动——没有紧张，也没有惊惧。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只剩下了一种淡淡的厌恶。 　　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这个人为什么还在这里蹦跶？ 　　她都已经脱离剧情那么久了，他还没去干点儿什么正事儿？ 　　按照原著剧情，他以后的桃花运还是很多的，怎么就没事儿总往她跟前儿跑呢？ 　　难道真的是那种“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心理作祟，所以非得就对她念念不忘？ 　　这还真是……有够闲的。 　　之前穆清顾忌着柳风的龙傲天男主身份，其实心底还是会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的。 　　不过近来穆清遇到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之前对于这本所谓的原著的认知——身为一本升级流爽文，原著里面当然不是面面俱到的，一切都是围绕着男主角柳风来的。 　　所以，这段在穆清看来都堪称惊心动魄的皇位争夺战，在原著中，只是一个背景板。 　　而且是为了给柳风这个男主创造升级条件的背景板。 　　原本穆清对于这种剧情，也并不会有什么兴趣。但是实际成为了在这个世界中生活的人物，并且经过了将近一年的努力之后，穆清还是发现了这同她梦境之中的原著并不完全相同。 　　还是有在原著没有提及的角落发生的另外的故事的。 　　而她也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一点。 　　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在这种心态之下，就算柳风又一次阴魂不散地出现，她的反应也跟之前大不一样——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这不是表妹夫么？好久不见，表妹夫看起来倒很是安好。”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好似柳风只是一个普通的亲戚——充其量也就是那种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的那种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 　　可以说，跟看着一块石头，一棵树都没有什么区别。 　　柳风见到穆清居然是这副反应，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怔。 　　毕竟虽然说他同穆清认识已经快要一年，但是这种情况，他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清楚地记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位穆家大小姐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他自小混迹市井之中，别的不说，但是在察言观色方面，可谓是个大师级水准——特别是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只要一搭眼，他就能够看出对方对于他是什么想法。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女人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会对他产生这种强烈的厌烦之情。 　　而且也从没有试过在女人身上失过手。 　　这是第一个。 　　所以他很好奇。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因为稍微关注了她多一些，事情就忽然开始不顺利起来。 　　毕竟之前，虽然说他穷困潦倒，孤身一人在稻花村长大，却也从没试过被任何一个女子如此厌恶。 　　而且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能够逢凶化吉，堪称天生运气就很好。 　　偏偏就是从这位穆家大小姐不待见他开始，一切就变得不顺起来。 　　先是原本很快就要到手的、跟这位穆家大小姐的婚约没有了。 　　然后好好地在穆家当着西席，却不知为什么被这位大小姐那位来历不明的“夫君”给弄得下不来台，连穆家小少爷对他这位先生的师生情谊都差点儿掉光了。 　　好不容易借着穆家小少爷的东风一路到了通州白鹤书院，从还没进门开始就一路倒霉……又是在入学的时候被莫名针对，又是被卷入什么山长父女打赌，搞得差点儿连书都没得读，实在不是一般的惨。 　　后来跟多年前的邻家姐姐嫣然姑娘重逢，原本正是感情加深的时候，又发现这位嫣然姐姐是这位穆家大小姐那个小白脸夫君失散多年的义姐。 　　跟着在京中认识了一两位贵人，每当有什么机缘，也总是会遇到这位大小姐或是她那位夫君忽然出现——也不知道那位夫君是什么来历，反正不管是遇到她还是她夫君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 　　可以说，独自讨生活这么多年，柳风都没有怎么犯愁过，因为除了没有钱、没有地位，他还真的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但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未免太过不顺了些。 　　直到一向跟各种妹子相处十分愉快，但是从未想过成亲的他被迫娶了那位阎家大小姐，他才感觉自己其实一直想要的是穆清——虽然都是江南富商之女，但是这位穆家大小姐可是比那位阎家大小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可惜……她居然自己找了个夫君。 　　而且那个人…… 　　想着自己半个多月前，被那人堵在小巷子里狠狠教训的情景，柳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虽然看着是那样子，倒也真的很在意她啊。 　　就算是身世不明，但看他那样子也是非富即贵，自己现在还是个白身，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战胜他的把握的。 　　但是他马上又想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三爷撑腰，今非昔比，再也不会惧怕那个人了…… 　　再神秘、再厉害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比三爷厉害？ 　　毕竟三爷他可是…… 　　柳风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一堆的事儿想要跟穆清炫耀，没料到穆清居然是这样的态度，他心中憋了一口气，说话便也就不怎么好听： 　　“怎么，表姊不希望我安好？” 　　穆清见到他是这么一副嘴脸，也不由得愣了愣——之前这位龙傲天好歹还要在她面前装一装，毕竟阴错阳差之间，她成了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总是要矜持几分的，并不会真的那么撕破脸。 　　现在这样子，倒像是有些变化，愈发让她产生了怀疑——莫非这位可能是已经提前进入了新的副本，说不定都认识了下一个妹子了？ 　　不过，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接下来要出场的那位妹子的身份极其贵重，可是位如假包换的公主来着。 　　还不是普通的公主。 　　是那位日后要登上皇位的三皇子的胞妹。 　　这就…… 　　难道说，他现在就已经跟那位公主接上线了——可是这时间不太对啊…… 　　惯性使然，穆清忍不住又差点儿开始回忆起原著的内容，好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件事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却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这个人居然是秦老山长。 　　这位刚刚从宫里头死里逃生的老爷子，忽然出声，叫她进去。 　　穆清虽然感觉有些诧异，但却也十分庆幸，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在这儿再跟柳风这疯子大眼瞪小眼了——她之前不太好进去秦老山长的院子，怕打扰他跟秦芩妹子父女团聚。 　　但是她同样也不好走得太远。毕竟秦芩妹子等会儿平静了心情，肯定就会找她的，这也是她没有当场跟柳风撕破脸，任由他在那里阴阳怪气、继续纠缠她的原因。 　　今儿可是秦芩妹子跟秦老山长的大日子，正是父女团聚的感动时刻，她总不好在这时候大闹起来——说实话，就柳风现在这种程度的骚扰，她还能够承受，远远没到要闹起来的程度。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反正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动手动脚，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万一说得声音太大，惊动了院子里面的秦老山长和秦芩或是院子外头围观的同窗们，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好歹也是日后要飞黄腾达的人物，又是读书人，柳公子还是要脸的。 　　不过，就算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如同苍蝇一样嗡嗡嗡的也很烦人。 　　恰好此刻，秦老山长出声叫穆清进门，穆清便就十分开心地进了门去。 　　没想到，她前脚刚刚进门，那柳风后脚也跟着进来了。 　　穆清有些愣怔，便就是秦老山长看到他也有点儿诧异。 　　穆清原本以为，秦老山长会立刻将柳风这个不请自来的厚脸皮给赶出去，没想到他一见到柳风，就十分激动地道： 　　“月白也在？甚好！甚好，此事恰好也同你有关，你便同穆家丫头一起进屋来说话罢。” 第97章 097 　　听到秦老山长说出这番话来, 穆清的心中不由得一沉。 　　她猛然间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就跟之前很多次，她被迫见证原著剧情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时候一样。 　　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果然, 她一念未了, 那柳风已经一脸高冷地越过她，直接迈步朝着秦老山长的书房走去。 　　这摆明是有事要说的意思。 　　而且, 也的确是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 　　穆清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先没管柳风, 转身对着热泪盈眶地朝着她冲过来的秦芩妹子伸出了手——若是不然, 这妹子可能要直接扑进她的怀里了。 　　老实说, 虽然秦芩妹子挺瘦的, 但是就这么被她直接撞在身上的话，也还是挺疼的。 　　“清姊, 阿爹他回来了。” 　　就算被穆清给一把抱住了之后，秦芩妹子的情绪依然十分激动，简直可以说是泣不成声了。 　　但就算是这样, 她却还是在努力将这份喜悦分享给穆清，抽噎着、反复呢喃这么一句话。 　　穆清也挺为她感到高兴的, 不过同时穆清心中也知道, 这事儿, 恐怕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凭什么这么多天, 这么多人想法子想把老爷子给捞出来, 都没有成功, 偏偏就是她夫君那位三哥一出面, 这事儿就解决了？ 　　这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肯定是别有内情的。 　　至于中间具体有什么内情，现在那位三哥不在，看着秦老山长这模样, 似乎也是个不打算轻易松口说出来的，那就算是再想要知道，也只有慢慢了解了。 　　穆清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焦虑和烦躁，稍微安抚了秦芩两句，就拉着她的手远远跟在柳风的后面一起朝着秦老山长的书房走去。 　　秦老山长入宫差不多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他此前居住的这所小院子即便天天有人打扫，但是终究因着没有人气儿而给人一种很是凋敝的感觉。 　　不过今天秦老山长既然已经回来，那想必这里很快就要恢复之前的热闹了。 　　这么一想，倒也觉得有些宽慰。 　　穆清跟着秦芩进了门儿，看着书房中熟悉的陈设，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景象。 　　当时她也是跟秦芩妹子一起来的。 　　甚至还一进门就因为一副母鸡司晨图跟秦老山长展开了一番热烈的辩论——当然，最后看起来好像是她赢了，不过秦老山长也没有输。 　　今日再来，颇有种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之感。 　　不过虽然现场的人员跟当时的情形差不多，但是因着多了一个柳风，就很是让人难受了。 　　毕竟，这位兄台出现的地方，总会出事，穆清跟他接触这么多次都从未改变过。 　　就是不知道现在这种已经崩坏了的原著剧情，又会让她们见证怎样的奇迹。 　　进入书房没有多久，秦老山长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他的意图： 　　“老夫此番能够平安回到书院，全靠那位贵人相助……月白，多余的话老夫也不说了，你只管同三殿……三爷讲，若是有老夫能够做到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一说，穆清心中愈发涌起惊涛骇浪——所以说，果然是跟那位三爷有关系？ 　　也不知道，她夫君这位三哥到底是什么来头……或者说是，她夫君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来头…… 　　穆清心中愈发有了一种不安开始肆意蔓延，不过她努力控制住情绪，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个人继续说话。 　　柳风面上还是之前那种趾高气扬之色，他拱手对秦老山长道： 　　“山长您老客气了。三爷说了，您老这都是无妄之灾……您老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在书院歇着罢，以后京里头的事儿，您老就别掺和了。” 　　这话说的，就很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说是毫无礼数，也算是客客气气的。 　　但是这种气势和腔调，却已经完全是有了那么一种居高临下的意思了。 　　以前他在秦老山长面前，可万万不敢这么说话的。 　　但是现在他不但说了，而且似乎还是很习惯，也很自然的样子，可见，最近他没少这么做——这也就难怪，穆清想起来这位老兄刚刚看着她的眼神也同以前不太相同了呢。 　　穆清有些无语，但是没想到，秦老山长接下来的反应更加让人大跌眼镜。 　　对于柳风这种明显有点儿大不敬的态度，他居然毫不介意。不但如此，居然还笑得十分灿烂，跟之前怎么看柳风这个“不成器”的“市井登徒子”怎么不顺眼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秦芩妹子倒是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想来应该还是沉浸在阿爹归来的喜悦中无法自拔，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注意到。 　　穆清想着再这么下去，今儿这正事儿是一点儿都别想听见了，而且她也实在是不想见到这两位在那里不尴不尬地商业互吹了。 　　奈何这两位都没有主动停下来的意思，她只有自己出马，直接对着秦老山长施了礼，非常客套地问道：“不知道，山长您叫学生来，是有何吩咐？” 　　这话是问到了重点了。 　　秦老山长笑了笑，转身打开了桌上的一叠宣纸。 　　穆清一看，好嘛，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叠宣纸，穆清其实挺有印象的。 　　因着那里头有她的杰作——当时为了回敬秦老山长那幅“母鸡司晨”图，她也用了一副画作反击。 　　便就现在展现在眼前的这幅“双兔图”了。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虽然说这含义极好，而且反击得时候也挺爽利的，就是唯一的是，穆清这画技有点儿悲伤，尤其是经过了一段时日之后，那两只兔子看着就更加难看，简直就像是两团墨迹一样，几乎已经是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形状了。 　　穆清完全没有想到这种东西秦老山长居然还留着，她有些疑惑，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只能干咳了一声，试图装死。 　　奈何秦老山长不肯放过她，直接点梦道：“穆家丫头，你来看看，这可是你当日刚刚来到白鹤书院时候留下的墨宝？” 　　柳风站在旁边儿，早就见到了这一幕，当场就嗤笑了出声，完全没有给穆清留面子的意思。 　　穆清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但是也不想认输，便就笑着道：“不错，教山长见笑了……没想到您老还留着它呢。” 　　秦老山长笑道：“我不但留着，而且还时常拿出来看一看……丫头，你说的极是，女子也有女子的厉害之处……这一次若不是……” 　　他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刚刚说到这里，柳风忽然大声咳嗽了几声，生生就把老爷子的话给打断了。 　　秦老山长说了一半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他看了柳风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有些像是尴尬，又有些像是懊恼，不过不管哪一种，都能够让穆清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半截儿她最想知道的话，是不可能再接着说了。 　　果然，秦老山长也轻咳了一声，直接揭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老夫觉得，女子也很好……当日咱们的赌约，不如便就这样算了罢。” 　　他这句话一说，作为另外一方当事人的穆清跟秦芩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柳风已经跳出来道：“什么赌约？” 　　穆清微微蹙了蹙眉尖，转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又看了看秦老山长，略微顿了顿，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秦芩妹子却不管这么多，当场就怼了回去：“什么赌约，与你何干？” 　　见到秦芩妹子跟吃了□□一样，秦老山长跟柳风都有些愕然。 　　但是穆清却很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她今日原本是十分高兴的。 　　担忧了许久的老父亲终于平安归来，让她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这种喜悦之情完全冲淡了一切，让她什么都无暇顾及——直到刚才。 　　从秦老山长拿出当时跟她们两个小丫头打赌的那些“物证”开始，秦芩就已经感觉到了些不对。 　　不过穆清也在场，并且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安之类的情绪，所以她也就没有吭声。 　　她到底是跟秦老山长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比起穆清来，当然对秦老山长更加了解——她知道自己这位阿爹从来不会做无用之事，特别是对于女子，更是从来没有想过平等待之。 　　他是位体贴的夫君，慈爱的父亲，但是他同这个世界的其他男子一样，都觉得女子不过是男人的附庸。 　　在家靠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兄弟、子侄都要承担扶持女眷的义务。 　　他是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中年丧妻独自抚养独生女儿长大，待她无微不至、宠爱她，教导她，看似比教养儿子还要用心。 　　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好归宿——在他看来，入宫嫁给某一个皇子，显然是个极好的归宿。 　　而且这个皇子，最好是不要跟皇位扯上什么关系的——皇帝不但后宫三千，而且责任重压力大，脾气再好，干上几年也少不得被磨成暴躁易怒、喜怒无常的性子。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皇帝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皇子就不一样了。 　　跟皇位扯不上关系的皇子，那就是王爷，嫁给了王爷，以后就是王妃。如果遇到性子好的皇子，那么简直就是天赐良缘——从此之后，必定是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作为一个珍爱女儿的老父亲，他觉得这是一门十分好的婚事。 　　为此，他想尽了办法撮合女儿跟那位殿下，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儿被他养刁了性子——居然不想着嫁人，说什么愿意终身不嫁，侍奉老父，守着这白鹤书院过活。 　　简直荒谬。 　　荒唐。 　　不可理喻。 　　秦老山长想起女儿当日的任性，心中还是非常气愤，不过看着面前的柳风，他又欢喜起来。 　　“不过些许小事，月白想知道，老夫自当和盘托出……” 　　可惜他话未说完，就直接被人打断了。 　　“若是我说，不同意呢？” 第98章 098 　　说这话的, 是秦芩。 　　她刚刚一直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甚至一反常态连她最讨厌的柳风都没功夫怼了——要知道，之前不管什么时候, 她见到柳风, 可都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毕竟她跟柳风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是那种不怎么愉快的关系了。此后更是在一次次的相处中变得愈发剑拔弩张起来。 　　跟原著中, 他们俩注定会成为一对“欢喜冤家”的剧情不同，秦芩妹子对这柳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儿意思——欢喜是不可能欢喜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当然, 那个时候, 她并不知道, 有一天，她还要仰仗这个人的力量解救她的父亲——这种事儿, 谁又能够提前想到呢？ 　　有谁能够想到一个连举人都还没考中的穷酸书生，居然会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认识宫中的贵人, 帮着她爹逃出了生天呢？ 　　故此，不知道是因为过于高兴所以忽视了柳风的存在, 还是因为心中的愧疚和尴尬, 秦芩妹子这次对柳风的态度算的上是十分温和了——毕竟, 比起之前的狂风骤雨, 只要是没有当场干起架来, 就已经算是温柔了。 　　比起唇枪舌战, 只是无视什么的, 那真的已经是很好的了。 　　虽然说，按照常理，秦芩妹子应该先对柳风表示一下感谢的。 　　但是穆清觉得, 就冲着柳风这种还没有怎么样就已经先把尾巴翘上天的样子，不说是秦芩妹子了，就算是她，这感谢的话也还真的说不出口。 　　倒不是她们姐妹不懂得知恩图报，实在是这位“恩人”、柳傲天大哥明显太过于“狐假虎威”了些，让人就算想感谢，都真的说不出来——说了半天，他只是个牵线搭桥的，甚至只是个跑龙套的，毕竟宫里头的事儿，还是要宫里头的人来办，他怎么就有脸以“恩人”自居了，可真是好大脸。 　　故此，一眼就看穿真相的秦芩妹子没有再跟着之前那么样对他恶语相向，已经算是很克制了——穆清很能理解秦芩妹子的这种心情，考虑到好歹柳风这次也算是起了那么一点儿积极、至少不是消极的作用，故此她也一直在努力想把秦芩妹子缺失的这点儿礼数给弥补上。 　　不过，碍于她对这位柳风也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来，能够做的也实在很是有限，所以也实在没有能够做出什么有帮助的举动。 　　这应该就是让这位柳傲天不太高兴了。 　　他一不高兴，那肯定就要搞事。 　　其实他高兴的时候，也是一样要搞事的。 　　作为原著的男主角，在这个依托原著剧情展开的小世界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搞事，怎么推动剧情？ 　　搞事是必然的，不搞事才是偶然的。 　　今儿他既然来了，就肯定不可能无事收场的。就是不知道，要应验在哪个方面了。 　　而且总觉得，他这次出现，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似乎是变得更强了…… 　　果然，他一表现出对秦芩穆清她们跟秦老山长打赌的兴趣，秦老山长就毫无原则地准备啥都说了——其实，从一开始，穆清就发现了，秦老山长这次从宫中出来之后有点儿不太对劲。 　　他实在是变化太大了。 　　特别是对柳风的态度上。 　　原本他在穆清和秦芩的搅合下，已经离开了原著里的降智打击了，怎么又有点儿故态复萌、还愈发严重的趋势了呢？ 　　看看这场面弄得，真是，人家柳风不管说什么，他都要举双手双脚赞同、毫无原则地附和的程度了啊。 　　说起来这位秦老山长，也真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 　　他之前对这位柳风可谓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不但鄙视他的出身，还厌恶他的人品——当时在白鹤书院大门口对着柳风一顿鄙视的事儿好似还历历在目，现在再看着他对柳风如此毕恭毕敬的模样，还真的是有点儿一言难尽啊。 　　穆清努力无视这种让人风中凌乱的场景，正想着应该做点儿什么结束这可怕的场面，秦芩妹子却先于她出手了。 　　看起来方才的那么长时间的温和平静已经是极限，秦芩妹子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了，她直接就表明了态度，稳准狠地发起了攻击。 　　柳风显然没有想到，就算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秦芩妹子对他还是这么凶——他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连他刚刚傍上的三爷都没有顾得上提，直接就自己上场了。 　　“我是在同山长他老人家说话，你为何反对？” 　　他虽然一贯在美人面前好声好气，但是对秦芩妹子却是个例外——毕竟，虽然是这个样子，但是其实柳风在美人们中间也是很吃得开的。 　　有原著剧情的眷顾，不论什么样子的美人，在柳风的攻势之下，都撑不过三个回合。 　　凭她是活泼还是端庄，高冷还是热情，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全都逃不过柳风的魅力。 　　大概是从小到大这种事情经历得太多了，柳风也就渐渐养成了习惯——或者更加准确地说，是被这些姐姐妹妹、姑姑婶子们给惯坏了。 　　反正，只要是个女人，就得跟他好，如果不好，那就不是女人——嗯，穆清除外。 　　毕竟，虽然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很是不待见柳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柳风却依然乐此不疲，好像已经将她当成了心中的白月光。 　　可怜穆清那位表妹阎红，论姿色比穆清更加娇媚，论家财阎家也跟穆家不相上下，而且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那么爱他——正所谓，千金难买真爱，可惜，对于阎红表妹的这一腔深情，柳风却根本就不珍惜。 　　从成亲之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何止是不珍惜，简直可以说是“弃若敝履”了。 　　明明在穆清从京城回到江南穆家之前，这位柳傲天还是把穆清那位阎红表妹当做攻略对象的。 　　谁又能够想到，男人心，变得也这么快呢。 　　想到之前种种，穆清心中又忍不住有点儿感慨，不过好在现在并不需要她出面做些什么事儿。 　　现在控场的主力是秦芩妹子。 　　因着柳风选得时机非常好，而且由于秦老山长之前的表现和说法，秦芩妹子好不容易才对柳风的印象有点儿改观，就算没有跟秦老山长表现得那么狗腿，好歹也是想过认真道谢的——虽然她没有说，但是穆清已经从她的小动作上看出来了。 　　之所以没有马上说出口，其实也算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 　　毕竟，之前他们俩弄得那么僵，秦芩妹子又是那种面皮子很薄的文艺少女，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缓解一下尴尬，酝酿一点儿情绪，才好开口的。 　　可惜，还没等她酝酿好情绪，柳风就已经原形毕露——或者说是变本加厉，拿着不是他的功劳在那里作妖，这真的就是……加倍的幻灭。 　　秦芩妹子当即就歇了跟柳风重归于好的心思，之后的沉默，大半也是想给秦老山长几分面子——好歹，在秦老山长那里，看着柳风就跟看着那位当真出手救了他的宫里头的贵人是一样的。 　　可是，她们一味的忍让和秦老山长的一味恭维，显然助长了这位柳傲天的气焰，他真是愈发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特别是穆清，在那个瞬间，真的是有种挣扎奋斗了半天，却又要被迫回到主线情节的错觉。 　　好在，秦芩妹子没有让穆清失望。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还是出声了——就算家中遇到这种大事儿，秦芩妹子还是那个秦芩妹子。战斗力依然那么强悍，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 　　见到柳风居然还接她的话，她冷哼了一声，开始了今天的表演： 　　“柳公子这话说的甚是无礼——此事原本是阿爹同清姊我们姐妹私下商谈之事，柳公子与此事毫无干系，何必要学那等无知村夫，一味打探？着实难看。” 　　柳风一听，立刻火冒三丈，也毫不留情地怼了回来——他们俩之前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基本上就是一见面就互怼，连半刻的消停都没有。 　　眼看着这俩人这嘴仗打的越发激烈，秦老山长气得浑身颤抖，摇摇欲坠，连话都说不出来，穆清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道：“你们俩都别说了，要掐架也好歹挑个日子再掐吧，看看秦老山长都要被你们给气倒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上前了两步扶住了秦老山长，慢慢将他扶到旁边儿的椅子上坐好，这才转头看着那两位道：“有什么事儿慢慢说，今儿秦老山长才回来，没得闹腾得老人家难受。” 　　她说得话虽然不多，声音也不算大，听起来跟平常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都是十分平静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要跟人吵架或是要教训人的。 　　但是就是这样，她一开口，那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特别是秦芩妹子，她一脸懊恼地朝着穆清跟秦老山长奔过来，扶着秦老山长另一边儿的手臂，像是撒娇，又像是道歉地喊了一句“阿爹”，居然就直接把柳风丢在原地不管了。 　　柳风也停止了跟秦芩妹子的无意义争吵——这两个人从一开始见面就是这样了，实在是说不到一处去，这么样子的争吵，他估计也习惯了。 　　甚至已经有点儿逆反心理，哪回见面之后没有争吵，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这也是让穆清十分诧异的一件事儿，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对各种各样的妹子都很有办法的。特别是漂亮的妹子，因为都有着收入后宫的可能，他是绝对不会把关系搞得这么僵才对。 　　之前应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秦芩妹子这种的，甚至是阎红表妹，开始的时候，都是有点儿不好接近来着，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坎儿都过了，他居然在秦芩妹子身上这么没有耐心。 　　开始时候相互看不顺眼，这不是很正常的欢喜冤家套路吗？ 　　但是他就非得一点儿都不让着人家，并且很快就放弃了那么一点儿奇思妙想，转而想着其他的目标下手了。 　　诚然，嫣然小姐姐是另外一种类型的。 　　她跟秦芩妹子，一个气质出尘如同空谷幽兰，一个娇媚妍丽恰似，各有各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无法取舍，但是，这也实在是见异思迁得太快了。 　　秦芩妹子几乎就是瞬间就出局了，简直一点儿不像是柳风的作风了。 　　真的是让人诧异。 　　可惜的是就算他很快放弃了在秦芩妹子身上浪费时间，但嫣然小姐姐那边儿也落空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没有见到过怎么惨烈的局面。 　　故此，柳风对于秦芩妹子实在就是一种很迷的态度了——按照他之前的风格，怎么也得跟着她相爱相杀下去，直到将她驯服为止的。 　　谁料道他居然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实在就是让穆清有点儿看不太懂了。 　　但是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这位柳傲天大哥对她的态度，穆清感觉心中有点儿微妙的别扭感，合着他那点儿耐心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了吗？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墚栖 　　现在不就正是这样？ 　　看着柳风对秦芩妹子毫不留情、如同冬天般的寒冷，但是转头就用堪称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穆清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故此，也没有太当一回事儿。 　　今儿她来白鹤书院，完全就是陪着秦芩妹子来的。 　　根本就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儿——柳风来干什么，她其实心中也隐约有了一些猜想，但是就是实在想象不出，他对自己如此执着的理由。 　　秦老山长也是，之前说了一半儿，就被气得说不出来话了。 　　可见，这去了一趟宫里，连胆子都变小了很多，脾气倒是见长了。 　　穆清有些无奈地帮他倒了一杯热参茶，秦芩妹子忙道了谢，顺手接过去亲自奉给了她爹。 　　秦老山长沉默了片刻，看着秦芩妹子娇嫩的小脸儿，还有微红的眼圈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还是接过了那杯茶，喝了一口，坐在椅子上缓了半天，才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他叹息了一声，缓缓道：“阿芩，不是爹说你，你这性子，可真的是要改改了。爹经过这一个月的事儿，总算是想开了，那赌约，不作数了。” 　　秦芩妹子一听就急了，正想着说什么，却见她爹摇了摇头道：“你别着急，先听爹说——爹也不逼着你嫁人了。但是三爷是爹的恩人，他身边儿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你肯不肯为了爹，去见见他？” 　　穆清一听这话，心中就觉得有点儿不对。 　　什么叫做不逼着嫁人了。 　　但还是要报恩的？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像是道德绑架、卖女儿报恩啊。 　　穆清有点儿着急地看着秦芩妹子，生怕她因为“恩情”屈服。 　　不过，秦芩妹子并没有让她失望，她沉默了片刻，还是道：“阿爹说的很是，既然是阿爹的救命恩人，那么怎么都是应当的……只不过，女儿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意，便就是勉强去服侍贵人，恐怕也不美，倒不如另外想别的法子感谢人家吧。” 　　这番话一说，不单是秦老山长，便就是柳风也有些诧异。 　　穆清也微微一怔，继而不由得莞尔——秦芩妹子到底是读过那么多书的，又跟着她厮混了这么久，心中的想法当然跟寻常女子不同。 　　就算是原著那种，全员女性角色都是工具人的后宫文，秦芩妹子也是很多读者心中的白月光——聪慧、出尘，丝毫不争风吃醋，其实又何尝不是她原本就是个明白人呢？ 　　因为过早地明白了，所以十分清醒，不奢求什么爱情，只守着女儿度日，跟早已经失宠的正室夫人相处融洽，情同姐妹。 　　可能就是因为看得透了，才会失望到什么都不想要了吧。 　　想到这个，穆清心中又不免有些难受了。 　　好在，现在这个剧情因着她的搅合已经发生了变化。 　　秦芩妹子的“觉醒”比原著剧情发生的更加早，加上柳风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连原著里头那种刻意撩拨还有短暂的真情流露都没有了。 　　那么，分道扬镳也就是难以避免的事儿了。 　　因为清楚柳风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穆清由衷地为秦芩妹子感到高兴。 　　这真是再一次逃脱了火坑。 　　就是不知道，面对着她阿爹给她找的另外一个“佳婿”，她又要如何应对了。 　　不过这次，出乎穆清的意料的是，还没等到秦芩继续表明心意，柳风又跳出来了。 　　他听了秦芩妹子刚刚的那一番剖白，当即嗤笑了一声道： 　　“我还道秦老山长要我带什么话……若是想要献女儿，那还是算了……三爷那样的人，怎么会缺女人。有的是高门贵女供他挑，他都没有能入眼的呢……他可是做大事儿的人，区区一个小女子，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他这么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毫不留情——女人在他眼中是什么地位，真是暴露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穆清心中一下子火起，也不管秦老山长和秦芩什么反应，她第一个就受不了，直接开怼了： 　　“表妹夫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拍案叫绝……既然这么看不上女子，那何必还在这儿费口舌。反正阿芩已经表明了不想去了，还请表妹夫并您那位主子爷放心，咱们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绝对不会上赶着找不自在，凑上去惹人烦。” 　　她这话一说，柳风便有些讪讪的。 　　秦老山长倒是终于回过神来——他到底年纪大了，之前又担惊受怕了一个来月，昨儿晚上更是彻夜未眠，刚刚喝了穆清那杯热参茶，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之前他已经撑着将今天想要跟秦芩还有柳风，甚至还有穆清的话都说了，精神上便就难免有点儿放松。 　　秦芩妹子虽然很是反感他这种非得要给她安排一个好亲事的按头做法，但是也顾忌着他的身体，没有十分激烈地反抗。 　　虽然说，她表达的意思很清晰，但是并没有用十分强烈的语气——至少不是那种吵架的语气，根本就不足以撼动秦老山长的愈发迟缓了的神经。 　　便就是柳风这一番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但语气也不怎么激烈。 　　相比之下，倒还是穆清这最后一番发言，有了那么点儿激烈的意思。 　　她生平最见不得这种喜欢大放厥词的男人了。 　　这番话不当场就说简直就是如鲠在喉，而且心平气和地说，也完全没有什么气势，必须要用这种语气说，效果才最好。 　　结果说是说了，效果也的确很好。 　　柳风当即噤声了。 　　秦芩妹子也一脸震惊。 　　便就是方才已经昏昏欲睡的秦老山长，也猛然惊醒。 　　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穆清说了什么之后，他霍然起身，颤抖着手道指着穆清道：“你……你……” 　　穆清原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你大逆不道”、“你无理取闹”之类的话，没想到他“你”了半天，却居然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又缓缓坐了回去。 　　秦芩有些担忧地扶了他一把，同时看了穆清一眼，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她心里很是赞同穆清的说法，但是又的确怕这么硬刚把老爷子气出毛病来。 　　“你这丫头，果然厉害。是老夫想岔了。” 　　半晌之后，缓过一口气的秦老山长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他的脸上疲态尽显，显然是一直撑到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穆清见状，也不想再深究这个事儿。 　　虽然说过程乱七八糟，结尾也有些草率，但是好歹是暂时解决了这个我那天——赌约作废了，现场要安排的“报恩”计划也流产了，那么也就是说，秦芩妹子终于算是暂时安全了。 　　那此刻还不撤退，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穆清当即起身，对着秦老山长施了一礼：“秦老山长过奖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儿，那学生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跟秦芩妹子拱了拱手，准备自己离开。 　　秦老山长见状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看起来是真的累得狠了——当然也可能只是懒得再跟穆清多费口舌了。 　　见此情形，柳风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看了一眼穆清之后，却还是忍住了。 　　他也学着穆清一样对着秦老山长施礼，然后就跟着穆清和秦芩妹子一道儿退了出来。 　　一路上他都没说话，秦芩妹子刚刚跟他吵了一架，倒是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她是出来送穆清的。 　　原本她跟穆清一向是形影不离、同进同出的。但是现在她爹秦老山长刚刚死里逃生，她身为人女，总是要在跟前侍奉几日，以尽孝道的。 　　故此她追出来送了送穆清，也是存着个依依不舍的意思。 　　穆清好言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好好照顾秦老山长和自己，又许诺自己会经常来看她，这才总算是完成了告别。 　　自始至终柳风都远远站着，既不先离开，也不主动靠近，也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等到穆清跟秦芩妹子说完话，独自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就忽然凑了上来，低声道：“我有话想同表姊说。” 　　穆清原本不想理他，但是想着若是不尽早说清楚，可能以后还是会面临他无休止的纠缠——这完全可以用纠缠来定义了。简直是，从一年前在江南穆家见面的时候起，就已经这样了。 　　现在都一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抽什么疯。 　　完全是让人受不了了。 　　穆清叹了口气，索性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表妹夫还有什么事儿，想要同我说……但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先说一说。表妹和她腹中的孩子，表妹夫可是不想要了？” 　　柳风愣了愣，仿若刚刚想起这件事一样。但即便是他，也做不出来抛弃亲生骨肉这种事儿，故此，穆清这么一问，他便就讪讪的：“并无此意。” 　　“既然如此，那就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看看吧。表妹这是头胎，害喜挺厉害的，便就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应该服个软，好好待她们母子——旁的事儿，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吧。” 　　穆清索性直接将这事儿挑明，反正，尴尬的总不会是她——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成亲了。而且表妹也是他自己要娶的，现在娶了表妹还在肖想表姐，这可真是贪得无厌，让人厌烦。 　　但是再厌烦，也不能真得撕破脸。 　　看着这种进展，他果然已经跟宫里头的人搭上了线。那么，剧情果然还是在固执地朝前走了。 　　也不知道，下一个美女是什么时候出现。 　　或者说，已经出现了吗？ 　　穆清表示好奇，那可是公主殿下，现在就已经出现的话，那算算时间的话，不是还未成婚？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不怎么受宠爱的公主，那也是现在的柳风绝对高攀不上的——说实话，就是日后这位公主和离之后，柳风做这个驸马也还是有点儿高攀的。 　　因为那个时候，那位公主已经成为了“长公主”，皇帝的胞妹，地位水涨船高。作为皇帝陛下唯一幸存的血亲，简直不要太尊贵。 　　不过柳风那个时候也不差。 　　贵为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算是混的挺好的了。 　　也是因为这个，长公主才会看上柳风这个穷小子的——还是个拖家带口的穷小子。 　　别的都可以忍受，但是有正妻这件事儿，是绝对不行的。 　　正妻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她这个公主殿下。堂堂当朝公主，绝对不可能在后院屈居任何一个女人之下，哪怕就是平起平坐都不行。 　　也就是因着这一点，原著里头的柳风原配、穆家大小姐才会心灰意冷，彻底不想活了。 　　真是再多的深情都错付，想起来拳头都硬了。 　　一想到居然能够这么快就直面那位可以说是“逼死”原身的公主殿下，穆清忽然之间就有些激动起来，忍不住问了句： 　　“那表妹夫这月余在忙什么，可是遇到什么‘贵人’了？” 　　柳风也被她这忽如起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不过既然穆清问出来，他也不好不回答，故此沉吟了片刻还是道：“此事原本是极其私密之事……但既然是表姊垂询，那小弟也不好不说。” 　　穆清笑道：“我不过只是一时好奇，若是让表妹夫为难，那么还是不要说了罢。” 　　她说完，还真的想走。柳风倒是慌了，连忙道：“表姊请留步，小弟正要开始说，并无为难之处，还请表姊不要见怪。” 　　穆清这才转过身来，见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心中倒是有些想笑了。 　　虽然是原著的男主角、龙傲天的人设，但是在面对着攻略对象的时候，还是难免露出这种表情来。不禁让人感叹，不管什么时候，男人的人设都是这么简单直接。 　　大约是怕穆清失去耐心，真的走掉，柳风还真的将他怎么同那位三爷认识的，并且被他带着做了些什么事儿，大概地说了一下。 　　穆清听着听着，渐渐就感觉有点儿不对起来。 　　等到他说到那位贵人的妹妹的时候，穆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似乎他对这位公主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 　　既然有了发现，她肯定就不会放过。 　　故此，便笑着打断他道：“怎么，表妹夫对那位贵人有什么意见？” 　　柳风警觉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接着跨上台阶，苦笑道：“表姊又在拿小弟取笑……并不是小弟对那位贵人有什么意见，倒是那位贵人对小弟有意见。” 　　“哦？愿闻其详。” 　　到了这个时候，穆清倒是表现得十分有耐心。柳风也十分上道，果然是把什么都说了。 　　听着他的坦白，穆清就忍不住感叹，果然，什么人什么命。身为原著的男主角，自带光环的龙傲天，柳风真的运气爆棚。 　　起因果然也还是因为女人。 　　原来，他真的已经跟下一个美女接触上了——就是那位将来要成为皇帝一母同胞的胞妹的长公主的那位。 　　这位公主似乎是叫做华阳，现在算算年纪，也不过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原著中，这位长公主跟穆清的年纪仿佛，是先成了亲之后又和离的。 　　和离是因为无子，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她初次嫁的夫君是二皇子母家的人——既然是联盟，那肯定就要有人质，还有什么办法比联姻更快，更直接的方式呢？ 　　三皇子为了表示忠心，把唯一的、最心爱的胞妹，嫁给了二皇子的嫡亲表弟——他亲舅舅家的嫡次子，也算是相互之间都有牺牲和妥协了。 　　这一切都是看在三皇子肯为二皇子夺位卖命的份上——如果不听话，那就做好没有妹妹的准备吧。 　　说是商量，但是不管是三皇子还是长公主，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这么一想，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最后三皇子成功上位之后，会对这个妹子这么好了。 　　贵为一个公主，为了兄长的事业，居然肯牺牲自己的青春和幸福，忍辱负重，帮着兄长将二皇子还有他母家一锅端了。 　　这是怎样的精神？ 　　不补偿的话，简直说不下去了。 　　更何况，当时的柳风，已经贵为当朝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的确是个很好的笼络对象。 　　长公主不愧是皇帝陛下的胞妹，都这样了，还是努力发光发热，将第二次婚姻也作为一种结盟的手段，爱情、联姻两不误，回报率极高。 　　所以说，当时不管柳风的正室穆大小姐肯不肯，这个联姻是一定会成的。不过穆大小姐死得恰到好处，十分懂事，反倒让几个人都有些过意不去——或者柳风对她也是有那么几分感情在的，毕竟做了十年的夫妻，柳风虽然滥情，但也并不是无情，估计伤心还是伤心了一会儿的。 　　不过后来嘛，就逐渐变了味道了。 　　想到原主连死了都被这人渣拿去利用，作为他扮演“深情人设”的工具，穆清就感觉到一阵恶心。 　　好在，既然公主都出现了。那么以后，这柳风跟她的交集应该就越来越少了。 　　果然在朝着原著剧情前进的道路上，少几个步骤也并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 　　就算是从穆清这步开始就换了人，秦芩妹子、嫣然小姐姐也都落了空，但是，长公主殿下还是来了。 　　这样的话，柳风应该就能够从此跟长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的吧。 　　想到那位长公主在原著中的人设，穆清心中愈发愉悦——那位可是出了名的眼睛里不揉沙子，以后，不管是看中了什么美女佳人，柳风要去厮混撩拨恐怕都很难了。 　　更加不要说她这种已经成亲的了。 　　那也就是说，很快，她就不用再烦恼了。 　　唯一可能有些困扰的，大约就是表妹阎红的事儿了——她已经嫁给了柳风，并且孩子都要生了，若是还想着跟柳风过下去，等到长公主动手的话，那可真的就是大大的不妙。 　　不过，从她的观察看，这件事情也并不是没有转机。 第99章 099 　　其实关于穆清她表妹阎红跟柳风这段婚姻的事儿, 穆清之前已经跟她探讨过几次。 　　奈何效果不怎么好。 　　毕竟她这位阎红表妹之前一直都是恋爱脑附体，所做作为、所思所想，无一不是给人感觉没有了柳风就活不下去。 　　但是可能是要做母亲的关系, 她近来的变化真的挺大, 不但提起柳风时间越来越少，甚至连想问题的方式都变了很多。 　　比如之前, 她接人待物可绝对不会那么样细致体贴的，现在倒是因着肚子里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小家伙, “贤良淑德”了许多。 　　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温柔和缓了不少, 变得很像是“大家闺秀”、“贤妻良母”那么一回事儿了。 　　由此, 穆清便就大胆猜测, 如果是现在，让这位阎红表妹再次选择, 她可能会选择跟孩子一起生活，而不是跟着柳风吧。 　　不过这到底还是他们夫妻的私事儿，穆清没有办法、也不想干涉。 　　实在是没办法劝分, 那她作为一个表姐能够做的，最多就是那位长公主要动手的时候, 她出面维护一下表妹母子的安危好了。 　　想清楚了这些, 穆清对于柳风说的事儿, 倒是很能接受了。 　　既然不管他们做什么, 剧情的大方向都不会变化, 那么索性就按兵不动, 静观其变好了。 　　这么一想, 穆清倒是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而且她表妹那里暂时被她还没出世的孩子吸引了注意力，可能对柳风的背叛和花心也有了些心理准备——虽然应该还是会难受，但是至少, 不会像之前那么投入、那么疯狂了吧。 　　至于柳风，这次不管怎样，也都算是帮了秦老山长一个忙——虽然秦芩妹子跟他交恶，但是穆清觉得，对于他这种看着对什么事儿都不太在意，却偏偏什么都记在心里的人，还是最好不要得罪太过。 　　所以，她还是礼貌地到了个谢，继而就准备离开了。 　　她听着院子里头已经安静了下来，想来秦老山长跟秦芩妹子应该都休息了。 　　而且她也不想留在这里再跟柳风说话……事实上，听了他刚刚说的事儿之后，她愈发懒得看见这个人了。 　　既然他现在已经是触发了下一段剧情的状态，那简直就是一个行动的火\药包，沾上一点儿就可能要出事儿——毕竟，在这个世界，敢跟那位长公主抢男人的女人是不存在的。 　　别的不说，看中了一个男人，就连跟人家同甘共苦的原配都能逼死的人，那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由于后期剧情主要放在男主柳风的龙傲天之路上，所以说，后宫这块儿人物的塑造难免就有点儿粗糙。 　　特别是这位长公主，基本上就是个脸谱化的人物——就知道身份地位很贵重，肩负着“报恩”和“监视”两种功能，或者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但是感觉更多的还是不服输。 　　这种公主的人设，其实在后宫文里也是很常见的，想到这样高贵的、眼睛里根本揉不进沙子、生生逼死了柳风原配的霸道公主，最后居然能够接替原配穆家大小姐的正室工作，跟柳风那些莺莺燕燕们和平共处，这巨大的转变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当然，这种转变无非就是为了说明柳风的魅力实在是无穷大——连这种霸王花都能搞定，实在不是一般男人能够做到的。 　　这不论是对柳风的个人魅力还是综合能力，都是一个十分精彩的标注——如果不带脑子看的话，其实还挺爽的。 　　可惜，穆清完全受不了，一带入原配那位穆家大小姐的视角，就更觉得心塞到不行。 　　对于跟此人单独相处这种事儿，实在是一分钟都忍耐不下去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嫌弃都表现得如此明显，甚至自己都直接准备先走人了，柳风却还是不肯放弃。 　　为了跟穆清继续聊下去，他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表姊不想见见宫里头的贵人么？” 　　他忽然这么问，倒是让穆清很是有几分诧异。 　　他说的贵人，想必就是那位三皇子，也就是他跟秦老山长都反复提到过的“三爷”了。 　　可是，这跟她有啥关系？ 　　她虽然已经嫁为人妇，但是很明显找的是个“赘婿”，显然还是要照顾家里生意的。 　　虽然说从商之后，要做大做强少不了还是要跟皇家打交道，但是穆清感觉，对于她们穆家、特别是她穆清来说，这种事儿并不是必须的。 　　而且，这么做，对柳风来说，更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毕竟，这是他的资源。 　　虽然说，对于这位龙傲天男主这种矢志不渝地想要跟她献殷勤、套近乎的做法很是不解，但是穆清感觉，他应该也不会突然想到把她给拉入他的圈子。 　　除非，是那位所谓的贵人要求的。 　　而到了那个层次，不会做什么无用功——她何德何能可以引得宫里头的大佬关注？ 　　特别是按照原著剧情，这位还是将来会继承大统的那位。心思之缜密、思虑之周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肯定不会吃饱了没事儿干，要关注她穆清这种无名小虾米的。 　　除非是因为她夫君、甚至是她夫君家族的关系——大概率就是因为所谓的夺嫡之战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被暗算过，虽然说她夫君已经亲自去了京中迎战，也派了人暗中保护她跟穆家上下的人。 　　但是毕竟，再怎么保护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周全的，比如这会儿，不就被见缝插针地骚扰了？ 　　想到这个，穆清心中倒是不由得涌上来几分警觉。 　　但是看着柳风照旧一脸痴迷的模样，穆清又觉得这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柳风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腾飞”的迹象。 　　按理说，按照剧情，他应该不只是现在这种水平——除了没有娶到她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如果一定要说，就是原著好几个重要剧情节点都提前了吧？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让他一直没有能够腾飞？ 　　那还真是…… 　　看着这个本来注定一帆风顺、飞黄腾达、桃花朵朵开的龙傲天男主停在新手村迟迟没法儿走出去，穆清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不过也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道：“不想。” 　　“……为何？” 　　柳风显然没有想到穆清居然会这么直接地拒绝——毕竟，之前穆清并不是走高冷风的，反而常常是有些十分老练世故的模样。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江南商户世家出身的，这种基本的表面客套功夫还是很到位的。不管怎么样厌恶一个，都不会让人当场下不来台，这同时也是他最欣赏穆清的地方。 　　就冲着这一点儿，就已经甩了他那个也是江南富裕商户人家出身的老婆阎红好几条街了。 　　可惜，她为何那么早成亲。 　　而且，听说，她是在他的老家稻花村出的事儿，也是在那里被她那位夫君给英雄救美的——这就真的很是让人难过了。 　　假如那个时候他没有出门到扬州去寻找他那位嫣然阿姐的话，会不会现在站在她身边儿的就是他呢？ 　　而且原本他在江南穆家，穆老爷和穆夫人，甚至连穆家小弟对他的印象都是很好的。 　　特别是穆家二老，话里话外，似乎已经是相中了他，想要他招赘入穆家的。 　　其实他现在的家产也都是老婆阎红的——跟入赘到阎家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入赘，入赘阎家，顶着一个不好听的名声，其实得到的东西并不多，还要忍受阎红那神经质的脾气，实在是太亏了。 　　想到阎红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腾劲儿，柳风只觉得脑瓜仁儿生疼。 　　此刻再见到穆清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气端庄，就十分欣赏了——更何况，不知为何，一见到她，他就觉得心中欣喜，甚至总是在梦中梦到跟她在一起的情景。 　　那些画面那么真实，就好像是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一样。 　　如果有前世的话，想来就是这样的吧。 　　不过今生也还来得及。 　　只要跟着三爷好好干，助他夺得皇位，那到时候不要说一两个女人了，就算是…… 　　想到那日在杏花楼，那位三殿下跟他说的那番话，柳风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其实他对三殿下的那位宝贝皇妹倒是兴趣没有那么大。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让他辗转反侧、求而不得，心痒难耐的话，那就只有这位了。 　　其实之前，他对于那位嫣然阿姐也有这份心思，可惜，那位阿姐年纪已经不小了，加上性子实在不够圆滑讨喜，最要命的是，因为发生了那么一点儿误会搞得从此形同陌路，再想也没有什么用了。 　　而且奇怪的是，就算是弄成了这样，他也并没有觉得太过难过。反倒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因为读书中举之后，才可能有未来。 　　不管是三皇子那边儿，还是穆家这边儿，都需要他中这个举。 　　然后……就可以着手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柳风心中的算盘打得十分好，加上他也想进一步试探这位穆大小姐是不是如他之前猜想的那样，能够懂得他的心思——特别是野心。 　　他总是觉得这位穆家大小姐，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就不大看得上他。 　　但是他有时候又觉得这位大小姐其实一直都能看出他的不平凡——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斗志昂扬。 　　既然能够看到他的能力，观察着他、忌惮着他，那么为什么不能站在他身边。 　　三皇子殿下那日已经同他说好了，事成之后会答应他一个请求的。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什么…… 　　只要是他柳风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不过只是个女人，他绝对不可能失手。 　　不过他没想到，这才第一步，他就吃到了一个“闭门羹”——她居然对结识三皇子没有兴趣。 　　怎么会有人对结识宫中的贵人没有兴趣？ 　　不说对于出身江南富商之家的大小姐了。便就是对普通百姓来说，皇商这种肥差也是人人都想要做的。 　　这女人她怎么会…… 　　柳风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穆清却根本不想管他到底怎么想——反正她确定了现在剧情的进展之后，就懒得再看到柳风这张脸了。 　　对于她来说，秦老山长平安归来，秦芩妹子终于跟她爹父女团聚，最近一段时间的事儿，就已经获得了圆满的成功。 　　其他的……就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事儿了。 　　至少不是她想管就管的了的了。 　　不管是她表妹的婚姻，还是她夫君的战斗，她都帮不上忙……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好好保护自己，陪伴一下表妹，等待她夫君归来了。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之前沟通不足的问题了。 　　其实还是因着她之前迟迟不想跟她夫君牵扯太多，所以搞得信息不对称，甚至连她夫君真正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到了此时此刻，在柳风这人的这副令人厌恶的嘴脸的衬托之下，倒是让她想起她夫君的好来。 　　虽然只是契约关系，但是她这位夫君对她也真的是没的说的了。 　　就冲着这……她也还是别添乱了吧。 　　只要她不好奇，这些剧情里头的所谓大事儿就杀不死她。 　　比起在这儿陪着原著龙傲天男主柳风跟那段儿后宫剧情死磕，还不如去干点儿正事儿。 　　比如去酒楼跟香料铺子看看，能不能赚点儿钱什么的。 　　说到这儿，穆清倒是忽然想起来，之前她似乎跟她夫君那位三哥打赌来着——赌的正好就是秦老山长能不能平安归来。 　　现在老爷子果然平安归来了。 　　所以她果然是输了。 　　不过这一次，就算是输了，她也心甘情愿。 　　算算时间，今天就是第三天。 　　看看的就到了中午，果然还是得去那百里香赴约了。 　　想到这里，她也懒得再跟柳风废话，直接越过他就往书院外头走去。 　　刚刚出了书院的门，她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帘笼半卷，里面坐着的，可不正是那位三哥。 　　柳风原本还不死心，追出去正想着再说些话，却不料见到这马车，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呆愣在当场。 　　这不是三皇子的马车……为什么大小姐她居然…… 　　收到车夫影卫大哥警告的眼神，柳风僵在当场不敢多话。 　　穆清有些奇怪他居然没有跟上来，但是也欣喜终于摆脱了这个“苍蝇”。 　　她快走了两步，上了车之后就对着里头的人客套施礼道：“见过三哥，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儒雅清俊的男人摇着折扇轻笑道：“四弟妹别来无恙，愚兄此番过来，那自然是来收赌注的。” 第100章 100 　　不是……我说三哥啊, 虽然感觉有点儿秃然，但您老这样子怎么看上去感觉像是在撩你四弟妹我啊…… 　　这应该不能够吧？ 　　穆清十分无语，也有几分无奈, 不过看着柳风站在原地如遭雷击的模样, 她又感觉，比起跟这位永远不肯看人脸色的原著龙傲天男主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来回说车轱辘话, 还是跟这位三哥在一起感觉略好一些。 　　毕竟这位三哥他之前看起来一直都很正常来着。 　　就算是刚刚那一下子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儿违和感，也并不算太难以接受——反正跟柳风在一起的时候, 那可是让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跟柳风那种如假包换的厚脸皮纠缠一对比, 这位三哥这种程度, 也就普通得像是个玩笑一般了。 　　毕竟根据她之前对这位三哥的印象来看, 他根本没可能做出刚刚那种举动…… 　　所以穆清还是感觉，刚刚那可能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之前的几次见面, 这位三哥一向都很是好说话来着，说不定刚刚只是一个新的表达好感和关怀的方式……最多也就是开个玩笑吧。 　　想到这位三哥的身份，穆清果断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虽然接触得还不多, 但是穆清已经发现了，这位三哥可远远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可以说, 她夫君家里头这几位兄弟, 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最早接触的小五兄弟就不用说了, 那小子简直就是个鬼精灵, 这才几天, 就已经把穆家上下都给搞定了…… 　　虽然这位小五阿弟跟她夫君性格迥异, 样貌也绝无相似之处。单从外表上看, 甚至根本就看不出来两人是兄弟。 　　但是这种男女通吃、老少咸宜的魅力，可真是如出一辙。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果然不愧是穆清那位完美夫君的兄弟了。 　　有穆清她夫君和小五兄弟珠玉在前, 而眼前这位三哥显然也不逞多让。 　　比起穆清她夫君的完美，小五兄弟的可爱，他似乎更加接近一个邻家大哥的形象——足够美好，又足够亲切。 　　如果说她夫君像是天边的明月，这位三哥就像是冬日的火炉。 　　虽然不够耀眼夺目，但是胜在温暖妥帖。 　　所以说，不要忽然转变画风啊……从暖风机变成僚机啥的，真的太惊悚了。 　　穆清一边儿暗暗吐槽，一边儿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对着这位三哥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三哥说笑了……小妹愿赌服输，不知道三哥想要什么赌注？” 　　说到这个，倒也是件尴尬的事儿。 　　因着当时这位三哥提出打赌的时候，穆清绝对是没有想过这事儿居然会这么顺利，她居然会输的这么彻底，所以也没有对这赌约太过上心。 　　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真的就是这么顺利，并且秦老山长这么平安回到书院，也真的算是一桩好事儿，实在也是值得付出点儿什么来交换了。 　　穆清对于这所谓的赌约倒也接受的很是平静——毕竟，秦老山长已经平安归来，那么就算是为了要表达一下感谢，那也应该为这位三哥做点儿什么的。 　　何况他只是说提一个要求——不是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有什么过分的或是奇怪的要求，但是想到他好歹算是夫家人，就算是真要提出什么要求，也不可能太过分的。 　　不过他具体要什么，这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穆清之前出来的时候，原本就是想要主动找这位三哥履行赌约的。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主动地自己找上门来，这就……让人感觉有些微妙了。 　　好像感觉很是着急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就算之前穆清没有什么兴趣，现在被他这么一操作，也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毕竟，能够让这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富贵之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这么上心的事儿，定然不会是件小事儿。 　　想到之前她夫君的那番说法，还有小五兄弟带回来的情报，甚至是秦芩妹子那边儿透露的讯息，这么几处儿素材一拼凑，其实指向也挺明显的了——大概率是要说那个什么夺嫡大战的事儿吧。 　　她记得她夫君是 　　穆清心中预先已经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儿，故此等到听见这位三哥开口，说出他的要求的时候，她不免就吃了一惊。 　　因为他说的，居然是“想要吃一次四弟妹亲手做的菜肴”。 　　就这？ 　　不是吧？ 　　搞了半天，就这？？ 　　…… 　　好吧。 　　看着这位三哥一脸认真，根本就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穆清想了想，虽然觉得匪夷所思，还是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有太过失态。 　　这要求倒也是新奇。 　　如果不是看着实在不像，她几乎都要以为这位三哥真的是个吃货了。 　　那么正式地跟人打了一个赌约，赌注居然就是一顿饭……这还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不过穆清同时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算是最简单的条件了。 　　就是做一顿饭，难不倒她的。 　　想到这里，穆清便道：“也不知道，三哥想吃什么……想在哪里吃？” 　　这位三哥见她这么问，居然不觉意外，只是笑了笑，倒是并没有提什么奇怪的要求，而是十分随和地道：“吃什么都可，四弟妹随意安排。至于地点，那就选在我在通州的别苑如何？” 　　这就…… 　　穆清原本想问，为何是别苑？而且哪里来的别苑……怎么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这位三哥就直接笑道：“四弟妹可千万不要拒绝，我那别苑那儿有个非常想见你，你也非常想见的人等着呢。” 　　他这话一说，穆清的心中就不免微微一动——“非常想见她”并且“她也非常想见”的，特别是还跟这位三哥有关的…… 　　这样的人选她只能想到一个。 　　难道说…… 　　穆清心念转动间，那位三哥已经笑着道：“四弟妹既然没有反对，那也就是同意了……那咱们可就直接去了。”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对着车夫打了个手势。那车夫会意，调转车头，直接便就朝着郊外而去。 　　在这个瞬间，穆清有那么零点零零一秒的犹豫。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叫停——或者她心中已经对之后的事儿有那么一丝预感，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个瞬间，她还是想要赌上一赌。 　　万一，那儿真的有她想见的人呢？ 　　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哪怕只是泛泛之交，也要担心的，何况……不管怎么说，她夫君现在也还是她夫君。哪怕就是个契约关系，也算是合作伙伴，总不能真的弃之不顾吧。 　　而且，她夫君之前不是留下了人手保护她么？ 　　这么一想，穆清就忽然多了些底气，也就努力把心中那一丝不安给按下去了。 　　后来想起这件事，她都不免暗自感叹，自己一向自诩谨慎，偏偏在这个时候放松了警惕。 　　居然就这么毫无戒心地一个人跟着只见过三次面的这位三哥往偏僻的城郊走，也是心大。 　　幸好，也的确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危险——如果那些“小惊喜”不算的话。 　　也是她运气不错，遇到的是这位三哥。 　　如果运气不好，遇到的是那位二哥的话，恐怕她可能当场就直接去世了。 　　不过惊悚程度也相差不多。 　　因着这位三哥，虽然看着是这种温文尔雅的类型，但是变起脸来，也的确很是让人吃惊。 　　但是当时穆清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这么做是在帮忙——跟“敌人”周旋，刺探一番情报什么的，这果然只是小说和电视剧里头的桥段。 　　现实操作起来，难度实在有点儿大。 　　至少对她来说，这种行为不亚于直接“送人头”，实在是除了送死之外，毫无用处。 　　按下日后的事儿不提，当日穆清十分大胆地就独自一人坐着这位三哥的马车直奔通州城郊而去了——其实她之前所在的白鹤书院，原本已经算是城郊地区了。 　　只不过因着白鹤书院的名气太大，带动了周边经济发展，故此周围渐渐多了很多客栈啦，小吃摊子啊，慢慢就热闹多了。 　　虽然说，碍于书院的名气和秦老山长的暴脾气，他们都不敢靠的太近，但是好歹也算是让这书院方圆三四里之内有了些人气儿。 　　但是，穆清发现她夫君的这位三哥一来就调转了车头，直接朝着离着通州城更远的地方走去——这实在是有点儿远离喧嚣，直接归隐山林的意思了。 　　刚开始的时候，穆清还没觉得怎样。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见到他们这马车越走越偏僻，几乎已经到了杳无人烟的山林之中的时候，她就不免有些不淡定了。 　　可惜，还没等她开口，那位三哥就像是有一双透视眼一样率先开了口，笑着对穆清道：“四弟妹可是有些怕了？” 　　什么叫有些怕了？ 　　是相当害怕好么…… 　　穆清有些语塞，不过她缓了一口气，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有点儿。” 　　这位三哥微微一怔，既然忽然大笑：“四弟妹果然是性情中人，难怪老四他……” 　　“四爷又怎么着了？” 　　他话音未落，马车外头忽然有人接话。 　　这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耳熟，但是一时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等到这位三哥一边儿笑着，一边儿把马车的帘子掀起来，扶着穆清下车之后，穆清才看到……这不就是那位疤脸大叔？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地方也不是密林岗的方向啊…… 　　一时间穆清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还好那位疤脸大叔倒是十分亲切地上前两步招呼道： 　　“这不是穆大姑娘么？好久没见，你怎么今儿竟跟三爷一处来了？” 第101章 101 　　见到这位大叔如此自来熟的样子, 穆清有些无语，不过还是礼貌地行礼，认真寒暄起来： 　　“冷大叔好久不见, 您老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密林岗的兄弟都还好吧？” 　　对于穆清这种非常有礼貌的表现, 这刀疤脸冷大叔显然十分满意。 　　他看起来愈发高兴，连脸上的刀疤都闪闪发亮, 一连说了几声“好”，还上前作势想拍拍穆清的肩膀…… 　　好在最后关头被穆清她夫君的那位三哥给拦下了, 这才作罢。不过热情的笑容还是一直挂在脸上的——虽然说看起来有点儿瘆人, 但是这种快乐的情绪, 还是有好好传达出来的。 　　穆清对这位大叔的性格也算是了解, 故此也不甚在意，两个人相视一笑, 就一起跟着穆清她夫君的那位三哥迈步走进了别苑的大门。 　　说到了别苑的大门，就不得不好好说说穆清她夫君这位三哥的这座别苑。 　　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才明白, 难怪他们之前要坐着马车走这么远，只因为这与其说是一座别苑, 还不如说是一处大庄园。 　　这么大的庄园, 要不是在远离城镇的地方, 还真的不好建造。 　　因着这别苑几乎是占了这里整座山头不说, 修建得也是极其奢华。 　　外头看着还不觉的什么, 只觉得有些大而已。 　　等到进了门儿, 发现早有两辆另外的马车在里头候着的时候, 穆清已经十分震惊了。 　　而等到她在那位三哥的陪同下上了其中的一辆马车之后，从马车的缝隙往外头看去，发现一路上都是亭台楼阁的时候, 内心的震撼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别苑啊，这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型的行宫一般了。 　　穆清看着就觉得诧异，因着这种修建法，简直已经不是普通人家的水平了。 　　虽然说，她此前已经猜到了她夫君的家族十分显赫，但是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兄长就有这种家底儿，这也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不过她有那么一点儿好处，就是不管看到什么东西，也并不会失态地当场大喊大叫——当然震惊的反应肯定还是不能完全避免的。 　　但是除此之外，她也并没有当场发表什么不礼貌的言论。 　　反倒是那位三哥对她这种反应感觉有些诧异。 　　毕竟，对于第一次见到这别苑的人来说，穆清这表情也实在是太平静了些。 　　可以说是完全地无动于衷了。 　　这不应该啊。 　　就算她出身江南富庶商户之家，但是这可是一座小行宫，怎么居然看了之后还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见到这位三哥的眼中露出了些玩味探究的表情，穆清倒是感觉有点儿好笑——他在奇怪什么，其实她也隐约可以猜到，不过没想到，这位三哥看着是个人物，但是在对待女子的态度上，跟柳风的画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对于现在的柳风来说，可以说他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但是对于这位三哥来说，就不能说人家普信了……冲着这行宫别苑也不能说了。 　　但是这也不是他面对着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 　　就……忽然间感觉他的光环都没了。 　　穆清悄悄将背挺得更直了一些，面上虽然仍然带着客套又礼貌的微笑，但是很明显表现得比之前更加疏离了。 　　虽然说，穆清她自认为自己这情绪控制和表情管理做得很是天衣无缝，但是显然，她低估了这位三哥的敏锐。 　　要知道这位三哥是个人精一样的人物，又是常年在那些权贵圈儿里讨生活的，故此对于极其细微的情绪变化都十分敏感，更加不要说穆清这种相比之下就显得很粗糙的遮掩了。 　　但是这位三哥虽然已经看出了穆清的情绪变化，却也并没有戳穿她。 　　这就是他的成熟和厉害之处了。 　　比起柳风那种什么都好像是表演出来的心理活动，这位三哥可表现得内敛的多了。 　　他非常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等到穆清再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之前的那些探究也好，玩味也罢，全都已经不见了。 　　面对着穆清的，是那张熟悉的温文尔雅的脸。温和又亲切，简直就像是邻家大哥一样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所以说，这些“外男”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特别是她夫君家里的这几位兄弟，可真是让人打开眼界。 　　穆清看着这位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的三哥，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太好。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都已经是小事儿了。 　　她现在已经感觉到，之前她的猜想可能是错的——或者说，是这位三哥十分艺术地引导着她犯了错。 　　说什么“非常想见你、你也非常想见”的人，这简直就是十分经典的套路啊有没有！ 　　一切都是要听着的这个人自己脑补，当然这种时候，人都难免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 　　比如穆清就完全不能免俗地、一厢情愿地想到了她夫君……虽然有点儿难为情，但是她还真的就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他。 　　现在到了别苑，虽然还没有进到正厅里，但是这一路上除了在门口见到了那位冷大叔之外，就没有再见过其他人，足以让穆清恢复了清醒了。 　　诚然，刀疤脸冷大叔也是穆清的一个熟人，而且说不想见还真的不能这么说——这位冷大叔可是拥有着一整个山寨的男人。 　　虽然说山寨并不在这个别苑行宫的方向，但是人家离着通州城里更近，也更好收集信息，可以说，比起这位三哥，穆清果然还是更想要见到这位冷大叔一些。 　　加上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也的确有些事儿没有弄清楚，也没有来得及说，这次倒也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说，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只要没有触及到底线，她这人向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对什么事儿都不太计较，就算是因为自己误会产生了这种乌龙，她也并不会觉得太过尴尬的。 　　当然，对于耍小聪明刻意引导的那位三哥，她也并不会表现出来什么——至于心里要不要悄悄记上一笔账什么的，那倒是一定的。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是下一次，可不要想这么轻易地就引着她出来了。 　　穆清在心中给自己做了一个“备忘录”之后，就很快地调整好了情绪，若无其事地欣赏起窗外的风景来。 　　还别说，将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暂时放下之后，她觉得现在这种场面还挺有意思的。 　　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朝外头看，马车的速度不快不慢，十分稳当，窗外的风景也是十分漂亮，此刻天色正好快到晌午，光线很好，阳光洒在山谷之中，给整个行宫的建筑群都镀上一层亮光，实在可以说得上是富丽堂皇了。 　　穆清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还不吝赞美，搞得那位三哥都渐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显然，他是从未遇到过穆清这样的女子——说她聪明吧？随便一招呼她就巴巴地跟着他来了。 　　说她蠢笨，那更加不妥当——哪个蠢笨之人，能够这么快认清自己的处境，对一切处之泰然？ 　　