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丞相保重》作者:七星肥熊 文案: 何谓王道?不服就治。何谓霸道?服了也治。何谓王霸兼用?不管服不服,要治就治。 杂王霸而兼百家,善治戎而长理政,领骄兵而御悍将,诛虓臣而戮豪强,起万众而征四海,覆一朝而定天下, 蜀相杨羡也。 穿越而来的杨羡本想要过着没事溜溜鸟,调戏调戏妇女的没羞没臊的生活。谁知道一下子穿成了一国之丞相,还是快要亡国的丞相。 对此,杨羡只想要说:“主公啊!你的傻闺女我带不动啊!” --------------------------------------------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调教大魔王的故事。 标签: 励志 [1.第一章 我想做个好人]   悠悠的风吹过苍茫的大地,吹不尽的是山河热血。   光泰六年,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周王朝已经进入了尾声。   天子失政,诸侯并起,天下十三州相继陷入了混乱之中。诸侯相互攻伐。十里长道,白骨盈野。昔日繁华的城镇变成了一座座废墟,曾经声明赫赫的大周王朝也在异族的窥视之中变得岌岌可危。   十年相互攻伐,天下诸侯殆尽。梁侯桓武恭迎周帝于神都。自此以后,天下大政,一由桓氏。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二十年间,天下十三州,已得泰半。   永和三年,周帝虽然在位,然而朝堂之间,梁代周兴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天子废立,也只在梁侯桓武一念之间。   天下的局势变得十分微妙,也许倏然之间,这方天地就会变得天翻地覆。   益州,弦城。   “为什么会这样?”   杨羡呆呆地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目视良久。   院外蝉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响了起来,杨羡一屁股坐下,冷静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与他曾经玩过的一款游戏背景相同的世界之中,一个快要亡国的丞相身上。   弦城夏季湿热,杨羡身上已经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着这个游戏相关的剧情。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天子的胞姐,也就是如今的益州之主,蜀王夏云桦不久就会崩逝。她临终之前,会将她的嫡女夏宫涅托付给年仅十六岁的杨羡,并让夏宫涅尊杨羡为相父。   夏宫涅年幼,夏云桦将她托付给十六岁的杨羡,还行以如此大礼,并不是因为杨羡有多么厉害。而是杨桓两家,有九世之仇。纵然她左右群臣都会背叛,杨羡却不会悖逆夏氏,而投梁主。   说来可笑,夏云桦当了三十年的益州之主,最后身边能够信任的,也只有十六岁的杨羡了。   在游戏之中,益州的蜀国只是一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几年后梁军伐蜀,在一干带路党的帮助下,很轻易就攻下了益州,杨羡也死在了梁军伐蜀的战役之中。   怎一个惨字了得!   杨羡看着天花板,欲哭无泪。当然,并不是因为游戏之中杨羡的忠贞而感动。如果可以,他是很愿意加入那浩浩荡荡的带路党中,成为新朝的顺臣的。毕竟,这款游戏的名字就叫《大梁王朝》,主要的场景和故事都是在梁国境内的。   杨羡犹记得,这款游戏的故事情节中,过几年梁军伐蜀,益州的世家大族差不多都做了带路党。用游戏中的梁国的台词形容便是,王师过处,乡中百姓无不箪食壶浆,蜀地各郡望风景从。   杨羡这个前身带着川中精锐与梁军对峙的时候,这些世家大族联合起来的发动家兵,封关绝道。粮草物资运不到前线,失去了后方的基地,仗还没有打就已经输了,以至于最后这个前身被梁军重重围困,兵败身死。   杨羡自然不想要这样,然而悲催的是,他投降了也是一个死字。这个世界中的深仇大恨分为很多种,比如杀父夺妻,毁家灭国。然而能够上升到九世之仇这个高度的,却是少之又少,代表了双方有着解不开的恩怨。子子孙孙,无论如何,不把对方弄绝户了,这个仇就不算报了。   而杨羡很不幸就是杨家最后一个男丁,整个桓氏一族都想要杀死的对象。梁侯桓武甚至已经在族中明码标价:杀杨羡者,赏千金,封万户。   他的人头很值钱,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之中,都有着这个共识。   想到了游戏中的故事情节,杨羡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有点凉。   这是一个死局!桓氏一族手握中原七州,手下江湖高手不计其数。而随着游戏的进程,大梁王朝迟早会统一天下。   就算杨羡此刻抛弃了一切,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桓氏一族的人还是会千方百计将他找出来。   风声作响,枝叶簌簌。   杨羡有些疲累,躺在了塌上,柔软的触感从背上泛起,驱散了一丝身上的燥热感。   夜色迷淡,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烟。   也许是太过劳累,也许是心里压力太大,杨羡感觉自己的头脑浑涨,连着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隐约之间,杨羡只感觉眼前有人影晃动,他却撑不起一点的力气。   “何方贼人,敢害吾主!”   一声暴喝,如迅雷之音,震彻耳际。刚刚还迷糊着的杨羡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把明晃晃泛着青斑的匕首就在眼前,离他只有三尺的距离。   只是,这三尺的距离却犹如天堑,黑衣刺客再也无法寸进。   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锁住了黑衣人的双肩,一声闷哼,将杨羡眼前的这个黑衣刺客如沙包一样甩在了身后。而老者,则护卫在了杨羡的床榻之前。   这老者是杨府的管家杨纯,虽然名义上是奴仆,可是实际上却是杨羡的保护人。   杨纯的身姿犹如山岳,护在了杨羡的身前,让他感觉到了沉沉的安全感。   那刺客不甘心,想要再度出手。可是在杨纯的面前,一身精湛的刺杀之术却犹如小儿舞锤,想要锤人,却被随手拨开。   这屋中打斗的动静终于惊动了这府中的家兵,杨羡只见屋外人影幢幢,耳边响起了老者的一声喝声。   “平安富贵,将贼人拿下!”   这些家兵之中,为首的便是杨纯的四个义子。这四人个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身上充满了阳刚之气。相比起来,屋中的杨羡倒是显得有些瘦弱。他们冲进了屋中,很快便将这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抓活口!”   杨纯心思镇缜密,对于危险更有着敏锐的觉察力,提醒道。   杨府的家将很快与这名黑衣刺客纠缠起来,而且优势越来越大。   屋外月圆如镜,静谧之中带着安逸。屋中却是纷扰不堪,那刺客身手不凡,可现在却是犹如困于大海之中的孤舟,拼命的挣扎着。   刺客眼中,尽管咫尺之遥,榻上的杨羡,却有犹如海中蜃景,近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   杨纯长了杨羡两辈,本是杨羡祖父杨慈的贴身侍卫。一身修为,走的是军中一脉,讲究的是刚猛沉稳,外功天下无双。   他的四个义子,平安富贵,虽然年轻,但是从小跟随杨纯修习,身手也是了得。   那黑衣刺客路数阴柔,遇到擅长外功的杨平四人,更是吃了大亏。   诸人缠斗之际,杨纯瞅准时机,双腿发力,身形急闪,突入战阵。   塌上的杨羡只感觉眼前有一股劲风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接着便见杨纯已经并指成爪,抓在了身前黑衣刺客握着匕首的手臂。   杨纯看似微微用力,五指收拢。那刺客便已吃痛不过,硬生生地跌倒在了地上。可怜这刺客也算一等一的好手,在杨纯手下却如小鸡仔一般,予取予求。   杨纯退后了两步,一脚将那刺客踢开。平安富贵四人一拥而上,将那黑衣刺客绑缚了起来。   那刺客受擒,却没有一丝的畏惧,哪怕是他口中的毒囊已经被人取下,他已经没有了自杀的成本。   “是谁派你来的?”   面罩揭下,露出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面容。只是这张面容之上,流露的却是几近癫狂的笑意。   “是谁派我来的?重要么?天下想要让你死的人多不胜数!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取你的性命!”   杨羡搜寻自己前身的记忆,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这个黑衣刺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黑衣刺客先是受了杨纯一爪,手骨尽碎,接着又是挨了一脚,脏腑皆伤。口中的鲜血一口一口的流出,可是那刺客脸上却只有扭曲的笑容。   “大梁统一天下指日可待!杨羡,你的好日子不多了!哈哈哈哈!”   “带下去仔细拷问!”   杨纯见这刺客癫狂,估计短时间内也问不出什么,怕惊扰了杨羡,命令府中的家兵将刺客带了下去。   “臣等失职,让这等宵小惊扰了少主!请少主责罚!”   杨纯跪在了杨羡的面前,平安富贵四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纯爷不必自责。”   杨羡一把将杨纯拖了起来,“纯爷守卫府邸,尽心竭力,我都看在眼里。些许宵小,不值得介怀。”   来自杨纯的感激+100!   这个时候,杨羡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行的数字。正当他搞不清楚的时候,杨纯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少主宽仁!但有罪不能不罚!”   杨纯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说道:“杨安!今夜轮到你守卫府邸,却让这贼人混了进来。玩忽职守,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多谢义父!”   那杨安接着命令,连忙磕头,哪里敢有一丝的怨言。杨纯以治军之法治府,府中下人,看似是仆,实则如兵。   一番收拾,杨羡的房中恢复了洁净。夜色重归寂静,杨纯却是不敢再睡,全身罩甲,手拿着一把关刀,守在了杨羡的门前。   明知道有杨纯在外,安全无虞,杨羡却是一点也睡不着。   他闭上了眼睛,思绪偏翻,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副星空倒影。而镌刻在星空倒影之上的却是一个个图标。   那些图标杨羡很是熟悉,正是《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玩家所能够使用的技能表!   眼下这些图标都是灰蒙蒙的样子,显然还没有被激活。   而技能表的下方,一条进度条上,显示着来自杨纯的一百点感激值。   接下来的几天,杨羡试验了很多次。终于确定了,这技能表可以吸收这个世界人物的正面情绪作为量值。   而只要吸收足够多的量值,也就是经验,杨羡就能够获得技能点,得到技能表上的技能。   《大梁王朝》这款游戏的技能表体系很是庞杂,游戏中的玩家因为等级限制,只能够选择一条路线。   而杨羡不同,只要有着充足的正面情绪,他可以点亮这星空倒影。也就是说,只要拥有足够的技能点,就算最后梁军伐蜀依然成功了,他也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在这世界生存下去。   想到这里,杨羡一扫前几日心中的阴霾,变得豁然开朗。   杨府很大,杨羡这几天在府中闲逛,熟悉府中的地形,耳边却传来了隐隐的咒骂声。   杨羡想了起来,前面就是关押那夜刺客的地方,当下便走了过去。   杨府之中没有专门的牢房,所以家兵将临时将东府一间废弃的屋子当作关押刺客的地方。   看见杨羡走来,守门的家兵纷纷行礼。   “少主!”   杨羡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屋门打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屋中火盆中烤着猩红的烙铁,几个家兵正轮番拷打着那名刺客。   这些家兵都是当年跟随在杨羡祖父身边的老兵,专司刑狱,手下拿捏十分稳准。那名刺客被侍候得伤横累累,形容可怖,却是想死都死不了。   那名刺客看见杨羡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声斥骂起来。   杨羡暗自诧异,这个家伙被打了这么久,寻常人早已经招了,他怎么还越打越嗨,莫非是个S?   “狗贼!就算你打死我,也休想要知道!”   “让你逞强!”   那刺客骂着,又挨了一鞭子。这些家兵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抗打的家伙。   杨羡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家兵停止刑讯。   “就算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你了么?左右不过是李张严黄这些益州大族。”   那刺客本是狰狞的表情骤然一缩,仿佛时间停止了下来。   “近来传言,大王欲封我为相。这东西两川有些人怕是坐不住了。”   杨羡一笑,在这屋中走了几步。火盆之中烈焰熊熊,通红的木炭上火星翻飞。不知不觉中,似乎这屋中的温度又高了一分。   “少主,这家伙怎么收拾?”   这时,杨羡身旁的一个家兵问道。   “这等废物,留在府中也是浪费,放了吧!”   “你说什么?”   不光是这屋中的家兵,就算是那黑衣刺客,脸上都是一片诧异。   “我瞧这人本事不行,但也是硬气,被打了这么久也没有供出幕后主使,勉强算是一个义士。既是义士,杀之不祥,放了吧!”   “杨羡,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   来自黑衣刺客的感激值+50   来自周围杨府家兵的钦佩值+160   看着那星空倒影上这些正面情绪收益,杨羡莫名的感觉,以后还是要以德服人啊! [2.第二章 是不是给你脸了]   夜凉如水,晚风徐徐。   窗外漆黑一片,屋中却是灯火通明。   杨羡坐在榻上,小饮着一杯茶水。   茶水清冽,色泽晕黄,泛着淡淡的余香。杨羡轻轻地抿了一口,顿感苦涩。只是奇怪的是,那茶水泛至喉间,却有着甘甜之味。   本是困顿,喝了一口茶后,杨羡萎靡的精神一震。   当然,杨羡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并不是因为学那些文人墨客装逼,赏月寄情。   他在等一个消息。   木板声震震,杨纯迈着碎步快速地走进了屋中,来到了杨羡的面前。   杨羡放下了茶杯,问道:“那刺客怎么样了?”   “如少主所料,那刺客十分小心,出了府后,东躲西匿。只是他身上伤势太重,又不敢去医馆治伤,一拖数日,眼看有性命之危,最终还是露出了马脚。”   “他幕后的人动手了?”   “是青羽卫!”   “治中从事,李必!”   杨羡狠狠地咬了这几个字。益州李张严黄四大家族,以李家势力最大,甚至掌控了蜀都弦城维护治安的三千青羽卫,视之犹如家兵。   “平儿带着几个身手好的侍卫,眼看着青羽卫将那名刺客接进了李府之中,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杀人灭口,反而冒着天大的风险将那名刺客藏匿在了自己的府中。李必这老狐狸,可不像是那种义气深重的人啊!”   “少主的意思是?”   “那名刺客有着巨大的价值,大到足以让李必犯险的程度!”杨羡一笑,看着杨纯,问道:“我们府中有家兵多少?”   “镇府兵有两百,若是算上杂役仆妇一流,勉强可以凑到...”杨纯还没有说完,眼睛却是忽然圆睁,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少主莫不是想要...”   “纯爷,岂不闻民间有一条俗语,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   杨羡站了起来,先行走了一步,笑容之中有着一股让杨纯感到心悸的意味,杨纯看着杨羡的背影,依稀有些熟悉。   忆当年,他跟随着的也是这样的身影。一生征战,剑履八荒。   “主公!”   杨纯不觉说出了这两个字,随即便是一声苦笑。让他一生效死的那位主公早已经身埋黄土,不履凡尘多年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杨纯跟了上去。   李府。   “孙义士,你的伤怎么样了?”   治中从事李必年近五十,却是姿容矍铄,留着两撇山羊胡子。此时,他正一脸忧心地看着刺杀杨羡的那名刺客,关切之意十足。   “有劳从事挂心了,府上的医师已经看过,只是半年之内,怕是不能行动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孙义士,你是怎么逃出杨府的?”   李必问道,这也是他心中最想要知道的事情。按理说,刺杀失败,眼前之人断无活命的可能。   “说来惭愧,是杨羡放我出来的。”那刺客面露羞色,当即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李必,最后喃喃而道,“只是我本是要杀了杨羡,以报灭教大仇,可是现在,却是再难以下手了。”   “什么!”   李必听完,心中惊诧。   那刺客看出了异常,问道:“从事,有什么不妥么?”   “我只是担心,杨羡那小儿会派人暗中跟踪。怕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孙义士是我派遣的。”   那刺客当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没有想到,那杨羡小儿看似忠厚,却是如此狡诈。从事放心,我这就出府,绝不连累李府上下。”   “孙义士放心!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老夫府中,老夫就绝对会护卫孙义士安全。”   李必不担心杨羡是否发现了他是幕后主使。现在人在他的府中,杨羡又能奈他何?   “老夫就不信,杨羡就算再蛮横,难道还敢带兵闯我这治中从事府么?”   “老爷,不好了!”   李必的话刚刚说完,李府的管家就匆匆地跑了进来,满头大汗。   “怎么了?”   李必有些奇怪,他这管家素来稳重,现在怎么这么不着四六的。   “杨...杨羡带着数百家兵,将府邸重重围住,怕是一时三刻,就要冲进来了。”   “你说什么!”李必此刻的表情十分精彩,两撇山羊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快去通知青羽卫顾中郎将,让他带兵来援。”   “老爷,杨羡的家兵将府邸围得密不透风,小的擅自做主,出去报信的人已经被打退三波了。”   兵势声隆,隐隐的躁动声甚至已经传到了这座偏院,传到了李必的耳中。   他不敢赌,不敢赌杨羡这个毛头小子会不会真的闯进府中,搜查人犯。   黑夜之中,一把锃亮的匕首出窍,悄无声息地刺进了那名孙义士的腹中。   “你...”   那刺客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要护他安全的李必。   李必身手矫捷,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这个世界,习武之风兴盛。世家大族中人,更是个中好手。李必虽然从文职,可是一身修为,也是不凡。   “老爷,我们和东阳教的交易.......”   “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若是真的让杨羡从我府中搜出了这人,大祸顷刻而至。”   看着眼前的这位周义士咽气,李必拂了拂衣袖,上面还沾染了一片血迹。对着身旁的管家说道:“更衣!我要去会会这位杨世侄!”   “李世叔,小侄有礼了!”   兵马簇拥,长刀所向,夜火之中,杨羡躬身一礼,向着正堂门前,一脸铁青的治中从事李必!   无他!   就在李必换衣的那一段时间,杨羡的家兵已经李府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一遍。   眼看着自己府中的家兵一个个被按到在地上,不能发一言,李必可谓是火冒三丈。这哪里是在行礼,杨羡这明晃晃是在打他的脸啊!   “杨子瞻,你私动家兵,围我从事府,想要造反么?”   子瞻是杨羡的字。一般来说,这个世界很少有人在当事人面前直呼其名的。   “李世叔说笑了。小侄追查一名凶徒,见其潜进了李世叔的府中。小侄担心世叔的安危,所以才派兵前来。”   李必差点一口气倒不上来。杨羡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厚颜无耻来形容了。这完全就是将屎扔在了他的脸上,回过头来还要问,这屎香不香。   夜火之中,杨羡彬彬有礼,一脸谦和的笑容,却让李必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我府中没有你要的人犯。”   “世叔此言差矣,俗语有云,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给我搜!”   杨羡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家兵动手。   “我看谁敢!”   一声大喝。李必幼习内家吐纳之术,知天命之年,却也脚步如飞。数息之间,已经到了杨羡面前,并指成拳,誓要将他拿下树威。   碰的一声。   双拳相碰,李必感觉对面这出拳之人仿若千钧的力道向着自己逼来。一拳之下,李必吃受不住,手骨崩裂,跪倒在了杨羡的身前。   “杨纯!”   口中鲜血溢出,李必看着隐藏在杨羡身后的那个老怪物,眼角之中尽是愤恨。天下修士皆奉内家丹息为正宗,但杨纯却是独辟蹊径,专行外功,刚猛无比。   杨羡看着跪倒在自己身下,形容惨败的李必,凑到他耳边轻声言道。   “你个老帮菜,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以为把人藏到府里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么?”   “杨羡竖子,你敢...”   “给我搜!”   李必受了伤,内息紊乱,眼睁睁地看着杨羡的家兵经过了他的身边,闯进了内府之中,周围的人没有人敢阻拦。   一拳之威,一至于斯。   最终出现在杨羡面前的是一具尸体,身上尚且还有余温。   杨羡一愣,随即大笑,看向了被李府管家搀扶着的李必。   “好一个死无对证!世叔的手段,小侄是见识了!”   杨羡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刺客,摇了摇头,说道:“可惜这义士一腔肝胆,却是所托非人,以至于有此杀身之祸。带回去,葬了吧!”   杨羡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杨府的家兵也陆续撤了出去。   李必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恨意,鲜血不住地从口中流出。此刻他身上伤虽重,但是心上的伤却是更痛。   杨羡此行,看似嚣张跋扈,可是一步一步,分明要将他李必置于不义之地。再加上这刺客背后的势力,他平白的添了一段冤仇,惹了一个强敌。   “杀人诛心。这小子,好毒!” [3.第三章 祖传昏君]   “臣参扶风县侯杨羡...”   “臣也要参扶风县侯杨羡...”   “臣还是要参扶风县侯杨羡...”   蜀王宫,一众大臣具本上奏,要参杨羡。   没有蜀王夏云桦的令谕,私动家兵,兵围大臣府邸,已经与造反无异。   殿上群情汹汹,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誓要把杨羡踩下去。身为这件事情的主人公杨羡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当然,另一个兴致缺缺的还有坐在王座之上的蜀王夏云桦。年近四十,夏云桦的身材已经有些臃肿。脸上盖了厚厚的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也难以掩盖身体的虚弱。   这位蜀王好声乐,好美男,住在这高大的宫墙之中,身具夏氏嫡脉的身份,既没有澄清宇内的大愿,也没有励精图治的意思,只是想要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泥瓦匠。   修修补补,糊弄日子。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夏氏的江山到了她这一代的时候,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在这个游戏之中,周朝夏氏子孙万千,而夏云桦这一脉却是最为有名。当然,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的英明神武,而是她这一脉,善产昏君。   夏云桦的曾祖元帝夏常铣大筑高台,搜罗天下美女于其上,日日笙歌艳舞。群臣奏视,每每令其赤衣裸体,与君共乐。祖父明帝夏厚基没有玩得这么嗨,但是他爱财,甚至自己贪自己的钱。有一年扬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发下了赈灾银,结果那一年扬州的百姓还是饿死了很多人。朝廷事后追查,才发现是明帝暗令内侍把赈灾的粮食换成了糠,剩下的钱都运回了他自己的内府之中。父亲启帝夏亨烨好赌,不管是宫廷侍卫还是贩夫走卒,遍地开花,兴致来了甚至能够在朝堂上和自己的臣子当庭对赌,还有过将自己的妃子输给了一名小贩的记载。   经过这三代君王的共同努力,曾经威名赫赫的大周帝国终于走到了亡国的边缘。三十多年前启帝夏亨烨崩逝,天下大乱。年仅九岁的夏云桦在包括杨羡父亲在内一干忠臣护卫下,躲入了益州。   三十年一晃而过,益州安乐,天下的形势却早已经大变。   眼下中原,桓氏一族声势如日中天,夏氏虽然还有一个正统的名声,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江山迟早将会易主。   也许是荒淫过甚,夏云桦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眼看自己就要嗝屁,夏云桦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自己的嫡女夏宫涅。   夏云桦虽然庸,可是并不昏。她很清楚,在这蜀地之中,本土的世家大族一心想要投效的便是梁侯桓武,成为新朝的顺臣。   而能够保护她女儿的只有三十年前护她入蜀的杨氏一脉。   这样的情况下,殿上的群臣参杨羡越起劲,她便越是会疑心,也就越会帮助杨羡。   “扶风县侯,这殿上群臣都在参你,你可有什么说的么?”   杨羡在一双恶毒的目光之中,走上了殿宇。   “臣知罪。”   殿上一时安静,就连蜀王夏云桦也是一愣。杨羡昨晚的事迹她也听说了,暗道这小子既然是个一言不合就带着数百号人冲人家家里抽人家脸的人,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臣一心只为了这弦城安宁,为了益州安泰,为了大王您的社稷稳固。只是手段稍微激烈了一点,可也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为啊!”   杨羡这话破绽百出,殿上一众老于世故的大臣有着一百种方法驳斥他。然而这帮大臣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夏云桦就先开口道:“是何情势?”   “臣所缉拿的人是承天道余孽!”   杨羡的话刚刚说完,殿上霎时间一静,诡异的静。不少的大臣都暗暗看向了一脸铁青的李必,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三十年前天下大乱,以至于之后的诸侯相争,桓氏崛起,从根上来说,都是因为承天道的叛乱所致。   当年承天道之主,方士袁诚振臂一呼,麾下百万之众云集,声势更胜今日桓氏。   大周帝国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才堪堪将这股人马平定。袁诚死后,承天道四分五裂,散落各地。   不管承天道之后分裂成了多少势力,也不管各地诸侯与这些势力有什么阴暗勾当,但是明面上,承天道的人都是官府缉拿的叛逆,见之必杀。   而那刺客所属的东阳教,便是这承天道的一支。   殿上的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李必暗中的主意。尤其是夏云桦,看向李必的时候,一双眼睛,更是杀意起伏。   “哼!既是承天道的余孽,扶风县侯手段也不算过激。”   一声冷哼,殿上的大臣却再也不敢为难杨羡了。   大殿之上,群臣散去,李必走到了杨羡面前,脸上阴晴不定。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羡一笑,“别忘了当年是谁平定了甲子之乱?承天道的手段,瞒得过我么?”   “杨幼庵!”   空荡荡有些清冷的殿宇之中,李必轻轻地念着杨羡祖父杨慈的名字,心中忽然感到了丝丝的寒意。   ........   小荷曳曳,香风缓缓。碧水池前,雕栏画柱。   夏云桦依栏眺望,脸上尽是愁容。   杨羡下了朝,却没有回家,反而被夏云桦叫到了后宫之中。老实说,这也是杨羡第一次见到这位益州之主。刚才在朝会上,因为离得远,杨羡并没有多么仔细观察过她。现在离得近了,杨羡才发现,这位蜀王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更加虚弱。常年享乐纵欲耗光了这位蜀王的精力与心血,宽大的袍服之下是一具极其瘦弱的身体,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也要花费大量的气力。   “杨卿来了么?”   “臣参见大王!”   “杨卿你也看到了,今日殿上,群臣各怀心思。可虑孤一旦故去,我大周江山,不知会如何?涅儿又何以自处?”   夏云桦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女,也就是未来的大周女帝夏宫涅。   “大王福泽深厚,必将千秋无期。”   夏云桦一笑,笑容之中尽是无奈。年轻的时候,面对着忠臣要她振奋的谏言,她总是不耐烦,反而更喜欢手下拍马屁的话。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却对这些马屁话却是十分厌恶。   “孤的身体,没有人比孤更加了解。只怕...”   “母上!”   甜如糍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粉雕玉琢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的小女孩小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   “涅儿!”   夏云桦有些宠溺的抱起了夏宫涅,尽管她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摇摇欲坠。   杨羡看着夏云桦怀中的小女孩,暗道这就是今后震惊天下的大魔头么?   游戏之中,蜀国亡后,大周女帝夏宫涅不知所踪。二十几年后,一个神秘美艳的黑衣女子出现在江湖之中,一身魔功,惊世骇俗,掀起了无边血债。而后,她更是勾连江湖之中叛逆,梁朝之中野心之辈,制造了一个惊天的阴谋,囚禁了梁帝,控制了百官。   大梁江山,几乎为之倾覆。而后梁帝在一干江湖豪侠(也就是游戏玩家)的帮助下破局。这个女魔头的身份也逐渐暴露,乃是大周皇室的后裔夏宫涅。   梁帝重新掌控朝政后,对夏宫涅下达了绝杀令。江湖上各路高手出马,与她大战数月之久,却始终拿之不下。   那时的夏宫涅修为已经接近顶峰,可纵是如此,在数月之间十数场大战,也受了致命的重伤。最后在她的老巢,夏宫涅被梁廷豢养的高手和江湖中数位大宗师联手围攻致死。   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娃是游戏中少有的几个SSS级别的大boss之一,而她最后身亡时所在的副本也是游戏中难度最高的副本。   这个时候,杨羡忽然一震,脑海之中那星空倒影之上的技能表居然出现了变化。在技能表和经验条右边的空白地区,居然显示出了夏宫涅的详细资料。   武力值,忠诚度,暴力值.......末了还显示到:魔王属性,可调教。   “母上,这个帅气的大哥哥是谁?”   夏宫涅在蜀王夏云桦的怀中,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位不是哥哥,你要叫叔叔。”   夏云桦很是和蔼的纠正道。   “可是他很年轻啊!看起来也大不了我几岁?母上,你说过作为一个大王,就是要将天下的美男子都纳入自己的后宫。我看这个哥哥挺漂亮的,涅儿以后将他纳入我的后宫好么?”   “........”   杨羡差点忘了,她们一家可都是昏君的代言人啊!   “不可胡言。”   夏云桦脸一红,在杨羡面前再也保持不住君王的威严。她眼看夏宫涅将要闹起来,索性豁出去了,说道:“杨羡。孤的身子你知道,也撑不了多久了。若孤去后,这益州之地和涅儿,也只有你杨子瞻值得托付。今日孤就封你为我蜀国丞相,安了这朝野人心。”   说完,夏云桦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道:“涅儿,下来,跪拜相父。”   夏宫涅有些不情愿,可是看着自己平日里温和的母上忽然变得十分严厉,最后也只能扭捏的向着杨羡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   “相父!”   杨羡只见,那星空倒影的中夏宫涅的资料上,忠诚度已经上升到1,而属性状态也已经改成了调教中。 [4.第四章 你有没有听说过]   丞相者,上理阴阳,下和百官。外镇四夷,内附百姓。   有周一朝,君权与相权的博弈总是如火如荼。历代周帝,总是忌惮丞相的权威过重,反过来制约君权,而对相权做出种种制约。   按照法统,蜀国只是周朝的封国,而蜀王夏云桦与当今周帝虽然是同胞,可也只是周帝的封臣,并没有权利设置三公。   只是当今天下,礼法崩坏。各地诸侯,僭越之事常有。夏云桦此举虽然有僭越之嫌,但是也不是没有古典可循。   然而真正让益州的各大世族担忧的是,蜀王夏云桦在赐予杨羡丞相之职的同时,还给了他开府之权。   开府,就意味着杨羡可以在蜀国朝廷之外另立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官僚系统。在益州各大世族看来,这完全就是蜀王夏云桦不信任他们的标志。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不值得信任。   不管眼下外面如何,杨羡在自己的府中却是十分安逸的。这些日子来,杨羡一直在研究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表。   他发现,这技能表上的技能一共可以分五层,从一星到五星,各个路线不同,越往上技能越少,也越强力。   技能等级的不同,所需要的技能点数也不同。而调教夏宫涅这么一个sss级别的大boss,不但能够获得经验加成,还能够获得特殊的紫色技能点。   这种紫色的技能点能够突破等级与数量的限制,直接点亮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图标。   虽然如此,但毕竟能够获得的紫色技能点比较稀少,完全无法满足杨羡现在的要求。再说,将紫色技能点点亮低等级的技能也完全不合算。所以现在杨羡所需要的是,尽可能获得大量普通的技能点。   想要获得技能点,就必须要获得大量的正面收益。而怎么才能获得大量的正面收益呢?   杨羡这些日子发现,那就是要做好事!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启奏殿下,臣闻永江堰年久失修,江水泛滥,两岸百姓苦之。臣请朝廷拨款重修。”   夏云桦的病近来越来越重,无奈之下,下令嫡女夏宫涅代理朝政。   夏宫涅坐在王座之上,小脸满是不高兴。夏宫涅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杨羡刚刚启奏,她正准备答应,治中从事李必就跳了出来。   “启奏殿下,杨相所言夸大其词。永江堰六年前刚刚修缮,如今尚可使用。且近岁时艰,益州府库并不充盈。如重修永江堰,花费巨大。”   “花钱?”夏宫涅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惊奇,又有些肉疼,刚刚李必所说的话她一概没有听清,重点都集中到了最后的钱上,“要花多少钱?”   “若是小修,怎么也要几万两。若是大修,所费更多!”   “几万两!”夏宫涅吊着嗓子惊呼道,就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铁公鸡。她掰了掰手指,小声嘟哝着,“这得让我吃多少好吃的了?”   杨羡翻了翻白眼,差点忘了,她们家是祖传的抠门外加一毛不拔。   “殿下,水利之事,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水利关乎农桑大事,百姓生计,不可轻怠。”   这个时候,夏宫涅似乎终于算清了帐,看向了杨羡,怕他生气,讨好的笑道:“相父。你刚刚也说,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现在已经六年了,让他们再等四年一起修岂不是更好。凑活凑活先用着呗!”   “........”   杨羡还想要说什么,夏宫涅连忙的打断了,小丫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拙劣的演技。   “诶呀!怎么这么困啊!退朝吧退朝吧!”   然后,不待杨羡继续说下去,她小腿一蹬,连忙的跑了。   后宫。   似乎也料到了杨羡会来兴师问罪,夏宫涅早早的准备好了一桌饭菜。   “相父,快来快来,上了一天朝你也累了,快来吃饭吧!”   老远的看着杨羡走过来,夏宫涅满是殷勤,讨好的拉着他,走到了湖边的小亭之中。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小萝莉笑嘻嘻的跟你卖萌,杨羡还真是不好再找她麻烦。   “相父,吃,不要跟涅儿客气。”   “殿下啊,永...”   “相父,这是我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十两银子一个呢?平时我都舍不得多吃!”   夏宫涅撒着娇,潜台词就是:相父你看我都请你吃饭了,还把最爱吃的冰糖葫芦都给你了,钱的事情你就不要问我要了。   杨羡也是无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吃货啊!十两银子一个....等等,十两?   杨羡看了一眼夏宫涅身边的黄常侍,发现他的身体不着痕迹的抖动了一下。他立马明白了,一定是这厮欺夏宫涅身在深宫,不能接触到市井,所以上下其手,昧了银子。   可以啊!小伙子,一两文的冰糖葫芦你敢要十两,挺会赚的啊!   “大胆!”   一声大喝,杨羡拍了拍桌子,夏宫涅身子明显的一缩。正当她有些畏惧的看着突然发飙的杨羡,却发现杨羡的目光越过了她看向了她身后的黄常侍。   而对方,也早已经恐惧地跪了下来。   “丞相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正当夏宫涅有些搞不清楚的时候,只见杨羡义正言辞的说道:“二十两一个的冰糖葫芦,你竟敢只要十两。尔等为了为了讨好殿下,欺压百姓,该当何罪?”   嗯?   黄常侍有些搞不清了,这位几个意思啊?难道他也想要分一杯羹?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相父,不要生气。为了十几两银子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夏宫涅拉着杨羡的手,小脸上满是心疼。   “那永江堰的事情.......”   “相父你也知道,近来府库并不充盈,我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啊!”   说到钱的事情,这小丫头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满是委屈。   杨羡暗道,这丫真是生错了世界啊!要是生在杨羡前世的那个世界,妥妥的就是影帝啊!   其实这益州上下穷困,但钱还是有的。一个是蜀王宫的内库,一个便是世家大族的私囊。   “殿下放心,永江堰的事情,并不需要动用殿下的内库。”   “啊!是这样啊!”夏宫涅立马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想想,相父说的是。水利的确是有关民生社稷的大事情啊!修,必须修!”   小丫头想了想,随后感觉有些不对,“那钱从哪里来?”   “殿下有没有听说过碰瓷这项有技术的生财之道?”   十数里之外,刚刚回府的治中从事李必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5.第五章 你摊上事了]   益州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千里平原,尽是良田。   大周帝国鼎盛的时候,益州曾经是帝国对抗北方蛮夷的后勤基地。蜀都弦城产的一种千仞丝,更是制作弓弩的上好材料。   弩为官府所禁,民间百姓不得擅自私藏。这一点,就是天下大乱,各地诸侯的态度也都是一样的。   虽有天下精骑尽出幽凉,劲弩多出弦城之誉,然而如今,世道倡乱,各地制作劲弩的工艺不是亡佚,便是被诸侯私藏,而能够制作劲弩的工匠更是紧缺的人才。   夏云桦成为蜀王的这些年,虽然不能说她横征暴敛,穷奢极欲,但也绝对称不上什么有道明君。   益州军备松弛,民生困苦。要不是这东西两川有天险,易守难攻,怕是梁军早就攻进来了。   夏云桦虽然给予了杨羡开府之权,但是一不给人,二不给钱,就是给了个名头。   而杨羡想要在这益州自立,甚至抵御大梁的侵袭,拥有一支强劲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而其中,拥有一支劲弩队,更是当务之急。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一共攒了两个技能点。他没有点亮那些威力极大的武学技能,有着杨纯这样的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保护,他的安全暂时无虞。   除了各个派系的进攻型技能,这星空倒影之中最为特殊的便是游戏之中的生活技能。   这些生活技能相较于那些繁杂的武学技能所耗费的技能点并不多,但却是无比实用。   杨羡所点亮的第一个生活技能便是制造。拥有制造技能之后,他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劲弩的制造图。   然而麻烦接踵而至,有了制造图,可是并不能就此制造出劲弩。杨羡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没钱!   无论是材料的收购,到聘请工匠,再到建造丞相府收藏劲弩的武库,还有保养劲弩的所需的花费,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蜀王夏云桦是一毛不拔,而益州掌控财政的人不是蜀王夏云桦的人便是李张严黄四大家族的人,想要从那些世家大族的手上要钱更是不可能。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麻烦,杨羡点亮了第二个生活技能,美食。   这些生活技能在游戏之中是次要的,玩家几乎都是每日不断的机械的重复着操作,而美食技能更是鸡肋。   不过对于杨羡来说,这些却是有不少的用处。   “相父,你做的菜好好吃啊!”   夏宫涅是个吃货,而且还是非一般的吃货。   “来,吃一个拔丝山药!”   杨羡拿起了夹起了一个山药,递给了夏宫涅。对方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一口将切成小块的山药吞了进去。   甘甜的山药早已经蒸熟,不用细咬,便已经粉碎。夏宫涅吃着杨羡亲手做的菜,满脸都是笑意。   对于杨羡来说,亲自喂食能够提高夏宫涅的忠诚度。而对于夏宫涅这样一个吃货而言,美食就几乎等于一切。   “殿下,臣今日的菜做的还符合殿下的口味么?”   “相父你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王宫里那些御厨没有一个比得上相父的!以后涅儿天天来相父府中好不好?”   杨羡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四五个成年壮汉的食物,如今都进入了夏宫涅的小肚子中。看对方的样子,似乎还没有吃饱。   “行,行,行!殿下想来臣的府邸,那是臣的荣幸。”   杨羡咬着牙说道。照夏宫涅这个吃法,一日三餐,外加宵夜点心。他就算没有被吃穷,也得累死。   “那臣和殿下说的事情?”   “相父放心。不就是碰瓷的事情,交给涅儿了!那些人敢欺负相父,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夏宫涅吃得心满意足,摸了摸小肚子,很是霸气的说道。   这是一个温和的午后。   李家公子李钰正在弦城繁华的大街上闲逛。作为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子,他充分的继承了那些二世祖欺男霸女的优秀传统。   蜀王夏云桦病入膏肓的消息在这偌大的弦城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对于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   对于他们而言,夏氏的正统地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绑在夏氏这条快漏的船上,不能脱身才是最大的麻烦。   一旦夏云桦崩逝,这益州之地就只剩下了夏宫涅和杨羡是他们的阻碍。若是他们能够除去这些阻碍,投奔大梁,那么不但能够保住眼下的富贵,更能够加官晋爵。   在李钰看来,杨羡这小子再猖狂,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夏宫涅更是个黄毛丫头,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李钰今天的心情很好,就算碰到了一个无意间冒犯了他的商户,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拳打脚踢,反而笑嘻嘻的放了他。   李钰的好心情持续了不少的时间,直到,他碰到了一个小丫头。   “诶哟喂!”   一个穿着布衣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直挺挺的向着他走来,然后不出意外的倒在了地上。动作之娴熟,一看就是专业的。   “你干嘛要撞我?”   李钰看这小脸灰扑扑的脏丫头,本来也没有打算发难。谁知道那小丫头却是不依不饶。   “给钱!“   李钰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一个混不吝,往日里只有他欺负人,哪里还有别人敢惹他。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敢挡大爷我的路!快滚!”   “你敢骂我?”   寻常人遇到李钰,早就离开了。可这个小丫头反而还插着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王八蛋,老子不但要骂你,还打你呢!”   李钰伸起手,一个大嘴巴子就要扇去。只是,李钰的手伸到了一半,背后突然感到一股大力袭击。   碰的一声。   当李钰满身灰尘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周围早已经围满了士兵,而他带来的手下也被这些人制服。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打我,都不要命了么?”   “李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杨羡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缓缓地说道。   “杨羡!”李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呼和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抓你了!”   杨羡说完,十几个杨府的家兵一拥而上,便将李钰紧紧的绑缚住了。   “杨羡,你凭什么抓我?就因为我没有给你丞相府拨款?你这是公报私仇!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啪啪!   两个巴掌印,清晰地打在了李钰的脸上,他的脸很快肿了起来。疼痛,让本是叫嚣着的他冷静了下来。   “休得胡言。本相怎会因朝堂之上政见不合而私自抓人。李兄啊!你这是摊上大事了。”   杨羡伸出手,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话,我犯了什么事了?”   李钰看了一眼刚才动手打他的杨府家兵,犹自不甘地问道。   “你犯的可是侮辱皇室,意图谋害蜀太女的滔天大罪啊!别说是李世叔了,怕是本相也保不了你啊!”   李钰似乎想起了什么,仔细看向了那个穿着布衣的小丫头,一脸如同进了冰窖一般。   “带走!”   夏宫涅小跑到杨羡的身边,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相父,涅儿表现得怎么样?”   “很好,晚上给你加一个狮子头!” [6.第六章 做人要含蓄]   承天道叛乱被平定之后,其百万教徒散落各地。   这些人非农非兵,却又战力强悍,盘踞各地险要的山脉,占山为王。对于各地诸侯来说,这些人既是阻碍,也是助力。   承天道的势力虽然放不上台面,但是这些诸侯往往暗中与其勾连。   而在益州,东阳教的势力十分庞大。甚至,东阳教早已经超脱了一般江湖门派的定义,说是地方军阀也不为过。   李必想要在他日梁军伐蜀时发动雷霆之力,除掉杨羡,砥定乾坤,效顺新朝,那么这股势力便是必须争取的。   只是,那夜为形势所迫,李必杀掉了那名刺客。那名孙义士在东阳教中有着不低的位置,李必尚不能确定,东阳教的人会不会因此中断与他的合作。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李必广布暗探,在弦城周围查找东阳教徒的踪迹。   只是,李必没有等来他想要的消息,却是得到了一个噩耗。   “你说什么?杨羡抓了钰儿!”   李府的管家急匆匆的将这个消息禀告当时正在书房之中喝茶的李必,惊得他差点把舌头烫了。   这个时代,上到皇室,下至世家大族,遵循的都是嫡长子继承制。李钰是李家的嫡子,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李家子弟可以比的。   “竖子!杨羡竖子,竟敢!”   杨羡公然抓了李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在打他李必的脸了,这分明是想要与他李家决裂啊!   “给我点齐家兵待命,另外,通知青羽卫顾中郎将,让他带兵来援。等等......”   李必终究不是常人,愤怒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那李府的管家刚刚走了两步,就被李必喝止住了。   “杨羡是以什么罪名抓的钰儿?”   那李府的管家有些不明所以,但如实说了出来:“据少爷身边的侍卫说,杨羡定的罪名是侮辱皇室,意图谋害蜀太女。”   “你说什么?”   李必来回踱步,不消一刻,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备礼!”   “老爷,你说什么?”   刚才还准备叫人和杨羡拼命的李府管家忽然一愣,有些不明白李必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变了这么多。   “过府拜访,自然要备些礼物,这是君子之仪!”   如果说杨羡只是简单的抓了李钰,那么无论李必事后怎么处置,天下之人都不会说什么?可是杨羡扣了一个大逆的罪名,如果处理不好,不但李钰会遭殃,他李家更为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杨府。   “殿下,今天晚上的菜做的怎么样?”   杨羡抡了一个时辰的菜刀,做的一顿饭,被夏宫涅三下两下的就快解决了。   “太好吃了!尤其是这道红烧狮子头。”   夏宫涅早已经脱去了布衣,换上了锦服,此刻粉嫩的脸上,沾满了醇厚的肉汁,眼中还放着光芒。   杨羡点了点头,看来大魔王的胃和一般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美食果然驾起友谊的桥梁啊!   “少主,治中从事李必投帖拜访。”   正当夏宫涅吃得兴起的时候,守卫府邸的家将杨平来报。   “这个老帮菜终于来了么?请他进来吧!”   杨羡看向了夏宫涅,问道:“待会殿下知道说什么?”   夏宫涅夹了一筷子菜,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要钱!相父七我三,把他安排得明白的!”   杨羡翻了翻白眼,说道:“我们不是土匪,不能这么直白,明白么?”   夏宫涅又夹了一筷子菜,说道:“明白!不那么直白的要钱,相父七我三,把他安排得明白的!”   杨羡终于放弃了教育夏宫涅的想法,说道:“总之,等会李必来了。殿下只要哭就行了,其他都交给臣就行了。”   不一会儿,李必在侍从的引领下走了进来,看见坐在主位的夏宫涅,当即跪拜道。   “臣参见殿下!”   “李世叔登门拜访,不知道所谓何事?”   杨羡开口问道,只见李必重重的磕着头。   “臣是来请罪的!小儿无状,冒犯殿下,实在罪该万死。”   “世叔这是做什么?”杨羡赶紧小跑了过去,将李必搀扶了起来。那副恭敬的样子,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关系多好呢?   “李世兄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殿下担心民间疾苦,微服而行。谁知道李世兄......唉!”   杨羡叹了一口气,放在身后的手向着夏宫涅做了一个手势。本在吃喝的夏宫涅哗地一下哭了出来,边哭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塞吃的。   “.......”杨羡被夏宫涅的演技感动到了,但事已至此,也知道硬着头皮说下去了。“世叔也看到了,殿下至今还有余悸,本来一顿能够吃一桌子菜。可是现在,半桌子的菜还没有吃完,都是被李世兄...唉!”   “臣罪该万死!”   不管杨羡的理由多扯淡,李必的姿态是十分的优秀的。他当即又跪了下来,磕起了头,等到杨羡将其搀扶起来的时候,李必已经是涕泗横流。   “臣罪该万死,教子无方,以至于那孽畜冲撞了殿下,实非人臣本分。还望殿下垂怜,老臣一定将那孽畜带回府中,好好调教。”   我去,这老帮菜的演技还真真挚啊!   “世叔先起来,本来大逆之罪,是断没有轻饶的可能的。可是殿下仁慈,念李世叔老迈,李世兄的过失,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李必当即准备跪下,却被杨羡拦了下来。   “然国法无情。殿下虽然仁慈,但是悠悠众口,不可不堵。”   李必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说道:“那杨相想怎么堵?”   “本朝有罚金代罪的先例。罚些银子,贬为庶人,这事也就过去了!”   “好!好!”李必大口气的说着,狠狠地瞥了一眼杨羡,随即向夏宫涅叩拜,“臣叩谢殿下仁恩!”   当李必从牢中将李钰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   “父亲,我!”   李钰并没有受多少苦,可是目光触及到李必的时候,总有些躲闪。   “不用多说了,回府好好自省,没事不要出门!”   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李必的心中却是一片寒意,他握紧了双手,青筋爆出。   “杨羡小儿,吾誓杀你!” [7.第七章 仇深似海]   荒野小道,一座孤坟。   “这就是孙叔地坟么?”   娇阳似火,山中却不燥热,道旁野林,时有清风至。   一名女子站在坟前,虽着布衣,却难掩清丽。乌黑的长发披肩,头上仅有一木钗点缀,女子素雅的脸上还留有哀伤。   “青青,我们要为孙叔报仇啊!”   女子的身后,还站着三五个年轻人,个个连带哀伤,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   他们手中所拿武器各不相同,有剑有刀有锤,唯有女子,两手空空,手无寸铁。   “孙叔对我等有养育之恩。这个仇,不能不报,究竟是谁动的手?”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是李必那个老王八蛋!”   女子回过身来,看向了身后脸带哀容的手下,似乎有些意外。   “李必一直想要利用我东阳教,他为什么会动手杀孙叔?”   “李必利用孙叔刺杀杨羡。事败之后,杨羡带兵围了李府。那时孙叔正在李府之中,李必为了不让杨羡拿到把柄,所以杀了孙叔。“   “李必!”   知道真相之后,女子握紧了拳头。一抹发丝从白皙的脸庞垂下,女子虽然是普通山野村妇的打扮,然而身上的气质,却如洁白的芍药,超凡脱俗。   只是这芍药,此刻却似染了一抹血色,浑身透着一股煞气。   “既然这样,孙叔又怎么能够入土为安?”   这女子很清楚,这些官府中人是怎么对付她们这些承天道余孽的?从小她就见惯了,身边的叔伯兄弟被人抓住之后,不是暴尸荒野,便是枭首城门。   “这...”   “怎么回事?”   自己的手下吞吞吐吐,反而勾起了女子的好奇心。   “是杨羡!他说孙叔是一名义士,所以让人安葬了他!”   女子听完,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而周围这些东阳教徒,也都是一个个面色闪烁,不敢抬眼看这个女子。   “我东阳教徒有仇必报,有恩必还,从不欠人人情。尤其是杨氏一族的人情,我更不会欠!”   “教主恩怨分明,实在让人佩服啊!”   一抹清音传至,声线铺开,清晰的进入了东阳教徒的耳中。杨羡的身影渐渐进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一干东阳教徒纷纷拿出了兵器,如临大敌。   “你是谁?”   “杨羡!”   女子脸色突变,身形犹如轻烟,百步的距离,数息而至。   杨羡却是一动不动,看着这女子双手气息离合变幻,凝聚融合成了一道白色的火焰,向着他奔涌而来。   “方士?”   那白色的火焰看似平平无奇,既不炙热也不爆裂。可是杨羡很明白那火焰的威力,一旦沾身,以他现在的修为,便只有死路一条。   长枪如龙,从杨羡身后刺出,将那白色的火焰挑了开来。杨平持着长枪,护卫在了杨羡身前。   空气之中翻着一股焦味,杨羡暗道还好这女子一手白离火没有练到家,不然他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随着杨平的出现,数十个杨府的家兵从林中涌出,他们手上的一个个拿着劲弩。   杨平所学乃是军中一脉的传承。在游戏之中,这一个派别需要门人打熬筋骨,奉养血肉,练得一身至刚至强的外功。   然而因为不练习内家丹息,这一脉的大宗师级别的高手相比其他派别要少很多,一般传人的修为也比不少其他派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熬过那打熬筋骨时那漫长的煎熬,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着那样的恒心。   虽然如此,但军中一脉依然相当可怕。他们的特点便是入门要求低,单个素质低,然而蚁多噬象,结阵对敌,人莫能当。   尤其是有劲弩在手,围攻这些江湖人士,更是如虎添翼。   杨羡手中的劲弩队还没有完全成型,不过应对眼下的情势,却是足够了。   那女子瞥了一眼杨羡身边的杨平,眼中带着杀意。“杨子瞻,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杨羡一笑,“教主自然能够杀我,但是不顾虑自己手下的安危了么?”   那女子没有说谎话,以她的实力,的确有杀死杨羡的本事。即便有杨平在,也是一样。对付方士,实在不是杨平这样的将领所长。   不过杨羡的劲弩队就在身后,那女子固然能够杀他,而女子带来的五个手下,也绝对不会活着下山。   女子看了一眼身后,又看向了杨羡,杀意却是更加炙热。杨平手中长枪握得紧紧的,一双虎目盯着女子的一举一动,情势紧张到了极点。   “杨羡,你当着不怕死!”   “哈哈哈哈!我杨子瞻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杨羡放声大笑,慷慨至极。杨羡当然怕死,甚至如果那女子真的动手,他都已经准备好了逃跑的路线。   来自叶青青的钦佩值+66   来自杨平的钦佩值+166   来自东阳教徒的钦佩值+266   来自杨府家兵的钦佩值+366   看着星空倒影之中那些正面情绪收益,杨羡明白他暂时安全了。   杀意骤歇,那女子放下了戒备的姿势。   “杨羡,我今天不杀你!欠你的人情还了之后,我再向你讨命!”   叶青青转过身,不再理会杨羡,准备离开。   “教主留步,难道不想知道杨某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   叶青青停住了脚步,却也没有回身。杨羡见此,继续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与教主合作!”   这方空间一时寂静,叶青青终于回过身来,脸带笑意。   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不似三月春光明媚,反而带着无尽的讥讽与恨意。   “你祖父杨慈灭我承天道,诛我教首,杀我教徒无数。你父杨忠,困我符师,囚我护法,逼我教徒上山为寇。我东阳教入蜀以来,十位符师,百位护法,八成折在了他的手中。你觉得,我们还能合作么?”   “仇深似海,也未尝没有合作的可能!教主与李必为伍,不就是想救出东阳教前教主,你的父亲叶东阳么?李必帮不了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帮你。而我可以!”   叶青青脸色数变,看向了杨羡,问道:“你想怎么样?”   “在合作之前,你先把欠我的人情还了!” [8.第八章 破船难修]   时渐深冬,天气越发寒冷。   蜀地的上下都换上了过冬的衣服,世家大族有貂裘皮袄,百姓们也是人人换上了一身棉衣。   天气愈寒,蜀王夏云桦的病也就越重。蜀王的宫殿门窗紧闭,内里炭火日夜不息。可就算是这样,病榻上的夏云桦依旧感到寒冷。   宫殿昏暗,一名年老的常侍踏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本来服侍在夏云桦身边的内侍看见这位常侍,立刻低下了头,悄无声息地撤了出去。   夏云桦躺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见这老常侍,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的笑意。   “蹇叔,你来么?”   “大王,你让老奴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这蹇常侍乃是蜀王宫中资历最老的内侍。启帝夏亨烨在世的时候,他便在神都的内廷之中,忠心耿耿,侍奉夏氏一脉。这些年来,眼看着大周的天下离乱,他们这些老人便也跟随着夏云桦,这位夏氏正统进入了蜀地。   “我让涅儿这些日子跟随杨羡学习政务,怎么样了?”   夏云桦在蹇常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有些吃力。   蹇常侍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那杨羡带着太女殿下,日夜吃喝玩乐,还经常把太女殿下当做鱼饵,做局去坑那些世家大族。”   “哦?”夏云桦非但没有发怒,脸上还流露着一股喜意。“那涅儿快乐么?”   蹇常侍一愣,脸上渐生疑云,怀疑这夏云桦是不是病糊涂了,劝诫道:“大王,那杨羡四处树敌也就罢了。太女殿下是未来的益州之主,就这样跟随杨羡胡闹,实在不是人主之道啊!”   夏云桦无奈地说道:“不是人主,不也很好么?说句不敬的话,这大周江山,早已经被我的几位先辈给败得差不多了。”   “大王.......”   蹇常侍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可是刚刚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的妹妹虽然是大周女帝,坐镇神都。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只是梁武手上的一个傀儡。这世道,说变也许就变了。我虽然看不到夏氏的江山易主,可是涅儿却难说。若是有朝一日,梁武夺了我夏氏的江山,那么涅儿这个夏氏正统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凭借蜀国一州之地,又怎么能够和坐拥中原七州的桓氏抗衡?”   人人都说夏云桦昏庸,可在蹇常侍看来,这位大王却是聪慧由余,而心性不足。她将这天下大势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大王,你当年若是肯奋发,也未尝没有一争之力啊!”   夏云桦入蜀的时候,手握益州之地,麾下十万大军。而那时候的桓武,不过是一个流亡的诸侯,手下几千兵马。   可是三十年过去了,夏云桦的地盘没有多一份。而梁侯桓武却是东征西讨,翦灭诸侯,麾下数十万大军云集,两者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蹇叔教训得是!”   面对这位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夏氏忠仆,夏云桦有些撒娇般的努了努嘴。   “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为涅儿考虑啊!”   “大王的意思是?”   “我那妹妹,却是生不逢时。若是早生三十年,凭她一身才智,我大周江山也不至于如此。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天子德行具在,桓氏想要篡位,一定不会落人口实,必定会优待前朝皇室。涅儿越胡闹,越昏昧,那么桓武便会越放心。到时候,或许能够富贵而终。”   蹇常侍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夏云桦竟然用心至此。   说了这么些话,夏云桦咳嗽了两声,嘴唇有些干燥。   “大王,你先躺下来!”   夏云桦一动,却是咳嗽得越厉害,她抓住了蹇常侍有些干瘪枯老的手,哀求道:“蹇叔,保护好涅儿,好么?”   蹇常侍心中酸楚,眼角不觉得留下了一滴眼泪。他拍了拍夏云桦的手,安慰着,“大王放心,老奴一定拼死保护太女殿下,不让她受委屈。”   “那我就放心了!”   杨府。   “少主,黄家的罚金已经送到了府上。”   看着箱子里明晃晃的银子,夏宫涅趴到箱子口,嘴角的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她小跑向了坐在榻上的杨羡,拉着他的手,撒娇道:“相父,我们现在就分钱好不好?”   “殿下乖,你先去睡觉,明天起来再说。”   夏宫涅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箱银子,似乎害怕她明早一觉起来,这些银子就不翼而飞了。她有些小委屈,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大魔王也是有可爱的一面的。   “那好吧!”   杨羡从一旁的盒子里拿了一颗糖果,向上一抛。夏宫涅像只小猫一样,用嘴接住了糖果,嚼了嚼,一脸满意。   杨纯看着夏宫涅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说道:“少主,近来你四处树敌。臣担心,这恐怕对少主不利啊!”   杨羡大笑,杨纯的老脸上却满是疑惑。   “纯爷,你可知道王宫中蹇常侍?”   “那个老家伙?”杨纯当年随着杨忠入蜀,和夏氏的内官打过些交道,对那位蹇常侍有些印象,最后给了一个赞语,“有点本事!”   能够让杨纯这位大宗师给出如此评语,想来那位蹇常侍身手也是不凡。   “大王病重,却让那位蹇常侍为夏宫涅打造了一副餐具!”   “餐具?”   杨纯有些不解地说道。   “金碗玉匙象牙箸!”   “大王此举怎么像...”   杨纯说到此处,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像一个土财主是吧!”   杨羡却是没有什么忌讳,径直地说了出来。   “帝王相传,先辈总得给后辈留下些什么?或是警世之言,或是治国秘术。可咋们这位大王,却是直接送了一套餐具。纯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杨纯一时塞言,他很明白,或许平常人以富贵为终身追求目标,可是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求富贵却不是什么好事。或许用胸无大志,昏昧不休来形容更合适。若是被史家记上一笔,更是贻笑千古的丑事。   “人人皆说蜀王昏昧。可是依我看,咋们这位大王却是聪明得紧,甚至将自己女儿的退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将我绑上了战船,挡在前面,免得那些世家大族谋害幼王。他日若是梁军伐蜀,夏氏也大可以借那些世家大族之力,将我推出去,献媚桓氏。反正到最后,夏宫涅依然会富贵终身。”   “少主,那我们怎么办?”杨纯是杨羡的家臣,对于夏氏并没有忠心二字可言。   杨羡一笑,笑容幽森。   “天下皆可降桓氏,唯我杨羡不能。可既然将我绑上了这条船,那么就不是她想下就能够下得了的!” [9.第九章 快刀难御]   夏云桦终究还是没有熬过永和三年的冬天。时值岁末,本是快到辞旧迎新的喜庆时节,夏云桦的崩逝却为益州大地蒙上了一层哀色。   伴随着旧王驾崩,夏宫涅登上蜀国的舞台,正式展现在了天下人的面前,成为了益州之主。   一个不满十岁的蜀王,不仅会成为敌国觊觎的对象,甚至就是益州本土的各方势力,也是各怀心思。若是细较,当年夏云桦入蜀时的处境和今日的夏宫涅其实差不多,都是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强豪虎视。   只是不同的是,当年的夏云桦虽然年幼,可是周围却有一大票忠于夏氏的老臣。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夏云桦才能够在这益州之地站稳脚跟。   只是三十年一晃而过,这些老臣逐个死去,夏氏百年的余泽也凋零殆尽。   夏宫涅的处境要比她的母亲危险许多,只是她本人却没有什么感觉。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没有落下。   “大王,天降祥瑞啊!”   朝会之上,杨羡一脸喜意,几乎是吼着说了出来,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在做戏。   “相父说的是什么祥瑞?”   “西南土夷于冰河之中捕获了一条纯金色的鲤鱼。”   鲤鱼跃龙门,金鲤在传说中有龙的象征。   随着杨羡话语落下,周围的朝臣都是一脸的疑惑,尤其是治中从事李必,双眉都快拧成川了。   这个小子又想要做什么?   朝会之上,曾经被杨羡坑过的世家大族的族长心中不约而同的泛起了这个疑问。   历来新王登基,各地总会有一些祥瑞上报,以示新朝气象。或邀功,或请赏,这些祥瑞,真假难辨。殿上的朝臣都是读书明理之人,所见所闻比一般的百姓都要广得多,自然不会轻信这些神鬼之说。只要不是造假太严重的,他们这些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是图个彩头。   可是上报这个彩头的却是一国丞相,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比其他好大喜功的君王,夏宫涅对这方面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继承了夏氏先辈优良的昏君基因,在她幼小的字典里,早已经被钱和美食占据了,实在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大王!祥瑞已经在运往王都的路上,不日便可到达弦城。臣建议应在弦城择一地,选派将领领兵供奉祥瑞。”   杨羡说到这里,李必的心开始一揪。他终于明白,杨羡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分兵权!   益州久无战事,士兵军纪松弛,兵力分散。除了各地的郡兵之外,益州主要的兵力都集中在弦城。王宫的禁卫,世家大族手中的家兵,剩下的便是维护弦城治安的青羽卫。   宫中的禁卫,历来都是夏氏一族的心腹担任。这一点,是夏云桦和世家大族之间形成的默契。宫中的事,世家大族插手不得。   而杨羡的目的便是那被李家视为家兵的三千青羽卫。李氏经营良久,李必更是视青羽卫为禁脔,容不得他人染指。   李必看了一眼正在上奏的杨羡,暗道这小子真是诡计多端。守卫祥瑞只是个名头,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从他手中分得兵马。   “按相父的意思去办吧!”   夏宫涅摆了摆小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朝堂之上,一时寂静。所有的朝臣都沉默了,尤其是李张严黄四大世家的族长,更是脸露愤色。   杨氏一族当年跟随夏云桦入蜀,在益州一众世家大族的眼中,乃是外来者,有着天生的隔阂。以往夏云桦虽然昏昧,但是平衡却是做得很好。   而现在的夏宫涅,对于杨羡的要求,基本上都是予取予求。长此以往,他们这些人在杨羡手中还哪里有活路?   夏宫涅虽然只是一个幼子,这些世家大族的族长不会将其放在眼中。他们看得清天下大势,知道在梁军的攻势下,这蜀国早晚得亡。   可是,只要夏宫涅还在这王位上一天,或者说,只要那位坐镇神都的大周女帝一日不逊位。他夏氏便是天下正统,他们都是臣子。   身为臣子,君王,却是他们万万动不得的。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君臣之纲,即是天子御下之本,也是臣子立身之根。天子可以是坐镇中枢,统御四海的掌权者,也可以是别人手中的利器。   关键是,那个执掌利器的人究竟是谁?   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杨羡小儿,你今日也想要效仿梁侯故技么?   “启奏大王,青羽卫顾中郎将素来稳重,可担任此重任。”   李必走出了朝班,站在了杨羡的身侧后,抢先一步,说道。他掐的时间很准,恰好在夏宫涅快要不耐烦的顶点。   李必手下家臣虽众,可是除了这位顾中郎将,却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在杨羡手中抢下这个职位。   “那就这样吧!散朝了散朝了!我还要去相父家吃饭呢!”   “……”   大殿到宫门之间的长道上,人群稀疏。顾中郎将快步走到了李必的身后,轻声的打着招呼。   “李大人!”   “顾中郎将,今日你也看到了。杨羡咄咄逼人,老夫好不容易恳请大王,才堪堪保住了你手中的兵权。”   “卑职在这里谢过李大人了!”   顾中郎将是李必的亲信,虽然有些好色,但是本事还是有的。也正因此,李必才将这个重要位置交给了他。   “总之,小心一些。我担心,杨羡不会就此罢手的。”   “卑职明白了!”   夕阳西下。   当所有的人都出了蜀王宫,正殿到宫门的长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蹇常侍站在偏殿外的檐廊下,看着天际云流涌动,耳边忽然涌入了一阵清亮的声音。   蜀王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么言行无状,除了座宫殿的主人。   “相父相父,我们今晚吃什么?”   “鲤鱼汤吧!”   “人家不爱吃鱼!”   “爱吃不吃!”   夏宫涅想要耍脾气,小腿一蹬,懒着不准备走了。她气呼呼的,脸上就差写着:我很生气,快来哄我。   只是杨羡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眼看着杨羡越走越远,夏宫涅又舔着笑脸,小跑了过去,拉着杨羡的袖子,撒着娇。   “相父,相父!人家想了想,其实鲤鱼汤也不错啦!”   漫漫长道之上,一大一小,一臣一君相伴而行。说是君臣,其实更像是父女。更准确的说,像是主人和他的宠物。   蹇常侍皱起了眉头。杨羡本是一把刀,一把打压益州世家大族的快刀。   只是现在看来,杨羡已经有些超出他们当初的预想了。 [10.第十章 大义凛然]   当光明被黑夜隔绝,夜幕降临的那一刻,万物复归于寂静。   李府,后院。数九隆冬,万物萧瑟。   夜风吹来,带着彻骨的寒气。李必身披大氅,站在后院花园之中。   “老爷,夜深了,回屋将歇吧!”   李府的管家走近,劝道。李必平常很喜欢赏月寄情,吃茶观景。只是今夜月光暗淡,花园之中,更是只有野草低伏。他不明白,李必在这里看什么?   “老夫睡不着。”   “老爷可是为了那祥瑞的事情?”   管家欲言又止,李必回头看了一眼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   “你想要说什么?”   “顾中郎将今夜又宿在了柳巷之中。老奴是怕,杨羡小儿又会借机生事。”   “顾怀那个混蛋,整日的寻花问柳。平常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无女不欢,这样下去,他迟早得死在女人肚皮上。要不是老夫身边着实没有领兵之人,也不会让他在青羽卫中郎将的任上待这么久。”   李府的管家低下了头。他有些不明白了,既然自己的老爷对这位顾中郎将的德行一清二楚,这么紧要的时候,又怎么会不防范呢?   “老爷,我们不得不防啊?”   李必舒了口气,双手负后。   “你以为老夫不知道杨羡这小儿的歹意么?他身边有什么人我一清二楚。杨纯这老怪物教出来的,领兵作战行,但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哼!杨羡若是敢动手,那正好给了我机会。到时候我将他的鹰犬一网打尽,朝堂之上,我倒要看看这小二怎么兴风作浪!”   李必听着墙外风声,等待着。   喧嚣,这不属于黑夜的词语,却在弦城的夜晚开始上演。   当青羽卫的顾中郎将从宿醉中清醒的时候,他的眼前,正站着四五个衣着狼狈的侍卫。   “你们不在玉液池守着那鸟鱼,跑我这里干嘛?”   身旁温香暖玉,美人在怀,窗外灯火通明,莺莺燕燕不绝。顾中郎将很是惬意地抚摸着身旁撒娇的女子,脸上露出了猥亵般的笑意。   “大人,不好了!那鱼,不,祥瑞被人盗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本是半梦半醒的顾中郎将一把将身旁的女子推了开来,丝毫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大人,祥瑞被人盗了!”   “不可能!我派了五百青羽卫去守卫那鸟鱼。五百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顾中郎将一脚踢在前来报信的侍卫脸上,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与无措。   “大人,来人对我们的巡逻路线,兵力分布,明哨暗哨一清二楚。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兄弟们去追,对方却早有准备。我们不少兄弟都被对方的方术所伤,大人您看!”   顾中郎将看向了自己手下士兵被烧穿了的皮甲,上面的伤口他十分熟悉。   “白离火,东阳教!”   “还有一件事情!大人,我们追捕那伙盗贼的时候,有另一股人马也在帮我们。可是他们最后也没能够抵挡住,死伤了好几个!”   “另一伙人?”   顾中郎将一脸懵逼,这另一伙人是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   夜晚变得更加喧嚣,整个弦城都因为这场骚乱而震动。   城南小院。   “给你!”   叶青青将一个鱼篓抛给了杨府的家将杨平,语气之中带着一股不满。她本是一教之主,却做起了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家主公让我多谢教主。”   杨平持枪,身后则跟着五个家兵。此刻与叶青青和她身后的东阳教徒碰面,剑拔弩张。   “不用!我只是还了杨羡的人情。从此之后,我与他之间,已经两清。他日再见,我亦会取他性命。”   “你敢!”   杨平身后的家兵拔出了腰间佩刀,却被杨平按了下来。   “教主,这间小宅乃是主公准备。你们可暂时在此栖身。三日之后,你们便能够安全离开,弦城。在此之前,教主若是回心转意,愿与主公合作,可告知这座小宅的仆妇。告辞!”   杨平等人想要离开,却被叶青青拦了下来。   “杨羡当真不怕我将他的计划告知李必?”   “今夜喧嚣,教主难道没有察觉到,李必的人马早已经入局么?”   叶青青一时无语,却听得杨平继续说着。   “何况天下又有谁会相信,承天道余孽会帮我主的忙呢?李必知道了又如何?他知道了,这口气他也得自己生咽下去。”   叶青青被杨羡指示,本是不甘。她处处找着杨羡的短处,想要在面子上扳回一城。可是到最后,她却发现,她拿杨羡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蜀王呢?夏氏若是知道杨羡这么肆意构陷大臣,杨羡就不怕他项上人头不保么?”   黑夜之中,一时寂静。   这个问题,说实话,杨平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   当一大盆撒着葱花冒着香油的鲤鱼汤端到夏宫涅的面前时,她的眼睛是雪亮的,口水是横流的。   夏宫涅本是不喜欢吃鱼,可是这几天连续吃了好几盆的鱼汤,口味早就被杨羡改了过来。   “相父,今夜的鱼汤为何如此鲜美?”   夏宫涅小嘴凑在她的小金碗边,吸啜着汤水,一双大眼睛却是看向了杨羡,问道。   “因为食材不同啊!”   “那是什么食材呢?”   “西南金鲤!”   “这食材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夏宫涅摸了摸自己的头,努力的回想着什么!只是最终,却还是徒劳无功,干脆也不管了,继续埋头在鱼汤之中。   这可苦了杨羡了!   “大王你好好想想,臣前两天上奏了什么事情?”   经过杨羡的提醒,夏宫涅似乎终于想了起来。“相父你早说啊!原来那个祥瑞这么好吃,下次让西南的土夷多进贡一些祥瑞!”   杨羡无奈,只能够再提醒道。   “大王,私盗祥瑞。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这个时候,夏宫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变。她放下了自己的小金碗,将象牙箸撇在了一边。   “相父你老说我笨。可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很机智的。相父,你是不是又想要让我背黑锅了?”   “那你背不背呢?”   杨羡问道。   夏宫涅小脸又是一变,颇有些大义凛然。   “背!相父的黑锅,我不背谁背。我不背,谁有这个资格背!”   说完,她又拿起了自己的小金碗,哧溜哧溜吃了起来。 [11.第十一章 大王饶命]   “顾怀,你好大的胆子!”   夏宫涅坐在王座上,小手一拍,满朝皆静。   顾中郎将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以首触地,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脸面。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言不发。丢失祥瑞,这个罪名并不小。关键的是,在场的朝臣都是人精,可是这一次,他们确实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杨羡和李必站在朝列之前,不少人的目光都在这两者之间徘徊,最终得到的却也只是满目茫然。   杨羡,李氏一族,东阳教。这三者的关系犹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让人分不清。   李必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他料想到杨羡会派人偷取那金鲤,可是却没有想到东阳教的人会插手其中。   好手段!   李必瞥了一眼杨羡,如今这位正老神在在地站在朝列之首,不发一言。更让李必的担忧的是,夏宫涅的态度。   “大王饶命,卑职冤枉啊!”   顾中郎将终究还是承受不住。他看了一眼李必,对方却是移开了目光,显然没有要保他的意思。   “你当值期间狎妓,以至于祥瑞丢失,还敢称冤?”   夏宫涅大声地质问道。   “卑职不敢。但是卑职知道这偷盗祥瑞的幕后主使!”   顾中郎将气势汹汹地说道,满怀怨恨地看了一眼杨羡。   听完了这话,杨羡没有什么反应,夏宫涅却是心虚地打了一个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毕竟,那条祥瑞,现在还在她的肚子里。   “你...你说幕后主使是谁?”   夏宫涅心虚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不过顾中郎将却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一双仇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羡的身上。   “他就是扶风县侯,当今丞相,杨羡。”   顾中郎将话一出口,满堂的人却是骚动了起来。唯有王座之上的夏宫涅放松了下来,小手挥了挥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心想不是说我就好。   李必闭上了眼睛,暗道了一声蠢货。顾怀若是什么都不说,最多只是一个革职发配的罪名。可是现在,他怕是不能活着了。   “你有什么证据?”   问这句话的人不是夏宫涅,而是站在她身旁的蹇常侍。他一双阴鸷的双眼,盯着顾怀,锐利非常。   夏宫涅年幼,平常十分都不管,蹇常侍实际上是这座蜀王宫真正的掌控者。而朝堂之上,杨羡与蜀地的世家大族势同水火。他想要做着平衡,却发现自己的努力微乎其微。   而此时顾怀的话,更让蹇常侍担忧,这是不是李必在幕后授意?   “属下的青羽卫曾经发现,杨府家兵曾经与东阳教余孽有过接触。大王只要召唤,必可证明属下所言非虚。”   顾怀挑衅般地看了一眼杨羡,却发现对方的脸上却是连表情都懒得做,直接给了一个白眼。   因为下一刻,李必走了出来。只不过,李必却不是如顾怀所想象的来加一把柴,而是来扑火的。   “启奏大王。青羽卫顾中郎将当值期间狎妓,丢失祥瑞,已是大罪。如今又当庭妄语,诬陷杨相。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对于李必来说,杨羡必须死,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顾怀的话,非但不能伤到杨羡分毫,反而会让人将之联想到他的身上。更何况,顾怀发现了杨府家兵与东阳教的人暗中接触,却不禀告他,显然是首鼠两端,更是留不得。   “来人,拉出去!”   蹇常侍挥了挥,示意这朝堂之中当值的侍卫将顾怀拖下去。   在李必站出来的那一刻,顾怀本是满心的希望。他明白,只有李必帮他,他才能保住这条性命。   可是顾怀万万没有想到,李必不仅没有帮他,反而要送他一程。   顾怀的脑海中短暂的一片空白,接着便是满脸的煞气。   杨羡,李必!你们不得好死!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们一起。   顾怀手上劲气涌动,很轻易地挣脱了侍卫的束缚。这股能量托于身,形于外,很快在指间形成一尺多长的气刃。   “这是剑气!”   蹇常侍皱着眉头,说道。   炁!这是《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最为重要的概念。   天下生灵皆有炁!纳之引之,吐故纳新。入微入化,惟精惟一。   无论江湖庙堂,所有修士都是在使用这股能量修行。数千年来,天下十三州的修士渐渐形成了四脉主流和支系繁杂的修炼体系。   顾怀虽然是领兵之人,却不是出自军中一脉。剑气,乃是山中一脉的招牌。修炼至深处,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顾怀皱起发难,朝臣早已经惊吓得四散。他在人群之中寻找着杨羡的身影。却发现,对方早已经登上了陛台,站在了夏宫涅的身旁。   那是此刻朝堂之上最为安全的地方,不但有多名禁卫保护,那个让顾怀忌惮不已的蹇常侍一直就在夏宫涅的身旁,冷冷地盯着他。   “保护大王!保护大王!”   杨羡此刻一个派系的技能点都没点。也就是说,他完全就是弱鸡一个。   “相父,那个家伙看起来好可怕!”   夏宫涅拉着杨羡的袖子,说道。   “大王放心,有臣在这里,那厮决不能伤害大王一分。”   杨羡正气凛然地说道。他身旁的蹇常侍心里已经不能用卧槽来形容了。说得这么有能耐,你倒是下去抓他啊!   “嗯!相父最好了!”   未经世事的大魔王天真地说道。   顾怀看杀不了杨羡,便将目光放在了李必身上。   此刻殿外的侍卫还没有完全进殿,殿宇之中主要的力量都防卫在夏宫涅身旁。   朝臣四散,顾怀与李必之间留有较大的空隙与场地。   “李必老贼,你想要杀我,我也不能让你活。”   此刻的顾怀完全丧失了理智,眼中血丝满布。   顾怀欺身近前,手中气刃直指李必心窝。剑气凌厉,李必站在原位,却是丝毫不惧。   眼看顾怀将至,李必双手伸开,官服一摆,宽大的袖子卷在了手臂之上。他脚步轻点,向后退去。   李必年老,可是身形却是一点也不输顾怀。顾怀每进一分,李必便退一分。直到退无可退,李必双手吸附在宫殿墙壁之上,整个身体脱离地面,攀附上了墙面。   “壁虎游墙!”   顾怀右手轻挥,本想取李必性命,却被他逃了开来。宫殿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一尺多深的剑痕,李必却早已经站在了顾怀的身后。   他们之间,则是手持长枪的宫中禁卫。   “杀!”   李必的脸上留有怒气,双手负后,冷冷地说道。   长枪如林,禁卫一涌而上,顾怀一如大海中的小舟。他斩落了几柄长枪,杀死了几个宫中的禁卫,却最终淹没在了枪林之中,整个人被扎成了刺猬。   经历了生死之战,李必急呼了几口气,平息了自己胸中沸腾的气息,却在耳边听到了杨羡的声音。   “大王,如今青羽卫中郎将一职空缺,臣建议丞相府长史杨平接任此职位。”   “就照相父的意思办吧!”   李必的心中,一道惊雷猛然落下。 [12.第十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主公,东阳教主带着她的手下从西门离开了。”   杨平接替了顾怀成为了青羽卫的中郎将,想要放几个人出城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杨府后院。   此刻的杨羡正在和杨纯喝茶。杨平禀告之后,恭敬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杨纯的规矩极严,教导的四个义子也是一板一眼的。最小的杨贵只比杨羡大两岁,却完全没有他那个年纪的该有的青春躁动,反而沉闷犹如中年人。   不过杨纯却是不以为意,他出自军中一脉,行军打仗,要得便是动静合规,令出必行。   “少主早已经知道她会走了?”   杨羡自然知道。这个东阳教主叶青青,在游戏之中是一个重要的npc。游戏之中,过几年梁军灭蜀,李必勾结东阳教,断了杨羡的归路。   事成之后,梁国灭蜀,李必等世家大族加官进爵,进入神都朝堂为梁廷重臣。而叶青青和她的东阳教众则接受了梁廷的招安,所部被编为了东州兵。   这支东州兵战力极为强悍。随着游戏的进程,无论在凉州阳绝关外抵挡蛮兽,还是在草原上抵抗异族,都能够看见这支兵马活跃的身影。   不过让杨羡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这支强悍的兵马,而是因为叶青青的本人。她不只是未来梁廷的护国法师,游戏之中第一个初级副本'白离圣火'更是与其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过可惜的是,杨羡打副本的时候从来不看背景。时间久远,这个副本具体的细节他也记不起来了。   “纯爷,叶东阳究竟在哪里?”   杨纯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以往少主年幼,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要告诉你,以免少主招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不过看少主近来所为,想必不是甘心久居这益州之地的。”   说到这里,杨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了杨羡,目光之中带着殷切。   “少主想得不错,当年的东阳教主叶东阳的确是你的父亲杨忠设计所擒。不过此刻,那叶东阳却是不在老夫手中。”   这杨羡就有些不明白了,问道:“既然叶东阳已经被擒住,干嘛不杀了他。”   杨纯一笑,说道:“少主这却是想岔了。那叶东阳也算是一代人杰。当年承天道事败,叶东阳带领着承天道残部入蜀,成立了东阳教。不过几年,东阳教势力便有了往日的煊赫。那时他虽然被擒,但是东阳教的势力仍在。杨忠少主有所顾忌,所以没有杀他,而将他秘密关押。”   “关押?是在弦城的大牢之中?”   “若是在弦城,怕是东阳教的人早已经将这里闹得鸡飞狗跳。事实上,叶东阳消失之后,东阳教的人不是没有想过营救。这益州各地的牢房,只要与我们有关的,他们都探查了一遍,可是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也因此,东阳教有所顾忌,才太平了这么久。”   “那他现在在哪?”   “荒骨索命,烈狱勾魂!”   “幽冥狱!”   杨羡几乎脱口而出,引得杨纯有些奇怪,自己的少主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幽冥狱并不是一个地理位置,而是一个江湖门派。   六百年前,大周帝国国势鼎盛。时人在益州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当时的益州刺史很快就将这一发现禀告给了大周武帝。   那时正值帝国与草原上蛮族对抗的开始。起初,帝国的军队在对抗中节节败退。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草原蛮族中那些萨满诡异的巫术令人防不胜防。   大周武帝为了对付草原蛮族之中的那些巫术高手,特意令帝国的能工巧匠在这天坑之中修建了一座牢狱。   此后每逢大战,帝国俘获的草原萨满便被关押在了这座牢狱之中。   这些萨满往往被严刑拷打,审问巫术的秘密和解法。帝国依据从这些萨满口中得到的巫术秘密,对于草原上蛮族的军队做出了针对性的布置,渐渐取得了优势。   随着时间的推进,帝国在北方的战争中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这座牢狱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而后数百年间,大周帝国国势平稳,神都朝廷最终废弃了这座牢狱。   不过故事到这里却没有完结,世代生活在这座牢狱之中狱卒并无法像常人一样过回普通人的日子。他们自幼接受的便是先辈传下来用刑,审问,验尸之类说的刑名之术,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于是,这些狱卒放弃了大周朝廷给予的优渥生活,最终又回到了那座牢狱中,组成了幽冥狱这个神秘莫测的江湖门派。   这些狱卒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他们继承了草原萨满巫术的精华,又精通山中一脉驯养之术,数百年来,早已经形成了气候,自成一派。   “这么说来,叶东阳此刻正在幽冥狱中!可是幽冥狱为什么会帮我们的忙?”   杨羡不解地问道。   “因为贪!”   “贪?”   “幽冥狱中人因为常年生活在天坑阴寒的牢狱之中,又干得是扒骨拆皮的活计,阴私过重。其门派的传承有着致命的缺陷。自成立以来,两百年中,幽冥狱没有出现过一位大宗师。他们门派的九幽冥火虽然阴狠诡辣,却不是正途。而叶东阳却不同,他所学来自承天道教首袁诚,是星之一脉的正统。如果能够得到东阳教的白离火真传,幽冥狱或许能够弥补传承中的缺陷,直指正途。”   杨纯站了起来,看向杨羡,目光诚挚。   “少主,这些日子你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为人臣子所应为。老臣在这里问一句,少主究竟意欲何为?”   “羡自当恪承先辈之志,北伐中原,翦灭桓逆。一匡天下,复我大周。这益州大地,容不得二心。”   “少主既然有此大志,老臣当鼎力相助。”杨纯大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欣慰,“我早就看桓武那小子不顺眼了。看他这些年嘚瑟的,若不是主公当年放他一马,这小子能够这么猖狂么?”   笑罢,杨纯的脸色变得异常的严肃起来。   “幽冥狱和东阳教是益州最大的两个江湖势力,益州的世家大族与这两者之间勾连甚深。少主想要对抗桓氏,第一步必须掌控益州的兵权。在收拾李必那几个老小子前,为了翦除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就将叶东阳的消息放出去,让叶青青那个小娃娃去找幽冥狱的晦气去!”   几句话就将益州各大势力安排得明明白白,杨羡不经意想起了那句古代的名言。   人老奸,树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姜还是老的辣! [13.第十三章 有道明君]   湖边小筑。   四人围炉而坐,小筑之外,大雪飘飞。   炭火微红,小炉煮着白酒,冒着热气浓香。   “已经多久了,我们四个没有坐在这么坐在一起?”   李必叹了一口气,用镊子夹出了小炉中的酒壶,给在座的其他三位甄上了酒。   天已寒,湖面却没有结冰。远方不时可见孤鸟徘徊,寂寥凄清。   “自从杨忠早逝,我们就没有像这样碰过面了吧!”   张家的家主张博说着,瞥了一眼正在甄酒的李必。像是在叙旧,可是在座李张严黄四位家主,心思却一点都没有放在往日的交情上。   四大世家相互合作,但又彼此防范,谁也不想为对方做嫁衣。但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看出了这江山的姓氏迟早要换,一心想要效忠的便是新主。   只是这新主是谁?   三十年前,他们不知道。可是随着桓氏的崛起,他们的目的也逐渐清晰。   十多年前,桓武拿下了雍州之后,这四人便想要投奔桓氏,做从龙之臣。   可是由于夏云桦的关系,他们一直无法成功。   “幸亏杨忠早逝,要不然我们益州哪里来得这十多年的太平。”   说话的是黄峰,他是黄家家主,官拜别驾从事。黄峰虽然是文职,可是脾气却一点没有文人的温和持重,十分急躁。说话之间,透露着对杨忠隐隐的敌意。   在这四人眼中,杨氏一族便是他们获取大好前程的阻碍。   杨忠如此!   今日的杨羡亦是!   “前几日朝堂上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啊!”   严益嘿嘿一笑,惹得李必的脸刷一下沉了起来。那日朝堂之上,顾怀发难,他们四人均在场。只是与李必不同,其他的三人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青羽卫的指挥权被夺,李家的势力大减,放在平日,其他三人都乐得看李必的笑话。   可是今日,他们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拿下这兵权的是杨羡。他的身边,有着杨纯这样大宗师级别的怪物。有着数百位久经训练的家兵。更有着数十年来,跟随杨慈杨忠两父子东征西讨如今被安置在益州各地的老兵。   虽然只有十六岁,杨羡却是这一干人心中大敌!   不得不除!   “李兄,张兄,严兄。三位在此,我就直说了吧!青羽卫已经落到了杨羡的手中。依照他以往的态度来看,显然是将我等当做了敌人。眼下的场景虽然还不至于你死我活,可是杨羡迟早会动手。若是等他彻底掌控了益州的兵权,我等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黄峰忧心忡忡地说道。   “掌握益州的兵权,不至于吧!”   张博说着,就连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了。   以前蜀王夏云桦虽然不管事,可是平衡却做得很好。她虽然没有什么北伐中原,还于旧都的远大志向,可是对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很看重的。   她既用杨氏牵制蜀地的世家大族,不让他们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又让世家大族牵制杨氏,不让杨氏独大。   就这么修修补补,糊弄了三十年。   可是现在的这位蜀王夏宫涅,完全就是杨羡身后的小尾巴。说什么是什么?   “蜀王年幼,容易被杨羡蒙蔽。可是宫中的蹇常侍是老人了,他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么?”   张博说道。   一旦平衡被打破,杨氏与益州的世家大族撕破脸皮,那将是一场波及整个益州的腥风血雨。   夏宫涅年幼,为了王权的平稳过度,这是夏氏所不愿意看到的。   “他知道又如何?蹇常侍这老家伙管得了杨羡么?”黄峰不屑地哼了一声,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我手中有一个把柄,足以致杨羡于死地。”   “你疯了么?”   张博大声说道。固然他们想要弄死杨羡,可绝对不是这个时候。眼下梁军并没有入蜀的计划,他们若是与杨羡弄得不死不休,最终受伤的是他们自己。   这四家家主,谁也不敢保证在与杨氏的对决之中全身而退。若是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那才是得不偿失。   正是因为这种瞻前顾后的心态,实力远超于杨羡的四大世家,才一直被杨羡压着打。   “我并不是说想要现在就弄死杨羡。我手中有杨羡的罪证,到时我等四人联合亲信,联手弹劾,纵然不能将杨羡贬黜为庶人,也能够将他从丞相的位置拉下来。”   其余三人相视,互相都点了点头。   杨府。   “是么?李必这几个老家伙去湖边小筑聚餐了么?”   杨羡收到自己手下密报的时候,正在教夏宫涅写字。   收取正面情绪,能够获得技能点。而想要收取正面情绪,没有什么比治理领地更加合算的。只要治下的百姓生活富足安康,那么自然而然会产生正面情绪。虽然这些人单个产生的正面情绪很少,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更让杨羡惊喜得是,调教夏宫涅有着各种buff加成。光一个明君buff,能够加治下百姓20%的正面情绪收益。   不过让杨羡郁闷得是,有正buff,也有负buff。若是得到昏君buff,那么便会减少正面情绪的收益。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杨羡就尝试着训练夏宫涅成为一个有道明君。   “相父,我讨厌写字,咋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夏宫涅写着写着,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大王乃是蜀国的国主,将来更可能是这天下之主。怎么能够因为肚子饿而荒废学业呢?若是连字都练不好,将来怎么治理天下呢?”   “不是有相父在么?那些政务都交给相父处理,我光吃吃喝喝不就行了。书里不是说么,君王要无为而治。那就是说,像我这种当大王的,什么都不用做,有什么事情下面的人自然办了。”   杨羡翻了翻白眼,“你这是从哪里学的歪理?”   “母上告诉我的。她说她当大王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怪不得夏云桦混了三十多年,夏氏的天下也没有一点起色。   “可是能够办事的人未必值得大王信任,值得大王信任的人未必能够办事。君王之难,便在其中。”   夏宫涅眨了眨眼睛,问道:“那相父值得涅儿信任么?”   杨羡点了点头!   “那相父能够帮涅儿处理那些麻烦的事情么?”   杨羡又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   “.......”   杨羡被夏宫涅的间歇性机智症给秀到了,一时竟无言以对。看来盼着夏宫涅成为有道明君的道路还十分遥远啊! [14.第十四章 堂下何人]   灯火微倦,遥映着低矮的宫室。   “大王从丞相府回来了么?”   蹇常侍从窗边坐回了灯火之旁,宫室的墙壁上,蓦然拉长了黑影,显得有些幽深。   “大王已经回宫了,看样子,似乎很是高兴。”   一个小内侍站在蹇常侍的面前,低着头,十分恭敬,似乎还有些惧怕。   瘦长干枯的手指微微弯曲,指节轻轻作响,蹇常侍的面容之中不乏忧虑。   历经三朝,恭侍两君。在夏氏的宫廷之中,蹇常侍可谓是久经风雨。   大江涛尽,数不尽的是风流人物。   时间久远,可蹇常侍仍记得,那年神都,得知承天道骤然发难,王座之上的周启帝是如何惊慌失措,颤抖得没有一丝人君的样子。他还记得,那位叱咤天下,几乎要倾覆大周江山的袁守成是如何力压群雄,称霸当世。又或者是那位总掌天下兵马,视世间英雄如无物的杨幼庵是如何将那些桀骜不驯的英豪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是,俱往矣!   从那个璀璨又无比残酷的时代走了过来,无数的英雄豪杰都身归黄土,而他还活着。   一副枯瘦的身体,犹如殿室中那越来越矮的蜡烛,一点点被熬干。   守着夏氏这一艘眼看就要沉的破船上,蹇常侍却一点也不后悔。这是他侍奉了一生的王朝,也是他当年发誓要效忠的对象。   他老了,也没有多余的念想,只是想要用余生让这艘破船沉得慢一点。   只是,这么多年来,蹇常侍见惯了昏君奸臣,枭雄人杰,可像是夏宫涅这样的君主,他却是头一次见。   心那么大,什么都不在乎!   从沉思之中醒转,刚才禀告的内侍却还是恭敬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想要退去的样子。   蹇常侍瞥了对方一眼,却见那个内侍跪了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蹇常侍,有...有人想要见你!”   蹇常侍修为高深,平时整治内廷的手段又极其严苛。那些内侍宫女,就算是同级的中常侍,见到他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慎,就永远消失在了这蜀王宫中。   “是谁?”   “是我!”   殿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黑袍男子走了进来。伴随着粗厚的声音,蹇常侍身旁的灯火被风吹得张牙舞爪。   “是你!”蹇常侍的眼睛细眯着,显得更加阴鸷,他冷哼一声,“黄别驾,你可知道私进宫闱是什么罪名么?”   黄峰挥了挥,示意那个内侍退下去。对方如蒙大赦,丝毫不敢在这里再待一刻。   “我来此,有要事与蹇常侍相商。”   “黄别驾的手伸得那么长,本事那么大,还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的?说不定哪一天黄别驾不高兴了,蹇某第二天起床,这头都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待着了。”   黄峰本是脾气急躁,遇到蹇常侍这么阴阳怪气地一顿损,他却是一点也不敢有脾气。   “蹇常侍,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杨羡所作所为,你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对青羽毛卫动手了,下一步怕就是益州的兵权。难道蹇常侍真的愿意看到夏氏的江山拱手送人么?”   “你想怎么?”   “我手里有着能够致杨羡于死地的罪证!”   黄峰攥了攥自己的手心,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你们想要杀杨羡?”   蹇常侍这样的人精,自然能够看出黄峰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实话说吧!这天下想要杨羡死的人多的是,这益州大地上也不乏这种人。只是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却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我们只是想要将他从丞相的位置上拉下来,这样一来,益州的朝堂又会重新平衡。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此刻蜀国的朝堂之上有着三股势力,益州本土的世家大族,丞相府,还有就是蜀王宫。   因为夏宫涅不管事,蜀王宫的实权都落在了这位蹇常侍的手中。因此,这些世家大族想要对付杨羡,就必须先征得这位蹇常侍的默许。   蹇常侍思虑片刻,忽然一笑。   “我身为宫中常侍,首要任务便是守卫大王,其他的,我不会管,也懒得管。”   “那我就先谢过了蹇常侍了。”   黑夜酝酿着阴谋,当阳光升起,这片大地重新变得躁动。   从上往下看,弦城各地都有着人开始活动的痕迹。   这其中,有小贩,有商贾,有工匠,还有的便是急着去上朝的蜀国官员。   早晨的阳关无比璀璨,却不炙热。杨羡打着哈切,登上了蜀王宫的正殿,整个人看起来睡眼朦胧。   与之相比,李张严黄四大世家的家主却是一个个精神奕奕,目光炯炯。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与杨羡的生死决战。他们鼓足了力气,就是为了将杨羡拉下来。失去了丞相之位,杨羡就算能够掌控青羽卫,也无法再进一步对益州的兵权动手。   朝堂之上的官员个个精神抖擞,兢兢业业,与之相比,杨羡倒是像个另类。   当然,还有另一个另类,便是坐在王座之上的夏宫涅。   这位大魔王昨夜很晚回宫,今早一大早起床,早就困得不要不要的。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早点结束这场朝会,然后回去补个觉,中午再去杨羡家蹭个饭。   “有事早奏,无事就退朝吧!”   夏宫涅打着哈切,挥着小手说道。   “臣要参丞相杨羡,公饱私囊,贪污内宫府库之银!”   黄峰站了出来,将矛头直指杨羡,接着,他身后朝班中诸多属于四大世家的官员也都站了出来。   一时间,这本是寂静的朝堂之上,波浪翻涌。   夏宫涅本是睡眼惺忪,可是听了黄峰的话,却是一时沉默。   黄峰等世家大族的人算定了夏宫涅贪财,这内宫的府库银两相当于她的私房钱。杨羡打着购买食材的名义与内宫的诸多常侍沆瀣一气,贪污银两。夏宫涅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不理会。   “大胆!你们竟敢污蔑相父!”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夏宫涅最终会是这个态度!   压根不信!   “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请大王明察!”   “请大王明察!”   黄峰身后的官员也跟着说道。   “你...你....”   夏宫涅气得小脸胖乎乎的,左顾右盼地找着什么东西。估摸着身边若不是没有趁手的物件,早就砸过去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从自己脚下脱了鞋子,砸在了黄峰的老脸上。   “大王,不管黄别驾所言是真是假,都不可等闲视之。”   这时,李必站了出来,接着,其他两大世家的家主也都站了出来。朝堂之上,大半的官员走站了出来,声势之大,俨然便是在逼宫。   “你...你们....”   “大王息怒!”   这个时候,杨羡走了出来,脸色平常如初。   “相父,他们欺负我!”   夏宫涅委屈地说道。   “臣跟大王说了多少遍了。为人君者,应该不偏不倚,持中守正,不应偏私偏废。既然有人上奏,大王就应该查验人证物证,辩明真伪。如此,将来才能成为有道明君。怎么能够当庭将鞋子扔在黄别驾的脸上呢?”   这话是好话,可是在黄峰等人听来,怎么这么别扭呢?这究竟是谁告谁啊?   “相父,我错了!相父你来处理这件事情吧!”   面对杨羡的敦敦教诲,夏宫涅低着头道着歉。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杨羡转过了身,看向了身后的跪着的黄峰:“黄别驾,你既然想要告本相,那就把人证物证都拿出来给本相看看吧!”   “.......”   天下哪有被告的人来审自己案子的?   殿中燃着炭火,并不寒冷,可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心里已经凉了一半。这场战争还没有开始,他们感觉自己就已经输了。 [15.第十五章 大公无私]   朝堂之上,杨羡站立在群臣之前,陛台之下,身后则是一脸小怒火的夏宫涅。   她看着殿下的官员,满脸都是不高兴,就像是一只被人惹怒的小猫。若不是杨羡在这里,她估计都能够跑下去抓烂李必这些人的老脸。   黄峰等人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   这是一次莫大的良机,如今蜀王在上,群臣在下,那位掌管宫中大权的蹇常侍却是一声不吭,显然没有插手的意思。   如今他们已经将杨羡逼到了死角,只要证实他贪污了内库的银两,必然能够将他从丞相的位置拉下来。   最起码,也能够让他在朝堂之上无有立足之地。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夏宫涅居然昏聩至斯,或者说这么奇葩,让杨羡自己来审理自己的案子。   事情虽然有些偏差,但是黄峰自认事态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黄峰咬了咬牙,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本账册。他就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杨羡敢公然销毁证据。   “臣这里有一本内廷常侍记录的暗账,上面记载着杨羡的罪行,请大王过目。”   尽管夏宫涅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但是黄峰的戏依然做全套。   “拿我看看。”   杨羡身旁的内侍很有眼力劲,小跑了过去,从黄峰手中拿过了账册,递到了杨羡的手中。   杨羡却是看都不看,直接扔了。   “杨羡,你竟敢...”   杨羡此举,可谓是惹了众怒。然而杨羡却是理都不理会,笑道:“账嘛!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区区一本暗账,你们就敢当庭告本相,莫不是失了心智。”   杨羡完全就是一副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表情,惹得黄峰是怒气上心。   “大王,臣还有人证。”   “随便收买个人证,就来告本相,笑话。”   “大王,臣的人证有着足够的分量。他便是大王身边常年侍候的中常侍黄浩!”   “小耗子?”   这个时候,夏宫涅脸上表情一变。这位黄常侍是夏宫涅从小到大的玩伴,对于她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   一直站在夏宫涅身旁的蹇常侍双眼一眯,眼中杀机起伏。昨夜黄峰来这宫中找他,他已经猜到黄峰在宫中有人帮助,且地位不低,不然也这老小子也不可能大半夜越过宫禁来找他。   只是,蹇常侍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夏宫涅身旁的中常侍黄浩。   为了避免世家大族的影响力渗透到宫中,夏氏在选择内侍宫女的时候都十分小心。可就算这样,黄家依然能够瞒过他的耳目,将人安插到这么要紧的位置。   可见其用心之深远险恶!   “大王,杨羡暗自买通内侍,将本是几文的冰糖葫芦卖到二十两。其余种种,更是耸人听闻。他这完全是欺骗大王,愚弄王室,罪犯大逆!”   “相父,这是真的么?”   夏宫涅看向了杨羡,眼神之中有些动摇。   “将一个冰糖葫芦卖到二十两,确有其事。”   “相父......”   夏宫涅的声音很轻,很犹豫,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大王,臣已经说过了,为人君者,兼听则明,偏听则信。臣之心,一如日月,望大王明察。”   黄峰笑了,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已经看到杨羡的末日一样。   “杨羡!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等证人上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   随着黄峰话语落下,早已经等待在殿外的黄常侍走了进来。在众多目光的审视中,走到了王座之下,黄峰的身边。   “小耗子,他说的是真的么?”   “启奏大王,的确有人在侵吞内宫的资产。那人权势滔天,甚至曾以大王的性命为要挟,胁迫奴婢。奴婢对不住大王啊!”   说到这里,黄常侍跪了下来,脸上都是泪痕。   黄峰等人得意的看向了杨羡,“黄浩,你还不将你所知如实禀告大王。”   黄浩站了起来,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看向了杨羡,对方却是一脸如常,丝毫不以为意。   “那人便是别驾从事黄峰!”   随着话语落下,这座殿堂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黄峰看着黄浩,自己的侄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疯了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理会黄峰,黄浩当即跪了下来。   “大王,黄峰和他的党羽这些年来一直在胁迫奴婢,侵吞内宫的资产。后来丞相发现之后,那黄峰狗急跳墙,又胁迫奴婢诬告丞相,好掩盖他们的罪行。丞相清正廉明,公忠体国,一心为了社稷苍生大王的福祉。自受先王托孤以来,夙兴夜昧,兢兢业业。奴婢实在是昧不下良心,污蔑丞相,请大王明鉴。”   杨羡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小伙子有前途。   “相父!”   听完了黄浩的话,夏宫涅看向了杨羡时,感动得泪汪汪。再看向黄峰等人的时候,眼中是彻骨的仇恨。   “好啊!你们这些坏蛋,不但敢污蔑相父,还敢偷我的钱。”   对于夏宫涅来说,敢偷她的钱,这罪名比什么都严重。   “大王,莫要听这小人胡诌,两三文的冰糖葫芦卖到二十两,这是大王亲耳所闻,岂会有虚。”   黄峰急切地说道,他知道如果再不说,他就没有机会说了。   “为大王制作的冰糖葫芦,岂是凡品!内宫采用的云溪山的水,辣婆婆做的金泥冰糖,楚国客商所带来的上品山楂,加上臣的秘方精制而成。岂是寻常市井的冰糖葫芦可比?”   “你...杨羡...你...”   黄峰没有想到,杨羡居然如此的厚颜无耻。你就是天上来的冰糖葫芦都卖不了这么贵。   可惜的是,这句话黄峰还没有说,一只鞋子又撇在了他的脸上。   夏宫涅光着小脚,对着身旁的禁卫吩咐道:“来人,将他拿下。”   “杨羡小儿,我杀了你!”   眼看宫中禁卫就要近身,黄峰就要做最后一搏,上前就要与杨羡同归于尽。   可惜的是,黄峰还没有近杨羡的身,他的胸前受了一爪,整个人被放倒在了地上。   黄浩护在了杨羡的身前,看着黄峰,一脸的冷笑。   “有咱家在,就凭你也想要伤丞相。”   黄峰嘴角含血,胸前的血肉都烂了,绝望地看向了王座之旁的蹇常侍,对方却是一点出手的意思也没有。   “大王!黄峰贪污内宫资产,广结党羽,意图谋逆,更在当庭行凶,为大逆,大不敬,罪在不赦。当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然大王初登大位,为表仁恩,可只诛黄氏首恶,籍没家产,余者流放西南。这朝堂诸人,亦当详查,以免有漏网之鱼。”   “就照相父的意思办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说道。   夏宫涅话语落下的那一刻,这朝堂之上,本是跪着的官员有一半都垮了下来。   只是,杨羡的话到这里还没有完。   “大王,桓氏逆贼窃据神都,为祸天下已久。臣恐其有不臣之心,大王应早做准备。”   “相父想要怎么办呢?”   “可罢各地郡兵,于丞相府下设长策一军,驻扎弦城之外。长策军平日拱卫王都,他日桓逆若敢来犯,臣当亲领十万之众,为大王拒之。”   图穷匕见。朝堂之上,李必等人心中若有惊雷。杨羡这是公然在与手握中原七州的桓氏一族叫板么?   李必等人看向了王座之上的夏宫涅,等待她的决议。   夏宫涅有些无聊地打着哈切,挥了挥手,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就按照相父的意思办吧!”   轰隆一声。   这一刻,李必等人心中的雷,炸了! [16.第十六章 绑在战车上]   殿外的阳光璀璨依旧,李必等人却是身体冰凉,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正殿前的台阶。   这场战争,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正殿檐廊下,杨羡看着李必等人走远,他的身后,正站着那位中常侍黄浩。   “多谢丞相!”   来自黄浩的感激值+500!   星空倒影之中多了来自黄浩的500正面情绪收益,杨羡却是十分话都没有说。   “丞相,现在黄峰已被关押在了天牢之中,剩下的那三个老家伙,该怎么办?”   杨羡微微瞥了一眼身侧的黄浩,对方的头却是更加低了。   黄浩出身黄家,乃是世家大族中的一员。只是今日,他在朝堂之上的一番指证,不仅将黄峰送入了牢狱,更是将他自己完全与益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分裂开来。   从此之后,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老奴本以为黄峰的手伸得够长,可是没有想到,真正手伸得长却是丞相。”   蹇常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杨羡身后,黄浩大惊,猛然回身,一脸戒备。蹇常侍沟壑纵横的脸上却是十分平静,甚至还留有三分的笑意。   虽然不知道黄浩因为什么原因被杨羡收买,可是黄浩如果是杨羡的人的话!那么黄峰那个老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在杨羡的监视之中。   也就是说,今日益州的世家大族联手发动的一场足以致杨羡于死地的战争,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黄常侍,你先下去吧!”   “可是,丞相......”   蹇常侍一身修为,实在是让黄浩忌惮不已。   “放心吧!这光天化日,岂是魑魅魍魉横行之所。”   杨羡不甚在意,甚至都没有回过头去看蹇常侍。   “好一个魑魅魍魉!只是不知道,在丞相的心中,下一个魑魅又是谁?”   黄浩走后,蹇常侍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杨羡的身后,刚刚黄浩所站的位置。蹇常侍尽管是这座蜀王宫实际上的主人,可是身份终究卑微,不敢逾越那一步。   “中常侍说笑了,大家都是大周的忠臣。”   明明对方没有一点修为,可是这股压力是怎么回事?   蹇常侍心中暗跳,再看向杨羡时,对方的身影却是显得越发的幽远。   “丞相,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杨羡回头,微微一笑。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今日朝堂,丞相以雷霆手段,除去黄氏一族,又将李必等人打压得没有一丝血气。这本已经是大获全胜,可为什么最后又要上奏大王,成立长策军?”   “桓氏逆贼,窃据中原,挟制天子。羡每思及此,无不惋惜痛恨。当今天子无后,若是有朝一日桓逆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大王身为夏氏正统,自当承继大周江山。羡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蹇常侍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忠肝义胆杨子瞻!”   来自蹇常侍的钦佩值+66   钦佩是钦佩,可是蹇常侍钦佩什么,那就有些不好说了!   “丞相就不怕李必等人狗急跳墙,造反谋逆么?”   蹇常侍笑容尽掩,一双狭长的老眼看起来更加阴鸷。杨羡一步一步,不留一点余地,分明是想要逼反李必等人。   “蹇常侍说笑了。本相说过,大家都是大周的忠臣,何来谋逆之说?”   杨羡甩了甩宽大的袖子,不再理会蹇常侍,向着殿前台阶而去。   走了两步,杨羡忽然停了下来,问道:“蹇常侍,若是有一天,这益州大地有豺狼之性者,谋逆作乱,常侍又当如何?”   阳光照下,有些炙热晃眼,蹇常侍抬眼望去,杨羡的身影有些模糊。   “蹇某自当护佑大王,拱卫夏氏。”   蹇常侍说得很平常,却又有些无奈。   “那就好!”   杨羡一笑,大步而去,没有一丝的犹豫。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被眼前的小子绑上了战车,下不来了!   阴暗的牢房潮湿,水滴之声不绝。   黄峰坐在牢房之中,紧闭着双眼。弥漫在牢房之中的气味腥臭难闻,养尊处优的黄峰却是极力忍耐着。   他在等!   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由远而近,缓缓而来。   “黄常侍,那逆贼就在这间牢房之中。”   在狱卒讨好的笑容之中,黄浩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叔叔走近。临到近前,黄浩挥了挥手,示意那狱卒退下。   偌大的牢房此刻只剩下了这叔侄两人,黄峰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   黄峰一直在等待,他相信,自己的侄子会来给与自己答案。   “小侄本以为叔叔在这牢中许久,早已经应该想明白了!当年杨忠护卫先王入蜀,祖父站错了队,黄家几遭灭顶之灾。之后黄氏势穷,祖父临终之时留下一计,决定派遣一名黄氏宗子进入蜀王宫,以为内应。试问,无论资质,才能还是心计,我哪一点不比我那堂兄要强?可是因为叔父的私心,最终我那堂兄还是留了下来,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我,则成了这刑余之人,不人不鬼。”   “你只是庶出,老夫让你入宫,有哪一点做错了?没有老夫支持,你能够坐上中常侍的位置么?何况那时,黄家是什么境地,你再清楚不过。若是换了你那堂兄入宫,我黄家能有今日的声势么?”   黄峰睁开了眼睛,怒声质问道。   “声势?哈!叔父还不明白么?这黄家今日哪里还有什么声势。不过几日,说灭也就灭了!”   “你.......”   怒气起伏,黄峰本是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红色。。   “叔父放心!丞相仁德,只诛黄氏首恶。我黄家的庶子余脉,有我的护持,还是能够活下来的。”   “黄浩,你以为靠上了杨羡就能够为所欲为了么?过几年梁军入蜀,你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哈!先不说这益州天险,梁军能不能进来?就算真的进来了,我也是护卫夏氏,维系大周天下的忠臣。若是被史家记上一笔,也算不枉在这世上活了一回。而你呢?你是谁?一个叛逆罢了!青羽卫在你的府中暗室搜到了几十副铁甲,数百利弩。悠悠众口,昭昭罪证,就算是桓氏也帮你翻不了案。”   “你...你...”   黄峰的手伸出,想要抓烂黄浩的脸。可是受困于牢狱,刚刚碰到黄浩的脸,却是无法再寸进。   黄浩的眼前是一只污黑血烂的手,脸上则是泥和血。不过他丝毫没有生气,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黄泉路下不太平,叔父一路走好!” [17.这是一个沉重的决定!]   长久以来!   起点,二次元板块,宝宝的书评论区中就散播着一股歪风邪气。   那就是对宝宝的恶意污蔑和诋毁。   再次声明,宝宝的外号绝对不是什么熊一章。   宝宝绝对不是那种心情不好就随意断更阑尾太监的人,也不是那种将读者大大的阅读体验放在最后一位的人,更不是那种一章就只有2k的人。   为了遏制住评论区这股歪风邪气,今日我熊半章就二更以明示。 [18.第十七章 玉楼琼音]   “雪下得真大啊!”   湖边小筑,本是四人的围炉,此刻却只剩下了三个。   李必悠悠的站了起来,看着小筑之外,茫然一片,心中泛过一丝哀意。   “老黄走得怎么样?”   张博一脸肃然。平时他虽然与黄峰不对付,可是此刻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意。   “死都死了,其它又能怎么样?这么大的雪,无论是怎么样的血腥,第二天都能遮掩得干干净净。”   严益喝了一口酒,顿感四肢舒畅。严益长得两撇小胡子,是此刻三人之中唯一一个还有闲心能够品酒的人。   “不过这酒味道有点次啊!”   “老严,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张博一把按下了严益正要举杯的手,满脸都是愁容。   严益一笑,拂了拂张博的手。   “还能怎么办?青羽卫尽在杨羡掌握之中,弦城附近的三个郡已经开始撤罢郡兵。等到长策军的大营在弦城外面一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和老黄结伴,要么就是当杨羡手下的一条狗。”   “那你选择哪一条?”   张博看向了严益,目光之中尽是迷离之色,得到的却只是严益轻声一笑。   “哪条也不能选!”   李必回过身来,目光坚定。   “天下大势,归梁不归周。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其势已成。我以前小看了杨羡小儿,想不到他比当年的杨幼庵更要目中无人。只是当年杨幼庵面对的是承天道,势大而无根。而今日杨羡要面对的是拥有七州之地的桓氏。杨羡小儿纵然阴狠狡诈,他手里也终究只有一州之地。我们纵然苟伏其下,他日终究免不了伸头一刀。如此,不如...”   “不如什么?”   张博追问道,半个身子都离开了座位。   “趁其势未成,除之。”   张博一下子瘫坐在了座位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张博谨慎,或者用另一种说法比较合适,胆小。   尽管如此,张博却并不蠢钝,他很清楚,李必这句话的背后,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刀兵之祸,那直面血淋淋的场景时所生就的恐惧感,并不是文弱的张博所能够经受。   “这如果事败,我们?”   张博一下子瘫坐下来,整个人陷入了彷徨之中。   “你听说了么?丞相府正在为弦城穷困的民众发放过冬物品。”   “我隔壁的二麻子已经去领过了,有好多的东西,像是棉衣,药物,还有粟米和肉呢!”   “真的么?那我们也得快去了!”   岸边传来农民热闹的讨论声,一字一句都落到了李必三人的耳中。   “两位听到了吧!杨羡花我们的钱,替他自己收买人心。他要修永江堰,他要立长策军,他要安置各地裁撤的郡兵,甚至他所说的北伐中原,钱从哪里来?杨羡与我们,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拼了!”   听到李必的话,张博终于下定了决心。   “弦城内外的兵权都不在我们手中,光靠几个家兵,我们怎么拼?”   严益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你们可听说过荒骨索命,烈狱勾魂?”   “幽冥狱!”   杨府后院,一时寂静。   杨羡坐在榻上,看着星空倒影之中这些日子以来修桥铺路,放赈免税,坑蒙拐骗好不容易攒的四个技能点,考虑着怎么点?   星空倒影之中伤害性技能都各成派系,且用途不同。最为重要的是,凡是伤害性的技能,都需要层层递进。威力强大的招式,一般都需要强大的基础。   譬如一个群伤的五星技能玉楼琼音,可以大范围内对敌,效果强劲,但是却需要这个派系技能树下大量的低星技能辅助。   如果光点一个五星技能,杨羡若是直接用的话,最轻的后果怕也是气血枯竭,爆体而亡。   所以,在没有大量的技能点时,杨羡暂时不考虑点亮这些强大的伤害性技能。何况杨羡身边有着杨纯这等大宗师,对于低星的伤害性技能暂时也没有点亮的必要。   杨羡的目光放在了星空倒影上的另一边,生活技能的区域。   与美食这样最高也只有三星的生活技能不同,驯养,制造,炼器与炼药这几个生活技能最高都是能够升级到五星的,也是目前来说最为实用的。   这个世界有炁这种能量,循环于宇宙。世界生灵乃至于通灵之物皆有炁。有炁,便有灵性。   而人,则是万灵之长,独立于天地之间。   在游戏之中,炼器师和炼药师是最为吃香的两个职业。前者能够制作强大的装备,后者则能够炼制各种用途的药品。   对于玩家来说,丹药和装备往往都是供不应求的。   而对于此刻的杨羡来说,先将这几个生活技能点到满级,也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方案。   想到这里,杨羡将四个技能点点亮了驯养,炼器和炼药三个生活技能,还有另一个技能点,则点亮了胎息术这个一星技能点。   与其他的技能点不同,胎息术是一个积攒性的技能,时间越长,效果也就越大。   甚至在游戏之中,有一个NPC,资质鲁钝,数十年只修炼胎息术,到最后百窍皆通,一跃成为大宗师的事情。   杨平从外面走来,临近时,拍了拍铠甲上的积雪,脱了鞋子,走到了杨羡的榻前。   “主公,黄氏的族人都已经出城了。”   “是么?”   杨羡点了点头。黄氏一族大部分的成员都被流放到了西南,没有诏令,不得回到王城。   “只是有一件事情属下有些在意。宫中的那位黄常侍在其中扣下了一个黄氏庶出的孩童,养在了城中一座私宅里!”   “哦?叫什么?”   “黄阙!”   “你说什么?”   杨羡本是兴致缺缺,可是听到了黄阙这个名字,却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游戏第三个大版本中梁国镇守边关,抵抗异族宗师级的大将啊!   “告诉黄常侍,本相身边正缺少一个打扫的童子,就让那个黄阙来吧!”   “是,主公!”   杨平有些奇怪,却没有多言,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19.第十八章 冥火阴雷]   幽暗的地下,寂静的王座,漂浮着幽幽的绿火。   李府的管家跟随幽冥狱的狱卒迈过阴森的长道,尽头则是一张王座。   王座之前,站着一个男人。李府的管家从后面看,只能看到一个狭长的背影。   而那背影似乎站立良久,却始终没有坐在这王座之上的意思。   狱卒将人领至王座之前,便悄然地退了下去。   李府管家受李必之命,前来联络幽冥狱。只是幽冥狱位于天坑,温度较之地面寒冷许多。加上这里数百年来不知道关押多少的枉死之人,阴气很重。   李府的管家也是久经风雨之人,可是初来乍到,却也感觉自己全身寒毛乍起,心惊胆战。   “章海王乃是大周武帝六子,素不为帝所喜。六百年前,武帝为了断绝其妄念,将之打发到了幽冥狱。一介王者,来到这阴私之所,你猜怎么样?”   老迈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牢狱之中回响,似乎在悼念着往事,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沧桑。   “必然心有怨念,若不是从此消沉,便是暴虐成性。”   李府的管家想了想,回答道。   “若是常人,自当如此。可是章海王又是何等人物?他不但掌握了这狱中关押的草原萨满的所有巫术,更是推陈出新,自成一派。我辈先祖受章海王大恩,继承其道统,发誓守护这大周江山。这一守便是四百年!直到两百多年前,夏氏背弃了我等。”   那人影缓缓转身,留下的便是一副狰狞满是疤痕的脸。   “你...你是人是鬼?”   李府管家接连退后了两三步,犹自不能心定,颤抖着双手,问道。   只是,这座牢狱的主人却是丝毫没有理会李府管家的意思,诉述着,回想着过往。   “夏氏对我等不仁,然而我等却不能对夏氏不义。先辈教诲,时时在心。于是,我辈又守了这王座两百年。直到三十多年前,天下乱象已生,夏氏的江山风雨飘摇。我继承了这幽冥狱主的位置,破誓而出,誓要在这天地之间为我幽冥狱挣得一席名位。可惜的是,我碰到了杨幼庵。”   “杨慈?”   “杨幼庵设计败我,逼我立下重誓。若是不为大宗师,则从此不得踏出幽冥狱半步。这一困便是三十年!”   李府管家心中一喜,劝说道:“杨氏祖孙皆狡诈小人,狱主不必介怀。此刻正是良机。我家老爷已经联络了各地义士,不日便能斩杀杨羡,好为狱主报得大仇。若是有着幽冥狱的帮忙,那必然事半功倍。”   李府管家说完,正等着幽冥狱主的回答。   这幽冷的空气蓦然一滞,幽冥狱主瞳孔圆睁,数道黑色的电光从他的背后闪现,将李府的管家击成了黑炭。   李府的管家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悄然失去了知觉。   “我娄敬一生,杀人无数,坏事做尽,但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背信弃义之事。杨幼庵是什么人?也轮得到你来置喙。这个人让我很生气,拉下去喂狗。”   两道黑影显现,很快将李府管家的尸体拖了下去。   娄敬一头白发,满脸疮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掌拍下,带着雷火之势,将面前王座扶手削下了一块。   “可恨!杨慈,你为何如此短命!我大仇尚未报,你怎么能身归黄土?”   怒声震震,泛着不甘,犹如天上惊雷。   探究往昔,终究是楼台空梦,一场大梦罢了!故人已经逝去,那过往的伤疤就永远没有揭下的可能。   想到这里,娄敬不再犹豫,转身坐在了王座之上,身上散落着一股英雄寂寥的惆怅。   就在娄敬坐下的那一刻,这本是寂静的幽冥狱仿佛活了一样。   幽冥狱建在天坑之中,王座周围的岩壁则是一层层的牢房,蜿蜒其上。此刻,这牢房之中却闪烁着幽红的目光,伴随着混杂的人声,仿佛地狱众鬼在向着君王朝拜。   “恭喜狱主成就大宗师尊位!”   恭贺之声犹如山呼海啸,伴随着这声音,娄敬脸上的疤痕开始缓缓脱落。脱痂的伤口变得白嫩细滑,犹如婴儿的皮肤一般。   细长的眸子,苍白至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娄敬随意地看向了王座之旁的一个黑影。   “眼下益州的形势怎么样了?”   “启禀狱主,眼下益州新王登基,蜀国大政都由丞相杨羡掌握。李必等人被杨羡逼迫得很惨,这也是他迫不及待想要跟我们联盟的原因。”   “李必那个废物,从前是那样,现在还是这副德行。他以为当年帮了本座一把,本座就得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了么?笑话!”   娄敬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东阳教怎么样了?”   那黑影犹豫了几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狱主,不知道东阳教哪里得到了消息,得知了叶东阳在我们的手中!这些日子以来,东阳教十万教众已经悄悄向我们这里移来。叶青青怕是不怀好意。”   “还能有谁?知道叶东阳消息的除了我们也只有杨纯了!左右不过是杨羡为了翦灭李必等人的势力,不希望我们中途插手,所以让东阳教来牵制。杨羡,还真有几分杨幼庵的风范!”   娄敬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杨羡的身上,对他很感兴趣,反而忘了近在眼前的威胁。   “狱主。东阳教十万之众,不可小觑。叶青青救父心切,怕是为做出不利于本派的事情。”   “当年我本想要借助叶东阳之力,助我弥补缺漏。只是没有想到这厮如此强硬,宁肯在这幽冥狱中关上十数年,受尽苦楚,也不肯吐露半字,是条汉子!不过所幸,如今我练就这冥火阴雷,一举成就大宗师,我派已经不需要叶东阳的白离火了!”   “狱主的意思是放了叶东阳?”   娄敬瞥了一眼那黑影,吓得对方不敢再出声。   “在这幽冥狱中一待便是三十年,这天下形势早已经大变。只是不知道这今日的天下英豪,又是何等的风采?” [20.第十九章 炉火生丹]   “幽冥狱主?”   宽大的房间之中摆放着一座炼丹炉,杨羡此刻正拿着一把白毛扇,正在炉前扇风,控制着火候。   屋中燥热,即使打开门窗,依然燥热无比。杨羡全身的衣服能拖得差不多都脱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色内衣。   杨羡蹲坐在小板凳上,听着杨纯最新的情报。   不比杨羡,杨纯全身罩甲,立着良久,却是神色如常,甚至额头连汗水也不曾见。   “主公在时,曾称其为不世之才。当年承天道作乱,江湖上不少势力都想要乘势而起。这位幽冥狱主娄敬便是其中之一。可惜的是,幽冥狱的传承终究有着缺陷。加上主公设计,这位幽冥狱主在那深不见底的幽牢中一困便是三十多年。可是不久之前,老臣派去的探子发现,这位幽冥狱主重出江湖了!米仓山一战,娄敬一人,力挫东阳教三大符师,打伤了教主叶青青,逼退了其十万教众。”   “重出江湖?”   “娄敬此人虽然算不上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也是守信重诺的汉子。如今他重出江湖,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成就了大宗师尊位!”   大宗师是这个世界修士所能够触及到的顶峰,他们对炁的利用与理解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老臣担心,娄敬此番重出江湖,这益州之地,怕是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杨羡扇着扇子,看着丹炉中火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纯爷放心!叶青青受此大挫,更加不会善罢甘休。娄敬虽然成就了大宗师,但是幽冥狱的势力毕竟不及东阳教。如果我是叶青青,此刻必定会分派手下,堵塞幽冥狱外出道路。我就不信,只要堵他几个月,幽冥狱中几千号人难道还能不吃不喝么?”   东阳教的教徒并不是一般的士兵可比,他们的战斗力与耐力强悍异常,而且忠心耿耿。东阳教主叶青青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十万教徒一拥而上。那么就算娄敬以大宗师之尊,也迟早要被耗死在这蚁群之中。   “好计策!”   苍老的声音传来,杨纯早已经移位,护在了杨羡的身前。   杨羡对突如其来的声音有些陌生,然而杨纯似乎知道了来人是谁,破声骂着。   “娄敬,不在你那幽冥狱待着,来这弦城做什么?”   “一别三十年,如今我破关而出,自然要来看看故人了!”   声传身至,一袭黑衣,白发飘飞,娄敬就站在门口,目光看向了杨纯,接着又转到了杨羡的身上。   丞相府守卫森严,然而对于一位大宗师来说,却是来去自如。   “这便是杨幼庵的孙子?”   娄敬与杨纯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却是一点也不显老态,肌肤苍白,身体清瘦,看起来却像是个二三十的年轻人。   杨羡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也不起身。   “不知道幽冥狱主驾到,所为何事?”   杨羡才不相信眼前这个老小子是来叙闲情的?别看娄敬初登大宗师,一时风光无两,可是真要对阵杨纯这种老牌的大宗师,也未必能够讨到好处。   “做一笔交易!”   娄敬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目光看向了杨羡身后的炼丹炉。   “什么?”   “近来我寻遍益州各地,发现各个产药地乃至各大药房所藏的柒火,伏苓,照日草等几味药材都被丞相府所买断。三成!”   娄敬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你给我三成,我帮你杀了李必等人。”   杨羡一笑,放下了手中白毛扇,站了起来。   “这几味都不是常用的药材,乃我炼制丹药所需。更可况,我如果想要杀李必那几个老小子,还需要你出手么?”   杨羡向前走了几步,迈过了杨纯的保护圈,走到了娄敬的面前。   “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我不合算。不如换一下?”   娄敬眼睛一眯,嘴角撇起了一股笑意。   “你想要怎么换?”   “我给你三成药物,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谁?”   “叶东阳!”   娄敬撇了撇自己的袖子,转身离去,留下一阵笑声。   “一言为定。你若是有胆子敢来我幽冥狱,我自当盛情迎客。”   “少主,不可亲身涉险!”   娄敬刚走,杨纯便劝道。   “娄敬一代大宗师,却是为了几位药材,不惜放下手段,来我这丞相府中。纯爷可知是为什么?”   杨纯想了想,忽然大悟:“这几位药材虽然冷僻,却是纯阳之物。幽冥狱在极寒之地,需要这几位药材,莫不是因为门人修炼所需。”   “正是!没有食物,尚可支撑,没有水,也能苟存。可若是没有了这些药物,怕是幽冥狱的门人立马寒气内侵,生不如死。眼下东阳教在外,益州各地的药材都被我收购。这偌大的益州,除了我们丞相府,没有任何势力有能力再将药物送进幽冥狱!这是关系着宗门道统承续的大事,娄敬不会乱来!”   这时,丹炉之中,气闷声震震。   “丹药熟了!”   杨羡一喜,迈着步子小跑到了丹炉之旁,准备熄火。   随着炉门打开,药香传来,杨纯看着杨羡的背影,忽有些疑惑。   幽冥狱这个软肋,少主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炉的五枚丹药,毁了三颗,熔炼了一颗,索性还存了一颗。纯爷,我们现在能够动用的兵马有多少?”   杨羡自然不能告诉杨纯,他有外挂。索性的是杨纯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   “青羽卫可以抽调一千,现在聚集在城外营地的长策府军可抽调五千人。时间紧促,再多一时也凑不齐了!”   “六千么?还不够啊!”   等了许久,杨羡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将铜盘中那枚冷却的丹药放进了盒子里。   “纯爷,此刻情势紧急,来年开春之前,我们手中能不能凑齐两万人马?”   杨纯心中默算了一遍,说道:“如果我们能够召集散落在益州各地昔年跟随主公和杨忠少主的老兵,这个数量应该可以!”   “那就这么办吧!” [21.第二十章 吃得不是很多]   “启奏大王,各地郡兵相继开始裁撤,长策军的营盘已经在弦城之外修筑完毕,此刻已经召集了五千壮士。”   偌大的朝堂之上,唯有的杨羡的声音最为响亮。   或者说,除了丞相府外,益州的世家大族已经渐渐淡化了自己在朝堂中的影响。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实在是,夏宫涅此刻一见到李必这几张老脸就烦!   夏宫涅这个未来的大魔王还没有长成,然而在某些方面(主要是指钱)其实却是小心眼。   在她的眼中,黄峰和李必等人其实是一伙的。当然,他们也确实是一伙的。   为政这方面,夏宫涅很是心大。杨羡只要不是向她借钱,其他的事情她都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对于长策军的事情,夏宫涅其实并不感冒。她点了点头,乘着杨羡不注意,悄然地打了一个哈切。   “启奏大王,永江堰修筑工程重新开启,需要派遣一位得力的官员前去监管。”   “相父可不能去!”   杨羡还没有说完,夏宫涅脱口而出。她生怕杨羡走了之后,她往后的一日三餐外加夜宵点心没有了着落。   “长策军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臣自然是不能离开弦城的。但是永江堰关系着百姓名声,得派一个得力的人前去。”   “这些事情,相父你自己定了不就行了,不必什么事情都禀告我。”   得知杨羡不去,夏宫涅心中一定,挥了挥小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李必心中一震,夏宫涅这话,难道是要彻底放权了么?   “如此,臣就斗胆了!”   杨羡转过身来,目光在朝列之中逡巡着,最终放在了李必的身上。   “李治中,你历侍两朝,久经宦海,素来稳重。这次,就你去吧!”   杨羡轻轻一语是,李必心中却是惊魂难定!   杨羡要做什么?难道这其中有阴谋?还是说他想要队自己动手了?   他正犹豫着,王座之上的夏宫涅不耐烦地道:“就这样吧!散朝了,散朝了!”   接着,夏宫涅挥了挥手,将杨羡招上了陛台,问道:“相父,咋们今天吃什么啊?”   “近来我在炼制丹药,没时间烧菜!大王就在宫中进膳吧!”   “什么嘛!人家不喜欢吃宫中厨子烧的菜!”   夏宫涅翘着小嘴,一脸委屈,末了一把扑进了杨羡的怀中,卖力地撒着娇。   “相父,人家其实吃的也不多啦!不会花费相父多少时间的!”   杨羡翻了翻白眼,什么叫吃的不多?一顿饭吃一大桌也叫不算多?   杨羡想到了这里,看了看夏宫涅,有些奇怪,这小丫头平时吃这么多,怎么身材一点也不走样啊?   李必站在宫殿门口,回身看了一眼王座。在他的眼中,此刻的夏宫涅就像是杨羡手中的玩具,任其摆弄。   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   今日的杨羡怕是更甚!   起码,天子虽然是桓武号令天下的利器,但他最起码还是要对这件利器表示出应有的尊重。毕竟,这镇定四海的利器,也是有着自己的脾气的。   而杨羡?   “好不好!相父!相父!”   “一边去,把我给你的作业做完先!”   李必踏出一步,脚步有些虚,差点摔了一跤。   “怎么办?”   张博盯着坐在对面的严益,一脸的恐惧。   “李兄已经出发了,这一路怕是不太平啊!”   张博面色一变,像是掉色的抹布,说道:“难道那杨羡真的敢对李必动手?”   严益一笑,似乎在嘲笑着张博的幼稚。   “现在弦城内外的兵权都在杨羡的手中,大王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杨羡要杀我们不过在举手之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张博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十分焦虑。   严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还有心情举起茶杯,给自己倒一杯茶水。   “张兄?你倒是说句话啊!李必若是死了!下一个不是你就是我了?”   未知的恐惧盘桓,张博整个人甚至有些颤抖。他害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害怕面对未知里的风险。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严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老神在在地说道。   “什么?”   几乎在严益话出口的一瞬间,张博伸长了脖子,追问着。   “挑拨夏宫涅与杨羡,让他们自相残杀。”   “严兄你开什么玩笑,夏宫涅那个样子有目共睹,怕是我们所有人都被杨羡杀了,她都不会有半点声音。”   张博说着,有些愤恨,不知道是在怨夏宫涅,还是在恨杨羡。   “夏宫涅是蜀国的王,杨羡是丞相。这君王和丞相之间的恩仇,翻翻史书,难道你看不见么?”   “你的意思是?”   “我们先在这弦城内部散播杨羡要弑君夺位的流言,然后再选派精锐的死士,刺杀夏宫涅!”   “你说什么?”   在张博震惊之时,严益继续说着。   “杨羡所有的权利都来自先王托孤辅政之权。只要夏宫涅一死,杨羡就没有了根基。以杨羡今日的态度,说他杀了夏宫涅,怕是这益州之地没有不信的。只要我们做得隐秘,完全就可以栽赃到杨羡的身上。到时夏氏势必与杨羡有一番恶战,我们从中渔利。最起码,我们也可以乘着这股乱劲,召集家兵与各地流散的郡兵,先行诛杀杨羡。”   “杨羡和夏宫涅一死。我们无论进退,都有了立身之本。”   张博顺着严益的思路,缓缓地说了下去。   “这个计策,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进宫刺杀的死士!我们必须保证夏宫涅死在杨羡的手上,或者,让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蹇常侍那个老家伙从来也没有出手过,我们不知道他的深浅,会不会有些冒险?李必临走之时,曾经叮嘱过我,不要轻举妄动。”   张博犹豫地说道。   “杨羡这几日在城外忙着长策军的事情。我们不乘着这个时候搏一搏,来日还有机会么?”   严益面色严肃,盯着张博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野兽。   “好..好吧!”   与严益相交多年,张博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严益。摄于他的气势,张博点了点头。   夜月,长策军营盘。   披着大氅,正在营帐之外的杨羡举头望月,一个黑影悄然地接近。   “丞相,这是我家主人要我交给你的!”   杨羡接过了那黑衣人手中之物,微微一笑,抖了抖身上的大氅,转身走进了营帐之中。 [22.第二十一章 月夜生魇]   寒冬的夜格外的冷。   三更初漏,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陷入了梦乡。整座弦城都变得寂静,偶尔有打更人的竹梆子声与狗吠声。   每当此时,便有着搂着媳妇的大老爷们骂骂咧咧,末了翻了个身,继续做着自己的美梦。   蜀王宫,这座本应该是整个弦城最为安全的地方,如今却有几个黑影悄然潜入。   这股人马人数虽少,却能够悄然避过侍卫巡逻的路线,直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廊檐飞角,宫阙高阁。   那是整座蜀王宫最有气势的宫殿,也是蜀王宫主人的寝殿。   那五个黑影越过重重的守卫,悄然地逼近。守门的两名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两把匕首结束了性命。   这里守卫森严,这些死士的时间有限。然而对于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刺客来说,杀一个人,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   门被悄然地打开,宫殿之中显得十分阴冷与寂静。   宫殿之中的一扇窗户打开,月光从外透过,照在了寝殿中央的榻上。   五名刺客相互看了一眼,确认过眼神,他们的目标此刻正在那张榻上。   夏宫涅睡得很沉,躺在榻上,左手抱着小金碗,右手攥着象牙著和玉匙,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不做作业就不给吃的...你怎么这么能呢...给我打他屁股...还敢不敢了......”   说着这半截狠话,夏宫涅的脸上流露出一股笑意,嘴角留着哈喇子。   五名刺客并没有见过夏宫涅的面,听了夏宫涅这梦中呓语,一时都有些愣神。   这丫究竟梦到了什么?   只是这些死士毕竟是心智坚定,残酷无情之辈,并不为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是一个小女孩而生出任何惭愧与不忍。   一名刺客拿着淬毒的匕首上前,身后的几名则护卫着。若是殿外的侍卫发现了异常,冲进殿中,他们也能拖延时间。   这些人分工明确,手段高明,且抱着必死之心。不拿人头,绝不后退。   泛着寒光的匕首一点一点逼近了睡梦之中的夏宫涅,而她却恍然未觉。   天际乌云遮月,殿中光景忽是一暗。   在后的四名刺客只见黑暗之中夏宫涅榻前闪现了一道爪痕,接着便是闷哼一声。   乌云翻转,月光重撒大地。   当殿中视野清晰,那名刺杀夏宫涅的死士已经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没有了任何生息。   蹇常侍摸了摸指间的血丝,一双阴鸷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四名刺客。   没有任何杀气,那四名死士却感觉身上有着一股寒意泛起,仿佛在寂静的野外被一只猛兽盯着一样。   蹇常侍在蜀王宫中良久,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出手过。然而,这三十年来,益州风云变换,却始终没有人能够动摇蹇常侍在先王夏云桦心中的地位。   他便是守卫夏氏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让夏云桦放心的一道防线。   殿中寂静,殿外异常的声响传入,那四名死士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干脆一拥而上。   这些死士打定的主意便是要四路并进,只要一人得手,他们的目的便算达成了。   一声冷笑,蹇常侍动手了。   如果时间能够凝滞,便能够发现,那一刻,四名刺客的身影定格在空中。而蹇常侍就如水中游鱼,时间仿佛无法对他做出限制一般,在空中打了几个弯,飘然落下。   砰砰砰!   三名刺客如失了线的风筝,纷纷下坠。蹇常侍一手锁住了最后一名刺客的脖颈,将他提在了半空之中。   “是谁派你们来的?”   “杨...杨羡!”   咔嚓一声!就像是拧断一根纤细的筷子一般,那最后一名刺客也倒落在了地上。   蹇常侍站立在殿中,虽然看似枯瘦,却是坚挺犹如山岳。   殿外似乎终于发现了异常,黄常侍带着侍卫匆匆地赶了过来。看见殿中这副场景,顿时大惊,一把跪在了夏宫涅榻前。   “奴婢失职,让这等宵小混入了宫中,请大王恕罪。”   殿中扰动,夏宫涅迷糊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   蹇常侍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关怀,对着夏宫涅说道。   “大王不必忧心,不过是几个刺客,如今已经被解决。”   如果是寻常的君王,听完了这番话,哪怕不是惊吓得立刻站起,也会后怕得难以入眠。   然而夏宫涅岂是一般的君王?身为未来搅动天下的大魔王,听完了有人要刺杀她的话,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哦了一声。   “你们轻点,别打扰我睡觉!”   说完,又继续躺了下去。   “........”   夏宫涅很快睡熟,蹇常侍侍候完毕,重新站了起来,目光集中到了黄常侍的身上。   “把他抓起来!”   虽然黄浩与蹇常侍同为中常侍,然而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本在黄浩身后的侍卫听到了蹇常侍的命令,立刻起身将之拿下。   “蹇常侍,你什么意思?我犯了何事?”   “我且问你,刺客是怎么混入宫中的?”   蹇常侍眯着眼睛,质问道。   “这刺客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莫要污蔑我。”   “哼!还要狡辩!刺客临死之前招认,乃是丞相杨羡所派。试问这内宫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帮助这些刺客入宫?”   “你...大王...奴婢冤枉啊!”   黄浩在蹇常侍这讨不了好,却想要惊动夏宫涅,让她插手。   毕竟,他是夏宫涅从小的玩伴,关系深厚。此刻,也只有夏宫涅插手,他才能够获救。   可惜的是,夏宫涅睡得很熟。对于黄浩几乎杀猪般的嚎叫声,她只是挠了挠自己的小脸,将自己手中的小金碗报得更紧了。   黄浩挨了两个嘴巴子,很快便被侍卫脱了下去。   此时,宫中另一名中常侍钱浑走了上来,面带讨好。   “蹇常侍,如果杨羡真的想要刺杀大王,我们现在该如何?”   “此刻杨羡身在城外长策军大营,青羽卫又被他掌握。如果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光凭我们内宫的禁卫,未必能够顶住他的攻势。这样吧!你跑一趟,召严益张博两位大人入宫,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奴婢遵命!” [23.第二十二章 天涯知音]   “张大人,成功了。”   钱浑迈进张府正屋,正见张博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他的一旁,严益正坐在茶海边,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张博不知道今夜入宫行刺的结果怎么样?甚至,他已经准备好了人马和细软。若是风头不对,他就准备在家兵和死士护卫下强行出城躲避。   “原来严大人也在啊!”   面对钱浑客套的招呼,严益点了点头。他正待说什么,张博上前一把抓住了钱浑的手。   “钱常侍,怎么样了?”   钱浑面带喜意,嘴角都咧开花了。   “张大人说得对,蹇常侍对杨羡果然忌惮异常。大人微微施展小计,那老家伙就上当了。不但将黄浩那个贱人关押了起来,此刻更是让奴婢来请两位大人入宫商议。”   听到入宫两个字,张博一下子就犹豫起来,回头看向了严益。   “要对付杨羡,我们的手中势力不够,蹇常侍手中的势力也差点,唯有我们两股势力合流,才能有必胜的把握。”   “严兄,你的意思是这个险可以冒?”   “不是可以冒这个险。”严益一笑,缓缓说道:“而是我们去了,蹇常侍心中我们刺杀夏宫涅的嫌疑就减少了。”   两人在少许家兵的护卫下秘密入宫,被守门的侍卫引到了蹇常侍的居所。   两人刚刚踏进门槛,却见两个蜀王宫的内侍正在对黄浩用刑。   此刻的黄浩满身伤痕,身上脸颊上都是刑具留下的痕迹,奄奄一息。蹇常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茶杯正准备喝一口。看见张博严益两人走近,他放下了茶杯,挥了挥手。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带出去,别碍了两位大人的眼。”   张博眼见着黄浩被两名内侍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了一条鲜明的血痕,触目惊心。   “两位大人坐!”   蹇常侍话中虽然恭敬,可是却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像是随便招待两个不怎么熟悉的客人一样。   “两位大人也看到了,今夜这宫中不太平啊!”   “我们都听钱常侍说了,似乎刺客最后招认,是丞相杨羡派他们来行刺的。”   张博小心的试探着蹇常侍的口气。   “是啊!”   蹇常侍轻轻一语,抿了一口茶,又没有了下文。   “那蹇常侍以为如何?”   场面有些尴尬,蹇常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张博却是十分急躁,有些坐不住。   “咱家认为丞相现在的权柄却是有些重了。”   等待了良久,蹇常侍终于吐口了。张博心中大喜,随说道:“的确,丞相近日所为,非是人臣所应为。且那日在殿上,丞相对大王的态度,也着实不能算是恭敬.......”   眼看张博啰啰嗦嗦地说着没完,严益一把拉住了他。   “人主制下,群臣授首。今大王年幼,太阿倒置。长策军营兵不过五千,杨羡便敢对大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试问,若是他日杨羡提兵十万,天下何人可制?便是梁侯桓武,怕也是无可奈何!”   蹇常侍本是要喝茶,听了严益的话,提上来的杯子蓦然一滞。   “就是就是,若是杨羡势成,我等还有大王,不都是他手中的玩偶了么?”   张博赶紧加了一句。   “那依照严大人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严益暗道一声老狐狸,站起了身,向着蹇常侍就是一礼。   “蹇常侍受夏氏厚恩,我等亦为大周之臣。若有人真的敢对大王不利,我等自当除之。”   “哈哈哈哈!”   蹇常侍大笑,笑罢,瞥了一眼一脸懵懂的张博。   “严大人说得好。只是杨羡此刻领军在外,我等若是有所动作,他若发难,我等怎能抵挡?”   “杨羡所部五千长策军,兵甲不备,粮草不具。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今夜除了青羽卫中郎将杨平的兵权,再结合内宫的禁军与我等的家兵,便可以将杨羡置之死地!”   张博将自己早已经制定的计划全盘脱出,想要征得蹇常侍的同意。   “内宫的禁卫不能动,我必须保证有着足够的兵力护卫大王,以免今夜的事情重新上演。”   对于张博的计划,蹇常侍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可是这样一来,光凭我们的家兵,无法对杨羡造成压倒性的优势。”   严益还想要争辩着,这次却被张博一把拦住。   “杨羡为了一己之私,成立长策军,导致驻守各地的郡兵不满。这些义士已经秘密向着弦城而来,加上他们,我们有信心能够将杨羡拿下!”   蹇常侍走到了一旁的书桌,从盒子中拿出了蜀王的印玺。   蹇常侍挥笔成墨,写罢,将这份罢彻杨平兵权的旨意交给了严益。   “老奴会让内宫的侍卫与严大人同行。老奴在这宫中,守护大王,以待两位功成!”   “妈的,这个老东西,一点力都不想出,只想着坐享其成。”   张博和严益出了宫门,张博骂咧咧地说着。   “张兄慎言。”严益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事不宜迟,你我分头行动。你去城外召集郡兵,我去罢免杨平的兵权。天亮之后,我领青羽卫与你会合!”   长策军营盘。   杨羡坐在营帐主位,身侧便是杨纯与他的三名义子。   杨羡军案上摆着一张琴,正是月夜,琴声泛起,却是曲调怪异,五音不和。最可怕的是,杨羡已经弹奏了好几个时辰。   军案一侧,此刻还有着一个小童,正侍奉在一旁。   杨纯毕竟久经战争,硬顶着站在那里,神色如常。可是安富贵三人却是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一脸的难受,仿佛便秘一般。   终于,一名兵士的闯入,终结了杨羡的琴声。三人仿佛是从地狱爬了出来,脸上舒了一口气。   “启禀丞相,城中出现异常。”   “主公,末将请命,前去平定那伙叛军。”   杨安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主公,还是我去吧!”   “安哥,富哥。我年纪小,这样立功的机会,你们理当让我先去。”   三人为了争取早日离开这座营帐,远离杨羡的噪音,差点打了起来。   “住手!少主面前,你们三个成何体统!”   杨纯开口制止,接着便向杨羡拱手而道。   “少主,敌人狡诈,不可小觑。这三个小子没有统兵的经验,这次还是老臣去吧!”   “........”   “不急不急!正所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杨羡却是恍如未觉,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琴上,疯狂弹奏起来!   “.......” [24.第二十三章 正义之士]   天微微明。   长策军营盘之外,便有少量的人马开始集结。   等到天已经大亮,营盘之外的人马颇有百川汇海的趋势,密密麻麻。   杨安矗立在营寨门前的警戒塔上,心中盘算着,若是对面的人攻过来,自己这里有几分胜算?杨安并不明白,他们早已经知道了各地郡兵向着弦城集结的情报,最好的办法便是各个击破。可是杨羡却是始终按兵不动,眼看着这些郡兵集结汇聚,凝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   “劲弩队!准备!”   眼看着这股叛军势力越来越大,随时都有着进攻的可能,杨安调集了一千劲弩手,抵住了营盘。   “叛军若敢冲击营寨,杀无赦!”   营寨外的那股兵马暂时还没有动静,吩咐完手下,杨安下了警戒塔,问着迎面而来的杨贵。   “主公怎么样了?”   杨贵刚刚从大帐那边过来,脸上有些碍难的样子。   “主公还在营帐之中弹琴!”   “.......!”   虽说为人将帅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主公怎么还有心情弹琴?   在杨安等人看来,杨羡初学乍练,弹得着实不怎么样?但是杨羡显然没有这种自觉,反而乐心于此。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夜在营帐之中听了杨羡弹了一个晚上,杨安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有些涨!   “四弟,大哥那边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正在此时,营外一声号角声起。营地之外,那本是密密麻麻的队伍分作两旁。   走出来的一股兵马格外惹眼。寻常的郡兵穿着的都是皮甲,而这股兵马都着铁甲,手里的兵器一看也不是寻常货,都是一水的铁镔刀。   张博骑着高头大马,背后跟着全副武装精锐家兵。他看着不远处营盘,除了营寨栅栏上的一排劲弩手,杨羡没有一点动静。   “丞相杨羡辜负先王大恩,意欲篡位。刺杀大王,罪犯大逆!博奉大王旨意,带兵前来,剿除叛逆。长策军士,降者不究。若是有党付杨逆,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张博命人连喊十数声,想要动摇对面长策军的心智。可是效果几乎为零,长策军的营盘,纹丝不动。   “不愧是杨纯这个老怪物调教出来的,当真是军纪严明啊!”   张博有些着急,回头看了一眼弦城方向,他在等待着青羽卫和严家家兵的支援。若只是他一个人,还真没有带兵冲击长策军的营盘的勇气。   中军大帐。   杨羡正在抚琴之际,杨安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公,张博招来的兵马比想象之中的要多很多。末将粗略一算,至少有五六千人。”   “张氏久居益州,势力根深蒂固,兵力超过了我们的预计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不必忧心。张博此人,色厉而胆薄,即使兵马在手,若是没有十分把握,他是断然不敢冲击营寨的。”   一如杨羡所料,张博带着兵马,一直等到了正午,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杨羡坐在营帐之中,有吃有喝,有瓦遮头,一点也不着急。   可是张博却是不一样,他带着数千兵马,为了壮声势,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赶了过来。到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严益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拖拖拉拉的。”   张博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看着身后通往弦城的长道上没有一点动静,心中焦急万分。   “老爷,严大人的家兵和青羽卫已经出发了,大概到这里还有三刻钟。”   翻身下马,一名张氏的家兵快步跑至张博马前,禀告道。   “真的么?”   张博大喜,可是就在家兵禀告的同一时间。那数百步外,杨羡长策军的营门打开。   杨羡一人,身边带着个抱琴的童子,正缓缓地从走出来。   “他这是疯了么?”   不止是张博,就是他身边的小兵也是这么想的。   “张博,你聚众而来,冲击本相营寨,是想要造反么?”   杨羡走出两百步而至,大声而道。   一袭轻衣,杨羡独步而至,姿态飘逸,仿若视万军于无物。   “哼!杨羡,你弑君谋逆,还敢狡辩?”   面对着张博连声质问,杨羡不退反笑。   “证据呢?”   杨羡一声轻问,张博哑然。是的,他没有证据。他兴兵至此,所有的合法性都是来自弦城蜀王宫中,昨夜蹇常侍下的那张诏命。   可是那张诏命,却是被严益带走,用去罢免青羽卫中郎将了。   张博久久无言,杨羡却是大笑。   “本相身为大周之臣,自当谨奉大王之命,天子之命。张博,你若是能够拿出证据,本相现在便束手,随你去见大王。若是不然,你立刻下马受降,免污我刀尔!”   杨羡句句紧逼,收获得不只是场面上的优势,还有便是两军士兵心中的敬服。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1+2+1+3+4+2+3+1+1........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2+1+4+2+3+1+3+1+3........   看着星空倒影之中上涨的经验条,杨羡暗道自己这个X果然装得值。   “杨羡,你等着,你的罪证马山就到!”   张博除了恐吓一句,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他身旁的郡兵之所以跟随他,不但因为张家的恩养,更是因为张博向他们保证,他有着蜀王诛除杨羡的诏命。   有那张诏书,张博等人就是勤王剿贼的正义之士。没有那张诏书,他们便是纵兵杀臣的滔天逆贼。   “尔等本是我大周的忠良,国家正直危难之秋,何故跟随张博,违逆作乱?本相不忍我大周将士自相残杀,故孤身而出。念尔等无知,若是肯缴械投降,不究前罪。汝等可复归田垄,再见妻儿。”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3+2+3+3+4+2+3+3+4........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5+6+4+2+5+4+3+6+5........   杨羡一人立于万军之前,非但没有丝毫的胆怯,容颜举止,皆是不凡。相比此刻坐在马上快生出痔疮的张博来说,胜了何止数筹?   “杨羡,你休要胡言,你不臣之心,谁人不知?”   “羡此心昭昭,可问日月。试问今日,是谁聚兵为乱?是谁暗蓄甲士?又是谁言之凿凿,欲杀我大周之臣,灭我大周忠良?张博,你世代居益州之地,祖辈皆受大周恩养。不思报效,反生悖逆之心。你一人生死事小,累我大周将士事大!试问他日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张氏数代忠良,有何面目面对大周历代先帝?”   来自敌军小兵的正面情绪+5+6+4+4+5+6+5+6+6........   来自己方小兵的正面情绪+8+9+8+9+8+8+9+8+8........   “杨羡小儿,你........”   这太阳本就大,又被杨羡一通骂,张博的火都被勾出来了。就在他不管不顾就要让人冲杀过去结果杨羡小命的时候,严益带着数十骑兵作为先头部队已经赶到。   正当张博大喜之余,领兵在前的严益一句话却让张博如坠冰窟。   “严益奉大王之命,尊丞相之令,前来剿灭张氏逆贼。降者不杀!”   张博头昏脑涨,仿佛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好不容易,他身边的家兵叫醒了他,却见周围的郡兵都已经跪了下来。反观杨羡,一人独立于万军之前,此刻却真的是姿态飘逸,神清气闲!   “丞相饶命,我等愿降!”   一时之间,张博周围的兵马呈山崩之势,纷纷投降。张博虽处万军之中,却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25.第二十四章 登记造册]   午时刚过。蜀王宫中,中常侍钱浑却是在自己的屋中,喝着小酒,吃着小菜。   钱浑是张博在宫中的眼线,行刺夏宫涅的事情虽然没有取得成功,可是也顺利将黄浩踩了下去。   这蜀王宫中,就他们这几号中常侍。黄浩若是完蛋,那么自蹇常侍之下,就是他了。   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钱浑晕红了脸,正打算呵斥是谁这么无礼的时候,看见来人,他却是吓得魂都快出来了。   面前之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应该出现的!   “黄浩!你...你怎么逃出来的?”   黄浩满身的伤痕都已经经过了处理,此刻正像死神一样,盯着钱浑。   “你应该问我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黄浩眼中布满了血丝,十分狰狞,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很平静。   平静到就像是阳春三月在江边漫步时碰到了个路人随意搭了一句话一样。   钱浑其实很怕黄浩,不止是因为他是夏宫涅的玩伴,更因为黄浩一身高深的修为,实在不是他这种连炁也感知不到的人能够应对的。   “你不要过来...宫里的侍卫马上就要来了!”   钱浑哆哆嗦嗦地说着,引来的却是黄浩的一阵大笑。   “我本以为你够蠢,可是今天看来,我还是低估你愚蠢的程度啊!”   “你什么意思?”   “在这座宫中,若是没有蹇常侍的首肯,你以为我能到这里来么?”   钱浑毕竟在宫中沉浮良久,虽无远见,但是城府还是有的。在经历最初的惧怕之后,钱浑请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蹇常侍放了你?难道说...”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钱浑向后退了一步,面色煞白,比刚才见到黄浩的时候面色还要差!   “张博最愚蠢的一点,就是他不该对大王动手。他若是不动手,蹇常侍最多隔岸观火,或许还会帮他一把。可张博动手了,那就是完全把蹇常侍推到了丞相那边。”   “所以昨夜,你跟蹇常侍完全就是在做苦肉计!可是那份诏书,我亲眼看见蹇常侍交给了严大人!这不可能!”   钱浑不明白,只要张博他们手中有着那张诛杀杨羡的诏书,那么不管如何,蹇常侍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还想不通么?”   黄浩悄然上前,一步一步逼近钱浑。   “蹇常侍为什么要特意将诏书交给严益,并且指明让他去卸除杨平的兵权?因为蹇常侍看了出来,严益是丞相的人啊!不让你们看这场戏,张博又怎么会私自聚集兵马,倾巢而出,去攻击丞相的长策军营呢?”   “好好好!这样一来,张大人便是犯上谋逆的叛贼。而无论是严益还是蹇常侍,都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钱浑看着黄浩,问道:“可我不明白,严益是益州四大世家之一严家的家主,他为什么甘愿被杨羡这个小儿驱使?”   “这你就要去问严益大人了。只是,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黄浩走到了钱浑的身后,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我是中常侍,是先王钦点的内宫命官,你不能杀我!”   恐惧的声音泛起,钱浑没有想到,黄浩想要在这里杀他,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失去了主人的狗,谁还会在意他的死活?”   兵士卸甲,战马卸鞍,长策军营外排着已经投降的郡兵。营中主簿正在登记造册,准备记载之后将他们遣散原地,若是有可用之士,则留营待命。   杨羡站在山上,看着长道之上,一路则是丢弃的兵甲和士兵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护卫张博逃走的家兵,他们不是普通的郡兵可比,对于张博有着绝对的忠诚。所以,他们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仍然会誓死一搏,护卫张博安全。   严益此刻正在杨羡的下首,身体微微弯曲,脸上十分恭敬。   杨羡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盒子,交给了严益。   “这是严大人家族的符契,不可轻予他人。”   世家家族上下相传时,老家主会给与新家主家族的符契,而这符契则代表了家主的权威,更是这个家族荣耀的象征。   那夜严益将严家的符契交与长策军营中的杨羡,则代表了严益正式像杨羡投诚。   严益接过了杨羡手中的盒子。毕竟符契只是一个象征,而严益早已经像杨羡表明了自己的忠诚。   “将李必这个老狐狸支开,独留下张博这个蠢货。果然他就迫不及待地兴兵作乱。”   严益看了一眼杨羡,话语中完全就将自己在其中起的决定性作用抛了开来。   “只是我不明白,丞相为何要放张博一马?”   “张博虽败,李必还在永江堰上。李氏乃是益州大族,势力不可小看。张博身边只有数十家兵,弦城不敢回,他又能去哪呢?”   严益微微一笑,拱手而道。   “卑职明白了!”   “去吧!持我令节,再向杨平借三百青羽卫,与你一同前去。”   “多谢丞相!”   严益招了招手,山下的家兵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严益下了山道,翻身上马,带着家兵向着张博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山下营寨生起了火光,一场大战,虽说最终两边没有大打起来,可怎么说也是一场兵祸。如今安稳,火头营拉出了几十头猪和羊,正准备宰肉熬汤庆祝一番。   杨纯走了上了来,走到了杨羡的身边。   “少主,人员已经清点完毕。这些郡兵一共有五千二百一十三人。其中将领招认,他们分别受了李必,张博和严益的命令,从各地向弦城集结。”   “有可用之人么?”   “老臣粗略地看过,其中不乏可用之才。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手中有了供词,李必怕是逃脱不了干系。”   “还不够!李必这老狐狸做事相当谨慎,光有那些将领的证词,也不足以搬倒他!”   杨羡看了一眼远方,严益带着数百兵马,疾驰而去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李必不足惧!益州可虑者叶东阳,娄敬二人!” [26.第二十五章 钟鸣鼎食]   阴冷潮湿的山洞之中,张博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是连火也不敢生。   洞外下着丝丝的雨,匆忙躲避入洞中的张博浑身早已经湿透。   寒气侵袭着身体,腹中饥肠辘辘,张博从小养尊处优,又何尝体味过这种滋味。   严益一路追杀,张博身边的家兵从数十到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   一名家兵将一块冷嗖嗖的粗饼递给了张博,却被他一把推开。   钟鸣鼎食,张博又何曾吃过这等劣质的东西?   一朝之间,天翻地覆。张博积蓄着怒火,都被这块粗饼给点燃。   “严益,你这个混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只是,张博的怒气还没有抒发完,洞外便响起了兵戈之音。   情况危急,张博和的他的家兵根本没有卸甲,听闻战声起,洞中的家兵一股脑的冲了出去。   本以为这个洞口隐秘,严益的追兵一时不能发觉。可是现在,随着洞外兵戈之声渐渐低落,张博从没有感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   张博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兵器,一把祖传的宝剑。然而,或许是长久时间滴水未进,张博握剑的手都在颤抖着。   世家大族的人,就算不能感受到炁,也是从小便开始练武。无论体格还是气力,都要比一般人强。   张博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狼狈过,狼狈到连一把剑都握不稳。   战火声熄,一点火光从缓缓接近,为这座阴冷的山洞带来了一丝的温暖。   严益,这个让张博恨到骨子里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几天时间,张博对严益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你还敢到我面前来?”   张博嘶哑着,声音仿佛饿极了野兽在低吼。   严益身后跟着两个家兵,所部都在外面等待着。   “张兄,何必如此?”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曾效忠,何谈背叛?别忘了,你和我都是一样,身为益州大族的族长。”   严益的意思很明确,他的地位和张博是对等的,而不是他的手下!   “你还有脸提?你忘了,当初杨忠入蜀,为了保住夏云桦的地位,他是怎么折辱我等世家大族的么?”   “我没忘!也忘不了!”   严益的眼中犹如浮着幽火,似乎回想起了不堪的往事,看起来有些渗人。   “如此,为何?”   “老黄已经走了。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   张博一脸懵懂,却惹来严益轻声一笑。   “北伐中原,翦灭桓氏!”   “这样鬼话你也相信。桓氏手握中原七州,而杨羡就算掌握整个益州,也终究不过是一州之力,他拿什么和桓武斗?”   “杨羡斗不斗得过桓武我不知道,不过你我却只是他案板上的鱼肉。既是鱼肉,又何必操那个心?我若是跟你一起,那么今日灭族的怕还要加上我严家。”   “灭族?杨羡竟敢!”   “暗蓄甲士,伪传王命,谋逆作乱,纵兵杀臣!这几个罪名无论是哪一个,都是灭族的大罪!”   严益说到这里,张博的脸变得惨白惨白。   “不过丞相仁德,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   “你什么意思?难道......”   张博胡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犹豫不已。   “你说的不错,若是你肯将这背后的主使交代出来,那你只是从罪。如此,累你张博一身,而张氏一族尚可保全。”   “你想要让我构陷李必!”   “构陷什么?难道在弦城之外的郡兵,没有李必的一份么?他既有此心此行,怎么能够算是构陷?只不过这个老狐狸做事谨慎,难得让人抓到把柄。”   “你别忘了,弦城之外的郡兵,也有你的一份!”   “哈哈哈哈!”严益大笑,“行刺大王的刺客是你派的,让那些刺客混进宫的内应是你的人,纵兵为乱的又是你。从头到尾所有的计划都是你在执行,我最多只能算是识破奸人阴谋,将计就计。”   “你...你...”   张博气急,朝着严益就扑了过去。只是他还没有接近,就被严益身旁的家兵一脚踢了回去。   张博趴在地上,满脸都是血和灰。他抱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青筋爆裂,嘴角流不住的是鲜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兄,你应该感激,此刻丞相还能够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不然,你现在也见不到我了。”   江水悠悠,九曲婉转,连绵不尽流向远方。   永江乃是益州西部最大的一条河流,其支流繁多,哺育着两岸的百姓。   为了防止江水泛滥,有碍农桑,水利便是朝廷所关注的头等大事。   李必所监管的工程是永江的一个支流。只是,这本是山水清明的地方,如今却染上了丝丝的血腥之味。   “老爷,这些刺客已经全部解决了。从他们的路数来看,应该是东阳教的人!”   李必站在江边,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刺杀,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波澜。   “东阳教么?”   本想要将东阳教纳为助力,可是现在,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李必的心中,泛过了几丝的酸楚。   江水拍岸,暮云层叠。远方寒气不收,江上渔火初点。本是静谧渔家夜,却被马蹄声碎。   马蹄声渐近,李必抬头而望,数里之外,人马奔袭而来。   夜色昏暗,李必看不清来者是谁?离得近了,这股人马被李必的家兵来住。   “这里是治中从事所在,来者止步!”   张博骑在马上,一脸狼狈,高声呼喊着。   “李兄救命!”   “张博?”   李必走了过去,将狼狈下马的张博搀扶了起来。   “杨羡发现了我等在外集结的郡兵,抢先下手。如今严益已降,我在家兵的护卫下拼死闯了出来。弦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益州大事都要靠李兄来主持了!”   张博说至此处,李必默然,他放下了手中的张博,站了起来,回身走了几步。   接着,就在众人瞩目之时,李必忽然将一旁家兵腰间佩刀拔了出来,回身就捅进了张博的腹中。   噗嗤!   电光雷石之间,张博根本不明白,李必为什么会忽然下杀手?   “你...为什么?”   李必凑近了张博,在他耳边细语。   “若真的是杨羡小儿动手,凭你,也能够闯出来么?你既然闯了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是杨羡放出来的倒钩!”   噗嗤,李必抽出了长刀,鲜血喷溅,染上长衣。张博无力地倒落在地上,至死,眼睛仍然没有闭上。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必的目光从张博的身上转到了他身后的骑兵身上,带着血迹的面容露出了笑颜。   “是吧!严兄!”   严益骑在马上,躲在人群中,看着这样的李必,忽然感觉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27.第二十六章 驯化之术]   “李必这个老狐狸没有上当么?”   当杨羡收到李必杀了张博的消息时,他已经从长策军营中回到了弦城之中。   当日长策军营外的那场战役,杨羡收获了不少的正面情绪。经验条上,只差一点,他便能够凝聚第二个技能点。   此刻,他正在犹豫应该将这一个技能点点在哪?   杨平站在一旁,身为青羽卫中郎将,手握三千兵马,第一时间就从跟随严益的青羽卫那里得到了永江那边的消息。   屋外,一只灰头棕毛的鸢打了两下翅膀,低鸣了两声,便俯冲而下,一头扎进了杨羡的屋子里。   杨平本在报告那边具体的情报,这只鸢忽然冲进来吓了他一跳。   “主公小心!”   正当杨平打算护主的时候,却发现那只鸢悄然地停在了杨羡面前的桌案上,看起来十分恭顺。   “不用大惊小怪,这是我在长策军营时,从附近山上驯化的一只鸢。”   杨羡从身旁的漆盒里捡了一块小碎肉,向上一抛,被那只鸢一口接住了。   薄薄的尖喙轻轻开阖,很快将那块小碎肉吞咽了下去。接着,那只鸢一只爪子抬了抬,若有灵性般张了张上颚,毛羽乍起,显得很是高兴。   杨平一奇,他以前也看到过猎人驯化了的老鹰。它们虽然是猎人手中狩猎的利器,可是却绝对不会像眼前的这只老鹰一样,似乎拥有灵性。   何况,普通的猎人抓捕老鹰,也一定会准备工具,做好漫长的工作。   熬鹰不但考验耐力,还是对猎鹰人技艺的考验。绝对不会像杨羡这样轻松,什么工具都不准备,似乎只要挥挥手,那只鸢便能听从指令。   “主公,这似乎有些像山中一脉的驯化之术啊?”   山中一脉的修士会选择那些天生带有灵性的山禽猛兽,尝试教授它们炼炁之术。天生万物,只要能够感受到炁,便能够渐生灵性。   这些驯化了的山禽猛兽,往往能够成为这些修士的助力。或者镇守山门,或是结伴修行,种种用途,灵异异常。   杨羡点了一星的驯化术,只能够很驯化那些山中小型的猛禽和野兽,再上一层的野兽,就无能为力了。不过这些禽兽终究没有多少的灵性,即使能够感受到轻微的炁,也无法再更进一步,进行修炼。   又从漆盒中拿了一块肉,抛给了那只鸢。杨羡挥了挥手,那只鸢吃饱了之后,便拍打着翅膀,飞出了屋子。   杨羡点了点头,随意地扯了个慌。   “近来翻阅古籍,看到了书中记载山中一脉的驯化之术,尝试了用一下。”   “主公初学乍练,便能够做到此等程度,实在让末将佩服。”   来自杨平的正面情绪+66   杨羡看到星空倒影之中的正面情绪收益,经验条已经满溢。第二个技能点凝聚。杨羡想了想,还是将这两个技能点点亮了炼药的二星技能上。   虽然二星的驯化技能点能够获得附带的鹰眼效果,这种类似于草原萨满的巫术似的技能,能够让使用者短暂获取驯化野兽的视野,对于行军打仗而言,有着莫大的用处。   不过杨羡想了想,还是以尽可能获取正面情绪为先。   二星的炼药技能,与一星相比,所能够炼得丹药的品级要高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质与量的差别。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势力如果拥有能够炼制着特殊性能的丹药的能力,那么便能够最大程度笼络那些奇人异士。最低程度,也能够为本势力赢得足够的威望。   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挨了刀,哪能不吃药?各脉各派的修士的炼炁修行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而且,一些门派异族奇特的修炼方式,更是需要特定的丹药辅助。   而二星炼药技能,已经能够让杨羡初步拥有着这种能力,炼制一些寻常炼药师无法炼制的具有特殊性能丹药。   对于杨羡来说,炼制丹药,不但能够笼络到江湖高手,更是一条收取正面情绪的途径。   “幽冥狱和东阳教那边怎么样了?”   “叶青青这次似乎下定了决心,和娄敬耗上了,东阳教的大本营已经移到了米仓山。东阳教近十万教众也已经在幽冥狱周围驻扎。其教内八位符师,二十几名护法也都出动了,近来和幽冥狱的门人打了好几场。不过娄敬似乎也没有松口的意思,仍然扣着叶东阳不肯放手。”   “娄敬一困三十年,成就大宗师之位,再出江湖,正是意气风发时,又怎么可能屈膝于叶青青这个小辈的压力之下。叶青青压得越狠,她就越救不出叶东阳。”   “那叶青青若是肯放手呢?”   杨平问道。毕竟叶青青也是一教之主,该忍的时候也未必忍不下去。   “这不仅关乎着门派之间的脸面,叶东阳被囚这么多年,幽冥狱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两派之间的仇怨可想而知。现在叶东阳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娄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坐山观虎斗么?”   “是时候加一把火了。”杨羡站了起来,从一旁的书柜中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图纸,“这是我从益州官署中拿到的有关幽冥狱的建造图纸。直到两百多年前,幽冥狱一直为益州刺史管辖。后来朝廷虽然废弃了这座牢狱,可是里面牢狱的主体结构应该是差不多的。”   “主公的意思是?”   “将这些图纸交给叶青青!”   要知道,当年帝国为了对付草原萨满诡异的巫术,在这间牢狱之中修建了重重机关。自牢狱建成始,里面关押的犯人就没有逃出来过。外人若是没有这些图纸,冒然进入幽冥狱,下场可想而知。   杨平接过了那一叠厚重的资料,眼中精光一闪。   “听闻两百多年前,幽冥狱的狱卒从阳绝关外带回来几只被驯化的蛮兽。百年来,这些蛮兽的后代繁衍异化,变成了现在幽冥狱神秘莫测的镇魂犬。就是不知道,东阳教能不能对付得了?” [28.第二十七章 风尘仆仆]   漫漫寒冬已经过去,当春天的风吹过,益州大地重复生机。   永和四年的春天,刚刚开春,整座弦城变热闹的起来。相比冬天的寒冷与清寂,春季的弦城多了几分阳光明媚与活力。   喧闹的街市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两旁的行人匆匆地避开。   李必带着十数个家兵,风行电驰,结束了永江之行,赶往了自己的府邸。   李府离蜀王宫很近,此刻,李钰正在府门前等着李必的归来。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勒马止步,李必虽然年迈,身手却是十分矫健。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抛给了一旁的小厮,迎面而来的便是他的儿子李钰。   “父亲,您总算回来了。您都不知道,您不在弦城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李必抬了抬手,示意李钰住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必行色匆匆,风尘未洗,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李钰跟随在后,身后的家兵都一一散去,唯有一人,始终走在李必身侧,没有离开。   这人面白无须,脸孔很生,李钰没有见过。只是李必面色不好,李钰也不敢多问。   李必没有向往常一样,将书房的窗门大开,反而将之紧闭。   等到一切的事情安排妥当,李必整了整衣冠,拉着李钰,躬身就向那名穿着家兵服饰的男子行了一礼。   “见过魏主簿!”   “父亲,他是?”   李钰不解,自己的父亲为何对一个主簿行此大礼?腰将弯没弯之际,却听眼前之人笑道。   “李公子,在下乃是梁侯府中主簿,魏文!”   “梁...梁侯桓武!”   “孽障!不可无礼!”   李钰急声呵斥道。为尊者讳,梁侯桓武的名字,可不是谁都能够随意说的。更可况,还是当着桓武亲信之人的面前。   “李大人,不必如此。李公子少年峥嵘,无伤大雅。”   魏文很是客气,尽管从年龄上看,他比李钰也大不了多少。   “父亲,魏...魏主簿怎么会来这里?”   李钰有些愣神。魏文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身为梁侯桓武的智囊,也是他最为亲信的几个人之一,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他万没有想到,魏文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身份秘密来到益州。   “自启帝末年,天下大乱。三十年间,梁侯受天子剑,东征西讨,护佑大周江山。只是至今,天下仍未一统。北有幽州景云,西有凉州朱梓,南有吴楚两贼。草原之上,蛮族日益紧迫。东海之滨,异族不时侵略。这益州之地,本是夏氏嫡脉所居,如今却被杨羡所窃据。梁侯不忍天家嫡脉为宵小所欺,所以特意遣我来此,襄助李必大人,以明正朔!”   李钰听完一喜,“这么说,梁侯是打算派兵进攻益州了么?”   李必拦住了李钰的话锋,将魏文请到了主位上。   魏文并没有就此入座,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李大人乃是治中从事,在下只是一介主簿,怎么能够居主位呢?”   李必有些尴尬不安地坐了下来,魏文说道:“朝廷目前的精力都用在防御吴楚两贼,边境蛮夷和讨伐幽州的战备上,暂时没有时间管理益州这里的事务。”   李钰目光一暗,本以为梁军若是入蜀,他便能够将杨羡踩在脚下,以平胸中怨气。可是没有想到,梁军丝毫没有入蜀的意愿。   “此刻益州,黄家势颓,张家将灭,严家俯首,我李家更是风雨飘摇。弦城之外的长策军营中,如今已有两万将士。若是天军不入益州,那杨羡小儿必将越加猖狂下去。”   李钰的表情,魏文尽收眼底。他入蜀的时候,已经将夏云桦驾崩前后益州大小的情报都梳理过一遍,自然知道李钰何杨羡的恩怨。   “李公子莫急!幽州的战事还没有开启,朝廷的大军虽然暂时没有入蜀的打算,但是对于杨羡的所行所为,梁侯都看在眼里,所以才特意派我前来。”   “主簿想要怎么对付杨羡?”   “如今益州之地,朝堂之上,诸位大人被杨羡打压。江湖之中,幽冥狱和东阳教又闹得不可收拾。杨羡整军备战,没有一丝的阻力。若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将来朝廷大军入蜀的阻力必将加大。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削弱杨羡的势力。”   “主簿的意思是?”   “马上便要春种,正是繁忙时节。杨羡设立的长策府军,所部都有自己的田地需要耕种。若是此刻有有狼烟起,必然能够打乱杨羡的计划。只要没有足够的劳力进行春种,那么他日秋收,粮草必然减损。试问,长此以往,杨羡不但会疲于应对,他下辖的兵士和益州的百姓,更会对他不满。此削兵之计,可削弱杨羡势力。”   “好是好,可哪里有狼烟呢?”   李钰有些疑惑地问道。   魏文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帛条,张开一看,上面描绘的便是益州的地图。魏文将之摊在桌上,手指一点。   “西南土夷!”   “没错!”魏文点了点头,“益州南牂郡外,有着大片没有开化的土地。那片土地广袤,依山连海,瘴气横行,居住着大量的土夷。我的手下已经秘密潜入其中,联络各部夷王,许以重利,约其攻略南牂。如今益州郡兵被裁撤,益州的兵力都集中到了杨羡的手中。他若是没有作为,必然落人口实,甚至威信大跌。他若是一动,胜负且不论。弦城之地,李大人的压力大减。而我也可以进行第二计!”   “第二计?”   李必和李钰心中惊讶,没有想到这位魏主簿居然如此厉害。只是一人之力,便可搅动这益州风云。   “东阳教和幽冥狱现在就像是个死结,若是没有人解开的话,必然就此纠缠下去。到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之局。这是杨羡最愿意看到的,却不是朝廷所愿。所以,是时候去解开这个结了!”   “可是幽冥狱和东阳教缠斗不休,魏主簿想要怎么解?”   “这个死结的核心便是叶东阳,也是我第二计中关键所在。” [29.第二十八章 幽宁铁骑]   “臣李必监管永江堰归来,所督河段已经完全修建完毕。”   朝堂之上,李必一洗风尘,须眉皆净,衣饰具新,向着王座之上的夏宫涅就是一礼。   “哦!”   相比李必,夏宫涅的回答就很小简洁了。   回不回来,关我屁事!   对于夏宫涅来说,李必回不回来根本不重要。小丫头记仇,可也说不上多么的睚眦必报。   不关心,不在乎,爱咋咋的,便是夏宫涅对于李必的小态度。   然而对于那些原来投靠世家大族的官员来说,李必的回归,等于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短短的一个冬天,益州的天仿佛都翻了,四大世家中,黄峰和张博死去,严益又站在了杨羡的身边,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此刻,这些官员也只有李必一个靠山了。   因此,当朝会还未开始的时候,这一群官员便凑向了李必的身边,东问西问的。   李必却不加理会,径直走向了正殿,甚至,还不忘向杨羡打了个招呼。   “我去,这个老家伙是演得哪一出?”   杨羡有些搞不懂,平常这位身边都拥满了大小官员,恨不得向全天下昭示自己势力有多大的治中从事,今天是怎么了?   李必的确变了。   最大的不同在于以前他是益州四大世家李氏的族长。四大世家同气连枝,为了向夏氏昭示他们有多么团结一心,李必必须是一个前呼后拥的治中从事。   可是现在,这个前置条件已经没有了,而李必却是气更加足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大更强的靠山。   梁侯桓武!   也因此,李必必须要遮掩自己的锋芒,将他隐藏在暗影之中。将来,才能对杨羡发动致命一击。   可惜的是,虽然李必这么想,可是杨羡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启奏大王,李大人治水有功,理应嘉奖!”   一听到嘉奖两个字,夏宫涅的肉有些疼,深吸了一口气,   “相父,你说吧!要给多少钱?”   “启奏大王,李必大人清正,想必不会贪慕钱财。”   “真的么?不用花钱么?”   夏宫涅一喜,正要高兴的时候,杨羡又说了。   “启奏大王,蜀国身为大周属国,大王身为天子封臣,自当春秋朝贡。大王理应派遣使者前往神都,而李大人则是不二人选。能够面见天子,乃是无上殊荣,想来李必大人不会拒绝吧!”   什么嘛!这还不如嘉奖呢?   夏宫涅腹诽着。对于这位自己理论上的顶头上司,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二姨,夏宫涅保留着表面上的尊敬。   当然,也只限于表面上。   给天子朝贡,那可是要花更多的钱的!   李必一惊,眼睛紧眯起来,看向了杨羡。   虽说各地的封臣要向天子朝贡,这是古礼,可是当今天子失政,各地诸侯何曾将她放在眼里?所谓朝贡,也是有事去,没事就记不起来。   李必若去,先不说山水险阻,带着使团前往神都来回要花多少时间?光是他走的这些日子里,杨羡会做什么手脚,李必就能猜出几份。   杨羡小儿,你这是要将老夫完全架空么!   李必左思右想,思考着自己怎么找理由推脱?   “大王,臣.......”   李必刚起了一个开头,宫门之外,守门的禁卫急匆匆地闯进了正殿。   “大...大王,南牂郡守兵有紧急军情上奏!”   一时间,殿中群臣大惊。所谓紧急军情,只有一个可能,战火又起。   “快宣!”   杨羡急声道。   走进殿中的守兵是浑身是血,衣甲皆碎,嘴唇干紫,黝黑的脸上尽是灰泥。   “南牂郡什么状况?”   “启奏丞相,西南土夷萨摩柯聚众攻击县城,自号十万大军,至今已掠数百余众,下三城。郡守已经坚壁清野,将各地百姓收拢入郡城,请急发援军。”   “你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丞相!”   杨羡看了一眼已经退回朝班的李必,暗道怎么这么巧?难道是这个老小子动的手脚?回头一想,这些西南土夷声势这么大,绝对不可能现在的李必能够办到的。   战火将起,朝贡一事自然被搁置。李必舒了一口气,暗道魏文的手脚还真是快。   杨府。   刚刚下朝的杨羡刚回书房,就见杨纯召集了平安富贵四人,在那里等候着。   “纯爷,西南土夷萨摩柯进攻南牂郡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老臣已经得到了战报,这次攻势不简单。”杨纯见杨羡落座,继续说道,“西南土夷虽众,但从来都是一股散沙。而这次却是几个部落联合而来,又选在了春种这个时节。老臣怀疑,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推手。”   杨羡点了点头,开始脱起身上的官服来。   “只是这个推手是谁?却很难定夺!”   “左右不过是李必这个老贼!除了他,益州还有谁会跟主公过不去。”   杨富在一旁有些不满地说道。   杨羡摇了摇头,“李必有这个心,如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让我担心的是,这个推手很可能来自益州之外。”   平安富贵四人互相看了看,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主公是说,梁侯桓武!”   虽然这四人都清楚他们迟早要与梁军对上,可是这么早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在原本的游戏进程中,过几年梁军便会向蜀国动手。而在此之前,桓武会先进攻幽州的诸侯景云。   天下精骑皆出幽凉,桓氏虽然手握中原七州,可是手下的精锐多是步兵。凭借这股兵马,纵横中原已经很吃力了,更不要说其他了。   这也是梁军至今也没有统一天下的原因。   所以桓武做梦都想要得到幽凉两州的精骑。可惜的是,凉州的精锐大部分都要集中在阳绝关抵御蛮兽。桓武不敢动,也不能动!   所以,桓武唯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幽州景云麾下的幽宁铁骑。   虽说在原本的游戏进程中,景云的幽宁铁骑对于梁军有着压倒性的战术优势。不过到最后,景云还是投降了。这其中,桓武的一个谋士魏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可以说,梁军整个攻幽的战略都是他在策划,景云最后的投降也是他设计的。   以一州之地,对抗拥有中原七州的桓氏,不是谁都有着这样的决心和意志的。加上幽州地势广袤,城池稀少。看着一座座城池沦陷,景云终究还是恨不下心来与梁军玉石俱焚。   最后桓武如愿以偿得到了幽宁铁骑,这也是梁朝一统天下的资本。   “这个老家伙在给我捣乱,我也得给他使使绊子!”   杨羡一笑,他自然不能看着桓武这么简单的得到幽宁铁骑。梁军若是攻下幽州,转过头便是他了! [30.第二十九章 出人意料]   灰头棕毛的鸢在天空中徘徊,偶尔低鸣两声。长道之上,大军集结待命!   “相父!”   夏宫涅抱着杨羡,哭得是稀里哗啦。小丫头表情之真挚,神色之真切,却是让一旁的长策军中家中有儿女的军士都忍不住抹下眼泪。   “你可要早点回来,涅儿会想你的。”   “大王放心!臣此去必定一扫胡尘,建功而还。”   杨羡抱拳,拱手而道。在外人看来,杨羡对于夏宫涅还是十分恭敬的。   不远处的山上,魏文带着李钰,看着长策军出发前的这一幕。   “这便是杨羡么?还真是年轻啊!”   魏文是第一次看到杨羡,忍不住感叹道。杨氏与他主公桓武的恩怨,魏文有些了解。   九世之仇,这是一个解不开的宿命仇怨。这场恩怨的背后,必须以一方彻底灭亡才能了结。   “这小儿虽然年轻,但是无比狡诈,魏主簿当小心。”   李钰看着千军之首正被夏宫涅抱着抹眼泪的杨羡,语气中却是散不开的怨气。   “只是我没有想到,杨羡会亲自带军前往南牂郡。”   在魏文看来,杨羡并没有统兵经验。而整个丞相府中,现在唯有杨纯才是久经战阵的人。让杨纯去,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在魏文心中,杨羡并不可怕,而杨纯那个老怪物才是心头大患。只有调开了杨纯,他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可惜的是,杨羡并没有如他所愿。他让杨纯坐镇弦城,继续完成长策军扩军的事情。而自己,则带了一万兵马,浩浩荡荡地准备向南牂郡而去。   魏文目光幽深,脸上带着笑意。从他们做站的角度,可以将夏宫涅送别杨羡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时辰不早了,臣该出发了!”   杨羡好不容易将夏宫涅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举手告辞。   夏宫涅一抽一泣,举了举手。   “相父,你要保重啊!”   眼看着杨羡带着兵马远去,夏宫涅还是站在那里,目送着杨羡的身影越行越远。黄浩担心夏宫涅伤心过甚,在一旁劝道:“大王,珍重身体。丞相此行,一定能够平定边患,护卫社稷。”   黄浩见夏宫涅一动不动的,微微凑了上去,却见她小脸上此刻哪里还有泪痕,全是笑意。   “太好了,相父走了。我终于不用每天做作业了!”   “.......”   接着,夏宫涅转过了身,拍了拍黄浩的肩膀,一蹦一跳的向着弦城走去。   “小耗子,走,咋们回宫。我要把这些日子没有玩的都玩回来!等相父回来了,他又得每天让我读书做作业了。”   魏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静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主簿,山间寒冷,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个杨羡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魏文的声音很轻,轻到近在咫尺的李钰都没有听清楚。   “主簿说什么?”   魏文一笑,拍了拍李钰的肩膀,道了一声。   “走吧!”   有一句话,魏文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家主公桓武挟天子以令诸侯,视天子为手中的玩物。   然而,天子毕竟是天子,并不是他人饲养的家犬。秉天子之政,可梁侯毕竟不是这天下至尊。名不正言不顺,每每施策,必然会遇到阻力。   而这杨羡,似乎手段更高啊!   此子不除,他日必为心腹大患!   魏文握紧了手,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之上,心里犹豫不定。迤逦良久,魏文最终还是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杨羡远去的方向。   “也罢!此刻最重要的还是东阳教与幽冥狱的事情。这小子,再等等吧!”   米仓山。   东阳教上袭承天道道统,是星之一脉的嫡系。但同时,东阳教也继承了承天道应有的传统。   那就是一心修行,不拘小节!   也可以理解为穷和寒酸。   东阳教初入蜀地的时候,可以说风光无限。可是随着前教主叶东阳的消失和益州官府的打压,东阳教这些年来过得十分不好。   粗陋的木屋上搭着几片草席,矗立在山中,这便是东阳教如今在米仓山的临时总舵。   屋中清理得很干净,叶青青将杨羡给予她的地图摆在了陈旧的榆木桌子上,皱着眉头。   她的身边,站着三位年龄很大的符师。当年东阳教与杨忠放对,教众精锐差不多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下这鲁郭白三位符师。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东阳教的精锐虽然恢复了些,可也难与当年全盛之时相比。   “三位叔叔,你们说杨羡给我这些资料,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叶青青早就收到了杨羡给她的这副地图,这些天来一直在研究,想要印证真假。   “这杨羡小儿与杨慈杨忠一样,阴险狡诈至极,绝对没安好心。”   “当年关押教主的是他杨氏,现在送来地图助我们的也是杨氏。哼!真是笑话。”   “还能有什么?左右不过是他杨羡坐山观虎斗,想看着我们和幽冥狱斗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这三位符师提起杨羡来,口中没有一句好话,怨气极重。   “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得不按照杨羡的意思行动。”   叶青青叹了一口气。即使他们看穿了杨羡的用意,可是他们也依然要按照杨羡的计划,与幽冥狱斗起来。   毕竟,叶东阳不可不救。   “可恶!这些姓杨的总是让人这么火大!”   怒气难平,叶青青看着眼前的三位叔叔,他们就像是三个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怕是就要炸了。   “既然知道这是对方撒的网,布的钩,诸位又为何还要往里往里跳呢?”   一声笑音,缓缓地传到了屋中。男子布衣草鞋,就这样走进了这间简陋的屋子。   “在下梁侯府中主簿魏文,特来拜见东阳教主!”   叶青青身为东阳教教主,前段时间却收到了魏文的拜帖,不觉得有些好奇,这位天下第一人的心腹,究竟想要做什么?   “魏主簿久在中原,拨弄天下风云。现在却来这穷乡僻壤,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正如我与教主信中所言,梁侯宽仁,不忍诸位英雄为杨羡小儿设计。魏谋愿觍颜做一个调解人,为诸位要回贵教前教主叶东阳。同时,梁侯也盼贵教能与幽冥狱早日放下恩怨,为朝廷效力。”   魏文的姿态放的很低,不过话中之意却让在场的人的不得不心动! [31.第三十章 胸怀坦荡]   幽冥狱。   常年的阳光无法照下,越往幽冥狱深处,越是寒冷。   魏文身子瘦弱,衣衫之外披着过冬的貂皮大氅,却还是能够感到寒意。   “客人,随我来。”   齿轮停歇,魏文从木质的箱轿中走下,踏上了地面。   地面阴冷却不潮湿,也不见青苔泛滥。他跟在狱卒的后面,将要前去见的便是这座监狱的主人,娄敬。   “客人跟紧,莫要走丢。”   灯火微微,随着越来越深入,周围开始浮现幽幽的绿火。这是一条从岩壁上突出的崖石,两旁则是深渊。   光线变得充足,魏文的视野开始清晰,这座牢狱却显得越可怖。   腥臭的风吹拂而过,嘈杂着隐隐的嘶吼声,在这深不见底的天坑之中回荡,仿若太古巨兽在吞吐着。   周围的岩壁上时不时闪现着一双双红色的目光,凶意凛凛,紧盯着魏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却能够感受到,若不是眼前的那名狱卒掌灯接引,怕是他下一刻便会成为这一双双红光的腹中之物。   走了快到一刻,这条道路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张王座,如今却有一个白发的男子坐在其上,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什么。   “魏文见过幽冥狱主!”   “看得出来,你没有修炼过。光凭心智和胆气,便能够走到这里。本座这三十年来,还真没有见到过几个。”   “魏谋多谢狱主谬赞!”   “我没工夫和你客套。说吧!你来这里想要什么?”   娄敬微微抬首,随意地一瞥,眸中带着随意。   魏文无法感受到炁,然而身为梁侯府中主簿,他却能接触到许多的江湖人士。   他们或是小心谨慎,或是轻蔑不屑,又或者是谄媚讨好,可从来没有人像娄敬一样,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仿佛见的是一只小虫子一般。   一只虫子,又需要多么的在意呢?   “招揽!”   和劝说东阳教等人的方式不同,魏文这次很直接,也很直白!   “本座在这幽冥狱中三十多年,果然世势已经大变。当年那个在杨幼庵手下苟且偷生的小子,如今也变得硬气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狱主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得清这天下大势。若是三十年前,狱主或能够一争天下。可是现在,狱主麾下不过数千人马,再争天下,何其不智!”   魏文的话很现实,也很残酷,一字一句,犹如一根根针一般,刺进了娄敬的心里。   娄敬不怒反笑,说道:“有意思!桓武手下有你这等人才,怪不得这三十年来东征西讨,地盘越来越大。我倒是倒是越来越好奇,你想要怎么做?”   魏文躬身一礼,说道:“两百年前,朝廷废除了幽冥狱的编制。如今梁侯掌管朝政,愿意重启幽冥狱。幽冥狱一应狱卒,加官进爵。不但如此,梁侯更愿意以国师之位,以待狱主!”   “好一个锦衣玉食,高官厚禄。那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   “叶东阳!”   “哈哈哈哈!”   娄敬听到这里,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如果你能,尽可以去试试。”   魏文并不知道娄敬笑声中的含义,随着狱卒来到了幽冥狱最深一层。   关押叶东阳的地方,与其说是一座牢狱,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   魏文随着狱卒,穿过重重的机关,来到了这座宫殿之中。   过道两旁流淌着地下暗水,一层层幽绿的火光点燃,照亮了这长道尽头的男人。   浓密的毛发,浑身上下,仅着片缕,又黑又赃,看不清容貌。叶东阳全身上下已与野人无异,有一双眸子,仍旧精光炯炯!他坐在地上,浑身都被锁链锁住,动弹不得。   “你是谁?”   也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叶东阳开口的有些艰难。这个明显不属于幽冥狱的人,却能够来到这里,着实让他有些好奇。   “在下梁侯桓武主簿魏文。”   “桓武?听说过。当年杨慈放了他一马,世人皆以为他是贪生怕死的蝼蚁之辈。可是依我看,他却是心有大志,忍辱怀垢。我被关在这里,若是杨忠不拿这天下,那么很可能就是他的了!”   铁链声响,叶东阳转了转头,骨头声响,样子看起来有些诡异。   “教主说得不错!”   魏文一声轻叹,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视天下诸侯犹如玩物,却没有想到,最好他还是小看了这天下的英雄。   “你什么意思?”   “杨忠早逝。他死之后,十余年间,我家主公东征西讨,从一个只有几个郡的小诸侯,变成了如今已经手握七州之地的雄主。”   “你说什么?杨忠已经死了!”   “没错!杨忠当年设计擒拿教主后,不久便逝去了!”   南柯梦中不识世间事,梦醒已然百年身。听闻这个消息,叶东阳的目光一滞,竟是又笑又哭起来。   “临死一计,把我困在这里十余年!杨孝德,只是你终究还是走在了我的前面。可喜!可恨啊!”   笑罢哭罢!   叶东阳心绪收拢,看向了魏文。   “既然你是桓武的手下,来这里做什么?”   “天下时势已变。不久之前,蜀王夏云桦崩逝,杨忠之子杨羡手掌益州之政。他以你为饵,诱东阳教与幽冥狱火拼。所以我前来,便是为了做一个调解人。只要两家肯罢手言和,梁侯愿以国师之位以待教主。东阳教亦可收归朝廷,不用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   魏文本以为叶东阳知道自己能够脱离牢狱,一定会欣然答应,可是他却是大笑了起来。   “你没有修行过吧!”   “是的!只是那又怎么样?”   “我之一生,最感激的人是我师袁守成,最佩服的人是杨幼庵。最想一较高下的是杨孝德,最想杀的人却是娄敬!现在,前三个人都已经身归黄土,唯有娄敬一人还在世。试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教主为何如此不智?当年酒宴之上,设计擒你的是杨忠。如今他已经死了,教主却为何要迁怒于娄敬?”   “哈哈哈哈!”   大笑声起,叶东阳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十分坦荡。   “当年酒宴之上,杨忠想要擒我,可我也想要杀他!只不过他先下手一步,技高一筹。我技不如人,被困十数载,又有何冤?却是那娄敬,不但囚我十数载,还想要强夺我宗门秘法。我不杀他,如何解这十几年受的鸟气?”   看着如此的叶东阳,魏文终于明白,他来之前,娄敬的笑声是什么意思了?   本以为叶东阳是益州死结最为简单的一环,却没有想到,他才是这个死结中的结中结。   魏文苦笑一声,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这座牢狱。 [32.第三十一章 安营扎寨]   南牂郡。   杨羡骑在马上,一路所过,可见夷兵过境所造成的破坏。   残破的房屋,被践踏的田地,燃烧着的哨塔,恶臭的尸骨,所有的元素汇聚成了一副惨烈的画像。   行走在林间的小路上,隐隐能够看见远方城郭低矮的城墙。   “主公,前方便是南牂郡的郡城,永昌!”   杨安双腿一瞪,驭马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杨羡的身边,却见杨羡煞白的脸庞。   “主公,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晕!”   杨羡实在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骑马的天赋,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表中,也没有骑马的技能。   杨纯的四个义子中,唯有杨安和杨贵跟在杨羡的身边。不过他们看着眼神中,却有些担心。   初入军旅,的确有可能晕马。可是像杨羡这么严重的,却是少见。若是不能改变,试问一下,杨羡将来免不得要帅军作战,不会骑马,如何作战?   “下官南牂郡守王定拜见丞相!”   永昌在益州的西南之地不是一座小城,可是相比弦城之类的城市,却是差得不止一筹。   一丈六尺高的城墙完全由土夯成,城门楼子更是看起来显得十分简朴。整座城市只有一道外墙组成,开了两道门。   如今,郡守和一众蜀官带着守兵正在迎接杨羡和一万从益州来的大军。南牂郡在边陲,郡兵暂时还没有被裁撤,可是与夷军来说,数量还是太少了。   这股生力军的到来,为南牂郡的百姓带来了希望。   “呕......”   杨羡下了马,感觉腹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制止的浪涛。连带着昨夜的晚饭,都奔涌向了城墙根下。   “丞相!丞相!”   一众益州的官员立马迎了上去,却被杨羡制止住了。   “我没事...呕...我们先回郡府,你们将所有...呕...情况说给我听....”   “......”   郡守府。   “丞相,自夷王萨摩柯侵入南牂以来,三县已成废墟,数万民众流离。下官勉力支撑,可还是捉襟见肘。”   喝了一口茶,杨羡感觉自己空虚的身体好了许多,听着王定的汇报,问道:“郡中还有多少郡兵?有多少粮食?流民多少?”   “郡兵尚有八千,加上地方上的县兵一共有两万五千。郡城之中的流民已经快到三万了。郡中府库中存粮不多,勉强还可以支撑两个月。丞相,现在尚有三个县在夷军的控制下,我们要不要先收复失地?”   王定问道。所谓地方县兵,不过是乡民自发形成保卫家园的士兵,战斗力很低。而郡兵则不同,在益州的战斗序列中属于高等级的战斗力。他们会结阵,甚至还接受过军中一脉的传承修炼,会使用一些低等级的战斗技巧。眼下萨摩柯抢得差不多了,主力已经向推到了南牂郡外,加上杨羡带来的一万长策军,可以很轻易的收复失地。   杨羡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收复失地并不重要,最为关键的是获取正面情绪。   如今南牂郡各地都有那三个县的流民,如果不管,不但会消耗大量的粮草,久了更是会生乱。   “当务之急,还是以恢复生产为先!那三个县暂时不用着急。”   来自王定的正面情绪+166   王定本以为杨羡少年得志,一定好大喜功,却没有想到,这位少年丞相却是如此识大局。   “丞相仁德!”   杨羡打了个响指,杨安拿出了地图翻到在桌上。   “永昌东西北皆怀山,丽水穿流而过,南部的地势相对开阔。我准备在这里立下大寨,驻兵五千。”   杨羡指的地方地势开阔,临近丽水,周围还有一片较大的林地。   “此外,我会在大寨之外再立十八座营寨,控制附近险要的隘口和重要的通道,以为永昌南部屏障。王郡守你乘着这段时间,加紧安置流民,渔猎耕种。荒废的田地也尽快下种,能种多少是多少?”   “下官代永昌郡民多谢丞相!”   能够让本是被破坏的城镇恢复秩序,必然能够收获到正面情绪。杨羡想了想,觉得还有些不够。   “另外,帮我寻几座炼丹炉来!”   “炼丹炉?”   这永昌郡府衙的官员相互看了看,都不知道这位丞相想要做什么?   夜晚。   繁忙了一天,将所部的兵士驻扎在了城外,杨安从城外赶回了郡守府中,打算看一下杨羡的晕马症缓解了多少?   屋中灯火明亮,杨羡坐在榻上,脸色好了许多。不似白天的苍白没有血色,反而显得有些红润。   榻旁放了一个药碗,那只消失几日被杨羡驯服的鸢如今又出现在了屋中,就站在药碗旁,鹰头左顾右盼的,似乎在等待着。   杨羡从鸢腿的竹管上取出了一张小帛条,看了上面的内容,面容有些严肃。   “纯爷发来了情报,终于查清了这幕后的推手是谁?”   “是谁?”   “桓武府中的主簿魏文!前些日子,他还分别去了东阳教和幽冥狱,想要调解两派的恩怨。可惜的是,最后还是失败了!”   “主公,这个魏文是桓武的心腹。既然知道了是他在幕后动手,我们要不要先解决他。他日北伐中原,必然能够少了很多阻力。”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纯爷此刻正在弦城募兵,我们府中的老兵差不多都在我身边。魏文有李家的护持,加上他孤身而来,桓武肯定会派遣高手保护。我们要解决他,并不容易。”   说到底,杨羡此刻身边的江湖势力并不够,甚至可以说是单薄。不然,只要杀了魏文,如断桓武一臂。   杨羡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这边的情况。   “现在益州最终要的还是募集长策军士,进行训练!其余的事情,等到我们将这里土夷平定,回师之后再计较。”   杨羡将纸塞进了竹筒中,密封好,挥了挥手,那只鸢拍打着翅膀,飞出了屋外。   “眼看着这个魏文在这里搅风弄雨,我们却无计可施,真是气人。”   “那可未必!”杨羡一笑,他很清楚,对于桓武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幽州,是幽宁铁骑,“杨富应该快到幽州了吧!” [33.第三十二章 弯弓卧马]   草野茫茫,与天合一。雄鹰飞驰,俊马呼啸。   壮士弯弓,一箭飞向天际,正中一只苍背碧眼雕!   “好箭法!不愧是我幽州好儿郎!”   雄浑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穿戴着厚重的甲胄。须发乌黑,雄心难减。他骑在一匹乌黑色的草原马上,缓缓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骑白马的小姑娘。   “参见将军!”   “都起来吧!”   景云受封征北将军,乃是事实上的幽州之主。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景云最喜欢的女儿景瓶儿!   幽宁铁骑都是从各地军中挑选出来的壮士,受军中一脉所传,百中无一,忠心无二。而这些射雕的青壮,便是幽宁铁骑的候选。   景云镇守幽州十余年,正当壮年,不但为当地的民众所信服,更是被草原上的蛮族所敬畏。只是,面对着这位守土安疆的大英雄,这些青壮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在景瓶儿的身上闪烁着。少女外罩一件小皮袄,身穿着一间皮裙,身姿娇俏。只是往那里一立,仿佛这方天地的灵气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让人再难以移开眼。   “将军,将军!”   一袭快马弛来,很快便接近了人群。   “什么事情?”   “蜀国丞相杨羡派人给将军送来了一份信!”   “杨羡?”   幽益虽远,但并不是断绝不通。几个月前,蜀王夏云桦崩逝,杨羡执掌益州大政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了这里。   景云想不通,自己和杨羡素无往来,他怎么会想到给自己写信呢?   景瓶儿双眸一动,拉着自己的父亲,笑道:“听说这个杨羡少年得志,必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给父亲来信,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景云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素来宠溺,有什么忧愁,只要看到少女的笑容,马上便能消减大半。   “好!既然我的小瓶儿这么说,那我就见见这个使者。”   景云呼啸一声,“儿郎们,咱们回城!”   马蹄声起,疾如飞电,草原上撒起了一阵尘烟,而人已然远去。   景云是在自己府中正厅接见的杨羡使者,很是郑重。   “在下杨富,参见征北将军!”   景云见到杨富,眼睛一亮,暗道真是一个好儿郎。景云从军多年,在识别人才的方面眼光很准,一眼就看出杨富是一名勇将。   “听侍从说,你家丞相给了我一封信?”   “是的!”   杨富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份信,递给了景云。   景云当即拆开,见到上面的内容,先是双眉紧皱,再次面色阴沉,读到最后,他喘了两口粗气,脸上的胡须颤了颤。   “贵使先下去吧!你家丞相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杨富点了点头,随侍从走了出去。   等到杨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景云一把将信扔在了地上,大声骂着。   “杨羡小儿,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景瓶儿在一旁,捡起了地上的信,匆匆地看了一遍,却见这信上都是暗讽景云之语。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桓贼贪暴,四海无能竭其欲。天子危难,牧臣何有济其艰?”   “杨羡是什么意思,嘲讽我卑躬屈膝,觐见桓武么?”   苏靖耿迪都是大周名臣,虽然被蛮族所俘获,但是心中都是大周。虽高官厚禄,不能改其志。然而景云为了保住地盘,曾经向桓武运送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而且亲自去神都梁侯府登门,媚意讨好,以示臣服。杨羡这两相对比,让景云看了十分火大。   谁知景瓶儿在一旁,却是看得笑了出来。一双大眼,弯如新月。   “这小贼,七拐八拐的,非要让人七窍生烟不可!”   景云听着这笑声,压制了怒气,问道:“瓶儿,你看出什么了?”   “这小贼信上明里都是讥讽,然而细细琢磨,却是可见字里行间,在劝说父亲不要屈膝桓武,要做这大周之臣!”   “哼!”   “父亲,你把那名使者再招上来,杨羡必定还有后招。”   景云按捺住了脾气,让人将杨富再行招见上来。   “杨将军请坐,奉茶!”   杨富看见犹有怒气的景云,却是一笑。   “主公曾说,若是景将军看完了第一份信之后,没有把我赶走,反而将我再度招来,以礼相待,那么便让在下呈上第二封信。”   景云接过第二封信,打开一看,先是满面愁容,后又是露出了笑容。   “好!好一个四海虽广,誓不与桓贼共立于青天之下!你家丞相还交待了什么?”   杨富站了起来,拱手而道:“主公说,桓贼贪暴,觊觎幽州已久,怕是不日便会兴兵。将军为夏氏顶梁,大周忠臣。然而毕竟势单力孤,不可与桓贼久持。”   “那你家丞相有什么好计策?”   景云问道。   “弃虚守实。”   “什么意思?”   “主公说,天下当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城池虽众,不及民心。”   “你家丞相的意思我们已经明白了!”   景瓶儿站了起来,招了招手,杨富点头退了下去。   “父亲,杨羡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桓武真的进攻幽州,我们无需要一城一城的与他决战,反而可以弃城保民。”   “可桓武手握七州之地,我们会是他的对手么?”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   景瓶儿想着,一笑玲珑,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桓武手握七州之地,可是麾下精锐多是步兵。父亲麾下幽宁铁骑,乃是天下少有的精骑。桓武若是进一分,我们便可退一分。燕地难守,我们可以退到辽东,辽东难守,我们可以退到辽西,辽西守不了,我们还可以退到草原。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可面对的危险也比我们多七倍,又有多少时间和精力与我们耗呢?说到底,父亲手中最值钱的不是城池粮草,而是幽宁铁骑,是镇守幽州十余载让蛮族胆寒的威望!”   “这杨羡小儿,倒是好算计!让我们在前面给他顶着,自己好渔翁得利!”   景云想到这里,恨得有些牙痒痒的。   “父亲,就算杨羡不送这份信。桓武眼中大敌仍然会是我们。有了幽宁铁骑,桓武离一统天下便会更近一步。可是父亲正当壮年,威望又重。若是降桓,梁侯表面敬重,私下必然忌惮。父亲,与其在那神都做一个闲散的侯爷,不如驰骋草原,弯弓卧马,岂不快哉!”   “好!我家瓶儿虽是女儿身,可是一番豪气,当羞煞多少男子!” [34.第三十三章 不动如山]   阳光照下,午后的长策军大寨矗立在丽水之旁,显得十分安静。   相比四季分明的弦城,永昌郡一年四季都很炎热。   杨安和杨贵巡逻完了营房,安置了几名水土不服的士兵,便朝着主帅大帐而去。   还没走近,就可一以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营帐周围,摆放着六座炼丹炉,五六个军士各拿着把扇子,正在炉前掌握着的火候。   炼丹炉旁的小凳子上,还摆放着刚刚炼制的清凉散,安魂帖之类的刚炼出来的药。   杨羡驻军一个多月,仗没打几波,生活设施和物质储备到是建设得很完美。   “黄阙,主公呢?”   杨安和杨贵在大帐中没看见杨羡的身影,正见一个抱着木头的小童子经过。   黄阙长得很是粗壮,本是白皙的脸庞在这一个月也被晒得有些黑。他看见杨安与杨贵,咧着嘴露出了一排白牙。   “主公在营帐后面的大树下制作四轮车呢!”   “四轮车?”   杨安和杨贵转道主帐之后,正见杨羡光了个膀子,正坐在一颗大树树荫下装着一辆木头车,累得满头是汗。   “主公!”   杨安与杨贵行礼,拱手而道。   “你们两个也别在阳光底下站这着了?怪晒的!”   杨羡挥了挥手,搅了一点树胶,粘合着两块长方形的木头,从轮廓看,应该是扶手一类的物品。   “义父说过,军中无有尊卑则军纪散漫,号令不行。主公在座,我们怎么能够也坐下?”   这两个死脑筋,杨羡翻了翻白眼。   “军中生病的军士好些了么?”   永昌郡还没有被完全开发,郡内树林丛生,多有瘴疫。从小生在这里的县兵到还罢了,长策军士多来自益州北部,突然驻军在这里,不少都因为水土不服和染了瘴气,生起了病。   “多亏了主公的炼制的丹药,生病的士卒已经好了许多。军中医师已经看过,第一批病倒的士卒不久就会痊愈了。”   杨羡点了点头,看着星空倒影中不断上涨的经验条,他也猜到了那些士卒的病要好了。   “主公,那夷王萨摩柯已经派了好几股兵马前来挑衅,都被我们的军士杀退。我们要不要出战回击?”   杨安和杨贵虽然从小跟随在杨纯身边,可都是初次领兵作战,心中难免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对于杨羡来说,什么作战打蛮夷,他一点也不着急。   想要让士兵的战斗力保持最佳状态,那么后勤就必须做好。而杨羡点了的生活技能,美食,制造,炼器,炼药,驯化,恰恰便能够满足后勤方面的需求。   最为重要的是,在不断满足了士兵的后勤需求的同时,杨羡也能不断收到正面情绪。   本来在客场作战,形势应该对于长策军不利。可是因为杨羡,生生地扭转了这种局势。   杨羡从制造技能表中拿出了许多的军事设施图纸让军士和流民去修筑。   随着那高大的营寨竖起,各个交通要道和险要隘口都被牢牢控制。以杨羡本部大寨为中心,十八座营寨和附近的县城作为支点,在永昌城南部形成了巨大的屏障。   西南的土夷想要继续进攻掠夺南牂,那么杨羡的大寨就是一个绕不开的坎。   杨羡在这里一个多月,除了最开始驱除夷兵建立营寨的时候打了一仗,此后却是连一次小规模的攻袭战斗没有进行。整天就是躲在营寨那炼药,空闲下来就带着一干军士帮助流民开垦田地。那些夷兵来了就带着人躲进了寨子,一顿暴射。几次交战,那些土夷都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虽然这样,可是长策军也没有多大的胜果。因此,杨安和杨贵都想要主动出击。几次请战,都被杨羡按了下来。   “不急不急!我查了查郡志,还有四个月这里才会是雨季。大雨滂沱,河道冲击损坏,不利行军作战。”   阳光炙热,空气仿佛变得蒸腾。杨羡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躺在树荫下,显得有些懒散。   “这地方可真是不错啊!种子撒在地上过几个月就能长出果实来。水中有鱼,林中满是猎物和野果,就是热了点。”   饿了有吃的,渴了有水喝,下雨了有瓦遮头,生病了有药能治......在解决了后勤需求之后,这蛮夷烟瘴之地,仿佛也变得可爱起来。   “可恶!可恶!这杨羡小儿,着实可恶。”   蛮洞之中,萨摩柯来回走动,破口大骂。他虽然号称是夷王,可是此次进攻南牂各个部落其实并不效忠于他。   萨摩柯之所以能够指挥得了各个部族中的青壮,那是因为每次抢到的人口物资,他都能公平的进行分配。   换句话说,各个土夷部落知道自己跟随着萨摩柯就能获得应有的报酬,所以才能够为他效命。不仅是周民,就是周围弱小的部落,也是萨摩柯和几个大部族掠夺的对象。   不过自从杨羡来了之后,情况就变了。本来萨摩柯以为,这位新来的周将会和以往一样,送些财货物资让他们撤兵,再给些好处让他们臣服。   说是臣服,但也只是让这些周将脸上过得去罢了!只要不在他们任期里闹事,其它的一些事情,那些周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黑的一点或许会与他们一起,劫掠周围弱小的蛮夷部落。   可是杨羡却不一样,他不光自己不抢,也不让他们这些人抢。   立了个大寨横在那里,就像是个乌龟壳,萨摩柯咬也咬不掉,绕还绕不开。   要知道,杨羡大寨背后,不光是周民,还居住一些弱小的夷族部落。甚至,本来在他们这一边的小部落,瞅着时机不对也打算往杨羡那边跑。   长此以往,进不得利,退而损兵,还要谁会理会他萨摩柯?   “来人,给我找一百个嗓门大的,在周军的门前骂,给我把他们骂出来!”   “首领,我们这里很少有人会周人之语。就算骂,那些周兵也听不懂啊!”   这个时候,有个手下适时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洞中一时寂静,接着便是满洞的哀嚎声和毒打声。   “那就给我找一百个懂周话的嗓门大的去给我骂!” [35.第三十四章 迂回绕后]   “骂人?”   主帐之中,杨羡羽扇纶巾,坐在帅案之后。   帅案之旁,杨贵拱手,一脸愤怒。杨贵在杨纯的四个义子之中年龄最小,同时也是最为躁动的。   如今萨摩柯找了一百个人在营寨之外成天轮番叫骂,杨贵在寨墙后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来这里请战。   “哈!不就是骂几声么?能咋的?实在不行你也找人骂回去呗!”   杨羡摇了摇白羽扇,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主公!长此以往,必损军心啊!”   杨贵不愿意放弃,再度争取道。   “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你先下去吧!我这里还有贵客!”   杨羡指的贵客便是此刻正在大帐之中,一脸小心讨好的十几个夷族部落的首领。   南牂郡以外居住着许多小的蛮夷部落,他们无法与萨摩柯率领的大部落一样聚集较大的人力,不但要面对残酷的压力,更会成为大部落掠夺的对象。   所以,当萨摩柯率领的夷族大军与杨羡的军队僵持不下的时候,这些人眼疾手快地就投奔到杨羡这一头。   这南牂郡外本就是未开化的地方,这些首领所在的小部落的居住地,更是未开化中的未开化之地,不但穷山恶水,缺粮少药,而且还要许多凶恶的蛮兽。   他们能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居住之地,往着杨羡这头跑。一来他们的家园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地方,二来若是不跑,怕就成了萨摩柯的掠夺对象了。   “丞相仁德,率领天师至此,济危舒困,我等感激涕零。”   说话的是这十几个夷族首领中一个,不过与其他人相比,这人明显是鹤立鸡群。虽着蛮夷兽袍,却是姿态不俗,威严之中却带着几分文雅。   “观你谈吐礼仪,到是不像这蛮夷中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焦安,祖辈皆夏家男儿。只因避先时季叔之乱,举家南迁。这百多年来,虽居蛮夷之地,我辈却无时不念周土。今闻天师至,我等自然弃暗投明。”   焦安拱手一礼,再度一拜。   “既然你们已经投奔本相,那今后自然就是大周子民。本相会命人给你们部族分发土地,今后耕种渔猎,好生安居。”   “多谢丞相!”   这十几个首领很多都听不懂周话,在焦安一番解释之后,全部都跪了下来。   “另外,本相观焦首领也是一方俊杰。本相军中正缺一个参谋,不知道焦首领可感兴趣?”   “属下多谢丞相。”   对于杨羡而言,焦安久居蛮夷之地,又在这一干夷人有着很大的威信,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杨羡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向导。   “你们先行退下吧!”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那十几个蛮夷首领,除了焦安,都退了下去。   “丞相,有一件事情,属下想要禀告!”   “什么?”   “大概两三个月前,有几个人忽然造访属下,想要赂以厚财,约我与那一干夷族首领进攻南牂郡。在下当时并没有同意,可是其中一人却让我十分在意!”   杨羡想了想,贿赂焦安的应该就是魏文的人,却听得焦安继续说着。   “属下虽然久居这蛮夷之地,可也是从小修炼家传的炼炁之法。一眼便能够看出那人也是此中高手。后来一番打听,得知那人名叫陆青非。”   “九华山,陆氏!”   杨羡一惊。   山中一脉虽然支派繁多,然而九华山的陆氏一门却无疑是其中最为耀眼的一支。这陆青非乃是陆氏一门的传人,少年天才,九岁便能修得剑气,十余岁时就已经在同龄之中没有敌手。   只是杨羡想不通,这等人物,不跟在魏文的身边贴身保护,怎么会来到这蛮夷之地?   昏暗的山洞之中,燃烧着点点绯红的烛火。   巨大的大黑锅之前,萨摩柯低着头,小心地听候着。   “你是说周军不出来么?”   说话的人正在一口大黑锅之旁熬药,准确的说,他只是具有人形而已。这人浑身长着细软的棕毛,脚上只有四根指头,手心凸出一块软肉,很像野兽的爪蹼。   更为可怖的是,他脸上也未脱兽迹,一双棕黄色眼眸加上十分凸出的兽鼻看起来很像狮子。   “是的,大祭司。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那周军就是不出来。”   萨摩柯在这大祭司面前很是温顺。这大祭司因为形容似兽,被当地的一些夷民当作神灵崇拜,加上他能够熬制草药,救治那些受伤染病的夷族首领和他们麾下的勇士,所以这位大祭司在西南土夷中的威望甚至要超过萨摩柯,俨然是各部精神上的领袖。   “那周军统帅不是想要恢复生产么?那你就将各部的勇士分成一小股一小股,分入进周军的后方破坏!永昌城周围都是山,周军来了就躲进去。时间一长,那周军的统帅还能像现在一样么?”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萨摩柯拍了拍自己的头,很快地退了下去。   萨摩柯走后,这位大祭司仍然在自己的洞窟中熬煮着大黑锅中的药草。   只是忽然之间,这位大祭司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眼神一变,暗骂了一声。   “萨摩柯这个笨蛋,被人跟踪了也不知道。”   那大祭司似乎知道来者是谁,眼神中露出了恐惧之色,甚至来不及收拾洞中的物品,急匆匆地搬开了身后一个柜子,从后面的密道中逃离了。   少年一身青衣布鞋,身无余物。然而一双眼眸,却是凌厉似剑。让人看一眼,便会难以忘却。少年看了一眼洞中,除了满洞的药物枯骨,别无人影。   “逃了?是设置了什么警戒的机关么?”   长策军大寨。   当收到夷兵侵入后方,破坏田地屋舍的消息时,杨羡制作的那辆四轮车也刚刚完成。   “迂回绕后,让小股兵马扰乱我军后方,不和我们正面放对么?”   因为杨羡的大寨在前,后方的流民便能够安心耕种。可是萨摩柯这样一来,后方就必须花费大量的力量去防御,从而拖慢种田重建的速度。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   杨安说道。   看着星空倒影之中刚刚攒好的两个技能点,杨羡一笑,点亮了二星的驯化技能。   天空之中,那只飞翔的鸢忽然一震,高鸣两声,拍打着翅膀,飞向了远方。 [36.第三十五章 收复三城]   “有内奸,肯定有内奸!”   偌大的蛮洞中,萨摩柯来回走动,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自从萨摩柯将自己和其他几个大部族的勇士分成一小股,一小股潜入到永昌周围,伺机破坏,初时还有些用处。虽说因为是小股人马,他们也抢不到多少的东西。可若是能够让那杨羡着急上火,萨摩柯想想还是挺有趣的。   可是后来,周军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他们的勇士去一次被抓一次,去一波被抓一波。   到现在,不算死了的,已经有四五百人做了周军的俘虏。   最为关键的是,派出去的人,不只是他萨摩柯自己家的勇士,还有别的大部族中的儿夷兵。   “萨摩柯!”   洞外一声大喝,接着便闯进来两个男人。   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皮肤黝黑,身上穿着虎纹兽皮裙,脖间带着一条兽骨做的项链,名叫阿奈绘。   另一个形容怪异,皮肤紧巴的跟树皮一样,叫做董涂纳。   这两个人是除了萨摩柯之外,西南土夷中最具有势力的部落首领。   “当初你怎么跟我们说的?”阿奈绘的脾气并不好,一进洞中便是大吼大叫,“你借我们的勇士去给周军捣乱,绝对不会出问题。可是现在呢?我部落中已经有一百多个勇士落在周军手中,死活不明。”   “我怀疑我们部落之中出了内奸。不然,杨羡就是浑身是眼,也不可能我们派一股兵马,他就能抓到一股,分毫不差吧!”   这两个并不是一般的部落首领,萨摩柯虽然号称是夷王,但是地位上和他们两人也是平起平坐的。因此,萨摩柯不得不按下性子,和他们两个人解释着。   听了萨摩柯的话,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得不承认萨摩柯的话有道理。   他们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心中却生起了一股忧虑。毕竟,他们也不能确定杨羡收买的人在哪个部落,又有多少?   “你问过大祭司了么?”   董涂纳常年浸淫于巫术。因为一次操作意外,不但容貌变得诡异,就是声音也阴沉沙哑无比。   “那个派兵骚扰的主意便是大祭司出的。可是自从那次之后,大祭司就消失了,我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大祭司在一众夷部首领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的消失对于这些人而言是重大的打击。   “先封锁消息吧!暂时不要让其他部落的首领知道这个消息,不然会生出大乱子的。”   董涂纳想了想,说道。他们几个与那名大祭司不过是合作关系。大祭司给他们提供各种药物,而他们则为大祭司搜集各种材料。   可是有些部落的首领则不一样,他们把那名大祭司当做神灵一般崇拜。若知道这位大祭司消失了,他们一定会生出恐慌,就此崩溃也不是不可能的。   “首领,首领!”   正在这三个人忧愁的时候,洞外一个小夷兵匆匆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情!”   “周军...周军发兵了!”   天际孤鸢飞桓。   哀牢县外,大军静列。   杨羡闭着眼,手握白羽扇,坐在四轮车上,身边跟着小童子,周围则是一万长策军士。   此刻,杨羡在等待着。   因为大军阵前,正有一干他俘获的夷兵在喊话。   “城里的兄弟们!丞相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只要你们肯投降,不但不会杀了你们,还会给你们分发土地。”   “城里的兄弟们!丞相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只要你们肯投降,不但不会杀了你们,还会给你们分发土地。”   ........   这话喊了几通,城中始终没有动静。   杨羡睁开了眼睛,微微挥了挥羽扇。   “杨安,杨贵何在!”   “主公!”   两人夹了夹马腹,驭使着战马快走几步,来到了杨羡面前。   “杨安,你带两千人从左进攻,牵制敌军,小心敌军滚木!杨贵,你带四千人从右进攻,那边防守空虚,拿下城墙之后,迅速占领城中各个要点,配合杨安,扫清残敌。”   “是,主公!”   号角声起,大军分列。   杨安,杨贵两人扬了扬手中长枪,各有兵士跟随在他们两人的身后。队列如龙,指使如臂。很快,前阵的六千兵士便分成两部,如流水一般将整个哀牢县城包围起来。   战役进行得很是顺利,杨羡下令击鼓进兵的时候是辰时三刻,等到将整个县城都占领下来的时候午时刚到。   杨羡坐着四轮车进入了县城,到处可见损坏的建筑与染血的街道。有些地方,灰烬未灭,还燃烧着丝丝的火星。   空气中沾染着血腥之气,道路上满是骸骨。这帮夷兵已劫掠为生,不会生产。占着这座城,不知道维护秩序,仿佛蚂蟥一般,要将这座城市的血液吸干。   这本是一座拥有一万多人口的县城,夷兵压境,走的走,死的死,如今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当长策军士将这座县城残存的县民都安置在一地的时候,这些人不是行将入土跑不动的老者,便是在战役中失去了父母的瘦得皮包骨的孤儿。   看见杨羡和周围长策军士的打扮,知道他们是周军,不觉得热泪盈眶。   “丞相饶命!丞相饶命!”   杨安押送着一个服饰贵重的土夷来到了杨羡的面前,那土夷说着蹩脚的周语,当下便拜了起来。   “我是相图部的首领,奉萨摩柯的命令,驻守这座县城,防御周军。”   杨羡还没有说什么,这人便都招了出来。   “萨摩柯倒是聪明,让别的部落帮他看门,自己躲在后面。”   杨羡一笑,杨安拱手问道:“主公,这帮俘获的夷兵怎么处置?”   羽扇挥下,杨羡的目光中浮过一层幽色。羽扇纶巾,在这灰烟萧瑟之地,却是多了一层暗色。   “尽杀!”   杨安听命,手起刀落,那夷族的首领还没有什么感觉,人头便已经落下。   老人捂着孩子的眼睛和耳朵,不断有哀嚎声传来,城中的血腥气仿佛又重了几分。   “杨安,杨贵!你们各领兵三千,带着那些先前俘获的夷人和这首领的人头,前去劝降剩下的两座县城。若他们不投降,即刻攻杀!”   “是,主公!” [37.第三十六章 血杀之气]   “谁是杨羡?”   博南县下,夷王萨摩柯向着身边的人问道。   周军骑兵驾马作战。益州不产马,所部军队多步兵,然而杨羡此来也带来了五百骑。   而博南县城之外的夷兵大多赤脚,少量的骑兵则驾驭虎豹。   “首领,就是站在城墙上拿着白羽扇的那个少年。”   萨摩柯瞅了一眼,有些惊奇,没有想到周军的统帅是这么年轻的少年,更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在战场之上连甲胄都没有披。   周军在一天之内攻下了三座县城,更是将那些占领三座县城的夷兵首领诛杀,这不禁让萨摩柯热血沸腾起来。   当然,他之所以沸腾,并不是因为那三个死去的部族首领。事实上,萨摩柯丝毫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反正也不是他自己部族中的人。   真正让萨摩柯在意的原因是,周军的雷厉风行,激起了他血液中的好战因子。萨摩柯清楚,那三个驻守县城的部落虽然贪婪,可是战斗力绝对不低。   自从他当上西南土夷名义上的王后,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或者说,自从近百年前那场季孙之乱后,驻守在南牂郡的周军就再没有过这样的战斗力。   “城上周将,可敢与我一战!”   萨摩柯骑在一只身长三四米的棕斑巨虎之上,扬了扬手中巨型狼牙棒,激起了身后夷兵一阵嚎叫声。   “真是勇壮啊!”   杨羡在城墙之上观看,跟随在萨摩柯身后的夷兵都是筋骨具强,身材高大的壮猛之士,有的甚至能够驾驭虎豹如同驴马。   那萨摩柯气势越是高昂,他的身上皮肤便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色,灼燃了周围的空气,在皮肤外形成一层血焰。   “这帮夷人也会使用军中一脉的血杀之气么?”   血杀之气是军中一脉的战斗技巧,并不多么深奥。一般诸侯精锐军队的士兵都会使用,不过起码要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才能够做到萨摩柯如今的程度。   这血杀之气不但能够恫吓生灵,更能够提升使用者的战斗力,精力与耐力。   “应该不是。血杀之气都是军中一脉的高手有意控制形成。而这萨摩柯,似乎是在无意识间使用出来的。”   杨羡的身旁,杨贵说道。从小跟随杨纯打熬筋骨的他再清楚不过,血杀之气是如何操控形成的。   “主公,臣在帝国收藏的战史中曾见到过。数百年前我大周的军队和草原上的蛮族作战时,那些蛮族之中便有蛮将能够做到萨摩柯这样的程度。事实上,现在军中一脉的血杀之气,也是杂糅了草原萨满的巫术,取其精华形成的修炼体系。”   杨安站在杨羡另一旁,解释着。   “巫术么?”   杨羡摇了摇扇子,转身准备走下城墙。城外的夷兵大概有七八千,而城中的长策军大概有六千多,杨羡这方明显不占优势。   这次他一共带来了一万军士。要是就此冲出城门,和萨摩柯大战一场,那么即使胜了的话也会损失惨重。更何况,以萨摩柯麾下夷兵的悍勇来说,他身边这些进入长策军不过小半年的兵士也未必能够取胜。   “告诉将士们,夷军胆敢靠近,立即射杀。”   不过杨羡并不担心,此刻他占据了博南县城,城中又有着一千架劲弩,再加上足够的粮草和箭矢储备,防御住蛮兵的攻势是绰绰有余。   说罢,杨羡便摇着扇子,悠哉悠哉地走下了城墙,只看着城墙下骑着巨虎的萨摩柯目瞪口呆。   “就这样下去了么?不打一场么?唉,你还有没有生为军人的荣耀和尊...严!”   只不过,身为糙形大汉的萨摩柯的挽留显然没有打动杨羡的意思,直到杨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城墙上,萨摩柯才堪堪住嘴。   “这仗打得实在是不爽利,太不爽利了!”   一回到自己的寨子,萨摩柯便将自己头上的头盔摔到了地上,高声骂道。   萨摩柯浑身有一股火散发不出去,摔东西砸碗的。以前他碰到的对手,要不是力有不逮被他一口气吞下,要不是暂时打不过回去休养生息之后再一口吞下的。   生活在这一片蛮夷烟瘴之地,萨摩柯信奉的是丛林法则。部落与部落之间,就像是老虎与老虎一样,为了争夺地盘,相互厮杀。若是在这场战斗中失败,也会回去养好伤口,再度挑战,直到胜利或者死在虎口下。   萨摩柯从来没有见过杨羡这样的对手,一直缩在城墙之后当乌龟,乘着他们不注意又出来咬一口。   最为关键的是,周军咬得很准很疼,而萨摩柯根本咬不动那乌龟壳子。这仗打又大不了,耗又耗不过,让萨摩柯无比火大。   “早就跟你说过,周军的统帅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低哑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董涂纳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因为擅长制作毒药,董涂纳部落乃至于周边的夷人,都十分惧怕他。而董涂纳也利用这种恐惧,控制了大量的夷兵。   “哼!”   萨摩柯看了一眼董涂纳,没有好脸色。相比阿奈绘,萨摩柯实在不喜欢这个董涂纳。只不过,这人很有实力,很且也很阴险,部落的实力又够大,萨摩柯也不得不和他合作。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打仗,并不需要用勇士去厮杀争夺,才能够获取胜利?”   “你什么意思?”   董涂纳一笑,如树皮一样的脸挤满了褶皱。   “焦安那叛徒,虽然从小生活在这里,心里却是始终向着周人。他拒绝了和我们的联盟,周军一到,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些小部落投奔到了那边。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我早已经暗中收服了其中的一个部落。那个部落的首领带着勇士,此刻也在博南县城中。”   萨摩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阴险,不禁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和那个首领约定好了。过些日子,乘着周军懈怠之后,他便会带领部落勇士在晚上打开城门。你和我带着军队便能直接冲进城中,占领博南。而你也能抓到那个周军的统帅。”   “好!” [38.第三十七章 凭本事抢的]   暗夜无声,烟瘴缠绕,月光照下,   远方,博南县城仿佛是矗立在暗夜群山之中巨兽。只是,这只巨兽显得十分安静,仿佛陷入了沉睡中。   萨摩柯挥了挥手,他的身后,跟随着夷族差不多精赤的兵士,悄然地向着博南县城移动。他们卸下了本是戴在身上兽骨项链,以及任何能够发出声响的装饰。   “董涂纳,你的那个内应怎么还没有发出信号?”   埋伏在城外的茂密的草丛中,感受着蚊虫的扰人的飞鸣声,萨摩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再等等吧!”   董涂纳跟在萨摩柯的身边,今夜,他也带着部落中的勇士参加了这次行动。   就在萨摩柯快要接近忍耐的边缘时,远方,城头上举着的火把轻轻的摇了摇三下。   接着,那扇久久没有动静的城门缓缓地打开。   萨摩柯一声呼喝,站了起来,“勇士们,跟我冲!”   随着萨摩柯一声吼叫,大地也跟着颤动起来。两部夷族的勇士一前一后地向着博南县城冲去。   萨摩柯一马当前,向着城门洞子而去。犹如这烟瘴苦林之中,笑傲百兽的狮王。   淡淡的红焰浮在萨摩柯身体周围,黑夜之中显得十分耀眼。无论是速度还是冲击力,此刻的萨摩柯都堪比草原上疾驰的战马,也只有他身后少许的精锐的勇士才能够跟上。   “萨摩柯,你冲得太快了!”   董涂纳在后面喊着,可是萨摩柯根本就听不到,一往无前,一头扎进了城门洞子中。   等到董涂纳带着自己部落中的人到城门的时候,萨摩柯所部已经都冲进了城中。   城墙之上,灯火具起。那如日般的火光让董涂纳的心中大惊,接着,映入目光之中,那一个羽扇纶巾的少年,正在兵士簇拥中,站上了翁城城墙之上。   枯瘦的脸上流着细汗,浑身燥热,嘴巴很干,董涂纳舔了舔嘴唇,想要为口腔中带回一丝的湿润感。   他的心脏不争气地跳着,董涂纳发现,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无比的重要。萨摩柯带着他的勇士冲在最前面,而他则跟在后面,与萨摩柯的军队存在很大一片空隙。   早已经埋伏在城门两旁的周军还没有开始合围,也就是说,董涂纳接下来的选择将对战局的影响无比的重要。   若是他率领部落中的勇士冲过去,那么萨摩柯可能活下来。可他若是就此撤退,让周军完成合围,那么萨摩柯和他的夷兵就必死无疑。   救还是不救?   贪婪在心中泛起,犹如毒蛇的毒液,一瞬间漫至全身,让董涂纳的本是干皱的脸庞变得越加的阴冷。   “董涂纳,你在干什么?”   萨摩柯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人群之中,他身体周围燃烧着红焰,依然耀眼。   董涂纳一声冷笑,发出了撤退的号令,带着自己部落的兵士往回撤退。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城墙上杨羡。   少年的面容依然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切,犹如古波不惊的潭水。   董涂纳心中泛起了淡淡的疑惑,这是不是也在少年的计算之中呢?可随即,这股疑虑就被更大的喜悦所冲淡。   萨摩柯,只要你一死,今后我就是这西南一地的夷王了!   “放开我,放开我!”   县衙之中,萨摩柯全身被沾了油的粗绳所捆,押送到了杨羡的面前。   为了制服这夷王,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杨羡,要杀就杀!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杨羡坐在大堂主位,他的身边还站着如今长策军的随军参谋焦安。   “你先不急!”   杨羡看了一眼萨摩柯,慢悠悠地挥了挥羽扇。   一旁响动,萨摩柯转头,正见两名全身罩甲的长策军士押送着一名夷族的首领来到了大堂之中。   这名夷族的首领萨摩柯认识,与他的部落常有交易,平时来往,也曾经一起喝过酒,算得上交情不错的。   当初他随着焦安一起投奔周军,让萨摩柯好一阵可惜。   “你为何要背叛丞相?”   焦安在旁,大声质问道。其实他心中很是恼火,本来想带着十几家蛮夷部落归顺周军,还谋得一个晋升之所。可是现在,这群人中却出了这样一个叛徒,若不是丞相谨慎,他们今晚怕是要交代在这。   焦安想不通,这名首领的部落子民和家人都在后方,即使今晚萨摩柯能够攻陷这里,他部落的子民和妻儿也难逃一死。   可就算这样,这名首领却是义无反顾的背叛,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背叛丞相,我的部落子民好不容易能够安稳度日,我也不想.......”   这名首领神情恍惚,碎碎念的说着,不一会儿,全身皮肤泛紫,浑身抽搐,口角流涎,看起来凄惨极了。   堂上的变化让所有人心中一颤,就是萨摩柯也不例外。   “老独眼,你怎么了?”   “他中毒了!”   杨羡一声轻音,传遍了堂上,仿佛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心中安定。杨羡挥了挥手,黄阙从一旁走了过来,呈上了随身携带的药囊。   杨羡从中取了一颗丹药,交给了黄阙。黄阙领着药丸,走到了堂下,就在萨摩柯眼前,将药丸送进了这首领的口中。   服下了这药丸,这首领停止了颤抖,面部的紫色也开始消下,不出一刻便又重新恢复了神智。   他一清醒,便看向了杨羡,死命地磕着头。   “丞相,我愿一死。只愿丞相饶过我部族中子民的性命。”   “你受人所制,情有可原。但有罪,不能不罚。从今日起,你卸下昆唐部首领一职,贬为番军小卒。”   “多谢丞相!多谢丞相!”   来自老独眼的正面情绪+666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了。萨摩柯,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   萨摩柯一下子挣脱了长策军士的束缚,站了起来。   “你身为我大周臣属,却聚兵为乱,侵害地方,骚扰百姓,扰我边境。本相不愿刀兵再起,只要你交还这些日子所掠夺的粮草子民金银,可饶你前罪。”   “哼!我族子民向来是强者为尊,不像你们周人讲什么劳什子礼法。你们贫弱,便是我部口中之食。哪有吃进去的东西,还吐出来的道理?我萨摩柯身为夷王,更要维护我族优良的传统,绝对不会向你们周人屈服。”   萨摩柯知道这帮周人都喜欢以理服人,所以一句一句,讲得是大义凛然。但是总结起来,其实意思就是,老子凭本事抢的,为什么要还?   “那你是不知罪了?”   “周人之法,还管不到我!”   杨羡一笑,羽扇轻挥。   “给我打!”   周人之法管不到你,但是周人的棍子能够打到你!   萨摩柯急了,暗道你们周人不都是讲究以理服人的么,讲不过就耍流氓么!   粗厚的板子打在屁股上,那滋味可不好受,萨摩柯本想要运起体内的炁去抵挡,却被那小童喂了颗药,顿时什么也使不出来了,结结实实的挨了五十大板。   “你还不还!”   “我...还!” [39.第三十八章 可见一斑]   天蓝云白,博南城开。   萨摩柯带着他的勇士狼狈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在那长长的土道上形成了一条人迹。   “主公,就这么放他回去了么?”   城墙之上,杨安站在杨羡身旁,一脸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将这个西南夷王攥在手上,那么这次出兵西南无论对朝廷还是当地的百姓,都算是有了一个交待。   杨羡摇了摇白羽扇,看着萨摩柯那硕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彻底没入了林木丛中。   “当然!”   “主公,那萨摩柯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可是不见得会将他们掠夺的我大周的子民还回来。”   显然,对于放走萨摩柯这个大猎物,无论是杨安还是杨贵,都有些不甘心。   “这萨摩柯看似粗莽,内则狡诈,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还回来。”   “主公,那为什么还......”   “活着的萨摩柯,总比死的有用。那夜董涂纳先行撤走,以至于萨摩柯落到了我军的手上。夷人贪鄙,或者用萨摩柯的话来说,便是以强者为尊,相互吞食。试问,萨摩柯这次回去,能忍得下这口气么?”   脚步声匆匆,焦安从城墙一侧的过道走了上来,近前拱手行礼道。   “丞相!”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青非踪迹难寻。属下同时还打听到,这西南之地的大祭司也消失了!”   “大祭司?什么来头?”   “季孙之乱时,我焦氏从益州躲了出来。也大概是那个时候,那个大祭司的名声在这蛮夷之地便越来越响亮。他在这蛮夷之地很有威望,甚至要超过萨摩柯。不过他很神秘,并没有与属下交往过!近百年来,这位大祭司在西南之地宛如神灵一般的存在。不过这次大祭司消失,很可能与那陆青非有关。”   “陆青非,大祭司,西南诸夷,是时候逼迫一下他们了。”   城上鸢飞鸟鸣,杨羡羽扇轻挥,指向了萨摩柯和他的夷军消失的方向。   “传令长策全军,南牂县兵,郡兵,以边境三座县城为依托,将我军的战线向前推进两百里。另外,召集本部五百骑,随时待命!”   “是,主公!”   “大王,你终于回来了!”   当萨摩柯终于从博南县城回到自己的领地时,等待他的却是一脸愁苦满身创伤的部民。   萨摩柯身后跟着的则是垂头丧气的部落夷兵。   “你们怎么了?”   萨摩柯看着自己的子民,明显是被打了,形容凄惨,就跟现在的他一样。   “首领,自从那夜你和我董涂纳走后,就有传闻说你死在了周军的手中。后来那董涂纳更是派人来抢夺我们部族的粮食,药草和武器,就连部落豢养的虎豹都被他的人抢走了好几只。我们气不过,可是首领你不在,几次争斗都输了。我们部落几片富庶的土地都被他们抢走了!。”   “董涂纳!”   萨摩柯握紧了双手,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那夜,若不是董涂纳背叛,他也不会落到那杨羡小儿的手上。如今,董涂纳却是趁着他不在,还想要吞并的他的部落。   “这个仇不报,我就不叫萨摩柯!”   “首领,你是怎么从周军手上逃脱的?”   “........”   萨摩柯一时语滞,接着便是对那个问话的人一记爆锤,“不该问的别问!”   董涂纳匆忙的跑到了一片高地上,那边有着一座小木屋。   “大祭司,大祭司!”   在西南土夷中,这位大祭司的地位很崇高。然而谁都不知道,董涂纳和这位大祭司之间,其实有着师徒关系。那日大祭司逃遁,在西南之地来回躲转,最后还是躲进了董涂纳的领地之中。   大祭司从屋中走了出来,一双棕黄色的眼眸在董涂纳身上审视了一番。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萨摩柯他疯了!周军已经将阵线向前推进了两百里,可是他却不管不顾,全力攻打我部落的领地。”   董涂纳的大本营被沼泽包围着,而这片高地便在这沼泽深处。   对于这位徒弟,大祭司脸上露出了微不可察的不耐。   “我早就和你说过,行事要谨慎。周人虽着衣冠,看似文雅,可是内里却比谁都狡诈。当年草原上,那偌大的帝国,不也是照样毁在周人的手中。”   “我也没有想到,那周军的主帅居然会将萨摩柯放回来。以前那些周将,抓到了闹事的部族首领,哪个不是枭首了事。更过分的,甚至会将整个部落都抓起来,献俘神都。我本来想要等那个周军的主帅杀了萨摩柯后,便献上降书。可是我派去谈条件的人都没有出发,萨摩柯就回来了。”   萨摩柯的攻势可见一斑,此刻董涂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语无伦次起来。   “周军的统帅野心不小啊!”   大祭司的瞳孔微缩,不知道是在称赞,还是在挖苦。   “大祭司的意思是?”   董涂纳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还不明白么?”大祭司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弟子,也是他在西南土夷中培植的代言人,有些失望,“周军的统帅明显是想要将这西南之地完全吞下。”   “什么?”   董涂纳一脸不可思议,他的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周人会对这片土地下手。   “又来了么?”   正当董涂纳懵懂之时,大祭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呢喃着。接着,他脸色一变,看向了董涂纳,一脸的温和。   “你想要当这西南之地的王么,我帮你!”   “真的么?大祭司!”   大祭司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董涂纳肩膀,说道:“将我的信物交给萨摩柯和阿奈绘,让他们各自带着三百名部落的勇士来这里。我会帮你当上这里的王!”   董涂纳一脸的犹豫,让这两个人带着这么多人来到他的领地之中,后果很难想象。   “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到你的!”   当董涂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大祭司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他转身回到了屋中,里面熬煮着草药,满是刺鼻的味道。   大祭司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珠子,一脸痴迷地看着它。其色圆润,其光星曜,内里仿佛孕育着无穷无尽的秘密。   “百辟珠啊百辟珠!我为了你躲在这肮脏之地这么久,可终究还是被找到了。既然周人步步紧逼,那么我也只能走险招了。就让这西南之地上卑贱的土夷,成为我前进之路上的祭品吧!” [40.第三十九章 大军压境]   大祭司的威望很高。这西南之地最大的两个部落首领打了起来,其余的部落也在两者之间作壁上观之时。因为董涂纳适时的拿出了大祭司的信物。一时间,战火骤歇。   大祭司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度出现,不光是战争中的两个部落,这西南土夷中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都来了。   只是,萨摩柯与董涂纳之间的战争暂时被大祭司压制,可是仇怨却不会那么容易就消散。   “萨摩柯,你疯了不成?周军将战线向我们这边推了两百里,你还和我纠缠不清。难道看着我们所有人都被杨羡杀光你才如意么?”   大祭司的那座小小的木屋始终关闭着,也没有人敢去打扰。董涂纳一脸不愤,大声骂道。   “你还有脸说?董涂纳,你抢我部落的虎豹粮草,欺辱我子民,更在博南县城见死不救。老子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下水!”   两方方人马越吵越凶,眼看战火又要起来,旁余的人不想劝,也不敢劝。某种意义上,萨摩柯和董涂纳都在为自己争取名分,在这木屋的主人面前。   周军大举进攻,如果萨摩柯真的想要和董涂纳同归于尽的话,那么今日他也不会来这里,接受大祭司的调停。   只是,这木屋的主人将他们召集到这里,却是迟迟不现身。   就在萨摩柯和董涂纳吵得嘴干舌燥时,那扇陈旧的屋门终于在众望所归中打开。   今日的大祭司显得很不一样。以往的他见到这西南众夷时,脸上总是温和而又有耐心,仿佛众人都是他的孩子一般。而现在,他兽脸上嘴角微扬,配合那冷峻的面庞,似乎在讥诮着。   “来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啊!”   也许大祭司都低估了自己在这西南之地的威望,他的信物一出现,西南各地的部落首领纷纷带着自己部落的勇士来到了这里。   似是朝觐,似是朝拜!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精神上的领袖为他们准备的却是去黄泉路下的船票。   “既然来了,那么就开始吧!”   一抹阴森的笑容浮现,董涂纳与萨摩柯丝毫没有理解大祭司的用心,犹自在争吵着。   吵扰的声音犹如夏日的蚊虫,让大祭司怒火重生。   “住嘴!”   谁都没有想到大祭司如今会是这副面孔,脸上充满了愤怒与厌恶。一时间,就连本在争吵着的萨摩柯和董涂纳都愣了起来。   “你们这些卑贱的蝼蚁,我养了你们这么久。现在,就化为血肉,让我更上一步吧!”   大祭司的声音犹如死亡之地的回响,以他为中心,地上开始泛起诡异的血色纹路。   纹路在高地之上蔓延,萨摩柯等人一接触,偌大的身躯仿佛被抽空了气力,瞬间跪倒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血色的气息如水雾一样开始蒸腾,大祭司闻了闻,犹如品味着甘甜的美酒。   法阵的覆盖范围有限,这里聚集的人过多。有很多人刚开始还搞不清楚状况,可是看见法阵之上,本是好好的人,在那一瞬间化为了枯瘪的干尸,心中无比惧怕,开始向外逃散。   大祭司也不管,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法阵之中,以及,那一步一步逐渐走近高地的少年。   “陆氏的人,终于还是来了么?可惜,太晚了!”   大祭司拿出了百辟珠,轻轻放手,那颗珠子没有落下,反而悬浮在大祭司的身前。   随着百辟珠运转,整个法阵的范围一瞬间提高了一倍以上,犹如一张血网,将陆青非还有没有逃走的西南土夷包裹在内。   “有着这些蝼蚁的血气补助,我的实力将大大的提高。你,去死吧!”   诅咒的声音响起,在法阵中漂浮的血气开始凝聚,犹如蚁虫一样,在空中飞舞。陆青非身边,凡是沾染到这些血疫的土夷,身体上的血肉开始消解,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露出森森的白骨。   陆青非不言,一双眸子仍紧盯着大祭司身前的那颗百辟珠,有条不紊地前进着。那漂浮在空中的血疫每每靠近,便被他周身的更为凌厉的剑气击散。   山中一脉的传承,修炼至深处,练剑气者本身便会成为一把无比锋利的宝剑。   诸邪不侵!   剑气化芒,刺破群邪,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那本将诸多夷人血肉为供养的法阵仿佛受到了刺激,全力的反扑着。   法阵若有灵性,将陆青非当做了异物,尽力消化着他。越来越多的血团开始凝聚着,朝着陆青非凝聚。   “邪祟秽物,亦敢猖狂!”   陆青非轻轻一挥,一道剑气脱离体外,将眼前的血团击成了碎片。一时间,陆青非周身三丈之内,风轻云淡。   法阵嗡嗡鸣响,地上的血纹闪烁,更多更汹涌的血气又朝着这三丈空明之域渗透。   处在阵中,犹如炼狱。剑气凌厉,却只能是夏日暗夜中一闪而过的飞电。照亮了天空,却又瞬间被黑暗取代。   只是身处这无边黑暗的血阵之中,陆青非一身长衣,却是面容不改。   “蠹贼!”   大祭司没有想到,那汹涌的血雾正在一点点的渗透,而陆青非却是没有再等待的意思。   一点青芒闪烁,陆青非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那些失去了目标的血雾不再聚拢,四散而开,开始吞噬周边夷人的血气。   “在哪里?”   大祭司一双眸子在,在血雾中寻找着陆青非的身影。却见血阵之中,青芒不时闪烁,陆青非的身法飘逸到了极点。   “这里!”   大祭司身体一颤,身上棕毛耸立。危机降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身体紧绷到了极点。   青芒闪烁而至,陆青非整个身体在空中翻转,剑气斩下。大祭司抬手抵抗,那本是能削金断玉的剑气遇到大祭司血肉之躯却无法寸进。   陆青非眉头一皱,手下气劲又进三分。剑气斩进血肉,大祭司闷哼一声,周身爆发出一阵血潮,硬拼着顶了回去。   陆青非轻巧地落在了地上,而大祭司却颤抖着双手,手上血痕,筋骨毕现,触目惊心。   血气开始在大祭司周身围绕,他手上的伤开始缓缓愈合。   只是,陆青非并没有等待,双指并拢,剑气外显,直向大祭司身前的百辟珠而去。   陆青非的目标并不是解救这里受困的夷人,也不是想要杀了这位大祭司,从来都只是百辟珠而已。   大祭司大惊,运起阵中血气去抵挡陆青非的攻势。不是生死之争,陆青非的身法又诡异,大祭司已经慢了一筹。眼看着他将要接近,情急之中,大祭司引爆了百辟珠周围的血团。   碰的一声,血团爆发时的冲击力阻碍了陆青非的攻势,大祭司不待伤势完全好转,便欺身而上,与陆青非正面近战。而本来在阵中徘徊运转的百辟珠则被冲飞到了天上。   天际飞鹰俯冲而下,尖锐的喙精准地叼住了这颗珠子,拍打着翅膀,飞向了高地的另一边。   “百辟珠么?”   鸢扑楞扑楞几下翅膀,落在了林后的四轮车上。其后,五百本部骑兵恭候,三千长策军士静列。杨羡从落在四轮车扶手上的鸢嘴中的拿出了那颗珠子,轻轻呢喃着。 [41.第四十章 扇子才是本命]   四轮车外,林木遮掩,高地上的战斗一时看不真切。   只是隐隐可绝,血气四溢,剑光冲天。   杨羡把玩着手中的百辟珠。这颗传说之中的宝珠,据说佩戴在身上,水火不侵,百毒难伤。   当年季孙之乱后,便从当年的博陵侯季孙手中消失了,没有想到却出现在这里。   高地之上,似乎发现了异常,剑光与血气分列开来,泾渭分明。   “不打了么?”   杨羡抬了抬手中羽扇,向前挥下。   早已经静候的五百骑兵接到命令,挥鞭而起,马蹄声扬。五百骑兵,从四轮车两旁分列而行,向着高地冲去。   与一般的长策军士不同,这五百骑都是当年杨氏老兵的后代,从小接受着军中一脉的传承。虽在青壮,血杀之气却犹如实质火焰一般燃起。军中一脉的将士都善于结阵,五百人的血杀之气相互勾连在一起,所形成的血杀之阵,使得方圆数里,鸟兽惊走,所过之处,林木催折,掀起了好大动静。   大祭司的血阵以血肉为供养,其间污秽沉浊。而军中一脉的血杀之阵则不同,阵中气象,澄澈浩然,洋溢着秋冬之间肃杀之气。   两相对碰,五百骑士犹如一把尖锐的刺刀,将那污秽沉浊的血阵在一瞬间撕开了口子。   阵外新鲜的空气涌入,阵中受困的夷人身上涌起了一股气力,纷纷向着阵外避逃,想从那个口子逃出去。   失去了百辟珠的血阵无论是范围还是血气浓度都有着大幅度的减少,受到五百骑血杀之阵的冲击,更是暗淡七分。   眼看着血阵将破,大祭司没有继续与陆青非纠缠。就在五百骑冲击而来时,他与陆青非向着两旁避开。   只是,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就此离开,迂回绕后,向着百辟珠的方向而去。五百骑破了血阵,却没有对那两个人进行追击,反而在察看阵中还没有死去的夷人。   “列阵!”   见有人临近,杨安大喊一声。   大盾捶地,长枪斜竖,三千长策军士,以四轮车为核心,布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盾阵。   “将百辟珠还给我!”   大祭司看见手握着百辟珠的杨羡,怒声道。   杨羡本在欣赏着百辟珠,听闻怒声,抬头而观,大祭司的样貌清晰地映入了眼中。   “妖?”   一声轻呼,杨羡没有想到,在这蛮夷烟瘴之地还能看见妖,更没有想到,他就是传闻之中的大祭司。   在《大梁王朝》之中,妖是一个种族。他们与人族体型相似,然而外貌之中,却难脱兽迹。   人族炼炁者分为四大正脉。而妖族不同,他们体内构造与人迥异,修炼之法自成一派。   杨羡想了想,现在只是永和四年,离妖族称霸草原,大举入侵中原还有着很长的时间。这个大祭司,应该是个落单的。   “丞相!近百年前,博陵侯季孙因为宠信妖孽,以童子血肉为祭献,妄图长生。而后朝廷发现,博陵侯谋逆。大批军队入蜀,大量的江湖高手参与其中。历时三年,才最终平定这场季孙之乱。看来与眼前这个妖孽与那场骚乱有很大的干系。”   焦安站在杨羡身旁,说道。   “季孙?他可是我最为杰出的徒弟啊!”   大祭司似乎听到了焦安的话,似乎在回忆往昔,张了张嘴,感叹道。   杨羡却是犹如未闻,目光又看向了手的百辟珠。只见他松开了手中百辟珠,又将白羽扇放在其上。杨羡双手张开,犹如抱瓜,将百辟珠和白羽扇环抱。两股肉眼可见的金色气息从杨羡双手散发,缓缓地缠绕着漂浮在空中的百辟珠和白羽扇。   “他在炼器!”   在旁一直不作声的陆青非缓缓说道。他没有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蜀相杨羡居然精通炼器之术。   大祭司目眦欲裂,大声嚷道:“陆氏的小子,你我联手,趁他还没有炼制完毕,我们联手闯阵,夺回百辟珠。”   “陆氏子孙,不与妖邪为伍!”   陆青非站在一旁,很是明确地拒绝道。   大祭司大吼一声,声音之中充满了郁闷和不甘。眼看着那颗百辟珠与白羽扇渐渐合为一体,大祭司终于不再犹豫。他不能看着自己近百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一声大嚎,大祭司的体内溢出一股绿色的光芒,一如灵魂脱出体外,包围住了他的本体。   “这不是草原蛮族的巫术!”   杨安护卫在杨羡的身旁,眼见这大祭司犹如发狂的野兽,一头扎进了盾阵之中,左扑右闯,一时威势无双。   只是,这盾阵岂是好闯?大祭司纵然气力增加十数倍,却终究如泥牛入海,陷入了人海之中,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最为危险的还是那个小子。”   陆青非眼看大祭司闯入阵中,造成了长策军阵形混乱。他脚步轻点,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空中青芒几点,陆青非身法飘逸,直奔杨羡四轮车,想要夺取百辟珠。   “在这里!”   杨安一声大喝,拔起长枪向着空中刺去。陆青非见长枪直向自己而来,在空中一时无法防御,匆匆躲避,却又遭到中军弩兵一阵攒射。   陆青非身形不稳,落入了前军盾阵之中,和大祭司一样,陷入了人海之中。   “嚎!”   大祭司周身虽如铁金,却难耐长枪破甲。在盾阵之中,每每都有十数只长枪刺来。枪尖冰寒,透过绿色魂障,刺入血肉。   疼痛让大祭司不住地战栗叫唤,却又让他更加的疯狂。等到他拼着一身重伤,穿过前军盾阵的时候,身上已经扎上了十几只枪头。   棕毛低伏,气血两衰。鲜血斑驳,形容可怖。只是大祭司一双血眸,却仍然盯着杨羡,身上的杀意砥砺磨新,更甚前时。   “散!”   杨安挥了挥手,中军的弩阵散开,在大祭司与四轮车间,敞开了一条道路。   眼看杨羡炼器就要完毕,大祭司不管身上伤势,向着杨羡冲去。   杨安与杨贵看了一眼,两相脱离地面,向着大祭司左右夹击而去。手中长枪在空中脱手而出,破甲之力,尤甚前方长策军士百倍。   噗嗤!   两只长枪精准的刺入大祭司的身体之中,破空裂土,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之上。   杨安与杨贵从空中落下,大祭司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杨羡炼器完毕。白毛羽扇的柄上,如今嵌入了百辟珠,浑然天成一般。这粗糙的技艺或许在炼器行家的眼中不值一提,然而真正重要的却不是技艺本身。   “杨羡是么?”   陆青非仍在阵中,大祭司却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你不要得意,我族最伟大的王,迟早将会降临这片土地。你,等着受死吧!”   大祭司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周身那层绿色的魂障脱体而出,带着恶毒的啸音,直向杨羡而来。   “咒杀之术么?”   杨羡手中白羽扇轻挥,清风微浮,那绿色的凶魂还未近前,便吹落得一干二净。   大祭司不甘地闭上了眼睛,阵中的陆青非眼见情势不对,双脚轻点,脱离了盾阵,带着一身伤势,向着远方逃遁。 [42.第四十一章 明月照夜]   沼泽高地,血阵散去,空余的便是刺鼻的腥臭和漂浮的碎屑。   本是山水明秀之地,如今却是满布干尸。   萨摩柯坐在大石头上,两眼无神。就在他所在的不远处,阿奈绘和董涂纳的尸身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奈绘原本高大的身躯如今干瘪得不像样子,萎缩了好几圈的干瘦脸庞上,一双空洞的眼睛还睁大着,诉说着死前的不甘与恐惧。   而董涂纳样子则更加恐怖,整个身躯被血疫啃噬得七零八碎,身躯周围都是碎肉,招来了沼泽中的蝇虫叮咬。   血阵中途被冲散,本在高地中的夷人活下了三四成。但萨摩柯这些部落的首领,离血阵中央太近,受到最先的冲击。除了萨摩柯之外,其余人都没有活下来。   说来好笑,这偌大的西南之地,此刻除了萨摩柯一个首领之外,其余的都死得干净。此刻,他是名副其实的西南夷王。   然而,孤身一人的萨摩柯却没来得及品味这可悲的胜利,心中充满了重重的疑惑。   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萨摩柯自问他自己与如今躺在地上的首领没有什么不同,从小学习的都是大祭司所教导的巫术。现在想来,大祭司包藏祸心,一定在他们修炼的法门中动了手脚,所以在那血阵之中,他们这些人才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周军的骑兵在高地之上游弋,那个羽扇纶巾的少年缓缓地进入了视野之中,让萨摩柯本是混沌的脑海感到了一丝的清明。   “我为什么没有死?”   萨摩柯跑到杨羡面前,被护卫的长策军士拦下,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杨羡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会问这种问题的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记得博南县城中我让黄阙给你吃的那颗药么?”   萨摩柯点了点头,一脸的求知欲。   “那颗丹药名叫固明丹,可固魂明魄。你学习的巫术有问题,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你情绪高昂的时候,你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而吃了这颗丹药,你学习巫术的致命缺陷则会被弥补。”   来自萨摩柯的正面情绪+666   萨摩柯不明白,自己身为这些周人的敌人,杨羡为什么会救自己?然而萨摩柯庞大的身躯中,一颗心脏却是充满了感激。   “你为什么要救我?”   杨羡一笑,摇了摇扇子,看向了远方层叠的云海。   “我欲度你,又与你何干?”   萨摩柯一脸茫然,不知道杨羡的话有什么意思?他与杨羡之间只有一丈距离,此刻却觉得两者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那一袭白衣,手握白羽扇的少年,越发得高深莫测。   萨摩柯看着这满地血腥,又失神地掐了掐自己,咬了咬牙,跪了下来。   “既然丞相救了我,那么至此之后,我萨摩柯和我部落中的子民金银,就都是丞相的了。终我一生,愿为丞相效死!”   杨羡用羽扇托了托萨摩柯抱紧的双手,让他站了起来。   “多谢丞相!”   “现在阿奈绘和董涂纳已死,这西南之地大小部落首领九CD交待在了这里。本相要你在一月之内,一统西南诸夷,成为真正的西南夷王。”   “臣遵命!”   一月之内,失去了部落首领的西南诸夷,在萨摩柯和长策军的扫荡之下,死的死,降的降。西南之地群山环绕,南牂郡只占了其北部边缘地区一小块平原。其南大片的土地散落着各个部族居住。如今,董涂纳和阿奈绘已经死去,他们的部民也纷纷投降了周军。这些大部落平定之后,其余的小部落也望风而降,划归益州治下。   长策军大寨。   杨羡手握着白羽扇,轻轻放在了烛火之上。   那明明的火焰没有烧焦白毛,反而受到了什么重压一般,向着四周分散。   百辟珠能辟水火,如今与这白毛扇混而为一,成为了一件法器,孕有灵性。   “主公!账外诸将求见!”   账外的守兵禀告,杨羡点了点头。黑色的帐门从两边分开,阳光照入,扫荡了黑暗。杨安杨贵焦安萨摩柯四人进入,分列两旁。   “启奏丞相,有赖杨安杨贵两位将军和萨摩柯大人的努力,如今西南之地沿海最后的二十几家部落已经献上了降表!”   焦安满脸喜色,拱手而道。   “本相已经上奏大王,秉承天子,将在这设立西南一郡,下辖十二座县城和一座港口。”   西南之地土地广袤,然而无论是周人还是夷人,人口与这广袤的土地相比,仍然少得可怜。   “大王慧眼识珠,特命焦参谋为这西南郡守。”   “臣多谢大王,多谢丞相!”   杨羡说完,焦安便跪倒下来,一脸感激涕零。   西南土夷大多居住在山洞之中,以渔猎为生。不过这片土地肥沃,若是能够好好运筹,五年之后,或许能够开始为益州提供粮草与兵员。   “萨摩柯!”   “臣在!”   萨摩柯虽然是夷王,但是却对杨羡行臣子之礼,俨然将其当作了主公一般。   “雨季将至,本相即将班师,令你驻扎此地,协助焦郡守筑城迁民,开垦屯田!”   萨摩柯一脸兴致缺缺,他对这些并不敢兴趣。若是可以的话,他宁愿跟随杨羡一起北上。   “另外,本相欲成立一支番军,人数暂定为一万左右,由你统领。天下不宁,桓逆为乱。干戈将起,你要好生操练。”   萨摩柯的领地虽然在西南郡的辖地中,但却不属于这十二座县城之内。筑城移民修路屯田是个漫长的过程,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成效。萨摩柯所部吸收了不少其他部落的人口,是西南之地最为强劲的一股势力。   萨摩柯名义上投降了大周,受了蜀王颁下的金印,然而事实上他只听从杨羡的调遣。   番军与长策军不同,他们不是出自军中一脉,所传承的却是草原巫术的一支。他们的特点便是能够激燃血气,短时间内能够爆发出极高的战斗力和防御力,而且在山林地势复杂的场所的适应性极高,作战能力强大。   “杨贵!”   “臣在!”   杨羡将目光放到了杨贵的身上,说道:“我已经亲自挑选夷军之中善御虎豹者三百人,组成了一只护卫军,名曰照夜,就由你统领。”   杨羡发现,这西南夷地之中训练的虎豹,品种特殊,具有灵性,能为人驾驭,一如战马,甚至比战马更加优秀。不但有着极高的耐力,适应力和速度,而且凶悍程度和作战灵活度也是战马远远不及。   三百骑,已经是现在西南之地能够提供的极限了。   ~~~~~~~~~~~~~~~~~~~   ~~~~~~喜迎本书第一个舵主君子D三生大大~~~~~   ~~~~~~本书群号799131863~~~~~ [43.第四十二章 不留情面]   蜀王宫。   夏宫涅躺在自己的榻上,已是日上三竿时,她却仍然在睡觉。   “大王,大喜啊!”   匆匆地脚步声响起,黄浩快步奔进了夏宫涅的寝殿之中。   “小耗子,不是让你不要这么早叫醒我的么?”   夏宫涅昨日疯玩了一天,直到丑时才歇下,此刻正是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时候。   眼看着夏宫涅的起床气就要发作,黄浩赶紧抖了一个激灵。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丞相已经平定了西南诸夷,不日就要班师了!”   “哦!”夏宫涅应了一声,柔嫩像是瓷娃娃的脸庞忽地一变,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你说什么?”   “丞相已经平定了西南诸夷。大王你可知道,丞相这一次兵马未折,粮草未损,就平定了萨摩柯所部。经此一战,我蜀国后方再无忧虑!”   黄浩脸上洋溢着喜气,本以为夏宫涅会为了这个消息而大喜过望。谁知道她小脸上表现得很是平淡。   “不,是下半句!”   “下半句?”   黄浩一时没有搞清楚夏宫涅的思路,扰了扰头,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丞相不日即将班师?”   “相父要回来了!”   夏宫涅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   十几个伺候在寝殿中的宫女内侍小跑着来到夏宫涅的面前,纷纷跪下,以头触地。   “大王!”   “快把我的那些玩具都藏起来。不,烧了,都烧了!”   夏宫涅估摸着藏起来不保险,直接让人烧了去。   一众宫女内侍都不知道夏宫涅怎么了,一时有些愣神。   “还愣着干嘛啊!就是我这些天和人打赌用的那些骰子,养蛐蛐的罐子,射鸟用的弹弓,整人用的辣椒油。总之,那些架子上的东西都给烧了。”   夏宫涅着急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吩咐着。她匆忙地穿起了金丝外衣,跳下了床,黄浩则跟在了他身边。   “相父就要回来了,快,把那些书都给我摆回去。还有,作业,快让人把相父给我留的作业给做了。让那些杂耍的,胸口碎大石的,唱歌的,跳舞的,弹小曲的......今日就离宫。”   “大王,不必着急,前方军报刚刚发至弦城,丞相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黄浩看着夏宫涅这么慌里慌张的也不是个事,随劝道。   “等相父回来那就来不及了!”   可是夏宫涅哪里还停得下来,一边吩咐着手下毁尸灭迹,一边查漏补缺。   “你...对,就是你!前两天被我打过,脸上都是伤,被相父见到了我不就惨了。先给我下去躲起来,伤没好就不要露面。”   “你...还有你,长得太过俊俏了。相父说过,帝王应该少私寡欲。被相父看见你在这,我不就成了那种沉迷男色的昏君了么?和他一样,给我消失!”   “你...嗯?长得有几分姿色。万一相父一个走眼看上了你,我以后还得叫你义母。给我消失!”   夏宫涅还没有走出自己的寝殿,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相父说过,君王应该了解民间疾苦。以我的名义,在城里设几个点,要显眼的位置,相父一眼就能够看到的那种,给城里的民众赠衣施药。”   “遵命!奴婢立刻就去办!”   黄浩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夏宫涅在后面喊着。   “小耗子!衣服不用太好,能够过冬就行。还有,药也不要那种太贵的,省着点花钱啊!”   “........!”   夏日将尽,永和四年的秋日,蜀王宫里里外外显得格外忙碌。   然而,蜀王宫中的这一幕终究只是天下乱局之中的一个插曲。   久居神都的梁侯桓武一声令下,十数万大军从各地集结开拔,进军幽州,大有鲸吞之势。   “主公终于要动手了么?”   米仓山中,魏文手持着不远千里从神都送来的书信,看了看天空,不觉得有些感叹。   李钰就在魏文的身后,瞥了一眼魏文手中的信。上面的内容是桓武亲手书写,不禁暗叹这位魏主簿在梁侯的心中果然非同一般。   此刻梁军开拔,各种事项千头万绪,可是梁侯却还是抽空写了一封似家书一般的问候信,可见这位魏主簿的地位。   “本以为益州之事,旬月可解。谁知拖到此时,尚无建功。文愧对主公啊!”   “魏主簿不必劳心,那个叶东阳不识好歹,就让他在那暗无天日的死牢中待着。”   李钰在一旁劝解道。   “话虽如此,可是西南之地的战事不知如何?杨羡若是顺利击退了夷兵,那么我此次入蜀,寸功未建也就罢了。可一旦那叶青青不管不顾,东阳教和幽冥狱全面开战,杨纯那老贼便再无顾虑。这两者若除,在这益州之地,杨羡独大。他日我军入蜀,必然难上加难。”   魏文此行,主要就是为了调解东阳教与幽冥狱的恩怨,让他们归顺梁侯。其次,则是要推缓蜀中长策军的募兵进度。   前一件事情,因为叶东阳的固执,魏文几次相劝都劳而无功。而后一件事情,杨纯将整个弦城守卫得密不透风。他几次用计,都被杨纯化解了。   一声风动,林叶飘飞。   魏文和李钰所在的空地上本只有两人,却因那一声扰动,周围出现了十几个身着褐衣,头戴斗笠的高手。   “谁?”   “是我!”   陆青非出现在魏文面前的时候,面色并不好。那日因为硬闯长策军盾阵,陆青非受了重伤。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伤势好了,可是连日的赶路,却让他看起来很狼狈。   “看你的样子,西南之行不顺利么?”   陆青非摇了摇头,“不只是不顺利,根本就是一败涂地。我要的东西落到了杨羡的手中,我暗中隐藏,几次想要夺取,都被他身边的护卫击退了。”   “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么?”   陆青非有些惊异,没有想到这位算无遗策的魏主簿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魏文苦笑,“杨纯将我在益州布下的暗探拔了个一干二净。西南之地偏远,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那边的消息了。”   “杨羡降服了夷王萨摩柯,横扫了西南之地。如今,设郡的奏疏怕是已经在送往神都的路上了。”   魏文面色一变,双拳握紧。本是文弱书生气的他,身上却隐隐透着一股戾气。   “筹谋良久,却是为了杨羡做了嫁衣。此子不除,必为主公心腹之患。”   天际一声鸢鸣,林中虎啸声起。   “本相撇下了数万大军,急行至此,魏主簿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一袭白衣,一声轻笑,杨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林后声起,照夜军出。虎豹蛰伏,风云扰动。 [44.第四十三章 势如水火]   深山之中,虎豹隐伏。   一只老虎啸聚山林,便可引动风云。而数百只一起出现,那所形成的威压,方圆数百里之内,鸟兽绝迹。或许胆小者便当即跪伏,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   无论虎豹,皆是昼伏夜出。利爪攀木,划出深深的印痕,驭豹者骑在特制的鞍上,游行而上,驰骋林间,占据高点。低矮头颅,驭虎者低伏身躯,驾虎在林中奔走,横行无忌。   虎豹同声而啸,震彻林间,便是数十里之外的东阳教据点也被惊动。   魏文身前的褐衣高手虽然经历过无数的江湖厮杀,可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阵势,不觉得手脚具颤,心中失措。   “主簿,你快走!”   一行人瑟瑟,最为镇定的却是众人保护之中,一点修为也没有的魏文。魏文胆色不俗,虽着布衣草鞋,却难掩豪气,镇定自如。   陆青非脸色不善,对着身旁的魏文说道:“西南土夷中善驭虎豹的人,没想到现在都被杨羡收归帐下。主簿,此地不宜久留。我护送你到东阳教的领地上,或许杨羡会有所顾忌。”   若是陆青非一人,他自忖可以逃脱。可是加上魏文,若是逃跑,必死无疑。   这虎豹不同寻常战马,经过特殊的训练,在这山中追杀捕猎,犹如瓮中捉鳖,轻而易举。   魏文且挥了挥手,拱手一礼:“梁侯主簿魏文见过丞相!”   杨羡没有想到这个魏文在如此境地中,还能够泰然自若。不愧是以一己之力,便能够让梁军踏平幽州,尽纳幽宁铁骑的梁侯智囊。   “魏主簿,你可知罪?”   在场的人一愣,谁都没有想到,杨羡第一句会是这个?   “杨羡,你休要胡言。魏主簿天下名士,此次来到益州,我李家特意招待。难道招待客人,亦或者巡山访友也是罪名?”   李钰开口。他虽然不知道魏文想要干什么,但也尽量在拖延时间。李钰站出来,护着魏文,已经等于将李家明面上摆到了梁侯一边。   魏文看着李钰,眼中透露着一股欣赏之意。   “数月之前,西南土夷犯境。本相率部南征,数月平定。据西南诸夷招认,他们都是受到了魏主簿的主使,犯我大周边境。魏文,你虽然是梁侯府中主簿,可也是我大周之臣。竟然公然勾结蛮夷,戕害我大周子民,罪不可恕。”   “你......”   李钰伸出了手,一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虽然杨羡和桓武是敌对状态,然而两者并没有公然声明。名义上,他们都是大周之臣。   三十年来,天下诸侯各自征伐,相互之间使阴招已经是司空见惯。谁也不曾用这种理由真正指责过对方的谋士。   毕竟,人落到敌方的手里,杀了也就了事。谁会这么吃饱了撑着,还非要给对方安个罪名。难道还要明正典刑不成?   “李钰,看你的样子。莫非你李家也参与其中?”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驱赶了几只嗡嗡叫的蚊虫。   “杨羡,你休要诬陷我等。你有什么证据?”   李钰心中惊恐,暗道杨羡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着是对付魏文,可是暗中却是想要把他李氏一门拖下水。   “证据?光凭你与魏文这逆贼在这深山之中密谋,你李氏便难逃嫌疑。拿下!”   一瞬之间,隐伏在杨羡身后的照夜军一跃而出,冲入褐衣高手之中,攻杀撕咬。   虎豹筋骨矫健,行动如风。四爪轻踏,泥土上甚至没有留下印痕。冲在最前的驭虎者临近之际,当下一个猛扑,将一名褐衣高手扑倒在地。那人双手被虎爪锁住,动弹不得。巨虎张开大嘴,利齿露出,一声嚎叫,当头咬下。   只见脖颈处两个窟窿,那名褐衣高手便再无生息。   身旁的人哪敢救援,向着后方退去。照夜军一击建功,身后的驭虎者四散而开,将剩余的十几名褐衣高手当做了饵料一般。   这些巨虎为人所驯化,杀敌之后,便不再贪恋肉食。在驭虎者的驾驭下,将魏文三人包围了起来。   尘叶飞扬,虎啸声起,空气之中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血气。这十几名褐衣高手也都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被桓武派来保护魏文,可是在照夜军的攻击下,却是连最为基本的护卫后路,给魏文逃遁留出时间的目标都没有完成。   剑气外溢,陆青非护在了魏文和李钰的身前。前方,是十几只面带血痕的巨虎在缓缓逼近。他们身后,更是有着数不清的虎豹在林间攒动。   “主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青非等着魏文拿主意,却见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才十几个褐衣高手与照夜军纠缠之际,他非但没有撤退,反而撕开了李钰身上一块布条,用血写了些什么。   此刻的魏文将这块布条收了起来,面容恢复了冷静。   “等吧!”   最前面的驭虎者当下一个冲锋,想要效法刚才对付的那个褐衣高手,将陆青非拿下。   陆青非右脚抬起,压至极限,一脚踢在了那头巨虎的喉间,将其掀翻在地。连带着巨虎身上的夷兵,也都滚落到了地上。   那巨虎受到陆青非一击,棕毛中印出一圈血迹,受了重伤,在地上哀嚎着。   剩下的驭虎者见到如此情形,一拥而上。陆青非却是来者不惧,手上剑气泛起,如离弦之矢,寻隙而过。   手中剑气,犹如离刺。陆青非所过之处,两名驭虎者身上爆出一条血痕。他们座下巨虎因为失去了控制,偏离了轨迹,向着两旁冲撞,造成了一阵骚乱。   只是,陆青非纵然厉害,却也无法改变战场上的劣势。他们只有三个人,而照夜军,却有三百个。   “魏主簿!”   陆青非回身惊呼,眼看魏文和李钰就要丧命虎爪之下,一道符光闪现。   符文晦奥,浮在空中,以气为媒介,在魏文面前形成一了道无形的屏障。驭虎者离魏文近在咫尺,却是无法寸进。   星之一脉所传,修炼者可以引气成符。这些符箓由炁所化,具有诸多灵异用处。东阳教的符师,便是此道高手。   “终于还是赶上了么?”   魏文轻舒了一口气。他身后的林中,叶青青带着大批的东阳教徒赶了过来,与杨羡的照夜军势如水火。 [45.第四十四章 劈山镇海]   照夜军出,震动山林。杨羡未做任何掩饰,东阳教就驻扎在米仓山上,早就听到了动静。   “杨羡?”   东阳教主叶青青一如昔日,身姿窈窕,容颜清丽。身上全无装饰点缀,虽着布衣布裙,却是难掩那犹如芍药一般淡雅超俗的气质。   两方人马彻底脱离了接触。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东阳教的三位老牌的符师听闻对面的人竟然是杨羡,随怒声道。   “杨羡,你带人闯我东阳教的地盘,究竟想要做什么?”   杨羡并没有回应,查看着那只被陆青非所伤的巨虎。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夷人,此刻神色有些悲戚。   西南土夷之中驭虎者,不但有着超越常人的驯兽天赋,而且年少之时便会独自进入深山老林中,降服巨虎,可谓九死一生。   自此之后,巨虎犹如臂膀一般,是他们超越寻常夷人勇士的荣耀标志,也是作战的生死搭档。   人虎同心,也看着巨虎就这样倒下,纵使夷人粗鄙,也留下了眼泪。   杨羡看了看,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枚丹药,给那只巨虎喂了下去。不久,那只巨虎的四肢不再冰凉冰凉,开始恢复气力。   那夷人站在一旁,神色感激,嘴里说着些东阳教徒听不懂的话,甚至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数月以来,杨羡救下了大祭司血阵中四成土夷,又在西南土夷中延医施药,威望甚重。要知道能够在这血阵中的土夷并不是一般的部民。能够跟在各部首领身边的,无一不是精锐的勇士,而这三百照夜军,不少出自其中。他们虽然是夷人,可对于杨羡却是十分敬畏,忠心不二。   杨羡摇了摇羽扇,看向了十丈之外的叶青青。   “魏文乃是大逆之人,教主莫非是想要包庇他么?”   叶青青看着杨羡,心中不勉生出一股怨气。要知道,东阳教此刻之所以和幽冥狱不死不休,可全都是眼前的这个小子挖的坑。   “杨羡,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了。下次见面,我必杀你。”   在《大梁王朝》中,梁军攻陷益州,收编了东阳教,将其教众组成了一支军队,名叫东州兵。   这支兵马并非出自军中一脉,然而之所以战斗力强悍,是因为东阳教的精锐教众精通最为基本的三种符。   劈山符!镇海符!愈灵符!   攻击,防御与治疗。这三种简单的符,凡是被编为东州兵的东阳教徒都会使用。单个符威力并不大,然而前两种基本的符却可以组合使用。   就像是一克火药,燃烧起来或许只有一丝火星。可若是一克一克堆积起来,那可就威力惊人了!   劈山镇海之名,便由此来。   当年承天道教首袁诚,便仗着麾下百万之众。劈山镇海,无往不利。天下群雄,莫能当其锋。直弄得神都震动,帝心难安,大周江山风雨飘摇。   可惜的是,袁诚死后,承天道教徒四散。三十余年来,天下再难现劈山镇海之胜景。   不过东阳教好歹也有十万教众,精通这三种符的教徒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杨羡的三百照夜军虽然凶悍,可若是真打起来,叶青青可是丝毫不怵。   杨羡自然不会因为一个魏文和叶青青硬拼,除了白白的消耗兵力,什么也得不到。   “人情已还么?”杨羡摇了摇扇子,轻声一笑,“那你可知道,你身后那人就是杀了你那孙叔的李必之子,李钰!”   这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然而本是围绕在魏文三人身旁的东阳教徒都不觉得疏散开来。他们望向了李必的眼神,都是带着恨意。   被这么多人这么赤裸裸地盯着,李钰喉间涌动,口干舌燥,冷汗直流。   “教主!此刻当同心对敌,切莫中了杨羡的离间之计。”   最终,还是魏文站了出来,替李钰解了围。   “魏先生是我东阳教的客人,那么他带的人也是。何况李必尚在,哪有与他儿子寻仇的道理?”   叶青青恩怨分明,分分钟就将矛头重新对向了杨羡。   “杨羡,我问你,退不退军?”   “不退!”   杨羡挥了挥手,很是直接了当地说道。前方的照夜军分开了道路,为他和叶青青之间留下了通道。   “好,你不要怪我!”   叶青青咬了咬嘴唇,三分气性,形于体外,脸上带着一股狠劲。她双手抬起,手心中,白离火生。   白色的火焰融合凝聚,融成了一个小火球,向着杨羡飞去。   十丈距离,到杨羡这里时,已经势颓。不过白离火的威力,从来都不在于冲击力。   杨羡羽扇轻挥,微风浮动,那奔来的火球就此分开,化为两半,从杨羡身旁擦过,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叶青青有些惊讶,她虽然没有出全力,可是白离火,也不是杨羡可以躲避的。   “是百辟珠!被他炼成了法器,有辟火之能。”   陆青非适时地提醒道,见杨羡分开了照夜军,暗道良机难得。   十丈的距离,对于陆青非而言,不过一息之间便可到达。   既然你托大,可不要怪我了!   上一刻,陆青非仍然在魏文的身边,而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杨羡的面前。手中剑气,直逼杨羡要害。   杨羡却是纹丝不动,镇定的让陆青非诧异。   不对!   陆青非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警意,他在空中适时的收了手,落在杨羡一丈之外的地面上。或许嫌这个距离仍然不够安全,他又连续向后退了好几步。   身形停止之后,陆青非镇定下来。眼眸之中,杨羡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全身罩甲的老者。   杨纯!   “这小子倒是警醒!”   杨羡一笑,挥了挥手中羽扇,似乎有些可惜,陆青非没有踏上他挖的坑。   “九华山的传人么?年纪轻轻,修为倒是不俗!”   杨纯的出现,一众年轻的东阳教徒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鲁郭白三位老牌的符师,可是当年经历过腥风血雨的。   承天道之所以灭亡,和这个老者可脱不了关系。身为杨慈的快刀,当年多少承天道的高手都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杨羡,你是什么意思?”   叶青青心中不安。杨纯来了,难道是他想要灭了东阳教不成?   “教主放心!我可没有与东阳教为敌的意思。只不过你想想,教主带着大队的精锐与我对峙,娄敬会放过这个机会么?”   杨羡的话语刚刚落下,远方似有感应一般,扬起了火光黑烟。   “那里是总舵的方向!”   一时间,在场所有东阳教徒的面色都变了。为了封锁幽冥狱,那总舵中,可储存着东阳教数月的用度啊! [46.第四十五章 我可是个老实人]   远方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空地之上,却是清风习习。   阳光照映,叶青青的明媚的大眼眸带着一层离彩,光泽涌动。   “你和幽冥狱的人联手了?”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白毛扇,那副悠闲的样子,让叶青青恨不得上去把他手中的扇子撕烂,再毒打他一顿。   “教主切莫胡说,我可是个老实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这照夜军此来,没有刻意遮掩。威势之盛,方圆数百里之内,只有炼炁到一定程度的,都能感知到。娄敬又是何等人物,难道还用我刻意去通知么?”   “好!好得很!你就不怕我弃娄敬不管,现在就杀了你。”   如果说刚才的叶青青还手下留情的话,此刻的她完全就被激怒了。脸上淡雅的气质不再,犹如一只发狂的母老虎,伸着爪子就要挠人。   杨羡不语,他身后的杨纯却是一声轻哼。大宗师的气场摆开,便是在场普通的东阳教徒,都能感到那沉重如山的威压。   “小娃娃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倒是有几分当年袁守成的风采。”   “教主,不要冲动。他可是杨纯!他若是出手,我们这里没有人能活得了。此刻还是以救援总舵为先。”   叶青青身后的鲁符师小声地说道。   历来大宗师之中,很少有军中一脉的出身。军中一脉与其他三脉不同,首重杀伐。   天道忌杀。故而这一脉往上修炼之途艰难,相比其他三脉顶尖的高手数量上要少很多。   不过,凡是能够以军中一脉的修炼之法成就大宗师的,却无一不是那个领域之中的顶尖者。光论这杀伐之术,当世的大宗师中,杨纯若是说自己是第二,怕是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杨羡,你给我等着!”   叶青青进退不得,感觉自己很没有面子。最后,只能撂下这句狠话,带着人急匆匆地返回救援。   “少主,那个魏文不见了。”   杨羡有些惊讶,刚刚光顾着和叶青青扯皮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魏文的动向。此刻一看,那急匆匆的背影之中,的确少了魏文和李钰的身影。   “这家伙,跑得到快!”   “杨贵!”   “臣在!”   杨贵小跑到杨羡的身边。刚刚的他一直在后方压阵,防止有人从后面偷袭,此刻东阳教撤退,却是赶了过来。   “此去雍州有四条道路,最近的一条便是米仓道。你带着照夜军追,一定不能让魏文生离益州。”   “臣遵命!”   杨贵轻轻地挥了挥手。虎豹咆哮,由静而动,风声簌簌,三百照夜军很快便消失在了杨羡的视野中。   “少主,桓武已经对幽州动手了。”   此刻的杨纯,最为担心的不是那个魏文,也不是东阳教和幽冥狱的战事,而在幽州。   杨纯是兵道大家。他清楚,若是桓武拿下了幽州,那天下的形势,究竟会发生何等的变化?   梁军将拥有一支精锐的骑兵,纵横天下,将无往不利。益州地势险阻,尚可坚守,然而对于将来的北伐,却是困难重重。   “景云能够让杨富在他的麾下,跟他学习骑兵之术,便代表着景云并不甘心就此屈服桓武。若是他聪明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幽州,燕地,蓟城。   燕地,在幽州的辖区中,是最为富庶的地方,聚集着大量的人口,也是梁军战略之中首选。   首府蓟城,征北将军景云的府中。   “父亲,准备好了么?”   战事紧急,景瓶儿虽是女子之身,此时也是一身戎装,英气飒飒。   景云就在书房之中。   抚摸着书桌,厚重的质感传来,景云的脸上有些不舍。毕竟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燕地乃是幽州最为繁华的地域,此后的辽西和辽东,都是城池低矮,道路不畅,冰天雪地之所。在那里,可没有一丝的繁华之感可以感受。   舍弃繁华的燕地,而选择固守辽西,是最为无奈的选择。与其说是固守,不如说是逃跑。若是桓武攻下了蓟城,还是选择继续进攻的话,他也只能继续后退。   “父亲有什么放不下的么?”   “桓武终究还是对我幽州动手了啊!”   景云有些无奈,尽管昔年他曾对桓武卑躬屈膝,极尽讨好之事。然而最终,桓武还是不肯放弃这幽州之地。   尤其是在梁军攻伐幽州之前,桓武是一点风都没露,甚至还以天子的名义派使者来送礼给他,慰问他这位多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的征北将军。礼物之厚重,言辞之真切,差点让景云认为自己这几个月的防备是多余的。   可是一夕之间,天翻地覆。桓武一声令下,各地梁军开拔集结,速度之快,显然是蓄谋已久。   虽然已经有了预案,可是事到临头,景云心中还是有些愁苦。   景瓶儿一笑,笑容之中带着一股游刃有余的闲适。   “幽宁铁骑和大量的粮草金银已经秘密运往了辽西。梁军多为步兵,等到他们攻下了整个燕地,起码要两月以后,到时候已经是冬天,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桓武若是真的敢带着大军翻山越岭,到时就让他看看幽宁铁骑的威力!父亲不用担心。”   “幽宁战骑是为父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的战力和忠心我一清二楚。我只是有些恨啊!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最终却是便宜了杨羡那小子。”   景云将杨富留在身边,那是爱才之心。可是对于杨羡的用心,景云却是一清二楚。   他们顶在前面,拖缓了梁军进攻的步伐。杨羡则能够在益州,慢慢积蓄着实力。   “听闻数月之前,益州西南土夷作乱,此刻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景瓶儿轻俏地说着,见景云脸上越加的郁闷,眼中一亮,“父亲如果真的心有不甘。女儿倒是有个主意,可以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小子,替父亲出一口气。好让杨羡知道,勿要小看这天下英雄!”   景瓶儿的脸上,满是恶作剧一般的笑容。景云眉头舒展,听了景瓶儿的主意后,更是开怀大笑。   “好!我倒是要看看桓武这只老狐狸和杨羡这只小狐狸怎么再算计人?我要让他们也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47.第四十六章 山中死斗]   当叶青青带着众多东阳教的精锐赶到总舵的时候,幽冥狱的狱卒正在焚烧他们的仓库。   大火熊熊,已经烧毁了大半的建筑。总舵之中有着东阳教的守卒,只是这些人,又怎么会是幽冥狱精锐的对手?   娄敬瞅准时机,全力一击,摧毁了东阳教存储着的数月的粮草用度,一举解了幽冥的狱困境。   东阳教大队人马赶回来的时候,幽冥狱的狱卒正准备撤退。   为了实施这次突袭,幽冥狱出动了大量的精锐。可是总数与东阳教的人相比,逊了不止一筹。   眼看着东阳教大股人马回援,幽冥狱的人当即便是接到了撤退命令。   反正目标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和东阳教纠缠。   叶青青刚憋了一肚子的火,受了一肚子的气,此刻又怎么会容忍幽冥狱的人安然撤退呢?   “杀了他们!”   东阳教徒有十万之众,幽冥狱的狱卒却只有数千。两者势力悬殊,之所以形成现在的僵局,那是因为幽冥狱仗着天坑之中,数百年建造的重重机关,便是十万大军齐入,也是有去无回。   叶青青救父心切,可也不能看着东阳教的教徒做出无谓的牺牲。只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东阳教的粮草虽然被焚毁,可是幽冥狱的狱卒却也没有撤回。   幽冥狱的狱卒不善战阵,这深山之中,却是东阳教的主场。   时机稍纵即逝,只要解决了他们,这一局,东阳教就不能算输。   鲁郭白三位老牌的符师当即明白了叶青青的意思,脚步轻点,冲锋在前,手中符光闪现。   “五鬼搬山符!”   蓄时良久,一符所至。地上黑气重重,本是平整的地面,凸起了一块一丈见方的巨石。   鲁郭白三位符师连出三符,三块巨石橫隔,堵住了寨门,也堵住了幽冥狱狱卒的归路。   “劈山符!”   叶青青一声令下,身后符光叠起。白色的符浮在空中,明明灭灭,层层叠叠,粗数来有数百张。   虚空之中,气机勾连,白符成阵,如捕鱼之网,朝着江湖中撒去。   还没有逃出去的那些幽冥狱卒,却真的如水中之鱼,逃匿不得。为符光所摄,符气所激,还没有接触到符阵,身体之中气息便已经紊乱。   若是挨上了,非死即伤。   一道黑色的雷光降下,没有天雷的浩荡,却显得诡谲异常。   黑色的雷光撕裂了劈山符阵,隐隐的光芒之中,一位白发黑衣的男子显现。   “娄敬!”   叶青青咬了咬牙,身后越来越多的东阳教精锐赶到。若是等到所有的精锐赶回,劈山符用出,就是娄敬,也只能避其锋芒,更不用说护他身后的门徒了。   “劈山符!”   叶青青大喊一声,东阳教徒训练有序,再度开始引气成符。   娄敬暗笑一声迂腐,这样的手段行军对战或许有用处,可是高手决战,却是太过累赘。   谁会在那傻乎乎地等你符阵形成?   阴雷声鸣,滋滋声不绝,犹如蚊虫。娄敬站在了幽冥狱狱卒之前,手中的阴雷却似张了眼一般,向后拐弯,连连击碎了三块巨石。   “走!”   娄敬的速度很快,此刻前方,符阵还没有形成。   郭鲁白三位符师想要阻止,欺身而上,从三路包夹,却是一人挨了娄敬一记重击。   等到他们捂着伤口摔落在地上时,娄敬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他们三人本就不善近战,遇到的对手又是娄敬这样的大宗师。从头至尾,三位符师就没有看见娄敬是怎么出手的?   幽冥狱的狱卒向后逃遁,唯有娄敬一人,守在了寨门口。   以一人之力,对抗东阳教数千精锐,娄敬却是怡然不惧。风中尘屑废飞舞,白发飞扬,娄敬的气势却是越发的深沉。   “娄敬这老东西,这么多年来果然有长进。”   深山林木掩映,杨羡与杨纯在一旁高地观战。这等大宗师级的战斗,杨羡还是第一次看见。   阴雷冥火不绝,娄敬几乎以一人之力,全面碾压着东阳教。他不禁生出了一股疑惑,向着身旁的杨纯求解。   “纯爷,这大宗师级别的修士这么厉害?娄敬为什么不早早出手解决了东阳教,还被叶青青压着这么久?”   杨纯一笑,说道:“大宗师也是人,也总有气力耗尽的那一刻。若大宗师真的能够视百万大军如无物,我早就闯进神都,亲手宰了桓武那小子了。”   看着杨羡似懂非懂,杨纯解释着东阳教总舵之中的那场战局。   “少主你看。此刻幽冥狱的人差不多都撤走了,娄敬不再顾忌。别看他在这东阳教的总舵之中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可是他每一步都是规整有法,一击便走,绝不纠缠。东阳教的符阵厉害,可是打不到娄敬的身上,又有什么用处呢?”   “大宗师也会受伤,也会死!但是与一般人,甚至是一般修士不同的是。大宗师领悟了这天地之间更为深层次的法,掌握了更强的术,能够规避甚至消灭致命危险。所以这东阳教徒虽众,却是一点也奈何不了娄敬。”   杨羡若有所悟,按照游戏之中的术语来说,不就是技能放空了,伤害打不到boss身上么?   “可也总有限度。等到娄敬气力耗尽的时候,便是他的死期。所以,趁着现在幽冥狱的人已经撤走,提早脱身才是上策。”   战场上的娄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往杨羡这边瞥了一眼,看见了杨纯,手中招式又凌厉了几分。他见杨纯在此,担心杨纯会坐享渔翁之利,着急脱身。   可是叶青青哪肯放过他?带着人就在那磨,想要一点一点将娄敬的气力耗光。   杨纯目光一滞,杨羡望去,那娄敬耍了一个花招。   娄敬与东阳教徒死斗,就要拿下一位符师。可这杀招却是虚招,一记回马枪,娄敬一手冥火打在了救援心切的叶青青身上。   娄敬出手毫不留情,十分狠辣,叶青青重伤倒地,本以她为中心的围攻人马立时大乱。娄敬寻了个空隙,不再纠缠,扬长而去。 [48.第四十七章 雪域深谷]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雍州与益州相连,从地图上看近在咫尺,然而中间却隔着重重山峦。自古出蜀的路就只有那么几条,都是偏颇难行。   米仓道上,陆青非和李钰护送着魏文逃遁。只要出了这条百里长道,便是雍州梁侯的势力范围。   魏文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泛着紫色。不比陆青非,甚至是李钰,他们都是自小修炼,体魄强壮。而魏文却是不同,他是结结实实的文士,从来没有炼过炁,身子骨更是文弱。   一连串高强度的运动,让他整个人都呈现一股虚浮的状态。   身后隐隐传来了虎豹的呼啸声。照夜军凶悍,已经与魏文安排的接应人马交上了手。只是,魏文事前也没有料到杨羡身边会多出这么一支生力军,更没料到他会在这仓促之间骤然发难,应对不及,那些护卫怕也顶不了多长的时间。   “不行,我跑不动了。”   魏文摇了摇手,面色苍白,一屁股坐了下来,想要找口水喝,却发现水囊里早已经空了。   “魏主簿,喝我的吧!”   李钰从腰间解下了水袋,递给了魏文。等到他喝了一口,缓解了些许的疲色,便说道:“主簿,耽误不得,杨羡的人就在身后。”   魏文摇了摇头,说道:“我气力皆衰,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快跑吧!”   “魏主簿,我背你!”   李钰神色急切,耳听着那山中虎啸声越来越近,他们这三人中,也只有他能够承担这个重任。   “这里离雍州边境还有七十多里。我是个累赘,如果你们带着我,三个人最后都走不了。我留下来,你们两人才能够逃出生天。”   说罢,魏文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条和一封信,交给了李钰。   “这封谏书是我早已经写好的。你交给主公,他必定会对你委以重用。这些日子你我相处,我也看出来了。你虽然纨绔,可是才智却是一流。只要能够戒掉那份浮躁,他日必成大器。你跟着陆青非去找主公,再也不要回弦城了。”   “不回弦城?可是我父亲还在那里。”   “杨羡此番动手,李大人怕是躲不了了。与其回弦城白白送命,不如留得一条性命,他日才能报仇雪恨。”   魏文捂着嘴,胸腔起伏,咳嗽了好几声,用手指了指李钰手中的那张布条。   “你们两人记住,一定要将这张布条亲手交到主公的手里。切记!”   “魏主簿!”   李钰还想要说什么,十分激动,却是被陆青非一把抓住,拖了起来。   “走!”   陆青非身为山中一脉的传人,从小接受的训练,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冷静。   他明白,此刻魏文的建议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只是,最为困难的,却是当事人自己作出了这个选择。   看着陆青非和李钰两人的身影远遁,坐在石头上魏文又喝了一口水。穷极无聊,四周看了看,这山这石这林这木,虽然没有人工修剪那般雅致,却也有股野趣。   不过三刻,照夜军的人马便将其追上。   杨贵从虎豹之中走出,见到了魏文。很难想象,一个大难临头的人能够如他这么气定神闲。   “陆青非和李钰呢?”   “他们两个,小将军怕是抓不住了。不过有我在,小将军也可以交差了!”   杨贵见此人气度不凡,心中生出了一股敬意,拱手而道:“魏主簿,我家主公有请!”   “那恐怕要让小将军失望了。你恐怕只能带我的尸体回去交差了!”   一口紫黑色的血从口中流出,魏文的身体越发虚弱。他不再理会照夜军士,留恋般地看着这四周之景。   “我魏文随主公东征西讨,略地无数。手下多少人命,早已经算不清了。却不料身死之际,还有这荒山野色为伴。也好!也好!”   东阳教总舵。   叶青青中了娄敬一记冥火,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木屋之中,东阳教的医师正在为叶青青诊脉。还没有诊完,他却是又摇头,又晃脑,还不时叹气。   东阳教的几位符师都聚在了叶青青的身边,焦急的等待着。眼看着他这个样子,脾气大地嚷嚷着。   “你这又摇头又叹息是什么意思,教主怎么样了?”   “老郭,教主需要安静。”   那医师站了起来,沉了一口气,说道:“娄敬出手狠辣,教主的伤势很重,有性命之忧。但是却不是没有救治之法。”   众人一听有救治之法,脸上露出了喜色。   “什么方法?”   那医师却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幽冥狱的冥火阴毒无比。身中冥火之毒,周身寒气侵体,常人不过三日,便会经脉郁结而亡,唯有乌阳丹可以解毒。可是能够炼制这种丹药的人少之又少。我所知,益州之地唯有辣婆婆牛小花能够炼制。可是她封谷已久,常人见之一面尚不可得,更别说求药了。”   “老子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求上一枚。若是看着青青死在这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怎么有脸跟东阳交待!”   郭符师当即就要外出,可却被那医师拦了下来。   “辣婆婆牛小花的兰溪谷在益州以西的雪域之地。那里地势复杂,极难寻找。就是你现在去,并且顺利求到了乌阳丹。这一来一回,起码也要一个多月。教主修为精深,不比常人,可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唉!”   郭符师一拍大腿,无奈地坐了下来。一双老眼之中,却是渗出了几抹泪花。   正在此时,木屋之外,却是响起了一股躁动。众人出去一看,却见杨羡带着杨纯,缓缓地走了过来。他们的身边,围满了火光人群。   “杨纯杨羡,你们来做什么?看我东阳教的笑话么?”   “郭老说的哪里话?知道教主为娄敬所伤,羡特意前来,奉上乌阳丹一枚,以结两家之好。”   “你说什么!”在场东阳教徒,面色具变,却都是满腹狐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若是想要看叶青青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   杨羡一笑,在杨纯的护卫下,走上了木梯,来到了郭鲁白三位符师的面前。   “叶青青生死之间,你们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   三位符师面色犹疑,却是无可奈何地分开两边,让杨羡走进了木屋。 [49.第四十八章 渴仰之思]   温暖的阳光照进木屋之中,清晨独有的清新气息传来,叶青青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伤势很重,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沉。等到她从榻上坐了起来,映入眼帘之中,却见一个男子就坐在不远处。   杨羡捧着一碗白米粥,哧溜哧溜地吃着正香。桌上两盘小碟,里面还放着一个白煮鸭蛋和些许咸菜。   “哟,醒了!一起吃点?”   叶青青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一下子翻身站了起来,却是因为身上重伤未愈,膝盖一酥,又跪了下来。   “这是哪?你想要做什么?”   “你自己家都不认识么?”   杨羡放下了碗,转身看向了跪着的叶青青。从这个姿势看,实在有些羞耻。叶青青一双手撑着床榻,秀发垂下,迈着八字腿,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犬一样。   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看向杨羡时,都是戒备之意。叶青青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的确是她在总舵中的居所。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东阳教的人呢?”   叶青青语气不善,杨羡却是不急,回身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他们没事,都在外面等着呢!你中了娄敬的冥火,没有我炼制的乌阳丹,你也好不了这么快!怎么,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恩人?”   叶青青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气息上涌,素雅的脸上蒙上一层激红,“坑是你挖的,土是你刨的,路是你引的,眼看着我掉进了坑里,然后再把我捞出来,难道还要我感谢你不成么!”   “哈哈哈哈!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杨羡夹了夹咸菜,伴着热粥,又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   “你.......”   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胸有些疼,她以前虽然知道杨羡无耻,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耻。   “你们这东阳教的人也太抠了,好不容易找到点稻米咸菜,那三个老家伙就跟要吃人一样。”杨羡一边抱怨着,一边却是吃得正欢,“你一夜未曾进食,要不要吃点?”   “我就是.......”   叶青青刚想说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的东西,可是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叶青青的脸一红,不同于刚才因为怒气而展现的红色,这一次,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羞意。   “吃就吃!我东阳教的稻米和咸菜,不能白白浪费在你身上。”   一碗白粥下肚,叶青青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上一股暖意。她看向杨羡,面色凝重,“你费了这么多功夫,究竟想要做什么?”   “合作!”杨羡伸出了手,给她递了一个鸭蛋,“一如我以前所言,我可以帮你救出叶东阳。”   “条件是什么?”   “你!”   “你说什么?”   叶青青明媚的眸子之中,流光浮动,脑海之中短暂的空白之后,便是大怒。   “你休想!”   杨羡有些奇怪,这位怎么忽然这么大气性呢?看着叶青青此刻的脸色,知道她想岔了,随解释着。   “我要你臣服于我,你东阳教之后唯我所命!”   不知为何?当叶青青听到杨羡想要她的时候,她十分生气。而听到杨羡解释之后,叶青青却是更加生气。   “你休想!我东阳教上继承天道道统,与你杨氏不共戴天。”   “教主何必如此置气?眼下东阳教的粮草被焚毁,这围是围不成了。就算此刻退去,也必然是青黄不接。我已经命人在米仓山下备了些粮草,可以帮助教主度过这次危局。”   杨羡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拂了拂袖子,打开了屋门。   木屋之前,杨纯独守在木梯之下,一众东阳教徒不敢上前,脸色沉闷,都在等待着。   直到叶青青随着杨羡出现,喧嚷声起。   “教主,你终于醒了!”   人群涌动,杨羡却在杨纯护卫下,逆向而行。东阳教徒不敢阻挡,在人群中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空道。叶青青眼看着杨羡渐渐走远,临别之际,挥了挥手。   “教主,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去弦城找我!”   “你做梦!”   叶青青看着杨羡的背影,恨恨地说道。   山林之中清冷,杨羡与杨纯独行其中。   杨贵身前放着一把长枪,坐在一块巨石上。他的周围,则栖息着虎豹和照夜军士。   “主公,义父,你们终于回来了!”   “魏文抓到了么?”   “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服了毒。陆青非和李钰,则逃走了。请主公责罚!”   杨贵跪在了杨羡面前,请罪道。   “魏文死了么?这样也好!”   杨羡将杨贵搀扶起来。魏文一死,那么如断桓武一臂。最为重要的是,身为桓武最重要的智囊之一,魏文的死,将会对桓武进攻幽州的战略产生很大的影响。   “好手段!”   一声赞许,这山野林中本在休息的照夜军士就刻警觉了起来。   虎豹啸音起,娄敬悄然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的步伐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   照夜军士或许没有什么感受,可是他们座下的虎豹却是如临大敌。   有时候,猛兽要比人的警觉性高很多。知道来者,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   “可惜了那个魏文,本想要借着东阳教的手搅乱这益州风雨,为桓武赢下一局。却不料丞相你棋高一招,借力打力。魏文不但输了这一局,更输了一条命。”   魏文早知道了杨纯发现了他的踪迹,明白他迟早会找上自己。所以魏文早早布局,想要挑起杨氏和东阳教的矛盾。等到两者火拼,东阳教实力大损失之后,再借机收服他们,同时削弱长策军的实力。   只是魏文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是杨纯,而是杨羡。更没有想到,杨羡的身边会多出这么一支生力军。   三百照夜军出,威势不加收掩,方圆数百里内凡是炼炁到了一定层次都能够察觉。娄敬敏锐地意识到了这边的态势,当机立断,烧毁了东阳教的粮草,一举解决了幽冥狱的困境。   可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娄敬,而是杨羡。   “娄世伯,当日一别,已是数月之久。世伯当世人杰,羡常怀渴仰之思。只是当初你我的交易,可还没达成呢?”   “你想要见叶东阳?”   娄敬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惊讶! [50.第四十九章 麾下十万大军]   幽冥狱。   在那深不见底的死牢最深处,关押着幽冥狱最为重要的犯人。   地心流焰,宫殿森森。长道两旁,冥火幽幽。锁龙柱下,一人孤立。   脚步声传来,叶东阳抬起了头颅,眼见一个羽扇纶巾的少年缓缓而来。   “我在幽冥狱中十几年都没见到过半个人影。这几月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娄敬在这锁龙柱前设下了机关蛊毒,若是有人上前解救,便会触发这机关,引得地炎上行,蛊虫噬身,淹没整座宫殿。所以,娄敬才能放心。无论是魏文还是杨羡,让他们孤身前来。   “小侄杨羡拜见叶世叔!”   杨羡走到了一个恰当的位置,向着叶东阳便是拱手一拜。   叶东阳一怔,脸上郁结之色久久不能化开。显然,眼前之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的。   “杨羡!”   叶东阳轻轻呢喃,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笑容,依稀故人,不觉虎目凝滞,思绪飘飞。   “我本以为在这幽冥狱中不见天日,想不到还能见到故人之子!”   叶东阳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凌厉,那是野兽遇到了强敌时才会有的表情。他不敢小视眼前的小子。凭他是杨慈之孙,杨忠之子,更凭他能够得到娄敬的首肯,穿过这幽冥狱重重机关,来到这里。   “你费尽心思到这里,为了什么?”   “为了消弭两家的恩怨,更为了解救世叔于囹圄。”   叶东阳一笑,说道:“你可知道,我若是出去,第一个要杀的是娄敬,第二个便是灭你杨氏满门。”   杀意凛凛,便是关押在这死牢深殿中十数年,都没能消磨叶东阳的心志,反而愈久弥醇。   “世叔真是豪情冲天。”杨羡一旁赞道。若是不在这恩怨之中,从旁而观,叶东阳磊落豪情,让人敬佩。   “就这样,你还想要救我出去么?”   叶东阳能够猜到,杨羡为什么要救他?也知道,杨羡此刻缺少什么?只是要东阳教降他杨羡,却是万万不能。   东阳教上承承天道,与他杨氏一门,宿代仇怨,不共戴天。   “当然!”   “哈哈哈哈!”   叶东阳见杨羡真诚,不掺一点虚假,不觉得大笑了起来。   笑容未尽,杨羡伸手一弹,一立黑色的丹药顺着轨迹进入了叶东阳的口中。叶东阳大笑之际,还未留神,那丹药便进入口腔。   “拂穴手!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叶东阳噎了一口,手脚身体都动弹不得,分外难受。等到他将那枚丹药咽下,呛了几口,再度抬头的时候,却见杨羡已经转身离去。   “世叔会知道的!”   幽冥王座。   娄敬坐在王座之上,前面对着的则是以杨安为首的十几个长策军士。   “看完了?”   杨羡在狱卒的指引下,重新回到了王座之前。   “叶东阳不愧是叶东阳。在这牢狱之中十数年,却还是傲气如斯。”   杨羡悠悠一叹,却引得娄敬一笑。   “桓武打得什么主意,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也知道。只是,桓武尚有可能。你嘛!难如登天!”   杨羡拍了拍手,杨安从腰间解开了药囊,递给了他。   杨羡随手一抛,药囊在空中划过长长的痕迹,落到了娄敬的手中。   “世伯这幽冥狱地处幽寒,门人修炼不易。羡特奉上一百枚赤焰丹,以表心意。”   赤羽丹是一星级别的丹药,因为用处单一,十分冷僻。然而对于幽冥狱的门人来说,却是宝药。   冥火阴毒,不但伤人,更是伤己。幽冥狱的门人若是稍有不慎,便引得冥火内焚,筋脉郁结,一身修为全废。   而这赤羽丹,却能中和毒性,护住要穴。即使幽冥狱的门人稍有不慎,也能够救得回来。   可以说,有了这一百枚赤羽丹,幽冥狱门人修炼冥火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丞相出手可真是阔绰啊!”   娄敬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药囊。这赤羽丹的原料很容易寻找,但是因为炼制甚难,用途又单一,所以往往是有价无市。杨羡一出手便是一百枚,这幽冥狱中大半的有天分的年轻弟子,练就冥火有望。   这份礼不可谓不重!   只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小子送了我这么份大礼,究竟想要什么?”   “想要世伯一个承诺。”   “承诺?”   “他日若是东阳教主叶青青不开眼又惹到了世伯你老人家,世伯只可伤,不可杀!”   娄敬眉目甚长,容貌俊逸,狭长的眼睛此刻眯了起来,看向了杨羡。   “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好,我答应了!”   “世伯爽快!那么羡就可以说一下我此行真正目的了。”   终于进入了正题了么?   “羡为蜀国丞相,手掌十万大军。此刻五万长策新军在杨纯带领下,正驻军米仓山下。我军不比东阳教这等乌合之众,兵甲俱全,粮草丰足。本相一声令下,这幽冥狱还可存否?”   空气霎时一冷,杨安和长策军士站在杨羡身后,手中兵器不觉得握紧了几分。   “你这是在挑衅么?”   娄敬杀意一起。这幽冥狱中,瞬时鬼哭狼嚎。周围岩壁上,红色的凶眸一闪一闪,嘶吼声绵绵不绝。   “不,羡只是想要和世伯打一个赌!不知道世伯有没有这个胆量?”   杨羡处于险境,却是谈笑自若。   娄敬本是绷紧的身体一松,身体重新向后一仰,重新打量起了杨羡。   “什么赌?”   “本相弃这十万大军不用,亦可破了这幽冥狱。”   “赌注呢?”   “本相要这幽冥狱上下,自世伯起,今后为我所役,不得有误!”   嬉笑怒骂不再,杨羡眸中,尽是寒光幽深。语中之意,凛冽犹如深谷烈风。   “当年杨幼庵一计,将我困在这幽冥狱中三十年。如今你又想要和我打赌,你们祖孙是轮番来调理我娄敬么?”   “世伯既然没有这个意愿,羡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当刚才是一个玩笑吧!”   杨羡重拿轻放,拱手一礼,惹得娄敬心中痒痒的。   娄敬别看年纪不小,可从来不是个安分人。他自恃才智超绝,不让当世,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杨幼庵设计。   在这幽冥狱中憋了三十年,娄敬心中早已经厌烦,想要一会这世间英雄。娄敬外表不高兴,心中却是被猫爪子挠了一般。眼看杨羡就要离开,娄敬一声长音。   “好!既然是杨幼庵的孙子想要和我打这个赌,那我不得不应!” [51.第五十章 生死大仇]   永和四年秋,蜀相杨羡征讨西南土夷归。   金鼓鸣道,甲士卫列两旁。蜀王宫中,朝臣相列。   杨羡带着一众将士自宫门入,进殿陛见,等候蜀王的赏赐。   夏宫涅本想要出城迎接杨羡,最终却是被蹇常侍阻止了。此刻蜀国之中,杨羡权势过重,若是在让夏宫涅出城相迎,难免有乾坤倒置之忧。   “相父,你终于回来了么?听说你这次平定了那些夷人,带回来很多的老虎,我也想要骑。”   杨羡刚刚进殿,夏宫涅一句话就打破了这本来庄严肃穆的氛围,也打破了蹇常侍想要维持蜀王威严的劳苦用心。   “劳大王挂念。有赖大王天恩,将士用命,蛮夷归服王化。然而虎豹凶险,大王不宜亲近。”   “哦!”   夏宫涅听完,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没有放在心上,带着一丝小炫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相父你知道么?你出征的这些日子,涅儿可乖了,每天读书写字做作业。我觉得,我朝着相父所说的有道明君又进了一步。”   “........”   夏宫涅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杨羡一清二楚。   赌博斗殴逗蛐蛐,弹琴玩鸟碎大石。如果不是蹇常侍在一旁操持着,估计她都能够把这蜀王宫拆了。   不过当着这满朝人的面,杨羡自然不能驳了夏宫涅的面子。   “大王如此,实在是我大周之福。先王在天之灵,亦能安慰。”   “嗯!等会我就把相父布置的作业给你检查。”   夏宫涅满脸讨好的笑容,仿佛是一个考了一百分等待家长夸赞的小学生。   “臣有一事需要大王定夺!”   “相父,有什么事情你就自己办了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刚才把作业的事情混了过去,此刻心中正庆幸着。   “来人!”   一声厉喝,跟在杨羡身后的带兵甲士拔出了腰间长刀。   一时间,满殿皆惊。   “丞相,你要做什么?”   站在夏宫涅身旁的四名禁卫轻踏一步,护在了夏宫涅的身前,质问道。而她身边的最强守护者蹇常侍却是默不作声,冷然看着这一切。   “把治中从事李必拿下!”   两个甲士将李必拿下,押送到了杨羡身前。   “李必,你可知罪?”   李必闭上了眼睛,没有什么言语。他让李钰跟在魏文身边,一来便是为了让魏文身边有个熟悉益州情势的人帮忖,二来更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谋一条康庄大道。   魏文是桓武心腹,只要跟在他的身边,李钰迟早能够得到桓武的赏识。   本来一切顺利,然而就在数天前,米仓山上那边的消息中断。李钰得到了情报,杨羡带着照夜军秘密从北折返弦城。他就知道,魏文那边是出了事情。而自己,也会成为杨羡下一个动手的对象。   “大王,治中从事李必及其子李钰勾结梁侯府中主簿魏文,贿赂西南土夷,暗中挑起边患,实在是丧心病狂。”   “哼!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坏蛋!可是却不知道他这么坏!”夏宫涅颇有些义愤填膺,小脸气鼓鼓的,“相父说吧!怎么惩治他!”   “此谋逆之罪,本该斩首示重。但念在李必辅助先王,治理水患有功。臣请将之流放西南!”   “准了!”   从头到尾,李必都没有说话。等到夏宫涅拍板之后,李必挣脱了甲士束缚,向着夏宫涅便是一拜。   “臣多谢大王恩典!”   漫漫长道之上,李必一身囚衣,穿着磨破了布鞋,一步一步地走着。   刚下了一场秋雨,山道上满是淤泥,十分难行。李必虽然炼炁,然而重枷在身,徒步良久,却是想要找个地方歇下。   他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呢?”   周围押送李必的几个兵士高声而道,挥着鞭子就要上去,却被李必瞪了一眼,本是举在空中的手愣是没有挥下去。   “你看什么看?不过是个谋逆的罪犯。如果不是丞相仁德,你以为还能活着走出弦城么?”   那名士卒慑于李必的威势,不敢打上去,可是口中并不饶人。李必的罪行已经昭告益州,所有的人都清楚。   对于这种勾结蛮夷,坑害自家百姓的人,就是一个平民,都是鄙夷异常。   “算了算了,他好歹也曾是治中从事,俺们家那边的坝还是他修的。反正时间也早,他要休息就休息吧!”   另一个押送的士兵挥了挥手,反正他们也走得累了,正好也休息一下。   身边的兵士生找了些干柴起了火,烤起了饼。李必则看起了这四周的景色。秋风吹起,山下的树木皆以枯黄,而这山中却是翠绿如夏。丝丝寒意,侵入骨髓,李必坐了良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那十几个兵士站了起来,催促着李必:“走吧走吧!天黑之前还得赶到前面的驿站呢!”   “老夫觉得这里挺好,不打算走了!”   “你说什么?”   押送的兵士都没有弄清楚李必话中之意,正打算上前催促,却见李必周身泛起了一股气劲,闷哼一声,挣脱了枷锁。   枷锁落地,发出了一阵沉闷之声。李必看了一眼身前的兵士,说道:“老夫临死之前,不愿再造杀孽。你们走吧!”   一个兵士本想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   “兄弟,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去附近兵所找人帮忙。”   李必眼见着十几个兵士逃遁,从泥泞的地上捡起了一块他们拉下的饼,坐到了火堆之前。   李必给火堆之中添了一根木柴。焰火重燃,暖意袭来,他撕下一小块干净的饼,送入了口中。   多年锦衣玉食,如今口中粗糙之物,李必非凡没有嫌弃,反而越加珍惜地咀嚼着。   “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叶青青带着十几个东阳教徒从附近走出,将李必包围。   “你早知道我会来?”   “从杨羡判我流放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不杀我,却借着你们的刀,不过是想要结好东阳教,卖你一个人情。”   “就算你口灿莲花,我今日也不会放过你。孙叔之仇,不得不报!”   叶青青拔出了一旁教徒手中的长剑,指向了李必。   李必一双眸中,映照着火光,脸上十分平静。他往火堆之中又添了一根柴,“老夫自然没有这么天真。”   “不过我要教主记住一件事情。”   “什么?”   李必骤然起身,一举撞到了叶青青的剑上。火星迸溅,鲜血流溢,李必不退反进,一步一步靠近叶青青。   李必面容狰狞,眼中满是无尽的恨。他带血的手握住了叶青青持剑的手,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教主要记着,当年承天道为何人所灭?叶东阳为何人所擒?东阳教十万教徒为何有今日的惨状?杨羡乃是教主的仇人,有着生死大仇的仇人,不得不杀的仇人!”   山中凄冷,火星泯灭,眼前的老者已经死去,然而一双眸子却仍然盯着她。李必最后的话语响彻耳际,叶青青拔出了长剑,神色静默,久久不语。 [52.第五十一章 秋风寒霜]   幽州,蓟城。   秋风未去,寒霜早袭,整个蓟城都沉浸在一股欢欣的氛围之中。   秋七月,梁侯桓武发十五万大军攻幽。   秋八月末,梁军便已经攻克了幽州首府蓟城,那便代表着整个燕地已经是梁军的囊中之物。   幽州苦寒,不用在寒冷的冬天继续作战,这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件好事情。顺利的话,他们在入冬之前便能够领着赏赐回家看老婆孩子。   蓟城之外,大军连营,此时正值午时,随处可见士兵杀猪宰羊,烤火煮汤。   梁军军纪严明,有着将官约束,并没有对当地的百姓造成骚扰。   与城外士兵的欢欣不同,征北将军府中,昔日景云的居所,现在则聚集着梁军的高阶将官和幕僚。他们面色深沉,大多一言不发。   桓武站在景云的书桌前,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灰尘。厚重的质感传来,桓武面无表情。   虽然梁侯桓武的威名遍传天下,然而凑近而观,他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反而与田地之中的老农没有什么区别。   粗厚的手掌上满是老茧,黝黑的脸上饱经沧桑,桓武的个子不高,样貌也不出众,唯有一双眼眸仿佛时时燃烧着火焰,永不熄灭一样。   门外一声轻响,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与桓武不同,这个年轻人身材高挑,样貌俊秀。他走到了桓武的身后,拱手一礼。   “梁侯!”   “宗石来了!”   这个年轻人是桓武身边的文学掾,名叫孟清,字宗石。官职不高,但是却是桓武身边的近人,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我眼前有两封信,你看看!”   孟清瞥了一眼,桌上的两封信已经拆封,摆在桌面上,周围厚厚的一层灰,与信的边角错开,留下了一个小三角的干净区域。显然这两封信摆在这里很长时间,而梁侯也早已经看过了。   “臣遵命!”   带着好奇,孟清躬身拿起了那两封信,封面上写着:蜀丞相杨羡敬呈征北大将军景云书!   孟清心中一个咯噔,从中拿出了信。略看一眼,眉头便已经皱了起来,等到全部看完,孟清心中大呼一声妙,而后却又生出重重疑窦,然而面色却是平静如初。   “宗石少年奇才,自诩天下英雄,能入眼者不过五指之数。今日看了这两封信,有何感想?”   “主公十余年来南征北战,翦灭诸侯无数。昔日英杰,具被主公送下黄泉。今日所存者,自然不过尔尔。”   “哈哈哈!”桓武大笑,回身看了看低头一脸恭敬的孟清,“宗石这些日子随我征战,倒是越发的沉着了,没有了往日的棱角。”   “清少年孟浪,小看了这世间英雄。今日见到这两封信,才知道昔日之言,贻笑大方。”   “杨羡,也算是我故人之子。你对他的观感如何?”   “主公欲成大业,此人必杀!”   “为什么?”   桓武问道。   “魏主簿定下的战略,便是以这燕地为饵,吊着景云的幽宁铁骑。燕地繁华,但是对于主公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景云此人,貌虽壮梧,内似妇人。而杨羡的两封信,则直接挑起了景云心中的怒火和战意。如今景云带着幽宁铁骑撤往了苦寒的辽西,主公若是再度征伐,一则将士生怨,二则路途艰难。士气人心,未战已损大半。杨羡这两份信,起码将主公一统天下的大业推迟了三年。”   “是啊!三年哪!”   桓武一声轻叹,他已经年迈,若是这次能够攻下幽州,取得景云的幽宁铁骑,那么十年之内,他有信心能够一统天下。   而现在,便是梁军能够在三年后取得现在战略设想中的结果,到时候天下的形势也必然变化,再要统一天下,或许要花费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的时光。   桓武年迈,剩下的日子中,又能还有几个十年呢?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桓贼贪暴,四海无能竭其欲。天子危难,牧臣何有济其艰?   “好文采!景云若是真的学那苏靖耿迪,草原牧羊,塞上放歌。我桓武怕是难再见我夏家雄骑,驰骋中原了!”   桓武一声轻笑。这哪里是信,分明是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断绝了他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希望。   孟清则始终躬身在侧,不发一言。   桓武的目光从信上转到了孟清的身上,心中暗道:杨羡该杀,可是眼前的小子又该不该留呢?   “主公!”   殿外一声急呼,桓武注意力从沉思之中回转。   却见诸将簇拥中,陆青非带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子玉呢?”   一声悲呛,李钰跪在了地上,从怀中拿出了那块布条,递给了桓武。   “益州治中从事李必之子李钰,特奉魏主簿遗命,将之呈献梁侯。望梁侯为魏主簿及我父报仇!”   “遗言?”   桓武乍听此言,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他接过了那染血的布条,上面话语,皆是血书,字字惊心。   自神都一别,今已数月。益州之事蹉跎,未能替主公立功建业,文实汗颜。今陷危境,恐难有生见主公之日。文泣血以书,临别一言,望主公垂听。   天下诸侯能杀则杀,杨羡非死不可。他日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桓武看完,心中疼痛难已。他捂着胸口,忽感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昏迷了过去。   “主公,主公!”   在场将领与幕僚顿时大乱,冲了上去。最近的孟清扶着桓武,用手掐了掐他的人中。   却见桓武缓缓苏醒,眼中具是悲色,口中悲怆地呼唤着:“子玉啊子玉!大业未成,你怎能先离我而去!”   一声怒吼,桓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时围在他身边的将领幕僚都撤了开来。桓武挥剑斫桌,指天而誓:“九世之仇,今日大恨。凡我桓氏子弟尚有一息存者,必要灭杨氏满门。杨羡小儿,不将你挫骨扬灰,难消我心中之恨!” [53.第五十二章 肥宅的力量]   秋风刮过益州大地,弦城的落叶皆已泛黄。   丞相府后院。   香气扑鼻的莲藕排骨汤正在砂锅中烹煮,冒着腾腾的热气。   书房之中,夏宫涅拿着笔写字,可是心思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不时地瞥了一眼窗外,纸上的字是弯七扭八的。   “相父,为什么你就能吃排骨汤,我就要在这里练字?”   夏宫涅一脸不爽地看着杨羡,只见他拿着一个小瓷碗,从外面砂锅中舀了一碗汤,哧溜哧溜地喝了起来。   “臣跟大王说了多少次了!身为君王,最为重要的便是控制力。如果连区区的排骨汤都忍受不了,将来何以面对诸多的诱惑?”   说着,杨羡咬了咬排骨肉,似乎还不烂,细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   “哼!臭相父,让你不让我吃排骨汤,早晚把你扒光了,打你屁股!”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意淫着将来大权在握,让杨羡在自己面前求饶的爽快场面。到时候你叫我一声好大王,我给你一块排骨。   不!十声!   夏宫涅想了想叫一声太亏了,还是十声才划算。   “大王在心里骂我么?”   杨羡看到星空倒影之中,夏宫涅的忠诚度微微下降。   “哪有?”   夏宫涅小心肝一颤,暗道相父怎么知道我在骂他的?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   “涅儿刚刚在想,怎么才能在相父的带领下北伐中原,平定桓逆,治理好我大周江山!”   你能想这个才有鬼呢!   杨羡翻了个白眼,却听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杨纯一身戎装走进了书房之中,向着夏宫涅便是一礼。   “大王!”   “纯爷来得正好,排骨应该已经炖烂了,来一碗尝尝?”   “少主,有紧急的军情!”   “什么?”   杨羡一边喝着汤,一边问道。   “桓武已经在幽州罢兵,并上请朝廷,封景云为燕侯,并将辽西,辽东与周围蛮夷之地都封给了他。条件则是景云每年向朝廷进贡五百匹草原战马。”   “噗!”   一口排骨汤全喷了出来,杨羡从杨纯手中接过了那份情报。确切的说,也不能算是情报,而是桓武借由天子之命向各地发送的册封通告。   景云虽然是幽州之主,但他名义上是征北将军。也就是说,幽州并不是景云的属地。他的所有权柄都来自于朝廷给与他的节制权。   而燕侯则不同,大周朝廷不允许异姓封王,侯则是异姓能够获得的最高爵位。这也代表了幽州大半的土地正式归属景云,且世袭罔替。   桓武似乎也不要幽宁铁骑了,而是打算自己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虽然这过程可能相当漫长,花费巨量的金银,但至少,这支军队要比直接从景云手中夺取骑兵来得稳妥,桓武可以对这支军队保持绝对的权威。   “可以啊!老家伙有两下子,先夺其地,后封其爵。景云答应了?”   杨羡看向了杨纯,问道。   “景云此人,貌虽壮梧,内心柔弱。辽西辽东虽不繁华,可也算是一番基业。若是桓武步步紧逼,景云必然殊死相抗。这样一来,桓武虽夺其地,但是两家关系却能缓和。不得不说,桓武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不只是这样,我担心,桓武这么急于和景云达成和议,目的怕不简单。”   “少主担心桓武下一个目标会向益州动手?”   杨羡点了点头,夏宫涅则趁着两人商谈之际,悄悄地拿着自己小金碗溜了出去。   “少主放心,凭蜀中各处艰险,只要有十万大军,便是桓武倾巢出动,也不必惧怕!”   虽说先王夏云桦在位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作为,但至少还是将自己家门口的关防都修固了一遍,而且是不怕花钱的那种。   “现在长策军中已有六七万军士,只要稍加操练,固守益州并不是难事。我只是担心,东阳教和幽冥狱,会在关键的时刻捣乱。”   杨羡算了算,自己给叶东阳的那颗药,应该已经发挥效用了。成不成,就看叶东阳自己的了。   幽冥狱。   五个人影悄然地在岩边过道上行走,神色匆匆。他们虽然穿着幽冥狱狱卒的衣服,可显然对着这里的地势不熟悉。   岩壁之上凿空的牢狱之中,关押着镇魂犬。红色的眼眸之中泛着寒光,见到这几个人,便是一顿乱吠。   这五人之中为首者目光凌厉,手中白离火出,一下子就将那只镇魂犬击昏。   幽冥狱外,东阳教虽然撤了围。可是叶青青并不准备再等了,所以她带着教中四位符师,潜入这幽冥狱中,营救叶东阳。   “教主,我们这样四面乱窜也不是事。这幽冥狱中到处都饲养着这镇魂犬,人不发现,狗也得闹出动静来。”   “杨羡给的地图我研究对比过,虽然细节上有整改,但是具体架构上应该不差的。父亲应该就关在死牢最深处,原属于章海王的宫殿中。我们只要下到最底层,便能够见到父亲。”   五人沿着岩壁外的过道上走着,一路所见,到处都是修炼中的幽冥狱狱卒和他们饲养的镇魂犬。   这里虽然叫做幽冥狱,可是真正的犯人反而没有几个,岩壁上原来牢狱都改造成了居所和兽窝。   叶青青等人一路走来,倒是没有引得多少异常。眼看着就要走到升降梯前,从这里往下便能进入最底层,叶青青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谁?怎么面生得很?”   拦住他们的是一个油腻的胖子,一双眼睛看见叶青青,顿时一亮。   “我们是锁魂部的!平时不常往来,师兄觉得面生也正常。”   叶青青笑语盈盈,走上前去,发挥着一个美女应有的优势,想要骗这胖子放行。   “不可能!”   谁知道那油腻的胖子大手一挥,如数家珍般地说道:“锁魂部双姝,夺魄部的兰大师姐,慎刑司的秦小娇。这幽冥狱中两部一司八狱,但凡漂亮点的师姐师妹没有我大福不认识的。你,绝对不是我们幽冥狱的。”   “.......!”   叶青青万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里,最终却被这个肥宅阻挡了去路。   骚乱就此开始!   王座之上,娄敬睁开了眼睛,眼中泛着一层寒光。 [54.第五十三章 雕虫小技]   “你们是谁?”   岩壁狭道,容不得三人并肩。来路上满是人影,叶青青带着四位符师被幽冥狱的一众狱卒围了起来。   “走,下去!发信号!”   退路已经完全被幽冥狱的狱卒堵住,不如奋力一搏。叶青青当前一跃,手中白离火出,打晕了那个守着升降梯叫做大福的胖子,拉下了升降梯的下行的拉杆。   “五鬼搬山符!”   四位符师在后,连出四符。土石凸起,将狭窄的岩道隔断。一时间,本是围拢着的幽冥狱狱卒前进不得。   一道符光冲天,照亮了晦暗的幽冥狱,划破黑暗,向着光明而去。   本在外面等待着的郭鲁白三位符师看见信号,面色具变。   “这是求援信号,教主他们有危险!”   东阳教的教徒开始大举攻击幽冥狱,一时声势滔天。   升降梯的入口与最深处的死牢之间有着三十丈的距离。岩壁光滑,没有一点可以凭依之处。   直到脚踏到地面的那一刻,叶青青才松了一口气。她望了望上方,一片黑暗,耳边仅有齿轮搅磨之声作响。   如果幽冥狱的人把升降梯毁了,那么他们即使救出了叶东阳,怕也出不去。   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叶青青也顾不了那个如果了。   “走!”   这里是最深处的死牢,也是曾经的章海王的宫殿。沿路之上,两旁的火炬无风自燃。走道上铺就着大理石板,上面复杂精美的雕饰依稀可见昔日宫殿的繁华的痕迹。   岁月易逝,这里久未修缮,处处陈迹,漆画褪色泛黄,石料剥落碎裂。   幽冥八狱,所有的地方都有着狱卒守卫,唯有这座死牢,没有半个人影。   叶青青带着四位符师快速地在过道里穿行,直到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这扇青铜门前,一个白发的男子早已经在这里等候。   见到了娄敬这样大宗师级别的对手,叶青青不忧反喜。她这一路行来,并无岔路。而娄敬却抢先到了这里,说明必定有暗道直通这座宫殿。   “小娃能够到这里,想必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幽冥狱主。若是你肯放了我父,东阳教和幽冥狱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否则今日,必要鱼死网破。”   叶青青眸中决死之意闪过。东阳教的粮草被烧毁,叶青青又不愿意去求杨羡,剩下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在粮草耗尽之前,拼死一搏,求得生机!   “若是叶东阳出了这道门,怕是东阳教也轮不到你来做主了。”   娄敬一笑,尽是轻慢。怕是他前脚放了叶东阳,后脚他便能带着东阳教徒和自己拼命。   叶青青本也没想过仅凭只言片语就能够说动娄敬,当即准备动手。   “且慢!我这幽冥狱中重重机关,你们是怎么能够避开来到这里的?”   “那可要好好谢谢你那位故友之孙了!”   说起杨羡来,叶青青满是恨意。魏文就死在他的手上,东阳教的粮草又因为他被焚毁,此刻她所有的道路都被杨羡堵住了。   也许杨羡就等着她去求他了吧!可一想到自己要在那可恶的小子面前卑躬屈膝,叶青青就浑身难受。她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去求杨羡。   “果然是那小子么?”   与叶青青心中的激动不同,娄敬此刻十分的冷静。幽深的目光穿透重重的迷雾,拨开谜团,看见了之后的真相。   叶东阳是是一个烫手山芋,无论娄敬现在是杀是废是放,最后都会惹得势力庞大东阳教与幽冥狱决死一战。   所以,摆在娄敬面前只有一个办法。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可是此刻,叶青青其它的道路都被杨羡给堵住了。剩下的就只有两条,求杨羡,或者是拼死一搏。   看叶青青现在这架势,她显然没有选择前一条路。   想到这里,娄敬不觉得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已经攻上前来的叶青青,心中忽然有些可怜眼前的丫头。   小娃,你以为你还有拼死一搏的选择。然而事实上,你所有其它的路都被杨羡封死了,剩下能走的只有一条!   娄敬豁然开朗,白离火和符光却已至近前。   心态不同,自然出手时的状态也不同。   叶青青和四位符师身处险地,有决死之志,一出手毫不留情。   娄敬却是游刃有余,虽是贴前近战,却是身姿飘逸。   娄敬犹如江河游鱼,任凭风浪打来,却是潇洒恣意。反观叶青青等人,就算抱定了决死之心,掀起了无边的浪涛,却依然不能伤其半分。   “这便是我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么?”   天下修士万千,虽然各个流派之中依据修炼层次不同有着不同的境界分化。然而事实上,到了叶青青这种修为,修士之间的真正差距对于她来说只有两层。   大宗师和非大宗师!   大宗师是超越了一般人乃至一般修士的存在,他们的境界难以揣度,模糊得让人看不清楚。   事实上,历代不乏有修士质疑大宗师是否真的存在?   然而,也终究只是如井中观天一般,贻笑大方。   致命的符光和火焰袭来,娄敬轻轻拨过,手中阴雷泛起,直取叶青青。   一道符光闪现,无形的屏障如伞一般撑起,挡在了叶青青的面前。   “雕虫小技!”   娄敬一笑,手中阴雷炸开。电弧耀眼,化为一个个细小的黑虫,仿佛有生命一般,渗透进了屏障之中。   叶青青当下大惊,她身后的符师再一息之中接连使出了几道防御的符咒,抵挡住了那钻心渗骨的黑虫。   再回首时,娄敬的身影已然不见。   叶青青感到身后一凉,娄敬已然出现在了她的后方。阴雷过手,滋滋鸣响,叶青青躲避不及。   在阴雷打中叶青青的那瞬间,无数细小的黑虫顺着毛孔钻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一口鲜血喷洒,叶青青感觉全身有着千万只虫子在撕咬,疼痛无比。   “教主!”   叶青青就半跪在娄敬身侧,他却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   “我幽冥狱不比东阳教家大业大,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我曾经答应过杨羡,若是再遇叶青青,只可伤不可杀,带着她走吧!”   娄敬不能杀死叶青青,否则今日必然难逃一场血战。相反,一个受了重伤的叶青青,反而能够让这些不要命的东阳教徒有所顾忌,不再发难。   娄敬想到这里,心中却有一股气,仿佛被杨羡耍了一般。   “杨羡!”   这是叶青青在昏迷之前说得最后一句话,那复杂的语气意味着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55.第五十四章 聚精会神]   初冬雪下,弦城杨府。   杨羡躺在太师椅上,摇着扇子,在后院书房中一晃一晃。   经过前些日子的赠衣施药,外加修桥铺路和安置流民,杨羡终于收取到了足够的正面情绪,凝聚了三个技能点。   毫不犹豫,杨羡继续将这三个技能点投入到炼药这个技能上。到达了三星,则意味着这个技能经过了质变,迈过低阶,朝着中阶而去。   三星炼药技能,不但能够让杨羡炼制更高品质的丹药,关键在于,中阶还附带了医疗效果。杨羡发现,一个中阶的技能,要比那些低阶的一、二星技能所获得的正面情绪收益要多得多。   “主公!”   杨安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此刻杨纯的四个义子中,杨平执掌青羽卫,杨富在幽州景云处学习骑术,杨贵则统领着照夜军,唯有杨安,还跟在杨羡的身边。   “什么事情?”   杨羡身边的小童黄阙正在一侧拿着一本兵书翻得起劲。作为未来的大宗师级的大将,小小年纪的他便在修炼和军事上表现出不俗的天赋,被杨纯誉为奇才。   “东阳教的八位符师正跪在我们门外的雪地里,恳请主公医治他们的教主叶青青。”   乍听此言,便是一向专注的黄阙也是抬起了头,小脸上有些不可思议。谁都知道东阳教和杨羡的恩怨,要这些人放下面子和尊严来求杨羡,简直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   这些日子的赠衣施药终于起了效果么?   杨羡知道叶青青闯进了幽冥狱,中了娄敬的阴雷。   幽冥狱中流传冥火的修炼法门,而这阴雷却是娄敬凭借自己高卓的资质自创而成,便借此一举突破,成就了大宗师的尊位。   凭心而论,娄敬出手并不重,不然叶青青怕是要当场毙命。   杨羡早就通过各方面的渠道向东阳教透露自己能够拔除雷虫的事实,然而叶青青就是死咬着牙不来,宁可忍受雷虫噬身之苦。   终于,她的伤是越拖越重,以至于现在一病不起,大半时间都处在昏迷的状态。   叶青青可以不管不顾,然而东阳教的几位符师却不能看她就此殒命。因此,他们不顾脸面,抬着叶青青进入了弦城,跪在了杨府门前。   “主公,要不要见他们?”   “不急,让他们再跪半个时辰。”   屋中燃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杨羡躺在了太师椅上,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初冬的雪并不大,丞相府门前平时本就少有人来,今日更是除了东阳教的人,便没有人敢于靠近。   八个年龄各异的符师跪在地上,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就停在他们身后。丞相府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他们却只是无言的等待着。   叶青青的伤已经拖不起,而他们也没有了时间。   那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八位符师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杨羡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赤脚跑了出来。这天已经冰寒,杨羡却是一副急不可耐。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诸位都是当世的英雄豪杰,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许误会,但也只是立场不同。如此做,岂不是折煞了我么?”   杨羡赤脚走下了冰冷的台阶,将东阳教的符师搀扶了起来。   “刚才我在府中炼药,正在紧要的关头,仆役不敢打扰。让诸位久侯了,实乃羡之过。”   “丞相!”   望着杨羡气喘吁吁,只穿着一身单衣,赤脚便跑了出来迎接他们。虽然东阳教与杨氏累世宿仇,可是此时这几位符师的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感激之意。   来自东阳教符师的正面情绪+666   “丞相,请救我教教主一命吧!我等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丞相大恩!”   “诸位既有所托,羡必全力以赴。”   温暖的房间,叶青青躺在榻上,面容苍白憔悴。修长的身躯被一身厚重的衣物所遮掩,秀发散乱扑撒在身后,   杨羡就站在一旁,替她解开了粗厚的外袍。   这可耻的容量!   平时的叶青青穿着的很紧致,从外而观还真难以发现。杨羡强自镇定心神,继续他的医疗大业。   叶青青的伤本来不重,一颗丹药外加特殊调理便能解决。可是拖到了现在,便十分麻烦。   杨羡将叶青青身上的衣服一一脱除,只剩下了一层内衣。   身旁的浴桶中加入了特殊的药物,味道有些刺鼻。沐桶底部镶着一层铁皮,驾在灶台上,燃烧着柴火。柴火不熄,时刻保持着沐桶中的温度。   杨羡将叶青抱了起来,对方很轻。昏迷在杨羡怀中的叶青青丝毫不见往日的峥嵘,此刻安静的像一只睡着的猫。   杨羡将之投入了沐桶之中,给她喂了一颗丹药。   水扑腾扑腾的冒着泡,周围的温度急速地升高,叶青青的脸上也渐渐升起了红色。   三泡三蒸,再施以不同的丹药,才能拔出叶青青体内的雷虫。   这操作十分复杂,稍不留神便会发生失误,耽误治疗。故而从头到尾,只有杨羡一人在这屋内,聚精会神。   天色大亮,屋中蒸汽氤氲。   正在浴桶之中叶青青睁开了眼睛,接着,便是一阵大叫。   杨羡本来迷迷糊糊,被这一身大嚷震醒。   “教主伤势痊愈,实在可喜可贺啊!”   杨羡摇着扇子,缓缓地走近了沐桶边,脸上闪耀着纯真而又圣洁的光芒,仿佛是一名贤者。   “少装蒜,我的衣服呢?”   叶青青不光是想要问衣服在哪?更想问的是,我的衣服为什么全部不见了?只是这句,却是难以启齿。   “说到这里,我真是要埋怨教主两句了。虽说东阳教不富裕,但教主好歹也是一派之尊。所着的衣物,档次也太低了,泡了几次水,就全部烂了。虽然教主你不拘小节,可也是女儿身,走出去代表的便是东阳教的脸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青青大叫一声,打断了杨羡的话。   “你,我...你怎么能?你都看到了什么?”   叶青青好希望这只是个梦,支支吾吾,最后也只问出了一句。   杨羡暗道该看到的基本都看到的,随即脸上仿佛闪耀出一层光芒,大义凛然地说道:“教主放心。在医者的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羡此心澄然,望教主亦是。”   该看的都看了,该占的便宜都占了,现在却在这里说这种风凉话。亦是,亦是你大爷!   “杨羡,我杀了你!”   叶青青胸中涌动着怒气,暴起就要出手,可是徒然站起来,头脑忽感一阵眩晕,又重新跌倒进了沐桶,掀起了好大一阵水花。   “忘了告诉教主。你刚刚拔出了体内的雷虫,正是虚弱的时候。怒气伤肝,对教主的身体不利啊!”   说着,杨羡就快步走了出去,身后响彻着扑腾的水花声和叶青青气急败坏的叫嚷声。   “杨羡,你给我回来!我要杀了你!” [56.第五十五章 深明大义]   天已大亮,杨府客厅中,东阳教的八位符师或坐或立,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教主,你终于醒了。”   叶青青跟在杨羡的身后,褪去了布衣布裙,穿上了一件蓝色的广袖水纹曳地裙。   刚刚拔除雷虫,叶青青整个身体还很虚弱。不过脸上却不似来时那样苍白憔悴,恢复了润色。叶青青从来都是一身紧致的布衣布裙,便于在江湖中行走,乍换上这名门贵妇的衣物,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女子便是在那随意地一立,便为着枯索的冬天带来了色彩。   “多谢丞相!”   八位符师立刻跪了下来,向着杨羡道谢着。   “两家积怨已久,羡如此做也不过是为了使两家不再生兵戈。诸位不必如此。”   杨羡的态度则十分谦卑,仿佛做了一件不值得一提的事情罢了。   叶青青咬着牙,看见这副场面,心中却是越不是滋味。杨羡越道貌岸然,东阳教的八位符师便越感激涕零。   眼看着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叶青青低喝一声。   “杨羡,你跟我来。”   叶青青的语气不善,八位东阳教的符师一时缄口。杨羡跟着叶青青走到了偏房,却见她背着身子,沉默良久。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杨羡也搞不清楚叶青青想要做什么?   “教主!”   杨羡刚刚开口,却见叶青青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交领。   叶青青素雅白皙的脸庞近在眼前,却没有了往日的淡然。激红的脸庞宣示着主人的不平静,揪着杨修的手因为身体的虚弱还在颤抖着。   “杨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你不就是想要让我来求你么?”   杨羡并没有否认,反而一笑,“没错!”   如此老实的回答让叶青青一愣,随即便是更加的气愤。因为她即使知道了杨羡的算计,她也无可奈何,最终还是落到了杨羡的手上。   杨羡的坦白比狡辩更让叶青青难受,仿佛在杨羡的面前,她的一举一动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任由对方摆弄。   这种感觉让叶青青很是不爽,她一把松开了杨羡。叶青青很想要大闹一场,虚弱的身体却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发泄不出心中的怒气。   “杀了魏文,烧了粮草,又送地图诱我潜入幽冥狱,你就算准了我身边的人不会对我置之不理,最终就算我不愿意,他们也会来求你。是不是?”   “没错!”   “现在你救了我的性命,这个情却是记在了东阳教的身上。以后就算是鲁郭白三位叔叔心中有恨,也没有脸面再提报仇的事情,对不对?”   “教主真是蕙质兰心。”杨羡一声大笑,“没错!”   “你如此直白,就不怕我杀了你!”   “教主何必如此,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东阳教与我杨氏的这段恩怨年深日久,了却了岂不是更好。”   看眼前的小子那副深明大义的样子,仿佛自己倒是成了在他伟大的光辉照耀下不明大义,蛮不讲理的小人了。   叶青青发现,自己还真不能和他争辩,否则最终受气的还会是她自己。她此刻已经脱离了愤怒,脸上眸中闪过一丝亮彩,手中白离火起。   “好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可你别忘了,我是女子,也是小人。圣贤有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们女人从来都不讲道理。”   “恩?”   杨羡看着带着恶作剧般笑容的叶青青,心道这是文的不行来武的了么?   白色的火光在杨羡的眼前晃了晃,虽不耀眼,却带着巨大的危险。叶青青贴的很近,杨羡都能够闻到她肌肤上还未褪去的药味。   “你想要做什么?”   “跟我说对不起!向我道歉!说我错了!”   “........”   杨羡翻着白眼,暗道:你就这么虚荣么?   幽冥狱,深不见底的死牢之中。   锁龙柱下,叶东阳孤身而立,真气氤氲,形于体外。   叶东阳睁开了眼睛,被困在这里这么久,受到地心流焰、饥寒苦闷内外交迫,他全身的筋脉闭塞已久。   炼炁者修行,体内筋脉便是炁通行的道路。一旦闭塞,那么无论多么强的修为,都会大打折扣。   而像叶东阳这样的状况,更是半点修为都无法使用。   可是自从吃了杨羡那枚丹药,叶东阳的肚中便像燃烧着火团一样。他发现,自己久违的竟然能够感到一点点筋脉中微弱的炁息。   叶东阳不再犹豫,借着这团火,开始打通自己体内闭塞的筋脉。   这些日子以来,叶东阳渐渐打通了体内大部分被闭塞的筋脉。剩下的便只有一点,他如何走出去?   叶东阳上承袁诚衣钵,为星之一脉嫡传,十数年前便已经离大宗师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却因为与杨忠放对失败,辗转流落到这幽冥狱中十数年而变得难以踏出。   杨忠不只给他肉体上下了一道枷锁,更在他的心中设了一道也枷锁,让他叶东阳距离那大宗师之境很近,却始终又隔着一条坎。   魏文几次来这,向着叶东阳叙述了这天下的大势。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其势已成。东阳教效忠于他,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是这前提便是,叶东阳必须要与娄敬达成和议。   叶东阳并没有答应,魏文一直以为他偏执。可是魏文不知道的是,如果他叶东阳就这样被娄敬放出去,那么杨忠设的那道枷锁就会永远烙在了他的心中,叶东阳此生就再没有晋升为大宗师的希望。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十几年的蹉跎,叶东阳的心并没有死,意志反而越加的坚韧。   这道门他必须自己踏出,他心中的那道枷锁也必须自己解开。只要这样,他才能迈过那道坎,成为大宗师。   叶东阳筋脉阻塞,可是修为还在。体内炁息越发的雄浑,眼中精光闪烁。   宫殿之中热气蒸腾,汗水流下,很快蒸发殆尽。空气之中,隐隐的符文流动,晦涩而深奥。   符光明灭,从叶东阳周身出现,沿着锁龙柱下得铁链上行,消失在了锁链的尽头。   随着符光消失,强大的真气节节爆发。锁龙柱震动,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弄断束缚叶东阳的铁链。   “还差一点么?” [57.第五十六章 旧事新提]   神都,梁侯府。   檀香袅袅,从暖阁中传来。桓武拿着香,供奉着魏文的牌位。   魏文的死对桓武打击很大,一连数月,桓武的脸上始终没有喜色。   “父亲!魏主簿已逝,还请哀伤。”   站在桓武身后的男子是桓武的长子桓玢,也是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梁朝的开国皇帝。   不同于桓武,桓玢从母亲那继承了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外形。桓玢从小在军中历练,身上一点也没有那些富家公子的文弱气,旷达威武,很有男子气概。   桓武很喜欢这个大儿子,也将他视作继承人来培养。   “父亲,我听说您已经暗中向各地的大将下令,让他们整顿军备,来年便要攻蜀?”   桓武南征北战,所行所谋想来是独断,决定之后便不容他人质疑。可是对于桓玢,却是特殊的。   “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们刚刚平定燕地,耗费不菲。景云的交付朝廷的一千匹战马已经到达了蓟城。我们要打造精锐骑兵,更是巨资。朝廷财帑并不充足,现在就进攻蜀国,是不是太急了?”   “我相信子玉的判断。杨羡得不得除!”   桓武神色坚定,没有任何的动摇。   “可魏主簿的判断若是错的呢?”   桓玢继续辩解着,却让桓武看出了几分异常。   “豫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桓玢沉默了片刻,似乎下着什么重要的决定,最后还是拱了拱手,说道:“父亲。距启帝末年天下大乱,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父亲已经是天下最大的诸侯了,其余的诸侯加起来也没有我们的实力强。而收取燕地之后,也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们的腹地。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方法。”   桓武眼中闪过一丝的精光,问道:“什么方法?”   “各地诸侯中,凉州朱梓,幽州景云皆也不足惧。吴楚二侯沆瀣一气,互为援引,我们进攻一方,必然招致另一方的反扑。南方水泽密布,我们的士兵不善水战,强攻损失惨重,且未必能够建功。天下大势在蜀,只要得到益州,我们便能够在上游修建战船,到时大军顺江而下,直取吴楚,天下必然一统。关键在于怎么得到益州?”   桓武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儿子的见解还是十分赞同的。   “你有什么办法?”   “父亲有容人之量。只要我们能够放下那虚无缥缈的九世之仇,许以高官厚禄,甚至结以姻亲......”   “不用说了!”   桓武挥手制止道。如果是其他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番话,那么此刻那人已经是具尸体了。可是对于桓玢,桓武却是生不起气来,反而有种照顾孩子一般的宠溺。   “益州地势艰险,又有杨纯这等大将,我们强攻实在不智。杨羡乃是左右天下的棋子。只要我们能够争取到他,五年之内,必能统一天下。相反,战事凶危,若是强攻益州,父亲要统一天下,至少要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光。父亲是天下第一英雄,江山大业和家族的仇怨之间难道还不能抉择么?”   桓武笑了。这是桓玢这几个月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在笑,却不明白这笑容之中的意味。   “你跟我过来!”   桓武带桓玢来到的地方是梁侯府中西院的一间屋子。   这里据说是供奉桓氏历代先人的地方,只是奇怪的是,桓武从来不让他们接近这座院子。桓玢还记得,他的三弟桓珩小时候贪玩闯入这间院子被父亲知道以后,一向对三弟疼爱有加的父亲大怒,罚三弟跪了三天三夜。   桓玢一直好奇这里面是怎么样的,今日桓武给了他答案。   厚重的屋门被缓缓推开,仿佛古老神秘的封印被揭开。伴随着一股香火气息,映入桓玢眼帘的是一排排的灵位。   十分普通的牌位,有一些看起来陈旧古老,上面的字迹都开始脱落,实在不像是梁侯府中的东西。   桓武敬了一炷香,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长子。   “豫德。你说桓杨两家的仇恨虚无缥缈,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是九世之仇?大周还未建立时,我桓氏与他杨氏便是仇敌。即便后来桓杨两家都是大周之臣,这样的状态也没有改变。八百年来,杨氏杀我桓氏三百二十一人。我桓氏杀他杨氏三百一十三人。这身后,便是我桓氏丧命在杨氏手下的英灵。”   桓武的话语之中,字字都是以血凝就。说到这里,便是天下第一诸侯桓武,语气里也没有半分轻松。   “上天仿佛是诅咒了桓杨两家一样,让这两者的宿命纠缠在一起,不杀到最后一刻,便无法挣脱。数百年来,凡我桓家出了一个不世出的英才,那么杨家那边也必然会生出另一个。相互争斗,不死不休,谁也无法独占鳌头。这种情况,直到杨慈横空出世,才被打破。三十多年前,杨幼庵手握天下兵马,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天下英雄不过其手中玩物,弹指可灭。即使强如承天道袁守成,也最终败在了他的手下。”   桓武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桓玢,说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没有一点感受。可是你的几位叔伯可是记忆犹新。我们是如何在杨慈的手下苟活的,像狗一样的活着!这样的耻辱,我们永远无法忘却。”   “父亲!”   桓玢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桓武。以前的他莫不是自信豁达,威严有度,可是现在,自己的父亲气息粗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年杨幼庵一念之仁放了我。而我,绝对不会犯他昔日的错误。绝对!”   桓武深吸几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看向了桓玢,眼眸恢复了柔光,拍了一下桓玢的肩膀。   “天下大乱三十年,至今格局已经稳定。即使我看不到统一天下的那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只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请父亲指教!”   “你将来一统天下。要记住,对于帝王来说,这天下的诸侯修士,文臣武将,贪财者可留,贪生者可留,贪色者可留,贪名者可留,乃至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者亦可留,唯有争大义者绝不可留!”   “大义?”   “天下大义,绝不可操于他人之手。”桓武目光深沉,看向了桓玢,“而杨羡,便是与你争这大义之人。” [58.第五十七章 丑陋的嘴脸]   米仓山。   冬日的山中彻骨的寒冷,彼时都是寂静空旷,连鸟兽也不愿意露头,只是偶尔有猎人会深入山中,捕猎珍禽。   然而此时,米仓山中却是人流往来,运输材料,热闹非凡。   夯土垒石,地基已现。山路通行之所,一座小型的侦查寨初具规模。此刻快到午时,东阳教的教徒拍了怕手中的泥土,快步走到了火堆之旁,生火取暖。   火堆上的架子正架着一口大锅,熬煮着热汤。   一声口哨声,站在高处的暗哨见一辆牛车在长策军士的护送下,装满了粮肉,正运往这座工地。守卫的东阳教徒放了行,长策军士将粮肉卸下。   东阳教徒欣喜地取了肉投入了这锅中。这些肉都是腌制过的咸肉,耐存储和运输,只是味道不比鲜肉爽口。   不用加任何调料,东阳教徒只往这锅里放入了些早上挖的野菜。热水滚滚,香味很快扑鼻而来。   对于一向贫寒的东阳教徒来说,能在这冬日吃着粗饼,喝上一口热汤,便是极大的享受了。   长策军士也在一旁,他们运完了物资本该返程,可是闻到这肉汤味,却又有点懒着不肯走了。   “兄弟们,你们也来点肉汤?”   虽说东阳教与杨氏有仇,可是东阳教徒和长策军士并没有什么恩怨。相反,这些日子的相处,双方很是融洽。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对付一口就行了。”   说着,十几个长策军士便掏出了带着的碗,走到了大锅前,舀了肉汤。长策军士都有分发的口粮,只是为了方便,却没有带肉食。   东阳教徒也毫不小气,两方人马坐在一起,吹牛打屁。   远处,叶青青正在看着一幕,双眉不觉一皱。   那日弦城杨府之中,杨羡救了她之后。叶青青无可奈何,只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与杨羡合作。   虽然是这样,叶青青的心中总是在防范着。可即使是这样,在杨羡的手段下,东阳教的教徒却是向着杨羡那边越来越近。   可叶青青很是担心,他们两方人马,未来很可能翻脸。与其最后不得已而互相残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太多的往来。   杨羡答应帮她救出父亲叶东阳。所以在这冬日里,他亲自率领了五万长策军士移镇米仓山中,外加十万东阳教徒,将幽冥狱里里外外都围了一个遍,威势甚至比前些日子更大。   杨羡用的办法和她一样,都是围住幽冥狱外围,想要逼迫娄敬就范。   不过叶青青很快发现,杨羡名为帮她救父,实则另有所图。   杨羡以压迫幽冥狱为理由,让十万东阳教徒在这山中各处要道和险要的地方修筑军事设施。有些地方根本就超出了幽冥狱的势力范围,甚至已经到了米仓道那边。   米仓山便是益州东部周南郡的辖地。周南郡所在,水流环绕,土地肥沃,是上好的屯田屯军之地。   加上群山环绕,从雍州到益州的四条道路,最终都绕不开这个地方。可以说,这里便是蜀国抵御梁军的军事前沿。杨羡也早已经屯军于此。叶青青看得出来,他对于梁军早有防范。   这些日子以来,叶青青已经回过了味。杨羡明里说是帮助她救父,实则是将她十万东阳教徒当作苦力,替他加固修筑关防。   想到这里,叶青青咬了咬牙,准备回去找杨羡算账。   杨羡的大寨就立在米仓山中一处谷地,通行只有一个进出口。守门的士兵看见是叶青青,也不阻拦,很快让她通过,到达了中军大寨。   打开帐门,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杨羡正在沙盘前与一众长策军将领商议军事,没有理会叶青青。   “大军的粮草已经屯入南中。褒城,勉城,固城三座城市的城防也已经加固。宝成关的军备就位没有?”   “回禀丞相,五千架劲弩和六十万支箭矢已经由弦城发往宝成关,三日之后可至。”   杨羡点了点头,“米仓道直连雍州。散水关在梁军的手上。若是桓武发难,梁军多半会以此为前进基地。”   梁军想要进入益州腹地,便要先得周南郡。宝成关隔在米仓道与周南郡之间,梁军若是弃之不顾,直奔弦城,那么不但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而且要面对更为险要的关隘西川的门户剑阁!   “主公,我担心梁军会派遣偏师从鹊谷,白川,石羊三道骚扰我军腹地。”   “鹊谷,白川两道荒废已久,梁军便是派遣偏师,也多半是为了探清道路,为下次攻蜀做准备。而石羊地势太过险峻,梁军想要以此道行军,数年内都不太可能。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派遣游骑在这三道之中巡逻,并且让人在三道谷口修筑了几处哨所,各立了一座营寨。”   众将面色一变,杨羡话中之意,显然已经做好了长期防御梁军的准备。   叶青青看在眼里,并没有立刻发难。不知为何,此刻的杨羡,完全没有与她相处时那种轻浮,严肃认真的让叶青青有些惊异。   军情商议完毕,众将退出了营帐。杨羡摇了摇扇子,看向了叶青青,问道:“教主找我什么事情?”   叶青青一时忘了兴师问罪的事情。她不是将领,对于军情并不并不敏感。   “听你话中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梁军来年会来攻打益州了?为了打下幽州,桓武花费了很大的力气。难道他不应该修养几年,才来攻蜀么?”   杨羡翻了翻白眼,说道:“当然!”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桓武与景云议和,不惜送上了燕侯的爵位,让景云与他并肩。如此急切,如果背后没有什么阴谋,才让人难以相信。最为重要的是,我收到了一份信,上面历数了桓武老贼得到燕地之后种种丑态,描绘了这老贼自大狂妄、目中无人、令人发指的丑陋模样。”   叶青青抢先一步走了过去,杨羡身后的桌上摆放着一份信,信封上写的是燕侯之女景瓶儿敬呈蜀丞相杨羡书。   叶青青看了看,上面先是一番亲切的问候,客套了一下两人并不深厚的友谊,随后着重赞扬了一番杨羡的文采,表明了燕蜀两家与桓贼势不两立的决心。最后表达了一番歉意,陈述了当日梁军势大,燕军撤走的时候遗失了两封杨羡通骂桓武的信,以及这两封信最后不小心被桓武得到,他看过之后发誓要将杨羡挫骨扬灰的事实。   这封信前言不长,后面的篇幅则着重描述了桓武是如何恼怒,如何悲愤,又如何指天发誓与杨羡势不两立的场景。   叶青青看完心中快意,莫名的对这个叫景瓶儿的女子产生了好感。事实上,任何能够让杨羡不爽的人和事能够引起她的兴趣。   “对了,教主找我什么事情?”   叶青青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想起了正事。   “杨子瞻,你打算怎么救我父?”   杨羡摇了摇扇子,说了一句让叶青青抓狂的话:“救人不如自救。” [59.第五十八章 狭路相逢]   帐中一时寂静,叶青青看着杨羡,胸中涌上了一口恶气。   “杨羡,你什么意思?”   杨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这军帐中的帅位。   “教主不必心急,令尊能救时羡自然会救!”   “你...!”叶青青用手指着杨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让我东阳教徒给你当劳役,帮你修筑防御梁军的要塞。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要救我父对不对?”   杨羡摇了摇扇子,笑着说道:“这就是教主见识短浅了。你知道寻常的劳役一日两餐吃的是什么?你知道供给十万人每日的花费要多少?你知道这大冬天的发兵,又要怎么安抚长策军的士卒么?”   “我不知道!”   叶青青大吼一声,却是感到越发感到的狼狈。她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   在知书达理的杨羡面前,她永远是那个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啊!你知道要养着这十五万人每日要花费多少财帑么?羡虽然答应帮你救父,可是大军出动,花的都是蜀国府库的钱。这样的情况下,让东阳教徒为益州修筑一些要塞,过分么?”   叶青青的气势顿时一挫,她实在找不到理由来驳斥杨羡,声音低下了三分。   “那我们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啊!”   “白养着这么多人,我比你更加着急。只是该等的还要等。”   “你在等什么?”   “等那个该来的人。”   杨羡话刚刚说完,帐中起了一股风。娄敬拨开了帷幕,从账外走了进来。   “娄敬!你要做什么?”   叶青青看到娄敬大惊,立马护在了杨羡的身前。   “东阳教主应该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啊?难道是关心则乱么?”   娄敬暧昧地说着,惹着叶青青两颊有些红。   “你什么意思?”   娄敬在这帐中找了一个短凳,拖到了杨羡的面前,坐了下来。   “你以为如果没有杨羡的允许,我能够这么顺利的来到这大军重重守卫的中军大帐么?”   叶青青回头看了一眼杨羡,却见对方脸上扬起了笑容。这笑容叶青青很熟悉,当初她被东阳教的符师送到杨府,苏醒时见到杨羡时,他也是这个笑容。   “多日不见,世伯别来无恙?”   娄敬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像是走亲访友一般。   “你将我唤到这里,示威?还是招降?”   东阳教的围刚解了没有多久,杨羡又帅兵围上了。幽冥狱的人与东阳教比起来并不多,可也还有数千号人,一日用度并不少。   东阳教的围解了没多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娄敬根本无法将幽冥狱的储存填满。娄敬并不畏惧东阳教,因为他清楚东阳教是无根之木。   换句话说,幽冥狱和东阳教的经济是半斤八两。硬耗下去,幽冥狱不好受,东阳教也好不到哪去。   可杨羡不一样,他是蜀国的丞相,身后有着数百万的益州百姓。他若是硬要耗,幽冥狱最后就算不能从外部被攻破,也迟早要被饿死。   “都不是!”   杨羡摆了摆羽扇,拿起了一杯茶,喝了起来。黄阙从帐外走了进来,为娄敬也呈了上了一杯茶。   “世伯什么情况,我知道。我是什么情况,世伯也知道。”   娄敬一笑,暗道这个小子真是实诚。娄敬心中有底气,那是因为幽冥狱的用度还撑得到来年。可是杨羡却不一定。   魏文死在了益州,可桓武那边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这本身就不正常。再加上梁军和景云这么快和议,这些日子,杨羡又在这周南郡各地紧急修筑军事设施。   那桓武下一个目标是谁,其实不用猜。   “世伯还记得和我打的那个赌么?”   “我自然记得。”   “再此之前,我想要问世伯一个问题。叶东阳在你手中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将他废了?”   娄敬也不担忧杨羡给他下毒,因为他本身就是用毒的行家,张嘴抿了一口茶。   “星之一脉,善符箓,动坎离,识星数,通变化。袁诚死后,星之一脉衰微。而像叶东阳这样星之一脉的嫡传,天下不到五指之数。天下修炼的派系那么多,可也只有四正脉的修士能够踏在坦途上,只要资质足够,便有希望成就大宗师。这样一件瑰宝落到手上,废了他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你!”   叶青青当下大怒,准备动手,可是却被杨羡制止了。   “我明白了。现在可以说下我们的那个赌了。”   杨羡解了心中的疑惑,又端起了茶喝了一口,搞得娄敬有些疑惑。   “你想要怎么破我幽冥狱?”   “世伯可知这天下有一味丹药名叫固明丹!”   娄敬面色一变,再难有刚才的游刃有余,站了起来,却听得杨羡继续说着。   “叶东阳不愿意出来,那是因为他心中有着一道枷锁。如果解不了,即使他走了出来,离大宗师之境也只会越来越远。而吃了这颗固明丹,他便能缓缓打通自己本已经闭塞的静脉。叶东阳修为还在,那么能否成就大宗师之境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娄敬不怒反笑,眼中杀意凛冽。   “杨子瞻,你是将我幽冥狱当作了叶东阳的踏脚石了。”   叶东阳若是真的恢复了修为,甚至成就了大宗师,那么锁龙柱便再难困住他。   到时候一个受困十余载,始脱牢狱的大宗师,又在幽冥狱最为核心的地方。   会发生什么?娄敬想想便不寒而栗。   “算算日子,按照纯爷的说法,叶东阳能否成就大宗师也就在今日了。世伯此刻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没有谁比杨纯更为了解星之一脉的修士,了解他们的修炼方式和弱点。   娄敬狠狠地瞥了一眼杨羡,袖子一甩,身形快到了极致。杨羡的眼中,只见一阵风吹过,娄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幽冥狱中那座最深处的宫殿。   叶东阳周身符光流动,缓缓散到四周,漂浮在殿宇之中。   随着符光消失,寸寸气劲节节爆发。锁龙柱下,本是束缚着叶东阳的锁链立时碎成了一段一段。   锁链掉落在了地上,叶东阳挣脱了束缚,身姿不稳,向前走了两步,触发了娄敬设置的机关。   地心的岩浆开始缓缓上升,锁龙柱周围的四个柱子却缓缓下降,成群的黑色的蛊虫从四个柱子的洞槽中爬出。   这些蛊虫得到了自由,疯狂地向着叶东阳扑去,很快将他周身裹住,裹得密密麻麻,密不透风。   一阵金光闪过,本是裹在叶东阳身旁的蛊虫仿佛被吸干了生命力一样,掉落在了地上。   叶东阳脱了束缚,心中快意,一声大喝,身形快到了极点。十数丈的长道一跃而过,在地心岩浆淹没石道之前,便轰开了那扇青铜大门。   迎面而来的便是从杨羡军营赶回的娄敬。叶东阳见此,不怒反喜。   “娄敬老贼,来得正好!” [60.第五十九章 百无聊赖]   受困十数载,破关而出,叶东阳正是锐气正盛。   锋芒之锐,便是娄敬一时也不敢当其锋。与对付叶青青和东阳教徒不同,叶东阳乃是与娄敬同等级的对手。   娄敬不敢大意,冥火阴雷叠出。黑雾环绕周身,阴雷闪现其中,幽绿的火焰伴随着一阵劲风,娄敬一拳轰向了叶东阳。   拳势之威,不在于拳劲。雷火夹杂,黑雾隐现,只是一拳,却仿佛携带天地之威。   “来得好!”   威压层层而至,在这狭窄的洞中,娄敬的拳势犹如破闸的洪水,奔涌而来。   叶东阳丝毫不惧,周身符文流动,如风中飞叶。便在娄敬拳至,叶东阳周身符文急速湮灭,唯剩点点星光,漂浮空中。   星光照下,水滴浮空。坎离交化,生机孕育。叶东阳一掌打出,与娄敬拳头相撞。   高手交锋,便在那一瞬间,双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实力。   “叶东阳,一困十数载,你终究还是成就大宗师尊位。”   “不成就大宗师,他日九泉之下,我怎么有脸面对先师?不成就大宗师,我又怎么杀你这个老贼。”   “想杀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娄敬一声冷笑,狭长的眸子与叶东阳的虎目交织,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战意。   大宗师位于天下修士的顶端,从来都是在云雾之中,被人仰望的存在。甚至有人因为无法理解这个程度的修士,而将之当做神来顶礼膜拜。   而只要亲自到了这个程度的的人才能明白,大宗师其实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现实。   何为现实?   浩荡天地,理法交织。生死相争,留不下任何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凶兽相伐,胜者得到一切,而败者失去一切。叶东阳与娄敬,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与那挥爪磨牙的凶手不同,两位大宗师能够动用的手段要更可怕,争斗的层次也是一般修士无法企及。   道理如此简单,却也无比的残酷。   拳掌分开,两人各退一步。这狭小的空间却因为无法承受两人的攻击而震动。岩壁上的碎石开始簌簌脱落,青铜门后的岩浆也开始漫溢。   “有胆子跟我来。”   眼看这个地方就要毁了,娄敬一声啸音,身形如迅雷,急速前进。   叶东阳自然不惧,大吼一声,跟了上去。   娄敬来时早就明令所有幽冥狱的弟子暂时撤离。幽冥狱易守难攻,在于其中的重重机关和艰险的地势。   幽冥狱内地势狭隘,不好铺展,连接八狱两部一司通往地面的更是只有一条环绕在岩壁上人工打造的断断续续的栈道。   敌进虽不利,可我进亦不利。   如今攻守易势,叶东阳这样一位大宗师在核心之处发难。除非叶东阳气力耗尽,否则他若是想要杀个三进三出,娄敬还真无法阻挡。   叶东阳杀性又正重,娄敬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门下之人在这场血战之中无意义的被消耗。一时间,这座空荡的幽冥狱则成了两位大宗师交战的战场。   两者身形攻速极快,只是十数息内,便从最深处的死牢打到了栈道之上。   两者打得难解难分,空气之中,火焰聚散,电弧交闪,符光冲天,水雾弥漫。   一切划归无序,让寂静的幽冥狱变得混乱。   而这无序的背后,却始终有着两双冷静无比的眼眸,在这电光水火之中穿梭着,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高手相争,一点微小的破绽被抓住,就能改变局势。   可惜的是,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都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栈道盘桓,其上是一座半凸的悬崖,也是娄敬那张王座所在。   栈道之上,叶东阳攻向娄敬,被其反身一个鞭腿。叶东阳借势飞向空中,双手化开,犹如浮鸟。   “大都天殛雷符!”   叶东阳以大宗师之境,一念所至,引炁化符。符光闪现,云气凝聚,一道紫色的天雷劈下,带着惶惶之威。   娄敬不敢硬拼,反身避开,却见脚下的栈道无法承受,开始碎裂下落。娄敬站在其上,眼看就要掉落深渊,脚步轻点空中碎石,如老猿攀木,身形灵动,拾级而上。   娄敬刚要踏上地面,却见叶东阳迎面而来。   “娄敬老贼,给我下去。”   一掌而去,就要将娄敬打落。   “六阴冥火!”   幽绿的火光浮动,燃烧着空气之中的碎屑。娄敬毫不迟疑,一拳与叶东阳对上。   无形的气劲在空中震爆,一圈尘埃快速地扩散。   冥火的阴毒之处在那令人防不胜防的渗透力。这一点,叶东阳知道。所以在冥火还未触及时,他便使出了一道防御的符。   可叶东阳不知道的是,幽冥狱的修炼之术揉杂了草原萨满巫术的精华。冥火既能伤人肉体筋脉,也能伤人神魂。   “灭魂咒!”   娄敬袖子一挥,黑色的蛊虫飞出,朝着冥火而去。   火焰未烬,那成群的蛊虫便像是飞蛾一般,将一切融化进了火光之中。   幽绿的火焰开始发生质变。叶东阳发现,蛊虫燃烧殆尽,黑色的尘埃漂浮,闪烁着灾厄降临时绝灭的光彩。   冥火攻形伐魂,叶东阳不敢托大,放弃了追击半空中的娄敬,反身防御。   袖中蛊虫结群,犹如一张大网。借着这个空隙,娄敬踩在这个大网上,借力攀上了悬崖。   这里离地底深处的死牢已经很远,两人打了许久,足有五六个时辰,不复初时锋芒,气势都有所衰退。   可即使是这样,两人依然没有停手的打算。相攻相伐,向着王座而去。   娄敬和叶东阳全力攻杀,快要接近王座时,却猛然发现,一股强大的气息迅速接近。   杨纯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带着无比的威势,进入了战团之中。   一拳轰下,娄敬与叶东阳想要抵挡,却无奈此时气息正衰。   杀伐之意贯彻,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都抵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半跪在了地面上。抬头而望,杨纯已然收手。   月光照下,照映王座,朦胧上了一层轻纱。   两人正见,杨羡坐在其上,单手支颐,目光轻轻地瞥了他们一眼。 [61.第六十章 参商不见]   月光洒下,空气清冷,王座之上的杨羡微微吸了两口气,看着眼前的两位大宗师。   杨纯在旁,罩甲而立。便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得娄敬叶东阳喘不过气来。   受杨纯全力一击,无论是叶东阳还是娄敬,都受了不轻的伤。嘴角流着鲜血,膝盖艰难直起,他们压抑着身上的伤势,勉强站了起来。   “昔日章海王的王座,在这幽冥狱中已有六百多年了吧!”   “杨羡!”   看着眼前的小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娄敬一双细眸寒光闪烁。他没有想到,杨羡能够来到这里。   “我幽冥狱的门人在哪?”   “世伯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我既然能够来到这里,那么幽冥狱的人当然也落到了我的手上。”   “哈哈哈哈!”不顾身上的伤势,娄敬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未断,胸中起伏,娄敬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好一个杨子瞻,不愧是杨幼庵的孙子。”   娄敬看了一眼一旁的叶东阳,没有理会他复杂的神色。   “如今我身受重伤,幽冥狱的存亡也只在你一念之间。东阳教的人没有到这里,想必也是你的计策。”   叶东阳不是笨人,很快明白了娄敬话语之中的意思。东阳教的人没有到,他和娄敬又都受了重伤。   只要杨羡杀死了他们两人,那么杨羡便可对外宣称,叶东阳死在了娄敬的手上。这样一来,只要带回两具尸体,杨羡便可尽收东阳教十万教徒之心。   想到这里,叶东阳虎目圆睁,怒气上涌,身上的伤又重了三分。   “够狠!够毒!”   只不过,就算这样,娄敬和叶东阳现在也没有反击之力。杨纯就在一旁,他们若是有所动作,杨纯会毫不留情的下杀手。   “章海王的王座在这里六百年,此后大周的江山也经历了六百年。三十余年前,承天道率先发难。之后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世道倡乱至今,两位以为是什么缘故?”   杨羡并没有理会娄敬和叶东阳的意思,反而问道。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明白杨羡是什么意思?   “天子失德,已经无法再操掌天下大义。大义所向,人心之所向。天下诸侯,即使是桓武,也无法再度凝聚天下的人心。章海王是个痴人,即使武帝厌恶,早早的将他打发了。可是他还是创下了幽冥狱这一脉的道统,为了便是维护大周江山。”   “杨羡,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娄敬,你既然承的是章海王的道统,自然也有这个义务,维护这天下的大义。”   娄敬眼中有些惊异,听杨羡话中之意,似乎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可是不杀了他和叶东阳,杨羡又要怎么解这个乱局呢?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此刻桓武在外,厉兵秣马。你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要将东阳教这支强力军收归麾下。如此,我和叶东阳便留不得。你清楚,叶东阳活着,东阳教便不会唯你马首是瞻。而我活着,东阳教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桓武手握中原七州,而蜀国只有一州之地。若是杀了你们两个,我纵然能够收服东阳教,也必然损失了幽冥狱。桓武家大业大,或许损失得起。而我,则不行。”   娄敬看向了杨羡,从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子居然如此的.......天真!难道杨羡以为他和叶东阳还能够共存么?不过娄敬倒是越来越好奇杨羡接下来会怎么做?   “你想要怎么做?”   “世伯一诺千金,我正想要让世伯履行诺言。”   杨羡自始至终都没有坐正身体,手撑着下巴,嘴角带着一丝的戏虐。   娄敬至此,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生死便也在眼前的小子一念之间。   娄敬看了一眼叶东阳,此刻他虽然沉默不言,然而心中怕是也没有外表表现得这么平静。   娄敬算不上好人,可绝对是个守承诺的人。虽然这样,娄敬却并不迂腐。杨羡送上了这个理由,不过是让他的投降看起来更加好看一点罢了。   名正言顺,纵然心中有怨气,娄敬却是发作不得。娄敬惜命,却也不是怕死之辈。然而娄敬却无法眼见幽冥狱的传承就此断绝。杨羡正是拿住了这一点,想要迫使他投降。   娄敬这辈子见过太多的英雄豪杰,奸雄恶徒。他们其中,或许奸诈,或许豪气,或残忍,或智计卓世,或气吞苍穹......可从来没有人像眼前的这个小子一样。   真是坏透腔了!   “臣娄敬参见主公!臣愿遵昔日的诺言,幽冥狱上下,至此以后,尽为主公差役。”   “世伯,起来吧!”   羽扇轻摇,一阵风浮动,杨羡挥手一弹,将一颗丹药送到了娄敬的身上。   叶东阳很熟悉,杨羡当日就是用这一手拂穴手,诱使他吃下了固明丹。   娄敬接下了丹药,服了下去,气血平复,顿感身上的伤势好了三分。他当下站了起来,与杨纯并列,护卫在了杨羡的身前。   王座之前,就只剩下了叶东阳。却见他虽然孤身而立,却是大笑了起来。   “我受先师大恩,便是此身不存,也绝对不会向你杨氏摇尾乞怜。”   “我受叶青青所托,要将一件东西给你。”   杨羡却没有理会叶东阳的豪言,将一份信送到了叶东阳的面前。   “这是你亡妻的遗书。”   这份遗书上的字并不怎么好看,然而叶东阳手颤抖地抚摸着信封,眼角流下了眼泪。   叶东阳的妻子并不是出身高门大户,只是一个乡间普通的女子。她会写字,也是叶东阳一点一点教的。   信封古旧,显然多年都未打开。   叶东阳拿出了信,他的亡妻在信上写得内容很少,弯弯扭扭的不成样子。不过念叨着她的笨拙和对叶东阳的思念之情,并让他以后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叶青青。   只是,如此普通的内容,叶东阳却再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哭了出来。   狱中清冷,其余三人谁也没有发声。   叶东阳哭罢,眼神之中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一份信柔软了叶东阳的心肠,却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不用多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要我投降,不可能。”   “东阳教十万教众,此刻正聚集在我中军大营。教主随我来吧!” [62.第六十一章 圣主之姿]   天际吐露出光晕,晨露未逝,山间弥漫着一股寒气。   杨羡手执羽扇,独走在前。他的身后,则跟着杨纯、娄敬和叶东阳三人。   山路难行,道路泥泞。一路上,叶东阳跟在杨羡的身后,时刻想着该如何脱身?   身为大宗师,叶东阳自然能够看出,杨羡根本没有多少修为,只练就了最为基础的胎息术。体内的伤势虽重,可是只要擒住了前方的杨羡,叶东阳自忖还是能够逃脱杨纯的手掌心。   可问题在于,这一路上,杨纯始终看得很紧,他完全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到了。”   攀上泥道,拨开林障,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   杨羡站在一块石头上,叶东阳等人则走到了他的前面。入目的则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营盘,还有聚集在里面的人。   “是我东阳教徒!”   太阳升起,一扫破晓前的昏暗,殷红的光芒耀眼无比。放眼望去,整个营盘之中都扎满了人群。   叶东阳关在幽冥狱中十数年,可是对于自己一手打造的东阳教还是十分熟悉的,叶东阳甚至能够这里面找到许多熟面孔。   一声鸣镝尖锐,惊动了这营盘之中的东阳教徒,他们的目光朝着这处崖边看了过来。   “东阳?是东阳么?”   郭鲁白三位符师虽年老,却不昏花,一双目光十分锐利,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石下的叶东阳。   多年未见,叶东阳此刻却是像一个野人一般。郭鲁白三位符师也不能断定,有些疑惑的说道。   便是一旁的叶青青,看见这个浑身黑灰的男子,眼角之中不觉得溢出了泪花。   “父亲。”   故人相见,叶东阳脸上却难有多少喜色,有的便是重重的疑惑。   “杨羡,你带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声音之中隐隐藏着怒气,可是杨羡却依然不动声色,轻轻地摇了摇扇子。   “教主身为星之一脉嫡系,却可知兵势?”   叶东阳刚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东阳教徒的身上,根本没有看附近的地势的闲情。可是经过杨羡这么一提醒,他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杨羡驻军的地方是一片低地,只有一个狭长的豁口能够往外通行,周围高山之中,都是可以伏兵的地方。   叶东阳昔年跟随袁诚行军作战,也通兵法。没有将领会将自己的大本营设在这种地方。这是典型的围地,敌人可以用少量的兵马就牵制乃至消灭己方的军力。   想到这里,叶东阳面色大变。此刻军营之中,杨羡的兵马根本看不到,都是密密麻麻的东阳教徒。而且,这些人手无寸铁,聚拢一团,一旦杨羡发难,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杨羡,你威胁我?”   叶东阳虎目之中,血丝密布,变得极度狰狞。   “是啊!”   杨羡却是轻声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啊。   “我驻军在此,时值冬日,营帐之中堆满了煤炭和火油等引火之物。五万长策军士,奉命驻扎在中军大寨周围的要地,防备桓贼。他们手中有三千架劲弩和二十万支箭矢........”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东阳教今日便在这世间除名了,是不是?”   杨羡没有说完,叶东阳替他说了下去。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剧烈的气息涌动,叶东阳的声音都有些撕裂了。   杨羡看向了叶东阳,却见他捂着胸口,身体微曲。杨纯却是向着杨羡这边靠了些,填补了叶东阳与杨羡之间的空隙。在场四人之中三人是大宗师,自然能够清楚彼此间的意图。   杨纯这一靠,彻底断送了叶东阳想要擒拿杨羡的想法。   叶东阳赤红了脸,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激狂,就像是一只身受重伤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便要决死一拼。   “先师之恩,兄弟之义,亡妻之托,舐犊之情,教主真的能够放下?”   杨羡一语,却将本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的叶东阳拉了回来。本是毛发竖张的叶东阳软了下来,气息有些虚弱。一口寒气倒入肺中,叶东阳剧烈地咳嗽起来。   “今日东阳教存亡,便在教主一念之间。教主真的愿意因为自己一人之仇怨,让兄弟、爱女和十万教众共下黄泉么?”   叶东阳捂着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一旁的娄敬,却见对方的脸上满是笑意,看笑话一般的笑意。   娄敬暗道,这小子对付叶东阳,可比对付自己狠多了。   “你就不怕我降而复叛。梁军在外,他日攻蜀,我若里应外合,你还有葬身之地么?”   杨羡一声轻笑,缓缓说道:“你可以试试。”   杨羡的话很轻,似威胁,又似玩笑,叶东阳不觉得地向后退了两步。眼前的小子没有什么修为,可是他却能够感受到一股沉沉的压力。   “好,我有一问,若你能够解答,我叶东阳愿降。”   “何事?”   “桓武坐拥七州之地,子民、兵马、税赋具强于蜀国。今日我东阳教若是上了这条船,他日可还有存身之地?”   叶东阳的问题很简单。杨羡将他们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可益州终究只有一州之地,又怎么对付得了桓武?若是他日蜀国灭亡,东阳教也迟早玩完。   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问题。   “桓武掌天下之政,其德不足。长子桓玢仁懦,二子桓磬奸诈,三子桓珩粗鄙,四字桓珝轻狂,皆无人君之望。其余诸子,岂足道哉。反观我大周蜀王,天资英纵,仁孝聪慧,乃圣主之姿。天子蒙尘,他日能够恪承大统,正天下人心者,必吾王也!”   杨纯轻咳了两声,听着杨羡这么振振有词,他老脸不觉得有些红。   “桓贼暴而无恩,天下之士怨之已久。纵有七州之地,亦有七州之敌。我料十年之内,必有大变。到时候我军北出中原,自可扫除邪浊,还我大周江山以清宁。”   叶东阳看着杨羡,沉默不言。他并不是被杨羡的言语所动,而是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死敌杨孝德!当年杨孝德便想要与他携手,共谋天下。可惜的是,最终却是事与愿违,各施辣手。   罢罢罢!   叶东阳退了几步,躬身拜道:“丞相救我脱得囹圄,叶东阳感激涕零,无以为报。至此之后,东阳教愿为丞相马首是瞻,无有二心。”   一声震天,传遍群山。中军大帐之中,十万东阳教徒听得此声,依次都跪拜了下来。   “愿为丞相马首是瞻,无有二心。” [63.第六十二章 传承的变化]   弦城,丞相府。   寒雪落下,打落花草点点,素白一片。   小楼之中,炭火正焰,温暖小阁如春。   杨羡坐在书案后,身前则站在杨纯,杨安,叶东阳,娄敬与两派高层。   十数人满满当当,挤满了这小楼暖阁。   东阳教和幽冥狱归降之后,怎么安置他们便是一个问题?   幽冥狱虽然是一个门派,但是其中又分为好几个派系。有专司审问的慎刑司,专门对付修士的锁魂夺魄两部,还有门派之中主力八狱狱卒。   幽冥狱饲养着一种从凉州阳绝关外带回来的镇魂犬,杨羡这些日子接触发现,这种犬的作用很强。这种犬身形较普通的土犬大了好几分,几乎就是一只小型的豹子,性情凶悍,协助狱卒开守牢狱。   若是行军作战,不只能够携带不少的物资,识别追踪人物的气味,一双利爪更加都能攀爬山岩,侦查敌情。   幽冥狱八狱狱卒,几乎都有驯养。   杨羡将幽冥狱将近了两千人的八狱狱卒编为十八队斥候。   斥候是一种强力的兵种,作为大军的最前沿的部队,有着重大的作用。战时探索道路,侦查水源,绘制地图,袭击敌方岗哨,解决对方后勤补给。和平时则能够快速出击,查找解决对方派出的刺客,探子,相当于特总兵一般的存在。   而其余两部一司,杨羡则专门在丞相府下设置了一个机构,名为青衣,取幽冥狱两部一司中精锐填充其中。   至于剩下的人,则被杨羡分散到了益州各地的公门之中。   眼看着自己的门派被拆分得七零八落,娄敬却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一则他当初的誓言便是为杨羡所驱役,二来对于他而言,延续幽冥狱的传承才是关键。   数百年来,娄敬是幽冥狱出现的第一个大宗师。他独创阴雷,一举踏入大宗师境界。只是,幽冥狱的传承终究是有缺憾的。   他可以踏入大宗师,幽冥狱的门人却未必能够按照他的道路进入大宗师。所以,娄敬必须要花费时间梳理整个派系的修炼之法,取精去杂,创造一个可行的完整的体系。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花费不菲的时间,最为重要的是,可能还要消耗不少的物资。   因此,娄敬拒绝了杨羡给与他的官职,带着十数个幽冥狱中天资上佳的童子,搬进了丞相府中。   因为杨羡能够炼药的缘故,对于这些童子乃至于娄敬本人的修行都大有裨益。娄敬身在丞相府中,却没有十分显赫的官职,但是地位却是十分特殊,平时差使仆役家兵,俨然成了管家一样的人物。   而东阳教与幽冥狱不同,人数众多,情况也复杂的多。所幸的是这益州之地广阔,杨羡将东阳教普通的教徒分散在弦城以南的广平山下。那里水源充足,适合耕种。   杨羡命人向他们分发种子,牲畜,棉布等急需的物资。此刻有东阳教徒正在那建造屋舍,仓库和军营。   杨羡将这些普通教徒中擅长符箓的精锐编为一支一万人左右的东州兵。这支兵马战力虽然强悍,奈何东阳教徒中少有人熟读兵书,基本没有几个领军之才。再加上他们并不属于军中一脉,对于行军打仗也知之甚少,所以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训练。   杨羡将不少长策军中的军官派遣入东州兵任职。对于这一点,东阳教内部有很大的声音,不够最终都被叶东阳压了下来。   这支东州兵的统领名叫韩不负,出身东阳教,此刻就在这座阁楼之中。   对于这个面貌不俗的男子,杨羡依稀记得。在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他便是东州兵的统领,深受梁帝信任,是一个贯穿游戏的重要NPC。   东阳教的普通教众尚在其次,真正麻烦的是其上层的教众。   东阳教上继承天道,其教内的一众上层建筑都源自于昔日袁诚所设的体系。   在这个体系之中,承天道上层是金字塔一般的存在。最为底层的护法修炼水火两术,是高级打手一般的存在。   再上一层则的符师则是一个有技术的职种。他们精通各种符箓,擅长占卜,观测星象变化,炼制丹药,法器。这个职种若是细分下去,在原本的承天道中有着各种复杂的称谓。   符师是这个体系中的中层,人数也是仅此次于护法。   再往上,也是教中真正的精英,方士。他们人数稀少,只听从袁诚一人的命令,修炼星之一脉所传承的各种威力强大的秘术,也是真正的高阶战力。   最为顶层便是教首袁诚和他身边的亲信八真。叶东阳当年便是八真之一,为袁诚亲传弟子,承星之一脉嫡传。   而东阳教现在的情况,则是一只瘦死的骆驼。教中体系没有断裂的也只有护法这一块,零碎的几个符师和方士显得十分寒碜。就这么几个人,却还要撑场面。   这些人十分死脑壳,对于袁诚传下来的体系迷信无比,死抱着不肯松手。杨羡想将他们拆分一下,他们动辄便以维护东阳教传承为名顶了回来。   不过最后,在叶东阳的劝说下,他们终于同意了杨羡的意见。   杨羡身边一直缺少江湖力量,而这二十几位护法和八位符师进入了丞相府后,则可以弥补这一不足。   东阳教至此,真正的顶尖高手除了叶东阳之外,也就叶青青和三位老牌的符师能够勉强算上。   叶东阳和娄敬一样,想要延续星之一脉的传承。然而星之一脉体系庞杂,再加上各种秘术和炼药炼器之法,叶东阳想要恢复承天道全盛之时的状况,几乎不可能。   一来他本人也不能如袁诚一样,将所有的秘术尽学。二来叶东阳也找不到那么多的人来接受星之一脉各个分支的传承。   所以叶东阳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跟娄敬一样,找二十几个天资聪颖的童子一起搬进丞相府中。   叶东阳和娄敬不同的是,他的传承是没有缺陷的。他不需要梳理便可以将平生所学传授给自己的传人。   杨羡莫名的发现,自己家里一下子便多出了百十号人,每日的消耗徒增。而这些吃货,显然没有为杨羡节省的觉悟。   当然,没有节省觉悟的还不只他们。   “相父!”   一声轻呼,夏宫涅手拿着鸡腿,满脸油腻地向着杨羡走了过来。 [64.第六十三章 平易近人]   夏宫涅手里拽着俩鸡腿,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向着杨羡走来。   虽说这一帮人进入弦城已久,可是夏宫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参见大王!”   这么多人在这里,杨羡自然不能像平时那么随意,立刻站了起来,拱手而道。   在暖阁之中一众人心中一惊,暗道这就是蜀王么?他们虽然是杨羡的臣属,可名义上也是蜀国的臣子。   “参见大王!”   却见夏宫涅小跑到杨羡的身边,有些奇怪地问道:“相父,他们都是谁啊?怎么最近你府上府上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人?”   叶东阳的心霎时间一凉,这就是杨羡说的天纵之才么?虽说夏宫涅没有见过他们,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杨羡上奏奏疏之中,关于东阳教和幽冥狱的内容,都是经过蜀王同意才实施的。   难道夏宫涅根本就没有看过?   “大王,前些日子臣的奏疏之中提过,他们都是东阳教和幽冥狱的义士,归附我大周,愿为大王效力。”   杨羡将夏宫涅迎至主位,自己站在一旁。夏宫涅咬了一口鸡腿,油渍麻花的手挠了挠头。   “啊!想不起来了。”   “.......”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相父家里也不缺你们这几口饭。不过你们要记得哦!下一次相父亲自下厨,你们要等我来了才能开饭。这厨子做的鸡腿真是不咋滴。”   说着,夏宫涅又咬了一口,边埋怨边吃着。   “........”   叶东阳想着那日杨羡在山上对自己的豪言壮语,本是凉了一半的心顿时拔凉拔凉。   若是周围没有人,叶东阳真想仰天高呼一声:老子要下船!   眼看周围的人被夏宫涅几句话搞得军心大乱,杨羡赶忙找补道。   “大王这次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对于来到丞相府,第一事情就是钻进厨房的夏宫涅来说,只拿两个鸡腿,明显是心事重重。   “对了,这是今早从神都那里传来的什么圣旨,听小耗子他们说,好像是什么桓武给的。”   夏宫涅咬住鸡腿,一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扯出了一张皱了吧唧的绫锦,递给了杨羡。   这张圣旨只剩下了中间部分绫锦,两旁的玉轴显然因为夏宫涅嫌弃麻烦不好带,让人给拆了。   “把这个给了相父我就放心了。我还得去厨房一下,我来的时候厨子正在炖骨头汤呢!”   说完,夏宫涅便站了起来,小跑着走了出去。   “恭送大王!”   杨羡看着远去的夏宫涅背影,又看着周围一众人,大笑了起来:“吾王平易近人,不拘繁文缛节,出行不劳百姓,起居不近奢靡,一饮一啄便能安然,颇有古贤王之风啊!”   “丞相说的是!”   周围的人纷纷应和着。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杨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展开了那张油腻的圣旨。   “丞相,桓武说了什么?”   “桓武要我进神都觐见天子。”   蜀王年幼,身为蜀国的丞相,杨羡有义务每段时间进神都向天子奏报蜀国的国情。这是礼法!   但是这个年代,礼法混乱,纲纪废弛,各地诸侯都是各自为政。神都又在桓武的把持之下,杨羡若是进入神都,怕是立马就得被桓武扣下来,甚至是当街处死。   桓武知道杨羡不可能去,可还以天子的名义发下了这道圣旨。明显就是想要找个茬,为来年攻蜀找个理由。   蜀王年幼,丞相杨羡擅权欺主,不敬天子。梁侯率王师伐蜀,清君侧,定正朔。   多么好的借口啊!   “主公,看来桓武这小子已经急不可耐了啊!”   杨纯一笑,爽朗的笑声瞬间感染了楼阁中一众人。   神都,梁侯府。   桓武坐在首位,偌大的厅堂之中,则聚集着这么多年来跟随桓武打天下的文臣武将。   人文荟萃,将星云集。桓武手下的将领,包括早年跟随他起兵的族中子弟,和这些年来逐步收服的骁勇之将,在这座厅堂之中,就足有百人之多。   这些人都是人中豪杰,大多为军中一脉的传人,善领兵马,行军阵。   此刻桓武的大儿子桓玢就坐在桓武的一旁。作为内定的继承人,桓玢一直与桓武身边的武将和幕僚之间有着十分深厚的关系。   平日里桓武商议国是,制定军策的时候,都会将桓玢带在身旁。   “侯爷,景云上贡的一千匹战马臣已经去看了,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册封景云为燕侯,便是桓武放弃了要幽冥铁骑的想法。因为桓武清楚,景云对幽宁铁骑有着绝对的控制力。若是把他逼急了,带着人马去草原放牧,那桓武可就得不偿失了。   梁军虽然手握中原七州,然而却没有一支能够叫得上号的精锐骑兵。这不只是桓武心中的遗憾,更是梁军一众将领的遗憾。   知道桓武想要亲自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梁军之中,不少精于骑术的将领都动起了心思,想要当这支骑兵的统领。   不过,面对着狼多肉少的局面,桓武显然没有轻易松开的打算。   “侯爷,蜀国杨羡的回呈已经到了。”   “送上来!”   手下的仆役将杨羡的回呈送到桓武的桌案上。桓武拿起了这封回呈,在众人面前摇了摇。   “诸位猜猜,这杨羡小儿会找什么借口?”   众人一时大笑。   “侯爷,臣猜杨羡那小儿大概会称病不出吧!”   “不不不,我猜那小儿若是知道侯爷要伐蜀,吓得尿裤子,真的是要一病不起了吧!”   .......   “哈哈哈!”   武将与幕僚不同,有着一套自己的规矩。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开场子,撑场面。也因此,他们将杨羡贬的一文不值。   而幕僚则不同,他们需要从各个方面考虑敌我双方的态势,包括双方的经济,地势,气候,人才储备,.......然后找出可行之策,为主公献计。   因此,在场的武将大多嬉笑,而文臣却是缄口不言。   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杨羡这封回呈之中写得什么,都无法改变桓武伐蜀的决心。虽然也有许多幕僚认为桓武来年伐蜀实在有些操之过急。若是等上一两年,积蓄更多的粮草武备更加稳妥。   桓武将目光看向了幕僚之中靠后的位置,“宗石,你认为杨羡回呈中会写什么?”   被桓武点名,孟清也只能站出来,拱手而道:“臣猜杨羡的回呈之中,应该会先写对天子的敬意,对梁侯的敬佩,然后再写寒冬腊月,出行不易,述说种种困难。最后拒绝天子的召见。”   孟清的回答其实没有多少新意,以往各地的诸侯面对天子召见,也是这么拒绝的。不同的是,则是言辞恳切不恳切了。   桓武点了点头,打开了回呈,面色一变。杨羡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粗暴,只有四个字。   给老子滚!   最为过分的是,也不管桓武看不看得懂,杨羡还在滚字上面标了音调。   第四声! [65.第六十四章 亡国之君]   桓武一时无语,强按下怒气,脸上换了一副笑容。   “果然如宗石所料,杨羡小儿不过如此。”   短暂的寂静并没有惊起多少的浪花,毕竟这摊水可是桓武撒的。在场的幕僚和将领可没有人这么不开眼,去找不自在。   唯有桓玢,他注意到了桓武的异常,等到这次会议结束后,他跟随桓武回到了居所。   “父亲,杨羡的回呈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桓武一笑,将回呈交给了桓玢。   桓玢打开了一看,上面的四个字赫然在列,他的眉头不禁紧皱。   杨羡的回言,不止是不将桓武放在眼里,简直就是不将桓武放在眼里。   “我担心的不只是这样。我本欲乘着幽州战事刚歇,各地诸侯无备,起大军伐蜀。可是看杨羡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已经有所准备。”   “父亲的意思是杨羡早已经料到了我军会在来年用兵,所以故意送上这份回呈,想激怒父亲,扰我军心?”   桓武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眼中带着一丝的宽慰。   “玢儿,你生性仁厚,若是在盛世必为明主。可这大争之世中,却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你能看破杨羡的用心,这很好。”   “既然杨羡已经有了防备,那伐蜀之役是不是要再度商榷?”   桓武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拿开了灯罩,将杨羡的回呈放在了烛火上。   火红的焰火熊熊燃烧,桓武手一松,那封回呈掉在了地上。   “益州早晚得打,晚打不如早打。”   不通报,也没有任何声音,一个人影悄然接近,在地上的回呈还没有燃烧殆尽之前,半跪在了桓武身前。   从他的手中拿过了一个竹管,桓武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桓玢知道,桓武暗中建立一支神秘的情报组织内卫。他们负责收集各地世家大族、各派修士和各地诸侯的情报。   桓武从竹筒中拿出了一个信条,展开一看,双眉一皱。   “父亲,怎么了?”   这支内卫只听从桓武的命令,只是他们的所行所举并不对桓玢有所避讳。也因此,桓玢问道。   “凉州魔极宗那边有异常的动作,我派去探听情报的内卫死了三个。只传回来这个消息。”   “魔极宗?”   桓武掌天下大政,但他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十数年来,桓武从一个小诸侯变成如今手握七州的雄主。他所要防范的不只是各地的诸侯,还有自己领地中的世家大族乃至于江湖中各派的修士。   一些中小型的门派桓武尚能够掌握,无非拉一派打一派,将他们收归麾下。   可是像是魔极宗这样宗门,徒众众多,宗主又是大宗师级别的炼炁士。其一举一动就是桓武也不得不重视。甚至可以说,桓武拿这些大宗师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要他们明面上服从天子,其余的也就不管了。   凉州是朱梓的辖地,魔极宗在那边属于特殊的存在。魔极宗既不与朱梓为难,也不受朱梓管束,相当于国中之国。   难得的是这些年来,朱梓和魔极宗一直相安无事,甚至有些时候,魔极宗会派出弟子帮助凉州的守军抵御阳绝关外的兽潮。   “大宗师,总是这些大宗师!”   桓武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话语中带着怒气。   此刻四大正脉之中,山中一脉的大宗师最多,势力也最为强盛,门徒分布中原各地山脉之中。   桓武纵横中原,兵威所至,莫不臣服。可那些山中一脉的大宗师,却是对桓武爱理不理。有些甚至根本不给桓武面子,将他册封的诏书当着他派去的使者面就烧了。   所幸的是山中一脉支系繁多,一山一主,并不能够拧成一股绳,不然桓武怕是做梦也做不安稳了。   益州,弦城。   乌云遮月,蜀王宫犹如一头坐落在弦城之中的巨兽。   内宫的禁卫重重把守,一个黑影却在这严密的守卫中悄然穿梭。   这个潜入蜀王宫的人并不清楚守卫巡逻的路线,然而却真的如一团影子一般,能够完全没入黑暗之中。偶尔碰到那些巡逻的禁卫,那些禁卫却根本发现不了他。   殿门悄然打开,身后守卫宫殿的禁卫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这人踏入殿门,守夜的内侍发现异常,正待喊叫。   黑影如风,悄然越过了这个内侍。这名内侍犹如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昏厥倒地。   从殿门到蜀王的榻,数十丈的距离,那黑影半息而至。   夏宫涅正躺在榻上,手里紧抱着她的宝贝小金碗,睡得正香。   那黑影见到夏宫涅,惊叹一声。   “真是良才美质!”   这人刚要抱起夏宫涅,却忽感异常,连忙闪避。   利爪如钩,瞬息而至,却抓了个空。蹇常侍稳住身形,护在了夏宫涅的榻旁,看着眼前之人。   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黑衣,笼在黑暗之中,就站在蹇常侍身前一丈外。   “有些意思?想不到这蜀王宫中还有这等高手。”   蹇常侍的利爪阴狠,那人却是避也不避,一指点出,正中蹇常侍掌心。   刚一接触,蹇常侍顿感自己身体之中气息混乱,心绪难平。   “伐情之术,你是魔极宗的?”   “好眼力。”   那男子接连两击,蹇常侍连忙避闪,身后的夏宫涅却是睡得安稳如常,一点也不受影响。   “你要对大王做什么?”   大战之中,蹇常侍问道。他自忖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可是却没办法,这殿中动静这么大,门外却是平静如常。显然这殿外的侍卫已经被这人控制了。   支援难到,蹇常侍只能独自苦撑着。   男子一记虚招,躲过了蹇常侍一击,直向榻上夏宫涅而去。蹇常侍大惊,以为这人要杀夏宫涅,正要救援,却被这人回身一掌重击,身形后退,直直的定在了殿中铜柱之上,动弹不得。   “如此良才美质,与其在这当一个亡国之君,不如跟我回宗,继我道统。”   一声大笑,男子抱起了床上的夏宫涅,向着殿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天色大亮,黄浩带着内侍像往常一样准备叫起,却发现了宫殿之中的异常。   “蹇常侍,你怎么了?大王呢?”   铜柱之下的蹇常侍面色惨白,身体艰难地动了动。   “快去请丞相,大王被人掳走了。” [66.第六十五章 大军将起]   “丞相,丞相!”   丞相府外,黄浩拍着朱红色的大门,声音嘶喊得有些扭曲。   司阃打开了旁边的侧门,一见是黄浩,立马换上了笑脸。   “是黄常侍啊!”   每次夏宫涅来丞相府,基本上都是黄浩随行。他已经与丞相府中仆役、家兵混得很熟。   只是今日的黄常侍却十分慌张,侧门刚刚打开,他上去一把抓住了司阃的交领。   “丞相在哪?”   “主公应该在洗漱吧?”   司阃没有搞清楚状况,黄浩便已经夺门而入。   只是,黄浩闯得了府门,却无法越过各处守卫的家兵。等到黄浩见到杨羡时,他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喝粥。   “是黄常侍啊!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的?还没有吃早饭吧,一起用点?”   “丞相,不好了,大王被人掳走了!”   “噗!”   刚进到嘴里的皮蛋瘦肉粥立马喷了出来,撒了黄浩一身。   “你说什么?”   杨羡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惊声问道。   开什么玩笑!夏宫涅待的地方是哪?蜀王宫啊!   那里守卫森严,夏宫涅的身旁又有着蹇常侍这等高手,是说掳就能被掳走的么?   “丞相。奴婢今天按例去叫起,发现大王寝殿之外的守卫都跟木雕一般,一动不动。奴婢发现异常之后,带着人进入大王的寝殿,大王却不见踪影。剩下的就只有昏迷的内侍和被打伤的蹇常侍。”   “是谁动的手,桓武么?”   “奴婢该死,奴婢急匆匆地赶来,没有问清楚。不过蹇常侍应该知道。”   杨羡面色沉重,如果夏宫涅是桓武掳走的,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消息封锁了没?”   “奴婢来的时候已经扣押了一批人。进入寝殿的内侍都是奴婢的心腹,消息暂时还没有透露出去。”   杨羡不再犹豫,立马召集了府中的高手,还有三位大宗师一起入宫。   夏宫涅的寝殿混乱,蹇常侍待在铜柱之下,一动不动。床榻之上,夏宫涅的宝贝小金碗已经不见,只落下了玉匙和象牙箸。   杨羡见到蹇常侍时那刻,脸上一皱。此刻的蹇常侍面色惨白,就跟白漆刷了一样。他艰难地调息着,见到杨羡等人过来,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   “老奴重伤在身,不能给丞相行礼了。”   杨羡低下了身子,给蹇常侍服了一枚丹药。蹇常侍吃下去之后,身体气血顺调,很快手脚便能动了。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子的?”   杨羡很难想象,像蹇常侍这样一个高手,居然有人能够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将他打得数个时辰不能起身。最为重要的是,居然没有惊动宫殿之外的禁卫。   “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昨夜潜入寝殿,掳走大王的应该是凉州魔极宗的宗主孟玄!”   在场三位大宗师面色一变,似乎都听说过这个孟玄。   “少主!魔极宗远在凉州,和我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他为什么要动手掳走大王?”   蹇常侍回答了杨纯的疑惑,“据孟玄所说,他掳走大王,是为了让大王继承他魔极宗的道统。”   “.......”   魔极宗位居凉州,有着四大正脉术之一脉的传承。不过魔极宗奉行的理念惊世骇俗,门人所行所举十分乖张。魔极宗不只得不到其余三大正脉的认同,便是术之一脉其余宗门,也将之视为邪端。   所以数百年来,魔极宗一直被其余宗门排斥,最后流落到了凉州,才扎稳了脚跟。   孟玄是当世有数的大宗师,如果是他出手,那么蹇常侍输得也不冤。毕竟,魔极宗的修炼之法特殊,十分克制蹇常侍这等修士。   “丞相,我们要去救大王啊!”   蹇常侍在黄浩的搀扶下,堪堪站了起来。   杨羡点了点头。夏宫涅当然要救,问题是怎么救?   离夏宫涅被掳走到现在,怎么也有四五个时辰。孟玄大宗师之尊,有这个功夫早就躲进了弦城外的大山中了。   没有人流往来的城镇作为支撑,想要在茫茫荒野之中追踪一个大宗师,几乎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要想要逮住孟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去孟玄的老窝找他了。   想到这里,杨羡的面色变得更加凝重。凉州虽然地广人稀,人口加起来也不到百万,可那也是一州之地。车骑将军朱梓手握十万雄兵,麾下西凉铁骑更是天下精锐。杨羡若是贸贸然带着几万人去堵孟玄,不但粮草供应不上,恐怕刚出益州就得被人怼了。   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少股精锐的人马,潜入凉州,乘机救出夏宫涅。   杨羡面色一变,对着蹇常侍说道:“当务之急,便是要封锁大王丢失的消息。除了你和黄常侍之外,任何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立刻拘禁。”   蹇常侍眼中寒光一闪,脸上溢出了几分杀气。他很清楚,若是夏宫涅丢失的消息传出去,究竟会惊起怎么样的风波?   “丞相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杨羡点了点头,对着蹇常侍说道:“大王不在,宫中的事情就有劳常侍了。我即刻回府,商议营救大王的计划。”   “有劳丞相。”   看着杨羡的身影渐渐远去,蹇常侍面色拉了下来,对着身边的黄浩吩咐着,“封闭宫门,即日起,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宫门一步,违者即刻仗杀。另外,将大王寝殿中的内侍、宫女还有禁卫都关押起来。告诉他们,谁敢乱嚼舌根子,给外面的人传话,满门皆杀!”   “奴婢遵命!”   丞相府。   刚刚回府的杨羡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开始召集府中的高手,准备一行所需物品和吩咐一应的事宜。   “少主,眼看战事将起,如今大王却被人掳走了。一旦这个消息被桓武知道,对于我们可是极为不利啊!”   杨纯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明白,所以现在只能趁着寒冬腊月,梁军还未进军之前,我带着人先去凉州,救出大王。若是梁军进犯,就有劳纯爷了。”   杨羡身边,只有杨纯有这个威望和能力在他不在的时候统领益州的大军,抵御梁军。   “老臣明白了。”   人马散去,杨羡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之上。他有些也不通,这个孟玄究竟看上夏宫涅什么了?非得千里迢迢跑到这蜀王宫中把人掳了去。   这厮的眼光也太毒了! [67.第六十六章 我很懂事]   林中篝火熊熊,烤着刚打来的野兔肉。   孟玄坐在火堆旁,有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夏宫涅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那只野兔肉,口水都快流出了。   “我看已经好了。”   孟玄拿着树枝拨弄了一下烤架上的野兔,色泽并未焦黄,随笑着说道:“还要等些时候。”   夏宫涅咽了咽口水,还未等三十秒,随又说道:“这次应该好了。”   孟玄不禁笑了,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心大的人。身为蜀国的大王,面对着一个绑架她的人,居然能够这么轻松?   要知道孟玄大宗师之尊,本门派的修炼之法又极其善于操控他人的情绪,便是心机深沉之辈,也无法做到像夏宫涅一般。   在孟玄的眼中,夏宫涅就是一块璞玉,只要经过自己雕刻,他日便能够成为魔极宗最为出色的继承人,成就甚至要超过他之上。   “你就不问问我会什么要绑你么?”   孟玄掰开了一只野兔腿,递给了夏宫涅。   “你不是跟我说过要我继承什么衣钵么?”   夏宫涅咬着兔肉,随口回答道,似乎根本不将这万千修士都眼红的衣钵放在眼里。   “你听到了?”   孟玄有些好奇,那句话他只当着蹇常侍的面说过,那个时候夏宫涅应该在睡觉。   难道她那时在装睡?   孟玄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夏宫涅,这小丫头不简单啊!   “当然!相父老说我笨,但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很机智的。正好我在王宫里也待得有些闷了,相父又老是要我读书写字做作业,就当做跟你出来玩吧!在相父找到我之前,顺便你也好把那个什么衣钵给我。”   孟玄听完,不怒反笑,十分欣慰。   “好好好!不愧是我挑选的传人,这股目中无人的劲,果然有我当年的风范。”   只是,孟玄还没有赞叹完,却见夏宫涅将口中的兔肉一吐,小脸上满是不高兴。   “太难吃了,比起相父的手艺差远了。”   孟玄皱着眉头,撕下一块兔肉,尝了尝。   “这味道不是挺好的么?我宗内的弟子每每要求我为他们做美食,我还不愿意呢?”   夏宫涅看向了孟玄,可爱的小脸上展现的笑容让他很不好受。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感!那样子仿佛在说:你这个土包子。   孟玄身为大宗师,又何曾受到过这种侮辱。若是别人,他一掌下去,便了事了。   可这是夏宫涅,他亲手挑选的传人。更为重要的是,孟玄能够感受到,夏宫涅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不带任何主观意愿,也不带任何好恶,来自最为初心的判断。   在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心中,他,跺跺脚能够让凉州震三震,一举一动便是这天下间势力最强的雄主也无法忽视,一代大宗师孟玄,是个土包子。   小丫头的兴致一下低落下去,有些小哀怨地说道:“相父说过,身为一个君王,就要了解民间疾苦。这次外出,就当我是在体验民间疾苦吧!”   孟玄的眉毛不着痕迹地挑了挑,感受到了满满的鄙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把你这个小丫头整服帖了,我孟玄还有脸在这凉州混么?   泉县。   泉县隶属凉州,因为其辖地中的虢亭是雍州通往凉州的必经之路。也正因为此,泉县比凉州一般的县城要繁荣得多。   此刻泉县县城最大的酒楼之中,所有的客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坐在酒楼中央胡吃海塞的小女孩,以及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   虽说从益州往凉州最快应该走陇道,可是孟玄为了面子,特意拐了一个大弯,跑到了这里。毕竟,泉县是附近最为有名的繁华之地,客商云集。每年都有大量从凉州收购蛮兽皮的商人从这里而过。也因此,商贸往来繁荣了这座边境之城。   “怎么样,好吃么?”   孟玄笑眯眯地盯着夏宫涅,只听她咬着一只熊掌,嘴里含糊地说着。   “还不错。以前我...想吃...熊掌,相父...说熊...是保护动物,不让...我...吃。”   孟玄点了点头,心想着自己还搞不定你这个小丫头。   这个时候,酒楼的小儿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您看客官,是不是先把帐结了?”   为了面子,孟玄让夏宫涅放开了点。结果,夏宫涅点了一桌的山禽野味,材料还都是稀罕物。那酒店的老板怕孟玄不给钱,因此让人催问着。   孟玄一愣,点了点头,问道:“多少钱?”   “五金!”   “怎么这么贵?”   孟玄没有想到,这一桌子菜居然这么多钱?他身为大宗师,平常起居用度,并不和王公富人一样,追求奢华。而且因为大宗师的身份,每次去什么地方,都是当地的权贵宴请的对象。久而久之,他也没有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   “客官您看,这位小客官吃得如此兴致盎然,几乎把我们店半年的存货都吃光了。这桌上的珍禽野味,有些还是从阳绝关外送来的。五金,难道多么?”   “的确不多!”   夏宫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埋头在了饭桌间。这下,所有目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孟玄的身上。   孟玄掏了掏身上的钱财,最终也只有凑到了一金。这些钱还是他临来的时候从宗里随手取的,一路上都没怎么花过。   虽说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一笔巨款。然而用来满足夏宫涅来说,还差点。   “这位客官,你莫不是要赖账吧?”   小儿脸色一变,身后霎时间站了四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   “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间酒楼是谁在罩着的?敢在这里赖账。”   孟玄脸色一沉,身为大宗师,何曾需要受这等气?何况魔极宗的弟子,为善不扬,为恶更是无所忌惮。孟玄随手一挥,一股劲风起,那店小二和四个打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摔倒在了地上。   夏宫涅小脸巴巴地说道:“你这么做是不对的。相父说,吃饭就该给钱。”   “.......”   所谓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大宗师也不例外。   夏宫涅站了起来,走到满脸惊慌赶来解场的老板面前,一脸我很懂事的样子。   “老板,我明白,吃饭就要给钱。他那么大的人了,还没有我这个孩子懂道理,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用客气。”   那老板见孟玄手段,哪里还敢大声喘气。   “这样吧!反正他欠了你们这么多钱,就让他在你们店里打工吧!洗碗擦桌子都行,我会在旁边监督他干活的。”   “.......” [68.第六十七章 颜面何存]   春寒料峭,远山堆雪。   小山村中,褐色的泥土露出嫩芽,却没有人有闲情去顾虑这春色,唯剩下了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匆匆,一堆村民扶老携幼,扎堆在了一座小摊上。   小摊之后,一袭青衣,外罩着一件棉袍,一个少年正在为这里的村民治病。   春寒乍起,村中不少幼儿都感染了风寒,加之不少的老人年老体弱,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游方的大夫,不觉得便将其捧了起来。   “邹大夫,我家狗娃咋样了?”   “没事,将这副药服下去就好得差不多了。”   少年将一个包着草药的油纸包递给了眼前抱着小孩子的村妇,得到了对方的千恩万谢。   来自村妇的正面情绪+66   少年正是杨羡,此刻化名邹义,在这座小山村中行医。杨羡发现,一个游方大夫的身份不但能够做好掩护,更能替自己赚取不少的正面情绪。   凉州偏远,不比繁华的中原,物资供应十分缺乏。凉州之人剽悍,便是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中养成的。   不过就算是再剽悍的人也会有生病的那一天,何况还是在幼儿时期?这座小山村的人平时生病,都要跑到几十里外的城镇中找大夫。   此刻杨羡在此,他们不但省了赶路的功夫,更是省了不少的钱。毕竟,这里只是少大夫,山中却不缺治病的草药。   阳绝关是橫隔凉州与外围无尽荒地的一道绝关,它处于两山之间一段地势平缓的豁口。此关在上古时代便已经存在,据说是由夸父族所建造,高阔雄远。   阳绝关之所以名为阳绝关,那是意味出关而去,乌云遮日,生迹绝灭。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在阳绝关外,生活着大量的蛮兽。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成群结队的朝着凉州而来。   凉州军驻守此关,便是为了抵抗每年两次的兽潮,守护边境。   而从阳绝关向北延伸,都是崇山峻岭,山势高不可攀,便是蛮兽,也少有能至。偶尔有逃到这里的蛮兽,也成了猎人们狩猎的对象。   魔极宗所在符鱼山,便是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山势相对平缓的地域。魔极宗立宗于此,数百年来,也从侧面缓解了凉州守军的压力。   魔极宗未立足于此前,每年都会有凶猛的蛮兽从这个地域渗透进凉州以北的深山之中,其中不乏十分强大的巨兽,是一般猎人无法应对的。   而一旦这些巨兽骚扰城镇,那么凉州的守军不得不分兵围剿。不仅浪费了大量的精力,而且因为蛮兽分散,往往也没有什么成效。   “好了,草药有些不够用了,我得上山去采集了。”   日色渐晚,杨羡笑着对村民说着,却得到了对方有些担忧的声音。   “邹大夫,这天已经晚了,你一个上山太危险,要不我们叫几个村中的猎人和你一起去吧!”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济医施药。这些村民虽然有些狡诈彪悍,可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不用了!”杨羡笑着拒绝了,“我并不进深山,只是边沿地区,不会有蛮兽的。”   夜色渐黑,山中清冷。   杨羡点着火折子,漫步上山。凌冽的寒风吹过,杨羡走得累了,取了些干柴烧起了火来。   火光熊熊,杨羡对着粗饼喝了一口驱寒的汤药。两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从林中窜出,拜倒在了杨羡身前。   “主公!”   “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探查过了,魔极宗宗主孟玄还没有回到宗门。”   杨羡有些疑惑,按理说孟玄一个大宗师,带着一个小女孩,脚程应该比他快不少。毕竟,杨羡不但要安排青衣的数百人马秘密潜入凉州,还要探查凉州的情报,制定营救计划。至于今日,怎么说孟玄也应该比他先到啊!   “难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么?”   “我要吃这个!”   喧闹的街市之中,夏宫涅指着一串糖葫芦,旁边则是一脸憔悴的孟玄。   孟玄有些艰难地掏了掏自己的袖子,蹲了下来,说道:“我没钱了!”   “没钱就去赚啊!你瞧瞧你,五大三粗的,本事也不赖。你这把年纪不想着攒些钱,将来老了以后怎么办?还跟我说以后不管什么要求你都能够答应我。现在我只不过想要吃一串小小的糖葫芦你都不答应。哼!果然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   夏宫涅撇着嘴,插着腰,转过头生气去了。   孟玄一脸无奈揪心的表情,看得一旁的小贩都过意不去了。   “唉,兄弟,这是你女儿吧!挺水灵的。老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女儿呀,可不能亏待了。”   孟玄心里一声长叹,这要真是他女儿,早就一巴掌扇死了。这简直就是个祸害啊!   小贩说着,从草垛上抽出了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了孟玄。   “兄弟,别介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当是送给小姑娘的礼物了。”   孟玄接过了冰糖葫芦,看了一眼小贩,说道:“你济我危难,他日必有一番报达。”   “不用,不用!”   孟玄正要将那冰糖葫芦递给夏宫涅的时候,却见她很有个性的撇过了头。   “相父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白给的东西不能要。”   “那你想要怎么样?”   “相父说,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帮人家干活。这样吧!你帮人家小哥看摊子,帮人家卖冰糖葫芦。”   “看摊子?”   孟玄睁大了眼睛,叫我堂堂一个大宗师去帮人家看摊子?   却见夏宫涅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摊子怎么了?你上次不还帮人家洗碗的么?”   “相父?大宗师?”   卖糖葫芦的小贩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暗道这对父女在说什么玄机。却见孟玄一把将夏宫涅拉了过去,捂住了她的小嘴。   “不是跟你说不要提洗碗的事情么?若是被人知道我堂堂一个大宗师,帮人家酒店的伙计洗碗,我以后颜面何存?”   “大宗师怎么了?大宗师了不起么?大宗师就不能帮人家洗碗了么?相父说,职业是不分贵贱的,只有心灵才是肮脏的。相父还经常去田地里帮人家种地呢!你怎么就不能帮人家洗碗了?”   夏宫涅咬下了一颗冰糖葫芦,巴巴地说着。   这一刻,孟玄特别想要把杨羡这个素未闻面的年轻人吊起来,狠狠地抽个八百遍。   瞎说什么大实话! [69.第六十八章 天下无双]   柴木残存着火星,火堆中最后一丝火星悄然熄灭。山中雾气弥漫,一声野兽愤怒的嘶嚎声,将杨羡从睡梦中惊醒。   四五个青衣从四周古树上撤了下来,围在了杨羡的身旁。   “怎么回事?”   “应该是进山打猎的权贵。听说凉州这一带有不少的军头都好打猎稀有的蛮兽,炫耀武力。”   周围的青衣猜测着。这个时节,山下的冬雪刚化,附近的猎人应该也不会这么早进山捕猎。除了凉州的军头,也没有谁会在这个时节有这个兴致了。   嘶嚎声仍在继续着,那头蛮兽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声音里尽是愤怒。   “你们散开,不要让人发现了踪迹。”   “是,主公!”   青衣们向着周围的大山之中散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蛮兽的声音越来越远,杨羡则背着药篓准备下山。对于他而言,此刻还是低调为好。   朱梓身为车骑将军,执掌凉州将近十年,麾下西凉铁骑天下闻名,然而这西凉铁骑并不是铁板一块。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凉州地处偏远,广袤的地域上涌现一个一个小军头。而这些小军头率领的部队则是西凉铁骑的前身。而朱梓,是三十多年来第一个能够将这些军头整合在一起的人。   西凉铁骑常年在阳绝关外,与那些蛮兽生死搏杀,都是百战而存的精锐。   小山村中。   一声咆哮打破了村中的宁静。   杨羡本在小摊旁看病,却见三五个兵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其中体格最壮的少年还抱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村里的民众纷纷让了开来,却见那个体格最为健壮的少年来到杨羡面前,面容十分急切。   “救好我兄弟,我秦风绝不亏待你。”   杨羡一愣,并不是因为少年的豪言壮语,而是因为他的名字。   在大梁王朝这个游戏之中,秦风是后期西凉铁骑的首领,便是在梁军伐幽灭蜀荡平吴楚之后,他也丝毫不惧,几乎以一州之地,数万西凉铁骑与数十万梁军抗衡,更在扁雀山一战,差点要了御驾亲征的梁帝桓玢的性命,之后更是威震天下。   自此之后,梁帝明白西凉铁骑不可力敌,尤其是在秦风统帅下的西凉铁骑更是如此。于是梁军采用分化离间之策,让西凉铁骑内部的军头分裂,从而最终控制了凉州。   秦风出身凉州,他的父亲秦远是朱梓麾下两个大军头之一。   杨羡看了一眼,他怀中的那个受伤的兵士腹上被撞了一个大洞,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然而即便如此,那兵士依旧是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了。   杨羡从药囊之中拿出了一颗丹药,喂进了那个兵士的嘴里。那名兵士吊着的半条命开始恢复,本是翻着的白眼也渐渐回过了神,嘴角张阖,气息逐渐变得平稳。   来自秦风的正面情绪+166   秦风看着怀中的兄弟回过了神来,大喜。   “先不要高兴的太早。这颗丹药虽然将他半条命拉了回来,可是他身上的伤仍然没有好。所幸的是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恐怖,但是却没有伤到脏器。不然,就是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   杨羡搭了搭脉,说道。   “大恩不言谢。先生可否留下姓名,我秦风必当重谢。”   杨羡一笑,说道:“在下邹义,一介游方大夫。”   秦风心中一愣,暗道一个游方大夫也会炼制丹药么?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简单,可秦风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他生性豪迈,既然别人不愿说,他也不问。   兵士受了重伤,暂时也离不开。秦风将他寄养在了附近的村户家,几天后,带着数十骑和一车礼物回来,却得到杨羡已经离开的消息。   凉州首府武威。   车骑将军府。   朱梓执掌凉州,手握天下雄骑,然而却没有大将应有的威严,反而样貌十分柔和,看起来就像是个笑哈哈的老好人。   朱梓外表平平,却是当世诸侯之中,仅存的一个修为能进入大宗师的人。一手定军枪,天下无双。   “探子来报,桓武已经正式以杨羡不敬天子的罪名,起兵伐蜀!”   梁军伐蜀,这是一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便是四方诸侯,也不能等闲视之。如果桓武攻下了益州,那么离他统一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杨羡虽然年幼,可是手段却是不俗,加上杨纯还在。有这老家伙的辅助,梁军没有这么容易攻下益州。”   说话的朱梓麾下的大军头许鹤,他是朱梓麾下两个实力强大的大军头之一。但是与秦远不同,许鹤并不是靠着军功成为军头,而是靠着才智与游说。   虽然是在府中商议军事,可是许鹤的着装也与其他两人不同,一身锦服,外罩貂皮袍子。他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十分文雅。   “听闻杨羡数月平定了西南的土夷,又收复了东阳教和幽冥狱两股势力,我还真想要看看他与桓武究竟谁胜谁负?”   秦风样貌粗狂,然而却不似那些兵士那样不修边幅,目中精光闪烁。   许鹤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没有那些蛮兽,我们现在的兵力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因为要将很大一部分的兵力放在阳绝关,凉州能够抽调的兵力其实不多。这股兵马用来防御尚差强人意,用来进攻就更是不足了。   所以朱梓虽然十年前就掌握了西凉铁骑,一统凉州,可是这么多年却依旧无法跨出一步,眼看着桓武一点一点做大,却是无可奈何。   在梁军的战略规划之中,凉州一直属于最后攻取的目标。因为一旦攻下了这里,虽然能够获得西凉铁骑,可是麻烦也随之而来。梁军必须要用更多的精力去经营,这样一来势必会放缓一统天下的步骤。   这些年来,朱梓一直是这场逐鹿中原游戏的看客。而只要阳绝关外的蛮兽潮不解决,他依然只会是个看客。   “听闻魔极宗的宗主孟玄近日离宗,可曾听到他的消息?”   在场两大军头都摇了摇头,“从去岁冬到现在,没有孟玄的一点消息。就是不知道孟玄这魔头在策划什么阴谋了?” [70.第六十九章 定军长枪]   “孟玄还没有回来?”   街道之上,人流往来。杨羡正在一个小巷子口摆摊,一个男子在其摊上坐了一会儿,放下了一个小竹管,便悄然离去。   杨羡展开了青衣搜集的情报,不禁眉头大皱。   这都几个月了?这家伙怎么这么拖拉。千里之外,梁军的先锋已经和长策军干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杨羡济医施药,收获的正面情绪都已经快凑到四个技能点了。   这个孟玄居然还没有回到魔极宗!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亦或者是当初孟玄在蜀王宫之中要让夏宫涅继承其衣钵的话只是在掩人耳目,实则孟玄另有所谋?   正在杨羡沉思之际,街上响起了匆匆地脚步声。车骑将军府中的兵士在街上四处的搜寻着,很快,三个士兵就来到了杨羡的摊前。   躬身一礼,道了一声先生。朱梓治军严谨,辖下的兵士面对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多少倨傲之色。   “不知怎么回事,今年阳绝关外的兽潮比往年汹涌了许多。守关的兄弟不少都受了重伤,阳绝关中医师数量有限。因此车骑将军有命,让我等请附近的大夫前往关上,为伤兵治疗,请先生移步。”   “既然车骑将军有命,在下自然不敢有所辞,请带路。”   此地离阳绝关不远,杨羡坐着马车与其他医师一众前往了这座天下第一雄关。   关分九重,从最为中心的主城往西延伸,有着九层城墙。层层关防,其上机关弩炮,守卫森严。而向着凉州腹地的方向,无论是城墙的修缮亦或者是兵力布置,则逊色了许多。   阳绝关据说最初是居住在古凉州的夸父族所修建,最为外沿的那道城墙高达十八丈,上宽八丈,下深十五丈。   阳绝关地势东高西低,而后数千年,为了抵御兽潮,各朝守军又依据地势,在第一道城墙之后连接修建了八道城墙,形成如今的雄关。   主城地势高峻,从上而观,不但可以一览雄阔深远的西陲绝关,更能够看见雄关之外,那汹涌如海潮的蛮兽群。   远方乌云雪卷,沉压之势,犹如天倾。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高低相就,蛮兽向着这阳绝关外涌来,都被九重城关所阻。偶尔有着几只巨型的飞鸟飞掠城墙,也被城楼上的弩炮射下。   主城的广场上分布着受伤的士兵。他们的伤大多是被天上飞行的蛮兽所致。凉州士兵彪悍,他们中有的人即使身受重伤,也绝不哼一声。   杨羡跟随其他的大夫一起,替受伤的士兵包扎,身后却响起了嘹亮的声音。   “邹先生?”   杨羡回身,正见秦风全身罩甲,快步走来。他一下拍了拍杨羡双肩。两人年龄虽然差不多,不过杨羡与秦风相比,显得有些清瘦。   “果然是你!那日我带着礼物去拜访先生,却得知先生早已经离去,我当时真是好一阵遗憾。不过今日邹先生既然来了,那你就跑不了了。”   秦风玩笑似地说着,拉着杨羡的手,就往主城外围跑。   “走,我将你引荐给主公和我父,他们现在正在第一道城墙上指挥战事。”   秦风十分热情,杨羡还没有说话,就被他拉着走了。   阳绝关真正的防守重心在于夸父族建造的第一道城墙,而后的八道,实则起到了辅助和缓冲的作用。   迈上十数丈高的城墙,近距离而观,那种压迫感更甚。关外蛮兽,身似兽形,各具特异,成群结队,不顾一切的向着这座关隘而来。   秦远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上来,正待训斥,却听得秦风说道:“父亲,这就是我前些天跟你说的邹先生,就是治好我兄弟的那个人。”   “胡闹!邹先生一介文士,你带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远从秦风的口中得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炼药,不觉得高看了杨羡几分。这世上的修士虽不少,可是精善炼药的却不多。能够一颗丹药将一个垂死的人拉回来,这样的炼药师就更少了。   而此刻的凉州,缺的便是这种人。   秦风受到训斥,脸色悻悻,摸了摸头。   “我见到邹先生,一时兴起,忘了这些了。”   “这位便是镇北将军吧!邹义有礼了。”   杨羡上前便是拱手一礼。秦远虽然不喜欢繁文缛节,可也是还了一礼。   “其实也怪不得少将军,邹某也是有意近观这蛮兽潮,才会跟随他而来。”   杨羡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对蛮兽潮很感兴趣。大梁王朝这款游戏之中,许多副本和boss都和这阳绝关,和这蛮兽潮脱不了关系。   只是,为了营救夏宫涅,杨羡不得不撇清多余的麻烦。不过此时,孟玄不至,杨羡便有了时间。   毕竟,哪里的正面情绪不是正面情绪?   秦远不再多言,此时的战事变得紧急。出关清剿的凉州军士被众多的蛮兽围住,岌岌可危。   “风儿,你带着我们本部的铁骑,出关助我军一臂之力。”   “孩儿遵命!”   秦风的话刚刚说完,关上守兵立时一阵喧嚣。   放眼望去,一道紫色的光芒耀眼天际,而后一人跃至空中。却见那道紫色光芒随着那人挥舞,垂至地面。   紫光掠地,卷起尘浪无数。地石碎裂,蛮兽哀鸣。十丈地域,为之一清。   紫色的光芒消退,进入杨羡眼中的是一杆长枪,犹如擎天之柱,屹立蛮兽尸堆之上。而真正可怕的不是这杆长枪,而是这杆长枪的主人。诸多蛮兽,畏于那滔天的血杀之气,竟不敢犯之一毫。   紫金錾星枪!   朱武宵!   “是主公!”   关上的守兵士气大振。   一声军号嘹亮,城关开启,秦风率领关中西凉铁骑,尽出关外。   蛮兽可怖,而西凉铁骑却更是凶残。血杀之气勾连,结成血杀之阵,那殷红的光芒犹如实质一般。   西凉大马,勇悍不逊蛮兽半分。铁蹄踏过,寒枪刺刈,无数的蛮兽尽成碎尸。那西凉铁骑,视众蛮兽为无物,竟然硬生生的将那密密麻麻的兽群撕开了一条好大的口子,闯开了一条通往被围困的凉州军的生路。   铁骑之威,悍勇至斯。 [71.第七十章 勉为其难]   桃花账暖,香风阵阵。烛火微摇,旖旎了些许柔情。   “那个叫邹义的小子什么来头?”   帐中身影摇动,轻罗纱帐,遮掩了好大的风情。   许鹤一身单衣,站在榻前。他的身前,则跪伏着一个黑衣人。   “我们已经多方查证,只知道这个叫邹义的小子是两个月前来到凉州。其余的,便再难查到。”   “废物!”   许鹤怒喝一声,身前的黑衣人将头垂的更低了。就在数日之前,这个叫邹义的小子进入了许鹤的视野之中。不过短短一旬时光,这个邹义连连救治了数个垂亡将士的性命,在凉州军中累取了好大的名声,更与秦风等一众西凉铁骑中年轻的军官交交往紧密。   “大人,怒气伤身。或许那个叫邹义的小子就是一个普通的炼药师呢?”   帐中传来了酥媚入骨的声音,替那个黑衣人解了围。   许鹤平复了自己的怒气,对着黑衣人吩咐道:“看紧了这小子,如有异常,立刻向我禀告。”   黑衣人低头,身影消失在了屋中。   许鹤回身,撩开了纱帐,只见佳人如玉,半遮半掩,春光无限。   许鹤脸上露出一丝淫亵之意,坐在了榻边,轻轻掀开了那条轻薄的锦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露了出来。   那尾巴摇了摇,女子脸上的媚意更甚,一把从许鹤手中抢过了锦被,遮掩住了自己的身体。   “有什么好看的,贱妾这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你这个淫棍没见过的。”   “你这小狐狸。”   受了撩拨,许鹤一下子就钻进了那锦被之中,与女子嬉闹了起来。   这屋中暖帐,笑语盈盈。女子半靠在许鹤的身上,如玉的身体上香汗淋淋,秀发之中一对毛茸茸的兽耳一起一伏。   “大人,最近看你总是愁眉上脸,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与秦远不同,许鹤身上并没有军功。当初他之所以能够当上了这凉州两大军头之一,靠得是游说,将本来一盘散沙的小军头集合在了他的身边。对于他的部下,许鹤并不如秦远一样,有着绝对的控制力。许鹤,更像是一个联盟的盟主。   “苏媚啊!我名义上是这凉州的两大军头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其中的艰险,外人岂能知晓?世道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我不能更进一步,那么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大人想要怎么更进一步,或许媚儿可以帮你。”   那女子直起了身子,锦被滑落,**酥躯。   “贱妾虽然是女流之辈,可也知道这凉州之地,朱梓软弱无能,秦远有勇无谋,唯有大人才是人中豪杰。如果大人愿意,贱妾及身后的同族,亦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你想要怎么做?”   许鹤目中丝毫也没有刚才的猥亵之意,脸上色欲消退,变得严肃。   “大人,这凉州的军力一分为三。朱梓占了一份,大人和秦远加起来占了一份,剩下的小军头不过是墙头草。眼下春季的蛮兽潮将尽,以往的这个时候,这阳绝关中便会兴起疫病,或大或小。如果这个时候,一场席卷整个凉州军的疫病兴起,而无论是朱梓还是秦远,最终都束手无策。等到他们的麾下的亲信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大人出来力挽狂澜。那到时,这凉州还不是大人你的么?”   许鹤面色一变,丝毫没有刚才的柔情,暴起发难,一手掐住了苏媚的脖子。   “你们这些妖类,用出这等毒计,究竟有什么目的?”   许鹤脸上看不到一点的情意,女子本是白嫩的脖颈迅速变红,漫上脸孔。   “大人...冤枉。贱妾一心,只是为了...大人的大业。难道大人想要永远屈居在朱梓和秦远之下么?”   许鹤神色一动,松开了自己的手。那女子得到了喘息之际,脸上泛起了委屈之色。点点泪痕,惹人心怜。   “大人知道,贱妾家破人亡,族中姐妹四散天涯。得蒙大人垂怜,以这蒲柳之姿,侍奉大人身边。我与身后的同族又栖息在大人的羽翼之下,受大人庇护,又哪敢有半分的异心?”   见许鹤有些动容,苏媚又加了一把柴,“大人虽然是这凉州的三号人物,可是只要朱梓和秦远还在,贱妾与身后的同族就永远见不得光。这也就罢了,可大人真的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待在这凉州偏远之地么?贱妾族中有一种药,渗入水中,无色无味,只要......”   “不用说了。我凉州将士,沥血百战,有功家国,容不得你们这些贱类糟践。”   许鹤袖子一挥,大步迈出了这间屋子。只剩下女子一人,半坐在床榻之上,紧握双拳,咬着贝齿,眼中光芒凌厉无比。   “贱类!我迟早要让你们这些周人知道我们这些贱类的厉害。匹夫,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抽身的余地么?”   符鱼山。   当看到魔极宗那建立在符鱼山上熟悉的建筑之后,孟玄老泪纵横,有着再世为人的感觉。   终于到了!   孟玄身为大宗师,此时却是面容憔悴,双颊微微凹陷。反观他牵着的夏宫涅,一路奔波,非但没有瘦一分,小脸比之前反而更加的圆润,奶胖奶胖的。   “这就是你说的魔极宗么?”   夏宫涅一手被孟玄牵着,一手拿着一根冰糖葫芦,俏生生地问道。   孟玄附下了身子,说道:“我们说好了,在这一路上的遭遇,都按照我跟你说的来。对我门下之人,你一句话也不能多说。”   “可是相父说,做人要诚实。”   夏宫涅舔了舔冰糖葫芦,小脸巴巴地说道。   “乖,你要是听话。以后为师我每天给你吃一串冰糖葫芦。”   “相父说,一个人不能被些许小利诱惑,违背自己做人的准则。”   “两串?”   孟玄伸了伸两根手指。   “相父说,作为君王,更要经得起诱惑。”   “三串!”   “我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   “五串。我再把凉州附近有名的厨子都抓来,让他们每天给你做各式各样的菜。”   夏宫涅看着孟玄,大眼睛眨了眨,说道:“相父曾经说过,作为君王,为了天下的百姓,有时候往往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既然你有那么多的难处,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吧!”   “.......” [72.第七十一章 魔踪隐现]   米仓长道,山势依阻,长河经流,险要之极。   两万梁军先锋,深入益州百里,与长策军打了好几仗,节节胜利,气势大涨。   “哈哈哈!三战三败,来的时候听说蜀国的大将杨纯是如何厉害?杨羡又是多么的阴险狡诈?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那杨纯也算一代名将,蜀军却如此不堪,我看这老贼当真是老迈昏聩了。”   “看来不用后续的大军到来,我们就可以直取剑阁,擒杨羡献于主公了。”   梁军的先锋大将徐金骑在马上,听着身后三员小将议论着。这三个小将出身桓氏,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徐金不同。   桓武畏惧杨纯,所以先锋特意派来了稳重的徐金。他知道,先前的三场战斗与其说是交战,不如说是杨纯在试探梁军的实力。   想要伐蜀,跨过这漫漫的米仓长道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占宝成,取南中,切断西川护翼。而后再攻天堑剑阁,入西川,取弦城。   现在连宝成关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些小将却已经妄言擒杨羡了。傲慢之意,可见一斑。   徐金微微摇了摇头,桓武让族中的小辈跟随自己历练,可是这些小将个个眼高于顶,哪里肯听自己的。   “将军,前面有蜀军营寨。”   探马来报,徐金骑在马上,跃起了身子,问道:“是谁的旗号。”   “中军的营寨上飘的是杨字旗号。”   徐金一屁股坐回了马鞍上,脸色如霜一样,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金带着军队缓缓前行,却见蜀军的营寨之前,一名白发老将独立。   徐金拍马上前,拱手而道:“太尉。”   杨纯双手负后,虎目如电。   “老夫辞官已久,当不得这一声太尉。”   “太尉于我有提携之恩,徐金这辈子都记得。”   徐金却是越发的恭敬,面对着杨纯,犹如学子。   “当年不过是看你小子有点悟性,所以才教拨一二。老夫也说过,你这小子心思太杂,难有精进。天资虽上乘,却只会离大宗师之境更远。果然,看看你这样年都做了些什么?居然降了桓武这等犬彘之辈,越活越回去了。”   受杨纯责骂,那徐金不敢有一言。可是他身后的三员桓氏小将哪里能够受得了,听杨纯将他们钦佩的主公比作犬彘,当下便怒了。   “徐将军,跟这老贼费什么话,看我拿他首级。”   三员桓氏小将拍马越过徐金,向着杨纯而去。   “你们快回来。”   徐金大惊,想要阻止,可哪里还来得及,只拦住了冲在最后的一人,其余两名桓氏小将已经向杨纯而去。   “哈哈哈!老夫久居益州,未曾踏足中原多年。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人敢在我杨纯大纛之前说这等话。真是后生可畏啊!”   笑罢无声,敛却杀意。面对着驾马而来,气势正盛的两员小将,杨纯只出一拳。   碰的一声。   在那一瞬间,天地仿佛一静。杨纯一拳打在了马脸上,那本有万钧之势的奔马霎时一滞。足有一人多高的草原战马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鲜血,全无生息。   战马倒地,连着本是冲在后面的一骑也跟着倒落。   两名桓氏的小将摔在了地上,受伤不轻,嘴里不住地哀嚎着。   杨纯却是看也不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临到近前,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踩了下去。   一个,两个。   再无生息!   至于此时,杨纯不再收敛杀意,威压覆至,梁军战马惊惧,四足颤颤,竟不能立。   “告诉桓武那小子,别以为当年主公放他一马,让他快活了这些年,他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想取益州,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撤,快撤!”   徐金高喊一声,梁军飞速地往后撤退。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溃散。   这一天,梁军未战,便已士气丧尽。   凉州,阳绝关。   月色高悬,照映了这苍茫的大地。   古墙之上,杨羡身着一身厚重的棉袍,望着远方的火光。便是黑夜之中,阳绝关的守卫也不敢松懈半分。   “孟玄终于回来了么?”   “是的,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小女孩,应该就是夏宫涅了。”   娄敬就站在杨羡的身旁,笑着说道。   “劳烦娄世伯了,你与叶世叔同来,他人呢?”   “叶东阳说是碰到了熟人,特意让臣向主公告罪一声,说要迁延几日,方能前来。”   “熟人?”   叶东阳被关在幽冥狱十数年,他的熟人不应该是承天道中人么?杨羡想到了这里,心中有些疑惑。   这凉州有承天道的余党么?   “主公,我们要不要现在救攻入魔极宗,营救蜀王?”   娄敬语气之中,对于夏宫涅并没有多少的敬意。事实上,当初他输给了杨羡,也只打算效忠于他一人而已。   “不急。益州的战事平缓,孟玄也没有想要大王性命的意思,这凉州之地可是有趣得紧。”   “的确有趣!”   娄敬一笑,身影消失在了月色之下。再出现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黑衣人,就丢在了杨羡脚下。   杨羡一奇,低下了身子,掀开了那黑衣人的面罩。月光照耀,那黑衣人露出的是一副极其苍白的面旁,粗短的鼻孔,以及这副面旁之上没有眼白,完全墨黑的眸子。   “魔族?”   黑衣人受娄敬擒致,全无反抗之力。只是脸上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据史册记载,当年魔族败于我族之后,退往阳绝关外,几乎绝灭。没想到今日,却还能看到长得这么大的魔类。孟玄的魔极宗是干什么吃的?”   杨羡站了起来,说道:“我化名邹义至此,魔族的人怎么会对我感兴趣?”   “主公的意思是?”   “把这魔类扔给凉州军,看看他们的反应。”   “臣明白了!”   娄敬矮下身子,一手抓在了这魔类的头上。指间冥火幽幽,缓缓渗透而下。那魔类苍白的脸抽搐了一下,便失去了神采,犹如木偶一般。   娄敬打了一个响指,那魔类站了起来,无声地向着城墙之下跃去。 [73.第七十二章 包藏祸心]   “先生,你知道我们的守军昨夜发现一只魔类么?”   一大早,杨羡正在自己屋中吃早饭,秦风便匆匆地跑了进来。当然,自从秦风无意间发现杨羡做法很好吃的时候,每到这个点都会过来蹭饭。   桌上摆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豆浆,旁边的油锅之中余温未散,铜架子上还摆着几根炸得酥黄的油条。   秦风停住了脚步,看着这早点,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一起吃点?”   秦风一笑,从旁边拿了个碗,“那我就不客气了。”   油条酥脆,豆浆香滑,两者相配,直到碗底见空,秦风仍意犹未尽。   “少将军刚刚说有魔类?”   杨羡见秦风抹了抹嘴,随问道。   “听说昨夜守关的兄弟巡逻的时候遇见了那个魔类。一开始,大家只以为他是个探子,可是擒拿之后才发现,他居然是个魔类。先生你也知道,魔极宗的人每年都会进入荒野之地,搜寻尚未成型的魔胎,带回去修炼。能够长到那么大的魔类,还真是少见。”   “那车骑将军是怎么个态度?”   “主公和我父亲一听说便去了,毕竟这也是个大事。”   “这件事情不简单啊!若是说他背后没有人指示,区区一个魔类,怎么能够在半夜进入这守卫森严的阳绝关中呢?”   杨羡想要知道派人跟踪自己的是谁,借着凉州军的手,此刻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秦风点了点头,顺便舔了舔碗,把最后一小段油条吃了下去。   “那只魔类在围攻之中受了重伤,主公和我父到的时候那魔类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主公已经下令彻查这只魔类的出处,魔极宗的人下午便会来阳绝关中。他们对于魔类最为熟悉了,应该能够帮助到我们。”   杨羡心中一凛。都说这魔极宗在这凉州犹如国中之国,可朱梓一封书信,魔极宗的人半日便到。这两者的关系要比想象之中的紧密啊!   “对了,先生。现在春季的蛮兽潮将退,军中兵士可能染上疫病。我父让我前来,请先生操劳一些,开些防疾疫的方子。”   “在下自当效劳。”   昏暗的房中,铜镜之前,佳人正在梳妆。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许鹤走了进来。苏媚正当起身迎接,却被迎面而来的许鹤扼住了喉咙。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手下为什么会有魔族?”   许鹤这次是真的怒了。他知道苏媚的身边有着妖类帮忖着。这支潜伏在凉州的暗中的异族力量,一直由苏媚掌管,在帮他暗中做事。   因为是妖族,所以平时都是昼伏夜出,将自己周身的兽迹包裹得严严实实。可许鹤万没有想到,在帮他做事的这股力量之中,什么时候居然混进了一只魔类?而且还是一只能够精通人言的魔类。   这魔类昨夜让阳绝关的守军发现了。此时魔极宗的人已经来了,若是让朱梓知道自己暗中收拢着这么一股力量。那么后果不堪想象。   最为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狐妖的野心已经让他感觉难以掌控。   苏媚被许鹤扼住了脖子,非但没有挣扎,脸上反而充满了笑意。   “你笑什么?”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你让我们这些贱类帮你做那些赃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受此讥讽,许鹤怒气更甚,手掌握得更紧,杀意再无保留。   “我杀了你!”   许鹤的修为并不高深,可若是真的要动手,四五个凉州兵士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苏媚整个身子都被许鹤拖了起来,白嫩的双腿垂下,背后的尾巴一甩一甩。诡异的是,苏媚的脸庞非但没有因此变得煞白,反而更加的红润。   许鹤发现了不对劲,可是想要脱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整个人完全不能动了。苏媚的背后,一条火红色的尾巴缓缓长出,与另一条尾巴纠缠在了一起。   等到第二条尾巴完全长出来时,一股气从苏媚周身膨胀开来,许鹤整个身体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墙板上。   “你一直在隐藏实力?”   许鹤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可是受了冲力,头昏脑涨的。   赤足踏地,仅着片缕,苏媚缓缓地向着许鹤走去,身段风流。便是这随意地走动,一举一动中,也带着媚意。   苏媚半蹲了下来,素指轻抬,审视着许鹤的那张狰狞的脸。   “这么多年了,你靠着我们这些贱类,帮你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你当初故意靠近我,处心积虑,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大人坐上这凉州牧的位置了。”   娇柔如故,然而此刻许鹤心中却只能感受到寒意。那媚意十足的笑容犹如刀一般,让许鹤心中惊疼无比。   苏媚拍了拍许鹤的脸,说道:“大人以为你还能下得了船么?如果被人知道大人这么多年一直与我们这些贱类为伍,那朱梓能够饶得了你么?就算朱武宵最后能够放过你,那么你麾下的军头呢?他们还会像现在这么信任你么?”   许鹤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不光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危险,更因为苏媚话语之意。许鹤贪恋权位,犹胜一切。   “你早就设下了钩,一直在等今天?”   “实话告诉你吧!本来还想要等些时候,可没有想到那只低等的幻魔这么不小心。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我也只能提前动手了。”   这一刻的苏媚与以往许鹤所见到的完全不同。姿态肆意,无所顾忌。   “你想要凉州?”   苏媚的笑容中带着些鄙夷,讥讽道:“放心,我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只是现在的凉州,军力有些太强了。光是一个朱武宵,便让人头疼不已。更何况符鱼山上,还有孟玄那个屠夫。”   许鹤从来都只是在利用苏媚和她身后的妖族。可他万没有想到的是,苏媚如此包藏祸心。她潜伏在自己身边多年,目的居然是想要削弱凉州的兵力。   “只要大人肯听我的,那凉州牧迟早是你的。到时候我们这些贱类,也自然不会再待在这里碍大人的眼了。”   说完,苏媚手中多了一个瓶子。她打开了瓶盖,里面翠绿浓郁的液体犹如毒蛇之涎,散发着寒光。 [74.第七十三章 等待的选择]   星河灿烂,夜风拂过符鱼山。   魔极宗,观星台上,孟玄负手而立。夏宫涅站在他身旁,有些昏昏欲睡。   “夏宫涅,身为我宗传人,自要知道我宗的道统。”   夏宫涅半眯半睁,听着孟玄说着,实在是打不起一丝的劲。   “我宗道统承术之一脉,却又独辟蹊径......”   眼见夏宫涅就要睡着,孟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鸡腿,在夏宫涅的鼻子周围晃了晃。   夏宫涅一下子精神了,张着嘴就要吃,却被孟玄拦住了小脑袋。   “听我说完再吃。”   夏宫涅小眼睛委屈巴巴的,可是也只能强打精神听着。   “我宗道统承术之一脉,却又独辟蹊径。天地万物皆有炁,炁由心转。万物既有心,心之变化,则为术。”   夏宫涅似懂非懂,孟玄的话有些玄奥,可是她总觉得还是眼前的鸡腿更诱人。   “术之一脉所传,皆以修善为要。故存请神,功德,持戒,问卜诸多流派。而我宗祖师则认为:人心似海,善有限,恶无境。善不过百,恶则越万。与其修善,不如用恶。贪,淫,妒,杀,悔,憎诸般恶念,我派修士修之用之。虽具魔心,亦能入圣。”   夏宫涅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能吃了么?”   孟玄看向了夏宫涅,目光之中十分平静,“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夏宫涅又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当然。我可是说要过要继承你的衣钵的。相父说过,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说完,夏宫涅就将刚才孟玄的话复述一遍,一字不差。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孟玄很是欣慰,暗道自己眼光不差,这数月来的辛苦果然没有白费,眼前的孩子果然是天生的魔极宗传人。   “我宗特立独行,故而为世之不容。数百年来,从中原辗转至凉州,终于在这符鱼山上立住了脚。你可知道为什么?”   夏宫涅从孟玄书中接过了鸡腿,随即摇了摇头。   孟玄伸出了手,指着符鱼山外烟瘴缭绕,秽浊难清之所。   “数千年前,魔族战败之后,退往了阳绝关外。关于此事,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可我宗先辈立派于此后,却发现,魔族并没有灭绝,仍存于阳绝关外。我宗虽曰魔极,可也有除魔之责。可在这过程之中,我派的先辈发现,我宗的修炼之法竟然能够完全克制住魔族。”   这个时候,夏宫涅的鸡腿也吃完了,正待伸手要第二个的时候,她和孟玄的身前忽然闪现出一个墨黑的虚影。   身体虚化,唯余双眸。   夏宫涅吓了一跳,躲在了孟玄的身后,却听得孟玄继续说道:“魔族心中丝毫没有善念,有的甚至连恶念也没有。因为其身体中存在的特殊的炁,我宗先辈创造出了役魔之术。”   说到这里,孟玄看向了夏宫涅,严肃的说道:“今夜,我就将我派至高修炼心法《自在天魔经》传授于你。”   夏宫涅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孟玄便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刹那之间,小丫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在那黑暗之中,孟玄消失了,一切变得扭曲,周围涌现出了一个个幽深的魔影。   幢幢魔影,诵念经文,似天外之音,晦涩难闻,只听得夏宫涅头脑涨裂,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夏宫涅痛苦的模样孟玄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因为他清楚,若是此刻停手,夏宫涅极有可能当场疯魔。   魔音重重,传功只是第一步。夏宫涅天纵之才,今夜传功之后,即使孟玄不再督促,她也会逐渐领悟到这《自在天魔经》中种种妙诣。   当一切复归平静,夏宫涅安静地躺在孟玄的怀中,嘴里还念叨着:“相父,头好疼,我要吃冰糖雪梨,两碗.......”   阳绝关。   屋中的杨羡本在研究星空倒影之中的技能表,却突然发现一旁夏宫涅的资料上,她居然一下升了两级,凝聚了两个紫色的技能点。   星空倒影的技能表上,一到二星是初阶技能,三到四星是中阶技能,而只能用紫色技能点点亮的五星技能属于高阶技能。   生活技能每升一阶,便会获得一个额外的附属效果。像是炼药技能,低阶效果识丹,中阶效果医疗,而五星高阶技能的附属效果则是炼毒。   用药便是用毒。炼药至深处,取人性命也不过弹指之间。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积攒了四个普通技能点,再加上两个紫色技能点,他可以立刻将炼药这个技能升至满级。这样还能剩下一个紫色技能点。   不过他此刻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将二星驯化技能升至满级。这样点的话还能剩下一个普通技能点。   驯化技能的初阶效果鹰眼,中阶效果则是兽王。兽王效果可以让杨羡的驯化兽用他的炁短时间内控制低等级的兽。而能够控制的数量则取决于杨羡炁的多少以及驯化兽本身的品级。这个效果配合上鹰眼,简直能够建立一个全天侯的监控系统。   至于驯化技能的高阶效果,则是萃灵。   驯化技能从三星开始,便能够驯化低灵智的人形生物,四星技能让驯化数量大大增加。到了五星之后,杨羡能够驯化具有高等灵智的蛮兽,称呼神兽或者更合适。而萃灵效果则能够萃取神兽的灵智,转化成兽灵。   这些兽灵拥有其本体的某种特质,附灵之后,能够让人也拥有这种特质。   而驯化技能的缺点便在于它不能够像炼药一般,让杨羡获得大量的正面情绪。   正当杨羡在犹豫着怎么选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秦风很急切,甚至没有来得及敲门,便推门而入。   “先生,不好了。今日晚间我军的军医发来呈奏,军中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疫病。我身边不少兄弟都已经倒下了。”   “大面积的疫病,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例应该是今日下午发现的,而后大量的士卒相继染病,军中医师束手无策。主公让我请你前去商议。”   杨羡有些奇怪。就算是疫病,也不应该在半日之内就爆发啊? [75.第七十四章 一世英雄]   主城东角军舍之中,躺满了凉州军的军士。   当杨羡和秦风连夜赶到这特意开辟的隔离区时,朱梓和秦远也正在其中。   见了杨羡,朱梓两人施了一礼。   “先生,有劳了。”   杨羡还以一礼,他与朱梓前些日子匆匆见了一面,谈不上多深的交情,也说不上多么的了解。杨羡只是客居于此,算不得朱梓的属下。这大半夜的将人叫来,虽然失礼,可是朱梓也没有办法。   疫病爆发得太过突然,只是短短的一个下午,就有四五百人倒下,军中的医师束手无策。朱梓按照以往的惯例设置了隔离区,将染病的士卒搬到了这里。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各军营中仍有兵士染病的奏疏上报。   朱梓虽是大宗师,可对于疫病,也是毫无办法。听秦远说到了杨羡这个新来的炼药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朱梓将人请了过来。   杨羡上前,为一名受伤的士卒诊脉,而后又察看了一遍。在他诊断期间,诸人静默,可是当杨羡从榻上站起来时,朱梓立刻问道:“先生,怎么样了?”   杨羡摇了摇头。正待朱梓以为他也一无办法,心情失落打算礼貌性送客的时候,杨羡说道:“将军驻守凉州多年,可曾惹到过什么人么?”   朱梓一愣,暗道这年轻人怎么回事?这天下大乱这么久,他驻守一方,保境安民,仇人肯定不少。   “朱某蒙天子信任,受朝廷委派执掌一方。这世道不靖,有时候难免会惹到一些人。只是,先生这话何意?”   “这些凉州士兵并非染上了病疫,而是中了毒。”   “先生此话当真!”   朱梓秦远面色具变。如果是病疫,那只是单纯的天灾问题。可如果是下毒,那问题就严重了。   “这种毒名曰百日断肠,无色无味,中者的症状犹如患上了疫病一般。只是中毒者所要遭受的痛苦,却要远超普通的时疫百倍。中毒者开始时会浑身无力。等到时日越久,毒素渗入脏腑,中毒者会整日抽搐,肝肠具碎,药石无灵,却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将毒混入了附近的水源之中。”   “好歹毒!”   朱梓本是一副老好人模样,此刻却也是双眼含霜,杀气漫溢。   “来人!”   两个守在门外的裨将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你们两人带着兵士封锁附近所有的水井,暗泉,禁止使用。军中所需水源,都从阳绝关外金沙河中提取。”   “是,将军。”   等到朱梓吩咐完毕,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问道:“先生可有救治之法?”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我能炼制一种解毒的丹药,可以暂时解决将军的困境。”   “先生若能救治,从今以后便是我凉州军的恩人。我等必将厚报。”   包括朱梓在内,在场所有士还能站着的凉州军士都半跪了下来。杨羡感觉到星空倒影之中的经验条又涨了些。他立马扶起了朱梓,说道:“将军有没有想过,施如此手段者,丧尽天良。便是与将军有仇怨,也不该如此迁怒普通的士卒。这背后怕是不简单。将军度过了这次危机,可是下次呢?”   “先生的意思是?”   山中夜月,叶东阳走下了矮道,穿过林障,入目的则是一座平静的小山村。   这座村庄一如凉州大地所有的村庄一样,普通。只是这普通,在叶东阳看来,不过是一层精妙的伪装罢了!   叶东阳走下了山道,离这村庄越来越近。长道两旁忽然窜出了两个黑影,拦住了叶东阳的去路。   “客人止步。王家村不欢迎外人。”   “我若是强要进呢?”   叶东阳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子,笑着说道。   “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两人当即便从左右向着叶东阳攻来。他们手中红光闪烁,漫上指端,直冲叶东阳身上大穴。   “摘星手!”   叶东阳一动不动,等到那两人来到近前,周身闪烁一阵符光。那两人却难以寸进,仿佛前方的空气有一道墙。   摘星手的厉害之处便在于能够封住修士身上三百六十处大穴。若是身上大穴被封,炁难运转,不管多高的修为,那修士当场就得废了。   “你是什么人?”   “怎么?身为星之一脉的传人,你们连这镇海符都没有听说过?”   那两人收了手,相互看了看,没有了刚才的桀骜,拱手而道:“不知前辈名讳?在我承天道中又是何职?”   “叶东阳!”   叶东阳不说还好,一说面前两人脸色立马变了。如果说刚才他们还留有余地,现在完全是下死手了。   两人暴起发难,叶东阳却是游刃有余,抓住了两人手腕,轻轻一捏。那两人吃痛,整个身体都被叶东阳甩了出去。   “为何要杀我?”   叶东阳有些疑惑,可那两人却是只字不提,发信号叫人。大批的人马从村中赶了过来,就要动手,却被一声喝声止住了。   “住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人群分开,从中走出了一个叶东阳熟悉的身影。   “耀先兄,果然是你!”   叶东阳大喜,眼前的人是他昔年在承天道中的好友,同为八真之一的王耀先。   只是,叶东阳一番喜悦得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回应。   “客人,没有事情就请回吧!”   “耀先兄,我是你兄弟叶东阳啊!你.......”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兄弟。我的兄弟叶东阳早就死了,现在在我面前不过是杨氏的狗腿。”   叶东阳终于明白了王耀先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也明白了刚才那两个小子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杀手。看来东阳教降杨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耀先,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说。先师袁守成一世英雄,我等身为他的门人,自当承其道统,护我教威名。先师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他的门人与那些异类有所勾连,辱没了他的名声。”   王耀先面色一沉,对着叶东阳说道:“你跟我来!” [76.第七十五章 天翻地覆]   林中寂静,王耀先独行在前,叶东阳则跟在后面。   月光洒下,照耀着王耀先的身体,一身打满了补丁的布衣,干枯的毛发,清癯的脸颊。