总之，即便这位三殿下自诩聪明绝顶，极其擅长揣摩人心，面对着穆清的时候，最后也难免陷入僵局——真是不知道她的小脑瓜子里头在想些什么，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子、不，甚至是男子，也没有这样难以捉摸的。 　　可以说是十分挫败了。 　　不过他也是个十分擅长处理情绪的，故此也很快就把这丝挫败感掩藏好了。 　　于是，这马车之中，就重新充满了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其实抛开两个人的立场不谈，穆清是个很好的聊天伙伴。 　　这位三哥也是。 　　两个人从诗词歌赋聊到天文地理，从人生理想聊到风景美食，真是包罗万象，洋洋洒洒，足足聊了一路。 　　说是一路，其实也不过只有笑半个时辰。 　　但是，在马车上坐小半个时辰，经过的距离可真是不短。 　　然而这不过就是从这位三哥的别苑大门口走到了待客用的正厅而已。 　　穆清被扶着下车的时候，还有点儿不知道自己人在何处、今夕何夕。 　　倒也不是她没有见过世面，而是这别苑实在太大，以她的记忆来说，唯一可以媲美的，恐怕就是紫禁城了。 　　当然，那是现世里头的紫禁城。 　　这辈子，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江南生活。 　　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江南的穆家大宅里游逛。后来年岁稍长，可以参与家族生意之后，倒也是出门去过几次。 　　甚至还陪着她大哥一起到过京城，走了一两个月的水路……但是这些都不能跟今天这别苑一日游给她的震撼大。 　　什么叫做近距离地接触权贵阶层们纸醉金迷的生活，她总算是知道了。 　　进入到那个十分豪华的待客正厅之后，面对着满室锦绣，穆清已经无力惊艳了。 　　主要是一路上都惊艳过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 　　但是这也不妨碍她表现得客套又得体——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种基础的礼仪还是难不倒她的。 　　总之，在这个超级豪华的花厅里坐下来，被几个俊秀的小厮奉上香茶后，这位一路上都在扮演亲切有礼夫家哥哥的三爷，总算开始了今天的正题。 　　“四弟妹可还记得咱们之前说好的‘赌约’？” 　　穆清见到他问的如此认真，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是要问她要饭吃了。 　　不过今日虽然事儿多，但是因着她从家里头出来的早。折腾了这么半天，又是送秦芩妹子去白鹤书院跟秦老山长团聚，又是被柳风纠缠，一顿倾诉…… 　　甚至到了最后，为了避开柳风的纠缠上了她夫君的这位三哥的马车，这么弄了一圈儿下来，时间才刚刚到晌午，正是要吃饭的时候。 　　也就无怪这位三哥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了。 　　可以说，若不是路上有那么几段儿小插曲儿，穆清感觉，这就是一个十分完美地吃货为了吃到美食拐带大厨到自己家里做饭的经典桥段。 　　虽然有点儿可笑，但是十分正常，甚至有点儿可爱。 　　这么一想，穆清心中那最后一点儿不安也就消失不见了。 　　她笑着起身，拱了拱手道：“放心吧三哥，小妹绝对不会赖账……不知道厨房在何处？” 　　之前她心中虽然也算是疑虑重重，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之后，她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就姑且按照这位三哥的要求做好了。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只有试了才知道。 　　反正现在只是让她做菜，又不是让她杀人放火……那就这样呗。 　　穆清这么一想，就愈发放松，甚至还有余力开起旁边儿围观的刀疤脸冷大叔的玩笑来： 　　“冷大叔您来的真是时候……我可是不轻易下厨的，就连我们家四爷都没怎么吃过我的手艺呢。” 　　冷大叔之前在门口表现得太过热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三爷的那一下按肩膀给弄得有些心理阴影，这会儿也不敢凑过来，只是讪讪笑道： 　　“穆大姑娘的手艺那自然是极好的……小老儿真是有口福，能蹭着吃一顿穆大姑娘的手艺……这可全都是沾了三爷的光……” 　　从进入这待客正厅开始，这位冷大叔的表情就不大对，穆清虽然一早就发现了，但是她也知道，这是这位三哥的地盘，不管他要搞什么花招儿，她人都已经来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 　　好在，目前为止，穆清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可以说，除了柳风，她在这世界里头还真没有什么人特别忌惮。 　　最近因着发生了许多其他方面的事儿，完全偏移了原著的主线剧情不说，就连身为主角，本应该如同龙傲天一般一飞冲天的柳风，也好像没有什么翻身的趋势…… 　　这种情况之下，穆清连这最后的忌惮都已经失去了。 　　可以说胆子大了不少，看待这些原著里头都没有出现的人物，也就更加从容淡定了。 　　她看着那位三哥微笑着的样子，索性直接出言试探了起来。 　　“既然冷大叔这么高兴，不如随着我一道儿去厨房走一趟……今儿有个菜，可是要冷大叔您帮忙呢……而且，上回您问我那件事儿，也有了结果了，正好跟您说道说道。” 　　她这话一说，那冷大叔难免就有些心动——他们俩彼此都知道穆清说的是什么事儿，而且这事儿也的确是冷大叔现下最关心的事儿。 　　那当然就是那位疑似是他跟那位冯姨的女儿的、嫣然小姐姐的事儿了。 　　不过，显然，冷大叔虽然十分想知道这个消息，但是碍于这位三哥在场，他居然还有些踌躇…… 　　所以说，这位三爷的地位居然已经高到了这种程度，连冷大叔这种山寨大当家的都得忌惮三分、恭恭敬敬的，实在是让人很是在意啊。 　　穆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却也不说破。 　　只是她见到这位冷大叔迟迟没有回应，但是一边儿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边儿不时转过头去看看那位三哥……很明显是想要跟着她去，但是却又自己做不了主的样子，样子看上去实在很是可怜。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对着那位三哥开了口：“三哥可是有什么意见？” 　　那位三哥微微一笑，也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只笑道：“四弟妹聪明之极，愚兄只是期待四弟妹的厨艺，若是需要人帮忙，那这别苑里头所有的人，都任由四弟妹差遣。完全可以不必问愚兄的意思。” 　　这话就是说随便穆清怎么操作了。 　　听到这句话，穆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便就叫着冷大叔，还有刚刚奉茶的两个俊秀小哥一路朝着厨房走去。 　　这别苑不光建筑众多、占地儿大的离谱，就连厨房都搞得又大又复杂……穆清被带到厨房一看，差点儿没晕过去。 　　虽然说，她在家里也下厨。 　　她们穆家，在江南的老宅，也是住过了好几代人。几代人不停地修缮，加上家族兴旺，人口繁衍，到穆清她爹那辈儿，已经修建了很大一个宅子了。 　　可惜就是到了穆清这辈儿，为了要满足龙傲天完美原配炮灰这个设定，她爹居然到了快四十上才得了她这么一个女儿。 　　至于穆海，那完全是她这个外挂给带来的，在原著里头是根本没有的，那自然不算在内了。 　　反正，这设定就是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因为穆老爷只有一个独生女，所以最后就都落在了这独生女招的女婿、也就是柳风这个草根男的手里。 　　轻轻松松，靠着老婆获得了巨额财富，然后开始了无限开挂的人生。 　　多么美好。 　　不但娶得美娇娘、还一夜暴富、跨越阶层、走上人生巅峰……这是多少草根心中的梦想。 　　所以柳风的故事才如此人疯狂。 　　反正爽就对了，大家都去看柳风如何从一贫如洗的草根男逆袭成为当朝首辅、甚至最后还成为海外岛国之主，这种故事简直就是让人热血沸腾到停不下来啊。 　　至于原配那个炮灰大小姐？ 　　哦，没事，没了就没了，下一个妹子更乖…… 　　但是穆清表示，她还真的不行……所以说，在家里头的时候，她都是来了兴致才下厨，到了这儿反倒还有些完成任务的意思了。 　　这可不太好啊。 　　她努力放松了一番，在这超级大的厨房中找了些食材出来，算是找找灵感。 　　不得不说，这种巨大的厨房里头，储备也十分丰富，不管是什么样的食材，几乎都是应有尽有。 　　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别苑，要花多少钱维持。 　　那位三哥虽然说看着很有钱的样子，但是这别苑一年下来，恐怕也抵得上她们穆家一整年的进项了…… 　　这就相当厉害了。 　　要知道她们家即便在富庶的江南，论起年收入也算是排在前头的。 　　这别苑这规模，加上这厨房这模样——这人手配置，这物资储备，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就按照这个标准随便算算，也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支出了。 　　而看这位三哥的样子，这别苑显然不只是存在一天两天了。 　　虽然说看着他年岁还不太大，也不知道这别苑是不是他娘的陪嫁——虽然看起来是这样厉害又有钱，但是穆清还是觉得，这位三哥应该也不是嫡出。 　　只因为穆清之前见过她夫君那位嫡母，那实在不是一般的人……她若是有儿子，至少也应该是她夫君那般的人物，或者应该是小五那种天真无邪的性子才对。 　　这位三哥的性子，也不是说不好。 　　但是既没有锐气，也没有娇气，更加没有霸气——穆清感觉，就算是那位二哥，都比这位三哥更像是嫡子。 　　至于这位三哥嘛，应该也是个吃过不少苦的人……这个从眼神就能看出来。虽然说是个狠人，但是到底不是天生的娇子，难免在一些细节上就会露出些马脚来。 　　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就是，让人愈发对他背后那个神秘的家族，感觉好奇了。 　　穆清将找到的食材摆放了一圈儿，然后在里头挑挑拣拣，开始安排今天中午的这顿饭。 　　因着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这顿饭肯定是越快吃上越好的。 　　不是没想过直接用一顿火锅凑合，但是考虑到效果，穆清还是觉得，弄几个简单的快手菜更适合。 　　之前她已经去这位三哥的酒楼炫过技了。 　　所以那什么之前出现过的“松鼠桂鱼”之类的菜显然就不太够看了。 　　好在，她还有绝招。 　　看到这厨房的水池中还养着些新鲜的鱼，她准备搞一点儿鱼生刺身。 　　这东西快啊，而且考验刀工，正好是冷大叔的长项——虽然说让他那把用来片人的刀来片鱼片儿，乍一看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就是因为这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才是“物尽其才”、“人尽其用”了。 　　只有最快的刀客，才能片出最薄的鱼片儿。 　　这挺配的，没毛病。 　　除了鱼生，还得安排点儿其他的硬菜。 　　穆清看了一圈儿，还是觉得论快的话，还是得搞一个锅子。 　　不过既然是用了鱼生刺身，那就得往日式靠了。 　　寿喜锅也挺不错的，现下这天气倒也算是合适。 　　关键是快，而且清清淡淡的，不管喜欢什么口味儿的都能吃。 　　喜欢清淡就不弄调料儿，喜欢重口味，就搞点儿辣椒面儿。 　　也亏得这位三哥财大气粗，这巨大无比的别苑厨房之中应有尽有，哪怕是穆清想要用熟油搞点儿海椒，也完全能够实现。 　　于是，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之内，穆清已经把今天的菜谱都给定好了。 　　不但新鲜、美味，特别，而且准备起来也很快——快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上桌那种。 　　菜品说起来也挺简单的。 　　就两样。 　　前菜是鱼生刺身，主菜是寿喜锅，搭配新鲜的蔬菜、肉类、还有河鲜，可以说又营养又好吃，关键是很快。 　　大中午的，大家都跋涉这么久来到这个偏僻的大别苑里，如果还折腾半天才能吃上，对于她这个“著名大厨”来说，那也就太跌份儿了。 　　不但能够做出好吃的，而且还能够根据食客的需求做出最适合的好吃的，这才是一个出色大厨的精髓所在啊。 　　当然除了这俩菜，主食也一下解决了。 　　穆清搞了几个鸡蛋饼，然后又跟厨房问了有之前备着的面饼。各切了两盘儿，可以直接吃，又可以丢进寿喜锅煮，实在是很舒服。 　　如果不喜欢这两样儿，穆清还有另一个备选——毕竟不管是冷大叔还是这位三爷，都是北方人。上面食总不会出大错儿的。端看偏好面条还是大饼罢了。 　　前世里头做了十几年北方人的穆清表示，这两样她都喜欢，必须要都吃一点儿才行。 　　事实证明，她这个想法十分正确。 　　鱼生主要是吃它的鲜味儿，寿喜锅才是今天的主菜。 　　各种各样的菜品煮进去，火炉红红火火的，热腾腾的蒸汽和火焰烤得人暖洋洋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整个人都难免会变得放松许多。 　　美食和温度，足以让所有人放下防备和伪装，露出自己最真是的一面来。 　　穆清就瞅准了这个当口，忽然问了那位三哥一个问题，倒是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位三哥当场就吓掉了筷子。 　　冷大叔也差点儿把手里头端着的碗给扔了。 　　因为穆清这句话说的是： 　　“夫君居然不惜要扮成三哥的样子，也要来见妾身，妾身真是十分感动。” 第102章 102 　　穆清这话一说, 可谓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首先受不了这么大个刺激的是那位刀疤脸冷大叔。 　　他刚刚夹了一筷子鱼片儿到碗里，正学着穆清方才教授的方法在那调料中蘸了一蘸。满心期待着能够享受到此生未尝试过的美味，谁料道还没等放进嘴里, 就猛然听到了穆清这句问话。 　　那块鲜嫩饱满、出自他那把最锋利的刀、比纸片儿还薄的鱼片儿就这么“啪叽”一下掉回了碗里, 把里面装的半碗调料一下子溅了出来。 　　他猝不及防之下，躲闪不及, 整张脸都没能幸免。 　　那些生姜、老醋、辣椒，闻着是挺有味儿的, 溅到眼睛里就实在是很难过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鼻孔里也不小心灌了进去, 当即疯狂咳嗽起来…… 　　不到片刻之间, 他已经是涕泗横流、好不狼狈，让穆清都感觉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是不是应该先搞点儿前奏什么的, 这么直接“开奖”可能真的是太刺激了。 　　她心念转动间，一边儿递给冷大叔一杯冷茶，让他洗洗眼睛、漱漱口什么的, 一边儿抽空抬眼朝着那位“三哥”看去，却见到他居然还稳稳坐在原处, 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 　　他的手中也正夹着一片生鱼片儿, 不过跟刀疤脸冷大叔不同, 他的手很稳, 而且姿势十分优美, 那些调味汁被他均匀又迅速地裹了一层, 白生生的生鱼片儿立刻就染上了颜色, 看着就十分可口，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恨不得当场就大快朵颐。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穆清看着他用十分优雅的姿势将那片儿生鱼片儿吃下去，又眯着眼睛回味了片刻，这才总算是睁开眼睛，对着穆清微笑道：“不知道娘子是怎么发现的？” 　　穆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却也并不想要藏着掖着。 　　若是不然，她方才也就不会这么直接地就揭穿他了。 　　冷大叔被那碗调料弄得十分狼狈，借着穆清给他那碗凉茶的机会，直接告罪出去洗眼睛了……当然，他是不是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远离是非之地，就不好说了。 　　毕竟，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要说他对这“假扮三哥”的事儿一无所知，也是太把人当傻子了。 　　穆清其实在看破她夫君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也知道，她虽然也同这位冷大叔打过了几次交道，但是不管怎么说，也并不是十分熟悉的人。 　　以后可能还有用得着这位冷大叔和他那个密林岗兄弟们的时候，故此，关系肯定是不能弄得太僵的。 　　这也是她猝不及防、忽然发难，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原因之一。 　　而果然，这位冷大叔也是个上道的，穆清这台阶刚刚架上，他立刻就顺着上来了，而且还十分麻利地借着“整理仪容”的由头直接离席，把空间留给穆清跟她夫君两个人，也算是十分善解人意了。 　　所以说，这位大叔原来可能还真的是个人物来着。 　　难怪就算是落草为寇，也能够把一个小小的密林岗整治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也算是个人才了。 　　穆清暗暗赞叹，感觉以后有什么生意，还真的可以跟这位冷大叔多多合作——跟聪明人合作，总是更能成功的，这个道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这也就是她帮着穆家从普通的江南商户变成了当地首富圈子一员的秘密之一。 　　反正，聪明并且懂事儿的人，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可以考虑长期合作的哦。 　　至于聪明但是喜欢搞事儿的…… 　　特别还是那种闷声不吭搞事儿的，就很不好了。 　　这种就是要重新考虑合作关系、是不是要准备及时止损的情况了。 　　比如眼下，跟她这位契约夫君的合作关系，就属于这一类了。 　　穆清静静地看着她夫君。 　　她夫君也终于放下了筷子，跟她回望。 　　良久，还是她夫君率先示弱，叹息着道：“娘子这是……生气了么？” 　　穆清摇了摇头，却仍是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直到看的他有些心发毛，终于忍不住要问的时候，穆清却主动开了口： 　　“你到底要戴着这副面具到什么时候？” 　　穆清这话一说，她夫君才恍然大悟，但是他却也并没有卸下那面具，只是抱歉地笑笑，带着歉意道： 　　“对不起娘子，这面具乃是特制的，这里多有不便，我自己也取不下来……” 　　他说着说着，见到穆清连话都不想说的样子，还是只能叹息道：“你听我解释……” 　　来了，又来了…… 　　穆清叹了口气，准备单方面地结束这场对话。 　　“如果还是这么遮遮掩掩地，那么说再多的话都毫无意义，不过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她说完就站起了身，准备离开，她夫君一时情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妙娘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是看着穆清的眼睛，他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明明，之前那么担忧，那么想念，但是果然……见面之后，居然是这么样的一个结果。 　　这一切，又怨得了谁呢？ 　　不过只是有所得、就有所失罢了…… 　　理智让他放手，但是情感却偏偏不肯照做。 　　他死死拉着穆清不准她离去，少见地陷入了纠结之中。 　　穆清倒是彻底被他这做法激怒了。 　　她之前根本没有对这个契约夫君太过上心——本来就是陌生人，虽然说，因着不知道什么孽缘反复相遇，甚至不小心就生死与共了一回，好歹觉得不是个坏人，可以信任、能够合作…… 　　结果证明，就算是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不就立刻搞成了现世报了？ 　　这么多年人影都不见一个，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乔装打扮、易容成别人的模样……他是打量她穆清是那么闲的人，不拘是谁招呼都肯出来吗？ 　　亏得她之前还盘算筹划了那么许久，结果到头来，居然又是这种应付的模样…… 　　真是好没意思。 　　穆清将近来的这些事儿粗略想了一番，愈发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在不值得的人和事身上，是时候要抽身了。 　　反正，离着契约结束，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了，多的时间，就算是送他的好了。 　　想到这里，穆清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看了看那张愈发陌生的、属于别人的脸，平静地道：“你先放手，我暂且不走，正好今日见了，咱们索性把事情说清楚，也省得日后麻烦。” 　　她不说话则以，一说这话，楚钰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他刚刚在宫中处理完一件大事儿，委实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穆清闹翻。 　　当然，因着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没有结束，那两个人还在外头没捉拿回来，总是不放心的。 　　甚至是他都不好露面，若不是实在担心她，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求了嫣然阿姊帮忙给他弄了这么一张假的脸出门来见她呢？ 　　假脸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更加不要说，这张脸还是他最讨厌的那个人的了。 　　就算如此，他还是来了。 　　并且为了能够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而高兴。 　　谁料道，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居然这么快就识破了他的真面目，现在想来，她一贯就是聪明之极，他会被识破也是早晚的事儿。 　　就是没有想到，这事情的结果居然这么难以接受。 　　他只觉得嗓子一片沙哑，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理智总算在这个时候回笼了——就算再怎样，他也不想强迫于她，只有这个不行。 　　所以，现在这情况，就只有暂时先离开这一条路了。 　　若是不然，真的把她给逼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说不过只做了不到一年的夫妻，可是对于他这位娘子的能力，楚钰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那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可怕啊。 　　还是先避其锋芒，抓紧把后续的事儿都解决了再来吧。 　　不过……“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约定的时间尚未到，妙娘你说过，这契约不管是谁，都不得破坏，莫非你都忘了么？” 　　楚钰看着穆清，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番话来，倒是让穆清有些哽住——是啊，这的确是她说的。 　　但是这不是当时为了哄骗这个一看就很合适的冷面美男帮她一个忙吗？ 　　谁知道到了后来，反倒是成了她的掣肘了——这可真是……让人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啊。 　　她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她夫君这完全就是在强词夺理，故意不放手，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只是时间问题，那就好办。 　　反正，今天这么一闹腾，他们俩这关系肯定就没办法跟以前一样了。 　　不过就是再等一个月么？ 　　她等的起。 　　“好，我就等你一个月。” 　　“真的么？” 　　见到楚钰狂喜，穆清又是一阵无语，她此前已经见到了这行宫的规模，对于她夫君的身份已经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完全就不是一路人。圈子不同，不必强融，咱们赶紧解约吧，谢谢…… 　　当然现在这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她这种反应也恰好踩到了她夫君的什么点上，所以他的反应才如此过激，估计过几天，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 　　反正这事儿早晚都得办，他非得追求那种表面的形式，那么她也给予尊重。 　　只不过…… 　　“一月之后，我在杏花楼等你，到时候我希望能见到‘放妻书’。” 　　她说完，也不再看他的表情，直接就走出了门去。 　　没想到一出门儿，就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103章 103 　　来的人居然是嫣然小姐姐。 　　穆清愣怔了片刻, 还是礼貌地跟人打了个招呼。 　　毕竟她们俩之前也算是有些交情。虽然说后来这位小姐姐就跟着穆清她夫君一样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什么音讯，但是好歹之前给穆清留下的印象还不错。 　　再加上……这位小姐姐她很有可能就是刀疤脸冷大叔的亲生女儿。 　　之前穆清还没来得及跟刀疤脸冷大叔说清楚的事儿, 就是这个。 　　本来, 在刚刚下厨那会儿，请冷大叔帮忙做生鱼片儿的时候, 她想过说来着。 　　可惜冷大叔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十分专注——让他切个生鱼片儿，他简直就当成了一件生死大事儿一样对待, 用刀的那种专注的程度, 真是让人连大声喘气儿都不敢。 　　加上这顿饭准备的时间并不长, 他们也并不是全然的自由——周围可是有这行宫一般的别苑的仆从们伺候着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就在那个时候，穆清猛然发现了这个所谓的她夫君的“三哥”其实是她夫君本人假扮的真相。 　　一时间她难免情绪起伏、心情复杂, 当然也就没有功夫再管这件事儿了。 　　结果，刚刚对着她夫君一通发泄之后，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此时再看到这位嫣然小姐姐本人亲临, 倒是有功夫想这件事儿了。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这位嫣然小姐姐既然这么“凑巧”地也出现在这儿, 那不顺便说一下这个事儿, 好似也说不过去……刚好还能阻止她来继续做和事佬。 　　想起上次的经历, 穆清瞬间就振作了精神, 准备先下手为强。 　　毕竟, 这位嫣然小姐姐是出了名的会说话, 上次自己就是被她三言两语地说动了, 这一次，可千万不能再让她先开口了。 　　穆清一想到这个，就立刻快走了两步, 对着这位嫣然小姐姐笑道：“这不是嫣然阿姊？许久不见，今日可真是凑巧了……怎地阿姊是有事儿找我？” 　　她这么主动地打了招呼，嫣然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妙娘许久不见，这一向可好？” 　　她说完这句，顿了顿，仔细看了看穆清的表情，才继续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跟阿弟聊得不愉快么？” 　　来了，果然来了。 　　穆清一听她这么问，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姐姐果然是来做说客的。 　　看起来她夫君果然是感觉自己理亏，这才找了嫣然小姐姐做帮手啊…… 　　这么一想感觉更气了怎么办？ 　　穆清心中越想越觉得气愤，但是面上却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只笑着道：“此事说来话长……倒是嫣然阿姊，我有件事，想要同阿姊说。不知道阿姊进来的时候，可见到那位冷大叔没有？” 　　听得她忽然问起那位冷大叔，嫣然小姐姐有些错愕，不过她也是个爽利人，当场便就点头道：“见到了……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见到这位小姐姐露出一副紧张的神情，穆清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即笑道：“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件事，我想同阿姊说很久了。不知道阿姊现下可有空闲，随我一路去见见那位冷大叔。” 　　穆清猛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那位嫣然小姐姐更是有些吃惊——毕竟，对这件事儿依然是一无所知的她，面对着穆清这种提议，基本上就相当于是正说着正事儿的时候，忽然跑偏，简直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意思。 　　不过，这位嫣然小姐姐从小接受的就是那种“柔顺”教育，故此，就算心里再觉得奇怪，也不会太表露出来，甚至也不会当面让人难堪。 　　特别是穆清算是她的兄弟媳妇，还是她挺喜欢的兄弟媳妇，这种情况之下，就算穆清真的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她也并不会反应过激的。 　　这也是穆清敢直接这么做的原因。 　　反正事情的来龙去脉早晚都要说的，不如等见到那位冷大叔的时候，两位当事人都在场的情况下一次说个清楚，这样比较快一点。 　　于是在嫣然小姐姐的礼貌客套还有穆清的简单粗暴之下，这事儿还真的成了。 　　穆清直接带着嫣然小姐姐去找了冷大叔。 　　这位大叔也是惨，刚刚穆清跟她夫君两个人“吵架”，他就借着被生鱼片儿调料汁溅一脸的机会，告罪出来回避了。 　　其实这事儿，算起来还是穆清处理的有些激进了——不过她也的确是被她夫君这一波操作给弄得有点儿生气。故此多少还是有些殃及无辜了。 　　此番带着嫣然小姐姐过来，也算是个赔礼道歉的意思。 　　反正，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对于冷大叔和嫣然小姐姐来说，那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父女重逢固然令人欣喜，就算是不幸搞错了，弄出来一个大乌龙，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左右嫣然小姐姐就算不是冷大叔的女儿，好歹也是冯姨的女儿，总归不会弄得太尴尬的。 　　看在那位已经去了的冯姨的份上，两个人就算不是父女，也可以成为情同父女的关系的——这一点，穆清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不看别的，就看这两位的性格就知道了。 　　这种念头早在她之前为了秦老山长的事儿，带着秦芩妹子漫山遍野瞎跑，误打误撞不小心闯入了冷大叔的密林岗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一想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有可能是父女关系，她就感觉，这世界上的缘分真是奇妙。 　　总想着把两个人引荐认识，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没有想到，她盼望了许久的机会，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虽然说时机有点儿尴尬吧——毕竟这别苑看着就是她夫君的，而且她刚刚跟人闹翻了，还是特别硬气地跟人说了提前结束合作关系这种。 　　这么一想就真的有点儿尴尬了。 　　还是赶紧办完事儿，抓紧离开的好。 　　好在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并且堪称简单粗暴地把嫣然小姐姐给带到了冷大叔的面前之后，后续的事情就十分顺利了。 　　穆清三言两语，把两个人的身份相互介绍了一遍，并且继续简单粗暴地将重要的线索，陆续抛出来： 　　“这位冷大叔，一直在寻找百香阁的冯姨，是冯姨失散多年的夫君。” 　　“这位嫣然姑娘就是这玉佩的主人，也就是冯姨的亲生女儿。” 　　穆清一边儿说，一边儿将那个转了几道手，最后还是落在了她手里的玉佩拿了出来，放在了嫣然小姐姐的手里。 　　然后对着她说了句：“如今这玉佩物归原主，嫣然阿姊这次可要收好了，不要再随意给旁人啦。” 　　嫣然小姐姐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劲爆的这大叔是“冯姨夫君”的消息中无法自拔，听得穆清说话，也似乎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穆清只好将那玉佩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对着冷大叔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也算是告别，就轻轻退出了房间，将这空间留给他们父女了。 　　看这样子，果然是父女。 　　虽然说已经看不清楚冷大叔被毁容之前的模样，但是穆清一见到冷大叔那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就已经知道了。 　　看起来她的直觉，还真的蛮准的。 　　也算是日行一善吧。 　　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个小院儿，准备离开，然后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毕竟这个所谓的别苑，真的是如同迷宫一般巨大的别苑，她的方向感也一向很差，故此，这种情况也是十分正常的。 　　她正在踟蹰之间，忽然发现一辆马车缓缓地行驶了过来。然后不出意外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果然正是她夫君。 　　更准确的说是，还带着他那位三哥模样面具的她夫君。 　　他用着那张陌生的脸，却做着她熟悉的她夫君的表情，实在是十分违和。 　　不但如此，他这种什么都不说，却比什么都说了还要更有用的模样，实在让人有点儿心塞。 　　穆清心中一阵憋气，不过想了想自己这废物的认路能力，还是屈服在了马车的魅力之下。 　　跟她夫君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因此被迫跟这男人同坐一辆车，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顺利离开这里，她也不是不能忍受。 　　于是她只是略一迟疑就上了马车。 　　她夫君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在她身边儿坐好，然后就让马车开始朝着别苑外走了。 　　穆清懒得理会她夫君，她夫君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旋即又反应过来，就是这样，才是她夫君本来的性格。 　　之前那种温柔小意的样子，或者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性，那么为了她勉强到这个程度，还真的是很有诚意了。 　　可惜越是这样，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越生气。 　　简直想就这么从马车上跳下去，也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在这么狭小密闭的空间中沉默以对。 　　实在是太令人窒息了。 　　好在到了最后，穆清还是忍住了。 　　毕竟，她不认识路。 　　而且，她也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 　　这事儿在她看来，基本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剩下要做的就是等了。 　　一个月之后，她们的约定之期就满了。 　　到时候，就算她夫君还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再用什么契约做借口了。 　　沉默的时光总是非常难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总算是出了别苑的大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回到了白鹤书院。 　　穆清想着今天出来一整天了，其实比起白鹤书院，她此时应该回穆宅。 　　她夫君一向十分细致周到，这么明显的事儿，她都能够想到，他更是不可能想不到的。 　　现在却偏偏把她送到白鹤书院而不是穆宅，想来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她说说话，搞一个破冰行动了。 　　但是她偏偏就是不想服软。 　　这里离着穆宅其实并不算太远，她自己也可以回去的。 　　再说了，就算她回不去了，也不是不能住在白鹤书院一个晚上。 　　秦芩妹子刚刚跟秦老山长重逢，正是高兴的时候，再去看看她也好。 　　想到这里，穆清倒也不觉得来白鹤书院有什么不对了。 　　索性就下车去看看秦芩妹子好了。 　　她这么一想，就准备赶紧行动起来。 　　可惜还没等她下车，她的手就被她夫君抓住了。 　　察觉到她本能地有些僵硬和抗拒，她夫君叹了口气，还是放开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原以为妙娘你想来书院的。却忘记了，现在你应该是回家里住的。” 　　他的语气中满是愧疚，实在很是真情实感，但是穆清却觉得，一点儿都不感动。 　　实在是太假了。 　　也不知道这么虚伪是要给谁看。 　　她照旧冷冷的，没有什么反应，她夫君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叫车夫转头，朝着穆宅而去。 　　看到穆宅的围墙和大门之后，穆清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 　　马车缓缓停下，穆清准备下车。 　　下车之前，她终于还是开口，说了一路上以来的第一句话： 　　“多谢。” 　　沉默了这么许久之后，穆清这一开口，她夫君原本是十分高兴的。 　　可是听了她说的是什么之后，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谢。” 　　他看着穆清，缓缓说出了这句话，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但是穆清却毫无感觉，甚至还有些想笑。 　　这简直是忽然拿了霸总剧本。 　　不过这样一想她自己也有些好笑。 　　原本说好了只是契约关系，她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位“假夫君”投入了太多感情了。 　　太过真情实感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冷静冷静吧。 　　到了现在，她夫君还是不肯对她坦白全部，那就真的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 　　行吧，那就这样吧。 　　穆清也懒得再去回复这句忧伤到不行的霸总台词，径直转过身下了马车，敲开了穆宅的大门。 　　完全不知道她夫君在马车里看了她许久，直到她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也不肯离去。 　　更加不知道，她进门之后，要面临着什么狂风骤雨。 第104章 104 　　因为这一天里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事儿, 虽然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但等穆清回到穆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通州城是正经北方小城, 冬天的夜, 连风都寒冷干燥，跟江南又是不同的感受。 　　穆清虽然说上辈子是北方长大的姑娘, 但是这辈子却是实打实的江南女孩儿。 　　她从出生起就在江南的穆家被娇生惯养到一十八岁，可真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北方的这种干冷的冬天。 　　之前在白鹤书院读书的时候, 还是深秋时节, 虽然寒冷, 但是秋高气爽, 又有满山红叶这种美丽秋景，也并不算什么难熬的时光。 　　但是入了冬之后, 就明显能够感觉到难受了。 　　好在她素来是个会爱惜自己的——就算她一时间有什么想不到，也有冰棠雪梨两个大丫头帮她想着。又因着恰好一入冬她就从白鹤书院回到穆家的缘故，她之前也并没有怎么受罪。 　　但是这几天就完全不一样了。 　　特别是今天。 　　她因着帮人心切, 一大早就带着秦芩妹子往白鹤书院跑。因为太着急，甚至都没有考虑带个人——不管是带着冰棠还是雪梨, 都行啊。 　　现在她一个人跑出来, 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毛衣裳是不要想了, 就算是件披风也好啊。 　　当然, 她夫君之前还是给了她一件儿的, 不过她嫌弃打眼, 最后也没要。 　　想着自己当时那么硬气地把她夫君那件儿披风给扔在了马车上, 然后自己扬长而去的模样，穆清就有点儿牙痛——不知道为啥，她当时就跟中了魔似得, 中二病发作，不要那个“臭男人”的东西，非得耍什么帅。 　　现在好了，冷冷的寒风教她做人。 　　幸好这就在家门口，虽然说家里头占地也不算小，走回温暖的房间还是要一点儿时间，但是好歹也比外头好太多了。 　　穆清敲开了门，不管应门的家仆们连连惊呼“大姑娘”的声儿，也谢绝了他们热情要求护送和提供衣物的请求，推开了众人就直接往内院儿走。 　　她原本以为，就这两步路，快走几步不值得什么的。 　　何必为了弄件衣裳闹得惊天动地的，她不要面子的吗？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今日的寒冷。 　　等到靠着一腔孤勇走了小半里地，眼看着都见到了内院的大门了，她却再也撑不住了。 　　外院的护院家丁是不能到内院来的。 　　故此她现在是独自一个人走在路上，诺大的宅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冷风刮过的呼啸。 　　天色漆黑，旁边回廊儿上零星挂着几盏“气死风”灯笼算作照明，光线昏暗幽深，实在有些凄凉，让人感觉愈发地冷了。 　　穆清缩了缩脖子，尽量地蜷缩身体，试图把身上那么一点儿热乎气儿给尽量留住，但是实在是收效甚微。 　　她只好一边儿往里面疾奔，一边儿在心里默默唱起了歌儿——北风那个吹，雪花…… 　　咦？居然还真的下雪了。 　　难怪今天这么冷啊。 　　所以说，在江南呆久了之后，再会到北方过冬还真是不太习惯啊。 　　最主要的是，这里没有暖气！ 　　而且她身上也没有羽绒服。 　　穆清一边儿努力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着冷不冷的这件事儿，一边儿用尽全力奔跑。 　　跑了没多久，她就忽然感觉出了不对来。 　　这里太安静了。 　　虽然说，现在的时间不太早了，可是家里也不该这么安静的。 　　她娘白氏夫人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能干、会管家，就算是现在略微上了些年纪，性格柔和了不少，不怎么上心了，但是也不至于纵着家下人这么没规矩。 　　不说连个上夜的仆妇婆子都不见，甚至连个往来传递的丫头也没有。 　　这又不是半夜三更，不过是才入夜的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情况啊。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穆清一想到这个，整个人就有点儿不太好。 　　一时间，过去那些在影视剧、小说之类的作品里见到过的诸如暗杀啦、投毒啦、绑架啦……各种可怕的场景一一浮上了她的脑海。 　　毕竟这是个有小部分人有武功，还有什么皇位之争的小说世界。 　　就在前不久她还因为她那位契约夫君卷入夺嫡之争，被迫当场目睹一名少女横死在她眼前。 　　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一切皆有可能的。 　　越是这么想，那些自动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灭门桥段就越是层出不穷，真是让人当场抓狂。 　　正所谓关心则乱，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那相关的联想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穆清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着急，最后简直是飞奔一样，朝着内院而去。 　　在差点儿摔倒了三次之后，穆清总算是安全到达了内院。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内院居然站满了人。 　　她远远地看到她娘的贴身仆妇丫头们围成一圈儿站在中间，被其他丫头婆子们簇拥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让人奇怪的是，旁边儿的花厅也亮着灯，她爹和她大哥正在里头，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或焦急地踱步、或不安地喝茶，看着的确是出了大事儿的样子。 　　穆清心中愈发奇怪，不过见到父兄都安好，心倒是先放下了一半儿。 　　正想着再去内院看看情况，她爹却已经从花厅打开的窗子看到了她，当即便就挥手招呼她道：“妙娘！你可回来了，快进来说话，家里头出大事儿了。” 　　穆清猝不及防被喊住，脚底下一打滑，差点儿当场平地摔。又听得她爹亲口这么说，想来这事儿可真是不小，便忙答应着过去了。 　　结果一进门儿，她就见到花厅的角落，柳风正蹲在那儿，脸上身上都是伤口不说，还被五花大绑，嘴巴里塞了布条，显然是个干什么坏事儿被当场抓获的情形。 　　穆清一见这场面，当即有些愣怔。 　　她下意识地看了她大哥穆海一眼，见到这位素来耿直寡言的大哥也是一脸气愤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怎么了，阿爹，大哥，柳……表妹夫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问还好，一问这个，她爹气得更厉害了。 　　“住口！什么表妹夫……我当日就不该心软，一时糊涂答应了这门婚事，这畜生把你表妹一辈子都给毁了。” 　　啊这…… 　　听起来似乎是又跟她那位阎红表妹有关。 　　可是最近这位表妹她不是好好地住在家里客房么？ 　　而且她现在可还怀着身孕啊，都七个多月了，可别出点儿什么事儿，那就不好了…… 　　想到这个，穆清心中猛然一沉，不会那么巧吧…… 　　她一念未了，穆家大哥已经起身对着穆老爷拱手施礼道：“老爷，不然还是先让大姑娘进去看看吧……这都又半个时辰没话了……您看……” 　　他这话一说，穆老爷的眼圈儿当场就红了。 　　他狠狠瞪了旁边儿的柳风一眼，看那样子恨不得上前去踢他两脚，好在还是被穆家大哥拦下了——想来之前那些伤痕也是这两位的手笔，就不知道这柳风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以至于连她大哥那样的老好人都忍不住出手教训他了。 　　穆老爷被穆家大哥这么一拦着，总算是稍微恢复了些理智，缓了片刻，才哽咽着道：“可怜你表妹那么好一个姑娘……行了，你快进去看看吧，迟了，就怕来不及了……” 　　他这么一说，穆清心里更加着急，同时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明显。 　　她也顾不上再管什么原因——左右，这俩一个说了半天说不到重点，另一个什么都不肯说，在他们俩这儿除了增加焦虑感，没有任何帮助。 　　还不如直接进内院问她娘呢。 　　再不济亲自去问她表妹可能还要更加快一点儿。 　　穆清这么一想，也就无心再在这花厅停留了，当即就告退出门，直接奔着她娘的院子去了。 　　进了二门儿，她一眼就见到了她娘的陪房白祥家的。这位祥大嫂子一见到她，就忙忙地赶上来拉着她道：“哎呀我的大姑娘欸，您可家来了……快随着我过去罢，表姑娘她……怕是不行了。” 　　穆清一听这话，急了，当场急声道：“祥大嫂子您老这是怎么一说？太太呢？我表妹她到底怎么了？” 　　这位祥大嫂子一边儿拉着她往客房那边儿跑，一边儿拖着哭腔道：“太太在那边儿房里陪着呢……您是不知道，表姑娘忽然早产，已经折腾了半日，孩子这会儿还没下来，人都没声儿了……” 　　听她这么一说，穆清心头大震，当即甩开她，径直朝着客房那边儿疾奔。 　　这祥大嫂子是惯常在她娘院子里操持的，身体也不错，居然很快就跟上了穆清，一边儿跟着她跑，一边儿还抽空跟在她身后叮嘱了一番：“大姑娘您慢着点儿，看别摔了……” 　　两人一路跑到了阎红暂住的客房，穆清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 　　更准确的说是，她原本以为这种事儿只会出现在影视剧和小说里，但是没想到，现在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气死风灯笼昏黄的光里，到处都是血腥的气息，一盆盆的血水从屋子里被端出来。 　　所有的丫头婆子们都一路小跑，几个年纪小的小声抽泣，年纪大的默默抹着眼泪，显见得是里头的景象比外头更惨烈。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拉住了一个婆子，低声问道：“里头怎么样了？” 　　那婆子猝不及防被穆清拉住，当即吓了一跳，手里的盆子滑了一下没拿住，直接翻在地上。 　　里面的血水和被血水浸透的布巾就这么出现在了穆清的眼前，让她一阵眩晕，这是真的……出事儿了。 　　“大……大姑娘……”这婆子是个眼生的，显然是从哪里弄出来帮忙的，紧张起来就笨手笨脚，这会儿被穆清盯着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穆清正好也不想再耽搁时间，直接推开她就想进去，不料却被这婆子给拉住了手，死活不肯松开。 　　还是白祥家的赶过来解救了她。 　　然而这嫂子却并不是来让穆清进去看望她表妹的，而是同样死死拉着穆清道：“大姑娘您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在这儿等着便是了，血房里头乃是大凶之地，您可去不得的。” 　　说话间，门帘子忽然一挑，却是冰棠出来了。 　　这姑娘也是满眼的泪痕、一身的疲惫。 　　她一见到穆清就哭着跑过来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快进来看看吧，表姑娘不行了，说就等着见您一面了。” 第105章 105 　　冰棠这话一说, 穆清的心里头愈发凉了。 　　不光是她，周围所有的仆妇丫头们都一脸难过地低下了头——毕竟，不管阎红如何大小姐脾气, 如何骄纵刁蛮, 她都算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 　　而且说实话，她之前在穆家, 可很少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就算偶尔没忍住，之后也都会撒娇卖萌、赔礼道歉。这么一条龙操作下来, 就算是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何况这些丫头婆子们, 不管年纪大小, 都是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管是泼辣能干的、还是踏实肯干的, 论心性品格儿，那可都是一个比一个良善的。 　　故此, 没有一个人当真跟这么一个小孩子计较，更加不要说是暗暗记恨这位表姑娘了。 　　现在看着她年纪轻轻的，就遇到了这种事儿, 实在是太过可惜，又太过可怜。真是闻者伤心, 见者落泪。 　　因着这个, 到了这时, 几乎是所有的丫头婆子们都真心为阎红的境遇感到难过。 　　包括之前这位一直死死拉着穆清, 不准她进入产房那种“血光之地”的祥大嫂子。 　　这位大嫂子之前一直跟着穆清她娘, 年纪要比穆清跟阎红大上十余岁, 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她们长大的。 　　如果说穆清的娘白氏夫人是阎红的半个娘, 那这位祥大嫂子也至少抵得上另外半个。 　　毕竟很多琐事，虽然说动口的是穆清她娘，但具体的东西可是这位祥大嫂子亲手操办的。 　　她之前就因着阎红的危急情况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后来更是因着这位表姑娘想要见她们姑娘一面，着急忙慌地跑到外院找人。 　　此刻听到这话，于她不啻晴天霹雳，难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一时间，倒也无暇再管穆清的动向了。 　　穆清见到这种情形，知道机不可失，立刻便就顺势挣脱了这位祥大嫂子的手，拉着冰棠就往客房里头走。 　　那白祥家的这才反应过来，可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穆清已经拉着冰棠走进了屋了。 　　她有些着急，但也不好高声劝阻——主要是她一向知道自家这位大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主意正的很。哪怕是她们家太太也辖制不住这个闺女，更不要说是她这种仆妇下人了。 　　可是不拦着也不行。 　　她们家大姑娘虽然说已经成婚了，到底还没生产过。她素来同表姑娘关系好，若是见了表姑娘生产那个惨烈的情况，给吓到了，以后自己生产的时候可怎么办啊？ 　　祥大嫂子真心疼爱阎红这个表姑娘不假，但是更加疼爱的当然还是穆清这个自己家的大姑娘。 　　偏偏刚刚她就那么一走神儿，为表姑娘难过了那么一会子，就没拦住大姑娘，这可真是太没用，有负太太嘱托了。 　　祥大嫂子又是着急又是愧疚，但是也不敢大声喧哗，怕再惊扰了里头的表姑娘。一时间她急得原地打转，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也只能一筹莫展地小跑着追着穆清跟冰棠进了屋。 　　一进了客房的门，那血腥之气更浓郁了。 　　冰棠走在前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是碍于穆清在她身后，故此还是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穆清皱了皱眉头，见她实在怕的厉害，还是伸手拉住她，自己走在了前面。这才发现，在这种昏暗寂静的夜里，这间屋子居然如此幽深可怕。 　　这倒是件奇事了。 　　若说阎红住的这间屋子，虽然是客房，但是也算是相当宽敞的一个房间。 　　某些地方，甚至比穆清那个屋子，还要好上一些。 　　毕竟她们穆家现在这座穆宅，只是她们一家在通州城暂时的安身之所。 　　当时为了早点儿入住，也并没有多少时间仔细选择。故此，不管是占地还是布局，都远远不如她们穆家在江南的老宅那么宽敞精致。 　　但即便如此，穆清跟她娘还是花费了一些心思将这里布置了一番。 　　不管是穆清她娘白氏夫人，还是穆清本人，在房屋和庭院装扮方面，都挺有天赋的。 　　可能这就是遗传的力量吧。 　　就算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但是因着一出生就跟白氏夫人在一处儿，穆清同白氏夫人之间，跟寻常的母女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因着她的“早慧”还有白氏夫人的精明，比寻常的母女更加亲近——不管是母女还是旁的关系，聪明人之间的交往总是更省事些的。 　　这倒也算是穆清在这个世界里难得的收获之一。 　　也算是最大的收获了。 　　做了十几年的母女，穆清跟她娘可以说是非常默契，基本上达到了心有灵犀的程度。 　　很多时候，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够明白彼此的心意。 　　故此，来到了通州城之后，不管是买房子，还是搞装修，都是她们母女联手做的。 　　既然是强强联手，那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最后的成果也相当喜人，十分地赏心悦目。 　　当然，这样好的宅子装修好了之后，穆清却并没有来得及怎么享受就跑到了白鹤书院读书了。 　　读了几个月的书回来，她表妹已经完成了结婚、怀孕，这还马上要生子的人生大事，简直就是神速。 　　不过，她跟她娘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装修安排的宅子也并没有被辜负。 　　她爹她娘住的主院正房固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就一个“好”字儿完事儿。 　　就算是很少有人来的客房，也都是安排得十分细致周到的。 　　这不，到了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不论什么都不随意糊弄的重要性了。 　　阎红其实算是来穆家“避难”的。 　　当时因着阎红已经身怀有孕，又为着柳风的不成器和过于渣而伤透了心，打算着生下了孩子就和离的。 　　完全身心俱疲的阎红，正是需要这么一处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静静疗伤养胎。 　　这处客房虽然在角落，但是占地宽阔，紧邻花园，环境优美。再加上旁边儿没有多远就是穆清居住的院子，她后来从白鹤书院回来，就住在那里，照应起来也挺方便的，倒也很是让阎红满意。 　　因着对柳风基本上已经死心，穆清这位表妹就每天在花园里散步，在院子里晒太阳、刺绣，生活过得倒是非常闲适安逸。 　　原本这么安静地生活下去也倒是罢了，谁料道好好地，就忽然出事儿了呢。 　　靠着想这些乱七八糟分散注意力，穆清总算带着冰棠穿过了这间屋子那些曲折幽深的回廊，进入了她表妹阎红现下住着的内室。 　　相较于她之前的想象来说，这个临时充作产室的房间十分安静。 　　既没有哭声，也没有喊叫，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穆清鼓足了勇气推开了房门，一见到里头的惨状，整个人就差点儿背过气去。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居然能够流这么多血——好似一次就把身上所有的血都流光了。 　　她的表妹阎红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锦被，旁边儿围着几个丫头婆子，还有白胡子老郎中。 　　原本总是整洁干净的床榻上早就是一片血红。 　　那些血从阎红的身下涌出，从锦被下方渗透出来，缓缓低落在地上，渐渐汇聚成一片血色的汪洋……不管怎么擦拭，都无法擦干净，因为那些血一直不停地，还在流淌。 　　穆清她娘白氏夫人正坐在床榻边儿，紧紧握着阎红的手，一边儿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儿低声抽泣。 　　不过一个白天没见，白氏夫人看着整个人便已像是苍老了好几岁，也不知道是多久没休息了。 　　想是听见了穆清她们进门的动静，白氏夫人转头看来，正好看见了穆清，便就立刻哭了出来：“妙娘，你可算来了，你快来看看你表妹，她……一直等着你呢。” 　　这就是让她见最后一面的意思了。 　　穆清连忙上前了几步，坐在了白氏夫人的身边儿，拉起了阎红的另外一只手。 　　那只手一向是白皙娇嫩的，现在却如同忽然风干了一样干瘪了下去——似乎是失血过多，显现出一种惨淡的青白色，跟她的脸色如出一辙，看着实在是不怎么好的样子。 　　而且这只手摸上去也冰凉冰凉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是摸着个活物……可见这人是真的已经有半只脚都踏入了鬼门关了。 　　穆清对于医术基本上是一窍不通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生产这事儿就算是在现世，对于所有女性来说都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大事。在古代这种条件之下，更是如同鬼门关一般可怕的关卡。 　　不过，因着她表妹几乎是从孕早期开始就已经入住了她们穆家，也是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亲自跟着调理了的，所以她之前倒也没有想过最后会是这样惨烈的结果。 　　白氏夫人想来疼爱阎红这个外甥女，说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那么照顾，也不过如此。 　　从阎红开始显怀起，就每十日给她请一次平安脉，一次都没有拉下。 　　为了保险起见，还没有只选一家，足足给她找了两三个名医都看过。每个名医看了都说胎位很正，母子均安，是顺产的脉象。 　　谁知道，到了最后，却还是搞成了这个样子呢。 　　穆清附在阎红耳边而轻声呼唤，半晌也没见到她有什么反应，心中不免愈发凄凉。 　　虽然再不怎么想承认，但也知道这基本上是没救了。 　　白氏夫人也有点儿撑不住了，她便赶紧扶着她往旁边儿来，又让郎中们上去人道抢救了一波。 　　这边儿却一边儿让人去熬参茶，找药材，一边儿悄悄问随侍的冰棠、雪梨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今儿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这样了？况且不是还没足月么？” 第106章 106 　　她这话虽然问的是两个丫头, 但是冰棠刚刚见到阎红那样的惨状，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雪梨接过来话茬儿，一一回了穆清道： 　　“姑娘您今儿一大早上就带着秦姑娘出门儿了。想是走的急, 没留心今日恰逢十五, 太太因要去庙里还愿吃斋，寻您不着, 只得自己先去。又不放心表姑娘一个人在家，故此就让我同冰棠并太太房里的祥大嫂子在家照应。” 　　“早间倒是没什么事儿, 等到晌午吃过饭, 表姑娘说吃的多了些, 因身子重, 便要到园子里走走消食。我同冰棠便陪着她逛了一会儿，因有些起风, 我便叫冰棠守着表姑娘，回去拿了件披风，回来就见到表姑爷来了。” 　　雪梨刚说到了这里, 冰棠已经缓过来一点儿了。 　　不过听了雪梨这话，她又哭上了, 抽噎着道：“都是我不好, 没看顾好表姑娘。” 　　她一边儿说, 一边儿又要哭, 穆清被她这样弄得脑子有点儿疼, 便就叹了口气道：“行了, 冰棠你既然还没哭完, 就还是让雪梨来说吧。” 　　雪梨便接着道：“就如冰棠说的那样，我就是回去取个披风的功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表姑爷忽然就跑来了……” 　　“他来了原本也没甚么打紧，毕竟表姑娘月份大了，过来看望一番也是有的。可怪的是原本我同冰棠想跟在表姑娘旁边儿伺候，也好有个照应，但是表姑爷偏偏不准，说的是他自来看他的妻儿，我们这些下人安敢多嘴干涉。” 　　提起这个，冰棠倒是来了精神，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便就气狠狠地道： 　　“谁说不是呢！这姓柳的一来就大呼小叫的，没规没矩不说，还凶神恶煞要赶我跟雪梨姐姐走。” 　　“原本我们也是不怕的，横竖我们是姑娘的丫头，又是太太亲自把表姑娘交托给我们姐妹手里头照应的，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说道……先前老爷、太太和姑娘给了他点脸面，不过只是客套而已，他还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 　　冰棠说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一脸的厌恶，显见得是对柳风十分不待见了。 　　雪梨一贯比她稳重，但是这一次也没阻止她，可见对这柳风也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冰棠这丫头虽然最是嫉恶如仇，但是缺点也很是明显——那就是，她很容易一上来情绪就搞不清重点。 　　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那柳风如何可恶，完全被这种愤怒的情绪控制，已经根本没法儿冷静思考，继续描述当时的事情经过了。 　　穆清十分无奈，却也知道冰棠这丫头一向如此，一旦脾气上来，谁都没法子让她停下来。自己若是想要继续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只能继续寄希望于雪梨了。 　　好在雪梨从来不会让穆清失望，她十分有眼色地接过了冰棠的话头，继续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同冰棠谨记太太同姑娘的吩咐，原本是想着不论如何都留下照应的。但表姑爷非要我们走开，表姑娘也没说要我们留下，反倒也说不碍事，叫我们在园子里先逛逛，她倒是想听听表姑爷说什么……” 　　她说到这里，一向稳重内敛的脸上也露出了些懊悔愧疚之色： 　　“我们原想着表姑爷同表姑娘好歹是夫妻一场，表姑娘腹中之子也已经那么大了，他们夫妻久别重逢，可能要说些体己话，不好当着我们说也是有的。哪里成想，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呢？” 　　雪梨的话说到这里，穆清已经能够猜到是什么场面了。 　　冰棠这会儿也缓过了劲儿来，她是个急性子，嫌弃雪梨说话总是慢腾腾地，不免又抢过话头道： 　　“咱们哪里能够想到这畜生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正所谓‘虎毒还不食子’呢。也不知道他同表姑娘说了些什么，我们离着远，只听见什么‘回家’、‘待产’，两个人言语之间渐渐有些口角，还没等到我们过去劝解，他居然就直接伸手推了表姑娘……” 　　接下来的事儿就很清楚了。 　　原来柳风这人渣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忽然跑来穆家找阎红，可能是谈了回去他们家待产之类的事儿，总之一个没有谈拢，他居然就动了手。 　　且不说家暴可耻，便就是什么“只是推了一下”、“谁知道她会摔倒”这种狗屁的理由也完全就是说出来引人耻笑的。 　　您老就算是再废柴，也是个正当盛年的男人。她家表妹阎红可是一个怀孕七个多月的孕妇。 　　肚子里的还是你的孩子，居然这样都能下手去推。 　　这一推就把人直接给推倒了。 　　还好巧不巧选的是石头假山旁边儿推……这么一磕一碰，哪怕是个好人呢，也受不了，何况是已经到了孕晚期的阎红。 　　于是她直接就被这柳风没轻没重给一把推倒在假山石旁边儿，整个人都磕到了石头堆里，当即就见了红。 　　明明是柳风自己下的手，见到阎红这样了，这人渣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急了，当即急火火地抱起阎红就要往外跑。 　　说是要抱着她赶紧找郎中救人，但是他自小就是不怎么做事的人。肩不能倍，手不能提的，阎红又在孕中，比平日里重了不少，他抱着很是勉强，中途不免又磕碰了几次，搞得阎红的情况愈发严重了。 　　都这样了，却还是不要人帮忙也不要人碰他怀里的阎红，如同疯了一样嘶吼咆哮、乱跑乱叫，让人无法近身。 　　直到穆清她爹跟她大哥赶来，这才带着几个家丁拦下了他，不然可能还没等到郎中来，她表妹母子的性命已经让这人渣给折腾没了。 　　这也是穆清之前在花厅中看到柳风那副样子的原因——鼻青脸肿是为了抢人动手的，五花大绑是防止他发疯没办法才绑起来的。 　　穆清听着雪梨的描述，还有冰棠的补充，基本上就已经猜测出来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儿。 　　应该说不愧是他么？真是个杀伤力巨大的人形兵器啊。 　　想到她表妹那么娇生惯养的一个人，居然被这种人渣害得这么惨，她整个人就很崩溃。 　　之前还疑惑怎么她一贯讲礼的父亲和大哥怎么忽然动起手来了，这会儿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倒是恨不得自己也冲过去打柳风两个嘴巴了。 　　但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阎红现在躺在屋里，命悬一线，搞不好分分钟就是“一尸两命”的惨烈结局。 　　若真是如此，就算是把柳风当场打死，也没有什么用了。 　　她娘白氏夫人一向把阎红这个外甥女视为己出，现在就已经伤心到快要厥过去了。若是最后真的没能救下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穆清刚刚转过这么个念头，就听旁边儿几个丫头婆子大呼小叫起来“太太！”“太太！”“您怎么了，可别吓咱们啊！” 　　穆清吓了一跳，好在急忙查看之后，发现她就是疲累过度、肝气郁结，暂时昏睡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不过，想来她也的确不适合再呆在这里，受这种随时可能听闻噩耗的煎熬了。 　　想到这里，穆清果断做了决断，当即就坐下提笔写了一张字条，用信封封好了，递给了冰棠，吩咐道： 　　“冰棠，你去外头找你哥哥、姐夫们传话，就说……即刻去出城方向的官道上找一辆没有家徽的藏青帘子马车，将这封信送给车里头那位‘三爷’。” 　　冰棠虽然满面疑惑，但是见到穆清此刻的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答应着就一路小跑着出去送信了。 　　穆清看着她走远，又转过头对着雪梨吩咐道：“雪梨，你跟祥大嫂子几个先扶着太太回房休息……若是她中间要过来，只说是我吩咐的，叫她今儿夜里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必定想尽法子救治红儿表妹。” 　　听得她这话，雪梨也免不得一愣，但是她也同样不敢违逆穆清的意思，当即就招呼丫头婆子们搀扶着晕过去的白氏夫人回房了。 　　那白祥家的先前光顾着来看白氏夫人的情况，此刻见穆清竟是这么安排，原本还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她一见到穆清此刻动了真怒，通身的气势竟不似一个十几岁才出阁的姑娘，倒似比她们家太太当年管家的时候还要厉害，便也不敢吱声，垂首应了，领命跟着雪梨并那一群丫头婆子们朝着正房去了。 　　穆清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便就转过身，自己一个人重新进了房中，对着那几位白胡子老郎中行了一礼，直截了当地道：“几位老先生，若是我们现下想要保大人，可有什么良方？” 　　她这话一说，那几位老郎中都有些愣怔。 　　其中一人年纪最长，看着地位也最高，他抬手阻止了另外两个年纪稍轻的郎中准备对穆清的发难，拈须将穆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才道：“这位姑娘，同产妇是何关系？” 　　“我是她表姊。”穆清不卑不亢，迎着老郎中打量的目光，毫不退缩，但也并不会咄咄逼人。 　　老郎中是通州城本地最有名的名医，旁边儿两个也是名气不小的妇科圣手，但也不得不尊他老人家一声“先生”。 　　当了一辈子本地首屈一指的名医，这位老郎中识人的本事也不小，一看就感觉穆清这小姑娘不简单，故此也就不再计较刚刚她一进来就直接发了那么一句“惊人之语”了。 　　事实上他不但不计较这种堪称“冒犯”，反倒还有些松了口气——刚刚那位白氏夫人倒是年纪不小，看着也很是能干，可惜撑了半日就已经崩溃，根本就做不得主，最后连自己都昏厥过去，实在是有些靠不住。 　　这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看着却比方才那位太太还胆子大，将来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 　　老郎中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完成了对穆清的评估，跟她说起话来，便也就带了几分敬重和客气： 　　“不知道姑娘你可做的了主？” 　　这就是在确定责任了。 　　医患纠纷总是让人头痛，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穆清当即道：“能。” 　　她顿了顿有道：“若是老先生信不过我，我可以写下字据。请几位全力救治我表妹，若有任何不测，绝不追究。” 　　她说完，还真的当场拿出了纸笔，将方才说话的意思写了一个文书，又按了手印，快的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也果决得让人措手不及。 　　那两个年轻些的郎中有些目瞪口呆，老郎中却微微一笑，叹息了一声道：“既然有姑娘这句话，那老夫就放手一搏罢。” 　　他说完，就吩咐那两个郎中抓药，准备器具。 　　听着老郎中有条不紊又十分果决地安排，穆清虽然不懂医理，也不免多了不少安全感。 　　那两个年纪稍微年轻些的郎中却面色大震，其中一人欲言又止，另一个人却忍不住问道：“先生当真要如此做？” 　　老郎中笑道：“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也唯有如此做才有一线生机。” 　　那人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可是……” 　　老郎中却没什么耐心再跟他多说：“没有什么可是。这姑娘都写了文书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尽力一试？若是你不敢，大可以现在离开……人命关天，可没功夫跟你废话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人终于闭嘴了。 　　但是他也舍不得走，毕竟对于一个郎中来说，这种病例也是十分难得的——特别是家属都说了不让他们负责，那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 　　临床总是缺少可供研究的疑难病例。 　　特别是这种家属主动配合的，更是少数。 　　这种事情，不管古今中外，都是一个道理。这位郎中年纪虽然不算很大，但也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名医，若是不然，也不会被穆清她娘给请回来了。 　　连本地最有名的老前辈都这么说了，另一位同行也没有反对，他再多说什么倒是不合适了。 　　没看人老郎中都准备赶他出局了，再多说，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有了老郎中的决断，三位郎中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然后抢救工作就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穆清屏退了那些累得快散架的丫头婆子，换了一批体力好的，给几位郎中打下手。 　　她自己却守在表妹的床榻边儿，握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字，跟她说话，给她加油鼓劲儿。 　　她记得不知道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说法，就是哪怕是在弥留之际，人类还是有些意识残存的，只要是亲人在耳畔不停呼唤，还是有一定概率能够被病患潜意识听见，激发她的求生意志，从而获得一线生机。 　　说实话，最开始穆清看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是当成故事看的。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真的是遇到了这种事儿，哪怕只是天方夜谭，她也想要尝试一番。 　　万一有用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有那么一点点作用，她都愿意尝试。 　　毕竟，说来说去，都还是她没有照顾好表妹，阻止她表妹同柳风一起这事儿的时候阻止得不够坚决，才让表妹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明明，她已经知道了剧情的走向。知道要自己一定远离柳风这个渣男才能安全，但是却为什么不再多努力一点儿，也带着表妹再多远离他一些呢？ 　　她这个表妹毛病是不少，但好歹也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后来又是帮着父亲和大哥做生意，又是跟小弟培养感情，其实陪着母亲白氏夫人的时间少了不少。 　　而这位阎红表妹，就是在这种时候，替她陪伴在了白氏夫人身边儿，说是半个女儿，都不为过，实在是让白氏夫人享受了不少天伦之乐。 　　若是不然，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也不会将她视为己出，今天也不会因为她生产陷入险境就如此失态，伤心难过到六神无主，甚至最终昏倒了。 　　就冲着这一点，穆清也该救她这个表妹一命。 　　她可不是那种在“保大保小”里纠结的人。 　　稚子是无辜，那稚子的妈就该死吗？ 　　不管什么时候，在尚未出世的孩子和活生生的母亲之间，肯定优先保大人啊。 　　什么为了香火必须保孩子……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草菅人命。 　　不过她也明白母亲白氏夫人和这些郎中们的纠结。 　　想来阎红昏迷之前应该也说过要保孩子这种话——她对这个孩子的喜爱简直是毋庸置疑。就算最后对柳风的感情都淡了，也并没有影响她对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喜欢。 　　加上这个世界虽然算是架空的朝代，可是那种“男尊女卑”的情况却还是跟普通的古代社会意义很严重的。 　　在这里女人就是生儿育女的工具。阎红这肚子里的孩子，跟当年原著里穆家大小姐生的那个一样，是柳风的头生子。 　　就算是柳风这样的龙傲天，也对自己的头生子十分期待。 　　哪怕这孩子不是能干贤惠的穆家大小姐所生，而是她那个娇蛮霸道的表妹生的，那也是他柳风的头生子。 　　也就是因此，当他不小心推倒了阎红，危及了这孩子安危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失态那么疯狂。 　　让穆清看了都觉得，他这龙傲天人设实在是有些崩塌。 　　不过她此刻还不知道，早上她离开了白鹤书院之后，柳风今日又有什么样的遭遇，才会变得如此反常。 　　等日后她知道了一切的时候，再回想起今日，才猛然发觉，一切皆有因果，但这却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她度过了一个永世难忘的不眠之夜。 　　冰棠不负所托，将书信经由她那几位神通广大的干哥哥、干姐夫交到了那位刚刚送了穆清回来，还没走远的“三爷”——也就是她夫君楚钰的手里。 　　楚钰原本心情十分难受——宫里头的事儿已经够他头疼的了。这回他好不容易想了个法子出宫，在夺嫡大战的间隙，挤出来一天的时间想跟穆清相处，谁料道最后居然是这种结局，不免让他产生了难得的挫败感。 　　自他有记忆以来，挫败这种感觉已经很少出现了。 　　可以说除了生母去世那晚，他几乎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管是跟皇后联手，还是拿下老皇帝，甚至是跟二皇子、三皇子争夺皇位继承权，这所有的大事，他都游刃有余。 　　只有妙娘……是个例外。 　　虽然不知道，为何一向总是笑得很是开心，遇到什么事儿都不会犯愁的妙娘，偏偏在这件事上这么生气，甚至直接绝情到提出那个“一年之约”，一副要一刀两断的模样…… 　　但是他却已经并不想要按照约定放手。 　　现在想想，他果然是此前签订这所谓的契约之时就有些反常了。 　　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要离开京城避避风头，又怎么会随便答应契约夫妻那种荒唐如玩笑一般的事儿——不过只是，初见就已经心动罢了。 　　但他此前却并没意识到，这就是心动。 　　直到这一次，因着老三居然把手伸向她跟穆家，感受到那种焦急和暴怒的瞬间，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前自己的种种反常便就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骤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在穆家宅子里直面他的岳母大人白氏夫人质问的时候，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后来的种种，也不过只是借着保护她们一家安全，还有要全力应付宫中的事儿为借口躲了出去，但是心思却一直还在这里、还在她的身上的。 　　故此，他让影十三带了几个影卫里最精英的兄弟守在穆家的四周。还要他们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将大小事务俱都上报。 　　除了要确保她的安全，也是不想要错过她的每一件大事小事。 　　于是他很快就知道了，她那位麻烦的表妹带着身孕入住了她们家，还被她们一家悉心照顾。 　　也知道了，他那位好三哥，居然暗中弄了两个铺子跟穆家的两个铺子竞争，用的手段也并不怎么光彩。 　　眼看着穆家的铺子就要被挤兑得开不下去，他心急如焚。本想着安排人处理一番。却不料她一从白鹤书院回来，便就亲自出手，不但很快就反击成功，还一击即中，赢得干净漂亮。 　　但也因此，引起了他那位好三哥的注意。 　　关于这位三哥，楚钰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甘愿成为二皇子夺嫡阵营的一枚棋子的。 　　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位三哥的底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是一类人。 　　所以，喜欢的女人，也是一样的类型，这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妙娘已经是他的娘子，不管是不是靠着契约维系，那现下也已经是他的发妻，是断然不能被旁人觊觎的。 　　故此，他甚至铤而走险，没有按照事先同皇后、嫣然阿姊她们商量好的安排行事，而是提前出手，导致计划实行的不够完美。 　　虽然将二皇子除了，但是他这位好三哥却几乎是全身而退——老爷子最后只不过勒令他在自己府中反思，并没有如同二皇子那样褫夺了她封号，那也就是说，老爷子其实还没有放弃他这个儿子。 　　也就是说自己这个皇位继承人的位子，也并没有坐的那么稳当。 　　为此，他被皇后和嫣然阿姊各种责怪埋怨，但是只要一想到三皇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儿再出门、再靠近妙娘跟穆家，他就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左右那个皇位，他也并不是那么想要。 　　参与夺嫡，也只不过为了自保——毕竟，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不是什么善茬儿。若是他们上位，那他和小五肯定都难逃一死。 　　至于小五，这可怜的弟弟更是因着小时候那件惨事，从此跟皇位无缘了。 　　这么一来，能够跟那两个争的，就只有他了。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必…… 　　想到这些事儿，楚钰不免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便就是在这时，他接到了穆清的传书。 　　信封中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妹母子俱危，急求名医救命”。 　　他一看，便就知道，是穆家那位麻烦表妹出事了。 　　若说名医，他当然知道，而且那小子的医术绝对比这城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最巧的是，那人昨日才同他一道儿从京中来到了通州——当然是他那位母后亲自交代的。说是想要来通州游玩，其实也未尝不是来替他那位母后来看着他的。 　　不过好在那人本就颇有江湖中的名士之风，倒也真的对这些事儿不怎么上心。 　　虽然相识时间不算太久，跟他的交情倒是比寻常的兄弟还要更亲密些，故此到了通州，只随意打趣了他几句，便就当真一个人在通州城中闲逛去了。 　　这可真是凑巧，若是现在去找，兴许还能在哪个花街酒肆找到他，只希望他还没有喝得太过烂醉如泥就好。 　　楚钰心中念头不断闪现，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他提笔在穆清那字条的背面回了两个字，让穆家的那个小厮带回穆家去交给穆清，然后就命车夫调转了车头，直接朝着通州城里头最繁华的那条大街而去，开始一家酒楼一家酒楼，一家客栈一家客栈地找人。 　　另一边儿，穆清收到了他的回信，见到上面写着“放心”两个字，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其实，她之前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根本也就没有指望她这个假夫君真的能够帮她的忙。 　　毕竟，就在半个时辰前，两个人要分开的时候她还在给他脸色看。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又求到了他身上，这可真是…… 　　不过，人命关天，她表妹现在还躺在榻上，就差一口气儿就要没了，只要是有一线希望，她都会努力尝试的。 　　为了这个目的，丢一点儿脸又算的了什么呢？ 　　只要有用就行。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这么有用。 　　一个时辰之后，房间里面的几位郎中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穆清一见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 　　她心中咯噔一下，几乎没坐住，整个人都差点儿倒在地上。 　　没想到的是，身边儿早就无人的她却忽然被人给扶住了。 　　转头看去，却竟然见到了她夫君的脸——是他自己的脸。 　　之前那么要求他也不肯摘下那个面具，也不知道这会儿又怎么肯了。 　　不过她此时却没有什么功夫管他，只焦急问道：“能救我表妹的人找到了吗？” 　　她话音方落，就听有个声音懒洋洋地道：“老四，你一路把我从百香阁急火火地弄出来，是要救什么要紧的人啊？” 　　穆清顺着这声音抬头一看，却见到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 　　他相貌同她夫君有一两分相似，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跟她夫君大相径庭。 　　原本该是漂亮精致的面容，长在他身上却显得十分落拓不羁，如同自由的风，半点儿都不停留。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还没走近，一股子浓郁的酒香就扑面而来，看着就是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穆清微微蹙了蹙眉头，对着她夫君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名医……没有搞错吗？” 　　楚钰还来不及说话，那年轻的男子已经笑出了声：“哎呀，小姑娘，你这样说话，可真是勇敢……你可知道我是谁？” 　　眼看着他就要搞江湖义士那种自报家门、虚张声势的套路，穆清很平静地摇了摇头，十分平淡地道：“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 　　这话一说，那年轻男人笑得倒是更灿烂了。 　　“有意思，你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那你想知道什么呢？” 　　他直接走过来想要坐在穆清身边儿。穆清却被她夫君楚钰给直接抱着躲开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着再说话。 　　穆清却道：“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救人……如果不能，就别耽误我同我表妹道别了。” 　　她说完，就推开了她夫君，准备进屋。 　　刚刚那三位郎中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结果可能还是不尽如人意。 　　毕竟，这个年代，女子生产实在是太过凶险，医疗条件太差，就算是心有余，往往也是力不足。 　　她此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有点儿难过，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罢了。 　　见到她这样，那年轻男子倒是来劲了。 　　他直接起身，抢了几步，一阵风一般地从穆清身边儿跑了过去，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嘟囔着：“小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哥哥跟你说，还没有哥哥救不了的活人……” 　　他这说话的声音在见到床榻上的阎红之后便就戛然而止。 　　穆清此时也已经进了门来，见到里面的情景，也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 　　之前她扶着白氏夫人退出来的时候，这房中已经很是吓人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现在看来更加可怕。 　　之前那些流出来的血已经在地上沉积，又被郎中们、丫头婆子们反复踩踏，形成了斑驳、芜杂的血泥。 　　屋子里到处散落着铜盆、被血染透的白布、各色药材、针灸匣子、器物…… 　　说是车祸现场，也不为过。 　　但是在这一片惨淡中间，最为刺眼的，却是桌上那个铜盆里头，一团模糊的血肉。 　　穆清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 　　就这一眼，她已经知道了那东西是什么——既然之前已经做出了保大人的决定，那么这一团东西是什么，简直就不用再想。 　　七个月的胎儿已经长出了手脚，四肢五官、甚至连手指脚趾都发育好了，基本上就已经是个小小婴儿的样子。 　　可是这一团东西，显然却并不是这样。 　　显然之前是经过了什么惨烈的操作——而且看它颜色紫黑，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已经…… 　　但就算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她表妹却仍然昏迷不醒，身下的血流虽然已经缓慢，但却并不是止血凑效，反倒更像是已经没有血可以流…… 　　就算对医理一窍不通，但是穆清也知道，人若是血流不止，就一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吧？ 　　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留住表妹的性命。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穆清的眼泪还是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流着泪，一步步地朝着她表妹走去，准备同她做最后的告别。 　　偏巧这个时候，她表妹也睁开了眼睛。 　　见到穆清，她的眼睛微微一亮，只是可惜，她折腾了这么久，流了那么多血，已经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穆清心中一震，直觉她这大约可能是回光返照，便就赶紧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正想着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涸到完全嘶哑，根本说不出话来。 　　正在穆清她们两姐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时候，那跟着她夫君进来的年轻男人却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跟着手里银光一闪，一排银针就插上了阎红的身体。 　　穆清大惊，拼着嗓子出血也喊出了一句：“你做什么？” 　　不料那人却只说了一句：“退下，碍事。” 　　便就头也不抬地开始给她表妹针灸。 　　说来也奇怪，他几针下去，她表妹的出血就渐渐止住了。 　　再几针下去，她表妹的面色居然都开始渐渐好转。 　　这是……什么魔法啊？！ 　　看出了穆清的震惊，那老郎中悄悄将她拉到了一边儿，小声道：“姑娘你别担心，这套针灸之法乃是失传的‘神针’，应当可以一试，说不定……能救下令表妹的性命。” 　　听他这么一说，穆清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观察了一番那年轻男子的举动，发现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施展针灸之术上，整个人的气场跟刚才几乎是判若两人，不免也暗自称奇。 　　同时她也多少有了些信心——说不定，还真的有些希望，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不是很放心这里，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好再留下来干扰。 　　于是便也就听从了老郎中的建议，先退出来休息，让他们三位郎中留在里面。 　　其实他们说是帮忙，其实根本就只是观摩……那老郎中介绍说，这针灸之法早已经失传，是传闻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顶级针灸术。 　　乃是医仙、药神传下来的。 　　提起这两位，三个郎中脸上都露出了一副神往的表情，显然就像是武林高手提到天下第一的大能，或是学子提及新科状元、文学泰斗一样。 　　穆清有些无语，却也还是将这屋子留给了他们，自己一个人退了出来。 　　她熬了整个晚上，心神紧张，刚刚又悲恸太过，其实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故此，没走了两步，她就感觉到了一阵眩晕，身子一歪，险些又当场摔倒。 　　不过这一次她仍然还是没有摔在地上。 　　一双手紧紧扶住了她，然后顺势将她抱在了怀里，就好像是抱住了一块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 　　有过之前那次的经历，穆清这一次就淡然了很多。 　　她也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楚钰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明明他这位挂名的夫人只是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但常常却会给人一种十分强大的感觉，这也真是令人惊奇不已的事儿。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在她气头上，那是真的不能胡乱说话的。 　　贸然乱说的下场如何，他之前已经感受到了，实在是不想再感受一回了。 　　注意到了这男人的拘谨，穆清反倒觉得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就这么生气——明明这些事儿，原本就是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的。 　　她夫君真实的身份也好，他家里的那些嫡母、生父、生母，还有那些兄弟们，甚至是跟宫里头的那几位贵人们的事儿，她其实是一点儿都不想掺和的。 　　但是牵扯到了她的家人，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现下的情况，却是，他已经主动撇清了关系，在她娘面前拍着胸口保证说必定解决好了一切再回来。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已经是说到做到了，那么，她又为什么会生气呢？ 　　难道是…… 　　穆清有些不敢深想，所以她果断用提问来代替思考： 　　“里头那位……是哪里找来的神仙？” 　　楚钰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穆清是在问那个“神医”。 　　虽然有些挫败她同他说得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但是楚钰还是很高兴。 　　因为比起什么都不说，对着他冷若冰霜，哪怕是开口问一些别人的事，也是好的。 　　他当即笑着道：“此事说来话长……妙娘已经辛苦了一个晚上，一定已经十分疲累了，不如先坐下来，听为夫慢慢同你讲。” 第107章 107 　　可能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 穆清发现她夫君这回十分上道，还真的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位“神医”的来历。 　　原来，算起来, 这位“神医”居然是他表哥。 　　只不过, 自小就失散了。后来等长到十多岁的时候才找回来的。 　　一提到这个，穆清就不免想到了那位嫣然小姐姐。 　　说起来那位嫣然姑娘也是六岁的时候被人拐走的。还挺不幸地被卖了几次, 流落到扬州，被培养成了“瘦马”。 　　可以说是吃了不少苦, 受尽了折磨委屈和折磨, 若不是她自己够厉害, 恐怕穆清她们现在已经见不到她了。 　　而这位“神医表哥”就不一样了。 　　听闻, 这是穆清他夫君舅舅的儿子，只不过, 这位舅舅比穆清她娘更加不幸，刚刚成婚，就被满门抄斩了。 　　这位表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死了的。 　　全家死光光, 就只剩下了穆清她婆婆一个人。 　　罪臣之女，原本就是要充作乐籍的, 但是穆清那位公公是个能人, 居然设法把人给救了, 弄成一个“金屋藏娇”的模样。 　　隔年就剩下了穆清她夫君。 　　过了几年, 又怀了二胎。 　　可惜的是, 没能生下来就去世了。 　　这么一看, 穆清感觉她夫君这身世也是够凄惨的, 简直是标准的美强惨。 　　可惜这世界的主角是柳风那个草根无赖。 　　她夫君就算再美、再强、再惨，也只能跟做个配角，弄不好还要她一样做个炮灰——毕竟, 这本原著龙傲天后宫升级流套路是十分明显的。 　　那就是，好看的妹子，收了，有能力并且好看的妹子，收了。有能力、地位、并且好看的妹子，还是收了。 　　有能力的男的，能利用的，必须利用，而且还会收为小弟。 　　有地位没能力，或是有能力有地位但是不能利用的，必须打脸，将来要么死了，要么也成为小弟。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直接了当，丝毫不拖泥带水，无脑爽，就是这么爽。 　　穆清想了半天，觉得她夫君这似乎跟这最后一种的设定十分接近，然后又赶紧阻止了自己这种胡思乱想——并不是所有的人物都有剧情的。 　　至少她之前就没有见到她小弟、还有那位冷大叔什么剧情，而且阎红显然也不是原著里头的人物。 　　现在既然是已经有了这么多变数，那么就还是不要太过按照原著生搬硬套才是。 　　要重视它，然后蔑视它，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能见到风就是雨，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就先把自己吓破了胆子才是。 　　穆清努力将这些混乱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集中精神仔细听她夫君的讲述。 　　另一边儿，她夫君楚钰边讲述他们家族的这些陈年旧事，边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他本来也是极其细心敏锐的人，对于穆清这么一点儿神色的变化当然也就尽收眼底，一点儿都没错过。 　　意识到穆清居然是为了他家这些过去的惨烈往事而心旌震动，他心中居然也有些闷胀之意。 　　原本以为这些事儿，都已经不在意了。但是现在想起来，果然还是有些意难平。 　　虽然找回了表兄，算是保全了韩家唯一的血脉。但是他娘、他外公，还有整个韩家上上下下一百来口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事，他原本想要深深埋葬在心底，死了带进棺材的。 　　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时刻，他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倾诉了出来，真是意想不到。 　　不过，看着眼前人认真之中又带着些忧愁、怜惜的表情，他又觉得，一切都并不意外。 　　只要是妙娘的话，那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么？ 　　毕竟，这可是他认定的娘子，又不是什么旁人。 　　这个瞬间，楚钰感觉自己好似分成了两个小人儿——其中一个说你居然如此犯蠢，看看你这都是想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 　　另一个却说，可是这是妙娘啊。在妙娘面前，便就是犯蠢又有什么关系。 　　两个小人儿各执一词、互不想让，吵吵得他脑瓜仁儿疼。 　　但是他本人似乎又已经游离于这两个小人儿之外，成为泥塑木雕一般，只顾着木呆呆地看着妙娘，哪怕她什么话都不说，在他眼中，却足够胜过旁人的万语千言。 　　穆清一边儿听着她夫君说话，一边儿还在分心关注里头的情况。 　　毕竟，这位神医，看着实在是太过年轻。性子也实在太不够稳重，让她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里头那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可是她从小一处长大的表妹。 　　不管平日如何，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才发现，自己心底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小妹子的。 　　而且，她甚至对这个小妹子有些过于溺爱了些。 　　也就是因为这个，让她愈发后悔难过——如果当时，再努力一点儿，更坚决一些，阻止阎红嫁给柳风就好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现在她居然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神医”身上，不可谓是不可笑了。 　　并且悲哀。 　　不过，这个时候，她夫君总算是没有再做出什么惹她不快的事儿——或者也是因着她忽然想明白了，放平了心态，再见到她夫君行事，便就又俨然是初见时候那完美的谦谦公子的模样。 　　而且平心而论，这一次，她夫君还真的挺诚恳的。 　　好像已经知道了，她最讨厌的就是人家说话不够坦诚。 　　这一次，她夫君简直就是掏心掏肺地把他们外家的全部故事都讲完了。 　　原来他家就是那个传闻中震惊了整个天下的惊天大案的苦主——韩家。 　　秦老山长同他们家舅舅是同榜好友、同朝为官多年，基本上已经算是知己、生死之交。 　　跟他外公韩老大人也是忘年交，没想到先帝一个不开心，就把韩家给搞了一个满门抄斩。 　　当时的整个朝廷，文官之中几乎人人自危，秦老山长苦谏无果，只能辞官回了通州老家，开起了白鹤书院……也是因此，穆清她夫君才对白鹤书院的事儿那般熟悉。 　　想来也是他那位早逝的娘亲跟他说的。 　　这么一看，那位韩小姐更是不幸。满门抄斩，被没入乐籍，后来侥幸脱离魔窟，却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嫁做人妇，只能被人金屋藏娇。 　　生下了儿子也是见不得光的，空有满腹才华，也不过只能隐藏在花街小巷之中。 　　即便父亲的故交好友就在通州城中，也不敢前去拜访。 　　但是想来还是通过了其他的途径进入过那里，甚至是自己都作为学生进去过？ 　　穆清想到了这里，倒是猛然间想起了在白鹤书院住着那间房中，墙上挂着的美人像。 　　忽然就感觉，说不定，她不是第一任“祝英台”。 　　不过就算如此，这事儿也已经不能验证，更加没办法说破了。 　　唯一能够证明的是，她夫君果然身世惊人。 　　就是不知道那位能够有胆量还有能力从教坊把犯官之后韩小姐“偷梁换柱”、“金屋藏娇”的、她夫君的那位生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如果是之前，穆清说不定就顺口问了——不管是正经严肃的语气还是用类似开玩笑的语气，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甚至更早之前，她夫君甚至还主动流露过这个意思。反倒是她，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想知道——甚至可以说是避之如蛇蝎。 　　回想这些事，穆清倒是忍不住想要苦笑。 　　正是她不想知道的时候，她夫君想说，等到她想知道的时候，她夫君却又不想说了。 　　兜兜转转、总是错过，也算是没有什么缘分了。 　　既然如此，就还是顺其自然吧。 　　不管怎么样，若是这次表妹能够救回来，她总是要承他的情的。 　　便就是那位看着神神叨叨的神医表哥，她也要一并重谢的。 　　穆清心中思绪纷乱，其实基本上已经算是心乱如麻的状态。 　　加上她之前也守了大半夜，精神和体力的消耗也是不小，中间几次都差点儿昏睡过去，根本就无暇关注其他。 　　故此刚开始没有注意到她夫君神色有什么不对。 　　等到她终于分出了些心神抽空看了他一眼的时候，才发现，他目光有些发直，脸色也有些发红。 　　她吓了一跳，心想着不会是因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所以有点儿入戏太深，搞得无法自拔，弄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这样的话，就真是太罪过了。 　　她不过就是想问问这个所谓的神医表哥的底细，并没有存心想要探听他们家家族历史的意思——何况这所谓的历史，也实在是太惨烈了些。 　　好歹也是世代书香世家，居然就这么满门覆灭了，也实在是惨。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如此了。 　　在这种世界里更是如此，也不知道，这个案子里头还埋藏着什么线索，只求弄到最后，千万不要搞出来什么“其实柳风跟他们家也有亲”这种狗血真相出来就好了。 　　穆清心中暗暗吐槽，努力忽略心中那一丝不祥的预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夫君的身上。 　　这么放着下去肯定不行。 　　她还记得他之前原本就有些晕血症——这说起来虽然只是见不得血，但是其实也算是个心理问题的。 　　忽然之间，更加同情他了怎么办？ 　　这身世实在太惨了。 　　真的不是拿了什么美强惨的剧本吗？ 　　穆清一边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抚一下他——如果是以前，她把他当做单纯的合作伙伴的时候，还能够时不时地跟他开个玩笑什么的。 　　毕竟，她这种活泼外向、大大咧咧的性格其实算是很治愈的那一种。 　　在现世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是有人缘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够很快交到不少朋友。 　　原本，她也想要把她夫君当成朋友处来着——人长得好看，聪明有能力，还能打……这真是男神般的人设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没头没脑、什么底细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就敢跟人提出契约婚姻这种新潮的玩儿法的。 　　虽然说，她一直没有正视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肯定也是有点儿“见色起意”的成分的。 　　这么大一个帅哥，谁不喜欢呢？ 　　虽然说最开始没有啥感情，但是人家长得好看啊 。 　　感情那不是可以培养的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培养出来，那也不亏…… 　　这是她最开始的时候的想法。 　　不过到了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多蠢——这种人物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驾驭了。 　　之前还能骗自己说是什么“契约”、到期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结果，还没熬到到期，她就有点儿不行了。 　　但是人家呢？ 　　人家还是该干啥干啥，该做什么做什么…… 　　行吧。 　　及时止损，这是必须的。 　　不过……严格说来，人家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也没有违反契约精神。 　　那……行吧，就算是履行契约精神，她就姑且再帮忙善个后吧。 　　…… 　　总感觉这个想法很有些似曾相识的意思。 　　穆清努力忽略掉心中那一丝违和感，忍着别扭、无比自然地将手放在了她夫君的额头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个人不免都是浑身一震。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身体接触，但是那些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明明都已经“想开了”、“要放下了”，却还是不能抵抗美貌的攻击啊。 　　真是…… 　　穆清对自己的没用感觉到了无语，但是好在经过了最初的那个刺激之后，她还是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她夫君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但是手上却有些冰凉，这倒也真的像是着凉的症状。也不知道他到底忙活了多久，才能这么快地就将这位神医表哥给带过来了。 　　“可有哪里不舒服？”穆清将旁边儿的披风拿了一件出来，递给他，没想到这人居然顺势靠在了桌上，十分虚弱地摇了摇头。 　　这…… 　　穆清看着他这样子，知道这是要她帮忙的意思了。 　　虽然说心里愈发别扭，但是说起来这也的确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好吧，看在他忙活了半天的份上。 　　穆清将那一件披风抖开，给他披上，却不料忽然见到他往旁边儿滑了一下，居然像是要滑倒在地上。 　　她本能地伸手去扶，就被抱了个满怀——虽然是隔着披风，但是居然却是比以前那些玩笑一般地真实的拥抱更加让人脸红心跳。 　　穆清感觉自己的脸也一下子就红了。 　　偏偏他还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道：“妙娘，我感觉有些头晕，你能不能让我稍微靠一靠……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不容易才把表兄找到的……” 　　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穆清还想着把他推开，但是听到他说的后半句话，便就有些不忍心了。 　　她发现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她夫君这种模样的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装一个冷美人的人设，基本上就能够躺赢了。可是他却偏偏还长了一个好脑子——就这虚弱的模样，要说是百分百真正的样子，那她是万万不能信的。 　　但是哪怕只有三分是真的，她也真的不忍心将他推开。 　　就这么犹豫的刹那，她就丧失了最佳的机会。 　　现在再推开，反倒是有些拉拉扯扯地不好看了。 　　加上，难得他肯示弱，就姑且让他一让好了……就当，是为了表妹吧。 　　穆清沉默了片刻，没有动。 　　楚钰原本心中十分忐忑，生怕他这种“无赖”的举动惹恼了他娘子——毕竟她的脾气，他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原本以为假扮了别人来跟她私会是件浪漫的事儿来着，结果谁料道她居然生了这么大的气，这也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因此也对提出这一系列“追妻”大法的表哥产生了怀疑——这样真的有用吗？不是骗人的吧？ 　　怎么说好的秘诀，在妙娘身上都没有用，反倒还是起了反作用呢。 　　他记得今晚刚刚找到了这位神医表兄的时候，也曾经忍不住就这个问题质问了他表兄。 　　但是这位表兄大笑着，又喝了一口酒，才带着八分醉意打趣他道：“那是你不会用……就你这种木呆呆的样子，真是白瞎了从小姑姑那儿继承的这张脸……” 　　楚钰原本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无话可说。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心只想着筹谋那件大事，对于其他的事儿都无暇顾及，更加不要说女人的事儿了。 　　像是他这样的容貌长相，走在路上，若是不带着帷帽，可能会被那些女人给生吞活剥了。 　　就算是这样，还经常被各种女人骚扰，时不时上来问路，甚至热情地自荐枕席——他实在是烦不胜烦，后来索性总是帷帽或是干脆以面具示人。 　　万万没有想到，某天居然还有要费尽心机去讨女子喜欢这种事。 　　不过这女子若是妙娘，他觉得他愿意。 　　只是，这方法真的就不是很有用便是了。 　　但是除了这些，楚钰还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只好在他表兄的一阵半真半假、玩笑一般的取笑奚落中落荒而逃。 　　但是奇怪的是，到了这种时候，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居然还是他这个不正经表兄说的那些主意——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老四你这种人才相貌，只要脸皮厚一些，什么样的女子不是手到擒来……你说居然有女子对你这张脸都能够心若磐石？那还真是个奇女子，有机会可一定要介绍给哥哥认识一下，说不定她喜欢的是哥哥我这样的呢……” 　　楚钰简直被他这位表兄给气得差点儿昏过去。但是到了面对着穆清这种关键时刻，他果然还是不由自主地就用了表兄教的方法——反正脸皮厚一点儿就行了，如果对方是妙娘的话，好像也并不是太难的样子。 　　楚钰在这里努力地用他那位神医表兄教导的奇招试图挽回穆清的心。 　　穆清却只感觉她夫君好像中了什么奇怪的降头——好好的一个高冷范儿的男神，忽然就变成了这种花痴的样子，可还行？ 　　怕不是中了什么毒？ 　　还是脑子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穆清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尝试了几次发现根本没法沟通之后，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反正已经这样了，那不如就随便瞎聊吧——至少比刚刚那种看着眼睛发直的情况好。 　　只要不想那些黑暗的过往，随便他想什么吧。 　　就当日行一善了…… 　　穆清发现自己也有些不对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犯傻是会传染的”吧？ 　　她的脑子也开始有点儿不正常了。 　　都是叫这事儿给弄得。 　　想到这个，穆清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表哥他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楚钰将她抱得更紧了点儿，同时给自己换了一个更加舒服些的姿势，然后才慢腾腾地回答道：“听闻是他义父教的……就是当年将他救回去的那位老先生。据闻是个不世出的能人隐士。” 　　得了，连隐士都出来了。 　　这真的不是什么隐藏剧情吗？ 　　穆清忍不住有些黑线，但是看她夫君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暂且放下对这个问题的关注，换了下一个问题。 　　“救表妹的事儿，他有几分把握？” 　　“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实话说，我并没有见过表兄出诊，但是我相信，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救表妹，那就只有表兄了。” 　　这次换穆清沉吟不语了。 　　明明感觉这话说着这么不确定，但是穆清却居然觉得她夫君说的这话听起来很是笃定……毕竟，她是看到过那位表兄施展针灸的。 　　而且还得到了那几位老郎中的“认证”，按理说她应该放心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就是有点儿放松不下来，十分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有些放纵了自己，也没有跟之前下定决心那样，跟她夫君“保持距离”。 　　所以最后，倒是变成了两个人依偎着聊天的局面。 　　与其说是聊天，倒不如说是防止对方睡过去。 　　聊得内容有一搭没一搭的。 　　最开始是韩家的旧事，然后是那位表兄的医术，后来开始，就是些乱七八糟，什么都聊了。 　　“那顿饭挺好吃的，若是以后能每日都吃到妙娘做的美食就好了。” 　　穆清原本已经就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猛然听见了这话，倒是忽然清醒了过来。 　　再看她夫君时，却见到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神色平静，摸着额头也不烫了，这么看着倒是真的睡着了。 　　但是就算是在睡着的时候，也还是紧紧抱着她，这也还真是，算的上是深情了。 　　一时间，穆清倒是有些愣怔，自己这到底是在折腾什么个劲儿了。 　　听着熟悉的心跳，感受着熟悉的体温，特别是见到她夫君睡得这么香甜，她的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了。 　　毕竟折腾了一个晚上 ，谁也不是铁打的人，里头的事儿已经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现在就算是她想要再熬着，也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不知不觉，她也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她是被屋子里头的动静给惊动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坐起了身子，这才发现，她居然还坐在她夫君的怀里。 　　他们就这么抱在一起守在她表妹的门口，睡了一夜。 　　当然，说是一夜，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三更了，再加上聊天的时间，真正睡着的时间也就最多一个时辰。 　　看着她夫君有些不利索的腿脚，穆清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也拉不下脸去道谢或是道歉。 　　她夫君自然也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的。 　　但是这一切却都没有逃过那位神医表兄的眼睛。 　　他笑着看了看楚钰，给他使了个眼色，却还是先回答了穆清的问题。 　　穆清问的，自然就是她表妹的情况。 　　这位神医表兄苦笑道：“情况的确不怎么好，死过去几回，我还以为我这神医的牌子就要砸在这儿了呢。” 　　他每说一句，穆清心里就“咯噔”一下，不过听到最后人暂时没事儿，她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这一放下心来，就觉得身上更加疲倦了。 　　她摇晃着扶住了身边儿的桌子，当然也就没有力气推开她夫君的搀扶。 　　不过这会儿她也顾不上这个了，一边儿吩咐人给白氏夫人、穆老爷他们传话，一边儿自己想着进去看看表妹。 　　原本以为那神医会拦着，结果他只是叮嘱了两句“别吵到人歇息，看一眼就出来”，便就放穆清进去了。 　　穆清郑重道谢，还记得让她夫君留在外面，要自己进去。幸好这时候雪梨已经安顿好了白氏夫人，赶过来服侍她了。这才让雪梨搀扶着她进屋看她表妹。 　　穆清进屋一看，发现果然神医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屋子里虽然还是一片混乱，但是已经比开始的时候好了许多。 　　地上的血迹基本上已经干涸，也就是说，后来果然就没有再出血了。 　　再往榻上看去，见到她表妹正躺在上面。 　　丫头婆子们已经给她换了衣服，看着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比之前那种死人一般的惨白模样好了很多了。 　　穆清小心翼翼地上前摸了摸她的手，发现虽然有些发凉但是至少不像是死人一样冰冷了。 　　她心中高兴，忍不住又连连对那位神医表兄道谢，然后又赶紧安排人带他去客房安置歇息。 　　她这里安排得热火朝天，却不料被这位神医表兄摇了摇手，直接打趣道： 　　“早听说表弟妹是个爽利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就是不知道，表弟妹将这一切都安排得这样好了，为何就不能好好安排安排表弟呢？” 　　他这话听着虽然很是客套，但是里头的意思却很有点儿“来者不善”的意思。 　　什么叫好好安排一下他表弟……难道说，她夫君已经把他们俩之间的事儿都告诉给了这个表哥？ 　　穆清有些发懵，正想着问两句，但是冷不丁一起身，起得稍微猛了些，不免又是一阵头晕。 　　还是她夫君赶过来扶住了她，有点儿不悦地对他表哥道：“表兄又说了什么？” 　　他表兄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就是叫表弟妹对你好些……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表弟我算是白心疼了。真是娶了媳妇儿就忘了表兄了。也罢，反正我就是个多余的人……” 　　眼看着他画风急转直下，开始从不羁朝着丧的方向滑落，穆清赶紧阻止了这场闹剧： 　　“多谢表兄救命，忙了一个晚上了，不如还是先去歇歇吧。” 　　这表兄含笑看了她一眼，总算是给了面子，笑着出门去了。 　　这边儿穆清跟她夫君同时松了口气，倒是忍不住相视一笑。 　　辗转反侧、纠结良久，总算是尘埃落定。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穆清也十分大方地将往事揭过不提，命人安排了一番，就跟她夫君回房休息了。 　　不是没想过安排一个客房，但是看着她夫君那样子，她就没说出口了。 　　算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还是先睡一觉，明儿起来再说吧。 　　极度缺乏睡眠让穆清脑子都有些停滞，冰棠雪梨虽然也是一直服侍她们的，但是却根本不知道他们俩现在还是干干净净，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的。 　　毕竟上次同住一间房的事儿给她们俩的冲击太大，实在是让人不想歪了都难。 　　于是她们俩也是十分妥帖地将两人安排到了穆清的屋子，然后悄悄地掩上了房门，一个在外间值守，一个出门去各处查看，代穆清四处传递消息，安抚众人。 　　穆清困极累极，直到晚间才起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她夫君居然也在她身边儿沉睡。 　　这实在有点儿让她意外，毕竟就算是在白鹤书院的时候，她夫君也没有如此过。 　　这就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想到之前她见到她夫君“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穆清有些犯疑心。 　　不会这个也是假的吧？ 　　但是之前虽然说话有些奇怪，感觉也并不像是别人啊……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拉扯了一下她夫君的脸皮，却猛然被抓住了手指——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来，直到听见她夫君笑出了声，才反应过来，原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夫君醒了。 　　“妙娘可是觉得，为夫这脸皮是假的？”他笑吟吟地问道。 　　穆清却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也有点儿红，就好像是做蠢事被当场抓住一样。 　　她这么赌气的模样落在楚钰的眼中，不免又是一阵笑声。 　　好在他懂得见好就收，赶在穆清生气之前扶着她坐起身来，软言道： 　　“可感觉好些了？之前表兄来看过，你昨儿晚上受了冻，又忙活了一晚上，感染了些风寒，要用些药物发汗，最好有人在旁边儿照看着……” 　　他这么一说，穆清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脑子有些昏沉，再想想昨天的情况，果然就有点儿像是昏睡的样子。 　　话说到这里，她也不好再纠结她夫君是怎么又睡回她床上这事儿了。 　　但是现在风寒的感觉不怎么明显了，也是该出门儿去四处看看的时候了。 　　她夫君扶着她下地，唤了冰棠雪梨进来，一边儿看着两个丫头帮她梳洗，一边儿给她介绍她最想要知道的事儿。 　　“昨儿表妹中间醒来一次，我表兄已经去看过了，说是恢复得不错，再歇上个三五日就能下地了。不过身子骨还是要好好养养，这一次损耗还是挺厉害了。” 　　“岳母大人昨日也睡得不错，听说表妹无事，心情不错，就是觉得那孩子没保下来，有些可惜。” 　　“岳父大人和大哥也得了信儿，派人送话进来说，让你们母女都放宽了心，务必要自己先保重。” 　　…… 　　不过是梳妆的功夫，他就将这几样事儿都说得清楚明白，真是让穆清颇有些刮目相看。 　　注意到穆清一直看他，楚钰忍不住笑了：“妙娘如何一直看着为夫？” 　　穆清笑道：“没想到夫君居然也是个管家的人才……难为你把这几位的事儿都替我留意到了，倒是让我省了不少事儿了。” 　　楚钰正色道：“这本就是为夫应当做的。” 　　他这话一说，冰棠和雪梨忍不住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 　　穆清脸色微红，也不知道是骂几句好，还是笑几声好了。 　　他们这里收拾停当了，便就出了门，先朝着正房去了。 　　她因风寒睡了一个白天，这会儿虽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还是要让白氏夫人见一见，才好放心的。 　　穆清是这个意思，她夫君也是。 　　故此两个人就在内院门口分手，一个进了正房，一个去了外头书房。 　　各自回禀。 　　当夜无事。 　　第二日，便就是去看望表妹阎红了。 　　好歹是在鬼门关上奏了一圈儿。阎红整个人都感觉不太一样了。 　　见到穆清来，她努力想要坐起身来，还是穆清赶紧把她扶住了：“红儿不必如此，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不需要这些虚礼。” 　　那位神医表兄也没走，见状冷笑道：“正是，若是你这么折腾，把我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小命儿再给折腾没了，可别说是我救的，省得砸了我的招牌。” 　　阎红静默不语，这位神医表兄更是生气，穆清想着帮忙说两句话打个圆场，可惜这位神医表兄并不领情，直接摔帘子出去了。 　　楚钰见状也不好再留下，借口去看看他表兄的情况，也跟着出了门儿。 　　于是房中便就只剩下了穆清同她表妹两个人。 　　穆清跟冰糖雪梨两个丫头将她表妹在床榻上安置好，这才叹息道：“红儿你这一回，可是糟了大罪了。不过好歹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以后可要记着保重自己，旁的事儿别太往心里去。” 　　她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想着安慰她表妹一番，不要再想着那个死去的孩子的事儿了。 　　原本以为一提起这个，她表妹会哭闹不停，反倒是伤了身体，故此她也不敢说的太明白，只能含含混混了事。 　　没成想，她表妹却苦笑道：“表姊你这两日身上也不爽利，也不必为我费心了，我早就想明白了，正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原就不该嫁给姓柳的，我偏不信，结果自己遭罪倒是不打紧，就只是可惜了我那孩儿……” 　　便就是已经认清楚了现实，提起那没缘见面的孩儿，她还是难免哽咽。 　　穆清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她摇了摇头，自己擦干净了，这才接着道：“表姊，红儿求你一件事儿。” 　　穆清忙道：“有什么事儿，等你身子养好再说。” 　　阎红摇头道：“这件事我一日都不想等了……劳烦表姊同姨妈姨丈说，我要同姓柳的和离。” 第108章 108 　　听到表妹阎红竟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清不免有些愣怔——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想要劝他们别和离。 　　说实话，就柳风这样的男人，她表妹阎红当初就不该嫁。 　　但是再不该嫁也嫁了, 那么能够赶紧和离肯定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原本是穆清一直期盼的事儿, 但是真的从阎红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却又感觉到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 她这位阎红表妹之前对这位柳傲天柳某人有多么痴迷，她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 　　可以说, 每次见到表妹为柳风疯狂的样子, 穆清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原著里头那个穆家大小姐是什么样子…… 　　每当想到原著里头的穆清本应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就忍不住会满怀愧疚——总有一种, 阎红表妹是在替她受罪的感觉。 　　因为若不是那个梦境，若不是她原本就不是这书中土著, 她本应该会走上跟现在的表妹阎红一样的路。 　　说不定比阎红更惨。 　　因为，表妹阎红尚且还有些泼辣的性子，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有和离的决断。而就算一样是被柳风这么对待, 原著里头的穆家大小姐也是甘之如饴的。 　　因为她最是贤惠大度，根本不会为了柳风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 反倒还会帮着柳风得到她们、照顾她们、甚至是管束她们。 　　虽然就算她举全家之力, 掏心掏肺操劳了十年, 失去了独生儿子、贴身侍女、甚至是她自己的性命, 最后也不过只是换来了柳某人的几滴“深情”眼泪, 但是人穆家大小姐居然还“无怨无悔”。 　　甚至只因为死的时候, 柳某人在身边守着她, 送了她最后一程而甚感欣慰，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救命！ 　　这简直是太令人窒息了。 　　想到她所奋力逃脱的，最后居然会落在她表妹的头上, 穆清就觉得一阵阵窒息。 　　不过，更加让她感觉窒息的却是，不管她如何努力，还是没有能够帮着表妹摆脱嫁给柳风，继承原著里本来应该属于穆清——也就是她这个表姐的命运。 　　总感觉，表妹好像做了她的“接盘侠”。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她的心中，让她愈发觉得不舒服。 　　虽然说，这其实并不能怨她——明明是柳风这个龙傲天男主，还有那个无比偏爱他的、所谓的剧情爸爸的锅。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还是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意味。 　　就…… 　　挺难过的。 　　尤其是表妹在跟柳风成婚后，过的并不怎么幸福，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可以说穆清简直是无时不刻都在盼着表妹赶紧踹了这个渣男，从此走回正轨，说不定还能焕发第二春，走上人生巅峰。 　　但是等到这一刻真得到来的时候，穆清反倒是觉得不敢相信了。 　　她这种迟疑，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另外一种意味了。 　　察觉到穆清的沉默，阎红显然也觉得很是诧异。 　　她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儿，特别是在穆清面前，更是从不掩饰。 　　哪怕是经历了一次直面生死的劫难之后，她也依然还是这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察觉到了穆清的迟疑，她便就直接问道：“怎么？表姊觉得，我不该同姓柳的和离？” 　　似乎是没想到连平日里最讨厌柳风的穆清都是这种态度，阎红的目光中带了些忐忑之意。 　　在整个穆家，阎红虽然跟白氏夫人最亲近，但是她心里其实最看重的还是穆清这个表姊的看法。 　　毕竟，穆清这个表姊，作为她的对照组，可是她从童年一直持续到少女时代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虽然说给了她不少压力，但是其实也是她的依靠。 　　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儿，找表姊就对了——这已经成为了阎红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想法。 　　所以，她经历生死，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儿之后，终于顿悟，做出了和离的决定。 　　但是就算如此，在当下的世界里头，她这种举动也还是属于非常“惊世骇俗”的举动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从来都是男子休妻，很少有女子提出和离的。 　　且不说和离之后，她一个女子要如何生活，光是那些街坊邻里的流言蜚语，唾沫星子就要将她给淹死了。 　　然而阎红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这两天两夜非人的痛苦与折磨、还有失恋丧子之痛的双重打击之下，十分清醒的决定。 　　她原本以为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是表姊穆清肯定会马上支持她这个决定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满怀期待地说完了之后，穆清居然是这么一副表情。 　　焦急之下，她抓住了穆清的手，忍不住继续追问道：“怎么？表姊觉得我不该和离吗？” 　　穆清摇了摇头道：“的确是不该。” 　　“表姊你……怎么会这样说……”阎红听了穆清这话，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穆清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平静地继续道：“的确是不该和离——这种情况，红儿你分明应该写一封休书，把他给休弃了才是。” 　　这话一说，反倒是轮到阎红愣怔了。 　　“表姊，你说的可是真的？” 　　过了半晌，阎红才总算是回过神来，若不是身体还没恢复，简直忍不住要跳起来了。 　　她面色之中有些狂喜，但是同时又带着些担忧。 　　穆清握了握她的手，继续给她打气：“自然是真的。而且红儿你不必担忧，只要你下的了这个决心，这件事，就交给表姊来做……那姓柳的居然敢这么对我们红儿，表姊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什么和离，他这种人渣，就只配被扫地出门。” 　　穆清说起来一时间有些上头，连“人渣”这种十分现代的词汇一不小心就出溜了出来。 　　好在阎红的注意力都在怎么“休夫”上头，倒也没有特意关注，等到她注意到的时候，穆清也就用“男人之中的渣滓、败类”之类的词语胡乱混过去了。 　　自告奋勇地将这件事儿包下来之后，穆清又好言相劝，好说歹说，让阎红答应好好休养身体，将这些杂事儿交给她这个表姐来办。 　　甚至为了让她安心还许诺，等她做满了小月子之后，保准她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 　　另一边儿，穆清想着那休书的内容又不免有些犯愁。 　　说实话，这休夫的休书应该如何写，她还真的不知道。 　　不过她不知道，总是有人会知道的。 　　之前她夫君追着他那位神医表兄去了外院书房，可不就是个现成的咨询人选——他能够在白鹤书院那种地方获得秦老山长那样的人物的青眼，可以说是一个实打实的学霸了。 　　就算他不知道，他也一定知道谁知道……最不济，也知道哪里能够找到参考书目什么的吧？ 　　再加上她正好有事儿要问他，还有得再次跟他那位神医表兄道谢，所以这一趟可以说是非走不可了。 　　好在她虽然也是女眷，但是好歹也算是“已婚”的身份，对于这种男女大防也就没有未出阁的姑娘讲究得那么多了。 　　故此，她从阎红屋里出来之后，就直接朝着外书房去了。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她夫君那位神医表兄正在花厅里高谈阔论： 　　“我看老弟你就是太惯着你那位夫人了……哥哥跟你说，这女人啊，是不能惯着的，你越惯着她，她越是蹬鼻子上脸，最后搞得无法收场，你看看表弟妹这不就是要爬到你的头上……不像我，我那些红颜知己啊可是个个温柔小意……” 　　他背对着门口站着，虽然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是光从背影和声音判断，显然是说得十分激动，甚至有些得意忘形的意思的。 　　直到这位表兄看到他表弟的脸色不对，这才反应过味儿来。等到他试探着转过头看到穆清，立刻就跟见了鬼似得，差点儿跳起来。 　　在背后议论人被当场撞破，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讪讪道：“表弟妹来了，令表妹可好些了么？” 　　这位表兄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知道自己理亏，就赶紧找补。而且不得不说，他还真的挺会找补的。 　　光是看说话这一条儿，他的确是要比他的表弟、也就是穆清她夫君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 　　说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也不为过。 　　穆清有些无语，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表兄真是个人才。 　　既然提到了她表妹，那他刚刚说的那些话，穆清就也不好再跟他计较了。 　　毕竟他可是自家表妹的救命恩人，该表示感谢还是要表示感谢的。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她就要忍下这口气，所以她决定来一招“敲山震虎”，先给这位神医表兄来一点儿颜色看看。 　　想到这里，她率先跟这位表兄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多谢表兄关心，我表妹已经好了许多，全靠表兄妙手回春，救了表妹一命，我们全家都记着表兄的大恩。” 　　穆清直接行了一个大礼，说的也是十分客套的感谢的话，不管从哪里看都挑不出什么不妥来，让这位神医表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下意识地想说点儿好话，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将话题引回了穆清她夫君那边儿： 　　“好说好说。表弟妹也太客气了。要不是表弟急火火地连夜把我找来，就算是我再厉害，也不能救到令表妹了。” 　　穆清笑了笑，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若是不然，表兄肯定还是在哪位红颜知己的温柔乡中沉醉不醒吧，当然表兄自然是跟我们夫君不同，断然是不会被她们蹬鼻子上脸的。” 　　她这话说的客客气气的，但是很明显是话里有话的意思。 　　这位神医表兄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听了穆清这话，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想着说点儿什么大哥原厂，穆清她夫君却忽然开了口：“妙娘你来的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找我？” 　　穆清心道，真是上道，我正想着说找个什么理由问那件事儿好呢，夫君您就给我找了个台阶，真是默契十足啊。 　　她有些感叹，但是却还是不慌不忙地道：“的确有事儿要找夫君商议。” 　　她夫君忙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穆清沉吟了片刻，却并没立刻回答，反倒是面露一丝难色，稍微卖了个关子。 　　事实证明，穆清的这个关子卖的很是成功，不但愈发引起了她夫君的注意，旁边的那位神医表兄也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神色。 　　两个男人都看着穆清，一脸期待，似乎对穆清的问题十分好奇。 　　穆清却微微一笑，缓缓道：“不知道夫君和表兄可知道，女子休弃丈夫的休书是如何写的？” 第109章 109 　　穆清问的当然是她表妹跟柳风和离的事儿。 　　不过她夫君楚钰跟他表兄却并不知道。 　　特别是楚钰, 还以为是穆清要跟他和离，当即就有些着急，正想着说些什么来阻止这件事儿的发生, 他表兄却忽然笑了。 　　“表弟妹真是会说笑, 自来都是男子休妻，哪里有女子休夫的？便就是与丈夫和离的都是少之又少。就算是和离了, 也不过就是换个丈夫再嫁罢了……全都是有钱人家女子闲着没事儿折腾出来。” 　　？ 　　敢问这位神医，您老是不是先给自己看看病？ 　　对女子有偏见的, 她也曾经见过不少, 但是偏的如此彻底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被人当面这么说出来, 而且还挺有些内涵的意思, 这就很是让人火大了。 　　穆清发现了，不管这位表兄的医术有多高, 只要他一开口，说话超过两句，她就肯定要开始生气。 　　因着这位的想法, 真的是太过于典型了——虽然说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是种马后宫升级流，主角柳风对女人的看法会引发她这个现代女性不适。 　　但是她不知道, 这随便一个路人甲的郎中表兄也是一样。 　　她虽然是女子, 但是生在江南穆家这么一个重视女儿的家庭里, 从小是被当成掌上明珠一样, 被全家宠爱着长大的。 　　就算是表妹阎红, 因着姨父阎老爷对她生母的愧疚, 还有他那位继室王夫人的“捧杀”政策, 在家里也是纵横无敌的。 　　哪怕是离开了江南，到了通州城，见到了那位白鹤书院秦老山长家的独生爱女秦芩姑娘, 也发现她过的是千娇百宠的闲适生活。 　　可以说，她自己、她表妹，还有新结识的秦芩妹子三个女子的生活地位都还挺不错，可能是因着这一点，让穆清对这个世界女子的地位有点儿认识不足。 　　周围的男子，不管是穆老爷，穆家大哥，穆家小弟，还有秦老山长，其实对她们也都算是不错。 　　当然秦老山长只是想把秦芩妹子嫁入皇家这一点儿难免让人无语，但是若是要说他这纯粹是为了独生爱女终身幸福着想，其实也勉强能够说得通。 　　至于她夫君，在弄出这什么夺嫡大战这事儿之前，也是十分完美、能够跟她举案齐眉的绝世好夫君。 　　可以说，她长这么大，遇到的男子之中，只有柳风是那个让人生厌的直男癌。 　　没成想，在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时刻，居然又遇到了一个。 　　那可真是…… 　　穆清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夫君这个时候总算是开了口：“妙娘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件事？” 　　穆清一愣，抬头望去，果然见到她夫君眼中有些惊疑之色，显然是成功被她这模棱两可的提问给吓到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冷静和聪明——从这问问题的方式就看的出来了。 　　若是旁人，大约会直接问“娘子你是不是要跟我和离了”。 　　但是她夫君就不一样。 　　同样是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要提出和离，楚钰这方式显然更加温婉。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不管穆清是不是真的要跟他和离，都非常适用。 　　穆清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除了能够再次确定她夫君跟这世界别的男人不一样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哦，若是说有什么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同时确定了她夫君这位神医表兄跟那个柳风还真是风格十分相似，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有机会认识了。 　　如果有机会认识的话，想来他们一定会成为好兄弟的。 　　穆清暗暗吐了个槽，也不接那位神医表兄的话，转而对着她夫君道：“是表妹说，想要休了那姓柳的。” 　　原本穆清就不待见柳风，这会儿她表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休夫，那么也就不用再勉强自己，为了所谓的客套叫什么“表妹夫”了。 　　至于“柳公子”么，这也就大可不必了。 　　这“姓柳的”，原本最开始是穆清她表妹叫出来的。这么一看，倒也还是挺合适的。 　　穆清这句话一说，在场的两个男人表情又是一变。 　　只不过，穆清她夫君那边儿是松了一口气，而她夫君的神医表兄却是愈发惊讶了。 　　甚至还有些愤怒了。 　　“为何要休夫？” 　　穆清简直懒得理会他，但是偏偏这位表兄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沉迷在医术和美人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的缘故，所以在跟其他人交流的时候，总是会有点儿交流障碍—— 　　也就是传说中的“听不懂人话”。 　　比如正常人一看就知道穆清没有回答的意思，就是不想回答，跟他无话可说的意思。 　　但是这位表兄却偏偏毫无察觉，在追问了一句依然没有得到回答之后，反倒索性自顾自地说起了话来。 　　“若是我说，令表妹这决定实在有些草率……方才我在外头见到了那位柳兄，他这两日担忧令表妹身体已经憔悴了许多。且一言不提死去的孩儿，只关心令表妹的身体状况，其深情厚谊，令人感动……” 　　他还在巴拉巴拉地说着柳风的深情，穆清却只觉得恶心——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刚刚还说，若是这两个人见面之后，说不定会一见如故……至少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一点上，两个人一定会惺惺相惜的。 　　这还真没有猜错。 　　果然两个人已经见到面了。 　　并且果然是臭味相投啊。 　　虽然说，之前一直碍于这位表兄是表妹的救命恩人，加上又是她夫君的亲戚，穆清还是挺给面子，非常尊重来着。 　　结果没说上几句话，就发现这位居然是这么样一个人。 　　可见，一个人的医术跟人品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就算他在其他方面堪称楷模，但是在对男女的关系的看法上，他们就没办法做朋友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汝之蜜糖，彼之□□，这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穆清淡淡说完这两句话，再次客气地道谢： 　　“表兄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论何时都是我们穆家的贵宾。但是这事儿是我们家的家事，还请表兄不必费心，让我们自行解决吧。” 　　她这话一说，那位神医表兄当即就炸毛了。 　　不过还没等他发飙，就已经被穆清的夫君给拦下了。 　　“表兄还请稍安勿躁，表兄连日操劳，救死扶伤，十分辛苦，此事能否留给小弟同妙娘单独商谈？” 　　大约是因着穆清并没有跟他提和离，楚钰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路也十分清晰，那就是一贯的跟随穆清的步伐。 　　这大约是从契约一开始签订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到了现在契约都要到期了，还是依然如故。 　　想到稻花村初遇时候的情景，穆清不免有些怀念，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花厅中已经只剩下了她夫君一个人。 　　那位神医表兄已经气呼呼地“回房休息”了。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才发现，原来跟她夫君单独相处，居然比刚刚跟那位神医表兄互怼的时候更加让她紧张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夫君还上前了一步，十分严肃地开口道：“妙娘，我有一件事，想要同你说。” 第110章 110 　　这话一说, 穆清愈发警觉，她生怕她这位夫君忽然说出什么——“我想坦白一件事”，或是“我也觉得表妹他们不应当和离”这种事情来。 　　幸好, 他说得都不是。 　　居然是真的帮她写休书——不过除了休书, 女子若是想要休弃丈夫，还有其他的文书手续, 这些倒是都要到府衙去办理才可以的。 　　简单来说，因着柳风当初算是入赘到的阎家的, 故此阎红其实是可以如同男子休妻一样休掉他的。 　　当然, 若是走寻常的和离手续也是可以的, 不过穆清觉得, 还是休夫这种手续更加适合他——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对付他这样的“深情”龙傲天，真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方式比这个方式更加适合了。 　　被自己的老婆给扫地出门什么的, 那真是的是生平仅见的屈辱了——特别是，这位柳大爷点亮的还是“桃花朵朵开”技能，那屈辱的感觉更是会加倍了。 　　穆清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柳风见到这封休书的时候, 那张愤怒的猪肝脸了。 　　不得不说，那画面真是太美, 让人实在有点儿想看。 　　穆清看着她夫君给出来的“休书”模板, 忽然觉得, 她夫君其实蛮多才多艺的——其实从很早之前,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十分融洽, 合作非常愉快的时候, 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到了现在, 就愈发觉得她这位契约夫君真是有点儿深不可测的意思。 　　虽然说，穆清跟他已经认识了这么久，还听他倾诉了那么许久的过去的故事, 也知道了他不少的秘密。 　　但是，就算如此，穆清还是觉得，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他还有很多秘密，并没有坦白。 　　其中一个秘密，应该是解开一切谜底的关键，但是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或者他其实是想说的，但在无数次的欲言又止之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甚至还给过穆清机会，但是她也本能地对此进行了拒绝——其实这种情况本身，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反常的事儿。 　　不管是穆清，还是她夫君，原本都不应该是这么纠结的人。 　　他们可以选择不说，但是若是要说，就直截了当，绝对不会反复纠结。 　　若是不想说，也都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然后从此不会再提。 　　唯有这件事儿，倒是一个意外。 　　既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没有明明白白地表示不想说，反倒成为了两个人中间的一根刺，让两个人都不太舒服。 　　不仅如此，每次遇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好似是忽然被上了枷锁一样，就好像是这件事情是一件“不能说的秘密”，一旦说出来，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一样。 　　穆清之前并没有多想，但是正所谓事可一、可二，不能再三，算起来，算上这一次的话，这都至少三次了。 　　每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会发生同样的事儿。 　　不是她夫君不能说，就是她并不不想知道——之前没有关注的时候尚且不觉得，现在仔细想想，这可不就是类似某种“禁制”一样的东西吗？ 　　在这个源自一本小说的世界里，能够重要到要被下禁制的东西，那就基本上是相当于“天机不可泄露”的核心内容了。 　　而在这本以龙傲天男主柳风为主角的小说里，能够称得上核心内容的东西，显然就只有那几个关键剧情和关键人物了。 　　其中的几个，穆清其实都有印象，而且也都接触过了。 　　比如秦芩妹子、嫣然小姐姐，这两位应该也都算是剧情人物，包括穆清她自己也都是。 　　但是奇怪的是，穆清接触这部分相关剧情的时候，都很顺利，并没有遇到过这种禁制的事情。 　　偏偏就是到了她夫君这个不能说的秘密上，一切就变了——好似完全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嘴巴和脑子，真是连细想都不能。 　　这倒也真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儿。 　　而且这么一件奇怪的事儿，还在反复出现，这就更加奇怪了。 　　穆清原本并没有十分注意此事，但是今日忽然若有所感，注意到了这个异常。她试着想要开口询问，果然发现自己一旦想要触碰，就会被什么莫名的力量给阻止。 　　不是有些眩晕，就是忽然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发呆出神了很久，久到她夫君都觉得奇怪，故此就默默看着她，准备等到情况再严重的时候，打发人去给她请郎中了——也不用麻烦别人，就是他那位神医表兄就行。 　　穆清听她夫君这么像是打趣般的一说，当即就给吓得精神了。 　　那位大哥也着实是个人才，给她看这个毛病，可以说算是大材小用了。她还是自己注意，不去触碰雷区就行了。 　　穆清慌忙拒绝的样子，更是惹得她夫君大笑不止。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再次融洽了不少。 　　穆清看着她夫君精心为她准备的休夫模板，十分满意，当即就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夫君这休夫书，可真是文采斐然，令人赞叹。” 　　楚钰笑道：“承蒙妙娘赞赏，为夫实在是惭愧之至……只求这东西，有一日不要用在自己头上便是。” 　　他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穆清心中一动，看向他时，果然见到的是他晦暗难明的表情——她这位夫君，可真是生着一副七窍玲珑心，现在也是愈发地将自己本来的面貌给暴露出来了。 　　或者，他本来的面目，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穆清暗暗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地同他拉开了一点儿距离。然后对着他微微一笑，却是并没有接他这个话头……沉默的意思有很多种，有时候，沉默的意思就是，无法做到、无可奉告。 　　楚钰也是聪明人，他见到穆清如此表情，便也就没有再追问。 　　然后他们俩的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正事儿上。 　　既然是要帮助表妹阎红把她那个不成器的夫君给休掉，那就一定要手续完备，无懈可击，这样才能防止以后有什么遗留问题——别的人倒也还罢了，这柳风可是这个小世界里头的男主，就算现在连续吃了几次瘪，而且混得十分落魄，看着就没可能东山再起了。 　　但是，事实告诉穆清，千万不要低估此人的能量——毕竟，他之前的丰功伟绩，可还是历历在目呢。 　　比如失去了一个有钱的独生女穆大小姐嫁给他为正妻这个扶贫项目，马上就有另一个有钱的女生女阎大小姐来替补。 　　再比如，失去了跟白鹤书院山长的独生爱女的梁祝情缘，那就认识了一个三皇子府上的小丫鬟来一个低配版西厢记。 　　甚至是失去了跟青梅竹马的嫣然小姐姐成为灵魂伴侣的机会，也另外有其他的艳遇……反正有剧情大神罩着，一切都不是事儿。 　　不是之前刚刚听说了，他认识了公主么。 　　那么想来，下一段剧情也就很快能够接上线了。 　　穆清微微出了一阵神，回忆了一番下一个剧情点的情节，推演了一番柳风接下来可能的动作，确定这种休夫行为，除了让他产生心理上的不适之外，并不会影响剧情推进，就放下了心。 　　其实对于马上就要出场的这位公主殿下，穆清的心中有种十分微妙的别扭之感。 　　同秦芩妹子、嫣然小姐姐这种跟穆清在原著里的穆家大小姐角色一样可怜可惜的姑娘，穆清其实心中很是同情怜惜的。 　　因为这两位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虽然有着自己的小毛病，出身或是性格都不是十分完美无缺，并且在原著中，也都是跟穆清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的。 　　性格相投、境遇相似，总是容易走的更近的。 　　而且她们的剧情部分，基本上跟穆清自己的部分十分类似——被看似深情上进的渣男骗财骗色、骗去了一颗真心，最后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他“集邮册”里头的一枚邮票，这种感觉，那可真是不怎么好的。 　　但是碍于剧情的安排，却偏偏要跟他爱的死去活来，甚至能够跟其他几个后宫和平相处，这也是没谁了。 　　也就只有那位原作者那样的人才，才能够轻松驾驭这种剧情，实在是厉害了。 　　后宫安稳，外头还是会有新鲜的桃花源源不断地进入到后宫中来，这就是所谓的人生赢家吧。 　　当然这人生赢家只是针对于柳风这个男主来说的。 　　对于原著里的穆大小姐、秦芩妹子还有嫣然小姐姐和其他大部分女性后宫来说，都是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 　　绝大部分都是如此，只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这位公主殿下。 　　可以说，在原著之中，就是这位公主殿下的出现，最终夺走了那位可怜的穆大小姐的性命。 　　换句话说，这简直就像是穆清的杀身之仇的仇人，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种冲击力可真是够强大的，就算是穆清，也根本没办法保持平常心了。 第111章 111 　　因为原著剧情里对于这位公主殿下的描述实在是太过传神, 而且也实在是太让人感同身受，故此穆清一想到这位公主殿下，整个人就有点儿不太好。 　　楚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立刻便就停住了话头, 静静地观察着穆清，想要从她这种忽然之间的静默之中, 寻找出背后的理由来。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便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他这位夫人, 经常会莫名地陷入到沉思之中, 对周围的环境失去注意力。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 这种情况并不是十分明显, 除了他这种对于情绪变化十分敏感的人之外，很多人, 甚至包括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丫头都没有发现。 　　毕竟，他这位夫人，可以说也是个极其聪明敏锐的人。 　　事实上, 他很少能够见到他夫人这么聪明的几乎能够跟他自己势均力敌的人。 　　除了那位跟他拼杀了那么长时间、并且直到现在还十分让他头痛的三哥，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故此, 一开始, 他其实还是很把这位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他除外查探消息的必经之路上的女子, 当成是他三哥那边儿的人的。 　　毕竟, 她出现的时间简直是太过巧合了。 　　不管是那种看起来就很是刻意做作的偶遇, 还是什么晕船, 甚至是最后在稻花村的遇险, 哪儿都有她，哪儿都要跟她产生纠葛…… 　　如果不是事先精密地计划，并且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 那简直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所以，一开始，他是将这位自称是江南穆家的大小姐的女子，当成了敌人的。 　　故此，才会答应她的那个听起来十分离谱的建议——为了躲避家中父亲安排的婚事，所以要自己先找个夫君，生米做成熟饭什么的，真的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更加让他诧异的是，这位穆家大小姐居然真的只是恰巧路过，也居然真的是为了躲避家中安排的亲事。 　　毕竟跟她上了穆家的商船之后，他还真的见到了她那位很明显是生意人的义兄，并且还真的接到了江南来的家书——拜他夫人那位快人快语的贴身侍女所赐，他全程听到了“老爷给您找了一个姑爷”这件事的始末。 　　而且到了江南之后，也真的见到了这位“新姑爷”的人选——原来就是那个柳风。 　　就算他对所有的事儿都记不清楚了，但是对于这个柳风，却是不可能会忘记的。 　　这是他三哥最好用、最忠诚的走狗——他当时选择在那个时候去临清城，除了想要去找养母冯姨的女儿之外，其实也是想要顺便探探这位柳相的底。 　　如果能够从一开始就除掉这位就更加好了。 　　可惜，他尝试了几次，发现都无法成功之后，也就放弃了。 　　他所经历的事，原本就是稀奇之极，荒诞之极的事——前世今生，这种只是会在小说话本、戏折子里头出现的情景，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他确定自己没有什么毛病，还真的会以为自己是疯了呢。 　　毕竟一梦醒来，就回到了六岁的时候，这种事儿，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而且那些所谓的“前世”的事儿居然也是十分清晰，历历在目，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儿，并不是他的一场梦。 　　理智和情感在拼命角力，让他在那段时间有些不堪重负。 　　只是可惜回来的时间不是很凑巧，还是没有能够救下母亲的性命。 　　更加无奈的是，晕血的症候也一样没有能够根除——他这个晕血之症，就是因着当时年幼的自己目睹了母亲难产血崩的惨状造成了。 　　虽然说，他自小聪慧过人，又是皇家血脉，接受的教育也并不是普通人家孩子的教育，可以说是同宫中的那两个皇兄差不多的等级。 　　但是不管如何厉害，他那个时候毕竟还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 　　目睹了亲生母亲的惨状，又急又怕之下昏倒也是很正常的——谁能够知道，醒来之后，就会多了一段记忆呢？ 　　说是记忆也好，关于前世的梦境也罢，他自那天起，便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六岁的、父不祥的、青楼女子的私生儿子阿钰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他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爹，就是当今圣上。 　　他娘是当年那位冒死直谏的韩大人的掌上明珠，因为外公韩大人触怒了先帝，被满门抄斩，全家都不在了，只有他娘因着被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看中，被悄悄以“李代桃僵”之法，从教坊替换了出来。 　　还被金屋藏娇在这百香阁后面的小巷子里，几年的时间，不时私会，生下了他还不只，又怀上了弟弟。 　　只是可惜，这一次，他娘没有能够撑到冯姨回来，他那个可怜的兄弟也没有能够降临在这世上。 　　因为之前的他太过弱小，连血都害怕，直接晕了过去，甚至连去请个产婆这样的小事儿都没有能够帮他娘做。 　　从昏迷之中苏醒后，楚钰的脑海中就多了一些记忆。 　　他记得上一世，也是一样的结局。 　　他被母亲临产的痛苦哀嚎惊醒，看着她身下涌出的大量血液昏迷在地，再次醒来，母亲和弟弟已经去了。 　　冯姨哭着抱着他，埋葬了母亲和弟弟，然后就带着他回了百香阁。 　　他在百香阁长到了十六岁。 　　因为容貌酷似生母、过于漂亮，吃过不少苦，直到遇到了宫里出来的三哥……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时光。 　　以为是救赎的，最后成为伤害他最深的。 　　可以说最终算是他帮着那位三哥走上了皇位的——毕竟，他为此都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罪臣之后、青楼女子所出的私生子，原本就同皇位无缘，那不如将这一条卑贱的性命好好利用……死在他那位蠢钝的二哥手里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欣慰。 　　直到他以魂灵的方式，看着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看着他那位三哥，在那个出身寒微的柳相的帮助下，步步为营，将二皇子和他那位贵妃母妃一网打尽，最终走向皇位。 　　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他，好似他就是个无关轻重的人。 　　愤怒、悔恨，时时刻刻萦绕着他，他做梦都想着要重来一次。 　　没想到，随着那位三哥的驾崩，他居然回到了六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弟弟死去的这个晚上。 　　虽然是一样的开头，但是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为此，他做了许多努力。 　　比如，冯姨和百香阁，靠着他的运作，其实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青楼妓馆。 　　他成功将这里变成了一处自己的势力——甚至利用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对母亲的感情，给自己争取到了应有的权利。 　　这位生父，虽然鲜少见面，但是对他的母亲不知道是出于喜爱还是愧疚，竟还有几分深情。 　　只是看着他的脸，就痛哭失声，让人作呕，但也十分有用。 　　他获得了一个跟他那些在宫中出生长大的儿子们一样的权利。 　　影卫也是在那个时候送给他的。 　　跟其余两个兄弟一样，他也有了二十个影卫。 　　不过渐渐地，都换成了自己人而已。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原来他那位三哥，也远远不是前世熟悉的样子——他根本不是什么和善温柔、爱护兄弟的好兄长。 　　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哪里有真的良善之辈。 　　楚钰冷笑着将这个前世唯一的亲人当成了敌人来防备，不啻用最恶意的想法来推测他的行为。 　　也因此就将这个忽然出现的穆家大小姐当成了那位三哥的人。 　　毕竟，他深深地知道，这位三哥在笼络人心方面有多厉害。 　　上一世里，他本人不就是这样，被那表面的温柔和善迷惑，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好弟弟，为了他的千秋大业，不惜奉献自己的生命。 　　他带着这样的心理，对穆家大小姐展开了防备与试探。 　　谁知道，一番试探之后，发现，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这就……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确定了一切都是他多想。 　　但是同时，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他这位夫人，好似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比如，她对那位柳相，现在还是柳风的态度，就很是奇怪。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这个柳风在前一世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是官至大理寺卿了。 　　也是他三哥推崇备至的得力助手，还是明面上，可以见得了光的那种。 　　故此，他一直知道这位柳相的存在，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这个四皇子，在整个皇宫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连这个“四”都是捡了那位继后娘娘早夭的儿子的序齿。 　　