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叶东阳。   “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无意之中发现了承天道的弟子,从他们的路数中猜测你可能也在凉州。但是我万没有想到,你派出的弟子居然与妖类接触。耀先,先师他........”   “你还有脸跟我提先师?”王耀先吼了一声,一手指着叶东阳,“承天道毁在谁的手上?我百万教众何以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天下诸侯这么多,降谁不好,你偏要降杨羡。”   “耀先,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我十万教众都在杨羡的手上,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就这样死了?何况.......”   叶东阳辩解着,还没有说完,却听得王耀先一声啸声。   “好!只要你肯取了杨羡项上人头,那你我还是兄弟。”   叶东阳一时沉默,他已经答应了臣服杨羡,自然不可能背信弃义。   “耀先。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仇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之所以降杨羡,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你我身为先师的弟子,要为我们身边的兄弟谋一条生路啊!”   “哈哈哈哈!”   王耀先一声长笑,笑得酣畅淋漓,笑得泪眼俱干。这笑声背后则是这三十多年的仇恨与凄楚。   “为兄弟谋生路?他们哪里还有生路。你率领东阳教入蜀,躲了个清净。你知道当初教首死后,这三十多年来,我等承天道徒究竟是怎么样处境?为天不容,为地不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些诸侯既想要利用我们,又不想和我们沾上关系,惹了恶名。用我们做完那些脏事,然后立马翻脸无情,就像是扔掉那些擦屁股的纸一样。当年随我进入凉州的我教教徒足有三万,历年来被官军追杀,到现在你可知道还剩下多少?而这一切又是因为谁?杨幼庵是死了,可是杨羡还活着。灭教之仇,报杨氏三代,冤么?”   “好!你要找杨羡报仇也罢,你不愿意你麾下的门人再卷入纠葛也罢!我都不拦你。我不清楚你想要做什么?可也知道绝不简单。当年我们虽然败在了杨幼庵的手中,可是输得堂堂正正。就算承天道为朝廷所不容,可我们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又为什么要与妖类纠缠?”   至此,两人已经无话可说,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们曾经是好兄弟,现在却又立场对立。一个想要息事宁人,一个却只想要发泄一身的仇恨。就在这月光轻撒的林中,叶东阳的声音放软。   “耀先,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要为你村中的子弟想想啊!”   “我早已经身在局中,再难回头了。”   王耀先当即转身,不再理会叶东阳。   “耀先......”   “不用说了。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然,不将这凉州闹得天翻地覆,我誓不罢休。”   屋中炉火燃烧,照映着杨羡的脸庞。   杨羡坐在丹炉之前,有些无聊地扇着扇子。   他的身后,屋门无声地打开,两个黑衣人迈了进来。他们的脚步声很轻,就像是猫一样,手拿着两把淬毒的匕首,悄然地向着杨羡走近。   泛着青芒的匕首悄然地接近杨羡,离他只有一尺多的时候,两名刺客骤然发力,挥刀直刺。   只是,他们的手还停在空中,整个人却都软了下去。   杨羡转过了身来,看着眼前两个瘫软在自己脚下的刺客,暗道:这迷迭香还真好用啊!   杨羡经过考量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将炼药技能升至满级。   秦风带着人很快从外面跑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黑衣刺客,才松了一口气。   “先生,你实在是太冒险了。”   “若是不让这两个家伙见到这房中空空,他们又怎么会行动呢?”   杨羡一笑,揭开了这两个黑衣人的面具。   “又是两个魔类?”   秦风惊奇地说道。往年他带着西凉铁骑在阳绝关外巡视,数月都不见得能够见到一个魔类。可是这短短的几日间,已经出现了三个了。   “这幕后的人看来是很小心啊!”   “先生的意思是?”   秦风看了一眼地上两个昏迷的魔类。这些日子以来,秦风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先询问一下杨羡的意见。   “精通人语的魔类毕竟算少数。派这两个魔类前来,就算事败,我们也从他们的口中得不到什么情报?”   “那怎么办?”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破扇子,说道:“交给魔极宗的人吧!他们应该有办法撬出些什么。”   秦风点了点头,指挥着手下将两个魔类绑了抬出去。   “先生,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让主公取消封锁水源的命令,而且还让他装着毫不知情的样子?”   等人走后,秦风独自留了下来问道。   “一个低等的幻魔,却能够穿过凉州军的明岗暗哨,在这阳绝关中来去自如,说明了什么?”   秦风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能够接触到阳绝关岗哨布置的,都有嫌疑。最起码与他们有关。”   秦风出自军中一脉,是个武将,可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莽夫。事实上,单纯的莽夫是不可能指挥得了千军万马的。   “上到车骑将军,下至凉州军营中各个裨将,能够接触到岗哨布置的没有过百,起码也有数十。再加上他们的幕僚,属官等知情者,这个范围就更广了。一一排查,未免不智。而我能够炼制解药的消息,凉州军中只要少数几个高层和当时在场的几个兵将知道。既然出现了刺客,那就说明幕后的指使者就在其中。”   “我明白了!”   秦风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凉州军中年轻的军官与杨羡走得很近,犹以秦风为甚。   秦风远去,一个穿着凉州军兵服的士兵从一旁走了过来,在杨羡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便立刻离去。   却见杨羡一声轻笑,“王耀先、妖族、魔族,这凉州还真是热闹。” [77.第七十六章 凉州主簿]   “先生大恩,朱梓没齿难忘。”   阳绝关主城之中,朱梓带着这城中的武将向着杨羡便是躬身一礼。   服了杨羡的丹药,那些中了毒的兵士身体状况已经好转。救治了这些凉州兵士的性命,杨羡不仅获得了三个技能点的正面情绪收益,更在凉州军上下都赢得了不小的威望。   “将军不必如此,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   杨羡的态度很是谦虚,在这凉州军中,他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客人。不过朱梓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说道:“我想聘请先生为我账下主簿,不知道先生可愿意屈就?”   朱梓的话刚刚落下,他身后的众他将都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就在前天,朱梓的主簿被人发现在书房之中自缢身亡。临终之前,他还留下书信交待了自己被魔族裹挟下毒的事情。   朱梓命人下葬了他,并没有多么为难这个主簿的家人。   主簿这个职位的职权,在各州的情况都不一样。譬如梁侯府中故主簿魏文,身为桓武谋士,权利之大,用常参机要,总领府事来形容也不过分。魏文深得桓武信任,一手执掌中原七州的军政机要。   有些州的情况则不一样,比如蜀国辖地在益州,根本就不设主簿,只保留治中从事和别驾从事这两个朝廷官方的职位。   而凉州大小军头林立,他们都有各自的领军之法。朱梓账下的主簿根本就没有权利去插手。凉州之地民风彪悍,军中犹以军功为重,文士是最不为看重的。   当然也有例外,便是凉州长史许鹤。他虽然没有军功,可也照样能够笼络一大批小军头在他的麾下,成为凉州的三号人物。   “在下邹义,愿为将军效力。”   杨羡当即便是一拜,接受了朱梓的邀请。对于杨羡来说,如果能够笼络到一些凉州的军头,为他效力,无疑是最好的。   益州不是产马地。与桓武一样,杨羡麾下也缺少骑兵。三百照夜军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精锐护卫更加妥当。毕竟,骑军在军事上的广泛用途,照夜军无法取代。   而凉州却是不一样。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马,更不缺驾马的兵士。且兵士勇悍,天下少有能及。   “好!”   朱梓一把抓住了杨羡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朱梓召杨羡为主簿的事情,只是这次会议的序幕。将他召了进来,就代表了杨羡能够正式加入凉州军的阵营,商议军事。   此刻春季的兽潮将近,在秋季兽潮来临之前,凉州十万大军有了大约三到五个月的空闲时间。   桓武不敢打西凉铁骑的主意,不光因为这里民风彪悍,军士悍勇,更因为凉州军镇守阳绝关,是抵挡蛮兽的主力。   若是有所闪失,被蛮兽突破了阳绝关,那么便是殃及天下的祸事。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最为严重的一次就发生在八百年前,整个凉州以西,包括雍州,并州,益州,乃至神都外围都成了蛮兽的乐园,甚至在东海之滨的扬州都有蛮兽出没。蛮兽以人为食,千里之域,几无人烟,犹如末日。   桓武执掌天下大政,将来若是要逼迫天子禅位,那么这个恶名他不敢担,也担当不起。   所以,对于凉州的政策,桓武一向是安抚为主。可是凉州这方面却不一样,这里物资短缺,他们的主要经济手段除了种地,商贸,朝廷的抚恤赏赐之外,还有就是战争性收益。   也就是抢!   以前天下安靖,朝廷能够为凉州输血,弥补财政上的不足。可是现在天下大乱,天子自顾不暇,成了他人手中的玩偶,自然也顾不了这边。   当然,战争性收益是个技术活。如果弄过了火,最终反而会烧到自己。   而现在朱梓将众人招到这凉州的主城之中,除了商议春季兽潮将尽时的阳绝关的防务,就是要确定这战争性收益的目标。   杨羡一步当先,从秦风身边走了出来,朝着主位上拱手一礼。   “义初来此地,愿为将军献上三策。”   朱梓眼中一亮,说道。   “此刻梁蜀交兵,桓武慑于杨纯威势,战事胶着。此时将军若是尽起凉州大军,从后偷袭梁军,杀败桓武,而后取镐京,得雍州。约蜀、吴、楚、燕四地诸侯,共发大军,迎天子于神都。那么大事可成。”   杨羡刚刚说完,在场众人莫不倒吸了一口冷气。凉州众将莫不是军事上的行家,杨羡的这个计策,从理论上是可行的。可是极其冒险,可若是成功,那么收益也极大。   这一刻,这大厅中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杨羡。便是在场久经风霜的军头,心中也是震惊无比。无论是秦远还是许鹤,心中都暗道:这小子好毒!   秦风看着杨羡,一双目光发着光。与在座老成的将领不同,他很年轻,也有着极大的冒险精神。   朱梓坐在主位上,犹豫不决,最后挥了挥手。   “先生下一策是什么?”   杨羡知道朱梓谨慎,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之所以将这个放在第一位,完全是想要先吓吓在场的军头,不然接下来怎么唬住他们?   “连蜀抗梁通吴楚。当今之势,桓武一人独大。天下大势在蜀,若梁军得蜀,则大事皆休。将军若想保有凉州,则必联蜀,通吴楚。”   这一策才是杨羡想要让朱梓答应的。毕竟,有着西凉铁骑这样的盟友在侧,杨羡的安全感将大大上升。   朱梓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心动。   “先生思虑周祥,的确是可行之策。不知道最后一策是什么?”   杨羡一笑,躬身而道:“将军镇守边关十年,蛮夷敬服。眼下梁蜀相攻,正是天赐良机。将军可发西凉铁骑,尽出阳绝关外,联合魔极宗弟子,荡平魔穴。”   “荡平魔穴?”   杨羡再度躬身,说道:“此次下毒之事,则证明了阳绝关外的魔族已经形成了气候。在下近来翻阅郡志,发现魔族退居阳绝关外,建立了几个巢穴。以往魔极宗外出除魔,也在这几个毁坏的巢穴外围寻找。据古书记载,魔族有驱使蛮兽之能。今若不除,他日必为大患。再有,若平魔族,则可尽取其财富,以充军需。”   魔族的财富并不是单单指金银珠宝,更有那些修士们想要的价格昂贵的材料,甚至魔族本身,都有着巨大的价值。   在场的一众军头,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主位之上的朱梓点了点头,说道:“就依先生所言。” [78.第七十七章 幕后黑手]   “杀了他!那个叫邹义的必须死。”   屋中炭火微热,苏媚本是娇柔的脸庞却变得狂躁。许鹤看着她,看着这个与自己关系紧密的女子,心中感到很是陌生。   这些日子以来,许鹤见到过苏媚太多的面孔,可没有一张比得上现在,那么的真实。   她是真的急了!   一个小小的凉州主簿,连兵权都没有,许鹤还不放在眼里。可是这个邹义,却是将苏媚精心准备的计划轻易的破解。如今看苏媚的样子,显然这个邹义戳到了她的痛处。   见许鹤无动于衷,苏媚一把抓住了许鹤的交领,涨红了脸说着:“你听到我的话了么?快杀了那个小子。”   苏媚完全是命令的口吻,这让许鹤有些不适应。他撇开了苏媚的手,呵斥道:“你疯了么?连续杀两个主簿,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再说,朱梓已经答应了实行邹义的后两策,你现在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苏媚冷静了下来,坐回了榻上。却见许鹤阴沉着脸,问道:“阳绝关外的那几个魔巢里究竟有什么?”   苏媚瞥了一眼许鹤,“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许鹤真的是怒了,以前的苏媚温柔有佳,可是自从双方撕破脸来,对方就完全将他当做了一个棋子。   一个任由苏媚摆布的棋子!   不过许鹤虽然愤怒,此时却还得强压着怒气。   “你以为找了一个替罪羊就能万事大吉么?我如果跑不了,你以为你和你那些同族能够躲过朱梓和孟玄的手段么?”   苏媚的眸中浮过恨意,因为她知道许鹤没有说谎。苏媚和她的同族之所以能够在这凉州隐藏下来,完全是因为有许鹤的庇护。   许鹤一旦完蛋,势必也会拉着他们一起完蛋。   “大人,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即使你知道了,也未必能够做什么?”   苏媚的语气放缓,想着修补与许鹤之间的关系。毕竟,现在两人依旧是合作关系。   “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许鹤并没有以往怜香惜玉的心思,甚至,连最起码的安抚都懒得做。   “魔帝幼卵。”   “那是什么?”   “魔族和你们不一样,他们的王是天生的。魔帝幼卵则是王的候选者。”   “天生的王?”   许鹤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苏媚的话是什么意思?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眼见着大周的天子从那至高的九五之位跌落下来,成为了他人手中的玩偶。许鹤压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天生的王。从那个时代艰难的生存下来,许鹤相信弱肉强食,相信兵马金银,可唯独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天潢贵胄。   “是真的。整个魔族从上到下,都在为魔帝效命。从魔帝的生到死,所有魔族都只是这个过程中的陪衬品。”   “可这也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不想要让凉州军扫荡魔穴?”   “魔族当初战败退往了阳绝关外,数千年来之所以没有任何生息,并不是因为他们怕了你们周人。魔族虽然衰弱,可也没有胆怯到连你们周人的面都不敢见的地步。真正的原因是,所有的魔族都在等待魔帝幼卵孵化出他们的王者。因为一位魔帝,能够将魔族带往鼎盛。”   “你是说这数千年魔族也没有诞生一位魔帝?”   苏媚点头,许鹤的脸上却是不可思议。   “几千年,所有魔类就这么等着?”   “大多数的魔族都是低灵智的生物,只懂得听从命令。对于他们而言,生命的意义只有两个,生存和繁衍。极少数的魔族拥有着极高的智慧,他们也是魔帝不在时魔族真正的统治者。不要小看这一小拨魔族,他们会炼器,会修炼,能够制作连你们周人修士也无法制作的奇特物品。而我们妖族,自从发现魔族的秘密之后,就一直在与这些魔族暗中交易,给与他们所需要的物品。”   许鹤眯起了眼睛,说道:“你就不怕魔帝幼卵孵化出魔帝,到时候你们妖族反食恶果?”   苏媚一笑,丝毫不在意。   “魔帝幼卵七十年生出一个,能够长到足以孵化的程度,七十个中也不见得有一个。而能够孵化成功,那机会就更渺茫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若不是当年你们的大宗师杀了最后一任魔帝,让魔帝传承断了,也不至于如此。”   “我明白了。我可以阻止朱梓剿灭魔穴,但是从今以后,你们与魔族的交易,我要抽三成。”   “你说什么?”   苏媚没有想到,许鹤的胃口居然如此大。   “我现在想明白了,你通过我的手运送的那些货物都去了哪里?没有我,你的那些物品送的出阳绝关么?我抽三成,不多吧!”   许鹤的目光之中满是贪婪,他现在有恃无恐。   “我明白了,你等我消息吧!”   苏媚看向了许鹤,眸子闪烁着光泽。其中的意味,可是有些难以揣度。   夜色昏暗,阳绝关废弃的古城墙上。杨羡看着天上的月光,等候着约定的人到来。   不过一刻,娄敬与叶东阳联袂而至,到了杨羡身后,拱手一礼。   “主公!”   杨羡回身,看向了叶东阳,问道:“怎么样了?”   “自从我发现了王耀先的踪迹之后,他第二天便带着几名子弟离开了王家村。臣已经查明,勾连妖族的事情,王家村中只有少数人知道。”   “看来王耀先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因此只能暗中行事。”   “主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之所以来凉州,是为了营救蜀王夏宫涅。可是这几个月来,他们什么都做了,偏偏没有做正事。   杨羡并不着急,因为他发现夏宫涅在孟玄那边也是有着好处的。最起码,星空倒影中夏宫涅的属性这些日子就一直在涨,离成为一个绝世大魔王迈开了一小步。   “此刻最为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凉州军中谁才是那个幕后黑手?”杨羡看着远处的星空,目光浮着一层幽色,“眼下朱梓已经答应出关荡平魔穴,想必那个幕后的黑手已经坐不住了。” [79.第七十八章 魔女的疑惑]   雾霭沉沉,乌云叠卷,阳绝关外,阳光常年无法照进,越往深处,便越是幽暗。   狂风呼啸,魔族巢穴深处,玉石砌成的广场上,一座祭台矗立。   十三根巨石柱环绕祭台周围,七个身穿黑袍的魔族便在祭台顶端。   祭台神圣,顶端碧蓝的浅水池中,供奉着一个魔帝幼卵。这些深黄半透明的魔帝幼卵已经成型,从外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如经络一样组织,一呼一息之间,犹如人类胎盘,孕育着生命。   这里是诞生魔族王的地方,寻常的魔族根本无法接近,能够到这里的只有魔族之中身份尊贵的元魔!   六位元魔都是魔族之中顶尖的存在,他们不如一般的魔族,有着不输于这世界任何生灵的智慧。   他们会思考,会反思,会利用过往的经验,会观察着天地之间的事务运行的轨迹,会继承过往魔族传下来的技术。   然而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并没有让他们获得更强的力量,反而被紧紧束缚。那是深入血脉灵魂之中的印记,这道印记让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以魔帝为中心而展开。   六位元魔各分一角,嘴里诵念着晦涩的经文。   祭台之上镌刻着的符文莹莹发光,浅水池中,魔帝幼卵收缩的程度骤然变快,那些像是经络一样的组织刺破了表皮,伸进了水池之中,快速地汲取着蓝色的液体,犹如新生的幼儿在贪婪地取**。   这是魔帝幼卵要孵化的象征,六位元魔诵吟的声音变得更快。   可是直到浅水池之中蓝色的液体被魔帝幼卵吸取干净,仍不见魔帝破壳而出。反而因为干涸的池水,魔帝幼卵迅速收缩,肉眼可见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消逝。那些延伸出表皮的组织开始枯萎,形如枯死的树皮一样,化成了死灰,飘散在空中。   这枚魔帝幼卵孵化失败,可这也只是数千年中魔族无数次尝试的缩影。   “我们储存的灵液已经用完了,让苏媚再运送一些过来吧!”   “春季的蛮兽潮已经过了,阳绝关那边的道路应该已经开通了。这些年来这只小狐狸一直很妥当。不过我听说人族那里有了些变化,可能会对我们的交易有影响。”   “无所谓。那只小狐狸也不过是假手于人,她可没有这个本事制作灵液。那只小狐狸机警得很,若是事情有了变化,绝对会第一时间撤退。”   “可惜的是这阳绝关外寸草难生,我们需要的材料都在人族那里。不然我们可以自己炼制。”   几位元魔讨论着,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失败而有任何的气馁,也没有因为这日复一日的事败而生出任何厌烦。   绝大多数的魔族心中没有任何的善念,而站立在魔族顶端的元魔,他们的心中连恶念都没有。   这些元魔会思考,可以感知,以绝对理性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其他的事物。看起来很超脱,然而却有局限。   那便是魔帝。   他们所有的需求都是以魔帝的利益为核心,看起来越超脱,也就越偏执。   然而总有一些例外。   “又失败了么?”   这是一位女性元魔。有着一头乌黑过膝的长发,肌肤似雪,身材高挑不输男子。即使放在人类的世界之中,她也是无可争议的绝世美人。只是那本该乌黑的眸子里,瞳孔之中却燃烧着蓝色的火焰。   这是元魔的象征,也是他们有别于一般魔族的标志。   生物的基因在传递的过程之中会发生变异。即使是传承过程十分严密的魔族之中也总会出现意外。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件事情?   就在不久之前,这位女性元魔心中忽然生出了这个疑问。犹如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水面,她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接着,一个一个的疑问从这个最为原始的问题扩展开来,让她的心再也无法像原来一样平静。   “念纤尘,你怎么了?”   身旁的伙伴冰冷的面目依旧,念纤尘却是感觉十分陌生。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外。   “没事!”   念纤尘知道,即使她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这里也没有人能够解答。相反,她会受到十分严厉而又残酷的惩罚。   阳绝关。   屋中昏暗,没有一点火光。许鹤从外归来,带着一身的劳累,准备就寝。   身为凉州长史,许鹤有着独立的府邸。他费尽了力气劝说朱梓停止攻击的魔穴的计划。   “梁蜀交兵,为防不测,要率领一支劲旅驻扎虢亭。如此,则无论梁蜀,皆有顾忌。凉州亦可坐收渔翁之利。”   一声轻音,让本坐在榻上的许鹤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话是许鹤劝说朱梓不要攻击魔穴的理由。十年的相处,许鹤比杨羡更为了解朱梓,知道他谨慎过头。相比不确定的魔穴财富,梁军和蜀军那里才有实实在在的金银粮草。   “谁?”   屋中亮起了烛火,许鹤站起来,顺着火光方向看去,杨羡正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邹义,你夜入我府,想要做什么?”   “许长史,对于一个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报达的么?”   “你什么意思?”   “许长史大概还不知道吧!你麾下的妖族已经开始撤离凉州。而苏媚也打算将你当成一颗弃子。若不是我的话,苏媚留下的那些罪证,怕已经在车骑将军朱梓的手中了。”   “不可能!”   许鹤大喝一声,丝毫没有以往的文士翩翩的风度。他不相信,那些贱类会甘心失去自己的庇护,从而过上风餐露宿的日子。   等待许鹤的并不是解开他心中疑惑的答案,而是一声轻笑。   许鹤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变得冰冷。   “你手里拿着我的把柄,又想要做什么?”   “此刻梁蜀对峙,短期内分不出胜负。可是若有一支劲旅,从虢亭杀出,直奔梁军后方,那么胜负顷刻可见。许长史可愿意做这维护大周江山的第一功臣,以赎前愆?”   “你是杨羡的人还是天子的人?”许鹤眯着眼睛,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杀意,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一个合适的距离,“你以为手上拿着我的证据就能要挟我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贱人,我照样能坐稳这凉州长史的位置。”   许鹤看得出来,眼前的小子修为平平,这个距离,足以让取他性命。   只是许鹤刚刚抬手,杨羡身旁的明黄色的烛火瞬息瞬息变成幽绿色。一个拇指多大的火球,却将许鹤击飞向了十步之外。   躺在地上的许鹤嘴角留着鲜血,不甘地说道:“桓武是何等人,他怎么可能不提防着自己的后路?”   杨羡一笑,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许鹤。这笑容在许鹤看来,犹如恶魔一般。   “别人不可以,但是许长史却一定可以。多年来,许长史一直与桓武暗通款曲。朱梓派别人去,桓武一定会提防。可是许长史若是肯请缨,桓武便会放心,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攻蜀的战役中。”   这一刻,看着眼前的少年,许鹤的心中是真的感受到了恐惧。 [80.第七十九章 人迹渺茫]   阳绝关南北皆山,山势峻伟,险要之极。   北面大山山路复杂,岔道极多。大规模的军队无法在这里走动,然而却成了苏媚以及她手下同族的逃亡之所。   苏媚故意抛出了许鹤勾连妖族的证据,不但是为了报自己心中多年的怨恨,也是为了让他们的撤离更加安全。   隐藏凉州的妖族开始撤离,便是凉州军发觉,也都晚了一步。等到朱梓解决了许鹤的事情,再想要抓他们,他们早已经深入这人迹渺茫的大山之中。   苏媚站在悬崖顶,一直在看着南方那在薄雾之中如巨兽一般雄伟的阳绝关。   “姐姐,你怎么了?”   这里不是阳绝关,也不是人类的城市,苏媚身后的妖族不再将自己紧紧的掩盖住,露出了他们引以为豪有别的于人类的特征。   兽迹!   苏媚身后的妖类,有些类虎,有些类鸟,有些则根本是她的同族。   “我只是有些可惜,没有完成小妹交待给我的任务。没有彻底将这座边关给毁了。”   “这也怪不了姐姐,谁让那个许鹤那么贪婪,一下子竟然想要三成。”   许鹤要三成的贸易抽成,这也是苏媚要与他决裂的原因。许鹤以为他要的不多,可是却是苏媚无法承受的。   因为苏媚并不是这场交易的主导者,而只是一个中间者。苏媚在这凉州多年,历来的交易涉及的人和势力太多,魔族,妖族,承天道,乃至于各地暗中与妖族有关联的世家大族。   大家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而有些事情与人,是苏媚不想让许鹤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的。   在许鹤的眼中,苏媚只是一个心怀叵测的贱类。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心怀叵测,但却比许鹤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若是许鹤只要一成的抽成,那苏媚可以忍着。要两成,她还可以勉强运作。可若是要三成,那这个交易链便会破裂。   因为暴露出手下有魔族的事情,导致了许鹤起了疑心。之后苏媚与许鹤决裂,她借势要挟,想要用百日断肠一举弄垮这阳绝关的凉州守军。   可惜横空杀出了那个叫邹义的小子,让苏媚的计划功亏一篑,凉州军的军力丝毫未损。苏媚之后便处处陷入了被动之中,甚至一度被许鹤反制。   “你们有没有感觉,自从那个叫邹义的小子来到了凉州,我们的事情就处处不顺利?”   苏媚身后的妖类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清楚自己的苏媚姐姐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不相干的人。   “的确,那个小子很可恶,又是炼制解药,又是要攻击魔穴,害得我们在这凉州都待不下去。”   “你说什么?”   身后一个小狐妖的随口之言,却是让苏媚醍醐灌顶的感觉。   如果那个叫邹义的小子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那么他非但没有声张,还暗中潜伏在阳绝关中,又是为了什么?   “大意了,快走!这里不安全。”   苏媚一声令下,身后的妖类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也都行动起来。   这山中本没有路,所以这些妖类也走得更为艰难。正当他们深入大山之时,却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苏媚见到这个人,松了一口气。   “王耀先,这里不是我们约定的地方。”   “我知道。”   王耀先并没有看向苏媚,目光偏斜,看向了苏媚身侧的密林方向。   “叶东阳,既然来了,何必再躲躲藏藏。”   有人跟踪我们?苏媚心中大惊,回过头来,正见一个虎目鹤步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五个手下。   苏媚娇嫩的脸上流下了一滴细汗,她不知道这个叫叶东阳的男子是什么时候跟踪她的?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监控着。   苏媚带着自己妖族的同类向着王耀先的方向走了几步,暗示他们可以联手对付叶东阳,只是王耀先却是连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叶东阳,你跟踪这些妖类是为了什么?”   “我奉主公之令,要将这个女狐妖带回。若是可以的话,更要弄清楚这妖类背后的势力的目的。”   “主公么?”王耀先冷笑了一声,“看来杨羡的手是伸得真长。不过他可能要失望了,这个妖类背后的势力的确庞大。不过这个叫苏媚的狐妖不过是个小角色。她来这里,是奉了命令,想要折损凉州的军力。并且维护一条贸易线,为远在极西妖域的同族运送一些小巧的必需品。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想要搭上魔极宗,挑拨魔族与孟玄之间的仇恨。其他的,也轮不上她来插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媚大惊,她睁着眼睛细看,却发现王耀先那满是补丁的袍子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你刚刚和人交过手,是谁?”   苏媚大声质问着,可是无论是王耀先和叶东阳,都没有理会这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女狐妖。   “我已经搜遍了接应这些妖类的临时营地,我想要的却是始终没有发现。杨羡若想要知道什么,他们的营地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山沟之中。叶东阳,这个狐妖你可以带走,但是她身上的东西,必须给我。你成就了大宗师,我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是性命相搏,你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好!”   叶东阳答应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实在不愿意与昔日的兄弟动手。   可正是因为这个好字,让苏媚本是绷紧到极点的神经彻底断了。那个临时营地是苏媚设置的接应地点,里面还有着她的同类。而王耀先能够知道这些,显然不是通过正常的手段获取。   现在,她就像是一个货物一样,被这林中两人讨价还价,而谁也不会在乎货物的意见。   “你们这些该死的周人,去死吧!”   苏媚带着刻骨的仇恨,袭向了王耀先。可是眼前这个看似枯瘦苍老的男子却是动也不动,手指轻抬,只是一点,苏媚却是动也不能动。   “救姐姐!”   见苏媚受制,她身后的妖族大举向王耀先袭去。如果说对于苏媚,王耀先还看了一眼,其余的妖族,他是见也不见。右手轻挥,犹如泼墨,一连串的符在他身前显现。   “平妖符!”   符如飞刀,不断地在空中穿梭着,收割着这些妖类的性命。直到最后一个妖类倒下,那空中的符光才缓缓消失。   王耀先在苏媚的身上搜了搜,找到了一张牛皮地图和一块蓝色的晶石牌,便收进了自己的袖子,向后离去。 [81.第八十章 倾国倾城]   苏媚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   苏媚坐了起来,长时间被封筋脉,浑身酸痛,心中却是惊讶得难以言说。   不只是因为面前这个翩翩如玉的少年,更因为这里的环境苏媚无比熟悉。这便是她被许鹤豢养的宅子。   床榻锦被桃花帐,窗棂盆景梳妆台,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   屋外下着雨,雨声隐隐的传进了这间房间。凉州的风是如此凛冽,即使窗户紧闭,也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骚乱着苏媚的心绪。   苏媚在找,许鹤在哪里?可是偌大的房间之中,就只剩下了她与面前的少年。   “不用找了。就在不久之前,许鹤向朱梓请命,带着两万凉州军士,出发前往了虢亭。”   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像是一个许鹤的仆从,一举一动,仿佛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样。   苏媚是个聪明人。既然许鹤没有事情,反而能够领兵远走,那就说明了自己留下的罪证没有落到朱梓的手上。   而一切又与眼前的这个少年脱不了关系。   “你是邹义!”   虽然没有见过那位让凉州军士感恩戴德的炼药师,然而苏媚能够想到的人中,也只有那个邹义符合眼前少年的形象。   “听闻妖族之中,狐妖是以尾巴的数量计算实力的。九尾妖狐是堪比大宗师的存在。而你这把年纪,却只有两条尾巴,看来资质平平啊!”   杨羡的话让苏媚生出了怒意。杨羡说的是实话,可有些时候,也正是实话才最伤人。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怒气形于外,苏媚的眼中更是带着狠厉。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杨羡缓缓吟诵着,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怜香惜玉。   苏媚的眼色变了,从狠厉变得温婉。上一刻还是狠辣歹毒,这一刻却是柔情似水。对付男人,尤其是一个十几岁血气方刚的男人,苏媚有的是手段。   眼前的少年明显不一般,能从一个大宗师手中要到她,苏媚已经隐隐猜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美目含羞,香肌微露,苏媚轻抬柔荑,衣肩滑落,露出了好大一片景致。   “既然丞相有怜怜惜花之意,又何必做那摧花之人?”   少年没有否认,苏媚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杨羡一笑,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床榻边,轻轻地抚摸着苏媚如玉如瓷的脸庞。   “丞相!”   一声娇音,罗带未解媚意已透三分。   杨羡的手指停留在了苏媚的嘴边,对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冷不丁的,一粒丹药从杨羡手指缝中落入了苏媚的嘴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   丹药下肚,苏媚身形慌乱,捂着自己的肚子,看向杨羡,惊声问道。   “噬妖丹!”   “你说什么?”   妖族的传说之中,周人的炼药师能够炼制一种极其特殊的丹药,名曰噬妖。但凡妖类,若是服下了此丹,浑身修为将会被废掉,而随之而去的便是身上的兽迹。   剧烈的疼痛开始从腹部传遍全身,苏媚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样。她在床上翻滚着,挣扎着,可是却于事无补,丝毫也未能减轻身上的痛楚。   苏媚身后的两条尾巴开始脱落,头上毛茸茸的耳朵也开始蜕变成人耳。身为妖族,她身上的兽迹正一点点脱落。   等到一切都变得平静,苏媚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强撑着坐了起来,干裂的嘴唇微张,碧水眸子莹莹闪光。   “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周人。其余的周人最多只能够夺走我们的性命。而你,除了性命,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噬妖丹夺走了你的一切,却唯独没有夺走你的美貌。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么?”   听完杨羡的声音,苏媚看向了梳妆台,铜镜之中隐隐照出的女子面目,竟然比她之前更美。   因为身体脱水,苏媚的脸庞显得有些白。这是这片白色却不是那难看的惨白色,犹如出水芙蓉,清纯之中,却带着点点妖媚之色。   只是,这绝色没有带给苏媚一点欣喜,反而让她更加的愤怒。   “你这个混蛋,究竟想要对我做什么?”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眼前的佳人没有一点力气,杨羡却是将刚才那首诗继续念完了。   “好一个倾城倾国的佳人!从今日起,你便是大周尚书令苏哲之侄孙女苏眉。因冀州乡间母亲亡故,孤苦无依,不得已投奔远在神都的叔祖父。”   “你说什么?”   苏媚似乎没有听清,只是不知是没有听清杨羡的话,还是他话中的含义。   “你...我...苏哲?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们妖狐一族,本是妖类之中的大族。与其他的妖族不同,你们不居住在妖域,而是在青丘山上。可是一夕之间,桃花阵破,玉湖血染,你不恨么?”   苏媚咬着牙,双手紧握,眼里看着杨羡,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你都知道些什么?”   “青丘山上的那段恩怨我不想要置喙,我只希望你能够抱着这份恨意就好了。”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没有选择妖族,也没有选择你们周人。我们狐族只想要在青丘山上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苏媚大吼着,发泄自己的不甘,怒气,还有恐惧。   “我已经说过,那段恩怨我没有兴趣置喙,也与我无关。我希望的只是你保持着现在这份恨意。”   苏媚冷静下来,想起了杨羡刚才的话。“你让我进入神都,要我做什么?”   “梁侯桓武二子桓磬正妻早亡,三子桓珩、四子桓诩均未娶妻。你,明白了么?”   幽幽的话语响彻耳边,苏媚目光迷离。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笑了起来。尽管先中了摘星手,又服下了噬妖丹,苏媚任何的表情都牵动着神经,引发身上痛楚,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身在凉州,身为妖类,却也听过蜀国丞相杨羡之名。今日一见,丞相可真是仁义啊!”   笑罢,苏媚心中的惧意又深了几分。 [82.第八十一章 金刚魔俑]   漠地苍凉,风卷云沙。   残垣掩埋在风沙之中,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布衣的枯瘦男子缓缓地走着。   这里是魔族巢穴的外围,再往里走,便是魔极宗的弟子也少有而至。   王耀先抬头看了一眼,天际乌云积厚,阳光渐变,越往深处,越是昏暗。灰黑色的雾气缭绕,远方大地渐渐失去了光泽,地面上寸草不生。再往里走,只有最凶猛的蛮兽才能生存。   王耀先收起了从苏媚身上找到的牛皮地图,往前走,地图也不管用了。   王耀先掏出了那块晶石牌。牌子发散着蓝色的光泽,一闪一烁,为这黑暗的地域带来了一点光亮。   王耀先在等待着,蓦然间,雾气之中涌现一双光亮的眸子。一只足有三丈多高的巨狼从远方的黑雾之中奔出。   四只似电,在地面上矫健地奔跑着,从出现到王耀先的面前,只有几息的时间,便迈过了数十丈的距离。   狼首低垂,獠牙露出。这只巨狼对于眼前的人类男子很是戒惧,但因为他手中的晶石牌,这只巨狼还是忍住了攻击的眼前人类的欲望。   “带我去见元魔。”   那巨狼在王耀先的身上闻了闻,转身向后奔去。王耀先紧随其后,涌入了黑尘之中。   这只巨狼魔族巢穴的看守者,没有它的指引,外来的人很难找到那隐藏于层层迷雾之中的魔族城市。   那只巨狼并不喜欢这个跟在他后面的人类男子,奔跑得很快,似乎刻意想要甩掉身后的男子,推脱责任。   王耀先却是一点也没有拉下行程,奔跑了足有两三个时辰,进入了魔族的地域,周围的环境也悄然地改变了。   那灰黑色的雾气渐渐稀淡,月光照下,大地虽然昏暗,可并不像外界一样寸草也无。   魔族并不是一开始就建城在此,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阳绝关外不断地向着这里推移,外域的残垣便是最好的证明。   魔族的城市就在前方,没有高墙,却建造的很辉煌。石梯层层而上,整座城市就像是高山上的巨形城堡,看起来很干净。   然而,也只限于这座城市。魔族城市的周围都是污浊之地,生长着大量奇怪的发着光的植物。王耀先看了看,从植物上掐了一个发光果实。这些果实富含水分,长得十分巨大,只轻轻一握,便碎了。   到了这里,巨狼便开始撤离。而人类的气息出现,让大量盘桓在城市周围的魔类涌了出来。   这些密密麻麻的魔类四足踏地,皮毛光滑,犹如野兽一般。他们是魔族中最为低等,也是数量最多的存在,疫魔。   他们没有资格进入这座城市之中,只能守望着这座城市,以周围发光的植物为生。   见到王耀先,这些疫魔丑陋可怖的脸上露出了怒意。魔族与人类的恩怨已久,生活在遥远东方的周人或许忘记了,然而这些魔类却没有。仇恨,随着血液一代代的传了下去。   王耀先,或许不是这数千年来第一个来到这座城市的人。然而,他却是第一个让这些疫魔没有办法的人。   拿着那块晶石牌的,不管是谁,都是魔族的客人,那是掌握这座城市的统治者元魔的命令。   王耀先手持晶石牌向前,疫魔向着两边分开。城市的边缘,那石梯之前,早有魔类等候。   这是一只高等的幻魔,与一般的魔类不同,他更像一个周人。不是因为面目,而是因为他懂得礼仪,像一个文士一般风度翩翩。   “先生是谁?为什么会拿着这块晶石牌?苏媚那只小狐狸呢?”   接连三问,王耀先却只是回答道:“我手中有着灵液,是来跟你们完成交易的。”   那幻魔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吧!”   王耀先跟着这只幻魔逐梯而上,长道两旁,建筑物中的魔类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似乎还是头一次看见人,仿佛是猎奇一般。   长道尽头,是一座巨型圆柱形的礼堂,耸立在最高处。周围很是寂静,相比城中熙熙攘攘的魔类,这里却是一个魔类的影子都见不到。   幻魔进去,又很快出来,对着王耀先说道:“先生请进去,七位尊者要见你。”   王耀先走了进去,礼堂的顶很高,显得里面很空旷。礼堂周围的墙壁上纹绘着奇特的壁画,上面似乎是魔族的历史。   王耀先匆匆瞥了一眼,便走向了礼堂深处。那里有着一座半圆形的高台。   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元魔站在最高处,他的身旁台阶下,则分别站了三位元魔。   “周人,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和我们交易?”   “你们的灵液已经用完了吧!”王耀先从自己随着带着的牛皮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一旁的幻魔,“我这次带来的灵液,足够你们再进行三次孵化魔帝的仪式。”   那位年长的元魔从幻魔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   “这些年来,替苏媚炼制这些灵液的就是你吧!我很好奇,你身为一个周人,为什么要与我们魔族交易?”   枯瘦修长的手指盖上了瓶盖,年长的元魔问道。他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想要解开这个疑惑。   “因为你们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   王耀先的答案很是干脆,惹得台上的元魔互相看了看,似乎有些无法理解这个周人的逻辑。   难道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个周人就能够置种群的利益不顾么?这在魔族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这座城市中,无论是最为上层的元魔,还是最底层的疫魔,都遵循着血脉之中与生俱来的宿命,从来没有想过抗拒。   “对了,这是一场交易。可你想要从我们手中获得什么?”   幽蓝的火焰在眼眶之中闪烁,年长元魔的声音响起,依旧没有一丝的感情。   “金刚魔俑!”   王耀先的声音响起,高台之上的元魔又响起了窸窣的讨论声。   “金刚魔俑凝聚了我族最高的技艺,你带来的东西并不等价。”   王耀先一笑,说道:“货物的价值是不断变化的。此刻苏媚那个妖类已经被解决了,往日的那条贸易线难以维持。这样一来,我这个牛皮袋子里的灵液便是你们短期内唯一能得到的,价格自然上涨。”   “狡诈的周人,我们只能给你一尊。”   “成交!” [83.第八十二章 天下之局]   虢亭,凉州军营地。   帐中昏暗,只燃一盏灯火,遥映着许鹤不安的脸旁。   凉州诸将都在帐外等候,等待着帐中主将的命令。军中机宜,不到最后一刻,便是这帐外统领雄兵的诸将也无法知晓。只是,帐中的主将,却是久久不决。   “还不能下定决心么?”   娄敬坐在帅案之旁,整了整衣袖,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许鹤不能下这个决定,因为这个决定本就不是他下的。看着面前那个随时可以取自己性命的老者,许鹤紧咬着牙关,低吼着:“你知道我这个命令下去,会发生什么?”   “桓武那小子正和杨纯干得正欢,你这五千西凉铁骑从背后突入,切断他的后勤粮道,那么在前线作战的梁军立马大乱。这一局,桓武便输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羡可知道,经此一战,我凉州将永无宁日。”   许鹤拍打着帅案,似乎又害怕外面的人听到,很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是的,这个决定许鹤下不了。因为这场战役无论胜败,桓武都不可能放过他。一下子便得罪了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许鹤想到这里,心都在颤抖着。   “这一子落下,不管朱梓愿不愿意,在世人眼中,凉州便正式和蜀国走到了一起。而且,朱梓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他本就授予你临机应变之权。你这次过火的行动,只要取得足够的战果,那么凉州军内部便可以有交待。凉州军头林立,若是让外人看出凉州军内部不和,那才是朱梓最为忧惧的。”   “说到底,杨羡就是想要将凉州推到前面去,自己好渔翁得利吧!”   许鹤的话刚刚说完,娄敬一下子站了起来。许鹤见此,身体后仰,声音低了好几分。   “你想要做什么?”   娄敬一笑,眼前的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实在让他有些提不起兴趣。   “这天下之局,无论凉州加不加入,桓武眼中的大敌依然会是我家主公。放心吧,便是桓武将你恨得牙痒痒的。只要我家主公还在,他就不会把你怎么样。说不得,这次大战之后,桓武还会封你个侯当当。”   “封侯?”   面对着娄敬鹰隼一般的目光,许鹤颤悠悠的说着,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时辰也差不多了,出去宣布吧!”   许鹤在娄敬的逼视下,站了起来,可是仍然挪不动脚步。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知道,幽冥狱中,种种手段,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让你下这个决定。”   娄敬幽幽的话语传至耳边,许鹤打了一个哆嗦。桓武的手段尚还遥远,而娄敬当下便能取他的性命,甚至他只要将自己勾结妖类的证据放出去,他许鹤便再难以在凉州立足。   帐中依旧昏暗,娄敬目送着许鹤走出去,帐外很快响起了滔天的呼喝声。   马蹄声碎,旌旗飘扬。收弓卧马,壮士出塞。   五千西凉铁骑,策马而去,风尘翕张。   娄敬悠悠一叹,这天下之局,杨羡还未出手,桓武便已经输了数子。   武威。   杨羡匆匆地赶到车骑将军府时,朱梓一脸凝重坐在大厅主位。前方的军报传来,虽然大胜,可是这凉州之主却是没有任何心奋的意思。   许鹤率领五千西凉铁骑抄掠梁军后路,攻入渭水大营,缴获辎重无数。梁军大乱,蜀军乘势反攻,桓武丢盔弃甲,回到镐京的时候,身边只剩下数百骑。   而桓武的反应更加奇怪,经此大败,他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上奏天子,奏呈凉州军士守卫边关,劳苦功高,颁下赏赐。还封了秦远、许鹤和他朱梓两个乡侯、一个县侯。   “你们说说,桓武这是什么意思?”   “桓武见识到了我凉州的军力,畏惧主公威名,所以反献媚行。”   “蜀军在侧,桓武不愿意和我凉州彻底撕破脸皮。”   “许长史这次行动冒险,可也为我军赢得了大量的补给,至少一两年内,我凉州军不会因为粮草武备之事而担忧。桓武见此,所以将我们得到的粮草辎重又反手赏赐给我们,也算全了脸面。”   府中幕僚议论纷纷,朱梓却不满意,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杨羡的身上。   “主簿,你说说?”   “禀将军,桓武这是瞧不上将军。”   杨羡话开口,便引得堂上一番口舌。更有甚者,当场喝道。   “邹义,主公面前,休得胡言。”   朱梓听闻此言,脸上依旧平静。   “说说理由?”   “在下曾翻阅古典,记得上面一句话:‘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而不可啖尝天下之豪杰;名航可以载天下之猥士,而不可以陆沉天下之英雄’。桓武经此一败,除了对凉州军大加封赏,边境却没有任何动静,可是他同时又在梁蜀交界增调了三万守军。很显然,桓武心中的大敌在蜀,而对将军,却仍然轻视。”   堂中一时寂静,朱梓一声大笑。   “说得好!诸君切不可因为此次胜利而生骄怠之心。”   堂中氛围一时欢松下来。武威是凉州首府,此刻春季的蛮兽潮刚过,许鹤又在不久前的行动中得罪了桓武。桓武心思莫测,朱梓为了以防不测,所以移师于武威。   一声军报,一名士兵带着风霜闯进了这座大堂。   “何事如此?”   这个人朱梓和在场的幕僚都认识,他是秦远的亲兵。   “阳绝关外蛮兽潮又起,镇北将军正在坚守,速请主公发援兵。”   “你说什么?”   除了杨羡,堂中所有人的面目都变了。以往蛮兽袭关,都在春秋两季,有时候也会迁延至初冬。可是从来没有在夏日出现过蛮兽潮!   “这次蛮兽潮不同寻常,那些蛮兽跟有人指挥一样,居然进退有度。关中兵力不足,镇北将军艰难抵挡。主公,军情紧急。秦将军说,他最多只能支撑十日。”   朱梓面色大变,他清楚秦远,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当下颁下命令。   “秦风,你率领城中骑兵,先行救援,务必要在三日内赶到阳绝关。”   秦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中央,跪拜道:“末将遵命!”   朱梓又看向了杨羡,“战事起,伤亡必增,主簿也跟着去吧!”   “........”   杨羡有些郁闷,朱梓要秦风三日内赶到,可依秦风的性子,至多一日半便能疾行至阳绝关。   军令如山,杨羡跟着去,也必定要骑马。   可他有晕马症啊! [84.第八十三章 聒噪的魔类]   阳绝关下,秦风带着大队的人马赶到。   “少将军!”   守关的士卒见领头人是秦风之后,大喜,立刻打开了城门。   战事紧急,战马入城,还能隐隐听到远方关墙外蛮兽的吼叫声。凉州军士行军有度,数千人马行动迅速,很快分散入阳绝关中各个区域的马厩之中。   唯有杨羡,趴着城墙,干呕着。秦风实在看不下去了,来到杨羡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先生,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晕马的人?”   秦风很难体会到杨羡的感受,凉州的男儿,生来就与马匹为一体,是天生的骑士。   “我...呕...”   杨羡正吐着,天际忽有一声尖锐的鸣叫声。秦风抬头,脸色大变。   天上,一头巨大的蛮兽在他们头顶上飞了过去,身上还插着十数只弩机的箭。这只蛮兽头似蝙蝠,身披鸟羽,恶臭的黄色粘液从口中流出,撒在了秦风的身上。   杨羡暗道一声,还好他撤得远。   这只蛮兽闯过了前方九重城防,已经摇摇欲坠,可是却还能造成破坏。   秦风大喝一声,手下的士兵递过了一根长枪。却见他周身血杀之气溢出,血光三叠。枪出如龙,刺破长空,一举从那只蛮兽的头颅之中穿插而过。   那头蛮兽受此重创,无力的坠落到了杨羡的面前。一双铜铃大眼睁开着,还留有一点神光,照映着眼前少年的影子。   秦风面色凝重,他没有想到阳绝关的战事已经严重至此,蛮兽居然能够突破关防飞到这里。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来不及了,事态严重,先生跟我来。”   秦风拖着拖着杨羡,赶到了第一重关防城墙之上。   杨羡一看,此时的城关上,几乎每个收关的将士都受了伤,就连秦远也挂了彩。   此次的蛮兽潮并没有杨羡初次见到的那么汹涌,那么密密麻麻,不留缝隙。   这次袭击阳绝关的蛮兽数量少了许多,不过论危险程度,却要远远比以前的高了不少。   因为这些蛮兽居然懂得了使用战术!   远处的蛮兽隐隐分成了几个梯队,一波一波的涌来,犹如人类攻城一样,轮番上阵。更有甚者,空中还盘桓着十余只巨型的蛮兽,瞅着守军的空隙便袭向了城楼,袭击向了凉州守军最为薄弱的地方。   以往凉州守军对付蛮兽潮留有余力,那是因为那些蛮兽往往一拥而上,丝毫没有章法。   就像是一个士兵对付四五个远比自己壮实的大汉一样。对方只知道挥拳,傻卖力气,自然不是这个久经战阵的士兵的对手。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见秦风来,秦远的脸色好了许多。他脸上还留有一道伤痕,刚毅的脸颊被关上的劲风吹得红透透的。   “风儿,你来的正好。立刻率领铁骑出关,先扫了那些外部的蛮兽。”   这些蛮兽打得秦远很是恼火,偏偏朱梓率领大军刚刚移师武威,阳绝关中兵力不足,他只能守不能攻。   “等等,将军。”   正当秦风接令准备离开的时候,杨羡阻止了他。   “先生有何指教?”   对于杨羡,秦远还是十分敬重的。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救治了不少凉州守军的兵士。   “这次蛮兽袭击很是可疑。无论是时间还是攻击方式,都像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将军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史册上记载,魔族有操控蛮兽之能。”   劲风吹过脸颊,犹如刀割一般。无论是秦风还是秦远,面色都僵住了。接着,秦风习惯性地问着:“那先生有何计策?”   “我率兵先出,少将军在后掠阵。若是真有奸谋,少将军率大军在后。两相夹击,亦可解也。”   杨羡很有底气,那是因为他驯化技能已经点到了三级。这阳绝关下,大部分的蛮兽他都可以驯化。   秦风却是摇了摇头,脸上有着犹豫之色。   “先生不习兵事,战场凶险,怎能独自领兵?”   秦风话语之中,尽是关切之意。杨羡也可以感觉出,秦风不似作伪,乃是出自赤诚之心。   “少将军放心,小小蛮兽,义还未曾惧怕。”   城门大开,杨羡一袭白衣,翩翩而出。那本是围聚在城门口的蛮兽居然缓步向后,不敢向前。接着,两队遁甲兵从杨羡身后涌了出来,护卫在了他的身旁,向着关外的蛮兽杀去。   依照凉州军以往的经验,蛮兽潮之中必然有着统领群兽的兽王,只要解决了它,蛮兽便会退去。   杨羡也在找,控制着这群蛮兽的人在哪?   他一步一步向前,周身的盾兵围了好几层,缓缓地移动着,跟随着他的脚步。   “那个人是谁?”   数里之外,山口之上,密林之中,矗立着一人一魔一兵俑。   金刚魔俑就在王耀先的身侧。这尊凝聚着魔族最高技艺的金刚魔俑一人多高,犹如尘封在历史之中的古代将军的雕像,充满了沧桑感。虽是魔类所造,外形却更像是人。   只是这金刚魔俑,一双眼眸之中,如念纤尘一样,燃烧着蓝色的火焰。金刚魔俑有御兽之能,这也是王耀先要它的原因。   魔族遵守了约定,将这尊金刚魔俑交付给了王耀先。然而,王耀先身为周人,无法操纵。念纤尘于是便跟了过来。   身为元魔,念纤尘却对于人类的世界十分感兴趣。这一点私心,便是指派她前来的魔族元魔长老,也未曾察觉。   “那应该是凉州的官吏。不过早也应该想到,这么多天的攻击,秦远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为什么那么弱的人,他的身旁却有那么多修为高深的人在保护着?”   念纤尘无法理解,在强者为尊的魔族世界之中,像是杨羡这么弱的,只配在魔城之外,啃食黄泥。   王耀先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魔类,一袭白衣,长发过膝,若不是眼中那燃烧着蓝色的火焰,毫无疑问,她将是能够引人疯狂的绝世美女。   这个元魔是王耀先见过最美的魔类,也是他见过的最为聒噪的魔类。念纤尘只管发问,却不管王耀先能不能回答,就像是头一次出门的深闺小姐,对外部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你看,那个周人好像发现我们了。”   对于念纤尘的一惊一乍,王耀先无奈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见激战正酣的战场之中,重兵护卫在中央的杨羡的一双眸子向这里看来。两人视线刚一接触,王耀先寒毛炸起。   他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 [85.第八十四章 盾甲坚阵]   战场血未干,长风送春寒。   大盾成排,层层布防。蛮兽围阵,双双巨目,声声嘶吼,凶意深透这关外荒域。   盾甲阵中,杨羡孤身而立,遥望远山。   蛮兽侵攻愈烈,兵士渐渐乏力。鏖战许久,阵中指挥的两名裨将早已经明白局势,知道再撑下去,这盾甲大阵迟早会破。   而一旦盾甲阵破,那这出关的三千凉州军士便会成为这蛮兽口食。   “主簿,我们要不要撤退?”   趁着还有余力,退往阳绝关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两位裨将受了秦远的死命令,一定要保护杨羡的安全。   “还没有试出对方的深浅,不能就此回去。”   杨羡神态自若,立于阵中,缓缓而道。   两位裨将很急,看他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若不是上面有令,让他们听杨羡的,他们现在都想要将这个邹主簿绑走了。   现在是浪的时候么?   “传令将士,维持队型,缓步向前。先夺高地,陈势布阵。”   杨羡面容严肃,让两位裨将看得一愣。阳绝关外南北两山的余脉相夹,呈半月形,中间则是一个大肚口。   顺着杨羡手指的方向,两位裨将看到了一处北山山口前的高地。   那离王耀先藏身之所很近。   “他们来了!”   念纤尘的声音响起,让王耀先一阵烦躁。   这座山口地处北山余脉中段,王耀先藏身于附近的密林,视野清晰,方便指挥蛮兽群攻关。周围林木茂密,也能够让蛮兽隐藏在此,以作伏兵。   可若是杨羡带着兵驻守在那块高地之上,那么他们势必会被凉州军发觉。   别忘了,凉州守军之中,最厉害的不是眼前这些普通的盾甲兵,而是西凉铁骑。   不把他们诱出来歼灭,那么王耀先想要将这凉州闹得天翻地覆的计划就无从谈起。   那阵中少年依然闲适,闲适得不像是在打仗,仿佛在游山玩水。只是这少年悄然之间一步,如同当头一炮,让王耀先不得不做出反应。   “绝对不能让凉州守军占据高地,趁他们立足未稳,让这山中埋伏的蛮兽尽出,将这些盾甲兵啃食干净。”   王耀先精通兵法,部队安排得十分合理。攻关的蛮兽体型较小,都是善于攀爬的类型。他们的特点便是数量多,类似于炮灰一样的存在。加上空中的十余只飞行的蛮兽,能够对凉州守军造成很大的威胁。   而在这深山之中隐藏着的蛮兽都是体型巨大,最高有五六丈,最低也有三丈。数量虽少,可也是决定性的战力。   王耀先本想在西凉铁骑出关的时候,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先解决眼前那这股兵马。   念纤尘点了点头,双手结印。身旁的金刚魔俑受了命令,一双蓝色的火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声大吼,震动山林。   这北山山口周围本是隐藏着的蛮兽仿佛受了刺激一般,一时躁动了起来。一只身高六丈的巨猿一马当先,从山中奔出,身形灵活至极。   两位裨将大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蛮兽,当即大喝一声。   “气墙!”   此刻三千盾甲兵只走了一半的道路,巨猿乘势而下,带着冲力,一下砸向了面前犹如蚂蚁一般的凉州守军。   碰的一声,犹如击磬,清脆的声音响彻至阳绝关。   没有如巨猿预料的,脚下的蚂蚁被砸成了花。巨猿很不高兴,鼻子一哼,喘出一口粗气,脚下用上了几分力。   砰砰砰三脚。   本是站着的盾甲兵支撑不住,跪了下来,可是手中还死命的攥着长盾,顶住巨猿的压力。   军中一脉所传,盾甲之术。若是人数足够,兵士可以用炁凝聚成气墙,抵御攻击。而气墙的维持时间和强度,完全由这支队伍士兵的精锐程度决定。   看着如山岳一般的巨猿,两位裨将明白撑不了多久。何况山上还有不少的蛮兽涌来。   “主簿,我们怎么办?”   两位裨将已经慌了神,只能等待着杨羡拿主意。   “一分为六,各据要处。给我散开。”   “主簿!”   两位裨将大惊。将这三千盾甲分成六分,灵活性大大增加,可是防御力将减少。而最危险的,莫过是修为平平的杨羡了。   “现在分兵是否不智,我们还是等少将军的援兵吧!”   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只是他们也不知道秦风的西凉铁骑能不能及时赶到。   “秦风长途而来,未曾休整,西凉铁骑战力大打折扣。这里又是地势复杂,骑兵作战不利。给我散开,我自有办法。”   两位裨将劝不了,最终也只能按照杨羡的意思。   却见三千盾甲阵分成六分,各自散开,那巨猿一时间犹豫找哪个目标下手,却见少年缓缓地走了过来。   就你了!   巨猿想都不想,大脚就要踩下。可是停在半空之中,巨猿的神智却忽感昏迷。身形摇摇欲坠之时,那少年却已然从它身边走过。   “怎么回事?那巨猿失控了。”   念纤尘本在结印,却是忽然惊呼一声。   “你说什么?”   王耀先回头再看时,那只巨猿犹如发了疯一样,不断攻击身旁的蛮兽,反而是一旁的凉州军,却是睬也不睬。更有甚者,那只巨猿浑身血淋淋地解决了大部分蛮兽之后,转身向着他们这方而来。   巨猿速度很快,山林之中又是它的主场。眼看那只巨猿的大脚就要落下,巨大的黑影遮盖了大片林地。   念纤尘手印转换,解开了金刚魔俑的封印。那金刚魔俑眼中蓝色的火焰向内微缩,手指缓缓动了起来。   接着,王耀先便见金刚魔俑如离弦之箭,借着古树树枝为支撑点,飞跃在半空之中,一手握拳,打向了迎面而来的巨猿。   一拳到脸,巨猿受此巨力,被彻底打昏,摔落到了地上,折断了许多林木,拖曳出一片狼藉。   “好厉害!”   单论武艺,王耀先自忖这金刚魔俑要在自己之上。   “金刚魔俑?”   巨猿倒落的那一幕,杨羡完全看在眼里。金刚魔俑是凝聚着魔族最高技艺的结晶,虽是死物,却有灵智。   这金刚魔俑,便是一尊,在大梁王朝的游戏副本之中,也是boss级的存在。   原来王耀先从魔族手中要来了这个么?怪不得他能够指挥蛮兽群。   正在此时,秦风率领西凉铁骑赶到。铁骑嘶鸣,与蛮兽战至一处,战场再度变得混乱。   ~~~~~喜迎舵主阿贝酱大大~~~~~~ [86.第八十五章 鸣金收兵]   天色昏暗,凉州军士与蛮兽战至一处,渐渐分不开来。   王耀先早已经退去,反正只要有金刚魔俑,阳绝关外的蛮兽几乎是用不尽的。   失去了制约的蛮兽早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剩下的便是凉州军单方面的屠戮。   太阳隐入远方乌云层中,大地变得昏暗。阳绝关的夜晚总比凉州其他的地方要长得多。   秦风一枪刺入了一只蛮兽腹中,了却了它的性命,抬头看一眼,对着身旁的副将吩咐着。   “天色已晚,鸣金收兵。”   信号发出,阳绝关外,本是各自在奋战之中的凉州士兵开始缓缓集结,汇聚成人流,向着秦风这边而来。   所有的士兵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胜利品,毕竟上等的蛮兽皮能够卖到一个很好的价钱,更遑论一些蛮兽身上的器官更是被人高价收购的上好药材。   秦风轻点的人数,在人群中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拉着一个裨将问道:“邹主簿呢?”   那裨将身上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大布带,里面腥气传出,刺人耳鼻。他本是跟在杨羡身边的两个裨将,此时因为收获了贵重的材料,脸上满是喜意。   “邹主簿么?那只大猩猩莫名其妙发狂之后,我们的兵士就分散攻击了。主簿应该在人群中吧!”   他们这三千盾甲兵因为跟随杨羡,收获的都是大型的蛮兽。这些大型的蛮兽,自然要比其他的蛮兽要值钱不少。   忙着收取材料,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杨羡已经悄然地进入了深山之中。   “你说什么?你们居然把邹主簿一个人拉下了,给我找。”   秦风当即大怒,命令着。   深山林中,王耀先带着金刚魔俑和念纤尘穿梭着。   寒气深重,缭绕着烟瘴。暗夜之中,一股人马悄然地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王耀先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会是朱梓的人马。   重重魔影袭来,拦住了王耀先的去路。最为惊讶并不是王耀先,而是他身旁的念纤尘。   她认得出来,这些魔影生前都是她的同类,而现在,却只有受人驱使的傀儡。   “怎么会这样?”   没有理会念纤尘,王耀先面色沉了下来。   “孟玄,不必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身后十数个魔极宗的弟子拦住了他们的后路,孟玄的身影则悄然出现在了王耀先的前方。犹如王者,孟玄一步踏前,那些魔影让开道路,虚化的身体微伏,恭敬的犹如奴仆。   “孟玄,我们承天道和你魔极宗一向是两不相干,你什么意思?”   孟玄看了一眼王耀先身旁念纤尘,一声冷笑。   “耀先兄真是好大的阵仗,只是未免也太不把我魔极宗放在眼里了吧!”   王耀先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瞥了一眼念纤尘。   “你们魔极宗灭杀的魔类多了,难道还会在乎这个么?”   “别的可以不在乎,但是这只元魔却是少见。近来我夜观星象,西方魔气正盛,恰有魔帝出世之兆。所以,我想要从你这获取到达魔城的方法。”   “我对除魔卫道没有兴趣,但是这只元魔对我很重要。”   念纤尘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感觉,面对着两个将自己当做一件物品一样争夺的周人,她大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当我是货物么?”   念纤尘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诧异了一会儿,孟玄更是有些愣。   “这只元魔居然有着自己的情绪,真是少见啊!”   孟玄像是发现了瑰宝一样。因为无心无我,只以魔帝为尊,魔族中各个种群的实力一直有着一个上限。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   唯有魔帝才能够改变这个上限。可以说,魔族的高度是与魔帝的高度捆绑在一起的。   可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魔类就不同了,他们不再唯他,而开始利我,这个上限便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眼前的元魔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家主公说得对,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幽幽的声音仿若深谷回音,缓缓传来。   孟玄皱了皱眉头,只见一点绿火先行。绿光森幽,骤然铺展而开,虚空仿佛震荡。就在这虚实交错中,一个人影走出。   “幽冥狱主,何时做了他人的走狗?”   一声轻笑,娄敬迈步而来。身后火光湮灭,刚才的恢宏气象犹如幻梦一般。   “老夫一诺千金,贵在人品,可不像是那些只会鸡鸣狗盗的穿窬之辈。”   娄敬在讥讽孟玄潜入蜀王宫,掠走夏宫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着资格说这番话。可是说这话的是娄敬,孟玄也只能冷哼一声,生受着。   第三方势力的加入,让本是紧张的局势松缓了下来。   “杨羡想要做什么?”   “不急不急,听!”   娄敬做了一个手势,众人静了下来,细细聆听。   黑夜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奔跑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地面、林木、乃至众人的衣袖,都在颤抖着。   碰的一声,犹如巨石砸地,地震山裂,一只六丈高的巨猿赫然出现了众人的面前,宫灯大的眼眸盯着这场聚会之中的人类,似乎充满了好奇。   当然,只是这只蛮兽,当场无论是娄敬、孟玄还是王耀先,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这巨猿的手中,还恭敬地捧着一个人。   巨猿双手低放至地,杨羡从之走了下来。而紧接着,叶东阳带着数十个青衣从这巨猿身后涌出。   巨猿恭顺有如婴儿,杨羡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对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一只灰鸢在空中低鸣,不一会儿,盘桓而下,落到了巨猿的肩膀上。   便是最蠢的人,看着眼前这副场景,也能够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   杨羡向前踏了一步,手握羽扇,轻轻挥舞。   “蜀中一别,宗主来去匆匆,不及会晤。本相只能亲自跑一趟凉州,不知我家大王可有叨扰宗主?”   孟玄想起了一路之上的坎坷,面上却是十分平静。   “蜀相杨羡名闻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孟玄看着眼前谈笑自若的少年,心中满是警惕。可还未曾多言,身边就响起了怒音。   犹如从地狱来的声音!   “杨子瞻,你终于出现了。”   王耀先双眸通红,看着杨羡,满脸皆是恨意。 [87.第八十六章 名正言顺]   杀意炙热,便是隔着四五丈距离,杨羡也能够感觉到那个站在金刚魔俑旁的男人的愤怒。   “我承天道百万教众,笔笔血债,今日该找你算了。”   王耀先转过身来,一双眸子之中,却只有杨羡的身影。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哈哈一笑。   “关我屁事!”   “你!”   面对杨羡的嘲讽,王耀先的愤怒到达了极致,不顾这场上三方互相牵制,脑海之中计算着进攻路线。可还没有等王耀先计算完,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杨羡身后的大猩猩怒吼一声,一拳捶向了地面。   这一拳,土石崩裂,本是聚集在一起的三分势力各自散开。场中身影慌乱,有些更是灰头土脸。   “杨羡,你做什么?”   孟玄拂了拂身上的土,刚才的王者形象荡然无存。   “抱歉,我家的猩猩比较耿直,感觉到杀意就出手。再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是一派之长,跟一只畜生计较什么?”   巨猿一个怒锤,瞬间将王耀先、孟玄与杨羡之间拉开了一安全的距离。   估摸着王耀先暂时也攻不上来,杨羡大笑一声。   “承天道教首袁守成当年何等英雄,一手拉起百万教众,逼得神都之中周天子夜不能寐,食不安稳。劈山镇海,天下英雄谁人能挡?这大周江山几乎易手。可是袁诚一死,他麾下的教众却又何如?不是投降桓武这等逆贼,便是和妖族、魔族这等异类勾结在一起。不知道袁守成九泉之下,闻得此时消息,是哭还是该笑呢?”   袁诚死后,承天道分裂,其中势力最大的两股要属青州众和益州的东阳教。前者投降了桓武,后者则归降了杨羡。剩余的几股势力,都难有什么气候。要么隐世不出,要么在各地诸侯的压制下艰难苟存。   “你.......”   王耀先想要反驳,可是却又想不到好的理由。想要动手,此刻杨羡身旁两个大宗师在侧,那个大猩猩又虎视眈眈。这么长的距离,若是贸然攻过去,他怕是离杨羡的衣角都碰不到。   王耀先进退不得,却只能听得杨羡继续骂道。   “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承天道的百万教众?你配么?当年跟随你进入凉州的三万教徒,现在剩下了多少?他们信任你,以你为首,可是你又为他们带来了什么?袁诚传你摘星手,可你连他的道统都快要传不下去。因为你的固执,你的偏执,凉州这一支承天道几乎要灭绝。如今你又勾结妖魔,妄图控制蛮兽,攻击阳绝关。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阳绝关破,天下苍生奈何?我记得当年袁诚创立承天道,为的是天下长安。而你这么做,除了泄私愤之外,可有半点为了先师的威名考虑?”   杨羡一番话下来,王耀先清癯的脸上渐渐伏上了一层红色。他胸前起伏,气血上涌,一手指着的杨羡。   “杨子瞻...你...”   “王耀先!你欺师灭祖,还敢侈谈报仇?替谁复仇?为那些因为你无能而枉死的承天教徒么?你当年不敢复仇,复不了仇,现在却只敢拿我这个小辈出气。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   王耀先一口气没有倒上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喷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耀先。”   在这场中,最为关心王耀先的还是叶东阳。见他晕厥,立马过去扶了起来。   却见吐了这口心血的王耀先脸色平缓了很多,一双眼睛中的恨意也渐渐消淡。两行清泪流出,他拉着叶东阳的手,问道:“东阳,我是不是真的如杨羡小儿说的那么不堪?”   叶东阳拉着他的手,缓缓说道:“耀先兄,不必如此。相信先师在天之灵,也不愿意你就此沉沦。”   “那还是错了啊!”   王耀先偌大一个人,心中悔恨,竟然就此痛哭起来。   从头到尾,孟玄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更加忌惮,尤其是在娄敬将杀意悄然的锁定他之后,计算着这个局面该如何了结?   然而这场中,唯一单纯的便要属那只元魔念纤尘。她此刻看着杨羡,眸中诡异的火光飘扬,内心十分纠结。   为什么这么一个弱得掉渣的周人却能够将那么强大的修士给干趴下?这在魔族之中,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魔族的一切,上上下下等级分明,元魔生来就是元魔,就该在那象征着魔族权威的大圆礼堂之中主持祭祀。   杨羡给予念纤尘的冲击,无异于看见一只在泥巴地里打转的疫魔挥了挥它那肮脏的爪子,然后对面强大的元魔就忽然暴毙一般不可思议。   念纤尘的目光完全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所吸引,心中充满了好奇。一时间,就连那金刚魔俑也忘了操控。   场中诡异,一时寂静,只余王耀先的哭声。   哭罢,王耀先站了起来,看向杨羡,目光十分复杂。他心中一口郁血吐出,多年的积怨悄然地化解整个人都变了。只是,面对着杨羡这个仇人,他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愤怒。   “杨子瞻,你说的对。这些年来,是我错了。”   憋出了这句话,王耀先一时没有了声音,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场中局势大变,孟玄忖度着形势,王耀先暂时中立,那个元魔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剩下的便只剩下了他,直面杨羡。虽然这里是凉州,可是眼下杨羡手中的力量却是比他要强得多。   “丞相,你若是想要要回夏宫涅,现在还不成。她受我道统,暂时还不能离开魔极宗。”   孟玄将自己的态度摆了出来,若是杨羡要硬拼,他也不惧。   谁知道杨羡丝毫不关心的样子,挥了挥手,“大王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不着急,你若是想要再管她几天饭,那就管呗。”   “.......”   孟玄终于知道,夏宫涅那个惹得人恨不得痛揍一顿的模样是跟谁学的了?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一句古话的深刻含义。   上梁不正下梁歪!   “宗主若是愿意,大可受我国太傅之位。宗主与我国大王有师谊,受此职则名正言顺。若是不愿,本相亦不勉强。如此,岂不美哉!”   “......” [88.第八十七章 同流合污]   孟玄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   这偌大的林间,只剩下了一只喘着粗气的大猩猩还在发出声音。   杨羡的目光略过了孟玄与王耀先,看向了这林中的异类。   元魔,念纤尘。   准确的说,是念纤尘身旁的金刚魔俑。   “你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比自己弱得多,可是杨羡的目光看来,念纤尘却是一阵心慌。   “我对你没有兴趣,你可以走了,不过这尊金刚魔俑得留下。”   “就算我留下了魔俑,你也不可能操控。这座魔俑,只有我族的元魔才能操作。”   “那可未必!”   杨羡走到金刚魔俑近前,羽扇轻挥。那座金刚魔俑浑身颤抖,身上土粒簌簌落下。那魔俑眼眸之中的火焰几近明灭。   随着羽扇挥下,那魔俑眼中蓝色火焰脱体而出,整个眸子都变得空洞洞。那两团火焰随着杨羡的羽扇飞舞,最后落入杨羡的掌中。轻轻一握,便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被杨羡这一手震惊住了,念纤尘更是有些愣神。   “一个周人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羡一笑,并没有回答。随着羽扇挥舞,那本来站在念纤尘身旁的金刚魔俑缓缓走动,到了杨羡的身后。   杨羡耍了一个手段,瞒过了念纤尘,也瞒过了在场所有的人。金刚魔俑虽然炼器之物,却拥有灵智。   白羽扇上镶嵌着百辟珠,能辟水火。杨羡先收了这金刚魔俑的灵火,再用炼器技能将之炼化。   虽然现在的金刚魔俑成了真真正正的死物,能力也不及原来的百一,却能够唯生杨羡所控制。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念纤尘看着杨羡,神色复杂,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丞相为何放走她?”   念纤尘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孟玄问道。   “自然是为了找到魔城。”   一声鹰鸣,众人眼中,那只本是落在巨猿肩头的灰鸢扑打着翅膀,向着天际飞去。   王耀先曾经去过魔城,可也是凭借了那块晶石牌才能深入。若是大队人马赶过去,未必能够顺利到达。   “丞相也在找魔城?”   “这正是我要找两位商议的事情。”杨羡指的两人便是孟玄和王耀先。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杨羡话中之意。   “魔族未出,光凭着一尊金刚魔俑,便闹得凉州大乱,阳绝关险些失守。这尊金刚魔俑被我废了,可是谁又知道魔族还有几尊?”   王耀先之前整个身心都沉迷在仇恨之中,此刻醒转,仿若再世为人,方觉得杨羡所言非虚,后背冷汗直流。毕竟,他精通兵法,难道魔族之中就没有精通兵法的么?   “我们之间的恩怨毕竟是小。本相夜观星象,料魔帝将出。若是等到魔族召出魔帝,举族东进,到时候整个天下便会陷入混乱之中。无论你,我,还是凉州朱梓,便是桓贼也是一样。”   当然还有一点杨羡没有说,若是魔族真的东进,那么桓武必然不会放过这次号召天下群雄的机会,杨羡就会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地步。   “丞相想要怎么做?”   “我化名邹义,本想要借着朱梓之力,剿灭魔穴,毁了那吞天蚌,彻底断了魔帝的传承。可无奈朱梓生性谨慎,踌躇不定。许鹤又缴获了梁军大量的军备,凉州军的胃口已经喂饱了。再想要劝他犯险,已是太难。所以,不如合我三家之力,共赴魔城,灭了魔族,分了魔域。”   贪婪和野心,才是前进的动力。魔族数千年传承,所积累的财富,又岂能小看?同流合污,乃是美事。   王耀先点了点头,他心中有愧,为赎前愆,毅然答应。在凉州的承天道虽然没落,但是他王家村之中还是十数位方士。若是一声令下,短时间内号召数百承天道弟子还是很容易。   当年东阳教与杨忠为敌,教内高手大多死了个干净,修为低的教徒反而存留不少。与叶东阳不同,王耀先手下修为低的教徒被官府追捕,大多被杀,而修为高深的修士反而存留不少。   孟玄本就想要获取魔城的位置。魔极宗立宗于此,若是魔族势大,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们。他通晓天象,知道西方魔气正盛,魔帝可能出世,本就打着趁对方羽翼未成,先行诛灭的主意,却没有想到杨羡居然也有所察觉。   如今多了杨羡和王耀先两个盟友,多了两个助力,便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王世叔,孟宗主各自召集人手。我们汇集符鱼山下。只要路线确定,便出发荡魔!”   “那又何妨再加我一个。”   爽朗的声音传至林中,豪气十足。林中诸多修士转身,却见秦风缓缓走了过来。   他刚才在一旁听了许久,众人也没有点破,谁知此时却是不请自来。此时秦风见了杨羡,非但没有因为对方欺骗而恼怒,反而躬身一礼。   “原来邹先生便是蜀国的丞相,先前是我唐突了。丞相救助我凉州军士,这份大恩,风牢记在心。”   “少将军不必客气。”   杨羡轻挥羽扇,将秦风顺势抬了起来。   “秦远的儿子么?”孟玄并没有因为秦风的客气和豪气而露出半分笑脸,“要荡平魔域,我们手中各自都有力量,而你有什么,凭什么也要参加?”   孟玄的意思很直接,也很露骨。你没有实力,我们凭什么带你玩?   受此质问,秦风少年人的意气激荡,看向了孟玄,说道:“就凭我手下八百西凉骁骑,唯我号令。够不够格!”   “少将军擅自出动军力,如同叛逆,不是儿戏啊!”   杨羡在一旁劝道。一来他与秦风相处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感情,不愿意看着他落了一个叛逆的罪名。二来杨羡也担心秦风手下会有别人的耳目。   秦风不傻,自然看出了杨羡的忧虑。   “丞相放心,我那八百兄弟,都是我一手拉起来的,肝胆相照,绝对不会有问题。至于主公那边,我也自有对策。这等降魔卫道的大事,若不参与其中,我和我的兄弟将来必定悔恨万分。”   秦风很是年轻,也富有冒险精神,与暮气沉沉的凉州军内部很是不一样。   “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89.第八十八章 洗心革面]   魔极宗。   半月形的床榻前,大桌上摆放着一盘盘各色的餐点,都是凉州有名的大厨制作的。   夏宫涅坐在自己的榻上,手里捧着小金碗,不理会满桌的美食,反而抬着小脑袋,在发着呆。   “少宗主,你有心思了么?”   此刻在夏宫涅身边站了两个伺候的杂役。能够被孟玄选中出现在夏宫涅身边的魔极宗杂役弟子,即便修为不怎么样,可也都是十分伶俐。   “你们不懂,以前我用的都是象牙筷子和玉汤匙,现在却只能用木筷子和铜汤匙。”   “少宗主放心,我下去就让宗里的工匠为你打造一副象牙筷子和玉汤匙。”   “就算是换了象牙筷子和玉汤匙,也不是原来的那一副了。有些东西,一旦变了,那时的心情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夏宫涅换了一个胳膊,继续撑着头,抬头从半开放式的天花板望着星星。   “........”   “少宗主心情不好么?要不我让那些大厨再给少宗主做些别的菜。”   对于夏宫涅的身份,这两个服侍的杂役不知道,他们也不敢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伺候夏宫涅的杂役都被整得很惨,因此不敢不小心。   这魔极宗上下,只知道孟玄从外面带回了一个资质绝佳的弟子,还把宗内至高心法《自在天墨经》传给了她。这样的举动,就已经证明了孟玄已经让夏宫涅当内定的继承人。而整个魔极宗之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夏宫涅的身份。   “你们不懂,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再也不是那个几根糖葫芦就能被骗倒的夏宫涅了。”   “那少宗主还要不要让厨子再做些菜了?”   “做来做去就是那几样,我都吃腻了。”   两个杂役看了一眼狼藉的桌子,二十几个盘子就没剩下多少菜,有些盘子都空了,这样也叫吃腻了?   “你们是不是在心里非议我?”   “属下不敢!”   两个杂役立刻跪了下来,一脸惊恐。夏宫涅自从接受了孟玄的传承之后,对于情绪的感知很是敏锐。尤其是对于一些修为不高的修士,几乎能够将他们心中的情绪轻易的掌握。   “竟然还敢欺骗我。你们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么?”   夏宫涅想想有些小生气,咋咋呼呼地说道。   “属下没有欺骗少宗主啊!”   “那你们就是承认刚才在心里非议我了?”   两个杂役互相瞥了一眼,暗道这小祖宗怎么这么难伺候。   夏宫涅一下子来了兴致,仿佛无聊的生活终于找到了乐子。   “相父说过,有罪不能不罚。但是我又是个仁慈的大王。想想怎么才能惩罚你们,又不违背我作为大王的准则呢?”   夏宫涅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从枕头里抽出了两根天鹅毛,交给了她眼前的两个杂役。   “你们把鞋子脱了,用这个互相挠对方脚底心。就先挠半个时辰吧!”   “........”   看着地板上两个互相挠脚底心却又不得不忍着笑的两个杂役,夏宫涅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父说,作为一个君王,就应该千方百计让治下的百姓面带笑颜。”   “这话我可没说过。”   “谁啊!敢占我便宜.........”   一声轻音传来,夏宫涅小脑袋一撇,见那个熟悉的影子渐渐走近。本是凶神恶煞的小脸上立马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夏宫涅也不穿鞋子,光着小脚丫就跑下了榻,一下跳到了杨羡的怀中,一双大眼睛里还留下了眼泪。   “相父,你怎么才来啊!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涅儿受了多少委屈。他们都欺负我!”   那两个互相挠脚丫的杂役心里仿佛奔腾而过几万匹西凉大马。光天化日之下,有这么颠倒黑白的么?   谁欺负谁啊!   杨羡看着怀中的夏宫涅,小脸红润,胖乎乎的又多了一分婴儿肥。   “大王的确受了很多苦,脸都肿了!”   夏宫涅下了地,拉着杨羡的手,坐上了榻。   “相父你一定没有吃过凉州特色菜肴,我让他们再做一些。”   夏宫涅一边说着,一边给那两个杂役使用了个眼色。对方如蒙大赦,穿了鞋子就小跑了出去。   杨羡正见,星空倒影之中来自那两个杂役的正面情绪,又让经验条涨了一些。   孟玄就跟在杨羡的身后,前后脚跟了进来。看着榻上那个乖巧的犹如小女娃(虽然她本来就是一个小女娃)的夏宫涅,孟玄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相父你都不知道,涅儿受的委屈。可是就算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涅儿始终都记着相父的话,要做一个圣明的君王。”   杨羡点了点头,抬头正见孟玄走了进来,随起身。   “孟宗主来了么?”   “丞相不必多礼,你是涅儿的相父,自然也是我魔极宗的客人。”   孟玄招了招手,将杨羡唤了过来,问道。   “丞相,你是怎么让涅儿这么听话的?”   “听话?大王不是一直都很听话的么?”   杨羡有些奇怪,孟玄为什么会这么问?在他的印象之中,夏宫涅虽然有时比较顽劣,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乖巧的。   “........”   她,还听话?这丫头简直是个混世小魔王啊!   孟玄不好意思明说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遭遇,于是换了一个比较婉转点的说法。   “丞相也知道,我魔极宗的传承特殊,有什么方法能够让涅儿比较容易接受呢?”   杨羡想了想,说出了一个让孟玄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方法。   “打啊!宗主不用给我面子。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又所谓败家娘们三天不打,敢上房揭瓦。”   “我听到了!”   这个时候,夏宫涅插着腰,气呼呼地站在杨羡的身后,粉粉嘟的小脸满是不高兴。   “我生气了。相父,你这是欺君罔上。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是那个用几根糖葫芦就能哄好的小涅了!”   夏宫涅别着头,插着腰,一脸我不好哄的样子。她反过身来,留下了一个背影,意思很明确。   你看着办吧!别指望用两三根糖葫芦就打发我。   杨羡一脚轻踹在了夏宫涅的小屁股上,在上面留了一个脚印。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还学会扣帽子了,一边待着去。”   孟玄只见,夏宫涅挨了一顿呲,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也不敢还手,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委屈巴巴地站到了一边。   这一刻,孟玄终于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90.第八十九章 故人之言]   神都。   幽暗的屋子里没有一点火光,仅凭窗外一轮月光,照澈一个鬓角半已花白的老者。   月光如水,纤尘飘飞。老者目光凝滞,只因为面前跪着的一个女子。   两者面前只有两个人,一个身着布衣,脸上丘壑纵横,形如老农。还有一个,便是那身着素衣,头戴围纱斗笠一直跪着的女子。   女子的面目不甚清晰,然而仅从那模糊的影子也可以判断出,她姿容不凡。   良久,老者抬头,微微沉吟。   “少主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那老农站在女子身侧,此时转过了身,直面这神都之中有数的人物,却是一点卑色都没有。   “少主只是想要让老奴问一句,今日的苏哲究竟是大周的尚书令,还是梁侯府的侍讲学士?”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这座神都几经易手。而后桓武挟天子,坐镇神都。十余年来,这座城市恢复了稳定,渐渐有了昔日的几分繁华。   桓武在前线打了败仗,却没有影响到这座城市。   苏哲抬手,指向了那个白衣女子,“是尚书令如何?是侍讲学士又如何?”   “若是大周的尚书令,那么这个女子便是苏府中人。若是梁侯府的侍讲学士,那么这个女子便会在不久之后染上疾病,暴毙于此。”   老农口齿伶俐,与他憨厚沧桑的面目一点也不相称。   “老夫明白了!”   苏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是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屋中再度寂静,那老农也没有逼迫的打算,静默不言。   良久,苏哲再度开口。   “一别多年,老兄面目沧桑,我初见时,几乎认不出了。”   “主公临终之前,遣散了我等,让我等去过些安生日子。多年来,我等分散至中原各地,也过上了些轻松的日子。务农养孙,自在田园,整日与黄土为伴,面目却是沧桑了些。”   “那老兄是比我惬意多了。只是可惜啊!”   苏哲笑了一声,让人摸不清其中的意味。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一把年纪,却为何还要来这神都,趟这趟浑水?你可知道这水有多浑么?”   屋外脚步声簇簇,兵甲齐至,包围了这座小院。   苏哲面目变冷,说道:“杨羡想要我做的,我明白。可是他小看了一个人。”   “谁?”   “桓武!”苏哲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老农,“从你进入神都伊始,桓武便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到来。”   “你出卖我!”   老农面色一变,两道黑影从窗外跳入,护在了苏哲身前。   老农不再犹豫,拉着那本是跪着的女子走出了大门,却见院外早已经布满了梁侯府的兵士。   为首之人便是桓武二子桓磬。他身边还跟着桓武手下大将桓有济。   桓有济见着这身着布衣的老农,却是大笑。   “听闻当年你也是杨慈手下的一号人物。来,我们过过招。”   “济兄,不可胡闹。”   桓磬姿容举止气度皆不凡,此刻摆了摆手,想要劝住桓有济,却哪里拦得下。   “磬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啊!”   桓有济抛给了老农一把长刀,当即摆开了架势。   桓有济虎背熊腰,身材壮硕,而那老农却是身体瘦弱,看起来极不相称。   然而那老农握刀之后,却是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他松开了握着女子的手,一步跃出,跳至空中,握刀当头斩下。   巨大的力道从桓有济手上长刀震颤至手臂,他面色一沉,挥刀反击。   桓有济持刀与老农战至一团。月下刀光挥舞,小院之中,只闻得刀音阵阵。   桓有济乃是桓武侄子,年轻一辈领军者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老农籍籍无名,在刀法上却能够与他不分轩轾。   桓有济大笑一声:“老东西,有两下子。”   那老农一击而退,持刀冷笑:“要是我年轻二十岁,就凭你这种货色,也配站在我面前。”   “老东西年纪大,口气却也跟着大。”   刀法虽然不相上下,老农终究老矣。他不是杨纯那种大宗师,即使年老,也能气力不衰。   鏖战良久,老农手中大刀终究渐渐无力,被桓有济瞅准破绽,一个反击,刀落人倒。   桓有济一步跨出,踩在了老农身上,用刀抵住了老农的脖子。   桓磬向前走了两步,说道:“父亲有令,若你肯归降,则可留你性命。”   那老农哈哈大笑,笑声之中满是不屑。   “要我归降桓武,做梦。”   桓磬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时势早已经大变。这中原七州飘扬了梁侯的大旗,而杨慈现在又在哪?徐金将军当年也曾是杨纯的弟子,可还不是明白了这天下的大义,归顺了梁侯。”   “圣人云:虽千万人吾往矣!苏哲,你忘了主公的话,我可没有。身为男儿,安侍犬彘?”   最后一句,老农几乎是咬着牙硬吼出来的。   “圣人让人去死的本事还真厉害!”   桓有济眼中寒光闪烁,冷哼一声,一刀将这老农的头削了下来。人头落地,沾染泥土,脏乱不堪,只留一双雪亮的眸子还在睁着。   “济兄,你太冲动了。”   桓磬刚想要劝阻,可是哪及得上桓有济身上刀快。末了,只能有些可惜的说道。   “磬弟,你就是心善。主公也是,像是这等老狗,留着干嘛。”   “济兄,不可胡言。”   “知道了,知道了。”桓有济打量着那个素衣的女子,“这就是杨羡用的美人计么?我倒要看看这个女子有多漂亮。”   桓有济用刀挑开了女子的面纱,面纱下露出了一张美艳的脸庞。桓磬乍见这女子,却也是目光飘忽,不过他很快稳住了心神,眼神变得澄澈。   “杨羡的眼光看来还不错啊!这个女子真是绝色。磬弟,不如你禀告主公,就让她跟我吧!”   “父亲早有明言,敢以美色祸乱军心者,杀。”   桓有济砸了砸嘴,有些不舍,随后便是一刀,了结了这女子的性命。   “真是可惜!”   苏哲自始至终都坐在屋子里。等到院中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屋外。   “苏师傅!济兄胡闹,打扰了您的清净,弄脏了您的院子,磬在这里给他赔礼了。”   桓磬很是礼貌地拱手一礼,便是刚才有些颟顸的桓有济也跟着行了一礼。   “终是故人,只是他不明大义,如今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我心不忍,二公子能否将他葬了?”   “苏师傅仁心,磬自当遵从。”   梁府的士兵收拾着这座院子,桓磬则陪伴在苏哲的身旁,异常恭敬。   “叔祖父,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声清脆的声音,桓磬回头,正见一个少女缓缓跑来。他神色竟然比刚才见到素衣女子时更加恍惚,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少女近前,桓磬才缓过了神。   “苏师傅,这位是?”   “这是我侄孙女苏眉。她母亲前些日子亡故,家中没有依靠,刚从冀州乡间来投奔我的。乡野之人,不懂礼仪,冲撞了二公子了。”   苏哲看着目光有些散乱的桓磬,脸上留下了几许笑意。 [91.第九十章 生死之间]   魔极宗。   屋宇长台,香烟袅袅。   杨羡手握三支香,向着长台之上的灵位便是三拜。   “堂堂华夏,浩气常存。君其有灵,当复归之。”   杨羡说完,看向了一旁跟着的夏宫涅。   “大王,向这位义士叩三个头。”   “什么嘛!我可是大王诶!只能跪天跪地跪祖宗,为什么还要跪他啊?”   夏宫涅有些小不情愿,嘴里嘟哝着,可是看到杨羡凌厉无比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娄敬打开了屋门,走了进来,拱手而道:“主公,王耀先集合的了人手,此刻已经赶到了符鱼山下。”   能够从凉州进入西方的荒域的通道,一条是阳绝关,一条便是魔极宗驻守的符鱼山。   “我们出去看看。”   魔极宗大殿之中的情势可谓是剑拔弩张。叶东阳和王耀先所带来的方士各分一边,孟玄则居中调和。   “叶东阳,你为何要归降杨羡?”   “叶东阳,我等这数十年来就算再落寞,也不曾向那些诸侯摇尾乞怜。你为何要投降?”   “叶东阳,要是教首还在,看着他最得意的弟子居然投降了杨幼庵的孙子,他会怎么想?”   王耀先身后的方士都是当年的老熟人。只是这熟人见面,却是分外眼红。   “那一定会十分欣慰吧!”   杨羡举着扇子,缓缓地出现在一众人面前,吸引了所有方士的火力。   “你就是杨子瞻!”   也不知道王耀先是怎么说的,这十几个方士不像是来合作的,倒像是来寻仇的。所幸的是娄敬始终在杨羡身侧。幽冥狱主赫赫之威,让这些方士不敢妄动。   “闲话少说,通往魔城的路径本相已经掌握。这次找你们来,是为了商议这次进攻魔城之事。”   “等等!”   杨羡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耀先身后的方士就开始唱反调。   “先不算秦风那个小娃娃,也不论事后的收益怎么分配,这次我们三家进攻魔城,总得找一个统筹内外之人。我推荐王耀先。”   看着这一群找茬的,杨羡欣慰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三家共同进攻魔城,那么每家自然都能推荐主事之人。”杨羡看向了孟玄,“孟宗主,你说呢?”   看着杨羡的笑意,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乖顺不少的夏宫涅,孟玄还是按下自己想要做主事之人的心。   “丞相虽然年少,可是做事稳重。这次进攻魔城之事,居中调度没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了。”   杨羡一笑,暗道这老小子果然上道。   “如此,二对一,那我们继续商议这次进攻魔城的事情吧!”   那十几个方士也不好再度生事,只能听着杨羡说道。   “从这里前往魔域外围,不过五六日的功夫。最为难的不是那复杂的道路,而是补给问题。我们三家合力,足有千人。若是再加上秦风那八百骑,足有一千八百人。前方荒域,如此多人补给,该怎么解决?”   这一千人是修士,并不是辎重兵。若是用行军之法管束,想必他们也不愿意。   “那丞相有什么好办法?”   王耀先拱手问道。他虽然带着十几个方士上了符鱼山,可也无法完全掌控他们。刚才那十几个方士一顿辩白,弄得他好尴尬。   此时得了空,王耀先有意缓解两方的尴尬。   杨羡挥了挥手,手下的青衣抬了一张桌子。众人走到桌前,杨羡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在了桌面上。   “这是从符鱼山到达魔域的地图。诸位也看到了,从符鱼山到魔域,一路上的补水点少之又少。若是按照这地图上的补水点走,那么我们这大队人马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而我在这符鱼山多日,发现荒域之中生活着一种蛮兽。它们体型巨大,性格温顺,能够背负重物,重要的是,他们的峰驼上有水囊,可以储存水。我计算过,只需要三百头水驼兽,那我们所有的后勤问题都给以解决。”   “这可是三百头蛮兽,那么容易驯服指挥的么?”   杨羡刚刚说完,那十几个方士之中就有刺头说道。   一声巨吼声响彻山林,诸人面色大变,这可是魔极宗,怎么会有蛮兽?   众人走上从大殿走上观星台,视野瞬时开阔,只见山间平地之上,一头巨猿一马当先,后有百兽崩腾。   只是等到这些蛮兽停下来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些蛮兽并不是在进攻,而是在巨猿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排好了队,就如接受检阅的兵士一样。   众人回首,却见杨羡正扇着扇子微微笑着。这一次,十几个方士慑于杨羡手段,再也不敢多言。   魔城。   大圆礼堂。   念纤尘站在高台之下,接受着六位元魔的询问。   “你是说居然有一个周人夺得了金刚魔俑的控制权么?”   念纤尘点了点头,她将在凉州的所见所闻如实地说给了一众元魔,唯一略去的便是心中的复杂的感受。   六位元魔互相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最终,元魔大长老说道:“金刚魔俑凝聚着我族最高的技艺。数千年来,也只有流传下六尊。如今却折了一尊在周人手里,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念纤尘,你的罪责不可推脱。”   “是!”   念纤尘半跪了下来,想要接受着处罚,却听得高台之上的元魔大长老缓缓说着。   “这一次,我们不会处罚你,反而会给予你一个无上的荣耀。”   念纤尘抬起了头,却见大长老肃然,似乎想要宣布一件神圣的事情。   “就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族得到了预兆,魔帝将出。然而预兆中宣示,想要魔帝出世,还需要一件重要的祭品。”   “什么?”   “一名元魔的性命!”   听闻此言,念纤尘心中一揪。   “你是我族之中近千年来,资质最高的元魔。将你供奉给吞天蚌,无论对你,还是我族,都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情。你愿不愿意?”   对于这些元魔而言,这只是在走一个过场,也是一个仪式,没有魔类会不因为成为魔帝的祭品而感到荣耀。   在高台上的六位元魔看来,念纤尘没有理由不同意。如果是他们的话,会欣然点头。   念纤尘的心在挣扎着,我将要成为祭品?那么我岂不是再也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看到那个让自己惊异的少年。   不行,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我还不想要就此困死在魔城这座城市之中一辈子。   “我不愿意!”   几乎是脱口而出,念纤尘的话让整座大圆礼堂如同一锅开水一般。   沸腾了! [92.第九十一章 大将之才]   西风烈,从阳绝关外扑面而来。   城门大开,八百西凉铁骑陆续出关,在阳绝关外集结。   “少将军,你这样不好吧!镇北将军要是知道了,小的可怎么交差?”   秦风一边整顿着兵甲物资,一边指挥着手下的骑士出关,形色匆匆。他的身边,管理粮草军备的仓官劝道,面色难看。   “放心放心,父亲已经赶去武威,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我只是带着手下的骑士去荒域打蛮兽,也就十天半个月,以前不是常有的么?”   那仓官无奈,常有是常有,可是哪里有这次这么兴师动众。以前秦风带着部队出阳绝关打蛮兽,除了必要的军备之外,最多就是带三日的粮草和一万支箭矢。   可是这一次,秦风给队伍一人配了两马,带了五六日的粮草和十万支箭矢。这里哪里是去狩猎,根本就是去打仗啊!   那仓官几乎要给秦风跪下了,一脸的苦色。   “少将军,若是让主公和镇北将军知道了,小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就可怜小的一家老小吧!”   秦风停下了脚步,想了想,砂锅大的拳头捶向了仓官,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熊猫眼。   那仓官捂着眼睛,秦风嫌不够,又补了几拳。   “好了,这样一来,你就说少将军蛮不讲理,带人抢了你管辖的仓库,主公和我父就不会为难你了。”   八百骑带着物资完全出了城门,正要在外集结出发,秦风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风儿,你要做什么?”   一身罩甲,秦远面色铁青,看着自己的儿子。刚才还是意气风发的秦风看见了自己的老子,立马像是一只瘪犊子。   “爹,你不是在武威和主公商议政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能不回来么?我再不回来这阳绝关都要被掏空了。”   “哪有掏空这么夸张,就三分之一的军备。再说现在蛮兽潮刚过去,阳绝关正清闲,留着那么多军备做什么?”   “胡闹!你当阳绝关是你的么?跟我来!”   阳绝关城墙上,守关的侍卫都被唤了下去,只余下秦远和秦风。   “说说吧!你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我去打蛮兽啊!”   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秦风,秦远挥起手就要给他一个巴掌,却是被秦风抵住了。   “小兔子崽子,你长本事了。”   秦风脸色变得严肃,十分正经,让秦远看得一愣。   “爹,我这次带兵出关真的不是去胡闹。只不过我答应了别人不能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孩儿向你保证,这次带兵出去,是为了做一件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大事。”   秦远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秦风,以往的他,或散漫,或胡闹,或恣意妄为,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正经!正经得让秦远有些愣神。   秦远发现自己失态,随咳嗽了一声。   “这次我信你,去吧!”   “爹,您这就答应了?”   秦风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自己的老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爹,你不是在想什么鬼主意在算计我吧!”   “给老子滚蛋!”秦远一个猛踢,踹了他一脚,“小兔崽子,欠收拾。”   秦风大喜,立马下了城墙,生怕秦远反悔,带着自己的手下向着远方奔腾而去。   阳绝光外,秦远看着秦风远去的身影,正在想着什么,朱梓却悄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主公,你为什么纵容这小子这么胡闹?”   秦远察觉到了朱梓,侧过了身子,拱手一礼,问道。   朱梓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微微托起了秦远的身子。   “你也看到了这小子的样子,何时有这么兴奋过?我留得住他的人,可是留得住他的心么?”   朱梓有些无奈,看着天上墨云聚合离散,微微叹了一声。   “可是放任他与王耀先、孟玄这些人搅和在一起,真的好么?”   凉州是朱梓的地盘,若是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在他的地盘上集结,而他却一无所知的话,那朱梓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孟玄已经跟我通过气了,他们这次是要去毁灭魔穴。这是大义所在,我不得不答应。”   “剿灭魔穴?”秦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主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且我要告诉你,你猜得不错。我已经知道了那位邹主簿的身份。”   “他难道是孟玄放在我们身边的棋子,撺掇我们进攻魔穴不成,就打起了风儿的主意?”   “你想岔了,他不但不是孟玄的人,反而是一个让孟玄也头疼的人。他是蜀国丞相杨羡!”   “什么?”秦远面色大变,他猜测过很多的答案,却万没有想到是这样。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杨羡在凉州军内部广施恩惠,笼络众人。上至将领,下至走卒都对他感恩戴德,有些甚至唯他马首是瞻,秦远的心中就有着说不出的怒气。“居心叵测!居心叵测!主公,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放任风儿.......”   朱梓摆了摆手,止住了秦远的话头。   “我已经说过了,我能拦得住他的人,却是拦不住他的心。风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个性我最了解。虽然他平时胡闹,可是却是聪明得紧,乃是一个难得的大将之才。他自己若不是心甘情愿,杨羡施什么诡计,能够骗得了他么?”   朱梓抬头,远方乌云离散,金色的阳光照下,他那看起来平凡的脸却是显得高深莫测。   “事实艰难,我虽当了十年的凉州之主,可无奈这凉州派系林立,暗里更是风云涌动,以至于我虽握十万雄军,却是难以施展手脚。凉州上下暮气沉沉,你我麾下军头更是贪婪,目光短浅。风儿也是见此,才会觉得憋闷吧!”   “主公!”   秦远想要劝,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你我都是在那混乱的时代成长,更懂得其中的无奈与残酷。我并非贪恋权位,只是这凉州偏远,却关系这天下的安危。即使这凉州之主的宝座不好坐,我朱武宵也要把那些刺棱给坐平了。”   君心赤忱,秦远两眼泛泪,跪了下来,对于朱梓,更是心悦诚服。   “秦远愿追随主公,一生一世,无有怨言。”   朱梓没有回头,握紧了拳头,呢喃着:“只是可恨哪!”   朱梓的声音很轻,伴随着风声,便是身后的秦远也没有听清。只有一道声音,在朱梓心中响起。   可恨那杨羡小儿,不声不响就将我手下的大将给勾走了! [93.第九十二章 真是丑陋啊]   符鱼山上,绿翠景秀。一只孤鸢盘桓天际,望远方,声势隆隆。   八百骠骑,英姿飒爽。秦风率领铁骑橫穿荒域,踏马而来。   云层渐染白霜,天蓝草青,过至山界,那本是乌云盖顶般压抑的感觉顿时一空,清风迎面而来,舒爽而清新。   早有人在符鱼山下等候,那人见秦风,拱手一礼。   “少将军来了么?我家主公已经在山腰营地等候。”   秦风见眼前之人姿容不凡,高大英挺,不觉得心中生了几分赞赏。   “不知道阁下是?”   秦风从马上下来,拱手问道。   “在下乃是主公帐下护卫,杨贵。”   秦风隐隐的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当年大周太尉杨纯辞官之后,随杨忠入蜀,之后便收了四名义子,这杨贵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杨贵虽然名不见经传,可是光凭杨纯的大名,就不得不让秦风心中一凛。秦风自视甚高,可不代表他就是个自负的蠢蛋,心中不觉得生出了几分较量之意。   “原来是杨贵兄,在下失礼了。不知道现在丞相在哪?”   秦风整顿好了身后的士卒,便跟随杨贵准备上山。   “主公说要解决坐骑的问题,正在照夜军营中整那四轮车。”   “四轮车?”   秦风还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推车上战场,更加有些好奇那神秘莫测的照夜军。   照夜军的领地便在半山腰,秦风刚刚踏入,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仔细一看,环绕着这座营寨周围,满山丘上都是虎豹。这些虎豹长得奇特,体型要比凉州这边的小了许多。   或躺或立,或盘踞树上摇晃着尾巴。   西凉大马凶猛堪比巨兽,可终究是能够为人驯服。秦风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在这么多虎豹环伺之中还能泰然自若。   “杨贵兄,这便是照夜军么?”   “主公南征土夷之时,曾收编了夷人。这些夷人善驭虎豹,但生性却是有些散漫,让少将军见笑了。”   杨贵虽然话语之中谦虚,可是面对着这位少将军,心中也难免没有较量一番的意思。   “益州离此地岂止千里,丞相是怎么不着痕迹的将他们运送到这里来的?”   “少将军大概不知,那虎豹不同战马。一日饱食,便是六七日不吃也不成问题。虎豹一夜行五六百里也是等闲。若是一人一虎深入山林,更是让人很难察觉。我们按照主公留下的地图,屡经辗转,方至于此。”   秦风当下大惊,虽说只是数百人,可其中调度确是很难。   这里面牵扯的可不只是物资供应问题。地形、水源、兽巢、气候...南北两山情势复杂,便是凉州本地的人都不见得清楚,更何况是一支益州的客军?   秦风带着惊讶,走进了照夜军营,却见穿着奇特的土夷不时走过,而杨羡正在营地一侧的库房摆弄着一辆四轮车。   “少将军,一路远来,辛苦了。”   此时杨羡快要摆弄完毕。秦风却见那夜所见的金刚魔俑,此刻正站立在四轮车之后,恭敬的像个卫士。   “丞相,这是?”   杨羡调整完毕,坐了上去,轻挥了挥羽扇,却见那金刚魔俑仿若有着灵性,竟然向前推着四轮车缓步前进,就如人一般。   快慢由心,进退自如。   “这似乎是件法器?”   秦风也不敢确定,问道。   “没错。我将这金刚魔俑与四轮车分别炼制,组合成了一件法器。可惜的是,金刚魔俑只有一尊,这四轮车便有些不随心意。若是再多些,就好了。”   杨羡从四轮车上走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件法器。可惜的他现在的炼器等级只有一星,不然随着技能点满,这辆四轮车便不用像现在一样粗陋。   魔城。   阴暗的牢房,潮湿的空气。白衣黑发,念纤尘眼中蓝火渐熄,不复昔日的光彩。   这里本是最低下的地方,关押着大量犯错的魔类。空气之中散播着恶臭,地上满是屎黄色的污渍,与那高贵的元魔原本并不相称。   因为那日念纤尘的反抗,她被魔族元魔长老赐予了最为惨烈的惩罚。   元魔生来高贵,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而一旦有元魔被关押在这种地方,那他便离死不远了。   被关押在这里,对于元魔而言,是惩罚,是耻辱,是折磨。若是普通的元魔,此刻怕只有一死了之这条路。可是念纤尘却是不同,便是身处这座地下牢狱,她的心中仍然有着活下去的欲望,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烈。   外面的廊道之中响起了脚步声,念纤尘昔日的好友捂着鼻子来到这里,对待她,却是十分冷漠,便像是看见魔城之外一只肮脏的疫魔。   “念纤尘,你还是不肯去死么?”   “我想要活下去!”   念纤尘说得很轻,也很坚定,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真是丑陋啊!在那日,你居然愚蠢的拒绝了为魔帝献身这一无上的荣誉,现在,却又打算苟活下去么?若是你肯就这样死去,那么看在同为元魔的份上,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个体面的死法。起码,不用在这肮脏的地方待下去。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这样一来,你将要接受最为残酷的刑罚,以惩戒你对于魔帝的不敬。”   “最为残酷的刑罚?”   “在魔帝诞生的日子,我将顶替你,祭献给吞天蚌,成为祭品。而你,将在那日被捆绑到魔城之外,在低贱的疫魔围观之中,被烧死。然后,烧焦的肉一片一片的被那些疫魔分食,最终散落在肮脏的泥土之中。”   牢外的元魔看向了念纤尘,一脸兴致高昂。   “你懂了么?我将要获得无上的荣誉,而你,却只能成为那些疫魔的粪便。”   念纤尘看向了昔日的好友,忽然产生了一种怜悯的感觉。咫尺之隔,却如处天涯海角。虽然念纤尘心中也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却只觉得眼前的好友可怜。   最终,念纤尘微微躬身,说道:“愿你得到无上的荣誉,愿我继续苟活,寻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你真的是疯了!” [94.第九十三章 一击之威]   荒域隐古道,渺无人迹,只有蛮兽逡巡其间。   古道荒芜,成群的蛮兽群很难见到,此时却有着一支奇怪的队伍在行走着。   队伍之左,八百骠骑。队伍之右,三百照夜。前方有着数百名修士在行走,后方则是一只像是军官的大猩猩,不时哼哼鼻子,挥舞着不知道哪里找的木头,在监督着水驼兽赶路。   天空之上,飞鸢声鸣。四轮车中,杨羡轻摇羽扇,左右跟随着这次行动的各方势力的首领。   若不是那躁动的声音,杨羡觉得这次行动应该挺圆满的。   “相父你看,那里地上有一快石柱,上面的花纹好奇怪,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说这是哪里的?”   “相父你看,这里的地上都不长草诶,天上也看不到太阳。”   “相父你看,刚才那边窜出了一只大怪兽,我们将它抓来好不好?”   .......   夏宫涅的好奇心实在是太旺盛了。这一路上来,指天指地,问长问短,一会还要去骑后边那只大猩猩。   本来行军作战,杨羡本不想要将夏宫涅一起带来,可是孟玄却是坚持,说是为了完成魔极宗的传承需要带着夏宫涅。   杨羡虽然不愿意,也只好答应。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头,而且这次出击魔城,魔极宗是出了大血的。   夏宫涅就坐在杨羡的四轮车上,动来动去,搞得杨羡很不安生。   好在漫长的行军时间将要过去,队伍开始缓缓停了下来。   远方墨云叠卷,厚实深重,见不到一点阳光。其间雾气缭绕,根本看不见路途。   王耀先从前方赶来,来到四轮车前,说道:“丞相,上次我到魔城,便是在这里止步。前方就是魔域,魔族的城市隐藏在其中。若是没有元魔的晶石牌,由巨狼引路,几乎不可能找到魔城。”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我自有办法。”   杨羡向后掏了掏,将撇在四轮车后的白羽扇拿了出来,却发现这把扇子上,十二根雪白的长羽被薅了一大半,看起来十分凄惨。   杨羡看向了怀中的夏宫涅,却见对方瞬间不闹腾了,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远方。   “大王,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相父,你的扇子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就说嘛,这种扇子不实用,还是蒲团扇最好了,又坚实又挨薅。”   夏宫涅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好心的提醒道。   这白羽扇是件法器,还是一件很简陋的法器。现在它虽然被破坏,但是这把扇子的材料十分普通,真正重要的是上面的百辟珠。   杨羡将夏宫涅从自己腿上放了下来,将手中这把扇子横在身前。圆润的百辟珠上,渐渐浮出一道蓝色的气息。那气息凝聚到一定的程度,便是开始向外膨胀,显示出幽幽的火焰。   这道灵火便是四轮车后金刚魔俑的,也是魔族制作金刚魔俑的技艺之中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灵火有灵,却非活物,寄宿在百辟珠中,唯杨羡所驱使。杨羡此时的驯化技能还没有点满,无法获取萃灵效果。但是想要使用这一道灵火,却是足够的。   无风而动,灵火左右扩张,上下变得狭窄,犹如司南,指向了魔域之中的一个方向。   “往前方走!”   杨羡大喝一声,队伍继续前进。左右两队的人马开始拿出了引火之物,点燃准备的火把。   刚入魔域,阴风嗖嗖而过,周围的空气仿佛冷了几分。四轮车宽大,夏宫涅身子一抖,躺在了杨羡的怀中。   此时,背后一阵喧闹之声。那数百只水驼兽本是十分温顺,可是刚进入魔域,却是变得躁动无比,无论巨猿怎么催促,它们就是不肯向前。   蛮兽也是有灵智的,像是水驼兽这样温顺的蛮兽,在这处处都是凶恶蛮兽横行的荒域的恶劣的环境中本该生存不下去。然而事实上,它们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除了水驼兽成群抱团之外,有着天生的灵敏感觉能够规避危险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看身后水驼兽那颤抖的模样,显然这魔域之中有着让它们害怕的存在。   杨羡挥了挥手,那只大猩猩似有所悟,开始指挥着水驼兽向后转身,缓缓与魔域脱离接触。   当水驼兽离开到一定距离时,它们重新变得温顺。那只巨猿受了杨羡的命令,有些无聊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管着物资。   队伍继续前进,阵型却变得更加紧密。   近一千八百人的队伍乍入魔域,便犹如一团巨大的火球,点亮黑暗,扎眼无比。   火光范围之外,有着不少鬼祟的目光,在黑暗之中逡巡,打量着这支奇怪的队伍。   人,尤其是这么多人,这魔域中千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不少强大的蛮兽都在其中打量着,却没有一个在行动。   滔天的血杀之气泛起,震慑四方。八百西凉骠骑加上三百照夜军,所散发出的血杀之气,便是这魔域之中凶恶的蛮兽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暗之中不少恶意的目光都消失不见,然而却是有更多强大的蛮兽凑了上来。   一声狼啸,一头巨狼犹如王者,君临这黑暗的魔域。   那本是在围观着的蛮兽纷纷退避,众狼集群涌动之声传来,一双双血红的凶目在黑暗之中十分醒目。   “相父,那一双双眼睛是什么?看起来好渗人啊!”   如此紧张的情势,夏宫涅却是一点害怕的意思也没有,躺在杨羡的怀中,砸了砸嘴,感觉有点淡,便从自己带着的小锦囊中掏出了一颗糖果,吃了起来。   那头狼王一马当先,从黑暗之中冲了出来,迈进了火光边缘。   王耀先认得,这头狼王便是当初带领他进入魔城的那只。只是此刻的它与当初不同,凶性外露。   一头巨狼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是若是狼群,这荒域之中还少有蛮兽能够抗衡。   四轮车上的杨羡点了点头,身旁的叶东阳大喝一声,身形犹如离弦之箭,飞跃向了半空之中。   “大都天殛雷符!”   黑暗之中,狼王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变得有些不安。它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眸子看向了上空。符光涌动,云雾缭绕,一道紫色的雷光从上辟下。   雷势何等迅捷?在符成型的那一刻,巨狼便已经躲不了了。   叶东阳从空中落下,身前,那头巨狼受了重伤,毛发俱焦,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狼群赶到。群狼的身形巨大,虽然比不上狼王,可也让人生畏。   獠牙锋利,嘶吼声起,巨狼个个面目狰狞。   身为魔城外围的守护,这些巨狼纵横多年,何曾为畏惧?   然而今日,惶惶紫雷,一击之威,震慑群狼。   叶东阳就站在狼群之前,很近很近。只是一时间,慑于他的威势,没有巨狼敢于上前。 [95.第九十四章 论怪兽的吃法]   乌云环月,魔城静谧。   坚塔之上,隐隐听闻远处的一道雷音,魔族元魔大长老睁开了眼睛。眸中蓝火闪烁不定,轻轻地摇了摇身旁的铃铛,一个高等的幻魔走了进来。   “尊者。”   幻魔在魔族的体系之中是种很奇特的存在。在元魔这些高等魔类的眼中,低等幻魔与城外的疫魔没有多少差别,粗陋愚蠢,只配干一些低贱的活。而高等的幻魔却不一样,他们与那些低贱的同类在外表上没有多少的差别,可是灵智却是特别的高。   高等的幻魔学会了如何打扮自己,学会穿衣,学会了礼仪,更是懂得如何去掌握着魔族数千年流传下来的知识。   “有人闯进了外域?”   魔族将自己所居住的地域分为三个部分。外域则是隔绝外部世界与魔族核心地域的分界线,也是保护的屏障。外域昏暗,其中更是生存着大量强大的蛮兽,防止荒域中的生物进入。   而再往里,中域便是魔城所在,也是所有魔族主要的居所。魔城外围则是最为低贱的疫魔所在,它们四足行走,大多以黄泥为食,无衣无鞋,甚至连语言也不曾掌握。而魔城之中所居住的魔类,则拥有着很高的智慧。   真正重要的是最后的里域,这里面有着魔族最为重要的吞天蚌,召唤魔帝的祭坛,乃至于数千年中魔族囚禁的异类。   那里面有魔族最为重要的秘密,除了元魔之外,其他的魔类都不允许进入,违令者死。   “不可能吧!那里可是有着守护的狼灵的?”   元魔大长老双眸一瞥,那幻魔浑身仿佛受了巨大的痛楚,倒落在了地上。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我了?”   幻魔便是掌握了再多的技艺,在这些元魔的眼中,也不过是仆役。一个仆役,又怎么能够质疑自己的主人?   那幻魔倒落地上,痛苦的挣扎,哀嚎着,乞求着。元魔大长老挥了挥手,那幻魔身上的痛楚瞬时消失。   “明日便是祭祀吞天蚌的重要日子,我现在没有心情去惩罚你,快请几位尊者过来。”   那幻魔艰难起身,褶皱深蓝的皮肤上满是汗水,粗短的鼻孔喘着粗气,对着元魔大长老行了一个礼,转身走出。   很快,这魔城之中其余的五位元魔便来到了元魔大长老的居所。听了他的话,五位元魔的反应和那幻魔并没有多少差别。   “不可能吧!不说狼灵,便是外域复杂的环境,没有我们的晶石牌,那些周人也不可能找到我们的城市。”   元魔大长老却是摇了摇头,苍老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的郁色。   “我能够感受到,那些周人不光来了,而且目的绝对不简单。那道隐隐的雷声现在还盘桓在我的耳际,那强大的气息只诉说着一个可能:那些周人之中,有着大宗师。”   五位元魔互相看了看,他们一出生便在这座魔城之中,没有经历过数千年前那场惨烈的人魔之战。与周人不同,关于那场战役的记载,魔族流传下的典籍之中有着很详细的记载。   数千年前,那些周人,或许那时他们还不叫周人,他们族群中的十九位大宗师联手,斩杀了魔族最后一任魔帝。那场战役过后,那十九位大宗师毁去了魔族大量的典籍,灭杀了无数魔类,断了魔族的传承。   至此一战,魔族的声势一落千丈。数千年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缓过劲。   “明日就是我族最为重要的日子,绝对不容那些周人捣乱。”   “大长老的意思是?”   “放出噬魂蚁。”   “可是外域之中许多蛮兽,都与我族有着约定,一旦放出噬魂蚁,怕是它们也难以活下去。”   “顾不了这么多了。就算外域所有的蛮兽就此丧命,与魔帝相比,也算不了什么。我要外域之中,再无生灵。”   元魔大长老眸中火焰翻腾,脸上尽是狠绝。任何事情一旦与魔帝有关,这些元魔便再难保持那种无心无我的状态,变得无比偏执。   杨羡阵前,叶东阳一人而立,身后王耀先和一众承天道徒则慢慢脱出了阵中。   狼群环伺,叶东阳却是怡然不惧,脚下踏着那只巨狼王的脑袋,犹如挑衅一般。巨狼毕竟是凶兽,杀气四溢,当即便有十几头领头的巨狼向着叶东阳袭来。   叶东阳翻身轻点,躲过了冲在最前面巨狼的挥击,而后身体轻跃,如飞鹤冲霄,一跃五、六丈。   数百承天道徒引气成符,符光连闪,在王耀先指引中,遁入虚空。叶东阳浮在高空之中,所有的雷符都在他手下凝现。   叶东阳双手真炁浮动,作为阵中枢引,导引雷符,舒引成形。墨黑的云层闪着光芒,晦奥的符文若隐若现,云中雷光翻舞,电蛇滋鸣。   “大都天十二连城刑雷符!”   雷阵已成,阵域足有十余丈,无数雷光从云端倾泄,煌煌犹如天罚,带着无比的威势,落入狼群,照耀四域。   雷光一闪而逝,那本是冲在最前的十几头巨狼,大多被辟翻在地,只有少数几只,逃过了这番雷刑。   那些守护的狼灵终于明白了一点,眼前的这些人是个硬茬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叶东阳翻落在王耀先的身边,脸上带着笑意。   “耀先兄,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这么联手对敌了?”   似乎记起了久远时的日子,那也是他们这些承天道徒最为风光的时候。袁诚座下八真联手对敌,天下英雄便如草芥一般。王耀先清癯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没有想到这么久了,我们还是这么有默契。”   叶东阳和王耀先很高兴,为了在战斗中找回了以往的默契,不过还有人比他们更加高兴。   “相父你看,打雷了,打雷了,那些怪兽都被辟焦了。我都闻到肉味了,好香,我们今天午饭吃烤肉吧!”   夏宫涅站在四轮车的座椅上,一蹦一跳,晃得杨羡头疼。她现在对待那些巨狼的态度,和野炊的人对待烤架上的串串是一样的。   “我想要撒点花椒,再来点孜然,是刷点甜酱呢还是咸酱.......”   说着说着,正在犹豫着的夏宫涅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96.第九十五章 蛊虫之毒]   魔城之外,众多疫魔集聚。   这是从未有过的阵势,魔城之中,涌出了众多的无相魔。这些身材高大,体格壮硕的高等魔类一向是这座城市的武力守卫者。   此刻他们走下了城市之中干净整洁的地面,踏入了外围污浊之地。他们有些厌恶地看着周围的疫魔,用手中的武器排开了聚拢着的疫魔,清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元魔从通联整座城市的阶梯上走下,刚刚要踏入泥地,身体便便缓缓地浮起,犹如幽灵。   元魔乃是除了魔帝之外,整个魔族最为尊贵的存在,他们从来不与贱类同处一地。   “开始吧!”   “是,刹利那大人!”   刹利那捂着自己的鼻子,向着无相魔的首领点了点头。   犹如挑选牲畜一般,一众无相魔在疫病疫魔之中挑拣着,最后凑了千余只疫魔,围拢在一地。   刹利那身材并不高,相反与一众无相魔比起来,还有些矮小。如今,他走到了那百只疫魔的面前,带着怜悯的神情说道:“明日便是祭祀吞天蚌的日子,也是我族这数千年来最为重要的时刻。如今一群周人正在外域,我需要你们的生命来抵御他们。这是你们的荣幸,也是我等尊者赐予你们的荣耀。”   那些疫魔无法听懂,刹利那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听懂。口中念念诵唱,魔声阵阵,刹利那眼眸之中的火焰化为一道蓝光,垂直向上冲入云层。他整个身体仿佛一副凝滞在时空中的画,浑身紧绷,充满了张力。   那些被围拢着疫魔,身上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尽管痛苦,这些疫魔却是丝毫不敢反抗,血脉之中有着本能的服从感,让他们听从眼前这个元魔的命令。   那些疫魔身体之中仿佛有着什么苏醒了,皮肤上凸起了一个个小疙瘩,在皮层下涌动着。皮肉开始溃烂,准确的说,是被吞噬。体型巨大足有一手宽的噬魂蚁从一只疫魔的头部钻出,探出了脑袋,嘴角沾着浆水,似乎还带着好奇。   这只疫魔还有着知觉,残破的脸上还留有痛苦的神色,爪子一动一动,被一只噬魂蚁一口咬掉。接着,更多的噬魂蚁从这只疫魔身体中钻出。   这些噬魂蚁发出令人颤抖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双尖锐的牙齿吞噬着残存疫魔所有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的白骨。   如此可怖的景象,无论是守卫的无相魔,还是其余的疫魔,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余悸。   与无相魔的冷漠不同,那些疫魔脸上还带着狂热。这些疫魔心中充满了恶念,哪怕死得是自己的同类,哪怕若是运气不好,他们也为那白骨之中的一员,他们的脸上仍然是兴奋与病态的笑脸。   “去吧!噬魂蚁,我准许你们吞噬掉外域之中的一切,将那些该死的周人斩尽杀绝。”   地上密密麻麻的噬魂蚁开始向着外域而去,所过之地,尽皆残破。   蓝光消逝,地上一片残骸,刹利那却是看也不看,转身向着魔城而去。   接下来,他们六位元魔将前往里域祭坛,进行最为神圣的仪式。   “烤肉烤肉!”   此时狼群未退,夏宫涅却仍然在打量着的烤肉的事情,连外域之中忽然生起的巨大的躁动声都没有听清。   那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仿佛整个外域之中所有的蛮兽都在一瞬间失控了。便是在战阵之前,那坚持抵抗不肯离去的狼群也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那头狼王还未死去,它躺在地上不断地呼啸着,却没有人能够听懂那其中的意味。   那些巨狼终于不再犹豫,它们不再抵抗,向着战阵周围逃离。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疑惑,只有夏宫涅伸出了手,努起了嘴,舍不得它们走。   “我的烤肉.......”   夏宫涅有些遗憾,不过地上还要着许多死去的巨狼,让她一颗小心脏有些安慰。   杨羡没有理会夏宫涅,向着一旁的娄敬点了点头。整个队伍的阵型都开始变换,无论是承天道徒、西凉骠骑还是照夜军,都开始向后收束,阵型变得紧密。倒是娄敬和本是身为幽冥狱徒的青衣,向外走去,开始分布在了阵型的外围。   越是凶恶强大的蛮兽,它们的灵智便越高。这些蛮兽畏惧于噬魂蚁那恐怖的气息,但也不敢惹杨羡等人,纷纷向外逃遁。   一时间,整个外域仿佛只剩下了杨羡等人和那恐怖的噬魂蚁爬行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蚂蚁!”   咋咋呼呼的夏宫涅大喊了一声,众人只见,火光边缘,一只只手掌大的噬魂蚁爬上了那些巨狼的尸体上。   不过一瞬间,那本是血肉丰满的巨狼尸体瞬间变成了一具枯骨。   “岂有此理,这些臭蚂蚁,居然敢跟我抢烤肉。”   跟没心没肺的夏宫涅不同是,这阵中诸人,便是修为高深之辈,看到此番景象,也忍不住身上伸出一股寒意。   那头狼王在呜咽声中眸中光芒消散,随之消散的还有它身上的血肉筋。噬魂蚁仿若饕餮,没有满足的那一刻,将狼王血肉吞噬干净之后,向着杨羡等人而来。   一团团绿火在阵外燃起,粒粒的黑虫从青衣的袖子之中飞出,冲入火中,没有消散,反而犹如萤火虫一般,开始在空中飞舞。   就在噬魂蚁临近的那一刻,那些带着绿火的飞舞着的黑虫仿佛失去了生命力,垂落向下,落到了噬魂蚁的身上。   绿色的火光没有消散,也没有在噬魂蚁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伤痕,反而渗入了噬魂蚁的身体之中。   那些被绿火渗入的噬魂蚁停止了它们的步伐。可是即使如此,它们身后的噬魂蚁却没有停止,继续向前。   脱离了前进的步伐,便是自己的同类,那些噬魂蚁也不会放过。后排的噬魂蚁开始吞食受了绿火影响的噬魂蚁。   可即使同类相残,噬魂蚁却没有获得继续前进的能力。蛊虫之毒,便是这魔域之中最为凶悍的生灵也经受不住。   那些吃了同类的噬魂蚁翻转着身体,足肢收缩,那本是坚硬的甲壳开始离解,蛊虫从中钻出,又飞回了了那绿火之中,带着火光,冲向了更远方的噬魂蚁。   当一切复归于平静,杨羡带领着队伍继续向魔城前进。只有夏宫涅有些不甘心,似乎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午餐而恼怒。   在四轮车接近噬魂蚁零零碎碎的尸体的时候,夏宫涅还特意地跑了下来,踩了两脚。回到车上,似乎觉得不解气,又下车补了两脚,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97.第九十六章 奇军突入]   牢门打开,牢外魔类涌聚,注视着那个身影落寞的女尊者。   一袭白衣,如今却是褶皱破烂,难复飘逸之感。念纤尘站了起来,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目光之中带着平静。   “你们是来押送我的么?”   尽管是亵渎魔帝的大罪人,然而魔族固有的等级观念,让前来押送的无相魔和高等幻魔并不敢露出多么的鄙夷的神色。   “念纤尘大人,出发吧!”   无相魔的首领低着头,高大的身躯微微蜷曲。即便眼前的元魔此刻一点力量也无,然而元魔就是元魔,便是低入尘埃,也不是他们可以冒犯的。   这是来自血液之中敬服,是他们自出身时便自带的印记。这种印记,越是灵智高的魔类,便越深刻。   念纤尘缓缓地走出了幽暗的牢房,周身环绕着十三条半透明的玉带。玉带之上,镌刻着晦奥的魔族文字,如水一般,在流动着。   这是魔族的固有的封印术,名叫十三门罗,能够压制魔类的修为。需要使用的玉带条数越多,则说明被封印的那个魔类实力越强。   无论魔族、妖族还是其他异类,他们的修行法门与人完全不同,各自都有着各自的传承。   而魔族的修行法门在人看来更是诡异,他们炼魂为灵,炼魄为炁,灵炁相和,方为大成。   根据魔类的这种修行特点,魔族内部研究出了专门克制的封印术。本意是让其作为一种刑罚,惩罚那些犯错的魔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印术的种类越来越多,技艺也越来越精巧,便不再限于刑罚,有时甚至成了魔族内部互相攻讦的手段。   普通的元魔犯了错,决计用不了十条。而念纤尘,作为魔族千年来最具天分的元魔,元魔大长老一下子就使用了十三条。   魔族大长老对于念纤尘实力有着很客观的估计,一上来便用上了全力。   要知道,十三门罗这等封印术乃是专门对付元魔的秘术。像是牢房之外的无相魔和幻魔,他们连被施加的资格都没有。   而随着玉带的增多,封印的强度也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成倍的增长。   念纤尘此时一丝的力气也使不出,随着那些押送的无相魔和幻魔走出了地底牢狱。   此时魔城之外,数不清的疫魔都在围观着。这些疫魔的心中丝毫没有善念,更没有高等魔类心中那清晰的敬畏。眼见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元魔如今要被烧死,疫魔丑陋的脸上留下的只有癫狂和兴奋。   疫魔不会语言,喉间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欢呼着。不断涌动的身影,便是那些高大的无相魔,也几乎弹压不住。   大批的无相魔和幻魔清出了一条道路,一条通往刑场的道路。   如今在里域的六位元魔以为,在这肮脏的疫魔围观之中接受火刑,对于一位高贵的元魔来说乃是最为严酷的惩罚。   作为亵渎魔帝的罪人,念纤尘所接受的不仅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灵上的折磨。   起码,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脚下沾染泥土,念纤尘缓步走上刑台,双手被绑缚在了木架之上。一双幽火眸子见着这满地的魔类,心中却是越发的平静。   我错了么?我在那日不应该拒绝成为吞天蚌的祭品么?   念纤尘微微一笑,随即便将疑惑抛掉。看着周围疯狂的魔类,念纤尘心中更加确信,她没有错。   她的心中确实生出了有别于其他的魔类的情感。让她不再被血脉所束缚,变得自我,变得自私。   哪怕她即将死亡,哪怕这条路并不好走,可是她却觉得实实在在。   呼声犹如海啸,无论守卫怎么压制也无法压制住。所有魔类的注意力都被刑台上的念纤尘所吸引。谁也不曾看到,魔城外围高地,一支人马已经悄然地临近。   “真热闹啊!”   杨羡摇了摇手中被夏宫涅拔得不剩下几根毛的白羽扇,就如同一个看热闹的好事群众。   “魔族似乎没有在防备我们?还是说这是个陷阱?”   秦风就在杨羡的四轮车旁,有些疑惑地说道。   杨羡也有些意外,魔族的人似乎没有意料到他们能够解决噬魂蚁,来到这里。此刻这魔城之外,孤月临照,众多魔类集聚,俨然一副集会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防备。   “秦风何在!”   杨羡当即不再犹豫,决定发起进攻。   “丞相!”   “令你率八百骠骑,从左杀入。”   “是!”   “王耀先、杨贵何在!”   “丞相(主公)!”   “令你们率领承天道徒、照夜军,从右杀入。”   “是!”   “孟玄何在!”   孟玄就在四轮椅不远处,眼看着杨羡发号施令,面色虽有些不愉,可也拱手而道。   “丞相!”   “令你率魔极宗门徒,为我军开路。”   “是!”   “其余诸人,随本相四轮车前进,在那刑台汇聚。”   大军起,风云扬。月光轻撒,夜空如洗,却因为那骤然而起的杀气而变得不再澄澈。   马蹄嘶鸣,长槊含寒光,秦风一骑当前,长喝一声,冲下了高地。   八百骠骑,应声而动,纵马扬鞭,血杀之气泛起,直冲云霄,仿若这四方之域,皆成铁骑战场。   杨贵不甘落后,一声呼啸,身后三百照夜随之而下。照夜军士,一身本领,均学自草原巫术,却是驳杂不堪。后经杨纯调教,取精去杂,渐成一派。   八百骠骑学自军中一脉,血杀之气勾连成阵,血光澄澈净炼,不含一丝杂色。虽杀意凛凛,却有天地之威,正意肃然。   而照夜军却不同,他们周身的血气浑浊无比。杨纯修改了西南土夷修炼的法门,去其驳杂,专用其浊。但凡对阵的敌人,哪怕沾染上了一点血气,心神便会渐渐失控。而对于疫魔这等魔类,更是如虎添翼。   此时刑台周围的疫魔仍在狂欢,丝毫没有注意到异常。即便有着警醒的魔类,可也完全无法阻止那些疯狂的疫魔。   两军攻入战场,其势之迅猛,便只可见那红殷殷的光芒,在空中变幻,拖曳出长长的余迹。   混乱,就此开始。   刑台之上,念纤尘依旧平静,一双眼眸凝视着远方,那个在众人护卫之中,坐在四轮车上缓缓而来的男子。 [98.第九十七章 交易买卖]   随着照夜军与西凉骠骑的突入,魔城外围变得无比混乱。   大量的疫魔面对着冲锋,只能本能的展开反击。他们聚拢一团,没有一点的秩序。   战场之左。   守护着这座城市的无相魔被大量的疫魔所裹挟,无法有效的组织起来,只能任凭西凉骠骑来去自如。   西凉大马,不异于猛兽,那四足的疫魔想要抵抗,却只能沦为铁蹄之下的碎骨。   长槊曳地,星火四溅。点点火光,渐渐燃起。槊锋燃红焰,随着西凉将士挥舞,犹如火龙升腾翻转。   军中一脉所传,只有少数精锐才能掌控的法门,血龙长锋阵。以血杀之气为供养,燃起血焰。那红色烈焰不同凡火,直接燃烧生灵精气。   便是能够躲过西凉骠骑的长槊,可只要沾染一点血焰,那些魔类的身体渐渐变得虚脱无力,难以挣扎。   战场之上,杀戮越重,血杀之气越盛。随着血杀之气漫溢,那红焰渐渐从槊锋向上蔓延,烧到了西凉骠骑身上。   血龙长锋阵的可怕之处,既能伤敌,也能伤己。可军中一脉,偏偏走的是破后而立的路子。   从魔城出来的无相魔开始集结,组织起了相当的数量,开始准备反击这股横行的周人骑兵。   秦风周身沾染着血迹,目光坚毅,大喝声起。   “破阵!”   这时,八百西凉骠骑没有减弱的自己身上的血杀之气,犹如烈火加薪,血焰高高燃起。   血焰化龙,腾飞而起,直向前方。血龙在前,铁骑在后,所过之处,无所不破。   那些本已经集结的无相魔,被那浓烈的血焰燃烧,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西凉铁骑宰割。   战场之右。   照夜军的冲锋能力并不如西凉骠骑,在加上数量少,作战起来并没有西凉骠骑那横行无忌的爽快感,却是杀伤力十足。   虎豹猛突,獠牙坚利,血气浓浊,那些魔类未战便已怯惧七分。照夜军士手执长刀,驭虎豹突入阵中,以少凌多,却是无往不利。   照夜军在前,承天道徒在后,渐渐拉开了距离。   这些承天道徒修为高深,在王耀先的带领之下,跟随在照夜军的身后。他们暂时没有亲自上场的意思,只是利用所学,在后护卫着前方三百照夜军士。   符法方术,即可救人,也可杀人。   王耀先停下了脚步,身后十数位方士口中诵念有词。星光如线,从方士指间飞舞而起。串联成十数丈,飘舞至空中。   其后承天道徒引气成符,符如连牌,由那根蓝线串联,渐渐隐入虚空。   再出现时,那根蓝线收尾相连,规整如圆,圈化了一大片的土地。那些魔类并不知道那根蓝线是什么,想要伸手去触碰,却似乎碰到了墙壁。   数百符箓虚浮空中,开始环绕旋转,带着丝竹之音。   “诛魔阵!”   丝竹之音,本是曼妙之乐。然而阵之中魔类却个个捂着自己的耳朵,极其难受,想要挣脱,却寸步难移。   王耀先身后的方士口中念念有词,诵音未断。那诛魔阵之中的魔类一个个七窍流血,被咒杀在地。   战场左右各自为战,却都是卓有成效。   只是,真正对魔族有着巨大的杀伤的不是西凉骠骑,也不是照夜军和承天道徒,而是魔极宗的弟子。   孟玄在前,双手负后,径直向着那刑台而去。他走得很慢,也不见使用什么手段,可是所处之处,那些魔类纷纷倒地,仿佛整个身体被抽空了一样。   魔极宗门人弃善用恶,所修炼的法门专门克制魔族。那别说是那些低等的疫魔,就是幻魔、   无相魔乃至更高等的魔类,往往也抵挡不住他们的手段。   孟玄身为大宗师,役魔之术天下无双。魔族炼魂为灵,炼魄为炁。孟玄一念所至,真气运转,便可将身边魔类身体中灵火抽离体内。   而这些魔类,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他们的灵火十分微弱,还没有扑腾两下,便消散掉了。   “有些奇怪啊!”   杨羡等人跟随着魔极宗的步伐,渐渐向前,叶东阳忽然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也注意到了么?”   娄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说道。   “什么什么?”   夏宫涅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站在杨羡的腿上,左顾右盼的,却完全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杨羡一把将她从自己面前扒拉下来,说道:“战事进行到此,那天上的月亮却始终没有动过。”   月亮不可能固定在空中。这显然有些超越了常识,无论是叶东阳还是娄敬,察觉到了异常,却无法得知为什么?   战场之上的魔类被杀得大散,三支部队开始会合。前方的魔极宗弟子渐渐分开,杨羡走上刑台。   念纤尘只见,那个坐在四轮车的奇特的男子站了起来,渐渐地走向了自己。他还是那个样子,弱得掉渣。就是他身旁的那个小女孩,修为也要比他高出很多。   杨羡来到念纤尘的面前,左右的青衣解开了她被绑缚着的双手。   失去了束缚,柔弱无力的念纤尘一下摔落在了杨羡的面前,口中喃喃而语。   “救我!”   杨羡之所以来到念纤尘的面前,是因为有些奇怪,眼前的元魔究竟犯了什么事情,居然遭受到了这种近乎折辱般的刑罚。   要知道,魔族之中的元魔一个个十分矜傲,内部矛盾再大,也不会容忍其他魔类践踏。   而这个元魔一开口,居然想要杨羡救她。这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我为什么要救你?”   杨羡问道。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难住了以智慧著称的元魔。   是的?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只是,理性的思考很快便被感性的思维所击垮。短暂的静默,念纤尘急声说道:“你们周人不是时常标榜要救人危难的么?”   杨羡一愣,她这嗔怪的样子,颇有几分悍意。   “可你是魔,我是人。如今我前来,便是要剿灭魔穴。如此,你还想要我救你么?”   念纤尘眸中一亮,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我可以帮你,但是事成之后,我想要获得必要的报酬。”   背叛,在周人之中常有,但是在魔族之中却是几乎不可能出现。   念纤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羞耻感,反而露出了一丝贪婪狡黠之色,还有隐隐的期待。 [99.第九十八章 月下魔音]   魔城变得喧嚷不安,刑台之上却是十分安静。   刑台周围,疫魔、幻魔、无相魔等魔类尸体无数。大战刚歇,杀意未却。人马伫立,由动而静,却是威仪肃然,目光炯炯。   一千余人就这样守卫在刑台周围,不进不退,仿佛根本不将眼前雄伟的魔城放在眼里。   念纤尘的身体很虚弱,几乎连站都很难站起来。杨羡看着她,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你想要什么报酬?”   念纤尘目中蓝火飘摇,看见杨羡,便像是久困于孤岛的人见到了一艘漂洋而来的帆船一样。   “我想要离开这里,跟随在你身边。”   杨羡有些奇怪,眼前这个元魔为何如此的奇怪?倒是一旁的夏宫涅,手里拿着糕点,小口一咬,心中不爽:又是一个想要来蹭饭的。   “为什么?”   如此简单的报酬,让杨羡心中怀疑这难道是魔族设下的计策不成?   “自出生以来,我便困在这里。我族的记载之中,周人肮脏、粗鄙、柔弱、自私、狡诈.......”   杨羡翻了翻白眼,眼看着周围的人一脸不爽地看向了毫无察觉的念纤尘,立马打断了她的形容词。   “然后呢?”   “可是为什么如此丑陋的周人,却能够将我们魔族赶到这里。我不明白,在这里也找不到答案。不久之前,因为我拒绝成为吞天蚌的祭品,而被元魔大长老偷袭,封印了所有的力量。他们给予了我亵渎魔帝的罪名,施以在他们看来最为残酷的惩罚。可是我的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还觉得他们很可怜。失去了力量,我反而能够冷静的思考。我想要跟随在你的身边,从你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杨羡点了点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王耀先。对方会意,走了过来。一个元魔投向己方,无异于将一把尖刀插入魔族的心脏。   摘星手与魔族的封印术一样,都是能够压制敌方修为的能力。然而不同的是,封印术就如同一张张网裹着炁,而摘星手却是截断炁流动的支点。   两者原理不同,却各有妙用。可是若论攻伐便宜,摘星术却是胜了不止一筹。   王耀先走到了念纤尘面前,手指数点,点点光耀,玄奥无比。   念纤尘被十三门罗困住,可是随着王耀先出手,她可以明显感到,玉带之中炁的流动开始凝滞了。   摘星手出,星曜休转,可绝世间万物灵机。   “看王耀先此番出手,倒是已有当年袁守成七分功力。”   娄敬喃喃而语,似乎在追忆往昔时光,声音显得有些落寞。   十三条玉带层层碎裂,被束缚着的念纤尘骤然得脱,体内真炁流转,目中灵火复盛。无论秦风还是杨贵,都担心这眼前这个元魔突然发难,护在了杨羡身前。   白衣依旧褶皱破裂,念纤尘还是那个念纤尘,然而气势却是完全不同。长发飘逸,姿容无双,眼见着附近的周人都提高了警惕,念纤尘缓缓跪倒在了杨羡的面前。   夜火靡靡,城中骚乱,刑台之上的女元魔却是越发的坚定。   “丞相!念纤尘愿为前驱。”   杨羡抬了抬手,让念纤尘站了起来。   光论整体,眼前的魔城的确显示出了很高的建筑造诣。简洁的建筑风格显示出理性之美,区域分化的方法完全没有一点让人感到繁复累赘。   月光照下的魔城像是一块矗立在山中的瑰宝。   此刻魔族所有的元魔都在里域,城中的无相魔在刚才的野战之中都被大量诛除。整个城中,现在剩下的高等魔类,完全失去了主心骨。   直到一道灵火冲向天际,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在里域之中准备祭祀吞天蚌的六位元魔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在这关键时刻,分出了一位元魔主持大局。   对于元魔而言,无论是外域的蛮兽,还是中域的这座魔城,其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东西都在里域之中。   可以说,魔族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魔帝为核心。当年魔族建城于此,完全是将这座城市当做防御的要垒,守卫吞天蚌。   刹利那站在那大圆礼堂之前,目中灵火直冲天际。城中魔类,渐渐安稳,口中开始诵念魔音。   魔音啾啾不绝,天空那本是静止的乌云开始缓缓流动。   “好强的炁!”   杨羡身边,三位大宗师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可也被魔族的手段震惊到了。他们居然在驱动着天地之间的炁流,唯己所用。   整座魔城化为了一座巨大的法阵,每个魔类都是阵中的一个棋子,由刹利那驱动运转。   那煌煌天威,又岂是人力能够相抗?若是等到刹利那驱使完毕,那么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三位大宗师正准备出手,念纤尘却是抢先一步走了出来,对着杨羡说道:“我有办法!”   却见念纤尘向前走了几步,也学着那刹利那,目中灵火化作蓝光,直向天域。   这是一场很复杂的比拼,以至于在场的除了三位大宗师,其余的人都是懵懵懂懂。   念纤尘在与刹利那争夺这座法阵的主动权。念纤尘身为元魔,知晓魔族之中最高的机密,掌握着魔城法阵的所有机理。此刻她虽然身在外围,却仍然能够在与身处阵中心的刹利那斗得有声有色。   众人只见,天空之上的乌云流动趋于缓慢,似乎还有离散的痕迹。城中魔音诵声不断,这座法阵依然在运转。   刹利那想要利用这方天地独有的炁流流动方式,借助天威,来消灭闯入了周人。念纤尘的目的更加简单,她只想要毁了这座法阵而已。   破坏从来要比建造来得简单,除了天资修为,这也是为什么念纤尘身在外围,却已经开始稳稳压过刹利那一头的原因。   随着时间流转,众人只见,那本是凝聚着的乌云骤然四散,天地仿佛一沉。天威反噬,那城中所有的魔类都身受重伤,吐出一口鲜血。   一切恢复了平静,天上的乌云在散乱之后又开始聚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魔城变得静谧。刹利那捂着自己胸口,想要压制体内的伤势。   念纤尘一步踏上石阶,来到了刹利那的面前。此时的念纤尘,却让刹利那感到惊异。   “念纤尘,你居然修成了天魔灵身!”   念纤尘此刻完全摒弃了肉身,身体虚化,眸中本是幽蓝的火焰也化作一双宝蓝色的瞳孔,美丽璀璨犹如宝石。虽然魔极宗的弟子也能够用役魔之术,将魔族变成类似的状态。可是两者却完全是天壤之别。   这可是传说之中只有魔帝才能够达到和赐予魔类的境界。   “不,这不可能。你这个亵渎魔帝的败类不可能.......”   刹利那不敢相信,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念纤尘手指轻抬,一道灵火注入了刹利那心脉,干净利落,一位元魔就此变成了一具无神的躯体。   “至此之后,念纤尘便是念纤尘!” [100.第九十九章 魔帝守护]   魔城。   杨羡拾级而上,来到大圆礼堂之前,却见念纤尘回身,引得孟玄一阵唏嘘。   古书上记载,天魔灵身这种奇特的状态只能由魔帝修成或赐予,且条件苛刻,只有极其少数的魔类能够达成。而现在,一个元魔却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达到这种境界。孟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用奇迹来形容更加妥当。   秦风、杨贵指挥上千兵士开始在城中搜捕魔类。这偌大的礼堂广场之前,便只剩下了杨羡、夏宫涅、王耀先和三位大宗师。   这是一座寂寥的城市,所有的魔类都在刚才受到了反噬,虚弱无比,只能任人宰割。   地上躺着一具元魔的尸体。虽然刚刚死去,整个身体却是干瘪有如老尸。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念纤尘的身上。她的状态十分奇特,若存若亡,看起来十分不稳定。   念纤尘的脸上却是浮起了笑容,那奇特的状态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她看向了杨羡,说道:“果然,我是对的。”   很轻松,也很果断。   虚化的灵体无法用肉体直接去触碰或者伤害,除非修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杨羡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种状态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么?”   念纤尘摇了摇头,身体缓缓漂浮了起来。   “魔帝成长到足够的程度,天魔灵身能够自由变换。而我还不行,所以还需要肉体的配合。”   某种程度上说,自己修炼要比魔帝赐予更加艰难。一来没有魔帝引导,二来念纤尘此刻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根本没有先辈留下经验可以借鉴。   念纤尘回到了自己身体之中,与杨羡等人会和。   魔城之后,便是里域。杨羡没有立刻前往的打算,根据念纤尘提供的情报。   祭祀吞天蚌的过程也是吞天蚌产出魔帝幼卵的过程。吞天蚌七十年产魔帝幼卵一次。每到吞天蚌产卵的日子,魔族都会抓捕大量的强大的异类供其血食,而这一次,更是准备让一名元魔献祭。   便是此刻危急,省去那些繁杂的祭祀过程,此刻离吞天蚌产出魔帝幼卵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   而这个时间内,诸人也在等待着。   或许秦风此次前来是为了除魔大业,护卫边境安危。而其他的人却不是,驱动他们前来的则是贪婪。   魔城之中,储存着魔族的财富。这里面,或许有金银财帛,或许有典籍图文,或许有利于修行的丹药物品。   凉州的承天道徒需要依靠魔城的资源振兴宗门,魔极宗则需要魔城的资源来让宗门提升一个档次,而杨羡,则需要大量魔族的材料和技艺。   贪婪,可以让人变得无比强大,也能够让人相互之间开始提防。   如今整个魔城都在掌握之中,魔极宗门人和承天道徒的心思都变得有些微妙的变化。   杨羡无法立刻前去里域,因为这里的人并非都是他的手下。他需要时间,做出一个临时的安排,让各方都满意,暂且放下戒备,通力合作。   抓捕魔族,清点物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本账,可以做出大致的评估。更重要的是,念纤尘就在近前,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魔城的状况。   里域之中只有五位元魔,还有着一些他们抓捕过来的异类。念纤尘提供的情报很是详细,也为杨羡等人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最终,杨羡将绝大部分的人马都留了下来,看守魔城,只带着几十位修为高深的修士前往里域。   诸人本以为,里域应该是魔域之中最狭小的地方。事实上,里域也的确很狭小。不过登上魔族祭祀的圣山,视野变得宽广清晰,却能够看到奇特的景象。   里域乌云覆盖,月亮永驻。而随着距离的推移,远方却能够依稀看见浮动的光影。   “千年之前,魔族败退之后,在荒域之中建立了几个巢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都被废弃了,只有少量的魔类还生存在那里。我本以为,这里就是魔族最后的大本营。可是现在看来,却不像啊!”   孟玄牵着夏宫涅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了念纤尘,希望能到得到对方的印证。   “魔域的确不只是魔族唯一的居所。这里乌云笼罩,天地之间炁流运转奇特,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我族花了千年的时光渐渐改造而成。里域之外的确还存有广袤的土地,我们也不曾亲身到达过。”   “竟有如此手段,也是奇特。”   王耀先在一旁,感叹着。   此刻众人,没有人比杨羡更为了解里域之外的状况了。   这座魔城之中的魔族只是当年败退阳绝关外的一支,却也是发展的最好的一支。其余几支的魔族,则分布在了魔域以西的土地上,变成了一个个小部落,无法像魔城之中的魔类一样有着高度的社会组织分化。除非魔帝出世,不然没有魔类能够整顿那些魔族部落。可以说,这片魔域就是魔族最后的文明堡垒了。   祭台之前,元魔大长老叹了一口气。   “刹利那没有阻止得了那些周人么?”   其余四位元魔则站在了魔族的大长老的身后,怒声道:“念纤尘那个亵渎魔帝的混账,看来已经完全与那些周人狼狈为奸了。”   这些元魔并不是蠢蛋,中域那两道冲入天际的蓝光他们清晰地看在眼里,也很容易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吞天蚌还在产卵之中,魔帝还未孕育。绝对不能够让那些周人打断了仪式。”   “要召唤魔帝,最低程度也要四位元魔主持才行。眼下我们根本分不出人手前去阻止。”   四位元魔都看向了大长老,对方十分果断地说道:“没有时间了,我们直接去吞天蚌进行召唤魔帝的仪式。另外,召唤出魔帝的守护吧!”   杨羡等人正在走着,却忽然发现异常。天上那轮明月正变得越来越大。   “月亮要掉下来了,快跑啊!”   夏宫涅咋呼着,一把甩开了孟玄的手,拉起杨羡准备跑路。   天上的那轮孤月膨胀到一定的程度,骤然收缩,消失不见。一声嗡鸣之音,随之而来,震彻寰宇。   “是葬青凤!”   孟玄大喝一声。一只凶猛的神兽从众人头顶划过,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102.第一百章 吃了没文化的亏]   天空乌云消散,一线金光倾撒而下,照耀着这本是昏沉幽暗的魔族圣山。   “以青乌为太阴,凝地炁为一域。魔族的手段,真是不可小觑啊!”   葬青乌是古籍记载之中守护魔帝的神兽。当年十九位大宗师联手对付魔帝之时,连带着将最后一双葬青乌斩杀。   自此之后,天下十三州再没有了这神兽的踪迹。想不到如今在这魔域之中,还存有一只。   神兽飞天,浑身青羽,唯有额头和尾巴上面各长了一撮白羽。这两撮白羽毛据说乃是葬青乌精炁所化,具有神异。   葬青乌本性凶鸷,被魔族以秘法炁化,化为天际那轮孤月。一困百多年,如今得脱,更是一舒恣意,本性毕露。   羽翅舒展,木石崩裂。长鸣一声,生灵退避。   神兽不光有很高的灵智,如人形生灵一般,也懂得修炼之法。不过不同,它们的修炼传承依靠得是血脉,一如魔帝。   此刻这圣山之中,两方人马都在关注着金光挥洒下那毛羽乌青泛着光泽的凶兽。   祭台之上,一个元魔看着如此壮阔的景象,不禁高叹:“壮哉青乌,勇鸷威猛。天授我族,翦灭周虏。”   那巨大的神兽的确厉害。如今在山另一端的数十人,眼中映照着葬青乌的形神,心思各异。   三位大宗师包括王耀先都在观察着天空之中飞行的神兽,以及它体内真炁奇特的运转方式。   他们四人修为高深,所见所思,早已经超过了一般修士的视角,及微入深。   “这里地炁流转异常,加以葬青乌为运转中枢,才能够保持魔域这奇特的环境。   “没错。如今葬青乌化为本身,这方天地的地炁运转已经混乱。若是保持下去,魔域的环境会渐渐和荒域一样。”   “那头葬青乌的体内真炁运转的方式似乎承袭魔族一脉,十分特殊,而且很古老,还有一些不协调。”   四人一边观察着,一边探讨着,就如老学究们在探讨课题一样。他们身后,数十位修士都在仔细聆听着。   三位大宗师和一位临近大宗师的修士在商讨着神兽,这样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得。越是细细聆听,越是觉得受益良多。   此刻数十人之中,只有三个人在走神,没在听前面四人在论道。   夏宫涅留着口水,呆呆地看着天上:好大一只鸟,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念纤尘有些无聊,一只鸟有什么好看的。魔族流传下的修炼法门她几乎都知道,葬青乌体内真炁的运转可是了若指掌。她转过了头来,看着手拿白羽扇的杨羡,目光之中不觉得有些好奇:“这个男子,不管在哪里似乎都有些与众不同。”   杨羡看着自己被夏宫涅薅了好大一片毛的白羽扇,又打量着葬青乌额头、屁股上的那两撮白羽,不觉得有了心思。   葬青乌身为魔帝守护,的确强大。百年来,魔族从未见过葬青乌出手过,所取得的有关葬青乌的知识都来自魔族的古籍。   他们忘了一件事情,犯了两个错误。一便是魔族记载葬青乌的古籍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从来没有更新过。   魔族的人只知道当年那一战,魔帝对阵十九位大宗师,是何等的威武。身为他守护的一双葬青乌,力敌七八位大宗师和人类大军,直打了三天三夜,依然不落下风。   可葬青乌虽为魔帝守护,却非魔帝因彼而强大,而是彼因魔帝而强大。   葬青乌与魔帝心意相通,魔帝每强一分,这神兽便强一分。它与魔类一样,魔帝越精进,它的实力便越精进。   可是现在,魔帝又在哪?   第二个错误便是,周人的知识储备是在随时更新的。数千年前,那时的大宗师或许遇到葬青乌这等神兽,会有些束手无措。可是数千年后的现在,早已经今非昔比。四大正脉之中,山中一脉对于驯化一术,造诣更是精深。   虽说这里没有山中一脉的传人,可是三十余年前那位威压天下的承天道首,却是博览百家之长,对于此道有所涉猎。   而他的传人,此刻正在这深山之中。   葬青乌宣泄一番,终于看见了山上的那一撮周人。灵火蒸腾,向着下方冲击而去。   十数方士,口中诵念有声。指间真炁化线,绕转柔化,飞舞虚空,缠上了迎面而来的葬青乌的双足。   十数根蓝色的线条绑缚,那藏青乌终于发现了异常,急急地拍打着翅膀向上,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   那凶兽见挣脱不了,便急转而下,冲向了地面,想要将那些该死的周人一网打尽。   王耀先独立众人之前,摘星手出,星曜休转。众人只见,暗空之中虚化的指影频出,指间含光,点在藏青乌身上,犹如群星闪烁。   