而当时，继后娘娘膝下是收养的另一位早逝的低阶妃嫔之子，五皇子的。 　　这可怜的孩子，他娘因着宫中妃嫔斗争死于非命，他也因此而腿部落下了残疾，从此无缘帝位。 　　所以，继后基本上就是养着他做个倚靠，根本没有资格争夺皇位。 　　所以，皇位之争就落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手里。 　　大皇子是先皇后所出，占了嫡长，二皇子生母是贵妃，虽然没有能够成为继皇后，但是母家势力很大，也算是皇位的热门人选。 　　这种情况之下，如何杀出重围，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不到十年间，楚钰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老皇帝病重驾崩，就能够坐上那个位子了。 　　谁料道，中间出了这么一件事儿，他这位娘子凭空出现，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 第112章 112 　　从最开始的将计就计、假意试探, 到后来的逐渐沦陷，似乎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 　　这一次，楚钰甚至因为穆清更改了自己的计划, 实在是有违他平素的行事作风。 　　不过奇怪的是, 他却并没有什么不快的感觉。 　　甚至在刚刚那个瞬间，听到她问出“休夫”这事儿的时候, 他甚至以为，她说的是与他的那个婚约。 　　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对他来说算是陷阱一般的约定, 但是现在居然变成了他不得不抓住来约束着她, 不被“休掉”的救命稻草。 　　想来也真是神奇。 　　就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事儿, 他甚至都动摇了自己最初的决心了。 　　这种内心的波动, 他一直努力隐藏着，不过刚刚那个瞬间, 却是已经暴露无遗了。 　　好在在场的都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不管是穆清还是他表哥，都是自己人。 　　唯一要担忧的，恐怕就是等到到了之前签订契约的时间, 他这位“有名无实”的夫人，恐怕还真是要跟他“一刀两断”、“扫地出门”了。 　　因为, 就算是再忌惮那位尚且还不是“柳相”的柳某人, 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现在跟这位柳公子的地位几乎是一样的。 　　甚至还不如他。 　　虽然说上一世, 他在明处, 自己在暗处, 但是这位柳相后院的事儿, 他却也不是很清楚的。 　　只记得他似乎娶了一个很有钱的原配夫人，似乎是江南人士。 　　这还是因着前世他那位三皇兄提了一句——“柳月白那小子艳福不浅，不但红颜知己众多, 而且个个爵色……最妙的是他那位原配夫人，与他相逢于微末之时，虽然家财万贯，但是贤惠持家，还能够替他好好掌握后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贤妻……更加不要说，依着我看，她的容貌也是那些莺莺燕燕无法比肩的。” 　　要知道他那位三皇兄，除了皇位，是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 　　只不过，最开始楚钰以为他是为了他们的二皇兄才这么干的。 　　谁知道后来才明白，从始至终，这位三皇兄的目的就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二皇兄也好，他也罢，甚至是五皇弟和继后，甚至是贵妃、父皇，他们都是棋子罢了。 　　这样的三皇兄，原本是不会留意任何女子的。 　　但是偏偏那日去了柳相的府上，见到了那位柳夫人之后，回来就出了半日的神，然后就对着他说了这么样子的一段话，可见这真是…… 　　奈何他当时也对女子没有什么心思——本就是在暗处生活的人，好不容易遇到真心相交的兄长，原本就是想要跟着他做一番大事的。 　　当时他们的对手也很是强大。 　　虽然说，他跟三皇兄都是站在了二皇子那边儿，但是大皇子，占着嫡长，而且继后也是跟他有亲的，家族势力也可以说不可小觑，但是偏偏被二皇子和三皇子，甚至还有他的挑拨算计，搞得继后同大皇子离了心。 　　要说他们那位大皇兄可真是白白占了嫡长的名分，一点儿都没有什么天子谋略。除了一腔孤勇，一无所有。随便被他们联手挑拨一番，就慌了阵脚，做出一系列脑子发昏的蠢事来。 　　后来这位大皇子果然同他们的父皇老皇帝断绝了父子的情分，然后慌不择路冒然起兵，果不其然地兵败被俘，惨死在流放的半路上。 　　但是他原本是父皇老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又是早逝的元后拼死留下的血脉，原本是寄托了父皇老皇帝全部的父爱和心血的。 　　于是一直跟大皇子针锋相对的二皇子就成为了老皇帝发泄育儿失败的愤怒和丧子之痛的对象。 　　二皇子很快就因为这事儿倒了大霉，居然被用“在太子葬礼上不够悲切”这种理由直接给罢黜了封号，褫夺了继承权，流放到了当时流放大皇子的地方去了。 　　二皇子的生母贵妃娘娘也因为这事儿被牵连了——他们母子本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二皇子被老皇帝厌弃了，他这位生母贵妃娘娘当然也就跟着倒霉了。 　　这位当时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最后落得个被打入冷宫，凄惨死去的下场。 　　被流放的二皇子也在数月后郁郁而终，这才让三皇子捡了个便宜，成功登上了这个位子。 　　至于他这个四皇子，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更是死在了大皇子的手里——当时他一直以为是二皇子算计他，害得他居然被大皇子那个莽夫给杀了，现在想想，这中间还是有这位好三哥的手笔的。 　　重来一世，他早早做了打算，从百香阁就开始着手准备。 　　不但提早了回宫的时间。 　　还成功跟继后联合了。 　　至于大皇子，这种杀身之仇，那肯定是要早点儿报的。 　　所以，他将当年的真相直接告诉了继后——继后当年入宫，这位大皇子不过才只有七八岁，而二皇子已经六七岁，三皇子都已经五六岁，正是二皇子那位生母贵妃娘娘最受宠的时候。 　　先皇后生产大皇子的时候伤了根本，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故此从族中又选了一个姑娘来，还有什么比一个没有自己孩子的族妹更加方便的稳定权利的工具呢？ 　　只要这位继后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么她一定会为了家族扶持大皇子登基，并且将她们家族的权利继续下去的。 　　这原本是很容易就能够想到的道理。 　　但是，那位继后娘娘虽然看着刚强，却是个性情中人，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 　　进宫之后，因着年轻貌美，且性子大气，居然也被老皇帝宠爱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段美好的时光很快就随着继后怀了身孕，然后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告终了。 　　先皇后的家族当然不会让这个旁支的女子的儿子威胁到大皇子的地位，所以，继皇后的儿子根本没有活过半岁，就不幸“夭折”了。 　　继皇后哭着要追查凶手，但是在皇帝的睁一眼闭一只眼、还有家族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之下，只能作罢。 　　但是她从此便死心了。 　　她是不是真的相信孩子只是病死的，并没有什么人害过他这件事儿，没有人知道。 　　至少上一世，楚钰没有见到她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当然，故意不帮着大皇子，让他跟二皇子相互厮杀，最后便宜了出身低微的三皇子这事儿，终究还是透着些过于巧合的诡异，若真是这位继皇后在背后动的手，那她的能力和手腕倒是可以窥见一斑。 　　也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楚钰才决定跟这位继后联手。 　　他送上去的“橄榄枝”，便就是当年继皇后自己的儿子死亡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果然就是指向了先皇后的家族的。 　　不过二皇子的生母贵妃娘娘家也做了一些贡献。 　　可怜的小皇子是死在两大家族的围攻之下的，这个真相，想来能够刺激这位手腕了得的继皇后，提早动手，惩治她的仇人们吧。 　　这位继皇后不愧是出身武将家族，果然没有让楚钰失望。 　　还没等楚钰成年，她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除掉了大皇子——死因居然也跟当年她自己亲生儿子一样，乃是“疫病”。 　　老皇帝痛彻心扉，自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五皇子还是养在了继皇后的膝下。但是她同时还将楚钰记在了自己的名下。 　　这一次，倒是继皇后主动将他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给认了回去。 　　算是对楚钰告诉她她的亲生儿子“夭折”真相的报答。 　　这位继皇后也是个聪明之极、果决之极的女子。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楚钰同她合作，倒是打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宫中的局面，跟上一世相比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只不过，是从大皇子和二皇子对峙的局面，变成了二皇子、三皇子，跟继皇后、他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四皇子的对峙局面罢了。 　　但是，尽管都是双方对峙的局面，这结局跟上一世肯定就完全不同了。 　　二皇子依然冲在前面，三皇子也依然隐藏的很好，但是继皇后和他这个四皇子一联手，可就是这两位皇兄应付不了的了。 　　这一场对峙，持续了十多年，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 　　老皇帝的病情每况愈下，居然在最后关头，想起了旧事，非得叫秦祭酒入宫，幸而他同继皇后早就有所防备，这才借着这个机会解决了这个事。 　　现在，他已经是那“遗诏”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储君人选。 　　二皇子也因为觊觎皇位，畏罪自杀。 　　三皇子虽然逃了出去，但是现在也是个惊弓之鸟，不足为惧。 　　现在要担心的，居然就只有跟他这位契约假夫人的婚约了。 　　楚钰思前想后，总是感觉心情复杂，但是他也深知他这位契约假夫人的脾气，若是来硬的强迫她，还不知道要惹出来什么事儿来。 　　这可真是让人头痛啊。 　　他在这里想着对策，穆清也没闲着，她很快就在她这位夫君的指导下完成了休书写作。 第113章 113 　　其实, 若是算起古文的造诣，穆清并不是那种零基础的小白——不管是之前在江南穆家的时候，还是后来在白鹤书院的时候, 她其实也是有认真读过书的。 　　当然, 认真，至少是看起来认真。若是说到底有没有达到那种“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 却也是没有的。 　　毕竟，她对这些事儿, 并不算是特别有兴趣。 　　之所以还坚持着读书, 无非也是想要为自己的“天才少女”人设添加一些合理性——你就算是再天才, 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吧。 　　首先还是得先通过合法、合理的途径, 学会认字，读书, 打一个基础再说。 　　只要能够有这种基础，其实也就够了。 　　她身为女儿身，并不需要去考科举什么的, 只需要认识字，懂得些道理便就行了。 　　这种事儿, 在一些富贵之家是很常见的事儿——让自己家族的女儿读书识字, 培养点儿琴棋书画之类的爱好, 再学点儿管家算账, 管理下人的技能, 这基本上就是养女儿的基本配置了。 　　不要说京城中的这些权贵之家了, 便就是像穆清她们这样的江南商户之家, 也都是这么干的。 　　故此，穆清小时候，是很喜欢读书的——至少表现得很喜欢。 　　不过, 她喜欢的当然就并不是那种传统的科举文章，对于那些儒家经典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诗词歌赋之类的文学类也是勉勉强强，反倒是对墨家著作、山川地理这些“杂学”十分热爱，几乎是在启蒙之后，飞快地“认会”了基础字之后，就开始了大量的阅读。 　　然后就开始作为一个“天才少女”，加入到了穆家的生意场中去了。 　　再加上，穆家虽然不大，但也总有几件烦心事儿要处理，特别是后来表妹阎红经常被穆清她娘白氏夫人给接到穆家来长住，这种烦心的事儿就更多了。 　　故此，那段时间，穆清日常的生活也很是忙碌的。 　　后来，她梦到了那个奇怪的、揭露了这个世界真相的梦境之后，就更是没有什么心思读书了。 　　但就算是这样，因为被迫在白鹤书院这种全国著名的学府读了三个月的书之后，她还是变强了很多。 　　这样就让她的文字功力好了许多。 　　她夫君不过只是跟她说了一下休书的基本模板，她其实就已经有了些想法了。 　　不过，她夫君跟着又马上亲自给她写了一个范文——当然是通常的那种，类似是“放妻书”那样的格式。 　　语气当然就是十分客气的，与其说是休书，倒还不如说是和离书，十分恰当地表现了什么叫做“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就是那种分手了之后，还能做朋友的意思。 　　这就有些浪费了。 　　因为柳风那个人渣，根本就不配。 　　倒是可以考虑一个月以后，做她们俩的和离书——毕竟，穆清想来想去，觉得她这位契约夫君的表现，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可圈可点，可以值得一个和平分手 。 　　甚至，考虑到他的能力，还有背后那个神秘的家族背景，穆清感觉，若是能做朋友，应该也挺好的——如果以后小弟要走科举这条路，那少不得还是要跟京城的权贵们打好关系的。 　　他们穆家虽然说还算是有些家底儿，但是世代经商，可是没有半点儿人脉的。 　　买卖不成仁义在。 　　和离了之后，还能做朋友嘛。 　　穆清感觉，这样十分可以。便也就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番她夫君的好文采，然后重新铺开了纸笔，提笔重新写了一份“休夫书”。 　　格式是用的跟她夫君的例题一样的格式，但是内容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如果说她夫君那个例子，是文艺婉转、客套礼貌的分手信，那她写的这个，就可以说是决裂书了。 　　她基本上是直接怼着柳风的鼻子骂了他人渣，当然，用词上也是尽量简洁又文雅的——好歹还是在白鹤书院学习了三个月，总不能还跟过去那样，写得太过于白话吧。 　　还别说，用点儿古风文艺的词儿之后，这种高高在上、带着鄙视和不屑的打脸效果真的是会加倍的。 　　穆清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思索，然后一挥而就，她夫君一直在旁边看着，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叹息道：“妙娘的文采，实在是高过为夫甚多……方才倒是为夫班门弄斧了。” 　　穆清听得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忙谦虚道： 　　“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夫君珠玉在前，我又怎么可能会写得出来呢？便就是如此，也不过就只是勉强能看罢了。” 　　楚钰听着他这位夫人这么说，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但是相处这么久，他已经对他夫人的脾气十分了解了。故此也并不再多言，只微笑着看着她，直到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才笑着道：“夫人总是如此谦逊。那么接下来，可是要将这休书给那姓柳的么？” 　　他十分默契地跟穆清一样改了称呼，将“表妹夫”替换成了“姓柳的”，可以说是“妇唱夫随”的典范了。 　　有被这么细微的体贴戳到，穆清感觉自己心情都好了一点，便也笑道：“自然是要给的，夫君可要与我同去？” 　　楚钰笑道：“这个自然。夫人要去哪里，为夫自然是要跟随的。” 　　得了，又来了。 　　什么“夫人”啦、“为夫”啦，明明最开始的时候，都还拘谨地称呼她“姑娘”来着，后来又学着她爹娘叫她做“妙娘”，这会子又改过来了，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穆清听着她夫君这日渐熟练的称呼，也不以为意，只笑了一下，便就起身，带着那休书，直接去找了柳风了。 　　原本呢，是该先去找她表妹阎红的，但是穆清之前已经充分明白了表妹的心意，也在她面前拍着胸膛保证过“这事儿包在表姊”身上，她自觉这种小事儿就可以不必麻烦表妹了，免得影响她养伤，便就想要直接去找柳风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不过还没等她实行，她夫君就拦住了她：“怎么夫人不先去问问表妹的意思吗？” 　　穆清愣了愣，有些不解道：“为何还要去打扰表妹休养？” 　　她说完，便就将自己方才想的理由又跟她夫君说了一遍。她自觉自己这个理由是很充分的，但不料她夫君却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妙娘你说的很对，也知道表妹一定不会对你这样的做法有什么异议。但是这件事，毕竟还是表妹的家事。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要她看过才可以的。”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这休书，原本就要表妹的印鉴确认过才行。” 　　这么一说，穆清倒是想起来，若是在现世，离婚的话，的确要夫妻双方签字盖手印什么的。 　　这里虽然是书中构建的架空古代世界，但是手续也得按照标准的来——并且，她到了这个时候，也明白了她夫君的意思。 　　要表妹的印鉴的确不假，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最主要的还是要，符合流程。 　　他说得很对，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表妹的婚姻，还是要她亲手结束才好。 　　想到这里，穆清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了她夫君一眼：“还是夫君想得周道，是我太着急了些，也是过于担忧表妹的身体了。” 　　楚钰微微一笑，顺势挽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妙娘也是好意，既然如此，咱们就速战速决，趁着时间还早，赶紧去表妹那里一遭儿，知会过她一声，说不定还能赶得及今日就将这姓柳的给休出家门去呢。” 　　他这么一说，倒也提醒了穆清，果然这事儿，是要越快越好了。 　　想到那位公主殿下已经出场，她心中就有些不祥的预感——总感觉，最近风平浪静了这么久，有点儿太过不真实。 　　最重要的是，这剧情一直卡在这里也不太像话，总是要接着推进才是正常的。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要面对着什么苦难了。 　　一想到上一世里，这位公主出现之后，她这个穆家大小姐将要面临的绝境，穆清便就会感觉手脚一阵发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撑住了没有发抖。 　　但是她这点儿异常状况却并没有瞒过她夫君。 　　他原本就挽着她的手，自然能够感觉到她体温的变化，还有身体的僵直——就算是面部表情控制得再好，身体的反应总是诚实的，就算是穆清也没办法完全隐藏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偏偏她夫君又是个极其敏锐的男人，这么一来，简直就好像是撞到枪口上一样，被人抓了个正着了。 　　楚钰感觉到手心儿握着的纤纤玉手有些发凉，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再看穆清的脸色，就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一定又是同那柳风有关了。 　　他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要是事关这位柳风的事情，他这位夫人就十分在意。但是之前却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反应，莫非是这一次的事情，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这种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在给他这位夫人讲解那所谓的休书的写法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一次。 　　但是那一次的情况，比这次的症状轻了很多——只是走神那样的程度，并没有现在这种恐惧。 　　那么到底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夫人这么恐惧？ 　　若只是出神的状态，还可以暂时不管，但是现在是恐惧了……那就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楚钰心中有些焦急，但是语气却仍是十分自然柔和。他一边儿努力观察着穆清的表情，一边儿轻声开口发问：“妙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被她夫君这么一问，穆清瞬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成功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在她夫君面前露馅儿了。 　　她有点儿尴尬地露出一个礼貌中带了些疏远的微笑，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可能是想着表妹终于要摆脱姓柳的那个人渣，有些激动罢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实话。 　　对于她夫人这通“剖白”，楚钰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但是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拉着他这位夫人个问清楚的好时机。 　　好在他一向都很有耐心，最近宫中的事务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有的是时间跟他夫人慢慢耗着——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夫人一定会在他的温柔体贴中丢盔弃甲、重新将他当成“夫君”来看待的。 　　且不说楚钰对自己的魅力十分有信心，也对他同穆清的感情十分有信心，单说穆清这边儿，想得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因着她现在全副的注意力，都是后续剧情上了。 　　反倒是表妹和离这事儿，没有那么重要了。 　　反正这个事儿的难点一直都在表妹那里——只要表妹她自己想通了，那么这事儿肯定就能够成了。 　　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障碍——柳风那里已经被她爹跟大哥捆了两三天了，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个人样了。再加上，虽然他有剧情那个外挂，可惜现在时机未到，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儿来，倒是个摆脱他的最好时机了。 　　不然，等到他中了举人，然后过了殿试，成为了进士，甚至在京城中当官，巴结上日后注定要坐上皇位的那位三皇子殿下…… 　　那可真是想要和离都和离不了了。 　　这想想就好令人窒息。 　　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甩掉这个人渣，然后想办法别再招惹他就行了。 　　之前也成功过的，没事的。 　　穆清一边儿给自己鼓劲儿，一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夫君原本刚刚还问东问西的，现在居然又安静了下来，只是一直没有放开握着她的手，倒是给了她几分温暖和力量，让人乱感动一把的。 　　重新冷静下来之后，接下来的事儿就进展得很是顺利了。 　　穆清带着她夫君重新回到了表妹阎红暂居的客房小院儿。 　　毕竟表妹阎红才生产没多久，身体还十分虚弱，仍然卧床不起。为了避嫌，也为了能够不打扰到阎红的休息，穆清她夫君照旧还是在小院子里等着她，让穆清一个人进门去跟阎红说话。 　　穆清欣然同意，愈发觉得她这位夫君十分体贴懂事，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 　　她的心情愈发好了些，便就终于整理好了情绪，进了表妹阎红的房门，准备亲自跟她说这件正事儿。 　　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儿，就见到她娘白氏夫人也在。 　　前天这位老太太一时太过着急担忧，直接晕了过去，被穆清派了两个丫头并三五个婆子好生护送回了主院儿，足足歇了一天，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这期间，穆清自己因为熬了一个整夜的关系，也昏睡了大半天，还是她夫君往来操持，将家里的事儿给打点得井井有条的。 　　故此，不光是穆清对她夫君心存感激，便就是她娘白氏夫人，对这个事儿，也是十分满意的。 　　她见到穆清一个人进来，倒是有些诧异，劈头就问道：“妙娘，你相公凤卿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路来？” 　　穆清一愣，这才想起，这“凤卿”是她夫君的字。之前她娘总是“姑爷”、“姑爷”的叫，哪里有这么郑重其事地叫过“凤卿”。 　　这男子的字，是极其亲近之人叫的。特别是对于家里头的长辈来说，基本上就相当于是叫她这个女儿做“妙娘”一样了。 　　显然她娘白氏夫人现在，已经完全把她夫君当成了自家人了——虽然说女婿本来就是半个儿，但是家里头之前还是把他当成是穆清的附庸来看的。 　　说白了，在白氏夫人和穆老爷眼中，穆清这位夫君不过是个模样生的好，性子也不错的穷小子，能够被穆清看中，不过也是因着长得好看，并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姻缘。 　　为这个，她爹穆老爷之前还想着找个机会重新给穆清结亲呢。 　　虽然说这时代对女子的约束很多，但是也并不是说和离之后，就完全不能再嫁。甚至是成为了寡妇都没有什么要紧，只要家境殷实，想要找年轻帅气的穷小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若是独生女儿，更是流行招赘一个女婿上门，生下一儿半女，继承家业。 　　这在江南富商之家十分常见，穆清原本也就是走的这个路线——只不过，人家那些小姐们，是真的招婿，她这个，是假的，只不过是契约关系罢了。 　　这当然是她同她夫君私下里商量好的，穆老爷和白氏夫人，甚至是当时就在现场不远处的穆家大哥穆海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儿。 　　故此，白氏夫人之前，就一直将穆清这位夫君，当成是赘婿看的。 　　虽然说该有的礼仪和热情都不少，但是到底少了几分尊重——说白了，这就跟大户人家的公子娶妻一样，甚至还不如她们，基本上就像是个“借种”的存在。 　　为了守住家产，对于赘婿，还是有很多限制的，白氏夫人看似已经不怎么管事儿，但是其实穆家上下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儿，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只不过，那些小事儿，还轮不到她老人家出手的。只有这种大事儿，才会轮得到她出手，不过一出手，就是杀招罢了。 　　她之前一直冷眼观察穆清这位号称是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要主动以身相许的夫君，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未尝没有几分戒备甚至是厌恶之意的。 　　妙娘可是她的掌上明珠。 　　是头生女儿，还那么聪明能干，简直是当心肝宝贝儿一样地对待着的。 　　哪里成想，不过去了一次京城，居然就给自己找了个夫君回来——这不简直就是胡闹么？ 　　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儿，她都要说一句，怕不是被这小白脸的脸给骗了。但是妙娘是她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她这个当娘的是最清楚的。 　　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她的妙娘也没有可能会被一个小白脸的脸给欺骗了——至少不会糊涂到这种程度，怕不是还有别的缘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白氏夫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不管她盯得多紧，观察得再仔细，也没有发现这位姑爷任何异常之处。 　　反倒是越发觉得这姑爷真不错，是个好小伙子。就算家世不显，甚至还有些江湖中的纠葛，但是她家妙娘既然喜欢，那就行了。 　　反正她们穆家有的是钱，只要人不是什么坏的，那么其他的，还真就没有什么要紧了。 　　她一生要强，在白家的时候，就是全家宠着的大小姐，从来没有吃过什么亏，受过什么委屈的。 　　就算是嫁入了一脉单传的穆家，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儿——公公婆婆早早就没了，老爷不但相貌堂堂，也是个好人，就是子女上稍微有些艰难，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养子和妙娘这一个女儿，不知道遭了别人多少议论。 　　但是都被她们老爷给挡下了。 　　他甚至都没有纳妾，原本就是把妙娘这个独生女儿当成是继承人来培养的。 　　妙娘的婚事原本就是要安排招赘的。 　　之前本来都帮她选了一个穷书生柳风的……虽然说后来发现，这姓柳的不是个好东西，但是除了这个，也还有其他的人选的。 　　她同老爷早就已经筹划好了，准备了多年，就是想要妙娘有个好归宿。 　　现下倒是巧了，这个看着不像是好人的姑爷，居然人真的挺不错。 　　虽然说自己选夫婿这个事儿，略微有些出格儿，但是他们穆家的掌上明珠，原本就该与众不同些才是。 　　白氏夫人经过了接近一年的观察，终于在这一次自家外甥女阎红生产这件大事儿上看透了自家这位还没有正式名分的姑爷的“底细”，从心底里接受了他。 　　故此，在穆清面前，她也就不再掩饰这一点，不由自主地就透着些亲昵出来，拉着穆清的手，连连问起了她夫君的下落。 　　毕竟，之前不久，才发生过她老人家因为对这位姑爷身份存疑，亲自把人给变相轰出穆家的事儿。 　　这一次穆家上下都慌做一团的时候，反倒是只有这位姑爷沉着冷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打点得妥妥体贴，实在是非常了不起了。 　　在这种心态之下，老太太看着姑爷越发顺眼了，简直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的样子。 　　穆清见到她娘这么个表情，哪里还参不透老太太的心路历程。 　　看出来她娘是想着对她夫君道谢，顺便还有那么一点儿歉意在里面，穆清也颇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她却并不说破，只笑着道：“阿娘您是问我夫君么？他现下就在院子里等着我呢？原本我是要他跟着我进来的，但您也知道，我这夫君啊，最是讲礼，又说表妹现下身子不好，要静养，人多了不合适，又说，她要见他这个男客，少不了起身换衣服的折腾，实在是麻烦，又于身子无益，倒不如不见的好。” 　　穆清三言两语，将她夫君的善解人意又夸赞了一番——虽然本意并不是这样，只是可观描述，但是听在旁人耳中，那就是十足十的善解人意了。 　　白氏夫人也不免感叹：“真是个妥帖人儿。难为他一个男子都想得这么细致……妙娘，你倒是有眼光的。” 　　穆清笑笑，想到那契约很快就要到期，再这么一味地培养她夫君的好口碑，也并不什么好事儿。故此就并没有接话，反倒岔开了话题道：“阿娘今儿是什么时候来的？可看了红儿表妹的情况了？” 　　果然一提到表妹阎红，白氏夫人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顺着穆清的话道：“我也是才来了没一会儿，红儿她应该还在睡着……可怜见儿的，原本就不胖，现在瘦的人都快看不见了。” 　　这倒是真的，之前阎红表妹就不是那种怀孕之后光长自己肉的体质——她的孕期进补方案，可是白氏夫人亲自制定的，完全按照她的体质，请了名医调理，十分注意，故此，不光是表妹这个孕妇了，就算是她肚子里的那个长得也不太大，就是为了生产的时候能顺利些。 　　谁也没料到，最后觉是孩子的爹亲自下手，搞得孩子没能活下来，产妇也差点儿没了，实在是有够作死的。 　　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错误地选择了一个渣男人。 　　穆清十分同情表妹阎红的遭遇，又怕她娘这么哭哭啼啼地伤了身子，故此赶紧对她道：“既然是这么着，阿娘也别哭了，我这里现有一件解气的事儿，要同您说呢。” 　　她说完，就一五一十地将表妹托她帮忙写休书休了柳风的事儿说了一遍。白氏夫人一听，果然十分高兴，拍着手道：“正是要如此方才好呢。这姓柳的真不是个东西，依着我说，原本就不该嫁他……” 　　这番说辞倒是与穆老爷的十分吻合，果然不愧是老夫老妻，这想法儿也惊人地相似。 　　穆清忍着笑意，将那休夫书给白氏夫人看了，又获得了一番称赞，这才扶着白氏夫人一起进房，去看阎红。 　　一进门儿，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儿，穆清微微蹙了蹙眉尖儿，还是扶着白氏夫人朝前走去。 　　她原想着，若是阎红还没清醒，今儿就算了——阎红一向是视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为自己的生母，既然已经知会过了白氏夫人，也取得了她的同意，那么这事儿跟阎红自己同意也是差不多的了。 　　不过，想着她夫君的坚持，穆清还是觉得应该进门最后看看——反正来都来了，不如进去走一圈儿，万一阎红醒了，跟她说一声还是更好一些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儿，穆清跟白氏夫人一起来到了阎红的床前。 　　没料到今儿运气还不错，阎红刚好醒了在吃药。见到穆清跟白氏夫人，她慌忙让坐，甚至还想着起身见礼，还是白氏夫人赶紧按住了她，没好气地数落道： 　　“一家子人，哪里就这么客气，非得起来折腾什么，就差你这一个礼儿么？看把身子再弄得不好了，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叫韩神医给你救回来了。” 　　听得她娘说出“韩神医”的名号，穆清原本还微微愣怔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谁。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韩神医，可不就是她夫君那位神医表兄么？ 　　想到那位表兄的可怕的直男思维，穆清就有些脑瓜仁儿疼。不过这么一想，果然这位表兄是韩家的血脉。 　　是她夫君舅舅唯一留下的根了。 　　想他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全家惨死，也是个可怜人了。 　　也不知道后来他经历了什么，居然长成了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性子，也算是个人物了。 　　穆清稍微走了片刻的神，便就马上恢复了理智，一边儿安抚她娘不要着急，一边儿细细问了丫头两句阎红的身体状况，顺便等着丫头把药给阎红喂完，这才终于插空儿开口，对着阎红道： 　　“红儿，之前你说的那休书，我跟你表姊夫帮你写了一份儿，你悄悄这样可行？” 　　阎红答应了一声，正想着接过去，却被白氏夫人给拦下了。 　　她不免吃了一惊，便就是穆清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娘这忽然的是个什么意思。 　　还是旁边儿服侍的冰棠乖觉，笑着道：“姑娘，您这是糊涂了……太太必然是想着表姑娘现在身子不爽利，看这些东西劳心费神的不好……不若让婢子代劳，将这休书念出来倒好。” 　　她这么一说，白氏夫人当即笑了：“正是如此呢？就你这个小机灵鬼儿乖觉，怪不得你姑娘疼你，做什么都要带着你在身边儿。” 　　话是这么说，其实白氏夫人对穆清这两个丫头，都是一般的亲近。她这么多年看人十分老辣，知道不管是冰棠还是雪梨，都各自有优点也有缺点，两个丫头相辅相成，才是穆清最好的帮手，故此才会一直顺顺当当地到了今日。 　　那么在适当的时候，她是不会吝啬对于这两个丫头的赞美的。 　　而且十分会赞美，总是能够说到点子上，这种极高的情商，让穆清这个昔年的社畜自愧弗如了许久。当然自愧不如之后，就是努力学习了。 　　现下就算是没有学到了十成十，好歹也学了五六分，将就也是够使了。 　　对于白氏夫人这个赞扬，冰棠显然十分受用，她问过了穆清的意思，见自家姑娘也不反对之后，就拿着那休书，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少女干净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清脆有力，还透着些冷淡，恰好与这休书内容相得益彰，十分般配。 　　休书不过寥寥数十字，冰棠没多久就给念完了。 　　白氏夫人听着听着就拍手叫好，阎红也红着眼圈儿露出了笑容：“不错，多谢表姊，就这么着吧。” 　　穆清见她虽然表情比较放松，但是眼圈儿还是难免红了，就知道她心里多半还是有些不舍的。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那么长时间的痴恋，加上两个人还有了一个孩子，这种感情，又怎么能够是说断就断掉的呢？ 　　不过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没有半途反悔，这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穆清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让阎红顺便把手印按在了那休书上，就起身告辞了。 　　白氏夫人也是心细如发的人，早就见到了阎红的情绪不对，自然也就是要留下来陪着阎红说话了 。 　　穆清也觉得白氏夫人陪着要好些，便就安抚了她们两句，自己退出来了。 　　从进去到出来，包括中间跟白氏夫人说话，等着阎红喝药的时间，拢共也就不过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过可能因着这事儿实在太过琐碎无趣，加上并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儿，穆清还是觉得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直到她从表妹那间没有阳光，不透风的房中出来，才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为了表妹坐月子的关系，她那间房间里是弄得密不透风，真的有点儿像是地狱之类的感觉。 　　穆清一进去就觉得不太舒服，难为她娘居然还能在里面坚持，甚至能陪着她表妹说话，实在是厉害，这可能就是真爱吧。 　　也好，表妹那么惨了，好歹有这个姨妈真心疼爱她，反正只是一时半刻，穆清也就懒得管了。 　　她一边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儿往院子里走。一抬头，就见到她夫君正站在紫藤花架子下面，眼睛看着她的方向，好似一块美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见到她出来，她夫君微微一笑，快步朝着她走来。就好像明媚的阳光，融化了冬日的冰雪一样。 　　穆清的心一下子就轻快了许多，刚刚那些不好的情绪，也好像随着这一个笑容消散不见了。 　　她也情不自禁地快走了几步，迎上了他，一边儿笑着道：“不差这几步路，还是回去吧，看扰了表妹歇息。”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想将手里的休书拿给他看。 　　不料她夫君居然摇了摇头道：“不必看了，我们家妙娘做事，为夫最是放心，定然都是妥妥当当才会出来的，何必要再看。”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像是抹了蜜一样甜了。 　　穆清只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冰棠还跟在后头，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含糊地说了一句“走了”，便就拉着她夫君出了阎红的院子，一路朝着花厅走去。 　　那儿正是柳风被“关押”着的地方。 　　毕竟，表妹生死未卜，后来更是失去了孩子，这都是因着这个疯子那一次抽疯而起，怎么也不可能轻轻放过他的。 　　穆清她爹看着不怎么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头其实最疼爱阎红这个外甥女儿，也跟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一样，将这个自幼失母的外甥女儿当成是自己女儿看的。 　　便就是穆清的义兄穆海，也气得当场动手，可见也是将这个表姑娘当成自己家的姑娘一样对待了。 　　若是这回穆清这位表妹真的就此一尸两命、香消玉损，恐怕穆清她爹跟她大哥真的要让柳风“一命抵一命”。 　　幸而现在表妹没事儿，可惜孩子没能保下来，那这柳风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说实话，阎红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只不过现在身子还没养好，又经历了失子之痛，暂且还没有什么心情管他而已。 　　穆清十分怀疑，仅仅是休夫并不能完全释放阎红的悲愤，只不过她现在还暂时没有什么办法自己动手，故此只能先把这恶心的男人休弃掉，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其实这种处理方法，在穆清看来，还算柳风赚了，但是没想到的是，等到她跟她夫君到了花厅之中，将那份儿出自穆清的手，盖着阎红指印的休书递给了柳风的时候，他居然好似被捅了一刀那样痛苦咆哮了起来。 　　“不！这怎么可能！红儿她不会这么对我的！她是我的结发妻子，还给我生了儿子……不会的，她不会休了我的……” 　　柳风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十分狼狈。此刻又神情激动，双目通红，更兼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一样。 　　穆清看着他这堪比咆哮帝的模样，整个人都觉得十分心塞。 　　他的手还被绑着，故此做不到当场撕碎休书的动作，便就如同疯狗一般，低头用嘴巴将那休书叼起来，竟然想要用舌头牙齿将它撕碎。 　　穆清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抢走，眼看着那份休书就要被他毁掉，却忽然见到眼前人影一闪，跟着柳风那儿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穆清定睛一看，居然是她夫君上前一步，将柳风的下巴给卸了。 　　动作十分灵敏快速，柳风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已经脱臼，那封休书也被他抢了回来。 　　穆清看着那休书边缘沾着的柳风的口水，只觉得一阵恶心，当即要她夫君将那休书放下，要冰棠另外寻了个盒子装了。 　　这才请她夫君重新将柳风的下巴给装上，任由他咆哮，也不管他，就转身要走。 　　没想到柳风咆哮了两句关于阎红的事儿之后，忽然话锋一转，说到了她的身上：“穆妙娘，你别得意，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骗得我娘子同我和离，定然没有好下场。看我不给些颜色看看……” 　　穆清原本已经要走出了门口，听得他这话，倒是转过身来，重新走到了他面前，冷冷看着他道：“哦？人都已经这样了，口气倒还是不小。不知你要怎么给我颜色看看？” 第114章 114 　　见到穆清居然重新转回身来跟他说话, 柳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就知道，这么一说，一定会引起这女人注意的。 　　得意之下, 柳风正想着要再说些什么话来进一步加深这种交流——其实, 只要能够引得这位穆家大小姐一直看着他，跟他多说几句话, 不管是什么，他都愿意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对穆清对他的这种态度愈发无法忍受了。 　　大约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这位穆家大小姐对他就一直是这种态度——她看着他的时候, 与她看其他人和其他人看他都不同。 　　这位穆家大小姐, 在他还没有见到本人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她的传说——江南穆家的大小姐, 穆家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不但貌美如花，还聪明绝顶。不到十岁就能够帮着父兄打理家族生意, 实在可以说是个极其厉害的女子了。 　　当时他无意中救下了一位富商老爷，听说他就是江南那位首富穆老爷的时候,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 如果能够借着这个机会, 跟那位穆家大小姐见一面就好了。 　　当然, 后来这个愿望成真了——甚至结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穆老爷对他感激不尽, 听说他已经得了秀才的功名, 今年秋天要参加秋闱, 更是十分高兴，当即就表示自己家里也有个刚刚过了童子试的小儿子，最是欣赏寒门学子这种奋发向上的精神。 　　没说几句, 就直接提出将他带回家去，教导小儿子读书，然后一起去科考…… 　　接下来的事儿，就好似是做梦一般，他跟着穆老爷从扬州回到了姑苏，见到了穆家的那位小公子穆江。 　　听闻这位小公子，也是个神童，九岁的年纪，已经过了童子试，跟着就要去白鹤书院求学——这也是他一直想去的。 　　偏偏他跟这位小公子相处也是十分融洽的，很快就赢得了穆家上下的喜欢。 　　他甚至感觉到，穆老爷跟穆夫人有点儿想要把他跟那位穆家大小姐撮合在一起的意思——他之前在稻花村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得长辈和姑娘们的喜欢，所以对于这种事儿，实在是再敏感不过。 　　他心中高兴之极，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做好他的西席——说是西席，其实他跟穆家小公子更多的像是同窗的关系，就是个相互讨论学习的同伴。 　　不过，不管实际情况如何，穆家上下都是把他当成是穆小公子的西席先生看待的。 　　穆老爷甚至还直接修书一封，叫人送到京城，把陪同穆家大哥去京城做生意，顺带去白鹤书院踩点儿的穆家大小姐和穆家长兄叫了回来。 　　这就是想要说成亲的事儿了。 　　就靠着这么一个月的相处，他就成功获得了穆家上上下下、特别是穆老爷和穆夫人的好感，马上就要成为穆家的乘龙快婿了。 　　白鹤书院当然也就可以一起去了。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直到这位穆家大小姐从京城中回到了江南穆家，事情就忽然急转直下了。 　　亲事直接就泡汤了。因为这位穆家大小姐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是带着她的夫君一道儿回来的。 　　虽然那男子来历不明，除了一张脸之外，似乎一无是处，但是她喜欢。 　　他看着她对着他嫣然浅笑、与他挽着手同进同出，甚至为了他顶撞忤逆父母……那分明就是已经深陷爱河的模样。 　　这一切，不过也只是因为，她说那男人救了她。 　　穆老爷和穆夫人原本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成为了穆家姑爷的事儿并不承认，但是在穆家大小姐的坚持之下，他们对这件事儿的态度居然也慢慢松动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穆妙娘。她就好像有着一种奇异的能力，能够让所有事，按照她的意志发展。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有让他这么难受——最多就是，暂时失去了一局，只要他们还没有最后完婚，他自觉凭着自己的魅力，还是有希望翻盘的。 　　毕竟，这种事儿，之前在稻花村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然而他没想到，他所引以为傲的所谓的魅力，居然在这位穆家大小姐身上失效了。 　　这种异常，首先就是从这位穆家大小姐对待他的态度上感觉出来的。 　　如果说其他人或是对他轻蔑无视，或者对他爱慕痴迷，基本上没有第三种态度的话，那么这位穆家大小姐对他的态度，却跟他们都完全不同。 　　她既不是完全的无视他，又不会痴迷他——更像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观察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开始的时候，她对他原本还有一种莫名的、隐约的厌恶防备之意，后来就干脆无喜无悲，视若无睹了。 　　偏偏这种感觉，让他更加难受了。 　　还不如之前那种厌恶防备呢——好歹，她还肯花费些精力在他身上，若是视若无睹了，那不就……跟旁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么？ 　　只有她……他从见到的第一面开始，就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所以，哪怕是厌恶也好，防备也罢，只要还在注意他，不要形同陌路就好。 　　所以，他一次次地在她眼前出现，哪怕是已经娶了她的表妹，也依然如此——反正，姐妹同侍一夫也不是不可能的，娥皇女英的故事还是佳话呢，只要他日后出人头地，不要说姐妹都要了，便就是其他的美人儿，也是尽可以收入囊中的。 　　从懂事的那天起，他便就知道，自己注定是不凡的。 　　是个“遇难成祥”、“飞黄腾达”的大富大贵的命格。 　　而之前的十几年，也的确是如此。特别是，他的桃花运，也一向不错，直到遇到这位穆大小姐……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更加急转直下。 　　本来就要到手的亲事就这么黄了不说，西席的位置很快也没有了。 　　那位看着只有一张脸的、所谓的穆家姑爷，居然对那白鹤书院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还给穆家小公子画了一张书院的平面图，甚至见闻谈吐都十分不俗，很快就赢得了穆家小公子的喜爱与崇拜。 　　就像之前对他那样，完完全全地取代了他的位置。 　　跟着就是穆老爷和穆夫人。 　　至于那位穆家大哥，原本就是跟他们一起的，认识那男人还在认识他之前，故此，就更加偏向那位姑爷了。 　　不出一个月，他之前的优势就全数消失。 　　更加倒霉的是，之前他原本没有太当一回事儿的那位穆家的表姑娘，居然借此机会想要嫁给他——原本呢，这位表姑娘模样家产都还不错。 　　若是不然，他之前也不会有意无意地对这姑娘不错了——反正，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就对了。之前在稻花村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干的，效果挺不错的。 　　他其实觉得，这妹子比之前他在稻花村的时候那些妹子质量高多了，收入房中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 　　可是那是在没有见到穆家大小姐之前。 　　一见到她，所有的妹子就成了过眼烟云——包括这位表姑娘。 　　果然，只有这种女人才配做他柳风的正妻。 　　只要能够娶了穆家大小姐，那么这位表姑娘如果要做个侧室一起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也是一直这么努力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 　　阴差阳错之间，最后他还是没能够娶了穆家大小姐为妻，反倒是跟那个咋咋呼呼、泼辣野蛮的表姑娘成亲了。 　　虽然也算是抱得美人归，陪嫁也挺丰厚，但是，因着不是心里最想要的那个人，就算是新婚，他也觉得很是没有意思。 　　在白鹤书院读书的日子没有什么好说的，本来他也曾经想过跟阎红好好过日子，可惜她那性子实在是刁蛮又霸道，仗着自己陪嫁丰厚，还有穆家给她撑腰，居然一点儿都不把他放在眼中，几次三番在外头下他的面子…… 　　原本就不是很喜欢，这下子更加过不下去了。 　　于是新婚没多久，他就重新搬回了白鹤书院，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中间也遇到了白鹤书院秦老山长的女儿，还有失散多年的邻家小姐姐嫣然姑娘。原本同她们相处也算是融洽，甚至那种可能会发生一点儿什么桃花事件的预感也在他心中隐约浮现…… 　　可是，偏偏最后还是都被穆家大小姐给搅合了。 　　他没有什么证据，但是，这两个女人最后都跟她走的很近。 　　那秦家妹子简直就把她当成亲姐妹一样，每天都在一处，也学着她的态度对他不假辞色，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至于那位嫣然阿姊，就更离谱了。 　　明明是跟他先相识，在稻花村做了好久邻居的。 　　也是他后来去扬州专门寻访过的，虽然没有找到，但是总是有这么一份儿记挂寻找的情分在吧？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分，还是敌不过一个“认亲”——谁能够想到，这嫣然阿姊居然是穆家那位来历不明的姑爷养母的亲生女儿？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儿，居然也能被他赶上，就好似是老天爷在故意同他作对一样——如此巧合，真是让他不得不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可以说，之前的十几年人生中，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一件这么倒霉的事儿都未曾遇到过，更加不要说是这么频繁地遇到了。 　　很快地，他就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遇到了这位穆大小姐。 　　跟着就是宫中出事儿，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发现，不管她坏了他多少件事儿也好，不管她对他的态度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好，此时此刻，他心中最想要的女人还是她。 　　为此，他甚至愿意付出一切。 　　这个瞬间，往事一一浮上心头，让柳风刹那之间想要把一切都告诉给穆清。 　　但是话到嘴边，他却又停下了——虽然说他的确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但是好在最后还是想起了之前那位贵人同他说的话。 　　事成之前，是绝对不能泄露半句的。 　　若是在场的只有穆妙娘还罢了。 　　但是，她那位姑爷，可也在旁边儿站着呢。 　　现在很明显，这位姑爷是跟三爷唱反调儿的。 　　说不定就是皇后那边儿的人……虽然说，以他的地位，现在还没有办法进宫见到那些贵人，但是三爷早就说了，事成之后，一定会带挈他的。 　　加官进爵、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到时候，个把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你现在尽管骄傲，到时候，爷一定要你哭着求饶。 　　柳风一边儿想着这些，一边儿肆意打量着穆清，眼中渐渐有了些淫\邪之意，让人看了就一阵恶心。 　　穆清一见到这柳风的眼神儿，就猜到了他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 　　她只感觉一阵恶心，觉得自己也真是脑子坏掉了，怎么会想着跟他这种人搭话——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信就是了。 　　原本呢，她还想着说，看看他还能翻起来什么浪花儿来，结果，这厮居然玩儿起了“卖关子”这一套，简直是让人愈发倒胃口了。 　　她想了想，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就起身出了门，对他的叫嚣一概不理会，只将那封休书交给了冰棠，教她寻了她哥哥们出去解决，想来这休夫的事儿，就这么算完了。 　　当然这事儿，还是得跟老爷子说一声的。 　　反正今儿已经耽误了这半日，她索性就直接拉着她夫君朝着外书房去了。 　　进了外书房的门儿，穆清就正好看见穆老爷跟穆家大哥在商议事儿。 　　穆清在门口等着通传的间隙，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便就趁便问了她夫君一句：“那百里香酒楼同香料铺子可是你做的？” 　　楚钰原本也在想着柳风到底有什么不妥，猛然间听得穆清这么一问，当即回过神来，笑着道：“自然不是，那是真的三哥做的……后来到了别苑，才是我假扮的。” 　　他这时倒是十分痛快地承认了这一点，倒是让穆清有些无语之余，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原本想要说两句，恰好这时候，小厮过来传话“大姑娘，老爷说请您跟姑爷进去说话”。 　　她这才作罢，直接拉着她夫君进门，跟穆老爷和穆家大哥相互见礼之后，便将这个事儿简单向着穆老爷跟穆家大哥说了一遍。 　　听说穆清已经帮着阎红写好了休书，并且已经准备打发了人去办了，穆老爷沉吟了片刻，对此表示十分赞同：“如此甚好，妙娘办事儿，为父一向是十分放心的……就只一点儿，记得拿着我的帖子去，如此有什么事儿，也好替红儿出头。” 　　他这么一说，穆清倒是有点儿感动：“那我替红儿谢谢阿爹了。” 　　穆老爷苦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红儿那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遇人不淑，也是我识人不清……想当初，为父还差点儿想要将你许配给那姓柳的，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听到穆老爷说起这桩陈年旧事，穆清赶紧打断了他：“阿爹您快别说了，这样的人，就算是白给我我都不要的……红儿她也是年纪小，一时被这种人骗了也是有的。” 　　穆老爷点头道：“的确如此。那红儿现在如何？” 　　穆清便就把阎红的情况，还有她娘正在陪着的事儿给回报了一遍。这才算是把这事儿给掰扯清楚了。 　　她夫君楚钰陪在她身边儿，基本上没有怎么说话，就是在她说累了或是忘了的时候，帮着提醒两句，可以说是十分善解人意的了。 　　穆老爷看在眼中，十分满意，临走的时候，非得拉着楚钰的手，将他最喜欢的那个砚台送给了他。 　　穆清觉得这一天的事儿，实在是让她十分心塞。 　　好在穆老爷把剩下的事儿都接手了，安排了穆家大哥亲自押送柳风去衙门，将那休夫文书一起办了，不上一天的功夫，阎红就同柳风一拍两散，再也不是夫妻了。 　　晚间，穆家大哥将这个消息带回来，全家人都挺高兴。 　　除了阎红因为身体原因，还得卧床之外，其余穆家众人都欢聚一堂，吃了一顿饭为她庆祝了一番。 　　席间白氏夫人还跟穆清谈起了要重新给阎红物色新姑爷的事儿，并且要穆清她夫君还有他那位神医表哥一起留意。 　　听说了那位神医表哥尚且还是单身后，不免就有了几分撮合的意思，搞得人家十分尴尬。 　　穆清也尴尬的不行，她生怕这位脾气有些火爆的神医当场暴起，赶紧岔开了话题，这才总算是把这顿饭给安心吃完了。 　　饭毕，穆清赶紧拉着她夫君退席，原本想着亲自送那位神医表兄回房，结果人气气哼哼地拂袖而去，倒是让穆清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她夫君安慰她道：“表哥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他在长辈面前，是十分有礼的，也知道娘亲没有什么恶意，暂且不必管他，明日便就自己好了。” 　　他说得十分笃定，穆清便也就暂且安下心来。 　　然后便就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今晚要如何就寝的事儿。 　　原本，她一直跟他同住一室的。 　　但是，考虑到之前出了那么多事儿，她倒是觉得现在再一起住有些不大合适了。 　　然而，全家人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没有人知道他们俩的婚姻岌岌可危，基本上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更加不要说，不管是她爹穆老爷还是她娘白氏夫人，甚至是穆家大哥、小弟，丫头小厮们都已经愈发将他当成是姑爷了，现在忽然爆出来他们要分手这事儿，好似是有些不太好。 　　所以，现在若是闹出来，可能很容易就会节外生枝了。 　　那么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暂时维持表面的和平，等到契约到期后再行商议了。 　　考虑到这些，穆清正想着开口安排她夫君住到旁边儿厢房去，不料楚钰却忽然道：“妙娘，今晚我就住在你的卧房可好？” 　　还没等穆清拒绝，他便就附在她耳边儿小声道：“我有事儿想同你商议。原本昨儿就想说来说，可是你太累了，睡着了。” 　　穆清一想，这样也好。早说清楚了，也未尝不可，反正早晚都得说，那还不如就干脆今天一起都给说了。 　　想到这里，她当即点了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两个人当即达成了一致，携手回房，一路上又少不了被家里的丫头婆子们看到，不知道又要传出多少“姑娘同姑爷感情真好”的传闻了。 　　穆清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就已经能够猜到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她现在也实在是懒得管这些小事儿了。 　　反正，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到期了，她自然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个事儿的——只要她这位夫君脑子清醒一点儿，很快就能够发现，和离，才是对他们俩都好的结局。 　　带着这种想法，穆清跟她夫君各自梳洗了，躺在了同一张床上，这种感觉，居然跟许久之前在白鹤书院的时候的感觉差不多，倒是有些让人怀念了。 　　像是猜到了穆清心中所想一般，楚钰也感慨了一句：“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在白鹤书院的时日。” 　　这话一说，穆清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夫君从京城回来之后，居然跟她愈发默契了起来。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动容之余，也不免有些惊慌——总感觉，她夫君愈发厉害了，这样的话，她们之间的谈判，她还能够取得优势吗？ 　　不管了，该说的还是得说。 　　想到这里，穆清也不再废话，开门见山地道：“夫君方才说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黑暗之中，看不清穆清脸上的表情，楚钰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不知妙娘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穆清听得他这个回答，倒是也并不觉得意外。 　　她也不推辞，当即便道：“我要说的，便就是契约的事儿。夫君，或者说凤卿公子，咱们之前在稻花村说好的，一年为期，下个月，便就是期满之日，不知道，到时候我们要用什么方式解除这个婚约？” 　　她问的很直白，楚钰心中暗自心惊，却也沉住气，缓缓道：“不知道妙娘想用何种方式解除？” 　　穆清想了想道：“我原本想着，直接和离便是，但是，若是想要一劳永逸，也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楚钰道：“不知道是什么法子？”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个猜想，但是还是想要穆清自己说出来。 　　穆清完全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实在不想再在这个事儿上多做纠缠，故此便就道：“死遁，不知道夫君听说过没有？” 　　楚钰一听，心中就凉了，他忍着心中的难受，故作镇静道：“这倒是新鲜，还请妙娘明示一番，为夫愿闻其样。” 　　穆清笑道：“夫君何必如此客套，这一年来，有劳夫君了。之前是我想岔了，假的终究还是假的，有些事儿，靠着逃是没用的……若是我早些想清楚这个道理，或者事情就不会变成今日这个地步了。”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有点儿“事后诸葛亮”的意思。不管是忏悔也好，后悔也罢，都没有什么用处，反正现在阎红已经跟柳风和离，而且因此彻底得罪了她们穆家上上下下，以后就算是她也恢复了单身，想来他们之间也是没有什么可能了。 　　所以说，这么折腾了半天，简直就是玩儿了一个寂寞啊。 　　赶紧结束了算了，实在是伤不起了。 　　再加上，若是她预料的没错，她夫君在京城的事儿，应该还没处理完——之前连什么暗杀之类的事儿都弄出来了，显然那是一件极大的事儿了。 　　而且十有九十，就是那所谓的夺嫡大事儿。 　　这种事儿，再掺和下去，那简直是有百害无一利——倒也不能说她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其实，她们家原本就不适合参与到这里来。 　　对于她夫君来说，她们穆家更像是一个包袱——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拖后腿的那种。 　　但是，就算如此，她夫君也从来没有提出来要提前解约——之前签订的协议中，是有相关的条款的。 　　比如，一方有什么危险事件的时候，另一方可以提前提出解除约定。 　　穆清之前几次都陷入了险境，那个时候，她夫君是没有提，但是到了现在，还不主动提出解约，就是她有些不厚道了。 　　明明知道自己只能成为人家的累赘，还不主动退出，这就是十分地不上道了。 　　反正契约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月了。 　　说是提前，也没有提前多少，干脆就今天一起说个明白好了。 　　只是，之前如果还能够通过和离的方式解决了，现在倒是让穆清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比起莫名其妙的、看起来毫无可信度的和离，果然还是“丧偶”更加好操作一些。 　　而且若是真的是第一任丈夫不幸意外身亡，那么穆清以后的再嫁之路肯定也就艰难许多了。 　　若是因此而看破红尘，带发修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穆清这么一想，就愈发觉得这事儿可行。 　　故此，她当即就将自己的计划通她夫君说了。 　　楚钰沉默了片刻，听着穆清将她的计划和盘托出，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心里却是已经凉透了。 　　原来在她心中，一直都没有想过跟他的未来。 　　那么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瞬间，他感觉到了一阵迷茫，又感觉到了一阵愤怒。 　　沉默良久，直到穆清都感觉到了不对，停下来问他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把心底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妙娘……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真的嫁给我为妻么？” 　　听得她夫君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穆清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有些发懵，感觉这根本就不像是她夫君问出来的问题——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她这位夫君，虽然身世神秘，但是也算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人。 　　简单来说就是，不是那种平凡的小人物，不管怎么说，都是跟她这种商户之女八竿子打不着的。 　　就算是因着一时的新鲜感，勉强在一起了，但是若是两家的门第相差太远，那也并不是她理想中的婚姻生活…… 　　其实想到这个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是有些矫情——说实话，跟柳风相比，她夫君实在已经算是世间难得的好男人了。 　　可是，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真的跟她成亲呢？ 　　明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就是因着看中了这一点，她才放心签订了这个一年之期的契约的。 　　若是现在破了功，搅合进去他的世界，那可能最后就会变得无法收场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果然还是，稳妥为上。 　　穆清心中波澜起伏，但是最终还是归于平静。然后一字一句地、十分清晰地回复了她夫君： 　　“这件事，在一年前，我们在稻花村一起躲避你仇家的时候，便就已经说好了，一年为期，然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这个回答，直接给楚钰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在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了，但是片刻之后，他还是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就按着夫人的意思来吧。” 　　这声音冷硬粗糙，喑哑干涩，简直就不像是他的声音。 　　但是很奇怪的，他居然还是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穆清听在耳中，也觉得心里十分难受。但是她还是觉得，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她夫君有她夫君的事情要忙，中间那些插曲，对于整个人生来说，不过就是个小插曲……总感觉若是柳风搭上了公主和三皇子的那条线的话，她的存在对于她夫君来说，更加危险。 　　相互都会成为对方的软肋，那简直就会被对方按着打啊。 　　趁着现在，似乎柳风还不知道她夫君是四皇子和继后那边儿的人，想来三皇子那边儿也还没有弄清楚这件事儿的时候悬崖勒马，应该……还来得及吧？ 　　就算已经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用“死遁”的话，应该就可以…… 　　穆清一边儿仔细盘算着这个方法具体要怎么实行，一边儿跟她夫君探讨，实在是十分投入，便也就渐渐地没有再关注她夫君的情绪了。 　　比起性命攸关的大事儿，这点儿不舍和难过，都是小意思。 　　人生还长，以后，总是能够遇到自己心仪的姑娘。 　　再说了，古代的男子一向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她夫君这样的好男人，肯定能够跟朝中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们在一起获得幸福的吧？ 　　穆清这么安慰着自己，努力忽略掉自己心底的那一点儿不舍和心酸，继续跟她夫君商量这个“丧偶”、“死遁”的细节。 　　楚钰刚开始气得要死，不过很快地他就留意到了他这位夫人的不对。 　　她一向都是那种胸有成竹、遇到任何事情都冷静理智到可怕的人。 　　但是今晚跟他躺在一张床上，虽然貌似冷静地分析着如何“弄死”他，解除掉之前那个契约的事儿，可时不时的走神儿，还有语气中的不稳与难过，还是隐藏不住的。 　　所以说，这什么一副对他无情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若是这样的话？ 　　楚钰一边儿听着穆清说话，一边儿仔细地观察她的语气跟心跳——因着躺在一张床上，两个人靠的极近，他之前为了说话方便，还握着她的手。 　　而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挣脱开来，这就为他观察她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就算她嘴上说得再好，可是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心跳加速、语气低落，就算说得是如何离开，如何分开，但是心中果然还是会不舍的吧？ 　　既然如此…… 　　那他倒是想要看看，她到底在担忧什么？ 　　如果正面交涉不行的话，那么只有采用非常之法了。 　　不如先看看她想干什么，再做决定？ 　　楚钰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心平气和了不少。 　　比起刚刚那种气得快要晕过去，甚至想要直接把她打晕了带回宫中去的疯狂状态，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已经两世为人，早就不是什么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更是因着想要逆天改命，不再如同上一世一样被当成争权夺位的炮灰牺牲掉而绷紧了神经，筹划了这么久，原本已经鲜少有什么强烈的情绪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今夜，原本满怀喜悦想要跟她坦白一切，将她以太子妃之礼迎入宫中去的，谁料道一来就被劈头盖脸地安排了“去死”。 　　这真是……让他不生气都难。 　　说实话，那个瞬间，他都差点儿忍不住想要掐着她的脖子，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舍不得。 　　明明知道自家这位娘子，跟寻常的姑娘不同，甚至很有可能身上也带着跟自己同样的秘密，那么当然也就不能期待着她跟寻常的姑娘一样表现。 　　说实话，若是她老老实实地答应跟他入宫，这反倒不像是她了——也不会让他这么痴迷了。 　　她总是如此与众不同，让他欲罢不能，大约也就是因此，他才想要违背一年前在稻花村的契约，想要跟她“假戏真做”，并不想要和离了吧。 　　也行，若是不和离，只是“死遁”的话，那事情还有转机。 　　她不是最喜欢讲究契约公平么？ 　　也不知道，若是他当真按照她的要求“死”去之后，日后再见面，她又会如何呢？ 　　忽然有些期待。 　　这么一想之后，楚钰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就回京城，不出七日，便就会传来我的死讯……到时候，娘子你就自由了。” 　　穆清之前自己在那儿说了半天话，她夫君却一直都一言不发，只除非她问他什么，他才回答两句，但是说话的声音也都带着些不快，让穆清愈发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有点儿过分。 　　但是为了她的那些担忧和计划，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这么做。 　　到了最后，她简直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终于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计划说完之后，她原本以为她夫君不会同意，甚至已经做好了，万一将他惹怒了之后要如何自保的准备——万一他太生气了，把自己给掐死怎么办？ 　　穆清原本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忽然听得她夫君说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夫君再一次叫她的名字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道：“那……就辛苦夫君了。” 　　楚钰笑道：“夫人真是好细心，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要叫我夫君……” 　　穆清一时语塞，本能地道起歉来：“对不住啊夫……” 　　她说了一半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已经成了习惯了，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一个嘴巴，没想到楚钰却笑得更开心了： 　　“看起来夫人也舍不得为夫……要不然……” 　　穆清慌忙道：“这倒是不必了……凤公子，我就是一时口误，你可千万别见怪。” 　　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被穆清喊出来，楚钰心中愈发不是个滋味，他不由得也暗自嘲笑起自己被穆清给传染了，同时却故作欢快道：“穆姑娘，我并不姓凤……凤卿，是我的字，先母亲赐，只有至亲之人方可如此唤我。我实际的姓氏，乃是楚姓。姓楚，名钰，你可要记住了……若是不然，明年清明，你给我烧纸，都要烧错人了……” 　　“呸呸呸！什么烧纸，不要乱说，又不是真死……权宜之计罢了，可不带这么咒自个儿的。”穆清慌忙去捂他的嘴，却不料被他反手握住。 　　穆清赶紧又往回抽，挣了两下，却发现根本挣脱不了，只得无奈道：“凤……楚公子，能不能先放开我？” 　　楚钰叹息道：“若是按着我的本心，我是必定不会放的，但既然是妙娘所愿，我自然要放……”他一面说，一面反倒更紧地握住了穆清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是我真的死了，你会给我烧纸吗？” 　　穆清愣了愣，本能地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道：“别瞎说，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回去京城，万事小心。” 　　楚钰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便就陷入了沉默。 　　穆清将所有事儿一次都说了个透，倒是感觉十分轻松，很快就睡着了。 　　楚钰倒是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次日一早，楚钰果然就按照昨晚所说的，跟穆老爷和白氏夫人辞行，说是要回京中一趟，有要事要办。 　　除了穆清之外，谁都没料到，这一别，便就成了永诀。 第115章 115 　　有了穆老爷的亲自过问, 还有穆家大哥穆海的亲自参与，穆清她表妹阎红跟柳风的和离事宜不但进展得十分顺利迅速，也并没有什么后遗症。 　　至少短期内, 柳风没有再出来搞事。 　　可能对于他来说, 这一次实在是丢人丢大了，而且他身上那些伤也得花时间静养, 所以短期内，他肯定就不会露面了。 　　但是等他伤好了之后就不一定了。 　　而且这一次穆家大哥亲自出手办理休夫手续, 他纵横商海十余年, 手腕儿十分了得, 最后硬是一个铜钱都没给柳风, 基本上相当于将他直接扫地出门了。 　　毕竟，柳风阎红他们夫妇住的房子也好, 日常的开销也罢，全部都是阎红的嫁妆，这位柳风柳大爷, 还真的就是个纯粹吃软饭的。 　　还是要软饭硬吃的那种。 　　这谁能忍啊？ 　　必须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再加上他居然出手害得原配妻子早产, 搞得亲生儿子夭折, 没让他赔一笔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直接扫地出门已经算是看在了他跟阎红这几个月夫妻之情的面子上了。 　　这么一闹腾, 可以说柳风在整个通州城都出了名, 在白鹤书院这种著名学府里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他以后应该也会更加痛恨穆家了吧。 　　不过, 之前也没好到哪儿去——反正不可能更差了, 索性直接撕破了脸，省得恶心到自己不说，最后还是一样遭罪。 　　几天之内, 这件事儿就告了一个段落。 　　阎红的心情虽然不太好，但是身体还是在穆清她夫君楚钰的那位神医表兄悉心调理之下，渐渐好转了。 　　提起这位韩大神医，说来也是件十分有趣儿的事儿。 　　之前穆清她娘因为心疼阎红，特别想重新给她找一个靠谱点儿的夫君。当时说起来这位韩大神医尚未娶妻，老太太其实还挺想着撮合他们俩的。 　　她夫君这位神医表兄，虽然在当时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挺炸毛，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对穆清她表妹那真是没有说的。 　　虽然说“医者父母心”的确不假，但是像是这么细致贴心的医者，还真的不多见。 　　穆清她娘看在眼中，喜在心里，还特意将这个事儿跟穆老爷说了，老两口瞬间就陷入了狂喜之中……可以说，若不是穆清拦着，他们俩可能又要脑子一热，旧事重提，乱点鸳鸯谱了。 　　穆清一看苗头不对，立刻就亲自出马跟他们两个面谈，好说歹说，才终于将这件事儿给压下来了。 　　不过她虽然表面上不同意这事儿，心里倒是十分清醒，她冷眼看着，觉得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跟她们这些外人都没有什么关系，最后还是要看表妹的造化。 　　就算是这位韩神医有那么一点儿意思，还得看她表妹愿意不愿意接受。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接受这位大神医这种直男癌的男人。 　　特别是她表妹之前刚刚才从跟柳风那么样一个渣男的婚姻中挣脱出来，若是再这么快就跟另一个人开始，那也实在是太快了些。 　　或者别的人觉得这没有什么，但是穆清却知道，她表妹这种姑娘，看着泼辣难搞，心里却最是敏感自卑，一旦陷入一段感情，短时间内是很难抽身的。 　　这从她平日里的状态也能看出来。 　　说是强颜欢笑，都是轻了，简直就是勉强自己努力活下去——她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人，一下子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会一蹶不振也是很正常的。 　　再加上，她之前那么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最后拼着性命生下了他，却是连一眼都没见到就天人永隔，也实在是太惨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遇人不淑，嫁给了柳风那样的人渣。 　　也不知道他那天到底是发什么疯，穆清看着表妹这样子，心中暗暗记了一笔，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查清楚这件事儿，反正，依着她对剧情和柳风本人的了解，他以后肯定还是会继续搞事的。 　　若是不然，这剧情，可要怎么开展得下去呢？ 　　阎红这边儿如同死灰槁木一般，基本上就比死人多一口气儿。不要说什么跟神医的绯闻，哪怕就是现在弄个圣旨过来要她入宫当皇妃，她也提不起什么劲儿来。 　　她心情不好，哪怕是有神医在旁，恢复得也是十分缓慢，实在是十分让人担忧。 　　故此，穆清她爹娘兴奋了几日，看着阎红实在没有马上再嫁的意思，便也就歇了这个心思了。 　　他们俩都不提了，其他人又被穆清有意约束了，便就更加没有人提了。 　　反倒是，这位韩大神医，因为日日照顾阎红，开始不由自主地怜惜她，被她吸引，照这么下去他们俩说不定还真能成为一对——只不过，应该走的会是傲娇的韩大神医真香剧本。 　　毕竟，之前，他对这种提法十分反感，直接叫嚣着“简直是侮辱人”，意思就是把刚刚失去了孩子，捡回一条小命的阎红跟他相提并论，是对他的侮辱…… 　　幸好当时穆清她夫君还在，没真的让他说完这个话……不然，不说别的，就是穆清她爹穆老爷，就能直接暴起，将这个所谓的神医给直接打出门去。 　　就算是医术再高，但是一直这么作死也是会被人讨厌的。穆清她爹穆老爷现在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些，但是之前的火爆脾气还是能够看到一二，真的触碰到他在意的人和事儿的时候，那可真是说暴起就暴起，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的。 　　好在当时的事儿，被穆清跟她夫君联手按下了。 　　穆清她夫君已经按照那晚跟穆清谈好的计划离开了穆家，接下来的事儿，就只能靠穆清一个人了。 　　而她现在，也的确没有什么精力管表妹和这位神医表兄的事儿了。 　　因为，按照约定，她夫君很快就要传来“死信儿”了。 　　约定的时间是七日，穆清帮着处理完了阎红和离的事儿，就已经过了三日，接下来的几天，她每日就跟着她娘白氏夫人看望照顾阎红，然后中间还去了白鹤书院一次。 　　这一次，是秦芩妹子叫她去的。 　　她对阎红的事儿，也十分关注，并且也迫不及待地把柳风在白鹤书院的遭遇告诉给了穆清。 　　虽然说，穆清已经对柳风的遭遇有些预料，但是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十分惊异，忍不住失声问道： 　　“什么？阿芩你是说，这柳风已经被白鹤书院除名了？” 　　秦芩笑着道：“不错。清姊为何如此惊诧？像他那种残害妻子、品性不端之人，我们白鹤书院，是不会要的……这是阿爹亲自签的退学书，昨儿已经送到他们家里去了。今儿那柳风就已经把东西都搬走了。” 　　穆清听到这个，这才叹息了一声道：“果然不愧是白鹤书院，真是纪律严明，让人敬服。” 　　秦芩“噗嗤”一笑，又从屋中带了许多礼品出来，要穆清带回去给阎红。 　　她一边儿给穆清装好这些东西，一边儿还在说： 　　“原本我该亲自上门去探望阎家姑娘，但是恐怕她身子未能将养好，我去了反倒让她不自在，便就请清姊先带这些药品补品给她，等出了小月子，我再去府上探望她。” 　　穆清忙替表妹道了谢，又去跟秦老山长辞别，不料却是扑了个空……听说这秦老山长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就重新回归了课堂，每日将课程排的满满的，想来就是怕开春之后，学子们落下的功课太多，会影响来年的秋闱。 　　虽然说这一年，经历了许多事，但是白鹤书院既然是全国闻名的著名学府，那就总是要有个第一学府的样子——不管山长在不在，都不能停课，而且既然山长已经回来了，那么就更应该把之前缺的课程给补上了。 　　毕竟，山长能够教授的东西，跟普通的先生教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这么一来，秦老山长愈发忙碌，竟然是想要见一面，都很难了。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了穆家小弟穆江身上。 　　之前他还每个月休沐一次，能够回到穆家小住两日。但是过了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休沐的机会——按照秦芩妹子转达的秦老山长的意思，距离秋闱已经不足半载，咬一咬牙坚持一下就过去了，以后高中了，自然有的是时间与家人团聚。 　　白鹤书院的学子们，也都不是普通的学子，可以说个个都是学霸。 　　穆清的小弟穆江虽然年纪最小，才十余岁，但是已经很有自己的想法，对于秦老山长这种观念也是十分赞同的。 　　穆清来书院看望秦芩，当然也顺路去看了他，见到他每日苦读，也免不了要叮嘱他几句“保重身体”的话。 　　却不料，她说一句，这小少年另有十句等着，无非就是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啦、“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啦…… 　　穆清听得脑子疼，只得把家里带给他的吃食笔墨等物留下，自己走了。 　　从白鹤书院回来，又过了两日，就是穆清与她夫君约定的七日之期。 　　这一日从早上起来，穆清的心中就十分不安，她娘还在打趣她是不是想念姑爷了，她也只有尴尬笑笑，并不回嘴。 　　如此煎熬了一天，到了晚间吃过了饭之后，外边儿忽然报说有人进来给姑娘传话。 　　穆清心里咯噔一下，急命人进来看时，见到来人却是那位影十三。 　　但见他满面尘灰、衣衫褴褛、神情凄切，一进门儿就跪倒在地，哭诉道：“夫人不好了，我们爷他……没了……” 第116章 116 　　这消息恰如晴天霹雳一般, 把在场的众人都给打蒙了。 　　影十三刚一说完，穆清就猛然站起了身，抓着他问：“此话当真？” 　　影十三点了点头, 哽咽着说了一句：“千真万确……夫人！爷已经不在了, 夫人您可千万要撑住，保重身子啊……” 　　他不说还好, 这么一说，穆清还真有点儿站不住——关键是这位影卫同志演技太真实了, 非常有感染力, 若不是她之前已经跟她夫君商量好了, 她肯定就真信了…… 　　不得不说, 她夫君果然不是寻常人，连手下的这个侍卫小哥儿都这么厉害, 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她刚刚摇晃着后退了半步，就被早就守在了她身边儿的冰棠、雪梨给扶住了。 　　旁边儿她爹、她娘甚至包括她大哥穆海也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一边儿安抚着穆清, 让人赶紧扶着她坐下，一边儿问起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毕竟, 这才几天的时间,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还是他们全家上下都很喜欢的、才进门还不到一年的姑爷, 简直就是人间惨剧。 　　影十三也被扶起来, 甚至也赐了座, 不过他却坚决不受, 只站在地上垂着头，无比沉痛地讲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爷是三天前半路上遇到了山匪了……兄弟们几个都受了重伤，眼睁睁见着山匪追着爷, 掉落了山崖了……” 　　说到了这儿，穆家老爷跟白氏夫人相视一望，有些狐疑地道：“怎么是坠崖……找到人了吗？” 　　影十三道：“找了三天，没有找到，今儿一大早，找到了爷的衣裳……都成了碎片了，上头还有血迹……” 　　这基本上就算是个结果了。 　　就算不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可以说，这计划，比穆清之前给他夫君提议的还要好——原本穆清其实也想过这种法子，但是还是觉得这种事儿太匪夷所思，没想到她夫君不但跟她心有灵犀，甚至还将它付诸实际。 　　最厉害的是，他做的还如此完美。 　　所以说，果然还是就这么结束了。 　　也挺好，这样她还可以借着等他的机会，逍遥几年。 　　话虽然说得挺漂亮的，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穆清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她无法解释这样的情绪，毕竟之前，她从没跟哪个男子有过这么亲密的关系——就算是假的，是契约关系，但是相处了这么久之后，又哪里能够没有一点儿感情呢？ 　　人是她给弄走的，现在也给了她要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一次配合，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这个买卖可以说是十分够本儿了。 　　穆清努力让自己不要难过，倒是更加契合了此刻需要扮演角色的情绪——作为穆家的大小姐，她可不是那种遇到事儿就只会哭的柔弱女子。 　　恰恰相反，她永远都是冷静理智，哪怕遇到再大的事儿，也不会乱了方寸、六神无主。 　　不过，她同这个本来就是她自己找的姑爷的感情如何，大家也都是看在眼中的。 　　从那一天她亲自带着这位新姑爷回到江南穆家开始，就一直同他如胶似漆、朝夕相对，从未长久分离过。 　　就连去白鹤书院读书，两个人都住在一起，这种感情，可以说是完全地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除了后来因为家族的事儿和穆清的安全，他暂时离开了穆家一段时间，但是也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次，大家原本也以为会是一样的情况，万万没有想到，这就出事儿了。 　　这种情况之下，穆清这种心乱如麻还努力维持冷静的模样，就十分真实了。 　　白氏夫人最见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难受，加上她其实也挺喜欢楚钰这个姑爷，故此率先拉着穆清的手，安抚道：“妙娘，不要着急，十三这不是才说到没找见人……凤卿吉人天相，万一是被人救了呢？” 　　穆老爷也道：“就是，那山崖在哪儿？咱们也派人跟着去找？” 　　穆家大哥也主动道：“我这就带着人一起去。” 　　大家都是这个反映，显然也在穆清她夫君的预料之中。想来他早就已经把相关的情况跟影十三交代了。 　　因为穆清很快就发现，这位影十三小哥儿的话术实在是厉害，简直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面对穆家老爷夫人和大爷的三重质疑，还有旁边儿丫头仆妇们的凝视，他完全不怯场，成功把一个忠心细致、内心无比沉痛但却还是努力维持冷静的护卫形象塑造得活灵活现。 　　穆清在旁边儿看着，都忍不住叹为观止——这演技，若是搁在她们现世里头，那基本上可以拿个小金人了。 　　至少是个最佳男配角，甚至都能去角逐一把男主角。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影十三带着穆家大哥和穆清一行人，继续去那山崖那儿查看，但是当然找不到任何踪迹——她夫君亲自出马，就算是穆清亲自来看，都看不出什么破绽，更加不要说她大哥了。 　　这么折腾了几日，连穆家老爷、白氏夫人跟穆家大哥都信了——他们的姑爷是真的没了。 　　只有穆清，仍然没有放弃，不哭不闹，该吃吃、该睡睡，时不时还能说说笑笑。只是不时就要带人去那山崖那儿看看，似乎是根本就不相信她夫君已经没了，还在等待着她夫君回来。 　　于是就这么着，穆清开始了在全家眼中已经“丧夫”、自己却依然痴痴等候的悲剧生活。 　　没有人忍心戳破她的这个幻想，但是看着她的目光却都已经像是在看着一个寡妇。 　　还是那种很可怜的，需要全家小心呵护的脆弱新寡的类型。 　　毕竟，她这样子实在是太像那种因为无法接受夫君亡故的现实，陷入了疯魔的女子的模样了。 　　全家人都已经在心里默认了那个完美姑爷已经亡故的现实，当然因为“活没见人、死没见尸”，心里的某个小小的角落还是存着一点儿微弱的希望——万一姑爷真的被人救了呢？ 　　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个山崖的高度和底下的那种落差，基本上没有可能有机会生还的——最让人唏嘘的是，除了那影十三，居然家族里都没有什么人了。 　　这是原本楚钰在跟着穆清回到穆家的时候的设定——孑然一身、百香阁里长大的孤儿，除了那位已经死了的养母冯姨，还有仅剩的一个属下影十三，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至于那位嫡母，除了穆清之外，却是再也没有人见过的。 　　小五跟那位嫣然姑娘，说的是兄弟跟义姐，上次出事儿之后，就已经离开了穆家。 　　中间倒也都来过几次，说起这个话题，穆清就要岔开说别的，搞得穆老爷和白氏夫人也不敢再接待，倒是中间秦芩妹子来了几次，又是陪着穆清，又是从中周旋——愈发坐实了穆清根本无法接受她夫君亡故这事儿，甚至连相关的人都不能多见，小五跟嫣然姑娘就基本上很少再出现在穆清的面前了。 　　甚至连她表妹养好了身子之后，也开始陪着她的左右，不是陪她说话，就是带着她散步，这上上下下的一家子居然像是很怕她想不开想模样。 　　直到她忍无可忍，说了自己无事，他们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如此过了一个月，就在穆清终于感觉，自己的生活恢复了正轨，可以开始恢复寻常的模样的时候，一个意料之中的事儿忽如其来，终于还是发生了。 　　事情的起因，是她某日忽然接到了她夫君嫡母的信。 　　送信的是影十三。 　　自从带着穆清和穆家大哥去穆清她夫君出事儿的山崖指认，又因为伤势过重晕倒在当场之后，影十三其实基本上已经淡出了穆清的视野——他也属于能够让穆清“触景生情”的人，甚至比小五兄弟和嫣然小姐姐的效果更厉害。 　　毕竟他可是从百香阁时代就跟着穆清她夫君的老人儿。 　　而且是他将这个“噩耗”带到穆家来的。 　　就算是影十三想要留下来服侍穆清，穆老爷跟白氏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小五跟嫣然第一次来，就把他给带回去了——当时他还因为伤势过重在穆家休养。 　　穆清亲自安排了人照料他，但是他还是没等伤势痊愈就跟着小五走了。 　　穆清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到她夫君的身边儿的，别人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她夫君肯定是好好的，在哪里躲起来的。 　　其实这也是她最开始的计划，只要再撑过一年，等着穆家小弟考了科举，他们应该就不会在京城这块儿再多停留了。 　　她夫君家里住在京城，他们在通州，其实相遇的机会也不多。 　　最妙的是，她夫君原本就喜欢带着帷帽出行。若不是跟穆清签订了契约，他根本不会在外人面前露脸。 　　故此，就算是已经成为了穆清的夫君快一年，除了在穆家，白鹤书院，还有偶尔陪着穆清逛街之外，他的真面目还真的没有几个外人见到。 　　那么这么一看，隐藏身份，继续“诈死”这个事儿，对他来说，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儿。 　　穆清原本是这么想的，而且正所谓“做戏做全套”，为了这一次的“诈死”效果，她甚至都没有单独找影十三再确认——她知道她夫君最信任的就是这个手下，所以说，就算是这计划没有跟影十三通过气，但是她也无条件地相信，这一切都是她夫君的安排。 　　故此等到消失了许久的影十三在大半夜忽然出现，递给她一封信时，她十分惊诧。 　　但是等到她看到那封信的内容时，就不免更加惊诧了。 　　那是那位嫡母夫人的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四危，速至法华寺一晤。” 第117章 117 　　猛然见到她夫君嫡母的这封信, 穆清感觉有点儿发懵。 　　发懵之余，还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她上一次同这位嫡母夫人见面的经历, 实在是太过于印象深刻了。 　　可以说, 她两辈子为人，都没有见到过气场这么强的女性——虽然说, 在这个虚构的世界，能干的女性并不是没有, 比如她自己的娘亲白氏夫人, 就算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女性了。 　　而且, 穆清原来在江南的时候, 也是有机会出入一些权贵夫人们聚会的场合，也是见过一些很有能力和手腕儿的夫人们的。 　　但是, 不管哪一位，都比不上这位嫡母夫人这么有气场。 　　她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静静坐在那里看你一眼, 你就会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连内心深处藏着的秘密, 就算藏得再深, 也都会被看透。 　　回想起那一次见面, 穆清实在是没有什么愉快的感觉。 　　但是同时, 她也不得不承认, 这位夫人, 的确是位好人——她那种气场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然而她待人有礼、一心向佛，就好像是有着极其可怕的力量，却偏偏只是想要做个普通人一样。 　　明明是个大佬, 却非得想要做一条咸鱼，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精神？ 　　穆清表示，并不是十分能够理解。 　　而且，她也实在不想再同这位嫡母夫人有什么交集了。 　　这种想法早在第一次见过这位嫡母夫人之后，她就已经跟她夫君说了。 　　她夫君也十分理解，甚至还拿自己举了例子——无非也就是说，他也一样很“怕”这位嫡母夫人，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于是从此之后，穆清便就再也没有同这位嫡母夫人见过面。 　　一来是她实在不想再同这位夫人有什么交集——毕竟她跟她夫君是假夫妻，这种事儿，在那位嫡母夫人眼中可能根本隐瞒不了多久，但是在契约期满之前，穆清十分不想要节外生枝。 　　二来么，却是这位嫡母夫人自那之后，便就再也没有“约见”过她。 　　明明分开的时候，还说“以后常联络”，但是实际上从那次在法华寺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穆清已经是两世为人，当然知道这种话常常都是客套话。但是只有这次，她是由衷地感谢这一句话真的变成了客套话，最好永远都是一句客套话就更好了。 　　可惜，这还不到半年呢，居然就还真的联络了，让人无端有些惆怅，倒是有些纠结该怎么办了。 　　按理说，现在，她夫君都“没”了，她早就应该去夫君的家族拜访了。 　　但是考虑到她夫君那个无比复杂的身世，以及除了这位嫡母夫人之外，其他的亲属，特别是那位生父老爷，他都没有介绍过，穆清也就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 　　当时都没有多问，现在人都“没”了，就更加不会问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是那个不肯接受夫君已经死了的真相、每天痴痴等着他回来的痴情人设，自然没有人要求她去跟这个传说中的、她夫君的家族产生什么联系了。 　　事实上，除了小五兄弟之外，连之前曾经见过一两面的她夫君的二哥和三哥都已经消失很久了。 　　甚至就连小五兄弟，自从在她这儿碰了几次不软不硬的钉子之后，也好几天没来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夫君这位久未联系的嫡母夫人忽然给她传了这么一封信要求见面，也实在是很让她意外的。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还是收拾了一番准备赴约。 　　原因无他。 　　因为这信上直接说了她夫君现在有危险……这就很有些不对了。 　　若是这个消息准确的话，那么很可能之前她所有的推测都是错的了。 　　包括她夫君是为了配合她的计划“诈死”，现在十分安全，一切都是演戏……如果连那位嫡母夫人都说她夫君有危险，那这就……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封信是影十三送来的——难道说，之前他说的都是真的？她夫君甚至连影十三都没有告诉，自己搞出来的“诈死”的事儿？ 　　还是说…… 　　穆清忽然有些不敢想。她简单地问了影十三两句，发现他果然十分真情实感地担忧自责，根本就不像是知道什么内幕的样子，心顿时一阵发凉——这样感觉太不对了，真的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想到她夫君之前搅和进了皇家的夺嫡之战，还跟那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四皇子打得火热，她就一阵心塞……如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就太惨了，还是赶紧去看看什么事儿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穆清心中就无比焦灼。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冷静下来，思索着最好的方法——既然是影十三亲自带来的书信，那么可以肯定，写这封信的，就是她夫君的那位嫡母夫人了。 　　既然如此，那么要弄清楚这件事最好、最快的方式，就是去见这位嫡母夫人了。 　　穆清当即开始安排去法华寺的事宜。 　　见面的时间，还是白天，早上。 　　这就很方便了。 　　特别是穆清现在这种状态，正是需要求神拜佛的时候，简直连借口都不用找，直接就以“为夫君祈求平安”的名义，带了冰棠出了门，直奔着法华寺而去。 　　至于为什么带冰棠不带雪梨，那当然是因为……冰棠没有雪梨那么心细，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骗过她，自己行动…… 　　虽然这么说挺对不住这丫头，但是这才是最适合的选择——反正冰棠原本也就是经常跟着她出门的，选了这丫头跟着，倒也不算突兀。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雪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将一个小包袱塞给了冰棠，再三叮嘱她跟紧了姑娘，好生照料，让穆清感觉，有种被当场“抓包”的错觉。 　　除了穆清跟冰棠，影十三也在同一辆马车上。因为是要暗中保护，故此影十三也就提前潜伏进了马车。 　　见到穆清跟冰棠进来，他小心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十分客套地跟穆清见礼。穆清含笑点头，让他随意，反倒是冰棠十分介意地用自己的身体格挡在他跟穆清之间，好像生怕他对穆清图谋不轨一样。 　　因着马车的空间很小，影十三又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就算他已经很努力地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却还是难免随着马车的颠簸，时不时地碰到冰棠的衣角。 　　每当此时，冰棠就跟一个河豚一样气鼓鼓地瞪着他——若不是顾忌着外头赶车的管家，还有穆清这个主子在旁，她肯定早就撸起袖子跟这个姑爷家的侍卫干一架了。 　　就算不能用嘴打架，也可以用眼神杀死他……穆清从这丫头的目光中看出了这种执着。 　　穆清颇有些忍俊不禁，轻轻提示了这丫头两次，见到她还是十分坚持之后，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段儿小插曲儿，倒是让她把心中的紧张胶着之情去了不少。也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开始想着等会儿见到那位嫡母夫人之后，要如何行事。 　　法华寺离着城中并不算近，但是因着穆清一直思考着事情，路程倒也并不算难熬，一个时辰之后，她们终于到了。 　　其实这里，离着京中已经并不远，甚至远远地都能见到皇城的一角儿了，但是还算是京郊跟通州交界的地界儿，十分僻静，非常适合权贵之家的女眷来进香。 　　听说这里的菩萨也是十分灵验，故此名气极大，香火鼎盛，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很多人的。 　　不过穆清来的这两次，却都没有见到什么人。 　　可巧儿的是，这两次都是见那位嫡母夫人。 　　上一次的时候，还能说是巧合，那么这一次还是如此，就说明，这两次都不是什么巧合，肯定是有意安排了。 　　能够让这么大一所寺院清场，只接待她们一家儿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凡人——就算是权贵之家，也定然不是普通的权贵之家可以做的到的。 　　可能只有皇亲国戚，才能有这个派头吧。 　　怪不得这位嫡母夫人这么有气场，若是王妃，甚至是公主之类的身份的话，那就很有可能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已经是中年以后了，肯定不会是日后那位要跟柳风有一段佳话的那位新寡的公主了，所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穆清心中浮想联翩，忍不住在开始猜想这位嫡母夫人真正的身份。 　　但是这一切的猜想在见到这位嫡母夫人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虽然已经做好了要独自面对这位嫡母夫人的准备，但是穆清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她跟冰棠刚刚到了法华寺，里头的迎客沙弥就直接引着她们往主殿走去。穆清按照礼佛的流程跪拜磕头，焚香祝祷了一番后，又被迎到后面儿香房看茶。 　　茶才喝了一口，一位看着有些眼熟的、仆妇打扮的中年美妇忽然笑着进来。 　　她一边儿对着穆清施礼，一边儿客客气气地道：“姑娘有礼，上次见到您同夫君来此礼佛，今日可巧儿又遇到了。正所谓相逢即是有缘，重逢更是缘上加缘。我们夫人今日也来此为我们家少爷祈福，在大殿前远远见了您就觉得欢喜，故而冒昧遣了老奴过来请姑娘移步后园一叙，同参一番佛理。” 　　上一次穆清来，是跟着她夫君来的，已经见过这位妇人，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位嫡母夫人最心腹的随侍，故此便欣然同意。 　　按照常理，穆清这个姑娘去了，冰棠作为贴身丫鬟当然也要同去，不过她刚刚站起身来，这位美妇又笑道：“我们夫人长年修佛，性子有些喜静，礼佛之时，连我们这些下人都要远远随侍，故此只说要大姑娘一人过去，还请这位姑娘留步。” 　　这就是要穆清一个人去的意思了。 　　冰棠有心想要阻止，但是无奈穆清坚持，她也只有依着穆清的吩咐留守。 　　她虽然一向有些大大咧咧，但是在穆清的事儿上却并不敢含糊，加上出门之前，雪梨本就叮嘱了她半晌，故此越想越不放心，趁着无人在殿内，也悄悄溜了出去，远远跟着穆清，生怕她有什么意外，但是没料到没走几步，就被人猛地拉住，吓得差点儿当场叫出声来。 　　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影十三。 　　他对着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直接带着她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就飞上了旁边儿的一株大树。 　　冰棠十分气恼，正想着发作，却听得他道：“冰棠姑娘别恼，你看看下面，可是咱们家夫人？” 　　这么一说，冰棠倒是顾不上再跟他置气了——原来影十三选的这棵大树，恰好就在主殿和后园之间，传闻树龄已经过了百年，极其高大粗壮，他们这个位置，又隐蔽，又居高临下，正是个观察守望的好地方。 　　冰棠看着穆清跟着那中年美妇一路进了后园，然后便守在园子门口不再进去，反倒是穆清一个人顺着小路走进了一个亭子。 　　亭子里，果然有一位夫人端坐饮茶。 　　冰棠伏在树枝上仔细看时，见到这位夫人通身的气派比她见到的所有的夫人们都要贵气，偏偏面貌又极其端庄娴雅，一见到她们家姑娘，就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一道儿坐下不说，还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这地方虽然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但是却听不到她们说的什么话。 　　但是尽管如此，冰棠也放心了不少。她客客气气地对影十三道了谢，便就趴在树枝上认真看着她们家姑娘去了——姑爷已经那样了，她可得好好看着姑娘才行。 　　影十三见她不再闹腾也不免暗自松了口气，继而也看向了那个亭子……这一次爷不在京中，皇后娘娘忽然提出要见夫人，这可真是让人头痛。也不知道夫人她自己一个人能不能过的了皇后娘娘那一关呢？ 　　影十三表示，实在很替她跟主子爷着急，但是此时此刻，再着急也没法子，只能靠夫人自己扛了。 　　跟大树之上两个人的复杂心情不同，独自一人面对着亭子中贵妇人的穆清倒是十分平静。 　　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过对方亲手给她倒的茶，笑着见礼道：“许久不见，阿娘气色倒看着比先时还好了些。不知道阿娘此番叫妙娘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第118章 118 　　穆清自觉自己此番行事十分得体——让来就马上来了, 要她一个人来她就一个人来，简直是“令行禁止”、“召之即来”，听话之极啊。 　　然而她这番听话与有礼似乎却并没有得到她夫君这位嫡母夫人的欢心。 　　之前为了不引人注意, 不亲自到主殿见面, 只要那中年仆妇去传信叫她来就算了。 　　及至穆清跟着那仆妇巴巴儿地赶过来见面，这位嫡母夫人明明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却仍是稳稳坐在原地，只是一脸平静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却一句话都不肯先说, 实在是非常有派头了。 　　这些也就算了。 　　毕竟人家是长辈, 穆清身为名义上的“庶子媳妇”, 对嫡母婆婆的确是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 　　所以穆清就当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按照儿媳妇见婆婆的礼仪先跟人请安。 　　然而她毕恭毕敬的这声既礼貌又客套的问候, 却不过只得了这位嫡母夫人一句淡淡的：“坐吧。” 　　啊这…… 　　穆清整个人的热情瞬间就被浇灭了大半儿，甚至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暗中吐槽起来。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这位夫人您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会是也给什么人穿越了吧？ 　　…… 　　这当然不过只是穆清的一个大胆又无稽的猜想, 也是穆清平复自己情绪的手段之一。 　　毕竟，很多时候, 她对这世界的事情都有些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除了用精神胜利法安慰一下自己, 也实在是没有其他有效的办法了。 　　而说来也奇怪, 明明是这种毫无用处的自我安慰, 却常常带来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 　　至少能让她的心情好些, 脑子也就更清醒, 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果然这么稍微一吐槽之后，穆清发现自己的心情立刻平静了不少。 　　她心平气和地面对着这位嫡母夫人忽如其来的冷脸，成功地说服了自己不要跟她置气： 　　行吧, 您是长辈，您说了算行了吧。 　　我忍。 　　穆清成功按捺住心中的不豫，稍微收敛了下面部的表情之后，就静静坐在了这位嫡母夫人的对面，一边儿微微低垂着头做恭敬状，一边儿还是忍不住悄悄观察起这位嫡母夫人来。 　　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这位嫡母夫人看着似乎更加气势逼人了些。 　　她穿得还是跟上次差不多的皂色暗花袄裙，沉稳大气，低调又不失华贵，跟她本人的气场十分相合。 　　那一头令不少年轻少女都要羡慕不已的乌黑油亮的浓密秀发整整齐齐地梳在头上，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发髻上面也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头饰，只有一根白玉簪，两朵通草花儿，朴实大方却并不显得寒酸，愈发衬托得她气质出众，不是寻常庸脂俗粉可以比拟。 　　明明她已经不再年轻，但是这份气度，却不知道比那些年少貌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强上多少……没有点儿底蕴，绝对没有办法养成这样的美人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做正妻。 　　穆清再一次对她夫君的家族充满了好奇——不过这种好奇也不过只是浮现了刹那，便就很快被穆清压下去了。 　　现在可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不管是年少的还是年长的，青涩的还是成熟的，都不是时候。 　　这位十分有韵味的美夫人，可是她那位夫君的嫡母夫人。若是她没记错，这位夫人之前给她的传信中，是说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的。 　　那就是，夫人的庶子、她的夫君现在有危险。 　　想到这里，穆清心中“咯噔”了一下，当即又主动开口道：“阿娘此前传信说，夫君他有危险？” 　　不管什么时候，问最要紧的事儿，总是不会出大错儿的。穆清原本以为，之前这位嫡母夫人不高兴，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问出这个事儿来。 　　毕竟，身为人家的妻子，对于“失踪”的、至少是“有危险”的夫君的安危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这实在是件不太好的事儿。 　　穆清之前对这位嫡母夫人的敬畏之心太强，加上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认为她夫君现在应该十分安全——这一切的警报也好，危机也罢，不过都是她夫君为了配合她而做的障眼法，故此她整个人的心情其实都是放松的，一不留神就有点儿本末倒置，反应失当了。 　　如果她面对的是一般人，这点儿事儿也不算什么。 　　因为之前她在家中的时候就是如此表现的。 　　虽然说她在家里也时不时有些失当的举动，但是因此却更加受到了全家上下的照顾——那些都是跟她朝夕相处的血脉至亲，肯定都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把这一切的失当表现看成是她因为对出事儿了的姑爷的过度思念引发的错乱…… 　　他们家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大姑娘因为一个男人变成了这样，而且这姑爷他们也挺喜欢的，的确是个好人，这实在是人间惨剧啊。 　　因着这一点，所有的人都十分迁就穆清，几日下来，穆清也难免有点儿被“惯坏”了。 　　故此，面对着这位嫡母夫人的时候，她难免就没有过去周全了——或者说，她周全还是周全的，就是周全错了地方，倒是搞得有些不近人情，让人家十分心疼这个庶出儿子的嫡母夫人难受了。 　　此刻穆清自己一想，倒是回过味儿来了，于是赶紧改正错误，忙不迭地问起了她夫君的情况——既然能够传信说她夫君有危险，而不是简单说什么“失踪”或是“没了”这种消息，那说不定这位嫡母夫人手里头有什么新的消息？ 　　那么，不管她夫君这次的“出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位嫡母夫人至少都会有更多的信息给出来，也能够让穆清更清楚地判断……虽然说对她夫君很有信心，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也渐渐有些犯嘀咕了。 　　这一切全因着她那日也跟着她家大哥和影十三去她夫君出事儿的那个悬崖边儿上看了一眼。 　　虽然不过是走马观花地做了个样子，却不料还真的让她发现有些不对……那坠崖的地方怎么看怎么像是真的，若真是她夫君刻意为之的话，那他也实在太厉害了。 　　就怕……她夫君阴差阳错是真的出了事儿，那她这个某种程度上的“促成者”，就要良心不安了。 　　因着这万分之一的担忧，穆清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稳。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见到她夫君嫡母的信就赶紧跑来见面的原因之一。 　　原本想着徐徐图之，毕竟之前那次见面，这位嫡母夫人给她的感觉就是笃信佛理、十分亲切又开明的贵夫人。 　　所以她原本想着，她这次还跟上次一样，做自己就好。 　　万万没有想到，这次一来，就被这位嫡母夫人给了一个“下马威”。如此突然与反常实在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她当下也顾不上再多想，直接就切入了正题，问起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儿来了。 　　没想到的是听闻她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那位嫡母夫人更加气愤。 　　还没等穆清话音落下，她便将手里的茶碗“哐当“”一声放在了桌上，冷冷道： 　　“原来你跟老四的感情，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他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你居然还有心思笑，实在是让人寒心。” 　　她这话一说，穆清一下子就愣了，她正想着分辨两句，却忽然见到这位嫡母夫人摇晃着捂住了胸口，面色惨白如纸，居然像是有什么疾病忽然发作的模样。 第119章 119 　　虽然之前毫无准备, 但几乎是在这位嫡母夫人发病的瞬间，穆清就立刻起身上前了半步一把扶住了她——她曾经学习过简单的急救知识，虽然现在还不能马上知道这是什么病, 但是至少不能让人就这么摔在地上才是。 　　故此, 这简直就像是她的一种本能反应，身体自动就冲过去, 把人给扶住了。 　　因为这里只有她跟这位嫡母夫人两个人，再也没有旁人在, 若是她不扶的话, 就只能看着这位嫡母夫人跌在地上了。 　　这里可是法华寺的后山凉亭, 旁边儿都是石头垒砌的栏杆石柱, 地面也是就地取材，用的都是石材, 若是不小心跌在上面，不要说这位嫡母夫人这样上了年纪的夫人，便就是她穆清这种年轻媳妇也是要喝一壶了。 　　可能是因着有什么不好被人听见的话要说, 这位嫡母夫人此前已经将所有的仆妇都遣得远远的了。 　　比如那位两次会面都随侍在她左右、这次更是负责帮她向穆清传话的中年美妇人应该是她最贴心的心腹，但是这一次却也没在场。 　　就在这位姑姑帮忙通传之后, 就直接退到了后园的月亮门之外, 恰好是那种稍微高声招呼一声就能够听见, 但是寻常说话的时候却根本听不真切的距离。 　　可见, 这位嫡母夫人这次要同穆清说的话, 是十分机密的, 连最贴心的心腹都不能知道, 那必然是十分重要的。 　　这也是穆清之前说话有些束手束脚的原因，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同这位嫡母夫人来一个“单刀直入”呢, 这位夫人居然直接发病了。 　　穆清的医疗知识只能说是有些非常基础的常识，只能大概看出这位夫人可能是有着心脏方面的疾病——看着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表情痛苦又不由自主地捂着心口的模样，大概率是心悸、胸痛一类。 　　这种要如何急救呢？ 　　如果是在现代，可以用速效救心丸、复方丹参滴丸一类的药物急救，可是现在怎么办啊？ 　　穆清脑子飞快地运转了起来，一边儿努力回忆着脑子里那一点儿残存的急救知识，一边儿柔声询问起这嫡母夫人来： 　　“夫人哪里难受？身上可带着有药物？” 　　嫡母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面色却看着更为痛苦，眼看着就要当场晕过去了，实在是凶险之极。 　　见到这种情景，穆清也不敢再磨蹭，马上转头唤人进来伺候不说，还当即把脑子里残存的所有的关于心脏病人急救的方法全都拿来用了起来。 　　首先还是让病人平躺，幸而这是在野外，通风没有问题，所以就算是呼吸有些急促，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 　　接着解开了她领口的盘扣，轻轻为她按摩胸口，同时仔细观察她的面色，看若是她真的就这么晕过去，就给她做一下人工呼吸…… 　　因为对于心脏病的急救，基本都停留在书本知识上，而且这种疾病最要紧的还是要药物急救，所以穆清能够做到的十分有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在性命面前，其他的都是浮云，所以就开始在这位嫡母夫人身上翻找起来——如果是旧疾，那肯定会带着药物的，心脏病在古代虽然不是说能够治愈，但是也不会是束手无策的。 　　毕竟不管是复方丹参滴丸还是速效救心丸，也都是源自古方。现在这书中的世界又是来自一个现代作者的写作，那么保不齐就有什么神奇的药方子乱入，弄一个架空版本的“速效救心丸”出来呢。 　　抱着这种想法儿，穆清开始在嫡母夫人的身上一顿翻找，一边儿翻一边儿还是十分诚恳地对她道歉： 　　“对不住阿娘，您现在一定非常难受吧？妙娘得赶紧帮您找到药才行，多有得罪，您可千万别怪妙娘。” 　　嫡母夫人呼吸愈发急促，喉咙中咔咔作响，满眼都是抗拒，似乎十分努力想要说什么，但是可惜什么都说不出来。 　　穆清的心中也是十分焦急，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面临着这位嫡母夫人这么忽然的急病发作，如果真的是有个什么好歹，不说她日后跟她夫君没法儿交代，便就她自己这关，都过不去的。 　　毕竟，人家是在跟她一起说话的时候犯病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一旦传出去，大家肯定都会以为是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把人家嫡母夫人给气到了。 　　“就是她，把她嫡婆母给气死了”这种话，可真是太让人无法承受了。一想到这种结果，穆清就头皮发麻，不得不徒劳无功地做着各种努力，避免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境界里去。 　　好在，那位中年美妇听见她的招呼，很快就跑了过来。 　　她的身上果然是带着药物的。 　　穆清看着她打开随身带着的荷包儿，然后将里头的一颗褐色的药丸子塞进了那位嫡母夫人的口中，又接替了穆清的位置，一边儿帮那位嫡母夫人顺着胸口，不但能够她能够更加顺畅地呼吸，还能够让药丸的药力更好地被吸收，实在是十分熟练了。 　　所以说，果然是旧疾吧。 　　穆清站在一边儿，看着这位嫡母夫人的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渐渐平复，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好家伙，这一场折腾也实在是太刺激了，没有点儿心理素质可真的是撑不下来啊。 　　穆清这里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那边儿那位嫡母夫人也总算是缓过来一口气。 　　她喝了一口中年美妇亲手斟的参片儿茶，又缓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方才多谢你了，妙娘。没想到妙娘你居然通宵医术，你家中竟还有人习医么？” 　　她这么一问，就是已经揭过了方才那一茬的意思了。 　　穆清当然也就顺着台阶开了口，恭谨地回道：“回阿娘的话，家中无人习医术，只是妙娘没事儿的时候，自己胡乱看了几本医书而已……方才事出紧急，妙娘一时情急、行事无状，多有得罪，还望阿娘恕罪。” 　　她话音没落，手已经被那位嫡母夫人拉住。 　　不但如此，这位嫡母夫人还亲切地拉着她同坐，一边儿还笑着道：“你这丫头也是怪可怜见儿的，明明是老婆子我的救命恩人，还这么拘谨……来，忙活半天了，快坐下跟阿娘好好说话。” 　　从这位嫡母夫人空前热情的态度看，显然这一次穆清这种谦卑的小媳妇态度总算是获得了她的青睐。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穆清刚刚也算是救了她的性命——心脏病这种事儿，那是分分钟会死人的，不管穆清刚刚那番折腾到底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她这种态度总是好的。 　　一个人在危急时候的本能反应最能够看出本性——这一点，想来这位嫡母夫人也十分清楚，并且也是依照这个来判断穆清是个好孩子。 　　至少这一点上，穆清表示她们俩达成了共识——她的确是个好孩子，哪怕是寻常路人发病了倒在地上她也不可能无视的，何况面前这位还是她夫君的嫡母，那就更加不能袖手旁观了。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穆清跟这位嫡母夫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她总算越过了之前那些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开始说起了今日见面的重点。 　　当然，因为刚刚的事儿，那位中年美妇姑姑就没有再回避，只是站在了几步之外，眼观鼻鼻观心，一声儿都不出，一眼都不多看，实在是看着十分有规矩和教养，晃眼看着比江南大户人家的夫人还拿得出手，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大户人家才能养的出这样的家仆来。 　　穆清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但是心中还是不免暗自赞叹——区区一个仆妇尚且如此，那她们的主母如何，就更加不要说了。 　　心思微动之间，那边儿那位嫡母夫人已经开始说话了。 　　她拉着穆清的手，开门见山地道：“其实今日找妙娘来，原本是要‘兴师问罪’的？” 　　一听这话，穆清十分诧异，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询问，那位嫡母夫人已经笑道： 　　“也是我这两日太急了些，脑子有些发昏，竟然也没多想，就叫了你过来……方才虽然心疾发作，但是也算是因祸得福，倒是让我把这事儿给想明白了……我们妙娘不是那样的人，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得，她这么一说，比没说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 　　穆清叹息了一声道：“阿娘这么一说，妙娘更是昏了头了……还请阿娘明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嫡母夫人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还是有些沉不住气，果然还是年轻了些……朝云，你来同妙娘说说老四的事儿吧。” 　　这就是要交底的意思了。 　　这“朝云”原是那位中年美妇的名字。 　　没想到大户人家有头脸的管家娘子居然叫这样的名字，也是……很有些风雅。 　　穆清默默听着这位朝云娘子讲述事情经过，这才发现，原来她之前的担忧都是真的，她夫君居然真的出了事。 　　居然真的失踪了，那也就是说…… 　　一时间穆清心乱如麻，面对着嫡母夫人关切的问候，脑子一热就直接问了出来： 　　“阿娘，您是说，我夫君他，竟是真的失踪了么？！” 第120章 120 　　听得穆清这个话, 那位嫡母夫人同那朝云娘子不禁面面相觑。末了还是那位朝云娘子代替她们夫人开口问道： 　　“怎么，四奶奶不知道我们四爷出了事儿？” 　　穆清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位朝云娘子问的是什么。 　　想来是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反常，连那位嫡母夫人都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不是当日就有人前去府上报信了么？” 　　这话一说, 穆清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她努力做出一副“如梦方醒”、“恍然大悟”状，但是情绪不免还是有些低落：“是有人来报信……但我一直以为, 这都是假的……夫君他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说不算是刻意表演, 但是这种状态却恰好把一个“孤独无助”、“一往情深”、“不肯接受现实”的小妻子的形象塑造得十分成功。 　　即便观众是嫡母夫人同朝云娘子这样目光如炬的人精, 居然也没有看出来——大约是, 这中间到底还是掺杂了几分真心吧。 　　穆清已经先露出了这个模样, 倒是给了嫡母夫人同朝云娘子两位很大的发挥空间——这两位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又都是经过许多风浪, 见过很多世面的，故此在看人方面，又与常人不同。 　　若是穆清还是如同先时那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在她们眼中反倒有些班门弄斧——可以说，她玩儿的这些, 早就是她们年轻的时候玩儿剩下的。要是她真的在她们面前做出这些做派来, 那无异于是跳梁小丑一样, 徒增笑料罢了。 　　这大约也是最开始的时候, 穆清那些自以为十分得体的客套, 反倒让这位嫡母夫人不太高兴、最后甚至勃然大怒了。 　　不过这位夫人明明一直热衷修佛, 居然还是火气这么大, 显然是还差了些火候——若是真的佛系，又何须每天修炼，只需要平常心便可应对世间变化, 根本不用再求什么佛了。 　　从这一点上看，这位夫人显然还是没有想通透——也是，若是真的太通透了，可能也就不会来这一趟了。 　　看来，这位嫡母夫人对她夫君还真的是挺好的，这基本上是当成自己亲生儿子看待了…… 　　穆清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但是面上却依然维持着那种懵懂懵逼的模样，于是嫡母夫人跟朝云娘子便就愈发怜惜起她来。 　　她们对视了一眼，朝云娘子便道：“此事的确是真的……四爷那日原本是出门办事的，然后就遇到了伏击，坠下山崖了。” 　　朝云娘子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位嫡母夫人只默默坐在原处，看不出悲喜，但是显然并不高兴，反倒是穆清，一边儿在心中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边儿还是懵懵懂懂道：“那也不一定就没了……夫君说过他只是进京办点儿事，少则三五日，多则六七日，便就会回来的。” 　　她这样子显然有些吓人，那嫡母夫人跟朝云娘子又对视了一眼，这下子眼中就不只是只有怜惜了，全都变成了怜悯。 　　可怜的孩子，这是被刺激傻了。 　　穆清虽然心绪纷乱，却还是从这两位的目光中读出了这样的情绪，一时间倒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至少，她们不会觉得她是个没有心的姑娘——最多就是没有心眼，但是还算是个可以说话交流的人。 　　总比刚开始的时候好上太多了。 　　现在穆清才反应过来，当时她可能真的被想象成没心没肺那种人了——老公都出事了，还有心思说笑的人。 　　难怪当时这位嫡母夫人那么生气。 　　不过现在这么一折腾，她在这位嫡母夫人的心中就成了那种无法接受惨淡现实、只能靠着逃避强颜欢笑的可怜人了。 　　这么一来，大家的距离瞬间就又拉近了不少。 　　明明从她们掌握信息看，穆清她夫君多半是已经凶多吉少了——那个山崖下面虽然有条水流，但是并不是深潭也不是河流，就是那种连石头都盖不住的山间小溪流，这种高度跌下去，便就是身上有些功夫的也机会渺茫。 　　更何况，她们甚至已经发现了血迹、衣物的碎片……那山中多猛禽野兽，便就是当时侥幸未死，也可能早被分而食之了。 　　嫡母夫人一想到这个，整个人就有些不好。她看着穆清，也不忍心将这些事儿同她细说，只能拉着穆清的手安抚道：“好孩子，别听她们乱说……咱们接着找，说不准哪天就找到了。” 　　这句话一说，穆清的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了。 　　就跟那种重症病患听到的话差不多了……没事儿，万一有医疗奇迹呢？还是要保持轻松的心态，只要心情愉快了，那病就有可能还是能好的。就算不好，也不能更坏了不是？ 　　穆清现在在她夫君这位嫡母夫人的眼中，就成了这样的存在。 　　她跟她那位心腹朝云娘子小心翼翼地陪着穆清聊了几句，又问了一番她家中的情况，穆清一一得体地回答了。 　　但是心中却愈发凉了。 　　如果说之前她还存在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这一切不过就是她夫君的一个计划，甚至都觉得，这事儿是做出来给她、特别是穆家人看的。 　　毕竟，按照她的计划，等明年她家小弟考完了科举之后，就可以回江南了，到时候可能跟她夫君见面的机会就真的不多了。 　　而且那个时候人家有人家的富贵圈子，她有她的一亩三分地要忙活，更是从此陌路的节奏，十分安全……这也是当时她明明感觉她夫君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还敢提出玩儿个契约婚约的原因之一。 　　能进能出、能上能下，这才是硬道理。 　　如果事前没有想好退路的话，那根本就不会贸然行动的。 　　就是因为想好了万全的退路，她才壮着胆子来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那一步，她夫君居然就先出事了。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有些半信半疑，经过她夫君这位嫡母夫人的这么一番折腾之后，穆清是想不信都难了。 　　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就只能接受现实，好好找人了——如果真的遭遇了不幸，那她还真是就此成为了“未亡人”，虽然说离着她那个“有钱单身富婆”的生活更近了一步，但是这显然不是她所愿。 　　一想到这种生活要背负着一条人命，她就感觉到一阵窒息……之前那种懵懂懵逼的模样，倒也并不全是装的。 　　那个瞬间，在知道了她夫君可能真的出事的时候，她的感觉做不得假……那真是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想到那个人从此就要消失在天地之间，穆清就感觉一阵难过。 　　这种感觉，就算是她再迟钝，也明白是什么了。 　　原来心动早就已经发生了，就是她不肯正视，没有勇气做出那个决定罢了。 　　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有点儿丧丧的。 　　故此后来应对她夫君这位极其厉害的嫡母夫人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这一切落在人家眼中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意味。 　　浑浑噩噩地同这位嫡母夫人又聊了几句之后，想来她这状态实在是太差了，那位嫡母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便叫了那位朝云娘子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临别之时，这位嫡母夫人还拉着穆清的手，一脸的慈爱和怜悯： 　　“妙娘，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此前阿娘同你一样，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但……阿娘同你说，不管老四找不找的回来，你都是阿娘的妙娘……阿娘这么同你说，你明白阿娘的意思吗？” 　　穆清一愣，看着她慈爱的目光，居然有些泪目——有多久没有这种感动到想哭的时候了？ 　　没想到这位不过才见第二次面的嫡母夫人，居然跟她培养出了些母女一般的情意——明明将她们两个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跟她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和夫妻之实的男人。 　　作为这位嫡母夫人的庶子和穆清的契约假夫君，居然同时让她们这样的两个女人为他伤神，穆清觉得她夫君可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但不论如何，这一次会面就到此为止了。 　　时间已经很久了，冰棠还在前面香房等她，再过一会儿的话，这妹子可能就会冲过来找她了——事实上，为啥这么半天都过去了，这妹子还没冲过来找她，这本身就已经是有点儿奇怪的事儿了。 　　按照这妹子的性格，穆清只要有一盏茶的时间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中，她就要冲过来找的。 　　现在看着时间，至少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这妹子是被什么给绊住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穆清带着满腹的疑问，还有这么一点儿对于她家贴身大丫鬟动向的好奇回到了之前被安排的香房之中，准备跟冰棠会合。 　　在那里，她见到了面色有些微红的冰棠，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影十三。 　　虽然这俩人都站着，而且两个人的位置离着都很远，但是穆清就是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诡异——倒也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诡异，就是有一种，两个人拥有了什么共同秘密一样的默契。 　　明明之前在路上，这俩还跟仇人似得，相看两生厌来着——好吧，主要是她们家冰棠看着人家影十三不顺眼，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明明平时跟家里头上上下下的家人小厮、甚至伙房马夫都相处得挺好，人人谁不要称一声“冰棠姐”，对她的热情大方赞不绝口呢。 　　偏偏从第一次见到他，冰棠就看着人家恨不顺眼。 　　一开始说人家“藏头藏尾”，不够光明磊落，后来出了这个事儿，想来是因着是影十三亲自来报信的，她又说“身为护卫，不全力护着主子，倒是自己回来了，可真是没脸”…… 　　冰棠妹子什么都好，好的是这张嘴，坏的也是这张嘴。 　　当时穆清因着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她夫君安排的“诈死”计划的一环，所以还严厉喝令了冰棠不要乱说。 　　因为在她看来，影十三不过也是被她夫君给“利用”了的可怜人——当然，他身为她夫君的下属，贴身护卫，这些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只不过，这一次可能是为了表演得更加逼真，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而已。 　　她给所有人都想了理由，唯独没有想到，这事儿本来就是真的。 　　原来不清醒的只有她自己…… 　　不行了，再这么想下去，又要丧了。 　　穆清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竭力保持着平静道：“冰棠，我们回去了……影十三，你跟着我们一起上车，我还有些事，想再问问你。 ” 　　虽然说，刚刚从那位嫡母夫人那里获得的信息并不是十分乐观，但是穆清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之前她是不知道情况，所以才那么佛系，每天只是做出一副不肯相信的傻大姐模样，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夫君出事儿，那么接下来要做的，肯定就是想尽办法找他的下落了——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就算她无法接受，但倒是也算是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到了最后，也算是他的“未亡人”，那就把该做的事儿都做起来吧。 　　首先，当然还是再问问当时的具体情况——这些东西，可是没有谁比影十三更清楚了。毕竟当时他就在现场，可谓是掌握了第一手的资料。 　　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次，冰棠没有再作妖——她甚至比之前在家中所有的时刻都要更安静。 　　可以说，自从穆清同她认识起，就没有见到过她这么安静过。 　　简直是比雪梨还要安静娴雅，让穆清有些大跌眼镜。 　　不过她也没有多加注意，毕竟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是放在她那位忽然失踪的夫君身上，实在是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她这位贴身大丫鬟了。 　　见到是她亲自询问细节，那影十三也不敢怠慢，当即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儿都一一详细说给了穆清听。 　　穆清听得十分认真，到了不明白的地方，还要主动询问。 　　如此，她跟影十三俩人整整说了一路，才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事儿果然是跟那位三皇子有关。 　　而且，居然还有柳风的事儿。 　　真是没想到啊。 　　当时她就觉得这柳风肯定要出来刷一番存在感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 　　所以说，原著的剧情在崩塌了那么一大半儿之后，居然又接回来了？ 　　她记得柳风的确是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那位三皇子，之前她跟柳风也算是说过了几次话，倒也听到了什么三爷的字样。 　　这么一说，那他可能就是说的是这位三皇子殿下吧。 　　对于这一场持续时间很长，并且战况十分惨烈的夺嫡之战，原著剧情之中涉及的并不太多。 　　但是好歹关于这位三皇子还是着墨不少的。 　　因为毕竟，他算是后半场的重要角色——柳风作为一个草根逆袭流男主，一路上都是靠着女人和所谓的贵人上位的。 　　这位三皇子，就是他后半程腾飞的重要贵人。 　　柳风从一个小村子的穷书生，到江南大户人家的赘婿，又到著名书院山长千金的夫君，然后就考中了进士，进了大理寺任职，没多久就成了了当朝驸马。虽然后来几年都是在京城里混，但从大理寺的一个小小公务员到当场驸马，这可是一步无比巨大的跨越。 　　别人怎么做到的，穆清不关心，但是柳风的确是靠着这位三皇子实现腾飞的。 　　首先，他跟这位三皇子相识的时候，他不过只是个秀才。 　　然后就一路靠着科举逆袭，继而成为了大理寺公务员。 　　不过只探了几个案之后，就得到了三皇子胞妹华阳公主的青眼——这位公主，想来是已经出现了。 　　然后柳风就开始跟着三皇子做事。 　　因着三皇子那个时候是替二皇子做事的，朝中很多人都支持先皇后留下的大皇子，所以他们的阵容就十分缺乏人才。 　　特别是那种有几分小聪明，做事儿不择手段，常常出点儿损招的市井无赖——这说的不就是柳风么？ 　　故此，靠着运气和主角光环的加持，柳风替三皇子办成了几件事儿之后，三皇子便将他介绍给了二皇子。 　　这两位更是一拍即合，然后三个人干了很多大事儿。 　　直到二皇子在大皇子死了之后，跳哒得太过火儿，惹恼了皇帝，直接被发配去了荒蛮之地，病死在了异乡，这才算是迎来了三皇子的胜利。 　　这背后是不是有柳风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那不用猜答案也是一定的。 　　这当然是原著中的剧情。 　　考虑到现在这剧情，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数，不但宫中那场“抢椅子”大战提前爆发，柳风提前认识了华阳公主，甚至也更早就搭上了三皇子。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原著里头那位会搞风搞雨很长一段时间的大皇子，居然很早就挂掉了——从小五兄弟还有宫里头那位李公公的口中验证过，加上民间隐约总有风声，这件事儿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原著里戏份很多的大皇子——若是她没记错，当时原著里头柳风和穆家大小姐的那个嫡子，就是死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激烈对战之中的。 　　柳风是三皇子的人，也就是二皇子的阵营，就是大皇子的敌人，那么他的亲人就是大皇子的目标了。 　　可怜那孩子，还不到十岁，聪明伶俐，完美继承了父亲的聪明和母亲的正直，就那么死了。 　　可是，这样的大皇子，在这个世界里还没活到出场就死了——听说跟继后的那个本不该出生的四皇子一样，夭折了。 　　这就…… 　　然后接替了他的剧情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民间遗珠”。听说人还很能干，一点儿都不比从小养在宫中的皇子们差劲儿。 　　行吧，反正换汤不换药，为了那把椅子，大家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打的头破血流便是了。 　　因为这一场夺嫡的战斗发生的太早了，柳风甚至还没考科举，所以就更加谈不上什么入职大理寺，靠着破案认识和离的华阳公主了。 　　现在看起来，剧情为了能够强行扭转回去，还是很努力了。 　　就算是这样，还是安排了柳风跟华阳公主相识……但是现在的华阳公主，还没出嫁，就更加谈不上什么和离。 　　所以说，她现在应该还是老皇帝或是她自己的亲哥哥笼络朝臣的工具，那是万万不可能嫁给一个平民的。 　　那么到底柳风又是靠什么在公主那里刷了好感，又认识了三皇子，最后甚至更是联手把她夫君给搞得跌下悬崖了呢？ 　　如果她的推断没有错的话。 　　果然还是因为……这剧情又在强行给配角人物降智了吧？ 　　果然，她随口一问，影十三便就把什么都说了。 　　原来，那位华阳公主，生的艳光照人、从小被老皇帝当成掌上明珠宠溺，养成了一个极其任性妄为的脾气。 　　加上她同三皇子的生母生前是老皇帝最心疼的可人儿，偏偏死的很早，所以老皇帝就十分宠爱这个同生母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儿。 　　华阳公主同三皇子的生母，那位封号是“绵嫔”、本名绵儿的妃子，原本是二皇子母妃胡氏的贴身大丫鬟。她同胡贵妃从小儿一起长大，模样出挑、性子绵软，故此得名“绵儿”。 　　这绵儿原本是胡家为胡贵妃亲自挑选的入宫陪嫁丫头。胡贵妃的爹胡太傅是个能人——手眼通天，瞒上欺下，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甚至通敌叛国，什么来钱快、来钱多就做什么。 　　他原本是出自寒门，但是少年中举，靠着娶了恩师的千金在京中站稳了脚跟，顺利入朝为官，此后一路官运亨通。这么二十多、三十年下来，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最后也是靠着扳倒了这位胡太傅，那位三皇子才能顺利登上了帝位，柳风也一跃成为了新的太傅，位极人臣。 　　这几位可都是在原著中留下过痕迹的重要人物，穆清都有印象，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从一出生就备受宠爱的华阳公主，居然还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原本在自己孕期用贴身丫鬟绵儿留住老皇帝固宠，最后生生给自己弄了一个情敌出来的胡贵妃的另类报复——毕竟，绵嫔就算再受宠，也是她家里的丫头，这个出身摆在那里，其实不管这位绵嫔她再受宠，也是她胡贵妃的一个同盟。 　　胡太傅和他那位京中名门之后的夫人亲自为独生爱女挑选的贴身丫鬟，不管是品行还是什么都十分靠得住，那绵嫔也是个傻的，因为样貌出众、性格和软被刚刚有孕的胡贵妃推出去侍寝，却没有想到被老皇帝一眼看中，当成心头宝。 　　跟胡贵妃前后脚生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之后，没过多久就又怀上了，可惜这个没留住，然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但就算如此，圣宠还是不衰，过了四五年又怀上了，这次平安产下了一女，就是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从一生下来就生得漂亮可爱，十分得老皇帝的喜欢，绵儿也从常在晋升为了贵人——简直比一开始生下三皇子从宫女子晋升为常在的时候还让人震惊。 　　毕竟，身为一个低贱的丫鬟，居然都能够升到贵人之位，这可是比很多官家女子位份还高了。 　　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生下了华阳公主还不满一年，这绵儿便又怀上了——她从胡贵妃宫中的丫鬟到生下公主，一共经过了六七年的时间，基本上肚子就没空过，虽然只生下了三皇子和华阳公主两个孩子，其他的都小产了，但也基本上是每年一个，怀了四五次孕。 　　可以说这体质也是十分逆天了。 　　眼看着绵儿的肚子又圆鼓鼓的，老皇帝十分高兴——当皇帝的，谁不爱“多子多福”呢，特别还是性格柔和、样子漂亮的宠妃生的。 　　老皇帝一高兴，就提前封赏，将绵儿从贵人直接晋升为嫔。从此她便拥有了独立的宫室，再也不用在胡贵妃宫中受气了。 　　这下胡贵妃是真的气坏了。 　　毕竟自从生下了二皇子之后，她便就再也没有好消息——老皇帝原本就不喜欢她这种强势的女子，喜欢的就是绵儿那样软绵绵的、温柔如水、小意解语的姑娘，所以说，除了继后之外，他在胡贵妃那儿去的次数也有限，居然大半时间都得旁观皇帝去偏殿找她的丫头，这可谓算是骄傲的胡贵妃一生的耻辱了。 　　这种高门大户出来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想来是那个时候就在盘算着除掉绵儿这小贱婢了。不过她表面上当然还是跟绵嫔姐妹相称呼，把什么好东西都跟绵儿分享，居然还在老皇帝那里刷了一波好感度。 　　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再怀上孩子，只能守着二皇子度日。防着三皇子跟防贼一样，毕竟，他看着跟他那个婢女出身的娘一样，都是那种软绵绵的性子，看着就烦人…… 　　如果说一个三皇子，一个华阳公主还能勉强让胡贵妃忍耐，那么绵儿再次大起来的肚子，还有还没生产就被封嫔的事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胡贵妃不动声色地在绵儿的肚子上动了手脚，直接让她在生产时遇到了大麻烦。苦苦挣扎了两天两夜之后，终于还是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一尸两命。 　　老皇帝当时就崩溃了。胡贵妃也扶着棺木哭得喉咙都出血了，整整一个月都不食荤腥，看着无比真情实感，连缓过一口气的老皇帝都被感动了。 　　不过背地里她如何高兴就不知道了。 　　反正绵嫔一死，年方七岁的三皇子，还有不到两岁的华阳公主就归了她养。 　　她当然不会虐待这两个孩子，不但没有虐待，还使劲儿宠。 　　可惜三皇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懂事很早，装作表面配合，实际心里门儿清。 　　但是就算他自己能够保持清醒，他一母所生的妹妹却无法幸免——华阳公主那个时候只有两岁，当然是谁对她好，就爱谁了。更何况，胡贵妃原本就很会演戏，天天洗脑，华阳公主不过只是个小孩子，哪里会不中招。 　　正所谓“捧杀”、“捧杀”，捧得越高、跌得越惨。有老皇帝和胡贵妃这么玩命儿地宠着，结果华阳公主就长成了这么一副性子。 　　飞扬跋扈就不说了，一言不合就要拿鞭子抽人，但是这么样的主儿，却偏偏就中了柳风的毒……她拒绝了老皇帝和三皇子给她选的如意郎君，不要富贵不要权势，就喜欢柳风这个穷书生…… 　　这不是降智的话，那可能就是柳风刚刚好是这位公主殿下没有见过的男人类型吧……大概建宁公主见到韦小宝的时候，也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么一想，倒是愈发像了。 　　原著之中，花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三皇子和华阳公主的身世，不停地揭露胡贵妃母子的暴行，其实为的也不过就是让之后三皇子和柳风联手搞死二皇子的事儿更合理一些——你想，同样是害死兄弟，如果对方的妈妈害死了你的妈妈，还养废了你的亲妹妹，这是不是比只为了皇位出手更正义一点儿呢？ 　　作者深谙这种心理，将这一段儿本来应该算是注水的剧情描写得绘声绘色、十分生动，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感叹——胡贵妃该杀，二皇子死的好…… 　　原著里头的剧情就是这样，但是具体到现在，穆清却不知道还有多少做的了准。 　　唯一能够判断的就是，华阳公主跟原著里一样跋扈惹人厌，而且她还是疯狂地爱上了柳风。 　　并且柳风因此也认识了三皇子，还替他办了几件事，并且办的都还不错…… 　　这么一看，四舍五入，除了他还没中进士，没有到大理寺当官之外，其他的剧情都已经有了嘛。 　　那么接下来，不就是要…… 　　想到了那个著名的剧情点，穆清忽然来了精神，她看着已经尽在咫尺的穆家大宅，忽然开口对着车把式道： 　　“福叔，咱们先不回去了，先去一趟白鹤书院吧。” 　　是了，她怎么能够忘记，若是真的要走原著剧情的话，那场著名的“华阳公主大战山长千金”的大戏，也差不多是时候要开始了。 　　她得赶紧去帮着她的好姐妹秦芩妹子一致抗敌才是——如果这场大战还是会如期发生的话，毕竟，现在，她可算是秦芩妹子的姐姐，还都不是柳风的后宫那种，所以到底要如何开始呢？她忽然有些期待了。 　　对于她这种忽如起来的“人来疯”，冰棠跟福叔都很有经验，故此，他们俩都还显得十分正常。 　　但是影十三却是第一次见到。 　　之前他基本上担任他们家主子爷的护卫工作，没有什么闲心观察。后来就算是离着稍微近一点儿，能够常常见到他们家这位夫人，但也仅限于远远看到个影子，知道她很能干，并没有见过她这样人来疯的模样。 　　此刻骤然见到穆清居然是这么一个快人快语、经常语出惊人、并且做出惊人之举的人，他不免十分惊讶。 　　虽然如此，但是他还是恪守着一个影卫的本分，不多问一个字儿，不多说一句话……除非，夫人问起。 　　穆清果然就问起来了：“十三，你可是觉得我这个决定有些草率？” 　　影十三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夫人如此做，必定有如此做的道理。” 　　穆清笑着道：“也不知道夫君是如何培养你们的，看着老老实实，其实还挺会说话的。” 　　影十三不免把头低的更低了些，沉声道：“属下不敢。” 　　穆清见他如此，也不再逗他，直接笑道：“行了，不逗你了。十三，我跟你说，咱们这次很可能能见到一场大戏……若是运气好，便就能够知道你们家主子爷的消息了。” 　　她这话一说，影十三一下子来了精神，居然忘了规矩，猛地抬头对着穆清道：“夫人，您此话当真？” 　　穆清道：“这个自然……毕竟，这中间同一个人脱不开关系……这个人你也认识，算是咱们的一个老朋友了。” 　　她一边说，一边儿掀起了车帘子，没想到好巧不巧的，居然正巧见到柳风从旁边儿经过。 　　再一看他旁边儿跟着的那个明艳照人、一身珠光宝气、金光闪闪差点儿闪瞎人眼睛的宫装丽人，那不就正是个公主模样？ 　　难道说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华阳公主？ 　　能在这个时候跟柳风混在一起的人，原著里头就只有这一位了。 　　而且还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跑来白鹤书院……完了，那更加跑不掉了。 　　一想到此前看过的那个剧情就要马上在这里上演，穆清不由得暗自感叹自己这脑子还真的是开过光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怎么就这么巧，居然真的是今天就遇到了这两个人？ 　　似乎是感应到了穆清的目光，那柳风忽然转头看过来，正巧跟穆清目光相接，一时间不免也愣住了。 　　穆清正单手掀开帘子往外看，想要收回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柳风一见到她，当即撇下了那位金光闪闪的公主殿下，直接奔着她的马车就来了。 　　穆清赶紧放下车帘子，准备吩咐福叔赶紧把车挪开，可惜她还是迟了一步——更准确地说，是柳风太快了。 　　原本两个人离着就不算远，柳风几乎是用了全速朝着她奔跑了过来。 　　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喊着：“这不是穆家阿姊么？今儿吹得是什么风，竟把您给吹来了？可也是要给秦老山长祝寿的么？” 　　这话一说，穆清如遭雷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车帘子已经被重新掀开，面前露出了柳风那一张油腻到让人感觉恶心的脸来： 　　“方才听见阿姊惊呼，小弟实在担心，一时唐突，惊扰了阿姊，还请阿姊恕罪。” 　　他一边儿这么说，一边儿继续用那种像是饿狼一般的目光盯着穆清，直教穆清当场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正想着如何教训一下这个“登徒子”，让他吃个瘪什么的，却不料身边儿忽然有微风拂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得柳风忽然惨叫了一声，整个人跌出了马车，摔在了地上，哀嚎着半晌都没爬起来。 　　穆清一愣，转头看时，却见到那影十三一脸冷淡地坐在她身边儿，虽然没有看到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显然这都是他的手笔。 　　果然是“一力降十会”、“不服就是干”，听着柳风还在哼唧，似乎吃了不小的苦头，穆清心情瞬间愉悦，她拍了拍影十三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 　　“十三你真棒，不愧是夫君的左膀右臂，干的漂亮。” 　　被她如此一说，影十三一向冷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润，正想着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一个刺耳的大嗓门在马车外响起，高傲跋扈之中，带了一丝气急败坏： 　　“柳郎你手怎么了？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胆敢在我华阳公主面前撒野？” 第121章 121 　　这是穆清第一次同这位传说中最受宠、最跋扈的华阳公主见面。 　　不愧是龙傲天男主柳风前期后宫里最重量级的佳丽, 这位公主殿下的确国色天香、容貌出众。 　　当然，也的确够飞扬跋扈、任性妄为。 　　别的不说，就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劲儿, 就十分引人注意了。 　　更加不要说, 这短短的一句话中透露出的臭屁劲儿……这霸气侧漏得，就差直接上天跟太阳肩并肩了。 　　想到原著之中, 这位公主殿下跟穆家大小姐的恩怨纠葛，穆清就觉得有些脑子疼——好歹是作为穆家大小姐生活了这么多年, 她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将那些事儿当成虚构的剧情了。 　　毕竟, 要不是她拼命折腾, 弄不好现在等着她的就是一场跟原著里一样的、实打实的“女人的战争”。 　　不但十分惨烈、而且毫无意义。最惨的是, 她还是失败的那个。 　　十年的感情，困难时候的扶持、生死与共、同甘共苦, 在美丽高贵的公主面前都不值一提。 　　一想到自己这人物的结局原本居然是这样的，穆清就感觉一阵牙疼——原作者您好，在？出来干一架？ 　　这到底是有多大的恶意, 才会YY出来这么一个完美的原配妻子来，用十年的时间吸干她所有的价值, 然后把她逼死, 就为自己的公主新老婆让位。 　　这还不算, 连死了都不清静, 还要时不时地被柳风拉出来怀念……在怀抱新的娇妻美妾的时候喊着怀念亡妻, 这怀念有几分真心, 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反正在穆清看来, 这简直假的不能再假，好笑并且恶心——不说是“人血馒头”也差不多了。 　　当然，在逼死原著里头那位穆大小姐这件事儿上, 柳风并不是唯一的凶手。 　　因为卷入皇室的夺嫡大战，被大皇子的人弄死了唯一的儿子是其中之一。 　　还有另外一位重量级的凶手，应该就算是这位华阳公主了。 　　当年就是因为这位公主看上了柳风——至于到底是因为柳风的所谓的主角光环的作用，还是这位公主奇特的口味，跟柳风一拍即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就不知道了。 　　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这位华阳公主虽然看着跟柳风似乎完全不同，但是骨子里的那种特质是完全一样的——都把别人不当人，只要自己开心就行。 　　当然现在的柳风，还没有办法做到把所有的人都不当人，至少对他来说有用的人，还是能够被他奉承的。 　　而且，他在这个方面似乎是非常有天赋，基本上每句话都能戳到人的点上，这么一来，基本上就很少有人能够在他的舔狗大法中保持清醒。 　　渐渐地就沦为他的工具人了。 　　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技能，或者说是金手指，反正穆清之前亲眼见过她自己的亲爹中过这招……甚至她娘、她弟弟都也一样。 　　当然她表妹阎红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这妹子直接就做了她的“替死鬼”，成了柳风的原配正室，也就是，人形取款机。 　　若是她当时再晚上一段时间回到江南的话，恐怕全家人都被这位柳傲天给拿下了。 　　就跟拿下她表妹还有她爹那样——想到表妹当时跟疯了一样要嫁给柳风，她爹穆老爷也跟疯了一样要把穆清嫁给柳风…… 　　穆清完全可以想象，若是她没有自救成功，可能就会面临“娥皇女英”结局——跟表妹阎红一起嫁给柳风…… 　　这场面光想象一下都让穆清觉得窒息。 　　幸好……她醒悟了。 　　大梦一场，洞悉真相。 　　现在表妹也已经幡然醒悟，那么柳风的邪恶吸引力应该对她们失效了。 　　真是可喜可贺。 　　都已经折腾到这个地步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跟这位公主殿下相遇。 　　穆清想了想，最后还是只能将这一切归结到剧情的推动上——如果说剧情也有思想，从这情况看，它还真是有够努力的。 　　可惜啊，这对她根本没有用。 　　之前剧情崩塌还不严重的时候，她都没怕过，现在都已经崩塌了大半儿了，她就更加不怕了。 　　有什么，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渣男——既然渣了表妹，这笔账早晚要算，现在他自己撞上门来，居然还带着他的新后宫一起来撒野，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先是客套地对那华阳公主拱手施了一礼，然后状似无意地打量了她一番道： 　　“这位姐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您虽然看着雍容华贵、颜色无双，但也不能就空口白牙，硬说自己是公主啊！公主殿下乃是万千之躯，怎么会与这种虐妻杀子、畜生不如的东西厮混在一起？” 　　那华阳公主听得穆清的前半句话，原本气得暴跳如雷，但是听得穆清的后边儿半句，倒是有些诧异。 　　当下她也顾不得穆清前半句话的无礼，直接抓着她道：“你说什么？什么虐妻杀子？柳郎才不是那种人。” 　　穆清看着这位公主那张漂亮的脸蛋儿，还有那一双虽然也是十分漂亮霸气，可惜略显得空洞和呆滞的眼睛，不免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位公主果然是被养废了吧？ 　　明明看着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脑子是坏的？ 　　这酝酿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来，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啊。 　　她叹了口气，从公主的手里把自己的衣袖抢救了出来，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 　　“看姑娘的穿着打扮、举止言行，像是出自京中富贵之家，想来是才来咱们通州城没多久罢。只要您稍微在城里打听一番便就知道，柳某人虐妻杀子这事儿千真万确，整个通州城都知道……” 　　“你胡说，柳郎最是纯善有礼，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那华阳公主越听越生气，一门心思就认定了穆清实在污蔑柳风。根本就不想再听，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奈何穆清根本就不会被她大乱节奏。她又叹了一口气，再看着这位华阳公主的时候，眼中就带上了一丝怜悯。 　　这位华阳公主虽然跋扈任性，但是也少不了被穆清给套路——毕竟她能那么轻易被柳风套路，看着还是那么样子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本身就是脑子不太好的表现，故此，在穆清这种“唱作俱佳”的忽悠之下，很快就被带入了她的节奏。 　　毕竟，她贵为公主，容貌出众、还是老皇帝最喜欢的那个，所有的人看着她的时候，都是仰视、敬畏、倾慕的目光，哪里见过这种“怜悯”的模样。 　　几乎是被穆清这么样子看了一眼，整个人立刻就炸毛了。一双纤纤素手当即就又冲着她的领子来了：“你到底要说什么？给我说清楚。” 　　她着急了，穆清反倒是愈发淡定自若了。不过眼中的怜悯之意倒是半点儿都不少。弄得那华阳公主是愈发暴躁了。 　　穆清深知凡事过犹不及，故此也没有一直卖关子，稍微停顿了片刻之后，还是简单说了一下柳风的“罪行”。 　　事情的经过都是一句话带过，只是说完了之后，又一脸黯然地感叹道： 　　“此事通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姑娘不信，尽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只可怜了我那表妹还有没能出世就被他那没人性的亲爹害死的大外甥……姑娘您别是人美心善，一时不察，被这柳某人给骗了吧。” 　　她这话一说，旁边儿围观的群众也纷纷指指点点起来——毕竟，当初柳风这事儿是穆清她大哥亲自办的，可以说是十分高调，务必要达到全城瞩目的程度。 　　穆家大哥办事，一向让人放心。