那葬青乌周身的炁脉都被王耀先封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跌落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神兽失去了刚刚的威严,犹如待宰的羔羊。   夏宫涅一步当先,跑到了众人的面前,奶胖奶胖的小脸红晕晕的,宣布道:“诸位,请听我一言。我觉得吧!大家风尘仆仆的前来,不辞劳苦,都是心系我大周江山。所以,身为蜀国的大王,为了犒劳大家,我觉得现在就将它煮了吧!先填饱肚子,再与那些魔类作战!”   “可它是神兽啊!”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提了这么一句。却见夏宫涅小脸一摆,口若悬河的反驳了起来:“你这个人很不好,你这是歧视。众生都是平等的,凭什么猪、狗、牛、羊都能吃,这只神兽就不能。你这是对它的不尊重,快道歉。”   “.......”   说得好有道理,那个提了一嘴的居然发现自己竟不能反驳。   “住口!”杨羡大喝一声,走到了夏宫涅面前,“葬青乌可是神兽,怎么能够这样吃了呢?”   那只藏青乌有着灵性般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赞同,本是凶神恶煞的眸子含着泪光,似乎有些感动。   “平时臣就跟大王说过,要多读读书,没文化是会吃亏的。”   与夏宫涅动口不同,杨羡当即便上手了。在葬青乌的哀嚎声中,将它额头和屁股上白羽都拔了下来,挑选了十几根长度差不多的,收拢在了一起。   “它的心啊,肝啊,肺啊什么的都是宝贝,就这么下水煮了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先放血,再分尸,卸下来再说。”   夏宫涅一双眸子含着光芒,小脸上满是仰慕,点了点小脑袋。   “相父好厉害!”   救命啊!我们神兽也是有尊严的!这些周人实在是太恐怖了,我要回天上,我要回天上!   葬青乌不住地拍打着翅膀,挣扎着,哀嚎着,就如同一只快要被拨毛的烤鸭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震惊寰宇的凶意。   可惜根本没人听得懂! [103.第一百零一章 组团旅游的]   “我感受到了它的痛苦。”   杨羡和夏宫涅正商量着从哪里动手,念纤尘缓缓走到了两人之前,伸手抚摸着葬青乌乌青的毛羽。   这只神兽全身的炁脉都被王耀先封住,滚落泥潭,乌青的毛羽溅染上了泥浆,不复光亮之色。尖喙微张,口吐哀鸣,凶意全无。   在夏宫涅看来,眼前的神兽是一顿美食。在杨羡看来,眼前的神兽浑身都是炼器和炼药的材料。   而唯有念纤尘看得最为透彻。   “这只葬青乌的生命将要走到终点了。”她抚摸着葬青乌柔顺的毛羽,缓缓向杨羡解释着,“魔族的典籍记载,这只葬青乌出生在一百六十多年前,当时魔族的元魔大长老以秘法将之炁化,化为魔域中枢枢纽,困于天际。可是到了现在,虽重新被放出,却已经老迈,又被那人截断了身上所有的炁脉,活不了多久了。”   说完,念纤尘又看了一眼王耀先,对他的手段心有余悸。   摘星手,乃是当年承天道首袁诚的绝技之一。万物有灵,皆可受其制,便是那君临万物顶端的神兽,中了招也只能沦落到如今凄惨的模样。   夏宫涅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随即发表了意见。   “所以说,我们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念纤尘似乎有些惊讶于夏宫涅的脑回路,不过她并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杨羡,又一种征询的语气问道。   “葬青乌会在临终之前留下下一代,我们可以留下葬青乌的蛋,借助秘法孵化。”   “念...姑娘。”   念纤尘身份特殊,叶东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随用了一个最简单的称呼。   “据我所知,葬青乌是魔帝守护,血脉之中便有着传承,天生会认主。就算能够孵化它,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吧!”   “不,如果说只是神兽的蛋,在其幼时便可以对其进行移形换质。不过当今之世,能够做到这等程度的修士都在山中一脉。”   王耀先说道。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困处于益州多年,对于外部的信息,都没有王耀先了解的多。   夏宫涅小脑袋弯着,此刻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个神兽生了蛋,蛋又能够生神兽,蛋、兽、蛋、兽.........   小丫头掰了掰手指,想了想蜀王宫中兽栏中的养鸡场,觉得这笔买卖不亏,随跑去扯着杨羡的袖子。   “相父,我觉得这个大姐姐说的很对。做人应该有爱心,我们还是让这只大鸟先生了蛋。”   “.......”   杨羡此时的驯化技能只有三星,若是升级到了五星的话,的确有能力做到像王耀先所说的程度。   “你需要多久?”   “很快!”   念纤尘转过身来,口中秘语诵唱。那葬青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配合起念纤尘。仿佛来自本能的召唤,它浑身燃烧起了幽蓝色的灵火,身体缓缓浮在空中。   众人只见,葬青乌浑身毛羽血肉渐渐消失在了那越燃越旺盛的灵火之中,化为了一团。   虚空之中灵火燃尽,一颗棕灰色的三掌宽五掌长的葬青乌蛋缓缓漂浮而下,落到了念纤尘的手上。   “什么嘛!为什么这只大鸟不见了。”   夏宫涅此刻很后悔,那么大一只鸟不见了,就留下这么个蛋。这场面与她脑海之中养鸡场相差太远,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葬青乌开始生育,它们便会炁化。在这过程中,自身会化为灰烬,而新生便在其中。”   “哦!”   夏宫涅哦了一声,盯了念纤尘手中的蛋好一会儿,想着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撺掇相父让它生蛋了。   还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   夏宫涅深自懊恼着,想着以后一定要听相父的话,好好学习。   吞天蚌所在之地是一座已经被凿空的山中腹地。   吞天蚌喜阴,如今却有一缕阳光从山顶端的缝隙照下,让它显得很是烦躁。   一众元魔的耳边,响起吞天蚌不安的声音。这声音很是特殊,便像是有东西在肠道之中窜动时受阻,不断地挣扎摩擦一样。   元魔大长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情况,以往吞天蚌产卵的过程都很顺利,可是这一次,却是有些犯难。   “上祭品!”   笼子之中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蛮兽,被金刚魔俑提溜了起来,放在了吞天蚌近前。   这圣山神圣,能够在这里的少许异类,基本上都是魔族抓住供给吞天蚌的食物。   吞天蚌体型巨大,那犹如贝壳一般的外膜缓缓打开一丝缝隙,从里面伸出了一条柔软猩红的长舌,将整个牢笼缠住,压碎了巨木,一把将蛮兽拖了回去。   蛮兽死命地挣扎着,可是根本没有用,随着那条长舌抽回,蛮兽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被吞噬。   整个过程十分迅速,那蛮兽根本挣扎不了,头、身体、四肢、尾巴,渐渐消失在了元魔的眼中。直到最后一点尾巴被吞天蚌吸入,偌大一只蛮兽消失,只留下了一地毛发。   吞天蚌吃了那蛮兽,似乎生出了些力气。那仿佛肠道蠕动的声音渐渐变得顺畅,元魔大长老大喜。   “魔帝幼卵将要出世,时间紧急,举行召唤的仪式。”   元魔大长老在前,三位元魔站在了他的身后。   念纤尘的好友,也是在她被关押期间唯一去看过她的那位元魔,如今缓缓走上前去,喝下了王耀先给与魔族的灵液。   随着四位元魔口中诵念魔音,那甘心成为祭品的元魔身体异化,血肉变得透明,体内筋脉清晰可见。   与刚才不同,吞天蚌的外壳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正在蠕动搅动着的血肉,其上还残留着那只蛮兽的残躯。   吞天蚌内里没有骨架,血肉之中是密密麻麻的细齿,那条猩红的舌头从血肉之中伸出,缠绕起了魔族的祭品。   元魔被缓缓拖入吞天蚌之中,经过蠕动咀嚼,与那只蛮兽的残躯一样,消失在了血肉深处。   吞噬了元魔之后,那吞天蚌再度闭合,显得有些平静。   四位元魔互相看了看,都有些不明白这诡异的场景。显然,他们还没有经历过这种状况。   那吞天蚌的外壳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撑了开来,进入四位元魔的眼中是一颗巨型的琥珀色的犹如珍珠一般光滑的魔帝幼卵。   四位元魔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品质这么高的魔帝幼卵。只是他们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从山中甬道传来。   “相父,你做的烤肉好好吃啊!那些凉州大厨做的比你做的差远了。”   “那是当然。所谓烤肉,除了必须要选择好的食材,调料也是最为重要的。这烤肉上的调料都是我独家秘方。”   一众元魔只见那些周人缓缓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之中,为首的那一大一小手里正拿着烤肉在吃着。   他们态度闲适,完全没有一点元魔想的人魔两族生死对决时那种宿命般的悲壮感,反而像是来组团旅游的。   “相父你看,那个好丑的大贝壳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四位元魔大惊,回头一看,正见魔帝幼卵的外膜破碎,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104.第一百零二章 渡尽成魔]   魔帝幼卵外膜破碎,幼嫩的身影从中爬了出来。   “真是少见,好强大的炁!”   只有极少数的生灵能够像魔帝一样,在出生的时候变拥有如此强大的炁。   尽管无心无我,可现在魔族的四位元魔长老却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数千年了,魔族的王终于再度诞生了。这将是魔族辉煌的开始。这数千年的仇恨终于可以报了!   只是,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四位元魔的眼前划过。   便在魔帝出生的那一刻,孟玄将速度催至极致,在众人目不暇接时,冲向了吞天蚌。   “拦住他!”   在孟玄出手的那一刻,元魔大长老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声音都有些走调了。   这是魔族数千年来离重振荣耀最近的那一刻,而这一刻却马上就要毁在周人的手上。   “动手!”   杨羡轻挥羽扇,身后的数十位修士一瞬间跳跃至空中,各施手段,与四位元魔、五尊金刚魔俑战做一团。   杨羡的白羽扇已经在刚才修复完毕,用葬青乌的白羽制作。虽然杨羡的炼器等级依然只有一星,白羽扇在炼器的行家看起来仍然粗陋,但是使用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就好像是两个破瓷碗,一个装粉丝,一个装鱼翅,外表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区别,吃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逼格已经不同了。   而葬青乌的白羽和普通的白鹅毛,差别要比鱼翅和粉丝大得多。就相当于一件装备,自动加了百分之五十的属性加成一样。   “孟玄此趟来魔域,目的不简单啊!”   混战之中,数十修士拖住了魔族。孟玄一人独自在前,显得十分扎眼。   那魔帝从卵中爬了出来,浑身沾染着黄色的液体,一双幽蓝色的眸子盯着那个缓缓走近的人类,目光之中完全是警惕。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很危险。   魔帝幼体的外形与人很相似,只是体格要比一般的孩子健壮些。   他周身外溢出很强的炁,身体漂浮在了空中。   猩红的舌头从吞天蚌里伸出,想要吃掉这个人让它感到有些害怕的人类。孟玄却是理都没理会,大袖姨挥,空中一道寒光闪过。   哗啦一下,血线挥洒,那条从吞天蚌伸出的舌头一下子被斩成了两断。余下的肉掉落在了地上,扑腾了两下,便失去了活力。   吞天蚌受此重创,蚌壳里的血肉细齿快速的蠕动,排除魔帝幼卵的孔洞之中发出了痛苦的低吼声。   “这是剑气?”   杨羡没有想到,身为术之一门的嫡传,魔极宗的宗主,孟玄居然会山中一脉的剑气?   而且看得出来,孟玄在此道上的造诣绝对不低。   孟玄此时一双眼睛都盯着那浮在空中的魔帝幼体上,脚步轻点,并指为爪,使出了擒拿之术。   魔帝眼眸之中,金光闪耀。孟玄赶至近前,却发现空气之中有着一股气墙,阻碍他前进。望着魔帝那妖异的眼睛,孟玄感绝自己心中升起一股恶念。   “如此年纪,便能够有着如此强大的炁,还懂得控制人的心神。魔帝不愧是魔帝!可惜,你还太嫩了。”   孟玄周身的炁一下子暴涨了不知道多少倍,擒拿手捏碎了空气之中的气墙,扼住了魔帝的喉咙。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剧痛,魔帝一下子怒了,眼中金光更甚。魔帝周围的地面上,六道黑影开始向上浮动,泛着十分强大的气息。   魔帝自出生时,便能够召唤玄阴血魔。这些奇特的魔类十分强大,乃是魔帝的卫士。   “有意思!”   孟玄一笑,扼住魔帝,落在了地上。眼看着周围的黑影渐渐成型,他一脚踏地,泛起浮尘。   地面仿佛一沉,孟玄只一脚,便震散了这些还没有成型的玄阴血魔。孟玄手中用力,扼住魔帝,像是提溜着一只小鸡一样,缓缓地向着夏宫涅走来。   魔族想要阻止,可是魔极宗的修士似乎知道孟玄想要做什么,用尽全力阻止着。孟玄是大宗师,又有如此优势,他想要走,那些元魔根本就拦不住。   “娄敬、叶东阳、王耀先,麻烦你们三人为我护法。我孟玄欠你们一个人情,日后必还。”   娄敬、叶东阳看了一眼杨羡,对方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意见,而王耀先更是没有反对的意思。   娄敬、叶东阳、王耀先三人本在杨羡身边,现在却护卫在了孟玄的身前。   孟玄看着夏宫涅,面色严肃。   “涅儿,你修习《自在天魔经》,还剩最后一步,才算正式接受了我宗的传承,渡魔!”   “渡魔?”   “没错。我宗的修士不管修为多高,若不经过这最后一步,最终都无法致臻天魔之境。今日,为师便用这魔帝为你渡魔!”   “好吧!既然我答应了你要接受传承,那么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   夏宫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了。   孟玄看向了杨羡,对方退后了好几步。念纤尘就跟在杨羡的身边,神色有些复杂。   就在刚才,魔帝用眼神暗示这个在人类身边的魔类,想要通过血脉之中的压迫,让念纤尘出手,可是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孟玄指间收拢,魔帝喉间金色的血液流出。孟玄用手沾了沾,在夏宫涅的额头化了一个晦涩的符号。   役魔之术使用,巨大的痛楚传来,魔帝不断地挣扎着,感受到了灵魂被撕裂的痛楚。   “不要!”   战团之中,四位元魔看着如此的情形,目眦欲裂,可是却根本没有什么办法。他们越是激动,露出的破绽便越大,很快就添了几条伤痕。   “超拔众生乐土,精进欲乐之门。天魔至境,他化自在。”   孟玄口中诵念有词,那魔帝浑身抽搐,一颗无色的种子从他额间抽出。   孟玄将魔帝扔在了地上,一手引导着这枚种子进入了夏宫涅的体内。   “夏宫涅,受此魔种,得我传承,你便是我术之一脉嫡传,当光耀我宗,不负先辈苦心孤诣。”   魔帝完全失去了力量,就在被孟玄扔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整个身体犹如风干的泥偶一样开始碎裂。   为了进行渡魔,孟玄耗费了大量的气力,整个人虚脱了,半蹲在了地上。 [105.第一百零三章 天意弄人]   灵火蒸腾,处于战团之中的四位元魔心中哀痛至极,反生无边怒火。   “你们都要死!”   四位元魔眸中灵火生焰,周身涌起了巨量的炁,化为一道蓝色的冲击波,暂时击退了围攻他们的数十修士。   元魔大长老一双眼睛扫过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手,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几人。   失去了魔种,魔帝幼体的身体如风干的泥偶,片片碎裂,消散在了风中。元魔大长老的目光从夏宫涅是、孟玄看向了王耀先、叶东阳、娄敬,最后落到了念纤尘和她身旁的那个手执羽扇的少年身上。   “是你!”   没有人能够听懂元魔大长老此刻声音之中的意味。那种纠结于心,回荡在灵魂之中的那种恨意,化为眸中蒸腾的烈焰。   元魔大长老执掌魔域多年,久经风霜,一身修为,不弱于大宗师,他自然看得出来,在场一众人中,修为最弱的是谁?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得掉渣的少年,身边却聚拢着那么多的大宗师。那只有一个可能,在这些修为高深的周人修士心中,这个少年的地位要远比他们这些魔类重要的多。   场面一时寂静,刚才受到冲击的修士稳住了心神,却见其余三位元魔,五尊金刚魔俑都以元魔大长老为中心,聚拢了起来。   元魔大长老枯瘦的手指轻抬,指向了杨羡,问道:“少年人,你是谁?”   灵火有形而怒意无尽,叶东阳等人都能够感受得到,不觉得向杨羡走近了几步。   杨羡从舞台的边角走向了中央,拱手一礼:“在下杨羡,见过诸位尊者。”   杨羡的态度很恭敬,很谦卑,可是在这种情势下,恭敬谦卑的态度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比破口大骂或是冷目橫对还要让这些魔类难受。   言语如刀,深深地刺进了元魔大长老的心中。他不怒反笑:“蜀相杨羡!”   杨羡一愣,没有想到这个遥远之地的魔类居然认识自己。   “以一州之力,却能够聚集这么多的修士,甚至还有三位大宗师。好手段!不过要是没有那个叛徒的帮忙,你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来到这里。”   元魔大长老的意思很明确,今天他们的确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不过要不是念纤尘,胜负如何还不一定。   元魔大长老说得是实话,为了保护这座圣山之中吞天蚌,魔族当初建城之时就建立相当完善的防御体系。若不是念纤尘的背叛,杨羡等人根本不能如此轻易地攻下魔城。   “尊者的确厉害。数千年来,魔帝陨落无踪,魔族趋于灭亡的边缘。可是尊者却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振兴魔族,甚至召唤出了魔帝。天生尊者,实乃魔族之幸。”   包围着魔族的数十位修士,杨羡身后一众人,便是跪在地上恢复的孟玄也看向了他。   这也太损了!这哪里是在夸赞那位元魔大长老,简直就往别人心里捅刀子,然后还嫌弃不够,非要再补上十几刀。   不过一众人显然低估了杨羡的脸皮,却见到轻挥羽扇,脸上出现了一副悲天悯人般的表情。   “奈何战火至此,羡实不安,唯叹天意弄人。”   魔族自小便知道这天地之间,弱肉强食,可是如杨羡这般不要脸的,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   “你什么意思?”   “本相带着一番诚意前来,想要修补人魔两族的千年恩怨。诸位尊者却是不闻不问,先放狼灵,后出噬魂蚁。这也就罢了,却不料诸位尊者又行淫祀,妄图置这位无辜的念纤尘姑娘于死地。我大周将士奋力拼搏,才从一众魔类手中救出这位受害者。事情至此,本相仍盼两家都够摒弃前嫌。奈何尊者一意孤行,妄动天地灵炁,毁坏山川草木,涂炭生灵,实乃罪恶滔天。今日魔族之败,非我大周将士之功,亦非我杨羡之力,实乃天厌之,与人无咎。”   一口鲜血从元魔大长老口中溢出,他本是受了伤,现在感觉更重了。   “厌你妈!”元魔大长老终于没有了一点生为魔族执掌者的风范,无名火起,破口大骂,“我要他死!”   五尊金刚魔俑从地上跃起,冲向了杨羡。这五尊金刚魔俑在刚才的对阵之中,尽显神威。数十修士,拿之不下,反而还受了伤。   杨羡却是一动不动,羽扇轻挥,目中寒光闪现。   “动手!”   杨羡等的便是这一刻,元魔大长老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数十修士闻声而动,杀向了失去金刚魔俑保护的四位元魔。杨羡身边,四位修士包与念纤尘跃起,拦住了五尊金刚魔俑。   此刻夏宫涅接受了魔种,正在地上消化着。杨羡手握羽扇,在地面踏步,轻轻一挥,一股劲风呼啸而出,卷过了正在与叶东阳纠缠的金刚魔俑。   在那一瞬间,元魔感觉自己失去了对于这尊金刚魔俑的控制。一团灵火从金刚魔俑的体内被抽出,在空中打了个旋,直飞向了杨羡,没入了白羽扇上的百辟珠中。   百辟珠可辟水火。失去了灵火的金刚魔俑,掉落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活力。   四位元魔正在激战之中,又要控制金刚魔俑,控制力可想而知。杨羡的白羽扇品质不高,其上的百辟珠却很克制金刚魔俑。   趁着战场形势混乱,杨羡接连挥出四扇,釜底抽薪,将剩下的那四尊金刚魔俑都废了。   失去了五尊金刚魔俑,魔族的战力大打折扣。四位元魔已成瓮中之鳖,谁料元魔大长老怒吼一声,眸中灵火便燃全身。赫赫凶意,一时无人敢进。   这是在玩命啊!即使经受着削皮噬骨的剧痛,元魔大长老恨意仍然不减。   “他在干什么?”   “这是魔族秘法,他想要以命换命!”   灵火熊熊,肉体消逝。那裹挟着元魔大长老无边恨意的灵火变化成了一张狰狞的脸,向着杨羡而去。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是空中灵火却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便是大宗师,也不敢轻视。   一时间,刚刚与金刚魔俑搏斗的一魔四人都快速回防,护卫杨羡。   “不对!”   空中那团灵火在接近杨羡的时候,倏然转弯,冲向了那一直不惹人注意的夏宫涅。元魔大长老刚刚只是虚晃一枪,他知道,唯有杀了这个小女该,才能真正伤到杨羡。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玄猛然转身,护在了夏宫涅身前,替他受了这一击。   旁人若是受了这一击,不死也得重伤,可是孟玄是大宗师,此刻还能够站起来。然而肉体上的伤,孟玄能够防住,那无边的恨意,却是直透心魂。   孟玄一双眼睛变得赤红,恶意再也无法遏制,一步一步走向前去,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久远的记忆不住在脑海中回荡,最终化为了一道凄厉的喝音。   “钟步七,我要你死!”   谁是钟步七?   在场众人都有些愣神,却只有娄敬、叶东阳等少数几人知道,然而都有些讳莫如深。   紫电峰上,那位凌霄剑主! [106.第一百零四章 知恩图报]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却并不明媚,反而有些昏沉。   孟玄从昏迷之中苏醒,却见不远处,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在晃动。   一股香味传至鼻尖,孟玄身子一松。他摇了摇头,脑袋还有些昏涨,涣散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晰。   夏宫涅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小手拿着一双挺长的筷子,在吃着饭。   夏宫涅看见孟玄醒了,说道:“你醒了啊!快来吃吧!这是相父为你准备的早餐,很丰盛呢!”   孟玄站了起来,坐到了夏宫涅的对面。桌上的早餐的确很是丰盛,肉粥、野菜、糕点、再加上一些果子。   当然,若是不经过夏宫涅先行一番扫荡,只剩下了小半盆粥、几片叶子、半块糕点和几颗被咬过的果子,的确是挺丰盛的。   孟玄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刚刚入口,顿觉腹中暖和了许多。喝下了小半碗,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精力,孟玄问着:“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那些元魔呢?”   夏宫涅很是不满地看了孟玄一眼,小嘴巴巴地说道:“相父说,食不言寝不语,吃东西的时候就要专心吃东西。不然,怎么能够保证自己吃得最多?”   “.......”   说完,夏宫涅怕孟玄抢一样,风卷残云般地席卷了整个餐桌,就剩孟玄手中的一碗粥。   满意地抹了抹嘴,夏宫涅解释着:“你昏迷之后么?”   孟玄点了点头,从夏宫涅那里知道了昏迷之后的情形。   那元魔大长老死后,剩下的三个元魔都被杨羡擒住,关押在了这座魔城之中。之后,杨羡命承天道的人放了白离火,烧毁了吞天蚌,放了圣山之中关押着的诸多异类。   因为孟玄的伤势,众人暂且在这座魔城之中等待了几天。毕竟,关于魔城的分割,魔极宗内,没有人能够代替他主持。   夏宫涅吃完了,小屁股一挪,移开了椅子,连嘴都没有擦,就准备走。不过走之前,夏宫涅还是对孟玄说道:“师父,好好休养。相父说,我们的时间充裕,不急。”   “你叫我什么?”   印象之中,夏宫涅对于自己的称呼都是诶、喂、老家伙之类的,可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自己。   夏宫涅小脸上沾着米和油渍,随意地说着:“相父说,做人就应该知恩图报。你舍命救了我,那么我自然不能那么没有礼貌。放心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师父了,我会罩着你的,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等等!”   夏宫涅刚迈开了脚步,就被孟玄叫住了。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孟玄沉吟良久,方才开口。   “涅儿啊!那个...我昏迷期间...没有说什么吧!”   夏宫涅大眼睛一亮,走到了孟玄身前,踮起了脚,小手摸着他的肩膀。   “师父,放心吧!我答应过相父,不会对你和其他人提起你昏迷之后说的话。身为蜀国的大王,涅儿以后会保护你的,你再也不用害怕那个叫钟步七的家伙欺负你了。”   “.......”   孟玄担忧的事情还是来了。身为一个大宗师,孟玄最为担心的是什么?无疑是在自己徒弟面前丢面子啊!   “那个...涅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为师和钟步七当初只是公平比试。虽然一时失利,但那也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高山流水,对,是高山流水一般的情谊。”   孟玄解释着,却见夏宫涅点了点头,脸上摆出了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   “相父跟我说,你老人家面子薄,要我照顾你的情绪。我绝对不会跟人家说你当初拜入山中一脉学习剑气,比不过那个叫钟步七的,一气之下叛逃师门的事情。”   “也绝对不会跟人家说,你投入他门后,重新修习十年,想要找那个叫钟步七的麻烦,却被人家几招揍回去的事情。”   “更不会跟人家说,你找人家去比试,被人家打哭后,生出了心理阴影的事情。”   “......”   夏宫涅小手拍了拍孟玄的肩膀,拍得他一愣一愣的。   “放心吧!我已经是大孩子了,绝对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夏宫涅说完,走到门口,还对孟玄比了个手势。   “师父,加油哦!不要放弃,虽然你的天赋不如人家,本事不如人家,就连样貌还不如人家,喜欢的姑娘也一心钟情于人家,根本看不上你,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但只要你肯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   不知为何,望着夏宫涅一副可爱的小模样,听了她的安慰,孟玄生出了一股更想死的心情了。   魔城顶端,大圆礼堂。   杨羡手握羽扇,独立于前,身后不远处,六尊金刚魔俑宿卫。   念纤尘站在杨羡的身边,一言不发。   整座魔城已经在身边这个少年的掌控之中,魔域之中积累多年的财富也在他的手中。魔城之中数万的高等魔类,此刻都被集中关押,封印了修为,整个城市都显得有些空荡,唯有少数的异类在窜行着。   念纤尘看向了他,却见对方似乎在沉思之中。   自从夏宫涅接受了孟玄提供的魔种,在星空倒影中的资料评价上提升了一个等级,从D变成了C。杨羡也因此得到了四个紫色技能点的奖励。   他正在考虑着该怎么用这四个紫色技能点?首先,肯定是要先将驯化技能点满的。尽管他缺少普通技能点,不过此刻也等不及了。   为了供给吞天蚌,魔族抓捕了许多强大的异类,甚至还有几名传说之中的夸父族成员。   那些夸父族的成员得了自由,便想要向杨羡道谢。后来经过了解,得知里域之外,还有着夸父族的部落,杨羡当即准备招揽。他们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做主,决定返回部落,征询族长的意见。   “念纤尘!”杨羡从沉思之中回转,看向了一旁的女元魔,“我记得你说想要跟随我的吧!”   “是的!”   “你想要以什么身份跟随我?”   “身份?”   念纤尘一时犯了难,有些疑惑。她想要跟在杨羡的身边,更多的是因为心中有一种预感,只要跟在眼前的少年身边,她会变得强大。可是念纤尘从来没有想过,还需要什么身份?   “周人不同于魔类,你若是想要跟在我的身边,就必须抛弃魔族的身份。你明白么?”   “我已经修成了天魔灵身,只要我愿意,肉体便可以炁化,跟随在你的身边,一般人无法发现。至于魔族,我早已经不是他们的同类了。”   念纤尘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哀伤,也很决绝。 [107.第一百零五章 一城换将]   魔城,大圆礼堂。   高顶深堂,别无余物,唯有一缕昏沉的阳光从圆柱形的天窗照下,空荡荡的给人以孤寂之感。   半月形的高台之前,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之上,是有关于这座魔域物资的简要账册。   “多谢丞相救命之恩。”   孟玄向杨羡行了一礼,言语很是恳切,发自肺腑。当初他中了元魔大长老临死一击,孟玄心神被浊染。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而魔极宗的修士,一旦心神失控,其后果则更为严重。   可是杨羡却救下了他,甚至这几日来,孟玄感觉自己已经痊愈了八九分。孟玄知道,杨羡给自己吃得丹药不普通,心中感激。   来自孟玄的正面情绪+999   “宗主不必如此。羡要感激宗主才是,若不是宗主躺下了那恶獠一击,那我家大王怕是早已经殒命。”   念纤尘就跟在杨羡身边,看着这一幕。他们干着这世间最为肮脏的事情,看起来却是文质彬彬。念纤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相比魔族的露骨,这帮周人却是覆上了一层礼仪的外皮。   这是一场瓜分魔域的大会,来者都是这次进攻魔域周人势力的首领。   杨羡、孟玄、王耀先乃至那个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将领秦风的父亲,秦远!秦远一路风尘仆仆,今早才赶到了这里,为的就是代表凉州军参加这次会议。   杨羡坐在首位,其余等人分坐两旁。   各方势力的高层云集,杨羡轻挥羽扇,缓缓开口,一时这喧闹的大厅变得寂静。   “魔族不敬天命,不修己德,滥行淫祀,涂炭生灵。本相奉大周蜀王之命,兴师伐罪。有赖诸位勠力同心,我等才能还奏凯歌。”   “丞相哪里话!我等皆为大周子民,为天下苍生计,自当效劳。”   说话的是王耀先。长久以来,承天道徒一直被朝廷定为叛逆。王耀先想要为自己的兄弟乃至在凉州的承天道谋一条生路,那么便不得不谋一个名声。   杨羡笑而不语,轻摇羽扇,看向了一旁的秦风。   王耀先要想让承天道在凉州站稳脚跟,那么就必须得到凉州军高层的认可。这个主杨羡做不了,因为凉州不是他的地盘。可是在场却是有人能够做得了这个主。   秦风的脸色并不太好,这实际上便是等同逼迫他摆明态度。   承天道三十多年前掀起叛乱,被朝廷定为叛逆。天下十三州的诸侯都以大周之臣自居,自然不可能对他们留手。   这些年来,凉州军抓捕了不知多少承天道徒,双方可谓血仇累累。   “既是我大周子民,朝廷自不会为难。我主仁德,可留恭顺之人。”   秦风临来之前,朱梓已经料想到了如今的场景。他给予了秦远一个底线,那便是凉州军可以不再与承天道为难,但是也仅限于此。   若是承天道想要进一步在凉州发展势力,那么必须听从朱梓的命令。   一时间,在场凉州承天道高层面色数变,最终还是杨羡打破了这僵局。   “车骑将军威名远播,可惜无缘一见,羡实憾之。王世叔等人,昔日误入迷途,今日知返,亦乃朝廷之幸,天下之幸。车骑将军雅量宽宏,不计前嫌,实让人敬佩。”   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秦远虎目一缩,实在被杨羡震惊到了。   哪怕这里各个势力的首脑都知道杨羡便是凉州主簿邹义,哪怕秦远曾和杨羡数次面对面交谈过,杨羡也能够装做两人是初次相见。   凉州军高层,只有三人知道杨羡便是那个邹义。除了朱梓、许鹤,便是秦远。当然,即使知道杨羡就是邹义,他们也没有将他的身份外泄。   不是不能,而是丢不起这个面子。   秦远是个武将,生性忠直,有心想要讥讽两句,可是最后还是按下了心中的怨气。毕竟,他负有重任,想要为凉州军在其中分一杯羹。   “丞相少掌蜀国,用贤使能,匡辅周室。我家主公亦是恨不能与丞相相见,一舒心意。”   杨羡点了点头,摇了摇手中羽扇。   “今魔族首恶已除,本相上呈蜀王。大王有命,为此战有功之士颁下赏赐。”   说着,杨贵便将桌上的两盒账册推向了王耀先的面前。   “王世叔与诸位义士劳苦。这贼巢之中藏有黄金五箱、白银十箱、珠宝五车、还有些许器皿,皆为不义之财。蜀王特将此赐予诸位,乃彰世叔之功。”   这些金银珠宝尘封已久,对于孟玄没用,凉州军也不那么渴求,甚至对魔族来说也根本没有用处。   毕竟魔族要什么,手段都是抢。偶尔与妖族的一些交易,也是以物换物,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金银。   魔族内部之所以有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更多的是为了打造器物装饰。可这些东西,对于王耀先等人来说,却是急需品。   承天道徒什么都不缺,就缺钱。   “我等多谢丞相,多谢蜀王!”   杨羡点了点头,杨贵又将四盒账册都推向了孟玄一边。   “魔族首恶虽除,这城中却还有大量的魔类。若是放任不管,必将滋生祸乱。蜀王特将这些魔类交于宗主管教,望宗主能够让他们改过自新。”   “在下自当不负蜀王信任。”   事实上,对于孟玄,对于魔极宗而言,这座魔域之中最为重要的还是那些活生生的魔类。孟玄的魔极宗是个大宗门,但还不是顶级宗门。孟玄若是想要让魔极宗提升一个档次,在术之一脉乃至天下四大正脉之中占得名位,那这魔域中数万的高等魔类便不可或缺。   最后,杨羡看向了秦远,杨贵将剩下的六盒账册都推到了秦远的面前。   “这座魔城便给与车骑将军了。”   秦远一愣,他万没有想到,杨羡这么大方,直接送了座城给凉州军。要知道,这座魔城此刻虽然是座空城,可却是分毫没有损坏。   秦远是军中一脉传人,一路观察,也知此地极其险要,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若是得到了这座魔城,凉州军的势力范围可以向西推进千里。   至此,阳绝关蛮兽潮的压力将大减,凉州便可以真真正正的插手天下的事物。   这对于朱梓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秦远一时也陷入了沉思。此次攻伐魔域,凉州军出力最小,他不相信杨羡会这么便宜他们。   “西凉骠骑悍勇,少将军更是当世英才。为除魔族,义不容辞。将门虎子,纠纠壮士,羡欲将少将军等人荐于朝堂,为大周所用。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秦远一惊,没有想到杨羡居然想要秦风和那八百西凉骠骑。秦远本心不愿意答应,正思虑间,却见一旁的秦风和八百骠骑的军官眼眶有些湿润。   千金买马,一城换将,又怎么能够不让秦风等将士不感动? [108.第一百零六章 漏网之鱼]   秦远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反对。   秦风和那八百骠骑,乃是朱梓的部下,秦远并不能做主。   刚刚结束了这场会议,秦远就带着数百亲兵,往凉州赶。他需要将这里的情况尽快禀告朱梓,请他来定夺。   “主公,朱梓会答应么?”   站在大圆礼堂的之前的广场,望着秦远的人远去的烟尘,杨贵问道。   娄敬和叶东阳就在杨羡的身后,刚才那场会议,他们也参加了。   “朱梓答不答应并不重要,这座城在这里,又挪不走。”   杨羡一笑,这是一场交易。朱梓得到这座魔城之后,便能拓地千里。虽说里面含有水分,凉州人口不过百万,朱梓并没有能力实质性掌控这千里之域,不过在交通要道之上修建几座要寨还是办得到的。   对抗蛮兽潮,凉州军的前线将不会是阳绝关,而会在魔城。   魔族建城于此,选择了这处战略性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其最初用心怎样,还真不好说。魔族以青乌为太阴,凝地炁为一域,人为将魔族的地方与外界分隔,封锁了十多处山脉要道,导致了历年来的蛮兽潮绝大部分都只能向着阳绝关涌去。   而此刻这方地域已经与荒域之中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那蛮兽潮便可以通过魔域向其他地方分流而过。   事实上,秋季的蛮兽潮已起,没有了魔域之上的乌云重重,没有了外围凶猛的狼灵,已经有不少蛮兽向着魔域方向试探性地迁徙。朱梓在阳绝关整军备战,想必已经感受到了差异。   阳绝关背后便是凉州百姓,是他们的父母妻儿,朱梓与凉州军只能选择坚守。   而与阳绝关需要彻底阻绝蛮兽潮不同,驻军于此,凉州军只需要进行疏导。   以魔城为大本营,在通往凉州的几处要道设下要塞,进行阻隔,让蛮兽潮分流到荒域其他的地方。这样一来,阳绝关那边的压力大减,朱梓也能够挪出更多的兵力。   秦远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地方的巨大价值,而朱梓很快也会意识到。   然而,这场交易的核心不在于这座城市,而在于朱梓与杨羡共同建立一个联盟。   一个对付手握中原七州的霸主桓武的联盟!   杨羡明白,朱梓也明白。   “主公,万一朱梓不愿意怎么办?”   杨贵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说道。毕竟,这里虽然是荒域,可名义上也算是朱梓的地盘。杨羡带着人马公然在朱梓的地盘上搅动风云,又是魔极宗,又是凉州的承天道,一个正常的诸侯,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杨羡不语,轻挥羽扇。娄敬在后面一笑,说道:“杨小将军,便是朱武宵不愿意,也有人会逼他同意的。”   “谁?”   杨贵一脸懵懂,在场的人脸上却是早有答案。   “桓武!”   杨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桓武一直觊觎西凉铁骑,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蛮兽潮今后不会成为凉州的难题,自然也不会成为桓武的难题。   一旦这里的情况传到了桓武的耳中,那么他便不会再有顾忌,肆无忌惮地对凉州开始动手。   朱梓看似多出了许多可用的兵马,但压力也会比以往多更多。他若不想要就此投降桓武,做那神都之中的闲散侯爷,最好的选择便是与杨羡联盟。   一声军号声响起,在场一众人大惊。杨羡在魔域周围布置了警戒哨,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现在响起,众人心中不觉得生出了疑惑。此刻这魔城周围,难道还有其他的势力想要趁火打劫不成?   来者粗略来算只有百多人,皆为男性。   他们是夸父族的人,为首的便是一个老者,似乎是族长,看向杨羡的时候,一脸不爽。   “就是你救了我部落之中的儿郎?”   不用念纤尘翻译,这老者居然能够说周人的话,倒是让杨羡有些意外。   老者身边跟着的便是当初杨羡救的几个夸父族人。   “没错。”   “这里的魔族也是你铲平的?”   “没错。”   老者先是向杨羡作揖行礼,表示感谢。然而他伸出了长着粗厚老茧的手掌,说道:“赔钱!”   杨羡有些莫名其妙,这个老头怎么回事,一上来就要钱么?   “我们好像是初次见面吧?”   这老者将花白的胡子扎成了一个小辫子,皮肤很黄,外穿一件马甲似的短皮袄,身体虽粗壮,却是长得矮小,与夸父族的普遍的高大身形并不想配。   “我们部落本是住在魔域以西的小山谷中。虽然那些魔类凶残,但我们还过得下去。可是你将他们铲平之后,大量的蛮兽朝着我们的村庄去了。我们要搬家,这笔搬迁费不朝你要跟谁要?”   杨羡一笑,说道:“老者大概不知道,凉州军将要驻军于此,以后这附近的地域,怕是都住不了。就算我给你钱,你也搬不了啊!”   看着老者面色露出疑难,杨羡继续说着:“夸父族与我族数千年前本是盟友,两家有着身深厚的情谊。汝等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如汝等虽我一起迁往益州,如何?”   “你想要招揽我们?”   “没错!”   杨羡很是直爽的说道,不带一丝伪饰。   空气一时凝滞,老者的脸色数变,似乎心中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最后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管吃管住不?”   杨羡点了点头。这老家伙就像是碰上了冤大头一样,拍手称庆,几乎跳了起来,向着身后的夸父族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经过念纤尘的解释,杨羡明白了这个老家伙的意思。大意便是:孩儿们,快回去将附近部落里的人都找来,这里有个傻子愿意管饭。   魔族圣山,那本是供奉吞天蚌的山中腹地。   白离火烧过一遍,那吞天蚌已经失去了生机。本是鲜红的蚌肉,如今变得焦枯。山腹中早已经荒芜,短短的时光,便生出了满地的野草。   数只青蛙在吞天蚌附近寻找的食物,呱呱地叫着。   一只手从吞天蚌焦枯的蚌肉中伸出,猛然将一只青蛙抓住,惊起了一片蛙声。   便是一众元魔也没有料到,这次吞天蚌产卵困难,是因为其孕育的是双生卵。另一个魔帝幼卵一直在吞天蚌的产道之中,便是白离火,也没有将其烧死。   与他的哥哥不同,这位魔帝很是谨慎。直到在这圣山再也感觉不到那些周人的气息,他才敢破卵而出。他将这只青蛙送入了自己的口中,如野兽一般,拼命地咀嚼着,消弭着肉体的饥饿感。   地上,六道魔影缓缓凝聚成型,玄阴血魔跪伏在魔帝身边。这些魔帝最为强大的守护者,恭顺异常。   魔帝大吼一声,嘴角沾满了青蛙的血肉,形容可怖。尖锐的声音震彻山腹,魔帝尽情地发泄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与愤恨。 [109.第一百零七章 那些年的事]   来时黄沙漫天,去时绿野成荫。   杨羡带人进攻魔城的时候,人马简从,只带了必要的粮草。可是回来的时候,数量却多了几十倍。   原本的一千八百人,再加上夸父族将近三千部民和数万的魔族,浩浩荡荡地向着符鱼山而去。   符鱼山向着魔城的方向,若是按照最近的道路走,根本就没有补水点。来时有着水驼兽,这一千多人的补给还没有问题。可是回去的时候,那几百头水驼兽能够储存的水量,根本不够消耗。   无奈,杨羡只能带着人马赶远路。   浩荡的人群走在前方,数万魔族跟在后面。他们都受了魔极宗的秘法,此刻变得浑浑噩噩,唯魔极宗的子弟驱使。   四轮车旁,夸父族的族长骑着一只长得像猪的蛮兽,背着一把长弓,就跟在杨羡的身边。   “我说主公啊!你是真大气。咋们这三千多号人,你说要就都要了。我老佟是真的佩服啊!”   “佟鼓啊!你这名字是谁起的?”   杨羡一笑。他身边的人,都是经过杨纯调教过的,一举一动,皆合仪规,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是这个佟鼓这么浪的人。   “我自己起的。”   佟鼓善谈,换种说法就是话痨。只见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笑眯眯的,面上看起来憨厚,实则精明得很。   “我小时候淘气啊!不甘心在那座小村子里终老,所以就跑了出来。偷偷溜进过魔域,逛过荒域,也到过大周。”   “你还到过大周?”   杨羡是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老头阅历这么丰富。   “是啊!那时候应该是建宁七年,我那个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杠了一把族里制作的长弓就想要闯出一番大事业。谁知道过关的时候就被周兵没收了,说是朝廷禁物,那把我气的。”   建宁?   那可是五六十年前啊!那时候元帝夏常铣还在位,天下虽然常有水灾旱灾什么的,可总体还趋于稳定。   杨羡有些惊讶,这老小子不简单啊!   “刚开始的时候我听不懂周人的话,于是就装哑巴。几年之后,我渐渐混熟了,装做周人,想要混出一番名堂来。可惜啊!老佟我一身本事,就是遇不到识货的人。到最后,也只能在清水郡做个无名的校尉。”   校尉是中级军官,在大周鼎盛的时候,地位仅次于将军。郡县不设常驻的将军,也就是说,他这个校尉之上就只有郡尉了,也算是清水郡有数的将领了。   不过听老佟的语气,显然嫌弃这个官太小了。   “老佟我这校尉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启帝死了,啊,不对,应该是崩逝。那小子啊!活着的时候皇帝不好好当,崩逝了之后这天下更加不消停。我们郡的范郡守是个好人啊!教我读书,教我写字,还教我做人的道理。那时候天下大乱,各地都是盗贼,抢人抢钱抢粮食。老范就靠着那点兵马,想要护着郡里的百姓,可是又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老佟忍不住叹息。   “可恨啊!堂堂一个郡守,竟然被盗贼削了脑袋。老佟我晚来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老范的头被挂在了城门。我气不过啊!拿着一把刀就冲上了山,把那几个盗贼首领一个个都砍了。”   佟鼓说到这里,娄敬轻咦了一声。他看向了叶东阳,两人面面相觑,这件事情他们都有印象。   “当年清水郡郡城被几万盗贼围攻,郡守范庆上疏请求朝廷发兵。可是那时候朝廷自顾不暇,各地的诸侯又都忙着抢地盘。范庆只有一千老卒,寡不敌众,最后城破人亡。当时引起了好大的风波。当时的荆州刺史,也就是现在的楚侯蔡通收复清水郡后,追剿那股盗贼,却发现他们早已经四散了。事后追查,才知道那股盗贼的几个首领和他们身边的护卫在自己的寨子里一夜之间被人削了脑袋。当时就有传言,说那是范太守的冤魂索命,剩下的盗贼惊惧得都四散而逃了。原来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么?”   “蔡通那个老小子还没死呢?真是王八活千年。他就是个伪君子,嫉妒老范有威望,得民心,见死不救。还在事前,用荆州刺史的身份,硬是把老范身边我们这些校尉都调走了。我后来想想,这家伙应该是早就算计好了,想要整死老范。”   杨羡没有想到,这老小子的经历居然这么曲折。   回忆往昔,老佟砸了砸嘴,有些无奈,也有些愤恨,复杂的感情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唏嘘。   “神都的水那叫清,酒馆的酒真叫香,斟酒的丫头那叫白啊!可就是那几个皇帝太能祸祸,好端端的江山硬是祸祸成了这个样子。老范死了之后,我估摸着也没有地方待了,也就回到了小山村里,当了村长。”   “那个佟大...叔!”   杨贵本想要叫大爷,可是看着佟鼓那铜鼓似的大眼睛,立马换了一个叫法。   老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笑眯眯的。   “杨小兄弟,有什么事您说。”   虽然这辈分乱七八糟,可是杨贵还是劝说道:“我等周人为尊者讳。佟大叔,您一口一个小子,进了大周的地界之后,可千万别这么叫了。”   听杨贵这么说,佟鼓也不生气了,笑嘻嘻地拍了拍脑袋。   “我这在山村里待久了,当初老范教我的东西都忘了。杨小兄弟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主公惹麻烦的。”   正在此时,身后魔群之中忽然一声喧闹。魔族数量太多,魔极宗的弟子看管不过来,一个无相魔趁机掀起了骚乱,搞出了好大的声势。   眼看魔极宗的弟子就要控制不住局势,老佟站在了自己的胖乎乎的小猪上,拿出了身后的长弓。   箭随心发,气势如虹。   只一箭,老佟于两百丈外,射杀了那名带头闹事的无相魔。   “我看看还有哪个魔崽子敢闹事!”   一声犹如洪钟,魔族瞬时安静了下来。杨羡身边的人都惊奇地看着老佟,显然被他这一手给震惊到了。   我去,这射程都可以比肩狙击枪了。看着身边的这个话痨,杨羡仔细观察,才发现他手中长弓居然是一件法器,而且品级不低。   这老小子不简单啊! [110.第一百零八章 如此甚好]   符鱼山。   青山锦绣,天蓝云白。   魔极宗,观星台上,孟玄独立于中央,深自呼吸了一口气。   符鱼山上,上万魔极宗弟子从山脚到山顶,层层分布。   天地之间,灵炁运转,都有固定的轨迹。但凡开宗立派,必定要选择灵炁充裕之所。   然而就算是这样,这天地之间的灵炁也不一定能够为修士所用。天威难测,便是说这天地之间灵炁流向复杂汹涌,不是凡人能够掌握。   有鉴于此,这世间的修士便会成群聚集,慢慢形成了各个宗门流派。因为一个宗门可以给后学提供修行的材料、药物、功法、法器,甚至是道侣。相比一个人苦心修炼,效果要强了不知多少倍。   魔极宗是大宗门,可还不是这世间顶级的宗门。与雄霸一域的巨擘相比,魔极宗还无法形成自己门派独有的界域。   界域类似于魔族的魔域,只是却更为精巧神妙。   这世间的宗门巨擘能够强行截取天地之间的灵炁,强辟一域。   如果说这天地之间的灵炁是海,开始修士只能不断地的在其中挣扎。而后来,修士们渐渐掌握了游泳的技巧。到现在,那些顶级的巨擘已经学会在海中填出一块小岛,让修士上岸,不用再常年经受海水的浸泡折磨。   借天地之伟力为己用,化百里之地为私域,这便是孟玄以及魔极宗今日所要做的事情。   孟玄口中诵念有词,三道蓝色的光芒直冲天际。   那是魔族剩下的三位元魔,他们此刻已经完全被孟玄所制,失去了自我的意志。   三道蓝光呈正三角形,分布在了符鱼山中三个灵炁流转的要点。   上万魔极宗弟子同时口诵魔音,那被关押在符鱼山各处的魔族不由自主地开始跪拜。   魔极宗传自术之一脉,但与术之一脉的主流完全相反,弃善用恶。   魔极宗的开派祖师是个奇人,他修为不高,但是很会带徒弟。魔极宗之后几代掌门都是世间英杰。   当初立宗于符鱼山,不只因为他们为世不容,也是看中了符鱼山这块宝地。   自迁宗于此,魔极宗几代人不断筹划,为的便是今日这一刻。他们借鉴术之一脉诸多修行之法,不过却完全是反着用。   魔极宗弟子乃至于魔类所站的位置,都是经过事前的测度计算。随着阵阵魔音响彻天际,上万魔极宗弟子、数万魔类,渐成法阵之中的节点,开始为这个法阵运转提供支持。   天际异象显现,那本是天蓝云白之景,刹那间乌云叠卷,倾压而下。   山中狂风起,林木扰动,生灵逃窜。随着法阵的运转,那数万魔类跪拜的频率越来越快。   魔极宗的功法能够克制魔族,抽取其灵火,而孟玄做得更绝。他参照术之一脉的请神之术,却反以这数万魔类的生魂为祭,炼就魔将魔兵。   魔类跪拜的频率越快,他们的生魂被抽取的速度也就越快。到了最后,那些魔类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化。他们灵智已无,只剩躯体和战斗意识。   以魔族的生魂为祭,驱动山中大阵运转,强行改变了这方天地灵炁的运转。   天象异变,地脉流动,这场震惊天下的巨变足足持续了半年,才让魔极宗的界域初具规模。   而后三年,渐渐稳定。乃至于之后百年,还在不断变化着。   在孟玄带着数万魔类返回魔极宗,完成那场足以改变整个修士界格局的巨变前,杨羡早已经带着夏宫涅准备返回蜀地。   与来时不同,返回蜀地的时候杨羡所部可谓是大队人马,根本瞒不了朱梓。更何况,他还带着秦风和那八百骠骑。   不过杨羡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等到他知会朱梓,对方却已经先行赶到。   阳绝关外,两方人马对立。   朱梓还是朱梓,长着那副老好人的面孔。只是看见那位坐在四轮车中的少年时,却是神色复杂。   “风儿,过来!”   凉州军来的只有两人。秦远在朱梓身边,大喝一声,却见朱梓挥了挥手,制止了。   杨羡就坐在四轮车中,挥舞着羽扇。夏宫涅也待在四轮车之中,小脸枕在了杨羡的腿上。因为之前和那些被杨羡驯服的异类疯玩,此刻她显得有些疲累,眼睛一眯一眯的。   看见这个小女该,朱梓心念数变。他与孟玄有着默契,虽然有些事情孟玄不会告诉他,可是身为凉州之主,朱梓还是有着自己隐秘的情报渠道,知道这个小女孩的身份。   蜀王夏宫涅!   夏宫涅的身份对于朱梓来说是个麻烦,最终朱梓还是略过了她,直接说道:“丞相一路劳苦。”   眼前的小子,悄然之间,让天下之人都以为凉州已经站在了蜀国一边。   虽然这样的态势对于现在的凉州来说很有利,可是朱梓还是很不爽。更可况,这小子还将凉州军精心培养的八百骠骑骗到了手中。   “车骑将军驻守边境,抵御蛮兽,安抚边夷,威名远播,世人皆知。我等皆为周臣,相互扶助,何谈劳苦?”   朱梓一笑,眼前的小子脸皮还真厚啊!   “杨羡,你私自带兵进入我凉州地界,还勾连承天道、魔极宗,未免太不把我们凉州军放在眼里了。”   秦远大声说道。此刻与那次会议不同,秦远更多的只是为了找回场子,过过嘴瘾。   毕竟,杨羡带着这大队人马,还有异类。若没有朱梓允许,他根本就回不了益州。可以说,现在他们是拿着杨羡的短处,想要逼迫他服软。   “大胆!你这个老家伙,活腻味了,敢这么跟相父说话。”   不过还没有等杨羡服软,本是躺在杨羡腿上有些萎靡的夏宫涅一下子蹦了起来,插着腰,扯着嗓子,一双大眼睛怒气深深。   “我.......”   秦远这下子还真有些有苦说不出。朱梓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赔罪道:“是我的属下莽撞了,还请小姑娘不要介意。”   “你这个人还是蛮有礼貌的,那这件事情就算了。”   说完,夏宫涅一小子来了精神,又跑到后面去找那只大猩猩玩了。   “丞相,当今天下,倡乱不止,你以为是何原因?”   杨羡轻笑,缓缓而道:“皆因桓贼贪暴,挟制天子。以臣之卑,妄践君命。天子不得其政,则上下失其位。上下失其位,则百姓失其所安。百姓不得其所安,则天下动乱。故世道至今不能平复,首恶便在桓贼。”   “说得好!”   对于眼前的小子,朱梓是真的有些佩服了。他佩服的不是杨羡的话,事实上,朱梓压根就不信他那一套。他真正佩服的是杨羡这不要脸的给桓武泼脏水,还能如此义正言辞。   “我等为大周之臣,自当上辅君王,下安百姓。奈何桓贼势大,今我欲与丞相守望相助。以待他朝发义兵,清君侧,还政于天子。”   “如此,甚好!” [111.第一百零九章 着实可恶]   神都,梁侯府。   永和五年的秋日,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   这一年春,桓武率军攻蜀,却大败而回。只不过,桓武却不怎么在意,他本来也没指望着能够毕其功于一役,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蜀军的军力和测绘入蜀的地形,以为下次作战准备。   只是桓武万没有想到,许鹤那个首鼠两端的小人,居然有胆子敢在他背后插上一刀,以至于梁军大败而归。在世人眼中,桓武第一次伐蜀之战便以一种惨淡的方式狼狈收场。   窗外白色绵绵,暖阁之中燃烧着炭火,孕育着暖意。   桓武半躺在锦榻上,腿上围着一件打猎时获得的老虎制作的暖被,正手拿着书册在看书。   他心情很好,虽然这年打了败仗,天气早寒,可是今年的收成并没有被耽搁,从而损失多少。   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外响起,桓武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   除了他的侄子桓有济,没有人敢在这里没大没小的。   “是有济么?”   “得,叔叔。您这是头上长眼睛了,不抬头都知道我来了。”   桓武一下子将书砸在了桓有济的身上,说道:“你这浑小子,没大不小。”   桓有济笑嘻嘻地躲开了,又低着身子将书捡了回来,半蹲在桓武榻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桓武瞥了一眼桓有济,骂道:“你这浑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要说桓武的诸多子侄之中,对于桓玢,桓武期望最大。可是论喜爱,便要属他这个侄子了。   桓有济是军中一脉的传人,年纪虽轻,修为却很是深厚。他带兵打仗,至今没有败阵,乃是一个难得的将才。   而且,桓有济的脾气性格,和年轻时的桓武很像,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浑得抽风的样子。也因此,深得桓武喜爱。   桓武身为梁侯,执掌天下大政,刑威深重。他诸子包括桓玢在内,便是私下相处,都是一板一眼,不敢稍越礼法。唯有桓有济,敢在桓武面前耍浑。   “叔叔,凉州的那个许鹤吃了豹子胆,敢在您背后捅刀子。我琢磨着您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迟早得动手。我等啊等,就是为了等你一声令下,我好替您出气,找他们晦气去。可我都等了小半年了,您到是给个准信啊!”   “你小子是为了替我出气,还是自己想要出去野啊!”   桓武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桓有济,缓缓坐了起来。桓有济搀扶着桓武,挨在了他的下首,等着他发话。   “凉州就是个马蜂窝。我就是想动,也不得不慎重啊!”   桓武微微舒了一口气。许鹤偷袭梁军,以至于让他灰头土脸的跑到了镐京。这件事桓武恨得牙痒痒的。可就算他心中再恨,也不得不妥善处理。他若是处置失当,很容易便遭来口诛笔伐,弄得不好,中原动荡。   “主公,赵业大人在外求见。”   赵业与魏文一样,都是早年跟随在桓武身边的谋士,深受重用。   “让他进来吧!”   桓武给桓有济使了个眼色,当赵业进来的时候,桓有济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了桓武的面前,丝毫没有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   “何事这么匆忙?”   赵业是个身着长服的老头,留着个山羊胡子,身子清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了。   “主公啊!凉州巨变,这是前方发来的军报。”   桓武眉头一皱,接过了赵业手中的军报,仔细翻看了一下。桓武心中有股明悟,难怪当初攻蜀的时候,没有见到杨羡的身影。本以为杨羡是年少怯战,却没有想到他不声不响跑去凉州做下了这等事。   “我辛苦数载,想要拉拢凉州军。一朝不慎,却被他占了便宜。杨羡小儿,着实可恶!”   以赵业给的第一份军报为起点,数日来,凉州大小的情报都经过桓武的内卫的手集中送到了他的手中。   经过梳理,发生在凉州的巨变在桓武的眼中变得逐渐清晰。   杨羡勾连了凉州的魔极宗、承天道并八百西凉骠骑,攻入魔域,斩获无数。   此后,魔极宗宗主孟玄于符鱼山上,以无上手段强辟一域。魔极宗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宗门巨擘,门中六位长老达到天魔之境,更锤炼了数万魔兵魔将。   而后,凉州的承天道正式宣布归顺朝廷。当然,不是归顺他桓武。这些承天道徒大部分留在了凉州,少部分迁往了益州。可据桓武了解,那少部分中却包含了凉州承天道大多数修为高深的修士,包括十几位方士。   最让桓武气愤的是,朱梓与杨羡已经正式联盟。为此,朱梓还特意派了八百骠骑入蜀,以为助力,宣示两家的友好。   这也是桓武最为不满的地方,他筹谋多年,便是为了得到一支精锐的骑军。可是那杨羡,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骗到了手。   要知道,这支骑军数量虽少,可却是西凉骑军之中的精锐。桓武有些纳闷,朱梓怎么会那么阔气,一下子送给杨羡这么大一份厚礼。   这一切都应该有一个联系点,先不论凉州承天道那帮人,光是孟玄和朱梓,他们两个也不该这么容易被杨羡说动。   可是无论在哪份情报之中,桓武最终都没有找到那个联系点。   无奈,桓武最终只能招来了自己手下的文武,商议如何应对。   “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梁侯府大堂之中,桓武独坐首位,麾下文物云集。   如今朱梓和杨羡联盟,雍州便会承受益凉两方带来的压力。这无疑意味着若不投入更多的资源在雍州,那么无论哪一方攻破了雍州,桓武便只能带着天子迁都了。   “主公,这非祸事,反而是喜事啊!”   赵业从队列之中走出,缓缓而道。   “说说看。”   “以前凉州动不得,那是因为凉州关系着天下的安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据前方的情报传回,朱梓派遣了数万民夫和凉州兵士前往了阳绝关外,修筑城塞。若是臣猜得没错,那蛮兽潮可能已经被朱梓解决了。至少,不会再成为凉州的祸患。不然,朱梓不可能舍得下这个本,在荒域之中修筑城塞。”   桓武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凉州并不和蜀国一样,铁板一块。且凉州贫瘠,对付朱梓,可比对付杨羡要容易多了。 [112.第一百一十章 兵不厌诈]   益州,弦城。   初冬雪下,大地银装素裹。丞相府中,杨羡坐在太师椅上,一摇一摇的。他的眼前,正有一老一少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的身影在晃动着。   桌上摆着一个大砂锅,里面放着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野猪肉。却见佟鼓和夏宫涅那两家伙在桌子两旁,扒拉着,研究着。   “大王,还真让你说对了,主公的伙食还真是比我们的要好。都是同样的食材,怎么味道差那么多?”   “老佟啊!那是当然了,相父贼着呢!给我们吃的都是大锅饭,自己开小灶。”   说着,这一老一少两个吃货也不嫌差着辈分,就这么吃了起来,边吃还边侃大山,丝毫不拿就在不远处的杨羡当外人。   杨羡躺在太师椅上,翻着白眼。他可没有想到,这两个货相差几十岁,居然还能有共同语言。   “我说大王啊!你在宫里的厨子也不怎么样啊!我前些日子跟主公进宫吃宴席,那味道,比当初我去神都皇宫吃的差远了。”   夏宫涅两眼发光,有些羡慕的样子。   “老佟啊!你还去过神都吃酒宴,这么牛的么?”   佟鼓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从腰间解开了一个皮囊,喝了一口酒。红晕泛起了脸颊,佟鼓开始了话痨模式。   “说起那神都的酒宴,话可就长了。那时候大王你爷爷的爷爷还在位,我刚刚当了一个小兵,就被派去了追剿冀州的山贼。当时的情形可是十分危险啊!我们带队的那个将军是个废物,带着一万兵马,结果还差点被对方三千人给灭了。就在那关系着战局的最后一战,我们是粮困马乏,若不是我连出三箭,射杀了那三名贼首,我们一万多兄弟怕是就此交待在那里了。”   “老佟好厉害。”   夏宫涅边赞扬着,边往自己嘴里塞肉,口不停啊手也不停。   “那将军虽然废物,但也不坏,是你爷爷的爷爷的小舅子。就是他带着我参加了皇宫的宴会,在边角旮旯里,老佟我偷偷地尝过御厨的菜。那味道......”   说到这里,佟鼓还在往昔之中回忆着。可等到他从往昔之中醒转,那大砂锅中的野猪肉已经下去了一小半。   老佟急了,说道:“大王你咋这么狡猾,趁着我追忆着青春时光就干下了这么多!”   “老佟你不知道兵不厌诈么?兵书白读了么?”   夏宫涅嘴里塞着肉,对着这个跟他抢食的老小子,嘴鼓着像个胖头鱼,含糊地说道。   老佟当即不再扯淡,聚精会神地投入到了吃光这锅野猪肉的伟大事业之中。这一老一小,吃得是有来有回,争锋相对。   直到锅底见空,佟鼓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这才想起了杨羡还在一旁。   “哎呀,主公,老佟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你打算让我当什么官啊?我也不能总在这府中吃白食啊!这些日子以来,我都胖好几斤了。”   “射水校尉!”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缓缓说道。   “别啊,主公。我几十年前就是校尉。这么多年了,总得升一级啊!”   “就是就是!”   夏宫涅点着小脑袋,在旁帮腔着。对于这个吃货朋友,夏宫涅还是很有义气的。   “那个秦风带着八百人过来,相父你就给了他个骑都尉。老佟带着三千人,怎么着也得封个将军当当啊!”   杨羡翻着白眼,夏宫涅这帐算的。若是让她掌管财政,那蜀国迟早得被她败光。   “秦风带着八百人,那可是人马俱全的精骑,封个骑都尉过分么?老佟带着三千人,里面大半是老弱妇孺,剩下的精壮,凑一部都凑不齐。”   “这么说来也是。”   听杨羡这么说,佟鼓也不生气。他生性粗豪,摸了摸自己胡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杨羡坐了起来,看着佟鼓,说道:“夸父一族善射,老佟你更是其中高手。正好长策军正在训练新兵,我也拨给你三千兵丁。若是你能够将他们训练成一等一的弓手,那么我就让大王给你一个中郎将。若是你能训练出一万精锐,那么你便是将军了。”   “主公就放心吧!交给我老佟,我一定给你带出一支精锐之师。”   佟鼓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杨羡这么大气的主公,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在战场之上,弓手和弩手并存,然而两者的用途却是差别很大。弩的使用要求很低,稍加训练就能够为人使用。而弓手却是不同,没有常年的训练,是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弓兵的。   战场之上,一个弩手在一分钟之内,最多射出两到三箭,而相同时间之内,一名合格的弓手射出的箭矢数量是弩手的两三倍。   也就是说,相同时间之内,一个弓手能够抵过三名弩手,对交战区域短时间内形成密集的火力。   更何况在军中一脉的传承之中,有关于弩手这一个兵种的修炼法门都很低级,而有关于弓的修炼法门却是相当多。   可即使如此,愿意专修弓术的还在少数。毕竟若是野战,寻常的弓兵最多能够射两、三百步。这个距离,骑兵几息就能冲过来,步兵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弓兵的出场时间可谓相当少,更多的是配合其它兵种一起作战,起到辅助的作用。   军中一脉的修行法门本是越往上越难练,像是佟鼓这样的弓术大师还真的很少见。   杨羡指了指旁边的盒子,佟鼓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兵符。   “拿着这块兵符,去城外的长策军营中选三千人。人随你选,若是人数不够也没有关系。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专门的大寨,带着夸父族的精壮和你选的兵去其中训练。”   “得嘞!”   佟鼓一脸笑意,拿着兵符屁颠屁颠地就跑了出去。剩下夏宫涅也屁颠屁颠地追在后面,声音十分着急。   “老佟你怎么就走了。我们不是说好下午去山里打野味的么?明天的野猪肉还没有着落呢!”   “大王,改天,改天啊!”   佟鼓的声音隐隐传来,急得像是个屁股着火的猴子。他此刻忙着去城外挑选兵丁,还哪有时间理会夏宫涅。 [113.第一百一十一章 荆楚勇材]   丞相府中,一众将领正在议事。   “主公,我在弦城西边山上已经找了一片地域,用来安放主公从凉州带回来的蛮兽。”   杨平拱手而道。   杨羡点了点头,他从荒域带回来的蛮兽并不多,可都是体型巨大,根本无法在城中驯养。无奈,杨羡只能让杨平在弦城西边的深山之中找一片地,将这些蛮兽安置。   益州人口四百多万,杨羡手中的兵力现在差不多近十万。兵民的比例很低,便是在天下十三州中,也可以算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此刻天下战事未息,各地诸侯都是穷兵黩武。无论吴楚燕梁,兵民比例都很高,犹以凉州为最。在凉州,几乎十个人中就能找到一个当兵的。   凉州穷困,与蜀国结盟之后,便可以通过陇道互通有无。凉州给益州毛皮、马匹等特产,益州则交换给他们粮食、漆、锦等物资。   “少主,我听说桓武那小子最近正在找朱梓的晦气。”   杨纯摸了摸自己胡子,笑着说道。   自从凉州与蜀国结盟之后,梁军便在凉州边境咄咄逼人。尤其是桓武得知了蛮兽潮已经不向往年一样,对凉州造成威胁之后,私下里小动作不断。   “凉州军内部军头林立,便是车骑将军,有时也不好管。”   说话的是秦风,如今蜀国的骑都尉。对于凉州内部的情形,在场之人没有比他了解得更加清楚。   秦风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毕竟,朱梓曾经是他的主公,现在改换门庭,自然也不好说前东家的坏话。   不过在场之人都是明白,杨羡最近得到的情报之中便是显示,桓武手下镇守镐京的征西将军桓彪,他手下的幕僚近日来就频频和凉州的一些小军头在接触。   凉州困苦,桓武却是财大气粗。他若是想要使点手段,那些小军头很容易就改弦更张了。   以凉州此刻的情势,阳绝关外的蛮兽潮已经构不成威胁,蜀国也和朱梓结盟,剩下的威胁便只有来自雍州的方向。   “离间计怕只是桓武的第一步,却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步。”杨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缓缓说着,“凉州情势复杂,内部的破绽太多。桓武就是不用硬的,光靠磨,也足以让朱梓头疼不已。”   毕竟,梁军刚刚战败,再大动干戈显然不合适。来阴的,既可以节省大笔的军费,也能够给朱梓上眼药,桓武何乐不为。   桓武掌控中原七州,尽得天下膏腴之地,麾下数千万人口,大军百万。不算常驻州郡的一些战力低下的县兵、郡兵,光是在神都附近,桓武能够动用的机动兵力就有三十万。各地军团,燕国边境驻有八万大军,楚国边境驻军十三万,吴国边境驻军十万。益凉边境更是大军云集,桓武刚刚从自己的直属军团之中拨了十万大军给桓彪,在雍州的军队一下子增加到了二十五万。   要知道,这四大军团加上直属于桓武的三十万大军,可不是那些战力低下的郡兵可以相比。各军将领,都是军中一脉传人,成分复杂,可是战斗力却一点也不低。   桓武手握如此多的军队,至今还没有一统天下。一则军中缺乏骑军,机动兵力不足。二则不善水师,在吴楚水系繁杂之地,并不是人越多越好。三则吴楚燕凉各地诸侯,都是从那个动乱的年代挣扎过来的,又有哪个是善茬。最重要的是,桓武一直在防着中原各地的修士宗门。   三十多年前,星之一脉的传人袁诚的事,桓武可不想要看着再在自己眼底下重演。   袁诚天纵之才,一统星之一脉,而后让天下之人都看到了这些闲云野鹤的修士若是联合起来是多么的可怕。   所幸的是,眼下星之一脉式微,山之一脉势力最盛,可是山头也最多,剩下的术之一脉到是没有山之一脉那么多的门户之见,可是实力也远远不及山之一脉,其宗门巨擘神霄派最近又和凉州的魔极宗争上了道统问题。   对于这些修士宗门,桓武既拉也打,麾下聚集了不少的修为高深的修士。至于山术两脉的宗门巨擘,人家也根本不理会桓武的招揽。   桓武也惹不起他们,惹急了人家大不了封山闭海。这些宗门巨擘都有自己独有的界域,桓武就算派军强攻,也讨不了什么好。   梁军第一次伐蜀,桓武虽然惨败,丢了面子,但并没有伤筋动骨。而现在,益州的军队虽有十万之众,可新兵也很多,杨羡也并没有反攻之力。   杨羡看向缩在角落里的佟鼓,平时的他是个话痨,可是现在却一声不吭。   “佟鼓啊!我让你训练的新兵怎么样了?”   那佟鼓犹犹豫豫的,脸上憋着气,最终还是走了出来,抱怨着。   “主公啊!不是我老佟不尽力,只是这益州的兵实在太弱了。拉弓最重臂力,老佟我在这军营里挑了这么些日子,就凑到了几百个能够拉开三石弓的新兵,不要说训练了,凑一部都难。这要是按部就班的打熬气力,这得花上多少时间?”   “老佟啊!你以为将军那么好当呢?”   杨安平时与佟鼓的交情不错,此刻调笑了起来,接着便引起了一堂的笑声。   佟鼓涨红了脸,争辩着:“要我说啊,这益州的兵就不适合拉弓,适合使弩。”   杨羡点了点头,益州的兵弱是事实。起码,相较于其他的州,益州几无战乱,安逸了很久。   “天下善射之士都在哪?”   老佟翘起了大拇指,说道:“那当然要属荆楚勇材了。要说当初老佟我在清水郡当校尉的时候,那里就算是新兵蛋子也是人人能够拉开三石弓,有的甚至能够拉开九石弓。”   荆州现在属于楚国,那可是楚侯蔡通的地盘啊!   杨羡挥了挥手,将佟鼓招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你可以去他那里挖人啊!”   佟鼓眼睛一亮。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都够比去找蔡通晦气更让佟鼓高兴的了。 [114.第一百一十二章 物力为艰]   楚都,郢城。   月光照落堂前雪,窗明几净。幽幽的屋中,家具陈设极其简朴,却不失格调。若是不说,没有人会将之与当今楚侯联系在一起。   楚侯蔡通一身战战兢兢,虽称侯立国,却不敢立宫殿,始终居住在昔日的荆州刺史府中。   蔡通穿着一身布衣,一脸花白胡须,脸上皮层褶皱却不失光泽。他斜躺在暖榻之上,看着天边圆月渐沉,手中指节咯咯作响。   “这么说来,杨羡刚从凉州回到了蜀国,就开始整顿军务,训练兵马了?”   “是的。”   半跪在蔡通面前的是一个妖类,虽然黑袍罩身,脸上的兽迹却是清晰可见。   “真是好手笔,去了一趟凉州,结了三个外援,还得了一支精兵。不愧是杨幼庵的子孙啊!”蔡通长长一叹,嘴上在赞扬着,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想必现在桓武那厮一定是恨得牙痒痒的。”   “侯爷,近来蜀国的兵马一直在楚国的边境有着异常的动作,您不可不防啊!”   “你什么意思?”   “杨慈当年便是目中无人,杨羡更是年少气盛。杨羡手中握着蜀王夏宫涅,乃是大周正统。若是他对楚有所动作,侯爷可是很被动啊!”   蔡通一笑,双目圆睁,空中凝聚无形的气劲,直冲向了那个妖类。   那妖类想要躲避,可是哪里躲得开,被这气劲击飞了十来步远,直撞在了木门之上,震得木屑碎碎,方才止步。   黑袍翻飞,露出了里面的一张狮脸,狼狈至极。   “师猛,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年纪大,却这么蠢。想挑拨离间,还是多学学吧!”   “在下不敢。”   师猛匆忙起身,跪在了地上,把脸落在了黑暗之中。   “我和你们妖族本就是就合作关系。不过你们妖族的小动作未免太多了一些。你的兄弟师威百多年前掀起了季孙之乱后,就一直隐藏在了西南郡,和当地的土夷为伍。永和四年,他死在了杨羡的手上。永和五年,凉州北山山脉之中一个妖族的营地被摧毁,其中妖类死了个干净,你们妖族苦心经营的贸易路线就此毁了,也和杨羡脱不了关系。你想要借刀杀人,可也要看看刀愿不愿意?”   师猛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背上冷汗直流,他没有想到,蔡通居然将他们妖族的秘事掌握得一清二楚。   思虑良久,师猛刚刚想了一个敷衍的理由。   “侯爷,我们.......”   谁知道师猛刚刚开口,就被蔡通怼了回去。   “本侯没有兴趣知道你们妖族的那些烂事。你要知道,我们是合作关系。既然是合作,那便是互惠互利。你要对付杨羡,尽可以去。不过,那是你们妖族的事情,与本侯无关。”   蔡通看着师猛,眼神之中不带一丝情感,嘴角还留有戏虐之色。   师猛抬起了头,蔡通的神情让他很不爽。那种轻蔑的表情,仿佛他只是一件任他蔡通玩弄的傀儡。   而最让师猛不愤的,他知道这是事实。他就是蔡通手上的一件傀儡。多年来,蔡通用他做了多少的脏事,却是一点都不沾身。   眼前的这个老狐狸,做事不留任何尾巴,心狠手辣。多年来他与妖族合作,可是一点把柄都没有落到师猛的手上。   也就是说,蔡通如果愿意,出了这个门,他师猛就是个妖族贱类,与他蔡通不沾一点关系。   “在下明白了!”   师猛正想要外出,却听得背后蔡通说道:“门坏了,你得赔啊!”   师猛身子一抖动,忍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回道。   “侯爷放心,我明天就将修门的钱送来。”   师猛的身影刚刚离去,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蔡通的身前,十分恭敬。   “蜀军在边境异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蜀军动向不明,臣暂时还未能觉察杨羡的意图。不过杨羡刚在凉州动了手,却是没有精力再在我楚国生事吧!”   “不要低估了这小子。他杀了魔帝,占了魔城,却拱手让给了朱梓。明里是朱梓占了大便宜,可是暗中却把梁军这个祸水给引了过去,逼得朱武宵不得不与他联盟。可就算如此,凉州的的百姓和士卒还是对他感恩戴德。杨羡的目的不简单,你盯紧了。”   “是,侯爷!”那黑影顿了顿,继续说着,“师猛那妖类居心叵测。妖族在各地都有布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侯爷不得不防啊!”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妖域远在极西,若是真有什么动作,也有桓武在前面顶着,还轮不到我来操心。”蔡通冷笑,拂了拂自己的胡子,转而问道,“那些海族最近消停了么?”   “自从海王宫的修士去了边境之后,那些海族收敛了很多。”   “可这钱也不便宜啊!”   蔡通悠悠一叹,脸上有些惋惜的神色。   海王宫是个大宗门,门中弟子擅长驱水之术。海中异类经常骚扰楚国的海岸线,蔡通没有办法,只能花钱请海王宫的修士前去驱赶这些海族。   效果是不错,可是钱花得也多,这不禁让他有些肉疼。   “说到底,还是因为桓武那厮。我们自家的水军都被拖在了边境,才让这些海中异类如此猖狂。”   “侯爷,还有一件事情。今年天气早寒,我国的收成并不理想。清水郡和周边的几个地方都受了粮荒,有些人已经开始闹了起来。”   “又是范庆那些旧部的后代吧!”蔡通脸上出现了一抹厌恶的神色,“三十年来,天下大乱。本侯尽心竭力,夙兴夜寐,便是为了这楚国的安宁。本侯四季常服不过八套,食不甘味,常念物力为艰。可那些人既不能体谅国家的艰难,就让他们去死吧!”   “臣明白了!”   黑影消失无踪,这空荡的屋子里,唯有蔡通讥讽的声音在回响着。   “杨幼庵,你当年视我如蝇虻,可那又怎么样?三十多年了,我已经是一国之侯,而你却早已经身埋黄土,想必如今关中那坟头早已经长满荒草了吧!” [115.第一百一十三章 故友重逢]   西南郡。   昔日土夷之地,现在却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西南郡下辖十二个县城和一个港口,经过一年多的修筑,已经初具规模。   金狮港。   港口初建,到处都摆放着石材木料。还没有铺上板砖的泥土道路上,人流往来。不着衣衫,满身灰土,若不是言语的差别,已经无法分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益州人还是西南郡的土夷。   远处天白海蓝,波涛不展,偶有海鸟翔集,一望无际。   临时的郡守府中,西南郡的郡守焦安有些不安地坐在首位,他的身旁,坐着三人,这三人的背后,还站立着十七个黑衣男子。   “老焦,这么着急找我来什么事情?”   西南夷王萨摩柯虽是锦衣华服,却一身灰土。这一身服饰,穿在他的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萨摩柯咋咋呼呼的声音让这厅堂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缓和,焦安立马站了起来,对着萨摩柯介绍着。   “萨摩柯,这是丞相派来的使者,前来此地,有要事与我等商议。”   来者站起了身来,微微拱手。来者身体枯瘦,开口说道:“我名王耀先,奉丞相之命,想要夷王帮一些忙。”   王耀先的名字,萨摩柯不熟悉,可焦安却是听闻。三十多年前,承天道叛乱,王耀先跟随在天字第一号大反贼袁诚身边,可是有数的匪首啊!   焦安拘谨,向着萨摩柯点了点头,暗示他已经验过手续了。   萨摩柯却是豪放,大声嚷嚷着。   “既然是主公的命令,你就说吧!我一定帮忙。”   “我们想要狩猎一条海龙,可对这碧波南海不太熟悉,所以想要请夷王帮忙。”   “海龙么?”   萨摩柯想了想,说道:“边海的几个部族之中还真有熟悉海情的人。不过海龙一般生活在深海,那里是海族的地盘。我们冒然前去,可能会引起冲突。”   王耀先点了点头,说道:“丞相吩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耽误不得。所以虽然冒险,但还是不得不行。不知道焦郡守,郡中可有可用的船只随我们的出海?”   被王耀先这一提名,焦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些艰难地说道:“这一年来郡中所有的精力都在修筑县城和港口上,如今港口之中只有两艘战船,不知道够不够?”   “我们只要一艘就够了,有劳焦郡守为我等准备船夫、兵士、食物、水和必要的武备了。”   “不敢!我一定准备妥当。”   王耀先此行带了两位方士,十七位精通役水的护法,为了便是抓捕一条海龙。   事情已经商议完毕,王耀先带着承天承道的人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焦安才算松了一口气。   “老焦,你这是怎么了?”   萨摩柯拍了一下焦安的肩膀,却见他吓了一大跳,脸上细汗都下来了。   “萨摩柯,你不知道,刚才的那个人是谁?听我的话,以后在他面前不要这么大大咧咧的,小心为好。”   萨摩柯有些不以为意,焦安却是劝道。   荆州,清水郡,崔家村。   本是宁静的山村之中,却因为粮荒而变得愁云惨淡。恰逢冬日,村中的青壮联合起来上山狩猎,想要打些猎物,度过这次粮荒。   佟鼓背了一张弓,腰间挂着一个皮囊,大大咧咧地走进了这崔家村中。   他这样的打扮很是常见,一如这山中的猎户一般。一开始,也没人待见他。毕竟,在这种时候,村中各家的青壮都上了山。村里人除了打猎获取猎物之外,其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躺着晒太阳,避免消耗太多的力气,容易饿。   “小朋友,你们崔家村的村长崔老二还活着的么?”   佟鼓走到了一个活泥巴的小屁孩的面前,舔着一张老脸,笑嘻嘻地问道。   随知道这个小屁孩却是理也不理,别过了头,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活泥巴这项伟大的艺术之中。   佟鼓没有办法,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肉干,在小屁孩面前晃了晃。   闻到肉香,这小屁孩眼睛一亮,接过了佟鼓手中的肉干,咬在了嘴里。   “那...正在那里晒太阳的就是村长!”   佟鼓顺着方向走了过去,却见故人正躺在大树下的一张折椅上,晒着太阳。   “崔老二,你还没死呢?”   感觉眼前有人影晃动,崔老二半眯着眼睛,眼神有些恍惚。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崔老二站了起来,喃喃说着:“佟...佟校尉?”   一别三十年,昔日并肩作战,两肋插刀的战友相逢,崔老二热泪盈眶,缓缓而道:“你这老杀才,范郡守死后就跑路了。当初和我去嫖妓欠我的三十吊钱不打算还了是吧!”   接着,崔老二一把扯着佟鼓的袖子,说道:“这事老子念了几十年了,今天你不把钱给还了,就别想要走了。”   “别啊!这孩子们都看着呢?我老佟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么?”   佟鼓脸色涨红,鼻子里大喘气,想要扒开对方的手,随知道这崔老二看似老迈,手里的力气可真是大。   佟鼓费了半天劲,才挣脱了崔老二的束缚。   夜晚,崔老二家。   半壶浊酒,一盘花生米,一篮粗饼还有不知道什么野兽肉做的咸肉。   两人就着这半壶浊酒,喝了小半夜。   “我说崔老二啊!这几十年你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   “还不是蔡通那个老王八蛋。他害死了范郡守之后,对我们这些人就开始打击报复。最苦最危险的事情让我们去做,说好的奖励也是推三阻四。他手里把着钱,缗绳都被他磨烂了,还舍不得给我们。”   两人看起来喝得醉醺醺的,然而谁都清醒着,在互相套着话。   “老佟,你这几十年都去了哪?”   “回老家了。这不,最近被人请了出来,又干回了老本行。将军!”   老佟牛气哄哄地翘着大拇指,说着。   “谁这么大手笔啊?这天下的诸侯死得就剩那么几个了。是朱梓?”   “凉州军那么穷,就是请,我老佟也不去。”   “景云?”   “辽东那风吹得,我老佟看得上么?”   “桓武?”   “呸,就桓武那种人,你觉得他会这么礼贤下士么?”   “总不会是蔡通那个老王八蛋吧?”   崔老二越猜越离谱,佟鼓一拍桌子,说道。   “告诉你,蜀丞相杨羡。”   崔老二面色一变,对于佟鼓的来意,已经猜到了五六分。   “你这个老杀才,不会是想要来空手套白狼吧?”   “俺们丞相求贤若渴,虽是年轻,却是难得的英主。”   “别给老子整那些虚的。我们这些范郡守的旧部,手底下也有五六千的精壮。杨羡想要招揽我们,总得给点甜头吧!”   “好说好说!”   佟鼓听说崔老二他们手底下有五六千人,心中暗道他这将军是稳了。脸上嘿嘿一笑,他拍了拍崔老二的肩膀,又劝上了一杯酒。 [116.第一百一十四章 碧波万里]   清水郡,崔家村。   月上梢头,当崔老二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房子的时候,佟鼓正就着咸菜,佐着鱼干,喝着小酒。   看见崔老二进来,佟鼓翻出了一个碗,给崔老二倒上了酒。   “我说崔老二,你可不地道啊!我可是把主公赏我的好酒拿出来了。你可好,家里藏着的鱼干还舍不得拿出来,还是我这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崔老二拿起了碗,将里面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面色凝重。   “咋啦?卢老三他们不肯来啊?”   佟鼓也看出了异常,收起了调笑之意,问道。   “卢老三死了。”   “你说什么?”佟鼓面色一变,站了起来,“怎么死的?”   “说是上山打猎喝多了,不小心摔死了,就在两天前。”   “这怎么可能,卢老三可是从来不会喝酒误事的。”   佟鼓脸上满是不信,对于昔日的兄弟还是很了解的。   崔老二面色沉重,拿在手中的碗重重地放下。   “事情不简单,我刚从卢家村回来。他的尸体我看过,被人动过手脚。”   “会是谁?”   崔老二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清楚。按说这些年来,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归隐了,哪里会招惹到仇家?再说若是寻仇,为什么还要动这些心思?”   佟鼓正思虑间,忽觉异常。他当即拿下房中猎弓,一箭射出了窗外。   只听闷哼一声,窗外人影扰动。两人追出屋外,只见一个黑衣人的身影在月下奔跑。   佟鼓不再犹豫,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直中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腿上中了一箭,站立不得,倒在了地上。   两人追了过去,佟鼓一把拉开了他的面纱,用火把照着他的面孔,问道:“什么人派你来的?”   可是已经晚了,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口中溢出了黑血。他是个死士,任务失败,就没打算活下去。   “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蔡通那个老王八蛋,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崔老二咬着牙,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握得吱吱作响。   “蔡通?你怎么知道是他。”   “今年天早寒,荆州有些地方歉收,蔡通答应给我们这些人的抚恤便打算赖掉。我带着一帮人去蔡通的刺史府要粮的时候,曾经无意间见过这小子。这老王八蛋,当着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给我们来这一手。”   想到这里,崔老二忽然反应过来,拉着佟鼓的手,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提醒其他人,让他们小心。趁着还没有和蔡通彻底撕破脸皮,我立刻就准备族里老少迁徙的事情。你不是说杨羡打算让我们这些人迁往益州的么?这可是两、三万人,有老有小的,他有把握么?”   佟鼓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竹管。响箭升空,很快,两个青衣便从山外进入了村中,半跪在了佟鼓的面前。   “大人!”   “通知主公,我这里的事情已经完成。”   “属下明白。”   南海之上,碧波万里,孤船行于海面。   王耀先站在船首,看着平静的海面,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这里快要接近海龙的巢穴了。”   身后的一位方士说道。只见战船前行,仿佛触动了什么,那平静的海面忽然涌起了波澜。   平静的海面仿佛受到了巨力牵引一样,缓缓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船只摇晃的厉害,海浪打在王耀先的脸上,带着腥味,他的面色却依旧平静。   船老大把着舵,尽力驾驶着船只,他想要撤退,可是承天道徒却依旧命令着他前进。   那巨大的口子之中,隐隐露出了一双凶厉的眸子,在海面之下隐伏,打量着这个接近它巢穴的猎物。   “大人,我们快跑吧!我们离得这么近,海龙要发怒了。”   船老大的声音有些焦急,他可不想要把命送在这里。   承天道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船老大叹了一声,把着舵,让船只继续向前。在超过了某一个界限之后,海中传来怒吼声。   那海龙的身体翻转,掀起了巨大的海浪,足以淹没这艘战船。   正当船老大闭着眼睛以为要完的时候,那十七个承天道的护法出手。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巨力牵动着海浪,竟然在船只前行的方向,生生地辟开了一道裂缝,让船只安然的通过了。   而随着海浪打来,那条海龙露出了身体。船上,两条蓝色的线从两位方士的指间飞起,透过海浪,绑缚在了那条海龙头上的两只犄角上。   由炁化成的蓝线很细,却是很坚固,那海龙想要挣扎,却根本扎挣不动,被两位方士拖出了海面,露出了真身。   蛇身蜥蜴头,头上长着两只小犄角。身体之上,鳞片清晰可见。海龙圆孔似的鼻孔上还长了一个瘤子。   这瘤子不一般,乃是由海龙的精炁所化,有辟水之能,让海龙能够在海中游行的更加迅捷。   巨大的怒吼声响彻天际,仿佛要刺破耳膜一般。这条海龙挣脱不得,干脆也不再挣脱,直接向着战船冲了过来。   摘星手出,空中但见虚化的指影闪现,那条海龙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没有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直直地冲向了战船所在的方向。   船板吱吱作响,海龙的尾巴带到了一点战船,整个船只差点翻了过来,所幸的是海龙早被卸了大半的力,才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余力冲撞,掀起的海浪打湿了甲板。船老大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周围的人都被海水打湿。可唯有承天道的人,身上可是一点水都没有沾到。来的时候衣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王耀先从船首走了下来,来到船老大的面前。   “那条海龙已经被擒住,立刻动手将之拖回金狮港吧!”   眼前之人虽然看似枯瘦,可是在这满船狼狈的船员对比之中,却显得风度翩翩。   “好...好!”   船老大应了两声,不敢耽搁,当即命人放下绳索,让水手跳下了海中,将那只海龙绑了起来。   这碧波万里,一时风平浪静。 [117.第一百一十五章 交易买卖]   翠绿环绕,玉湖如境。   杨羡一身白衣,手握羽扇,缓缓走着。身边,则跟着叶东阳和几个承天道的符师。   湖面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杨羡走到河岸边,似乎还没有停止脚步的意思。   “你们是谁?为何要闯我海王宗?”   河岸两边,冲出了十数个海王宗的弟子,面对着杨羡等人,神情戒备。   “在下杨羡,想要见海王宗宗主宁经远。”   “我们宗主正在闭关,不见外人。”   这十几个海王宗的弟子没有听说过杨羡的名字,见眼前的少年修为平平,身后的仆人样的人也是气息微弱,只当他们是普通的江湖修士,逢山过河,想要打些秋风。   杨羡的修为是真的平平,然而像是叶东阳和承天道的符师,却是神蕴内敛,一般修为的修士还真看不出他们的深浅。   “在下找宁宗主有要事,还请小哥通禀一声。”   “都说宗主在闭关了,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那海王宗的弟子上来就要推搡,只是还没有接近杨羡的衣角,就被一股强大的气劲击飞了出去。   叶东阳大宗师之尊,气息外放,直惊得这周遭之域,生灵退避。   那十几个海王宗的弟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时呆立当场。   “不知是哪位高人路过我海王宗,宁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玉湖之上很快就有了动静,卷卷流水,分开两旁。水道通殿阁,从中走出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很胖,大肚便便,脸上两颊全是肥肉,带着一双狭小的眸子。   吴楚两国水系密布,大小湖泊不计其数,不少修士宗门便立于其中。这其中,成气候的以九湖为最。   这九个宗门乃是占据了大江以南九个大型的湖泊流域,海王宗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与其他八个宗门不同,海王宗以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这宁经远修为不行,但是做生意却很有本事,完全将这开宗立派当做是一门生意。   自蔡通入荆之后,宁经远便打起了与官家合作的心思,与楚国走得很近。事实也证明,宁经远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之时,海王宗上任宗主将门派传到了宁经远手上。那时候的海王宗处境可谓凄惨,弟子不过数百人。   三十年来,这海王宗协助蔡通训练水军,护卫航道,打击水贼。生意是越做越大,弟子是越来越多,渐渐与其他八大宗门有分庭抗礼之势。   宁经远走上岸,先是将目光放在了叶东阳和几位符师身上,后又看向了杨羡。   “宁某管教无方,让这些蠢材惊扰了各位,请!”   殿宇雕阁,立于湖泊之下。莹莹光泽,从上照耀,衬得这湖中盛景,优美如画。   待得杨羡等人走入,那玉湖水面恢复如初,水道闭合,一切仿佛恢复了平静。   海王宗的宗门之外有着一股无形的屏障,阻碍着水流涌入,周围可见鱼群穿梭,立于其中,仿佛在参观一个巨型的水族馆。   宁经远将杨羡等人引入了会客厅,安排就坐之时,早已经从那十几个弟子处得知了详情。   “不知是丞相驾临,经远在这里赔罪了。”   宁经远的态度很是谦卑,一如生意人见面时的客套。   海王宗与其它门派格格不入,是唯一一个在宗门之内蓄养丫鬟的门派。   却见几个身姿袅娜的薄衣女子上了茶,杨羡喝了一口,说道:“想不到在这漳湖之底,还能喝到这等好茶,宗主真是有心了。”   “不敢不敢,不过是这水运便利,天南海北的东西,宁某都收集了一些。说来惭愧,宁某这些年仰仗着楚侯的提携,也算是不负先辈所托,将这海王宗发扬了一二。”   宁经远有些不明白,身为蜀国的丞相,杨羡找他做什么?要知道这些年,海王宗一直帮着蔡通做事。   在外人眼中,他宁经远不是一派之主,反而像是楚国的臣子。   “我这次前来叨扰,是想要与宗主做一门生意。”   “不知是什么生意?”   杨羡点了点头,身旁的符师从随身携带的盒子里拿出了一颗光滑圆润的珠子,半径有三尺多长。   自从那珠子出现,宁经远的目光便移不开了。久之,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喃喃说着:“这是辟水珠!”   “这辟水珠取自南海海龙身上,经过我蜀国的炼器师炼制,方成今日模样。我愿意以此物,与宗主交换一百艘大船。”   宁经远着实是心动了。这辟水珠虽珍贵,可是同等珍贵的东西,他宁经远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这辟水珠,对于此时的海王宗来说,却是有着别样的意义。   海王宗近三十年来虽然崛起,可却完全没有其余大宗门的底蕴。漳湖偏远,宁经远早想要迁徙宗门。   蔡通答应,将郢都附近的长湖赐予海王宗,作为他宁经远开宗立派的根基。长湖比漳河大了不知道多少,又兼在楚都附近,水运便利。   蔡通之所以将之赐予海王宗,也是有着就近监视的意思。不过宁经远是生意人,他想要扩大宗门,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可是要开宗立派,建立一个大宗门,是需要很多材料的。尤其是在湖底立宗,辟水珠更是不可缺少的宝物。   只是奈何,这等宝物都被其余的八大宗门所垄断。就算是宁经远舔着脸上门去求,人家也未必会理睬他。   说到底,海王宗是个异类,不像是个修士门派,反而像是个商会,为其他宗门所排斥。   “丞相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答应了。”   宁经远也没有问杨羡什么时候要,在那里要,当即便答应了。   杨羡一笑,拱了拱手,准备离去。   直到杨羡等人的身影消失,宁经远的身边,一个管家似的老头走了上来。   “宗主,这杨羡想要我们的船,恐怕是想要运送范庆的旧部到武宁。这荆州怕是不会安宁了,若是让楚侯知道,我们是要担干系的。”   “我知道。但在武宁打起来,总好过在我们这里打起来。另外,派人去通知楚侯,就说杨羡在我们这里要了一百艘船,其他什么都别说。”   “属下明白了!” [118.第一百一十六章 骤起波澜]   楚国,郢都。   当清水郡的消息传来,蔡通的面色变得很不好。   与私下里的情报不同,前方的军报传来之时,蔡通正与楚国的一众将领商议前线的防务。   似乎是受了西境的刺激,桓武伐蜀失败之后,想要从其他的地方找回场子。因此,梁军在楚国的边境线上咄咄逼人。前些日子,还传来了梁军一曲的士兵,越过了边境线,砸了楚国哨亭的事情。   蔡通虽然知道自己派去刺杀范庆旧部的死士失手了,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快。这才几日功夫,居然纠连了两、三万人南下。   “主公,不管这件事情起因如何,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   楚国的臣子大多是昔日荆、交两州的部将,其中,又以大将文卿为首,最受蔡通重要。   清水郡的这一股人都是范庆的旧部,与蔡通一直是面和心不合。蔡通不予重用,但也是给与了田地抚恤,让他们安生。这十几年来,这些人也一直安稳。   文卿不知道清水郡发生了什么,让这些人骤然发难,但若是不阻止,楚国将会掀起大波澜。   尤其是此刻梁军在北,虎视眈眈的时候。   蔡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蔡通当然不可能告诉楚国的群臣,是他派死士去刺杀那些范庆旧部的将领,才让他们发难。   不然,他在群臣之中的威信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削弱。   “清水郡内的郡兵不足。蔡允,你带着都城一万精锐前去,一定要将这些人劝住。记住,这两、三万人中还有老弱妇孺,切不可伤了他们。”   蔡允是蔡通的儿子。也只有他去,蔡通才会放心。因为无论蔡允从范庆旧部那里知道什么,都不可能传达给楚国的群臣。   最终,楚国群臣知道的,只会是蔡通想要他们知道的。   而这一万精锐前去,也不是为了劝阻他们的,而是去杀人灭口的。   正当蔡允上前要接兵符的时候,门外走进了一个仆人。他在一众将领的注视之下,来到蔡通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蔡通面色大变,手掌紧握,大骂一声。   “杨羡小儿,可恶!”   海王宗的弟子即时将宁经远与杨羡的交易传到了这里,也让蔡通想要杀人灭口的计划付之一炬。   若是在清水郡,有着海王宗封锁水系,这一万精锐便能够将那些人屠戮殆尽。可是杨羡从宁经远那里要了一百艘大船之后,这两、三万人便可顺流而下,几日内便可到达武宁郡。   武宁郡与蜀国的边境毗临,若是在那里拦截,便会困难的多。   当年杨忠入蜀,掌控益州,从蔡通的手中夺得了由益入荆的门户,昔日武宁郡的辖地平陵。   掌控平陵之后,蜀军入荆,水陆并进,没有一点阻碍。而他蔡通想要入蜀,不但逆流而上,而且关卡重重。所幸的是杨忠早逝,桓武之后又崛起,蜀楚两家共同的大敌乃是梁军,这才没有大动干戈。   这些年来,蔡通一直想要夺回这座战略要地,不过杨纯好像早就在防着他,驻守平陵的都是昔年杨慈的旧部的后代,骁勇善战。   杨忠在他蔡通的头上悬了一把利剑,蔡通却是只能干受着,憋屈得很,却又没有办法。   “侯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庆旧部之所以有异动,乃是受了杨羡小儿的挑拨,想要迁往益州。前些日子,杨羡从宁经远那里借了一百艘大船,载上了那两、三万人。如今,他们怕已经到了武宁郡境内。”   “侯爷,杨羡小儿如此猖狂,我军若是不为所动,必会受天下诸侯耻笑,军威丧尽啊!”   与刚才的谨慎态度不同,听到了如今的消息,文卿很是激动。   毕竟,这两件事情完全属于不同的性质。若只是范庆旧部因为抚恤问题不满闹事,那只属于内部问题,还是有商量的可能。可是他们想要投往益州,这问题就严重了。   “侯爷,这帮人吃里扒外,我们若是不将他们斩杀殆尽,这天下都以为我楚军无人了。”   “是啊!蜀楚两国的大敌乃是桓贼,现在杨羡来这一手,明摆着不将我楚国放在眼里。若是侯爷任由这帮人离去,那吴国会怎么看,梁军会怎么看?人人将会以为我楚军可欺。”   “侯爷,那帮人扶老携幼,便是到了武宁郡,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益州。我们现在追肯定能够堵上。”   ........   一时间,在场的将领纷纷请战,议论之声不绝。   蔡通伸了伸手,阻止了他们的话头。这帮将领想要追杀范庆的旧部,可是蔡通却是迟疑了起来。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杨羡,便不简单。蔡通不担忧能不能追上,而是担忧追上之后怎么办?将他们斩尽杀绝么?   更何况,此刻桓武在北,正磨刀霍霍。要是与杨羡起了冲突,怎么应付北面的梁军?   蔡通的谋士蒯兴看出了他的忧虑,随劝解道:“侯爷,此刻与杨羡冲突并不明智。”   “蒯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与杨羡冲突并不明智,难道我楚军怕了他不成。”   一旁的将领大大咧咧地说着,语气十分冲,几乎是喊骂出来的。   “诸位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   看着气势汹汹的一众将领,蒯兴一笑,解释着:“杨羡是杨羡,范庆旧部是范庆旧部,我们无需要将之联系在一起。此刻楚国大敌在梁,我们也无需与蜀军起冲突。”   蔡通眼睛一亮,说道:“先生继续说。”   “范庆旧部是我楚国子民,侯爷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他们有负侯爷在先,便是将之斩尽杀绝,世人也不会说侯爷的不是。侯爷可起城中大军,前往武宁郡,拦住他们。若是杨羡不在,这两、三万人是生是死,皆在侯爷一念之中。若是杨羡在,那么当着他的面,侯爷处置了这些人,一来可以落了杨羡的面子,二来也可以大涨我楚军的军威。”   “就依先生所言!”   蔡通一下子站了起来,目中精光炯炯。他的心中还有着另一个盘算,若是能够擒住杨羡,那么将之交换平陵,容不得杨纯不答应。 [119.第一百一十七章 赤诚之心]   武宁郡郡城,沮城。   天气寒冷,瓦片凝冰,肉眼可见的寒气从屋外吹来,却难抵武宁郡守心中的燥热。   “怎么样了?”   郡尉匆匆地从外面小跑了进来,气还没有喘几口,便被郡守问住了。   “我去看了,哨兵说得没错,的确有两、三万人朝着我们这里来了。我们要不要管?”   “管?怎么管?”武宁郡守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武宁郡尉,“当年的恩怨你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范庆的旧部,听调不听宣,强横得连侯爷都管不了。虽然将他们打发到山沟里这么多年,可是我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侯爷的一块心病。我们要管,就凭郡里的那千号郡兵?”   被武宁郡守呛了一顿,郡尉拉长着脸,面色难看:“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被侯爷知道了我们任由这两、三万人就这么通过郡城,丢官是小,掉脑袋是大。”   “侯爷,主公的使者从郢都来了。”   门外一声通禀,郡守和郡尉面面相觑,心道侯爷的动作这么快的么?   两人在偏厅见了那名使者。当那使者脱了外罩的黑袍,露出真容的时候,两人却是大惊,立马跪了下来。   “少主,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蔡通的儿子蔡允,他连忙将两人搀扶了起来,“两位不必客气,我此次来,是奉了主公之令,暂时接管沮城上下。”   说着,蔡允拿出了蔡通的兵符和令谕,交由两人查看。等到两人验察无误,蔡允才开口。   “范庆的旧部辜负主公的恩典,勾连杨羡,想要叛楚投蜀。主公将亲率一万精锐前来,我此次是为了准备粮草军备之事。”   “杨羡?”武宁郡守轻咦了一声,“难道主公要与蜀军开战了么?”   偏厅中的两人很是不安。此刻楚国什么状况他们不是不知道,北有梁军咄咄逼人,现在若是与蜀国开战,他们将受到第一波冲击。   毕竟,从楚国往西的道路上,根本无险可守,平陵那里有六千杨氏的兵马,牢牢地把守着蜀军入楚的大门。   这些年来的的明争暗夺,他们就没有占到过便宜。   蔡允看出了两人的忧虑,说道:“范庆旧部是范庆旧部,杨羡是杨羡。这里是我楚国的地盘,我就不相信杨羡敢公然与我楚国为难。”   听了蔡允的话,两人暂且放了心。看来,蔡通还没有与蜀国彻底撕破脸的打算。   “派人前去盯住那些人。根据主公推算,那些叛逆想要前往益州,最快的路是要从曲阳前往平陵。他们扶老携幼,肯定走不快,我楚国的大军将会在黑虎山拦截他们。事不宜迟,有劳两位立刻准备粮草,以供主公大军用度。”   “是!”   曲阳。   佟鼓带着范庆的旧部,扶老携幼,想要上山的时候,却见那山道之上,早有人在等待着。   “主公!”   杨羡正坐在四轮车中,手握羽扇,正在树下乘凉。   佟鼓见到杨羡大喜,带着身边几个哥们就要前去拜见。   临到近前,佟鼓拱手一礼,想要拉着身边的几个哥们行礼。谁料,他们却是一脸别扭。   这些人年老的都六、七十了,最年轻的也都有五十多了。眼见杨羡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满心都是轻视。   这些人都是当年范庆的旧部,一生都是横惯了。除了范庆,他们从来没有服过谁。   这也是三十年来,蔡通对他们这些人且用且弃,便是因为他们本事大,脾气也大。要杀吧!这些人这些年立的功劳也不小,难免落人口实,获个凉薄之名。可要是放在身边重用,也实在是窝心。   最后,整得蔡通实在没有办法,干脆寻了个错处将他们贬谪为民,发配到了清水郡的山沟里,再每年送上一笔丰厚的抚恤。这样一来,谁都说不出什么。   佟鼓打着圆场,“主公,这山野之人不懂规矩,还请主公见谅。”   “无妨!”   杨羡一笑,也不在意,慢悠悠地挥舞着扇子,就这么和这些人耗着。   范庆的旧部哪里耗得起,他们现在是一分一秒地赶时间。最终,崔老二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场面。   “丞相!我们从佟鼓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虽然老佟将你夸得花一样,可是我们还是信自己的眼睛。说实话,若不是蔡通那老家伙太不地道,我们也不愿意背井离乡的,还要担一个背主之名。”   打心眼里,这帮范庆的旧部就看不上蔡通。可无奈蔡通从朝廷那里得到了楚侯的封号,乃是荆州之主。他们名义上,都是受蔡管辖的。   “诸位义士以赤诚之心待羡,羡自然也以赤诚之心待诸位。”   “不见得吧!”   这个时候,有人酸道。杨羡面前的几个老家伙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一个个都精明得很。   崔老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动静那么大,蔡通那老家伙得了信,一定会追过来。我们清楚荆州军的实力,这一路来,我们速度虽快,可蔡通的速度也不慢。万一事情不对,蔡通自然不会将丞相怎么样,可我们的下场必然凄惨。”   这帮人知道此时他们的处境,可就算这样,他们依旧没有一点低眉顺眼要求人的模样。   “我崔老二就在这里替这两万七千六百三十二人问一句,丞相敢不敢担这干系?”   “有何不敢!”   杨羡连一丝犹豫也没有,轻挥羽扇。众人只见不远处,杨羡的大纛树立起来,飘扬醒目。   这里是楚国的国境,杨羡将自己的大纛摆在这里,就意味着他公然插手了这件事情。这无异于在打蔡通的脸。   “蔡通算什么,不过冢中枯骨尔!当年范庆郡守何等仁义!可惜被这老贼所害,羡实痛之。各位义士多年来明珠蒙尘,着实可惜。羡若不为诸位义士伸张正义,天理何在?”   来自范庆旧部的正面情绪+666   杨羡越骂蔡通,这帮人心中越爽。   “主公,我估摸着楚国都城的军队快赶来了,我们怎么办?”   “若是我们过了黑虎山,前方百里将无险可守。蔡通若是从后追杀,这近三万人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不如拒守黑虎山,以待援兵。”   一众人看了看,拱手而道:“但凭丞相吩咐。” [120.第一百一十八章 老子就来了]   曲阳,黑虎山。   蔡通眯着眼睛,看着山顶之上那无比显眼的大纛,心中惊讶,面色却是不变。   黑虎山算不得一座大山,可是容纳两、三万人还是可以的。   蔡通没有想到,这帮人没有立刻赶往平陵,而是依山据守,看来杨羡的确是在这山中,范庆的旧部才有如此底气。   那面大纛不是他们拿出来唬人的!   可是这样一来,一切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这面大纛不出现,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一切都是在私底下进行,抬升不到蜀楚两国交锋的层次。   而现在,蔡通就算不强硬到底也是不行了。若是在杨羡的大纛面前,他装做不知道或者是率军避走,那么他今后便会沦为笑柄,为世人耻笑。   某种程度上说,杨羡是在逼他。   “攻山!”   吴楚两国结盟休好,边境上各自只留常备的驻军。楚国水陆二十多万大军,大部分都在前线,防备梁军。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常备的精锐,驻守在楚国郢城。这一万精锐,便是其中一部分。   精锐之所以为精锐,不光在于他们的训练与修为,还在于兵甲的精良与否。   “杨羡果然做了准备!”   大军攻山,道路两旁,不时有精壮持弓射击。不过,这种程度的进攻最多只能算是骚扰而已。   蔡通心里很清楚,范庆的旧部虽然勇悍,可是已经赋闲了十余年。老的老,死的死。这些人在清水郡的山沟里相伴居住,纵然能够将自己的本事传给后代。可是山中毕竟不是军中,整日与野兽为伴,缺少历练,哪里会打仗?   更可况,他们缺少起码的军备,手里拿着的只是狩猎用的猎弓,腰间挎的是粗制的短刀。这里是楚国,杨羡不可能将大批的军备运送到这里。   进退失据,兵甲不齐,在蔡通的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蔡通只带了一万人,杨羡那边可用的有五六千人。双方攻守异势,可蔡通打得却是很顺利。   杨羡大纛之下,佟鼓看着自己曾经在丞相府众将面前吹嘘的荆楚勇材现在的表现,脸上一阵臊红。   佟鼓瞥了一眼崔老二,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们都是怎么带娃的?在那穷山沟里这么多年,一点本事都没教么?”   崔老二此刻脸上也有些红,他们这些人都橫惯了。之所以他们敢橫,那是因为有本事。这也是他们身为范庆的旧部,与楚国国主不和,却能够在这楚国混下去的原因。   楚国初立的时候,蔡通可谓是危机四伏。他需要这些人帮他去灭火,所以才能容忍这帮人的脾气。   可是现在,看着自己手底下的精壮如此不堪一击,几乎被蔡通压着打,他们这一帮人的老脸都抬不起来,也不敢大声说话。   “老佟,你也知道山里苦了点,我们虽然教了村里的娃儿搏杀,教他们打熬筋骨,可哪有钱为他们买装备,更不要说训练了。”   军中一脉的传承,最重的是规度与配合。结阵对敌,才能无往不利。从这一点看,这帮荆楚勇材是不合格的。他们不懂配合,只凭勇武对敌。在小规模的遭遇战时,或许还能够扭转颓势。可是如此规模的对战之中,完全就是一边倒。   杨羡摇了摇羽扇,看着这场一面倒的攻坚战,心中有些诧异。战事虽然不顺,可是这帮荆楚勇材是的确勇悍。   他们手中的猎弓虽然粗糙,可也是三石弓。连续拉弓作战,完全就是一股脑将自己的力气都消耗光才停止。   楚军在初期被压制,可是在他们力气消耗光之后,楚军便可以一往无前。而这帮荆楚勇材,只能退避三舍,拱手让出制高点和险要。   在楚军看来,这样的作战技巧实在是太傻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帮荆楚勇材也的确厉害。   要知道,在长策军营的时候,佟鼓挑选士兵,益州的新兵可是很少能够拉开三石弓的。而这帮荆楚勇材连新兵都算不上,用三石弓作战,居然能够持续一刻钟射击不停歇。   假以时日,若是将他们加以训练,打熬筋骨,授予军中一脉的传承,必能够成为天下闻名的精锐之师。   天际一声鸢鸣,在这喊杀声中格外刺耳。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坐回了四轮椅中。   “发信号,让他们在我大纛之下集结。”   杨羡不指望这帮人来抵御楚军,此刻他们也抵挡不了。   随着信号发出,这帮在山中隘口阻挡楚军的人陆续撤退,朝着杨羡的大纛而去。   楚军失去了阻挡,快速推进,很快便与杨羡一帮人遭遇。   两军相持,一方军容威武,一方却是显得乱糟糟的。   蔡通外罩甲胄,走在前面,看着坐在四轮椅中的杨羡,大喝一声。   “杨羡,你为蜀国丞相,何故犯我国境!”   “天下皆为大周之土,四海皆为大周之臣。蔡通,你受天子信任,封侯列国,在你治下却有如此多百姓流离失所。汝知罪否!”   楚国是个侯国,蜀国却是王国。蔡通虽为国主,可并不是独立的,名义上还受天子辖制。甚至,比他大一级的蜀王夏宫涅都可以勉强算是他的领导。   杨羡执掌蜀国大政,此刻完全是上级领导训斥下级时候的神情,蔡通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倒打一耙的人。   “我奉大王之命,巡视地方,却没有想到在你辖境内发生如此动乱。你不思安抚,还派兵杀戮治下百姓。我必要上奏天子,呈你恶行。”   杨羡说了这么多,在蔡通看来意思只有一个。老子就来了,你能怎么样吧!   蔡通笑了,这些年来,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人物。明明是在人家地盘上撒野,却如此理直气壮。   “杨羡小儿,今日我就替杨幼庵教训一下你!在乱世之中,只凭实力取胜,说的再多也是没用的。范庆便是最好的例子。”   蔡通一声令下,一万楚军结阵,开始向着杨羡者这方发起攻击。   “敢伤我主,蔡通老贼,你活腻味了么!”   一声大喝,平陵守将廖成带着数千蜀军从一旁杀出,围击楚军。   看着这一股兵甲精良的生力军进入战场,蔡通笑意比刚才更甚。   “平陵的守军果然来了。杨羡,你可真是下了本了啊!只是我都城周围驻有三万大军,我只带了一万前来,猜猜剩下的两万去哪了?”   蔡通轻笑一声,此刻平陵空虚,楚国大将文卿正带着两万人马密往平陵而去。只要拿下平陵,便等于断了杨羡的归路。纵然平陵守军是精锐之师,也成了无根之木,只能任他蔡通拿捏。 [121.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川形势]   平陵乃是战略要地,大江穿流而过。平陵往西则是百里长道,兵力难以铺展,往东则是一马平川,直至楚都郢城。   从益州至荆州,从巴郡到武宁郡,千里大江之上,山林茂密,江道弯转,仅有几个支点,平陵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支点是山势水流交汇地势平坦之地,适宜建城兵养民。   大周鼎盛之时,划州治郡,为防各地诸侯拥兵自重,强行割裂地形,将平陵至归乡再到夔门数百里江域都划归了荆州治下。   这样一来,荆州郢城以西,便有了数百里江域作为缓冲之地。   可是三十年前天下大乱,各地诸侯相争不断。杨忠入蜀之后,抢先下手,将本是荆州西部屏藩的数百江域夺到了手中。   杨羡若是愿意,可在弦城起十万大军,顺江而下,一月便可至郢城。这也是桓武想要灭蜀擒杀杨羡的原因。   灭了蜀国,杀了杨羡,桓武便可以在益州屯兵三十万。待得时机一到,水陆并进,吴楚灭亡只在顷刻之间。   若是此刻梁军得蜀,统一天下绝对不会超过五年的时间。可是灭不了蜀,梁军想要灭吴楚,可谓困难重重。   梁军不但要调集数十万兵力,从北至南全力倾攻,还要面对吴楚两国境内繁杂的水系和精悍的水军。   梁军便是不惜耗费国力,一点一点地硬磨过去,没有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也绝对不可能灭了吴楚。更何况在其间,其余各方的诸侯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四方的异族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说蜀国是桓武的心病,那么这平陵便是蔡通的心病了。杨羡想要打他,不费吹灰之力。可蔡通想要反击,光是平陵这一关都过不去。   蔡通若是硬磨,一来他没有桓武那么财大气粗,二来时间也不允许。毕竟楚军攻蜀,要逆流而上,便是战事顺利,没有个三、五年也攻入不到蜀国的腹地。   此刻乃是千载良机。   楚军大将文卿观望着远处那隐隐出现的城郭,平陵的守军都前往了武宁郡内救杨羡,城内兵力空虚。   文卿手中有两万精锐的楚军,夺下平陵之后,若是战事顺利,甚至可以夺回归乡乃至夔门。   文卿不再犹豫,大喝一声:“扬旗!进军!”   大喝声起,文卿能够轻易感觉自己身体内胸腔的共振。他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与兴奋,这是一场足以改变楚蜀两国国势对比的战争。若是胜利,在这大江上游,蜀楚两国在军事上便会陷入了均势之中,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且,平陵若是失陷,杨羡便断了归路。只要楚侯能够擒住杨羡,必定能够逼迫杨纯做出更多的让步。   两万楚军扬旗击鼓,军容齐整,军威赫赫。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是文卿在试探,这平陵城中是否真的空虚?   世人常言军中将领多是有勇无谋之辈,然而若是有勇无谋,又怎么可能统帅大军,齐击千里。   这军中之将,经过这三十多年乱世的淘炼,便是外表粗豪,也要比一般人更加小心谨慎,甚至可以说狡诈。战事凶险,瞬息万变,若是一着不慎,便会落得个军灭人亡的下场,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两万楚军整军而前,直至平陵主城之前,文卿终于可以确定,此地数千守军是真的走了。   军中一脉的传人,不可能蠢到让这两万楚军一点一点夺得外围所有的支城亭障,直至他们到了主城之时,才开始反击。   据城而守,依险而阻,才是正道。蜀军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们兵力空虚,没有足够的力量据守外围的险要,才只能龟缩在主城之中。   事实也证明了文卿的猜想,此刻在平陵主城城墙之上的是你的兵士,衣甲不全,手无寸铁,看似民夫之流。   “弓手,射击。”   文卿相信,只要几轮射击,便能击垮城中之人的意志,让他们拱手而降。   然而,随着那如蝗的羽箭射向城头,事情却超乎了文卿的预料。   连连符光闪耀城头,串联成线,相罗成网。那羽箭射向半空,便像是撞到了铁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却再难寸进,纷纷跌落而下。   文卿目中光滑闪耀,嘴中喃喃。   “劈山镇海,是镇海符!”   如此情形,文卿再熟悉不过,这是承天道的手法。记忆之中,东阳教归降之后,杨羡曾将其教徒编制成了一支万人军队。   “东州兵!”   文卿此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天下各地的军队都没有这种打法,可唯有这一支是例外。承天道徒传自星之一脉,与军中一脉的战法迥异。他们不拘山川形势,人越多便越强力。   想到这里,文卿面色大变,他们离平陵主城实在是太近了。这个距离过于危险,难以施展手脚。   “快退!”   文卿急于变阵,城中上空却是再度闪耀符光,罗列成网,向着楚军而来。劈山符可以说很简单,然而相织在一起,却能够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天地之中有灵炁,人身上也有。劈山符阵如一把利斧,能够绞杀人身上的灵炁。   当年承天道百万教众,共施此符,甚至能够斩断这山川之中灵炁运转。劈山之名,便由此而得。   文卿的反应可谓很快,可是楚军撤退仍然太慢。那本是先锋的楚军变作后队,没有及时离开,挨上了这劈山符阵。数百将士,非死即伤。   文卿转头看向城头,正见一个男子站立城头,负手而观,这狼狈至极的楚军。   “韩不负!”   文卿念着这个名字,双拳紧握,眸中光芒闪耀。   黑虎山。   蜀楚两军正在相持,远处突现一道红光。随着马蹄声踏踏,蔡通的耳边响起了杨羡的声音。   “蔡通,你问我楚都三万精锐,只有一万跟随在你身边,剩下的两万去了哪里?本相却想要反问一句,楚侯以为本相身边,难道只有这数千守军不成?”   血龙长吟,锋芒毕露。   秦风一马当前,冲在阵前,身上血杀之气熊熊,犹如战神附体。   蔡通惊惧,眼中都是秦风英姿,不禁大喝一声。   “西凉铁骑!” [122.第一百二十章 三箭定军]   血杀之气激燃,血龙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铁骑如锋,西凉大马,犹如猛兽,踏碎了楚军的阵型。   楚军居于荆州,向来与水为伴,便是有骑军,其战马也多是从交州、中原之地传来,可又何曾见到如同西凉大马如此凶悍的战兽。   体格高壮,冲入阵中,铁蹄能够踏碎人骨。战马已经凶悍至此,而驾马的人却更加厉害。   长槊曳地,锋芒如月。楚军本与平陵守军在交战着,被西凉铁骑这么一冲,阵脚立刻大乱。   阵不成阵,败势已显。   蔡通在焦虑着,本以为这一万楚军已经能够擒下杨羡。可是突如其来的八百西凉铁骑,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左右听令,护卫本侯撤退。”   此刻若是撤退,那么主动权还掌握在蔡通的手中。若是不退,真等到秦风杀穿了楚军的战阵,那么他蔡通怕是要成为杨羡的阶下囚。   “遵命!”   蔡通左右近卫都是他培养的精锐,如臂指使。只要楚军后军还掌握着退军的通道,那么杨羡便奈何不了他。   四轮车上,杨羡轻摇羽扇,眼看着楚军变阵,轻声一笑。   “蔡通要跑!”   蔡通要跑,最为着急的不是这战场之上正在作战的士兵,而是在杨羡身旁的佟鼓。   “主公啊!好不容易逮到蔡通这个老王八,我们不能就此放了他啊!”   随着八百铁骑进入战场,蜀楚两军的情势已经大变。对于佟鼓还有那些范庆旧部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楚军阵脚虽乱,可也只是落入了下风。蔡通要跑,我们的兵力不足以对他形成绝对的压制。”   “那怎么办?”   杨羡站了起来,手中羽扇指着两百丈外战场之中蔡通的大纛。   “看到了么?”   佟鼓当即明白了杨羡的意思,哈哈大笑,拿出了自己的长弓。   弯弓搭箭,气势如虹。肉眼可见,一股有形的气劲正漫上了羽箭之上。   弓如满月,一箭如风。佟鼓一箭射出,越过漫长的距离,正中那大纛,射断了楚军的大旗。   战场之上,一时大乱。蔡通登高,正见远处四轮车旁,有人持弓而立。   “杨羡麾下,居然有如此勇士?”   更可惧的是,秦风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个机会。趁着楚军的军心丧乱,他策马扬鞭,带着八百骠骑直向蔡通而来。   “拦住他!”   蔡通大喝一声,左右前往。若是被秦风冲了过来,那他蔡通可真是进退无路了。   蔡通身边的近卫阻击拦截,他们能够在蔡通身边,乃是楚军精锐之中的精锐。可是秦风却是怡然不惧,对手越强,他战意越高。   八百西凉骠骑,冲入战阵,左右皆有数千楚军来袭,前面又有蔡通近卫拦截。可这八百西凉骠骑,硬是与这楚军站作一团,不落一点下风,甚至还占有优势。   正在此时,佟鼓又有一箭而至。蔡通身边的近卫将领正在与秦风对峙,冷不防这一箭,射穿了他的臂铠,直刺血肉。   这近卫将领冷哼一声,被秦风瞅准机会,驾马撞翻了他。   “不好!”   近卫将领从泥土上爬了起来,口中溢血,心中更是焦急。这近卫军是最后一道防线。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秦风带着十余骑杀穿了防线,直向蔡通而去。   蔡通外罩甲胄,露出了内里的布衣,冷面含霜。   看着直向自己而来的秦风,他面上不露一丝慌乱。血杀之气扑面而来,秦风和他身后十几骑未至,蔡通便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灵炁在被这血杀之气磨噬。他修为很高,便是秦风这等勇将,他自忖也能够应付。   不过好在对方人不多,只有十余骑,还不能对蔡通的修为产生压倒性的影响。   战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蔡通现在所虑是怎么脱身?   正在他心念翻转之际,又有一箭从远方射来。蔡通大惊,急忙躲避,身体跃动,虽然躲过了那刁钻的暗箭,那盘桓于心中的危险感并没有消退。   一声马鸣,震彻耳际。秦风驾马而至,一槊而下,将蔡通跃至空中的身体又重新打了下去。   半空之中的蔡通,记忆中最深刻的便是秦风坐骑那呼喘白气的大鼻子。   从泥土之中爬出来的时候,蔡通形容狼狈,脖颈处被秦风的长槊架住,动弹不得。   “称王作侯,不过粪土。当擒汝辈,献于吾主!”   大笑声起,秦风与身后十余骑,无不快意。   万人之中,一声暴喝。   “蔡通已被我所擒,楚军还不归降,更待何时!”   战火暂熄,楚军与蜀军开始缓缓分割。精锐之所以是精锐,便是楚军在此刻败境,仍然有着聚众而战的勇气和能力。   楚军各个将领率领着部众,眼看着秦风将蔡通绑缚到了杨羡的面前,却不敢采取过激的行动。   嬉笑之声起,蔡通看着杨羡周围范庆旧部那奚落的眼神,更觉心中愤怒。   “杨羡,要杀要剐,我蔡通绝无二话。”   “侯爷哪里的话?羡身为蜀国丞相,大周之臣,又怎么会擅杀朝廷重臣。这种事情,可只有桓武那种目无君上的乱臣才会做啊!”   杨羡当然不能杀蔡通。一来秦风骁勇,擒住了蔡通,却没能打乱楚军的建制。此刻近万楚军,与蜀军对峙,仍有一战之力。若是蔡通死了,这些人怕是会有决死之意。   二来一个死去的蔡通,对杨羡一点好处都没有,得便宜只会是桓武。只有蔡通活着,他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蔡通刚才受辱,心中怒意鼎沸,现在冷静下来,也回过了味。杀了自己,对杨羡有什么好处?   蔡通恢复了一代王侯的仪表、风度乃至智商,眼中精光一闪。   “丞相何意?”   “桓贼挟制天子,威福自专。暴行施虐,天人共愤。侯爷乃是大周之臣,楚国亦是大周属国,自当不能容忍桓贼所为。羡欲与侯爷修好,两家共抗桓贼,如何?”   蔡通看着自己满是泥土的盔甲,再联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心中苦笑,杨羡是想要将他当做筹码啊! [123.第一百二十一章 兴功除暴]   平陵。   三万楚军,遥视这江边城寨,却不敢有一丝的动静。   黑虎山上,大战刚熄,那近万楚军精锐眼看着蜀军挟持着蔡通远去,却始终不敢有所动作。最终,他们与平陵城下的文卿大军汇聚,合成一股。   此刻楚军进退不得,谁也不知道杨羡想要做什么?本在武宁郡城调度后勤的蔡允听说讯大惊,也跑了过来。   相比于蔡通,蔡允的年纪并不大。蔡通前几个儿子都在乱世之中战死,此时唯剩下了这么一个长子,还有一个尚在蹒跚学步的幼儿。   蔡允三十上下,一身衣冠,看起来风采翩翩。只是,与他平静的外表并不相称,蔡允心中焦急无比。   楚国这大局,只有蔡通才能够执掌。若是杨羡真的不怕撕破脸皮,那么楚国顷刻便会大乱。虽说蔡允是蔡通的继承人,可蔡通若是不测,他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安然地度过权利过渡这段时光,更不要说接下来面对北面的梁军。   远方一声马蹄,大将文卿驾马而来。   蔡允疾步而下,握住了刚刚下马的文卿的双手。   “文将军,父亲怎么样了?”   文卿刚刚从平陵赶了过来,还有些气喘。文卿心中也是十分着急,比蔡允丝毫不让。不过,相比有些六神无主的蔡允,文卿的气度要从容的多。   “少主放心,主公说,他在蜀军做客。除了主公的近卫,所有兵马都返回郢城。”   “做客?”   文卿乃是蔡通的心腹大将,他说的话蔡允自然相信。不过若是说做客,那么证明双方还没有撕破脸皮。甚至于关于这次黑虎山之战,蔡通都想要轻轻地揭过去。   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别人俘虏,这可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蔡通是想要将这件事情低调处理,不过他此刻身在平陵,这其中也少不了蔡允的运作。   “父亲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才是蔡允此时最想要知道的事情,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楚国大大小小的事情还需要蔡通去处理。   蔡允虽然是世子,但要想代掌国是,手段还差了点。   “那就要看杨羡的意思了。”   文卿无奈说道。不管表面上说的再好听,不管这三万楚军能不能闭口不言,堂堂楚侯在万军从中被人俘虏这件事情,肯定还是会传出去。   文卿看了一眼天空,阴沉沉地下起了小雨。远望那于烟水缭绕之中的平陵主城,文卿的心中很是沉重,幽幽叹了一声。   但愿杨羡不要与楚国为敌吧!   江边小筑。   雨轻轻地打在屋檐之上,噼啪作响。筑中火炉燃烧着红色的焰火,喝一口杯中茶水,观远方江景,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屋中静谧,蔡通跪坐在火炉之旁,放下了手中茶杯。   “楚军得了我的命令,此刻已经陆续返回,丞相还想要什么?”   蔡通表面虽然平静,可是内心却是不安。他不知道杨羡想要将他扣到什么时候?但一定不会太长。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若是楚国内政不稳,只会白白让桓武得便宜。蔡通不愿意见此,杨羡更加不愿意。   “楚侯若是答应本相三件事,那么便可以离开了。”   杨羡便站在窗前,看着远方川流不息的江水,缓缓而道。   江水湍急,雨势疾下,江上却还有未归巢的倦鸟,在风雨之中穿行,着急归家。   此处无人,杨羡也不客气。蔡通心里早有准备,随开口问道:“请说。”   “范庆旧部两、三万人,本相打算将之迁徙到西庸郡,还望楚侯能够提供方便。”   西庸郡与楚国边境接壤,往西便是蜀国的周南郡。不过西庸郡虽在蜀国,可若是从蜀地走,却是要绕一个很大的圈,这两三万人扶老携幼,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到。可是若是往楚地走,那么便快上了很多,快得话只要数月。   与土地广大肥沃的周南郡不同,西庸郡与平陵这边地势很像,庸水穿流,山势险要。虽有郡名,可是境内只有三座较大的县城。三十年前天下大乱,西庸郡那边的人跑了许多,如今那里更是地多人少。   最为重要的是,西庸郡地处梁、楚、蜀三方交界,情势复杂。便是桓武攻蜀,也从来没有想过从西庸郡这条路进攻。某种程度上说,梁军在西庸郡的处境和蔡通一样。   “可以!”   蔡通心中惊讶异常,但是面色不显,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之后,他拿起了茶杯,缓缓喝上一口。   “一应粮草物资都可以由我楚军提供。”   杨羡一笑,接着说道。   “第二件事情,我想要让侯爷赦了荆州的承天道徒。”   “可以!”   这些日子以来,荆州的承天道徒一直有着异动。蔡通一直在猜测他们想要做什么,现在看来是与杨羡有关。   “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不知为何,蔡通总感觉这第三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我想要让侯爷将丹口附近百里水域划归西庸郡治下。”   此时蔡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杨羡的意图。   “看来这宛地这场乱局,丞相也有兴趣插上一手啊!”   蔡通并没有立刻同意,或者说他刚刚一直低估了杨羡的野心,此刻心中却是惊骇难以应对。南阳郡本是荆州辖地,富庶得很。可是因为梁军攻伐,那里变得十分混乱。   梁楚两军的兵力相持于南阳郡城宛城一线,正处在僵局之中。丹口便在南阳以西,名义上是荆州治下,实际上却是三不管地带。   杨羡这分明是想要在南阳插上一手,目标自然不可能是楚军了。   蔡允面色舒缓,大笑一声。   “桓贼暴虐,天下无不愤恨。丞相既有兴功除暴之心,本侯自当鞍前马后。”   杨羡缓缓回身,看向了蔡通,对方也正看向他。   “侯爷不愧是大周忠臣,本相敬佩之至。”   “丞相亦为大周肱骨,本侯岂有不从之理。”   便在这风雨小筑之中,两人互相笑了一声,随后却是变得寂静。   忠义不过是托词,相互利用,自然能够同流合污。 [124.第一百二十二章 居心险恶]   神都,梁侯府。   桓武看着摆在自己面前一前一后两份奏报,眉头都快拧成川了。   这两份奏报就隔了一日,从南阳郡前线送了过来。前脚桓武还在幸灾乐祸,蔡通和杨羡小儿打了起来,后脚这两人就握手言和了,蔡通还将丹口给了杨羡。   这什么和什么呀?   “你们都说说,杨羡小儿想要做什么?”   桓武只将府中几个亲信招到了自己面前,商议着这件事情。   南阳郡之所以重要,不但因为那里是梁、蜀、楚三方的交界,更因为这里一旦有失,那么关中和神都都会震动,位置太过重要。   桓武的目光从身前的谋士身上一个个看过,最后落在了孟清的身上。   “宗石,你说说看。”   孟清眉目清秀,身姿风度,具是不凡,可谓翩翩美男。被桓武点名,孟清显然有些诧异。   这桓武府中的谋士,排在他前面的还有十多位,尽管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在外,但也轮不到他第一个说话啊!   “禀主公,前线的情报显示,杨羡为了清水郡范庆的旧部与蔡通发生了冲突。双方在黑虎山大战一场,可是旋即又和好了。据闻,杨羡曾一度擒住了蔡通,可是却没有把他怎么样。这两人心思各异,却有共同的一点,他们都视主公为敌。”   桓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听孟清继续说了下去。   “丹口在南阳郡,西接西庸郡,那里水泽密布。因为战乱,如今少有人烟。杨羡想要此地,怕是想要一个战略上的支点。”   “支点?”   “杨羡若要出蜀,一则跨百里蜀道入雍州,一则经大江入荆。前者不易,后者难取。如今杨羡又与朱梓联盟,剩下的一个办法便是通庸水入南阳,侧袭关中。”   在场的谋士都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异想天开,赵业说道:“西庸郡人口稀少,田地荒芜。益州虽说富庶,可是杨羡想要经略西庸,怕是困难。更不要说用它做跳板,进入南阳。”   桓武的目光从赵业又转到孟清身上,似乎期望他继续说下去。   孟清向赵业拱了拱手,说道:“短时间内,杨羡的确没有这个能力在南阳对我军造成威胁,可若是他能够训练一支水军。到时候,杨羡在周南郡屯集的数万大军,便能够从庸水上流直至丹口,不过十日。”   “水军?”   在场之人都有些惊讶,梁军虽说这十几年来纵横南北,可是对于水军,真的是一点不熟。梁军之中多是陆战之将,可是水上的骁将,还真是没有几个。   军中一脉通晓水战的将领都在吴楚两国,蔡通的大将文卿便是其中之一。多年来,梁军无论在南阳取得多少的优势,最终都被文卿在水上又扳了回来。   桓武一双眸子眯了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若是有一支水军,杨羡固然能够做到像是孟清所说的一样。可是,水军是这么容易训练的么?   便是以桓武的财大气粗,多年来建造战船,训练水师,可要与吴楚对战,还是胜少负多,徒损钱粮。   “宗石,水师难练,这点你应该知道。杨羡能够这么轻易的训练么?”   “启禀主公,臣以为若要训练一支精良的水军,首在得人。这天下通晓水战的大将都在吴楚,然而有一人却是例外。”   “谁?”   “昔年承天道教首袁诚座下八真之一唐大福。此人虽承星之一脉,但是却是水战高手。杨羡让蔡通赦免了在荆州的承天道徒,有恩于承天道,更加叶东阳、王耀先在侧,此人很可能为杨羡说动。”   桓武面色一变,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仍然说道:“此人的确厉害,不但精善水战,更是圆滑无比。”   “臣以为,无论杨羡能不能说动唐大福,这丹口是断不可让杨羡得去的。楚军不善陆战,可是杨羡手下的军队却不同。若是两者联合,叩关北上,南阳难守,关中震动,中原板荡,神都不安。”   “杨羡小儿,居心如此险恶。”   真如孟清所言,情势恶化到那等地步,桓武将不得不把这神都附近的二十万大军都压往中原。到时候,他身边将没有一支可以动用的力量。   这场会议结束之后,桓武将孟清独留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将孟清招至近前,小声吩咐着。   “宗石,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去做。”   西南郡,金狮港。   海港空地之上,数百人围拢在造船厂中,见证着西南郡第三艘战船下海。随着战船顺利从船坞进入港湾之中,欢呼声响彻。   这战船是杨羡从制造技能中获取的图纸,交付给了蜀国的工匠制作。这战船是海船,能够在深海之中远航,猎取海中稀有的材料、物品乃至海中异类。   海上渔船飘扬,渔场之中,宽大的晾晒台上,不见海中鲜鱼,却有十余条海龙的尸体。   王耀先就在这渔场之中,看着渔场之中的渔民剥开一条刚捕杀的海龙,从中挖出血肉,抽出筋骨。场面血淋淋,这些人却早已经习惯了。   萨摩柯赤露着上身,从远方小跑了过来,满头都是大汗。   “王大人,运输车队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萨摩柯是真的张了见识,往日被沿海部落渔民畏如鬼神的海龙,如今却跟普通的鱼类没有什么差别,一躺便是十来条。   这王耀先可真不是善茬啊!萨摩柯心中泛着嘀咕,想起了初见面时焦安对他说的话。   “丞相发来信函,要我等加快速度,将海龙骨和辟水珠运往周南郡。现在所捕获的海龙还不够。”   “这么多还不够?”萨摩柯顺口说了出来,随即又发觉失态,“可是我担心,若是持续在海中猎杀海龙,怕是惹得海族大怒,到时候不好收场。”   “此中之事,关系着丞相大业,不可有失。区区贱类,怒了又如何?”   正在此时,一个夷兵来报。   “大王,有伙人入我族领地,自称是荆州的承天道徒!”   王耀先一笑,终于来了么。   “夷王,从明日起,加快船坞中三艘战船的建造进度。明年开春,我要六艘战船同时下海。” [125.第一百二十三章 又怂又硬]   江流不息,一叶轻舟,逆流而上。   天色光明,来者却是黑袍罩身,不露真迹。河道宛转,小舟离开了江道,往着支流而去。   山壁光滑如刀锋,直插云端。两山夹壁之间,水流潺潺,不似江中那样湍急。   空中渐生一股雾气,地势越发险峻,前面的江道渐渐变得狭窄。轻舟而上,缓缓靠岸,前方则是山腹之中的洞窟。   “来者何人?”   从迷障之中走出了一个形容枯败,犹如风中残烛的老人。   “在下师猛,欲见千窟洞主。”   师猛报上了自己的名号,那老者也没有多问,拿出了一盏灯,缓缓向着身后走去。   师猛随着灯光迈入山中洞窟之中。洞窟之中岔道极多,一如迷宫,若是没有人带领,很可能迷失其中。   道路尽头,视野豁然开朗。洞窟之中,巨大的岩壁之上,人工挖凿出了数不尽的小洞窟,里面摆放着一个个各色各异的人首雕像。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人世之景,都能从中找出映照。   “千人千面,千窟洞主!”   师猛不由轻叹一声,引得洞中一阵戏虐之音传来。   “一个妖类,为何要来找我?”   一句话说完,字字音节,却充满了男女老少之音,诡异异常。此时的师猛还没有脱去黑袍,见被人察觉出了真身,也不再隐瞒,脱下了黑色的兜帽,露出了真身。   “杀一人!”   “谁?”   “杨羡!”   师猛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那戏虐的声音不再。他的眼前,缓缓凝聚了一个人影。   棕色的衣帽罩身,面容似乎永远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眼前的人影便像是迷雾之中的海市蜃楼,稍不留神也许就消散了。   “你知道我的规矩?”   “杀什么人,便要提供同等价值的东西。”   师猛淡然地说道,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金黄色的珠子。   “妖神血丹!”   那戏虐的声音再度响起,却不是从那人影传来,充满了兴奋与贪婪之意。   “有趣有趣!你将这个拿了出来,那么远在妖域的妖帝能够放过你么?”   “这百多年来,我帮妖域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这件事情该我自己做主了。”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这个交易我答应不了你。”   师猛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躁,几乎是吼了出来。   “千窟洞主,只要提供给你等价的东西,你便能杀任何人。难道这颗妖神血丹,还抵不上杨羡的命么?”   “当然不够!”   冷静到极致的声音响彻在师猛耳边,似如隆冬寒风。   “杨羡尚在襁褓之时,来我洞中欲杀他的便有一十七人。你以为杨忠早逝,杨纯这个老杀才沉寂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堂堂大宗师之尊,军中一脉第一人,窝在益州那个小地方,一待便是近三十年。他是为了完成杨幼庵临终遗愿,为他杨氏留存一丝血脉。”   “你怕杨纯?”   讥讽的声音从师猛的口中响起。可话音还没有落地,一把匕首就从背后插入了他的心尖。   “你让我很不高兴。”   沾染着鲜血的匕首缓缓拔出,师猛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反身看了过来,面前的千窟洞主一如刚才所见虚影,不过现在,却是实体。   “你不守信用。”   “抱歉!我洞中的规矩只适周人,不含妖类。”   “你!”   说完,师猛闭上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千窟洞主从地上拿起了那颗妖神血丹,就近欣赏着,忍不住叹道:“真是好东西啊!”   只是还没有等千窟洞主欣赏外,那个引灯的老人又带了一人过来。   “今天还真是热闹!”   “在下孟清,见过千窟洞主。”   来者面容清秀,身姿飘逸,却引得千窟洞主一声嬉笑。   “你不会也是想让我杀杨羡的吧?”   孟清瞥了一眼地上的妖类,霎时间明白了些什么,拱手一礼。   “在下自然不会这么狂妄,梁侯也不会如此愚蠢。”   “是桓武让你来的?”   千窟洞主一笑,来了兴致,问道。   “是!不过出此洞府,在下不会承认,以后的种种,自然也不会与梁侯有关。”   “你们这些衣冠堂皇的君子,做起来事来可真是有意思。做尽脏事,却偏偏不想沾不上一丝泥水。说吧!桓武想要买谁的命。”   “唐大福!”   “那个死胖子么?他隐居在丹口这么多年,是怎么惹到桓武了?”   “唐大福没有惹到梁侯,只是他也许会做的事情将会惹到梁侯。”   “不能用之,随即杀之。还真是桓武的作风啊!只是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想要杀他,你能够给我什么?”   孟清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说道:“这是梁侯府中秘藏之物,刀名寒光。”   千窟洞主从孟清手中接过了寒光,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梁侯出手还真是大方啊!用这个来买唐大福的命,便宜了那个死胖子了。行吧!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那就多谢洞主了!在下告辞!”   随着孟清的身影消失在了洞窟之中,那千窟洞主脱下了自己的外罩的兜帽,青丝滑下,露出了一副清秀的面容。   “祸事了祸事了。”   大大咧咧的声音响彻,一个大肚圆圆的男子从一旁走了出来,打破了这千窟洞中本有些肃杀神秘的氛围。   “死胖子,现在才知道么?”   那千窟洞主一声娇憨,不满地瞥了一眼唐大福。   “都跟你说过了,杨羡在荆州招揽承天道徒,祸事将至,让你早做准备,可是你偏偏不信。桓杨两家的恩怨,也是你能够搅和的?”   “小翠啊!你现在就不要取笑我了。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唐大福身为八真之一,这么多年却能够逍遥世外,除了本事硬之外,另一个必要的条件便是怂得厉害。   杨羡招揽荆州道徒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可是唐大福不想搅和进去。梁蜀之间国仇,桓杨之间家怨,现在还有妖类在里面瞎掺和。他可不想陷入这个大泥潭之中,最后脱身不得。   “诈死!” [126.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信满满]   “诈死!”   西庸郡,西城。   自清水郡范庆旧部两、三万人迁入此地之后,这座西庸郡的郡城便焕发着别样的活力。   杨羡于西城之中设射水校场,取荆楚勇材与夸父族中人,合成一股,交由佟鼓训练,合计有五千精锐。   佟鼓一把年纪,人老心却不老,整日在校场之中操练着人马。弓手一向是辅助,佟鼓却有信心,能够将这五千精锐训练成一支独自作战的兵种。   杨羡不质疑佟鼓的能力,不过此刻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西城以西的瀛湖,是周南郡进入西庸郡的要枢。   碧蓝的湖水荡漾着微波,杨羡站在岸边,手握羽扇,身后则聚集了一千多荆州的承天道徒。   有着蔡通的默许,杨羡可以将平陵的人马从楚境调往西庸郡。这样一来,便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更为关键的是,叶东阳劝降的承天道徒可以直接从荆州各地前往西庸郡。   荆州的承天道徒精通水性,所修习的法门也多与水战有关。这些年来,荆州的承天道徒一直受蔡通打压,昔年十几万教徒离散,处境可谓凄惨。   有着叶东阳,外加王耀先等人的劝说,这些人最终还是加入了杨羡的阵营,陆续而来,现在已经足有六、七千人。   十数人手握着辟水珠跳入了湖中,他们周身有着一层气流包裹,似鱼线形,在水中穿梭极快,很快便到达了湖底。   这些人各站一点,祭出了手中的辟水珠。湖底之中,以辟水珠为核心,水流开始向外扩散,露出了一片空域。十数个小空域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巨大空域。   上千承天道徒共施镇海符,只见空中符光连转,送入湖面。湖水沸腾,向着四周分开剥离,露出了湖底由辟水珠形成的那片空域。   符阵旋转,以人力强行将水流分开。随后,湖岸边,不断有人将从西南郡运送而来的海龙骨运送下去。   这些打磨自海龙身上的材料适合作为梁柱,支撑着这座湖底下将要修筑的宫殿。   海王宗虽然被其余宗门所不齿,不过在杨羡看来,他们的行径却值得效仿。   所不同的是,海王宗半独立于楚国。而这些荆州道徒,却受命于杨羡。   杨羡清楚,一支军队之所以强大,不但在于战斗力,更在于它的后勤和运输能力。沿着庸水上下游的几个要点修筑这湖下宫殿,将三千荆州道徒置于其中。   这支水军受杨羡所统属,半似修士半似兵,平日内可以在这水中要塞修行,战时可以护卫航道,运送兵力物资,更皆御敌。只要时机成熟,在弦城、南中的军队、物资,都可以通过庸水快速集结,运往南阳。   海龙骨制作的梁柱被安在了湖底,湖水开始闭合。三十多丈深的湖底,暗流汹涌,却无法打破辟水珠形成的空域。   待得安在这湖底的建筑经过了最初的动荡,海龙柱不再颤动,便宣告着这座水下要塞修筑成功。接着,只要不断再其中添砖加瓦罢了。   湖面之上,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这荆州的承天道徒足有六、七千,随着叶东阳的努力,怕是还会有更多的人前来。   不过,要维持庸水这条航道,三千水军已经足够。剩下的人,已经陆续被派往西南郡,由王耀先调遣。   毕竟,西南郡便在南海之旁,物资丰富。王耀先要在海中取得材料,光有舰队还不够,必须要有足够的水军。   蔡通没有与杨羡联盟,但是两者的意向却是相同的。大江上的航道成熟,也不需要水军去维系,过多的水军反而会引起蔡通的警惕。   天际一声鸢鸣,落在了杨羡身后甲士的臂铠上。从绑缚在鸢腿的竹筒上取下了布条,杨羡翻开一看,对一旁的娄敬说道。   “是叶东阳送来的。”   “主公,他说了什么?”   杨羡看了上面的内容,眉头一皱。   “上面说,招揽荆州承天道徒的事情很顺利,半年来还会有近万人前来。”   “叶东阳他们父女的面子还真不小啊!”娄敬一声轻笑,揶揄着,却听得杨羡继续说道,“叶东阳还提醒说,桓武那边已经有了警惕。征南将军桓仲手下的三万部众开始向着丹口方向移驻。”   蔡通虽然将丹口给了杨羡,不过短时间内,杨羡还没有对其有着实际的控制能力。桓武有了准备,那么接下来蜀军想要夺得丹口,怕是要有一番恶战了。   看到最后,杨羡惊声而道:“唐大福死了?”   “怎么回事?”   在场一众人中不乏承天道的高层。东阳教中,鲁白两位老牌符师随着叶东阳父女前往荆州,留下了郭休这位实力强劲的符师。凉州的承天道中,十数位方士也都在杨羡身旁护卫。   他们都说了唐大福的死讯,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更有甚者,大声质疑道:“不可能,就算我们这些人都死了,那个胖子也不可能死掉。”   杨羡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和唐大福经历了什么,不过显然这些承天道的旧人对他怨念甚深。   “叶东阳说,唐大福的尸体在他山中故居被发现。他身上的伤口,疑似是千窟洞所为。”   “障眼法,一定是这胖子使的障眼法!主公你不知道,当初在教首袁诚座下,唐大福这厮便是以偷奸耍滑闻名。他虽然是八真之一,可是手段之卑劣下作,不光是官军,就是我们自己的兄弟,也都遭过殃。千窟洞主虽然厉害,可要是说能够杀了这胖子,我是不可能相信的。”   这时,郭休大声的说道,语气十分坚定。   “对,我们不相信。”   千窟洞中,正搂着千窟洞主马小翠娇嫩的身躯上为所欲为的唐大福,忽然就打起了冷颤。   “死胖子,你怎么这么没用。”   千窟洞主皱了皱眉头,不满地推开了唐大福。   “真不是我个人能力问题,我感觉好像有几百个人在诅咒我一样,忽然就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是你诈死的计划失败了?”   “不可能。你的伪装手法再加上我的智慧,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够识破?想必我昔日的兄弟得知了我的死讯,现在都在痛哭流涕吧!。”   唐大福自信满满地说道。 [127.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树底下好乘凉]   “果然不对。”   千窟洞前,那名掌灯引路的老人躺在了地上,没有了生息。   孟清站在一旁,他的手下检察着那名老人的尸体,发现他身上几处致命的伤痕都像是被猛兽撕咬了一般。   十几个内卫从千窟洞中跑了出来,禀告道:“孟大人,洞窟之中道路复杂。我们顺着你留下的标记进入,发现里面有打斗的痕迹,一路上足有数十具妖类的尸体。”   “妖类么?”孟清一笑,想起了初见千窟洞主时那具躺在地上的妖类尸体,“看来千窟洞主手中一定有着什么让妖族在意的东西。不然,这些妖类不可能这么猖狂。”   孟清从千窟洞中回来之后,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事后回想,那时候千窟洞主说起唐大福时的语气不太对劲,两者似乎认识。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千窟洞主精善刺杀之术,干的又是这等买卖,认识唐大福也属正常。可直到唐大福的死讯传来,孟清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太快了!   从千窟洞主接受委托开始,到唐大福死讯传出,前后不到一个月。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千窟洞主便能够将那个以圆滑狡诈闻名的唐大福杀死,孟清是不相信的。   孟清以桓武的手令召集了在南阳的内卫,随他返回千窟洞探查,果真发现了异常。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妖类蛰伏已久,如今大规模出动,千窟洞主手中的那东西一定不简单。劳烦诸位,尝试着抓一个妖类,套出情报。在下也好向主公交差!”   “我等明白。”   这十数个内卫与孟清相处日短,却敬服于孟清的才智、手段,此时十分好说话。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孟清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西庸郡毕竟是杨羡的地盘,诸位要小心。”   一众内卫相互看了看,拱手而道:“大人放心。”   山林之中,唐大福与千窟洞主马小翠奔跑着。月夜静谧,唐大福偌大的身躯,扶着树干,气喘如牛。   千窟洞主马小翠拿着那把寒光,一双秀目盯着四周,小心地戒备着。   “我说小翠啊!那妖神血丹究竟什么来头,这帮妖类发了疯似的,从千窟洞追到这里,足有几百里地了。”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风光很好的午后。唐大福正躺在阴暗的千窟洞中,打着饱嗝。旁边的地上,撒了一地的鸡骨头。   正当唐大福考虑着晚上该进行什么姿势的娱乐活动之时,那帮该死的妖类就冲了进来,不要命地开始追杀他们。   “妖神血丹能够改易生灵的筋骨血脉,有脱胎换骨的神效,对于妖帝来说是至关重要之物。以前我只知道妖族趁着三十年前天下大乱,曾经派遣了大量的妖类渗透进我朝。我只是没有想到,光是荆州一地,他们的数量就有那么多。”   “既然这东西那么重要,你就还给人家呗!”   唐大福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蒲团扇,扇着风,无所谓地说着。   “不行!妖族毕竟是异类,居心叵测。我师父曾说,妖帝修行的功法名叫妖神九变,每至关要处,便需要这妖神血丹辅助。他们如今追得越急,就越说明这东西的重要性,我们就越不可将之给妖族。”   唐大福看着马小翠,一脸无语,心中暗道:我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傻娘们啊!   “来了!”   林中本是寂静,此时响起了野兽的嘶吼声。   十数个狼妖从密林之中窜出,血红的眸子之中散发着凶性。   唐大福大手一挥,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拍翻了一个袭向他的狼妖,向着马小翠抱怨着。   “这帮妖类怎么快就找到了我们?”   暗夜之中闪烁着匕首的寒光,马小翠的身法极其灵敏,在夜空之中闪现几次,每一次都能够轻巧地收割一名狼妖的性命。   “应该是他们的嗅觉。这帮妖类闻到了我们身上的气味,便能够进行追踪。要不然我这千窟洞中岔道重重,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找到我们。”   “妈了个巴子!”   唐大福一屁股坐下,压在了一只狼妖的身上,大屁股扭着,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马小翠的刺杀之术犹如艺术一般,空中闪耀着点点银光,跃动的身姿犹如舞蹈,手起刀落,轻妙无声,不留任何痕迹,收割着一个个妖类的生命。   唐大福的对敌的手法十分简单粗暴,巴掌扇,拳头打,大屁股压。这三板斧下去,在场的妖类没有不倒下的。   一番对敌,唐大福巨大的身躯压在了一只狼妖上。这只狼妖仿佛仿佛有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眼中凶光涣散,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你还叫!老子被你们追这么惨还没怎么说,你还有脸叫!”   唐大福屁股不断地扭着,不满地用砂锅大的拳头捶着身下的妖类,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怨气。   “死胖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说说该怎么办吧?”   唐大福眼珠提溜提溜地转着,说道:“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时候不如去抱大腿去。”   “你想要去投奔谁?桓武么?”   一听说马小翠提到了桓武,唐大福的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桓武不行,当年我得罪过他。这老小子记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惦记着我老唐的命。”   马小翠拍了一下唐大福的肩膀,说道:“我说你这个死胖子怎么一听说桓武要你的命就急得跟什么似的。说说,你当初怎么得罪他的?”   “也没什么。当年他奉命率军追杀我们承天道。他在下游喝水的时候,我正好在上游撒了泡尿,还被他看到了。最为关键的是,这老小子看我好欺负,准备拿我的时候,却被早已经埋伏在周围的兄弟逮了个正着。桓武损兵折将,因为这件事情,他这老小子还被杨慈打了板子。从此就记恨上我了。”   马小翠气笑了,这胖子曾经设了个套让桓武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还是在杨慈面前丢的。怪不得这么多年了,身为天下第一诸侯的桓武还能够记着这个胖子。   “这么一来,我们能够投奔的就只有杨羡了!” [128.第一百二十六章 料事如神]   瀛湖,水上码头。   “我的好兄弟们,可想死我了。”   唐大福见着过去在承天道中的熟人,一个个拥抱了过去。相反,那些承天道中人,看见唐大福时,完全不像他这么热情,反而都带着审视的目光。   “唐胖子,你不久之前不还诈死么?怎么现在又来了?”   这么一大票人,最终还是郭休站了出来,问道。   “老郭呀!我这不是想通了么?丞相仁义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能如此宽待我承天道徒。我老唐就算再不识好歹,丞相想要招揽我,我也得来啊!”   虽然唐大福说得信誓旦旦,不过在场的承天道徒显然是不信的。   郭休面色拉了下来,轻声说道。   “说实话!”   “哎呀!”唐大福捂着自己的大脸,满是委屈,“咋还不相信人了呢?我唐大福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向来都是言必信,行必果。”   唐大福不说还好,说了在场的承天道徒都拉下了脸。   “唐大福你可想清楚,过会见了丞相,你要是被揪出了短,可别怪我等兄弟不帮你啊!”   唐大福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跟在一旁的马小翠开口了。   “诸位兄弟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我手里有一枚妖神血丹,如今妖族正在追杀我们。我和胖子没有办法,才想着来这里避难。”   众人面色舒缓了下来,暗道这才对嘛!要不是走投无路,这胖子会这么老老实实的来么?不过能够把这胖子逼迫到如此情境,妖族给他的压力一定不小。   “有多少妖类?”   “光在追杀我们的就足有数百,想必背后的数量会更多。我只知道三十年前天下大乱,妖族趁机渗透,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来了这么多?”   荆益之间,多是崇山峻岭,少有人至。妖类隐匿其中,虽茹毛饮血,可也很难被发现。天下诸侯都是各自为政,谁也不会做出派出大军剿妖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场的承天道徒面面相觑,如果是以前,他们必然不会说什么。区区妖类,便是倾巢而出,又有何惧?   最糟糕也不过一死而已。   可是现在,他们受统属于杨羡,有些事情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正在此时,杨羡一手拿着一根划船的桨,一手提着一尾鱼,走进了屋中。   不着羽扇纶巾,穿着附近渔民常穿的短襟短裤,除了比较白些,此刻的杨羡和累了一天打完渔的渔民没有什么区别。   “丞相,您这是?”   “啊!我帮附近的渔民打鱼,他们送的。”   唐大福和马小翠可没有想到,被梁军所传,传说之中阴险狡诈的蜀国丞相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便是以唐大福的不要脸,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两位是谁?”   “丞相,他们便是唐大福和千窟洞主马小翠。如今弃暗投明,前来投奔丞相。”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挺好的,留下吧!”   唐大福一愣,这叫什么事情?他好歹也是八真之一,杨羡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太随意了吧!   杨羡刚想要离开,就见郭休阻止道:“现在他们有些事情,需要禀明丞相。”   杨羡挥了挥手,说道:“如果是妖族正在追杀他们的事情,那就不要说了。”   唐大福和马小翠听闻之后大惊。杨羡只是短短一句话,便让他们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杨羡提着鱼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回过了身,来到了马小翠面前。   “妖神血丹在你身上么?”   马小翠身为这任千窟洞主,见过各色的人物,可是面对眼前的少年时,心中不知为何仍然有些惊慌,举止失措。   “是...是的!”   “能够给我么?”   马小翠一愣,从袖子里拿出了妖神血丹,递给了杨羡。   “正当敬献丞相!”   杨羡拿了妖神血丹,提着鱼就走了。只剩下唐大福看着杨羡的身影,有些愣神。   “这就完了?这小子怎么这么贼,什么都知道。不会是早就下好了套,就等着我来钻吧!”   唐大福刚才沉浸于惊惧的情绪之中,一不留神把实话嘀咕了出来。随着郭休在旁边咳嗽了一身,他才缓过了神来,连忙改口。   “丞相料事如神,真乃神人也!丞相厚恩,在下一定誓死以报。”   夜晚,江边小屋。   永和六年的春天,春寒未退,冰冷的庸水在暗夜之中涌动。夜色正明,杨羡坐在小屋边沿,身前的砂锅之中煮着鱼,冒着香气。   本是平静的夜晚,却忽然冒出了狼叫之声。   黑夜之中,血红的光芒闪烁。四五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岸边小屋的杨羡。   利爪闪烁着寒光,接近杨羡,刚要亮出锋芒,就被一声喝止了。   “放肆,不可对丞相无礼!”   来者是一个妖类,双目如蛇瞳,四肢隐藏在黑色的披风上,口中吐着蛇信。月光照下,缓缓地来到了杨羡的面前。   这蛇妖喝止了想要对杨羡动手的狼妖,躬身一礼。   “丞相!”   “听闻妖域之中蛇族有黑黄白青赤五姓,不知道阁下是哪一支?”   “小可属赤蛇。小可此来,乃是为了妖神血丹。”   蛇妖很是直接,他刚才之所以阻止狼妖袭击杨羡,是因为他看不出杨羡的深浅。未免事情走向极端,所以才先一步阻止。   杨羡一笑,拿出了那颗金黄色的珠子,看得蛇妖眼中冒光。蛇妖抑制住了自己心中的贪念,语气放缓,问道。   “在此之前,小可想问丞相一件事情,苏媚在哪?”   “你很在意她么?”   “苏媚身份低微,不过却是我族妖帝身边重臣的一位血亲。她消失无踪,我等不好交待,还望丞相告知下落。”   “她已经死了。”   服下了噬妖丹,苏媚身上所有兽迹都已经被夺去,剩下的只是大周尚书令苏哲的侄孙女苏眉而已。   蛇妖点了点头,知道了苏媚的死讯之后,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事实上,像是苏媚这等实力低下的妖类,死了也没有多少大不了的。若不是苏媚是那位大人的血亲,他也不想要浪费时间去问她的下落。   “小可想要与丞相做一笔交易,交换丞相手中的妖神血丹。”   却见杨羡轻笑,手中羽扇轻挥,那砂锅下炉子里的火又旺了几分。   “大周之臣,不与异类为伍。”   声音空幽,带着几分不屑,让那蛇妖的一双瞳眸紧缩了起来。 [129.第一百二十七章 脱胎换骨]   砂锅之中,鱼香之气更甚。   便在那一瞬间,杀气四溢,杨羡却是面色不改。   蛇妖花费极大的意志,抑制住了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小子的冲动。   “丞相何必如此,大周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大周。当今天下,桓武主政,梁军更是天下雄师。丞相困守益州,若无外援,又岂能出得了这蜀地?不论是丞相,还是我们妖族,最大的敌人都不是彼此,而是桓武。”   “听你口中所言,妖族也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插上一脚?”   “大周早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称雄天下的大周了,凋零得即使是我这等妖类也忍不住唏嘘。我相信,以天下之大,既容得下人,也容得下我们妖。”   口中吐信,蛇妖话语之中自豪之意十足,仿佛那个辉煌的未来就在眼前。   “妖神血丹对我等妖族事关重大。若是丞相能够提供方便,我等必将铭记于心。他日妖帝亲率百万大军前来,扫平桓梁。这天下必定有丞相的一份。”   在蛇妖看来,杨羡没有理由会拒绝。他困守益州之地,想要得脱,几乎不可能。蛇妖在这大周混了很长时间,深自熟悉这些周人的想法。   各地诸侯,虽然知道他们妖类潜入了大周,可更多的只是想要利用他们。甚至,只要不让别的诸侯利用,便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些妖类势力不断的壮大,不闻不问。   这些大周之人虽云礼仪,口称君子,可是却比他们这些异类更加注重利益,甚至不惜同族相残。为了一片土地,为了些许财帛,他们自相残杀的事情难道还少了么?   蜀国只有一州之地,杨羡虽然口中说要扶持大周,可是心里想的是什么,怕是与那些诸侯没有什么两样。   在蛇妖看来,妖神血丹于杨羡根本没有用处,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没有用的东西与妖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为难。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想不到只是空口画大饼。”   杨羡大笑,笑得让眼前的蛇妖有些窘迫。