加上经过柳风作死推了阎红，直接导致阎红早产，不但孩子没能活下来，还差点儿害死阎红这事儿，穆家大哥对这柳风也是深恶痛绝，不用穆清格外吩咐，就自觉出力，故此，这效果也果然十分显著。 　　柳风这事儿基本上是全城尽知，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吃瓜群众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事儿原本就还没过去多久，现下被穆清一说，愈发引起广泛讨论。 　　一时间，他们四周人声鼎沸，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越说越过分。 　　那华阳公主全都听在了耳中，气得脸色通红。若是正常人肯定就会怀疑其柳风的人品，再不济也要私下调查一番了。 　　但是这位公主她偏偏还是执迷不悟，一副“你们都误会他了”、“他是个好人”的表情，已经完全陷入了偏执之中，根本就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穆清对这位公主殿下愈发怜悯，不过也知道，这种状态的话，是没救了——当时她自己的表妹阎红，也是一样的情况。 　　想她这个表妹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最听她这个表姐的话。就算是这样，任凭她说破了嘴皮子这位表妹都听不进去，那就更加不要说这个今天才见第一面，而且莫名就对她有着敌意的华阳公主了。 　　穆清之前那么做，其实就是已经跟这位公主殿下结下了梁子了。 　　毕竟，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被穆清这么一个平民女子直接当面质疑公主身份，就算后面再如何圆场，都没有什么用了——骄纵任性、还记仇，这原本就是这位公主的人设之一。 　　她其实也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妻子，但从这性情、甚至脑子来看，都不怎么样。 　　只不过，身为后宫流男主，柳风的胃口总是很大，可以说算是百无禁忌的。 　　不管对方是什么性格，只要漂亮，就可以考虑，更何况，这位公主不但漂亮，还有钱，并且出身皇家，实在是非常完美，娶了她，就可以直接少奋斗三十年。 　　这谁不上啊，必须要全力出击才行。 　　所以，看着华阳公主在穆清的忽悠之下渐渐有些松动的意思，柳风终于待不住了——他原本一直躺在地上看热闹，可能是想着按照过去的经验，让两个女人先为了他打一架…… 　　就算是两败俱伤也没有关系，毕竟，只要有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为他打架，这就是件十分有面子的事儿。 　　他一直都很享受这种感觉——几乎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有邻家大娘们为了争夺照顾他的机会而吵架骂街、甚至大打出手。 　　等到他成为了少年，开始逐渐显露出男子的俊美与魅力之后，为了他打破头的大姑娘、小媳妇更是数不胜数。 　　这么多年以来，他就只见到了一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为他动过心——因为桃花运实在是太过旺盛，柳风其实对女人的心思摸得门儿清。 　　可以说，他只要看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姑娘对他是什么感觉——有没有意思，真是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这么多女人之中，只有她，根本就是从头到尾就没有动过心。其他的，不管是那位书院的大小姐，还是那位出身扬州瘦马，后来做了金陵青楼头牌的嫣然阿姊，都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儿心思——像是他这样的男子，又有哪个姑娘不爱呢？ 　　也就只有这位穆家大小姐罢了。 　　那个叫什么什么卿的小白脸到底有什么好的，她就是要他不要他。 　　没有听说过莫欺少年穷，将来爷可是要飞黄腾达的——再说那小子看着比他都还不如，他好歹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那小子有什么？ 　　听说还是通州城里妓馆出身的——妓子的儿子，能有什么好前程，他柳风再不济，也是家世青白的好儿郎…… 　　从知道了穆清选择了那凤卿作为夫君之后，柳风的心态就完全爆炸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不管他怎么努力，如何表现，穆清都对他不假辞色、浑不在意，甚至还有些难掩的厌恶之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对穆清的感觉就愈发执着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越是关注穆清，就越发觉得她十分适合他心中对理想妻子的想象——聪明能干，家财万贯就不要说了，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着一种十分特别的魅力……就是那个爱理不理的劲儿，让他疯狂着迷，甚至完全忘记了，现阶段什么对自己更重要。 　　特别是，近来他不时就会做梦。 　　梦中穆清就是他的原配，根本没有什么凤卿，龙卿，他到了江南穆家之后，没多久就在穆老爷的做主之下，跟穆家的独生女穆清成了亲。 　　婚后他们十分恩爱，第二年就育有一子，十分聪明伶俐……他甚至都还记得孩子的笑脸，还有穆清娇羞的睡颜…… 　　这种情况之下，他也日渐疯魔。 　　会答应三爷帮忙起事，也是这个原因……没想到宫里头那位那么厉害，不但二爷出事儿被流放。三爷也不得不逃命去了…… 　　幸好还有公主在…… 　　对于这位公主，柳风倒是十分有把握——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这位公主也是对他一见倾心，只要稍微用些手段，她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怎么赶都赶不走的…… 　　原本，秦老山长的女儿，还有那位嫣然阿姊，应该也是如此的，但是偏偏就遇到了她……想到秦芩跟嫣然两个妹子是如何在穆清的出现之后忽然就挣脱了他的圈套，从此再也没有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柳风忽然就有些心慌。 　　是了，只要遇到了她，一切都会乱了套的。 　　必须得阻止她才行，毕竟公主，已经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想到这里，柳风当即一骨碌爬起来，拉住了华阳公主的手，陪笑道：“公主何必跟这些贱民一般见识，可千万小心身子，昨儿不是还说头疼来着……” 　　穆清看着刚刚还因为“重伤”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柳风一骨碌爬起来，跟那华阳公主勾肩搭背地说着什么悄悄话，成功地将她哄得心花怒放、很快就携手远去的样子，实在是可笑之极，并且有点儿恶心——从上次被她表妹阎红给休弃之后，这位柳傲天的颜值似乎下降的是愈发厉害了。 　　也不知道，他都已经变得这么丑了，怎么还能迷得这位公主神魂颠倒的？ 　　莫非这就是剧情的力量？男主的光环？ 　　穆清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显然这位华阳公主的情况比穆清她表妹那个时候还严重——当时她表妹阎红虽然说对着穆清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没有采纳，但是她自己也对穆清坦白了，其实她是知道柳风是什么样子的人的。 　　所以说，阎红的悲剧，在于她身世凄惨，年幼丧母，亲爹找了个后娘之后也变成后爹——亲情到底淡薄到什么程度，从她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但是江南阎家那边儿却毫无动静，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就可见一斑了。 　　这妹子就是太想要有个自己的家庭，想要逃开那个冷冰冰的阎家，才会这么“饥不择食”的。 　　就像是一个本来就一无所有的赌徒，还非得借钱来豪赌一场，那么自然就会输的一无所有了。 　　阎红的情况虽然有柳风这主角自带的降智打击光环的作用，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她自己和家庭的原因。 　　故此，到了最后，穆清也不忍心见死不救、看着她挣扎还是出手帮了她一把。 　　但是到了这位华阳公主这里，就完全不同了。 　　她简直是执迷不悟的典型——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我即世界”的毛病不要太明显…… 　　这种情况，就算是穆清，也懒得再多说。 　　人要是想自己作死，那是谁都拦不住的。 　　何况这位公主殿下自己也是一堆毛病——虽然说这辈子她注定跟穆清没有什么交集，可是原著里头她却是逼死那位穆大小姐的帮凶之一。 　　这么一来，穆清就更加懒得管了——反正就算是她想管，也管不了的。 　　只能祝她好运，耗子尾汁吧。 　　其实穆清看得出来，刚刚华阳公主原本是要跟她再大战三百回合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地上装了半天死的柳风忽然跳起来诈尸，还三言两语就把那华阳公主给忽悠走了。 　　这举动实在有些奇怪。 　　因为之前类似的情况之下，这柳风是绝对不会这么早跳出来的——他最喜欢看着美女们为他大打出手了……这可是他最有名的恶趣味，穆清从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然后在之后的接触之中又反复验证，可以说是十分清楚熟悉了。 　　万万没想到，今天他却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但主动出手，平息了华阳公主同她的纷争。甚至还很快就将那华阳公主给带走了。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着急。莫非是他有什么顾忌？ 　　穆清有些不解，但是也懒得再多想。毕竟今天她过来，是想进白鹤书院看一场大戏的。 　　现在唱戏的主角都走了，那这戏也就看不成了。 　　想到今天出门了一趟，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儿，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看着白鹤书院的大门紧闭，她便也没有上前敲门——她来的实在是十分凑巧，刚刚好赶在柳风带着这华阳公主闯进书院之前。 　　如果是按照原著剧情，这里就是那华阳公主因为嫉妒二房秦芩一句无心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觉得秦芩实在藐视她——毕竟，身为老皇帝最喜欢的公主，她是不用好好读书的。 　　当然，太傅的课也跟着皇子们旁听了几次，但是不过就是当成了耳旁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多少。 　　所以，到了这么一个年纪，人家秦芩妹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什么都行，但是华阳公主就什么都不行，一直就看着人家秦芩妹子不顺眼，总想着找机会挫一挫她的锐气。 　　然后就终于被她找了个机会，闹得白鹤书院都差点儿开不下去——当然，秦老山长过世之后，这白鹤书院也渐渐式微，再也不复昔日盛况，这又是后话了。 　　现在的剧情，却是跟那个时候完全不同。 　　秦芩妹子根本就没有嫁给柳风做二房，那就更加不可能跟这位华阳公主有什么交集了……原本穆清以为是这样的。 　　但是听了影十三的汇报，她才知道，原来事情根本就没有这么简单。 　　万能的、死心眼儿的剧情，居然为了把场景堆满，强行安排了秦芩跟公主见面——见面的契机居然就是那位秦老山长。 　　之前在穆清送她家小弟去白鹤书院读书的时候，的确是跟秦老山长打了一个赌约——赌约的内容就是有关皇家的。 　　当时穆清记得那秦老山长一副封建大家长的派头，非得让秦芩妹子答应，如果赌约失败了，她就得遵从父命，今年进宫小选——他不惜动用他这老脸，找了关系，想要他的独生女儿嫁给某个皇子为妃。 　　这想法是在是让人无法理解……当王妃就一定会幸福吗？有钱有势又怎么样，就秦芩妹子那性格，进去之后，可能没过一年就会死于王府后院的宫斗吧。 　　穆清想到这个，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就算没有嫁给柳风，秦芩妹子还是华阳公主搅合在了一起。 　　不过她记得今年的小选，因着老皇帝身体不好，皇宫中一片混战，根本就没有开啊…… 　　这些疑问她都十分想知道，故此便也就没有推辞，同秦芩拉着手进去了。 　　来都来了，还赶上人家秦老山长大寿，怎么都不能走了。 　　幸而她车上还有从法华寺求的东西——既然是出来祈福，肯定就要真的像是那么一回事儿才行。 　　故此穆清提前就在车子上准备了一些玉器，还包括几尊玉佛、玉观音之类，就是想着去法华寺请大师开个光，保保平安也是好的。 　　这事儿本就是顺路做的，当是做个掩护，同时也可以送给家里喜爱佛法的白氏夫人一份礼物。 　　没想到这事儿赶得这么巧，赶上了秦老山长大寿，倒是省了空着手进去的尴尬。 　　人家秦芩妹子都亲自迎接出来了，她也不好推辞了。吩咐了冰棠两句，叫她派人回去送个话，然后就请影十三选了一尊沉甸甸的玉佛抱着跟在她身后，算是贺礼。 　　秦芩妹子很久没有见到她，不免十分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跟小鸟儿似得说个不停：“今儿清姊怎么想着过来呢？阿爹原说不办了，后来还是大家伙儿说此番也算是劫后余生，何当庆祝一番，这才要操办的。原本帖子也送了给阿姊，可是……” 　　她说到这里，不免悄悄看了穆清一眼，就不再往下说了。 　　不过就算她不说，穆清也知道，自己之前那种状态，实在不太对。人家过大寿是喜事儿，若是她这样子的，在寿宴上发起疯来，总是不好的。 　　她十分能够理解，而且也并不会觉得被嫌弃了。 　　因着若是真的想要避讳她，那么刚刚就不会开大门出来迎接她。现在既然出来亲自迎接，那就证明，这妹子并没有把她当成病人——或者说是疯子。 　　毕竟，不管谁看，她都跟那个状态差不多了。 　　看着秦芩妹子灿烂的笑脸，穆清的心也不免愈发柔软了许多。她笑着挽住了秦芩的手道：“我知道阿芩同我好，让你担心了……我现下真的没事儿了。今日机会难得，咱们一起进去给山长大人贺寿吧。” 　　秦芩妹子答应了一声，知道这事儿就算这么过了。 　　进到里面一看，人果然不太多。 　　除了书院的人之外，就只有那位小五兄弟，还有那位嫣然小姐姐——居然连嫣然小姐姐都能进来，虽然也是末座，但是显然这已经完全颠覆了穆清对那位秦老山长的印象了。 　　毕竟他一向自诩清高，没想到他最珍爱的书院，居然也能允许女子进出了，甚至还是嫣然姑娘这种身世不太青白的姑娘，这就实在是太出乎穆清的意料了。 　　见到穆清进来，那位秦老山长也很意外。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起身热情地迎接穆清的到来。 　　穆清也做出一副客套有礼状，对着秦老山长请了安、贺了寿：“恭祝秦老山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简简单单地，寒暄了两句，便就入了座。 　　她今日在外头跑了一天，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故此便也没有在席间多说。等到吃的差不多了，也回答了秦芩妹子的“十万个为什么”还有秦老山长的热情让菜之后，她才终于起身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边上的嫣然妹子，然后自己先借口更衣，暂时告罪离席。 　　那嫣然小姐姐是个水晶心肝的人。见到穆清专门同她使眼色，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是有事情要跟她说的意思。 　　故此，没多久之后她也出来了。 　　穆清在书院的一座凉亭之中等她，没多久，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阿清好久不见，可是有事要找我说？” 　　这声音一听就是那位嫣然小姐姐，果然就算是这么长时间没见，这位小姐姐还是那样，娇娇柔柔的，随随便便说句话，就勾得人心痒痒。 　　穆清叹了口气，转身一看，果然见到这嫣然姑娘站在她面前。她上前拱了拱手，施礼道：“嫣然阿姊好久不见，我此次来，是想问阿姊，可知道我夫君的事？” 　　这话一问，那嫣然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当场就不见了。 　　她看了穆清一眼，又看了看左右，终于还是上前了两步，凑在穆清耳边儿轻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想知道，咱们回去说罢。” 　　她做这个动作显得十分小心翼翼，穆清也被她这情绪感染，显得有些紧张。 　　但是她也甚至这事儿肯定是十分要紧，以至于嫣然小姐姐都不敢当场告诉她……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在中午这顿意料之外的宴席上吃饱喝足了之后，穆清的脑子也恢复了几丝清醒——既然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那么找一个地方就行了呗。 　　说干就干，穆清当即带着嫣然小姐姐回到了宴席上。 　　秦老山长喝的已经差不多了，倒是那位小五兄弟一张小脸儿粉□□白的，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没有，看着倒是挺好看。 　　他旁边儿坐着穆清自己的小弟穆江，这孩子基本上没有喝酒，正皱着眉头照顾小五。见到穆清和嫣然回来了，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当即将人丢给了穆清，自己恭恭敬敬地跟秦老山长告罪离席，说是该去温书了，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留下穆清跟嫣然面对着只会傻笑的小五无可奈何、面面相觑。 　　还是秦芩妹子出来打了个圆场，要她们俩带着小五兄弟去后面儿客房休息。但是嫣然小姐姐却忙不迭地谢绝了： 　　“今儿是秦老山长大寿，我们本就多有叨扰，既然已经醉酒，便也不好再多逗留。幸而醉的不是太厉害，穆姑娘也在，我们便就一路将小五兄弟送回穆家去便罢了。” 　　原来他们俩居然是替穆清来的。 　　也是，穆清的状态虽然不好，但是该送的请帖还是要送的。毕竟都是这么熟悉的关系，一声不响的也不算是个事儿啊。 　　送还是得送，但是来的人是谁倒是不一定非得要穆清。 　　小五兄弟是穆清的小叔子，代替哥哥嫂嫂来，也是对的。 　　嫣然姑娘是穆清的大姑子，代替弟弟弟妹来，也是对的。 　　所以说，这俩就这么出现在了秦老山长的寿宴上，让穆清啧啧称奇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忽然之间的灵感——这一趟来的可真的是太对了。 　　就跟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一样。 　　这么一想，倒是让穆清心里头又是“咯噔”一下，总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什么新的规律和事情的本质。 　　但是这个灵感来的太快，消失得更快。 　　嫣然小姐姐跟小五兄弟已经都上了她的马车，并且催着她也赶紧上车，弄得她根本没有功夫关注这个事儿，所以也就没有再细想了。 　　上车之后，一直傻笑，看着醉的不轻的小五忽然不笑了。 　　他看着穆清，十分正经严肃地道：“四嫂，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合着刚刚都是装醉啊。 　　穆清心中有些感叹，真不愧是豪门世家里头出来的，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这么会演了，实在是厉害。 　　她一边儿感叹，一边儿点了点头道：“你说罢，我也有事情要同你说……” 　　她本意是想着等小五兄弟说完了他要说的话之后再说自己的，没想到那小五兄弟听到她这么一说，倒是愣了愣，跟那嫣然小姐姐对视了片刻之后，便就迟疑着道： 　　“要么，还是四嫂你先说？” 　　穆清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快，什么叫我先说，还带攀比的么？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她有心要发火，但是见到这孩子一脸恳切，十分真诚的模样，倒也不忍心了。 　　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她努力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便就爽快地开口道：“行，我先说便先说。我今日去见了你同你四哥的那位嫡母夫人……” 　　她话没说完，那小五兄弟脸色已经大变，当即一把拉住了穆清的手，惊声道：“什么，你……你去见了她？” 　　穆清根本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倒是被吓了一跳。还是旁边儿嫣然小姐姐笑着道：“小五，你别这么着急啊，那位贵人虽然厉害，却也不是吃人的妖怪……你都把你四嫂给吓到了，快松手，听她慢慢说。” 　　听了嫣然这话，那小五兄弟总算是回过神来，见到自己一把抓住穆清，赶紧把手放开，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四嫂，我方才太激动了……母……母亲大人她，可有为难你？” 　　穆清叹了口气，暗道何止是为难啊，她都恨不得送我直接去陪你四哥了……不过为什么这小五提起他那位嫡母夫人的时候这么奇怪。 　　连称呼也是……怎么京城里头居然要管嫡母叫“母亲大人”？ 　　真是奇怪啊。 　　穆清心中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总觉得这中间必定藏着什么内幕，但是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便就暂时忍了下来，不答反问道： 　　“为何五弟觉得，母亲大人会为难于我？” 　　这问题一问，这小五兄弟的小脸儿又白了。 　　他有些尴尬地看了嫣然小姐姐一眼，似乎有种求助的意味儿，但是这一次嫣然小姐姐却并没有帮忙，她就静静地坐在原地，含笑看着他，似乎打算让他自己解决。 　　小五兄弟无奈，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道：“四哥之前说过，母亲大人是极其厉害的人，若是被她叫去回话，一定要万分小心……我这不是怕四嫂您吃了亏么？看起来，您是全身而退了？” 　　穆清被他这一串儿夸张的形容词儿给逗笑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所有的谈话内容都分享出来——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她夫君的亲生弟弟，虽然同父异母，但是好歹有血缘关系，之前看他们兄弟相处，也很是兄友弟恭，那应该就是可以信赖的了。 　　另一个是她夫君养母的亲生女儿，虽然说失散多年，但是自从找回来之后，跟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就非常亲密，说是亲生姐姐，也无非就是这样了。更何况，她还有整个青楼组织做后盾——那庞大的信息网，可是原著里头男主柳风的金手指，现在就白白落在了她夫君这个原著里头都没有姓名的人物手里，也实在算是天降惊喜了。 　　面对着这么两个人，穆清根本无需隐瞒什么信息——反正他们最后都能查得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说，既然她夫君很可能是真的出事，那么肯定还是要找信得过的人一起商议才行。 　　眼前这两个显然就是最适合的人了。 　　穆清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跟她夫君那位嫡母夫人说得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儿都说了一遍。 　　说完了之后，小五和嫣然都沉默了。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没对？”穆清有些疑惑，也有些紧张。 　　她自觉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实情，而且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看这俩人的表情，似乎一切还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穆清立刻也严肃了起来。她看了看小五兄弟，又看了看嫣然小姐姐，表情凝重地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 　　小五跟嫣然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开口对她道：“原本四哥说此事要瞒着四嫂的，但是既然四嫂问起……” 　　他还要说什么，穆清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满脑子都是他说的那句“四哥”。 　　一种不知道是欣喜还是难过的强烈感情猛然将她击中，她霍然起身，抓住了小五的衣袖，颤声道：“五弟，你说什么？你四哥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第122章 122 　　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穆清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小五也不免有些愣住了。 　　他就那么呆呆看着穆清，似乎十分纠结，半晌都没说话。 　　穆清当然也不肯放弃, 仍然紧紧拉着他不放手, 很明显是必须要一个答案的。 　　双方就此陷入了胶着，还是旁边儿的嫣然小姐姐看不下去出来打了圆场。 　　她先是对着穆清柔声道：“阿清, 你别激动，我们今日既然同你说了此事, 就是要带你去见他的……” 　　她说到这里, 就暂时停下来看了小五一眼, 见到小五还是有些面露难色, 不由得微微拉下了些脸色：“怎么，小五你莫非到现在还是想帮你四哥瞒着你四嫂么？” 　　小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赶紧摇了摇头，看起来是愈发纠结。 　　这也难怪，虽然说穆清跟他接触也不算是太久, 但是却已经发现了他对穆清她夫君、也就是他的四哥十分崇拜——几乎都已经到了无脑兄控的程度了。 　　但是，他对穆清似乎也是十分尊敬, 可能是被穆清跟她夫君昔日“扮演”的恩爱给蒙蔽, 故此有些“爱屋及乌”了。 　　这应该也是他现在这么纠结的原因之一了——说了就会辜负四哥的信任, 不说呢, 又感觉对不起四嫂。 　　到底是选四哥还是选四嫂？ 　　这简直是道“送命题”啊。 　　小五纠结之极, 不过搁不住穆清和嫣然她们俩一唱一和、联手进攻, 没撑多久, 就已经要败下了阵来。 　　他叹息道：“也罢，我原就不同意四哥这主意……这么大的事儿，连母……母亲大人都瞒着就算了, 居然还要瞒着四嫂，这真是……” 　　他越这么说，穆清心中越是着急。不过她面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显，最后连话都不说了，只静静看着小五，眼中满是恳求哀伤之色。 　　她原本生得就十分讨喜，虽然漂亮但却并不是那种侵略性很强的美艳型，而是那种甜美的邻家小姐姐类型。 　　平时总是带着些笑意，看着心情就不由得跟着她一起愉悦起来，实在是个惹人喜欢的“甜姐儿”。 　　现下忽然笼罩上了一层愁容，恰如艳阳天笼罩上了一层乌云，这其中的悲伤难过愈发被衬托得不忍多看，哪怕是块石头见了都要动容，更加不要说是小五这种性情中人了。 　　不但穆清发动了如此“大招”，那嫣然小姐姐也一直在旁边儿帮穆清说话……这就很是微妙了。 　　最开始穆清以为这位嫣然小姐姐也是知情者——毕竟她刚刚打圆场那句话，还有她整个人的那种笃定的感觉让穆清产生了一种“她一定也是参与者”的错觉。 　　故此一开始穆清还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主动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其实这位嫣然小姐姐应该也是跟穆清一样是个“局外人”，故此也是跟穆清一样想知道她夫君的情况的。 　　跟穆清不一样的是，显然这位嫣然小姐姐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 　　可她虽然知道一部分真相，但是并不全面——穆清这位夫君做事一向谨慎稳妥，这事儿应该也是做的十分机密，想必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估计是只有小五兄弟一个人知道。连嫣然小姐姐都不清楚的。 　　这当然不说说，她夫君就不够信任嫣然小姐姐——有的时候，不告诉她太多事情，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这一点嫣然应该也是很清楚的。 　　故此，对于这件事，她更多的是着急担忧，而并不是难受或是气愤。 　　这样的情绪也让她在这个时候都还能保持冷静，果断选择站在了穆清这边儿，当然顺便也把自己的位置给立住了。 　　不管是穆清还是嫣然，都比这位小五兄弟年长好几岁。而且她们俩都是极其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精，单独一个人出马就已经非常厉害，这回一联手，那更是所向披靡。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小五兄弟就抵挡不住了。 　　他小心看了看外面，确定四周没有什么可疑情况之后，才低声对穆清道：“既然如此，今晚子时，我叫人来接四嫂，咱们一起去找四哥。” 　　成了，果然是知情人啊，不过能见面就好。做人不能太贪心。 　　居然还搞得这么神秘……穆清得了这么一个准信儿，便也不再纠缠。 　　那边儿嫣然小姐姐也不动声色，但是估计也是在盘算着到时候怎么才能一起去。 　　有了穆清这个先例，想来小五兄弟在她那里也坚持不了多久的——但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事儿了。 　　折腾了一天，穆清也有些乏了。现下算是尘埃落定了一半儿，若是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她夫君，那么另一半儿想必也能落下了。 　　想到这个，穆清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不少。她叫福伯驾车将小五嫣然他们俩送回下榻的客栈，然后自己才回穆家宅子。 　　因着冰棠之前已经先回去报了信，影十三在这位嫣然小姐姐和小五兄弟上车之后，也自觉回避了，故此穆清最后居然是自己一个人坐着车回的穆家宅子。 　　这马车本就是长途外出用的，故此十分宽大，可以坐好几个人，后头隔层又能放不少东西。 　　现在穆清一个人坐在车厢，后面隔层里放着她提前买好，又在法华寺开了光的玉器，准备给家里的几位带回去做礼物。 　　虽然说中间最大最华丽的那个中午已经作为寿礼献给了白鹤书院的秦老山长。但是送礼物这种事情，原本就不在价值，而在乎心意。 　　给家里人的就更是如此。 　　穆清心事放下了一半儿，心情也就愈发放松。一路上倒是十分风平浪静，可惜就是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又遇到了柳风跟那位华阳公主在那里拉拉扯扯，不知道在闹什么。 　　看他们对面儿另外有一个打扮贵气的妹子，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显然是遇到了硬茬儿。 　　不知道柳风和华阳公主这俩人在一起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但是这都跟穆清没有什么关系。 　　之前她跟那华阳公主也算是结下了梁子。但是这位公主的性子，这种事儿应该是挺常见的。 　　大不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经过了她夫君这场亦真亦假、扑朔迷离的“诈死”事件，穆清已经彻底佛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人还活着就行了。 　　她可不想自己这个原本只是想要更改自己既定命运的举动，再造成什么悲剧了。 　　表妹阎红的事情，严格说来，也不能都归结到她的身上。 　　最多就只能算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罢了。 　　可是她夫君身上这件事，倒是多少还是跟她关系有些大——若不是她非得要她夫君“诈死”，可能他就不会这么铤而走险了。 　　或者这事儿最后弄明白了之后，也可能跟她没有关系。可是此时此刻，穆清就是无法安心——只要不确定他的安危，就无法放心，这种感觉，十分类似爱情。 　　至于到底是不是，在此时此刻，似乎也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穆清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到了家中，受到了全家的热烈欢迎。 　　而且每个人都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似乎是生怕刺激到了她——果然之前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么？ 　　不知道应该为自己演技的进步感到高兴呢？还是为自己让家人担心感到抱歉呢？ 　　穆清努力对着大家露出一个微笑，一边儿讲解着今日去法华寺的见闻，一边儿把车里的东西都摆出来，开始送礼物。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送礼物总是能够带来欢乐的。 　　不管是送礼物的人，还是收礼物的人，大家都很高兴。 　　不过只有穆清知道，她的家人们是真的高兴，但是她这高兴，到底有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果然没有确定她夫君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之前，她就没有办法真的完全开心起来。 　　穆清在活跃气氛上一向很有办法，很快就将家里的气氛都带动了起来。 　　穆老爷跟白氏夫人都很高兴，连她大哥穆海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甚至连好久没出门的表妹阎红都扶着丫鬟慢慢腾腾地出了房门，加入了这种欢乐的气氛之中。 　　在这种欢乐温馨的氛围里，穆清愈发觉得愧疚了。 　　不论何时，家人们对她的要求都是这么低——只要她开心就好。 　　其他什么事儿，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还是要好好对待他们啊。 　　穆清努力融入进这个欢乐的气氛中，不过不管她怎么努力，心里总是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在默默期盼着夜晚的到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说笑了一阵，又用过了晚膳之后，大家渐渐散了。 　　穆清把表妹阎红送回了她的房中早点儿歇息，又陪着她娘白氏夫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看着天色不早，就跟着冰棠雪梨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简单洗漱之后，她躺在了床上。虽然努力想要睡一会儿，但是偏偏就是无比清醒，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低声在她床边呼唤她：“夫人，子正了，咱们该启程了。” 第123章 123 　　听得这个声音, 穆清猛地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来看时，果然见到面前有一个黑衣的人影，正恭敬地站在她床边, 看不清脸, 但是这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 　　她试探着低声叫了一句：“影十三？” 　　那个人忙垂首应了：“正是属下。” 　　穆清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却也并不多言，只迅速穿好了衣服, 又将枕头被子摆放了一个伪装, 这才跟着影十三出了门。 　　因着入睡之前穆清已经同她们交代过, 今儿她出去了一整日, 累的很，要早点儿安寝, 晚点儿起来，教她们千万不要打搅她，也不知道能够撑得过多久。 　　今晚是冰棠守夜, 这丫头一向惊醒，但是今晚却不知道为何睡得很沉。 　　穆清微微松了口气, 便就跟着影十三, 小心翼翼地从暖阁出去, 看着隔间儿冰棠睡得很熟, 居然是半点儿清醒的意思都没有。 　　再看外间大床上雪梨带着两个小丫头子也睡得很香。 　　穆清这整个房中都是一片安静, 除了博古架上的自鸣钟发出咔咔咔的指针声音之外, 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了。 　　这么安静的夜晚中, 就显得穆清的脚步声儿有些明显了——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放轻了脚步，也没办法做到完全“消音”。 　　而她夫君那位手下影十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虽然看着身材高大, 但是却如同猫儿一样轻盈，每一步踏出去都十分稳当，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穆清走了两步之后，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拉了拉影十三的衣袖，示意他带着自己直接出门——在她的印象之中，这些会武功的人都是能够飞檐走壁的。 　　就算是要带着个把个人什么的，也是可以照飞不误的。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壮士居然还是犹豫了片刻，才十分抱歉地拱了拱手，然后才将她整个人夹在手臂之下，如同抱着一捆干柴一样夹抱了出去。 　　穆清被他颠得七晕八素，好在出了穆家的宅子之后，他就直接把穆清放了下来。 　　院墙旁边儿的隐秘小道旁，居然藏着一辆马车，看样子倒是非常低调，什么徽章纹样都没有。 　　穆清正想着上马车，却不料那影十三低声道：“夫人，不是这个，请这边来。” 　　然后她就发现，这里不过只是这次“夜游”的开始——因着刚刚那一步，不过只是从穆家出来。 　　要不惊动穆家上下，肯定要特别的手段。 　　不过出来了之后，还没结束——这个时间，城门早就关了，还得出城才行。 　　穆清在影十三还有另外一个自己跟着跑的方案中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当“干柴”——毕竟，她这体力，若是平时在家里头逛个园子，在外头踏个青、进个香什么的还行。 　　毕竟，这些事儿，就算是走的距离远，但是也好歹可以慢慢走，不着急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就算是她们当时买房子的时候，没有买在正城中心的位置，可也算是繁华的住宅区。 　　也就是说，这里离着城门还有挺远的距离。也就十来里地，若是她全力奔跑的话，可能天亮之前，能够到的了。 　　这不是玩儿呢么？ 　　时间宝贵，穆清果断放弃了这个方案。影十三有了方才的经验，似乎对如何让她这捆“干柴”没有那么难受有了些经验。 　　虽然说这次是被像扛着麻袋一样扛在肩上飞奔，但是总比之前好多了。 　　穆清表示十分知足，也不敢看地下，只是凭着感觉猜测影十三跳高蹦低，一路飞奔，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 　　脚踏实地的时候，穆清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匹十分神骏的马匹，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已经出了城了。 　　她之前还在想，不会这次都要靠着影十三扛着她飞奔，直接跑个几十公里到一个秘密的地点去见她夫君吧。 　　但是见到这匹骏马，她才反应过来——其实影十三只需要把她从穆家带出城外就可以了。 　　总共也就花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然后就是靠着这匹神驹了。 　　穆清的马术十分一般，这里也并没有其他的备用马匹。 　　于是她十分自然地要求影十三上来共乘一骑，并且直接就说“大丈夫不拘小节，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这种金句一说，影十三也没奈何，只得爬上了骏马。 　　这匹马浑身漆黑，因着是晚上，若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到，倒也算是十分用心挑选了。 　　不用猜测就是那位嫣然小姐姐的手笔。 　　上马之后，策马奔腾，不需扬鞭，就见一路景色飞逝，果然是速度极快。 　　很快地穆清整个人被颠簸得受不了，但是也只能咬牙忍受——总比刚刚那种扛麻袋还有夹着干柴的情况好。 　　反正也没有别的可以选，还别说，坚持了一会儿之后，就没有什么大的感觉了。 　　可能是麻木了吧。 　　在现世的时候，她也曾经骑过马，但是那都是在景区里骑着那些观赏的马，根本跟这种夜行千里的神驹不可同日而语。 　　没过多一会儿，周围的景色已经很是荒凉，这是朝着山里去的啊……而且还别说，这路线渐渐还有些熟悉。 　　这不是密林岗么？ 　　难道说，她夫君居然藏在那里？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低声问起影十三来：“十三，你们四爷是不是在密林岗？” 　　这话一问，她敏锐地就感觉到了影十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地他便就低声道：“属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着五爷的吩咐来接您过去。” 　　来接人的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你怕不是在逗我？ 　　穆清一愣，似乎感觉这位影十三的言行举止有些不对，但是想了想自己同他原本也不是太熟悉，或者他原本就是如此也不一定。 　　或者只是单纯地不太好说，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理由搪塞。 　　那么暂时就如此吧。毕竟只要能到地方，就能解开所有的迷惑。 　　故此穆清也不再多问，一路上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居然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里不是密林岗，但是也看着很是熟悉——居然是那次那个别苑。 　　居然还来……这真是。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意思？ 　　不过很快地，穆清就发现了不对。 　　这一次他们根本没有去那些什么富丽堂皇的宫殿，居然直接绕到了后方，有一个小小的山坳，里面藏着一间小木屋。 　　这地方同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式别苑遥遥相望，但是却十分隐蔽。 　　不知道是不是取的“灯下黑”的含义，这里居然一点儿人的动静都没有，除了穿堂而过的山风，还有晚归的夜鸦之外，什么都没有。 　　穆清感觉有些瘆人，却听得那影十三道：“夫人，咱们到了。” 　　他顿了顿又说：“四爷就在里面，您可想好了，真的要进去吗？” 　　穆清点了点头，下了马，不顾腿脚的麻木和僵直，紧跟在影十三的身后进了小木屋。 　　进去一看，才发现，这看似小巧的小木屋其实暗藏洞天。 　　一进门儿里面一堆破烂……十分难看不说，气味也十分难闻。 　　小心翼翼地绕过了这些破烂儿，便就见到几块木柴。 　　影十三小心地搬开木柴，那木头地板底下居然露出一个洞口来——影十三再次回过头来跟穆清确认，穆清也再次点了点头。 　　半夜三更不睡觉，从家里跑这么几十里地过来，可不能简单就这么走。 　　不管里面是什么，可都得去看看才行。 　　影十三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考虑再三还是率先跳了下去。 　　里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有多深，影十三动作十分轻巧，连落地的声音都基本听不到。 　　片刻之后，穆清便见到那洞口传来了些微弱的火光，原来是那影十三落地之后，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似乎是要照亮。 　　穆清微微蹙了蹙眉尖，看着这微弱的光，并没有传出来多少，这才略微放了心。 　　她也留了个心眼儿，见到那火折子在里面燃烧得挺旺盛，并且有些摇晃，便就知道，那地洞必定有别的出口。 　　这么一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总是有机会出来，那就姑且试试吧。 　　她这么一想也不犹豫，直接便就跳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却是影十三情急之下，冲过来接住了她。因着这洞中高度不算太高，故此穆清也没有想着说让影十三再帮忙。 　　结果这一跳，他倒是着了急，赶紧飞奔过来接住了她，却不料估算错了穆清从上面掉下来时候的冲击力。 　　于是穆清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这影十三虽然痛得闷哼，但是却还是记得护住她的头脸和身体的要害。 　　可以说，实在是十分忠心为主的。 　　等等，这种感觉，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穆清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因着她十分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被某人抱在怀里的时候。 　　过于熟悉的动作，还有因为凑得太近闻到的、熟悉的淡淡的香气……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所有的欣喜、期盼，担忧、焦虑，瞬间就变成了一片冰冷与虚无。 　　她缓缓从他身上爬起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冰冷、却一脸平静地问道：“夫君，或者我应该称呼一声楚公子，你两次三番总是这么骗着我玩儿，是不是很有趣？” 第124章 124 　　被穆清这么直白地当场戳穿, 楚钰的表情很有些尴尬。 　　应该说，这种场面完全失控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已经算是“再世为人”, 很多事情在他看来, 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当你能够知道这世间最大那件事情的最终走向的时候，其他所有的事, 都是小事了。 　　有了那不知道是梦境还是什么的“前世记忆”之后，他这一世很早就为了那个位置做了许多努力。 　　不但前期就开始悉心经营准备, 阴错阳差也好、命中注定也罢, 他一步步地向着那个位置稳步靠近。 　　跟宫里头那位继皇后娘娘联手之后, 更是在原本的夺嫡之战开始之前就“搅乱了一池水”。 　　甚至因着他的“才能”显露的太早, 早早就引起了宫中的注意，甚至动摇了宫中的格局, 将那个在上一世里被继后明着疏远暗中保护的大皇子直接弄得“夭折”了。 　　至于后来，找回了养母冯姨的亲生女儿嫣然阿姊之后，更是如虎添翼。靠着她在青楼楚馆这行业的地位和信息, 办成了很多大事。 　　其中就包括，能够在某些时候, “变”成另外的人。 　　这当然是因为后期他的表现一反常态地激进, 虽然说效果不错, 但也引起了剧烈的反扑。 　　上一世他跟着三皇子, 因为感念他的“知遇之恩”, 做了许多事, 现在想来, 还真是被利用了个彻彻底底。 　　可怜到死还以为这位三哥是个好人，还担心他被那个霸道跋扈的二皇子给利用了。 　　没想到，最后这位三哥靠着“扮猪吃老虎”, 笑到了最后，成功熬死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这个见不得光、不能序齿、流落在民间被妓馆老鸨养大的私生子，根本就上不得台面，自始至终都没有被老皇帝承认不说，死了也没有人记得。 　　这辈子一开始，他就防着这些事儿。 　　十几年的悉心经营，虽然不能说是游刃有余，但也至少算是渐渐得偿所愿。 　　有着这般经历与手腕儿，他鲜少遇到什么一筹莫展的事儿，更是从没有试过这样无措的时刻。 　　鲜少的几次，偏巧都还是跟他这位夫人有关。 　　上一次是他扮成三皇子被她拆穿的时候。 　　三皇子虽然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到底在身形样貌上有很大不同，所以能够被拆穿也不算是太过于困难的事儿。 　　可是这一次他特意装扮成自己的影卫，却还是被她当场拆穿，就是十分匪夷所思了。 　　因着这影卫原本的作用之一，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成为主子的替身……当然，从没有人想过既然影卫可以成为主子的替身，那么主子当然也可以成为影卫的替身。 　　世人都认为影卫作为下属是家仆一样低贱的存在，万万没有贵重的主子去装作影卫的。但是为了她，楚钰还是做了这样的事。 　　虽然匪夷所思，但是他却颇有些甘之如饴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刚刚交换了身份，影十三就因为暂替了他被三皇子的人算计跌落了山崖。 　　这一下子，幕僚们都称赞起他英明神武、未卜先知，但是只有他知道，交换身份这件事的初衷并不在此。 　　但是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了。 　　影十三伤势颇重，却还坚持要替他做明面儿上的靶子，引开那些人的注意。 　　他思忖良久，现阶段也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虽然不同意这个一向最为心腹的影卫替他冒这么大的险，却也没有直接拒绝他的要求。 　　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三皇子那些人这一次算计，已经是倾尽所有。便就是再要如何使坏，也没有什么大的花样儿了。既然影十三没有伤到根本，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在此好好休养一番也可以。 　　而且，既然影十三成为了他，那么他当然也就可以继续做“影十三”，影十三的任务原本就是替他守着穆家，守着她，如此一来，他便就可以日日见到她，亲自守候她的安危了。 　　楚钰心中打着这个算盘，将影十三妥善安排在了自己别苑外头的秘密据点之中——因着前世那些遭遇，还有这一世养成的愈发谨慎的性子，他将“狡兔三窟”发挥到了极致。 　　不但在这通州城中有几处房产，还在距离城中数十里的山中建了别苑。别苑之外，还有这个秘密的据点。 　　看着虽然只是普通的小木屋，内中却暗含乾坤，另外有个极其秘密的密室，可以用来藏人，算是个养伤的好去处，同时也能够迷惑三皇子那些人。 　　二皇子在夺嫡之战中失败后，三皇子也没落到什么好。 　　之前装的恭谨温良，全部都漏了馅儿，开始进行了疯狂的反扑，暗杀行刺层出不穷，却偏偏没有对穆家动手。 　　这倒是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之余，心里也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的，就怕那三皇子的人摸到她这里来。 　　毕竟，他们是见过的。 　　这也是她提出解除契约的时候，他虽然生气还是索性答应的原因之一。 　　现在最后的障碍还没有清扫干净，三皇子的人手有限，又已经“一击即中”，将他弄得生死不明，自然又有机会回到京中了。 　　跟上一世情况差不多，所有比他更有资格继承那个位子的皇子都不在了，剩下的就只有他的话，那么那个位子自然就还是他的了。 　　这也算是围魏救赵了。 　　但是只要老皇帝下诏叫他回到京中，自己自然有法子让他这次再也无法翻身。 　　那么此刻要做的事，反而就很少了。 　　只需要耐心等待，一切都会逐渐明朗。 　　而他也实在是忍受不了，跟她相隔两地，不得相见的日子了。 　　特别是在他得知这位夫人明明嘴上说得无情冷酷得厉害，却表现得完全不是那回事的时候，心中更是涌上了无限的热情。 　　既然彼此都有意，那还在乎什么劳什子的契约。 　　只是……如何挑明这一点，是个问题。 　　他思忖良久，都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但是又忍不住想去见她……拖来拖去，一个谎话引发另一个，最后终于被她当场戳穿了。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在他这么完美的装扮之下发现真相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无暇想这个问题了。 　　因为面前的佳人看起来十分生气——她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十分平静，可是眼中的冰冷和受伤却是做不得假的。 　　他有些发慌，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道：“妙娘，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于你的，你听我解释……” 　　楚钰的脸上一片慌乱之色，穆清却实在不想再看。 　　她一想到自己深更半夜地跟他策马狂奔到这里，心急如焚，担心着他的状况，本以为他现在至少是个重伤在榻的状态，却不料他就是那个四处奔走，甚至还带着她上蹿下跳、策马狂奔的人。 　　这种假扮其他人将她耍得团团转的事儿，已经是第二次了。 　　正所谓骗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男人身上原本就充满了秘密，她与他签订契约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当时到底还是太过于“病急乱投医”，本以为那些无法触碰的秘密是优势，可以无牵无绊，一刀两断。 　　现在看起来，倒都是缺陷了。 　　也是怪她，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一般，非得要选这么一个人做契约夫君，现在好了，所谓的“自食其果”，就是这样了。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对自己当时眼拙感觉到无奈，还是对此前自己那么明显的心动感到悲哀，或者是兼而有之，总之心情就是非常不爽。 　　而且想马上离开这里，原地消失。 　　然而这男人却半点儿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他死死拉着她，口口声声地要跟她解释，但是她却压根儿不想再听了。 　　“算了，楚公子。我记得，我们当日订立契约，说的是一年为期，现下距离一年的期限，已经不足半月，是或不是？”她正襟危坐，一脸肃容，缓缓问出这句话。 　　楚钰一时语塞，有心想要分辨几句，但是看着穆清的表情也不敢在此刻同她硬碰，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穆清照旧一脸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感情： 　　“楚公子此番既然平安无事，咱们便就此说个清楚罢。此前我已经着人对外放话，穆家名唤‘凤卿’的大姑爷遭遇山匪不幸离世，倒也不必再另外寻什么由头教你脱身。你我今日便就解除此前约定，我半月之内将那契约归还于你，你日后不论是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短短一番话，却是诀别言。 　　穆清说的平静淡然，楚钰却如寒冬腊月被当头浇了一盆雪水，从心底里透出来一股子冰冷。 　　他木着脸，静静看着穆清，明明气得浑身颤抖、悲伤的无法自已、指甲几乎刺破掌心，却还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涩声道：“若我不同意呢？” 　　穆清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她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还望楚公子依约而行，不要让彼此难看。” 　　楚钰苦笑道：“我便就这么让你厌恶么？”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十分明显得颓废苦涩之意，再不像是原先初识时那样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谪仙模样，倒像是个为情所困、求而不得的凡夫俗子了。 　　这倒是不免让穆清有些想要叹息了。 　　可见便就是他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也少不了陷入“求不得的便就是最好的”怪圈儿，在这一点上，倒是也同那位柳某人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若她将这短暂的迷恋当成永恒，真是奉上一片痴心，那用不了多久就必定会被弃若敝履了。 　　原著之中的穆家大小姐之于原著的龙傲天男主柳某人如是，她之于这位神秘又非凡的契约夫君也如是。 　　既然如此，不若先下手为强，不给他们任何机会，这样就永远不会重蹈覆辙，走向跟原著里那位穆家大小姐同样的命运。 　　穆清努力忽略心中那丝刺痛与不舍，缓缓站起了身：“厌恶谈不上，一切依约而行罢了。现今契约已满，大家好聚好散，我已言尽于此，天色已然不早，还请楚公子这就放我回去吧。” 第125章 125 　　见穆清说得如此冷淡, 丝毫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楚钰也有些气恼。 　　旋即就被自己这种罕有的气恼情绪给震惊到了。 　　他原本就不是这种易怒的性子，因着所经历之事异于常人, 更是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 　　自很小的时候开始, 他便就与寻常孩童不同，年纪越长, 便就愈发沉稳出世。在他眼中，看着这世间大多数的人与事, 都是心如止水, 毫无波澜。 　　反正, 一切都如同他“前世”所见一样, 并无什么惊喜，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除了前世那位三哥比想象中更加难缠一些之外, 没有什么事儿让他费神。 　　这位夫人算是个意外。 　　也是他心血来潮的产物。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居然现在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他沉默良久，还是妥协了。 　　不过却并没有如同穆清期待的那样，将她放开, 而是拉着她的手道：“我先送你回去。” 　　穆清本能地有些抵触，但是还没等她挣脱, 便就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 　　这声音并不算大, 但是在如此寂静的夜里, 在这漆黑昏暗的地下密室里却是无比清晰, 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穆清吓了一跳, 正想着问一声“是谁”, 却不料里面的人先出声儿了： 　　“可是主子爷同夫人到了？”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熟悉。 　　穆清心中微动, 还没说话，就被她夫君给拉着往那密室的方向走去。 　　“你……”他拉的太急、握得又太紧，穆清有些不悦地挣扎了一下, 奈何她这点儿力气在有武功底子的楚钰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但没有任何杀伤力，反倒跟奶猫儿似得，扑腾得他心痒痒的。 　　是啊，原本还在想着她到底像是什么，总是搅得他心乱如麻、气愤不已，却总是舍不得计较、也做不到绝情。 　　现在想想，可不像是小时候在巷口草丛中偶遇的那只小白猫。 　　这样可爱的生灵，又怎么忍心怪罪呢。 　　楚钰感觉自己的心愈发柔软了些，他叹息了一声，还是率先开口安抚解释起来： 　　“别闹，来都来了，还是看一眼再走……原本就是想要带你来看看他的。” 　　这话一说，穆清果然不再闹腾。 　　她其实也想过，就算她夫君……不，姓楚的套路很深，骗完了又骗，装完了一个人又扮演另外一个人，但是他并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 　　这次废了这么大的劲把她从家中带来，总不是会真的是要她来吹风的。 　　想到之前他将自己骗过来的理由，是说他受了重伤——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那暗示可真的是不少的。 　　现在到了这里，还没走进那密室深处的房间，她的嗅觉异于常人，就已经能够闻到一股血腥气。 　　既然现在他好好地站在这儿，那么里头躺着的是谁，答案就有些呼之欲出了。 　　穆清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再反抗挣扎了。 　　“是影十三？伤得重不重？”她一边儿走，一边儿随意地问了句，倒是又让楚钰震惊了一下。 　　没想到他夫人竟然如此聪慧，不用说明，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果然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 　　楚钰按捺住心中的波澜，微微叹息道：“很重，若不是他，恐怕我已经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这话倒是并不算夸张。 　　毕竟，当时他同影十三交换身份，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是却无意中让影十三真的当了一次他的“替身”——这种情况之下，说是他这条命是影十三帮他捡回来的，也不为过。 　　而且关键是，这么一来，对于他那位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好三哥来说，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对于他来说也是。 　　不过他三哥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好机会实则是个陷阱，而对他来说，却是一切尘埃落定的契机。 　　这一切都是要感谢影十三这次的牺牲。 　　故此，他鬼使神差地就想要将她带来看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虽然劝自己的时候是说，这么一来，才能让那些明里暗里盯梢的人相信他是真的受了重伤、不久于人世，却终究还是过不了心中的那关。 　　其实他非常想知道，若是现在躺在上面的真的是他，她会如何反应。 　　这种愚蠢的行为，简直无法相信会是他这样的人能够做出来的。 　　可是最后他还是做了，并且都搞砸了。 　　还没等到她见到重伤的“自己”，他就先被她拆穿了身份——到了现在，他都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问清楚了。 　　他对许多事一向都胸有成竹，唯独在她的事情上，愈发没有信心，只得叹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推开了密室的门，只盼着这夜晚过得再慢些，最好永远别天亮了才好。 　　推开门之后，那血腥气更浓了。 　　穆清被呛得微微咳嗦起来，正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时，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拿着雪白帕子的手来。 　　她抬头一看，果然见到楚钰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抱歉，忘记了你闻不得这些气味。用这个掩住口鼻，会好一些。” 　　楚钰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家夫人的嗅觉易于常人，也就难怪，她每次都能认出自己——因为她总是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这么一想，倒也想得通了。 　　不过心中那种躁动的感觉，似乎更加厉害了一些。 　　他轻咳了一声，将那帕子强行塞进了穆清的手中：“你若是不用，过会儿可能会更加难过。” 　　穆清无奈地将那方雪白的帕子展开，折叠成三角形，将自己的口鼻都蒙上，然后在脑后打了一个结，虽然自己看不到，但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必定像是个蒙面侠女的模样。 　　她见到楚钰看着她发愣，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走吧，可以进去了。” 　　楚钰听得她这么一说，才如梦方醒地转过身。不过却有意无意地靠的更近了些，穆清无奈，稍微往旁边儿让了让之后，发现他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便也没有再坚持。 　　反正，在这种血腥气浓郁的地方，呆在他身边儿倒是有种难得的清爽感，也算是个优点，暂时就先这样好了。 　　她的配合让楚钰十分高兴，不过同时也将她呵护得更好了些。 　　既然知道她的嗅觉敏锐，那么这些复杂难闻的味道对她来说就是在是有些太过难受了。 　　楚钰一边儿暗自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记着不要如此粗心，一边儿拉着穆清的手，走到了影十三的卧榻之前。 　　因着算是一处保命用的暗室，这里面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也十分周到。 　　卧榻上铺设着虎皮褥子，防潮保暖，旁边儿也有一应治疗药材堆放。若是做一个暂时的养伤之所，虽然不算太好，但也绝对不至于太糟糕。 　　穆清却还是觉得这里阴冷潮湿，实在不太合适。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猜测，但是等她真正见到影十三的样貌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就如同楚钰易容成了影十三的模样一样，这位影十三也易容成了楚钰的模样。 　　不过他此刻伤势严重，失血太多，倒是连惨白的面色都十分应景，也算是让人惊叹继而唏嘘了。 　　他上半身并没盖着被子，故此露出了上面缠满的纱布，虽然包扎很是整齐，但是还是可以看出里面隐约渗透出来的暗色血迹——而且这种纱布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被子里，想必是全身都伤到了。 　　若是寻常人伤成这样，说不定就活不成了，也不知道这兄弟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穆清一看这些伤口就难免有些不忍心，再看那张跟她心目中的夫君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头不免就愈发难受起来。 　　她忍着浓郁血腥气的呛人感，在影十三的床头坐了下来，柔声问道：“十三？是我，我来看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影十三伤势太重，虽然休养了几日，也用了药，但是恢复的还是不快。但是即便如此，听见了穆清的问话，他还是挣扎着要爬起来回话。 　　早被穆清一把按住，微微带了些责备道：“伤得这么重，就不要乱动了。碰到伤口怎么办？真是胡闹。” 　　影十三愣了愣，居然被她一把给按了回去。 　　他看了看穆清，又看了看站在旁边儿不说话的自家主子爷，忍不住憨笑道：“夫人你方才这话，可真像是主子爷一个口吻，果然不愧是两夫妻。” 　　听了影十三这话，穆清也愣住了。 　　她这话是自然而然顺口说出来的，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但是被这影十三一打趣，她略微一想，居然还真是有些像某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可不是，到底也是假扮了一年夫妻。就算是假凤虚凰，可也好歹是朝夕相对，一起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说话行事，会相互影响，这原本也是难免的。 　　她干咳了一声，故意冷了些脸色道：“只怕我学不到你们主子爷半分手段……他那般的人物若是不幸被我带累成如此无勇无谋的样子，也是件憾事。” 　　影十三还要说什么圆场，穆清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她照旧还是简单询问了影十三几句身体的情况，本来想着再问问那日坠崖的具体细节，但是见到他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再打扰他休息。随便嘱咐了两句，就准备离开了。 　　影十三一脸感激，并且话里话外都是劝和的意思——再想想他刚刚不惜费劲儿出声咳嗽引着她来的苦心，穆清不免感叹起这位忠心的影卫简直是为了他们的事儿操碎了心。 　　可是就算如此，也并不能挽回什么了。 　　她心意已决，还是早了断了的好。 　　天色愈发晚了，穆清起身同影十三告了别，退出了密室。 　　楚钰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这一次倒是没有等她再开口，就直接道：“天快亮了，我送你回去。” 第126章 126 　　居然这么配合？ 　　穆清有些狐疑地看了她夫君一眼, 却发现他竟然是一脸平静地在跟她说话——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这可能只是因着他现在还是处在化妆成了影十三模样的状态，被脸上的那些东西搞得不太方便做出什么表情而已。 　　毕竟按照刚刚那种情况, 他现在应该是很生气才对——至少之前听他说话还是很生气的,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就又变得这么平静, 别的不说，就单论这情绪控制的能力就实在是非常可怕了。 　　甚至她现在都还觉得, 他原本就不用这么生气——说白了还是那种不服输的精神作祟吧。 　　明明她都把自己打造得这么冷酷无情、根本就不值得什么关注了, 居然还是会牵扯这么久。 　　不过看着他现在这模样, 应当是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好歹是同柳风不同的。 　　同其他的男人也都不一样…… 　　终究不是什么池中之物。 　　既然如此, 那也就顺便将那件事告诉他好了，也算是好聚好散, 做个顺水人情。 　　想到这里，穆清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甚至可以微笑着道：“那就劳烦楚公子了。” 　　她说完便就率先走出了木屋, 故此便就没有看到楚钰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 　　以前用的着的时候，就叫人家“夫君”。 　　现在用完了, 变成了“楚公子”…… 　　想的倒是美, 用不了多久…… 　　想到之后的计划, 楚钰强行按捺住心中那股无名之火, 也跟着出门, 抬脚往穆清的方向走去。 　　两人还是骑着来时的那匹黑色神驹回城。 　　现下已经是四更左近, 天色虽然还是很暗, 但是却跟之前来的时候有所不同。 　　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彻底亮了，故此在这暗色之中, 便就混杂了些光亮的感觉——倒也不是真的亮了，只是因着知道快要天亮了，所以感觉就不大相同了。 　　神驹脚程很快，她平常一般都是卯时起床，算起来倒也差不多能够赶上。 　　想到这个，穆清不免松了口气，然后就有了些闲心开始说起自己憋了许久的那件事情来。 　　“夫……楚公子，有件事，我思虑许久，一直想不通当讲不当讲。” 　　楚钰沉默了片刻，见到她居然真的停了下来，似乎还是在纠结，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接口道：“何事？但说无妨。” 　　穆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前，碍着契约，当然还有我自己想得太多的缘故，我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现在……影十三是替你受的伤罢？” 　　她一提起这个，楚钰就明白了。 　　他有些诧异穆清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同他说这个话题，却也知道，她既然肯说，那必定会是有用的信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楚钰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她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十分特别的东西。 　　就是这种感觉，让他不知不觉就配合着她一路胡闹，终于还是到了现在这样的结局。 　　是不是对她太过纵容了些呢？ 　　楚钰苦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在她面前，他果然就是会无限度地妥协，到了现在，更是如此，几乎是可以答应她任何事。 　　他心思婉转，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见到穆清还是侧着脸静静看着他等待回应，他当即点了点道：“不错。” 　　穆清叹息道：“果然如此。那……动手的可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她问出这句话来，原本没有想着楚钰会回答——毕竟这可以算是十分机密的事儿了。 　　原本她想过要不要委婉一点儿，比如说，问“你们是不是四皇子阵营的”、“你们是不是帮着四皇子跟二皇子三皇子争夺皇位的”……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停了下来。 　　今夜之后，应该就会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了。 　　那么何必还要遮遮掩掩地，活得那么累。 　　有话直说便好。 　　而且这一段路，看似挺长，其实在这匹神驹的脚程里，那就根本不算什么。要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回到穆家，以后，恐怕再要找到这样的机会，就很是困难了。 　　想到这个，穆清愈发懒得用什么委婉的方式了。 　　果然还是单刀直入的好。 　　问清楚了确定无误了，才好将那件事儿和盘托出——毕竟，这事儿就算是楚钰这样的男人，可能也是无法接受的。 　　她这里想得倒很是简单，但是楚钰那里却如遭雷击。 　　他原本就知道他这位夫人十分聪明，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够这么直白地道破他们现在的处境——若是小五、嫣然阿姊他们也就罢了，毕竟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原本也没有想着瞒着他们。 　　但是他没想到，他夫人什么都没有参与，什么都没有听到，居然就能够猜到这个程度。 　　之前他事事都避着她，也是存着几分保护她的意思。甚至忍痛暂时接受她的条件同她“和离”，虽然是暂时的，但是也算是极度痛苦了。 　　没想到最后，她却什么都知道。 　　那么之前的种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早知道如此，他是不是应当更信任她一些呢…… 　　楚钰心中大震，一时间忘记了回答。穆清却以为他是有所顾忌，转头看时，却见到他愣怔的脸，不免有些讶异，继而倒是忍不住笑了： 　　“怎么，我说得不对？” 　　楚钰苦笑道：“不，你说的很对。” 　　很难得见到他露出这么一副表情，穆清愈发觉得有意思，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若是这都让楚公子惊讶，那么我接下来说的事儿，可能就更加让楚公子惊异连连了。” 　　解除了契约，不再是假夫妻关系之后，他们反倒是恢复了一些初识时候的感觉——特别是穆清，她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是楚钰初见时候的模样。 　　轻松、坦率，甚至因着之前好歹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有种因为太过熟悉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和自然。 　　楚钰的心情也不免轻松愉悦了起来，他一边儿小心地将她抱得更舒服一些，一边儿笑着道：“哦？竟然会是如此？那我可真是拭目以待、洗耳恭听、愿闻其详了。” 　　穆清被他逗得忍不住大笑，继而也发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 　　夜风寒凉，但是靠在楚钰的怀中，却是十分温暖。 　　他保持着一个十分恰当的距离，用一个十分恰当的姿势拥着她，让她感觉温暖舒适，又不至于会被束缚住……实在是厉害之极，一不小心就让她有些沉醉其中，舍不得离开了。 　　简直是有毒啊。 　　这样可不行。 　　还是赶紧说正事儿吧。 　　想到这个，穆清连忙微微坐直了身体，正色道：“那么就请楚公子听好了……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 　　本着直截了当，管杀不管埋的精神，穆清准备把自己的老底儿同楚钰交代了一下。 　　当然，主要是三皇子，特别是柳风的事儿，至于她自己的事儿，那不过只是一句话潦草地带过就行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接受“前世今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至于“穿书”，这就更加不要说了。 　　其实如果将书中的剧情理解为前世，现在这个作为今生，也差不太多。 　　但是理解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穆清斟酌着语气，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用这句话开头，感觉会显得比较有逼格一些： 　　“楚公子，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她自觉这个逼装得还是很可以，正想着接着这么一个十分引人注意的开头继续往下说，但是没想到，她话音没落，楚钰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死死盯着她道： 　　“你说什么……莫非你也有？” 第127章 127 　　他手劲儿极大, 弄得穆清十分不舒服。 　　不过他眼中的惊骇、恐惧甚至是茫然还有欣喜也让穆清十分诧异——这种诧异甚至是已经超越了疼痛，让她顾不得管这些，只轻轻挣动了片刻, 让自己稍微没有难受了之后, 就柔声问道：“我有什么？” 　　即便是在极度的震惊之中，穆清这点儿轻微的挣扎却也并没有被楚钰无视。 　　他微微怔了怔, 低头一看穆清纤细的手腕儿已经被自己勒出了红印，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连忙放开了穆清的手, 十分抱歉地道：“对不住了, 妙娘, 我方才只是一时情急, 只是你刚刚说的……前世今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万没有想到, 一句“前世今生”就能够让他这么大的反应，穆清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继续说下去，但是看着楚钰如此愧疚, 颇有种恨不得当场自绝谢罪的模样，她也只得苦笑着回复道： 　　“说是前世今生可能也并不妥当, 不过是我的一场梦罢了。” 　　她一边儿说, 一边儿不动声色地稍微跟楚钰拉开了些距离, 继而才有勇气继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楚公子你别激动, 这事儿便就是我, 也觉得很是匪夷所思。” 　　她话里话外, 没有半句埋怨楚钰的意思，但是这种忽然而来的客套和疏远却比直接骂他一顿、甚至是打他一顿更加让人难受。 　　楚钰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略微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不过那种苦涩与酸楚却还是十分固执地萦绕不去, 他不由得暗自感叹，怪不得人都说“多情总被无情恼”，这情之一字，果然是轻易动不得的。若是一年之前，有人同他说，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女子如此心绪起伏，必定会令他嗤之以鼻的。 　　但是现在…… 　　真是半点儿冷落都受不得，半点儿冷淡都忍不住了。 　　楚钰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苦笑着道：“妙娘你不必如此害怕，我方才真的只是太过惊异，现在已经醒悟过来，定然不会再伤你了。” 　　这话说的，怎么不知道怎么就听起来有点儿奇怪呢。 　　穆清心中十分疑惑，见到他目光灼灼，似乎比之前更深，愈发觉得不甚自在。但想到方才的决意，却还是想着借此机会说个清楚。 　　故此，她只得努力无视他的目光，定了定神之后接着道：“我那时做了一个梦，梦到……” 　　虽然想起来已经恍若隔世，但是穆清还是三言两语，就将这事儿大概讲了个清楚。 　　可尽管说的是在梦中那个所谓的“前世”，但是穆清却并没有把她可能会嫁给柳风为妻并且下场不怎么好的事儿给说了出来——毕竟，这事儿算是她的梦魇，而且也是她当时疯狂寻找解决办法，并且因此病急乱投医，找了楚钰做她的契约夫君的原因。 　　现在要对着当事人说，其实当时我们真的只是个契约关系，你就是工具人什么的，有点儿尴尬——不管怎么说，他人还是不错，就算是已经解除了契约，也能做朋友。 　　就算是不能做朋友，至少也不要得罪太狠——跟聪明还有谋略、未来也很可能有权势的人做敌人，那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儿。在这一点上，穆清已经失去了先手，跟那位当世宠儿、龙傲天男主柳风交恶了。若是要再跟这位冠了国姓的皇亲国戚闹掰了，那就真的只能选择原地狗带了。 　　故此，她对这些东西都略过不提，主要还是说的是，最后是三皇子得了皇位这事儿。 　　把“前世”的故事说到这里，她总算是有机会说一说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了： 　　“若是这梦境所预示之事是真的，那么楚公子和十三既然与二皇子和三皇子作对，还惹得他们下了杀手，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便就是小五兄弟、嫣然阿姊，甚至还有嫡母夫人，也要因着这个缘故都处于危险之中了……” 　　“从龙之功人人向往，只是这虽则是建功立业的大事，但是也要注意家人的安危才好。” 　　穆清说完了自己，便就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看着楚钰，像是在等着他消化这些信息——她知道她的这位契约夫君一向是十分聪慧的。很多事，不用说得太透彻，只需要点到即止，他便就自然能够明白了。 　　果然，听了她的话之后，楚钰立刻便就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言语。 　　就在穆清以为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太过于危言耸听，所以不准备理她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问出来的，却是让穆清十分意料之外的问题：“既然是前世，那么妙娘你自己呢？又是如何的结局？嫁给了何人为妻？” 　　这就……实在有些不太对劲儿了。 　　穆清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看着楚钰一脸认真的表情，似乎这问题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不免又陷入了疑惑。 　　怎么他居然觉得，自己前世嫁给谁这个问题，比皇位花落谁家还要重要？ 　　这…… 　　大哥你真的不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夺舍了吗？ 　　怎么忽然从完美男神，变成了娘炮恋爱脑了。 　　一时间，穆清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偏偏楚钰就是十分固执地等着要一个答案，颇有些等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意思。 　　眼看着天色愈发明亮，离着通州城也越来越近，穆清只得妥协：“这个问题，对楚公子很重要？” 　　楚钰点头道：“的确。” 　　穆清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只能乖乖回答：“还能如何结局，不过就是遵从父母之命，嫁人生子，度过了平平淡淡的一生。” 　　这话半真半假，而且合情合理，毕竟，她身为江南首富之女，大概率是不会离开江南到京城来的。 　　所以，除了下一任皇帝是谁能够确定，其他的事儿她不清楚，也很正常。 　　至于婚姻状况，因着家世不错，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穆清没有细说自己的事儿，也是这个道理。因着她实在是不想再想一次原著里头那位穆家大小姐悲催的一生。 　　开局再好有啥用。一遇到柳风之后，整个人就开始朝着悲剧的命运狂奔——那可真是每次想到，就会让她身心不适，有点儿想要吐血三升的冲动。 　　因着这个原因，穆清对这个事儿根本就不想要展开说，偏偏她这位人已经解除了契约的假夫君，对此却是不依不饶，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疯。 　　穆清百思不得其解，十分无奈，但是因着她接下来还想着再努力让这位爷想想家里的兄弟姐妹还有老母亲，加上此刻她完全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说白了也并没有什么任性的资本。 　　她之所以方才在密室之中敢那么硬气，也不过就是仗着她这位契约夫君十分君子，不会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动手——其实刚刚她因为被连续骗了两次，气得发抖，脑子一热就搞成了一副绝交的架势，弄得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继续维持冷艳高贵的人设。 　　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后怕，要是真的惹急了，她这位假夫君那可真是有的是方法让她后悔——毕竟这里可是古代，这个世界虽然不过只是个架空的虚幻世界，但也是大体按照种花家封建社会来的。 　　男女之间的这种“男尊女卑”的地位高下之分，还是十分明显的。 　　她这位假夫君，虽然看着是江湖草莽出身，但是既然有那位嫡母夫人那样有派头的嫡母，又是姓的“楚”这个国姓，那么他的身份就更加贵重了。 　　应该至少也是个皇室宗亲，弄不好还是那些近亲属，可以跟着皇子组团去刷龙的那种。 　　这种情况之下，她就仗着人家人品不错，还有就是这一年来的感情——就算没有爱情，那也算是友情？总之她冲动之下，也没有过脑子，就这么发了一场飙。虽然说好歹是把那纸契约作废了，但是总觉得，这事儿弄得不怎么漂亮。 　　再加上，之后进了那密室去探望影十三，看着他那让人心惊胆战的伤势，再听着他重伤如此还要撑着跟她解释这么做的理由……穆清忽然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冲动，不该那么着急的。 　　设身处地地一想，若是她夫君这么对她，她肯定要发飙，但是现在是她这么对她夫君……那就真的是，很有涵养、肚里能撑船的君子了。 　　介于此，她有些想要弥补一下关系的意思——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是解约，那也不能交恶，好歹找个事儿描补一下。 　　反正这事儿，说到底也可能只是他的好胜心作祟——说好的只是契约关系，但是想到有这么所谓的“前世今生”的故事，那前世里头，成为她夫君的另有其人，这事儿还是怎么想怎么让人不太舒服的。 　　不愧还是年轻的小伙儿，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都会有好胜心。 　　既然如此，那就……说呗。 　　反正，现在就算说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穆清自觉自己这回答十分得体，半真半假，听起来十分合理，应该也算是对她这位假夫君有个交代了。 　　但是没想到，楚钰听了她这个回答了之后，反应愈发奇怪，他静静看着穆清，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嫁的，就是那位柳某人。” 　　他故意不说名字，用的还是穆清昔日在他面前的带了些贬义的称呼，让穆清心中微动，但同时却也愈发震惊。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楚钰又道： 　　“而且我还知道，嫁给他之后，你过得并不如意。” 　　这一下，穆清惊愕到差点儿当场从马上跌下去。 　　幸而楚钰眼疾手快，将她紧紧揽住，抱在怀中，她才总算避免了从马上坠落、惨遭踩踏的命运。 　　情急之中，她双手都勾住了楚钰的脖子，这姿势实在太过于暧昧，特别是发生在刚刚那番绝情之极的话之后，就显得愈发有些尴尬了。 　　穆清尴尬地想要收回手，却不料被楚钰抱得更紧，甚至还被他沉声吩咐道：“别乱动，看等会儿再掉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穆清讪讪道：“谁叫你刚刚忽然吓我……” 　　楚钰顿了顿，倒是一如既往十分准确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重点：“你说方才那是吓你……也就是说，你真的嫁给了姓柳的？” 　　他的声音都有些拔高，让穆清觉得愈发不对。 　　因着方才那一通折腾，她已经变成了跟楚钰面对面的姿势。顺势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楚钰面沉如水，静静看着她，神色复杂。 　　穆清有些害怕，但是也努力装作镇定道：“我原本就不想说，但是你非得要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钰冷哼了一声道：“我见你见到他时总有些不大对劲儿。若不是如此，你怎么会如此处处针对他。” 　　穆清叹息了一声，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再藏着掖着，直接对着楚钰坦白道：“不错，的确如楚公子所言，前世我嫁给了他为妻，婚后生有一子，可惜十年之后，一病死了。” 　　楚钰又是沉默，再看着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他迟疑了片刻，才缓缓问道：“可是因着华阳公主？” 　　听得这话，倒是换成穆清震惊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过度震惊，她连那表面的客套也顾不得了，直接就失口问了出来。 　　楚钰看在眼中，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一语中的，不过便就是猜中了，他也并不觉得高兴，反倒是觉得愈发酸楚，叹了口气道： 　　“我还知道，他是明年的进士，投入了三……三皇子的麾下做客卿，从大理寺卿做起，十年之间一路高升，最后官至太傅，被新寡的华阳公主看上，是也不是？” 　　这一下子，穆清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两字金句，还有四处奔跑的神兽在刷屏…… 　　他居然也是…… 　　难怪…… 　　果然…… 　　太多的信息涌入，几乎让她的脑子当场爆炸。不过她却并没有什么时间发呆，因着通州城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楚钰对她这副状态十分担忧，反倒是她率先回过神来，听着更夫打了五更的更鼓，猛然意识到现在可不是什么相互讲述“前世今生”故事的好时候。 　　而且，她也搞不懂楚钰为什么要在解除了契约之后忽然跟她坦白他也知道剧情这事儿。 　　故此，她本能反应之下，又想着先拖一拖，逃避一番，逃得了一时就逃一时，总之先不要管就对了。 　　故此，她只能干笑了一声道：“楚公子真是会说笑，哪里就有这样……” 　　不料，楚钰似乎早就看破了她的招式，直接打断了她道：“妙娘也不必如此紧张，便就是如此，这一次，我也绝对不会将你让与他……他不配。” 　　啊这…… 　　穆清见他提到柳风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不由得也是有些愣怔——如果这位假夫君也跟她一样知道原著剧情，那么他之前的那些表现，倒好像都是有了解释。 　　不过这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问题。 　　这问题过于重要，让穆清即便是时间不够的情况之下，也忍不住当场问了出来：“既然你知道最后的赢家是三皇子，为何还要……”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楚钰的表情愈发冰冷。不过穆清很快就发现这冰冷却并不是跟她有关——而是那个三皇子。 　　所以……他这是想要“逆天改命”的意思？ 　　也不知道他前世是什么角色，又是怎样的结局。 　　难道说是等到她死后出现的角色？ 　　还是跟三皇子唱反调儿的？ 　　也就是大皇子那边儿的人？ 　　不过，这一次那位大皇子不是早早地就夭折了吗？那他还在蹦跶啥？报仇雪恨？给上辈子的仇人添堵？ 　　一时间，穆清也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中间的诀窍，故此，她只能叹息道：“我懂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既然如此，那便就祝楚公子万事小心，马到成功罢。” 　　她说完，就准备下马自己想法子回去……这个时间，离着她平时起床的时间已经非常接近，可以说，被发现不见了这是必然的了。 　　她已经开始想着要想什么借口跟家里人，特别是冰棠雪梨解释，但是没想到，刚刚主动输出了那么大信息量的她夫君却忽然开口道：“我会的……事成之日，我必定来寻你。” 　　他的目光重新恢复了那般炙热，把穆清看得有些脸红心跳起来。 　　这还不算，他居然还忽然俯身来了一吻，穆清猝不及防之下，被吻了个正着……她胡乱地推拒了两下，却还是被牢牢禁锢住，亲了个彻底。 　　等到终于被放开之后，她已经粉面通红，气息不匀，简直是比跑了一个八百米还要狼狈。 　　见到她如此，楚钰不觉莞尔：“这是利息，待到事成之日，我来取本金。” 　　“什么本金？”穆清被亲的有些大脑缺氧，但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奈何楚钰并没有再给她多余的时间。只是笑着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家里就要翻天了。”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抱起了穆清，轻巧利落地下了马。 　　他还是如同前次一样，将这匹黑色的神驹藏在了城外的树林中。 　　不愧是夜行八百的千里马，这黑色神驹驮着他们俩跑了这几十里路，就跟没事儿似得，自己十分安然自得地在树林里寻觅些青草树叶吃。 　　楚钰则抱着穆清，轻轻翻过了城墙，然后熟门熟路地摸进了穆家大宅，看着像是已经走了无数次的样子。 　　穆清心中有些疑惑，终于还是在他落地之后小声问道：“你……常来？” 　　楚钰低声笑道：“不错，每日都来。” 　　一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眸，穆清忽然就有些无语，她掩饰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然后便就在他轻笑声中，被他一路抱回了榻上。 　　路过外间的时候，穆清顺便看了一下，就见雪梨跟那小丫头子还在大床上睡得好好的。 　　进了套间的碧纱橱，见到冰棠却是不由得有些愣怔。 　　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躺在原处，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一见到穆清，她眼睛一亮，奈何还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拼命眨眼，继而对着楚钰怒目而视。 　　楚钰现在还是影十三的装扮，故此他也不多说，只将穆清先好好放回了榻上，附在她耳畔小声道：“保重自己，乖乖等我回来。” 　　然后也不管穆清的反应，径直到了冰棠身边儿，在她身上拍了几下，低声道：“事出紧急，多有得罪，还请姑娘不要多言，只管进去好好服侍你家姑娘罢。” 　　冰棠当然不依，可是她之前吃了这么一个亏，也不敢当场忤逆楚钰，只在心里将这个“影十三”翻来覆去地骂了几遍，就依言进来服侍穆清了。 　　穆清也是刚刚从楚钰的这种忽如其来的热情中回过些神来。 　　抬头看到是冰棠进来，不免松了口气。正想着说话，却见到这丫头的眼圈儿都红了，不免吓了一跳，忙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人惹了咱们冰棠姐姐生气了。” 　　未料到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冰棠直接就哭上了。 　　但是她也知道此时天色还早，外头众人都也没有起床，就算又什么委屈难过，也定然不要闹腾得太大，那样反倒是不好了。 　　她是家生子，在穆家出生长大，家人也都是穆家的老仆，自然懂得人情世故、轻重缓急。故此，她委屈了一阵还是只小声抱怨道： 　　“姑娘还说呢……忽然就来这么一出儿，可把我给吓死了。那人不过就是姑爷的一个家仆，怎么就敢如此无礼，看我明儿告诉给姑爷知道，不拔了他的舌头，打断他的腿……” 　　她似乎对影十三十分厌恶，但是眉梢眼角竟然也带了些春\情……穆清微微一愣，继而便就反应过来了。 　　那影十三虽然只是楚钰手下的影卫，但是好歹也算是在皇家宗室当差，正当壮年不说，模样生的也不差。 　　正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上次去法华寺的时候，想来他们就有交集，没想到这么阴差阳错之下，说不好还能结一段善缘。 　　但等等，这可不是真的影十三，而是她的挂名夫君楚钰啊。 　　就算是真的影十三，那随着她跟楚钰决裂，冰棠跟他也绝对没有什么可能了……总之，这一点儿心动注定是要无疾而终了。 　　想到这里，穆清笑不出来了。 　　不过看着冰棠这样，她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然后差不多也就是到了起床的时间了。 　　冰棠这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振作了精神，服侍穆清梳洗。 　　外头雪梨跟那小丫头子也揉着眼睛起来了。 　　两个人都十分奇怪，这一觉怎么睡得这么死，一晚上都没动地方。只有穆清跟冰棠两个人对视一眼，却十分有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 　　那楚钰既然懂得武功，那自然有的是办法处置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流。 　　不说她们了，便就是外头那些五大三粗的护院们大家伙儿也都防不住这位楚爷爷。 　　这一点穆清心知肚明，冰棠也十分清楚。两个人就好像是忽然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一样，虽然更有默契，但也难免有些怪异。 　　雪梨一向心细，早留意到了她们俩之间的不同寻常，上来打趣了两句，见她们都不肯多说，便也就不再多问。 　　穆清还怕她有些多想，但是又觉得自己越是在意这件事，便就越显得欲盖弥彰，故此寻思半晌，还是决定，就这么无声无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过了。 　　梳洗过后，便就又要到白氏夫人房中请安了。 　　因着昨日穆清去了法华寺，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故此大家都十分开心。 　　当然，这种开心，并不是说看到礼物感觉到的那种快乐，而是穆清终于从“丧夫”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的那种快乐。 　　从出生起，穆清就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哪怕是后出生的穆家小弟，那也是把她当成最心爱的姐姐来宠着的。故此，得知了姑爷不幸“失踪”的消息，全家人都十分难过。 　　不但为那么好的姑爷没了难过，更加为了穆清难过。 　　毕竟，两个人之前的感情有多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会儿两个人剩下了一个人，这留下的人该有多难过，大家都能够想象得到。 　　特别是穆清前期为了演戏逼真，甚至真的逼着自己少吃饭，少睡觉，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一个“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也是十分有可信度的。 　　到了后来，从楚钰的嫡母那里得知了他可能是真的出事的消息之后，她就完全都是真情实感、本色表演了。 　　感情这种事儿，果然是十分可怕，不是说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的。 　　想她最开始，一下子就选中了楚钰做她的契约夫君，说白了，一个是觉得他身世飘零，比较省事儿。 　　再有就是觉得他性子冷淡，应该能够有效避免日久生情的可能性。 　　三呢，就真是因为他所有的点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了。 　　这就……错过挺可惜的。 　　不过穆清也承认，其实前两条，那都是骗人的，真正的理由，还是第三条——她就是个颜狗。 　　现在搞得弄了这么一个绝佳极品出来，倒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从一个赘婿忽然变成了皇亲国戚——弄不好就是个小王爷啥的，这也真是太刺激了。 　　特别是他居然也知道剧情，这就更加难得了。 　　总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而且他也实在是太聪明了，难怪她之前折腾半天，最后也不得不乖乖听话，因着这段位，也实在是差太多了。 　　穆清一会儿想着那一路上楚钰跟她说的什么“前世今生”的事儿。一会儿又想着他温暖的怀抱和有力的手臂。一会儿想着那个这辈子第一回 的热情深吻，一会儿又想着他临走还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 　　她一边儿想一边儿觉得脸红心热，竟然觉得这人明明走了，却好像比之前在她身边儿的时候更加有存在感了。 　　这可真是太要命了。 　　她心中又气又恼，决心坚决不能就这么认输。思来想去，没有什么比让自己的生活重新充实起来更加好的办法了。 　　好在，家里倒也真的不缺事情。 　　首先就是表妹阎红的身子，在那位神医表哥的调理下，好了不少。 　　不过那位神医表哥，不知道为什么却还不走，倒是每天留在穆家，没事儿给家里每个人都请一下平安脉，但是主要的时间，还是在给阎红调理身子。 　　也不知道阎红心里怎么想的，对于这位神医明显的兴趣，她一点儿都提不起劲来，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她对人家还是不冷不淡的，虽然客套又有礼，但是怎么都不像是会发生点儿什么的。 　　那位神医也是厉害，就算如此，也不放弃，每天还是该干嘛干嘛，倒是让穆清十分佩服。 　　穆老爷跟白氏夫人虽然说对楚钰这个“姑爷”十分满意，也着实心疼了好几天，甚至最难过的时候，都要找那位韩神医弄几副药吃吃，但是毕竟没的是姑爷，不是闺女，这情况就好了很多。 　　不上半个月，两位老人的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穆清看着也是十分平静，觉得至少借着这个机会，把两位给稳住了——不管怎样，她夫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说她已经私下把那契约给装好了，就是还没有机会交给楚钰，但是在她心中，两个人已经是全然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就算了，她还要继续扮演深情的寡妇，至少一年内，她是安全的，之后如果要再被催婚，就再说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不能再找人假扮个夫君吧？ 　　这种傻事儿，一次就够了。可绝对不能再做第二次了。 　　家里的事儿很快就摆平了。 　　但是书院那边儿又出了问题。 　　原本，他们书院的所谓的秋闱“模拟考”该是差不多要举行了——因着是全国著名学府，白鹤书院的教学理念，那绝对是十分超前的。 　　不但有名师授课，还有模拟考试……也不知道原作者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把自己的生活经历给投影到了这个小说中的世界，让这个所谓的全国最著名的高校，沾染上了几分现代的气息。 　　可以说是十分接地气了。 　　反正最后，白鹤书院就变成了科举考试的试金石了。 　　因为人家还真的按照科举考试的形式来设置了相应的模拟考了。 　　比如这个秋闱模拟考试，就是比照本年秋天要举行的真正的秋闱设置的。 　　本来呢，这个秋闱模拟考应该在去年秋天举行——所谓的模拟考，当然就是要神同步的，不然那多没有面子啊。 　　但是事儿不凑巧，去年还没来得及搞这个秋闱模拟考试，秦老山长就出了事儿——被弄进宫去了就没有再出来，那几个月，整个书院上下人心惶惶，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搞什么模拟考试。 　　直到过了冬，秦老山长平安从宫里头出来，这才重现将这个事儿提上了日程。 　　过了残冬，正好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正好可以用来做模拟考试。 　　虽然在穆清看来，在这种春光明媚的时节搞这种模拟考试实在有些灭绝人性，但这也并不妨碍这件事在秦老山长的大力推动下如火如荼地顺利进行。 　　在考试之前半个月，照旧会放一天假让学生们跟家里报个信。 　　放假当天，穆家小弟早早回了趟穆家，算是跟家人辞行，回去之后就要在书院里全封闭读书半个月，准备参加那个模拟考试。 　　身为学霸，穆家小弟对于考试没有什么不适反应，不但如此，他还相当激动，一路上都把赶马车去接他的福伯催得差点儿上火，几乎是飞奔着到家。 　　一到了家里，换过了衣裳出来，跟穆老爷、白氏夫人都请安见礼之后，他便就凑到了穆清跟前儿，一边儿递给她一张帖子，一边儿笑着道： 　　“小弟给阿姊道喜了。” 　　穆清心中十分纳罕，但是她也没多想，直接接过了那张帖子，笑着问道：“喜从何来？” 　　穆家小弟笑着道：“天大之喜。此番的模拟考试，秦老山长指名要阿姊参加呢。具体如何，阿姊看了帖子便知。” 　　穆家小弟这话一说，险些让穆清直接背过气去……这还大喜，大悲还差不多。 　　也只有穆家小弟这样的学霸，会觉得能够参加这什么劳什子的模拟考试是大喜事儿吧。 　　可是，她是个学渣啊。 　　能不能不要去。 　　看着穆家小弟眼中的欣喜和期盼，穆清这拒绝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儿，但是还是被她给咽了回去。 　　“这个帖子是单我有，还是别的那几位都有？” 　　最后，她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倒也不是她对这事儿多关心，主要还是，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入学的时候打的那个赌约——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才反映过来，这多半是秦老山长给她下的战书。 　　她跟秦芩的女儿身份早被识破，参加正经科举是没有可能的了。 　　但是这种，模拟考试却不一样。 　　这考试的内容范围与难度，基本上跟历年的科举考试差不多——要不然怎么能叫模拟考试呢，就是因着这个，白鹤书院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超过了好几个老牌儿的书院，一跃成为了全国最著名的书院的。 　　秦老山长本人更是在十多年前，出过真正的科举考试题目，做起这个事儿来不免更加驾轻就熟，仿真度极高。 　　这么一种情况之下，果然是个极好的考验机会，正好用这一次的模拟考试作为“试金石”，试试她、秦芩妹子，还有全书院学子的水平。 　　穆清有着十分丰富的现代应试经验，故此对秦老山长此举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相去不远。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那天非得跑去白鹤书院，亲自给他老人家贺寿——倒也不是想对他老人家不敬。关键是，她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人家那里刷存在感，这就不太好了。 　　这不是上赶着往枪口上撞么？ 　　现在好了，寿是拜了，倒是给自己拜出来一个考试资格来了。 　　说不准，人秦老先生也跟她家小弟一样，觉得能够参加这个仿真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科举模拟考试，是莫大的荣幸呢。 　　毕竟，人家俩可都是学霸来的。 　　但是她却不知道，这次秦老山长忽然想起这事儿，原因还是在于另外一件大事儿——开春之后，三月一到，就是宫里头小选的时候了。 　　若是这次考试成绩太差，那么秦老山长就准备让秦芩妹子进宫，去参加小选，准备嫁给皇子们为妃了。 　　而他替他闺女秦芩妹子看上的那位皇子，就正是那位温文尔雅，素有君子之风的三皇子。 　　这位三皇子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当年读书的时候就最得秦老山长欢心，并且这一次他在宫中遇险，也是这位三皇子倾尽全力将他搭救出来的。 　　昔年师生情谊，加上这一次的救命之恩，最重要的是，经过人生大起大落之后，秦老山长忽然进入了一种“豁达通透”的境界。 　　这当然不是说那种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状态，而是他忽然觉得，人品、才学，远比那些什么尊贵的地位更加宝贵——三皇子母家不显，虽然依附着二皇子，不过也是为全了他自己的生母与二皇子母妃的主仆情谊。 　　然而他本人却是十分闲云野鹤，醉心诗词歌赋、淡泊名利的。 　　将来若是二皇子登基为帝，他就是个炙手可热的亲王。 　　便就是旁的皇子登基，他那般随和的性子，也必将能得善终，混一个闲散的王爷当当。 　　这么一看，怎么都不亏。 　　最重要的是，这位三皇子生得十分俊朗，跟他闺女十分般配。 　　郎才女貌，性情相投，一定会是一门极好的姻缘。 　　至于什么闺女说的心里有人了，是书院的那位因家中有事不能来的小学生，他就完全不相信了——那小学生他见过的，也就只比穆家的那位大上一两岁，看着至多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这样的小孩子连毛都没长齐，那可绝对不是什么良配的。 　　还是三皇子好。 　　但是说到穆家，果然还是得把他们家那个事儿挺多的丫头弄来敲打一番，叫她没事儿不要撺掇他的宝贝女儿才好…… 　　秦老山长心中盘算得挺好，故此直接下了帖子邀请穆清来考试。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看好的那位三皇子，早就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走上了逃亡的道路了。 第128章 128 　　按下秦老山长那边儿自娱自乐的打小算盘行为跟宫中夺嫡大战的现状不说, 单说穆家大宅里，倒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 　　穆家小弟这大半年都在白鹤书院读书。书院纪律严明，要求严格, 倡导的是“封闭式”学习, 故此他回家的次数实在有限。 　　特别是最近几个月，因着秦老山长终于从宫中回来了, 有些重新整饬、弥补之前的亏欠的意思，故此将学子们的学业抓得愈发紧了些, 书院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放假了。 　　故此, 穆家小弟这次回来, 也算是久别重逢, 不管是白氏夫人还是穆老爷，甚至是穆清都觉得看见他格外的亲。 　　这孩子十二三岁年纪,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段时间吃住学都在书院，他心思单纯, 心无旁骛，学习愉快, 伙食不错, 过得很是开心。 　　加上在校期间还认识了许多同窗, 虽然年岁都比他大, 但是不但没有人小瞧于他, 甚至还都把他当成自己家小弟一样宠溺。 　　众位同窗们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 有什么好玩儿的、好看的书籍, 也都给他，生生把他养得比在家里还要好，整个人都长高了多半头, 看上去再不见此前的稚气未脱，已经是个小少年的样子了。 　　他读书读得不错，生活过得更是开心，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不但对着穆老爷和白氏夫人的嘘寒问暖应答有度，甚至还主动聊起在学校期间的趣事儿来。 　　直把穆老爷跟白氏夫人弄得大笑连连，就连许久没在家，刚刚从京城做生意回来的穆家大哥也逗笑了好几次。 　　可以说是跟之前那个高冷的天才小神童判若两人了。 　　穆清原本也该加入到他们之中去的——她原本也是个活跃气氛的好手，但是可惜，她今天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 　　因为，她手里头拿着穆家小弟刚刚给她的、秦老山长亲自手写帖子。 　　这帖子十分精美，上面的语句优美、意境豁达，但是这并不能够掩饰其中可怕的真相——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秦老山长将了一军，要去履行半年多前，刚刚进入白鹤书院的时候的那个赌约了。 　　虽然说，当时她多少有些是想要“英雄救美”的意思，为的是帮着秦芩妹子为她的婚姻自由奋战一把的。 　　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这也实在是让她感慨万分了。 　　穆清看着手里的帖子，心中十分苦涩，但是也知道，想要逃避是不可能的——秦芩妹子那边儿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若是“不战而降”，那也太怂了。 　　不能怂，必须正面刚。 　　不是说这中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么？ 　　那还有时间，突击复习应考什么的，她有经验啊，最在行了。 　　想到了这个，穆清倒是高兴起来，见到她爹穆老爷、她娘白氏夫人都忍不住频频看向她这里，她索性也放开怀抱，加入到了他们之中，开始尽情享受起天伦之乐来。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到了晚间，穆家小弟就得回到白鹤书院去了——他们次日开始就要起大早早读了，若是等到明日早上再去，肯定就赶不上了。 　　因着秦老山长专门邀请了，穆清也决定要应战，故此她就得跟着穆家小弟一起去。 　　穆老爷跟白氏夫人对她这个决定倒是挺支持的——在他们俩眼中，穆清就是什么都好的那种宝贝儿，不要说去个都是男人的书院路，就算是她要去逛青楼，他们俩也绝对不会反对。 　　身为父母，他们对穆清可真是可劲儿地娇宠，不然上辈子也不会为了她同意柳风这样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进门，也不会散尽家财供养他科举、给他铺路，祝他青云直上了。 　　可惜了，如此掏心掏肺，却不过只是养了一个白眼狼罢了。 　　这辈子因着穆清成了那个变数，他们家有了穆家小弟这个天才小神童，一看就是走科举的路子，值得举全家之力培养。 　　但是就算是如此，他们对穆清也是极好的，甚至有种，把穆家小弟供着去搞科举之后就放手不管，倒是要把江南这些家业都留给穆清的意思了。 　　这也是柳风这回也还是差点儿再次得逞，捡了这个大便宜的原因。 　　好在穆清总算是成功断绝了柳风的这个捷径、堵上了这条自己的死路，也同时就是救活了整个穆家。 　　这下，穆家的家产就都是小弟的了。 　　他愿意走科举之路，她就举全家之力供养他。若是他不想，她也绝对会把家中的管家权全部交出来。 　　至于她自己，打发走了楚钰这个假夫君，恢复了单身生活，那正好可以多体验体验生活的乐趣。 　　父母在，不远游。那在通州城也好，以后回到江南也罢，也是很多地方可以找得到乐子的。 　　待到奉养穆老爷和白氏夫人百年之后，她就准备到处游山玩水去，岂不是乐得自在。 　　因着早就想好了之后的规划，加上对自己的突击复习应考能力有那么几分自信，穆清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这去白鹤书院“秋闱”模拟考试的事儿，倒算是一个新奇的乐子了。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又高兴了不少，总算是在离家的时候，表现出了跟穆家小弟差不多的高兴劲儿，彻底让粗中有细的穆老爷、目光敏锐的白氏夫人，还有心思细腻的穆家大哥都放了心。 　　至于冰棠和雪梨，这俩就算是看出来她心里头那点儿不爽，也不好在这种气氛中多嘴，只少不了把给她带到书院中的包裹再多装上些东西罢了。 　　于是穆清带着全家的祝福和丫头们的依依不舍，貌似开心地跟着穆家小弟登上了去白鹤书院的马车，当晚就顺利抵达。 　　秦芩妹子亲自在门口迎接了她，见到她之后，十分亲热，当即就挽着她回到了小院里。 　　不过这次，却没有让穆清住在原来跟楚钰住的那个小院子里，而是直接叫人将她的行李搬进了她的院子。 　　她说的理由当然是：“许久没见清姊，阿芩很是想念，清姊可一定要来陪陪阿芩，扺足同眠才行。” 　　她原本的确跟穆清的关系就十分亲密，但是这次看起来竟然愈发热情，实在是有些跟她平时的性子相差得有些远。 　　穆清一愣，继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多半是怕她“睹物思人”，想起她那位已经不在了的夫君来。 　　她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了一番，果然见到这妹子眼圈儿有些发红，可见的确是挺为楚钰这位姐夫难过的，从中也就能看出楚钰作人有多成功了。 　　这连秦芩妹子这种跟他没有接触过多长时间的外人都替他难过，实在可以说是魅力无边了。 　　穆清感叹了一番之后，也就接受了秦芩妹子的好意，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进了秦芩妹子的房间。 　　原本她是想着，住在一个小院儿，选一个厢房就可以。但是没有想到秦芩妹子非得让她跟自己住一个房间。 　　于是就便成了两个人久违的同床共枕了。 　　开始的时候，秦芩妹子还顾忌着她刚刚“丧夫”，心情不好，又是赶了许久的路来到的书院，有些矜持，没怎么聊天。 　　但是在穆清随意问了两句考试的事儿之后，她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十分气恼地道：“清姊，你是不知道，阿爹非要说，若是这次咱们考的不好，便就要我下个月参加小选去呢。” 　　穆清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秦老山长竟然是如此说的么？阿芩你详细说说呢。” 　　于是两个姑娘头碰着头，说了大半个晚上的悄悄话，很快就将整个模拟考的真相拼凑出来了。 　　果然跟穆清之前猜测的一样。如果是这样，那倒是好办了。 　　穆清思索了片刻，便就计上心来，同秦芩耳语了几句，引得她连连叫好，很快就将这事儿给定了。 　　秦芩心事已了，加上此刻天色已经不早，故此很快就挨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了。 　　穆清替她将被角掖好，然后自己躺回去，却发现脑子十分清醒，半丝睡意都没有。 　　她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楚钰来。 　　也不知道，他在京中现在在作什么呢？ 　　紫禁城中，楚钰浑身铁甲，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匍匐的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虽然落魄但是也能看出身上的衣物是皇子的常服品级，只不过那表情可再也没有之前的闲适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和怨毒： 　　“老四，你别得意，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这个儿子么？你不过就只是个表子养的杂种……”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楚钰一脚踹在胸口，当即一口血喷出来，飞出去很远。 　　他索性直接趴在地上，死死盯着楚钰，大笑道：“楚老四！孤要诅咒你……永远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他的嘴角还有没干涸的血迹，配上癫狂的大笑、狰狞的表情、还有披头散发的模样，实在让人看着有些瘆得慌。 　　楚钰实在不想再看这个人，便就吩咐人将他拖下去收监——老皇帝的身子骨愈发差了，看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他这位三哥选择这个时候进宫，显然也是想着要抢占先机，搞到遗诏伺机上位的。但是他却又哪里知道，那遗诏早就已经拟好，被继皇后收着，只等着老皇帝闭眼后昭告天下呢。 　　而这位三哥之所以有胆子如此做，倒也不排除是老皇帝的授意——看起来他终究还是最疼爱那个女人的儿子，想要把皇位留给他……这还真是一往情深、令人感动啊。 　　所以说，是时候再跟他加深一下，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了。 　　想起早逝的母亲，楚钰只觉得心中一片躁郁之情，很想直接冲进寝宫将那老东西一刀了结了，送到地下陪着他最爱的女人和他们的儿子。 　　但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天空之中，一轮圆月高悬，像是母亲温柔的眼，又像是妙娘圆圆的笑脸。 　　想到她们，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母亲遇人不淑，但已经获得了长久的安宁。 　　妙娘……她还在穆家等着他，要赶紧把这些糟心的事儿都处理干净了才行。 　　楚钰看了看天上的圆月，不由得想着穆清现在正在干什么，只是想到她，心中便愈发柔软起来，好似不管眼前面对的是什么恶心的事儿，都不觉得难受了。 　　穆清在辗转反侧中，终究还是敌不过渐渐涌上来的困意，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晨起，她是被秦芩妹子给唤醒的。 　　果然跟人家合住就是有这一点儿好，不管怎么样，早上都会有人叫早，不至于迟到。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梳洗好，换了白鹤书院统一的制服，朝着上早课的院子跑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秦老山长到了之前赶到了。 　　看着秦老山长瞪着眼睛看着她们俩，却偏偏没法发作，只能无奈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地让她们俩站到最后，别戳在面前让他碍眼。 　　穆清同秦芩相视一笑，十分有默契地站在了队伍的末尾，却不成想，一抬头就见到了一个最不想要见到的人。 　　那位之前才刚刚灰头土脸地被穆清从白鹤书院门口赶走、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柳某人正站在她们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目光复杂。 　　似乎是注意到了穆清的目光，他立刻紧紧盯住她，目光中带着三分自得、两分炫耀，还有五分掠夺，显然是还沉浸在想对她“巧取豪夺”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瞬间被他那目光之中愈发露骨的欲望给恶心到，穆清就立刻跟吞了一个苍蝇一样难受，差点儿当场就吐了出来。 　　秦芩那边儿也是十分无语的模样，正想着上前理论，怼他一番，却不想被穆清一把拉住。 　　穆清原本看着柳风就很是倒胃口了，转开眼的功夫，却恰好瞄到了秦芩妹子黑着脸想要冲上前去拼命的架势，连忙拉住她，在她耳边儿小声耳语了几句，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拦了下来。 　　安抚好了秦芩妹子，早课已经正式开始了。 　　秦老山长进行了一番例行训话——无非就是秋闱在即，此番虽然只是模拟考试，但是也希望大家认真对待一类的。 　　这种类似的“动员大会”，穆清在现世的时候就已经参加过多次了，也算是古今大同，熟悉之极了。 　　动员大会之后，就是刻苦攻读的时候了。 　　满院子朗朗的读书声中，穆清却拉着秦芩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起了书来。 　　秦老山长原本在巡场，见到她们俩这样，有心要责备两句，但是看着两人十分认真地看书，而且还时不时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要点，的确是十分认真地在学习。 　　虽然说，跟那些学子们的方式不同，倒也不算是“不务正业”，故此他也就是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捻着胡须，十分欣慰地离开了。 　　柳风倒是也跟着那些普通的学子们一起在摇头晃脑地读书，中间似乎很想着过来，但是被穆清和秦芩以“干扰同窗”为由投诉了几次之后，也就只有作罢了。 　　最后他十分生气地寻了个时机小声递了话过来：“两位可是忘记了，当日的赌约，我也有份。” 　　穆清还没说话，秦芩妹子已经冷冷道：“就算你能考中又如何，咱们不稀罕。” 　　这话一说，柳风脸上的表情愈发阴鸷，他冷笑了一声，就直接走开，选了一个离着她们俩最远的位置站定，开始故意大声诵读起来，像是示威一般，让人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 　　穆清跟秦芩相视一笑，继续按照昨日她们俩研究的计划进行——其实中心思想就是……“猜题”。 　　若是真的科举考试，这当然是违规的。 　　所谓为朝廷选择经世济民、治理国政的人才，当然是容不得半点儿儿戏的。 　　但是她跟秦芩，原本也不是真的要去搞这些东西——就算是不缺乏这种才干，但是不管是她还是秦芩妹子都志不在此。 　　前朝倒也是有着“女状元”的故事，那也不过就是女扮男装去救夫婿的才女传奇。 　　最后就算是娶了公主，也不过就是个障眼法。最终这位前朝的才女，也不过就是在一个男人的后院中终老罢了。 　　本朝虽然说民风开放，但也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秦芩妹子才华虽然出众，但是她爱的也不是经济文章，喜欢的也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只想找个志同道合的男子共度一生…… 　　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这种情况之下，这次的模拟考试对于她们俩来说，那就真的只是个赌约了。 　　既然如此，就算玩儿点儿手段，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了。 　　何况，就算是在现代，押题，也是常见的应试手段，这倒没有什么问题。 　　穆清靠着自己的努力，也不是说没有办法通过考试。可是，此事关系到了秦芩妹子终身的幸福，那就少不得要下点儿功夫了。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只能赢，绝对不能输。 　　所以果然还是押题最保险。 　　抱着这样的想法，穆清跟秦芩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突击复习应试准备中。 　　她们这也算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至于柳风那边儿，穆清跟秦芩是半点儿不想靠的，但是这并不能防止这个人死皮赖脸地自己凑上来。 　　不过看着他手里头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帖子，穆清倒是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个锅不是他的，而是那位秦老山长的。 　　想必这老爷子是为了显示公平，特意将当时那个“特殊班级”的学生都给叫了回来。 　　不过，当时的四个人，现在就只有三个了。 　　楚钰既然是已经回了京城，那么就没有可能再过来白鹤书院参加什么模拟考试了。 　　当然，小五兄弟也早就告了假。不然，他那种地位身份的人也没有可能过来这里来上什么学，不过就是为了替他四哥办事罢了。 　　嫣然小姐姐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小五兄弟也是。 　　他夫君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这俩人都不出现了，加上穆清跟秦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柳风，那么白鹤书院就很是平静了。 　　但是让穆清诧异的是，华阳公主居然也没有来。 　　按理说，她现在跟柳风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以她的刁蛮任性程度，也不会将白鹤书院的规矩放在眼中，必定要胡闹也得跟着来的，特别是还是在这种明知道穆清跟秦芩妹子都在的场合。 　　所以说，这一点本身就很是奇怪了。 　　莫非是京中又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 　　想到楚钰临走时候留给她的话，穆清心中微微一动。立刻就猜出来那边儿大概是出的什么事儿——无非是跟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有关了。 　　但是不但是皇子，连公主都要牵扯到了的话。多半是那位老皇帝有些不好了。 　　特别是看着柳风时不时出神的模样，明显是那位公主那边儿的确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穆清看在眼中，却也并不想去找柳风询问。 　　就算是不问，她也能够猜到个大概，那么又何必问，白白让这东西恶心一次么？ 　　那果然还是不要了。 　　想到了这个，穆清立刻就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 　　秦芩妹子见她如此，也深受她影响，半点儿眼神儿都没有给那柳风，倒是让他很是郁闷，愈发是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原来，跟穆清预料的一样，最近柳风的日子十分难过。 　　本来，他之前已经勾搭上了一个权贵之女，本来都要成功了，却忽然又遇到了华阳公主。 　　因着是三皇子的胞妹，这位华阳公主的地位肯定是比那位权贵之女更高，柳风原想着两边儿都不得罪，但是这位华阳公主的脾气不太好不说，还很快就跟那位贵女正面遇到了。 　　没想到这位权贵之女看着温柔，也不是个好惹的，当下就要去寻家中的父兄做主，弹劾当朝公主仗势欺人，一顶顶的帽子扣下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华阳公主被气了个倒仰，当即就扯着那贵女进宫找她父皇替她做主去了。 　　这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儿，也就是那天在白鹤书院给秦老山长祝寿的路上，见到了穆清那次。 　　虽然说，他觉得公主的容貌出众，地位更是超然，虽然脾气不太好，可是对他真的没什么说的——特别是在他由穆家亲自出面，直接丢到衙门跟阎红办理了和离手续之后，更是颜面扫地。 　　说是和离，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被休夫了。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阎红的家世比他好太多了，可是这还是伤害了他男人的颜面——特别是，他其实一直都觉得，虽然自己现在没有什么钱，可是日后必定会发达的。 　　本来也一直都是这样，按照他期待的发展的，可惜从他在江南失利之后，他就开始一路倒霉，真是做什么都不顺，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而这一切，原本都应该在华阳公主身上，打一个翻身仗的。 　　他甚至都想好了，若是他能顺利成为驸马，那么下一步就是出仕拜相，然后……那穆妙娘，他是怎么都要弄到手的。 　　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执念了，有了些他自己都尚未发现的疯魔之意。 　　为此，他甚至都想要断掉跟那位权贵之女的关系。所以才会带着华阳公主去给秦老山长拜寿——科举还是要考，公主他也要娶，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他都要亲手拿到。 　　愿望本来是十分美好的，奈何运气还是不怎么好。 　　他带着华阳公主到了白鹤书院的门口，刚好不知道为什么就遇到了穆妙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当时特别不想穆清跟华阳公主交恶。 　　哪怕是那位旧爱贵女与新欢华阳公主正面相遇的事儿，他也并不会觉得太过困惹，但是若是穆妙娘的话，他还是本能地不想让她这么早就跟华阳公主见面。 　　原本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他装作无意，不要去理会穆妙娘就是，可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冲到了穆家的马车前，跟人家说起了话来。 　　最丢脸的是，还被她身边儿那个看着就让人生气的护卫给伤了。 　　华阳当场就急了，这才吵了一架。 　　等到看着事情逐渐变得无法收拾了，他才赶紧爬起来打圆场。好说歹说将华阳拖走，谁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杏花楼用过午膳之后，下午去随意街上闲逛一番，便就遇到了那位权贵之家的贵女。 　　这么一来，两个人便就又如同针尖对麦芒般地打了起来。 　　他劝解了许久都没有办法平息两个人的怒火。无奈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互相拉扯着进宫去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就是白鹤书院的这个所谓的“秋闱小试”了。 　　他有心走科举之路，自然是对这件事十分熟悉——这也是他费尽心思，想要来白鹤书院进修的原因。 　　据说“秋闱小试”相当于是秋闱的预备式，若是能在“秋闱小试”中取得好成绩，那么等到真正的秋闱开始的时候，一定能够顺利通过。 　　就算是在“秋闱小试”中表现不佳，那么通过一年，现在至少还有半年的努力，最后应该也能够多一分机会。 　　这样的好事儿，他当然是不会错过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次能够参加，纯粹是靠着那两个姑娘跟秦老山长的打赌——打赌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在，但是后来跟着这两个丫头去秦老山长书房的时候，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那么，不利用一下，简直是浪费。 　　抱着这样的想法，柳风欣然接受了秦老山长的邀请，赶赴白鹤书院，从半月的封闭读书开始，一直等着参加半月之后的那场“秋闱小试”。 　　对于科举的执着，固然是一方面，但是他其实也想看看那穆妙娘。 　　又是数日没见，他竟有些思念难耐——此前对着任何女子，他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偏偏对这不假辞色、总是对着他冷言冷语的女人念念不忘，可不是已经疯魔了么。 　　柳风心中百转千回，总是觉得穆清合该同他成为夫妻。 　　晚上也总是做那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旧梦。梦中穆清同他琴瑟和鸣，是他最倚靠的贤内助…… 　　可惜梦醒之后，一切都化为了虚幻。 　　听说她那个小白脸的男人已经没了，但她却坚持说那人还没死，颇有些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的意思。 　　他一边儿嫉妒那小白脸居然有这样的福气，不但能够跟穆清这样的女人结为了夫妻，还能够得到她这样的深情，实在是气愤之极。一边儿又总觉得这一切原本就应该属于他…… 　　现实和梦境不断交织，简直让他快要发疯。 　　好在平日里读书的极其繁重，就算是他再有心多想，可是在秦老山长的重压下，也并没有办法什么都不做。 　　于是，在全书院一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良好氛围中，“秋闱小试”如期而至。 　　穆清跟秦芩还有所有其他的白鹤书院的学子们，一起走进了专门按照秋闱考场同比例设置的考室中。 　　因为是完全的模拟，故此考试的时间和方式跟秋闱完全一样。 　　穆清要在狭窄的小格子间独自呆三天，好在她一拿到题目就翻了一遍看，发现有一大半儿基本上都是她跟秦芩妹子押的题。 　　回答完了那些基础的知识，还有纯粹是考验知识面儿的诗词歌赋之外，到了作文的环节，穆清一看题目就开始自由发挥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么大的题目，那简直就是……她的长项啊。 　　虽然说她不懂什么治国之道，但是忽悠套话还是会的。 　　再者说，好歹也是在这世界里头活了快二十年了，感悟总是有些的。 　　随便选了一个切入点，再加些自己的感悟、圣人先贤的理论，一片完美的策论就凑出来了。 　　穆清小心地将这篇“大作”誊抄到了试卷上，干巴巴地坐完了剩下的时间，看着之前已经参加过考试的学长们把试卷收走，这才打着呵欠出了考室。 　　秦芩在隔壁等着她，见她出来，欢呼了一声，就拖着她一起去沐浴更衣了。 　　柳风跟在她们俩身后走出来，面色十分不好看。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考试居然这么难……他原本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有自信，但是发现在秦老山长这套卷子的考验之下，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再看前面那两个丫头一脸欣喜的样子，他的脸色就愈发不好了——没有理由他连区区两个小女子都比不过，说不定，只是感觉不好呢…… 　　一路上穆清她们见到了很多其他的学子，他们或者面色发青，或者神情疲惫，都没有穆清跟秦芩准备充分，不但早早答完了题目，还在里面睡了好几觉，简直就跟度了一个小假差不多。 　　不管他们心情如何，这次“秋闱小试”就这么结束了。 　　秦老山长召集了白鹤书院的几位先生，亲自评阅了试卷，最后选出了前三甲。 　　因着采用的是糊名的方式，找了专门的人誊抄，故此，即便是秦芩妹子的文章，也无法从字迹上分辨——所有的人的字都长成一个样子，那就不用考虑字迹的事儿了。 　　而且要评选前三甲，必须是所有先生一直通过才算数。这种情况之下，产生的前三甲，那应该是十分客观的了。 　　等到糊的名字被接下来的时候，众人大吃一惊。 　　原来前三甲中的两位居然是穆家小弟穆江和秦芩，还有一个，就是穆清了。 　　虽然说，她没有能够拿到第一名。可是她的那篇策论，却是被所有先生一致认为最好的。 　　这个结果简直震惊了整个白鹤书院，连秦老山长都对穆清刮目相看了。 　　穆家小弟和秦芩妹子也是十分高兴，这所有的人里面，唯二不高兴的，恐怕就只有秦老山长，还有柳风了。 　　前者为的是，精心策划的局，居然就这么被穆清给破了，实在是不甘心。 　　偏偏这头名文章还是他带头给评的——无他，这文章思维严谨、想法极好，并且言之有物，论据充足，实在是篇锦绣文章。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锦绣文章的话，秦老山长是见过很多了——远的不说，便就是现成儿的，就有秦芩跟穆江两个的文章做得更加“锦绣”。 　　但是他们的也不过只是“锦绣”而已。 　　这穆家丫头这文章，却在“锦绣”之外，又有洞天——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为君之道，当知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没有一个观点是直接说她自己的，但却偏偏将先贤君主的金句引用十分得当…… 　　这么一来，就算是秦老山长也不得不将这篇文章评为第一了。 　　他看着两个丫头在他面前公然眉来眼去，相视而笑，简直气得心中发闷。 　　不过他也并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经过此事，他也明白，不管他自己想的再如何好，若是女儿秦芩不愿意，也不过只是徒劳。 　　“罢了，愿赌服输。既然你们两人都名列三甲，那么阿芩的婚事儿，老夫以后就不管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书房，穆清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知怎么就忽然感觉有些心酸。 　　她看了秦芩一眼，果然见到这妹子眼眶也有些红。 　　她便当即对秦芩道：“既然秦老山长已经让步，那阿芩何不借此机会将心事都同他说明……秦老山长一向将阿芩视为掌上明珠，必定不会让阿芩难过的。” 　　秦芩原本也早有此意，听得穆清这话，当即含泪点了点头，抹着眼泪出了门去了。 　　穆清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她站在原处伸了个懒腰，拿着自己跟小弟的文章缓缓往门外走。 　　虽然说她觉得自己这就不过只是个应试作文，但是既然秦老山长并几位先生都十分欣赏，那么便就带去给小弟看看罢——他一向对这些感兴趣，而且这次他写的文章，穆清也看了，文辞结构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思想深度还不太够，加上她这点儿现代思想的熏陶，也就差不多了。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东西，完全没有意识到暗处一直有人跟着她。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路过花园之中的假山时，她忽然被捂住了口鼻拉了进去。 　　这人力气极大，穆清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就中招了。 　　而且这还不算，这人居然还直接将一团布巾塞进了她的嘴巴，又用了一个黑漆漆的布袋子将她的头套上，最后，可能是见到她挣扎的太厉害，直接一拳打在头上把她给弄晕了。 　　她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就被那人如同货物一样捆绑好，放在早就准备好的藤框中装好，上面又盖上了不少书本盖布，伪装成装书的模样，然后堂而皇之地背了出去。 　　与此同时，秦芩妹子正在跟秦老山长谈心——两父女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哪里能有什么隔夜仇呢。 　　秦芩妹子说了几句，眼泪就下来了。秦老山长也渐渐被触动了伤心处，两父女又是哭又是笑，反倒是将多年的心结聊开了。 　　两人一边儿擦着眼睛，一边儿又说起这次考试的事儿，正说到穆清那篇让人印象十分深刻的“锦绣文章”呢，却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十分慌张的脚步声。 　　抬头看时，却见到进来的居然是穆家小弟穆江。 　　他一脸焦急地问道：“秦老山长、秦家阿姊，不知道两位可见到我家阿姊没有？” 第129章 129 　　等到穆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便发现她自己正处在一个十分奇怪的状态——似乎是被关在一个阴暗潮湿并且密不透风的地方。 　　随着意识缓慢恢复清晰，头上隐约的痛楚还有灼烧感，也终于让她渐渐记起来昏迷前最后的场景。 　　她当时正从秦老山长的院子里头接受了表扬出来, 因着一鼓作气解决了秦芩妹子的婚姻自由问题, 心情十分愉快，所以一时不察, 被人在园子里的假山石旁暗算着了道儿。 　　当时她只觉得头上一阵剧痛，然后直接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被人用石头之类的坚硬物体打晕后弄到这里来的。头上到现在还在痛, 那说不定会有伤口, 至少是有淤血, 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而动手的人，她也大概能猜出来——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白鹤书院, 并且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十有八\九会是那个柳某人了。 　　没有想到，他之前做出了那些种种令人大跌眼镜的事儿就算了, 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够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儿来, 也真是让人感觉有够匪夷所思的了。 　　但凡绑架又没有马上撕票的, 那大概率是有什么诉求要人质活着才能解决, 所以说, 穆清一醒过来就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是绑架, 如果是暗杀, 那她在那假山石旁边儿就已经长眠不醒了。 　　能醒来, 大概率就能活着回去——毕竟，如果动手的真的是那个姓柳的话，依着她对此人的了解, 这个概率就更高了。 　　想到这个，穆清心中愈发有底了。 　　她首先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手脚果然都被牢牢绑着，还是那种十分巧妙的绳扣儿。 　　这种绳扣，她之前曾经见过。 　　具体点儿来说，就是她旧年跟着大哥穆海去做生意的时候见到的。村里的庄头、农户们捆绑猪啊、牛啊、羊啊这种牲畜的时候，一般就用这种绳扣。 　　其巧妙之处在于，不但能够确保这些活物不能乱动，还并不会让它们受到伤害。 　　因着这种绳扣儿打的是连环活结，被捆绑的牲畜若是乖乖不动，就不会勒紧，但是只要挣动，就会渐渐收紧，勒得它们筋骨生疼，只能被迫放弃，乖乖停下来。 　　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打这种绳扣儿，看起来倒也真是个在村子里长大，呆过田间地头的人。 　　穆清微微一动，感觉到那绳扣随之收紧，便就立刻停了下来，但是不过是这种堪称轻微的动作，却显然是已经惊动了这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 　　在还没睁开眼睛之前，她就已经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这里的空气并不流通，而且有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但凡空气不怎么流通的地方都会有这种气味，寻常人都会感觉不适，更加不要说穆清了。 　　穆清十分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便就是这个声音，将那个人给彻底地惊动了。 　　也不知道之前他是也睡着了，还是只是躲在暗中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总之，随着穆清之前挣动绳子的动作还有这几声咳嗽，那个人从不远处站起了身，朝着穆清缓缓走了过来。 　　他慢慢走近，却也并没有主动说话，似乎是在等着穆清先开口——或者是询问，或者是惊慌失措，总之，任何让他觉得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表现都行。 　　虽然眼睛被蒙着看不到东西，但是穆清却能够感觉他此刻必定是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就如同他之前每次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时候一样。 　　可真是难看到让人感觉恶心呢。 　　想到这个，穆清感觉更加想吐了，可惜她不但眼睛被蒙住了，嘴巴里面也塞上了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布团…… 　　噫，真是不细想则以，一细想更加恶心了怎么。 　　可惜她的嘴巴被堵住，要吐是没可能吐得出来了，只能干呕几下这样。 　　她原本想着，就这么坚持一下，说不定还能把嘴巴里的布团给弄出来，不过那人却并没有什么耐心，没等她采取行动，就已经开口冷笑道： 　　“怎么，大姑娘可是觉得不舒服了？” 　　这声音丝毫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故此穆清也就当场听出来这人是谁。 　　果然就是柳风。 　　竟然真的是柳风。 　　虽然说，穆清之前已经差不多猜出了他的身份，但是真的听见了真的就是他的声音的这个瞬间，她还是有一刹那的晃神。 　　因着按照原著的剧情，这一幕根本就没有可能出现。 　　柳风走的是十分典型的草根升级流后宫种\马\男路线，起\点那是非常低的，就是稻花村的一个普通的穷小子。 　　不但一穷二白，而且是个孤儿，完全靠着吃百家饭才勉强长大。 　　这也算是早期的一个很朴实的金手指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虽然没有人收养，但是却也没有饿死，这可以说很是逆天了。 　　最可怕的是，这种情况之下，他居然还靠着白票村里的私塾课程，考中了一个秀才。 　　一路这么着长大，经受贫困生活的磋磨，那他整个人必定不会是个单纯的小白兔。 　　饿极了、穷疯了的时候，坑蒙拐骗偷、吃拿卡要抢，他什么缺德的事儿也都做过。 　　不过原著中当然也不会过分表现他“恶”的这部分。 　　他从一出场开始，就是在临清城外救了北上做生意遇到危险的穆老爷一行人的光辉形象。 　　虽然看上去痞里痞气，但是绝对也算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的英雄人物。 　　也是因为这个，让做了一辈子生意、堪称人精的穆老爷十分赏识，甚至在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决定将独生爱女妙娘嫁给他为妻——说是如此说，其实也就是打着个招婿的意思。 　　毕竟他家世青白，人品上乘，脑子聪明，最重要的是还有秀才功名在身，可以说算是个相当好的潜力股了。 　　穆老爷是生意人，脑子清楚的情况之下，是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 　　他会选中柳风作为独生爱女的赘婿，那其实也算是个堪称理性的投资——能够见义勇为，说明品性不错，能够考中秀才，说明脑子不错，最重要的是，有了秀才的功名，就能够继续走科举之路，而要继续走，就需要钱。 　　他们穆家世代经商，可以说，钱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就是后代的前途问题——如果给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或是找个寻常人家的赘婿，那么他们穆家撑死了也就是继续做江南富商，跟之前的几代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穆老爷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赚钱这件事上，他基本上已经算是登峰造极，就算再多赚一些，也并不能让他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感觉。 　　一旦钱不是重点，那么想要改变家族发展方向的想法就愈发清晰了——正所谓“士农工商”，商户虽然说起来风光，但是终究社会地位不高，还是要正经读个书当个官儿才好。 　　科举这条路是穆老爷一直想要尝试的，可惜命中无子，只有一个独生爱女，空守着万贯家财，实在是让穆老爷深以为憾。 　　所以当时出现的柳风对于穆老爷来说，实在是最完美的女婿人选。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所以他简直一秒钟就心动，当即就决定将这个“人间瑰宝”、“沧海遗珠”给弄回江南，至于这柳风会不会看不上妙娘，这压根儿不算什么问题。 　　他家妙娘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怎么会有哪个男子不喜欢。 　　而至于说妙娘会不会喜欢这个小子，那更加不是什么问题。 　　穆老爷自己的女儿，他当然知道，这女儿虽然看着娇憨任性，但其实最是聪慧懂事，刚好配这小子的聪明机灵，倒也不失为一对佳偶。 　　穆老爷计划的一切都好好的，但是偏偏忘记了，他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 　　或者说至少不是全部真相。 　　那柳风固然是见义勇为，但是其实他是看着穆老爷家财不菲才会出手的——与其便宜了那几个过路的毛贼山匪，倒还不如便宜他自己。 　　当然，在柳风这样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眼中，主动抢劫是最次等的，高手都是要人家主动拿钱的。 　　所以他才会以见义勇为的形象出现，本来想着收点儿答谢礼就算完了，但是没想到的是，最后收获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多。 　　他不但得到了重谢，还得到了一个娇美可人的老婆。 　　这老婆不但漂亮而且能干，十分会持家，把家管得蒸蒸日上，后院儿也十分和平，可以说，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穆清来了。 　　她直接扔了剧本，改了剧情。 　　可柳风毕竟是这个小世界的男主角，虽然说他并没有穆清这种提前知道剧情的奇遇，但是自然也有另外的“金手指”——他能够感觉到哪里不对头，加上那时不时会出现在梦境中的“前世今生”场景，就算没有穆清那种“一梦一世“的清晰明了，对原著剧情也就算是给补得差不多了。 　　明明应该是这样，本来可以有那么美好的一切的……但是偏偏没有，这种情况下，便就是寻常人，也少不得会渐渐崩溃。 　　何况，柳风原本也不算是正常人。 　　他小时候很是吃过一段时间的苦的——就算有那个“人见人爱”的金手指，但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想要一点儿罪都不受，那也的确是不现实的。 　　可惜读者们没有人关注这些，柳风自己当然也就不会在剧情之中主动揭开这些旧伤疤，当然泡妞的时候除外。 　　不过那个时候，读者们更多的注意力会放在柳风的诙谐搞笑、花样百出，还有妹子的美貌和傲娇上面，也就没有人在意这些被他一脸夸张说出来的“悲惨过去”是不是真的了。 　　然则看书的时候不觉得，成为了书中人之后，这些事儿却都是客观存在的。 　　因此，柳风其实有着很大的性格缺陷——那就是完全不能接受失败。 　　他太害怕回到过去那种一无所有、靠着死不要脸、死缠烂打才能勉强活下去的生活了。 　　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娇妻美妾、家财万贯…… 　　原著中，他是男主角，这一切都唾手可得，所以黑暗的一面被压制，看着都是光鲜亮丽的那一面儿。 　　但是现在的他，却先是被穆清闪避了原配剧情、失了先手，又被楚钰夺了三皇子帝位、断了后路，虽然不知道内情，可是一直不顺，本就已经如同红眼的赌徒，妄图靠着科举最后一搏。 　　没想到偏偏连科举模拟考试又失了利，这就终于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冲动之下，他终于疯魔，为了梦境之中那“本可以”得到的幸福生活，对穆清出了手。 　　只要得到穆妙娘，那么一切都会好的。 　　梦中就是那样，她嫁给了还是穷秀才、一无所有的自己，然后自己就一路飞黄腾达——她是旺夫命格，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一定要得到她！ 　　但是在那之前，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憋屈和耻辱发泄一番才好。 　　靠着这么一股子疯狂，柳风埋伏在白鹤书院的假山背后，直接将穆清打晕，然后将她悄悄藏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 　　为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刻——她必须为她之前的无礼和骄傲付出代价。 　　柳风想的原本很好，毕竟就算再厉害，穆清也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子，这么骤然被袭击、绑架、独自面对黑暗和恐惧，没有可能还会保持冷静的。 　　可惜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穆清还是十分淡定。 　　什么挣扎、哭喊、恐惧，一概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呆在原地，跟平常任何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似乎是被穆清这种彻底无视的态度给弄得愈发狂躁，柳风直接上前将穆清眼睛上的布条和嘴巴里的布团拿了下来，面对着面恶狠狠地对着她道： 　　“穆妙娘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做些什么？” 第130章 130 　　被全书最牛气哄哄的龙傲天男主柳风当面嘶吼着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穆清却是一点儿紧张慌乱的感觉都没有。 　　不但没有半点儿慌乱，甚至还有些想笑。 　　有句俗话说的非常好，“咬人的狗不叫”。 　　通常来说, 这人越是闹腾得凶狠, 就越是没有胆子当真做出什么事儿来。 　　特别是柳风这人，按照原著的剧情看, 他原本就是那种心理素质不怎么好的人——当然，如果是一帆风顺、干什么都有贵人相助的时候, 他还是挺能够撑住场面的。 　　甚至偶尔还能够超常发挥。 　　就如同原著里头描述的那样, 他做成了一件事儿, 然后遇到了新的贵人, 然后又做成了更大的事儿……如此循环，最后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当然是挺好的结果。 　　但是若是遇到持续的逆境, 他就完全撑不住了。 　　比如现在。 　　因着被发妻阎红扫地出门，又失去了书院山长爱女秦芩妹子、邻居家瘦马小姐姐嫣然姑娘的青睐与资源、人脉，他现在依然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四处乱撞。 　　虽然也结识了几个贵女，甚至包括原著里就是他后宫之一的华阳公主, 但是因着时机不对, 都没有能够擦出什么太大的火花儿。 　　比如还是拿华阳公主举例。 　　原本柳风同她的相遇, 是在他参加了科举考试, 中了进士, 又做了大理寺卿几年之后的事儿。 　　那个时候, 柳风正是意气风发、官场得意的时候, 从事的又是他擅长的领域——四处查案什么的实在是很需要些灵活思维，这就很是他的长项了。 　　年少有为的官场新贵，还是胞兄三皇子的得力心腹, 这对于新寡的华阳公主来说，才算是良配。 　　现在么，不过是个刚刚跟发妻和离的穷酸秀才，连举人都还没中，虽然认识了三皇子，但做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切都是未知数，更加不要说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这种情况之下，就算华阳公主再没有脑子，她皇兄也不可能会让她脑抽嫁给柳风的——好歹是皇家公主，还是下一任皇帝同母所生的亲妹，不至于这么委屈。 　　所以，谈个恋爱、尝尝鲜完全可以，但是要认真，那必须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随便一个什么理由——比如跟另一家贵女为这柳风争风吃醋，就能让华阳公祖抛下柳风独自进宫，然后几天都杳无信息。 　　你一个秀才，没事儿可进不去皇宫，但是人家公主可以啊，所以说，这就是问题。 　　也是因着这个，柳风对这次的秋闱势在必得——必须要中举，然后明年春天殿试，必须中进士。 　　这压力实在太大，偏偏他这段时间，又是跟他先前的发妻阎红闹和离，又是找新的美女，甚至还傍上了公主，同时还得帮三皇子做事——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是公主那边儿是绝对不敢怠慢的，而且三皇子的事儿也必须得做好。 　　这么一来，他哪里还剩什么时间读书。模拟考试翻车，那也自然是无法避免的事儿了。 　　因果循环，一步错步步错。 　　越不顺越心态不好，越心态不好越不顺，就这么陷入了恶性循序，把自己搞的越来越崩溃。 　　一句话总结就是，他的抗挫折能力实在是太差了。 　　穆清深知他的这种性格特点，故此故意对他的这些外强中干的挑衅不予理睬。 　　虽然他现在这些行为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不过若是将这个人当成跳梁小丑欣赏的话，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穆清看着他状若疯狗、手舞足蹈、咆哮得脸红脖子粗，却雷声大雨点儿稀、连靠近她都不敢的模样，几乎当场笑出声来。 　　她的这个表情并没有逃过柳风的眼睛。 　　这种隐忍未发的笑意，让柳风愈发感觉她就是瞧不起他。于是便就愈发疯狂起来，嘴巴里头也愈发不干不净了。 　　但奇怪的是，除了这些之外，他却没有什么其他的行动——果然跟穆清此前猜测的一样，他也就是过个嘴瘾，但是实际上，还是什么都不敢做。 　　所以说，他是把她当成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妄图通过这种程度的言语恐吓就让她就范？ 　　这简直好笑。 　　看着柳风折腾得快要没有什么力气了，穆清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这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所以，柳公子搞了这么大阵仗，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即便身陷囹圄、独自一个人面对着被绑票的命运，但是穆清自始至终表现得都十分平静。 　　不喜不悲，不惊不怒，感觉就像是跟平常的日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平静似乎有着可怕的魔力，居然让原本已经狂暴之中濒临爆发的柳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然后他就不知不觉按照穆清的节奏回答起问题来：“我只是想……” 　　心里话都已经说了一半，他才猛然警醒，立刻停了下来，想着自己方才的模样，愈发羞愧难当，当场就恼羞成怒、恶狠狠道： 　　“我自然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一边儿说，一边儿继续朝着穆清逼近，但是只要仔细看，便就能够看到他不但双腿有些发抖，便就是双手也有些发抖，显然是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 　　穆清终于彻底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但是这笑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友好的笑——虽然说此前她并没有什么冷笑的天赋，但是对着这位龙傲天的时候，好似也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眼看着柳风被刺激得整个人都要崩溃，穆清总算正色道：“我原以为，你就算再不成器，好歹也算是个男人，不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儿，没想到……” 　　柳风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偏偏还嘴硬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穆家大小姐又怎么知道。” 　　穆清叹息道：“的确。原是我们想错了。” 　　她一面说，一面露出了一个怅然若失的表情。 　　至于柳风是不是将这个当成真心错付什么的了，那也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总之，柳风见她如此，居然没有打断她，只是状似凶狠，实则紧张地等着她继续…… 　　行吧，看这样子，要拿下柳风竟然比她预料中更加没有什么挑战性啊。 　　穆清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的表情却依然是维持着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当日我们家老爷不等我从京城回来就写家书说起，有位青年才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出身贫寒，但年纪轻轻，便就已经取得了功名，实在是难得……” 　　她顺口将当日她爹穆老爷夸赞这柳风的话捡着重点的说了几句——这倒也真的不算是她临时编造的，的确是当时穆老爷十分激动之下的亲笔所言。 　　此刻拿出来说，倒是有种奇效——那柳风听着听着，面上便就渐渐露出了些惭愧悔恨之色。 　　穆清却并没有就此止步，反倒继续加大了力度，叹息道：“只可惜，他终究还是看错了人。” 　　一说起来那些陈年旧事，柳风也不免被穆清带回了那段回忆之中——虽然不过只是一年前的事儿，但是现在想起来却已经仿若隔世，让他恍惚之中产生了一个错觉。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啊，那时，他的确是出自真心救了穆老爷的……至少没有起十分过分的坏心…… 　　所以说，若是他肯再主动一点儿的话，穆家姑爷是不是还是他呢…… 　　看着他的目光渐渐迷离，明显是陷入了回忆，甚至已经被带入了她的节奏，穆清不免又暗暗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不过就是随便试试看，这种半吊子的催眠暗示有没有用，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用了。 　　只能说，柳风这个时候的心理防线实在是已经崩塌到了差不多的地方，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让他跟着走，真是太让人诧异了。 　　不过这对穆清来说倒是件好事儿。毕竟她现在还处在这个人的控制之下，得早点儿脱身才行。 　　说到这个，想到她居然会被这么个人给绑架，穆清就不免一阵抑郁，真是无妄之灾。 　　得赶紧结束这个闹剧才行了。 　　穆清想到就做，愈发谨慎地选择自己的用词，也愈发表现得游刃有余，眼看着柳风心境大动，就要破防，柳风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回过神来。 　　“没错，那时，穆老爷明明说过，要将你许配于我为妻的……所以，只要我们做了夫妻，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了。妙娘，你同我成亲好不好？我保管比那小白脸对你更好……你信我……” 　　他忽然冒出这句话来，并且如同一头困兽一般朝着穆清扑过来，按着她的肩膀摇晃，状态十分癫狂，哪里还有半分清醒的样子。 　　穆清暗暗叹了口气，猜测是这事儿关乎原著剧情，是他心中最大的执念，就算是她万般小心，却还是敌不过他心中这种执着——也是，若是不执着，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做出绑架这种事儿来呢。 　　穆清一边儿继续无所畏惧、气场全开跟他对峙，一边儿飞快地想着对策——硬刚肯定不行，嘴遁也没能彻底解决，那么剩下的，只有再换一个法子了。 　　柳风愈发疯狂，甚至开始有了些要动手动脚的意思。 　　穆清心中焦急，面上却丝毫不显，片刻之后，她终于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做了夫妻之后呢？” 　　在柳风快将手碰到她衣服之前，她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柳风一愣，抬头看时，却只见到穆清在静静看着他，神色凛然不可侵犯，让他原本躁郁的心忽然一冷，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什么之后？” 　　穆清淡淡道：“做了夫妻之后呢？你去考科举，然后出仕，然后遇到贵人，当更大的官儿，遇到更多的贵人，美人、红颜知己、甚至还有其他权贵人家的姑娘的时候，又要如何？”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像是在说一件旁人的事儿，但是就是这番话，让柳风的心愈发冰冷。 　　