在荆州附近的妖族为了这颗妖神血丹,耗尽了所有的财力,此刻,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这天下之地,能者自取,还需要你们妖族来分么?”   “丞相,我等虽然窘迫,可是还有些力量。丞相此时正在庸水建设水军,若是你我两方龃龉,闹出些不愉快,怕正是桓武所乐见吧!”   这个蛇妖在威胁杨羡,他也的确有着这个自信。庸水两旁皆是深山峻岭,这近千里水道,光靠着三千水军,是很难护卫周全的。妖族不同于周人,他们可不需要粮饷物资,居于深山之中,茹毛饮血,若是执意与杨羡为难,几乎可以让他防不胜防。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小可不敢,小可只是....”这蛇妖还没有说完,面色大变,急呼道,“快退。”   可惜已经晚了,杨羡的身边,闪耀着一层淡蓝色的光圈。莹莹光泽,汇聚成象,形如女神,肤若凝雪,姿若飘鸿。便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之中,走出了一个姿色绝容的女子。   念纤尘平时以天魔灵身跟随在杨羡的身旁,普通人根本难以察觉。此时现身,这一干妖类大骇。   灵火若昧,只一瞬,便将这附近的狼妖神魂燃烧殆尽。唯剩下了那名蛇妖,被念纤尘修长的五指抓住了天灵盖,低伏在杨羡身下。   念纤尘的身法极快,快到这干妖类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羡,你便是杀了我也没有用。这千里大山之中,有的是我妖族的子弟,你便是有十万大军,也杀不尽,斩不绝。你想要在这庸水上建立航道,运送兵力前往南阳,做梦。”   “杀不尽,斩不绝么?”   杨羡一笑,这朗朗星空下,忽然徘徊起一阵猛兽嚎叫之声。蛇妖目之可见,那凄蒙夜光之中,似乎有重重暗影正在涌动。   一声大喝,地面仿佛震颤,在蛇妖惊骇的神色之中,一只巨猿跳落在了附近,以至于杨羡那锅鱼汤撒了大半。   “蛮兽!”   蛇妖万没有想到,在这益州之地居然会有这样大型的蛮兽。更没有想到,这只蛮兽对杨羡十分亲昵恭敬。   那巨猿手中似乎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低伏下身子,将手中之物交给了杨羡。蛇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蛋。   “妖神血丹,易骨改形,正合着葬青乌蛋,助我去除魔帝的影响。”   这一刻,蛇妖眼中终于露出了惊骇之色,甚至比死亡还要让他恐惧。   “杨羡,你不能那么做。我们妖族是不会放过你的。”   蛇妖在哀嚎着,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羡将妖神血丹煨入那藏青乌蛋之中。他想袭击杨羡,却被念纤尘一掌拍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一副神奇的景象,那金黄色的妖神血丹化为液体,渗入了藏青乌蛋之中。蛋壳渐渐地变得透明,映照着其中葬青乌的幼体。   金黄色的液体在蛋壳里流动着,流入了葬青乌幼体的体内,肉眼可见,那只幼小的葬青乌的体型正在发生微小的改变。   等到妖神血丹之力完全被葬青乌的幼体吸收,那蛋壳之中的葬青乌似乎终于积聚了足够的力量,破壳而出。   青色的毛羽在月色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这只青乌看见杨羡,仿若幼鸟看见了母亲,奋力拍打着几下翅膀,飞上了杨羡的肩膀,脑袋蹭着杨羡。   “杨羡,我妖族与你不死不休!”   “他在做什么?”   杨羡只见,这只蛇妖垂死之际,全身的皮肤开始崩裂,粘稠的血液从中溢出,空气之中飘散着刺鼻的味道。   “这是妖族的联络方式,他在给同类传递情报。”念纤尘看了一眼远方,“看来隐藏在这群山中的妖族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了。”   “这深山之中,大军难行,后勤不易,难得倒人,还难得倒蛮兽么?”   杨羡摸了摸巨猿的脸庞,目中含着一层幽光,吩咐着:“带着兽苑之中的蛮兽,沿着庸水两岸搜索。三月之内,我要这千里江岸,再无妖踪!”   那巨猿长吼一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双足踏地,一跃而起,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130.第一百二十八章 未来的天下]   茂林丛中,遍地腥膻。   泛黄的泥土如今沾染着血迹,到处都是残骸。   孟清走在这夯实的土地之上,衣角沾染上了腥黄的液体,却没有神都之中那些贵公子娇生惯养的习气。目中光芒坚定,看向了不远方的一个营地。   十几个内卫在前方等待着,他们包围之中,道路上还有一个残存的妖类。   前方本是一个深山之中的妖族据点,只是如今已经残破的不像样子。孟清很难想象,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攻击,才会有如此惨状。   “发生了什么?”   孟清半蹲下来,眼前的妖类已经奄奄一息,残存躯体只剩下半个,咕咚咕咚的血泡从伤口中溢出,血肉模糊,形容可怖。   “蛮兽!有蛮兽!快跑!”   眼前的妖类已经完全丧失了意志,只剩下了临死前的恐惧。   十几个内卫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妖类在说什么。这益州之地,怎么会有蛮兽?   孟清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蛮兽么?有意思!”   孟清带人继续前进,来到营地之中,还可见到仅存的十几个妖类。他们见到孟清等人,面容中尽是畏惧之色,却很快便内卫制服。   这些妖类似乎并不大,起码用孟清的眼光来说,他们还不能算是成年。这些妖类被内卫制服,脸上却都是倔强的神情,吱吱呀呀地说着孟清听不懂的话。   “他们在说什么?”   孟清转过头来看着身旁一位精通妖语的内卫,他面色有些难看。这些妖类应该是出生在益州,那半不纯熟的妖语夹杂着当地的发音,让这名内卫有些听不太清。   “他们好像在骂我们?说什么...周人...蛮兽...还有杨羡的名字。”   孟清终于抓住了脑海之中那缕思绪,袖手一挥,叹道。   “大人,怎么回事?”   身旁的内卫仍然懵懵懂懂,孟清却是一叹,解释着:“杨羡想要利用庸水作为航道,将周南郡的大军运送到南阳。这件事情,牵扯着天下大局,唯梁侯所重。桓仲将军已经在丹口驻军三万,双方将来也许会发生一场大战。可是在此之前,真正对他有威胁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些在山中的妖类。如今,杨羡已经先行出手了。”   “大人是说,这江岸两旁十几个妖族营地都是杨羡捣毁的?”这些内卫脸上充斥着疑惑,显然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说杨羡能够驱使蛮兽么?”   “恐怕是的!”   孟清心中幽幽一叹,他没有想到,杨羡居然会选择以这种手段来解除这个威胁。他本以为杨羡会选择与那些妖类媾和。   毕竟,这深山之中的妖类乃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势力。与之为敌,庸水两岸怕是会不得安宁。   “可惜!可惧啊!”   孟清幽幽轻喃了一声,旁边的内卫听不真切。   “大人,你说什么?”   孟清回过神来,说道:“我们要快把这里的情报传给主公与桓仲将军。照这个速度下去,这庸水两岸的妖类怕是要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杨羡的速度要比我们想象的快很多。”   “可惜,可惜啊!”   神都梁侯府。   当桓武收到孟清的奏报时,悠悠一叹。   “我说主公啊!这还可惜呢?杨羡把沿江边的妖类都清洗得差不多了,他周南郡的大军要不了几天就能够沿江而下。桓仲叔父那里的压力怕是会大大增加啊!”   在场的只有桓武的四个儿子和他的侄子桓有济。此时,桓玢等人站在一旁,静默无声。唯有桓有济,大大咧咧的叫嚷着。   桓武瞥了一眼桓有济,忽然来了兴致,对着眼前的五个子侄,考校道:“我问你们,杨羡和其他诸侯相比,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杨羡比其他的诸侯都年轻。”   桓有济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气得桓武将手中的书扔了过去。   “你小子,不知道就别捣乱。”   桓有济和桓玢等人不同,他没有桓玢等人面对桓武时的拘谨和小心。梁侯世子虽然已经定了,但是谁又能够说桓武其余的几个儿子没有别样的心思。   桓武从四个儿子的身上依次看过,最终落到了桓诩的身上。   “珝儿,你说。   桓武叫桓珝的时候,桓磬的严重闪过失落之色,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桓武四子桓珝还很年轻,长得俊俏,但个子显得有些小。被桓武问及的时候,桓珝没有一丝的犹豫,说道:“蜀国是大周唯一的一个王国,而杨羡是蜀国的丞相。当今天子没有子嗣,一旦崩逝,那么蜀王夏宫涅便是帝位的第一人选。”   桓武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对桓珝很是满意。   “杨羡手中握着的便是未来的天下。”   “父亲,有一点我并不明白。父亲视庸水航道为大患,杨羡也应该知道。可他最后为什么没有选择与妖族合作?有着妖族的帮助,对他不是更有利么?”   桓武三子桓珩粗壮,年纪不大,长得却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大。   桓武轻声一笑,“杨羡手中握着大义的名分,乃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也是他最大的依仗。一颗妖神血丹,若是能够引得杨羡与妖族合作,那么对我们来说,则是最大的幸事。一条能够直通南阳的庸水的航道虽然危险,可是与之相比,却算不了什么。”   若是杨羡选择与妖族合作,那么桓武便不会留手,立刻会抓住证据,将杨羡与妖族勾连的事情宣告天下。这样一来,杨羡赖以维持的正统之名怕是会顷刻无存。   失去了这个最大的依仗,杨羡任何所作所为都会变得师出无名,而他也会为天下之人鄙夷。   桓磬若有所思,喃喃说道:“这么说杨羡早就察觉到了父亲的意图。”   “杨羡尽除这庸水两岸的妖类,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他杨羡乃是除妖卫道,维系大周江山的忠臣。”桓武慵懒地躺在榻上,说这句话时,目色暗光浮现,认真地看向了自己的四个儿子。   按照桓杨两家的辈分来排,他桓武与杨羡同辈,可却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一旦他故去,这四个会是杨羡的对手么?   桓武的心中,忽有着一丝的忧虑。   杨羡小儿,可惧啊! [131.第一百二十九章 炼器制造]   庸水悠悠,江边小屋。此时已经是深夜,然而在屋中的杨羡还没有睡着。   念纤尘便站在杨羡踏前。天魔灵身之躯,不像初时那样若虚若实,渐渐稳固。魔族修成天魔,实躯化灵身,魂魄之中灵火煞炁渐合为一,固为一体。   六尊金刚魔俑就站在念纤尘的一旁,犹如六尊雕塑,毫无生气。空气之中浮着六团灵火,乃是杨羡当初用百辟珠从金刚魔俑身上抽出。   金刚魔俑战力非凡,但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或者说,这是所有魔族的弱点。魔族炼魂为灵,炼魄为炁。越是高等的魔族,修为越是高深,那么这个弱点就越致命。灵火虽非凡火,却仍在五行之列,若是遇到精善御火辟火的修士,那么魔族未战便已经先输一半。   对战之时,魔族不但要提防着修士外在的手段,还需要小心自己体内灵火煞气是否稳固。若是不小心着了道,灵火被人从体内抽了出来,那么这个魔族就离死不远了。   有鉴于此,魔族之中有着专门修行煞炁的种类,无相魔便是其中之一。这些魔类是高等魔类的护卫。当初杨羡带人进攻魔域,像是无相魔这等魔类都不在元魔的身边,反而被魔城的大阵反噬受擒,否则最后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当然也有例外,像是念纤尘这样修成天魔灵身的魔类,灵火已与身躯合化为一,就是再怎么精善御火辟火的修士,也不可能将灵火从她体内抽出。   金刚魔俑失去了灵火,除了这坚硬的身躯,其余几乎是一无用处。要知道只凭这笨重的身躯,别说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便是寻常军中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也有办法对付。   杨羡一直想要修复这六尊金刚魔俑,或者说是另类的改造。   六团灵火微浮在空中,杨羡羽扇轻挥,一股炁浮出,飘散空中,一分为六,将那六团灵火包围。   杨羡放了羽扇,走下了床榻,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些青色犹如琥珀一样的软体。   “这是什么?”   “青乌蛋壳之中留下的。”   吞噬了妖神血丹,青乌幼体分泌的这些软体含有特殊的性质。漂浮在空气之中的那六团灵火受杨羡的炁牵引,吞食着他手中的这些软体。   念纤尘一双宝蓝色的瞳孔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六团灵火,质性渐渐开始转变,不再张牙舞爪,火焰收缩燃尽,化为了淡黄色的晶体。   灵火化为土晶,变化却没有就此停止,杨羡手中的晶体开始缓缓向上浮起,那本是平整的外表开始变得尖锐,形体却开始缩小。   缩小到了一定的程度,尖锐犹如棱刺的外表开始液化,化为水团。   水汽朦胧,点点嫩芽,从中拔出。一株六果,青色的果实落在了杨羡的手中。   念纤尘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就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之内,杨羡手中的灵火发生了四种性质的变化,便是魔族之中,擅长造物的元魔也无法做到。   “我曾经在魔族的典籍之中见过,周人修士之中,有着极少部分的人拥有着改变灵炁性质的能力,而他们也被称为炼器师。”   “不!能够拥有改变灵炁性质能力的修士的不一定是炼器师,但炼器师却必须拥有能够改变灵炁性质的能力。”   从蔡通手中救下了范庆旧部,让楚国赦免了荆州的承天道徒,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建设内政收获的正面情绪,杨羡凑够了足够的技能点,将炼器和制造两个技能都点到了五星。   此刻星空倒影之中就还剩下一个紫色的技能点。   天下万物有灵者,有谓之生灵。生灵体内,炁无时无刻在循环。而炼器师,便能够将这一过程复制到器物上,从而让器物具有灵性和特殊的能力。   炼器师的能力有高有低,能力越高的炼器师,能够让这一过程持续的时间越长。   当然,炼器师和炼药师一样,都需要大量的材料与物资辅助。也不是每一件法器,都需要做到这等地步。更多的,需要使用者将自己体内的炁冲入法器之中,让法器运转。   炼器技能点到五星,三个附属的效果分别是附灵、五行和造化。   附灵是萃灵能力的延伸。后者能够从神兽体内萃取兽灵,前者则能将这些兽灵附在法器之上。五行效果能够让杨羡拥有改变灵炁性质的能力。   至于最后的造化效果,则能够让法器拥有着某些极其特殊的属性,让炁在法器之中循环的过程变得极其漫长。   当然,想要练就一件法器,不光需要一个优秀的炼器师,更需要大量的材料乃至特殊的环境和特殊的时候。   在这个世上,炼器师本就稀少,再加上炼制法器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修士会死亡,而炼器师一代代相传也足够积累到一定的数量,但是就算如此,法器仍然很少。除了未曾出土的,大部分都在各脉修士手中,少部分则在桓武的府库里。   当然,异族手中也有着类似于周人法器的东西,形态虽异,但是制作原理却是一样。   这也是杨羡能够很快改造金刚魔俑的原因。   将那六枚青色的果实给六尊金刚魔俑喂下。金刚魔俑那本是空洞的眸子之中生出了瞳孔,坚硬的犹如岩石一般的躯体也发生了异化。   不知道是不是念纤尘的错觉,这些金刚魔俑居然变得有些像人了。念纤尘用手指轻轻触碰一尊金刚魔俑,才发现这不是错觉。   吞食了那六枚果实之后,金刚魔俑原本坚硬的皮肤开始软化,变得棕黄,雕刻在形体上的甲胄不再是装饰,而是真正变成了防御的甲胄。   等到那六尊金刚魔俑完成了质性的变化,他们外表罩上了厚厚的甲胄,遮掩了外形。若是不仔细辨认,完全无法分出他们究竟是不是人?   念纤尘熟悉金刚魔俑,也知道这六尊此刻与原来的金刚魔俑已经截然不同。原来的金刚魔俑是按照魔族体内的炁运行的特点制造,虽然有着坚硬无比的外表,但是灵火的弱点却一直无法克服。而杨羡将这六尊金刚魔俑体内炁运行循环的方式改造成了炼器师常使用的方法。整个金刚魔俑的躯体虽然变得柔弱,不再坚不可摧,但是却没有了以往的致命弱点。   念纤尘清楚,越是高等器物,内里的结构就越复杂。杨羡所为,比从零开始制造还要不可思议。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可能。   “这便是典籍中所记载,只有站在最顶端的炼器师才能够掌握的造化之力么?”   念纤尘看着杨羡,眼眸之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132.第一百三十章 跳梁之辈]   六尊金刚魔俑完成了异变,重新获得了灵智。   杨羡挥了挥手,他们应命一般,眸中闪着光泽,走出了屋外,守卫着这座江边小屋。   江山水汽氤氲,夜风呼啸,蒙蒙的细雨落下,滴在了金刚魔俑的身上。他们甲胄鲜明,犹如周军的将士,却从来不知道疲倦、痛苦、乃至死亡。   念纤尘看着六尊金刚魔俑走出,她能够感受到,魔族与这六尊金刚魔俑最后一丝的联系也没有了。而杨羡,则成为了这六尊金刚魔俑的主人。   “你们周人真是奇特,自私,残忍,虚伪,不顾手足之情,却是如此的强大。便是在帝国末日,也能够将周围的异族压制到如此凄惨的程度。”   念纤尘跟随在杨羡的身边,可不是简单的护卫在他的身旁,而是详细浏览了周人的各类典籍,知道如今大周是怎么一副状况。   杨羡一笑,走到了她面前,撩起了念纤尘乌黑柔顺的发丝,“魔族的毁灭可与你脱不了关系。”   “是他们先摒弃了我,而不是我先背叛了他们。”念纤尘宝蓝色的眸子之中十分平静,脸上没有一丝异常的情绪,补充着,“而且,魔族也没有灭亡。”   杨羡眉头一皱,问道:“最后的吞天蚌已经被焚毁,最后的一任魔帝也已经死去,魔族为何没有灭亡?”   杨羡只知道,在原本的副本之中,魔族的魔帝是最后的大boss之一,极其强大,一力振兴了本是衰落的魔族。而杨羡,带着人在魔帝刚出生的时候就灭了魔域。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原本的魔帝幼卵是双生卵。自出生之时,这两者便相互残杀,直到另一方倒下,而活着的便正式成为了魔帝。   “我不知道,只是近来我能够感受到,冥冥之中,魔帝对于魔族的召唤。虽然我已经成就了天魔之身,能够避免魔帝对魔族那种致密的影响。可是完全断绝,还需要时间。”   念纤尘已经修成了天魔灵身,到达了天魔之境。在游戏的设定之中,天魔之境,并不是只有魔族才能够修炼而成,魔极宗中的修士便有几位已经修炼成了天魔。细论下来,现在的夏宫涅也是天魔之身。   这是一种与大宗师完全不同的境界,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对立。   杨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若是念纤尘的话,应该不会说谎。   杨羡一笑,说道:“那么说来,若是那位魔帝缓过劲来,第一个要算账的岂不是你这个叛徒?”   念纤尘正视着杨羡,眸子莹莹发光,脸上的笑容很是美好,甚至还有一丝魅惑。   “不。魔帝若是真正成长起来,第一个想要报仇的人,是你!”   “你怎么知道的?”   “魔帝还是幼体,但与魔族都有隐隐的联系。我曾以天魔秘法探查过,探知到了他的情绪。这种情绪很清晰,是仇恨,极其剧烈,极其坚定,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你。”   杨羡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道:“我帮他解决了另一个竞争者,他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么?”   “魔族信奉弱肉强食,将之奉为圭臬。便是自相残杀,也是为了纯粹的大道之争。谁强大,谁便可以引领魔族,不掺杂个人的恩怨。”   “从某种程度上说,魔族比人更像是君子。”   “最近这种联系已经断了,魔帝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成长着。而且我也知道,觊觎这片土地的不只是你们周人的诸侯,还有异类。”   念纤尘的目光变得坚定,透着光辉。   “魔族、妖族、海族甚至还有神族!这四个种族是这些异类中最为强大的。可以说,你们周人口中的这些异类都是你们的手下败将。但是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不同了,大周的天下风雨飘摇,而这些异族正在露出狰狞的牙角,意图染指这天下十三州的土地。明里暗里,你们周人面对的危险不计其数。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们周人的诸侯应该都知道这个道理,可为什么从三十年前起,你们就开始自相残杀,而不是共同携手,面对危机。我更加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和桓武联手,反而要与那么强大的诸侯为敌。”   天色开始转亮,微微的光明刺破昏暗的大地。   “周人崇尚仁义。仁义是修饰,是安慰,能够让人的内心变得宁静,让人心安理得,然而却不能让人变得强大。”   杨羡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看着念纤尘,说道:“真正让人强大的是欲望,是贪婪。不同的是,聪明的人能够利用自己的欲望变得强大,而愚蠢的人只会沦为欲望的奴隶。只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杨羡向上指了指,说道:“只有天知道。”   “礼乐崩坏,纲常不振。上下失序,天下大乱。对于人来说,还不是最为危险的情况,而只是这数千年历史之中的一种常态。真正危险的是,人们开始心安理得地沉湎于理所应当,开始为弱小而团结。仁义从来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强大不是灭亡的根源,弱小才是。”   “天下的诸侯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才知道在这个世上,不站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执掌天命。”   杨羡推开了屋门,金黄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雨势停转,空气清新。风从奔涌的江山吹来,带着微微的腥味。   门前,蜀国一众将士跪伏。甲胄层叠,长枪如林。江水滔滔,战船罗列。   “丞相!”   杨羡伸出了手中的羽扇,大声喝道。   “桓贼暴虐,残害生灵。挟制天子,大逆不道。今羡奉大王之命,兴义师,下庸水,入南阳,当救万民于倒悬。出师!”   “谨遵丞相之命!”   一令而下,大军齐出。杨羡回过头来,看向了懵懂之中的念纤尘。   “大周的江山固然孱弱,但还没有孱弱到需要我与桓武联手起来对敌的程度。区区异类,不过跳梁之辈,虽强必戮。” [133.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好做人]   弦城,蜀王宫。   “大王,大喜啊!”   黄浩急步匆匆地跑进宫殿向夏宫涅报喜的时候,正见她郁闷地坐在王座前,用手撑着下巴,一脸的不高兴。   转头看向了黄浩,夏宫涅问道:“什么事情啊?”   “南阳捷报,我国一万先锋,只一战,便击退了三万梁军。”   夏宫涅来了精神,站了起来,问道:“那相父要回来了么?”   “这个...南阳的战事怕还是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什么嘛!相父已经多久没有回来了,我还等着吃他做的饭呢?”   夏宫涅手拿着毛笔,在奏本上画着圈圈,看得黄浩大急。   “大王,这是蹇常侍交待的要给大王熟悉的政务啊!”   “什么嘛!这种无聊的事情为什么要给我做,都给相父处理不就行了么?”夏宫涅小手一扔,将画着圈圈的奏本都扔了出去,跳下了王座,似乎有了主意,“小耗子,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玩吧!”   “可是蹇常侍那边...”   “放心吧!上次他被我师父打伤了,现在还没有好,正在闭关呢?”   黄浩有些疑惑,问道:“丞相离开的时候,不是让人给蹇常侍疗伤的丹药了么?”   夏宫涅小脸坏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让我给扣下来了。”   回头,夏宫涅的小脑袋还摇了摇,跟贼似的,深怕有人听见。   “大王,这...”   “放心吧!相父的丹药只是加快痊愈的速度。让蹇伯伯好得那么快,他又得管我了。这样多好,他十天半个月就得闭关一次,一闭关就得十天半个月。”   “.......”   弦城在这益州之地是有数的大城,可是放在天下,也排不进前五之内。   每逢春季,弦城可谓商客云集。前段时间,因为蜀楚大战,大江被蜀军封锁,吴楚两国的客商都进不来   可一等蜀楚修好,吴楚两国的客商都赶了过来,争相购买蜀锦。甚至,大街之上可见驼扶着蛮兽皮的西凉大马,在凉州商团的商人牵引下,成群结队地前往集市。   梁蜀之间便是在战争状态,可是一旦停止,两者之间的商贸也没有断绝。毕竟,蜀锦乃是天下精品,便是异族之中,也是供不应求。   只是此刻与这繁忙的景象格格不入的是,在某条阴暗的小巷之中,有一个小男孩正在看着这一切。   “陛下,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头玄阴血魔从阴影之中腾起,十分小心翼翼地说着,“我能够感受到这座人类城市之中有着很多强大的气息。”   “我知道,可是不凑近敌人,又怎么能够知道他的弱点。”   杨羡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念纤尘感知到的魔帝,此刻正在弦城之中。虽然刚出生不到两年,此刻的魔帝的身形已经有六七岁的男孩的高度,灵智也已经很成熟。   “杨羡那个屠夫此时不在这座城市之中,据说是去了远方,和另一个周人诸侯作战去了。”   “这座城市之中有着魔城之中没有的东西,我可以感觉到,一颗颗跳动着的有活力的心脏,甚至还有我那哥哥的气味。如此清晰,仿佛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   “小耗子,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走得这么慢?”   只见夏宫涅拿着个冰糖葫芦就走进了这座小巷子里,却见眼前的魔帝也正一脸望着她。   “乞丐?”   夏宫涅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走到了魔帝的面前,看着小自己一个头的小男孩,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做人要自食其力?相父施政,大家都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街上已经很久没有乞丐了。你说,你这不是给相父脸上抹黑么?来,我这里有...”   夏宫涅掏了掏自己的袖子,发现都是大钱,眼睛一睁,手又伸进了衣袖里,找来找去在衣角嘎啦里找到一个铜板,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有一个铜板。”   夏宫涅将这个铜板交给了眼前的魔帝。   “拿去自食其力吧,以后要好好做人!”   魔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一双眸子愣愣的,在夏宫涅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好漂亮!”   魔帝望着正要走的夏宫涅,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这是一种来源于本能的情感,吞天蚌生出了两颗魔帝幼卵,两者的气息相近。   其中一颗变成了现在的魔帝,而另一个魔帝的力量,则为夏宫涅所有。一雌一雄,魔帝天然便对夏宫涅生出了亲近感。   “站住!”   夏宫涅年纪不大,修为却很高,甚至已经修成了天魔之身,可以很轻易地感受到别人的情绪。何况,眼前的魔帝根本未加掩饰。   夏宫涅皱着眉头,一脸看坏人的表情。   “你想要做什么?”   “你是我的!”   魔帝的双眸之中泛着贪婪的光泽,便是草原上的雄狮在争夺雌狮一样。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只要拿下就行了。   这是最为本能的欲望,便是魔帝,心中也是第一次生出这种感情,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控制。   “还反了教了!”   夏宫涅将冰糖葫芦插在腰带之上,一把抓住了魔帝的衣服,上去就是两巴掌,抽出了两道红印子。可怜这魔帝实力也不低,可是却完全不是夏宫涅的对手。   本是保卫魔帝的六位玄阴血魔,仿佛被夏宫涅身上巨大的力量压制住了一样,根本无法现行。   “还狂不狂了!”   夏宫涅拎着魔帝,就像是拎着小鸡仔似的,啪啪啪耳光猛抽,混如一个小霸王。   等到黄浩等人气喘吁吁地赶到,地上的魔帝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小耗子,你们怎么才来啊!他想对我图谋不轨。”   夏宫涅有些委屈,完事不解气还补了两脚。黄浩等人看着这不成人形的小男孩,一口气差点没有倒上来,身后的内侍在他耳边焦急地说着。   “黄常侍诶!这可怎么办,要是被丞相知道了,我们还活不活了。”   “冷静!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冷静。”   作为蜀王宫久经风雨,见惯了夏宫涅胡作非为的常侍,黄浩急忙稳住了心神,小步走了上去,一双手颤抖地摸了摸魔帝的鼻息。   “还有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   黄浩舒缓了一口气,暗道他的小命是保住了,见魔帝悠悠醒转,脸上浮起了笑容。   “小兄弟啊!我家小主人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这件事情我们就私了吧!”   说着,黄浩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锭金子,硬塞到了魔帝的手上。黄浩精通医理,只一眼便看出眼前的小男孩内里伤得并不重。   “你去城东的医馆看病,放心,我吩咐下去,肯定免费将你治好。治好之后,我们再为你谋一件好差事。你就不要去报官了啊!”   说完,黄浩急匆匆地拉着夏宫涅跑路。   “什么嘛!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做错了一样,明明是他图谋不轨嘛!”   夏宫涅有些小不满,抱怨着。   “大王诶!我错了还不行么?要是让丞相知道你把一个小乞丐打成那个模样,我等可都是要挨板子的。”   急切的声音已然远去,幽窄的小巷之中还留有着夏宫涅身上的香气。魔帝看着远去的一众人的身影,目光却只在夏宫涅的身上,手中的金子一抛,说道:“夏宫涅,你迟早会是我的!” [134.第一百三十二章 乱世缩影]   天际一声鸢鸣,飞鹰掠过山野。苍茫的大地浮着血色,肃杀之气盘桓旷野之间。   永和六年夏,蜀相杨羡率军五万入南阳。一万蜀军先锋入丹口,一战击退了三万梁军。   同时,在南阳本是采取固守方略的楚军,一反常态,对宛城附近的梁军发起了大反攻。   宛城是南阳郡的郡城,也是天下有数的大城,便是在如今的战时,也是有着数十万人口。十年之前,在宛城的小诸侯靳秀降梁,至此之后,南阳郡北部大片的土地都规划在梁军的治下。   蔡通一直对于这件事情引以为憾。   一来,靳秀虽然只是小诸侯,但是其麾下黑虓军乃是天下强军。二者,靳秀掌握着的南阳北的土地虽然不大,可战略位置却是十分重要,人口稠密   靳秀的投降,让桓武白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掌握了南阳中北部宛城和穰县两座要地。   梁军在南阳北驻军十三万,对楚国威胁却是致命的。   若是这两座城在靳秀手中,那么梁楚之间就有着战略缓冲之地。可是在桓武手中,梁军在南阳便能拥有巨大的优势。梁军人数少,可是陆战战力却强,对楚军一直采取攻势。   为了应对梁军,蔡通只能将楚国十多万大军部署在南阳南部襄城附近。一旦襄城有失,梁军便能够长驱直入,进入楚国的腹地,那楚国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蔡通一身布衣,立于中阵,旷野之中,前方的梁军列阵而待。梁军素来看不起楚军,蔡通率领十五大军向宛城发起了进攻,而兵力明显处于劣势的梁军没有据城而守,反而想要在旷野之中与楚军决战。   轻视之意,跃然而出。   蔡通之所以有底气,那是因为杨羡五万大军在侧,在南阳的军力总和达到二十万。蜀楚两军与梁军的兵力对比达到二比一。而本在丹口的三万梁军首战败退之后,主力退往了穰县,拱卫宛城侧翼。   杨羡攻势迅捷,战船沿江而下,直破梁军数道封锁。不要说在神都的桓武,便是在前线的桓仲也没有料想到杨羡的速度这么快。从南中发兵,到占领丹口,前后不到八日。   等到在宛城的桓仲反应过来,杨羡已经占领了丹口外围各处通道隘口,战船开进了丹口北的丹湖之中。   丹湖毗邻穰县,中间隔着层层山岭。桓仲不愧是久经风雨的大将,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措施,命令本在丹湖的梁军全线后撤,收拢败兵,固守穰县外围的山岭,并从宛城调了两万援军前往穰县,五万大军层层布防,意图阻遏蜀军的攻势。   现在在宛城的梁军只有八万,而蔡通自然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千载的良机,起十五大军直攻宛城。   只要攻下了宛城,那在穰县的五万梁军自然成了瓮中之鳖。蔡通若是得到南阳北部,那么天下的局势将会大变。   此后无论是配合益州、凉州两地的诸侯攻雍州,还是配合吴国攻击中原的豫、徐两州,主动权都在蔡通的手上。   而无论哪一个方向获得了突破,对于桓武来说,都是致命的危险。而他蔡通,则可以用勤王之命,号召天下诸侯,共赴神都,致桓武于死地。   到时,他便是诸侯盟主,救天子于危难的大周忠臣。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当今天下,没有一个诸侯会放过。   蔡通布衣罩甲,看着远方阵列紧凑,兵士肃然的梁军。光是看梁军布阵的手法和严明的军纪便知道前方的梁军是少有的精锐。   大军开拔,未战之先,两军的密探便各自往来穿梭,打探情报。可让蔡通失笑的是,桓仲定下的战略,先以八万宛城的精锐攻破十五万楚军,再与穰县的五万梁军合围蜀军。   务必要在丹口,擒杀杨羡!   在这个计划之中,桓仲的重点都放在了杨羡的身上,显然没有将楚军和他蔡通放在眼里。   桓仲率领主力精锐出城,想要与楚军速战速决便是最好的佐证。   蔡通眼中精光闪烁,暗自说道:“桓仲,既然你想要这个机会,我就给你!”   鼓声振鸣,楚军开始进军。   旷野之中,血杀之气直冲云霄,天际云层卷变,狂风呼啸。   当大地之上最强悍的生物成群作战的时候,周域生灵莫不退避。这是一场一开始便进入了高潮的战役,蔡通与桓仲谁都没有留手。   在这一方战场上,楚军在数量上占有优势,可是不善于陆战。而梁军则不同,他们虽然人数少,可是阵法精熟,战力强悍。   不可置疑的是,这是一场豪赌。两军的统帅放弃了传统的用兵之法,逐地逐城攻占争夺,而是用最为激烈的方法来进行决战。   桓仲在争时间,为了击溃楚军之后,能够尽快调集兵力,围攻杨羡。   蔡通也在争夺时间,为了赶在杨羡之前取得突破。更为了在桓武的援军到来之前,占领南阳北部,据险而守。   碰撞声、厮杀声、嚎叫声、战鼓声........   各种各样的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梁楚梁军正以最为惨烈的方式搏杀,拼得便是那一口锐气。   生死之战,战况焦灼。两军搅磨,跃动的身影在战阵之中闪耀,大量的军士在其中,奋起,勃发,成熟,再到凋落,完成了生命最为残酷的轨迹。   蔡通、桓仲都是久经战阵,深明兵法的军中大将。他们都在寻找的对方的破绽,寻得那丝战机。哪怕这丝战机需要大量将士的性命去堆积,去填补。   桓仲找到了,楚军左翼与中阵出现了一丝空隙,他当即命令身边的所有精锐投入进去。只要攻破蔡通的中阵,那么蔡通便只有败亡一途。   蔡通也找到了,桓仲本阵山丘之下,梁军最为精锐的大戟兵劣势已显,只要将之合围攻破,那桓仲便没有了最后的依靠。   双方的统帅几乎是同时下达了命令,剩下的便是在争谁的速度快!   天际鸢鸣依旧,大地之上攻杀之势不绝。这样惨烈的战斗,某种程度上说,也只是这乱世之中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135.第一百三十三章 知己难寻]   阳光照耀,碧波万顷,甲板在湖面上轻轻摇晃。   杨羡躺在甲板上的躺椅,上面铺着厚厚的绒皮垫子,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切。身边的鱼竿久久没有动静,一旁的鱼篓里也见不到鱼的踪迹。   这本是一个宁静的午后,却因为不远方的叫骂声而显得有些宁静噪扰。   “死胖子,你有本事给我上来。”   湖岸边,一小队梁军在叫骂着,妄图引蜀军上岸攻山。   “小兔崽子们,有本事过来啊!”   可是唐大福是什么人,一向的宗旨便是打死不吃亏,骂死不出头。明知道梁军不善水战,不管他们百般辱骂,唐大福就是不出战。反而还站在船头,对着梁军摇屁股。   偌大的身躯在风中飘荡,唐大福一身肥膘,拱着屁股,风骚无比。   “来来来,吃爷爷一个响屁。”   噗的一声,迎风传送,传到了岸上。唐大福每天都会率领战船到梁军边岸的水寨来晃荡几圈,打也不打,就是摇着他那大蒲扇,不断地拉着梁军的仇恨。   光这样也就罢了,唐大福还每每率军在后,切断梁军的补给,抢他们的粮船。   因为唐大福的原因,梁军运送的补给队只能翻越山岭走陆路,可是这样一来,运送的难度提高不少,时间也长了很多。杨羡又在这山中派了许多的蛮兽,骚扰粮道。两相合力,把守湖岸几处水寨的梁军今晨都已经断了炊了。   要不是梁军接了死命令,不能出战,这两岸水寨的梁军早就冲出来与这死胖子决一死战了。   “中郎将,饭好了!”   唐大福拿起了为自己准备的烤鱼,命令道:“把船开得近一点,让这帮梁军看着我们吃饭。”   “中郎将,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一点?”   唐大福瞥了一眼自己的副将,“放心,他们没胆子过来。再说了,就算过来了,那不正好。”   一干梁军今早就没有吃饭,此时饿得前胸贴屁股,看着战船上的胖子拿着烤鱼在嘚瑟,吃了他的心都有。   最终,这岸上的梁军觉得再跟这胖子耗下去,气得还会是自己,悻悻地回去了。   唐大福砸了砸嘴,有些不满说道:“现在这些兵士的素质也太差了,我都不惜牺牲色相做到这等地步了,就差没说来打我了。这帮梁军动也不动,还有没有一点血性了?”   副将看了一眼只穿了一层短襟,满身肥膘都露出来的唐大福,暗道丞相让这胖子总领水军的决定究竟正不正确?   “丞相,让这死胖子这样,会不会有损军心啊?”   旗舰之上,曾经是唐大福好友的一干承天道徒也看不下去了,郭休有些尴尬地问道。   杨羡睁开了眼睛,享受完了日光浴,懒洋洋地起身。   “没事,得此良将,甚合我心啊!”   要知道,唐大福这些日子抢的梁军粮草,都足够蜀军小半月的开销了。要知道,这可是很大的一批物资啊!   “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还是晒太阳、钓鱼好啊!”   “.......”   在场的诸将有些明白了,这问题可能不是出在唐大福的身上。   蜀楚两军虽然没有名义上结盟,可是实质上却是在协同作战。如今楚军已经与梁军大规模的开战,可是蜀军自从占了丹口之后,就没有了动静。   看杨羡的样子,他不是来打仗,到是来度假的。   “丞相,虽说我们占了丹口,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可是我们是不是也要有些进取心。比如,把穰县打下来什么的?”   占了丹口,便是等于控制了庸水下游的通道。蜀军作战,进可攻,退可守,便是战事不顺,这五万蜀军也可以退往西庸,梁军拿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急不急,要拿下穰县,还缺一个关键之人。”   “哈哈哈哈!主公啊!老唐我可是好久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   唐大福很是高兴,好久没有这么爽快了。昔日承天道鼎盛之时,他的一干兄弟都嫌弃他打法猥琐,上不了台面。可杨羡却不这么看,还对他大加赞扬。一时间,对于杨羡,唐大福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一众承天道徒惯例还想要吐槽,可是跟随在唐大福的身后,却有一个他们不曾料想到的人。   平陵守将,廖成!   他不在平陵待着,怎么到这里来了?   廖成年岁近五十,比唐大福还大一些,长得一脸络腮胡子,脸上还有着一道伤疤,腰间配了一把大刀。   “廖将军来了么?战事紧急,还请将军介绍一下穰县的情势。”   战事紧急么?从前一刻还在晒太阳、钓鱼的杨羡身上,众人可看不到一点紧急的模样。   廖成是一个杂牌将军,驻守平陵,多年来籍籍无名。   “驻守在穰县的是梁军之中的精锐,黑虓军。其首领乃是靳秀的儿子靳信。桓武很重视靳信,甚至还将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嫁给了他,在靳秀死后,由其统领黑虓军。”   “黑虓军?”   在场的一干承天道徒,显然对于这个名字不熟悉。廖成解释着:“靳秀的先祖乃是山中一脉的修士,家传一门五虎断魂刀。靳秀乃是天下奇才,少年从军,结合先祖留下的功法,所自创的五虎劲在军中一脉中自成一派,一手带出了黑虓军这支天下强军。其兵士能够化气成形,拟化兽踪,战力非凡。此刻穰县五万梁军之中,有着三万黑虓军,主将便是靳信。”   桓仲将五万梁军放在穰县,甚至还有着黑虓军这等强军,显然将杨羡当成大敌。桓仲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桓仲久在南阳,对于楚军的战力很是熟悉,可是对于蜀军,却只有一个模糊的了解。   可是既然统帅是杨羡,那么桓仲自忖,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杨羡挥舞着扇子,看向了远方,云色雾霭,今晚必然是个深不见五指的黑夜。   “如今水寨之中的梁军已经断粮,军心必然已经开始扰乱。趁着这个时机,今夜大军上岸,夺下梁军水寨,打通前往穰县的通道。”   “谨遵丞相之命!” [136.第一百三十四章 半日之距]   穰县。   “将军,蜀军夜袭我军水寨,如今已经攻破了我等的防线。蜀军前锋东州兵距离穰县县城已经不足百里。”   靳信二十五六,虽是武将,长相却有些秀气。他看着桌上的地图,正和黑虓军中几个将校仔细研究着战事。前来禀告的是靳信的副手,桓子从。   桓子从不是黑虓军中人,乃是桓仲派来的副将。靳信并不待见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从理论上说应该算是自己小舅子的人。   概因这个人不通军事,却总是想要在黑虓军中插上一手,证明自己的存在,特别让靳信讨厌。   “慌什么?”   桓子从是真的很慌张,前方的防线一破,蜀军便可以长驱直入。   “那可是杨羡啊!他麾下五万蜀军,只一战便攻破了仲叔经营许久的丹口。如今我军失去了外围可以据守的险要,这仗怎么打?”   桓子从吵得靳信有些头疼,他不得不耐下性子,也安慰眼前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副手。靳信虽然不待见桓子从,但他毕竟是自己妻子的堂弟。而且,现在不同平常,靳信需要让这个二把手保持信心。否则,传将出去,必然军心大乱。   “杨羡有五万军,我军也有五万。可杨羡是攻势,而我军是守势,我们本来就占有优势。杨羡打下丹口用了不到一天,可是攻下我们在外围的防线却用了十日。这样的速度,不算快。”   靳信解释着,桓子从渐渐冷静了下来。   当初桓子从三兄弟跟随徐金攻蜀,若不是当时徐金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桓子从恐怕已经和他两个兄弟一样了。   那日杨纯给与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恐怖了。至此之后,桓子从对蜀军便十分畏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尽管桓子从平时好指手画脚,可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听从靳信的话。   “征南将军传来了战报,楚军已经战败。”   “那仲叔什么时候能够过来?”   靳信摇了摇头,说道:“恐怕短时间内还不行。楚军战败,军心已乱,可是主力没有多大的损失。蔡通正在收拢败兵,还有一战之力。征南将军已经率军追杀楚军,不把蔡通打回襄城,他是不会老实的。至于杨羡,我们便是不主动出击,只固守县城周围的城寨,以我军的战力,杨羡短时间内也攻不进来。”   桓子从得到了靳信的答复,心稍安,走了出去。   靳信重新埋首于军案之间,身旁黑虓军的将校说道:“主公,我们将杨羡放进来真的好么?”   其实不只是桓子从,便是靳信身旁黑虓军的将领也在打嘀咕,不知道这场战事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故意断了前线水寨的粮草,找机会将蜀军放进穰县腹地,不是我的主意,是征南将军的。”   “什么?”   一众黑虓军将领面色大变,目中惊异。   “征南将军想要抓住杨羡,可是杨羡却在丹口,怎么抓?”   在场的将领目光之中都有了一丝的明悟。蜀军在丹口,梁蜀两军无论胜败,杨羡都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是桓仲能够大胜楚军,可是却拿杨羡没有办法。对方若是见势不妙,大不了率军返回。   “可是这样一来,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黑虓军的一众将校面色凝重,放蜀军入穰县,纵然让杨羡离开了乌龟壳。可时值夏末,作物就要丰收。穰县腹地多是田地,桓仲这么做,等于把大量的粮草都让给了蜀军。   “没有点甜头,杨羡怎么会上钩?”   靳信有时无法理解,桓仲这些桓氏老一辈的人,对于杨羡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心态。所以桓仲才会干出用八万梁军对阵十五万楚军这样疯狂的事情。   即使那一战打赢了,可是靳信此刻回想起来,背后还不禁流出冷汗。赢了固然好,可若是输了,那么便等于将南阳拱手让给了蔡通。   这样大的代价,便是桓仲也担当不起,可他还是这么干了。   身为桓仲的下属,即使知道这计划有些疯狂,可靳信也不能不遵守。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便是他露出了破绽,可杨羡依然花了十日才攻破了外围的防线。   杨羡还真是谨慎啊!   “杨羡麾下,除了长策军之外,战力强悍的就属东州兵与西凉骠骑。如今东州兵已经出现,西凉骠骑在哪?”   “如此精锐,应该追随在杨羡身边。”   西凉骠骑虽然战力强悍,但毕竟人数太少,想要让他们独立作战,目前还不可能。   “也就是说,西凉骠骑在哪,杨羡也应该不远了。”   靳信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外便响起了声音。   “禀将军,有重要军情。”   等到靳信抽出竹管里的信纸,看了前线传来的情报,面色大变。   “将军,怎么了?”   “杨羡在鹰林,身边只有八百西凉骠骑。”   鹰林离穰县县城只有三、四十里地,杨羡这样的举动也太过诡异了。   “主公,会不会有诈?”   靳信摇了摇头,说道:“以蜀军的脚力,也只有西凉骠骑有这个速度,能够在短时间内赶到鹰林。这个情报应该不会有误。”   靳信不明白,杨羡如此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即便西凉骠骑能够在一日急行六、七十里,可也只有八百人,突进这么前,能够做什么?   骑兵难道还能攻城么?就算能够攻城,他的兵力也不够啊!   “点兵!”   不管如何,靳信还是决定亲自率兵前去,会一会这位蜀国丞相。   “主公,这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冒险?”   靳信虽然是黑虓军的统帅,可也是二十五六的小伙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杨羡只带着八百骑,就敢突进六、七十里地,就快要到我们眼皮底下了。他杨羡都不怕,我手握五万大军,在自己的地盘,难道还会害怕么?”   在场的将校心中都清楚,此时便是在后的蜀军都在急行,等到靳信率军赶到鹰林的时候,黑虓军与在后的蜀军之间最短也有半日的路程。   半日的时间,已经足够决定许多事情了。 [137.第一百三十五章 猛虎跃溪]   鹰林在穰县县城西南之地,地势复杂。   得知杨羡在鹰林之后,靳信带了三千黑虓军,连夜赶赴,终于在天亮之时,看到了那面高高树立着的杨羡的大纛。   如此显眼,如此目中无人。   靳信没有打算就在这地方擒住杨羡。事实上,在如今穰县周围,杨羡这八百西凉骠骑,拥有着绝对的机动力与战力。   杨羡想来,梁军挡不住。杨羡想走,梁军拦不住。   丑时刚至,便下起了雨。至天亮之时,雨势渐大。靳信不虞有诈,事实上,蜀军之中,如今有能力赶到这鹰林便只有这八百骠骑。   靳信有着自信,那八百西凉骠骑固然强悍,可是黑虓军也不是吃素的。   杨羡便在那四轮车上,与两军之中,羽扇纶巾。他眼看黑虓军临近,却只是微摇羽扇,意态闲适。   靳信久在军中历练,至此时已经是一军大将,可是乍见杨羡身后的西凉骠骑之时,也是心中惊骇。   八百骑士坐在那西凉大马之上,一身罩甲,手持长槊。树林茂密,天际大雨落下,唯剩细雨点点,打湿了兵士的盔甲,染湿了战马的毛发。   静!犹如石像一般的静。   无论人马,都是一样,仿佛给人以一种错觉,那站立在四轮车后的护卫的不是活生生的骑士,而是从久远之前便矗立在这林中的雕塑。   是何等铁石心肠,才能铸造成如此军胆?又是怎样的人,才能带出这样的一支强军?   靳信的目光从西凉骠骑的身上转到了那四轮车中人。   看得久了,雨水沾染了眼眶,让靳信的目光有些模糊。天色昏暗,三千黑虓军士都已经在雨中淋了良久,显得有些狼狈,可唯有那四轮车上的年轻人,此刻却依然风采依旧。   华盖之下,羽扇轻摇,那雨水淋下,杨羡的身上却没有沾上一点水迹。   “你便是杨羡?”   靳信走上前一步,话语之中,尽是凛凛的杀意。   “正是!”   “我征南将军以八万雄师与宛城战败了十五万楚寇,军威之盛,天下莫能当。如此,你还敢犯我境?”   却只听杨羡一声轻笑。   “不是你放我进来的么?将军既有此意,羡敢不承情?”   以黑虓军的能力,想要阻止蜀军,断然不可能只撑了十日。唯一的解释,便是靳信是故意的。   靳信重新打量了一遍杨羡,暗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还真是锋芒毕露。他受了桓仲的命令,让蜀军进入穰县腹地,为的便是擒住杨羡。   可杨羡明知道如此,依然还是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近,这就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杨羡,你真当我军无人乎!”   “黑虓军之名,羡早有耳闻。靳秀将军一代人杰,所领五万黑虓军,独守南阳,天下英雄莫敢犯之一毫。你既然是靳秀之子,不知道可有几分汝父的风范?”   “杨羡,你什么意思?”   羽扇轻移,指向了四轮车旁一位披着蓑衣的刀客。   “这位乃是我军中一员偏将,籍籍无名。听闻靳信将军家传的五虎断魂刀精妙无比,意欲讨教一二。若将军胜了,在下就此领军回蜀,自此永不犯将军辖地。”   靳信一声冷笑,拔出了家传的松纹虎形刀。   “替他收尸吧!”   靳信拔刀而上,虽曰比试,可刀锋却直向杨羡而来。那蓑衣刀客挡在了杨羡之前,直面靳秀。   “猛虎跃溪。”   靳信跃至空中,身如满月,挥刀而下。那漫天的雨势霎时间一滞,隐隐之间,虎啸之声,传遍了两军之中。   靳信毫不留手,想要将那蓑衣刀客一刀斩下,却没有想到,那刀客只出一刀,便止住了靳信的刀势。   “高手!”   乍一交锋,靳信便能够感觉到,眼前之人修为不弱于自己。当即不敢大意,向后退了十余步,留出了一片回旋之地。   眼见着蓑衣刀客与靳信激战正酣之时,杨羡挥了挥手,护卫在四轮车旁六尊金刚魔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离战场越来越近。   靳信与那蓑衣刀客交手时间越久,越感觉到不对。那蓑衣刀客刀法的路数和自己的为什么这么相近?   高手相遇,交战越久,越是藏不住自己的出身路数。   挥刀将靳信逼退,那蓑衣刀客跃至空中,身如满月,挥刀而下。一招一式,竟然与刚才的靳信丝毫不差。   两刀相接,刀锋在雨幕之中闪耀出耀眼的火花。   那蓑衣刀客一招而出,身形向后退了几步,不再攻击。   至于此时,靳信要是还不知道异常,那就是个傻子了。他看向了那蓑衣刀客,神色肃然。   “我家传的五虎断魂刀从不外传,你究竟是谁?”   那蓑衣刀客脱下了斗笠,露出了真容,一脸的络腮胡子,看向靳信的时候,目光柔软。   “少将军,还记得我么?”   “廖叔,你不是死了么?”   靳信见到廖成的那一刻,心中失神。早已经在一旁等候的六尊金刚魔俑出手,袭向了靳信。   所有人都以为,那六尊金刚魔俑只是替杨羡推车的六名护卫。黑虓军士没有想到,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护卫一出手,便有如此声势,快到便是靳信也没有反应过来。   六尊金刚魔俑分为三组,依次而上。   第一波攻击,靳信跳至空中,暂且躲过了。第二波空中拦截,靳信挨了一拳,闷哼了一声,身形晃动,直到第三波收网,靳信却是再难以躲过,跌落到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廖叔,你?”   靳信昏迷之前,便只看到廖成在雨幕之中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尊金刚魔俑将靳信提溜起来,迅速移动到了杨羡的四轮车旁。眼见局势不对,冲在前面,想要救援靳信的黑虓军校尉都被廖成和其余五尊金刚魔俑拦了下来   眼看自己主帅被擒,对面的黑虓军士破口大骂:“杨羡小儿,你不守信用。”   却只见杨羡大笑一声,轻挥羽扇。   “本相只借你们主将一晚。诸位将士,明日来我军中提人吧!” [138.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人灭口]   洞窟之中,火焰熊熊。   靳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则是那辆四轮车还有那六尊金刚魔俑。   “醒了?”   一声轻音从旁传来,靳信猛然发现,杨羡便在自己不远处,正在烤肉。廖成侍卫一旁,沉默不语。   肉香四溢,沁入腑胃,靳信心中却只有怒意。   “廖叔,你既然没死,为何不来找我,反而投贼?你这样做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么?”   没有什么比自己叫了十几年的叔叔,最为亲信的人背叛自己更让靳信愤怒的了。   廖成就坐在火堆之旁,正对着靳信。火焰拉长了他的影子,廖成整个面容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他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父,因为我从来也不是你父亲的手下,而是杨氏家臣。我主乃是大周大司马杨忠。”   “你说什么?”靳信面容之中充满不可思议,“这不可能。”   “那时天下大乱,主公刚刚入蜀,局势不稳。主公高瞻远瞩,欲连荆益,以取天下,故而早做准备。我十余岁时,受主公之命,前往南阳隐伏。那时掌控南阳的诸侯还不是你父亲,而是段肖。我与你父同在段肖帐下效力,可惜的是,段肖胸无大志,只想要守土自保,最终丧命在了蔡通的手里,还丢了襄城。”   此时肉已经烤好,杨羡将肉分成了三分,放在了三个盘子里。靳信走近,听廖成继续说着。   “蔡通图谋南阳已久,可惜他遇到了你的父亲靳秀。你父乃是奇才,自创五虎劲,推广军中,深受兵士爱戴。在段肖死后,靳秀主宰宛城,以微弱的兵力连连战胜蔡通,逼得他只能放弃吞并南阳的野心。而后,靳秀更是创立了天下强军黑虓军。你的父亲虽为一方诸侯,可对待我们这些昔日的兄弟却毫不小气,将家传的五虎断魂刀尽数传给了我们。”   说到这里,廖成喝了一口酒,声音有些压抑。   “我有时候就想,主公早晚会取南阳。到时候,我与你的父亲必然会刀剑相向,所以我的心中一直有愧意。你的父亲看出来,可一直没有说出来。直到那日,从蜀中传来了我主杨忠病逝的消息。至此之后,纯爷为了护卫少主,闭境自守,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我们这些人,也成了无主孤魂。我也就安下心来,在你父身边当一个亲卫长。”   “够了!”   靳信大怒,站了起来,看着廖成,骂道:“你没有脸提我父亲。我叫了这么多年叔的人,居然是一个吃里扒外的贼子。”   靳信将目光看向了杨羡,却见对方微微一笑,将装好肉的盘子递了过来。   “少将军息怒,难道你不想要知道廖成将军是如何诈死返回益州,当时又发生了什么?”   靳信按下性子,又重新坐了回去。他的确想要知道,当初靳秀带领着五万黑虓军抵挡北方的蛮族,最后却染上了蛮族的病疫,更在与蛮族大战的时候,身边的亲卫全军覆没,最后一人回到神都,不久之后就死了。   靳信曾经问过他的父亲当时发生的事情,可是他却闭口不言。   “主公死后,桓武开始崛起,很快就吞并了中原诸州。靳秀虽然是奇才,可是却夹在梁楚之间,空有抱负,难以施展。最后,眼见天下大势在梁,你父亲选择了投降。可桓武并不放心你的父亲,暗中掣肘,把你接回了神都梁侯府。名为培养,实则扣为人质。”   “你胡说,主公十分信任我父亲,对我也很好。我小时候病了,他还亲自给我喂药。看见我与瑛儿情投意合,不顾桓氏内部的反对,将瑛儿嫁给了我这个曾经的敌将之子。”   杨羡一声轻笑,说道:“一个女婿半个儿。黑虓军在你的手里,桓武放心。可是在靳秀的手上,他又怎么能够放心?少将军想想,这十余年来有多少小诸侯投靠梁军。桓武明里优待,可是到现在,他们之中剩下的还有几个?能成为一方诸侯的,大多修为高深。他们师从军中一脉,身体勇壮,远超常人,可又有几个活了下来。”   “你如此说,有什么证据?”   靳信不满地看向杨羡,一双眸子满是怒火。毫无疑问,自靳秀死后,桓武便是他最为尊敬的人。他不相信,桓武会如此做。   “我就是证据!”   廖成掀开了他的衣领,露出了左胸,上面一道伤疤,狰狞而又醒目。   “当时桓武想要将我等靳秀的亲卫灭口,派出了内卫。可是我与常人不同,五脏六腑皆反,那致命的一剑并没有将我杀死,反而助我逃生。”   “灭口?灭什么口?”   廖成顿了顿,整理了情绪。靳信十分矛盾,盯着廖成蠕动的喉咙,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他能够感觉到,廖成接下来的话将会颠覆他的认知,扰乱他的心绪,可他还是想要知道。   真相往往令人着迷,哪怕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的父亲并不是得了病疫,而是中了毒,牵机散!而下毒之人,便是桓武。”   廖成匆忙间打翻了杨羡给他的盘子,退后了好几步,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   廖成无比坚定的声音回荡在靳信的耳边。   “靳秀何等修为?区区蛮族的病疫能够取他的性命么?我手下的亲卫都是你父亲亲自带出来的,战力如何,你很清楚。当时除了桓武,谁有能力将他们尽数灭口,不留痕迹,还伪装出了与蛮族交战战死的场景?你父亲当时中了毒,一人落寞返回神都的时候,为何闭口不言当时的事情?又是谁在你父亲生命垂危的时候,让你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胡说。我临走之时,父亲还叮嘱我,让我好好呆在梁军,为主公效命,以报主公的知遇之恩。”   靳信始终不愿意相信,摇着脑袋,模样有些疯狂。   “靳秀是为了保护你啊!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让你去报仇么?你知道了,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惹上杀身之祸。”   心中最后一根稻草被廖成扯断,靳信一屁股坐了下来。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少将军心中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去验证。靳秀将军临死之前,一直是你的妻子在照顾他。而她,此时就在宛城!”   靳信站了起来,目中光芒凝聚,向着洞外走去。   “少主,我有些担心他。他如此回去,一个不慎,怕是会有杀身之祸。”   廖成站在了杨羡身旁,脸上不乏忧虑。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杨羡轻摇羽扇,听着洞外噪扰的声音,微微一叹。   杀其父而用其子,桓武真是好手段啊! [139.第一百三十七章 军中激变]   穰县县城。   当靳信一脸沉重返回县城的时候,桓子从正迎了上来。   “听说你被杨羡俘虏了,怎么逃出来的?”   桓子从面上一副关切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自从那一次伐蜀之后,他桓子从便沦为了军中的笑柄,为众人所不齿。   平日在军中,靳信等人便是对他爱答不理。可是现在以来,靳信也变成了杨羡的俘虏,看他以后还傲什么?   “滚开!”   靳信一把推开了拦路的桓子从,带着身后的几个校尉往前走,丝毫不理会摔在地上叫骂的桓子从。   “召集众将,有紧急军情商议。”   这穰县城外五万大军,各路将领,靳信下令至,不到两个时辰,便聚集到了穰县县城之中。   “我欲率军返回宛城,此间战事就全部交由段兴主持。”   话音落下,在场一众将领,无论是黑虓军中人,还是其余梁军的将领,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面色都变得很古怪。   “少将军,你急于返回宛城,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不妥?”   黑虓军之中一位将领说得很隐晦,可是其余梁军的将领却并不给靳信面子。   “靳信,你究竟受了杨羡什么蛊惑?你率军离开,是想要将穰县拱手让杨羡么?难道一夜之间,你就叛变了么!”   在场一众梁将看来,若是靳信此时率领黑虓军离开,便等于将穰县让给了杨羡。黑虓军半独立于梁军的体系,靳信对黑虓军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让此时屋中,两方人马开始隐隐对立起来。   “我率军返回宛城,这穰县还有两万兵马,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么?”   对于廖成的话,靳信心中其实信了有五、六分。可剩下的让他很矛盾,那是多年来桓武给予他的温暖和肯定,让他不断地在信与不信之间左右摇摆。   这种矛盾让靳信很痛苦,也很恼怒,说话的时候火气很大,对着其余的梁将,几乎是吼出来的。   “杨羡只有五万人,穰县城防又坚固,难道两万人还守不了么?”   靳信布满血丝的眸子看着一众在场的梁将,就差说你们难道都是废物不成了。   靳信久经战场,自然知道人心险恶。他还没有愚蠢到孤身返回宛城,确认真相的程度。在靳信看来,两万人马守城足够了。他率军返回,若这真的只是杨羡的奸计的话,他也足够在杨羡攻下穰县之前返回,大不了事后向桓仲请罪便是了。   靳信的目光在一众梁将之中逡巡,除了段兴之外,其余众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靳将军,杨羡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段兴十分冷静,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的他,在一众梁将都打算妥协的时候,终于问道。   是啊!杨羡究竟说了什么,才让靳信有这么大的变化?   在场的将领都反应过来,本来被压服的一众人也重新抬起了头,看向了靳信。   “有些事情,我必须去确认。”   靳信只说了这句话,随后眼神示意身旁的黑虓军将领。他们应命,打算回去召集兵马,却被段兴拦了下来。   “靳将军,诸位将军,你们不能走!”   “段兴,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段兴在梁军之中可谓是老资格,用老成持重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靳信才会将穰县的防务移交给他,而不是那个空有虚名的二把手桓子从。   靳信是主将,而段兴只是一个杂牌将军。他完全没有权利去阻止主将的命令。   “兵者,国之大事也。此刻杨羡在侧,虎视眈眈,南阳安危便在顷刻之间,容不得将军胡闹。”   正在此时,屋门之外响起了步履齐整的脚步声,里里外外,有大批的兵士围住了靳信的府邸。   “段兴,你居然敢调兵包我的府邸,想要造反么?”   众将在后,靳信拔出了腰间长刀,质问道。   段兴拿出了一块令牌,大声说道:“我奉梁侯之命,监视靳信。在关键时候,有节制南阳兵马之权。”   段兴话说完,本在靳信身后的梁将都低头走了过去,便是黑虓军中,也有几员将领跟了过去。   靳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直敬重的梁侯居然会暗中给自己来这一手,不禁怒道:“看来杨羡说的果然不错,我父靳秀就是桓武害死的!”   “少将军,你说什么?主公是梁...桓武害死的?”   这个时候,跟在靳信身后的黑虓军将领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   靳秀虽死,这南阳宛城之地,却还有着大量靳秀的旧部。他们之中,有大部分都是黑虓军的骨干。   桓武想要的是一支天下强军,不是一支被拆分得七零八落的杂牌军。桓武清楚,要维持黑虓军的战力,便需要靳秀手下这些黑虓军的骨干将领。   十年的时间,桓武宠信优渥,可还无法彻底改变一颗颗曾经忠义热血之心。   “将靳信拿下。其余黑虓军将领,放下兵器,既往不咎。”   段兴不容靳信多言,当即下令。这屋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棕色衣服的修士,皆是桓武的内卫。   “我看谁敢!”   黑虓军一众将领都拔出了腰间佩刀,护卫在靳信的身旁。   段兴面色一沉,眼中露出了一抹杀意。   “梁侯有命,靳信及其余党若有反意,即刻诛杀。穰县军务,暂由桓子从与段兴节制。”   段兴还没有说完,他身后的一名梁军将领暴起发难,一把寒光握手,在其脖颈轻抹。   鲜血从那道血痕之中喷洒,段兴握着自己的脖子,回身想要看清究竟是谁动的手,可还没有等他看清,偌大的身躯便轰然倒下。   周围的梁将惊恐的四散,却见那名手握寒光的梁将低着头,与他身形完全不匹配的尖锐笑音从身体里传了出来。   “我家丞相说得还真不错,桓武老贼果然留了后手。”   “砍死她!”   一众内卫反应过来,挥刀想要杀那千窟洞主的时候。幽幽的绿火徒然升起,只一瞬间,便将这屋中的内卫诛杀殆尽。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一头银色的白发,面容却十分稚嫩,娄敬从绿火之中踏出,惊煞了不知道多少人。   “幽冥狱主!” [140.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甘情愿]   “蜀军来了,杨羡带着兵马离城不到十里了。”   桓子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见到屋内的情形时,却是一愣。   因为他的身份,包围靳信府的兵士不敢阻拦。可桓子从却万没有想到,眼前居然是这么一副景象?   段兴就躺在地上,失去了声息,屋中还有着十几具内卫的尸体。屋中,黑虓军的将领和其余的将领泾渭分明。还有一个桓子从不曾见过的老头和一个特别的将领。   说是特别,那是因为那个将领手中握着的兵器桓子从认识,寒光。   怎么会在这里?桓子从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想要上前去询问,却被门口的梁将拦了下来。   这么快么?   靳信现在很犹豫,即使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相信,可依然无法做出决断。因为这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的身后,还有着三万的黑虓军将士。   此刻他们的家眷都在宛城之中,若是要做出决断,便意味着要与以往的一切做个了断。此时黑虓军的将士因为义愤,跟随在他的身边。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会不会后悔?   靳信不知道,所以也无法做出决断。可是他做不出,有人却在逼他们做出决断。   桓子从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从身边的将领口中听说之后,大骂道:“靳信,叔伯们说的不错,你果然是养不熟的虎崽子。枉费主公这么厚待你们,你们这些黑虓军的逆贼,早就和杨羡勾结在一起,想要图谋南阳。可惜主公当初没听魏主簿的话,将你们这些逆贼都杀了。”   蠢货!   桓子从身旁的梁将心中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这个想法。刚才的局势本是僵持,娄敬和千窟洞主虽然来了,可是他们看得出来,黑虓军与这两人不是一路的。   可是桓子从几句话,却彻底改变了局势。   不光是靳信,便是他身后的黑虓军将士,听说桓武曾经想要将他们尽数诛杀,心中生寒,之后却是怒火中烧。   “哈哈哈哈哈!”   靳信一声长笑,发丝凌乱,眼中血丝密布,眼神却是十分坚定。   “今天我靳信就反了又如何?”靳信亮出了手中长刀,大吼一声,“诸将,可愿跟随我,杀尽梁贼。”   “愿遵少将军之令,杀尽梁贼。”   铁血赤胆,一众黑虓军将士念靳秀恩义,又想着桓武伪诈,同声大喝。   杀气弥漫,靳信看着桓子从,眼中尽是怒火。   “诸位兄弟,念我们曾经同袍作战。只要你们肯缴械投降,我靳信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杀无赦。”   一众梁军将士互相看了看,却听得桓子从在后撺掇着。   “给我上,现在我军上千的士兵包围了靳秀逆贼的府邸,你们怕什么。杀了靳信,我禀奏主公,给你们加官进爵。”   还真有几个梁将被撺掇,想要擒杀靳信。可是他们却连靳信的刀锋都没碰到,即被诛杀。   桓子从慌了,他还想要让人攻杀靳信。可是两旁的梁将却还哪里敢上,纷纷避让,与桓子从保持了距离。   靳信走到桓子从面前,衣甲染血,仿若修罗。   “你...你要做什么?”   “让你先走一步,九泉之下,替桓武找个好位置!”   一刀挥下,桓子从想要向后逃跑,可是连门槛都没有跨过,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靳信看向了周围的梁将,他们应势都跪伏在了地上,不敢一言。   冲天的号角声响彻,这声音说明蜀军已经离得很近了,守城的军士在向城中示警。   “少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黑虓军的将士看着这凌乱的屋子,问道。   靳信瞥了一眼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娄敬两人,闭上了眼睛。到了这一步,靳信和黑虓军的将士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开城门,迎接丞相!”   马小翠看了一眼身影匆匆的黑虓军将领,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桓子从,不觉失笑,有些无奈   他们还没有动手,靳信便准备投降了,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本来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靳信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投降啊?   这都是什么事情!   不光是马小翠有些懵,便是跟随在杨羡身边的秦风、韩不负等人,见到那洞开的穰县城门,心中也是起了疑惑。   “主公,会不会有诈?”   杨羡坐在四轮车中,轻摇羽扇,一言不发。城中,娄敬发出了信号,表示事情已经成功。   城门口,靳信带着一众黑虓军的将领出城献降。   此时黑虓军已经掌控了整座县城,剩下的梁军也已经处在控制之中。   甲士威武,步伐齐整,虽是投降,可军威犹在。   “丞相,我等误入迷途久矣。我等黑虓军士,至此之后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愿跟随丞相,诛杀桓贼。”   兵士三呼,声威震天。杨羡看着跪伏在身前的黑虓军士,缓缓站了起来。他听得出,这些黑虓军士口服,心却未必服。杨羡走到了靳信之前,将他托了起来。   “诸位将士请起。”   甲士树列,由静至动,看不出一点差异,混如一体。   “诸位将士愿意弃暗投明,羡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有诸位将士效命,便离北伐中原,救天子于水火的目标又进了一步。忧的是诸位将士虽然投效我军,可是家人却还在桓贼手中。羡又怎么能够见诸位骨肉分离,妻离子散。”   杨羡声泪并茂,说至动情之处,语中悲意,跃然而出。   “丞相!”   靳信与一众黑虓军将领万没有想到,眼前的杨羡第一个考虑的不是这座城中有多少钱粮,多少兵士,多少军备,而是在关心他们的家人,当下便十分感动。   “事情宜早不宜迟。趁着此刻周围的梁军都没有反应过来。羡愿意随诸位将士,共赴宛城,将诸位将士的家眷从桓贼手中救出。”   此时桓仲率军追杀楚军,离宛城已经很远。穰县离宛城不过百余里,黑虓军若是急行,一日便可至。   “愿为丞相马首是瞻。”   黑虓军一众将士再度俯身,这一次,却是有些心甘情愿。 [141.第一百三十九章 夫妻之情]   宛城。   天色放晴,云雾散开。宛城城头,本是被云雨遮掩了的视野骤然清晰。可是宛城守将的心情非但没有因此好转,还变得无比紧张。   视野尽头,三万黑虓军列阵,便从那渐散的雾气之中,一步一步向着宛城而来。   桓仲率军在外,宛城空虚。   靳信的旗号十分醒目,宛城的守将怎么也没有想到,本应该在驻守穰县,防御蜀军的黑虓军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异常。一时间,宛城的守将不知道该怎么办?战也不是,开城门也不是。   靳信毕竟是桓武的女婿,直到他率军到了城墙之下,宛城的守将才敢开口。   “靳信将军,你不在防区驻守,为什么率军到了宛城来了?”   “我等黑虓军将士意思已投顺蜀国,效命丞相,至此与梁军再无关系。他日若见桓武,我必取其人头。”   靳信长刀所向,大喝一声。   “攻城!”   上千的黑虓军士应命而动,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溢出体外,拟化成兽形。   徘徊不绝的啸音回荡在宛城守将的耳边。昔日与黑虓军并肩作战,这样的啸音他听过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却是兵戈相向。   站在黑虓军一旁,与他们共同作战,宛城的将士还没有多少感觉。可是如今与之敌对,才知道这啸音有多么令人心悸。   黑虓军士双腿发力,一跃而上,用炁形成的尖锐的利爪扣在了城墙之上,向上爬去。   宛城的守将根本没有准备,或者说,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恶化成这个样子。   身为桓武女婿的靳信,为什么会突然投向了杨羡?   宛城的守将还没有明白过来,可是反应却是很快。   “快,准备火油,滚木!”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当宛城的守兵准备好了防御的物品,黑虓军的将士已经爬向了城关。在宛城守将措手不及之间,厮杀声开始响彻。   宛城是座大城,也是梁军在南阳郡最为重要的支点。这里面储存着大量的金银,供十万大军数年用度的粮草,还有数座装满军备的大型武库乃至于桓武为了筹备骑兵而蓄养的一千匹草原战马。   黑虓军的攻势很是顺利,而整座宛城却陷入了混乱之中。这还是十年来,宛城第一次陷入这样的情势。   宛城靳府。   “主母,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桓瑛坐在凉亭里,手握着一根绣花针,正在穿针引线,在一方锦帕上绣着鸳鸯。桓瑛面容白净,已为人母,皮肤却白嫩犹如少女。   “外面都在传,主公投向了蜀相杨羡,正在带兵攻击宛城。”   “你说什么?”   桓瑛失神,指间被绣花针刺破,殷殷的鲜血流出,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桓瑛站了起来。   身为桓武的女儿,幼年修行,久历风雨。嫁为人妇之后,桓瑛已经收敛了性子,相夫教子。可是在此危急时刻,她却镇定有余,颇有些大将防范。   “召集所有家兵、仆役,紧守府邸。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外出。”   桓瑛手中握着出嫁之时,桓武给他的长剑,一直在等。   从日正当中到星月闪耀,静得出奇的靳信府终于有了动静。   那扇本是紧闭的大门渐渐开启,桓瑛的心都揪紧了。她明白,这座府邸之外,除了她以外,只有男主人才能够打开那扇大门。   桓瑛本以为,若真的是靳信,他会在占领宛城之后第一时间过来向她解释。可是没有想到,直到现在,他才回来。   靳信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手握羽扇的年轻人,桓瑛看得出来,靳信对他的态度有些恭敬。   “这位便是嫂夫人吧!”   杨羡的话音刚刚落下,桓瑛的长剑挥至,架在了他的肩头。   “瑛儿,你做什么?”   靳信看向了桓瑛,这个在他心中一直可以在回避着的人。   “桓杨两家九世之仇,我要杀他,有错么?”   桓瑛握着剑的手在颤抖着,她的状态很是不稳定,声音中透露出的情感很是复杂。   “没错!”   杨羡轻挥羽扇,镇定的让桓瑛恨得牙痒痒的。   “住手。”   靳信长刀挥舞,荡开了桓瑛的长剑,护卫在了杨羡的身前。   “夫君,你做什么?”   桓瑛脚步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可是靳信却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情,一双眸子,尽是寒意。   “我父是怎么死的?”   桓瑛如水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她强自忍耐着,避开了靳信的目光。桓瑛心中,一直在恐惧着这一天,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可是事实往往不如人意。   靳信之所以心中一直不敢肯定,那是因为这最后一分需要他亲自确定,从自己朝夕相伴的妻子口中来确定。   靳信看着桓瑛这副样子,追问道:“瑛儿,我父究竟是怎么死的?”   声声话语,满满怒意,没有一丝的柔情。桓瑛鼻间微翕,稳了稳心神,收敛了眸中泪痕,一双眸光避开了靳信。   “肝肠寸断,心肺俱竭。身衰神枯,中毒而亡!”   回想起那日临走之前病榻上靳秀的敦敦教诲,再联想起自己父亲死时那痛苦的惨状,靳信心中怒火化为了一声长啸。   “桓武老贼,我靳信今生不杀尽桓氏,枉为人子。”   “母亲!”   靳信的一双儿女跑进了屋中,跑到了桓瑛的身边。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哭了起来。眼前三人,皆有桓氏血脉。   怒火、懊恼与痛苦冲击了靳信的理智,他此刻显得有些疯魔。手中长刀挥舞,一双血红的眸子看向了桓瑛与他们的一双儿女。   “靳信,你要干什么?”   桓瑛这一刻真正感觉到了恐惧,她可以感受到靳信那赤裸的杀意,紧紧将一双儿女护在了怀中。   碰的一声。   靳信背后受此一击,巨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杨羡站在他的身后,仍在挥舞着羽扇,看向了惊恐之中的桓瑛。   “嫂夫人不必担心,靳兄一时间失去了理智,等他清醒便好了。”   桓瑛站了起来,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目光十分复杂。   这个导致他们夫妻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却也是在靳信刀下救下他们母子三人的人。   “杨羡,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杨羡一笑,说道:“嫂夫人心中应该已经清楚,摆在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成为桓武的女儿,要么便是靳信的妻子。而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眼前的少年笑容纯净,可在桓瑛看来,他却犹如恶魔一般。他在逼人做出这个世界上最为残忍的决定,可她桓瑛却别无选择。   桓瑛握着一双儿女柔嫩的手,跪在了地上,以首叩地。   “求丞相施恩,全我与靳信夫妻之情。” [142.第一百四十章 能搬的都带走]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屋中,当靳信从熟悉的床榻上醒来,脑海之中传来了零星的片段,让他的面色变得极其惊慌。   “醒了?”   杨羡坐在不远处的矮桌旁,此时正吃着早饭。   靳信从床上爬了起来,爬到了杨羡的面前,询问道:“丞相,瑛儿她们...她们怎么样了?”   脑海之中片段零零碎碎,靳信只记得他最后拎着刀走向了桓瑛母子三人,却完全记不得之后怎么样了?   靳信有些后怕,却惹得杨羡一声轻笑。   “舍不得了?”杨羡放下了手中空碗,看向了一旁窘迫的靳信,揶揄着,“放心,她们没事。只是桓瑛此时不敢见你。”   靳信舒了一口气,口中却是骂着。   “这个贱人,瞒了我这么久?现在知道怕了!”   此时的靳信颇有些窝里横的意思,却见杨羡摇了摇头。   “靳信兄啊!怕是尊夫人才是夹在中间最难做的人。不过此时还要先请靳信兄将儿女情长之事放在一边,先着手于宛城之事。”   “丞相是说桓仲?”   “恐怕还不只是桓仲。”   南阳郡是蜀、梁、楚三方势力交汇之处,情势复杂。此时蜀军已经占领了宛城,可未必就守得住。   “为了以防不测,桓武正在调集大军赶往南阳郡。这宛城之中还有十数万黑虓军的家眷,不得不管。”   “丞相的意思是?”   “趁着此刻桓武大军未至,各方势力都懵懂之中,将这十数万人先徙穰县,再移益州。”   穰县此刻便在蜀军手中,只要将这宛城之中的十数万人移往穰县,有着八万兵力护卫,那么剩下的便好办了多。   靳信知道黑虓军中许多将领都舍不得这宛城,毕竟,这里是他们生活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地方。有些,甚至祖辈都生活在这里。   可靳信也知道,他们守不住宛城。若是桓仲在前线赢了,那么他们便会面对两面夹击的困境。若是桓仲输了,情况也未必能够比桓仲赢了好多少。   靳信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直起身来,拱手而道:“谨遵丞相之命!”   一令而下,整个宛城都动了起来。杨羡在穰县留了两万长策军,其余的人,此刻都赶往了宛城。   此次迁徙的数量加上军士,一共有二十余万人。杨羡划分其中青壮,征用了宛城附近几乎所有的车辆、骡马和船只,将桓武囤积在宛城内外,用以将来攻伐吴楚两国的的物资,全部一一装车,装船,先行拉往了穰县。   宛城城门洞开,一队队的车队在兵士的护送下,行往远方。   城墙之上,杨羡手握羽扇,看着车队驶向了远方。韩不负穿着一件短袖,走上城墙,满头大汗。此时的韩不负不像是一个将领,倒像是一个苦力。   “主公,今日最后一批妇孺都送走了。”   看得出来,对于韩不负来说,对付那些老太太,要比对敌还要累。   先把黑虓军家眷之中的老弱妇孺连劝带哄先送走,其余的事情才好办。当然,要迁徙这么多的人,需要花费巨额的粮草金银。   不过杨羡一点也不心疼,反正花的都是桓武的钱。   “不负,现在还不能休息。吩咐全军,让兵士连夜将宛城府库之中的金银、布帛、军备还有粮草装车,运往穰县。”   此刻桓仲率军在数百里之外与楚军交战,这么大的动作,用不了多久,无论是桓仲还是蔡通,甚至是桓武都应该知道了。   杨羡的时间有限,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将能运走的都运走。实在运不走的,也不能留给桓武。   “就是不知道此刻楚军打得怎么样了?”   如果楚军能够打赢,那么还能为杨羡赢得不少的时间。   夜色寂寥,血色营杀。   磊河通襄水,如今这河中却漂浮满了楚军的尸体。桓仲站在河岸边,几夜未眠的他眸中满是血丝。   只是,桓仲却一点也未尝感到疲倦。桓仲带着不到八万的梁军,追着十几万楚军。鏖战多地,兵移数百里。   桓仲刚刚赢得了一场大胜,蔡通落荒而逃,颜面丧尽。本来在计划之中,桓仲只想要驱赶楚军,围杀杨羡。可是楚军的战力,要远远比桓仲估计的要低的多。   “将军,我们这次杀伤了有近万楚军,缴获辎重无数啊!”   副将匆匆地跑到了桓仲身前,面色大喜。有了这场大胜,那他们南阳梁军便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尊荣。   副将一面向着桓仲禀告军情,一面想要问桓仲接下来的命令。   “令所有将士抛下辎重,渡河,擒杀蔡通!”   数夜未眠,桓仲此时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癫狂。蔡通逃得不远,只要能够擒住他,那么他桓仲和梁军得到的,要远远比一场大胜要多的多。   只要擒住了蔡通,那么半个楚国都将在梁军的掌控之下。   副将有些犹豫,劝说道:“将军,穰县和宛城那边已经有一两日没有递送军情了,我们是不是再观望一下,稳妥些好?”   只是桓仲刚得了大胜,哪里还听得下去。   “放心,穰县有靳信在,杨羡没那么容易攻得下。此刻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蔡通落荒而逃,楚军毫无斗志。我们先擒住蔡通,回头再对付杨羡不迟。”   听桓仲如此说,副将也觉得有道理。前所未有的大胜和军功就在眼前,谁都舍不得放弃。   呜呜的号角声在月色之中响起,所有的梁军都抛下了缴获的辎重,开始渡河。   十里之外,看着夜色中渡河的梁军,站在高地上的蔡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久之前楚军落败,可是现在蔡通的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落败的味道。   蔡通一身甲胄,如今已经破损多处,看着梁军渡河,他吩咐着一旁的副将。   “只要桓仲本部渡过磊河,行经博陵,令文卿立刻围杀!”   楚军的战力不如梁军,蔡通知道。所以,他才会在不久之前的战斗之中故意诈败,丢下了一万楚军军士。为的便是以此,引诱桓仲进入他早已经设计好的包围圈之中。   蔡通以自身为饵,差点丧命在梁军手中,便是想要钓上桓仲这条大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桓仲,你真当梁军是铁打的不成。”   蔡通嘴角流出了一丝冷笑,目中光芒冷彻。 [143.第一百四十一章 财大气粗]   暗夜无声,一切都显得很宁静,除了梁军的脚步声。   “不太对劲!”   桓仲停下了匆匆的脚步,驻足观望。渡过了磊河之后,沿着楚军退去的方向追去,地势逐渐变得狭窄起伏,道路变得险仄难行。   “前面如此阴森,是什么地方?”   桓仲面色凝重,寻来一旁的副将,问道。   “是博陵!”   “不对!”   桓仲喃喃而语,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的生气,桓仲心中忽有所感。多年沙场鏖战所形成的直觉告诉他楚军的败退没有那么简单。   “楚军有诈!”   “将军!”   桓仲看着前方萧索的云气,一阵虚累感袭上心头,身形不稳,被副将扶住了。   “传令三军,缓步向后退,切不可让楚军看出破绽。”   桓仲的声音很轻,也很虚弱。转战数百里,数夜未眠的后遗症,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桓仲弯着身子,在副将的怀中,叮嘱着。   “将军,我们的三万前军已经全部进入博陵了!”   副将惊慌的声音传来,让桓仲本是虚弱的身体更加疲累,不觉咳嗽了一声。话中之音,扰人心肺。   “糟了!”   高地之上,蔡通面色深沉,一旁副将观察到了梁军的异常。   “侯爷,桓仲的本阵停止了脚步。”   蔡通清瘦的脸上还沾染着血与灰泥,眸光却是老辣。   “桓仲是发现了异常么?”   蔡通一声冷笑,残破的甲胄在夜风之中格外刺眼,挥手道。   “可惜已经晚了。令文卿发兵,先杀三万梁军先锋,再杀桓仲老贼。”   明亮的烟火照亮了夜空,冲天的火光在博陵上空燃烧而起,犹如白昼。   “撤,快撤!”   火光照耀的是一张狰狞而又虚弱的脸,桓仲几乎用所有的力气吼了出来。   厮杀之声响起,早已埋伏在博陵之中楚军亮出了獠牙,蜂拥而起。   桓仲没有一丝的迟疑,率领本部兵马向后退去。他知道,此时已经晚了。桓仲如果不退,那么不只是前面那三万梁军,怕是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能够成为大军先锋,无不是精锐兵马。弃车保帅,虽不得已,可桓仲的心中却是剧痛无比。   交战还未到一刻,空气之中那隐隐的血气便刺鼻无比。临近磊河,桓仲看了一眼战场上方兴未艾的血杀之气,狠狠地咬了咬牙齿,痛骂着。   “蔡通,你够狠。这一局,你赢了!”   天色大亮,楚军搜检战场。蔡通走在博陵荒道之上,满地都是梁军丢落的兵甲和尸体。胜败之间,恍然如梦。   磊河一战,蔡通丢下了一万楚军的尸体,自己也险些丧命在桓仲的手中。可是转眼之间,便是一场大胜。   只是此刻,蔡通非但没有丝毫的喜意,反而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用兵便是用险,可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大将又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桓武家大业大,若是与他比拼国力,那么蔡通只有死路一条。可笑的是堂堂一国之主,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   用一万楚军的人头去换三万梁军,这笔买卖才能不亏。   “侯爷!”   大将文卿一身狼狈,来到蔡通身旁,等待他的命令。   “传令全军,渡磊河,追杀梁军,夺宛城。有得桓仲人头者,赏万金。”   天际一声鸢鸣,刺耳无比,蔡通抬头,双眸微皱。   “拿枪来!”   蔡通手执长枪,身上气劲爆涌,爆发出了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力量。长枪刺破虚空,一枪射中了那只振翅的灰鸢。   宛城。   “丞相,我们现在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宽阔的大厅之中,蜀军将领向杨羡禀告着运送物资的情形。蜀军虽然是夺得了宛城,可是要迁徙黑虓军的家眷,速度还是太慢了。   光是运送第一批老弱妇孺和物资,就走了两天半,这帮老弱毕竟不是军士,这样的速度还算是快了。只是军情如火,却是容不得他们有着一丝的迟疑。   杨羡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廖成。”   “末将在!”   “你率领一万长策军至堵阳城,防范中原的梁军。”   “末将遵命。”   “秦风。”   “末将在!”   “你率领西凉骠骑驻守宛城之西,防备关中来的梁军。”   “末将遵命。”   宛城的物资和要迁徙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蜀军都来不及开始搬了。   “传令下去,用宛城府库之中还没有搬走的金银去换宛城民众的车船牛马,只要有轮子能够动的,全部都换了。另外,征召宛城的民众,有愿意随军押送的,大加赏赐。金银要是不够,就用布帛、家具、古董、名画,这些要还是不够,就用宛城的军粮。总而言之,我要这宛城周围所有还能动的,都为我军所用。”   对于杨羡而言,这宛城之中真正重要的是,首属那十数万黑虓军的家眷,其次便是那一千匹草原战马和梁军的军备,剩下的便是桓武囤积在宛城之中的军粮。   宛城在桓武的手中,是南进的通道。可是在杨羡的手中,却是四战之地,随时都有被包围的危险。   所幸的是,因为靳信的投降,此刻无论是远在神都的桓武,还是前线的桓仲、蔡通,都没有反应过来。   杨羡不可能将宛城占据。虽然凭借宛城的城高墙厚,蜀军能够守住,可是这样一来,会陷入杨羡最不愿意看到的,与梁军展开拉锯消耗战。   和桓武比财大气粗,杨羡可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不得不说,桓武的家底是真的厚。光凭蜀军和那十数万黑虓军的家眷,短时间内还真不可能将宛城的物资搬光。对于杨羡而言,这里的物资实在带不走,也不能落到桓武和蔡通的手上。   “属下明白!”   蜀军的将领得了杨羡的命令,下去开始准备,唯有韩不负一人留了下来。   杨羡挥了挥手,韩不负悄然地走了上来。杨羡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韩不负挺直了身体,拱手而道。   “末将遵命!”   空荡荡的大厅之中只剩下杨羡一人,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羽扇,目光幽幽。   “蔡通,你还真狠啊!” [144.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尽烟尘]   小河之旁,桓仲奔向了水源,经历了紧张的逃命之后,他从来没有觉得,便是这普通的河水也变得甘甜。   丢盔卸甲,残兵败将。本是跟随在他身边的五万梁军在逃跑过程之中分散了,此刻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三万余人。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军便在后面紧追不舍,意在他桓仲的人头。桓仲用河中水洗了洗脸,恢复了几分的清醒。   “回宛城。只要宛城在,我们就不输。”   桓仲眸中放光。宛城之中有着堆积如山的军粮和军备,穰县那里还有五万梁军。只要能够回到宛城,那他桓仲便能重新立住脚,大不了放弃穰县,让靳信率军撤回,只要能够固守住宛城,那么梁军还有一战之力。   从磊河败退,离得最近的梁军据点是清阳县。但是桓仲此刻去清阳县已经没有了意义,楚军就在身后,且蔡通对宛城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走!”   桓仲不再犹豫,军情如火,他此刻已经管不了许多。尽管身体已经很是虚弱,几乎开始虚脱,但是桓仲还是咬着一口气,想要尽快行军。   路途难行,来时战意高昂,这数百里的路途仿佛一瞬而过。归时却是兵败如山倒,兵粮皆无,饥寒交迫,这踏出的每一步   “将军,前面便是胡阳县城,到了那边我们就能暂时休整了。”   副将看着前方县城的轮廓,本是干枯的眼眶之中湿润了泪水。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着,每一日都是担惊受怕。   胡阳县城是一个交通枢纽,往北则是宛城,往东则是神霄派的领地。只要进入胡阳县城,桓仲等人便可以缓一口气。   眼看着胡阳城在望,只要翻过最后一个山坡便能够到达。只是刹那间,那山坡之后亮起的旌旗,却让所有梁军兵将眼中希望的光芒化为绝望。   韩不负从坡后站上了山坡顶,身后则跟着一万东州兵。   东州兵不比寻常军中一脉的兵士,不着甲胄,只有少量的后勤需求,行军迅速,没有弓箭标枪,却能够进行远程作战,战力十分强大。   韩不负的目光在梁军之中逡巡,最终落到了桓仲的大纛之下,大喝声起。   “我军奉丞相之命,驻守此地,桓仲何在?”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梁军的进军之地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的东州兵?而桓仲的脑海之中,则有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蜀军能到这里,那便说明杨羡已经突破了穰县防线,而这根本不可能。   桓仲打死也不相信,杨羡的五万蜀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穰县的五万梁军。更可况,其中还有靳信的三万黑虓军。   杨羡便是用兵士的性命一个个去磨,此时也爬不上穰县的城墙。   一念至此,桓仲心中的那可怕的念头化为一声长音,轰然放开。   “靳信在哪?”   “靳信将军与三万黑虓军将士恭顺大义,已经投向我军。”韩不负看着那大纛下的将领,音调更上三分,“桓仲,你非我家丞相对手。丞相念你年老,速速退去,免自误也!”   “杨羡小儿,恨煞我也!”   一口鲜血从桓仲口中喷出,桓仲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将军,将军!”   清阳县。   城头的梁字大旗倒落,换上了楚军的旗帜。   蔡通站在了清阳县的城墙上,看着远方的农田屋舍,阡陌通途,心中不觉得感到一丝安慰。   在南阳郡,清阳县是仅次于宛城、襄城、穰县的大城。自从靳秀投向了桓武,梁军大举攻入南阳,清阳县便从蔡通的手中丢了。   已经有五六年了,蔡通没有像这样,站在清阳县城城墙之上,眺望远方景色。   青阳县确实变了,桓武这几年似乎也没有闲着,大力整饬南阳的吏治,整顿内政。在蔡通印象之中,清阳县外,那本应该属于荒丘的地方,如今都变成了大片的良田。   “侯爷,不好了!”   文卿带着几员将领匆匆地赶上了城墙。如今清阳城被楚军攻下,前方的情报渠道也已经被打通。   “怎么回事?”   久违的宁静被人打破,蔡通脸上却没有怒意。文卿一向稳重,蔡通真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这么慌张。   “我们从抓捕的梁军俘虏口中得知,穰县的靳信投向了杨羡。有着靳信和三万黑虓军的帮助,如今整个南阳的北部,都已经在杨羡的控制之下。”   “什么?”   短短的一瞬,蔡通脸上闪过的质疑、挣扎、不甘,最后,种种情绪,化为一声长笑。   “好一个杨子瞻!我与桓仲杀得是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他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尽得渔人之利。”   还一句话蔡通没有说,也不会在文卿等人的面前说。   杨羡这让人恼怒的模样,简直跟杨幼庵一模一样。   一样的可恶!也一样的.......   “可恨!”   蔡通怒骂一声,一掌拍在城墙,震碎了半个墙垛。   “侯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末将等咽不下这口气。”   跟随在文卿身后的楚将怒声而道,接着,便是一片附和声。   “我等与梁军打生打死,才攻下了这清阳县城。可是这便宜,都被杨羡给占了。”   楚军与杨羡本有旧怨,当日杨羡突入清水郡,招降了范庆的旧部。后又公然带着蜀军出现在武宁郡,与楚军相抗,简直就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眼看着桓仲大败,他们只要乘胜追击,便可以攻下宛城。谁知道这个时候,杨羡早就坐在宛城里,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仿佛就在看戏一般。   “文卿,你怎么看?”   蔡通没有理会那一众愤怒的将领,反而将目光放在了文卿的身上。身为楚国大将,他在一众将领之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蔡通自然知道此时他拿杨羡没有办法。他与桓仲鏖战数场,楚军兵力还剩十二三万,可却都是久战之军,需要休整。可杨羡却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末将以为,我军此时不宜与蜀军大动干戈。主公可上一封书信,恭贺杨羡,同时试探蜀军动向。”   只是,文卿的话才刚刚说完,远方官道之上便扬起了烟尘。   蔡通眯着眼睛,看着那一队蜀军骑兵,冷哼一声。   “看来杨羡已经想在了我们的前头啊!” [145.第一百四十三章 百业凋零]   “侯爷,前面就是宛城了。”   杨羡派使者前往清阳县,邀蔡通到宛城一会。蔡通只带十余骑,便从清阳县出发,只一日夜间,便看到了宛城的城郭。   临得近了,只见宛城城头,那高高飘扬的蜀字旗十分醒目。   蔡通并不知道杨羡打得什么主意,不过此时宛城的景象却远远超过蔡通的想象。   来的时候,蔡通便从楚军探子获取的情报之中得知,杨羡正在迁移宛城的物资。可是却没有想到,杨羡的动作居然那么大。   宛城城门洞开,川流不息的车队载着着粮草物资,一刻不停地前往着穰县的方向出发。门口堆积着大量的粮草、物资,还有不少劳役在门口成群结队的等待着。   瞧着这规模,杨羡是把大半个宛城的人都调动起来了。   蔡通继续前进,早有蜀国的官吏在等候。一番虚礼,等到那官吏引着蔡通去见杨羡的时候,蔡通才发现,杨羡并不在宛城桓仲的府邸,而在粮仓。   杨羡光着膀子,正在卸货。此时天色放晴,粮仓之外堆着好几囷米。有的正在被装上车,有的就近被发给了帮忙的宛城民众。   发十万劳役,动用马车三千辆,牛车两千辆,其余大小车辆船只不计其数。杨羡用起桓武的钱,可是一点都不心疼。蜀军从宛城民众的手中大量换取车马船只,致使如今在这宛城之中,牛马骡子这类的牲畜和大小车辆的价格暴涨。   只是如此劳民,杨羡却没有落下一点恶名。概因朝廷征发劳役,只负责一日两餐,行年好的时候,或许会给几个铜板。   可是杨羡却不同,只要参加搬运物资的宛城民众,一人发十石粮食。要知道这十石粮食,可是能够供五口之家小半年的用度了。对于宛城的民众来说,没有什么比粮食更为重要了。   杨羡是用桓武的钱,给他自己攒名声。这些日子以来,这宛城附近,杨羡和蜀军的名声是水涨船高。   “呦,是侯爷啊!”   杨羡光着膀子,向蔡通挥了挥手。在蔡通之下,阳光之下的杨羡恍如一个纯真的少年,泛着纯净的笑容,充满了活力。   蔡通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那时的天下还是那么平静。可是一转眼,时光倥偬,蔡通走到如今,只剩下了一具苍老的躯体。   微微一失神,蔡通便恢复了神采,拱手一礼。   “丞相真是好兴致!”   杨羡一笑,将蔡通等人引到了宛城桓仲的征南将军府中。   “侯爷于磊河一战,反败为胜,诛杀三万梁军,迫得桓仲落荒而逃,实在让人钦佩。”   蔡通就在桓仲日常召集将领的屋中,坐在一张小板凳上   本应该是庄严气派的征南将军府,可是蔡通一路走来却发现,府中变得空荡荡的,家具、古董、仆人全都不见。墙壁上本是鎏金的雕饰,上面的金粉也被刮了下来。如今就连端给自己茶水用的杯子,都是缺了几个口的。   杨羡还真刮地三尺,寸草不留啊!   “丞相说笑了,本侯血战数场,才仅得清阳一地。哪里及得上丞相不战而屈人之兵,尽得南阳十数县。”   “侯爷如此说,真让羡惭愧了。若是没有侯爷在前线拖住了桓仲大军,又于博陵击败梁军,羡又怎么能够得这十数县。南阳一役,剿灭桓贼,最大的功劳应属侯爷,应属楚军的一干将士。想必便是在神都的天子知道,也应该为我大周有如此的勇士而欣慰吧!”   嗯?   蔡通心中轻咦了一声,暗道杨羡这小子怎么夸起人来了?蔡通见惯了杨羡嚣张跋扈的模样,冷不丁的这么一来,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这南阳之地,本属于荆州,无奈这些年来,让桓贼窃居。羡已经上禀天子,将这南阳之地,重新划归楚国侯爷治下。”   本是跟随在蔡通身后的将领一惊,万没有想到杨羡会将到手的城池再吐出来。可是蔡通却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他眯起了眼睛,心中在盘算着。   杨羡这小子断然没有那么好心,他如此急于将宛城周围十数县出手,只有一个可能。   桓武快要来了!   想通了这一节,蔡通脸上变了一个笑容。   “多谢丞相美意,只是我军与梁贼久战,怕是短时间之内没有接管宛城的能力。”   这当然只是托词,蔡通只是想要看看杨羡的反应。却见他脸色突变,变得十分焦虑。   “南阳毕竟是荆州的领土,我蜀军也不能久留。楚军乏力,难道这南阳十数县的数十万百姓,又要重受桓贼凌虐了么?”   杨羡的面容变得一副悲天悯人样,语气中满是无辜,都快要哭出来了。   “如此,苍生奈何,天下奈何啊!”   蔡通知道杨羡很不要脸,可没有想到他那么不要脸。杨羡的意思只有一个,你蔡通不要,我也不可能要。   你要是想要眼睁睁地看着梁军重新占据宛城,你就看着办吧!   蔡通看着杨羡这副样子,心中早已经恨得牙痒痒的。在杨羡尽得桓武在宛城之中囤积的物资,宛城的价值在蔡通眼中已经下降。   对于杨羡而言,这座城池暂时用处不大,可是对于蔡通来说,却有着重要的意义。   如今梁军将至,杨羡占了便宜之后,还不吃一点亏,想要让楚军顶在前面。可是蔡通也偏偏不能说不要,杨羡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丞相高义。”蔡通拱了拱手,违心地说着,“只是我军大战数场,粮困马乏。不知道如今宛城之中,还有多少存粮?”   杨羡微微叹息,说道:“宛城本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地。可是这些年来,被桓贼凌虐,百业凋零,民生困苦。如今这府库之中的存粮,怕是只够十万大军用两、三个月的。”   一口浊气从蔡通胸中上涌!两、三个月?桓武可是在这宛城存了五百万石粮草,足够十万大军用好几年的。   见着蔡通如此,杨羡悠悠一叹:“桓贼暴虐,这锦绣之地被他糟蹋成这样,侯爷痛心也是应该的。本相念友军困苦,愿奉上五千石粮草,以供军资。”   蔡通红着眼,盯着杨羡。五千石,你打发叫花子啊! [146.第一百四十四章 宗门大阵]   “侯爷,蜀军都撤走了。”   站在宛城城阙上,看着城外的田地烟景,蔡通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已经有十余年了,自从蔡通掌控荆州之后,便梦想着得到这座宛城。   先因靳秀,后有桓武,阻碍着蔡通的步伐。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南阳郡全境,除了穰县之外,已经都在蔡通的手中。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蔡通终于从杨羡的手中要到了五万石的粮草。而条件则是,蔡通答应将穰县作为蜀军的驻军之地,并且准许蜀军从荆州襄城附近水道调集船只。   “是啊!杨羡是走了,可桓武来了。”   大敌将至,可是蔡通的声音里却没有多少的紧张。   南阳只有一郡之地,可是却有百万人口,乃是天下有数的大郡。当年南阳段肖为了自保,不断地修固城防。后来的靳秀、乃至桓武,也都时延续了段肖的政策。   有了宛城,便等于让楚军在这南阳有了立足之地,便是桓武带着二十万大军而至,蔡通也自忖有一战之力。   何况现在,桓武也根本无法调集那么多的军队。   因为桓仲的溃败和靳信的投降,桓武可谓在南阳输得一败涂地。十三万大军,三万丧命在了楚军的刀下。剩下的,一半在杨羡的手中,一小半成了他蔡通的俘虏。如今在桓仲身边的梁军,只有两万左右,且数量还在不断地减少。   在南阳的梁军,用全军覆没来形容也不夸张。经此大败,便是坐拥七州之地的桓武,也不好受。   “令文卿领军,追杀桓仲,让他将桓仲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蔡通的面容变得阴鸷,眼中杀气流溢。对于自己这个老对手,蔡通可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当初杨羡放了桓仲一马,可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杨羡是想让桓仲能牵制蔡通多久就牵制多久,省得楚军有多余的精力去找蜀军的麻烦。毕竟杨羡要想把十数万黑虓军的家眷和宛城的物资全都运往益州,没有个把月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是对于蔡通来说,桓仲也是一个不得不除去的麻烦。桓仲经略宛城已久,有着很强的号召力。若是他活着,对于楚军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传命的侍卫很快走了下去,这城阙之中,只剩下蔡通一个人。他在这城阙之中走了走,摸着老旧的墙砖,木料,声音之中带着微微的颤动。   “宛城,终于是我的了。”   九俞山,神霄派。   云气缥缈,仙鹤鸣霄。琼花异草,芬芳香馥。   一个青衣女子,穿过花道,进入了林中小屋之中。   神霄派掌门罗靖久居幽院,门中事务,都交给了弟子林素轻与门中几位长老打理。   林素轻今年四十有余,可是外貌却犹如少女。清雅淡素,超脱出尘。她推开屋门,屋中的罗靖正闭目盘坐。   香烟袅袅,须发皆白,一身道服的罗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   “山下战况如何?”   “启禀掌门,梁军全面败退。杨羡占据宛城之后,又将之让给了蔡通,他则率军退回了穰县。如今桓仲领着残军败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被楚军追杀。”   罗靖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杨羡到是有些意思。”   “听闻杨羡曾至凉州,魔极宗的事情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神霄派是术之一脉巨擘,而魔极宗现在也是。可两者之间的无论是理念还是其他,都是截然相反。   为了道统之争,神霄派与魔极宗之间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嘴仗。   “魔极宗能够成为如今的凉州巨擘,与其先辈数百年的努力有着很深的关系。可若是没有孟玄,魔极宗想要成为如今的庞然大物,也没有那么容易。”   罗靖说到这里,不觉得叹了一口气。   “当初你们两人先后拜入我神霄派,无论是你还是孟玄,都是我看重的弟子。可惜若不是因为那钟步七,本来也不至于如此。”   说到钟步七的时候,林素轻眸光变得有些黯淡。如今这凌霄剑主的名字,在这神霄派之中却成为了一个禁忌。   没有人敢在林素轻的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也只有有罗靖,忆念往昔的时候,顺带说了几句。   “孟玄这个孽障,身为术之一脉的传人,却偏要去学山中一脉的剑气。这也就罢了,学艺不精,居然还叛出师门,投往魔极宗。”   罗靖说到这里,语气之中还有深深的遗憾和不甘。孟玄本是罗靖最为看重的弟子,可惜他年少之时,太过狂傲,自恃天资高绝,想要博览百家之长。罗靖本来想要磨砺一下他的性子,便让孟玄去他好友鱼修缘那边挂名三年,修习剑气。   可这也是罗靖此生做出的最为后悔的一个决定。   往事不堪回首。看着眼前的弟子那落寞的样子,罗靖轻声一叹。   “素轻,吩咐下去。桓武的兵马将要接应桓仲的残兵。从我派界域之中开出一条缝隙,让他们通过。”   九俞山便橫隔在南阳郡与豫州之间。此刻从南阳通往中原的要道已经被蔡通截断。桓仲要想带着两万梁军撤军,只有强行通过九俞山。   林素轻有些疑惑,问道:“师尊,我派修士从来不干涉诸侯之争。这此,您为什么要破例?”   “因为桓武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码。”   罗靖微微一笑,用一种不像是修士应该用的口吻解释道。   “价码?”   罗靖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了一方四方形的印章,上有暗紫色的巨型晶石。   “番天印?”   林素轻咦了一声,没有想到这件法器居然在桓武的手中。   “如今能够制作番天印的炼器师已经寥寥无几,桓武手中有一方,也着实让我有些意外。世人皆言我等修士应该无欲无求,其实只是误解。素轻,桓仲率军走后便立即封闭山门。我要与你的几位师叔伯祭炼这方番天印,用以完善这宗门大阵。大变或许就此顷刻,我神霄派能争一时是一时。”   “是,师尊!” [147.第一百四十五章 绰绰有余]   烽烟燃起,残阳血落。   堵阳城外,满地都是楚军的尸体。那杆飘扬在城头之上的楚字大旗,在风中摇曳,摇摇欲坠。   梁军列队,在这尸山血海之中清出了一条通往城门的道路。   等待着的是这天底下最为强大的诸侯。   梁侯桓武!   桓武身材不高,形似老农,然而甲胄在身,却是不怒自威。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城门走去,那杆楚字的大旗从城头坠落,混杂着泥土,被桓武踩了过去。   三天!只要了三天,梁军便攻陷了这座号称重兵守卫的楚军城寨。   堵阳是南阳郡的门户,攻陷了这里,南阳便轰然洞开,露在了梁军的兵锋之下。   “参见梁侯!”   十余员大将跪倒在了城门边。这些人都是纵横当世,驰骋天下的大将,可在桓武面前,却都收敛了自身桀骜之气,恭敬异常。   “不必多礼,各安本职。”   “末将遵命!”   桓武疾步匆匆,只带着二子桓磬、三子桓珩与大将徐金走上了城头。   堵阳城已经被梁军完全控制,城中的楚军也已经被肃清。城头之上,凉风嗖嗖,风中隐隐的血腥味刺鼻无比。   “杨羡在哪?”   沧桑的声音响起,梁军刚刚攻下了堵阳城,前方还有着十余万楚军,可是桓武的眼中,却是丝毫没有蔡通的影子。   徐金看了看一旁的桓磬,对方丝毫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拱手而道。   “在穰县!杨羡带着十余万黑虓军的家眷和从宛城获得的物资,从丹水水道转运回益州。”   桓武喃喃而叹,说道:“多少年了,我军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败?十余万大军,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哈哈!好手段啊!”   “父亲不必忧虑。这次有父亲亲自坐镇,南阳必然会重新回到我军手中。”   桓磬拱手而道。   “好话!子璐啊!我这个二儿子也长大了,学会拍马屁了。”   徐金一声笑音,“二公子聪慧,必能成为主公助力。”   “是么?可是杨羡与他年龄相仿,如今却已经能够率数万效死之卒,突入南阳。眨眼之间,我十三万军却如齑粉一般,灰飞烟灭。”   “父亲,我若是领军作战,未必输于杨羡。”   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不吭声的桓珩有些不服气,请命道。   桓武一声轻笑,转过身来,看向了桓珩,目光之中一丝溺爱之色被桓磬敏锐地捕捉到了。   “珩儿,你要知道,为将者,可不光是只要打打杀杀就可以了。若是光凭厮杀,这天下又有谁是我梁军的对手?”   桓武掌控中原七州之地,若是硬拼,这天下没有人会拼得过桓武。   “你看那杨羡,来的时候只有五万将士,回去的时候却带走了八万将士,还有十数万的人口和大量的物资。非但如此,他还让蔡通顶在了前面,自己可是一点脏泥都没有沾到。为将者,便是要为主君赢得胜利,可是怎么才算胜利?珩儿,你明白么?”   桓珩若有所思,可又想不明白,最后大骂了一声。   “杨羡竖子,奸诈油滑。我必要擒拿于他,献于父亲。”   “骂得好!”   桓武开怀大笑,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桓武第一次畅快淋漓的大笑。   “传令诸将,十日之内,攻下宛城,打开前往穰县的通道。什么时候,区区蔡通,也敢挡在我桓武的面前了?”   桓武负手在后,转身看着城外残景,语气之中有着不容置信的意味。   “末将明白了。”   徐金拱手而道,声若金坚。   穰县。   “楚军败了?”   深山之中,青乌轻鸣。仅几个月,那只青乌已经从当初十尺的身形暴涨到了一丈多长,站在杨羡的面前,大脑袋在杨羡的怀中轻蹭,就像是一个向父母撒娇的小孩一般。   “蔡通这个废物,堵阳城守了三日就失守了。照这个速度来看,宛城也快了。”   娄敬站在杨羡的身后,不屑地骂道。   楚军能不能守住南阳杨羡一点也不关心。杨羡真正担忧的是蔡通能不能撑到自己将所有物资、人员都运送回益州?   穰县虽是坚城,可是在面对宛城的那个方向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杨羡可不想要在这里与桓武决一死战。   “人员物资运输如何?”   “少主,那一千匹草原战马、军备还有黑虓军的老弱妇孺都已随船进入了西庸郡。我军要将剩下的物资人员都送走往丹口,起码还要七、八日的时间。”   穰县背后就是深山峻岭,与丹湖相接。通过丹水水道,蜀军可以将穰县的物资从丹口运往西庸。   “加快速度,水陆转运,只要所有人员、物资都退到了丹口。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   梁军不善水战,而如今在丹口,有着叶东阳父女招募的一万两千余荆州承天道徒,加上庸水的三千水军,西南郡的四千人,整个益州的水军已经近两万。   有着这万余水军护卫丹口,梁军也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地看着杨羡跑路。   “另外,从今日起,我军在穰县的物资、兵士也陆续撤出,以这穰山为界布防。”   “少主,你难道是担心?”   廖成面色一变,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是担心前线的战况一旦恶化,蔡通那个老狐狸会让开道路,将我军暴露给桓武,为他自己争取时间。”   杨羡可从来不相信蔡通的节操。要知道,若是宛城失守,楚军不再抵抗,梁军最快能够在一日之内赶到穰县的地界。   而在穰县县城与梁军对决,对于蜀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少主,还有一件事情,本在穰县的两万梁军俘虏,这其中有许多人愿意归顺于我军。我们要怎么处理?”   “愿走的走,愿留的留。将那些愿意留下的兵士的家眷,随船一并带入西庸郡安置。”   就算加上这些人,蜀军撤退的时间也绰绰有余。   杨羡微微地摇了摇羽扇,眼前的青乌拍了拍翅膀,振翅飞向天际。   清鸣之声响彻天际,那青乌在密林上空徘徊了几圈,向着远方飞去。 [148.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大笑话]   残破的城池在烽火之中显得如此寥落,轰鸣的声音响彻天际。猩红的火弹犹如天际流星,划过宛城的上空。   荒烟长道,血色漫天,便如末日一般充满了死寂。   昏迷之中的蔡通被楚军的将士背在肩膀上,神色昏迷。等到醒来的时候,那座蔡通梦想多年的宛城早已经隐没在了烽烟之中。   趴在水上边,口中如鹅一般吞咽着湖中那青绿色的水,沾满了烟灰的脸上满是麻木。   等到好不容易平息了身体那股压抑的焦虑,整个身子紧绷,蔡通仰天长啸一声。   “桓武!”   梁军只花了九日,便从蔡通的手中重新夺回了宛城,让他生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发泄一番,蔡通的身体舒缓,重新又变得冷静。   蔡通本以为,凭借楚军的战力,便是在野战之中不敌梁军,也足够将宛城守住。可蔡通没有想到的是,桓武技高一筹。   里应外合,长驱百里,只九日,这座天下坚城便又重新落入了桓武的手中。   想到这里,蔡通心中,生出了无边的恨意。   这恨意里,既有对桓武的,也有对杨羡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两者合力,让他蔡通变成了为天下英雄耻笑的大笑话。   杨羡也许早就看出了其中的深浅,所以才会将这十余县让出来。可笑的是,当初他蔡通得了那十余县,还在沾沾自喜。   “传令,在宛城周围布防的我军全线收缩,退往清阳。”   “可侯爷,梁军已经攻克了宛城,我军若是后退,梁军在后追杀,怕是会一溃千里啊!”   “放心,如今桓武已经夺下了宛城,他的眼中,恐怕早就望向了穰县了。”   蔡通一笑,虽然他败得狼狈,可是并没有消磨他的意气。他败军退回清阳县,大可独坐高楼,笑看桓武老贼与那杨羡小儿斗得两败俱伤。   得到清阳县,楚军在这一场战斗之中便不能说没有收获。要知道,清阳县也是有十数万人口的大县。   想到这里,蔡通不再犹豫。他回首望了一眼那隐没在尘雾战火之中的城池,咬了咬牙齿。   “走!”   夜晚,宛城之中,桓仲的征南将军府。   宛城失而复得,桓武并没有多少欣喜。看着这座被杨羡搜刮的没有一点油水的房子,看着那被刮得没有一丝颜色的雕刻,对于杨羡,他心中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桓仲便跪在大堂之中,跪在桓武的身后,以首叩地。两旁则是包括桓磬、桓珩在内的一众梁军将领。   “臣无能,有负主公,请主公赐嘴。”   短短时光,如今的桓仲便老了许多。跪在地上,全没有当初的神采,一众梁军的将领几乎都快认不出他了。   桓仲身为征南大将军,手握十三万大军,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今十三万梁军只剩下了三、四万。而宛城几经易手,这座天下有名的坚城也不复往日的繁荣。   诸将静默不语,站在原地,看向了桓仲,不发一言。   “诸将,南阳之失,罪在何人?”   桓仲是桓武的兄弟,可桓武却不能公然庇护于他。梁军之所以能够打下如今这么大的地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桓武赏罚分明。   可是这么大的锅,必须要有人来背。   “禀主公,南阳之失,罪在靳信一人。”   这个时候,桓武的谋士赵业从人群之中走出,拱手而道。   “为何?”   “桓仲将军虽有小过,却并无大错。若非靳信那厮,有负主公恩典,投降蜀军,杨羡又怎么可能轻取穰县,宛城乃至南阳十数县?我军的将士又怎么可能落到如此的地步?主公多年积累又怎么可能被杨羡掳掠一空?主公对靳信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是那靳信却是蛇蝎之性,实让人不齿。”   “诸将如何看?”   “末将等以为赵大人所言有理。”   一众梁将都从队列之中走出,附和着。   “如此,褫夺桓仲征南将军之职,贬为庶人,昭示三军,以作惩处。”   “臣多谢主公恩厚。”   桓仲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眼中含泪。他明白,虽然因为靳信的反叛,南阳才会落到如此程度。可是桓仲作为南阳地区梁军的最高长官,这个罪责怎么样他都逃脱不掉。   桓武留下了他的性命,也是念及了多年的兄弟之情。   “主公,蔡通虽然败退了,可是杨羡还在穰县。若是让他就这么安然地退回了益州,那我军将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等将士颜面何存?”   桓有济走了出来,愤愤不平地说道,接着便是一大片的应和声。   谁都看得出来,这次在南阳之役中,得了最大便宜的是谁?杨羡此时就在穰县,距离宛城百余里。   若是大军急行,一日可至。一时间,诸多梁军将领纷纷请战。   桓武一笑,伸出双手按了按,按下了诸将的情绪,随后在一众人中指了指。   “你们就走一趟吧!”   人去堂空,这偌大的大厅之中,一时间就剩下了桓武和孟清、桓磬三人。   看着桓磬欲言又止的样子,桓武轻笑,说道:“磬儿,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是的!如今杨羡已经将粮草和黑虓军的家眷都送到了丹口,而蜀军也开始在穰山布防。杨羡显然没有固守穰县的意思,而只想要据守险要,阻遏我军攻势,争取时间。父亲为何还要让诸位将军空走这一趟?”   桓武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磬儿,你能看到这一层,我很欣慰。所以接下来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让你和宗石去做。”   “请父亲吩咐,将这宛城附近因为战火而离散的百姓,全部赶往穰县。我倒要看看,杨羡会不会为了他的名声,而收留这些人?”   孟清心中惊诧,桓武这招还真毒啊!杨羡若是就此离去,那他长久以来维持的仁义的名声将荡然无存。可若是收留那些民众,杨羡短时间内将无法脱身,被梁军死死盯在穰县。   如此脏事,却让自己的儿子去做。看来一如传闻所言,桓武对于这个儿子,一直不太爱重啊! [149.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家可归]   长道之上,哀嚎声起。   衣衫破烂,面有菜色,本来居住在宛城附近的民众,如今因为战火,都失去了自己的家园。眼看着楚军败退,梁军重新占据了宛城,他们本指望着能够挨过灾年,却没有想到,他们现在如同牲畜一般被催赶着。   仇恨的目光犹如利剑,骑在马上的桓磬可以轻易的感受到。身为桓武的二公子,他本来可以不用来到这最前线,感受着这风波。   在桓武的眼中,这些灾民只是用来拖住杨羡一、两日的一枚闲子。无论成败都有它的用处。   可是对于桓磬来说,意义却完全不同。这种脏事,是完全上不了台面的。桓武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会承认自己会如此对待自己治下的子民。   桓磬看着道路之上缓缓而行的灾民,面色深沉,目光之中还有着一丝一丝若有若无的愤恨。   可是桓武却交将这件事情给了他,其中意味,不得不让他桓磬深思。   遥想桓武诸子,桓磬的大哥桓玢早就被认定为继承人,此次和他一起进入南阳的三弟桓珩却能够带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就连他还未行冠礼的四弟桓珝,也是诗文往来,好不潇洒。   反观他,虽然是桓武的二公子,可是获得的待遇,却是连一个普通的校尉都不如。   桓磬看了一眼同样跟在自己身旁骑着白马的孟清,对方的脸上却是平静如常。对于他这等谋士来说,这种事情或许算不上什么?   “宗石何必甘冒风霜,亲自前来呢?”   孟清年纪并不大,可是却能够在梁侯府中担任重职,桓磬一直对他很好奇。   “我来此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公子不畏劳苦,才真的让人敬佩。”   一句若有似无的话,让桓磬感觉到,孟清对他的处境洞如观火。   桓磬微微一叹,转过了头,看向底下为附近山贼催促着的灾民。   “不瞒宗石说,有时候我一直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亲儿子?”   “二公子玩笑了。”   对于桓磬这突如其来的感叹,孟清微微低下了头,回应着。   桓磬的意思孟清清楚。可桓武对哪个儿子好,对哪个儿子坏,不是他该管,也不是他该听的。身为人臣,更不能公然评论主公的家事。   所谓交浅言深,孟清本以为桓磬会点到为止,可是却没有想到,桓磬还是顺着话茬说了下去。   “大哥自不用说,早已经被父亲内定为未来的继承人。可是三弟与四弟的处境,却也比我好得多。明明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可为何父亲却如此的偏心?”   此处寂静,只有桓磬和孟清两人。若是这里的事情流传出去,桓磬很可能落一个不孝的罪名。不过桓磬似乎胸有成竹,孟清不会将此间之事说下去。   “二公子不宜多虑了。主公乃是旷世枭雄,所思所想非我等人臣所能揣度。”孟清拱手一礼,“此间之事还需要多多筹谋,淸便先告辞了。”   桓磬心中一直有着野心,随着年岁的增长,不断地膨胀。他不甘心就此沉沦,将来跪拜在他大哥桓玢的身下。   桓磬可以感觉到,孟清将是对他夺储,最为重要的一个助力。   望着孟清远去的身影,桓磬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浮光。这是一个无比聪明的人,可聪明人,往往也懂得选择,不会将筹码押在一个注定会输的盘口上。   孟宗石,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躬身称臣。   穰县。   “少主,情况有变!”   正当杨羡在府中调试着一把焦尾琴的时候,一直在外带兵在城墙之上警戒的廖成匆匆回转。   “什么事情?”   “少主,在穰县附近的梁军一直没有进攻,我本就觉得有些奇怪。据一直在穰县外围的两队斥候所言,自今早开始,便陆续有灾民向我们这里赶来。对于这些灾民,梁军既不驱赶,也不收拢,就看着他们直直向我们这边来。”   杨羡带着此刻还在穰县之中蜀军将领登上了城墙,目之所见,正有密密麻麻的人携家带口,往着穰县县城而来,最前面的,离城墙也只有百丈距离了。   走在前面的一众灾民跪在了城外,其中有人喊道。   “梁楚暴虐,我等无家可归,丞相仁义,望收留我等无家可归之人。”   “丞相,怎么办?桓武显然想要用这些人来拖住我军的步伐。”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这是桓武的计策。眼下物资和黑虓军家眷已经都撤出了穰县,此时城中就剩下了留守的长策军士,不过半日之间,也将离开。   梁军若来,杨羡大可带人弃城而走,他们是留不下蜀军的。可若是要带着这些灾民走,不但拖累行军的步伐,谁又知道这些灾民之中又混杂着多少梁军的奸细呢?   “廖成!”   “末将在!”   “为这些灾民准备粮草、军帐,还有多余的牛、马车,都拉出来,供他们使用。”   “末将遵命!”   “马小翠!”   一道黑影闪现在杨羡的身旁,千窟洞主单膝跪在了地面。   “属下在!”   “你带着军中斥候,混杂在这些灾民之中,揪出里面的奸细。”   “属下明白。”   杨羡并没有犹豫,安排完所有的事情,便让军士开了城门,让这些灾民进城。随着那道大门缓缓打开,星空倒影之中的经验条正在快速上涨着。   城中将领陆续走下,只剩下靳信还在杨羡的身旁。   “丞相,军情如火。虽然救助这些百姓没有错,可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以大军为先。”   在靳信看来,杨羡此举费时费力,明知道是梁军的圈套,又为何还要跳下去?   “西庸郡地多人少,如今桓武将这些人都送了过来,我又为什么不要?”   杨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桓武此招,无非是想要将我军拖在这里,给梁军时间,找回场子。但无论是桓武还是穰县边境的那些梁军将领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羽扇轻挥,徐徐微风划过面颊。漫天的光芒照耀而下,靳信只见,眼前的少年嘴脚流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杨羡怕他们么?” [150.第一百四十八章 平平无奇]   云端之下,山势陈列。远处的县城依稀烟雾中,泥路踩踏,溅起点点脏水。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长队走在山路上,由蜀军的卫士护送,前往丹湖的港口。   穰山之下,蜀军列阵。杨羡的大纛便在其中,醒目无比。   “杨羡居然亲自留下来了?”   梁军复得穰县,可是却没有丝毫欣喜。一众将士没有留下来等着论功行赏,便急匆匆地向着穰山而去。   穰山的山道通丹湖港口,那里有着蜀国的水军和几百搜大船,可以载着蜀军的人马远去。   不用猜,梁军也知道蜀军走的是哪条路?   可是梁军的将领们万没有想到,亲自留下来断后的蜀军将领竟然是杨羡本人。   梁军很混乱,倒不是说梁军的军纪有多差,而是因为追击蜀军的五千先锋之中有高达十三员战将。   他们互不统属,有的甚至只带了几十个亲卫,便从穰县追击而来。   在梁军将领看来,这是个千载难得的大功。只要能够取下杨羡的首级,便能够扬名立万。而且,整个南阳郡的梁将都有着往穰山赶的趋势。   “诸位将士,听我号令,冲杀蜀军阵列,直取杨羡。”   这五千梁军先锋的统帅大喝一声,梁军开始冲锋。   “竖盾!”   四轮车中,杨羡羽扇轻挥。三千长策军士,竖盾斜枪,拱卫阵前。   血杀之气冲盈,梁军气势如虹,军势犹如洪水,向着这山道要地,蜀军阵地冲击而来。   便在这洪水之中,有着十三道红色光芒特别明显。所谓战将,便是大军之中,军中一脉修炼有所成者。   他们与普通的修士不同,破阵覆军,专行杀伐。   烈烈红光,随着那如潮的梁军与长策军相近。盾牌相撞,发出最为清脆也是最为急促的声音。   与普通的军士不同,那十三员战将奋力蹬起,越过长策军前线的盾阵,在空中划过璀璨的长线,跃入长策军的阵地之中,犹如炮弹一般,激发出最强的轰鸣。   长枪如龙,挥洒自如,三千长策军士,莫能当其锋芒。所有梁将的目光,都在那四轮车中的杨羡身上。   “桓武还真是家大业大啊!”   四轮车下,杨羡微微轻叹。如果说普通的军士需要列阵作战,这些在修行上有所造诣的军中一脉的继承者,某种程度上说可以脱离这种束缚,尽管是短时间之内。   三千长策军士所形成的血杀之阵,寻常生灵都战栗莫名,而这些战将在这血气之中,却是犹如游水之鱼,越发自得。左冲右突,很轻易地便破坏了长策军士的阵型,让前方的梁军渗透而进。   这些战将培养不易,与寻常的修士不同,他们的修行之路更加艰难。而且,军中一脉的修士不光是要靠自己的天资与毅力,更需要用巨量的物资堆积出来。   长策军士都是新近训练而出,战将只有几十人,与梁军完全不能相比。不算东州兵,此刻蜀国的几支军队之中,战将最多的恐怕还要属于新近归附的黑虓军了。   “杨羡小儿,拿命来!”   一名战将冲破了长策军士重重的封锁,长枪直向杨羡而来。   四轮车旁,两尊金刚魔俑轻动,锁住了那梁将的枪锋。   杨羡微微摇动羽扇,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尖,说道:“壮士何名?”   “陇西王二狗!”   “好名字!”   随着杨羡话语落下,王二狗忽敢不对。眼前枪势一沉,王二狗肉眼可见,他那把混铁长枪居然被杨羡四轮车旁的两名侍卫生生折断。   那王二狗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便一股巨力牵引。眼前的景象瞬时转换,本在眼前的杨羡身影倒转,犹如天翻地覆一般。   金刚魔俑一拳,便将这名梁将打落地面,入土三尺。鲜血与泥土混杂,那王二狗已经看不清模样。   羽扇所向,本在杨羡身边护卫的那两名金刚魔俑拎着王二狗的尸体,走入战团,战场瞬时倾覆。在蜀军阵前的梁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那本是活跃着的战将开始接连陨落在蜀军阵中。   高山之上,有人轻咦了一声。   “杨羡的那两名护卫是何人?蜀军之中居然也有这等高手么?”   桓武一声令下,梁军追杀蜀相杨羡,所吸引的不光是天下诸侯,更有各脉修士。   军中一脉相杀,这三十年来,各脉的修士看了不计其数。可这一次却不同,梁蜀之间,桓杨之仇,让这一场厮杀本身便带有着强烈的色彩,引人瞩目。   只是,这穰山之中如今聚集的五、六位修士也算是一等一人物,大多数却看不破杨羡身边那几名护卫的根脚。   “那不是人!”   一众修士的目光都被边角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所吸引。这小老头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可却是当世有数的炼器师,宗况。他乃是太白剑门掌门鱼修缘的师弟,地位尊崇。   “那是金刚魔俑!”   “宗况兄,这不太可能吧!魔族的金刚魔俑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清楚。杨羡的护卫,明显不像啊!”   那宗况嘿嘿一笑,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蜀国应该有有一位掌握造化之力的炼器师,以五行秘术,强行转化灵火,才让金刚魔俑,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造化!”   众人轻叹,似乎都在思虑着什么,心思却早已经不在这场大战之上。宗况对这一众修士心中的打量洞若观火,倍感无聊,随即看向了这人群之中一个犹如长随一般的年轻人。   九华山,陆青非。   “小娃娃,听说你和那杨羡有旧怨。不过听老头我一句劝,你还是不要去找杨羡的晦气了。去了,怕是就回不来了。”   “青非,还不多谢宗老指教。”   说话的是陆抗,陆青非的叔叔。陆抗一礼,显得十分谦卑。   宗况瞥了一眼闭嘴不言的陆青非,又看了一眼彬彬有礼的陆抗。   “你们九华山一门,个个桀骜。想不到,倒是出了陆抗你这么一个奇葩。”   宗况摇了摇头,走向身后林中,戏虐的声音缓缓传至一众修士的耳中。   “昔年的杨慈睥睨天下,视我等修士如土狗一般,压得各脉修士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等到杨幼庵身埋黄土,过了些清闲的日子。谁知三十多年一晃而过,今日的杨羡,嘿嘿......不让乃祖啊!” [151.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一个对手]   天色暗淡,穰山犹如一只笼罩在烟雾之中沉睡的巨兽,宁静却又不知道何时会展露凶意?   穰山之下,梁军营地。   蜀军已经退入穰山之中,只是带来的伤痛却让梁军将士久久不能平复。   穰山山脚一战,蜀军连斩梁军七员战将,仅以三千长策军便击退了五千精锐的梁军先锋。   帐篷之中,剩下的六员战将低垂着眼眸,身上挂着彩,各坐在一边,沉默不言。   梁蜀两军损失的兵力差不多,可在这些战将眼中,这却是毫无疑问的一次惨败。这些战将都是桓武纵横中原这十余年间成长起来的。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梁军纵横四海,又何曾在这种优势情况下,居然被对手逼迫到如此程度。   以五千对三千,外加十三员战将,如今帐中能够回来的却只有一半。   “怎么,经历一场小败就心灰意懒了么?”   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帐外的身影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等到那声音的主人走了进来,本来在榻上的一众战将匆忙起身,都跪在了地上。   这些梁将没有想到,本应该在宛城主持大局的桓武居然亲自来到了前线。   “主公!”   “起来吧!你们身上都有伤。”   桓武声音很是柔和,就像是父亲对待顽皮受伤的孩子一般。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招了招手,将六名战将都招到了身边坐下。   “我知道,不久之前经历的战斗,你们痛失了身边的战友,都不好受。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年来顺风顺水,没有尝过这么惨痛的教训。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杨羡不算什么!”   “主公,我们不服!”   激昂而又倔强的声音从在场每个人口中吐出,桓武点了点头。   “你们能够有这番斗志很不错。要知道,十余年前,我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诸侯而已。那时我军面对的危险,要比今日多得多,也危险得多。像是杨羡这样的对手,满目皆是。然而今日,那些对手又去了哪?都成了黄泥枯骨。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一次失败并没有什么。这次失去的东西,下次再从蜀军那里拿回来。杨羡小儿不过一州之地,就算翻出了浪,我军也能够将之踏平。”   “主公,末将明白了!”   桓武一番话,这帐中氛围与之前相比,截然不同。   走出帐外,桓武看着漫天的繁星,一口凉气灌入口鼻。他搓了搓手,看向了一旁的孟清。   “宗石,久于政务,身躯困乏,好久都没有活动了,陪我走一走吧!”   孟清很是恭敬、顺从,跟在了桓武的身后。孟清以前自恃才智,小看天下英雄,可是自从跟在桓武的身边,他从这为旷世枭雄身上学到了很多。   桓武举手投足,嬉笑怒骂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够重振这一干被蜀军打趴了的将士的士气。要知道,士气这东西,捉摸不定,可却最为重要,直接决定着一支军队的战力。   霸主之姿,尽显无疑。   “刚才我说的话,宗石都听到了么?”   “是的!”   “宗石以为如何?”   “臣以为主公说得很对!”   行至人稀处,渐上高山,桓武却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一笑。   “宗石,你没有说实话啊!”   孟清一愣,断然没有想到桓武会如此说。   “别人看不出来,难道宗石也看不出来么?我军已经陷入了困局之中。”   “臣...臣...”   孟清一时哑口无言,却被桓武一把拿住了手。   “臣什么臣,你这小子,油滑的很,跟我上来。”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孟清感觉被一双粗厚的大手牵住,走上了山。   山上空旷,星光垂野。桓武站在山巅,张了张肩膀,兴致有些高昂。   “宗石啊!你一向拘束谨慎。往时我也随你了。不过今夜,我想要从你口中要一句实话。南阳之役,你是怎么看的?”   看着这样的桓武,孟清心中的防备松了三分,拱手言道。   “禀主公,南阳之役,表面上看,杨羡尽得其利,丝毫未损。但这尚在其次,杨羡真正想要打击的,是主公一统天下的能力。”   “说下去!”   “南阳虽小,却至关重要。在杨羡来之前,蔡通其实已经被逼迫到了生死之境。楚军仗水军勇悍,一直与我军在襄城一线抗衡。看似势均力敌,可蔡通已经无法承受任何一次失败。襄城若破,我军则可长驱直入,占领荆州,分割吴、蜀。这条路虽然不好走,可也不是不能走,等的便是一个时机。可现在,宛城失而复得,可我军却是损失惨重。只要楚国内部不生变乱,我军便无隙可趁。这条路其实已经被杨羡堵死了。”   桓武微微一笑,看着身后这个低着头的年轻人。   “我没有看错,宗石果然是辅国之才。”   “臣不敢。”   “如宗石所言,我军已处困境之中。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杨羡。杨羡要打的不是一城一地,而是我军一统天下的能力。南阳一败,楚国这一路,我军三年之内已不可取。剩下的不是迈蜀道天险,便是在千里江岸上,应对吴楚联军。前者难攻,后者难取。”   说到这里,桓武放缓了语气,问道:“宗石可有破局之法?”   “臣闻燕侯景云有一女,正当妙龄,堪为大公子良配!”   孟清的话音刚刚落下,桓武的笑声便响彻耳边,十分爽朗。   “好一个孟宗石!”   桓武与景云联姻,那么梁军北部的压力便能大减。不但如此,桓武也能够腾出更多的手脚,应对南方的三位诸侯,积聚更多的力量,准备第二次伐蜀战役。   桓武负手在后,看向了远方的穰山,此时杨羡带着蜀军,便在其中布防。   遥遥相对,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年轻对手。虽然同辈,却不同时。   桓武心中一声轻叹,不觉摸了摸自己早已经发白的鬓角。杨羡或许是他要面对的最为棘手的对手,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对手。 [152.第一百五十章 深情厚意]   山风折翠,青黄渐次。时已入冬,天岁枯寒。穰山脚下,大片的树木发黄脱落,盘桓着肃杀之意。梁军的营地便坐落在这一片昏黄之中。   只一夜,这天仿佛变得更加寒冷。   “梁军的气势变了。”   杨羡站在高山之上,俯瞰底下梁军营地,不觉轻叹一声。   “气势?”   靳信有些不明白,他跟随在杨羡的身旁,不觉问道。   今早来看,山下的梁军营帐又密密麻麻多了好几层,粗略算来,足有千余帐。梁军营帐,一帐一伍。   一夜之间,梁军便在这穰山山脚的大寨之中增兵五、六千人。而且,看着远方不断的烟尘,梁军显然还在继续增援。   桓武这是打算和我死磕了么?   杨羡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靳信,说道:“看这些梁军的营帐,扎帐手法各有不同,这些兵士显然来自不同的地方。斥候来报,昨日梁军先锋败退,可是今早行伍之间却是井然有序,不露败象。仅一夜之间,梁军便有如此变化。自桓仲败退,如今整个南阳郡,又有谁有能力又有威望能够统御如此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兵士?”   “桓武来了!”   靳信眼中精光一闪,透着凛凛的杀意。此时此刻,没有谁能够比桓武更能够挑动靳信的怒火。   “靳信将军,大局为重。如今黑虓军的家眷还需要将军护送,前往周南、西庸两郡。”   靳信眼中的杀意渐渐平息,他冷静了下来,舒了一口气。   的确,现在还不是他和桓武决一死战的时候。   “丞相,桓武在此处增兵,显然没有罢手的意思。如今在丹湖水寨之中,还聚集着数万荆州百姓。想要将他们运往丹口,还需要时日。若是梁军攻山,怕是有一场恶战。”   “将军放心,我所带的长策军士虽是新兵,可论战力,却并不逊色。此时长策军士的战力与梁军精锐正面作战还做不到,可是守山,却是绰绰有余。”   穰山各处山道,可见蜀军的运输队,向着山中各个据点运送着兵器粮草。青色的蓬幔被揭开,露出了车上满载着的弓弩与箭矢。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各个什长带着手下的伍长挑拣着属于自己什伍的弓弩箭矢。   山中越寒,一阵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气。只是长策军士,不同一般百姓。他们接受军中一脉传承,打熬筋骨,血气冲盈。   这寒气在一般百姓看来很要命,对于他们而言,却不那么紧要。山中显得平静,山脚下的梁军营寨亦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直到一个来自蜀军的女人,进入了梁军的营寨。   “侯爷,二公子,三公子,有济公子!”   眼前的这个女人桓武很熟悉,可以说桓武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她是桓瑛的侍女,兰香。   “兰香,大姐呢?杨羡没有把她怎么样吧!”   桓磬看着眼前的兰香,追问道。   自靳信降蜀,杨羡攻破宛城之后,桓武便失去了桓瑛的音讯。便是这掌控中原,败尽群雄的霸主,在快要得知自己女儿消息的时候,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急切。   “这是主母让我交给侯爷的两封信。”   “两封?”   桓武有些奇怪,从桓有济手中接过了那两封信。一封是他女儿桓瑛的,另一封却是杨羡的。   桓武当即打给了杨羡的信封,只见杨羡在抬头写道:桓武吾兄,见信如晤。   桓武皱着眉头,杨羡在信中先叙述了一番杨桓两家深厚的渊源,然后又亲切地问候了玢磬珩珝四位大侄子的好,又表示桓瑛大侄女在自己这边过得很好。长篇虚词之后,最后终于写道:今四方扰攘,天下不宁。两家纷争,海内不靖。桓兄与羡,皆为大周之臣,自当为天子分忧。时近隆冬,万物皆息。兵戈未休,有乱生灵。不若各自罢兵归去,以安百姓,岂不美哉!   “叔父,杨羡写了什么?”   “你们自己拿去看!”   只见桓磬三人凑在了一起,读着杨羡的书信。   “呸!谁是他大侄子,杨羡贼子,敢占我便宜,欺人太甚!”   桓珩愤愤地将杨羡的书信扯烂了,狠狠踩在了脚底下。   “杨羡这是在求和么?”   在桓珩撕扯书信的时候,桓磬却是缓缓说道。   “求和?他想得美,占了这么大便宜就想要走?不把他揍得找不着北,我梁军将士怎么能够出这口气。”   桓有济在一旁,不满地说道。   正在这时,桓武打开了桓瑛的信。桓武展信,渐渐读去,眸中渐生雾气。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今父亲与夫君势同水火,两难之间,瑛儿唯有含泪北拜。致书一封,以慰永别,望父亲身体安泰。不孝女瑛书!”   这是一封诀别信,桓瑛在向桓武告别。桓武字字读来,可见字里行间桓瑛决绝之意。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心在剧痛着。   “瑛儿,走了!”   桓武眼神空洞,话语之中却有着三人从未听到过的哀伤与无奈。   身为人父,桓武明白,桓瑛已经不可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承欢膝下。桓瑛是桓武用来笼络靳信,掌控黑虓军的棋子。当初让她嫁给靳信,桓武的心中便有亏欠之意。而如今,他的女儿,也是他的棋子,却是真真正正的走了。   桓武形容之哀,悲恸之意,让人揪心。   三人正要劝慰,却见桓武忽然大笑了起来。这笑容之中,悲意不减,却多了三分狡黠。   桓武虽为人父,却也是不世枭雄。身为霸主,他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那一面。桓武这辈子割舍了许多的东西,然而从没有丢下的便是那深藏不露的谨慎。   “用兵之法,攻心为上。杨羡小儿不是想要求和,兵马未动,他的杀招却已经过来了!”   “父亲!”   “你们下去,好生整军备战。”   “遵命!”   三人走后,帐中空荡许多。案台之后的桓武神色如狂,似悲似怒,却又风采不减,嘴角含有笑意,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杨子瞻,你还真是毒啊!” [153.第一百五十一章 陶阳旧卒]   梁军攻山,蜀军守山。   便是以这世间最为强悍的两股周人势力,以这深山为战场,各自攻伐。   二十里的山道,从穰山脚下至丹湖水寨,自梁军入山那一刻,便不再平静。   桓武站在高处,远观蜀军的阵地,眉头一皱。   “听闻长策军只是新军,不过看蜀军阵脚,杨纯老贼教得还真是不错。”   岩石之下,上万梁军列阵,等待着主帅的命令。桓武拔出了腰间佩剑,随着那雪亮的光芒在阳光之下闪耀,万余梁军随着那道剑芒而望。   “前方,蜀军山鸦大营,进攻!”   杨羡在这山中立下三座大寨,山鸦、困兽、囚草。三座营寨依阻山势,阻挡着梁军进攻的方向。   而山鸦大寨一马当先,阻遏山道。从山鸦寨往后,有两条道路,都能通往丹湖水寨。蜀军又在其上分立困兽、囚草两寨。   “有济!”   “末将在!”   “兵法之要,宁失数子,不失一先。你带着先登营,不惜代价,要拿下蜀军山鸦大营。”   “末将遵命!”   桓有济双手紧握,眸光之中,锐意十足。先登营乃是将军的一支精锐,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山道蜿蜒,蜀军依山势险要拒守,守御之法,还显得十分稚嫩。起码,与久经阵战的梁军相比,却是如此。   “那支身着白衣的部队是什么名号?”   杨羡所处之地名曰望角崖,便处在困兽、囚草两营之前的山岭之中。从上而观,视野清晰,能够很轻易地看到梁军正朝着山鸦营进攻。   而在这如水的梁军之中,一支白衣部队十分显眼。   “禀丞相,是先登营!”   蜀军之中,没有人比靳信更为了解梁军的内情。只听闻他说道:“先登营是桓武破徐州陈士之后,收拢其麾下陶阳旧卒,打造出的一支强军。其军士修炼的是军中一脉,陷阵之法。”   “兵法之要,宁失数子,不失一先。梁军士气正盛,传令山鸦营寨。先削其锐,再斫其锋。”   一令而下,本在营寨之外布防的长策军士收拢战线。   漫天雨蝗,挥洒而下,蜀军的箭矢犹如不要钱一般,从山鸦营寨之中,向着攻山的梁军倾泄。   弩箭的数量太过密集,以致冲锋在前的桓有济也不小心挨了一箭。   外罩甲胄,血气充盈于外,那支弩箭的箭头只是轻轻陷进了肩头的护铠,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桓有济爬出了弩箭,呸了一口。看着箭矢上面的标号,他大怒道:“我军的弩箭?”   这山中军备都是杨羡从宛城带出,就地留下,分发给长策军守备。可是在桓有济看来,这却是天大的侮辱。   身边几个的士兵淹没在这箭雨之中,桓有济身上,血杀之气更盛。   “用我军的箭,杀我军的兵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桓有济大吼一声,拨开了迎面而来的箭矢,冲在了阵列最前。   先登营的梁军士兵,不着甲胄,不取厚坚,只求其速,只凭其锐。他们跟在桓有济的身后,在所有梁军之前,气势无双。   山鸦大营就在山道之上,不到五十丈的距离。蜀军依高而守,长策军士列于寨前,斜枪竖盾。   两军相接,先登军士犹如螳螂一般,手握两把断刃,冲入长策军阵中。   砰砰砰。   冲在最前的几个先登军士仿佛撞到了铁板一样,从高处滚落,像是球一样,滚下了山地。   “气盾?”   气盾是军中一脉兵士所能够修炼的守御之法之一。兵士结阵用炁,凝结成盾。相比于气墙,气盾的使用更加灵活。   桓有济没有想到,长策军不过是新军,其军士居然也能够使用这等防御之术。   “血刃!”   刚才的一幕连插曲都算不上,先登军士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滞,手中两把匕首漫上红光,与气盾相撞,破空裂盾。   先登军士身体停留在半空之中,只一瞬,便在无形的气盾之中撕开了一条口子。等待先登军士是如林的长枪,有少许成了刺猬,而更多的先登军士则渗透进长策军阵之中,展开了杀戮。   长策军的阵势将乱未乱,桓有济脸色却是一变。山鸦营中,符光连叠而起。   那些冲入阵中的几名先登军士还没有迈开手脚,便觉得身体便绑缚住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密集的枪头。   一名比桓有济还要年轻的将领站在了山鸦营寨墙之中,身旁还跟着十数位白衣的符师。   “东州兵,韩不负!”   桓有济咬着这个名字,战意凛冽。随着先登军士的突入,长策军的阵列正处在将乱未乱之际。   可正因为韩不负和他身边的十几位符师的帮助,拖慢了先登军的节奏。符光连出,对于先登军士很是致命。   长策军士的阵列每每快要陷入混乱之际,那符光那随后而至。一点一点,消磨着先登军士的性命,也维持住了长策军士的防线。   先登军士只凭其锐,若是耗时间,就是与那些长策军士一换一的硬拼,也是耗不起的。   “破符!”   袁诚死后,承天道开始衰落。昔年为了应对星之一脉的符咒,其余三脉的修士也创造出了相应的破解之法。   虽说符法万千,一一破解很难,可是军中一脉的手段却是最为简单粗暴。   军中一脉所要面对的大多只是劈山、镇海一类的低级符咒,因此也不需要多么高多么复杂的手段。   但凡低级的符咒,所需要起符的时间短,消耗灵炁少能够连续发出。也因此,被承天道用于行军作战之中。   长矛在手,空中但有符光起,便有一矛至。以气破气,用最为简单的手段去干扰符咒的运行。   一时间,空中的符光衰弱了许多。   桓有济大喝一声,手握长刀,亲自冲入了阵中。   “那员梁将是谁?”   望角崖上,看着长策军阵之中那名犹如战神一般横冲直撞的梁将,问道。   “应该是桓武的侄子,桓有济。”   “真是一员骁将啊!”   杨羡微微轻叹。这阵地之前的第一战关乎着全军的士气,无论梁蜀,各不想让。本是灵气充裕的山中,随着双方将士的死伤,血气飘漫,气息开始变得浊黄。 [154.第一百五十二章 以退为进]   天色将晚,杀戮且歇。   山鸦寨中,蜀军与梁军分开了阵列,缓缓退去。   从离营门五十丈,再到山鸦营门,最后攻入营寨之中,梁军花了一日。可是等到日渐西沉,蜀军却还没有放弃抵抗。   桓武鸣金收兵,下令梁军撤退。   山中临时的梁军营寨,桓有济掀开了帐门,满脸都是郁闷。   “叔父,我真杀得痛快着呢?好久都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就差一步,我军就能攻陷山鸦营寨了,你干嘛要下令收兵?”   桓武正在吃饭,听着桓有济的抱怨,给他端了一个碗。   “怎么,这就沉不住气了?”   桓有济坐在桓武下首,抓了副筷子,就往桓武餐盘里夹菜。便是这天下有数的诸侯,在这军中的一餐饭也只能算是丰盛。   桓有济连衣服都没有换,甲胄破折,衣料上还沾染着血迹。只是桓武却没有丝毫不悦,他对待桓有济的态度,甚至比几个儿子都要好。   “叔父,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军阵前哪里有对手?不是景云这等怯战之辈,就是蔡通这些只敢躲在水上的宵小之徒。好不容易碰到长策军这样耐打的对手,只差一步我们就要攻下山鸦营了。”   桓有济拿起了一根连着肉的羊骨头,就这么愤愤地咬了几口。梁军据有七州之地,势大财粗,军力强盛。这个世上,敢和梁军正面对战的诸侯几乎不存在。   可是蜀军却是不同,长策军是这近几年来,唯一一支敢和梁军正面野战的部队。而且,厮杀得有声有色,寸步不让,便是桓有济,也能够感觉到,对方战意之高。   “山鸦营寨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可以说,蜀军已经没有了依托的屏障。先暂时休整,我军日后可一鼓作气,突破蜀军的第一道防线。蜀军战力未消,若是继续作战,只是徒增伤亡而已。何况,杨羡诡计多端,在这穰山又经营多时,难保没有诡计。”   “原来叔父是担心杨羡啊!”   桓有济揶揄道,引得桓武将手中的骨头扔了过去。   “我军的伤亡如何?”   说到这里,桓有济脸色肃然。   “死伤足有一、两百人,蜀军那边应该比我们要多。”   桓有济冲锋在前,对于这个数字只是估摸而已。只凭自己多年作战的感觉,虽不精确,却能够得出一个大概。   桓武点了点头,说道:“通过这次战斗,这支长策军的战力我已经大概得知。士气虽高,却还是一支新兵,杨羡想要凭借这支兵马阻挡我军,痴心妄想而已!”   对于桓武而言,山鸦营寨是一个饵,如果杨羡不想就此失去这道重要的防线的话,那就必须投入更多的力量。   而这正是桓武所愿意看得到的,杨羡投入的越多,失去的便也会越多。因为以长策军的战力,根本不是梁军的对手。   望角崖。   “怎么样了?”   “我军伤亡近五百人。臣已经把伤员与死亡的将士运向了后方。”   韩不负在后,拱手而道。   杨羡摇了摇羽扇,只一战,长策军士便损失了这么多的兵士,其实已经可以算是输了。杨羡清楚,随着夜色的降临,长策军士的士气正在急剧下降。   白日里,只凭着一股勇锐之气强撑着的长策军士,冷静下来,便会慢慢被那战场之上血气与恐怖所震慑,惶惶不安。   这是一个残酷的过程,无论是对于已经死去的兵士还是活着的,都是一样。因为,精锐的军队光靠训练是难以锻造的。   不直面生死,强军难以凝聚。梁军便是在这十数年的乱世之中崛起,才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韩不负有些担心,山鸦营把守着山中要道。若是不投入更多的力量,便难以守住。可是现在,不安的情绪正在士兵之中扩散着。   “丞相,要不我带着黑虓军前去驻守山鸦营寨吧!”   靳信在旁,拱手请战道。以黑虓军的战力,驻守这座山鸦营寨,抵挡梁军,自当不在话下。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黑虓军大多已经撤往丹口,现在在穰山的数量只有千余。更何况,梁军明明占有优势,桓武又为何要下令撤兵?”   “丞相的意思是?”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我若是继续投入军力,即使能够守住山鸦营寨,那么伤亡也只会更多。随着时间推移,这里尸山堆积,我军的战意便会越来越低。梁军便可一鼓作气,攻破我军第一道防线。桓武不只是要在肉体上击破我军,更是要击破我军的心房,让兵士的心中印下对于梁军的恐惧。”   “桓武老贼,真是歹毒!”   靳信听杨羡所说,便是骂道。浑然不觉,当初他在桓武麾下,也是这么对待敌军的。   “主公,那我们该怎么办?”   “撤军!放弃山鸦营寨!”   “什么?”   杨羡身后的两员大将一惊。概因山鸦营寨是蜀军第一道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道防线,蜀军在里投入了许多的精力。   如今只守了一日便撤军,未免也太浪费了。   二十里山道,梁军攻破了山鸦营寨,拦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囚草、困兽两座营寨。这两座营寨的投入完全不及山鸦营寨。按照这个速度,梁军明日日落之前怕是就能赶到丹湖水寨了。   “丞相,这未免不智。山鸦营寨虽已经残破,连夜修筑,还来得及。囚草、困兽两座营寨,远远不及山鸦稳固啊!”   杨羡一笑,轻挥舞羽扇,指了指这漫漫群山。   “谁说一定要在囚草、困兽两座营寨与梁军对战?从山鸦营寨到困兽,山道只有十余里,可是群山之中,尽是伏兵之所。传令下去,令我军斥候,以什伍为一队潜入山中,进行作战。其余人等,都退往两寨之中。”   “这样...行么?”   无论是韩不负还是靳信,脸上都有着质疑。光靠袭扰,能够与梁军对抗么?   “我要的是一支精锐之师,不是一支被打怕了的弱旅。强填人命无益,一道区区的防线又算什么?” [155.第一百五十三章 乌合之众]   营寨破损,寨门洞开。   桓武踏上坚硬的泥土,走进了这座蜀军的营寨。   周围的梁兵正在宿卫,空荡荡的营寨之中,见不到一个蜀军的身影。   桓武低下了身子,看着地上掉落的一只铁锅。蜀军昨晚撤得很急,有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带走。   站起身来,看着这残破的营寨,桓武没有想到,杨羡居然会放弃了这道防线。   桓武乃是天下最强的诸侯,手握七州之地,麾下百万大军。南阳一役,梁军损失惨重。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杨羡,桓武其实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杨羡已经将大部分物资和人员都送往了益州,更是将水陆大军驻扎在了丹口。这种情况之下,便是桓武将这穰山布防的蜀军斩尽杀绝,也弥补不了他在南阳的损失。   理论上,应对这场穰山之战,桓武只需派出一员如徐金这个等级的大将前来主持便够了。万人级别的攻防战,对于桓武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这三十多年来,战事激烈的时候,他几乎每月都能够碰上。   可是桓武还是来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与蜀国,与杨羡的对战将会是一场长久的战争,非是一时一地便能够解决。   也因此,桓武并不在乎能够杀死多少蜀军的士兵。因为他明白,这没有意义。益州本土有四百多万民众,如果再加上杨羡平定的西南一郡的土夷和新近迁入了荆州民众,蜀国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五百万。   这种情况下,梁军便是在这山中杀个两三千的蜀军兵士,杨羡也能够立刻拉出同等规模的军队。   桓武是霸主,是不世之枭雄,而不是一个噬杀的屠夫。在乱世之中成长到如今的地步,某种意义上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生命的可贵。   杀人泄愤这种事情,或许会出发生在一个山大王身上,但却绝对不会是桓武这个等级的诸侯会做的。   到了桓武这等地步,所考虑的已经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蜀国有两个人桓武十分在意,一个是杨纯,一个便是杨羡。杨纯已经老了,即使他是大宗师,即使他能够气力不衰,可他终究还是会老去。   杨纯比桓武的年纪还要大上许多,他已经不是大梁,不是桓玢那个时代的人所需要面对与考虑的对手了。   桓武真正要面对的,桓玢那个时代的人真正要面对的,大梁真正需要忧虑的,是杨羡,是如今围拢在杨羡身边的蜀国大军,是如今效命在杨羡麾下诸多修士。   蜀国的大军早已经不是夏云桦时期那支乌合之众了。这种情况之下,光从肉体上消灭敌人,已经太慢了。   桓武要让长策军士的心中对梁军产生恐惧,要一点点瓦解蜀军的意志。而这穰山之战,便是开端。   可是如今这空荡的营地,显然宣告着桓武第一步已经失败。   杨羡已经看破了他的用心!   桓武从来不怕别人和他硬耗。因为随着桓武的崛起,梁军掌握中原七州,这个世上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和梁军硬耗国力的诸侯已经不存在了。   “荣灿、狄生。”   “末将在!”   两员梁将跪伏在了桓武面前,神色恭敬。   “荣灿,你带五千兵马,取蜀军囚草寨。狄生,你带着五千兵马,去取困兽寨。其余诸将,以这山鸦营以据点,好生守卫,随时待命!”   “末将遵命!”   桓武目光之中,泛着寒光。   杨羡小儿,你便是看破了我的用心又如何?山鸦营不守,囚草、困兽两寨你还能不守么?   这二十里山道,若是没有蜀军阻碍,梁军不用半日,便能够到达丹湖水寨。那里现在可还有大量的灾民和物资没有运走,杨羡断然不可能就此退往那里。   若是杨羡敢带着长策军就这样退往丹湖水寨,那么便是自蹈死地,桓武断然不会放弃这个大败蜀军的机会。   两军交锋,最先交战便是两军的侦察兵。在这茫茫穰山之中,一支五人的梁军探校在穿梭着。他们奉命搜查山道两旁,护卫即将到来的大军。   无论是蜀军的斥候还是梁军的探校,都是两军之中的精锐。不同的是,梁军的探校出自军中一脉,可蜀军的斥候却是来自幽冥狱的狱卒。   “敌袭!”   一声示警之音响起,梁军的五名探校四散而开。   一道幽绿的火光从五名探校脚下炸开,黑色的蛊虫隐隐散开。那五名探校有两人躲避不及,被蛊虫噬身,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青绿,倒落下来,失去了生息。   嘶吼声响彻,那三名探校聚拢在一起,手握断刃,防备着随时有可能到来的敌袭。   “这声音是什么?”   这林中仿佛有无数的野兽一般,对着他们充满了敌意。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妖异的红光不时闪烁,若隐若现。   “是蜀军斥候的镇魂犬!小心!”   一只镇魂犬从林中窜出,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种形如小型豹子的蛮兽拥有着极其强悍的战力与隐伏能力。而眼前的镇魂犬,足有几十只,实在让人心骇。   “走!”   梁军的探校早就没有了战意,大吼一声。他们的大部队就在后方不远处,只要与他们会合,便能够暂时安全。   镇魂犬在后面追击着,它们的速度很快,快到便是探校也来不及逃跑。   眼看着他们三人就要被追上,两名在后的探校停下了脚步,与身后追击的镇魂犬战做一团。   “快走!”   他们三人已经不可能全部逃生。唯一的方法,便是留下两人拖住这些镇魂犬,而剩下的一人离开。   多年的同袍之谊,让这三名梁军的探校做出了最为明智也是最为无奈的选择。   眼看着身后的两名同袍渐渐被隐没在林雾之中,最后剩下的那名探校心中酸楚,可脚步却没有停下。   蜀军早有防范,他必须将情报带回去。   只是,那最后的探校返回之时,营地之中的景象却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满地都是梁军探校的尸体,这座营地早已经被蜀军的斥候剿灭。   不及反应,一只冰冷的手便抓住了这名探校的脖子。   “你们早就...”   咔嚓一声,这名死里逃生的梁军探校与他的几位同袍最终落到了一个下场。   “丞相有命,先灭这山中探校,再诛梁军先锋。” [156.第一百五十四章 锁魂双姝]   山道之中,残存着火星。   十数个梁军的兵士包围了遗留的战场,荣灿低着身子,检查着地上几位押送粮草的梁军尸体。脖颈之上有着咬痕,盔甲似乎是被野兽的利爪所抓断,旁边的车辆冒着火光,运送的粮草已经被烧毁,空气中泛着桐油味与焦香味。   短短一个时辰,梁军的后勤运输队已经受到了三次袭击。   “探校那边呢?为什么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荣灿的声音隐含着怒气。这十余里的山道,荣灿和他麾下五千梁军走得并不好过。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荣灿率领五千军顶在前面,可是后面的粮草送不上来,难道让他们挨饿和蜀军作战么?   梁军集结在穰山的兵力近两万,如今分派一万出来攻打蜀军的两座营寨。这一万人的任务不只是作战,还需要修整道路,探明情势,维护粮道,为后续的援兵增援做准备。   可是现在,荣灿连囚草营寨都没有见到,行军的任务因为蜀军的袭击,拖延了足有两个时辰。   “加派兵马,保护运输队。”   荣灿的话刚刚说完,耳边便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梁军的兵士一瞬间都拔出了佩刀,警戒起来。   “相比那些粮食,不如先担心自己吧?”   入目的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雪白的皮肤,修长的身段,竖在身后长长的马尾,笑盈盈的美丽面容。   这本应该是让男子心动的画面,然而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却变得有些诡异。   荣灿眯着眼睛,看着这两个女子的装束。梁军的情报体系很是完善,早已经侦查到,十几年前,娄敬曾收留了一对天资极高的双生子在幽冥狱,号为锁魂双姝。   随着娄敬称臣,幽冥狱投向蜀国,幽冥狱中所有修士都为杨羡所用。其中精锐,被杨羡收拢在了一个叫青衣的组织之中。   这个叫青衣的组织很是神秘,唯杨羡所命,便是梁军也没有多少关于这个组织的具体情报。   “蔻小乙!蔻小丁!”   一心双生,银铃般的笑声再度响起,犹如空谷回音。   “没有想到威名赫赫的荣大将军,居然也知道贱妾两人的名字。”   锁魂双姝看似柔弱,可是荣灿却是一点也不敢小看。周围的梁军兵士向着锁魂双姝围拢,杀意赫赫。   “你们想要做什么?”   荣灿看着眼前娇滴滴的两个女子,质问道。   “奉我家主子之命,取你性命!”   一阵大笑,荣灿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他跟随桓武这么多年,经历风雨无数,还从来没有见过口气这么大的修士。   “尽管试试!”   “好呀!”   天真的声音犹如孩童,便在那一瞬间,梁军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锁魂双姝的身形并不快,可是本来在她们身边的梁军兵士却都一个个无神的雕塑一般,眼睁睁地看着锁魂双姝走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锁魂术?   荣灿后退了一步,他可没有想到,两个年纪如此轻的修士居然能够掌握如此高深的功法。   传闻锁魂术是当年创立幽冥狱一脉的章海王所创,最初是为了审问那些草原上精通巫术的萨满。   那些萨满肉体强横。普通的刑讯根本没有用处,便是在常人看来最为残酷的肉体折磨,他们也都能够挺过去。   为了对付这些草原萨满,得知巫术的秘密,章海王创立了一种能够直接在灵魂上造成伤害的刑讯之术。   而后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原先的刑讯之术也变成了对敌的手段。荣灿听闻过镇魂术,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能够在举手投足之间,便让数十名梁军精锐兵士陷入如此状态的可怖手段。   “镇定!”   荣灿周身散发着血杀之气,大喝一声。周围的梁军士兵清醒了几分,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向着锁魂双姝而去。   只是,他们在这锁魂双姝的手下,却犹如被玩弄的傀儡一样。动作迟缓,步伐紊乱,连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着。   这样的状态不可能出现在梁军精锐的身上,唯有一个解释,他们受到了锁魂术的影响,根本无法完全控制自己。   锁魂双姝轻巧地收割着梁军士兵的性命。血花飘洒,弥散在空气之中,那跃动着的锁魂双姝身姿如此灵动,仿佛在群山之中跃动的萤虫。   荣灿是梁军将领,承军中一脉。论战力,他的修为也是不俗。   只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荣灿的强项在于领军作战,于刺杀一道,他可不怎么在行。   看着轻易便解决了拦路梁兵的锁魂双姝,荣灿呸一口。只带着十数个士兵便赶来这里探查情势,看来是他大意了。   信号早已经发出,援兵也会赶来。   十数个士兵尽数倒落在地上,而锁魂双姝的衣角却是连丝毫的血腥都没有沾到。如此高明的刺杀手段,实在不像是两个少女所应该拥有的。   荣灿橫刀在前,身为梁军大将,平时身边尽是兵士保护,他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如此的凶险的状况了。   荣灿握刀的手紧了一圈,脚微微向前挪动,刚刚踏出一步,便感觉一阵头晕。身上的血杀之气越加浓烈,随着那血红的光芒凝聚成形,他被混淆的意志逐渐变得清晰。   或者不能说是清晰,荣灿只是在此刻,强行排除了自己其他的杂念,让杀意变得无比的汹涌。   荣灿回首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亲卫,说道:“你们先走,一会激战之时,我可能无法控制自己。”   “是,将军!”   亲卫们点了点头,可正当荣灿准备全力应敌的时候。他的背后,一把匕首悄然地刺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你,不是...”   眼前亲卫的面容无比的熟悉,可是声音却截然不同。   “我当然不是。”   这是一次精巧的刺杀,锁魂双姝在正面吸引了所有的火力,可千窟洞主马小翠才是刺杀的主力。   梁军的一员大将电光火石之间便倒落在了地上,失去了战斗力。三个女人聚拢在了一起,正当她们要补上最后一刀时。空中骤发寒芒,一道剑气,以无比强横的姿态,隔开她们与隔开荣灿之间的距离。   马小翠看着这道剑气的主人,微微喃道。   陆青非! [157.第一百五十五章 强弱之别]   坚硬的铁靴踩在了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桓有济的脚步很急,走进了桓武的营帐之中。对方正在案台之上,研究着几张穰山地形图。   从山鸦到囚草、困兽两寨,有两条山路,一近一远,而这两条山路都不好走。   “怎么了?”   桓武还从来没有见过桓有济如此的模样,焦急地像个猴子。   “荣灿将军受了重伤,进攻囚草寨的我军粮草被烧毁了大半。若不是陆青非及时赶到,怕是荣灿将军就要丧命在千窟洞主和锁魂双姝的手下了。”   “荣灿伤势如何?”   桓武面色凝重,问道。   “命是保住了,但短时间内想要领兵作战,怕是不行。”   桓武低下了头,看着地图,两条山道之间,有着大片的空白。这张地图已经是两百年之前收拢于穰县县志之中地形图,描绘不尽,与真实的地形有很大的出入。   多年来,庸水这条航道被废置,有关丹口、穰山等地的资料都已经消磨在了战乱之中。桓仲曾于丹湖建立水寨,然而对于茫茫深山之中,却少有了解。   桓武进军穰县之前,早就派了军中探校,渗透进了穰山之中,除了侦查蜀军情报之外,还有着让他们绘制山势地图的目的。   一张张山势地图送到了桓武的桌上,可是自从昨晚开始,这些地图便出现了断层。   梁军的探校都是精锐,且各自分工。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可能,负责那块区域的探校出事了。   “千窟洞主、锁魂双姝么?杨羡的青衣出动了么?”   “恐怕还不止是这样,杨羡不知道在这山中布置了多少数量的斥候。一日之内,便袭击我军粮草辎重和行军小队高达十数次。叔父,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可能。”   “在穰山之中,我军的探校都已经被杨羡解决了。”   桓武十分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哪怕这句话一直在桓有济心中回荡,可是他也不曾说出过。因为这在桓有济看来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了。   桓武眼神中闪烁着寒芒,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冷笑。   “若是杨羡以为,光凭一些小伎俩就能阻挡我军的步伐,那他就太小看我梁军的战力了。”   桓武有着自信,这种自信是多年战场之上培养出来的。杨羡想要通过骚扰、奇袭这样的手段来抵消两军战力之间的差距,这无疑是在做梦。   “叔父,我军的兵士正在外面等候,等待您的命令。”   桓有济眼神之中暗含着一丝的怒火。荣灿受了重伤,彻底引发出了梁军之中,上到将军,下到兵卒心中的怒火。   如今这方战场之上,梁军的兵力有着优势。且随着后方的援军赶来,这种优势在不断地扩大。   便是蜀军的斥候不断地骚扰,光靠数量优势,梁军也能踏出一条通往丹湖水寨的道路。   桓武有些迟疑,问道:“狄生那边呢?”   狄生带领的五千军队还没有传回消息。理论上,只有荣灿和狄生任何一路攻下了蜀军的营寨,那么杨羡便算是输了。   无论是困兽还是囚草,任何一个营寨被破,另一个营寨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营外人马一阵扰动,有嘈杂的声音传进了营帐之中。   “什么事情?”   “主公,狄生将军派来了使者。”   “快传!”   进来的是一个甲胄不全,面色灰黑的兵士。   “发生了什么事情?”   桓武还没有开口,桓有济便大声问道。看这个使者的样子,显然狄生那一路也出了事情。   “禀主公,我部在行军路途遭遇了蜀军顽强的抵抗。”   “蜀军居然主动出击了?”   桓有济听闻大惊,原以为蜀军在山鸦营营一战已经被吓破了胆,他可没有想到蜀军居然还敢主动出击。   “我部还没有走出十里,蜀军的小股人马隐藏在山林之中,便开始不断地袭扰我部。狄生将军约束部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可是随着行军路程渐长,蜀军的大部队也开始加入了攻击之中。狄生将军疲于应对,后部的粮草也断了。狄生将军派属下前来,请求主公支援。”   桓武将手中的地图随意一撇,说道:“有济,你带着五千兵马前去支援狄生。解围之后,与狄生所部合成一股,拿下困兽营寨。”   “是,主公!”   桓有济走后,空荡荡的营帐之中只剩下了桓武一人。他看着连起来明显缺了些什么的地图,脸上疑惑更深。   荣灿那一路暂时集结休整,狄生那一路遭到了蜀军不计后果的攻击。可就算是这样,蜀军依然无法对梁军造成什么威胁。   荣灿被刺,只会加深梁军兵士的怒火。粮草被焚,也只会让梁军兵士的战意更高。这便是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差距。   而梁军便是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来的强者!   “杨羡究竟想要做什么?”   望角崖上。   夜色之中,山道之上燃起了一束束火把。杨羡手握羽扇,便是不用凝神细听,也可以感觉到梁军脚步的匆忙。   桓有济带着五千梁军前去增援狄生,匆忙行军的画面一丝不落的进入了杨羡的眼中。   桓有济断然没有想到,杨羡没有与蜀军一起,退往两寨,反而一直在两军冲突的最前线,掌控局势。   锁魂双姝就站在杨羡身后,脸上还带着一丝小委屈。   “主子,我们差一点就要拿下那个荣灿了。可是那个叫陆青非的家伙忽然杀出,我们也拿不下他。”   “陆青非么?”   杨羡喃喃而道,却也是一笑而过。九华山的传人一向桀骜,却没有想到能够与梁军混在一起。不过陆青非纵然少年英才,不过现在还不是蜀军的威胁。   “桓有济已经带着山鸦营寨地的兵马前去增援狄生,传令我军撤围,不必与梁军死战。”   马小翠拱手应命,却听杨羡继续说道。   “此时山鸦营寨之中梁军守备空虚,传令我军斥候,集中兵力,从林中小道,侧面迂回,于今夜奇袭山鸦营寨。” [158.第一百五十六章 璀璨的时代]   当桓有济兴冲冲地带着兵马去支援狄生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激烈场景。   战场寥落,狄生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周围则是还在警惕着的梁军士兵。   “老狄,你小子谎报军情是不?说好的顽强抵抗的蜀军兵士呢?”   桓有济走过了还泛着火星和血迹的战场,到了狄生的面前。他与狄生年龄相差不大,平时的称呼也很随便。   “都走了!就在你们来的前一刻,都陆续撤走了。”   狄生坐在大石头上,伸出了手,问道:“有没有带吃的?”   狄生和他的兵士激战一日,也一日没有进食了。桓有济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抛给了狄生。   里面是一大块肉,泛着肉香。   “怎么打得这么惨?”   狄生咬了一口肉,压抑着情绪,抱怨道:“蜀军就跟张了眼睛一样,神出鬼没的。我部押送的粮草被焚毁了不少。我本以为蜀军在上一战已经被打破胆了,可是看样子完全不像啊!我部的损失到是没有多少,可是这仗打得也太憋气了。”   蜀军的骚扰,对梁军造成的实际伤害并没有多少,但却是让所有的梁军都憋着一股火。   狄生看了一眼桓有济,问道:“荣灿那边怎么样了?”   “荣灿受到了刺杀,受了很重的伤。如今攻打囚草寨的兵士就地休整,等待主公做出安排。”   “什么!”   狄生从大石头上坐了起来,他可没有想到,蜀军的刺客能够成功刺杀一位军中大将。狄生惊异的面色还没有流露多久,忽然一变。   “你带着五千兵马来支援我,荣灿的五千兵马并没有回营。那主公身边是谁在守卫?”   随着狄生的话语落下,沉沉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响彻山中。本是昏暗的天空,却隐隐的传来光亮。   桓有济与狄生面面相觑,暗道一声。   糟了!   山鸦营。   桓武从榻上坐起,嘈杂的声音正从外面传来。   “怎么回事?”   甲士匆匆地从帐外走进,跪倒在了桓武面前。   “主公,蜀军劫营了!”   “慌什么!”   桓武连甲胄都没有穿,就这样走了出去。眼前的这座山鸦营寨之中,到处都有火光和喊杀声可他桓武久历风雨,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出,这寨中声势浩大,可是蜀军的数量却没有多少,只是在故弄玄虚。   “扬我大纛,亮我旌旗。我倒要看看杨羡小儿能够翻出什么浪来!”   桓武大喝一声,多年积威让身边的士兵根本就不思考,本能地执行着桓武的命令。   随着桓武大纛在火光之中扬起,整个营寨的梁军气势仿佛一沉。所有的士兵不复刚才的慌乱,都开始自发的应付危局。   桓武便是要告诉这大寨之中每一个人。   他在!   梁军就像是一架机器,随着桓武的大纛扬起,稳稳地转动起来,爆发出强大的能量。   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处境,桓武都是梁军最后的底气与希望。   蜀军的兵力的确不多,也不可能调来很多。   幽幽的绿火凭空自燃,聚集了梁军士兵的所有注意力。在那兵刃相加,军士围列之中,白发的男子悄然地从火光之中踏出,悠然自得地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一道剑气从桓武身边迸发而出,挥斩向了娄敬。   “九华山的人么?”   娄敬看也不看,只是悄然地偏了一下脚步,让那锋锐的剑气在自己的肩膀轻轻地滑过。   昔日的幽冥狱主,一代大宗师,便这样出现在了梁军的营地,桓武的面前。娄敬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便是桓武身边一个普通的士兵都能够感受到,让他们不敢妄动。   “娄敬!”   眼前的男子比自己还要大上二十几岁,可是面容稚嫩却犹如少年,这便是大宗师之境么!桓武的心中,不觉一声惊叹。   娄敬活跃的那个年代,桓武不过是周军之中一个不起眼的校尉。   夏氏衰微,天子无德,大周的江山将要大乱,无数的英雄豪杰都在那个时代奋起,想要在天下大变之时占得先机。   那是个璀璨的时代,也是最为混乱的年代。便是在那数不尽的英雄之中,娄敬也属于最为耀眼的一个。   可惜的是,他碰上了杨幼庵。   一场赌约,一个承诺,娄敬自困在幽冥狱中三十年。再出世之时,已然是大宗师之尊。   可惜的是,这个天下早已经大变。昔日那个不起眼的周军校尉,如今已经是天下最大的诸侯,口衔天宪,独掌朝纲。   “当年那纵横天下,连天子也不放在眼中的绝世豪杰,如今却变成了杨氏的家奴。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杨幼庵得知,是哭是笑呢?”   再度面对着这个曾经让自己有些心悸的对手,桓武讥讽道,微微平复了心中那丝有些起伏的心绪。   “真是岁月易逝啊!当年那个在杨幼庵帐下苟且偷生的小子,如今居然也人模人样的会骂人了!”   桓武曾经将娄敬当做对手,可是娄敬的眼里却从来没有他。便是如今,桓武手握七州之地,依然如此。   娄敬所说乃是桓武最想要忘却却也最难以忘却的过往,是他与如今桓氏一族老一辈人心中,难以割去的丑陋伤疤。   桓武紧握着双拳,锐利的目光看向了娄敬,犹如一把剜刀。   娄敬微微抬手,擦去了那剑气滑肩之时掀起的纤尘。一番动作,引得本已经紧张的梁军更加急乱。   “放心,我今天来不是想要取那小子的性命。”   娄敬的目光看向了桓武身边几个攒动身影之中的一位,戏虐地说道。   “你想要做什么?”   娄敬微微抬手,笑道:“奉我家主公之命,给他的桓武兄带一句话。”   便在这众人聚精会神之际,娄敬身前,一道绿火乍起。   “保护主公!”   众人只以为娄敬想要刺杀桓武,却没有想到那绿火根本不是向着桓武而去。   咔嚓一声,那本是竖立在桓武身后的大纛被冥火击中折断,桓字的大旗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   再回首间,娄敬的身影已然消失,只有隐隐的大笑声传来。   “梁侯用兵,不过如此!” [159.第一百五十七章 恨意杀意]   天微微亮,梁军营寨之中,随着最后一丝火光被扑灭,兵士们开始整顿营务,收拢残余的物品,搬出铁锅柴薪和粮米,开始制作早炊。   桓武站在空地上,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皮袄,神色复杂。身前则跪伏着十余个将领,其中又以桓有济和狄生为主。   昨夜山鸦营寨受蜀军奇袭,在前线的两股梁兵急忙回援,却遭遇长策军在后追击。   无论哪股兵马,都没有恋战之心。某种程度上说,蜀军追得越紧,他们撤得越快。以至于最后,损兵折将。   困兽寨那一路,有桓有济和狄生主持,在加上人数众多,受得损失还不重。可囚草寨那一路,主将荣灿本就重伤不在前线,军中无人主持,被长策军在后追袭,损失惨重。   这一战,梁军损失了六、七百人,而蜀军的损失则微乎其微。   桓武不语,而桓有济等人却是面有愧色。他们中了蜀军的计策,像个傻瓜一样,被人遛来遛去。   梁蜀交战,到现在为止,各自的损失相差不大。   可以说,经过昨夜的一战,梁军在山鸦营初战取得的优势又被杨羡扳了回来。蜀军扳回劣势的同时,也彻底激怒了梁军的战意。   “主公,下令吧!我等要与蜀军决一死战。”   一众梁将怒火腾腾,跪在了桓武的面前。已经有多少年了,桓武没见到过所有将士这么齐心合力过。   杨羡带给他们的耻辱,让这些梁将刻骨铭心。他们这些人,还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面子。   群情鼎沸,然而桓武却是平静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情绪。   昨夜,娄敬闯入了营寨之中,当着所有人的面,折了桓武的大纛。这相当于在桓武的脸上,打了一个重重的巴掌,也在梁军的面上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   按照道理说,桓武此刻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恼怒。可是如今的桓武,脸上却是一点火气都看不到。   “主公!”   “我一直在想,杨羡想要做什么,用明明只是新兵的长策军对阵我军?”   桓武缓缓出口,让所有将领一愣。的确,本来在梁军的预案之中,在穰山之中布防的蜀军应该是新近归附的黑虓军。   无论是从战力,还是对梁军的熟悉程度上说,黑虓军都应该是不二的选择。可是杨羡却早早让黑虓军撤离了战场,留下了一干新兵在抵抗梁军。   “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我军用三天时间,便可以杀穿蜀军的防线,直到丹湖水寨,在世人面前,挽回我军在南阳损失的荣耀。”   桓武的目光从远方云雾之中的山岭看向了身前的一众将领。   “可是三天过去了,我们却还是止步不前。”   “主公...”   桓有济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被桓武挥手制止了话头。   “杨羡想要做什么,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他是想要用我军做那磨刀石,替他磨练新军。杨羡是在练兵!”   桓武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皮袄的边角划过了桓有济的肩甲。那摩挲的声音,可以很清晰地进入桓有济的耳边。让他愤怒,让他不甘。   桓武微微一笑,穿过了梁将的阵列,指向了远方的一座山。   “诸将啊!已经有多少年,我没有这种感觉了,被人当做掌中的傀儡,随意戏耍。”   桓武目光深沉,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的惧意。可这丝惧意并不源于杨羡,而是自身。   杨羡应该也早已经察觉到了,未来蜀国与梁国之间,将会是一场长久的战争,所要拼耗的不只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他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应对。   梁蜀之间,桓杨之间,桓武自信任何一个方面,他都远胜杨羡。可只有一样,桓武无法和杨羡相比。   那便是时间。   桓武忧惧,一旦他故去,这大梁之中,桓氏诸子,会有人是杨羡的对手么?   “主公!”   一众梁将转身,跪伏在桓武的身后,以首叩地,面如死灰。   桓武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这已经不只是胜败的问题,也不是梁军将领的面子问题,而牵扯到了桓杨之间的世仇,梁蜀两国之间的国恨了。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桓有济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刀,面上尽是恨厉。   “我这就去拿下杨羡的人头!”   他身后十几个将领也都站起来,跟随在桓有济的身后。   桓武并没有阻止,此时的梁军需要士气,也需要一场胜利,更需要发泄。   而最好的对象,莫过于蜀军。梁军的将领久经风雨,到现在都已经回过了味来。   蜀军能够在这十余里的山道之中灵活作战,在昨夜奇袭山鸦营,诱使梁军回援,从而让他们损失了这么多的兵马。一切都需要一个能够统筹调度的统帅,而这个统帅无疑就是杨羡无疑。   可就算是杨羡,也不可能在大后方做出如此精准的指挥。可能性只有一个,杨羡一直都在前线,在那片被蜀军斥候清扫干净的地域。   桓武指了一个方向,为梁军找到了那个目标。   望角崖。   清晨的雾气在山中环绕,风中带着凌冽的寒意。   小铁锅咕咚咕咚的响着,隐隐的肉香从锅盖之中溢出。杨羡坐在一个小竹凳上,用羽扇轻轻地扇着火,不时往火堆里添加着柴火。   锅里面是昨夜才抓到的山鸡,再有片刻便能熟了。   “杀气?”   杨羡抬头,只见山鸦营寨那边,有股红色的血气直冲云霄。凛凛的杀意,如此深刻。   “主公,前方斥候来报,梁军已经向着望角崖这边进军了,看来桓武已经察觉到了。”   “怎么在这个时候?”   杨羡看着锅里的鸡汤,有些惋惜,怎么在这个时候梁军进军了?就不能再等等,等我吃完了早饭再说?   “主公,情势危急。梁军倾巢而来,以我们的军力断然难挡,请主公早作决断。”   “告诉将士,全部撤军。囚草和困兽两寨也不要了,全部退往丹湖水寨。”   梁军的气势高涨,就是比梁蜀梁军初次交战之时,还要强烈。这里面不只是关系到胜败和荣耀,还掺杂着强烈的仇恨。   对于杨羡的仇恨!   长策军若是此刻与梁军交战,必然大败。看着远方冲天的血霄,杨羡挥了挥羽扇。   溜了溜了! [160.第一百五十八章 势均力敌]   六尊金刚魔俑抬着四轮车,在山道之中狂奔着,身后则是梁军震天的喊杀声。   杨羡坐在四轮车上,看着身旁跟着跑的韩不负。   “丹湖水寨的百姓和物资都运走了么?”   “从周南郡临时抽调了一百只大船,到今日午间,应该都能运走了。”   韩不负还是第一次见到杨羡四轮车的威力,这速度,哪里是在推,根本就是在飞啊!便是以韩不负的脚程,也是勉强跟上。   “两个营寨的兵士呢?”   “也都陆续撤出了!”   “那就好!”   梁军的呼喊之声充斥山间,大多是要擒杀杨羡之类的话语。不过梁军并不知道杨羡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最多也是在壮声势罢了。   杨羡的身边,斥候与青衣在护卫着。道路狭窄,山势崇崒,天际的血杀之气没有减淡半分,映红了半个山域。   可这也只是两万梁军罢了!   军中一脉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此,万众一心,诸灵退避。军中一脉修士起点低,人数多,进途艰难。若非如此,这世上却是没有四大正脉并存了。   当年承天道教首袁诚曾经想要效仿军中一脉的模式,而且他成功了。袁诚天纵之才,智谋惊世,以一己之力,统合了星之一脉,并且推陈出新,创造出了便是普通的教徒也能够修习的承天三符。   当年袁诚振臂一呼,麾下百万教徒,声势煊赫,这大周的江山也几乎改头换面。   自袁诚之后,星之一脉衰落,其余两脉的修士再也不敢如此尝试,甚至立下了法不轻传的规矩,便是担心有野心之辈会效仿袁守成,搅乱这天下风云,给自己这方道统带来灭顶之灾。   仙鹤飞舞,因为这漫山的血杀之气,其洁白的毛羽变得有些晦暗,染上了不详。   鹤鸣九皋,两名身着道袍的修士便在其下,看着山道上正在逃跑的杨羡,脸上洋溢着巨大的兴趣。   “这便是那杨子瞻么?”   三十年来,修士之间的秩序已经形成。山中一脉占据中原,术之一脉则分布大江以南,军中一脉为各地诸侯效力,而星之一脉则零落飘散。   而随着荆、益、凉三州的承天道徒归附杨羡,这种秩序正在被打破。   “年纪轻轻,便能够与桓武这等不世枭雄战得势均力敌,真是厉害。”   “的确厉害,看这漫天的血杀之气,桓武是真的气着了。”   “念初兄,天地大变在即。无论是山中一脉还是术之一脉,几个宗门都已经开始准备。可我辈想要渡过这场巨变,却绕不开益州,绕不开杨羡。”   “崇山兄,你的意思是?”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不得不去接触他。”   “崇山兄,你不会忘了吧!杨纯那个老杀才可还是在益州呢?他当初可是立下了规矩,我辈大宗师,不得踏足益州。”   “时移事异,当初杨纯是为了保护杨慈血脉,可是现在,杨羡已然成材。更何况,这场天地巨变,任何修士都绕不开。”   梁军的追杀还在继续,两万梁军最终汇成了一股,越过了囚草、困兽两寨,追向了丹湖水寨。   从两寨到丹湖水寨,漫长的道路上挤满了蜀军,拖慢了杨羡等人的速度。   “哎呀,怎么这么慢啊?”   杨羡看着前面拥堵的人群,再看着后面追赶的连梁军,从金刚魔俑提着的铁锅之中给自己舀了一碗山鸡汤,哧溜哧溜地喝着。   韩不负看着吃得正香的杨羡,有些担忧地说道。   “主公,梁军正要追上,我带着兵马前去阻挡一二。”   水气随风传来,杨羡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梁军士气正盛,你前去抵挡也讨不了好。”   杨羡也真奇怪了,这都十几里地走下来了,梁军的血杀之气非但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比初时更盛。   听着后面漫天的‘不要让杨羡跑了’的喊杀声,杨羡郁闷地咬着鸡腿,自己这么招人恨么?   “你要不要来点?”   杨羡一直用灵火煨着鸡汤,此时铁锅之中还泛着热气。   韩不负摇了摇头,早饭只是匆匆地吃了几个饼,这一路跑来,早已经有些饥饿。只是这种情况之下,他还哪里吃得下。   蜀军走出山道,视野变得广阔。丹湖水寨便在不远处,冬日的风很大,湖水荡谲,码头上的战船在剧烈地摇晃着。   梁军离蜀军的后队,离走在最后的杨羡只有几百丈的距离。桓有济看到那辆熟悉的四轮车,一双眼睛都红了。   “杨羡小儿,你往哪里跑?”   梁军一路急追,却不见一丝的颓势。   此时丹湖水寨之中,除了留守的兵士之外已经没有了多少人。桓有济带着两万梁军,将这座大寨重重围困起来,将杨羡等人逼到了岸边。   重重的蜀军士兵守卫在那四轮车前,让桓有济看不清这车上杨羡的面容。   “杨羡,今日便是你蜀军的末日。”   眼看一场激战便要来临,蜀军身后的丹湖上传来了一声大喝。   “主公莫慌,唐大福在此!”   湖面之上,乘着风势,数十条战船进入了梁军的视野之中。唐大福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船艏,颇有些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气势。   “天河正法,水龙吟!”   却见唐大福调动周身真炁,操控水势,那湍急的湖水上,狂风呼啸,两条水龙从湖面跃出。   龙啸之音,震动天地,便是那滔天的血杀之气也为之一挫。   无论是长策军士还是杨羡身边的青衣都没有想到,那个平时只会插科打诨,有事就跑的死胖子居然这么厉害。   随着战船逼近,那两条水龙在空中狂舞,巨大的压力,逼迫气势正盛的梁军也不得不心悸。   “气墙!”   眼看着那两条水龙逼近,桓有济大喝一声。剧烈的碰撞让本是在第一线的梁军都承受不住,受了重伤,跌落在地。   梁军的阵线变得混乱。而更损的是,那水龙消散,淋湿了大部分的梁军的盔甲衣服。这大冬天的,湖岸边又狂风不息,彻骨的寒冷传至梁军兵士全身,也浇灭了他们的热血。   四轮车上,杨羡喝了一口鸡汤,挥了挥手。   “撤!” [161.第一百五十九章 秦晋之好]   丹口。   从周南郡到西庸郡,沿着庸水往东,入荆的第一站便是丹口。   丹口水系复杂,西接庸水,北连丹湖,南通襄水,乃是从交通枢纽之地。自杨羡得到丹口之后,便在这里驻下重兵。   因为唐大福率领援军到来,梁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羡率军撤走,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水寨。   所谓小别胜新婚,唐大福挺着个大肚子,一路上正和千窟洞主马小翠腻味着,丝毫不见那气吞山河,一招让两万梁军止步的气势。   丹口码头,叶东阳带着一众承天道徒迎接杨羡。   当年承天道的叛乱被平定,荆州、扬州等地的承天教徒受到的牵连是最小的。又因为唐大福的原因,荆州的承天道徒都是树倒猢狲散,早早地跑了,归入山林。虽然后来他们受到了蔡通的围剿,可也与杨羡关系不大。也因此,他们对于杨氏一族的芥蒂,并不深。   叶东阳父女的面子很大,一番招揽,在荆州已有两万多承天道徒归附了杨羡。   叶青青就跟在自己的父亲身边,看着那个从战船之上走下的明媚少年,眼眸之中,不觉多了一丝的雾气。   杨羡率军独守穰山,抵挡梁军,掩护百姓撤走。不光是那些流散的荆州百姓,便是这一众承天道徒听来,心中也不觉得敬佩。   可是叶青青的心中,却是多了一分担忧。   叶青青一步踏出,正想要去迎接杨羡,可心中忽有一丝犹豫,便在此时,一众人已然围了上去。   乌央一片,杨羡的目光之中,哪里还能够看得到她?叶青青心中有些失落,可是面上的笑容却极为的温和。就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在人群之中应付诸人的那个少年。   “如今归附主公的承天道徒已有两万两千,只是蔡通那里,似乎有些反悔了。”   月色澄明,安顿好了蜀军的士兵之后,杨羡并没有将歇,带着蜀军一众将领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叶东阳皱着眉头,便在其中。这两万承天道徒陆续已经被安置,可是随着荆州承天道徒归附的人数越来越多,蔡通那边似乎反悔,不想要遵守与杨羡之前的约定了。   杨羡坐在位置上,轻声一笑。   “蔡通原来以为荆州承天道徒没有这么容易归附于我,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是现在却已经有两万人了。对于蔡通而言,他担忧的不光是北面的梁军,还有我蜀国。”   南阳一役,梁军和楚军各有损失,可是总体来说,蔡通还是占了便宜。经此一战,梁军在南阳短时间内无法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原来的生死大患消弭,蔡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发现自己的邻居已经成了个怪物,心中惊骇之情可知。   与楚军相比,蜀国的两万水军并不算多,可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精通水战的承天道徒。因为黑虓军的归降,蜀国的军力大大提升。蔡通能够容忍在陆战之上,蜀军对于楚军的优势。却无法忍受在水战之中,蜀军的战力能够与楚军持平。   蜀国在地利之上,本就对楚国占有优势。这样一来,蔡通就更没有安全感了。   “蔡通的戒心不是那么好消除的,我也不指望他能够消除。叶世叔,如今荆州的承天道徒还有多少?”   虽说蜀楚两国在对待桓武的态度上是一致的,可是双方私底下的龌龊可一点也不少。   “荆州的承天道徒数量本就比其他州的数量少,加上这些年陆续零落。臣在联系的几支之中,已经有三千人前来,但被蔡通所阻,过不了楚军的襄水防线。他们的粮食不多,怕是支撑不了半个月。”   杨羡点了点头,看向了唐大福。   “你带着新近归附的一万承天道徒,驾着战船从丹口出发,前往襄城,去接剩下的人。”   唐大福挺着肚子,拍了拍自己硕大的胸脯,一口便答应了。   “主公,这样一来,会不会引发与蔡通的全面冲突?”   廖成有些担忧地说道。丹口便在襄城上游,战船可以轻易地开进襄水。可那里毕竟是蔡通的地盘,又是楚军抵抗梁军的重要防线。   杨羡如此做,根本就是在刺激蔡通的神经。   杨羡一笑,说道:“我又没说是去打仗的?”   “那是?”   襄城。   楚军从南阳败退之后,蔡通便从清阳县回到了襄城之中,观察着前线梁蜀两军的动静。蔡通不敢大意,清阳县虽然已经在手中,可是桓武的反应是怎样的,蔡通不好预料。因此,他率领着重兵,镇守在襄城之中。   “送礼?”   看着远处江上的蜀军战船,蔡通有些诧异。他拦住了准备投靠杨羡的承天道徒,便意料到杨羡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他没有想到是,杨羡居然会找这个借口。   “送的什么礼?”   “十八颗辟水珠,还有几箱珊瑚、珍珠之类的重宝。”   文卿亲自去了蜀军的战船,也看到了船舱之中的那些货物。对于楚国而言,海王宗乃是重要力量。如今他们正在迁徙宗门,成功之后,楚国水军的战力将会有极大的提升。海王宗的修士,也从原来的雇佣军,变成了蔡通直属的部队。   这种情况下,那十八颗辟水珠在蔡通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杨羡还说了什么?”   “杨羡说两家当结友好,共对桓贼,共讨异族。”   蔡通眯着眼睛,思绪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听闻荆州的承天道徒归附杨羡之后,都被他派往了西南郡。如今看来,杨羡所获还真是不小啊!”   “侯爷是说?”   “海族!”   荆州与益州之间,有山脉阻隔。可两家的海域,却并没有。海族居住于深海之中,不时侵扰。为了保卫沿岸百姓,蔡通每年都需要花费不少的银钱,雇佣修士前去抵御海族,费时费力,不讨好,却又不得不去做。   加上梁军的逼迫,楚国财力困竭。蔡通以楚侯之尊,也不得不布衣素食,以警众臣。可就是这样,每每还是感叹物用不足。而现在,杨羡已经为他指明了另一条道路。   “让我军放开关口,让那三千承天道徒通过襄水防线,与蜀军会和吧!” [162.第一百六十章 还是太年轻了]   弦城,蜀王宫。   “臣等参见大王!”   杨羡带着黑虓军一众将领进殿,觐见蜀王,完成黑虓军归降蜀国最后的仪式。   “相父你终于回来,我......”   夏宫涅坐在王座之上,数月不见,又长高了几分,也长胖了几分。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的蹇常侍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她的话头。   蹇常侍给了夏宫涅一个眼色,夏宫涅想起了来时杨羡交待她的事情。   “你们都是黑虓军的将士吧!”   “回禀大王,我等为桓贼所欺,迷途多年。今幸得丞相点拨,靳信愿意率领三万黑虓军将士归顺大王。”   靳信拱手,向着夏宫涅说道。他代表了三万黑虓军的将士,经过这次朝会之后,黑虓军便正式归入了蜀军的序列。   “大周江山正值危难之际。桓贼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本王身为蜀国之王,夏氏后裔,常怀忧虑。今有诸位将士相助,大周幸甚!”   夏宫涅将自己早已经背好的词秃噜了出来,听得在场其他朝臣一愣一愣的。自己的这个大王,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   杨羡在下,暗自点了点头,没枉费昨夜的特训啊!别说,夏宫涅若是装起来,还是挺有模样的。   夏宫涅说完,蹇常侍向前走了一步。   “大王有命,封靳信为奋威将军,率军三万,驻守南中,防范桓贼。其余黑虓军将士,各赐封赏。”   “臣等谢大王隆恩!”   奋威将军只是个杂号将军,可这也是在夏宫涅这个蜀王权限之下最高的封赏了。   对于这个蜀王,靳信所知并不多。只是听闻她年少聪慧,是个贤君的料子。今日一见,其虽是女王,却也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气概与威严。   某种程度上说,一个国君的贤明与否,则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丞相府。   杨羡开府治事,蜀国一应大政,皆归丞相府。那御殿之上,不过是走了一个仪式。黑虓军具体的安置,还需要丞相府来处理。   “今日见到大王,才知丞相所言,大王乃是一代贤君啊!”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不过在黑虓军一众将领心中,对于夏宫涅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靳信初来乍到,自然要吹捧一番。不过他的话刚刚落下,周围一众丞相府的属臣,便投来了古怪的目光,让靳信有些怀疑。   自己吹得太过了么?   靳信想了想刚才的话,很正常啊!   杨羡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羽扇。   “大王天资聪颖,更兼小小年纪,便存爱民之心,乃是我大周之福啊!”   杨羡挥了挥手,示意属臣各自安坐。   “南阳一役,我军所获丰厚。本相欲在江州新设一军,以应楚国,节制水军,诸将以为何人能为主将?”   江州是益州南部仅此于弦城的大城,位于大江枢纽,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八万长策军、三万黑虓军、一万东州兵、一万西南夷军,加上西庸郡佟鼓正在训练的荆楚勇材和两万五千余水军,蜀国的总兵力已经到达十六万。   可这只是明面上的数字。   在益州各处,还有着未能裁撤的譬如平陵这等要地的郡兵和一些世家大族的私兵,加起来也有不少的数量。   因为严、李、黄、张四族的衰落,其余的世家大族都不成气候。可这些世家实力虽小,可是聚拢在一起也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在江州屯军,震慑楚国,这等要紧的事情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   杨羡将目光看向了杨纯,众人都以为杨羡属意于他,却听杨羡说道。   “纯爷以为何人能够担当?”   “臣以为杨安能够担当此任!”   众人一惊,都看向了杨安。他们没有想到,杨纯居然会举荐他。   杨安虽然是杨纯的义子,可是众人都清楚杨纯的性子,从不因私而废公。也就是说,在杨纯看来,杨安是真的有这个能力,驻守江州,威慑楚国。   “如此,本相将上奏大王,封杨安为建义将军,驻守江州,辖步军四万,水军一万。新军名为折冲。”   杨安站了出来,拱手而道,声音有些激动。   “臣必不负主公重托!”   蜀国不比楚国,水军的作用并没有那么重要,更多的则是起到辅助。那荆州的两万五千余承天道徒所成的水军,杨羡将他们拆分在各地,归入各军的管辖之中。   加上折冲军,蜀国可动用的兵力已经到达二十万,这几乎已经是极限了。   就在不久之前,蔡通的使者已经到了,要与杨羡商议共同讨伐海族的事情。   因为梁军的压力,蔡通不得不穷兵黩武,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很苦。好不容易等到了梁军大败,楚国获得了数年的回旋时间,蔡通必须争分夺秒地扩大财政收入,缓解楚军的困境。   而对于杨羡来说,桓武才是大敌。楚国的实力增强,对于此刻的蜀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能够将楚国乃至吴国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共同应对桓武,才是当务之急。   海族,则是最好的突破口。   海族居于深海之中,随着大周的衰弱,几乎每年都侵略各州沿海。无论梁、楚、吴、蜀,各国都十分厌烦。可是天下未靖,各地诸侯也只能以自保为先,抽不出时间对付他们。   只是现在却不一样了,蔡通从蜀军在西南郡的一番作为之中,看到了巨大的利益。而这些,正是楚军所急需的。   而桓武短时间内不会进攻楚国,蔡通正好抽调水军,在交州沿岸扫清海族。楚国若是与蜀国联合起来,则能更好的应对。   众人正在商议之时,杨纯忽然面色一变。娄敬和叶东阳互相看了看,也有些意外的样子。   厅外将士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禀告道。   “启禀主公,外面有两个修士,想要求见主公。”   “修士?”   杨羡注意到了厅中三位大宗师的异样,不觉有些疑惑。两个修士,见自己做什么?   “他们自称是李念初和张崇山,说是报出名字,主公便会见他们。”   嚯!   两个大宗师,还是修士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联袂而来。杨羡还真是有些好奇,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163.第一百六十一章 勘天定元]   冰雪消融,芽蘖破土。春风吹拂大地,永和七年的蜀王都,朝气蓬勃。   丞相府中,摈去了一众属臣,杨羡只带着三位大宗师,见了李念初和张崇山两人。   檀香袅袅,一去屋中俗尘,雅致清新。窗棂几新,庭院红绿相映,相得益彰。   “不才见过丞相!”   李念初与张崇山两人联而来,皆着道袍,却是有所不同。李念初道袍古旧,头戴木叉,脚穿布鞋,发丝槁枯,看起来十分寥落。   而张崇山则不同,道袍镶金丝,锦带环玉璧,富贵气象,夺目逼人。   杨羡没有开口,身旁杨纯却已经发难。   血色尽掩,杀意尽消,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拳,却让位于这修士顶端的两位大宗师面色大变。   只一拳,便如巨山倾压。李念初和张崇山便被逼退十数步,从屋中退到了庭院之中。   李念初和张崇山半跪在庭院之中,要消解杨纯拳意,着实费了不少的力气。   杨纯走上檐廊之下,双手负后。   “杨太尉,我们并无恶意。”   “你们要是有恶意,还能走出这座丞相府么?”杨纯不屑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当年我曾说过,这天下的大宗师从此不得踏足益州。这么多年过去,你们都忘了么?”   “我等不敢,只是我等所求,的确关乎天下。故而前来,请太尉恕罪。”   尽管同是大宗师,可是李念初和张崇山在杨纯面前,却是低了不只一等。   “纯爷,既然有所求,本相也不好为难两位,让他们进来吧!”   杨羡始终站在屋中,背对着两位大宗师,留给了两人一个背影。   李念初是太初门之长,张崇山是苍浪离宫掌门。太初门和苍浪离宫分别是山中一脉和术之一脉的巨擘,一在青州,一在扬州。两人宗门一在梁,一在吴,相距何止千里,交情却是很深。   “不知道两位找我,有何要事?”   两人重新进了屋子,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是大宗师,便是桓武要见他们,也是礼遇殊甚。杨羡如此,实在谈不上客气。   不过两人修为精深,区区俗礼,并不在乎。杨羡越是如此,他们的态度倒是越低。   “天地大变在即,这世上所有的修士都逃脱不得。为天下计,我等肯请丞相施以援手。”   杨羡翻了翻白眼,这两个什么意思,要他去拯救世界么?这种无聊的事情,杨羡才没有兴趣。   见杨羡始终不回头,也没有搭理他们。李念初微微沉思,笑道。   “世人都以为我等修士应该无欲无求,可并不是这样。丞相可知,我等修士其实比任何人都贪。只是凡人贪的是金银美色,而我等修士所求,却是不同。丞相以为是何?”   “是什么?”   李念初用手指了指天,说道:“是这天地之间的灵炁,是那传说之中羽化长生之境,是近在咫尺却又抟而不得的大道!”   “有意思,只是这又与这场天地大变有什么关系?”   “丞相可听说过‘绝地天通’!”   无论是娄敬还是叶东阳,都是面色一变。李念初解释道:“泰古之前,天地相合,人神相居。我等人族与他神族互相厮杀,纷争不休。天地之间灵炁混乱,暴烈异常。若是人与神在那么相斗下去,天地必将重归虚无。有念于此,值天地大变,人族的七十二位大宗师与神族的三十六位神王相互合力,划分天地。从此天有九星,地有九州,神族居于星界,我辈居于人间,互不相扰。而天地之间的灵炁自那刻起,再没有了以前暴烈。”   “你们的意思是这场大变与神族有关?”   “是的!天地灵炁自太一而生,循环不休,经流神人两界,不知已有多少年。但天地灵炁循环的轨迹不是一尘不变的,犹如大江大流,不时改变河道,而星界便是这江河之中的浮岛。天地大变在即,天地之间的灵炁流再度接近。各派的修士已经察觉,神族的星界在不断地向着九州靠拢,妄图使天地再度相合。而我辈想要阻止,就必须再进行一次,绝地天通!”   “再进行一次?”   “以九州为界,借天地之势,凭先圣之智,让经流人神两界的灵炁流再度循环,而不是合拢。要实行这个计划,必须要在这大地九州各建立一个支点。如今其余八州各派皆有准备,唯缺少益州。”   杨羡明白了,这两个老家伙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修士之间的事情,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天地如果再度相合,神族必然入侵我朝。以大周现在的样子,断然没有能力抵挡,到时苍生必将饱受离难之苦啊!”   “神族想要天地相合,是因为他们所居住的浮岛已经遭受不住灵炁流的冲击,即将分解。而你们如此做,与送他们一程又有什么分别?”   杨羡一笑,这两个糟老头子,看似道貌岸然,其实坏得很!   人是无法改变这天地之间的大势的,但却可以做出一些微小的调整。而这场人神博弈,便是关于这微小调整的方向。   神族想要让天地之间的灵炁流相合,才能够让星界接近地面,从而为种族赢得生机。而这两个糟老头子和他们背后的修士则不这么想。   这天地之间的灵炁循环,以山川湖海为航道。只有灵炁再度循环,他们宗门才能够保证足够的修行资源。   而且这场大变过后,这地面上的灵炁将会变得更加充裕。所有的修士,在修行上能够更进一步。甚至乃至于世间有灵,都会有着不小的变化。   若是放在游戏之中,便相当于版本升级,玩家的等级上限提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皆为刍狗,只能按照天地之意而行。神族性狭,放之入我界,必为大患。丞相,勘天定元,大势所趋!”   所谓勘天定元,在杨羡看来,便是在这场大变之后,各派修士关于灵炁分配和神族资产的划分。   “我蜀国虽为大周正统,可是内有桓贼想迫,外有海族侵扰。若是想要参与,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两个大宗师看了一眼,明白这是杨羡要谈条件了。桓武他们不好惹,可是海族却不一样。   “丞相若有难处,我等宗门将鼎力相助。”   杨羡转过了身来,脸上满是微笑。   “如此,为天下苍生计,羡义不容辞。” [164.第一百六十二章 白云苍狗]   辽东苦寒,即使春季到来,绵绵的雪从天际落下,没有停歇。   燕国国都,平城。   景云虽名燕侯,可是燕地的膏腴之地却并不在他的手上。三年前,梁军进攻幽州,将最为繁华的六郡,从景云的手中夺走。   因为杨羡的原因,桓武并没有与景云决战,反手赐给了他一个燕侯,允许他建国。景云保住了手中最大的一张牌,幽宁铁骑。可是,代价却不小。   幽暗的屋堂之中,景云独坐。旁边的火盆之中,燃烧着赤红的炭火。   “侯爷!”   屋外风雪很大,走进了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便走到了景云的面前,拱手行了一礼。   “杨富,你来了!”   杨富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的景云。以往的景云或豪爽,或开朗,或小心谨慎,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面色阴沉   “不知侯爷找我什么事情?”   自三年前杨羡派杨富给景云送信之后,他便一直留在景云军中,跟随他学习幽宁铁骑的战法。此时的杨富与三年前相比,变得更加高壮,修为也更加精深。   不夸张的说,杨富这三年来,一直在跟随着这世上最为厉害的军中大家学习。当今世上,能够与景云比肩的军中一脉的将领,不过寥寥几人。   “杨富,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加入我燕军么?”   杨富虽然在景云麾下学习,可却是杨羡的臣子。杨富没有想到景云会这么问,稍微错愣,便缓过了神来。   “一臣不事二主!”   景云听完之后,脸色有些晦暗,自嘲般笑了笑。   “也是!如今的蜀相杨羡手掌蜀国大政,更在南阳一战,在天下英雄的面前,狠狠地打了桓武一个重重的巴掌,还让他还不了手。杨子瞻少年英雄,在他的手下,的确比我这里更快活。”   “侯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云脸上闪着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   “我明白,今日找你来,是为了跟你说一件事情。桓武打算与我联姻,而我答应了。”   “什么!”   杨富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惊骇莫名。他刚想要开口,却被景云阻止了话头。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我意已决,瓶儿将嫁于桓武长子桓玢为妻,以结燕梁之好。”   杨富与景瓶儿有些交情,也知道这位燕国第一美女的性子。   “翁主愿意么?”   景云抬头,看着杨富,苦笑了一声。   “瓶儿聪慧,若是男子,可继承我燕国侯位。可她只是女子,便注定了是要嫁人的。”   当今之世,虽然有诸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选择嫡女继位的例子。但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景云诸子具在,景瓶儿是断然没有继承燕侯侯位的可能的。   “我明白了!”   杨富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对着景云拱手一礼。   “侯爷找我来,是想要杀我的么?”   景云一笑,说道:“你太小看我了。我景云便是再落魄,也没有到需要用你的性命去讨好桓武的地步。”   景云之所以与桓武了联姻,那是因为天下诸国之中,唯有他燕国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四周都是蛮族、异族,唯一的接壤的还是梁国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这种情况下,除非景云愿意抛弃一切,学着蛮族草原牧马。否则改善与梁国的关系,缓解国中的经济压力,是势在必行的。   而联姻,则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天下之人都看得出来,桓武嘱意长子桓玢为未来大梁的继承人。将景瓶儿嫁于他之后,燕国将可能在未来十几年内对大梁的国策有着很大的影响。   “杨富,你既然不愿意认我为主,那么便回蜀国去吧!”   杨富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他修为高深,若脱俗世,必为一宗之主,逍遥世间。可他是燕国之主,就注定了会有许多的无奈。   杨富深深一拜,拱手而道。   “多谢燕侯!”   弦城,丞相府!   庭院草木将盛,屋中片沉不染。   杨纯盘坐在地板上,闭目修行,一声轻音,打断了他。他的身边,黄阙也坐在地上,跟着修行。   “义父,你找我!”   来的人是杨纯义子杨安,不日便将前往江州,掌管折冲军。   杨纯睁开了眼睛,以大宗师之尊,修为已入化境,却是神蕴内敛。   “你可知道这次为什么要派你去江州么?”   “是义父的举荐。”   “不!”杨纯摇了摇头,“论资历,论手段,论经验,论修为,杨氏旧部之中,有大把的人都比你更加合适。远的不说,便是如今黑虓军靳信的副手廖成,便比你更合适。为父之所以举荐你,是因为这是少主的意思。”   “主公?”   杨纯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四兄弟,老大谨慎,老三勇悍,老四机警。他们都是良才美玉,若经雕琢,可为军中大将。而只有你,是帅才!少主便是看见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你,成为折冲军的主将。杨氏旧部,大多都已年老,他们已经没有了成长的空间。而你,却不同。”   杨纯从一旁拿起了两本书,交给了面前的杨安。   “这两本书,一本是为父多年治军的经验,一本则是我脉修行精要。你拿过去,好好修行吧!”   杨安以头触地,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我必定不负主公,不负义父!”   “早日出发吧!那些世家大族的私兵,若是想要调教好,也不容易。”   “是!”   看着杨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中,尽管只是短短的一段路,杨纯的目光却是久久停留。   四个义子与杨纯并没有血脉关系,可是多年的父子之情,却让杨纯不舍。只是尽管不舍,可杨纯最终还是要看这一个个的都离开他的身边。   雄鹰展翅高飞,纵横千里,终究不会再恋幼时巢穴,这便是宿命!   杨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身后的黄阙。   “阙儿,今日行气的时间已经到了,去外面扎马步吧!”   “好的,纯爷!”   看着庭院之外黄阙幼小却又顽强的身影,杨纯微微一笑。自从杨慈身埋黄土,杨纯便履行杨慈临终交托之事。这么多年来,杨纯培养了太多的良才。而这些良才之中,杨安还有眼前的黄阙,是他最为看重的两个。   只要黄阙能够成才,那么杨羡的身边就有了最为强力的护卫。杨慈交托给他的任务,便可以算是完成了。   天上白云舒卷,人世几多沧桑。三十余年悠悠而过,世事已然大变。杨纯看着这新雨后的晴朗天空,心中情绪涌动,不觉长叹了一口气。   “主公啊!” [165.第一百六十三章 必要之物]   丞相府。   “主公,杨富受命归来。”   杨富半跪在杨羡之前,三年不见,杨富比离开益州之时变得更加魁梧了。   杨羡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蜀国的军队,大多是步军与水军,真正意义上具有战力的骑兵很少。   除了秦风的八百西凉骠骑,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骑兵也只能担任辅助,而杨富的归来,则可以弥补这方的不足。   “我军在南阳一战,缴获了一千匹草原战马。正好你回来了,我想要以你为骑都尉,拉出一支精锐的骑兵。”   蜀国此刻还是以固守为主,拥有两支人数较少的骑兵队伍,一来可以减少开支,二来也足以满足防御要求。   “主公是想要让我建立一支战法效仿幽宁铁骑的骑兵么?”   杨富微微一思虑,便明白了杨羡的意思。   “是的!”   自南阳一败,梁军为了弥补战力上的损失,桓武便打起了景云的主意。如今梁燕联姻的消息,已经遍传天下。   梁燕和好,对于两者来说,都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桓武可以减少燕地梁军的数量,用以应对咄咄逼人的吴、楚两诸侯,缓解梁军在战略上的困境。景云则可以通过这次良机,恢复燕梁之间的贸易,缓解财政上的压力。   然而,对于杨羡来说,这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杨羡在南阳狠狠地打了桓武一个巴掌,让桓武为天下英雄所耻笑,但这也更加坚定了桓武伐蜀的意志。   前线的情报陆续传来,各地的梁军都有异动。桓武开始准备第二次伐蜀之役,为其积蓄军备和粮草。   南阳的损失,即使是财大气粗的桓武,也感到肉疼。桓武要准备伐蜀的物资,半年之内不可能见功效。   然而,随着梁燕两国的关系缓解,乃至于变得紧密。幽宁铁骑很可能会以另一个方式出现诸侯之争中。   而遭受到第一波冲击的,便可能便是蜀军。这样的情况下,建立一支了解幽宁铁骑战法的骑兵,则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臣明白,自当全力以赴。”   杨羡本想要带着杨富前去见他的两个兄弟,只是还没有出发,娄敬与叶东阳两人便匆匆走了进来。   看他们的样子,很是急切。   “主公!我们花费了许多时日,终于找到了能够布置大阵的地点。”   根据李念初、张崇山一众修士的计算,天地之间的灵炁在不久之后便会相当接近。而想要不让其合拢,便需要在那一刻,重新启动第一次绝地天通时,九州七十二位大宗师所布置的九处大阵。   合九州之力,借天地之势,让灵炁流再度错开循环。   这件事情,对于普通的人或许没有多大的感觉。可是对于修士来说,却是意义重大。叶东阳和娄敬都是大宗师,他们想要更进一步,能够亲自参与这次行动,便能够获得更多的益处。   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想要发扬承天道和幽冥狱,有一点是必不可少的,那便是足够的资源。   可修士的资源不同于寻常的金银珠宝,而是灵炁。   如果这次绝地天通成功后,天地之间灵炁激荡,世间的灵炁充裕度便会更上一个台阶。而那九处大阵所在,则有更多的优势,能够引流灵炁。   换句话说,九处大阵所在的宗门,则能够在这场巨变之中,获得更多的灵炁资源。其余八州的大阵所在,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宗门。其他的宗门想要跟他们争夺,几乎不可能。   可在益州,则几乎没有修士。娄敬和叶东阳,自然是近水楼台。   “李念初他们提供的大阵图样我们已经研究过了。我们发现,想要完成这大阵,还需要一件重要的东西。”   这大阵是山中一脉和术之一脉的修士在古迹之中发现,再结合典籍,修复完善而成。想要完成这次绝地天通,九家人马,缺一不可。   李念初等人有求于杨羡,自然不会吝啬。要完成这座大阵,需要耗费不少的物资。其中,有些材料他们可以提供,有些则是他们就算想要提供也没有的。   “什么?”   “玄牝珠!”   杨羡双眉一皱,这玄牝珠乃是一件极其稀有的法器。不但炼制的过程十分复杂,而且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极阴之地,以至阳之力锻造。   杨羡此时虽然有五星炼器技能,可想要炼制这件法器,根本不可能。   “据我所知,在典籍之中记载的最后一枚玄牝珠,应该是被启帝夏亨烨打赌输掉了。至于输给了谁.......”   说到这里,杨羡有些想不起来了。娄敬适时地提醒道:“主公,是桓武的父亲桓业!”   这件事情是娄敬亲身经历,当时他便在神都之中,对此印象很深。   杨羡翻了翻白眼,眼角一跳。   “这么说来,此刻桓武手中应该有一枚玄牝珠了?”   这件东西就算在桓武手中,他也不可能杨羡啊!桓武怎么可能坐看杨羡的势力一步一步增大?   至于绝地天通,桓武才不会在意。桓武虽然拿那些宗门巨擘没有什么办法,可是那些宗门巨擘拿桓武就更没有办法。   若是真的惹怒了桓武,大军而至,那些宗门巨擘也吃不了好果子。   “主公,两位。”   杨富刚才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可是此刻,他却是开口了。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却听得杨富说道:“我从燕国回转之时,曾经看到过桓武下聘的礼单。其中,玄牝珠便在其列。”   “你能够确定么?”   杨富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燕国很多人都知道。桓武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与对两方联姻的重视,下重礼的时候,自然不忘炫耀。如今这玄牝珠,应该在燕侯之女景瓶儿的身上,随她一起去了神都。”   杨羡轻笑一声,揶揄着。   “桓武这老家伙,打得好主意。反正都是自家儿媳妇,这重宝明里给了出去,实际上还在他手里。”   “主公,桓玢与景瓶儿将在秋日完婚。神都正在筹备婚礼,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布置抢夺,机会很大。”   杨羡摇了摇羽扇,身体微微向后倾仰,喃喃而道。   “神都么?” [166.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吹浪卷]   西南郡。   海风吹卷,萨摩柯带着一万夷兵列阵而待。金狮港的码头上,十二艘战船缓缓开出了海港。   远方海面之上,浪潮涌动,气鼓鼓的泡不断地冒出,随着海浪,向着金狮港而来。   由于蜀军在南海持续的捕猎海龙,猎取海中矿藏,终于惹怒了海族。   海族是海中的霸主,在深海之中修建了不少的宫殿,也是个等级十分森严的种族。   大周帝国对于海族的描述很笼统,真正的海族数量其实很少。要维持庞大的霸权,海族豢养了许多的奴隶。这些奴隶的成分很是复杂,大多是这大海之中,战败在海族手下的种族,要么便是灵智很低的海中生物。   这些奴隶,是苦力,是战士,更是炮灰。   冲在最前的是海族奴隶之中最为低等的鱼蜥。这些鱼蜥犹如蜥蜴一般,四脚着地,水陆两栖,战斗力不高,连最为简单的水箭都用不出来。但是他们胜在数量多,而且脊背上的倒刺是有毒的。   密密麻麻的鱼蜥从海中爬出,涌出了海面。萨摩柯大吼一声,一万夷兵跟随在他的身影,冲向了海岸边缘。   无边的血气从夷兵身上涌起,浑浊无比,染红了海岸。那些鱼蜥的灵智很低,但是性子却是狂躁噬杀。   海浪之中,传来了诡秘的声音。这些鱼蜥听到之后,身体中狂躁被激发出来,攀爬向海岸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这一万西南夷兵所修炼的功法来自草原蛮族的巫术,还但带点妖族的影子。自从杨羡收拢了这支军队之后,杨纯便对这西南夷兵的修炼之法感到很有兴趣。   杨纯改良了他们的修炼之法,除去了其中致命的缺点,对其中精华进行了改良。   经过三年的修行,这一万夷兵的战力提升很大。   萨满巫术的特点,便能够让蛮族的战士变得悍不畏死,不惧水火与毒伤,具有很强的耐力。   当年大周帝国战士与蛮族作战的时候,便见到过那些巫术精深的蛮族勇士,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够快速的愈合。甚至只要不是头被砍下来,无论是多么重的伤,都能够持续作战。   然而萨满巫术的缺点也是致命的,它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   杨纯所改,便是以药物作为辅助,强化他们的肉体同时,除去巫术透支生命的副作用。然而代价则是,这种能力使用的时间有限。   一旦血气被激发,夷兵的能力堪为恐怖。可是一旦血气退去,他们的战力急速下降的同时,身体也会变得虚弱。   这种虚弱,在丹药的辅助下,能够被很好地被控制。而且,随着修为变强,这一万夷兵所能够使用血气的时间也会不断上升。   海岸之上,只见那一万夷兵冲入鱼蜥潮中,如入无人之境。鱼蜥脊背上有毒的倒刺根本刺不进夷兵的皮肉,只能任由这些夷兵肆意虐杀。   更有癫狂者,双手拎起鱼蜥的身体,一把撕成两半,然后将鱼蜥的的血肉生生地吃了进去。   唐大福看在眼里,拍了拍自己大胸脯,对着身旁的王耀先抱怨着。   “这些夷兵什么情况,疯起来怎么还吃海族呢?”   王耀先一笑,说道:“他们修炼的攻法都是杨纯改进的。军中一脉本就精通杀伐之术,但是军中一脉修为高深者都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噬杀的欲望,所以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这些夷兵不同,杨纯修改的功法之中,刻意增强了这些夷兵杀戮的欲望。血气激涌,杀戮便是本能。这是巫术的强处,不过以前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无法适应高强度的战斗。所以丞相一直将他们留在西南郡,没有令之北上,对抗桓武。”   与疯狂的西南夷兵作战,那些鱼蜴已经感到了恐惧。这些鱼蜥虽然狂躁,可也并不是不怕死。与夷兵作战良久,它们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可那一万夷兵,几乎没有损伤。   鱼蜥想要退去,可是海中,那诡秘之音再度传来,显得愤怒异常,终于制止了鱼蜥想要想要退去的心思。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那一万夷兵得到了命令,纷纷向后退去。   战场边缘,十数位方士和五十几位符师站列。符光成叠,跃动虚空。串联成阵,威势渐成。   “大都天十二连城刑雷符!”   天际云层涌动,漫卷层叠,隐隐流转。天空仿佛一沉,数十道紫色的雷光倾泄而下,将海岸之上鱼蜥潮一扫而光。   便在这一瞬间,刚才鱼蜥涌动的海岸完全变成了一片死寂之景。刑雷之威,万灵莫挡。   昔日之景复现,不光是王耀先,便是一向油滑的唐大福语气之中也有些激动。   “老王,已经有多少年了,我们没有见到这刑雷符阵了?”   “是啊!”   王耀先长叹了一声,自从袁诚死后,承天道衰败,昔日他们震诧天下的威名,早已经成了只能在孩子面前炫耀的谈资。   只是,王耀先还没有感叹良久。海中便传来了一阵怒吼声。   本是平静的海面之上,忽然涌起了巨大的浪潮。一个身高十余丈的巨人,猛然从海面下跃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山一样的巨人,吓得唐大福一跳。他拍了拍王耀先的肩膀,然后向后躲了十几步,大吼一声。   “靠你了,老王。”   王耀先给了一个白眼,可身体却是向着巨人的方向而去。以炁成线,穿梭而上,缠绕住了海中巨人的肩膀。   看着这蓝色的细线,海中巨人大吼一声,手臂上抬,想要扯断。可是那蓝色的线却比海中巨人想象的要坚韧,王耀先随着海中巨人挥动的巨力向上。   眼看着那个蚂蚁一样的周人就要接近自己,那海中巨人大怒,挥手想要将之击碎,却只见星光点点,虚影跌出,他那巨大的臂膀,忽然动不了了。   “摘星手!”   王耀先站在了海中巨人的头上,而脚下的海中巨人却已然动弹不得,像是一个海上灯塔上的雕像。   海族的军队还在后续涌来,十余个海中巨人再度涌出海面,不过他们的身高没有王耀先脚下的巨人那么夸张,只有数丈。   这些海中巨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明白自己的老大站在那里傻看什么? [167.第一百六十五章 挺稀罕的]   海中巨人的老大如雕塑一样,让整个画面看起来有些诡异。   十余个海中巨人一直停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随着一阵风吹动,王耀先脚轻点,那海中巨人的老大巨大的身躯轰然倒落,面朝海面倒落了下去。   那十余个海中巨人大急,向着海岸而去。却见王耀先缓缓降落在海面,脚步踏在了海面之上,不起一点涟漪。   浪潮涌动,王耀先站立其上,犹如飘撸,摇摇晃晃,却始终屹立不倒。   那十几个海中巨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王耀先的存在,对于这个小小的周人居然能够干倒自己的老大,很是疑惑不解。   可他们并没有犹豫,立刻向着王耀先冲来。   面对着十几个数丈多高的海中巨人,王耀先没有等待。脚步轻点,身影快得几乎看不出来。   摘星手连出,那十余个海中巨人跟他们老大一样,都变成了海上的雕像。   王耀先以雷霆手段,接连制服了这十余个海中巨人,可是灵炁消耗也是巨大。他重新站在海面上的时候,气息有些紊乱,身形微颤。   海面再度变得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中,却是暗藏杀机。   王耀先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个毛孔都涨了开来。危机感袭上心头,王耀先连忙闪躲。、   便在他身形移开的那瞬间,海面之下,一支水箭射出,窜上了天空,最后消解成了水滴,散在了海面之上。   王耀先躲过了这阴损一击,可是对方的杀招却是没有停下。趁着王耀先调整气息,无法大规模动用灵炁的时候,攻击连接而至。且招招都在要害,打得王耀先连还手都做不到。   便在王耀先退无可退之际,海面之下,那狡诈的对手使出了杀手锏。数条海浪从王耀先周身涌起,犹如一张沾满水的布,渐渐合拢,锁住了他的身形,要将王耀先绞杀。   碰的一声。   便在这生死之间,唐大福出现在了王耀先身后,双手开阖,灵炁蒸腾,那如布条一般的海浪顷刻消散。   “死胖子,你怎么才来?”   “哈!英雄总是要出现在关键的时刻。”   “你大爷!”   唐大福嘻嘻一笑,走在了王耀先的前面。随着连击的失败,那海面之下狡诈的对手失去了动静,再度隐伏起来。   可是唐大福是什么人?一向都是他躲在暗处阴人,怎么会让别人在暗处阴他?   “天河正法,御浪诀。”   唐大福大喝一声,蒲扇大的手掌拍向了海面。那本是波浪翻涌的海面霎时间一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整无比。   海面平静,可是海下却是暗流涌动,湍急无比。本是躲在海面之下偷袭王耀先的对手被那湍急的暗流折腾得七荤八素,终于忍受不住,浮出了海面。   映入两人眼中的是真正的海族,拥有着人类的体型。他并没有毛发,体表光滑,长着鱼鳞纹。他脸上的器官并不柔软,像是晶石,鼻子尖锐,犹如三角形的锥子,头上还长了两支珊瑚状的犄角。   他看着唐大福和王耀先,嘴微微张开,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牙齿。   “老王,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   虽然两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可是这名海族接下来的行为却宣示了他刚刚所说,绝对不是什么友好的话。   巨大的浪潮从海中拔起,环绕成球,包裹在了这名海族的身边。   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使用的是什么招数,可是那巨大的灵炁却可以轻易感受到。   两人急忙退去,唐大福不忘说着。   “看这海族用那些损招,想不到这么强。”   风浪急转,那名海族一步步走近,周身水球不断旋转。   海水打在了两人的脸上,那海族还没有接近,两人便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老王,能用摘星手么?”   “他似乎早有防范,除非能够打破那水壁,不然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唐大福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唐大福的巨大的身躯跳动了起来,海面之上,一条水龙涌起,环绕在了他的身边。唐大福没有丝毫的犹豫,庞大的身躯向着那海族而去。   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对于伙伴的信任,便是十余年未见,这种信任依然在,而且十分牢固。   水龙张开了嘴,一口咬住了那巨大的水球,也包裹住了那名海族。   这是纯粹的力量的对决,比拼的是灵炁的消耗。岁月易逝,自袁诚传授唐大福天河正法,他本以为能够在水上战胜他的人,都已经身埋黄土了。这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强的对手。   “给老子破!”   那水龙的嘴紧紧咬下,巨大的压力让那水球裂出了一个缝隙。王耀先并没有放弃这个机会,摘星手出,一道指影从那缝隙之中透过。   那巨大水球顷刻被唐大福攻破,那水球之中的海族被水龙咬住,动弹不得。   摘星手连出,锁住了这名海族周身炁脉。眼前的对手太过凶悍,让王耀先不敢大意。   随着这名海族被擒住,那本是隐伏在海面之下的海族军队都隐没不见。   海面恢复了平静,唐大福笑看着那名身体动弹不得,却还能说话的海族。   “看样子这家伙在海族之中是个大人物啊!”   那海族被擒住,身体动弹不得,可是嘴却没有停住,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这厮在说什么呢?”   “管他呢,先绑了扔上岸再说。”   海面平静,战事停歇。西南郡的近一万人的水军在唐大福的指挥下,将那十几个海中巨人绑缚上了岸。只是他们的老大太过巨大,实在不好处理,只能扔在海面上。   屋中。   唐大福、王耀先还要萨摩柯等人看着这被绑缚住的海族,完全就像是看一只待宰的猎物一样。   “这海族果然和我们长得不太像啊!”   “他头上的角看起来挺值钱的,要不要先锯下来?”   “据闻当年大周武帝令人抓捕海族用以炼制不死的丹药,这家伙全身都应该挺稀罕的。”   ........   最终,诸人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准备将这名海族打包快运,寄给杨羡,让他处理。 [168.第一百六十六章 礼仪之邦]   眼前的这名海族造型实在太过扎眼,以致于丞相府是一干属臣都愣了神。   蓝色的线绑缚着,周身的炁脉都被封锁,为了将这名海族从西南郡运过来,随同而来的还有两名方士。   这名海族像是海鲜一般从海上运到弦城,实则是因为西南郡上到郡守,下至小卒,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   从王耀先和唐大福擒住他之后,那些海族的军队就退去,便可以知道,这个海族地位不低。   于是,这个难题就落到了杨羡的身上。   杨羡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海族,一脸无语。   “主公,苍浪离宫的修士正在帮助我们修筑大阵,听闻他们常与海族打交道,或许能够知道这海族在说什么?”   叶东阳提了一句,正好提醒了杨羡。天地大变将近,为了加快大阵修建的速度,张崇山和李念初特意派遣了门中弟子其那里,协助蜀国。   当苍浪离宫的人匆匆赶来,听了那海族的话,面色有些不好看。苍浪离宫的修士和那海族说了几句后,那海族一脸不可思议,大声嚷嚷着。   “他说什么?”   “我告诉他丞相乃是这里的主事之人。他说不相信,说丞相修为低微,是在座一众人中修为最低的,不可能是主事之人。”   “告诉他,我大周不同于海外异族,乃是礼仪之邦,向来以德服人。”   苍浪离宫的修士将杨羡的话翻译给了那名海族,却见得那名海族摇了摇头,一脸疑惑。   “丞相,他说不明白。”   杨羡从桌案上拿起了茶碗喝了一口,挥了挥手中的羽扇。种族与种族之间的隔阂啊,真是深刻。于是,杨羡用起了古往今来不管是什么种族都通用的办法。   “拉下去打!”   两旁的家兵听命,立刻将那海族拖了下去。门外只听得一阵惨嚎之声,两名家兵再将那海族拖进来的时候,他形容狼狈,骨肉酸疼,头上的犄角都有些弯了。他小声的说了几句,苍浪离宫的修士解释着。   “丞相,他说他明白了。”   杨羡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这名海族口中得知了南海海族的详情。   大周帝国对于海族的了解一直很少,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而据这名海族所说,整个海族是一个很大的群体,包括他们这些王和大量的奴隶。   在海族之中,王是天生的统治者,拥有很强的力量,还未成年,便开始大肆抓捕着奴隶,为自己驱役。   而大周领海周围,南海的的海族势力是最弱的。   “丞相,他说希望你遵守海族中王与王之间的规则。他们都是伟大的海神的后裔,即战败被俘,也应该给与对方应有的尊严。同时,他希望丞相能够让他缴纳赎金,换取他的自由。”   “赎金?”   杨羡来了兴致,让苍浪离宫的修士问这海王赎金是什么?   “丞相,他说他可以将自己的奴隶都交给你,而且,他还将他所拥有的海域都划给蜀国。”   “这么大方?”   在场之人很难理解。这若是放在诸侯之中,就等于杨羡将蔡通俘虏之后,蔡通愿意将楚国和他的军队都交给杨羡,换取自己的性命。   这根本不可能。蔡通即便是死,也不可能这么做。   “丞相,小心有诈!”   丞相府的属臣说道,脸上满是警惕。   听了沧海离宫修士的翻译,这海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解释着。   “丞相,他说大海与土地是不同的。对于海族来说,他们这些海王才是最为尊贵的。奴隶没有可以再去抢,领地没有了可以再去夺。大海是无边,他们完全不需要为这些低贱的东西而付出生命。他可以保证,若是丞相可以保证他的权益,答应他的要求,他回去之后,将不会再与蜀国为难。”   “他是怎么控制奴隶的?”   “他说海王的每一名奴隶,身上都会印上一种印记,代表了这奴隶的归属。这种印记可以控制奴隶,而且,印记的控制权是可以转移的。”   正当众人沉思之际,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夏宫涅拿着根冰糖葫芦,从堂外小跑了进来。   “臣等参见大王!”   “不用客气!”   夏宫涅挥了挥小手,一眼便注意到了那海王,来到了杨羡的面前。   “相父,这个家伙好有趣,头上还长了两个角。让他陪涅儿玩好不好!”   杨羡还没有说什么,那海王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嚷嚷了起来。   “丞相,他问这位小女孩的身份?”   “告诉他。”   杨羡刚刚说完,夏宫涅便添了一句。   “告诉他,他愿不愿意陪我玩?”   这名海王听了苍浪离宫修士的解释,陷入了沉思之中。或许是因为夏宫涅那充满纯真光泽的大眼睛,或许是因为小姑娘热切而又期待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小女孩温顺而又可爱的身影。这海王做出了他这辈子最为后悔决定。   答应了夏宫涅的要求!   “丞相,他说对方既然是这个国家最高的统治者,那么陪伴一名王者乃是他的荣幸与义务。他愿意逗留几日,等待你们答应他的要求,他便会交付奴隶印记的控制权。”   夏宫涅一脸的兴高采烈,拉着那海王就走了,反正那海王现在已经没有了一丝的修为,根本不可能造成危害。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杨羡还是派了几名方士前往蜀王宫,以作护卫。宫中有着蹇常侍统领,夏宫涅的安全无虞。   夏宫涅走后,丞相府的属臣再度商议起了这件事情。   “现在我们所有的精力都在那大阵之上,西南郡那边不宜弄出多大的动静。”   “可若是那海王去而复返,再度袭击西南郡怎么办?而且,就算这海王不再掳掠海疆,这大海之中,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海王觊觎我国。海族内部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只凭他一面之词,难以取信。”   “丞相,不管这海王说的是真是假,他的要求我们可以考虑。无论放不放这名海王,于我等其实没有什么差别。我军在西南郡的力量,足以应对。”   杨羡点了点头,一个海王而已,他其实不怎么在意。   “那就在大王玩够了之后,放了那名海王吧!” [169.第一百六十七章 兰溪谷主]   “她不是人,是深海之中最可怕的黑渊,是那末日边缘无尽的飓风,是海神派到世间毁灭一切的灾祸。”   海王抱着杨羡的大腿,不住地哭诉着。几日不见,那海王形容极其凄惨,连头上的角都折了半根。   苍浪离宫的修士便站一旁,实在不明白,前几日还桀骜的海王,这短短几日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听闻蜀国的大王一向贤明,究竟是怎么对待他了?   杨羡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海王,真是有些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了?   “相父!”   娇悄悄的声音传来,那海王身体莫名地一颤,跑到了一个角落,尽可能想要让自己变成一个让人注意不到的摆设。   夏宫涅小跑了进来,抱着杨羡的腰,小脸扭来扭曲。   “涅儿好久都没有吃相父亲自做的菜了,今晚相父亲自下厨,好嘛?好嘛?”   夏宫涅纯真的大眼睛泛着光泽,满是殷切的。在一旁的苍浪离宫修士完全就无法理解,这蜀王完全就是一个撒娇的小女孩,旁边这海王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假象,都是假象。”   海王在一旁哆嗦着,嘴里还喃喃地说着。   “大王,你是不是欺负海王了?”   “没有啊!我们玩得可开心了,不信你问他!”   夏宫涅小脸上洋溢着笑容,挥了挥手。那海王畏惧夏宫涅的淫威,像只小狗一样小跑了过来,趴在了夏宫涅的面前。   “我有没有欺负你?”   那海王哪知道夏宫涅在说什么,本能性地点了点头。   啪一下!   夏宫涅小拳头锤了下去,一时间怒目圆睁。夏宫涅已成天魔之身,这一拳下去,如今的海王哪里受得住。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那海王听不懂夏宫涅的话,可是也看得出眼前这个小祖宗不高兴了,挨了一记重锤,连忙摇了摇头。   “相父你看,我才没有欺负他呢!涅儿一直记得相父的话,要做一个好孩子。涅儿一直很乖的。”   夏宫涅转过了身,朝着杨羡眨了眨大眼睛。   “.......”   “丞相,大阵那边出事了。”   叶东阳匆匆跑了进来,风尘未减。杨羡面色一变,问道:“发生什么了?”   叶东阳在杨羡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杨羡和苍浪离宫的修士走了出去。走到一半,想起了海王还在这里,随对着夏宫涅说道:“大王,臣有要事需要去处理,劳烦你再招待一下海王吧!”   随着杨羡的离开,海王感觉天地间的阳光都消失了。这间装饰静雅的小屋阴风沉沉的,随着身后脚步声响起,海王的眼里充满了绝望。   此刻他十分后悔,怎么就来招惹这些周人呢?   夏宫涅插着腰,小脸气呼呼的。   “你是不是在相父面前说我的坏话了?万一相父听信了你的话,认为我是那种坏孩子怎么办?你这不是破坏我在相父心中的形象么?哼!真是气死我了!”   夏宫涅插着小腰走来走去,说到气处,忍不住抬起了小脚,往海王身上踹了两脚。   “怎么回事?”   “我们在雪域布置的大阵,离兰溪谷很近。可那里是牛小花的地盘,我派去修士前去交涉,可是却被她打了出来。”   “辣婆婆牛小花?”   杨羡有些奇怪,按理说,任何修士听闻了这件事情,都应该会抢着来答应才对?一旦成功,这天地之间的灵炁会变得更加充裕,兰溪谷也会因此而得益。   “牛小花是怎么说的?”   杨羡问道,叶东阳的面色一沉。   “臣派去的人得到的答复是,姓杨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这么一句?”   这句暧昧不清的话,实在是让人搞不清,牛小花是什么意思?   “娄爷不是也在雪域么,他是怎么说的?”   “臣问过了,可娄敬语焉不详,就跟臣说,要解决这件事情,必须要杨纯出马。臣私下也打听过,当年杨纯说天下大宗师不得踏足益州,无人敢犯。可是之后,牛小花以大宗师之尊,公然在雪域开宗立派,杨纯却是什么话都没说。这可有些不同寻常啊!”   众人都知道杨纯的性子,说一不二,可是兰溪谷主就这样打他的脸。杨纯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纯爷?”   在益州,兰溪谷的声名虽然不如东阳教和幽冥狱,其门人行事也很低调,不过却是少有人敢惹,实力很强劲。牛小花是当世顶尖的炼药师和炼器师,虽为女流,可是却不让天下任何男子。更兼牛小花调教弟子的本事也很厉害,门下几个亲传的弟子具是当世一流的炼药师或者炼器师。兰溪谷的宗门本不在益州,可是十数年前却搬到了雪域。对于这件事情,天下宗门都知道,可是却少有人知道其中内情,知情者却又讳莫如深。   而所有的一切都显示,这件事情和杨纯有关。   杨羡找到杨纯的时候,他正在丞相府的别院之中手把手教黄阙。黄阙天纵之才,又有杨纯这样的大宗师亲手教导,年纪虽轻,修为却已经是不俗。   “少主!”   这一老一小行了一礼,杨羡将兰溪谷的事情告诉了杨纯。可是杨纯听到牛小花三个字,本来古波不惊的面容变得很是古怪。   “她...是怎么说的?”   说到牛小花的时候,一向是坚毅刚强不苟言笑的杨纯面色变得很是柔软,声音也轻了几分。   有情况!   在场之人看到杨纯这副模样,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她说姓杨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纯爷,你和兰溪谷谷主是怎么回事?”   杨纯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远方。良久,才缓缓说道:“是我负了她啊!”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还是杨纯的八卦。   一时间,无论是杨羡还是叶东阳,甚至就连黄阙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杨纯的下文。   谁知道杨纯就说了这么一句,便闭口不言。   “少主,这件事情拖不得。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去一趟兰溪谷。希望能够说服她吧!”   “有劳纯爷了!” [170.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家合谋]   杨纯立刻出发前往了兰溪谷,杨羡才想起来,那个海王还和夏宫涅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屋中,海王看见从外走进来的杨羡,本是无神眼中展露出了微弱的光芒。   “相父,相父,这个家伙是个坏蛋!”   夏宫涅小跑了过来,神情有些兴奋,似乎发现了不小的秘密。   “怎么了?”   “他会说我们的话,他原来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我刚才打...啊!不是,招待他的时候,他顺口喊了出来。涅儿听得清清楚楚的,他说的是饶命!”   夏宫涅昂起了头,奶胖奶胖的小脸上一脸我是不是很厉害的表情。   杨羡了解夏宫涅,她虽然平时有些胡闹,可是这种事情上却不会撒谎。杨羡看向了一旁哆哆嗦嗦的海族,这小子一直在装犊子啊?   杨羡摸了摸夏宫涅的头,笑着说道:“大王好厉害。我刚刚经过厨房的时候,厨子正在做酱香鸡腿呢!”   “真的么?相父,那我去去就来,晚上我们吃了饭一起去逛街啊!”   夏宫涅走后,海王一个小箭步,冲了过来,狠狠地抱住了杨羡的大腿,眼泪不助地往外流。   “丞相,我错了。我愿意说出一切,我愿意成为你永远的仆人,只要你不再把我交给蜀王。”   杨羡一笑,这次要不是夏宫涅,他还真的就放走了一条大鱼啊!   杨羡拍了拍自己的腿,坐在了主位,笑着说道:“说说吧!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那海王止住了哭泣,抽咽道:“我名叫海牙,本是东海海王莫都的手下。”   “既然是莫都的手下,为何来了南海?又为什么要进攻我大周的领土?”   海牙一顿,一脸吞吞吐吐。   “你不愿意说?”   杨羡的声音响起了耳边,让海牙再度想起了被夏宫涅支配的恐惧。他摇了摇头,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指间血滴在了他的手臂上,诡异的三角形纹路缓缓显现,泛着青色的光泽。   “契咒!”   契咒是一种秘术,是施术人为了让被施术人严守一个秘密而施加的。一般来说,被施术人不能说和这个秘密有关的话题,不然便会立刻被咒杀。   “纤尘!”   蓝色的光芒闪耀,海牙的目光之中,杨羡的身旁,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忽然显现。   “能够解开么?”   念纤尘仔细看了看牙手臂上的契咒,点了点头。   “没有问题。这么简单,很容易解决。”   “简单?”   海牙一愣,这契咒可是莫都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自己身上施加的。   念纤尘本是元魔,对于这种秘术阵法之类有着很深的研究,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跟随在杨羡身旁,研究周人的典籍。可以说,念纤尘是秘术大家也不为过。   海牙显然误会了念纤尘的意思,她说的简单,并不是意味着这个契咒简单,而是她要解决这个契咒,很简单。   念纤尘指间一点,一道灵火透出,附在了海牙的手臂上。   灵火葳蕤,却是炙热无比。那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之上的力量,海牙手臂上没有一点伤痕,可是遭受的痛苦却比肉体上的伤更痛。   灵火烧穿了契咒,而海牙也丢了半条命,痛苦地昏了过去。   等到海牙再度醒来的时候,杨羡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喝着茶。他站了起来,并没有想象之中那种灵魂损伤的痛苦疲累感。   “这不可能。”   海牙有些不可置信,那灵火烧穿契咒时,那种深入灵魂的痛苦,他是亲身感觉到的。   “吃了我的丹药,感觉还好吧!”   杨羡一笑,却见海牙脸上神色复杂。他跪了下来,说道:“丞相,所有的一切我都愿意说出来。我之所以被派往南海,是因为绝地天通!”   杨羡心中有些惊异,看来这眼前这海牙和神族有关系啊!   “神族想要再度回到人间,就必须让天地之间的灵炁流合拢。这一点,对于神族来说并不难。只要神族逆转当初绝地天通时星界中所设置的法阵便行了。可是难就难在,神族可以逆转,但并不能保证人族不会做出相反的举动。若是两相抗衡,最后会是什么结果,神族也不好预料。事实上,神族对于人族的举动也有所察觉。所以,才联络了莫都,想要让我等捣乱,牵扯蜀国的精力。”   “神族能够联络莫都?”   “绝地天通后,人间与星界的通道绝大部分都被切断了,只剩下了一条,在妖域之中。”   “妖族?”   “是的!通过这条通道,已经有一小部分神族返回了人间,建立了据点。神皇,妖帝和莫都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只要神族能够成功回到人间,便合三家之力,共同瓜分大周。”   “他们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尽可能的破坏当初留在九州的九处大阵。不过那八个宗门都有着界域,想要渗透进去很难。所以在经历最初的失败之后,他们换了一个方向,准备向益州动手。只要阻止益州大阵成型,那么周人也就不可能阻止神族了。”   “他们准备怎么做?”   “无论神族还是妖族,在益州的势力都很薄弱。除了让我们来牵制蜀国的力量,想要破坏大阵,几乎不可能。所以他们准备截杀景瓶儿,抢夺玄牝珠。”   “想从桓武手上抢东西?”   桓武乃是天下实力最强的诸侯,这可不是说说的。杨羡一声轻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妖帝为什么会帮神族的忙?”   妖族的实力虽然无法与大周相比,可也绝对不可能放任神族到这片土地上,和他们相争。   “自从三十多年前,妖帝被周人所伤之后,便一直沉疴未愈。这些年来,仰仗神族才能活命。失去了妖神血丹之后,妖帝最后摆脱神族的希望也没有了。所以,他才肯答应。”   “这样么?”杨羡站了起来,经过海牙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日起,你便是南海的海王了!”   海牙的肩膀一沉,心中是莫大的喜悦,向着杨羡离开的方向,叩首三拜。   “臣多谢主公!” [171.第一百六十九章 桀骜不驯]   雪域深谷,兰香馥郁。   兰溪谷的门人在前面引路,杨纯则跟在后面,走到了一座小屋面前。   这座小屋在兰溪谷深处,没有前面建筑那么气派,却是胜在小巧精致,似水乡院落,在这茫茫雪域之中,让人眼前一亮。   “杨纯大人,我家谷主就在屋中。”   看着那扇轻掩的门扉,杨纯的心中居然有着一丝的紧张。那是在刀山火海之中拼杀,杨处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杨纯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屋中。   牛小花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杨纯的面前,美好而又娴静。牛小花与杨纯年龄相差不大,可是却是满头青丝,驻颜有术,面容似三十妇人。可以看得出来,她妆容精致,得配衣裙,花了很大的心思。   “小花!”   杨纯举步又止,言了一声,却听得牛小花一声讥笑。   “杨纯,你终于还是来了。当年你不是说过,此生你我不会再相见么?怎么,堂堂杨纯,今日食言了?”   兰溪谷便在益州大阵附近,想要绕开他们进行绝地天通,几无可能。牛小花知此,所以特意设了个槛,想要引杨纯前来。   杨纯来了,牛小花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小花,当初是我有负于你。可是今日,益州大阵关系着天下苍生,你不可意气!”   “意气?”牛小花一下站了起来,眉羽之间,满是怒意,“天下苍生,与我何干?你杨纯是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一腔热血,要匡扶世道,又与我何干?”   杨纯就站在牛小花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发泄着,这些年心中积郁的怨恨。   “小花,你又何必如此?你我之间,是我负你良多。”   “够了!杨纯,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难道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一个男人么?我牛小花就找不到别人了么?”   “小花,你究竟想怎么样,才肯答应少主的要求。”   “你跪下来,承认自己当初有眼无珠。”   牛小花就站在杨纯的面前,长眉入鬓,盛气凌人。   杨纯为人,一生只拜天地父母,还有便是主公杨慈。牛小花如此,简直便是在侮辱他。   杨纯看了一眼牛小花,目中没有怒气,单膝跪了下来。   “小花,是我错了。”   当今大宗师之中绝顶,军中一脉第一人,叱咤风云的杨纯就跪在了牛小花的面前,她却没有一点兴奋。   多年的怨气与愤怒,在杨纯跪下的那一刻,非但没有消解,反而更加汹涌。   心中的冰霜消解,落得了满腔的委屈。牛小花的眼中雾气朦胧,一双眸子看着杨纯,不甘地抱怨着,却不是为了自己。   “你还是这样!不管杨慈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他捡的一个孤儿。这么多年了,杨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关中坟头早已经荒草满丘了。你护佑了杨氏两代,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你欠杨慈的恩情,怎么也该还清了吧!”   精致的妆容像是一朵花,看着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杨纯有多么桀骜,她不是不知道。当年杨纯为了保护杨慈血脉,放言天下大宗师不得踏足益州。当时不是没有人敢去挑衅杨纯,结果那些挑衅的大宗师,都被杨纯一一灭杀。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杨纯言出必行,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甚至不惜忍受这奇耻大辱。   牛小花多么希望,刚才他能够怒目圆睁,甚至愤然离去。可是杨纯还是跪了下来,为的却不是牛小花,而是那个身埋黄土,早已经死去多年的人。   “你说啊!你欠杨慈的情,到底要怎么还才算完?你要帮助杨羡,完成绝地天通大阵,我可以帮你。你要帮助杨羡,对抗桓武,我也可以帮你。你为了杨慈,耗费了近一生的时光。我只想要你剩下的日子,可以么?”   杨纯没有说话,只是将瘫软在地的牛小花扶入了自己的怀中。听着她哭泣的声音,心中哀哀一叹,心绪牵扯,往昔之事映入脑海之中。   深谷之中,灰烟飘扬,火焰炙热。一个男子负手在后,面朝谷中,沉默不语。   杨纯一身罩甲,匆匆赶了过来,跪拜在了男子的身后。他鬓角乌黑,意气飞扬,一脸喜意。多少年了,杨慈就站在他的身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天下英雄在他的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弹指可灭。   至于今日,天下无论是谁都已经拦不住杨慈了,便是那不可一世的袁守成也是一样。   “主公,我军一战,翦灭了承天道二十万精锐。至此之后,承天道已经不足为惧。”   杨纯本以为,这件天大的喜事会让杨慈十分高兴,谁知道对方的声音之中,却满是寥落。   “是啊!承天道二十万精锐陨灭,战事将歇。无论是天子还是天下的百姓,知道后都能安心了吧!”   “主公!”   杨纯并不明白,获得了这场大捷,杨慈为何没有一点喜意,反而语气之中还有着哀伤之意。   杨慈缓缓抬起头,看着被染红了的天域,如此妖异、不详。这深谷之中,躺满了承天道教徒焦枯的尸体,他们临死之前的怨气,充斥四野。   “慈一战尽覆承天道二十万精锐,取得了大胜,可手段终究太过阴毒,有伤天和。只怕.......”   面前的身影在风中伫立,如此坚定,可是话语之中的哀音,却让杨纯心中一悸。   “子孙不寿!”   “主公多虑了。”   杨纯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他根本想不到什么劝解之词。今日,杨纯仿佛看到了另一面的杨慈。   “说得也是,袁诚那厮还在深梧城中吧!让人送给他一封劝降书。”   “可是袁诚不可能投降。”   “是啊!所以才要给他送啊!这家伙不是老说要让我做他的副教首么?”   杨慈的语气恢复如初,又是那个杨纯熟悉的声音。正当他欣然领命的时候,杨慈的声音再度度传来,混在风中,显得那么深阔幽远。   “若是我先走一步,杨纯啊!望你能存留我杨氏一丝血脉。”   杨纯刚刚迈开了脚步,面色大变。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   “臣领命!”   杨慈着立在风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苦了你了!” [172.第一百七十章 一介游方]   夏日炎炎,神都外围尽是良田。青苗长势极好,田地之上却是少有人烟。正值午时,一少年背着药篓,在田垄上走着,有些累了,走到了一旁的搭建的凉篷之中,想要问里面的老农要口水喝。   这老农也不吝啬,给少年倒了碗茶,就这样坐在地上,笑嘻嘻地说着:“看小哥的举止,倒像是哪里的士子。到神都,是应招梁侯的招贤榜文么?”   少年看了碗中碗中泛着茶叶沫子的茶水,喝了一口,虽无名品的清香之气,却很是爽口。   “哪里啊!我不过就是一介游方的大夫。来这里混口吃的而已。”   老农摇了摇头,目光锐利,说道:“看小哥的气度,可一点也不像啊!”   “我的气度么?”少年看了一眼自己,也就坐了下来。天气炎热,少年似乎不打算立刻赶路,便和老农聊了起来,“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哈哈哈哈!”看着少年有些错愕的样子,这老农反而笑了起来,“我四十年前就在这神都,种田也种了十几年,看人的眼光可从来没有看错过。”   四十年前就在神都么?那时候可是启帝末年,天下将乱未乱之时。   少年一笑,暗道这老头也算是久经风雨啊!   “那可是不易啊!四十年到现在,这神都几经易主。也就十几年前,梁侯拿了神都之后,这里才安稳下来。”   “小哥也对这时局有所了解啊!”   “瞧老兄说的,若是对时局不了解,又哪里敢去游方啊!”   这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就这样坐在厚实的泥土上,手里各自拿了一个碗,喝着粗茶侃大山。   “那小哥说说,这四方人物?”   “这四方人物嘛,当然首推梁侯。当今第一诸侯,坐镇七州,手握百万大军。听说梁侯执掌这神都之后,废除旧弊,任用才士。这附近大把的田地,听说都是这几年新增的。乱世之中,粮食便是民心!”   这老农听到这里,眸子之中光芒浮动。   “是啊!这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了。我可是亲身经历过那动荡的乱世的。先帝崩逝之后,天下大乱。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仗,诸侯都在抢粮食。人饿到极处,什么不会吃?粮食,就是民心啊!”   一阵风吹来,给凉篷之中带来了一丝的爽意。老农皱了下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田地,有些失落。   “可惜的是,现在的孩子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知道在战场之上拼杀,要不就是空谈诗文,而想要他们干些农活,却是怎么也来不了。”   “听老兄的话,膝下皆为良才啊!”   少年一笑,又是战场拼杀,又是诗文的,这老小子的子侄听起来都混得不错啊!   “尽是些愚钝之才,不成器。”那老农挥了挥手,“小哥云游四方,可知道蜀国的丞相杨羡?”   “知道些!听说他在南阳一战搓了梁侯的面子,世人都在评价,其有乃祖之风。”   “乃祖之风。”老农咀嚼着这四个字,却是悠悠一叹,“的确,这个评价到是恰当。可惜的是,杨慈和杨羡都是生不逢时啊!”   “老兄这话到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不是么?”老农给少年空的碗中续了一杯茶,“杨慈生时,天下未乱,他一直在替先帝补窟窿,难有作为。而杨羡出头之际,天下之乱已近尾声,已有七州在梁侯手中。杨羡只有一州之力,又能有什么作为?”   “老兄说得有理。可是有一点,梁侯却是及不上那杨羡。”   “什么?”   老农来了兴趣,笑着问道。   “梁侯是个糟老头子,年纪一大把,老婆还不少。”   那老农一愣,随即便是轰然大笑,似乎很是开心。   “说了这么久,忘了问了,小哥怎么称呼?”   “在下王仁。”   老农点了点头,这时,有一个身穿甲胄的男子匆匆地跑了过来。看见老农,拍了拍大腿。   “叔父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幽州的送亲队伍在我们的境内被袭击了,现在府中是一片乱,等着你回去主持呢?”   “什么?”老农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带起的泥土散在了王仁的身上,“景瓶儿呢?”   “她没事。不过我们的人到是死伤很多。”   “立刻加派人手前去护卫,另外,查清楚那帮袭击者是谁?”   少年就是再傻,现在也知道了刚才和他侃大山的人是谁?   桓武正要离去,想起了一旁的少年,看着他错愕的神情,脸上带着笑容,拿出了一块令牌。   “王小哥若是有空,可持我令节来我府上。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   直到桓武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少年才缓过了神来,看着这手中的令牌,喃喃着:“桓武这老小子不会记仇吧!”   一声轻笑,念纤尘的身影出现在了少年的身旁。   “我要是桓武啊!刚才就把你抓了起来,先打个三十大板再说。”   杨羡可从来没有想到,他和桓武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展开。   “看来神族和妖族已经动手了,他们打草惊蛇之后,想要再取玄牝珠,怕是难了。”   要在桓武眼皮底下拿到玄牝珠,这可不容易。眼下能够做这件事情的人,也就杨纯、娄敬、叶东阳几人,偏偏都不适合来神都。   无奈,只能由杨羡亲自前来。而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来神都拿到一件比玄牝珠更为重要的东西。而且,也只能他亲自来拿。   杨羡抬起了头,看了看远方城郭深远的神都。神族、妖族、海族、各地修士、诸侯乃至于周室的势力都在其中。   未来这一段时间,想必这座城市不会平静了吧!   远方一队农夫正缓缓走来,念纤尘的身影消散在了凉篷之中,只留下了些许的蓝光。念纤尘的修为加上服用了杨羡炼制的丹药,只要保持在天魔灵身的状态不动手,那么即便是大宗师也无法察觉。   杨羡把玩着手中的令牌,有些玩味地笑了一声,背起了药篓,向着远方的神都走去。 [173.第一百七十一章 价值连城]   神都壮丽,依山势而立城,取洛水作内河,据八关为门户,匡六合而育万民。   几经战乱,诸侯掳掠,至于今日,梁侯桓武执掌神都,一除积弊,开垦良田,安抚百姓。神都内外,民有百万。虽然不复启帝之时,民六百万,街上摩肩接踵,滴汗成云的盛景,却也比那动荡乱世之时,民相食的惨状要好了太多。   夏季洛水暴涨,船只往来,商贸繁荣。洛水西抵关中,东达中原。天下之财聚于此间,四海英才也集于此中。   两岸酒肆繁盛,招待着来自各地的客商、士子、官员乃至修士。当然,也有附近的渔家,打鱼归来,将所获鲜鱼卖于沿岸的酒家。运气好的话,能获好几百大文钱,就近找了家酒肆,要了叠小菜,喝起了粗醅。   这两岸有文人雅士聚集的高档酒楼,自然也有苦力、渔家才去得起的低矮酒肆。   杨羡背着个药篓,拿着个悬壶济世的招牌,逛了一天,就近找了个酒肆,坐了下来。   酒肆之中,坐客皆着粗布短襟,多为苦力。只是对于杨羡这个生面孔,他们都是面带笑容。   像是杨羡这样的游方大夫,这神都的达官贵人可能瞧不上,然而他们却不会。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酒肆之中的苦力,去城中药房也看不起病,也只能去找游方大夫讨个土方子。   也因此,杨羡在这寒酸的酒肆之中,可谓颇受礼遇。   杨羡刚刚坐了下来,还没有坐稳,正要向店小儿要杯茶,酒肆之外便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怎么了?”   这酒肆之中的坐客大多忙了一天,此时歇了下来,就好凑个热闹。无论是苦力还是渔家,都有着自己的地盘,成群结队,大多还相识。酒肆之中就有人拉住了疾跑而去的行人。   “老张,发生什么了?”   “隔壁的方老实昨夜出去打鱼,去了一夜,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白,浑身抽搐,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家的人正在找大夫去看呢!”   “大夫,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位么?”   酒肆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茶还没喝一口的杨羡,目光灼灼,看得杨羡不好意思,不去都不行了。   杨羡在众人簇拥下,去了岸边。那所谓的方老实躺在捕鱼的浅舟之中,口吐白沫,浑身颤抖。   他们家的人围拢在舟边,请来的大夫正在医治,手把着脉,却是长吁短叹。   大夫站了起来,背起了药囊,对着方老实的家人摇了摇头。剩下的便是妇孺的哭泣声和周围人的议论声,大多都是在哀叹这家人的不幸。   “大夫,要不你也去看看!”   怂恿杨羡来的酒肆坐客,打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其实期望也不大。方家找来的大夫是这附近名声最响的。他都说没救了,其他人也就不抱希望了。   杨羡在众人注视之中走上前去,查看了方老实的状况。他双眉一蹙,看了看方老实的脖颈,有着两颗细细的牙印。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丹药,喂进了方老实的口中。   方老实服下之后,本是激白的面孔上涌上了一丝润红之色,浑身颤抖止住,口中吐出了一口气。   “大夫,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得的怪病,是中了毒了。”   “中毒?”   方老实的家人都有些惊恐,周围本是在赞誉的人群都开始议论纷纷。   “我家老方一向老实,从来不与人结怨,是谁会下此毒手?”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他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蝠妖之毒。蝠妖在吸血的时候,体内的毒液会顺着牙齿进入被吸血的人体内。他怕是在打鱼的时候,遭遇了蝠妖,才遭此罹患。”   杨羡话音落地,周围的人群议论之声更加响彻。方老实的媳妇更是手中一颤,不能自已,声音颤抖。   “妖?”   大周百姓对于妖族的了解并不深,只限于三十多年前,妖族入侵大周边境,被周军击退之事。在周人百姓的印象之中,妖族大多青面獠牙,生饮人血,干嚼人肉,十分可怖。   所以听杨羡说是妖族动的手,周围所有的百姓都有些惶惶不安。   浅舟之中,方老实咳嗽了两口水,悠悠地醒转过来,手却在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等到他摸到了自己贴身的内囊后,才松了一口气。   方老实在家人的搀扶之中坐了起来,看向了杨羡,考虑再三,手伸进了内囊之中,从中掏出了一颗鸡蛋大的珍珠。   从那珍珠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这珍珠,可是价值连城啊!   “是恩公救了我,我愿意将之奉上,以报救命之恩。”   那方老实向着杨羡,磕了几个头,用双手将之捧了上去。   “医者治人,本是职责,不必如此。你身体虚弱,这里风大,快回去吧!”   杨羡将方老实拖了起来,缓缓说道。   来自周围人群的正面情绪+666   .......   人群渐渐散去,本在人群包围之中的杨羡得了空,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肩膀却被人一拍。   杨羡回头,入目的是一个身着男装的娇俏少女。   “呦,你很厉害嘛!不但能够治妖毒,还不贪财。”   少女粗厚着嗓子,极力遮掩着自己的身份,却很是粗劣。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在下还有事情,今日就告辞了。”   杨羡拱了拱手,之所以离去,是因为这少女身旁,有很多的高手在护卫,可是这少女似乎一点没有察觉的样子。   杨羡此时可不想要惹什么麻烦,尽量还是要低调的好。   “什么嘛!牛什么牛!”   少女有些不高兴,她鼓起勇气第一次去搭讪一个男子,却没有想到对方是这个态度。她怄着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看了一眼杨羡远去的背影,气愤地离开了。   暗巷之中,看着这副场景,一个粗布衣服的男子说道:“老大,我们要不要去查查这个游方大夫的底!”   “去查下。若是这人所说不错,妖族怕是已经渗透进神都了。你们继续保护,我去上报典守令。” [17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言为定]   “妖族?”   桓武目光炯炯,盯着手中的一纸情报,如老农一般黝黑的脸上杀意满满。桓武纵横天下十余载,明里暗里击败了多少的强敌,如今中原清肃,可是妖族居然敢公然向他的未来的儿媳妇动手。   这又岂止是嚣张跋扈,简直便是活腻味了!   “主公,臣已经查明,袭击幽州送亲队伍的是妖族。”   “九华山那边说什么了么?”   九华山是山中一脉之中,与桓武有着密切关系的大宗门。   “臣已经问过陆抗,却没有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情报。他口风很紧,似乎知道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中原各地的几家顶级宗门都有异动。太初门的李念初和苍浪离宫的张崇山,最近还去过益州。臣怀疑这件事情很可能与杨羡有关。”   这是很合情理的推理,若是梁燕两家联姻,对于蜀国很是不利。如此,杨羡暗中动些小手脚,也不足为奇。   谁知道桓武却是一笑,“杨羡小儿想要破坏这桩婚事,也不会用如此愚蠢的方法。刺杀景瓶儿,不但得罪了我,还会将景云更快推到我的身边。更何况,杨羡小儿虚伪至极,为了那点破名声,也不会与妖族勾连。”   “主公考虑极是!”   内卫首领典十五跪伏在了地上,拱手而道。   “这件事情不简单啊!李念初和张崇山两只老狐狸分居青、扬两州,不顾杨纯当年放下的话,联袂前往益州。妖族又如此急切,甚至敢公然与我为敌。其中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主公是说?”   “绝地天通。”   桓武是中原霸主,掌握七州之地,可某种程度上说,却是个灯下黑。各州的顶级宗门之间,有着各自的网络,内部圈子其实很小。绝地天通这事,机密异常,便是这些顶级宗门内部多数的弟子也不知道。   桓武虽然知道神族将近,也知道那些宗门在准备着什么。可是具体要怎么操做,他却不知道。桓武更加不知道的是,那颗玄牝珠,是构建大阵的必要物品。桓武手下百万大军,掌控了大周大部分的土地,可是对于那些顶级宗门,影响力几乎可以说没有。   那些宗门巨擘不想要带桓武一起玩,所以至今,他也不知道发生的事情背后的根源是什么?   只是隐隐猜出,与绝地天通有关。   事实上,若不是那几个顶级宗门有求于杨羡,杨羡也未必能够分上一杯羹。   “李念初和张崇山两名大宗师,却能够放下身段去益州,去求杨羡。看来,这帮修士一定有什么被杨羡拿住了。”   而对于桓武来说,只要是让杨羡得益的事情,对他就是个坏事情。   “查,一定要查下去,绝地天通与杨羡有什么关系?”   沉沉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神都典校府守令典初一正在外面等待。典初一与典十五是兄弟,由桓武从小养大,深得他的信任。哥哥掌管神都的治安,而弟弟则掌管着桓武麾下一支内卫。   “初一,有什么事情?”   典初一将手中整理好的情报交给了桓武,他只是匆匆一瞥,便眉头紧蹙。   “珍珠...蝠妖...王仁?”   “主公,若是那个叫王仁的小子没有诊断错误的话,那么妖族很可能已经渗透进神都了。”   桓武放下了手中的情报,看向了跪在自己案前的两兄弟。   “截杀幽州送亲队的案件和这次渔民中毒的案件可以合二为一,就交给你们兄弟俩了。记住,设法抓一条大鱼,尽可能问出背后的秘密。”   桓武拿那些顶级宗门的修士没有办法,这其中,个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个大的这些日子都一个个闭门不出,真似超脱凡尘一般。桓武就算想用些下作的法子,套问些什么,也没有对象。更不用说在蜀国的杨羡了。   不过妖族不一样,无论对他们用什么手段,天下之人都不会说什么。而在这件事情之中,妖族的分量还不轻。   既然妖族已然混进了神都,那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主公,那个叫王仁的小子,要不要抓起来审审?”   典初一拱手而道,深通刑讯的他有着怀疑一切的精神。对于王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却是不肯轻易放过。   桓武一笑,想起了那日和他一起喝茶的小子。说实话,他对杨羡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桓武挥了挥手,说道:“那个小子你就不用管了,我亲自处理。”   “是,主公!”   典初一并不明白,自己的主公为什么对一个游方大夫这么在意。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对于桓武,这俩兄弟有着深入骨髓的信任。   “父亲!”   娇俏悄的声音从老远就传了过来,那日曾经和杨羡搭过话的男装少女跑进了桓武的书房之中,一把抱住了桓武的肩膀。   典初一两兄弟行了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我的璎儿怎么了,今日这么高兴?”   桓璎是桓武的小女儿,也是继桓瑛之后,他最为疼爱的女儿。桓武拍着自己女儿的手,笑眯眯地说着。   “今天我出去玩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怎么有趣啊?”   桓武一边看着桌案上的奏疏,一边问道。   “他啊!本事好像不错,医术很高,一身布衣烂衫,却不贪慕钱财。”桓璎用手比了比,“那么大的一颗珍珠啊,他连眼皮子都不眨下。我听说他最近救治了很多的百姓,可就是对我爱搭不理的。”   “谁啊!活腻味了么?”桓武将手中的奏疏往桌案上一扔,“我桓武的女儿,对方居然也敢不给面子。放心,父亲帮你出口气。”   “别呀,父亲!”桓璎摇着桓武的肩膀,一脸撒娇的模样,“父亲常说,深山藏虎豹。璎儿也想要学着几个兄长,替父亲招纳贤才。”   桓武其实早就知道了桓璎所说的是谁,刚刚典初一的情报之中,对于这件事情有着详细的记载。   “哦?这么说来,我还是真想要见见这小子了。”   “那说定了,要是璎儿为父亲找到个良才,父亲得把碧水剑给我。”   “行!”   桓武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 [175.第一百七十三章 酒酣耳热]   炙热的阳光照耀,闷灼了大地。风吹两岸,树叶声莎莎,给这洛水两岸劳作的人散去了一丝闷热之意。   街道之上,人流往来。因为方老实的资助,杨羡在街道旁的古树之下摆了一个摊子,此时正闭着眼睛正在乘凉。   “还认识我么?”   杨羡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着大树,一双腿翘着,忽然感到摊子一震。   杨羡睁开了眼睛,树下光影斑驳,光晕朦胧之中,是一个少女嬉笑的面容。杨羡缓了缓神,才看清楚眼前的少女是前些日子那个男装大佬。   脱去了男装,换上了一身衣裙,眼前的少女更显娇俏。满是笑容的脸上尽是促狭之意,双手扒在摊子上,调皮的动作很是可爱。   桓璎精心打扮一番,就是为了看到眼前少年吃惊的模样。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眼前的少年目光之中毫无波动,看了她一眼,又将蒲扇盖在了脸上。   “看病还是买药?”   “都不是!”   桓璎绕开了摊子,走到了杨羡的身旁,扒开了他的扇子。   “我想要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没兴趣。”   眼看着杨羡又要将蒲扇盖在脸上,桓璎一把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我说的是真的。”   桓璎自顾自的杨羡身边走着,似乎陷入到了某种假定的情景之中。用个好听的词叫做想象,用不好听便是意淫。   “我知道像你这样人,空负才华,只恨报国无门,没有人赏识。我和梁侯府中参谋相识,可以带你去梁侯府中。梁侯乃是当今一等一的英雄,一定会给你一个投效朝廷的机会。”   一个怀才不遇的落寞少年,只能在这小道古树旁开设一个小摊子。却因为自己的慧眼识珠,让他为世人所知,受朝廷重用。这一定会传为一段千古佳话的,而自己就是这段佳话中的女主角。   桓璎想想,还真是有些小激动。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杨羡已经开始收拾摊子准备走人了。“唉,你去不去啊?”   “不去!”   “为什么啊?”桓璎有些不明白,这么好一个机会,他为什么不珍惜。桓璎想了想,用手压着杨羡的手,有些不满地问着:“你是不是担心我是个骗子?”   “姑娘一生行头,非富即贵,又能骗我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   杨羡当然不能去梁侯府,至少现在还不行。却见他抬头望天,一脸悲戚的样子。   “先师遗训,我辈生不入公门,死不葬家冢。姑娘美意,在下领情。只是去梁侯府之事,切莫再谈。”   “可是.......”   “王小哥。”   见到杨羡收拾摊子要走,一身富贵的方老实走了过来。自从他将那颗珍珠卖了之后,便得到了一大笔钱。   自此之后,他鱼也不打了,干脆组织起一帮人,开设了一个渔场。   “老方,今日怎么了,脸上这么难看?”   “王小哥你不知道,自从这附近的渔家知道我采集到了珍珠之后,便都想要碰碰运气。也怪我,挨不住他们的询问,把得到珍珠的地方说了出去。这附近的人都去了那边,结果却是不少人都受了伤,有些人还都失踪了。”   “受伤?又是妖族干得么?”   “那倒不是,我被那蝠妖袭击的时候,早已经离开那很远了。不说这事了,王小哥,晚上到我家去喝酒啊!”   “行,我收了摊子就去。”   看着与其他人都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是不理不睬的杨羡。桓璎的脸上很是不甘,倒不是说她对杨羡有什么想法,而是她与桓武的赌要是完不成,会很没有面子。   看着杨羡远去的身影,又想起了她在桓武面前信誓旦旦的吹出去的牛,桓璎不满地跺了跺脚。   月色上悬,大地退去了蒸腾之意。江风吹拂,仲夏的晚上,神都的百姓用过晚饭之后,都外出纳凉。   江边小院,窗户四开,伴随着江水悠悠,屋中灯火辉煌。杨羡与方老实,还有他几个兄弟在家中吃酒,气氛高涨。   杨羡于屋中几位老哥而言,却是新识,然而并不拘谨。几轮酒下,众人准备回去。   “我说王小哥啊!天已经晚了,你要不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方老实夫妇搭着杨羡,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着实有些担心。   “不用!”   杨羡挥了挥手,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地向着自己临时的住所而去。那是一座郊外的古庙,残破不堪,平时就少有人去,离方老实等人的家并不远。   月光清雅而淡,照映着林中,便是不举着火把,也看得清前方的路。杨羡醉醺醺的样子,身后却是有着黑影在涌动着。一静一动,一缓一急。   杨羡知道其中有一个是桓璎,却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临近古庙,本是宁静的林中却充斥着一股杀意。这股杀意很是强烈,然而却并不坚定。   那道黑影终于忍受不住,从林中冲出,直向杨羡而来。   本是藏在一旁的桓璎大急,冲了出来,飞起一脚踢开了那妖类,挡在了杨羡的身前。   “你快跑,我保护你。”   杨羡回过身来,跟着他的这个人,情绪并不稳定,神智好像也不清晰。双眸满是血红之色,动作诡异,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杨羡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个人他并不认识,可却倍感妖异。   “都是你,害得我们被典校追捕,都是你,让我们连血也没得吸!”   那人挨了桓璎一脚,情绪激动之际,细看之下,嘴角却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牙齿,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满了绒毛。   妖?   杨羡心中惊诧,这妖类居然能够遮掩自身的兽迹?   咻的一声,一支短箭射出。那妖类起身比便要发狂,双腿一折,又跪了下去。   两旁林中冲出了十几个人,一把将那个妖类拿下,跪在了桓璎的面前。   “属下无能,让翁主受惊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好啊!你们跟踪我?”   便在这夏夜林中,杨羡看着身前的少女发着脾气,而那些桓武的典校却是只能干受着。   杨羡看着那地上仍然用仇恨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妖类,却是一笑。那妖类一愣,不知是否是错觉。黑夜笼罩之中,眼前的少年身影似乎格外的飘忽。 [176.第一百七十四章 知难而上]   阴暗的牢房之中,篝火燃燃,火盆之中还烫着猩红的烙铁。   典初一坐在一旁,端着茶杯,耳旁是那妖族嘶吼般的惨叫声。典初一深通刑狱,他如果愿意,可以将施刑的对象遭受到世界上最可怕的痛苦,但同时却又让他死不了掉。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让施刑的对象意志崩溃,从而获得他想要的信息。   “行了,再打也问不出什么了。”   典初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说道。眼前这个妖类只是一个小卒子,从他嘴里也套不出多少有用的情报。   上刑的典校拂了拂自己的头冠,放下了鞭子,问道:“守令,就这样放过他了么?上面可还是等着要结果呢?”   眼前的小卒子口中完全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再加上意志不坚,很轻易地便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   这帮妖类奉上头的命令,潜入了神都之中。但是具体要做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袭击王仁,是因为那日他诊断出了蝠妖之毒,让他们的存在暴露。   神都典校大肆出动,让这帮妖类的上头感到恐慌,从而限制了他们这些小卒子的行动。这妖类噬血,若是一段时间不吸血,便会变得极其暴躁乃至于失控。   所以,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恨,这妖类才会选择对王仁下手。一来他只是个游方大夫,二来正是因他的关系,才让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可是典初一真正想要知道的,妖族潜入神都的数量多少,分布在哪里,又有多少高手,袭击景瓶儿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重要的问题,这妖类全部回答不出来。   “这妖类要是知道的话,反而不正常了。”   典初一站了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走向了那名被打的不成样子的妖类。   “守令,好不容易逮到个妖类,结果还是只小虾米。”   “虾米,才是最有滋味的。”   典初一用手捏着这妖类的下巴,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仔细地打量着,似乎在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只蝠妖,可却与寻常的蝠妖有所不同。你猜,这是为什么?”   “他是个串子!”   典校抖了个机灵,结果却被典初一一击脑瓜崩。   “滚蛋!这只蝠妖不似妖类,兽迹稀少。很有可能,妖族掌握了某种特殊的方法,能够暂时掩盖他们身上的兽迹,但时间应该持续不了多久。这也就解释了,妖族为什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袭击幽州送亲的队伍而不被我们察觉。”   “守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严重多了。”   妖族掌握了掩盖自身兽迹的方法,那么完全有可能大规模混入神都之中。毕竟,这洛水两岸,人流涌动,一日不知道有多少来自各地的人群。来来往往,这其中混入了多少妖类,那可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典初一因为掌控典校,可以说是桓武的爪子,在外人眼中十分可怕。可是他行事风格却很开明。为人并不刚愎自用,容不得他人。   “可守令,万一你的猜测错了怎么办?”   按照典初一的推论,他们典校现在侦查的方向完全就错了,必须推到了重来,而且困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对不对,等等不就知道了么。给他喂口参汤,先吊着一口气。另外,去把我们典校之中,精通炼药的人都叫来。”   “是,守令。”   大街之上,杨羡小摊之前。   桓璎插着手,怒气深深地质问道。   “王仁,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杨羡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   “我不是已经说了谢谢了么?”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身为救命恩人的我,让你做一点小小的事情,你都不肯么?你心中,还有没有道义两个字。”   “道义在心中,然而师命不可违。”   杨羡感叹了一声,无所谓的样子让桓璎很是气愤。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眼前之人就是茅坑之中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管她怎么求,对方就是不肯答应。   桓璎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挫败的感觉,她不得不承认,她和桓武打的那个赌,看来已经快要输了。   桓璎一把掀了他的摊子,哼的一声,便转身离开了。那临走之前的目光,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桓璎的修为虽然并不算多么精深,可是也要比杨羡强多了。刚才她掀摊子的时候,连带着杨羡也从小板凳上翻落到了地面。   杨羡从地上狼狈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暗道这个麻烦终于走了。   桓璎实在是太过扎眼了,身为桓武的女儿,她天然便能够聚集神都周围有心人的目光。杨羡也不知道算不算走运,还没进神都就碰到了桓武,进了神都又碰到他女儿。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周围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目光在盯着,搞得他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这下可好了,杨羡心中一喜。随着这个麻烦走后,周围的目光将会越来越少。王仁只是一个游方大夫,若不是桓璎的原因,根本就不会引人注目。   只是杨羡还没有高兴多久,桓璎便去而复返。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后还跟着几十号人。这些人都身着甲胄,看起来是梁侯府的兵士。   看着气势汹汹的桓璎,杨羡一脑门的问号。   这几个意思啊?这丫头恼羞成怒,要动手打人了么?   杨羡这个状态,桓璎若是真的动手,他还真不好还手。虽说打不过一个女的很丢人,可这却是事实。只论修为,桓璎要比他强得多。   “我问你,你跟不跟我走?”   “........”   杨羡终于明白了,这是软的不行,直接动手抢人了么?   “给我绑了!”   见杨羡好久没有回应,桓璎没有耐性,挥手道。   “等等,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若是被这个丫头绑回了梁侯府,那么杨羡明天可真的要名满神都了。   桓璎轻哼了一声,看着杨羡,眼中满是挑衅,脸上都是得意。   “还是父亲说得对,所谓贤士都是贱骨头,不打不行。”   “........” [177.第一百七十五章 左右为难]   当桓璎将杨羡带到梁侯府时,桓武正与一众属臣在商议国事。   桓璎走在前面,杨羡跟在后面,左右还有几个梁侯府的兵士。桓璎就这样带着杨羡走过大街小巷,像是带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炫耀着。   便在这一众梁侯府的属臣注视中,被桓璎牵到了桓武的面前。   梁侯府的属臣看着桓璎带着一个身着布衣烂衫的小子走了过来,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我把他给带回来了。”   桓武初时也是一愣,可是听说了桓璎的所作所为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声大笑。   “不愧是我桓武的女儿,做得好!”   “.......”   杨羡无语,这个老不正经的。随着桓武表态,这满室的属臣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却只有桓武的长子桓玢站了出来,呵斥道:“璎儿,怎可对先生如此无礼?”   桓玢仁厚,与桓武所有子女的关系都不算坏,尤其是桓璎,兄妹之间感情深厚。   桓璎向着桓玢作了一个鬼脸,随即学着几个哥哥一样,向着座上的桓武便是一礼。   “父亲,璎儿受命,现已经将王仁带回。”   桓武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目光从桓璎转到了杨羡的身上,揶揄着。   “王小哥,当日田垄一会,相谈甚欢。今日复见,需知桓武不仅是个糟老头子,更有一个厉害的女儿。”   众属臣相互看了看,却不知道自己的主公和眼前的这个小子发生过什么事情。桓璎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杨羡,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和他认识?   杨羡拱了拱手,说道:“在下领教了。”   桓武一笑,眼前的这个小子着实有趣。这天底下,面对他桓武,卑躬屈膝的有,高声痛斥的有,故作姿态的有,曲意逢迎的有,可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毫不在乎。   “那日相见,不及详谈,不知道王小哥师承何门?”   “山野之中,粗陋之辈,哪里有什么门派。在下不过一介散修,师父亦是。”   “哦?一介散修,却能够举手之间解了蝠妖之毒,王小哥的医术也是不凡。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不知道王小哥可愿意.......”   “侯爷!先师遗训,我辈不得入公门,还望侯爷见谅。”   众人还从来没有见过,敢当面拒绝桓武的人。桓武却并没有动怒,一笑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也不能让你违逆了先师的遗训,落得个不孝之命。本侯府中还有一客卿之位,还望王小哥屈就。”   所谓客卿,便是在王公贵卿府中吃白食的人。当然,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白食,一般都是王公贵卿搜罗的能人异士。客卿在王公贵卿府中,不算是朝廷的编制,只能算是他们养的闲人。   杨羡还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去拒绝,随拱手一礼。他若是再拒绝,怕是会引起桓武的怀疑。   “侯爷厚意,在下愧领了。”   一众属臣看向了杨羡,他们还真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公居然如此在意眼前这个小子。客卿虽然很是常见,可别忘了这是桓武的府中。   梁侯乃是天底下最强的诸侯,其府中的客卿之位,分量可想而知。   “父亲,那我呢?”   桓璎指了指自己,却见桓武一声大笑。   “去内库拿碧水剑吧!”   桓武挥了挥手,桓璎和杨羡先行退下。桓武本是想要继续与一众属臣商议,可是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杨羡的背影,便是一愣。   阳光照耀之下的这道背影,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桓武记忆深处,那早已经淡忘了的记忆之中,却始终有一些东西无法磨灭。恍惚多年之前,那道让他仰望与惧怕的背影。   杨幼庵!   桓武微微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这一丝可笑的想法。那个早已经身埋黄土之人,不管当初是如何惊才绝艳,到了现在,终究只剩下了荒丘孤冢。   桓璎一阵欣喜,与杨羡一起退出屋室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样,你得感谢我吧!”   杨羡翻了翻白眼,留给了桓璎了一个背影。   “我谢谢你全家。”   “唉,你什么意思啊!”   桓璎的声音在后面回响着。杨羡此刻还真是有些无奈,本来以王仁的身份混进神都之中,接下来无论是取玄牝珠还是拿那件更为重要的东西,都可以在暗中进行。   可是因为桓璎的原因,王仁这个身份,一下子就曝光在了众人的眼皮底下。接下来无论做什么,怕都是困难重重了。   更可虑的是,桓武的态度。杨羡可不相信,他给了自己客卿之位,是出于爱才之心。   月夜风高。   “主公!”   桓武的书房之中,一道黑影闪现在了他的桌案之前,跪伏而道。   “查到了么?”   “属下无能,只查到了这个王仁在一个月前出现在了关中。一路行医,不久之前来到了神都。目前,还无法知道,他究竟来自何方势力?”   桓武点了点头,虽然他将王仁留作了客卿,可却并不放心他。事实上,自从王仁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典校的情报之中,桓武便命人去查他的身世。   “只是主公,若是这个王仁真的心怀叵测,将之留在府中,是不是太过危险?”   桓武拿着一本书正在读,听闻此话,说道:“若这个王仁真的只是一个无根无源的山野散修,那么将之留在身边,也算是得了一个人才。若他真的心怀叵测,将之留在近前,总好比让他隐伏在暗处。如今神都正值多事之秋,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云集,若这王仁真的受人指使,那么可真是有趣了。”   “主公,我们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不用。”   “主公的意思是?”   “不让猎物放松警惕,怎么让他掉进陷进之中?”   “属下明白了!”   随着那内卫退去,书房之中再度变得清净。由于王仁,桓武今日不觉得回忆起了往昔。心绪牵制,悠悠一叹。   “八方风雨,异族肆虐。这护卫着大周江山的人,终究是我。杨幼庵,可知今日?” [178.第一百七十六章 燕侯之女]   幽州送亲队抵达神都,燕侯之女将要嫁入梁侯府,成为梁侯大公子的正妻。   一时神都震动,万人空巷。所有的人都涌到了城门口,想要一睹那燕地第一美女的风采。   梁侯府中,今天一早,便抽调了许多的兵士,随着桓玢一起前去广阳门外。   杨羡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躺在树底下,晒着太阳。虽说这梁侯府中,多有不便,但却是吃喝不愁。   “唉!”   就在杨羡吃饱喝足的时候,耳边想起了那么一声不怎么让人愉悦的声音。接着,一个不怎么让人愉悦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杨羡的眼前。   “王仁,我都听别人说了。你都进入府中半个月了,整日就待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搬把椅子晒太阳。”   “不然呢?”   杨羡摊了摊手,这偌大的梁侯府中,规矩极多。不过对于杨羡而言,只要宅得住,这些规矩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可是我引进府中的人啊!你自己不求上进不要紧,丢的却是我的面子啊!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府中的人都在嘲笑。说我哪里是找了个贤才,明明就是个蠹货。就连大哥说起你的时候,都在摇头。”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杨羡伸了伸懒腰,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躺了下去。   “不行,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你要振作起来!做出一番成绩给他们看看。”   “我为什么要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你...”   眼看着桓璎就要暴走了,想起了先前的事情,杨羡坐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要买一些药材炼制丹药了,但有一个困难。”   “什么?”   桓璎的怒气暂时平息了下来,问道。   “我没有钱啊!”   桓璎想了想,觉得杨羡说得有道理,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硕大的珍珠,交给了杨羡。   “给你!”   杨羡接过了珍珠,疑惑地说道:“方老实的那一颗已经算是少见了,你这一颗比他的还要大啊!”   “你不知道么?因为方老实的事情,洛水两岸不少的渔民都去采珠了。虽说他们之中有大多数人都失败了,可还是有不少的珍珠流入到了市场。我也买了一颗,本来想做一件首饰的。你可不能让我的钱打水漂了,知道么?”   杨羡把玩着手中的这颗珍珠,问道:“这么大的珍珠有很多么?”   “也不是很多,这么大的,就两颗吧!一颗被我买了,还有一颗被我四哥买了。”   “桓珝公子?他一个男人,买珍珠做什么?”   杨羡好奇地问道,却见桓璎脸上一脸不满。   “还不是送给苏眉那个狐狸精。”   “哦?那个传说之中艳冠天下的美人么?”   杨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看得桓璎很是不爽。   “喂!不要在我面前夸那个女人。”   “为什么?”   “我讨厌她!”   杨羡给了一个我理解的眼神,女人嘛!   “你这什么表情,我讨厌她可不是因为她长得比我漂亮。”桓璎脸上鼓着气,解释着,“那个苏眉根本不是好人,把四哥迷得神魂颠倒,又对二哥暗送秋波。苏哲老大人人品学识,天下谁人不服,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侄孙女?我最讨厌的人中,苏眉是排名第二的。”   “那第一是谁啊?”   杨羡将那颗珍珠收进了起来,顺嘴问道。   “那个蜀国的丞相,杨羡!”   杨羡一愣,问道。   “你为什么讨厌他?”   “那还用说么?要不是那个杨羡,姐夫怎么会叛逃到蜀国?我姐姐又怎么会和父亲永诀?仲叔又怎么会一蹶不振的?仲叔可是最疼我的,每次从南阳回来都给我带很多东西。可自从他兵败回到神都之后,整个人老了十几岁一样,整日无精打采的。父亲也是,因为姐姐离开,没人的时候总是长吁短叹的。若是让我见到那个杨羡,我一定用这把碧水剑,刺他个十几剑,方解我心头之恨。”   杨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看得桓璎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在想,燕侯之女应该快到侯府了,你不去看看么?”   “差点把这事忘了。”   桓璎一拍脑袋,匆匆地跑了出去。   喧嚷的声音在府外响起,幽州送亲的队伍在桓玢的护卫下,停在了梁侯府门前。   四马并驾,景瓶儿从车驾之上走了下来。一身水纹淡花裙,落入人眼的那一刻,天地仿佛都失去了光彩。   敛去了少女的娇羞,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静雅。景瓶儿就那么亭亭一立,灵气逼人,夺人目光。   景瓶儿瞥了一眼桓玢,若无意外,会是她将来丈夫的人,目光之中,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一如她所想,这个男人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可桓玢却不同,便在这女子目光投来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心脏都在不争气地跳动着。桓玢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面对着一个女子的时候。   桓玢一愣,久久不语,便身旁的侍卫提醒着。   “大公子,主公还在等着呢?”   桓玢回过神来,说道:“翁主,请随我来。”   景瓶儿微微欠身,随着桓玢进入了府中。   桓武与一众属臣正在等候。只是,见到景瓶儿的那一刻,桓武没有半分和颜悦色,反而有些咄咄逼人。   “据闻燕侯之女听闻我欲与燕侯联姻之事,曾极力反对,立陈梁燕联姻之弊。不知翁主此刻,有何感想?”   “父亲!”   桓玢面色一变,语气之中有几分急切,搞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这不是当众给景瓶儿难堪么?   便在这众人目光之中,景瓶儿行了一礼。桓玢并不知道,从小在草原驰骋,驭马猎鹰的景瓶儿,在这副静雅的外表之下内心有多么的桀骜。   “我父只知燕国之困,却不知梁国亦有难。梁侯南阳一败,天下震动。杨羡数载布局,现拥凉州之势,据吴楚之利。一朝兵发中原,必为梁国生死大患。我父只需静待数年,他朝所获何止今日百倍。到时我幽宁铁骑出关南下,取燕得冀,纵横中原,必成百世威名。又何须像现在,借我一女子之身,屈膝求和,为天下英雄耻笑。这一局,梁侯的确是赢了。”   一时间,满室皆惊,就连桓玢也愣愣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桓武的话让景瓶儿难堪,可现在她的回敬,又何止难堪这么简单?   这是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桓武的脸上,脆响脆响的。   桓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数变,最终一声大笑。   “燕侯此女,胸中意气,不让男儿,堪为我儿良配。” [179.第一百七十七章 拭目以待]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桓玢一向仁厚,平时对桓武,也是恭顺有加。   桓武还是头一次见到,桓玢如此顶撞自己。桓武并不恼,反而一笑。   “怎么,媳妇还没有娶到,就先护上了?”   桓玢话锋一挫,神色怏怏,却是转口说道:“父亲虽是天下第一诸侯,可也是树敌良多。南面有蜀、楚、吴,西面有凉州朱梓,好不容易燕侯愿意与我大梁联姻。父亲又为何要把双方关系弄得这么僵?要是燕国的使者回去那么一传,只会平生风波啊!”   桓武看着桓玢的眼睛,这个儿子不是和他最像的,也不是他最喜欢的,可却是桓武最为满意的。   桓玢的身上,拥有着一个明君所有的特质,温厚、果断、明察、善断......可唯独缺少一样东西,狠厉。   三十多年前,启帝崩逝,天下大乱。这世间一切的秩序都变成了混沌,所有人都像是野兽一般,互相吞杀。   强者生而弱者死。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背叛厮杀不过是常事。各地的诸侯都在这场乱世之中挣扎,直到自身所有的一切都被消磨殆尽。   而如今剩下的,不过是寥寥几家而已。桓玢自记事起,大梁的军队便开始纵横中原。桓武为了锻炼他,早早便将桓玢放入了军中历练。可是这诡谲暗涌,桓玢的感受却是不深。   从那场乱世之中走来的诸侯,无论是死去的还是仍然活着的,他们的身上都有着这种特质。   甚至,便是那杨羡身上也有。   想到了这里,桓武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忧虑。   “你要记住一件事情,只要我桓武一日还是这天底下最强的诸侯,那么所谓风波,是不可能没有的。燕国不过是小国,国土不到一州之地。就算为了今日的事情,心生龃龉,又能如何?”   桓武毫不在意的说着,天下霸主气势尽在这片言之中。   “你真正要在意的是景瓶儿。这个女娃可不简单啊!片言只语之间,尽得天下大势。若为男儿,必为我梁国大患。可是现在,她一语惊人,处境必然微妙,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父亲放心,玢儿一定照顾好景瓶儿,让她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妻子。”   桓武摇了摇头,一脸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的模样。   “景瓶儿只是个女子,那就注定了她只是枚棋子。景云将她送出去的那一刻,她便成了我还有你手中的棋子。景瓶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燕国,是那幽宁铁骑。景云的几个儿子都非治国之才。景云若在,那燕国还能支撑。他若不在了,有了景瓶儿这枚棋子,幽宁铁骑就是我大梁的了。而你要做的,便是将这枚棋子牢牢地攥在手中。”   桓玢一时无言,声音也低了好几分。从本心而言,他是不愿意赞同自己父亲的话,也不愿意在自己的情感之中掺杂进如此鬼蜮心思。   见桓玢如此面色,桓武并不强迫,只是苦心劝道:“玢儿啊!你要记住,在这场乱世之中,所谓感情,是最为奢侈,也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父亲.......”   桓武挥了挥手,让桓玢退了下去。看着桓玢彷徨远去的身影,桓武摸了摸头,有些疲累。   “若是子玉还在,我大梁又如何会有今日之窘迫?可恨那杨羡小儿,可恨啊!”   “对,对,就是那儿。”   不大的屋子之中摆放着一座炼丹炉,炉火炙热。桓璎抱着一大堆药材,在杨羡的指挥下,放到了丹炉之旁。   累得气喘吁吁,桓璎看着一旁翘着二郎腿的杨羡,抱怨着。   “喂,我帮你搬了这么多的药材,你连动都没有动过。”   “我也没求你帮我搬啊?”   杨羡摊了摊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   “你拿了我那么大一颗珍珠。我不盯着你,怎么知道你拿它做什么?万一你学着那些公子哥,花天酒地。那我不是赔大了!要不是我盯着你,你到现在连这些药材都不会去买呢?”   “你还挺有心眼的嘛!”   杨羡瞥了一眼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却见她脸上都是得意之色。   “哼!那是!”   “别显摆了,快点把屋外的药材都搬进来。看这天快要下雨了,药材受潮了就不好了。”   “哦!”   桓璎走了两步,发觉不对,气呼呼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去搬啊?明明是你要炼药?”   “大家都是为了梁侯效命,只是具体的任务有所不同。就像是我要炼丹,换做你,行么?换个思路,像是我这么孱弱的人去搬药材,又哪里及得上你呢?”   被杨羡一顿说,桓璎脑子乱乱的。终于,她受不了吼了一声:“我不管,你要和我一起去搬。”   “璎儿,你在做什么呢?”   屋外,桓玢的声音响起。他本带着景瓶儿熟悉梁侯府中的环境,便听得府中的人在议论着。   说是桓璎像是一个傻大妞一样,跟在新来的客卿王仁背后,进进出出,被耍得团团转。   景瓶儿也跟在后面,目光之中不觉带了几丝好奇。   屋中桓璎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要两道黑痕,不像是一个侯府的翁主,到像是一个野丫头。而便在一旁,坐着一个少年,喝着茶水,态度镇定得让人惊讶。   “大哥!大嫂也来了!”   桓璎挥了挥手,一脸雀跃的表情。桓玢面色严肃地走进了屋中,擦了擦桓璎脸上的黑痕,看向了一旁不紧不慢起身行礼的杨羡。   “璎儿,你好歹也是侯府的翁主,怎可如此无状?”   桓玢虽然在指责桓璎,可是话语之中的锋芒,却是指向了一旁的杨羡。   “大哥,你不知道。我和王仁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给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我才不是有眼无珠呢!”   桓璎憋着一口气,昂着头,看向了桓玢,语气之中满是不甘。   “王仁先生,是这样的么?”   桓玢看向了杨羡,语气之中的意味却有着几分耐人寻味。对于王仁,桓玢的印象其实算不少多好,之后又听说了他在府中种种之事,那就更谈不上有好感了。   “翁主说得是!”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桓玢仁厚,现在这种语气其实已经代表他很不满了。可是景瓶儿眼中,那个叫王仁的人,也冷静得太不过寻常了。她仿佛有着一种错觉,在这个叫王仁的少年眼中,桓玢这个梁侯世子,未来也可能是天下之主的男人。   不值一提!   景瓶儿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了。倒是一旁的桓璎,听了桓玢的话,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一样。   “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180.第一百七十八章 深不可测]   暗夜无声,唯有细雨落下,冷风凄凄。   典初一站在岸边,身后则跟着数不清的典校。乌云笼罩,月色清光片点也无,典初一整个人都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眸子,闪耀着光华。   那湍流的河水之中,一个人影缓缓上浮。湿漉漉的河水滴落,这人迈上了河岸,便向着典初一这方移动。   “守令!”   “怎么样?”   “如守令所料,这水下果然有异族的据点。只是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得太近。”   近来神都之中,掀起了采珠之风。不少的渔民都外出采集珍珠,也有不少的珍珠流入到了神都的市场上。   这本来是一件最为普通的事情,却引起了典初一的注意。这神都附近,又何来如此多的河蚌?若只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可是如此密集,着实不同寻常。   再加上典校大肆出动,却始终没有找到妖族的痕迹。这不禁让典初一怀疑,明明妖族已经潜伏进了神都,却是静得不同寻常,甚至连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那么妖族都在哪?   这些日子以来,典初一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某一天,典初一看到自己手下为他媳妇买的珍珠,终于豁然开朗。   到现在为止,动手的只有妖族,可是潜入神都的却并不一定只有妖族。   绝地天通,这可是关系着天下苍生的事情。若是那些异族相互勾连,也并无可能。   典校掌控着神都大部分的地域,剩下的盲点,除了天子所居住的皇宫,便只剩下了水下。   典初一挥了挥手,随着号令而下,他身后本是隐伏着的典校全部出动,先后跃入水中。   梁军的水军战力不高,那是整体而言。事实上,梁军并不是没有精锐的的水下部队。   而控制着整个神都的治安,只听从桓武命令的典校府,便拥有着这样一支部队。   他们的人数,并没有多到能够在战场之上与吴、楚两国正面对战,但是却足够掌控神都附近的水域。   这是一场突袭战,要得便是出其不意。典初一站在岸上,闭上了眼睛。水下的灵炁,自从典校跃入水下后,在某一个时刻,便开始混乱起来。   典校已经与异族交手了。这场战斗,从夜半开始,到了天空鱼肚发白,才算是终结。   水下的炁流变得平静,一个个典校拖着俘虏的异族走上了沿岸。   高强度的作战,让这些典校的神色有些疲惫。   “守令,水下的海族据点已经被我等摧毁,大部分的妖族都死在了其中,剩下的异族都被我们俘虏了。”   典初一双眉一皱,看向了眼前的典校。   “你身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是海族据点中的守海蚌伤的。不光是我,不少兄弟也都受了伤。”   守海蚌是海族据点外的守卫,能够阻止靠近据点的生物。这也是有许多采集珍珠的渔民消失的原因,他们距离海族的据点太近了。   一众典校为了能够出其不意,并没有对海族据点周围的守海蚌一一清理,不少人都或多或少被守海蚌所伤。   “守海蚌的尖刺是有毒的,你们这些周人,等死吧!”   一个被俘虏的海族高声发泄着,让典初一面色一变。   “快,让受伤的兄弟集合起来,回神都救治。”   梁侯府。   桓武看着这次典校进攻海族据点的报告,不觉面色凝重。   “海族还有妖族联合起来了么?”   “回禀主公,恐怕还不只这样。”   “你的意思是?”   “无论是妖族袭击幽州送亲团队,还是海族与妖族联合,都与绝地天通脱不了关系。虽然各大宗门讳莫如深,可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所谓绝地天通,与神族有关。属下从抓到的俘虏口中得知,原来妖域之中,有一条与神族星界相连的通道。”   “那么说来,神族可能也来到了这神都。”   “恐怕是的!而更为可虑的是,这海族据点之中的异族,都不过是些小卒子。数量虽多,却少有高手。臣怀疑,这些异族之中的主力还没有露面,一定是在暗中谋划,目标怕还是燕国的翁主。”   “加紧派遣人手巡查,详加审问所捕获的异族,一定弄清楚绝地天通的秘密。在秋日大婚之前,将这神都之中所有的异族都清理干净。”   “臣明白了。”典初一拱手而道,“主公,还有一件事情。”   桓武本将注意力投向了桌案之上的政务,听得典初一所言,却又重新抬起头。   “攻破海族据点时,不少兄弟都被海族的守海蚌所伤,中了毒。经过医师诊治,需要一种名为清血丹的丹药解毒。可是臣走遍神都的药铺,发现这种丹药存量很少,根本不够医治。臣已经询问过了,能够炼制这种丹药的炼药师很少。再加上这种丹药的药性特殊,平时便很少有人买,所以药铺之中的存量并不多。”   “清血丹么?”   桓武手下还是有许多炼药师的,这其中,顶尖的也有几位。   “现在开始炼制,等到丹药出炉的时候,还来得及救治么?”   “这.......”典初一低下了头,声音低沉,“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桓武沉吟片刻,正当要命人召集手下几位炼药师的时候,桓璎从外面走了进来。桓璎来此,本来是请桓武一起去吃饭的,见到桓武的阴沉的面色,却是问道。   “父亲,你面色不好,有什么烦忧的事情么?”   “翁主,典校之中有许多人中了守海蚌的毒。只是现在,能够解毒的清血丹数量不够。主公正为这件事情忧虑着。”   “清血丹?我有啊!两百颗够不够!”   听闻桓璎所言,桓武、典初一面色都是一变。   “璎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清血丹的?”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监督着王仁那个家伙炼丹,他跟我说炼制的就是清血丹啊!”   桓武心中,本是凝聚的一股阴霾疏散开来,随即便是更深的疑惑。   王仁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炼制这么多的清血丹。如果是巧合也就罢了。可若是故意的,那这个叫王仁的小子,可真有些深不可测了。 [181.第一百七十九章 与有荣焉]   “先生,先前是我莽撞了。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杨羡炼制的清血丹,救治了一干典校。在这偌大的梁侯府中,一下子便声名鹊起了。桓玢得知之后,一改先前的态度。   桓玢为人,知错能改,并不因为身为梁侯的大公子而有任何傲慢。先前他以为这个叫王仁的小子不过是一个刁钻之徒,所以对他没有好脸色。可是现在,王仁炼制的丹药,救了许多典校,挽回了很多伤亡。因此他亲自登门,言语之中歉意有加。   只是,杨羡还没有说话,站在他身旁的桓璎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豪气。   “大哥你说什么呢?王仁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呢!”   关于这些礼遇,杨羡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桓璎,这些日子以来,兴奋得像是打鸣的小公鸡。   “大公子客气了。仁本是山野散修,不懂这侯府礼仪,无礼之处,还望大公子海涵。”   桓玢点了点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只是我有一个疑惑,清血丹并不常见,先生为何能够提前炼制了这么多?”   桓玢的疑惑也代表了这侯府之中大部分人心中的疑惑,只是桓武没有问,他们也不敢多言。倒是桓玢爽快,直接说了出来。   “在下虽为山野散修,但也对这近来的风潮略知一二。异族肆虐,猖狂之甚,实让人愤恨。那日翁主所与珍珠,世间少有,却非洛水所出。在下那时便猜测与海族有关,只是人微言轻,又没有证据,所以不敢多言。”   桓玢面色一惊,眼前的少年心思如此细腻,着实让人意外。   “先生大才,屈居客卿之位,实在可惜。桓玢愿意向父侯引荐.......”   杨羡摆了摆手,说道:“大公子美意,仁心领了,只是先师之命不可违。”   桓玢知此,也不再强求。不过接下来,杨羡在这梁侯府中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因为桓玢的原因,原先对他不冷不热,甚至根本当他不存在的侯府管事们一个个都热情了起来。   桓玢进进出出,与依附他的一干人商议事情的时候,乃至游玩打猎的时候,也会带上杨羡,俨然将他当做自己的亲近属下一般。   幽暗的洞窟之中,篝火燃燃,映照着几个幽暗的影子。   “海族的据点被桓武的典校给抄了,我们损失惨重啊!可惜的是,我们事前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隐藏为底下的妖隐藏兽迹。”   说话的是一个青面獠牙,身形巨大的妖类。青鬼一族,便是在整个妖族之中,也有着巨大的名气。   妖族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其中族类众多。各族的修炼之法虽有异同,然而却是一个体系。   大周将修士的体系分为军山星术四正脉,而将异族的主要修炼体系分为神魔妖海四外脉。   魔族炼魂为灵,炼魄为炁,调和灵炁,混化为一。而妖族却是完全相反,固魂强魄,非但没有淡化魂与魄的界限,反而刻意增强,不断强化。   青鬼一族,自出生时起,便拥有着强大的魂魄,在妖族的的修炼体系之中,一开始便有了很高的起点。若无意外,每个青鬼能够在成年之后到达句芒之境,是天生的战士。   “海族力弱,莫都那个家伙更是奸猾无比。指望他们帮我们建立一个据点,已经是他们最大的用处了。却没有想到,那帮典校的鼻子居然这么灵。现在再从别的地方调集帮手,也来不及了。”   回应青鬼的是一只蝠妖,只是与一般的蝠妖不同的是,他全身纤毛都已经退去,背后双翼已经退化成了小肉翅,隐藏在了衣衫之中。蝠妖一族,只有修为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这种表征。   “只是可恨,我的一干子孙,都在水下的据点之中,被那些该死的典校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说这么多也已经晚了,现在该怎么办吧?神族的家伙说是来了,可到现在却是一点踪迹都不露,显然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凭我们几个,想要在神都动手,有些难度。”   青鬼说道,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急切。他们此来,便是为了强夺玄牝珠,阻止杨羡修筑大阵。可是到现在为止,几番功夫,都是白费力气。   “桓武固然可恨,但最可恶的还是那杨羡。若没有他,师威早就带回了百辟珠。我们费尽心血炼制的妖神血丹,也不至于付诸流水,以至于我族现在事事都要看神族的眼色。他日我族征服了这片土地,我必定要将那杨羡小儿,挫骨扬灰。”   说这话的乃是一名蛇妖,身体发黑,瞳孔如珠。他虽是蛇妖,但修为精深,外具龙形。   他对于杨羡,十分憎恨。无论师威、师猛,乃至于那夜为了妖神血丹威胁杨羡的蛇族,都是这蛇妖的好友。而这几个妖类的死,都与杨羡脱不了关系。更有甚者,在庸水两岸隐伏的妖族之中,有许多便是蛇族。而他们,都被杨羡清理得一干二净。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妖族和杨羡的恩怨,他日必能分清楚。而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夺取玄牝珠。神族透露出的消息,绝地天通的大阵没有玄牝珠难以成形。按照道理说,杨羡的人此刻也应该在神都。我们必须要在他们之前,从景瓶儿身上夺得玄牝珠。”   最后的一个妖类一直没有说话,可是刚刚开口,其余三位妖族大佬却是恭敬不言。这最后一个妖类,身上全无兽迹,目中金瞳,浑身肌肉隆起,汗为血色。这并不是因为他用了某种秘术,而是天生如此。   只有妖族之中的王脉,才会拥有这种特征。其余的三名妖类,皆以最后这妖为首。事实上,妖族之中的王脉,若成不了妖帝,便会进入妖族圣地之中,成为妖族大巫,主掌祭祀,地位尊崇。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桓武的儿子为了讨好景瓶儿,时常带着她外出打猎。对于我们而言,乃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182.第一百八十章 春风拂面]   夏日光热蒸腾,林海松涛如浪。阵风吹拂,数十骑在原野驰骋,疾行如风。   桓玢知道景瓶儿从小便以骑猎为乐,为了讨好于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带着她和扈从外出游猎。   夏季林间阴凉,数十骑下马,开始构筑临时的营地。   “你没事吧!”   桓璎穿着一身细鳞软甲,扎了一个长长的单马尾,腰间挎着碧水剑,身姿英挺。她用手拍了拍正在树下呕吐的杨羡的背,一脸嫌弃的模样。   “你说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弱,骑个马都吐出这样?”   杨羡擦了擦嘴角,看向了一旁一脸促狭笑容的桓璎。   “你自己要和你大哥打猎,为什么要拉着我?”   自从桓璎知道杨羡不善骑马之后,每次桓玢外出打猎,桓璎都要拉着他,完了还各种嫌弃,为的就是报杨羡让她当傻大妞的一箭之仇。   “你可是我推荐进府中的,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我的人啊!我跟着大哥外出打猎,你怎么能不跟着呢?”   杨羡翻了翻白眼,这时桓玢的声音传了过来。   “先生没事吧!”   “有劳大公子挂心了,在下还好。”   桓玢点了点头,打个招呼之后就去忙着别的事情了。毕竟这几十个人安营扎寨,一应的调度安排也挺麻烦的。   除了必要的猎弓、箭矢、营帐之外,这几十人随身所带也就是一些调味的作料和少许的干粮。也就是说,扎营完毕之后,他们就必须立刻动身打猎,不然今晚的伙食就没有着落了。   营帐被立了起来,跟随着桓玢的扈从都是军中的精锐,甚至还有八个战将。他们训练有素,安置营寨快捷有度。很快,一个简易的营寨就被立了起来。   远处,景瓶儿一身戎装,站在中心,正在调试着猎弓的弓弦。她面带笑容,看得出来,对于桓玢的安排,她还是十分满意的。   “等会你就跟在我身后,别让熊给抓了。”   马上便要出发了,桓璎对跟在她后面的杨羡说道。   桓玢带队,留下了开守营寨的人马,其余人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山中进发。   参天的大树遮挡着炎热,清风徘徊林间。山中多有虎豹之类的猛兽,若是能够猎得一只,今日众人的晚餐便有了着落了。   不过猛兽可遇不可求,一众人的目标没有那么高,开始尽量先猎一些麋鹿、野兔之类的猎物。、   桓璎举着猎弓,朝向了一只野兔。咻的一箭,一矢射出,正中一只窜行的野兔。   她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拎起了那只野兔,扔给了身后的杨羡。   杨羡也是无奈,手里本来就提了两只野兔,现在又多了一只。这丫头看似娇俏可爱,但是打起猎来可是丝毫不留情。   面对着越来越多的猎物,关键是还要自己背的猎物,杨羡不觉得说了一句:“兔兔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伤害它们?”   桓璎给了杨羡一个白眼,说道:“你是不是傻,不抓野兔我们晚上吃什么?”   如此朴素的理由,让杨羡一下子还真不好反驳。   “璎儿,不要走太远了。”   桓玢在不远处招了招手,身旁的护卫围拢在附近。   桓璎应了一声,杨羡却是有些不耐烦。   “抓了三只了,也够我们晚上吃了。”   “我还没有抓到大家伙呢?起码要抓到一只麋鹿再说。”   桓璎玩性正起,恰巧此时,有着一只傻狍子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她正欲弯弓搭箭,却是晚了一步。   一箭飞出,正中那只狍子的脖颈。那只狍子跑了两下,便跌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回首望时,正见人群之中的景瓶儿收弓。   “大嫂好箭法!”   身边的桓璎喝彩着。杨羡心中惊叹,这两个丫头,可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娇柔之气,一个比一个彪悍啊!   桓玢的一个扈从前去搜捡猎物,林中却忽有一阵冷笑传来。一支暗刺飞出,射向了那名扈从。   众人只见,那扈从翻了一个后空翻,堪堪躲避。林中空气一冷,一众扈从瞬间拔出了腰间佩刀,做出了警戒的姿势,护卫在桓玢和桓璎的身边。   砰砰砰!   巨大的声音响彻,便如击打木桩一般,青鬼巨大的身影从林中走出,有三人多高的巨大身躯在人群之中扫视,最终锁定在了两个女子身上。   “谁是景瓶儿?”   妖族弄不清楚,景瓶儿是哪一个,只知道景瓶儿将玄牝珠贴身携带。现在林中的两个女子,都穿着软甲,从外表上看,还真不好判断。   “都抓了不就行了么?”   青鬼的身后,黑蛇妖缓缓走了出来,一双眸子尽是渗人的寒意。   “好强的炁!”桓玢面容严肃,眼前的这两个妖类并不简单,他对着身旁扈从说道,“发信号。”   随着焰火升高,情势徒然急转。那两个妖类知道桓玢有援,当即不再犹豫,冲了过来,直向景瓶儿和桓璎。   “小心。”   桓璎拔出了手中的碧水剑,将杨羡护在了身后,周围都是扈从在警备。自从妖类袭击开始,桓璎与桓玢便开始聚拢。   那青鬼握着一根巨型的狼牙棒,在扈从之间左冲右撞,威势无比。而那黑蛇妖则不同,身姿灵活,攻击手段诡异,凡是与他交手受伤的扈从,很快便会失去战斗力。   