他隐约感觉，穆清要说出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来，但是他偏偏却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因着这原本就是他心底深处的想法。 　　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直白地当面剖析出来而已。 　　穆清却并不管他的反应，仍在兀自说着：“之前我那位阎红表妹，不就是同你做了夫妻。但你没几日便就认识了新的高门贵女。你一直口口声声说着非我不娶，但转身就跟那位公主殿下过从甚密……不知道若是要你在公主殿下和我之间选择一人，你又要如何选择？” 　　穆清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柳风浑身冰冷，呆若木鸡，良久之后，方才苦笑道：“为何一定要选择一人。” 　　穆清冷笑一声，还没等到她开口驳斥这个无耻的男人，冷不丁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冷笑道： 　　“怎么不选择一人，莫非姓柳的你还想要享齐人之福？你也不看看，你配么？” 第131章 131 　　伴随着这句话, 只听得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这密室之内立刻便就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地面儿都颤抖了起来, 简直跟爆发了一次小型地震差不多了。 　　穆清本能地闭上眼睛, 尽量地蜷缩起身体，躲避可能会来的什么危险。 　　柳风也被这一下突发的事件弄得有些发懵。 　　但是即便如此, 他也本能地抱头蹲下，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半点儿要护着穆清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说对这人的品性如何, 穆清已经十分清楚, 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 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儿就这么直接发生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挺让人无语的。 　　索性这一声巨响之后, 跟着再来的动静倒是轻了不少。 　　从最初的懵懂中清醒过来之后，穆清也终于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地震或是攻击，明明就是有人在砸墙。 　　原本是应该砸门的。 　　但是这地方显然是个设计十分巧妙的密室, 门的位置基本上没有看到，那当然就没有直接砸墙来的简单快捷了。 　　一看来人就是个行家。 　　没有想到这位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本事, 但是这回带来的人倒是不错。 　　虽然没有见到来人的面儿, 但是就从刚刚那个声音, 穆清已经听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能够这么跟柳风说话的贵女, 最近似乎只会有那么一位。 　　而且如果是她的话, 那么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 都足以将这个地方夷为平地。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又是怎么从宫中出来的……或者换个更核心的问题, 宫里头的那场大战结局又如何？ 　　想到这个，不免就又想到她夫君……哦，契约已经提前解除了, 那么他就已经不是她夫君了。应该称呼一声“楚公子”才对了。 　　想到这个，穆清的心里又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过眼下并不是个适合胡思乱想的好时机。 　　没过多久，正对着穆清的那面墙忽然四分五裂，露出一个大洞来。 　　久违的光线从外头照进来，一时间，让穆清有些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么一片光亮之中，有个人大踏步地走进来。 　　甚至顾不上烟尘还在乱飞，就直接进入了这个密室，四处望了望，就直接奔着穆清而来。 　　“妙娘，你感觉如何？可有受伤？” 　　骤然被此人揽入怀中，穆清的脑子还有些当机——刚刚烟尘太多，又是骤然见光，这个人动作又极快，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但是被他抱在怀里，又听到他关切的询问，穆清瞬间就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 　　果然是她夫君…… 　　情感先于理智支配了她的身体，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推开保持距离，反倒是在那个瞬间有些放松——这么一点儿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脱楚钰的注意。 　　在穆清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推开他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被抱得更紧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叹息着道：“我无什么大碍，楚公子，你先放开我……” 　　楚钰抱着她，摇了摇头，一边儿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一边儿坚持道：“此处危险，还是等安全之后，再说。” 　　穆清无奈，只得任由他抱着起身，反正她力气没有他大，就算挣扎也挣扎不动。 　　他们俩这里算的上是久别重逢、劫后余生。 　　但是柳风那边儿就不怎么好了。 　　楚钰一来，他的脸色就有些发白。再看到跟在楚钰后边儿的那位美人，他的脸色就更白了。 　　这位刚刚还用犀利的言语呛了他几句的美人，自然就是那位华阳公主了。 　　虽然说这位算是柳风最近走得最近的后宫，但是因着现在的情况跟原著剧情相差太远，穆清根本就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跟她一起来的，居然是她夫君……哦，现在已经不是她夫君了，应该称之为楚公子。 　　这两个人从门外进来之前，毫无声息，穆清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呆在那里的。 　　但是从华阳公主刚刚说的那句话来看，至少她是听见了柳风最后说的那番话。 　　齐人之福，是柳风一直以来的本心，只是同时也是华阳公主绝对无法接受的死穴。 　　她要的是绝对的优势、最好是唯一——若是说在原著里，她还有些忌惮和权衡，可能会在她那位想要做皇帝的三皇兄的劝解之下做出适当的让步的话。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她是占据绝对优势的那一方，当然就可以要求绝对的忠贞不二了。 　　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穷酸秀才竟然能够被堂堂公主殿下看中，这是多么无上的荣耀。但这狗东西居然还贪心不足、敢肖想其他女子，这简直就是不识抬举。 　　华阳公主一向娇蛮任性，在宫中备受宠爱，哪怕就是敌方阵营的皇兄皇弟们，对她也都会礼让三分。 　　当然，这并不包括那位横空出世的四皇子。 　　不过这件事儿也是她这次跌了一个很大的跟头之后才知道的。 　　也是因此，她做了不少让步，甚至靠着帮了这位四皇兄一个大忙，这才总算是能够全身而退。 　　就算是不再拥有之前的尊崇地位，但是再怎么样也是皇家公主，要对付一两个草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本身就因着宫中的事儿弄了一肚子火气，巴巴地找到了柳风这个曾经跟她约会过的秘密“基地”来之后，却正好听见他那一番真情告白……还要享什么齐人之福，简直做梦。 　　华阳公主盛怒之下，居然把平时都没有怎么用的脑子用上了。 　　她原本也并不是真的愚蠢到不知世事，只不过从前并不需要她太懂事——身为父皇和皇兄们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她根本不用学那些弯弯绕绕。 　　故此，她也就看着天真了点儿。 　　可是她也并不傻，不然也就没有办法将这份宠爱牢牢握在手中这么多年了……宫中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公主，甚至还有身份地位比她高很多的。 　　然则她们不过如同昙花一现，到了年纪就去联姻或是外嫁，要不就是傻乎乎地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就死掉了，只有她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这完全就是因为她能够审时度势，该做决断的时候绝对不含糊。 　　想到这里，她直接上前给柳风两个嘴巴，甚至在他捂着脸试图解释时怒斥道：“闭嘴！” 　　然后便就忽然转过身，对着楚钰盈盈下拜：“四哥，陛下……华阳求你，将这个贱人赐给华阳，陪着华阳去封地吧。” 第132章 132 　　“什么？！” 　　“什么？！” 　　穆清跟柳风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倒是少有的一次“心有灵犀”。 　　不过虽然是一样的惊呼，但是其中的缘由却是大不相同。 　　柳风是听到了那句“把这个贱人赐给华阳，陪着华阳去封地”, 所以才表现得又惊恐又惧怕, 忍不住惊呼出声的…… 　　当然，说不定除了惊恐惧怕之外可能还有点儿欣喜和期待。 　　毕竟不管怎么说, 人家华阳公主都是金枝玉叶，能够看中他这个穷酸小秀才, 就算只是当成个临时的相好或是卑下的面首, 那也是莫大的荣耀了。 　　特别是, 这位公主不但身份高贵, 还生的貌美如花，除了脾气差点儿之外, 还真的没有什么毛病。 　　但这个最大的缺点，在柳风这种极度自信的男人心中，却根本就不算事儿——君不见, 多少名门贵女、才女佳人，见到他柳傲天都纷纷痴狂……只除了穆清这位有钱大小姐, 哦, 还有跟她走得近的那俩, 一个才女, 一个佳人…… 　　想到穆清, 柳风心中愈发不是个滋味。再看着她被那个小白脸抱在怀里, 居然也没有什么挣扎反抗的样子, 柳风愈发觉得心里难受，目光也愈发复杂了起来。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插曲，也没有能够逃过华阳公主的眼睛。 　　这位公主可一向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当即就上前了两步, 啪啪两下，又给了柳风两个嘴巴。 　　柳风刚刚已经被华阳公主打了一次，当时就特意捂着脸悄悄退后了几步，连话都不敢说一句，就怕又惹了这位暴脾气的公主殿下生气。 　　可是没有想到，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他不过就是多看了穆清跟楚钰一眼，就又被打了俩耳光。 　　而且看着这位公主殿下似乎是比刚才更加生气了的样子。柳风彻底傻了，一边儿捂着嘴巴，一边儿含混不清地质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何又打我？” 　　华阳公主冷笑道：“本宫打的就是你……我四嫂那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玩意儿可以肖想的？还是乖乖跟着本宫去蜀地罢。若是能服侍得本宫开心，本宫还能让你多享几年的福……若是不然，单是你竟敢动四嫂这一件事儿，就足够诛你九族的了。 ” 　　她说得倒是十分顺口，这声“四嫂”叫的也是十分自然，而且明明上次那唯一的一次见面，穆清同她两个人闹得也并不算十分愉快，此刻这位华阳公主见到愈发让穆清有些脑子发懵，一时间觉得千思万绪都涌入了脑海之中，信息量过大，几乎让大脑当场当机了。 　　楚钰看上去倒是对此十分淡然，他看了华阳公主一眼，这位方才还是十分嚣张的妹子却立刻就换上了另一副嘴脸，温柔乖巧地道： 　　“陛下……不，四哥，您千万别生气，华阳这就带着这贱人去蜀地……滚得远远地，这辈子都不会再让这东西出现在您面前，碍您跟四嫂的眼。” 　　楚钰冷哼了一声道：“如此便好。” 　　他顿了顿又道：“蜀地虽远，但也算是人杰地灵、物资丰饶，你此番前去，当谨言慎行、循规蹈矩，好自为之，自己多保重。” 　　跟华阳公主明显的温柔小意、肉眼可见的讨好不同，楚钰这话说得十分生硬，堪称冷酷无情，但是那华阳公主听了却是立刻激动地红了眼圈儿。 　　她哽咽着喊了句“四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感激的话语，但是楚钰根本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微微蹙了蹙眉尖儿，华阳公主便就吓得立刻闭了嘴。他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几名黑衣侍卫打扮的青年便就凭空出现，直接将那华阳公主还有柳风一起拖出去了。 　　华阳公主倒是十分配合，柳风还试图挣扎一下，可惜直接被打晕了，如同拖麻袋一样拖走了。 　　这行事风格可真是霸气啊，穆清看的有些目瞪口呆。定睛细看时，那些黑衣侍卫之中，倒是有一个认识的，正是那位影十三。 　　看起来他上次那伤势已经好了，似乎俨然已经是这一队卫士的头领，而且跟楚钰像是有着特殊的默契。 　　虽然楚钰从头到尾只比了那么一个手势，但是影十三却立刻行动起来，指挥了几个人该拖人的拖人，该清场的清场，有条不紊地做完了这一系列事情，然后便就功成身退，带着剩下的侍卫们重新不见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等到穆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这个原本的密室，现在的半露天破洞里，居然只剩下了她跟楚钰两个人。 　　而且，非常尴尬的是，她还被楚钰抱在怀里。 　　更加要命的是，因为事出忽然，她的手还环着楚钰的脖子——不管是谁，骤然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只要不想掉下去，都会努力抱住对方的脖子的。 　　穆清也是如此。 　　不过，让她感觉震惊的是，自己居然就这么抱了半天，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习惯的力量果然可怕，到底是做过那么长时间的“假夫妻”，她对这位楚公子的防备心简直是根本就没有。 　　她有些讪讪地放开了环着楚钰脖子的手臂，挣扎着想要下地。 　　奈何她刚刚一动，就被楚钰抱得更紧了。 　　不但如此，他还十分不豫地道：“别乱动，等我先看看，你可伤到了哪里没有。”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说起话来却忽然有了一种无上威严的意味，叫人根本不能反抗不说，还有种想要跪倒山呼万岁的冲动。 　　穆清虽然还不至于当场给跪，但也在这种威压之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等到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楚钰抱着在石床上坐了下来，解开外衫细心查看起来。 　　虽然基本上也算是坦诚相见，但是楚钰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目光虽然掠过她的身体，但是却没有半分绮色，跟那些医生看病人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真是让人想要多想，都不能够——你怎么能够对一个一心帮你看伤的医生喊出来“骚扰”这种话呢。 　　当然，楚钰他不算是正经医生，可是这表情跟那些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们感觉也差不多了。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穆清已经被按在石床上检查起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才终于想起来，刚刚她一直想说但是没有来得及说的事儿是什么了。 　　这也是她方才惊呼的原因。 　　如果说柳风是因为华阳公主那句直接把他定义成男宠的雷厉风行的霸道总裁风惊呼的话，那穆清则完全是被华阳公主那句“陛下”给震惊到了。 　　原本，华阳公主跟楚钰一起出现，就很是让穆清惊讶了——不过她之前已经猜到楚钰的宗室身份……他都主动说了自己是国姓，加上那么一番阵仗，至少也是个宗室旁支，所以说，跟华阳公主一起出现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她当时惊讶的只是这位华阳公主乃是三皇子的亲妹妹，而楚钰很明显是三皇子敌对阵营的人，这俩人就算都是皇室宗亲，也绝对没有可能会混在一起的。 　　所以说，当时随着那一声破墙的巨响，这两位就这么一起从天而降，还是挺让穆清吃惊来着。 　　不过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这位华阳公主爆了一个更加猛的料——这位楚公子果然是皇族，而且不是什么宗亲，居然是位皇子。 　　哦，不，现在已经升格为皇帝了。 　　刚刚那声陛下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比这更直观的证明，恐怕就是这位陛下刚刚那种霸气侧漏的气势了——之前穆清便就觉得这位美人哥哥有些来头，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随便一捡，就给自己捡了一个未来皇帝做契约夫君。 　　这应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呢？ 　　一时间，那些过往相处的点滴都涌上心头。很多奇怪之处也都一下子豁然开朗——难怪初见面的时候，他就是在被人追杀。 　　身为有资格逐鹿皇位的皇子之一，被追杀那简直就是标配啊。 　　而至于跟她签订契约，那当然就是为了借机躲起来韬光养晦了，总不能是为了她那一百两黄金罢——要当皇帝的人物，会差那点儿钱嘛！那肯定是因为京城不安全，离着京城不太远的临清城也杀机四伏，所以才将计就计，干脆配合她的表演借机躲到江南啊。 　　谁都不会想到堂堂的四皇子、不久之后的将来能做新皇帝的人物竟然会“委身”一个江南富商家中做“赘婿”…… 　　不要说那些同为角逐皇位竞争者的皇子们了，便就是穆清这个当事人都没有想到啊。 　　就是这样出其不意，才能保住性命，厚积薄发、后来居上，最后取得了决战胜利吧。 　　华阳公主那样无法无天、骄纵任性的人物，只会服从绝对的权威——可能老皇帝那儿她还能仗着自己是最受宠爱的公主作一作，但是新皇帝她肯定要毕恭毕敬了。毕竟她可是新皇帝死对头的新妹子，能够保下来一条小命儿已经不错了。 　　三皇子毕竟是原著中夺得胜利的那位，这位四皇子竟然能够扳倒他上位，可见也是个有来历的。再想到之前那次她跟楚钰两个人关于“前世今生”的讨论，穆清忽然间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这位四爷实在不简单啊！ 　　小丑竟是她自己。 　　也就难怪后来到了通州城之后，他的言行变得那么奇怪。 　　至于后来频繁往返京城，做什么大事，哪里是帮家族战斗，站了四皇子那一队，这是明明他自己就是队长，就是四皇子本尊么…… 　　可叹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都蒙在鼓里，对那么多明显的线索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知道是该怪这世界的法则太霸道，还是怪她自己太鸵鸟。 　　追忆往昔，穆清心中感慨万千，以至于竟忘记了挣扎反抗……反正也反抗不了，那不如乖乖配合吧。 　　而且仔细算算，自己也算是犯了好几条“诛九族”的大罪了，也不知道这位新晋陛下，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她一条小命…… 　　想到不久之前解除契约时候的表现，穆清心中忽然有了些悲怆之意。 　　只有两个词儿可以概括，那就是“冷血”、“无情”，哪里还有啥情分啊……死情缘的那种吗？ 　　正在惴惴不安之中，她的手却忽然被握住了。 　　抬眼看去，却是一双漂亮清冽却又带了隐隐怒气的脸：“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第133章 133 　　听到楚钰居然问出这句话来, 穆清有一瞬间的错愕，跟着是隐隐的怒火，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奈。 　　这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碰撞融合, 最后却不过只有一片怅然。 　　让她什么都不想说, 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说话，楚钰也不肯放手, 两个人就这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持着。 　　像是两个小孩子一样，就算不知道到底实在为了什么坚持, 也谁都不肯先让步。 　　最终, 这场对峙还是以穆清的率先妥协而结束。 　　这实在是因为, 她感觉自己这个被迫半仰着头的姿势, 多少有点儿太累了。 　　身体上的疲累还是其次，更加难受的是, 她感觉心好累……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感觉这么跟楚钰较劲其实挺没劲的。 　　不管是在架空的世界，还是什么其他真实的朝代, 他身为帝王对于她这个臣民来说，都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的。 　　她就算再犟还能怎么样？ 　　胳膊拧不过大腿, 就算她可以豁出一切去, 但是穆家其他的人怎么办呢？ 　　她虽然并不是这世界的土著, 可是从出生到长了这么大, 也是实实在在地享受了整个穆家这么多年的关爱照顾的。 　　就算一切都是虚幻的, 但是这些疼爱与感情, 可都不是假的。 　　长了这么大, 虽然也靠着些小聪明帮着家里做了一点小事，可是若是今天因为她的任性，惹恼了这位帝王, 那么等待着整个穆家的，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气儿再高也终究还是得向现实妥协啊。 　　总之，还是先努力活下去吧……在生命面前，面子什么的，又算的了什么呢。 　　身为社畜，她原本对这一点不是感受最深的么？ 　　难道是因为在这里生活的十几年太过幸福安逸，所以连这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了么？ 　　之前为了活下去，连柳风那种人她都忍了那么久，怎么现在轮到比柳风好一万倍的楚钰了居然又不能忍了。 　　一想到这些，穆清立刻就恢复了清醒。 　　但是看着楚钰的表情，她心中又不免有些抽痛，竟然有些不敢跟他对视，只能微微垂下眼睫，苦笑着道：“陛下想听民女说什么？” 　　虽则是妥协，但是她心中到底还是没过去那个坎儿，故此这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总是不是个滋味儿，不像是服软，倒像是挑衅了。 　　果然她这一句话一说，直接就让原本就胶着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穆清能够明显感觉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钰握住她的手瞬间收紧了。 　　她被捏的生疼，但是却还是忍着痛没有叫出声来——如果在这个时候大呼小叫的话，总感觉就像是在撒娇或是哄人一样。 　　其实之前面对着还是她的契约夫君时候的楚钰，不管是撒娇还是哄人，她都做过很多次。 　　但是一旦撕碎了那纸合约，一切就好似都已经是十分遥远的过去了。 　　这种变化十分微妙，令人感到惊奇，但是也的确是存在的。 　　加上今天他换了个身份回归，之前可能并不会察觉，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就十分明显了。 　　穆清原本以为经过刚刚那一番心理建设之后，自己一点儿都不会再生气。 　　但是事实上，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的心还是乱了。 　　不然也不会明明想着要好好说话，低头服软，最后却还是说出这么赌气的话来。 　　可见再是木石心肠，也有几分泥脾气的。 　　虽然反复告诫过自己，一切不过都是假的。 　　这夫君是假的，这些感情都是假的。 　　那么他没有说他的真实身份，非得赶在这最后关头经由别人之口给她“惊喜”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紧要了。 　　反正过去的种种全部是在演戏。 　　演给家人看，骗过了那龙傲天的男主柳风，一切就皆大欢喜。 　　说好的，做一个有钱的快乐单身富婆呢？ 　　男人什么的，她不需要。 　　特别是这种身份贵重到超乎她想象的男人。 　　那就不是她不要，而是要不起了。 　　不如尽早撇清关系，还省得被拉去后宫做个妃嫔——想到要跟很多女人共用一个男人，她就涌上一阵恶心。 　　幸好，现在只用一句话把他得罪得这么狠了，肯定就会觉得她不识抬举，就会放弃了吧。 　　因着过去怎么也算是有些香火情，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从此相逢是路人，也是可能的吧？ 　　说实话，真的能够这样，倒是对他们俩人算是最好的结局。 　　穆清仔细将这些想了一遍之后，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多谢陛下专程赶来相救，陛下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民女回去之后必定日日诵经拜佛，为陛下祈福。” 　　楚钰听得她这么一说，哪里还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再想到之前种种，他怒极反笑，忍不住揶揄道： 　　“这就是你想同朕说的话？” 　　好家伙，做了皇帝之后，连自称都变了，果然是今非昔比啊。 　　穆清在心中暗暗吐槽，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分毫不变——如果说朝夕相处那么久，除了每天都能赏心悦目、心情愉快之外，她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知道怎么样才能惹他生气了。 　　特别是在此刻，用出来的效果真是分外的好。 　　如果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今天过后，这位她以前的契约夫君、现在的新晋皇帝陛下，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只需要她再这么别别扭扭、阴阳怪气一番就可以了。 　　这事儿她很擅长的。 　　如果心里能够不那么难受的话，就更好了。 　　穆清这里努力做着自己曾经最不屑的小家子气的别扭模样，楚钰那边儿也不好过。 　　他今天原本是又焦急又担忧，放下了一切跑来找穆清的。 　　虽然她失踪不过才一天一夜，但是对于他来说，却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了。 　　为此他甚至答应了华阳公主的条件——虽然说，本来他也并不想要为难这个异母妹妹，毕竟，她除了骄纵了些，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威胁。 　　更加难得的是，这妹妹倒也还是有几分小聪明，懂得审时度势，见到她同母哥哥三皇子倒了之后，立刻便就向他示好。 　　他现在都觉得很是佩服，这位妹妹面对着她同母哥哥的时候那种豁达。 　　“既然是四哥继承大统，那小妹便就在此先行恭祝四哥大喜了……若是四哥肯答应小妹一两件小小的事儿，那小妹必有重谢……小妹知道四嫂可能的下落，不知道这件事，够不够四哥满足小妹两个小小的心愿。” 　　这番话让楚钰微微诧异。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这位异母妹妹正面接触。 　　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似骄纵，但是心里明白，这大约就是她能够被那老东□□宠了这么久的原因吧。 　　也就难怪，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见丝毫惊慌，还能十分笃定地跟他谈条件，显然自己的事儿，她也尽在掌握之中。 　　若是如此的话…… 　　按下中间的那些杀意与试探、博弈与权衡不表，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妹妹的提议。 　　因着听她说完了之后，他便发觉这本就是他想要做的事儿。 　　她说的头一件心愿，便就是想要保住三皇子的命。 　　正巧儿了，对于夺嫡失败的三皇子，楚钰原本也并不想要赶尽杀绝。如此倒是正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改成圈禁便是。 　　其实对于三皇子那种骄傲的人来说，圈禁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但是好歹还是留了一条命在，比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二皇子好了太多了。 　　而且这也是楚钰报答这位三哥上一世里对他那些帮助的一种方式——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上辈子在他最艰难的时刻，这位三哥的确对他不错。那么就留着他一条命，好生供养，做一个闲散王爷度过这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对于曾经是劲敌的三皇子，楚钰尚且能够如此宽容，至于华阳公主这位异母妹妹，就更加不要说了。 　　她也算是个聪明的，求了她三哥的性命之后，跟着就自己给自己讨了个封地。 　　其实不管是她还是楚钰，都十分清楚。这明着是封赏，其实因为这封地的路途遥远，跟发配也差不多。 　　但是同时那蜀地是出了名的物资丰饶，天府之国，就算是发配，倒也是怎么都不亏。 　　鉴于这华阳当真说出了穆清的下落，还亲自带着他来了，对于她这种小聪明，楚钰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那柳风……自从上次同穆清谈过之后，楚钰也猜出了个大概。 　　想必他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不好随便弄死的——既然连穆清这样的人都那么忌惮他，偏又不肯找机会弄死他，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不管这个柳某人有什么玄妙，倒是也都不足为惧。 　　只是那华阳一门心思想要这个人，还要带去蜀地，想来是正在兴头儿上。 　　对于这个妹妹平日里有多胡闹，楚钰也有所耳闻。那柳风落在她手中，倒也算是个好去处。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他那种见到美人便就总想着撩拨的卑劣之人，让自家这位刁蛮任性还有几分小聪明的妹妹磋磨磋磨，可不是正好。 　　楚钰花费了不少心思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着救回了穆清之后便就同她一起回宫，风光大婚，万万没想到这女人一开口便就又是那般绝情的话。 　　气愤伤心之下，他也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当即起身，拂袖道：“既然如此，便就如你所愿。” 　　他挥了挥手，召来了影十三，吩咐他将穆清送回穆宅，便就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便就是到了这时，他还是不忍强迫她，只能自己生着气，先回宫去了。 　　穆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更甚。 　　抬头看着影十三木讷又关切的目光，她默默平复了一番心情，重新露出了微笑：“有劳影大人，咱们这就回去罢。” 　　听得她如此称呼，影十三十分惶恐，赶紧行礼：“夫……姑娘您可千万别如此，真是折煞微臣了，还是称呼微臣十三便是。” 　　穆清叹息了一声道：“影大人言重了。我同你们主子爷再无瓜葛，是再普通不过的草民，原先是有眼不识泰山，但也算是不知者不怪，现在一切说开了也好。以后想必也没有什么机会再见面，这便是最后一次麻烦影大人了。” 　　影十三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不语，将穆清送回了穆家。 　　看着穆清被她的家人们簇拥包围，他婉拒了谢礼，恭谨地告退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十分沉默，只是他心里却跟明镜似得——总觉得过不了多久，这位夫人便就会重新回到主子爷的身边儿，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而他觉得，这时间只会早，不会晚。 　　他对自己这个判断十分自信，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刚刚回到宫中没多久，就听说了，主子爷要选妃的消息。 第134章 134 　　虽然说几乎是刚刚从穆家回去没几天, 影十三就已经得到了他们家主子爷要选妃的消息，可是等到这消息真的昭告天下，还是拖了接近一年的时间。 　　倒是显得他为了自己心里头认定的这位穆家夫人着想, 巴巴地又悄悄跑回穆家报信儿这事儿, 有些犯傻了。 　　说来这事儿倒也不怪他。他身为新帝心腹，又是在宫中当差, 不管是什么消息都是最灵通的。 　　他又是自小就跟着主子爷的影卫，可以说十天有九天里都守在主子爷的身边儿寸步不离, 那自然不是旁的什么人可比的。 　　而且新帝选妃, 这是何等的大事, 就算是消息早早地就传了出来, 那从筹备到实行，也得个大半年的时间。 　　更不要说太上皇还在呢。 　　虽然说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原本正是该“冲喜”的时候，但是他们这位新任万岁爷，可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大孝子”。 　　别说太上皇病着, 就算是好好的在，他也没怵过。 　　反正, 太上皇也并不是什么“慈父”就是了。 　　过去的那些腥风血雨, 在影十三他们这些老人儿眼里都还是如同昨天才发生过一样历历在目。 　　只有他们这些人才看的明白, 现如今能有这么安稳的生活, 都是要仰仗他们主子爷这个新任万岁爷的果断…… 　　谁能够想到, 看着脾气好、斯文又守礼的三皇子殿下居然是那种处心积虑、包藏祸心, 算计兄弟性命的恶毒之人呢。 　　可就是这样的人, 新任万岁爷还是看在兄弟情分上留了他一条命，还给他安排在皇子府舒舒服服地养着。 　　虽然说不得自由外出，但也吃得饱、穿得暖, 这已经很是仁至义尽了。 　　连病得只差一口气儿就驾崩的太上皇，也是因着这个事儿十分感动，早早禅位让他们主子爷登基，可是人家不接招。 　　故此，禅位大半年了，他们主子爷虽然是新帝，可并没有举行什么登基大典，就连选妃，也是太后她老人家三催四催，才终于定下来的。 　　原本这些事儿，不管哪一样都会让朝中那些几朝元老的老大人们参上一本的。 　　但是因着主子爷他才能出众，什么朝政都处理的好，便就是连朝中最古板的那几位老大人们都赞不绝口，很快就从观望状态变成了主子爷的狂热拥趸…… 　　影十三想起那日看到的年迈的老丞相一边儿一脸狂喜地抱着一堆竹简往宫外跑，一边儿高呼“圣上圣明”的画面，就感觉心情复杂。 　　总之，设想中的什么朝政不稳啦、老臣作乱啊，都没有出现。 　　连一向彪悍的太上皇也乖乖去了甘泉宫休养，不要说干涉什么朝政了，便就是连句硬话都不敢说……“冲喜”，那自然也是不敢提的。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很顺利，但是唯有一点，就是自从那天之后，主子爷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身为心腹，影十三当然猜得出来是因为什么事儿……也是为着这个事儿，他才壮着胆子做了一次“红娘”。 　　可惜，他鼓足勇气跑到穆家，将万岁爷要选妃的消息告诉给他们夫人之后，人家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还笑着说了句“那挺好的，替我恭喜你们主子爷啊”…… 　　他有心想要再多问几句……比如，那您参加么，或者是，您是不是不想主子爷做这件事什么的……但是还没等他问，就被夫人那个十分厉害的丫头给赶出来了。 　　虽然说跟夫人这么直接接触的机会不太多，但是这个厉害丫头倒是每次都见着了，而且每次都没有给她什么好脸儿。 　　难为夫人给她取了那么好听的名儿了，冰棠，冰糖，想来是想着要她做个甜美的丫头来着吧？ 　　结果搞得跟个母夜叉一般泼辣豪横，真是白瞎了这么好听一个名字了。 　　影十三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宫中，循例给他们主子爷回了这事儿的时候，虽然主子爷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总感觉他似乎更加不高兴了是为什么…… 　　相较于影十三这种跌宕起伏、反复纠结的心情，穆清的心情就很是平静了。 　　托华阳公主和前契约夫君楚钰的福，穆清成功从柳风的魔爪中逃脱，安全回到了家中。首先自然还是受到了家人们的热烈欢迎和真情安抚。 　　她爹她娘自然不必说，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简直是望眼欲穿、想法设法地想要找到她，救她回家。 　　她大哥扔了外地谈了一半儿的大生意，她小弟直接从书院的考前封闭培训里专门请了假回家，就是为了确认她安然无恙。 　　冰棠雪梨更加不要说了，一个两个的简直是哭成泪人儿，每人顶着两个肿成核桃的眼睛，抱着她哭个没完。 　　秦芩直接跑到她家来，跟阎红陪着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一起等消息。 　　半天都还没过，连本打算回金陵的嫣然小姐姐也来了。 　　这几位家人朋友们的表情也基本跟冰棠雪梨她俩差不多。所以说，与其是他们安抚穆清，倒不如说是穆清安抚他们。 　　好在她到底还是安全回来了。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抚，旁的不过也就是将柳某人一起唾骂几遍，为他成为那位落魄失宠的华阳公主的面首，跟着她山远水远去了蜀地拍手叫好—— 　　“都说蜀道难，此去路途遥远，说不准那厮半路上就没了呢。” 　　休养了大半年，阎红总算从小产失子的打击中恢复了一些，倒也能够跟着秦芩和嫣然笑着说起柳风，甚至拿这事儿揶揄他了。 　　秦芩妹子和嫣然小姐姐对柳风也没有什么好感，对于阎红这种堪称“恶毒”的揶揄，也都笑而不语，可见也算是众望所归。 　　穆清同她们一起说笑了几句，心中倒是有些感慨不已。 　　谁能想到，在原著里头，除了本来没有出现的表妹阎红之外，她们这几个人，都是那柳风的后宫呢。 　　当时共侍一夫，现在倒也算是同仇敌忾，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 　　她感念这几位姐妹的情意，少不得要陪着她们说笑嬉闹了几日，总算是让她们一个个都放宽心情，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嫣然小姐姐照旧是要回金陵老巢处理些事情——她既然是当今新帝的养母，也算是个金枝玉叶，不过她不惯这些身外之物，只想着回去那个养大她又压榨过她，最后还是成就了她的那个“天下第一楼”中，将那些一起长大的姐妹们妥善安置了。 　　穆清跟着秦芩、阎红一起将她送上船，约定等她处理完事儿再来通州城小聚，倘或不能如期回来相见，日后也可以去江南穆家找她。 　　虽然说跟这位嫣然小姐姐接触不多，但是穆清其实也挺喜欢她这个性子。也十分为她能够摆脱柳风这个大麻烦，以后都不用再做老本行替他卖命感到由衷的高兴。 　　只是，这一切，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正如秦芩妹子也不会知道，她是如何幸运地逃过了给柳风做二房的命运一样。 　　说到秦芩妹子，她也有另外的事情在忙。 　　之前在穆清的帮助之下，她已经成功摆脱了被她爹秦老山长包办婚姻的命运。现今正在开开心心地同她的白马王子约会——考虑到穆清那位前契约夫君楚钰的身份是新帝陛下，小五兄弟摇身一变成为了亲王殿下，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王子，倒是无形中达成了秦老山长的心愿。 　　他之前就一直想要让秦芩妹子入宫小选，为的就是让她嫁入皇家，没想到折腾了半天，兜兜转转，在他已经想开了放弃了，准备随便秦芩妹子喜欢找什么夫婿，只要人好就行的时候，人家秦芩妹子自己选了个亲王——还是跟新帝关系最铁的兄弟，世袭罔替的亲王，这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听小弟穆江说，秦老山长这几日整个人连走路都是飘的，别提多高兴了。 　　穆清也很为秦芩妹子高兴，另外也不由得感叹，人家小五兄弟才十四五岁，就懂得谈恋爱，还能够把秦芩这个年长他四岁的小姐姐哄得心花怒放，也实在是个人才了。 　　若不是之前也算是同甘共苦、知根知底，穆清可断不敢放秦芩妹子跟他好的……才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人家恋爱，实在是可怕。不过想想这是古代架空的小说世界，人家龙傲天男主柳风初尝禁果的时候不过才十一二岁，而且还尝过了就扔掉，小五兄弟跟他一比，那可以算是绝世好男人了。 　　秦芩妹子也算是逃离了魔掌，获得了幸福吧。 　　这就挺好了。 　　至于她表妹阎红，看这样子跟那位韩神医也很有戏。 　　不过她才跟柳风那人渣和离了半年多，被那种渣男伤害心碎之后养伤总要耗时久一点儿。而且那位韩神医的身份也的确微妙，偏偏就是穆清那位前契约夫君、新帝楚钰陛下的表哥…… 　　考虑到她现在跟这位陛下这种大概率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若是阎红真的跟韩神医成了，那么……好像也没有啥问题。 　　只要她不尴尬，人家小两口能幸福，那就不算什么事儿。 　　搞清楚了这几位小姐妹的感情动向之后，穆清十分满意，总感觉自己有种“默默为苍生扛起所有，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境界。 　　跟楚钰那边儿也算是说清楚了，接着就可以过上她梦想中的单身富婆咸鱼生活了。 　　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穆清进入了一种空前佛系的状态。 　　最开始刚刚回到穆家的几天，穆清不管干什么身边儿都最少有十几个丫头婆子跟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最主要的是她坚定不移地给她爹娘、大哥小弟甚至还有冰棠雪梨洗脑，总算让他们相信，上次就是个意外，柳风这种渣滓并不是那么常见，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 　　总之，回到家中小半个月之后，穆清终于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整个穆家的众人也恢复了常态，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读书的读书，一片温馨景象。 　　就是在这个时候，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那位影十三又摸进了她乘凉的小院。 　　面对着穆清疑惑的目光，他有些局促地垂首施礼，小声道：“属下冒昧登门打扰，是想跟夫人说……主子爷他，就快要选妃了。” 第135章 135 　　听到影十三带来的这个消息, 穆清表现得很是平静。 　　毕竟，之前她已经说得那么清楚，表现得那么冷淡, 一腔热情被这么对待, 只要是个男人都会生气的。 　　何况她这位前契约夫君现在可已经是这世上最有权势、最高傲的男人，所以放弃她另外寻找更适合的伴侣这种事儿也是迟早的事儿。 　　而且本来人家身为新帝, 不管是要选个妃，还是要立个后什么的, 那也都是很正常的。 　　因着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故此, 真的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 穆清倒也并没有觉得怎样——至少她能够成功表现出不觉得怎样的模样。 　　虽然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但她倒是没想到, 这位影卫小哥儿居然专门跑来告诉她一声…… 　　想到她那位前契约夫君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那种高冷的状态，穆清感觉，这事儿估计不是他安排的。 　　所以说这位影卫小哥儿居然是自己来的么……那还是真是让人意外啊。 　　虽然是好心, 但是这么自作主张恐怕不太好。 　　穆清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继而决定对这位说起来也算是救过她的影卫小哥说几句“为人属下应当如何”的忠告。 　　然而一看到这位影卫小哥那张憨厚的脸, 穆清却又把已经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了回去。 　　改为笑着说了一句“那挺好的, 替我恭喜你们主子爷啊”…… 　　不管这是出自那位新帝的授意, 还是纯粹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穆清都觉得, 这个事儿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跟对方划清关系, 那就不能再多管闲事了。 　　而且, 就冲着这位小哥这么耿直憨厚的性子，就算是打死穆清，她也不会相信, 他有胆子做出什么私自行动来——所以说，这都是那位新帝陛下的授意了。 　　怎么地？ 　　特特地跑来给她送信，是还想着让她主动进宫参选吗？ 　　这就没意思了。 　　穆清愈发觉得心情复杂，感慨明明最开始她看上的合作对象是个冰山男神来着，怎么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了…… 　　但是回想起他夺嫡的过程，还有在臣民们口耳相传的形象，倒也还是同原来的那个冷静睿智的男神毫无二致。 　　所以说，只是在她这儿崩了人设啊……那她还真的应该感觉到荣幸了。 　　按下穆清心中如何胡思乱想不说，影十三那边儿的心情也是颇不平静。 　　穆清从一团乱麻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影十三脸上的表情。 　　这位影卫小哥似乎很是震惊，好像也还想着再说点儿什么，可惜闻声赶来的冰棠早过来把他给赶了出去——自从上次在法华寺出了那件事儿之后，冰棠就把这位小哥当成了死对头。 　　也是，虽然说当时算是楚钰借了这位影十三的身份导致影十三无奈之下对穆清这位贴身丫头冰棠姑娘做了逾距的举动，可是冰棠并不知道。 　　穆清跟楚钰也绝对不可能同她说——楚钰现在的身份大不一样，之前冒名自家影卫这事儿不过就是个很小的事儿，说了也是白白地节外生枝。 　　当然，身为影卫，影十三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 　　但是他也根本不可能想到这在他眼中算是很正常的接触，也会被记恨这么久…… 　　只有穆清清楚一切，倒是对这位小哥有些抱歉。 　　好在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大概。 　　这样对大家都好。 　　穆清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有外面同样空荡荡的院落，虽然身在春光之中，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冷冰冰、空荡荡的……肯定是因为倒春寒的关系罢。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转身回了内室，开始奋笔疾书——大哥又在京城看中了一个铺面，想要开一间新铺子，江南的生意也不能放松打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没有什么时间悲春伤秋。 　　新帝要选妃这消息虽然说已经经由影十三提前传到了她这里，但是正式对着天下昭告却是又等了挺长的时间。 　　差不多过了足足大半年。 　　因着新帝十分励精图治，发奋要在自己在位的时候，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所以说，这些庆典啊，选妃之类的东西，那自然就是要排到后面的。 　　不要说这些，便就是登基大典，他都没办。 　　一切都还是要等来年春天的恩科弄完了再说。 　　这位新帝为了省钱，居然想着把登基大典、选妃大会跟新科状元的琼林宴一起办，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抠门第一人了。 　　故此，这个“三合一”的宴会作为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大典，可以说是非常隆重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选妃这事儿才真正定下来章程——但是这章程怎么听着也怎么敷衍便是。 　　什么仅限京城方圆五十里内年满十六岁没定亲的良家女子——这基本上就把范围圈在十几个姑娘里头了。 　　还是那种高门大户——寻常小门小户，谁家的姑娘留到十六七岁还没定亲，不说很多都是娃娃亲，便就是现找，也找到了。 　　之前都怕进宫伺候老皇帝，所以早早定亲一波，但是也有几个高门大户的人家，就咬死了看鹿死谁手，还是留下了自家闺女，等一等结果的。 　　这几家到了现在都要偷着笑了……不过等他们真的把自家闺女送进宫参选的时候，倒是笑不出来了。 　　什么新帝后宫空虚，把女儿送进去肯定能够成为贵妃、甚至皇后，他们连皇帝的面儿都没有见到——这小选，是为皇子和新科进士们选的。 　　难怪要等着琼林宴一起开，原来新帝打的这个主意，真是让人扼腕拜服——新科进士们年轻有为，十分有才甚至还有貌，如果不考虑家世，倒也是佳婿人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新科进士们，基本上家世都很普通，所以，众位权门世家们，也只能在里面选择自己看好的认领回去了。 　　嫁给年轻有为，有才有貌，就是有点儿穷的新科进士们总比嫁给皇子们好。 　　那位三皇子已经被圈禁，看着是没有什么前途了。那位五皇子年纪也不过才十四五岁，黄毛小儿，哪里能够做他们十七八岁女儿的丈夫。 　　如此一来，这个百花琼林宴就变成了相亲大会，并且十分成功。 　　可以说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只除了太后娘娘——这位太上皇的继后，一向吃斋念佛，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但是为了新皇的终身大事，还是来了。 　　结果没想到皇帝搞了这么一出，倒是打了她老人家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她也知道，若是任由外戚做大，一定会重蹈前朝覆辙，便也对皇帝这种让寒门学子同权贵之家联姻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在百花琼林宴上的好脾气，一到了新帝这儿就全没了。 　　想着自己精心筹备了大半年的选秀大会直接变成了相亲指婚大会，太后娘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当然新帝也不是吃素的。 　　两个都是聪明人，又是一路扶持着走到了这个位子的。便就不是亲生母子也差不多少，说起话来就没有什么顾忌，有什么说什么，十分地火花四射。 　　影十三在旁边儿看着母子两人气氛紧张，心里头也不免替他们主子爷担忧，这个时候便就想起了那位穆家的夫人……若是她在的话，这事儿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太后娘娘跟新帝吵了半个时辰之后，就开口让他滚了。 　　影十三正想着跟上去，冷不丁却被太后娘娘给叫住了。 　　“你叫影十三？” 　　影十三跪在地上垂首应了，没料到接下来太后居然直接吩咐他：“你去穆家，帮哀家送个信儿，就说，这两日天好，法华寺的花儿开了，请她们家大姑娘到寺中一聚。” 　　见到他愣怔的模样，太后娘娘倒是笑了，继而又有些出神，像是对着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别人不知道，哀家难道还不知道，你们主子爷心里头始终放不下穆家这位呢……罢了，反正哀家也喜欢那丫头。想着这次她定然要来宫中参选，谁知道……这俩人，看着都是聪明出尘的，居然也学那等世俗人一般赌起气了。” 　　影十三有心想说，夫人她算是“寡居”身份，根本不能来参选。但是听了太后娘娘最后这句话，他就没话可说了。 　　可不是在赌气么。 　　至少主子爷是。 　　其他人若是敢这么给主子爷冷脸，人早就没了。可那位穆家夫人不但活的好好的，主子爷还要他变着法儿去人家府上打探消息——这可真是，让他都纳闷主子爷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但若是对手是穆家那位夫人，也就难怪主子爷会如此了……总之，求这两位好好在一处吧，他每次被主子爷派去穆家探看都会被那个凶巴巴的大丫头冰棠打，实在很是困扰啊。 　　影十三这半年很是忙碌。 　　穆清在这大半年里，倒也没有闲着。 　　家里在江南的生意十分稳定蒸蒸日上，在京城新开的铺子一炮打响，而在通州城的这两样生意，也早就已经步入了正轨。 　　这些在异地开的酒楼跟香料铺子，跟在江南的一样都打出了名号。毕竟没有了有心人的从中作梗，一切都顺利了很多。穆清也就准备功成身退了。 　　大哥穆海在京城的生意做得愈发大了，穆家老爷从前好几年就开始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奈何人家一个都不愿意，最后实在是拗不过穆老爷的“好意”，竟然不声不响地搞了个大的，直接求到了她的面前，说是想要雪梨做他妻子。 　　穆清欣然同意，当场做主，要阎红认了雪梨做姐姐，嫁给了自家大哥。 　　当然，她其实更想着自己认雪梨做姐姐，还是阎红打趣了一句，说的是若是让雪梨做了穆家的义女，那跟穆家大哥也算是兄妹了……这样这门亲事就还真的做不成了。 　　穆清大笑，想了想还真的是这个理儿。最后索性直接逼着阎红认了雪梨做义姐。 　　说的虽然说是她逼迫，其实人家阎红自己早就愿意了，不然也不会主动开口阻止她了。 　　雪梨开始还要推辞不敢受，后来被阎红拉出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虽然脸色红红的，但总算是同意了。 　　穆清也不多问，想着这俩倒也不枉是在她这里主仆一场，阎红肯帮这个忙，也算是全了她们一段难得的姐妹情谊了。 　　最让穆清欣慰的是，如此一来，这妹子也算是得了善了——想起原著里头她是为自己而死，穆清总觉得心中难受。现在做了自己的大嫂，也算是个挺好的结果了。 　　而且，仔细想想，她大哥那样憨厚木讷的性子，的确也要雪梨这样心思玲珑、处事圆滑的姑娘帮衬——既是相配又是互补，实在很好。 　　只是自此之后，穆清身边儿便就少了一个人。 　　冰棠倒是还用的顺手，年纪也比雪梨小了几岁，穆清便也就没有再加人。 　　左右她最后大抵是要出去游山玩水的，这丫头若是暂时没有喜欢的人，大可以跟她一起出去，若是有喜欢的人了，她自己去也是一样。 　　原著里头对于冰棠这丫头倒是没有特别描写，只是说她没有跟穆清出嫁，由她父母安排早早地嫁了出去——原著里的穆家大小姐也是个善心人，念在这丫头服侍了她一场， 　　那影十三没事儿还是来，不过让穆清诧异的是，他居然跟冰棠越走越近。 　　她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但是也没有多说。 　　后来证明她的预感是准确的，这原本相看两生厌的人，到底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除了大哥和她身边儿这两个贴身大丫鬟各自都有了好归宿之外，小弟穆江在白鹤书院的生活过得也是十分充实。 　　那天备考半路跑回家来再三确认了她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小弟就重新回到了白鹤书院刻苦攻读。 　　然后在几个月之后的秋闱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这还不算完，跟着就是殿试了。 　　穆清曾经想过，她家小弟万一能够杀进殿试，那不就跟她那位前契约夫君，当今的皇帝陛下“故人重逢”了么。 　　本来已经死了的“姐夫”不但活转来，还变成了九五之尊，这种情况肯定会干扰他的情绪的。 　　穆清纠结良久，还是在殿试之前跟小弟坦白了——那种直接什么底儿都交了那种。 　　虽然说她也不想这么啥都说，但是以她家小弟的聪明，她越是藏着掖着，越是容易暴露。 　　而且，这事儿，若是一定要选择个一个亲人坦白，穆清想了想，也只有跟自家小弟说了。 　　没想到她这小弟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心中却是十分明白。 　　他看了穆清一眼，似乎在仔细确认她是不是又是因为“思念过度”产生了什么臆想。 　　仔细确认她看起来没大毛病之后，松了一口气，继而笑道： 　　“若真是姊夫，那阿姊更加不必担忧了。昔年在江南家里的时候，小弟便就对姊夫的人品、才智颇为拜服，若真是他做皇帝，那倒是天下百姓的一大幸事——他并不是那等因私废公的昏庸之人，阿姊字可放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虽然小弟这么说，但是穆清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但是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有限，这个时候倒是也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只顾着自己痛快，完全忘记了还有个科举考生小弟这事儿了。 　　好在最后的结果跟她家小弟预料的一样。 　　她小弟是当年的新科状元——也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新科状元。 　　听说是他写的那篇策论十分出色，殿试试试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才能，实在是令人佩服。 　　在场的几位大学士一致认为此子甚佳，新帝一向爱才若渴，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当场又选了另两位青年才俊，点了榜眼，探花，并其他同进士出身。 　　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弄进宫中去参加什么百花琼林宴。 　　到了之后才知道，竟然有数十个高门贵女在，竟生生弄成了个相亲大会，可谓是又惊又喜、喜上加喜了。 　　当然这些事儿跟穆家小弟没有什么关系，他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饭毕被新帝叫去谈了会儿的心，等宴会结束便就回家去了。 　　听着自家小弟这么转述，穆清在旁边儿跟穆老爷、白氏夫人一起做吃瓜群众，倒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没想到她这位前契约夫君也是这么有意思的人，这一招可谓是一举数得，还十分地损。 　　真是个小机灵鬼儿，用寒门学子跟权贵联姻，山上的笋都被他给夺完了。 　　说笑过了，该办正事儿了。 　　她拿出小弟回家之前，从神出鬼没的影十三那里拿来的信，不免又忍不住叹息了起来——又是法华寺，那位贵人可真是喜欢那儿啊。 　　行吧，这事儿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直接面对，争取这次能干净利落地都解决完吧。 第136章 136 完结章 大结局 　　再次来到法华寺, 穆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是她第三次来。 　　巧合的是，这三次，她都是来见同一个人。 　　而每一次都跟她那位前契约夫君、现在的新帝楚钰有关。 　　法华寺是皇家寺院, 这件事儿, 虽然说没有明着昭告天下，但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矩。 　　也就只有穆清这种久居江南, 并且对皇家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留心的人，才会觉得这个地方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 　　现在想想, 关于楚钰的真实身份很多地方都已经有端倪。只是一来是穆清心思本就不在此, 二来这整个世界本就有些虚妄, 倒也让她这么久以来都没看破真相这事儿, 显得没有那么难以想象了。 　　从楚钰的真实身份被那位华阳公主一语道破，到现在, 又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光。 　　从夏末秋初到如今又是春意盎然，这大半年来穆清倒是过得很是风平浪静。 　　虽然说比起柳风出现之前的十八年来还算是充实了不少，但是比起他出来搞事那一年, 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这大半年，家里家外, 一切都很好。 　　好得有时候会让穆清感觉之前的那一切都是她的一个梦——如果说, 穿书这事儿, 她是从一个梦境得知的, 那么焉知她现在经历的这书中的所谓“剧情”又不是另外一场梦境呢？ 　　为着自己都不敢也不愿细想的原因, 穆清这大半年很是忙活了一段时间。 　　家里的生意, 秦芩跟小五、阎红跟韩神医、大哥跟雪梨的姻缘, 小弟的科举，嫣然小姐姐跟她那位山大王爹爹的未来，她都或多或少地帮着料理过。 　　可就算如此, 在这个没有手机电脑的世界里，她也还是有大把闲暇的时光。 　　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没有冷脸拒绝楚钰会怎么样。 　　但是结果总是没有结果。 　　这个真相被揭露的时间实在是太凑巧，在她刚刚动了心思，准备试着跟他重新开始的时候，忽然暴露，实在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已经自认为做到了体面分手，但是这种宛若失恋的感觉、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影十三还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这大概是她的一厢情愿。 　　所以，接到了这位太后娘娘的书信传召的时候，穆清心中居然很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件事情没有做好不要紧，找个好的机会再来一回就是。 　　这位昔日她眼中的嫡母夫人，现在的太后娘娘，是个明白人。 　　所以穆清很有信心，这一次，一定能够干净利落地解决掉所有的问题的。 　　故此，这次来法华寺，穆清原本还是带着几分期待甚至雀跃的心情的。 　　不过这种心情，也只持续到见到这位太后娘娘之前。 　　这位太后娘娘还是在老地方等着她。 　　法华寺的后山，照旧是草木萋萋。春日的时候，总是开满了各色花儿，虽然不甚艳丽，但胜在清雅出尘，让人心情舒旷，连精神都不免好上许多。 　　但是等到穆清见到这位太后娘娘的时候，却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概因这样明媚的春光之中，这位年纪并不算太大、上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十分年轻的太后娘娘，居然如同死灰槁木一般，看着苍老了许多。 　　无怪乎刚刚那位朝云姑姑替穆清引路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了……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穆清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朝着那位眼巴巴看着她却什么都不敢说的朝云姑姑微微点了点头，便就在她万分感激的目光中转过了头去，恭恭敬敬地朝着端坐在石亭中的太后娘娘见礼。 　　这位太后娘娘虽然看着很是憔悴，但是见到穆清，她倒是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妙娘来了，坐吧。” 　　穆清恪守礼仪，谢过了赐座，这才斜侧着身子坐下来——即便不是出身官宦人家，但是这种基本的礼仪，她也还是多少知道些的。 　　太后见她如此，倒是笑得愈发真挚了几分：“没想到妙娘这规矩学得也挺好。” 　　穆清笑道：“不敢，乡野丫头，略知一二而已，教太后娘娘见笑了。” 　　太后笑了，继而便就陷入了沉默。 　　穆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跟上次一样再发作，未料到她像是生着三只眼睛，转头就笑着戳穿了她的心思： 　　“怎么？是怕哀家心疾再次发作？” 　　穆清有些窘迫，但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春日风凉，太后娘娘还是要保重身体。” 　　侍立在一旁的朝云姑姑闻言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披风给太后裹紧，奈何这动作被太后直接阻止了： 　　“哀家自己来吧，你先退下。” 　　行了，又是熟悉的节奏。 　　这是又要单独密谈啊。 　　朝云姑姑一脸担忧，但是也并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只能恭敬地施礼后告退。 　　只是除了寻常的施礼之外，她临走前又对着穆清行了个大礼，其中的担忧和拜托之意，溢于言表。 　　到底是太后跟前儿伺候的老人儿，穆清不敢生受她这一礼，少不得起身侧着身子避过，顺便还礼。 　　惹得太后愈发笑起来：“看看这丫头，夸你两句，你倒是愈发讲礼了……无事，这朝云婆子最是多事，妙娘你不必理会，让她自去便是。坐了这许久也怪闷的，你且过来，扶我走走。” 　　穆清答应着，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也还是上前将她扶住，两个人顺着山路缓缓而行。 　　太后此番的体力比之前更差，不过走几步路，便要停下歇一歇。 　　穆清却是半点儿麻烦都不嫌，只是稳稳扶着她，要走便走，要停便停，正是十足的礼仪周全，虽然客套有礼但也疏远。 　　太后与她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叹息着率先开了口： 　　“你是个好孩子，怪不得老四心心念念非你不行。” 　　来了。 　　穆清心中一震，正想着如何回话才好，却不料直接就被太后给抬手阻止了： 　　“你先不要急着说话……哀家知道你向来聪慧之极，主意又正，一旦教你开口，少不得又说出一番大道理来……连老四都说不过你，被你气得自个儿回了宫中，哀家可不敢冒这个险。” 　　这话说的，跟她是个嘴遁高手似得——穆清暗自腹诽，却也不敢违逆这位太后娘娘的意思。 　　概因这位太后娘娘不但是这世间地位最尊崇的女人，也是穆清一直尊敬的长辈。故此她的话，穆清愿意听——不管最后听得进，听不进，至少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对于她的懂事，太后很满意，于是穆清便有幸听了一个漫长又久远的故事。 　　一个不得宠又有野心的皇子，如何在心爱的女人和为了取得皇位不得不娶的女人之间周旋，最后一无所有的故事。 　　穆清听着听着，就听出来，这正是那位老皇帝跟楚钰生母还有先皇后、继皇后，贵妃，还有绵嫔娘娘的事儿。 　　虽然是这种皇室密辛，一不留神就会掉脑袋的惊天大秘密，但是穆清却十分淡定。 　　不过话虽如此，听着听着，她也不免感叹，这位老皇帝，可不是一般的渣。 　　什么真爱，什么迫不得已，那都是借口。 　　如果真的喜欢楚钰的妈，那位韩家大小姐，那就该在韩大人出事儿的时候站出来啊。 　　等人家全家被砍头了，再去“英雄救美”、“金屋藏娇”，这算什么？典型的是又要……又要啊。 　　至于先皇后，那更是太惨了，完全是那老东西为了争夺皇位才娶的，满心欢喜入了宫，却只是个生育工具，生了大皇子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说到生育工具，他哪个女人又不是呢。 　　不管是贵妃还是绵嫔，甚至是楚钰的生母，便就是根本没有感情，只为了继续巩固地位娶的继后，也都各有生育，五个女人里面竟然有三个都死于生产，这也是没谁了。 　　在人家在世的时候，各种渣，等人死了，又做深情状，真是好的男人总是相似的，但是渣的男人各有各的渣——唯有这种套路，是永恒的。 　　穆清心中暗暗叹息。 　　但是看着太后娘娘的表情却不免有些同情——虽然说，她在讲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美化那老皇帝的意思，可是其中细微的感情变化，穆清还是能够看的出来的。 　　这位太后娘娘，也就是故事里的那位继皇后，其实应该也是爱过的。 　　皇家的人个个生的好相貌，虽然说穆清没见过那位老皇帝的模样，但是能够让这么多女子痴狂，而且每位皇子都生的这么好看，他年轻时想来也必定是个美男子。 　　这位太后娘娘当年肯按照家族的意思入宫，虽然是为了家族的责任，但也未必是全然没有动过心。 　　若是没有动过心，为何在他死去还不足半年，就已经将自己煎熬成这样憔悴的样子。 　　恨过、怨过，但是也无法否认，曾经爱过。 　　这情之一物，还真的是说不清楚。 　　关于这点儿老一辈的感情纠葛，倒也还是在穆清的预想范围之内。 　　但是这位太后娘娘接下来说的故事，就是完全超出了穆清预料之中的内容了。 　　这是楚钰的故事。 　　虽然说之前他自己也亲自同穆清讲过，但是在太后口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太后说了她当时选中楚钰的理由，让穆清都忍不住动容。 　　“说老四那孩子让我想起了早逝的儿子……那完全是无稽之谈。我的孩儿连月子都没出就没了，生下来之后我一眼都没有细看过，又怎么会从老四身上看出他的影子。” 　　提起早夭的儿子，太后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种深深的悲伤。 　　继而便就是冰冷的恨意。 　　“我本想着冷眼看着这江山毁在他那几个好儿子手里，但是老四让我改了主意。虽然他看着冷心冷面的，但其实心软的很，跟他娘真是一个模样……” 　　听着太后说起楚钰的另外一面，穆清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就像是在透过另一个人的眼睛看着他的人生。 　　少年失孤，在青楼长大，尝尽人间冷暖，却依然有一颗悲悯之心。 　　二皇子是个废物，五皇子在年幼之时刚刚被继皇后收养后没多久就被陷害得瘸了腿，从此与皇位无缘。 　　三皇子其人倒是有些才能，奈何心术不正，若是真的被这种人得了皇位，那以后黎明百姓可就要受苦了。 　　不过这些事儿，原著里当然不会涉及——甚至就是要这么写，才能让龙傲天柳风有朝一日再借着自己女儿的肚子夺回江山。 　　他娶了华阳公主，生下的嫡女正是嫁给了三皇子的嫡子为妻。 　　而且这位嫡女也十分争气，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不管怎么样，皇位一定会落在她的儿子们手里的。 　　升级爽文流就是这么嗨到飞起，不但自己牛，子孙后代也必须牛。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黎民百姓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就是NPC一样的存在，是不是安居乐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死绝，能够撑到他的外孙登基就行了。 　　一想到这个，穆清瞬间就理解了太后刚刚话中的意思——只有成为书中人，才能理解NPC的无奈，这么看的话，她夫君……不，是楚钰这个新帝，倒也算是称职。 　　像是看出了她心思微动，太后娘娘笑了：“所以，原本不想管这个事儿的哀家，也为他破例了……那么不知道，妙娘肯不肯，也为他破例一次？” 　　啊？什么？ 　　穆清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却见这位太后娘娘笑着解释道： 　　“我知道你同他之前的亲事不过只是一纸契约，并没有做真正的夫妻……也知道你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之后，便决定从此陌路。不过，他同他生父到底不同，我这个伤透了心的老婆子都肯为他破例，妙娘你肯不肯，重新考虑一番？若是不然，恐怕我老婆子死了也不能闭眼了……” 　　穆清连忙道：“太后娘娘这话言重了……” 　　太后打断她的话，苦笑道：“你也知道我这身子，心疾无药可医，不过就是苦挨日子罢了……哀家同你说这些，倒也不是倚老卖老，以此胁迫于你。但是啊，越是到这个人之将死的时候，才越是发现，有些事儿是不能拖的，有些气也不能赌，否则，将来再想要回头，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穆清默然，想到那日楚钰离开时眼中的悲伤与愤怒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直到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见到太后脸上已经有了些疲色，穆清连忙扶着她坐下，柔声劝道：“太后娘娘是不是累了，要不民女请朝云姑姑过来，送您回宫歇息去罢。” 　　太后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笑道：“今日又叫你跑了这么远，还劳动你扶着哀家走了这么许久，听了这么许久的唠叨，不如你今日便随着哀家入宫罢……不管你是不是还想跟老四，在哀家看来，都是如同女儿一般了。就当是陪陪哀家这老婆子可好？” 　　听到这位太后娘娘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穆清有些愕然，可是看着太后苍老憔悴的面容，她却也不忍心拒绝。 　　明明知道这都是为了宫里头的那位，她也还是狠不下心来。 　　或者心底也有着自己的期待吧。 　　总之她没有拒绝。 　　但是，等她真的进了宫，才发现，这一切果然都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一厢情愿。 　　那位新帝陛下，她的前任契约夫君，根本就没露面。 　　听说他自继位之后勤于政事，每天不是出去微服私访，就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连太后亲自传召请他来慈宁宫用膳他都告罪没空，反正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如此几番，太后愈发不好意思，穆清的火气也上来了。 　　之前在宫外，还没事儿请影十三来探看，现在到宫里头了，居然还装成这个样子。 　　真是没想到啊……怎么这位爷不但崩了男神的人设，居然还要歪到傲娇上去了。 　　算了，本来还说若是他肯主动示好，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重新开始的，现在嘛…… 　　在宫中陪着太后“小住”了半个月之后，穆清的耐心完全耗尽了。 　　她郑重地跟太后辞行，也答应了以后若是太后想念，她一定常来宫中探看的请求，然后就回到自己的住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因着太后喜欢她，故此她是住在太后宫中的。 　　又因着太后有意要撮合她同楚钰，故此选的宫室并不是紧挨着正殿，而是稍微偏一些，僻静些的地方。 　　这院落十分精致幽静，平日里穆清被一群宫女公公们簇拥着，倒也不觉得什么。 　　今日想是知道了她要回去，那些宫女公公们都识趣儿地把空间留给她自己——凡事到人家家中做客的，若是走的时候看着人家收拾东西，总是不好的。 　　皇家的规矩更多，穆清又是太后娘娘请回来的贵客，更是要好好敬着——若是被有心人报到太后娘娘那里去，说什么专门看着她怕丢了东西之类，那就不好了。 　　穆清心中倒是没有想着这些……因着楚钰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这事儿，让她觉得心里十分憋屈。 　　他的这么个表现，好像她自己之前的纠结跟矜持都像是个笑话。 　　可真不愧是他。 　　穆清一边儿收拾东西一边儿觉得自己好笑之极——说是收拾东西，倒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 　　察觉到今日身边儿伺候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她稍一思忖，就明白了这中间的关窍。 　　心中觉得好笑之余，索性叫来朝云姑姑帮忙，几分钟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然后便就坐上了太后给她安排的车辇——虽然说这规格有些高了，但是太后坚持，她也就没有坚决推辞。 　　这皇宫占地儿太大了，若是不坐车辇坐轿子摇晃着出去的话，那非得崩溃不可。 　　不过坐步辇也有坐车辇的坏处，那就是，沿路不管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了。 　　故此等到整个车辇两边儿的人都停下来跪拜的时候，穆清就知道事情来了。 　　她转头一看，果然见到穿着一身金光闪闪龙袍的楚钰出现在了旁边儿的主道上。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刚刚从朝会上下来，一脸疲倦之意，不过看着穆清的目光倒很是有些直白的热度，倒是让穆清有些无法招架。 　　她迟疑了片刻，也赶紧起身，准备从车辇上下去行礼。 　　但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下去，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再回过神来，身边儿已经多了一个人。 　　“既然碰巧遇到了，便就一起走吧，朕也正好要去太后宫中用膳。” 　　这就尴尬了。 　　她是要出宫回家不是要去太后宫中用膳啊——可惜，他是皇帝，就算他说雪是黑的，墨是白的，也没有人敢说他不对。 　　于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所有人便就调转了方向，将这车辇朝着太后宫中驶去。 　　一路无言，这狭小的车辇让两人无可避免地有了身体接触——穆清有些如坐针毡，几乎要将整个人缩到车外去，冷不丁却被楚钰一把搂住了腰。 　　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却见到他一脸无辜：“怎么？你难道想要直接掉下去么？” 　　穆清看了看车辇的高度，连忙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儿凑了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倒是有点儿投怀送抱的意思了。 　　看着楚钰虽然努力做出不动声色，却忍不住红了耳朵的模样，她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奇异的是，却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 　　果然……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很抗拒跟外人身体接触的人，现在竟然也可以处之泰然了。 　　其实哪里是换了性子，不过只是因为，这个人是楚钰罢了。 　　因着她此前只是刚刚出门，故此这回程的路程也很是短暂。 　　片刻之后，他们已经到达了太后的寝宫。 　　楚钰自然地牵着穆清的手走下车辇，在众人的跪拜中步入了慈宁宫。 　　太后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慈爱，十分开心地拉着他们俩进了屋。 　　进去一看，果然摆着一大桌子酒菜。 　　穆清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觉得这不午也不晚的时候竟然也能搞这么一大桌子酒菜吃饭，还真的不愧是皇家气派。 　　虽然如此，她也还是很给面子地坐了下来，陪着这对皇家母子吃了饭。 　　席间，看着两人客套有礼的模样，穆清有些目瞪口呆——说好的母慈子孝呢？ 　　这不就是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模式？ 　　太后宁老说为了这么个儿子的婚事操心得食不下咽、甚至搞出来死不瞑目那套……这是逗我玩儿呢？ 　　怀着这种心情，穆清愤愤地吃完了今天的第三顿饭，客套地同太后娘娘告别之后，她想着晚上回到京中穆家的老宅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吃饭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楚钰又跟她坐上了同一架车辇。 　　因此，原本要送她回家的车辇就直接去了乾清宫。 　　奈何穆清被他弄得有些心慌意乱，反应慢了半拍，加上对宫中的地形原本就不熟悉，故此等到看到乾清宫的牌匾的时候，再行动已经来不及了。 　　“陛下……”穆清慌忙想要下车，不过她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她就算下去了，也没办法自己走出去，故此毫无办法只能被楚钰拉着径直走了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楚钰的寝宫——之前就算太后再怎么想要促成好事，楚钰没有露面，她也不好直接把穆清打包送到乾清宫来。 　　没想到僵持了十多天都没有进展，今天楚钰自己倒是主动把她给领到了乾清宫，想来太后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乾清宫作为皇帝的寝宫，原本应该有一大群人伺候着。奈何楚钰不喜欢人多，故此只有大门口有几个公公值守。 　　进了正殿，转到后头的充作书房的暖阁，就连一个伺候茶水的人都看不见了。 　　穆清在门口的时候就尝试过挣扎，奈何她那点儿力气在楚钰面前一点儿都不够看。加上众目睽睽，她也不好当场给楚钰没脸，故此一直到了这暖阁，穆清才总算有机会开口，叹息着道：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她这话一说，楚钰倒是终于肯转头看她了——之前他只是埋着头拉着她往这书房走，不知道赶着要干什么。此刻听了穆清这话，倒是一愣。 　　继而不怒反笑道：“哦？我怎么苦了？” 　　完了，根据过去的经验，他一这么笑，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穆清有些战战兢兢地抽回手，想着现在跪下去求放过还来不来的及，冷不丁却被他直接逼近过来压在了墙壁上。 　　好家伙，这还来上壁咚了么？ 　　被这么近距离地美颜攻击，穆清无法控制地心跳加速，脸色绯红，只能徒劳无功地推着他的胸口想要拉开点儿距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她这反应给愉悦到，楚钰低低笑出了声。 　　穆清的脸更红，恍惚间感觉一个极轻的吻落在了自己额头上，然后身前一空，他居然就这么把她给放开了。 　　穆清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却见楚钰去桌上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她道：“你看看这东西，可是你写的？” 　　穆清微微一怔，拿过来看时，却是自己当日写的契约。 　　她有些不解，见到楚钰静静看着她，似乎真的再等一个答案，便也只有点头道：“不错。” 　　楚钰笑了，又朝着她逼近了几步，堪堪停在一步远的地方，叹了口气道：“夫人想要和离？” 　　穆清叹了口气看着她的夫君身穿金光闪闪的龙袍继续微笑着朝她逼近，忍不住瑟瑟发抖，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秃噜出来一句话：“要不……咱再续个一年？” 　　这话说完，她就后悔得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没想到她夫君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行。” 　　穆清心中狂喜，暗道这真是太好了，正想着来一个顺坡下驴，不料却直接被人抱了个满怀。 　　“一年不行，要续就要续一辈子。” 　　“不准说不行，你给我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一年为期，两不相欠……可是你欠了我的，要还清才行。” 　　啊？ 　　我欠了什么了？ 　　怎么欠了？ 　　穆清哑然，在被吻住的间隙努力回想，总算想起某个睡意朦胧的夜晚，这个男人曾经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妙娘，你怎么就睡了？今日算你欠我的，改日可是要还的。” 　　唉，当时只以为他说的是要涨个价钱，谁知道他要的不是钱，而是人呢？ 　　不过……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为了跟她续个长约，还是挺有诚意了。 　　要不……就再试试吧？ 　　好像，这买卖也不算亏。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