杨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桓玢,面对着这两个修为高深的妖类,他的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   桓玢身前的五名战将冲了过去,与那两个妖类纠缠起来,稳住了局势,甚至还占有上风。   一声尖啸响彻林中,那林中暗影,妖族的大巫踱步而出。口中秘言吐出,目中金瞳闪耀,周身血芒流转。   “妖族的王脉?”   桓玢缓缓而道,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担忧,还透露着兴奋之意。那妖族的大巫一步踏出,地面仿佛一沉,本来与梁军战将相斗的黑蛇妖和青鬼,气势暴涨。   战场鏖战正酣,便在这情势混乱的场景之中,杨羡若有感应地转过了头,发现跟随在桓玢身旁的景瓶儿,水盈盈的目光正看向了自己。   目光相接,其意不明,却存有几分明媚,犹如春风拂面。 [183.第一百八十一章 螳螂捕蝉]   两人目光相接,只一瞬,便又分开。战场形势如火,随着那妖族大巫加入,桓玢的几十个扈从渐成败势,竟然挡不住那三个妖类。   桓玢身边跟随着的扈从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中更有八名战将,可是要与这三个妖类对战,却显得有些局促。   青鬼大吼一声,周身青芒化铠,包裹着巨大的身躯,如同一个巨型的雕像一般。梁军士兵的兵器,戳不破那层青芒。便是那几名战将,一时也难以动其分毫。   青鬼在前,黑蛇妖在后,那妖族的大巫始终掌控着全局。这三个妖类造成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然而桓玢的眼中,却只有炙热。   这三个妖类显然不简单,尤其是那个金瞳赤血的妖族大巫。抓住他们,离所谓绝地天通的秘密便更近一步。   桓璎握着手中的碧水剑,看起来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一眼杨羡,发现对方正看戏一样,从布囊之中拿着吃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桓璎此时不知道是该急还是该笑,如今战场之上的形势已经相当紧迫,最后在桓玢身边的三名战将也派了出去,但也堪堪与身形巨大的青鬼打成平手而已。更不要提那个手段诡异的黑蛇妖和那一直没有出手的妖族大巫。   “人家要抓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杨羡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面目之可憎让桓璎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此刻情况危急,她真想往杨羡脸上揍几拳。   “你还有心情说笑。”   桓璎狠狠瞥了一眼杨羡,两颊泛上了一抹绯红。夏风拂过,细密的汗水从修长的脖颈泛出,沾染了发丝。桓璎握着剑的手不断地攒动着,以免手心的汗水影响握剑的手感,耽误了随时有可能的战斗。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紧张。   杨羡心中一笑,这位梁侯的大公子胆气还真不小。   明明现在局势对于桓玢来说很不利,可是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焦虑。这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桓玢是一个天生的粗神经,要么他便是早有准备。   杨羡自然相信是后者。妖族肆虐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在神都便是普通的百姓也略知一二。这样的情况下,梁侯的大公子还敢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外出游猎。恐怕游猎是假,以景瓶儿为饵,钓出妖族是真。   林中树叶飒飒而响,大批的内卫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周围临近,将战场包围了起来。数量之多,足有数百。   内卫不同于典校,他们隐藏在暗影之中,只听从桓武的命令。而且,无论是怎么样的命令,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地去执行。   典十五从人群之中飞出,一脚踢在了那青鬼的脸上。只听得一声碎裂,那淡淡的青芒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裂开了一条缝隙。   那青鬼支撑不住,身体倾斜,向后退了几步。等到站稳,他一手摸着自己的面部,声音之中怀有巨大的怒气。青鬼稳住了身形,那裂开的青芒缓缓地合拢,看着那个矮小的周人,战意又深了几分。   典十五的到来,让场中情势一变。数百内卫的增援,更让那三个妖类感到紧迫。这三个妖类,没有想到桓玢的援兵会来得这么快。   那金瞳赤血的妖族大巫不再犹豫,当即加入战团。   血芒流转,承影化形,五丈多高的血色妖影脱体而出,渐成实质。   “妖魂化形么?”   身具妖族王脉的大巫一出手,便有惊人的威势。本是一动未动的桓玢,也向后退了十余丈,那空白的地域,当即被便内卫填充。   妖族固魂强魄,能引魂芒出窍,转化为形,反覆周身,为铠为兵,能攻能守,强悍异常。修为至深,更能像是这个妖族大巫一样,魂魄完全脱离身躯,坚固强韧,百兵难伤。   典十五正面拦在了这妖族大巫的面前,拳脚相加,以肉身对战妖影,不露半点颓势。   此刻,这三个妖类都被内卫加上八名战将围攻,犹如陷进了泥沼一样,脱身不得。   时间一长,那妖族大巫也渐渐明白了过来。以这些周人的力量,足够将他们都杀死在这里。可却只是缠而不斗,杀招不露。显然,桓玢设局是想要生擒他们。   明白了这个道理,妖族大巫眼中露出了一丝决绝。他看向了身后,青鬼和黑蛇妖也都打斗的很艰难,便如暴风雪之中行进的羚羊,随时都会淹没在积雪之中。   妖族大巫与典十五双拳相抗,身躯向后退了几步。周身血芒暴涨,流光从妖影之中泛出,铺展了整个战场。一时间,本是在打斗的内卫身形皆是一顿。   这一层金黄色流光,耗费了妖族大巫绝大部分的力气。   “快走!”   便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妖族大巫不退反进,身形催至极速,向着桓玢而去。   “大公子!”   典十五并没有受到那流光的影响,可是想要拦住那不惜性命的妖族大巫,却有些晚了。   桓玢并不畏惧,带着扈从迎面而上。那妖族大巫冲到桓玢面前之时,已经是遍体鳞伤。   桓玢当头一脚,将那妖族大巫踢飞了数丈,那血色的妖影也虚化萎靡。身为桓武长子,其修为之深厚,可见一斑。   “拿下!”   青鬼和黑蛇妖已经逃离了战场,桓玢并不可惜。面前的这个妖类,分量才是最重的。可是当内卫将其擒住的时候,对方的脸上不露半点挫败,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桓玢心头一紧,暗道一声糟了。   由于桓玢的原因,身边的内卫都将保卫的方向调整到了他的身边。此时桓璎和景瓶儿周围,护卫的力量太过稀少。   而这个妖族大巫不惜牺牲自己,为得便是这个机会。   一道黑影从空中低掠地面,朝着景瓶儿与桓璎而来。   “小心。”   杨羡将桓璎一把推开,只见一只黑色的妖爪扑面而来,在一众内卫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他连同景瓶儿抓向了天空。   蝠妖不管成败,一击便退。典十五飞起手中短戟,划破长空。只见那空中的黑影一沉,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向着远方飞去。   “追!” [184.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畜无害]   一声闷哼,沾血的短戟落到了冰冷的地面。   蝠妖忍着剧痛,回首看向了一旁的两个周人,面带愤恨。典十五的飞戟,乃是有名的绝艺。这蝠妖拖着两个人强行飞了回来,如今是身受重伤,心中怒火沸腾。   “我与你们妖族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抓我?”   面对蝠妖仇恨的目光,景瓶儿却是十分冷静。   蝠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着景瓶儿走近,气势逼人。   “要怪就怪你爹,把你嫁给谁不好,偏要嫁给桓武的儿子。要怪就怪那个桓武,拿什么做聘礼不好,要拿玄牝珠。要怪就怪那个杨羡,若不是他,你根本不用卷进这场风波之中。”   杨羡便在一旁,此刻颇有一种人在家中做,锅从天上来的感觉。   “杨羡?”   景瓶儿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当初便是因为杨羡,他的父亲下定了抵抗桓武的决心。又是因为那个杨羡,一向咄咄逼人的桓武放下了架子,愿意与燕国联姻,导致了她远嫁千里,到了这神都。现在还是因为那个杨羡,她成为了被异族争夺的对象。   景瓶儿心中苦笑,一个万里之外,素未蒙面,人生的唯一交集便是一封置气的书信的男人,居然对他产生了如此深的影响。   蝠妖走到了景瓶儿的面前,用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皱巴巴的脸上尽是猥亵的笑容。   “放心,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我还要用你去换乌九,不过是在我玩过之后。”   “你...”   景瓶儿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如水的眼眸之中杀意腾腾。   “梁侯世子的老婆是一个被周人口中的异族践踏蹂躏的残花败柳,我倒要看看桓武还有什么脸当这个天下第一诸侯。”   杨羡翻了翻白眼,眼前这个怒火满腔,色迷心窍的蝠妖完全就想着怎么让桓武丢面子,连正事都不管了。   说好的玄牝珠呢?   蝠妖脸色激红,神色狷狂,几乎将景瓶儿逼迫到了绝境。   “你要丢桓武的脸,想怎么样都好,但是与我无关。”   景瓶儿神色一肃。作为一个女子,被逼迫到这个程度,她已经别无选择。   唯有誓死一击!   周身灵炁涌动,气势徒然暴涨,景瓶儿抬手便是一掌。这蝠妖面色大惊,匆忙避退。景瓶儿欺身而上,手上涌起雾气离光,明暗难见。匆忙之间,蝠妖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抬手去挡。   两相交错,这一人一妖分开的时候,唯有血迹滴落。   蝠妖的双手满是深深的血痕,白骨可见,颤抖得不成样子。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幻离剑法!燕国的翁主为何会这山中一脉的无上剑道?”   这蝠妖完全没有想到,看似灵气逼人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狠辣。更没有想到,如此一个女子,居然会山中一脉的绝艺。   剑气消隐,景瓶儿还是那样着立在那里,看起来高不可攀。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而道:“从我国的送亲团队被你们袭击开始,我就一直好奇,杨羡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现在看来是和这玄牝珠有关了。”   景瓶儿从袖子里拿出了那颗玄牝珠,目光之中有些疑惑,这颗小小的珠子,究竟是如何牵动天下风云的。   “你是故意被我擒住的?”   蝠妖面容惊诧,他事先完全就没有看出景瓶儿的根底,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现在看来这只有一个可能,景瓶儿的修为要远超他之上。   “异族云聚,典校四出,这神都不安。既然事事都与我有关,我自然要知道其中的根细。绝地天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景瓶儿要逼问蝠妖时,青鬼与黑蛇妖的步伐而至,进入了洞中。看到这副场景,面色大惊。   “老蝠妖,你怎么这么狼狈?”   景瓶儿当即不留手,便在那两个妖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素手轻动,一剑挥出,剑气幻离。   那本是受了重伤的蝠妖受此一剑,更是去了大半条命。大口的鲜血呕出,蝠妖倒落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现在怎么办?”   青鬼看了一眼黑蛇妖,显然被景瓶儿的手段震慑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并不安全,到不了天亮,怕是桓武的内卫便会寻来。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能试试了。上!”   景瓶儿先斩落那只蝠妖,便是要去除那两个妖类的助力。眼前的两个妖类修为不凡,虽然低于景瓶儿,可是两相联手,她也不得不慎重。   这两个妖类虽然想要速战速决,可是景瓶儿展现出的实力却让他们感到绝望。便是他们联手,在这个女子面前,也占不到一点上风。   一轮交手,两方分了开来。青鬼喘着粗气,身上遍布剑痕,对着一旁的黑蛇妖说道:“这丫头不好对付啊!”   “我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时间不多了。”   “我不知道!”   这两个妖类本来还指望着用景瓶儿去换取妖族大巫乌九,可现在看来,他们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我早就说过了,你们妖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费心地筹划了一番,却是踩进了人家早已经布置好的陷阱之中,还接连踩了两个。”   一道强大的炁徒然间在这山洞之中出现,一个举着拐杖,披着灰色斗篷的老者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在这宽阔的山洞之中显得特别扎眼。   “你可终于舍得出现了。”   黑蛇妖瞥了一眼的出现的老者,面色不善。   “我们神族在这神都的势力不强,数量也不多,自然要用在关键的地方。”   老者看了看蝠妖的伤口,再看向了皱着眉头的景瓶儿,最终看向了一直在角落里看戏的杨羡。   老者的目光在杨羡身上只一瞥,随即便离开了,似乎不愿意在他的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幻离剑法?不错!可惜这个小丫头还没有成气候。我们三个合力,与她还有一战之力。”   老者一言既出,洞中三股强大的炁流涌动。景瓶儿目中含光,面容耸动。   这三个异族是她至今为止,面对的最为强大的敌人! [185.第一百八十三章 旁若无人]   噗嗤。   景瓶儿被神族老者一拐杖逼退到了岩壁边缘,嘴角溢出了鲜血。   反观三个异族,他们也都是伤痕累累。   双方僵持,短时间内,谁也胜不了谁?   “这样下去对我们很不利啊!”   黑蛇妖大声说道,此刻他的状态并不好,被景瓶儿的剑气所伤,身上细鳞碎裂,嘴角还有一道长长的血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幻离剑气,如雾明灭,真幻难辨,伤人无形。景瓶儿的剑气虽未大成,可仗着剑法之威,却能与这三个修为深厚的异族打得不分上下,甚至论攻伐之利,还要更胜一筹。   时间对于这些异族来说很是不利,山外还有大量的内卫在搜罗。景瓶儿被掳走,很快便会惊动整个神都,怕是此刻桓武的典校都已经出动。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可要与景瓶儿分出高下,这短短的时间内怕还是不够。   “乌九已经被俘,若是让桓武得知绝地天通的秘密之后,我们的计划就更难实行。今夜怕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神族的老者咬了咬牙齿,披在身上的灰色披风在刚才的交战之中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他将披风一把扯开,露出了枯瘦的身体,还有其上诡异的纹路。   “这次只能搏一搏了。”   老者脱下披风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势一沉,目中蓝光闪耀,混如碧水。   景瓶儿自受幻离剑法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心中战意不觉更深几分。见那老者一拳在先,当即祭起幻离剑气,与其对了一手。   这老者的力量在提升,刚猛决绝,这是景瓶儿最为直观的感觉。可还容不得她多想,青鬼的狼牙棒当头而下,黑蛇妖也从一旁袭来。   幻离剑气不同于山中一脉一般至刚至纯的剑道,走的是阴柔诡谲的路子。   然而幻离剑法便奉为无上剑道,阴柔诡谲只是外在。其剑意本身,要比山中一脉绝大部分的剑气都要凌厉,有着争鸣九霄,横绝天下之意。   景瓶儿也不闪避,连发两道剑气,以更加强硬的姿态,硬生生逼退了那两个妖类。素手一挥,剑气如雾,迈上老者的手臂,有如一条蛇一般,直取老者的面颊。   那神族的老者当即大惊,不敢再与景瓶儿相持,连忙后退。那如雾的剑气却是如影随形,老者想要甩开,却见剑气深重,如芒如刺,环绕周身。相距三丈之远,唯有一声哀嚎响彻,老者受了景瓶儿一剑,半跪了下来,手臂之上剑痕,触目惊心。   神族老者看向了景瓶儿,她虽然也受了伤,可姿态却是没有一点变化,便那样着立在那里,不远不近,目中没有一丝波动,只有剑意争鸣。   “绝地天通究竟是什么?你们又为何要抢夺玄牝珠?”   “所谓绝地天通,便是你们周人的八家顶级宗门和那杨羡一起策划,想要绝我神族的诡策。而玄牝珠则是其中关键之物。”   那神族老者一笑,缓缓道来。正待景瓶儿思转之际,场中情势突变,那一直跪伏在地上的蝠妖背化双翼,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突袭而来。   那蝠妖的速度极快,景瓶儿祭起剑气去拦,他却是不闪不避,直冲冲地撞了上去。   景瓶儿眉头一皱,那蝠妖全身都被她的幻离剑气绞的稀烂,可是她的手臂之上却是中了这蝠妖一击,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早已经等候在一旁的三个异族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合围而上。景瓶儿越是抵抗,身上气息却是越发的炙热,鼻息变得粗厚。   只听得那个还剩下一口气的蝠妖恨恨地说道:“你中了我的毒,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   景瓶儿压制着身体之中的毒素,脸色绯红,轻啐了一口。   “卑鄙。”   这蝠妖临死一击,用如此下作的方法,换得了一丝的胜机。   “嘿嘿嘿。”   那蝠妖临死之前,只留下了这一连串嘶哑的笑意。   若是平时,景瓶儿有的是办法解毒。可是现在,那三个异族并不给她机会。一面对敌,一面要压制自己体内的毒素。   景瓶儿的招式之中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被这神族的老者瞅准机会,一击而中。   景瓶儿倒落在了地上,袖子中的玄牝珠滑落到地面。   浑圆的玄牝珠在地面上滑动,滚到了杨羡的面前。三个异族只见,那个在洞中一直没有声响的少年捡其了这颗珠子,旁若无人地欣赏起来。   这个时候,黑蛇妖才注意到了杨羡的存在。   “这个只会胎息术的小子,怎么还在这里?”   刚才黑蛇妖一直以为,这个小子已经趁乱逃走了,没有想到他动都没动。而青鬼则不同,脾气十分暴躁。   “小子,快把玄牝珠拿过来,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杨羡一笑,将玄牝珠收了起来。   “有本事,你过来拿啊!”   “你找死!”   那青鬼拎着狼牙棒走了过来,巨大的身子越来越近,沉沉的威势扑面而来。   杨羡从腰带上解下了一个装饰用的小铜球,信手一挥,却被那青鬼一把接住。   “拂穴手,雕虫小技!一个破铜子也能伤人么?”   青鬼刚刚嘲讽完,遍布铜球上细密孔洞之中射出了蓝色的炁线,如麻绳一般搅糅在一起,串成了一根粗厚的炁绳。   那青鬼巨大的身躯被这以炁构成的长绳捆住,动弹不得,轰然倒落,以头抢地。   那神族的老者见之大惊,面容大动。   “捆仙索!承天教首是你什么人?”   杨羡没有作声,那黑蛇妖却是立刻袭来。   “管他什么人,先杀了他再说。”   杨羡又从头髻上拔下了发簪,信手一挥。那黑蛇妖本不想躲,可是那发簪之上却流露出了一股让他心悸的气息。   黑蛇妖临时转身,想要躲开。随知发簪却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跟在他后面,一丝空隙也没有留,将他钉在了岩壁之上。   看着自己胸口的簪子,黑蛇妖想要将之拔下来,却发现他连个指头都动不了。   那神族的老者面对景瓶儿之时,尚有战意。可是看到杨羡以雷霆手段,制服了那两个妖类,面容已经变得惊恐无比,连连后退了几步。   “捆仙索!琢龙锥!” [186.第一百八十四章 同归于尽]   杨羡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青鬼之前。   景瓶儿低伏着身子,调养生息,瞳孔之中映照着一副荒唐的景象。那个修为高深的神族老者,面对着一个修为低微的少年,少年每进一步,他便后退好几步,丝毫不见刚才与她厮杀时悍勇之姿。   “魂魄关要,天下修士多护之养之,不敢有损分毫,唯有妖族是异类。妖族固魂强魄,用之卫之,但这却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杨羡单腿蹬地,那被捆仙索束缚着的青鬼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肉眼可见,那青鬼的魂魄居然不可遏制的从肉体之中脱出。   青鬼的魂魄想要跑,可是离开了肉体,没有走多远,便气息奄奄,萎靡不振。三人多高的身躯,若有引力一般,被吸进了杨羡手中的一颗小珠子里。   “锁魂珠!”   神族的老者心中大骇,恐惧的神情已经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而那黑蛇妖见青鬼如此下场,更是惊恐莫名,想要挣脱,却被那啄龙锥死死钉住,难以动弹。   “你究竟是谁?和袁守成什么关系?”   神族的老者难以忘记,当年那个修士,那个承天道教首的绝世风姿和无上手段。这些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烙印上了灼热的印痕。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消磨了这神族老者心中大多的痕迹。唯有这恐惧,从来没有忘却过。   杨羡抬了抬手,放下了那枚连在腰带上以作装饰的锁魂珠,吐露笑容。   “你猜!”   景瓶儿的目光,那个少年从她身边轻轻走过,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样子。景瓶儿咬了咬嘴唇,加快压制自己体内的毒素。   黑色的魂魄从那蛇妖体内脱出。这黑蛇妖修为有成,那魂魄之姿态已成蛟龙之形。杨羡将之收进了锁魂珠之后,拔出了那根沾染着血迹的啄龙锥。   两具大妖的尸体便倒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再无生息,散发着渗人的寒意。   杨羡的目光很轻,只是一瞥。那神族老者便感到无比的压力,不能自抑,吞了吞口水。   神族的老者并不畏惧死亡,可是眼前少年的手段,却比让那两名大妖死亡更加可怖。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永生永世,为奴为器。直至灵识消亡,魂飞魄散。   这便是这些周人修士对付妖族的手段!而眼前这个少年,显然已经掌握了箇中精要。   “袁守成已经死了。他座下八真四散,这三十年来,几无踪迹。除了.......”   说到这里,那神族的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袁守成座下八真四散,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可是当今世上,唯有蜀国丞相杨羡麾下聚集了八真之三。   叶东阳、王耀先和唐大福!   “你是杨羡的人!”   事态朝着神族老者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这玄牝珠就算在桓武的手中,都比要在他手里要好。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便在老者那复杂的目光中,杨羡将啄龙锥上的血迹擦干,重新插入了头髻之中,固定住了有些散乱的发型。   杨羡一身布衣烂衫,修为低微。可是在这神族老者的面前,却是姿态随意,就像是在看着一块石头一般。   杨羡越这样,这神族的老者便越恐慌。他甚至已经失去了与杨羡继续对峙的勇气,可是他枯瘦的身躯上诡异的纹路却是闪耀起来。   光芒大炽,神族的老者脸上那恐惧之情顿时消解,身上灵炁汹涌,目露凶色,朝着杨羡扑来。   “身体里寄宿着神皇之力么?”   杨羡一动不动,那老者的掌风挥至,却碰上了一层淡薄的虹光。   “六爻铜阵?”   老者的话语变成了重音,仿佛体内有什么要涌出一样。   老者加强了掌力,想要突破这六爻铜阵的防护,却见这虹光之中,一道淡色的暗芒迸发而出。   这暗芒穿过虹光,直透老者心扉,伐魂灭魄,绝灭生机。   “戮心锁!”   一口碧血从老者的口中吐出,那磅礴之力刹那消散。老者虚弱地跪倒在了杨羡的面前,面容之中,尽是凄惶。   “如此多的法器,不可能在一个不通修为的小卒子的身上。你是杨.......”   灵光一现,老者话还没有说完,目色便变得暗淡,彻底倒落在了地上。   杨羡看向了一旁还在调理的景瓶儿,缓缓走了过去。   景瓶儿睁开了眸子,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杨羡,面上依旧平静。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我可以和你做一个交易。我可以解了你身上的毒,但作为交换,这颗玄牝珠便是我的了。另外,今日发生的事情,你对外人不可谈及一字。”   景瓶儿笑了起来,话语之中没有丝毫的动摇。   “身为蜀国的人,你不是应该杀了我么?若是我死在了这里,桓武便会落得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燕梁两家和好便无从谈起。”   看着女子的面容,杨羡顺着话茬说道:“是啊!如果我是杨羡的人,岂不是杀了你更好,又为什么要救你呢?”   戏虐的语气彻底惹火了景瓶儿,她看着杨羡,大吼了一声。   “杨子瞻,你装模作样,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神族的老者最后所想到的,也正是景瓶儿已经猜到的。可杨羡却只是一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这蝠妖十分阴损。你一个女子,中了这种毒,又有什么好强撑的。我这里有一枚丹药,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杨羡握着丹药的手伸了过去,却被景瓶儿一把抓住,将他手中的丹药捏得粉碎。   “你要做什么?”   “我景瓶儿不会欠你的人情,更不用欠你的人情。”   景瓶儿说完,倒在了杨羡的怀中,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鲜血淋漓,血毒顺着那伤口进入了杨羡的身体之中。   “你疯了么?”   杨羡一把推开了景瓶儿,却见她脸上已经是红潮满布,气息紊乱。她本是灵秀的面容上,现在闪烁着癫狂的笑意,目中光芒幽暗阴晦。   “现在你也中了那蝠妖的毒,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求谁?”   景平儿强撑着一口气,身形摇摇晃晃,就如压抑着狩猎欲望的野兽。   洞外春风起,一夜风摇雨。乍起骤又歇,飞花落满地。 [187.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必在意]   篝火将熄,景瓶儿半掩香肩,轻梳乌发,盈盈的身姿恰堪一握。她站了起来,神色一如往昔,清秀中带着那种高不可攀的意味,丝毫不见不久前的婉转热切。   洞中的气氛相当的尴尬,杨羡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景瓶儿抢了话头。   “幽燕之地,民风豪放。女子未婚之前,便与男子久私定终生,乃至珠胎暗结的有的是。”   “你的意思是?”   “昨晚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里。不管你是杨羡也好,是王仁也罢,都与我无关。你帮我解了毒,那颗玄牝珠我就给你了。至此,你我两不相欠。”   “........”   看着景瓶儿这毫不在意的态度,杨羡终于明白了,那徘徊于脑海之中若隐若现的念头是什么了?   他被人调戏了,而且是赤裸裸的那种。   杨羡站了起来,看着景瓶儿,脸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翁主不是一般女子可比。我们现在就商量商量怎么应付这里的事情吧!想必你我都有些秘密不愿意让梁侯府的人知道。”   看着杨羡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莫名开心的样子。景瓶儿心中仿佛有什么炸了,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脸上却依旧表现得无所谓。   杨羡在洞中上窜下跳,说着些什么。景瓶儿却是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握紧了双拳,拼命在压制着,回想起了她师父说的话。   天下的男人都是狼心狗肺!   “翁主,翁主?”   景瓶儿被杨羡这么一轻声呼喊,清醒了过来。   “什么事情?”   却见杨羡从手中拿出了一颗形似玄牝珠的珠子,递给了景瓶儿。   “那妖族的大巫已经被内卫抓住了,想必挨不过典校的手段,不久之后便会招出实情。这颗珠子形似玄牝珠,你就先拿着吧!”   景瓶儿拿过了杨羡手中的珠子,又看着他的脸。   “若是没有昨晚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想用这颗珠子偷梁换柱了?”   杨羡一顿,这事还真不好回答,所幸岔开了话题。   “翁主,想必梁侯府的内卫快要找到这里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呢!”   天微微亮,神都北面的深山之中,如今满是典校的身影。桓武甚至出动了驻守神都的南北两军,为的便是搜寻景瓶儿的踪迹。   便在这搜山检海一般的找寻之中,那两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疲累的身影出现在了一众典校的视野之中。   桓玢与桓璎很快便赶来了,看着那两个坐在石头上的略显憔悴的身影,当即跑了过去。   桓玢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如今这副模样,有些心疼,想要过去紧紧的抱住她。可是还未近前,便被景瓶儿错身拒绝了。景瓶儿的动作很微小,但是态度确实很坚决。   桓玢微微抬起的手悄然地放下,眼前的女子还如以往一样冰冷。不知道是不是桓玢的错觉,此刻的女子,比过去还要疏远了一些。   到是一旁的桓璎,面对杨羡的时候,却是十分热情,一个拥抱便环上了杨羡的肩膀。   “王仁,你吓死我了。”   却听得杨羡吃痛地喊了一声,肩膀一错。桓璎看着杨羡的肩膀上透露出的血迹,有些心疼地问道:“这伤口是怎么回事,被那些妖类打得么?”   “啊!没事。”   景瓶儿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注视着杨羡与桓璎,看见他们两人亲密的样子,眉角不着痕迹扯动了一下。倒是桓玢,在这四个人中最为尴尬,不觉得摆起了面孔。   “璎儿,你好歹也是梁侯府的翁主,不可如此胡闹。王仁,你们被抓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蝠妖中了飞戟,本就身受重伤,被我和燕国翁主联手偷袭。我们费尽艰辛才逃了出来,又怕遇到那妖类的同党,所以一直在躲在山中。到了天亮,听闻了典校出动的声音,才敢露面。”   桓玢点了点头,看向了景瓶儿。   “瓶儿,想必那些妖类还在这山中寻找机会,我亲自护送你回去。”   “是啊!王仁。你以后不要那么傻了,你又没有什么修为,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强出头,知道了么?”   “璎翁主,放心吧!这个叫王仁的小子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景瓶儿独自走在了前面,留给了众人一个孤傲的背影。桓玢跟了上去,颇有些鞍前马后的意思,可是景瓶儿却是不理不睬。   桓璎不明所以,还在察看着杨羡上上下下,仔细周到。   “兄长,你怎么了?”   人马远去,神都的南北两军各自回防。这茫茫的山中只剩下了典初一两兄弟和少许的内卫。   “这事情有些不简单啊!那几个妖类的实力你应该清楚,皆为大妖。光凭燕国的翁主和那个叫王仁的小子,有本事从蝠妖的手中逃出来么?”   典十五面色一变,声音更是小了几分。   “兄长,你是怀疑燕国的翁主和那个叫王仁的小子在撒谎?”   典初一丝毫不觉得,若是他这番推断成立,将会对梁燕两国造成什么影响,只是说道:“若是他们在撒谎,又是为了隐瞒什么呢?”   “燕国的翁主和那个王仁素不相识,他们有必要隐瞒什么?更何况,他们的确是逃了出来。总不至于,是那蝠妖发了善心,把他们给放了吧?”   典十五说到这里,典初一也忍不住一笑。   是的!无论怎么样,那些妖类都不可能就这样将这两个人放了。无论是对景瓶儿有所图谋,还是想要以之为筹码,都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可正因此,在典初一看来,这件事情才透露着诡异。   “不管如何,你回去加紧审问那名妖族的大巫,一定要从他口中得知绝地天通的秘密。”   “那兄长你呢?”   “我带人继续在这山中搜索。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要抓住那几个妖类,给主公一个交待。”   便在这深山之中,典初一和典十五相背而行,各领了一拨人,很快消失在了林野之中。 [188.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帮小角色]   正值炎夏,阳光照进了庭院,院中的古树枝叶微颤,带着丝丝的风,显得静谧而又安静。   景瓶儿伸了伸手,数日的将歇,终于恢复了那夜作战时损失的气力,精神完全好转了起来。作为燕国的翁主,她与一众燕国的使团居住在桓武安排的别院之中。景瓶儿站了起来,推开屋门想要去庭院之中走走,却见桓玢正在外面等候。   景瓶儿见到桓玢的那一刻,本是温和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桓玢却没有察觉,迎了上来。   “翁主,你好些了么?”   桓玢放下了手中的事务,一早便赶了过来,便是想要安抚景瓶儿。   “承蒙世子记挂,我已经好多了。”   景瓶儿的态度依然那么不冷不热,而桓玢却是热情得多。   “翁主前两日受惊了,我特意前来赔罪。”   桓玢在景瓶儿回到神都的当日便想要探访,却被燕国的兵士拦住了。   “赔罪么?”   景瓶儿何等聪慧,怎么会猜不出桓玢是故意用她做诱饵,来引那些妖类。如今桓玢抓到了妖族的大鱼,在桓武的面前挣足了脸面,却又前来赔罪,她的心中不觉得生出了一丝的厌恶。   “世子言重了,谁也无法预料到当时会发生那种事情。”   “不!那并不是意外,而是我知道妖族想要对翁主下手,所以故意布局,利用翁主,将那些妖类引来。只是没有想到,最后事态超过了控制,导致翁主受惊。在这里,玢特意在这里向翁主赔罪!”   桓玢拱手一礼,向着景瓶儿一拜,态度十分诚恳。   景瓶儿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个梁侯的世子,居然肯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女人,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是个人物。   不管桓玢的歉意是真是假,景瓶儿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懂得怎么样才不惹人讨厌。   “捉拿妖族也是为了这神都百姓着想,又何罪之有?”   桓玢轻舒了一口气,说道:“翁主不怪罪就好。今日的天气甚好,翁主不如随我四处走走,如何?”   景瓶儿点了点头,迈出了屋门,便在庭院之中散步。桓玢跟在后面,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   “翁主,苏哲老大人的侄孙苏眉要举办一个宴会,邀请了一些青年才俊,翁主和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如何?”   景瓶儿虽在幽州,可是这个苏眉的名声她也听说过。艳冠京都,媚骨自成,且爱好交友,不少神都的才俊都是她的座上客。   桓玢怕景瓶儿在这别院之中待得闷了,更想要与她弥补关系,所以才邀约道。   只是景瓶儿心中,实在提不起兴趣,却听得桓玢在一旁继续介绍着:“这个宴会很是有趣,不少的才俊都会出席。璎儿这个丫头也是,人家苏眉没有请王仁,她却硬是要来了一张帖子。”   “璎翁主和苏眉的关系不好么?”   桓玢一笑,说道:“二弟和四弟似乎都对苏眉有意思,不过璎儿对苏眉却没有什么好感。”   景瓶儿本是想要拒绝,可是听到了王仁这个名字,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这别院之中也待得久了,出去走走也好。”   苏府。   幽篁小院,竹叶声莎莎。   苏眉一袭曳地裙,身姿袅娜,走进了这院落之中,她名义上的叔祖父所在。   苏哲名声学识为世人所重,便是他曾经在杨慈麾下担任要职,桓武也依然没有动他,也不敢轻易动他。   苏眉自获人身,进入神都苏府,周遭境遇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此刻名声震动京都,风光无限。然而苏眉的心中,却始终有着恐惧。   那恐惧的源头,便是如今独坐在堂的老者,和他背后那个让苏眉不寒而栗的年轻人。   杨羡!   “叔祖父!”   苏眉盈盈一礼,举止没有丝毫的错处,宛如一个深养闺阁的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个妖类。   苏哲闭着眼睛,久久不言。而苏眉便一直跪着,不敢有一言。   月华耀地,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自服了噬妖丹后,苏眉已是人身。如今她修为尽去,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这样跪着,早已经是双腿发麻,筋骨酸疼,可她也只能忍着。   苏哲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   “桓玢外出狩猎的消息,是你透露给那些妖族的么?”   苏眉当下大惊,她心中百般思虑,却始终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苏眉虽然已经成了人,可她却并不甘当一个人。   “我...”   不容苏眉多说,苏哲的声音却又再度响了起来。   “青鬼、蝠妖、黑蛇妖、妖族大巫乌九不过是小角色,他们没有这个本事和你互通消息。妖族来的是谁?”   这四个妖类,无一不是名震妖域的大妖。不过在苏哲的口中,却都成了小角色。   若是换了别人,苏眉自当嗤之以鼻。可是眼前之人,她却一点也不敢质疑,只是跪伏在地上,双手在颤抖。   苏哲既不逼问,也没有疾声厉色,便是用这种平淡的询问的口气,给与苏眉的压力却是相当巨大的。   “是...是...”   苏眉几乎要崩溃了,连话也说不出来。正当她忍受不住,神经崩到极点之时,外面却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大人,梁侯府派人传话。梁侯招大人前去议事。”   苏哲这些年来,与桓武走得很近,甚至成了他几个儿子的老师。以至于一些忠于周室的老臣,对他都是外表恭敬,内则疏远。   不过此刻已经是深夜,这个时候相召,便是再亲近,也有些奇怪。   苏哲却是没有意外的神情。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便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经过苏眉身边的时候,却是一言不发。   这间静室的装饰很是简陋,只有一张坐塌和少许的帘幕。听着苏哲的脚步声远去,一个人待在这有些寂静幽冷的屋室之中,苏眉冷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瘫软在了地上。   冷静下来,苏眉刚刚空白的脑海才开始思转。苏哲既然知道了,那便证明了他清楚她暗中勾连妖族的事情。   可苏哲明知道这一切,却又为什么根本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189.第一百八十七章 长路漫漫]   梁侯府。   偌大的殿室之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那妖族大巫乌九挨不过典校的手段,终于招出了实情。桓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这答案却让他怒火丛生。   在他下辖的境内,有六家宗门暗自网罗,与杨羡暗通款曲。这代表了什么?在那六家宗门掌门眼里,根本就没有他桓武的位置。   在场的人多是桓武的亲信,由他一手拔擢。只有两个是例外,一个是尚书令苏哲,还有一个便是站在他身旁的太傅常虞。   这两人皆为大周旧臣,在启帝之时,便在朝中任职。至于今日,这两人门生遍于朝野,德高望重。   “父亲,杨羡乃是我们的大敌。既然现在玄牝珠还在我们手里,那我们所幸便握在手中。只要得不到玄牝珠,那杨羡的计划就会失败。蜀国每损一分,于我们便得利一分。”   桓磬站了出来,拱手而道。   孟清闭上了眼睛。桓磬自以为了解桓武的心意,故而抢先献策,想要讨他的欢心。可全然没想过,桓武为什么要将苏哲和常虞这两个‘外人’叫来?   桓武冷着目光,从座位上走下来,在众人注视之中,走到了桓磬的面前。   桓磬的目光充满了希冀,得到的却是桓武一记重重的耳光。   赤红的掌印留在了桓磬的脸上,他极为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尽是不解。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放任神族进入人间,肆虐我大周百姓么?”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此时的桓磬才醒转过来,跪伏在桓武的身前,不住地磕着头。   “儿子知错了!儿子知错了.......”   恐惧而又懊恼的声音回响在殿室之中,桓磬此时终于明白。尽管桓武心里不想要看见这件事情成功,可他也不得不去促成。桓武乃是梁侯,不管私底下如何,可明面上他与杨羡都是大周之臣。这件事情关系的已经不是他们之间的私怨家恨,而是整个天下。   身为梁侯,身为大周重臣,尽管心中再不愿意,桓武也不得不作出表率。这也是他深夜召苏哲和常虞这两个‘外人’议事的原因。   “滚下去!”   桓磬涕泗横流,离开了这座殿室,十分凄惨。   “小儿无知,让两位见笑了。”   苏哲和常虞两人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事实上,对于这件事情,他们也说不了什么。桓武将他们召集来,是为了向大周的旧臣,为了向朝中游离于梁侯府的势力,更是为了向天下之人表明一个态度。   他桓武为了大周,可以与杨羡合作,给出玄牝珠。   “梁侯高义!”   苏哲与常虞听完了桓武的话,具是拱手赞道。桓武给出了一个姿态,那么他们也必须做出相应的回应。   殿室的灯火依然亮着,苏哲和常虞两人却早已经离开了。桓武结束了这次召见,留下了少许的亲信,自然是为了商议如何向杨羡讨价还价。自然,这部分的内容不适合他们两人再听。   苏哲与常虞并肩走着,梁侯府的走廊并不算太长,两人却走得很是漫长。   “静安兄,最近神都风云动荡,异族肆虐,真的只是为了一颗玄牝珠么?”   常虞开口而道。他与苏哲都是大周旧臣,相识数十载,然而彼此之间的关系却算不上有多好。   “耕愚兄,何出此言?”   苏哲轻声反问,语气之中却十分平淡,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   常虞脸带笑意,不再言语,与苏哲同出了梁侯府的大门。   两人的马车在外停驻,侍卫皆在等候。常虞向着苏哲躬身一礼,若有深意地说道:“长夜寂寥,前路漫漫,静安兄保重。”   苏哲还以一礼,言道:“日月常光,照彻大道,耕愚兄保重。”   两认各自一笑,错过了身子,登上了各自的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幽暗的屋子之中,桓武走了进来,坐在了榻上,揉着太阳穴,舒缓着疲累。刚刚与一众亲近的属臣商量了与蜀国接洽的具体事宜和交易条件,时已至寅时。   桓武正想要休憩,一道黑影闪现在了他的面前,跪伏在他身前。桓武谨慎异常,安寝之地,便是亲近的臣子甚至子嗣姬妾也不能近,而这黑影却是毫无顾忌,而桓武也丝毫不介意。   “主公!”   桓武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轻声说道:“雨亭,你来了。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妖族和神族各有高手,仍然隐伏在神都之中,似乎相互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为什么会这样?”   “臣探查而知,妖族内部发生了分裂,而起因便是绝地天通。妖族的太子和妖帝之间,裂隙已经很深。甚至妖族内部,已经公然分成了两派。妖族的太子反对神族进入人间,而妖帝则不以为然。杨羡获得了妖神血丹之后,妖帝沉疴难愈,不得不依仗神族的手段。”   桓武轻声一笑,说道:“想那妖帝当年也是意气干云的人物,见我大周之乱,想要趁势而起,却被杨幼庵算计,中了袁守成的摧心一指,至今难愈。到了今日,甚至已经无法再掌控妖族,不得不仰赖神族的鼻息。”   尽管时代久远,可有些事情至今仍然在桓武的心中。杨慈和袁诚,都是不世的枭雄。   若是那个时代只有他们其中一人,那么这江山或许早已经改头换面,这天下也不会有着三十年的乱世。   不过上天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们生在了同一个时代。更可笑的是那妖帝,居然同时惹上了这两个人,硬生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桓武想到这里,笑音难绝,却听得眼前之人说道。   “主公,妖族和神族隐藏在神都,怕是目的不只是玄牝珠那么简答。”   “异族云集,神族将临,那又如何?这些异族,三十多年前是笑话。现在,也是一样。”   桓武一举一动间,不怒而威。   “雨亭,神机卫现在何处?”   “已近神都!”   “网已经布好了,就不知道那鱼饵在哪了?” [190.第一百八十八章 高楼小宴]   夏日晚间闷热,偶有微风至,也是热浪翻涌。   楼台鹊起,廊檐外张。灯火早挂,香风阵阵。苏眉设宴,与会的都是神都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桓璎带着杨羡赴宴,却是满脸嫌弃。   “王仁,你就不能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么?”   杨羡自到神都起,便是一身布衣烂衫,从来没有换过。在桓璎看来,杨羡一身行头,实在是撑不起自己的面子。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对于桓璎的质疑,杨羡礼貌而又微笑地拒绝了。   “好吧!那你待会尽量待在偏僻的角落里,千万不要出来。”   如果可以,桓璎是真的想要和一旁的家伙保持距离。可是没有办法,她前几天闯到了苏府,硬是从苏眉的手里要来了一张帖子。事到临头,装不认识也已经晚了。   桓璎此刻心中真的有点小委屈,她费尽心思,为的便是让身旁的这个家伙出出风头,在神都的一众才俊前露露脸。可是这个家伙非但不领情,还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大哥!”   桓璎挥了挥手,厅堂之中,桓玢带着景瓶儿早就来了。前方灯火辉煌,映照着一位锦衣绣裳,钟灵毓秀的佳人。景瓶儿轻轻着立在那,此间之色,已失七八。女子轻梳巧髻,薄施粉黛,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身旁华服男子,身材高大,文质彬彬,相伴在旁,看起来相配极了。   无论在哪里,桓玢兄妹几个,都是众人聚集的焦点。何况此时,更有燕国翁主在侧。   “王仁呢?”   桓玢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桓璎的面色就拉了下来,用手指了指后面。   “跟在后面呢!”   “哦?可是那一炉丹药救了数百典校,更与燕国翁主联手击败了大妖的少年英雄王仁?”   在这种宴会之中,绝对不缺少捧哏的。一众才俊知道桓璎前去苏府要帖的事情,自然也知道这个王仁和梁国翁主,桓武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关系不一般。   杨羡还没有出场,一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那略显黑暗的楼梯之前,入目的却是一个身着布衣烂衫,修为低微的少年。   “这位王仁先生真是...真是卓尔不群啊!”   一帮专业捧哏的实在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杨羡,最终只能找了这一个。没有办法,杨羡实在是太另类了。   别人都是锦衣华服,到了他这里,却是穿个像个乞丐似的。只是,这个看起来上不了台面的小子,却始终牵动着景瓶儿的目光。   杨羡却是没有怎么理会,还没有说话,便被桓璎拉到了一旁。   宾客入座,宴会的主人便姗姗来迟。苏眉一身打扮,素雅之中,尽显华贵,雍容得就像是一朵牡丹。姗姗来迟,为的便是与那燕地第一美人争一个高下。   苏眉长相清丽,雅淡之后,却是媚意自生,色入骨髓。梁侯府的四公子跟随在其后,寸步不离。桓珝风度翩翩,浪荡不羁,宛如一浊世佳公子。可惜此时却是情牵魂转,色迷心窍。对于苏眉,痴迷不已。   苏眉缓步上前,作为宴会的主人,向众人告罪了一声。   苏眉皓碗执酒,先饮三杯,引得宴中震动,欢呼声起。便在苏眉放下酒杯,目光流转之间,却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个最不可能见到的人。   目光一滞,素手轻颤。玉杯落下,掉落到了厚重的地毯上,碎裂成两半。   苏眉的异常引起了众人的注视,桓珝更是上前询问。   “眉儿,你没事吧!”   苏眉强自稳定心神,展露了笑容。   “四公子,我没事。”   苏眉上座,却是心神不宁,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了一旁角落中的杨羡,引得桓珝频频注目。   宴会还没有到一半,苏眉便以醒酒之名起身退席,桓珝想要跟随,却被她婉言拒绝。   高楼之旁,林园广大。   檐廊之下,苏眉靠着柱子,想要缓解自己心里的压力,脸上满是压抑着的惊慌。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杨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尽管对方的面貌有些变化,可那个带给她无比恐惧的少年,却是如何也不会忘记。   “故人相见,又为何匆匆回避?”   那个声音在耳边再度响起,苏眉回过了头,那个少年布衣烂衫,笑容明朗,踱步而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眉身体后仰,坐在了栏杆之上。   杨羡不言,缓缓上前,轻撩了苏眉有些散乱的发丝,看起来十分轻浮。   便在杨羡指间触碰的那一瞬间,苏眉身体轻颤,心中仿佛有什么被打开了。   “你想要做什么?这里是神都,是桓武的地方,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你有这个本事么?”杨羡嘴角微翘,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脱胎换骨的美人,微微一笑。   便在苏眉惊恐的目光之中,林影之中,一个面目身段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身姿面容,举止动作,一模一样。千人千面,自千窟洞主投效杨羡始,便开始在青衣中为他训练了一支特殊的部队。   “你...你...”   如此诡异的画面,让苏眉心中的恐惧到达了极致。   “我可以让你成为大周尚书令的侄孙女,自然也能让这个不存在的人提早退场。”杨羡抓住了苏眉的手臂,“你近来似乎太活跃了一些。”   “我不是,是穷奇........”   “不过没有关系,你可以继续保持与妖族的联络。只是我想要知道的是,你的身份有没有被传到妖域之中。”   “我的身份只有穷奇大人知道,他与我小妹不和,应该不会这么快传回妖域。”   “王仁,你在做什么?”   桓珝在不远处大喊,喊叫之声惊动了宴会之中所有人。此时杨羡离苏眉很近,近乎到暧昧的程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以为,我在做什么?”   杨羡放下了苏眉的手臂,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浊世佳公子,微微一笑。   “你!”   桓珝怒极攻心,冲向了杨羡,却被一道虹光所拦,弹飞了出去。   此时众人赶来,却见桓珝一脸酒醉,摔倒在地上。杨羡在后,苏眉几乎是依偎在他的身侧,一脸柔弱。   便在这众多猜疑的目光之中,桓珝被人扶了起来。只见他醉红了脸,高声喧嚷道:“王仁,你死了心吧!眉儿不可能喜欢你。”   便在桓珝话音落下,人群之中的景瓶儿心猛然一皱,似乎少了些什么。一双眸子盈盈含光,看向了杨羡,紧紧地咬了咬牙齿。   而紧随而来的桓璎,目光之中几乎都要喷出火了。 [191.第一百八十九章 酒半而归]   便在众人目光环伺之际,苏眉稳了稳心神,从杨羡身后走出来,向着众人盈盈一礼。   “刚才我不堪酒力,险险跌倒,多亏了王仁先生,四公子误会了!”   苏眉一语既出,众人都有释然之色。是啊!就算苏眉的眼光再差,也不可能看上王仁啊!   桓珝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完全没有理会这番解释。   “不是这样的,明明就是他想要占眉儿便宜,刚才他还打我了。”   桓珝醉醺醺地说着,但此刻别人都当他说的是酒话。桓珝说他被王仁打了,可是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衣服也好端端的。再说,桓珝的修为也不低,怎么可能打不过那王仁?   众人只以为,这梁侯府的四公子是喝高了,自己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又妒心强烈,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桓珝还想要争辩,却被桓玢喝止住了。对于桓玢而言,此刻继续任由桓珝胡闹,损害的不知是他的面子,还有梁侯府的威严。   “四公子喝多了,将他扶下去。”   桓玢面色不好,一令而下,身边的几个长随立马动手,将桓珝强行搀扶而下。桓珝不敢抗拒,可是嘴上却仍旧喊着。   “我没有喝醉,是他想要调戏眉儿.......”   桓玢向苏眉拱手一礼,说道:“舍弟无礼,有扰了。”   “大公子客气了。”   经过桓珝这一番闹腾,这本是进行到一半的宴会便是匆匆而散。主人没有继续主持的心情,客人也没有喝酒聊天的雅趣。   晚风吹至,宴会不欢而散。桓玢本想要借着这次宴会与景瓶儿拉近距离,却没有想到被他四弟给搅和了。   临时之间,桓玢想要补救,提出了大家走回去欣赏一下神都月色的提议。桓玢没想到的是,他这个自己都以为不可能成功的提议,景瓶儿欣然答应了。   月夜长道之上,长随在后,四人在前。   四人之间相当的尴尬。桓玢总想要找些话题聊天,可是景瓶儿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身旁不远处,桓璎鼓着脸,一直盯着杨羡,满脸不开心。   “说,你是不是喜欢苏眉那个女人?”   终于,桓璎打破了这个尴尬,问了一个在场其余两人都希望知道的答案。桓玢的注意力本在景瓶儿身上,听得桓璎此言,立刻说道:“璎儿,不可无礼。一个侯府的翁主,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只是,桓玢的这番话,便是在他自己听来,也觉得有些软弱无力。桓玢其实也想要知道答案,毕竟,苏眉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更是关系到他的二弟和四弟。但是碍于身份、礼仪,桓玢有些话不得不说。   见杨羡没有回答,桓璎有些不甘:“我告诉你,苏眉那个女人就不是个好人。你喜欢谁都可以,就不可以是她。”   杨羡摊了摊手,一脸兴致缺缺。   见威逼不行,桓璎改为了利诱。她靠近了一些,用肘敲了敲杨羡的胳膊,小声说道:“王仁,你要是喜欢苏眉那个模样的女子,我可以给你介绍啊!这神都,像是苏眉这样身段的,我认识很多。”   “真的?”   杨羡挑了挑眉,看了看凑在自己身前的桓璎,有些怀疑地问道。这是一路以来,杨羡说的第一句话,也挑动了景瓶儿的心绪。   景瓶儿微微回头,看向了一旁的两人。   “好啊!你果然喜欢苏眉那个狐狸精。你可是我推荐进府中的,怎么可以喜欢那个女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知道么!”   桓璎仿佛抓住了把柄一般,对着杨羡便是一番狂轰滥炸。   “........”   杨羡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丫头还会耍心眼。   洞窟之中。   典初一蹲在地上,看着早已经干褐的斑斑血迹,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典初一这些日子都在山中逡巡,想要取得那几个袭击桓玢的妖类的踪迹。只是,那三个妖类却是犹如人间蒸发一样。   凭借着蛛丝马迹,典初一最终还是找到了这个山洞。这里应该是妖类的一个据点,有很激烈的打斗痕迹,却也有着人为掩饰过的痕迹。   不过对方似乎只是匆匆做了一些布置,只是遮掩,却没能完全毁灭。   “是异族自己内讧,还是遭受到了外部的袭击?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一团乱麻似的思绪充斥脑海。仅凭此刻洞中的线索,典初一实在想不通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那三个妖类又去了哪里?   尽管如此,典初一却有着一股直觉。这里发生的一切,应该与景瓶儿和那王仁有关。   便是典初一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很是荒谬。若是说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王仁也就罢了,景瓶儿可是梁侯世子的未婚妻,将来也会是他们一干臣属的主母,身份尊贵。   只是,典初一多年的审讯的生涯之中,养成的那股直觉,却告诉他要紧紧地盯住那两个人,一定会有重大的发现。   “那个王仁现在怎么样?”   典初一站了起来,问着身后的典校。突然响彻的声音显然吓了那典校一跳,只是他很快便安定了心绪。   “那个王仁么?按照主公的吩咐,盯着他的人都撤走了。不过他也用不着我们去盯,这小子在侯府这些日子,几乎是足不出户。少有的几次外出,都是与翁主在一起。”   典初一顿了顿,又问道:“那景瓶儿呢?”   身后的那个典校一愣,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大怎么会问到她?   “燕国的翁主这些日子也都在别院之中,几次的外出都是大公子在陪着。倒是燕国使团中人,隔三差五地出去乱逛。守令,燕国翁主的安全由大公子亲自安排,也轮不到我们担忧。”   “我不是在担忧,只是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   那典校乃是典初一的心腹,听闻此言,却也是大惊。他凑近了一些,深怕在洞窟外沿的几个人听到。   “老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景瓶儿可以燕国的翁主,就算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们去质疑啊!”   典初一一笑,说道:“那就从王仁的身上着手。他们两个之间,只要攻破一个,必定能得到真相。” [192.第一百九十章 松柏常青]   常府。   别院席居,松柏常伴。   庭阙之外的走道之上,响起了脚步声。本在静坐的常虞睁开了眼睛,隔门被打开,院中溪水潺潺,林木青翠,相映成趣,从旁走进了一个白衣俊秀的青年。   “宗石,你来了!”   孟清走到常虞之前,微微行礼,道了一言。   “叔父!”   常虞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一旁。屋中一静,孟清闭口不言,也不知道常虞为何要将他唤来?   “宗石,你可曾怨叔父将你过继给孟家?”   良久,常虞开口,谈得却是一件久远之前的事情。孟清的父亲是常虞的弟弟,英年早逝。作为一族之长,常虞便将其过继给了男丁稀少的孟氏一族,以承香火。   “清不敢!”   常虞一笑,说道:“孟氏与我常氏都是大族,为大周显宦,显赫高门。可是这么多年来,孟氏早已经没落,而我常氏却是传承不衰。将你过继过去,实在有些委屈你了。”   孟清心中一凛,他的确心中有怨恨。正如常虞所说,孟氏与常氏虽然都曾是显宦,但是经历了这三十年的乱世,孟氏早已经没落,祖产只有一座老宅,子嗣单薄到甚至找不到人来继承家主之位。   而常氏却不同,门生故吏,遍布朝廷上下。便是梁侯桓武,内虽忌惮,依然外示荣宠。   孟清的父亲与常虞都是嫡脉。孟清自忖,以他的才智,想要争一争这家主之位,未尝不能成功。   可是常虞却是早一步将他过继孟氏,断了他继承常氏家主的希望。孟清以前一直以为,是常虞担忧他威胁到他的子嗣的地位。   这是孟清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却被常虞主动拔了开来。   “宗石,你曾自诩天下英雄,能入眼者不过五指之数。只是天下之大,英雄又何其多?各国之中,不乏菁才。异族之内,常有豪杰。远的不说,便是那蜀国杨羡,宗石以为可及否?”   “清不及也!”   孟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没有一丝的波动,丝毫不见少年之时的张狂和飞扬。   常虞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宗石这些年来在梁侯府中,桓武麾下,果然长进了许多。你可知道,你的几个兄弟都不及你,为什么我要将你过继给孟氏?”   孟清微微低头,看向了常虞,目光如刀一般。   “难道不是因为叔父担忧我影响了几位堂兄的地位么?”   孟清此言,不乏诛心之意。然而常虞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陷入窘迫,却是放声大笑。   “你那几位兄弟与你相比,不过烂榆之于长杉。我就是再蠢,也没有蠢到弃顶梁于不顾。我已经老了,常氏的未来只有靠你。”   孟清端坐在那里,面色如常,心中却荡起了巨大的涟漪。   “这座别院便是孟氏昔日家产。只是三十年匆匆而过,我买下它的时候,曾经的显赫门第,已经是人去楼空,基业不存。宗石可知,孟氏为何衰落?”   “乱世之中,兵权为重。孟氏弃之以图虚名,故而败落。”   “这话不错,可也不全对。我与苏哲,皆曾掌兵,可又都弃兵权,为何我常氏与他苏氏没有衰落?”   孟清一愣,拱手问道:“请叔父赐教!”   “孟氏累世高门,却在这乱世之中第一个衰落下去,便是因为他们的族人沉浸在所谓的高贵血统之中,而全然忘却了一个道理,这天下是打下来的。他孟氏先祖与太祖皇帝披肝沥胆,呕心沥血,才有这八百年大周江山。子孙全然忘却,先辈筚路蓝缕,只以为荣耀天赐,血脉相成,才有今日衰败。宗石,我将你过继孟氏,便要你牢牢记住,你现在以及将来拥有的一切,血脉给不了你,家族也给不了你,没人能给的了你,只有靠你自己去争,自己去夺。”   “清受教。”   孟清躬身一拜,心悦诚服。   “耕愚兄此言,真是振聋发聩。”   门外一阵大笑传来,孟清起身,不知是谁人这么无礼。   常虞却是面色不变,拂了拂褶旧衣摆,却见那隔门再度打开,走进了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很是陌生,孟清可以肯定,他不是朝廷官员,也非常氏中人。   “海族据点被戮,妖族损失惨重。三位大妖下落不明,乌九也落到了桓武手中,穷奇大人还有心思来我这里串门?”   常虞语态闲适,对待这位修为能够与大宗师相媲美的大妖,言语之中,尽是奚落。   孟清心中,却是大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叔父居然与妖族有往来。   “不过是些小角色,便是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穷奇毫不在意,挥了挥手,“我来此,是为了与耕愚兄做一桩买卖。”   常虞微微侧身,面带微笑,“据闻妖域之中,妖帝威势日渐凋零,太子那一派已经占据上风。到了如今,穷奇大人手中还有足够的筹码来与我交易么?”   穷奇目中惊怒,却最终收敛,展露笑意。   “太子不过是仗着苏婴那个小狐狸,才有了如今的威势。而我今日所来,便是拿一桩有关杨羡与苏哲的秘密.......”   穷奇还没有说完,便被常虞伸手制止住了。   “苏哲一世英雄,杨幼庵这个旧主却是他最大的软肋。他瞒得了天下人,却是瞒不了我。只是俗语有云:‘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苏哲与杨羡的秘密,我不想知道,也望穷奇大人莫要开口。”   “耕愚兄如此,这桩买卖看来是谈不成了。”   穷奇语气不善。就在孟清以为他要动手之时,这大妖却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叔父,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个秘密么?”   眼见穷奇远去,孟清松了口气,问道。   “能够让穷奇如此,这个秘密必定相当有趣。可惜的是,桓武出手了,如今的神都,早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可笑的是,这些异族身在局中,却是浑然不知。”常虞一笑,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庭院门前。   凉风袭来,清香入鼻,常虞闭上了眼睛,遥遥一叹。   “静安知我,我知静安。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193.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夜喧嚣]   神都,皇宫。   作为天子休憩之所,也是曾经大周的权利中心,自从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起,这座巨型的宫殿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辉煌。   桓武恢复了中原的秩序,也将天子重新送回了那威严的皇位之上。然而,那代表着天下至高权利的位置,却是失去了色彩,一如这风雨飘摇的大周江山。   皇座依旧,物是人非。   然而,大周八百年江山,便是落寞,也总有些东西能够让异族觊觎。   黑暗的殿室中,人影徘徊。这间殿室之中,供奉着大周太祖皇帝的遗物。大周江山鼎盛之时,这殿宇之中,侍卫云集,礼官常在,日日焚香,不敢有丝毫逾矩。   然而此时,天子尚成他人手中之物,就遑论这几百年前传下来的礼器了。   殿内清冷,只剩下一个小太监蹲在地上,打着盹,脸上还留下了一丝抱怨的神情。   黑影悄然地向前走着,一双手颤抖着,接近那神龛之中的礼器。   子午钺!   黑影将手臂长的子午钺收入怀中,向后转身,脚步都不觉得加快了几分。   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那黑影如风一般钻了出去。天空月如轮,殿外凄清冷寂。那黑影一步踏出,便听得旁边传来了一声讥讽。   “穷奇大人形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   那黑影转过头来,一人手执宫灯,缓步而来。便是这灯光辉映之中,那黑影露出了一副白嫩无须的面容。   “方雨亭!”   穷奇一步一步走下宫殿,方雨亭紧随在后,亦步亦趋,似乎游闲一般。   宫灯轻抬,本是空旷广场之上,一瞬间便多了几个人影。   “神机卫么?”穷奇冷笑一声,“看来桓武还真是下了本钱啊!”   那白嫩无须的面容霎时间变得狰狞无比,一具巨大的妖躯从这人的身躯之中拔出。   四足落地,形若巨虎,背生双翼,身长十余丈,黄色的妖躯闪烁着妖艳的光泽,便似那传说之中的凶兽之形。   方雨亭砸了砸嘴,放下了手中宫灯。   “看来今天有一场恶仗要打了!”   梁侯府。   “大哥,还要准备什么么?”   这大晚上的,桓璎也不睡觉,拉着桓玢,整理着一应外出游玩的物品。   这是一次旅行,本是桓玢提议的,拉着景瓶儿一起,去野外游猎,促进两人之间感情。桓璎听说之后,也想要跟着去。桓璎与桓玢之间的关系亲昵,不是一般的兄妹可比。   不过就算关系非同寻常,此时的桓玢也有些烦了。   “差不多了,你今天怎么老是缠着我,王仁呢?”   “他出府去了,也不让我跟着。大哥,你是不是现在也嫌弃我了?”   桓璎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翘着嘴,脸上满是不高兴。   “怎么会,我.......”   一声啸音传来,桓玢面色一变。这犹如猛兽的啸声充满了凶意,若是在林野,还算寻常,可这是在神都之中啊!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赶来,喘着粗气。   “大公子,有妖类闯入皇宫。”   桓玢是梁侯府的世子,官方的职位则是羽林将军,掌控皇宫的兵卫。   “什么?天子如何了?”   “宫中情势混乱,天子如何,尚且不能知晓。”   桓玢转过头来,看向了桓璎,一脸严肃。   “璎儿,这次乱子怕是小不了,我短时间内无法抽身,明天的游猎去不了了。”   “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嫂的!”   桓玢本想要说取消这次游猎之行,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出来,便被桓璎接了话头。看着对方笑嘻嘻的样子,桓玢一脸无奈。   “那你不能胡闹,要好好招待燕国翁主。”   “放心吧!大哥,我都这么大了。”桓璎眼看着桓玢要走,急声说道,“那这游猎的钱........”   桓玢刚走了两步,听了这话,回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给!”   “谢谢大哥!”   桓璎招了招手,拉长了声音说道。   高台楼阙。   杨羡立于屋顶,看着远方皇宫之内的那若隐若现的巨大的妖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哲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沉声而道。   “少主用这穷奇来测探皇宫之中的守卫,如今也看到了。整个皇宫都被桓武的人把持了,便是那穷奇大妖,有着宫内的地图,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也不可能。”   “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已经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用来关押着这天底下最有价值的东西。从今夜看来,桓武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苏哲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纲常不振,国将不国。桓武的兵马已经掌控了整座皇宫,为了防止天子与外界联络,便是我等大臣进出皇宫,都要进行严密的搜查。少主想要得到那件东西,怕是不易。”   “穷奇的修为,可以媲美大宗师。只是,他要那子午钺做什么?”   “子午钺上残留着一缕白龙残魂,穷奇费尽心思,怕是为了妖帝的伤势。妖族内部,两派的势力相互争斗已经相当激烈。若是妖帝的伤势恢复,那么他们这些妖帝的旧部还能够重整旗鼓。”   “这样么?”   等到桓玢赶到皇宫之时,战斗早已经结束。大战过后,广场之上,一片惨烈,到处是破砖烂瓦。   穷奇的妖躯叼着子午钺最终飞向了远方,而那几个神机卫也失去了踪影。   桓玢没有理会那些纷扰,径直跑到了天子的寝殿。   今夜乱局,一干忠于天子的内侍护在了寝殿之前,与桓武的人对峙着。双方虽然名义上都在保护天子,可是真的乱起来,却是相互提防。   相比那震彻神都的巨大妖躯,桓武的人更让这一干忠于天子的内侍警惕。   桓玢拨开了兵刃,走到了双方对峙的前线,大喝一声。   “让我过去!”   桓玢积威已久,那一干内侍相互看了一眼,在中常侍的示意下,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路。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桓玢走上高台,跪在了殿宇之外,巨大的朱红色门扉前,诚惶诚恐。   殿中亮起了灯火,映照出了一道倩丽的身影。   “朕无事,有劳桓将军了!”   “臣无能,以至于异族闯入宫中。臣必当竭尽全力,追查凶徒,找回礼器。”   “那就好!”   盈盈妙影,悠悠轻音,随着那渐熄的灯火,逐渐隐没。 [194.第一百九十二章 奇兵突出]   一夜喧嚣,至天亮之时,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桓武坐在榻上,披了一件薄锦衣。一夜未睡,桓武的精神并不算太好。   “主公,穷奇盗取了子午钺后逃离了皇宫,神机卫正在追赶。”   方雨亭半跪在桓武身前,禀告道。桓武知道这些异族迟早会动手,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动得这么快。   “子午钺么?看来妖族内部的裂隙已经相当大了!”   桓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嘿然一笑。虽然礼器失窃,事关重大。但是从侧面来说,这却是一个好消息。   天下十三州,桓武独掌中原七州。北方漫长的边境线,虽由凉州朱梓、燕国景云和他桓武共同守卫,但他却是独占大头,每年都需要保持一定的军力在边境线上。   所幸的是此刻蛮族势微,妖族更是陷入了内乱之中,可以减去不少的压力。   “皇宫乱的时候,神都内的那些所谓的大周忠臣呢?”   “他们都算安稳。这些年来被主公整治了几番,他们现在一个个都老实得很!”   桓武点了点头:“其余人不足虑,我最为担心的还是苏哲和常虞这两个老家伙。”   对于这两人,桓武言语中透露出的都是忌惮。不过,他们是大周旧臣,德高望重。相比对抗,还是与他们合作更符合桓武的利益。   毕竟,桓武需要利用他们,来达到安稳人心的效果。更需要他们,来更顺利地掌握朝廷上下。   “我们派去监视他们的人,都没有发现他们最近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孟清这几日,倒是与常虞走得很近。”   “孟清么?”桓武微微沉思,“孟清的事情暂时不用管,你率领神机卫,务必要从穷奇手上夺回礼器。”   “那穷奇呢?”   “死活不论。我们没有必要替妖族的太子清理对手。”   “臣明白了。”   方雨亭低头应命,身影一瞬间便消失在了这座屋中。   一夜未眠,桓武正欲小憩一会儿,外面却是响起了声音。   “主公,赵业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赵业拿着一份奏疏走了进来,身形如风,胡子都飘了起来。   赵业一向稳重,平时也注重仪态,桓武还真没有看见过他这个样子。   “主公,关于玄牝珠一事,蜀国已经有了回答。”   赵业拱手一礼,外表气度依旧。甚至在外人看来,此时的赵业完全就是一副克己奉公好臣子的标准模样。   只是越了解他的人,便越知道,赵业一旦开始正经了,那便说明事情大条了。   桓武记得赵业上一次这副样子,还是徐州陈士率领八万大军进攻兖州,一连攻陷十五座大城,几乎打到神都郊外。   那一次大战,几乎要了桓武的性命。不过最后,桓武还是赢了。   桓武面色一沉,问道:“杨羡小儿怎么说?”   “杨羡同意了主公的要求,说为了大周江山,为了天下百姓,愿意与主公商谈。”   “这不是很好么?”   桓武从赵业手中接过了奏疏,看了上面的内容,面色凝滞,连身上的披肩的薄锦衣滑落都没有察觉。   常府别院。   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从屋中传出,孟清在外,记忆里,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叔父笑得如此痛快过。   孟清推开隔门,走了进去。常虞笑容犹在,见到他,招了招手。   “宗石来了,坐!”   “叔父,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孟清跪坐在了常虞一旁,问道。   “宗石可知,玄牝珠一事?”   “听是蜀国已经有了回应,但具体是怎么样,我还不知道。”   常虞一笑,说道:“桓武被杨羡与那八家宗门联手欺瞒,本是怒火中烧。于是借着玄牝珠一事,挑明事态,实则想要进一步向杨羡与那八家宗门施压,并在天下人面前表明一个态度。杨羡若是答应,那么必定会受尽刁难。杨羡若是不答应,那么桓武便可以说,不是他不愿意为了天下苍生做出牺牲,放弃国仇家恨,而是他杨羡没有度量,小肚鸡肠,不愿意和他合作。”   孟清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很清楚,当时他便在场,也知道桓武提出了很多刁钻的要求,要杨羡答应,才能给出玄牝珠。   “杨羡是如何反应的?”   孟清问道,常虞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得孟清有些奇怪。   “杨羡不但答应了桓武所有的要求,更是派出了使者,要与桓武商议这场关乎大周百姓的大事。可他派出的使者却是杨纯!”   “什么?”   孟清知此,面色久久不能平静,心中更是惊骇至极。   说到这里,常虞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尽。   “桓武自以为筹谋得当,却不料杨羡却是奇兵突出。如此一来,杨羡等于是在天下人面前将了桓武一军。桓武若是不答应,那么便会尽失民心,先前所说一切都成空谈。他若是答应了,我还真有些好奇,桓武有没有胆量让杨纯进这神都城?桓武这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叔父,杨纯若来,这神都怕是会天翻地覆,不过尚在遥远。昨夜皇宫失窃.......”   常虞面色一变,挥了挥手,轻声言道。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穷奇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向他提供任何帮助。”   “那就奇怪了,穷奇就算拥有媲美大宗师的修为,可毕竟是个妖类,如何能够知晓皇宫内的具体防务,从而盗取礼器?若不是神机卫在皇宫之中布防,差点让他全身而退。”   “这件事情我也有些奇怪,但也许跟他所说的那个秘密有关。如今桓玢坐镇皇宫,仔仔细细地排查内外。神机卫在外,追杀穷奇。若这件事情真的与苏哲有关,那么必然有一番热闹可以看了。”   “可若是穷奇被神机卫捉到,叔父会不会受到牵连?”   孟清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也能推测出,常虞与妖族做了很多的交易。   常虞摇了摇头,笑孟清还是太稚嫩。   “且不说神机卫能不能捉到穷奇,便是捉到了又能如何。没有证据,光凭一个妖类的话,何以取信?” [195.第一百九十三章 山明水秀]   盛夏之日,正是草长林茂之时。   夏日的风吹拂而过,带着田野间特有的香气。桓璎游马于野,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长随,心情大好。   “大嫂,你看那里,是父亲前些年着人开辟的三千亩田地。这附近还有个农庄,今晚我们就在那里住下了。”   “这里的风景还真好。”   景瓶儿生于燕地,常行于草原,那里的风光虽好,却是朔风凛冽。一山一石,一草一地,都带着粗犷之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便是燕地女子,也少了几分温婉,而多了几分豪意。   神都却是不同,位于天下之中,山水明秀,人文荟萃。便是这田野粗陋之地,也有着草长鹰飞的野趣,没有那塞外飞雪,天地皆白的茫然。   景瓶儿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看向了桓璎前方,那个帮她牵马的少年。   “喂!你能不能走得快点,要不然中午前到不了农庄了。”   杨羡给了她一个白眼,说道:“你自己走不就快了?”   桓璎有些小得意,挥了挥手中的马鞭。   “谁让你不能骑马的,我是在迁就你,知道么?”   “我谢谢你了,我可没有说想要来!”   杨羡没有好气地说道,惹得桓璎有些小生气。   “大嫂,我们不管这个家伙了。还有十里地,我们先走,让他一个人跟在后面吧!”   桓璎哼了一声,挥鞭而去。景瓶儿看了一眼杨羡,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她想要看到的表情,随即便也挥鞭远去。   十余骑在原野之上的奔驰,很快便消失在了杨羡的视野之中。   念纤尘的身影在杨羡身边缓缓显现,一阵笑意,一声轻音。   “你回来了?”   “看来在我不在的日子,这里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麻烦的事情不少,有趣的倒是不多。玄牝珠送回去了么?”   “我已经交到了娄敬和叶东阳的手上,想必现在,大阵快要构筑成功了。只是我不明白,我们已经得到了玄牝珠,为什么还要让杨纯进神都?”   “我们知道,景瓶儿知道,可是神族和桓武并不知道。穷奇虽然动手了,可是神族的高手却还是隐藏在神都之中,时刻窥伺。纯爷来了,才会让神族和桓武相信,我们想要得到玄牝珠的意愿有多么的强烈。”   “瞒天过海么?”   念纤尘微微一笑,眼前的这位少年可真是打骨子里坏。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到穷奇,在神机卫之前,将他带回来。”杨羡从腰带上解下了最大那一颗锁魂珠,交给了念纤尘,“皇宫一战,穷奇被神机卫重伤,此刻怕是正在找地方疗伤,附近的青衣会协助你的。”   “我明白了!”   念纤尘的身影消失在了这原野之中。杨羡抬头看了看天,乌云飘过,遮住了太阳。大地显得有些阴沉,杨羡有些无奈,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他没带伞啊!   还是那座妖族的山洞据点,此时典校撤走,穷奇冒险回返,为的便是出其不意,给自己赢得疗伤的时间。   洞窟之中燃烧着篝火,霹雳巴拉的发出响动。穷奇粗壮的身子便在篝火之旁,闭着眼睛。   这是他的本身,外表没有一点伤痕,却是死气沉沉,脸上惨白,不露一点生迹。   像是穷奇这样的大妖,妖魂离体,任意施为也是易事。不过一旦受伤,也不好受。昨夜皇宫一战,穷奇虽然最后撤走,可是被方雨亭和那几名神机位联手重伤,死里逃生。   穷奇早已达到句芒之境,妖魂坚韧,不比寻常妖类。便是他的妖魂受了重伤,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还是能够修复。   脚步声响起,穷奇睁开了眼睛。子午钺已经得到,他吩咐了接引的妖类前来,为的便是将之带回。   得白龙残魂,妖帝的伤势便能很大程度好转。可是穷奇没有想到,前来接引的居然会是她。   穷奇睁开了眼睛,怒意蓬勃。   “苏婴!”   眼前的狐妖一席乌发披肩,面容白净,带着一丝少女的可爱与稚嫩。她乃是狐族之中资质最高的狐妖,年纪不是很大,修为却已至九尾,能与大宗师比肩。   凡是到了苏婴、穷奇这个等级的大妖,都能够主动收敛自己身上的兽迹。苏婴赤裸着脚踝,向前走了几步。狐族妖媚,浑然天成,可是苏婴身上却见不得一丝这种气质。   可正因为此,才显得可怕。   “我的手下呢?”   穷奇沉着脸,面带杀意。   “我能够来这里,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怎么了?”   穷奇怒火攻心,不觉得咳嗽了几声。苏婴见此,却是轻笑。   “穷奇大人何必大动肝火,你受了伤。此刻就算是动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柔弱犹如少女,苏婴一举一动之间,却是占尽先机。   “穷奇大人何必如此?妖帝陛下解不开心中仇恨,放不下当年的羞辱,早已经变得昏昧,居然会答应神族进入人间?若是神族真的成功了,怕以后我们妖族都会成为他们的附庸。太子殿下乃是旷世英主。由他带领妖族,必定能够让妖族走向辉煌。”   苏婴一般劝诱,却是引得穷奇连声讥笑。   “妖帝陛下放不下仇恨,难道你就放得下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费心费力的协助太子,不过是想要报你狐被屠之仇!”   “的确!我想要报仇!”面对穷奇的讥笑,苏婴却是坦然面对,“不过这与太子殿下想要妖族强盛,并吞大周的大略并不冲突。”   苏婴如此坦白,穷奇笑得却是更加大声。   “真的不冲突么?太子殿下将你引为肱骨,信任有加,爱慕之心妖域谁人不知。可正因为此,才会给我妖族惹来大祸。凌霄剑主钟步七是好惹的么?”   穷奇敏锐地察觉到,苏婴听到钟步七这三个字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却是一笑。   “还是说你的心里仍然放不下他!”   便在穷奇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苏婴周身灵炁暴涨,身后九条炁化的尾巴摇动。她一把锁住了穷奇的脖子,面容之中丝毫没有刚才的平静。   “看来我说对了!”   穷奇的身子靠在岩壁上,喉咙被锁,面容扭曲,嘴脚却是露出了笑意。   柔弱的女子单手擒起,将远比她肉体强壮的男子身躯抵靠在了岩壁之上。这副让人惊诧的画面却是在山洞之中显得更加诡异。   “去死吧!”   苏婴面色冷峻,手上轻轻用力,穷奇的肉身便失去了活力。   一声嚎叫,红色的妖魂离体。穷奇这等大妖,肉身被毁,可是妖魂在,仍然不会死去。只是,当他巨大的身影显现山中,却引得在这山中所有人的注目。 [196.第一百九十四章 青灯云引]   群山之中,穷奇妖魂拔地而起。一声吼音,犹如巨石落地,震彻山野。   方雨亭手握宫灯,抬头而观。灯中火焰摇曳,妖兽凶意赫赫,充斥着无尽的戾气。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穷奇此刻的举动太过怪异。   穷奇在皇宫一战,受了重伤,此刻不找个地方休养,又为何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心中疑惑,方雨亭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慢。几名神机卫从林野中窜出,朝着穷奇而去。   穷奇失去了肉身,妖魂无处存依,却没有失去理智。妖魂那红色的躯体上,肩膀上一道伤疤隐隐可见。   穷奇可以感受到,山林之中,有几道强大的气息正朝着自己而来。   像是穷奇这样的大妖,肉身的重要性尚在其次。只有妖魂尚存,便可以不断存活,甚至寄宿在别人的身体,从而掌握别人的身体。   穷奇振翅欲飞,树林之中飞出一根蓝色的炁线,缠住了他的前爪,让他飞在半空之中的巨大妖躯一顿。   接着,接连三根蓝色的炁线从林中飞出,缠住了穷奇的四肢。方雨亭手握着宫灯,一步一步踏出,脚下生云,身往云端,停留在了穷奇那巨大的头颅之前。   “方雨亭,你非要与我为难么?”   穷奇一双眼眸之中浮光流动,看着漂浮在自己面前的小人,怒喝道。   “穷奇大人偷了我大周的礼器,若是肯归还,晚辈自然不敢为难。”   “青灯引来云霄聚!三十多年了,袁守成的绝艺今日还能复现。不知道他泉下有知,是否安慰?”   方雨亭看向了穷奇,面色之中充满了不屑。   “先师如何,也是你这等妖类能够置喙的么?”   “这话你最好去问叶东阳、王耀先和唐大福。同为八真,一个投向了桓武,另外三个却是投向了杨羡!哈哈哈哈,可真给袁守成长脸啊!”   说到杨羡的时候,穷奇面容之上充满了讥讽之意。   怒气徒生,方雨亭手中宫灯一扬,一道青芒射出。   那红色的妖魂受此一击,身躯动荡,本是形质分明的形体开始微微颤动。巨大的嘶吼声震彻,穷奇想要挣脱,却被那四道蓝色的炁线牢牢绑缚。泛着红色妖异光芒的身躯挣扎着,直引得林间风扬,木石震荡,犹如飓风来临。   “我再说一遍,交出子午钺,便让你离开。否则,今日必叫你神魂俱灭。”   撇开了虚伪的客套,方雨亭的面上皆是怒意。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触碰的逆鳞,而今日穷奇让他很是恼火。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穷奇平复了刚才那道青芒对他妖魂造成的伤痛,巨大的头颅张开,长舌吐出,露出了那子午钺。   方雨亭正要去接,却见穷奇眼眸之中闪烁着红光,暗道一声不好。   穷奇双翅一展,浑身灵炁犹如飓风一般铺展开来。灵炁与空气摩擦,燃烧出了红色的火焰,直指神魂。   那蓝色的炁线被红焰烧断,穷奇没有一刻逗留,振翅远遁。   “追!”   手中宫灯青焰微动,指向了穷奇离开的方向。方雨亭面色肃然,杀心已起。   与皇宫之战不同,那时的穷奇还有本身可以依存。被苏婴毁掉了肉身之后,穷奇短时间内找不到适合的躯体。巨大的妖躯无论在哪里,都显得十分显眼。   穷奇暗道了一声苏婴这个女人真是毒,便是想要借神机卫的手杀他。穷奇修为并不低,便是此刻身受重伤,与方雨亭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可这里离神都不远,他若是与方雨亭久战,怕是不消一个时辰,被会引来桓武的大批人马。   神机卫便在身后跟随,妖魂所受的沉重伤势化为最为直观的感受,饥饿。穷奇看着大地之上,一个少年正在原野长道上走动,犹如苍鹰一般,俯身而下。   乌云弥漫天际,云雨襞积,眼看便要落下。一道黑影忽然笼罩大地,杨羡抬头,正见一张血盆大口向着自己袭来。   碰的一声!   如同一颗石头撞到了一块铁板,穷奇只感觉自己神识俱乱,眼前一片白茫茫。等到他清醒的时候,眼前的少年正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周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穷奇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再度张开了嘴。这一次,穷奇的动作缓慢了很多,他的妖魂接触到眼前的这个少年之时,便见一道虹光,显现在少年的身前,将他与少年隔了开来。   “六爻铜阵?你是什么人?”   穷奇心中大骇,怎么想路边随便想找个人填饱肚子,这么难么?   杨羡摊了摊手,没有想到他想要找的穷奇,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当然是好人了!”   此时方雨亭带着神机卫已近,却听穷奇一声讥笑。伤势越重,执念越强。他恨意已深,暗道连一个小子都对付不了么?   “小子,你以为有六爻铜阵我就奈何不了你么?”   穷奇伸出妖爪,挥向了杨羡,还没有接近,那虹光便再度显现。穷奇却是不理不睬,巨大的妖爪并拢,想要将那虹光捏碎。   一道暗芒从虹光之中透出,穿体而过,直透神魂深处。   哀嚎声响彻,那穷奇四足不稳,跌落在了地上。子午钺从口中掉出,被杨羡捡了起来。   “戮心锁!”   穷奇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居然有着如此厉害的两件法器。以至于他一时不慎,着了道。   穷奇扑棱着翅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四肢无力。他本来就受了伤,如今受戮心锁致命一击,直感觉魂魄不稳,灵炁溢散。   方雨亭带着神机卫赶到,看见杨羡手中握着子午钺,再看着气息奄奄的穷奇,心中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雨亭正要开口寻问,却见穷奇的妖魂犹如扭曲在漩涡之中,重叠曲折,涌进了一颗珠子中。   握着那颗珠子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而他们几人刚才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女子。   “锁魂珠么?”   方雨亭喃喃而道。那女子的身影却是渐渐隐去,没入了深林之中。 [197.第一百九十五章 血海深仇]   农庄小院,眼见天要下雨,桓璎盯着来时的道路,脸上有着担忧之意。   “你怎么才来?”   便在那乌云压顶,远方昏暗,道路之上,行人渐稀,杨羡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桓璎的视野中。不过,等待他的不是桓璎的安慰,而是满腹的抱怨。   “知不知道,我们都等你多久了?”   “抱歉抱歉!在路上捡到了子午钺,将它还给神机卫之后,我才过来的。”   “你骗谁呢?你要编谎话也编个像样一点的。”桓璎满脸不信,转身便往里走,“准备好的饭都已经凉了,你自己去热吧!”   杨羡跟着桓璎往里走,系在腰带上的两颗锁魂珠忽是微微的震颤,杨羡用手稳住了珠子,迎面而来的陌生女子,却引得杨羡心中警惕。   女子看了一眼杨羡腰带上系的那两颗锁魂珠,面带微笑。   “小璎,这是谁?”   对于这个陌生的女子,桓璎的态度似乎很是友好。   “苏婴姐姐,这是王仁,我的小弟。王仁,这位是苏婴姐姐,来农庄避雨的。”   苏婴点了点头,微微欠身,便缓缓离去。   “苏婴?”   杨羡轻轻呢喃了这个名字,微微一笑,却引得桓璎有些不满。   “王仁,你这恶心的笑容是怎么回事?苏婴姐姐是长得漂亮,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人家才不会看上你呢!”   桓璎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杨羡拦住了。   “你才认识人家多久,怎么感觉是很熟的朋友一样?”   “那是当然,好人坏人,我可是第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桓璎得意地笑着,却听得杨羡问道。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桓璎伸出了手指,在杨羡脸上画了个虚圈,一笑而道:“你嘛!我还真是有些看不清,姑且算是个好人吧!”   杨羡翻了翻白眼,眼前的少女笑意玲珑,姿态娇俏。桓璎与杨羡凑得很近,看起来十分暧昧。   不远处,景瓶儿刚从屋中走出,看到这一幕,却是双眉一皱,转身进屋,重重关上了房门。   “什么叫姑且算是个好人,你说得怎么这么勉强?”   “哼!”   看着杨羡有些不满的表情,桓璎轻声哼了一声,有些小得意,转身便离开了。   便在杨羡进入农庄不久之后,乌云积雨,轰然落下。大雨瓢泼,泥土如浆,林叶低垂,所有的景物都在这场大雨之中失去了蓬勃之意。   这座农庄早已经被桓璎租了下来,此时偌大的庄园之中,除了杨羡等人,便只有苏婴。   这妖域之中鼎鼎大名的九尾妖狐在打什么主意,杨羡并不知道。不过对待她,桓璎还是很热情的。便是吃晚饭,也拉着她一起。   “苏婴姐姐,你孤身一人,来神都做什么?”   “处理一些事情,顺便看一下神都人物。神都乃是大周最为繁华的地方,又是天子居所。听闻当今天子夏云杺乃是有德之君,只可惜无缘一见。”   桓璎用手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苏婴姐姐,神都这个地方规矩很多,我们是不能直呼天子的名讳的。若是让别人听见,是要惹祸的。”   看着眼前这个给自己提醒的少女,苏婴脸上露出了笑意。   “是我莽撞了,久在山中修行,不懂人间之事。”   景瓶儿心中疑惑。她看得出来,这个叫苏婴的女子修为很高,甚至要在自己之上。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偏巧出现在这里?   “苏婴姐姐,你年纪轻轻,修为如此高深,几近于大宗师,真是让人羡慕。”   景瓶儿试探性的问话,并没有让苏婴引起警惕。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她自嘲一笑,悠悠叹道:“我的修为高么?便是如此,我依然报不了仇!”   “报仇?苏婴姐姐要报什么仇?”   桓璎好奇地问道,一双眼睛眨了眨。   “满门被屠,一族皆亡,只剩下了几个姐妹,孤苦无依。自那时起,我一时一刻不敢松懈,为的便是报仇雪恨。”   “苏婴姐姐,你修为那么高,为什么报不了仇?”   听着苏婴话语之中的哀伤之意,桓璎也起了恻隐之心。   “我的修为高深,那仇人的修为却是更加高。我本以为修炼了这么多年,能够与那仇人有一战之力。却发现他早已经到了山巅之上,而我只能在山脚下望着他。”   杨羡埋头吃饭,不发一语,惹得桓璎有些不满。   “你怎么一直在吃饭,是猪么?”   杨羡抬起头,正见三双眼睛看着自己。显然,在这有些哀伤的氛围之中,杨羡的举止实在有些不合群。   “啊!报仇么?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听得杨羡不着四六的话,桓璎便替苏婴打抱不平起来。   “王仁小哥修为平平,可是身上的器物却都是不凡。若是我没有看错,小哥头上的发簪便是啄龙锥吧!”   苏婴一语,引得桓璎目光惊奇,她用手指着王仁的发髻上的簪子,一脸不可思议。   “苏婴姐姐,你没有看错吧!这个破簪子是传说之中的啄龙锥?”   “苏婴姑娘的眼光还真是不凡啊!”   从杨羡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桓璎看向杨羡的目光一变,充满了审视,似乎要重新打量他一样。   “自古流传的十二支啄龙锥,大多丢失损坏。如今剩下的,除了我手上的这一支,最为有名的还要属凌霄剑主手上的那一支。”   “为什么有名?”   桓璎问道。   “当年凌霄剑主钟步七独上青丘,一人一剑,将狐族尽灭。而最后狐族的族长,便死在了他手中的啄龙锥下。”   杨羡看向了苏婴,却见她面容黯淡,嘴角轻颤,鼻息不稳。   “钟步七为什么要灭狐族?”   “钟步七来自弥罗宗!他们传承很是特殊,自古一脉相传。门人要受尽人间劫难,方才能回山继承掌门之位。钟步七之所以要灭狐族,便是其中的试炼之一。当年妖帝败退,可是妖族的野心并没有随之消失。当时的弥罗宗掌门担忧狐族为乱.......”   杨羡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婴便已经听不下去,心绪翻涌,告了一声辞,便匆匆而去。 [198.第一百九十六章 风雨交加]   大雨磅礴,夜半寂寥。   杨羡坐在榻上,手里握着那颗装载着穷奇妖魂的锁魂珠,仔细地观摩着。   红光莹莹,不比青鬼与黑蛇妖那等妖类,穷奇妖魂并不甘就此被束缚,依旧在尝试着逃脱。只是,这注定是徒劳。锁魂珠虽小,却是天下有数的法器,专门用来克制妖类。经过杨羡炼制,囚禁穷奇妖魂的这颗锁魂珠,内外有三十六层禁制,牢固无比。   吱呀声响,门缓缓打开。   女子悄然进入屋中,掩上了屋门。   苏婴来此,便是为了阻止穷奇得到子午钺,并探查玄牝珠的下落。   而要解开谜团,屋中少年便是答案。当她看到杨羡身上的锁魂珠和里面让她熟悉的气息,便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让苏婴好奇的是,这个叫王仁的少年显然知道她的来历。   苏婴进入了杨羡的房中,却听得一声笑音。   “妖族太子的心腹九尾狐大人,怎么也有情趣来这山野农庄闲游?”   被眼前的少年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苏婴并没有惊诧。真正让她讶异的是,这个少年手中所握的珠子,里面的气息她无比的熟悉。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苏婴还和锁魂珠里的妖魂真身交过手。   苏婴赤裸着脚踝,一步一步走近,一双碧莹莹的眸子从上到下打量着杨羡。   “啄龙锥、捆仙索、锁魂珠、碧罗衣、还有......”苏婴一掌而至,一道虹光阻隔了她的掌力,不过她却并没有失望,“六爻铜阵!”   苏婴试探了一下,便立即收手,向后退了几步。   “如此多的法器,出现在一个不通修行的人身上,着实怪异。”   杨羡一笑,说道:“有何怪异之处?”   “你身上法器来自各门各派,便是一个能够掌握造化之力的炼器师,想要炼制这么多的法器也是不容易。更何况,看你身上的法器,显然不是新近炼制,其上炼器手法各异,被人粗粗地加工之后,改变了外形。”   “九尾狐大人真是好眼力!”   杨羡将手上的锁魂珠系在了腰带之上,那珠子里妖魂感受到了苏婴的气息,变得更加暴躁,整个珠子都在剧烈的颤动着。   “你们周人修士之间,派系森严,各派的法器禁术并不外传。而能够得到这么多门派的法器,据我所知,近五百年来,做到这一点便只有一个人。故大周大将军文昌侯杨慈,杨幼庵!”   若是这些法器真的来自杨慈,那么眼前少年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有趣有趣!便是一个周人,都不一定能够知道这么多的信息。你一个妖类如何能够知道这么多?”   杨羡并没有隐讳自己的身份,这却是让苏婴更加惊讶。坚毅果敢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少年,或许,用目中无人更加合适。   苏婴凄然一笑,杨羡的话似乎刺痛了她某些惨痛的回忆。她看向了杨羡,躬身一拜。   “我的姐姐苏媚曾在凉州,若是有得罪丞相之处,我这里给她向丞相赔罪了。只是还望丞相告知,我那姐姐此刻在哪?”   对于苏婴而言,这个世上能够让她在意的已经不多,而亲人绝对是其中最为重要的。   “穷奇没有告诉你么?看来妖族之间内斗很是严重啊!”   杨羡的调笑并没有惹动苏婴的心火。苏婴态度甚恭,甚至可以用卑微来形容。   “她很好,只是现在已经算不得妖类了。”   苏婴思绪飞转,在思考着杨羡话中的意思。她才智惊人,博览古今,无论神、妖、魔、海乃至周人之间的逸闻趣事,又或者是修行法门,乃至于法器丹药,都有一定的认知。   不算一个妖类了?   这只有寥寥几个可能,而这个周人能够使用的,怕只有一个。   “你给她吃了噬妖丹!”   “九尾狐大人还真是可怕啊!”   杨羡微微一叹,这个狐妖的确厉害。仅从杨羡的寥寥数语,便能够知道在苏媚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份才智,怕是天下少有人及。   苏婴浑身颤抖着,因为自己姐姐的遭遇,更在于眼前的周人说出这件事情时的态度。   那份不在意,那份高高在上,那份理所当然,和那人一模一样。   “抽筋扒皮,脱胎换骨之痛!在丞相看来,真的是一件小事么?”   苏婴身上灵炁暴动,却仍在压抑着。本是碧莹莹的眸子,如今都被怒火所占据,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上前将杨羡撕成碎片。   杨羡还真没有想到,一句话居然会惹得这个九尾妖狐这么大的火气。   “哦?那九尾狐大人可知,令姐在凉州做了什么?那百日断肠若是真的生效,此刻我大周的疆土上,怕尽是累累白骨了!”   杨羡一语,苏婴却是冷静下来。即便是为了复仇,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可是有些东西,苏婴却是仍然固执地坚持着。   浑身的灵炁骤歇,苏婴哀哀一叹,语气之中有着无奈。   “丞相,无论你想要让姐姐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够放了她。姐姐太过幼稚,心中又充满了恨与戾气。在这场大周与妖、神、魔、海各族的纷争之中,最终只会遍体鳞伤。”   “你为妖,我为人,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玄牝珠已经到手,丞相如今仍在神都逗留不离去,却是为了什么?”苏婴微微一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杨羡的面前,“在这座神都之中,又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丞相如此在意?”   眼前的狐妖欲言又止,脸上尽是激动的红潮,这个答案本身和找寻这个答案的过程,都能够让她兴奋不已。   “是什么?”   “能够让丞相在意的东西,又在神都之中,怕只有那天下大义。”   杨羡直起了身子,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轻一语。   “这么可怕的对手,留着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啊!想必妖族太子有着你的辅助,很快便能登上妖帝之位。”   苏婴一笑,向后几步,便是再度躬身一礼。   “敌人和朋友,总是在不断变换的。丞相,我可以帮你拿到那天下大义。不过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够放了我姐姐。”   “我可以带你去见你姐姐,也可以把她交到你的手中。”杨羡重新坐回了榻上,“不过在交易完成之前,正好有一件事情,此时我需要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做。”   杨羡勾了勾手,在苏婴耳边数语。   碰的一声,门轰然大开,狂风暴雨吹进了屋中。   便在这风雨之中,桓璎插着腰,横眉瞪眼,气势汹汹。景瓶儿则跟在了她的身后,面容之中透着隐隐的怒气和一丝醋意。   “这么晚了,你们在做什么?” [199.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血来潮]   天色放晴,大雨过后,田野的农庄蒙上了一层水色,焕发一新。   桓璎双手搭着肩膀,看向了杨羡,一脸防贼的表情。   “你昨晚和苏婴姐姐做什么了?”   “就是她喜欢研究法器,所以来我房间研究啄龙锥,一时入迷,所以待得有些晚了。”   虽然只相识一天,不过显然桓璎对那只九尾妖狐很有好感。   “骗谁呢?一定是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将苏婴姐姐骗到了你的房间。若不是我发现的早,你就会图谋不轨!”   “.......”   杨羡真的是被桓璎的想象力折服了。无奈,他耸了耸肩,跑去一边捡柴火去了。   不过桓璎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杨羡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你别走啊!心虚了是不是?我说对了是不是?你就是看着人家漂亮,想要图谋不轨了是不是?”   景瓶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昨夜,她发现苏婴进入了杨羡的房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便是撺掇桓璎去搅和。景瓶儿既害怕苏婴会对杨羡不利,又害怕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态,便是景瓶儿自己也说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中处在什么立场?   景瓶儿很想要很潇洒的将洞中之事忘却,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心,总是被那个男子所牵动。   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是关心异常。   犹记得,那年大雪封山,草原的天格外的冷。她的师父一袭白裙,立于雪域之中,恍然如仙。   景瓶儿的师父是个大美人,便是岁月也未曾在她的身上落下痕迹。可是景瓶儿记忆之中,那副绝美的脸上却是总挂着忧愁,目光之中,有着深深的哀伤。   年幼的景瓶儿曾经问过,师父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   她的师父只是微微一笑,道了一声故人已逝,未可追也。   景瓶儿虽然不明白这话语之中复杂的情绪,但也明白,她的师父是为了一个男人。   年幼的时候,景瓶儿曾经心中不解,自己的师父为什么这么愚蠢?景瓶儿只要勾勾手,便会有一大帮的男人围着她转。   可是现在,她终于有点明白了。   潇潇马鸣,让景瓶儿的思绪回转到了现实之中。   一辆罗盖马车,在十数骑士护卫之下,来到了的农庄之前。   “这是?”   一个内侍从马车之中走了出来,聚集了农庄之中大部分人目光。   “王仁何在?”   那内侍声音尖细,音量却是很大,本在一旁捡着柴火的杨羡和缠着他唠叨的桓璎都被这一声震惊了。   杨羡走到了农庄门前,听得那内侍一声。   “你便是王仁?”   杨羡点了点头,却见这内侍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封圣旨。   “接天子旨意。”   杨羡拜下,那内侍展开了红色黑边的圣旨,朗朗读道。   “永和七年六月初五,皇帝策曰:王仁有功于国,特拜谏议大夫,秩六百石。”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诧不已。   这已经多少年了,当今天子自从回到神都,成为了桓武手中的傀儡之后,她下过的旨意屈指可数。   而这一次,天子居然绕过了尚书台,绕过了梁侯府,直接给一个梁侯府的客卿封了一个谏议大夫。   官不大,事情却不小。   杨羡心中一笑,躬身接过了那封圣旨。   “臣谢天子厚恩。”   梁侯府。   桓武最近的心情一点也不好,因为蜀国的使者杨纯将近,更因为天子忽然发下的那道圣旨。   桓武召集了两、三个亲近的属臣,商议这件事情。包括赵业在内,在场的三人都是跟随桓武数十年的老人。   二十年前,桓武奉迎天子于神都,他们便跟在桓武的身后,眼见大周天子重新登上了她的先辈坐着的那张宝座。   天子是桓武用来号令天下的宝器,可是天子却从来不甘心成为桓武手中的宝器。   二十年来,天子只出过几次手。可每一次,都让他们心惊胆颤,如临大敌。   赵业印象最深的那一次,天子召大司马杨忠入京觐见。杨忠奉天子之命,聚十万大军,欲北出中原,饮马河洛,剑指神都。犹记得那年,杨忠号令一出,四方响应,天下云聚。   那一次,神都惶惶,桓武以及一干臣属更是处在末日一般。后因杨忠早逝,才消弭了一场兵祸。   而最近的一次是在十二年前,边境蛮族作乱。天子封徐州牧陈士为征东将军,假节北上御敌。   陈士整军八万,一路西进,连陷十五座大城,中原几乎陷落。陈士列兵神都郊外,声威赫赫。后被赵业施下反间计,陈士最终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桓武才收复了失土。   自从那次之后,桓武与天子之间的裂痕已深。虽没撕破脸皮,可桓武对天子的监视越加紧密,在皇宫内外安插心腹,排除异己,几乎架空了天子。   到如今,天子能够保持控制的地方,已经缩小到了自己寝殿周围。   十二年了,年代久远,可对于天子的手段,赵业却是记忆犹新,丝毫不敢小觑。   “主公,杨纯将近,天子的心思怕是又动起来了。”   桓武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知道。只是却是不知,天子这一手棋,究竟意在何方?”   一个梁侯府的客卿,便是有炼药之能,又能如何?桓武实在想不明白,天子想要做什么?   那日方雨亭将子午钺带回,将这件事情始末写成了文书上报。说起了那个神秘的女子,顺带提了一句王仁捡到了子午钺。桓武并没有在意,谁知道将文书副本送呈之后,天子却有如此反应?   “多年不见天子出手。今日这一子,天子的棋力却是越发高深啊!”   桓武从来不认为夏云杺会心血来潮,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为六百石的官员,仅为了兴趣。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其中深意,却是让他捉摸不透。   “十二年了,天子再度出手。我总要给她一个面子,应下这一手。” [200.第一百九十八章 乱臣贼子]   别院席居。   常虞席地而坐,手里握着个粗陶杯,正在品茶。   茶香袅袅,沁入心脾,常虞轻轻一抿,便将杯子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之上。   “不知道九尾狐大人此来,是为了何事?”   苏婴便坐在常虞的眼前,身前的矮桌之上也有着一杯茶。不过,她却是动也没有动。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苏婴是妖族的太子的亲信,常虞知道。而妖族太子反对神族进入人间,常虞也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神都之中,还有什么值得眼前这个妖类在意。   “不知受何人所托?又要成何事?”   常虞看向了苏婴,一双眸子沉静似海。   “天下大义!”   苏婴只说了四字,常虞花白的胡子微微轻颤,内心惊诧莫名。他轻轻张了张嘴,说道:“听闻蜀国丞相杨羡曾去凉州,而贵姐苏媚自此之后便消失无踪。如今看来,这事情不简单啊!”   区区四个字,常虞便知道了苏婴此来是为了什么,又是受何人所托。   苏婴一笑,说道:“不愧是大周太傅,只是不知,大人可愿意襄助一臂之力。”   “要完成这件事情,却是不易。我虽为太傅,却无实权。此时皇宫内外,都被桓武的兵马所把持。老朽老矣,又还能做什么?”   苏婴拿起了矮桌上的茶杯。杯中茶水冒着气儿,一股香味铺面而来。她没有饮下,只是嘴角冒着笑意。   “太傅应该知道杨纯快要进京,也应该知道那人既然出手,就容不得太傅再犹豫了。”   “哦?”常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老朽已经古稀之年,却是不知是何手段?”   苏婴放在矮桌之上的是一枚戒指。对于这枚戒指,常虞很是熟悉,它便是孟清的贴身之物。   灵炁涌动,常虞双目圆睁,怒意犹如实质,桌上的茶杯瞬时碎裂。茶水四溅,撒在了苏婴的身上,对方却是没有一点怒色。   “太傅知道我是一个妖类,而在周人的心中,妖族无论做什么坏事都是理所应当。那人知道太傅最为看重什么,也知道太傅想要做什么?所以他的提议,太傅是无法拒绝的。”   常虞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便在常虞双眸合拢的那一刻,本是充斥在这房间之中爆裂的灵炁霎时消散。   一切恢复平静,常虞缓缓言道:“杨羡已经来神都了么?”   “太傅既已猜到,又何须再问?”   “结凉州朱梓,力服蔡通,利贿吴主。数载布局,真正的杀招却是在这。好一个杨子瞻!只是杨羡真的以为,光凭一个杨纯,便能够护他回到益州么?”   苏婴拂了拂鬓角发丝,微微摇头。   “这一点,我至今也未能猜透。杨纯已然进入梁境,桓武不敢动手,那是因为天下之人都在等待梁蜀和议,共对神族。可一旦他发现杨羡也在神都,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诛杀。而只要这两人一除,凭一个夏宫涅,绝对掌握不了蜀国大局。只是在这一局中,我只是杨羡手中的一颗棋子。”   常虞睁开了眼睛,一笑而道:“如此,老夫已经知晓。告诉杨羡,我可以帮他拿到那件东西。”   “那在下便告辞了!”   苏婴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常虞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来,走到了走廊之上,踩着厚实的木板,看着远方,思绪不知道飞转到了何方?   从中午到日落,常虞一动不动。直到孟清的到来,才打破了他的这种状态。   屋中并没有人打扫,还是那副乱糟糟的样子。孟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常虞拿出了那枚戒指,递给了他。   “叔父,这戒指怎么在你这?我还以为丢了,找了很久。”   “这戒指是杨羡给我的!”   “什么?”   常虞这一句,让孟清很是不解,问道:“杨羡是什么意思?”   常虞胸中激愤,一口浊气吐出,嘴角微微牵动。   “杨羡是想要告诉我,你的性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随时可取。”   孟清眸光一暗,面色微沉。面对生死,他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愤怒激狂,而是十分冷静地问道。   “杨羡想要做什么?”   “大周江山至今,中原七州已经落入了桓武的手中。数年之前,朝廷上下都以为这江山易主不过在桓武一念之间。可是杨子瞻数载布局,桓武至今已经陷入困境。要不然,他也不会依宗石之策,与景云联姻。桓武南阳一败,这天下其实已经陷入了僵局之中。而在这种情况下,天子便变得比以往更加重要。当今天子无嗣,宗石猜猜那杨子瞻想要的是什么?”   孟清听闻此言,面色忽地大变,一向冷静的他声音之中居然有着一丝颤音。   “杨羡想要的是天子册封蜀王夏宫涅为皇储的诏书。”   常虞一笑,依旧看着远方。   “天子是桓武把控天下的宝器。他桓武能够在十余年间,一跃成为天下最大的诸侯,除了文治武功之外,最大的依靠便是名正言顺这四个字。为了收拾乱局,为了抵抗异族,为了恢复大周江山,桓武受天子之命,才能凝聚人心,所向披靡。天子并无失德之处,相反,在百姓之中的声望还相当的好。无论以后是禅让还是让天子忽然暴毙,他桓氏总得拿出一个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才能够名正言顺地接过这天下的权柄。而现在,杨羡便想要让他桓氏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他日桓氏若想要篡位,那便是乱臣贼子。”   “所以杨羡想要让叔父帮他!”   常虞叹了一口气,说道:“杨羡拿住了我的软肋,我不得不帮。”   孟清心中一暖,可是脸上还是疑惑。   “可便是杨羡能够拿到诏书,桓武依然可以说他是矫诏!”   “这件事情想要成功,不在乎我,不在乎桓武,甚至不在乎杨羡,而在于天子。杨羡想要怎么做,我不知道,可是天子显然已经动手了。宗石,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我要与苏哲见面。”   孟清应诺而去,常虞看着远方落日,璀璨无比,遥遥一叹,充满了哀意。   “大周百年终于出了一个有道明君。奈何,行道于日暮!” [201.第一百九十九章 廊道小阁]   大周设东西两京,西京便是雍州镐京,而东京便是神都。   神都为天子居所,不但依靠山川水形而建造,而且设置重兵护卫。从神都城外,到皇宫之内,再到天子寝殿,层层防护。   神都内外,有南北两军,分别由卫尉和中尉统领。南军护卫宫室、宗庙、皇家林园,北军则是帝国中央常备军,职责重大。   不但如此,皇宫之内,又分设羽林、期门两军,负责护卫天子的安全,由光禄勋统领。   卫尉、中尉和光禄勋都属九卿。谏议大夫便是光禄勋的属下,掌议论,也是大周帝国之中,少数几个六百石便能上殿面君,参与朝会的官职之一。   大周帝国鼎盛之时,历代周帝都担忧三公九卿职权太重,会威胁天子的权威,所以花了近两百年多时间,将这些官职所拥有的权力分化细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神都周围,不见南北两军,只有诸多校尉军。而三公九卿,大多也成了虚职,乃至于名誉头衔。   自从桓武执掌神都之后,却一改旧例,统合军权,重设南北两军,恢复了卫尉、中尉和光禄勋的职权,且皆由桓氏宗亲担任。   桓武把控了神都内外所有的兵力,乃至于天子寝殿周围,都是他的耳目。   而在这众多由桓氏宗亲担任的官职之中,光禄勋却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光禄勋下辖的是一个庞大的机构,掌握着皇宫之内的方方面面具体的事务。   担任光禄勋的桓易,也是如今杨羡的上司,年纪不算太大,辈分不小,长着两撇小胡子,整个人看起来风流俊雅。   在桓氏一族之中,桓易不算是军功赫赫,也不算是德高望重,甚至不能算是铁杆的拥梁派。相反,他与大周旧臣乃至夏氏宗亲的关系十分之好,甚至还很同情天子,并没有像是桓氏一族其余人那样嚣张跋扈。   也正因为此,桓武才任他为光禄勋,为的便是调和双方那已经相当危险的关系。   桓武虽然是神都乃至于天下最为有权利的人,可他仍然是臣。只要是臣,他与天子之间的那层遮掩裂痕的布,就不会撤掉,也不能撤掉。   十二年前,陈士死后,桓武与天子之间的合作关系彻底瓦解。当时桓氏内部大多数人都要桓武废掉天子,自立为帝。这样一来,他们这些桓氏族人也就成了真正的天家血脉,皇室宗亲。   当时在桓氏内部,只有包括桓易在内的少数人反对,而桓武最终也是采纳了桓易的话。   事实上也证明,桓易反对桓武称帝的方略是个正确的决策。   在桓氏一族中,桓易是个异类。他并没有像是桓氏内部其他族人那么急功近利,甚至还曾说出,当今天子乃是有道明君,只是生不逢时这样的话。   这十二年来,桓易硬是将双方濒临破灭的关系维持到了一个稳定的状态。   宫中光禄勋的官署,桓易走在前面,将杨羡带到了一间小隔间。   “这些就是你要处理的文书。”   皇宫虽大,可是用地也是紧张。谏议大夫只是个六百石的小官,所能够分配到的,也只是这么一个一面开窗前后不到一丈的小隔间。   谏议大夫掌议论,有着上朝面君的权利。可是如今天子都是虚设,天下大政,都由桓武主持,朝会都变成了门面功夫,更遑论这个谏议大夫了。   杨羡微微点头,看了看桌上的文书,上面记载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有说神都粮价太高,有说街道上的流浪狗该管管了,有说渔民打架有扰帝京风貌........   总而言之,这些事情都不是杨羡这个谏议大夫管的。粮价太高有平淮令,维持治安有衙军,监督市容更是轮不到他来担心。   这里就是个杂货铺子,看着杨羡,桓易却是一笑。   “谏议大夫就是个闲职,只是要做的却是不少,你慢慢就习惯了。”   正当桓易准备离开的时候,走廊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桓璎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拍了拍桓易的肩膀,向着杨羡使了个眼色。   “易叔,我来看你了!”   桓易眉头一皱,声音有些严厉。   “胡闹!这里是天子居所,皇宫禁地,你是怎么进来的?”   桓璎脸上堆满了笑容。她的这个易叔一般不生气,可是生起气来却也是挺可怕的。   “我跟守门的李校尉打了个招呼,他就让我进来了。易叔,你还信不过我么?”   桓璎撒着娇,看得桓易也是一脸无奈。   “这帮人,是该管管了!”   桓璎拉起了杨羡,正准备外出,却被桓易拦了下来。   “王仁还有一大堆的公务等待王仁解决,你这是要带他去哪?”   “不就是些文书么,尽是些犄角旮旯里的破事,晚处理一天有什么关系?今天晚上有个灯会,我带着王仁先走了啊!”   对于这个小侄女,桓易有时候还真是没有办法。眼见得桓璎带着杨羡走过了长廊,引得众目纷纷,一时热议。桓易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痞笑。   “这个王仁,还真是有两下子。”   桓璎刚走不久,一个内侍便走过长廊,来到了桓易的面前。   这些内侍作为天子家奴,曾经拥有着很大的权利。便是在光禄勋是虚职的那段时间,以中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掌握了皇宫内绝大部分的事务。   只是如今,中常侍的辉煌早已经过去,而这些内侍,也成了天子最后的护卫。   “光禄勋大人,天子召见。”   桓易的身上,并不见其余人面对这帮内侍的倨傲,很是轻微的俯了俯身,问道:“不知天子召见,所谓何事?”   “这个小的便不知了。只是天子也同时召见了太傅和尚书令两位大人。”   “我明白了。”   桓易点了点头,心中是不可遏制的一股惊悸。这么多年了,他谨小慎微地维持着桓氏一族与天子之间脆弱的平衡。   可是如今看来,这股平衡,随着杨纯将要进京,已经无法再维持住了。   桓易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可能,在有生之年,他是不愿意见到桓氏篡位的那一幕。可有些事情,却不是他能够掌握的。 [202.第两百章 你要对我负责]   街市喧嚣,商贩云聚。   酒楼毗邻街道,二楼隔间,倚栏而饮,正有多位士子聚集。   “李钰兄从豫州归来,政绩卓著,必为梁侯所重,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   这神都之中,有的是各地来的士子,想要走梁侯府的门路,谋得一官半职,而李钰则是其中最为成功的一个。   当初魏文死在了益州,李钰带着他的临终遗书和推荐信,在陆青非的护卫之下,到达了梁侯府。   桓武一番考校,对于李钰的才学也很是满意。于是将他外放到了豫州,做了一任郡守。三年而归,李钰回到神都,正在等候梁侯的召见。   宴会之上,气氛热烈,李钰持杯,与一干士子相互敬酒,也是热切。只是他面带欢愉,心中却是孤独。   李氏一族本是益州大族,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人在此,形影孤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杨羡。   数年的历练,李钰面目多了几分沧桑,棱角也是分明了许多。李钰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纨绔子弟,而真正成长为了魏文当初所寄许的模样。   一个能够为桓武所用优秀的人才!   身边的人都是各地世家大族之中的士子,想要来神都碰碰运气。正如他们所说,李钰为桓武所重,可谓是前程似锦。   也因此,这场宴会的核心自然是他。   李钰正在持杯饮酒,却听得宴会之中人惊呼了一声。   “那不是桓璎翁主么?他身边的男子是谁?”   “哦?那个啊!便是王仁。”   李钰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得桓璎和杨羡的的身影匆匆走过。三年之前,李钰在梁侯府的时候,桓璎还不过是一个未及及笄,半大不大的丫头。而三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如今的桓璎却是花蕾初开,正是娇嫩的时候。   桓璎留下了一道美好的身影,便已远去,不少士子眼眸之中都有着遗憾之色。   “王仁是谁?”   李钰问道。在这神都,他本来也没有待多久,对于这神都的一切,都很是陌生。   “他本来是个游方太夫,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居然攀上了桓璎翁主这棵高枝。先是当上了梁侯府的客卿,现在又成了谏议大夫。怕是过不了多久,都能混个二千石了。”   大周帝国的官职品级,多是按照食秩来划分的,从百石到万石,共有十五等。朝廷官员之中,常见的有六百石,一千石还有二千石这几个层级。   当然,比六百石以下又有细分,中二千石以上还有万石这个三公等级层次的存在。   不过,在这个公卿满地走,青绶多如狗的神都,六百石,一千石的官都是不入流的存在,更别提其下了。   提起王仁的时候,在座士子话语之中多有妒意。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恨王仁,而是很自己不能成为‘王仁’。   得到了桓璎翁主的赏识,怕是运气好的话,都能够成为桓武的乘龙快婿,以后平步青云不再话下。   在座之人,谈及王仁的时候,讥讽之语较多。李钰的目光却是有些凝滞,脑海之中回想那道倩影的同时,忽然觉得那倩影前的身影有些熟悉。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有着什么东西牵引一般,让李钰不能忘却。   “李钰兄,你怎么了?”   李钰从沉思之中回转,不禁莞尔。刚才那种感觉或许只是他的错觉。毕竟,看见一个美人身旁跟着一个男子,而这个美人还是神都之中有名的芳草,是个男人都会莫名的不爽的。   “没事,喝酒喝酒!”   街上人流往来,桓璎在杨羡身旁,脸上露着甜美的笑容。   人流冲撞,桓璎与杨羡两人不觉得靠在了一起。桓璎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不知何时,悄然地牵住了杨羡的手。   而这一幕,正巧被迎面走来的景瓶儿看到。她皱着眉头,身后还跟着桓玢。   “大哥,大嫂!”   桓璎轻轻松开了手,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打着招呼。   看着自己笑盈盈的妹妹,桓玢叹了口气,怎么哪里都能碰到她。   “大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嫌弃我么?”   桓璎有些不满地嚷嚷着,却听得景瓶儿忽然说了一声。   “既然碰到了,我们一起走吧!”   佳人有意,桓玢也不好拒绝。景瓶儿今日的状态怪怪的,桓玢看出来了,桓璎看出来了,   杨羡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对于景瓶儿这个女人,杨羡自忖还是有多远便离开多远。   景瓶儿是个炸弹,偏偏杨羡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炸。所以,自从他当了谏议大夫之后,便从梁侯府搬离,住在了一个租的屋子之中。与景瓶儿见面的机会,从本来没有几次,变得一次也无。   自从四人走在一起之后,氛围便是有些尴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景瓶儿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烟火照耀夜空,璀璨无比,临近自己租的屋子,杨羡告了一声辞,便离开了。   屋子简陋,虽然是个小别院,但却很偏僻。   杨羡七拐八拐,将跟踪自己的几个人涮了一顿,又浪了一个多时辰,回到租的屋子时候,正准备休息,却见屋门洞开,景瓶儿早已经在其中等候。   “你疯了么?典初一的手下正在监视这间别院,你来这里做什么?”   景瓶儿没有想到,见到自己时,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这个反应。她微微一笑,道了一声。   “你怕了?”   杨羡搞不清楚景瓶儿的来意,也不知道她花费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了什么,一时无言。   却见景瓶儿站了起来,在这屋子之中打量了起来,饶有兴趣地转了一圈。   “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景瓶儿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杨羡很是不解。小屋之中,佳人轻轻走了几步,走近杨羡身前,看着他的面庞,目光凝重,面庞真挚。   “我要你对我负责。”   “哈?”杨羡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可是........”   杨羡词穷,对于景瓶儿这个看似正当的要求,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什么?”景瓶儿转过身去,向后走了几步,坐在了榻上,“你未娶,我未嫁。你我又有夫妻之实,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么?”   杨羡翻了个白眼,这个责任还真的不好负。   “过来!”   景瓶儿拍了拍床榻,见杨羡无动于衷,她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杨羡生怕她惊动院外的典校,无奈地走了过去,却被她一把掀翻在了床榻之上。   望着近在咫尺的红润脸庞,杨羡耳边响起了景瓶儿银铃般的声音。   “我已经想好了。你若是杨羡,那我就等着你带我一起走。你若不是杨羡,那我们就一起私奔。” [203.第两百零一章 破局之法]   梁侯府。   殿室明净,桓武默言。   桓易于下,面容平静,周围却都是桓氏一族中辈分很高的长老级人物。   “桓易,你的话是真的,天子要为世子和燕国翁主亲自主持婚礼?”   桓易是个异类,对于那些想要桓武称帝的桓氏族人而言,他更是一个阻碍。在桓氏一族中,桓易拥有的只有几个亲善的朋友,更多的则是明里暗里的敌意。   桓易面对众人的质疑,却是拱手而言。   “主公,天子召集了我,苏哲与常虞,明确表示了要为玢儿以及燕国翁主主持婚事。九月初六,含章殿中,百官公卿面前,以表梁燕两家之谊。”   “十二年了,自从陈士死后,天子与我们的友谊早已经不复存在。天子沉寂了十二年,这次究竟想要做什么?”   天子想要为梁燕两国的联姻献上一份力,这在外人看来,乃是天大的荣耀。   可是殿室之中,一干数十年来与桓武出生入死的桓氏族人,心中却都是警惕。他们无法忘却,杨忠振臂一呼,四方响应的那份浩然,也无法忘记,陈士拥兵八万,无人能挡的那股意气。   对于桓氏族人而言,这些都是噩梦。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如今依旧高坐含章殿上的天子。   “杨纯离神都已经不足百离。这老匹夫三十多年未曾踏出益州,再联想天子近来的举动,一定与那杨羡脱不了关系。”   “不管是杨幼庵,还是扬孝德,都是让人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存在。如今这个杨子瞻,跟他的祖父一模一样。”   “可恨哪!他杨氏一个个都短命,可至今为何还没有死绝。”   .......   桓氏族人讨论联姻婚事,不知不觉之中话题却带到了杨羡那,而且越跑越远,戾气却是越来越重。   满满的恨意充斥,位于风暴中心的桓易,却是长身而立,恍然未觉,等待着桓武最后的决定。   “主公,这次杨纯只身而来,却是大好机会。我等绝对不能让他生离神都。杨纯若死,杨羡如断一臂。对我军今后伐蜀,有益无害。”   桓氏与杨氏九世之仇,而这一干族人中大部分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幸存者。   便是不说,可他们的心中,对于杨慈有着很深很深的恐惧。而这番恐惧,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化为了刻骨的仇恨。随着桓武称霸中原,这股仇恨无限放大,急需发泄。   可杨慈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而杨纯,这个跟随在杨慈身边,高高在上的存在,则成了他们宣泄仇恨的对象。   他们需要通过打击杨纯,杀死杨纯来向那些还活着的、见证过那番往事的大周旧臣证明他们这些人的尊严。最为重要的是,杀死心中对于杨慈的恐惧。   “杨纯既然敢来,那便不是你们想杀便能杀的。”   经过了长久的沉默,桓武终于开口言道。   “神族将近,异族联手。这件事情已经被杨羡宣扬得四海皆知。天下之人都在看着,大周的百姓都在等待着我们联手,对付异族。这便是杨纯最好保护符。你们要约束族中之人,不要去惹那个老杀才。”   便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桓武命令一下,这些桓氏族人也只能应命。   “至于婚事,天子既然愿意主持,那么便由她主持吧!”   桓武答应了这件事情,让一众桓氏族人都退走,独留下了桓易。   “你以为王仁如何?”   桓武其实很看重桓易,不然也不可能让他当光禄勋。桓易是桓氏族中,少有几个拥有超凡智略和眼光的人。   “天子这步棋我看不透,或许那个王仁只是天子的障眼法。”   桓武问话,桓易老老实实地说道。他与王仁相处了许久,始终看不出这个小子的路数。   “璎儿与这个王仁走得很近。说实话,若这个王仁真的没有问题,我不介意让他成为璎儿的夫婿。可直觉告诉我,不能对这个叫王仁的小子掉以轻心。”   “主公的意思是?”   “杨纯此来,并不简单。”桓武拿着从景瓶儿那里讨回来的玄牝珠,仔细地观摩着,“或许杨羡正是想要借妖族的口来告诉我们,玄牝珠很重要,从而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   在这神都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杨纯亲自前来?天子十二年不见动静,如今又为何忽然出手?苏哲、常虞两人面和心不和,杨羡如何让他们联手?杨羡受夏云桦赐封丞相,位比三公,可名不正言不顺,又缺少什么?”   “难道是......”   桓易忽有所悟,面容惊变。桓武一笑,将手中的珠子抛开,走到了桓易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明白,我明白,乃至天子、苏哲、常虞都明白。这一局中,天子通晓杨羡心意,所以早早出手。常虞、苏哲两人,各怀心思,图谋各异。而我则在等待他们出手,好名正言顺肃清朝廷上下。要筹备婚事,皇宫内外,人流出入、物资运送必将繁杂。盯紧王仁,若是这小子有异常,即刻缉拿。”   “可便是有那诏书,杨纯又如何将它带出去?”   桓易的脸上满是不解。天子在桓武手中,那么杨羡便是有诏书,也未必能够发挥应有的用途。   更何况,杨纯孤身前来,想要再回益州,是难上加难,杨羡打得是什么主意?   “我也很好奇。”桓武脸上留着几分笑意,“如今神都内外都由我掌控,益州离这里何止千里,杨羡究竟如何,才能将这杀招留在棋盘上。”   说到这里时,桓武的脸上很是自信。神都是他的地盘,是他经营了二十年的地方。他不知道杨羡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拿到那份诏书并不难,真正难的是怎么让天下人都以为那份诏书是真的。桓武在等,杨羡出手。这也是他至今未曾有所动作的原因。   “如今时局艰难,这次若是能够挫败杨羡的野心,那便是最好的破局之法。玢儿大婚过后,我便会再度伐蜀。这次,一定要一举歼灭蜀军。” [204.第两百零二章 强人所难]   六月末,暑气正盛。   秋风未来,整个神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蜡,在焦热的环境中散发着靡软的模样。   那狭小的隔间之中,处理完矮桌上的文书,杨羡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准备外出散散步,给自己倒杯水,却见前面隔间的人也走了出来。   “王仁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萎靡?”   “啊!昨晚上睡得不好。”   杨羡摇了摇头,舒了舒脖颈,向着廊外走去。   不远处,桓易看着这副场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身后,一个长随靠近说道。   “大人,这些日子衙署之中都有人在盯着王仁,可是他一举一动都十分正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光禄勋的衙署就在皇宫之中,靠着宫墙,其中属员每日工作还是行动的路线都是固定的。一旦违反常规,很容易便引人注目。   对于王仁的监视,皇宫之中有着光禄勋的属员,皇宫之外则有着典校。可以说,王仁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下。   除了没有在他房中安置一双眼睛,该做的都做到了。   桓易碰了碰乌亮的八字胡,问道:“最近皇宫之中有什么异常的人出入么?”   “最近皇宫之中,人员复杂。不过出入都有侍卫跟随,走的又是固定的路线。依照大人的吩咐,便是想要上个茅房,也让他们憋着。”那长随顿了顿,“不过倒是有些公卿家的贵女出入宫廷,想要看一下这场大婚的布置。”   “胡闹!守门的军官为什么不拦着?”   “拦不住啊!大人。这场大婚举世瞩目,这些待字闺阁的贵女都是想要看一下的具体的布置。带着那些贵女进入宫廷的不少都是桓氏子弟。他们想要进宫,守门的军官哪里敢拦?”   桓易面色一沉,说道:“告诉守门的军官,自今日起,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宫廷。他们之中,要是谁再敢放人进来,立斩不赦。”   桓易手段高明,一令而下,那些守门的军官顿时一变。   时至未时,杨羡下班,和一群光禄勋的属员同出宫门,恰巧而见,桓珝带着苏眉和几个公卿家的贵女正要进宫,却被守门的将官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早晨的时候,明明还能进入宫廷。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   桓珝本是答应苏眉,今日陪她来皇宫见一见这大婚布置。可是当他兴冲冲地带着人前来的时候,却是被守门的军官硬生生拦了下来。   “四公子,光禄勋大人有令,自今日起,闲杂人等不得再进入宫廷。否则就要我等的脑袋。”   “什么意思?我算是闲杂人等么?”   桓珝扯着嗓子喊道,这让他很没有面子,尤其还在苏眉的面前。   “请四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那守门的军官微微躬身,低着头,握着手中长刀,告罪道。   “四公子,既然光禄勋大人已经下了命令,那么就算了吧!我本以为能够亲眼见一见这场大婚的布置,现在看来只能听几个姐妹口述了。”   美人就在面前,语气之中充满了失落。桓珝正是要强的时候,偏又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杨羡的影子。   自从上次他莫名其妙地被杨羡打了一顿,还还不了手之后。桓珝对于杨羡,心中便有芥蒂。   这种芥蒂来源于醋意和危机感。他那晚曾经清清楚楚听到杨羡想要追求苏眉。可是等到他酒醒之后对人述说,别人只笑他在做梦。   这让桓珝很是郁闷!   再加上他与苏眉在一起的时候,曾有意无意地试探苏眉对这个叫王仁的小子的态度,苏眉却是言辞闪烁,形容异样。这更让桓珝心中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上人真的对这个小子有好感。   眼见杨羡在此,又是在美人面前,想着自己被一干守门的人拦下进退不得那副窝囊样子尽入对方的眼中,桓珝心中便是一股无名火起。   “让开!凭什么早晨能进去,现在就不行了?”   “请四公子不要.......”   那守门的军官还没有说完,便被桓珝一脚踢了开来。军官口中溢血,可是并不敢反抗,只有再度矗在了桓珝的面前,以身做盾。   这军官和他身后的士兵很是为难,梁侯的四公子他们惹不起,也不敢惹。可是桓易的命令已经下了,他们很清楚,桓易外表俊雅,可是却杀伐果断。   要是今日真的让桓珝进去了,他们的脑袋怕就要掉了。   “四公子,算了吧!既然不能进去,那我们就先离开吧!”   苏眉本是劝慰的话语,此时却是更激起桓珝心中的火气。   “我答应要让你们去看,便要做到!”   桓珝看向了一干守门人等,眼中泛着怒意。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谁敢拦我。”   桓珝一步踏出,守门的卫士都围了上来,既不敢碰,也不敢让他走。   “都给我滚开!”   一层爆裂的炁流从周身涌起,震开了一干守门的侍卫,倒是让一旁的杨羡一奇。杨羡没有想到,桓武的四公子居然有着这等层次的修为。看路数,他练得好像是山中一脉的修行法门。   桓珝带着一干贵女正要进宫门,却被迎面而来的桓易拦住了。   “易...易叔?”   “桓珝,你私闯宫门,打伤守门卫士,是想要造反么?”   桓易面色不善,看着桓珝,脸上可没有一点长辈见晚辈之时的疼爱表情。   “我...我...”   桓易在桓氏一族之中不受待见,可是权位并不低,也是少数几个敢拿桓武儿子下手立威的狠人。   “左右,将桓珝拿下,杖五十!”   随着桓易命令而下,一干羽林军立刻将桓珝拘了起来。桓珝不敢反抗,可是并不服,一双眸子看向了杨羡,都是怒意。   杨羡有些无奈,感受着梁侯四公子明晃晃的眸子,暗道这怒意怎么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因为桓珝的原因,此刻有大把的人堵在宫门口,进出不得。桓易看了看周围聚集的人群,皱了皱眉头。他这侄子闹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人趁乱逃离? [205.第二百零三章 美人闻香]   水榭亭台,延绵洛水岸边。   夏日炎热,近于黄昏,更觉闷意沉沉,犹如覆上了一层泥土般。   一壶清酒,几碟小菜,杨羡坐于小阁之中。对面,则是九尾妖狐苏婴。   桌上摆着一个盒子,是苏婴带回来的。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许诺,我的姐姐呢?”   杨羡并没有打开盒子,看向了苏婴,眼前的狐妖面目动人,却是目中含煞,而显然不是因为杨羡。   “放心,她马上会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九尾狐大人和天子有这等交情,居然能够让天子如此信任?”   九尾狐妖,变幻莫名。她能够将这份诏书从那宫禁之中带出,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真正让杨羡惊奇的是,当今天子,肯将这份诏书交到九尾狐妖的手中。如此信任,可是少见。   她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婴显然不愿意谈及此中过往,收敛情绪,微微一笑。   “丞相已经拿到了这份诏书,接下来,准备回益州了么?”   苏婴的话语之中不乏试探之意,她必须弄清楚杨羡的动向。   “一份诏书,哪怕是盖着天子的印玺,哪怕是出自天子之手,桓武依然可以说它是假的。”   “既然如此,丞相又为何甘冒风险,执意要这份诏书?”   “因为真的就是真的!”杨羡从桌上拿起了杯子,饮了一杯清酒,说了一句让苏婴沉思的话,“重要的不是这份诏书本身的真假,而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份诏书是真的。”   “这样么?”苏婴也从桌上拿起了杯子,与杨羡对饮了一杯,“那就恭祝丞相旗开得胜了!”   苏婴不知道杨羡想要做什么,可也知道他所图不小。   “多谢!”   “只是还有一事,望丞相如实相告。”   苏婴不但是苏媚的妹妹,更是妖族太子的心腹。而神族能否进入人间,则对妖族太子能否掌控妖域,有着很大的关系。   神族临近的时间,在妖族之中只有少许的妖类知道。妖帝如今防着妖族的太子,犹如提防仇寇一般。   妖族太子身为妖域未来的主人,却是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   “神族临近,便在这两月之内。”   “什么!”   杨羡如实告之,苏婴却是面色大变。她原以为神族临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无论是妖帝那里流出的情报,还是从杨羡的态度来看,双方似乎都不急于准备。   苏婴的表情之中还留有着惊愕,像是她这样的妖类,脸上有这种表情可是很少见,可见心中经历多么大的波折。   “当年妖帝被袁守成一指败退,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话。可别忘了,他也是当今世上,有数的枭雄。昏庸只是他的伪装,九尾狐大人与之相比,可还是太嫩了!”   苏婴双眉微皱,看向了眼前神态自若的少年。他一双明净的眸子,却让苏婴心中产生了一丝的畏惧。   妖帝隐藏了神族将临的信息,便是为了结以强援,倒戈一击,重新掌控妖域。而这个远在万里之外的少年,却是一眼便看破了妖帝的心思。   不过数语,仿佛妖域之中的一切,都在这个少年的掌握之中。   这种感觉,让苏婴很不好受。   “那么说来,丞相让杨纯来神都,便是为了迷惑桓武和神族。让神族以为,周人内部内斗激烈,已经顾不上他们了么?”   杨羡一笑,还没有回答,耳边便响起了让人心碎的声音。   “小妹!”   苏眉带着怨气与不满而来,可看见杨羡一旁的那个女子之时,却尽是柔音。   “姐姐?”   苏眉服了噬妖丹,面目大变。在苏婴看来,她姐姐是如此陌生而又熟悉。因为在一个时辰前,她还在皇宫的门口远远看见过这副面容。   可是万没有想到,那个在梁侯四公子身旁娇声软语的苏府贵女,便是她的姐姐苏媚。   “没错,你是我姐姐,你就是我姐姐!”   姐妹重逢,自是喜不自胜。   可因为杨羡在场,这场景却是有些尴尬。杨羡倒也是知趣,走出了小阁,去外面欣赏水景去了。   “小妹,你怎么会子这里,也是被他胁迫的么?”   提及杨羡,苏眉面容还是十分恐惧,声音中都是担忧。   “姐姐,你放心吧!你现在已经自由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眼泪从苏婴的脸上留了下来,她的目光之中满是希冀。   可随着苏婴此话一出,苏眉的目光却是暗淡了下来。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是要待在这里。”   “姐姐?”   苏眉执着的样子让苏婴满是不解,她不明白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这样?   苏眉擦了擦泪水,凄惨一笑。   “我如今变成了这样,妖不妖,人不人!还能够去哪?你我都明白妖域的妖类是怎样的,如今我还回得去么?”   “我可以帮姐姐,就算去不了妖域,可是大周境内还有许多的地方。这神都已经成了这天下最大的是非之地,姐姐何苦在这里?”   “不!”苏眉现在的语气,是苏婴从未听到过的。苏眉看了一眼远处的杨羡,眸中有着刻骨的恨意。   “杨羡也好,钟步七也好!我迟早要让这些周人付出代价。”   苏眉原地转了一圈,尽显风姿。只是面容之中,却是癫狂有余。   “小妹你看,这副躯体便是杨羡给我的,是不是比以前的妖躯要好看了许多?我现在是大周尚书令的侄孙女。只要我将桓武的两个儿子抓在手中,那么未来或许能够掌握着大周的江山。杨羡想要利用我,可我也在利用他。”   苏婴终于明白了,看着苏眉,很是温柔。   “姐姐既然愿意的话,那你和我就一起努力。”   微风袭来,杨羡依栏而观,苏婴却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只是,与刚才脸上的温柔不同,此刻,她脸上尽是愤懑。   “丞相,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大方。现在看来,你早就算准了我姐姐的心思,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和我离开。可你知道,她的幼稚,她的偏执,最终会害死她的。”   杨羡一笑,悠悠而道。   “世上最毒美人香。闻香者如是,美人亦如是。” [206.第二百零四章 朱雀大街]   艳阳高照,神都城前,万人列甲,严阵以待。   长须白发,头戴方巾,坐下一匹灰不拉几的驴子,老者缓缓而行,驶近神都城前。大周太尉,当今军中一脉第一人,便这样出现在一众人面前,无疑让人有些惊讶。   如今跟随在徐金身后梁军的将领,莫不是想要一睹杨纯风采,心中也存了几分敬慕之意。可是如今杨纯的样子,既不威武,也丝毫没有那传说之中无双的风采,反而像是一个闲云野鹤的老头。   “太尉!”   徐金拱手而道,身姿挺立。他背后万人,皆为梁军精锐,列阵静立,却是气冲云霄。   这支由徐金带领的军队百战浴血而存,追随桓武十数载,忠心耿耿。   大梁境内的军队有百万,成分复杂,很多都是桓武收复各地诸侯的军队而改编的。而跟随桓武起兵,沥血二十余载,属于嫡系的人马只有二十万,乃是桓武最强的王牌。   这二十万人马大部分屯于神都,为南北两军,少部分则在雍州边境,防御蜀国。   桓武集神都南北两军之中精锐万人于神都城前,名为迎接,实则是在立威。   杨纯摸了摸胡子,看着梁军阵容,说道:“徐金,这些兵马是你训练的么?”   “回禀太尉,这些兵马都是由主公亲自带领的。”   “桓武这小子,这么多年倒是长进了!”   杨纯话语之间,有着几分赞叹之意。可惜这赞叹,却是如成年人夸赞小儿舞剑一般。小孩子舞剑舞得好,对于小孩来说是种荣耀,可是换了如今的场景,却像是在侮辱了。   在杨纯口中,桓武仅仅是长进而已。   这一点,徐金听出来了,他身后的梁军将领也听出来了。而徐金也清楚杨纯的性格,他这辈子,从来都是实话实说。   “这兵马,倒是能入眼了。若是在几十年前,也勉强能和袁守成交交手了。可惜啊!桓武这小子,带兵的本事平平,白白糟蹋了这么多的好苗子。”   “你说什么!”   徐金身后的一干梁将,拔出了腰间佩剑,纷纷指向了杨纯。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桓武乃是这干梁将心中最为敬佩的存在,又岂容他人污蔑。   “都将兵器收起来!”   徐金一声大喝,威严犹在,那一干梁将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太尉,主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馆驿,请太尉移步。”   “不必了!我欲前去拜见天子,此乃人臣之礼。”   徐金面目为难,可是他身后的梁将却逮住了由头。   “杨纯,这神都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徐金面目一变,却见杨纯从驴子上下来,脚踏在了泥土之上。   “是么?”   杨纯只踏出一步。沾着泥土的布鞋轻轻往前一迈,这一干梁将眼中,仿佛地动山摇一般,竟不能站稳。   磅礴的杀气直冲云霄。便在这一瞬间,周围鸟雀四散,本是晴朗的天空乌云卷动。   “这股杀气怎么回事?”   强大!   这是一干梁将心中最为直观的感觉。他们甚至生不出一丝的对抗之意。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杨纯没有动用一丝的灵炁,只是纯粹杀意,便引得天地变色,万灵惊悸。   杨纯牵着他座下毛驴,直直地往前走着。这一次,没有一个梁将敢拦在他的面前。   乌云沉沉,在神都上空云聚,犹如天倾之势。大地之上,暑气尽消,仿若那肃杀的秋意提前来临。   这一刻,梁侯府中,本是紧闭双目的桓武豁然睁开了眼睛,目中光芒浮动。   这一刻,一干桓氏族人心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本以为早已湮灭的恐惧。   这一刻,隐藏神都之中的异族颤颤不安,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股威压覆至。   这一刻,天子寝宫之前,诸多常侍面露兴奋,一舒多年怨气。   这一刻,神都之中曾经久埋着的记忆终于被再度唤醒。   从神都城门到皇宫,是一条比直的朱雀大街。   杨纯牵着毛驴在前,徐金则跟在他的身后,恭敬犹如仆人。   “太尉!是太尉!”   神都之中的年轻人或许不知道这个牵着毛驴的老者是谁?可是这城中毕竟还留有着上了岁数,经历过当年承天道之乱的老人。有许多,还是当年跟随杨慈的老兵。   这些老兵,或是穷困潦倒,或是子孙满堂,或是富贵锦衣,或是荣华显达.......   便随着这天地变象的那一瞬,他们纷纷涌到了朱雀大街之上,在一众旁人不可理解的目光之中,屈膝拜倒,仰天高呼,犹近疯狂。   “属下拜见太尉!”   杨纯不理会这长街之上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也不曾理会附近无数目光之中的审视与敌意,更不曾在意那若有若无的数十道杀意,径直地往前走着。   宫门似海,长兵如林。一干羽林军早已经收到了消息,只是当他们真正面对着那个牵着毛驴缓步走来的老者时,才能体会到那如山岳一般的压力。   便在这皇宫门前,杨纯第一次停下了脚步。眼前朱门依旧,漆皮泛黄。数十年风雨,这皇宫门前早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的改变,可那高挂宫门口的牌匾依旧没有变化。   广阳门!   看着那上面苍劲的大字,杨纯目中光芒停留,想起了那年夏夜,他与杨慈在这宫门前分别的那一刻。   主公啊!   杨纯心中一叹,心绪激动。故物依旧,人已全非。   不知过了多久,杨纯拂了拂衣袖,整理了一下衣衫,继续向着宫门而去。那一干羽林想要阻止,却见桓易赶了过来,深呼了一口气。他分开了人群,向着杨纯躬身一拜。   “太尉!”   桓易如此,那一干羽林军又哪里还再敢抵抗?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光禄勋大人如此诚惶诚恐地面对着一个人。   含章殿前,天子身着十二章华服,头戴冠冕,负手而立,等待着那个只存在记忆中的人。   广场空旷,玉殿萧索。那本是代表着大周至高权利的殿宇,如今早已经是门可罗雀。   而夏云杺在等待着的,便是这久违着的拜见,也是大周天子早已经失去的威严。   “臣杨纯拜见天子!”   玉阶之下,臣子一拜。含章殿前,天子动容。 [207.第二百零五章 今非昔比]   梧深城外。   星光稀微,青灯引路。秋风吹起,泛着萧瑟之意。   夜间风寒,方雨亭在前引路,护卫着一个身躯疲惫,身披大氅的男人。   咳嗽声不断地从身后的男人口中吐出,让人揪心。   没有人知道,当今气势煊赫的承天道,它的首领已经病入膏肓。而他这次冒着风寒,来见得却是对他无比重要的人。   他宿命中的敌手,大周大将军杨慈。   杨幼庵!   这次密行,在承天道中,除了袁诚之外,就只有方雨亭知道。   尽管方雨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袁诚想要见杨慈?更不知道,前方究竟会是怎么样的龙潭虎穴。   方雨亭一路之上都是提醒吊胆,生怕半路上会杀出重兵,杨慈的人马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事实上,这一路上他们走的很轻松。   而杨慈也早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待。   山崖之上,杨慈负手而立,看着远方紫夜朦胧,黑烟缭绕,不知在想什么?。方雨亭看不清杨慈的面目,他始终也没有回头,只道了一声。   “守成兄,来了?”   “幼庵兄,我来了!”   这场景没有方雨亭想象之中那么剑拔弩张,甚至还有些故人重逢时的那份淡然。   “你二十万承天道精锐尽灭,如今过来,是为了向我投降的么?”   “我的确输了,可你也没有赢!幼庵兄,你以如此手段,灭我二十万教众,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天厌之,地弃之,人恨之,子孙必损寿数,不得善终。”   杨慈坦然地说了出来,得到的却是袁诚放声大笑。   笑到最后,音尽声碎,唯以血继。   方雨亭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从今夜看来,绝不是外界传扬的那样,势不两立。   “这江山你想要,我给你。可你现在,究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杨慈一笑,笑音之中有着方雨亭无法理解的意味。   “这锦绣江山,便是握在自己的手中,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将你打败那么有趣。”   “你便是败了我,大周的江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你清楚,我明白。就算你杨幼庵有通天之能,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可依旧救不了这糜烂的天下。没有我,这天下依旧会大乱,只是晚与早的区别。”   杨慈没有出声,袁诚却是继续说道:“我快要死了,但你还可以活着。如果这江山要有一个主人,我希望是你。我有办法可改变你杨氏一族的命运。只要你肯求我,我一定会帮你。”   袁诚的脸上露出的是真诚,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叹音。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江山从来没有主人,你我都是过客,不过是以这天地为棋盘,交上了一手。你天命将尽,我也是一样。这棋盘还是留待后人吧!”   悠悠的风吹拂脸面,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方雨亭睁开了眼睛。他摇了摇头,从梦中醒来,却是自嘲一笑。   久远之前的回忆如今依旧清晰,他无法忘却的是那夜梧深城外,那个时代最为强悍的两个人交锋的场景。   “大人,主公唤你。”   “知道了!”   屋外一声禀告,方雨亭轻声应道,从榻上站了起来,穿上了衣服。   方雨亭的心中一直有恨。他恨杨慈,也恨自己的师尊袁诚。   便在那个晚上,他看到了杨慈与袁诚的另一面,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在世人眼中,杨慈为了大周的江山鞠躬尽瘁。在承天道教徒的眼中,袁诚为了击碎这腐烂的江山而为不可为。   他们是英雄,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双方眼眸之中最大的阻碍。一个是史书中记载着的力挽狂澜的大功臣,另一个则是有着无边罪孽的大反贼。   可便是最为深恨杨慈的承天教徒也无法否认内心深处对于他的那丝敬佩。   只有方雨亭知道,天下,在那两个人心中,从来都不重要。   那夜,方雨亭亲眼见到自己的师尊是怎么将这天下当做交易的筹码一般,送给杨慈,为的便是换来他的低声恳求。   而杨慈,捧着唾手可得的天下,却是看也不看,很轻易地便丢弃了。   那夜,方雨亭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们两人,才是这天下最大的祸源。   袁诚死了,在百万承天教徒悲痛欲绝的泪眼之中闭上了眼睛。   杨慈死了,三公抬棺,九卿开道,天子抚棺亲送三十里。   可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起来。   诸侯相争,烽烟连天。岁岁饥寒,路遗白骨。   一切都如这两人所料,可是在他们的片言只语之间,真正经历过来的人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们也许知道,可是他们并不在乎。他们明明可以改变这一切,可是他们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赢了对方。   可在世人眼中,他们却都是大英雄。   哈!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可上天对他开得更大的笑话,时隔多年,方雨亭又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这两人的影子。   杨羡!   杨子瞻!   方雨亭选择桓武为主,因为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因为他是一个从乱世之中挣扎出来的人,更因为他是个丑陋、卑微的人。   他更懂得杨慈和袁诚不曾明白,或许明白却根本不重视的道理。   因为曾经丑陋和卑微,所以才会格外珍惜。   方雨亭执掌青徐三十万承天教徒,而选择投靠桓武,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如今渐渐回复了生机的中原,则是最好的证明。   “参见主公!”   “雨亭来了,你脸色不佳,昨夜没睡好么?”   “回禀主公,杨纯来了,臣怎能安眠?”   桓武一笑,说道:“雨亭有此心,我也就放心了。杨纯来神都之后,这神都中不安分的大有人在。”   “臣明白。对付杨纯的人,已经召集得差不多了。杨纯若是敢妄动,便是臣殒命,也一定要让他陪葬。”   桓武眉头一皱,这话语之中的决绝是怎么回事?   “雨亭,杨纯固然重要,可对我来说,你比他更重要。明白么?”   “臣明白!”   方雨亭看着端坐着的早已经今非昔比的桓武,他绝对不想再看到另一个杨慈或者是袁诚出现,心中暗道一声。   杨羡,一定要死! [208.第二百零六章 悠游山林]   树林茂密,遮掩群山,苏婴站的位置,依稀可见远处那座巨大城市的轮廓。   苏婴赤着脚,站在满是碎屑的泥土上,却没有沾染上一点的污泥。长发垂腰,背影动人,身后闪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现出容貌,乃是一只虎妖。   “九尾狐大人,穷奇的手下都已经解决了。”   苏婴一双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色,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听得手下的身影,她本是低沉的头微微抬起。   “很好!”   事实上,失去了穷奇之后,他手下的妖类早已经是妖心惶惶。   “只是,我们在解决穷奇手下的时候,还碰到了神族。他们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救助。”   “穷奇下落不明。他的那些手下在神族的眼中已经失去了价值,自然不会施加援手。”   苏婴抬起了犹如藕一样白嫩的手臂,接过了飘零而下的落叶,轻轻在鼻尖嗅了嗅,一股特有的香气渗入鼻尖,沾染上了泥土的味道。   与妖域不同,这里的植物有着独特的生气,很像青丘。   妖族内部两派分立,可是毕竟是同类,那虎妖此刻也觉得齿冷。   “想不到他们尽心尽力地帮助神族,换来的却只是随抛弃。看来陛下与神族联盟,果然是极大的错误。”   苏婴一声冷笑,说道:“在神族的眼中,从来都没有盟友。”   “的确,我们神族没有朋友,只有可以利用的对象。相信这一点,九尾狐大人也是一样。”   忽然出现的人影并没有让苏婴感觉到多少的意外。她挥了挥手,本是一脸警备的虎妖退了下去。   “阿耶大人此来,却是为了什么?”   苏婴口中的阿耶,是个光着头,穿着布衣草鞋的老头。面目慈善,却是闭着双目。   “我想要知道,那个王仁是谁?”   苏婴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将手中的落叶一抛。风将之吹向了远方,吹向了神都方向。   “神族在这大周都城中的势力不小,难道查不出来么?”   “那个叫王仁的小子整天都被典校跟着,我们便是想要查,也无从查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小子不简单。苏婴大人与其有过接触,在神都之中还有着短暂的消失时间,相信也跟他有关。我族想要确定的只有一点,玄牝珠还在不在桓武手上?”   “交易是要双方手上都有筹码为前提的,我便是能告诉你想要的答案,你又能提供什么给我?”   “你们的妖帝陛下已经等不及了,在这一两月之内便会动手。而此刻九尾狐大人还在数万里外的神都,显然已经参与不及。”   “这样的消息也值得交易么?”苏婴不屑一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若是太子没有我就什么也不是了,那我当初又何必效忠于他?”   苏婴的话让阿耶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过没有多久,他立刻说道:“那凌霄剑主钟步七的消息,可值得交易?”   苏婴转过了身来,面容满是肃意。   “你知道什么?”   “摧心三指!”   阿耶缓缓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钟步七屠戮青丘之后。那七家顶级宗门的掌门一起上了弥罗宗。之后,似是惩戒,钟步七中了弥罗宗上任掌门的摧心三指,道基受损。这宗秘闻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在探听绝地天通的消息时偶然得到的。”   苏婴面容一沉,这个消息对于她而言的确十分重要。   “我无法告诉你玄牝珠究竟在不在桓武的手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王仁的确是正确的方向。”   “为何不能告诉我?”   阿耶不解,光滑的面容上满是疑惑。   “因为我有着软肋,如今被别人拿住了。那人让我很是恼火,可我却不能动手。”   苏眉此时就在杨羡的手上,宛如人质。苏婴任何的举动,都不得不事先考虑到这层。   苏婴话已至此,那个叫阿耶的老者微微低首,似乎明白了什么?   “时间紧迫,看来最为简单的方法也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了!”   神都小宅。   屋外人影凄凄,街边不时有着黑影婆娑。   屋中春光旖旎,久之,却是传来了一声低嗔。   “你压着我头发了!”   屋中燃起了微弱的灯火,景瓶儿穿好了衣裙,坐在榻上,看着一旁的杨羡,水盈盈的眸子之中泛着娇嗔之意。   “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我什么时候走,便带你一起走。”   “真的?”景瓶儿一声轻音,看向了杨羡,手中泛起了一股微弱的剑气,“你若是敢骗我,不管在哪,我都会杀了你!”   杨羡翻了翻白眼,无奈地说着:“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景瓶儿笑意玲珑,收起了剑气,躺在了杨羡的怀中。   杨羡和景瓶儿这些日子进行深入交流之后,才发现这个女人是真的强悍。   “父亲想要将我当成梁燕联姻的棋子,桓武父子也想要拿我当做取得幽宁铁骑的棋子,我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你就这么肯定,万一我不是杨羡呢?”   景瓶儿坐了起来,看着杨羡的眼睛,说道:“我想要你,和你是不是杨羡有什么关系?你若真的只是一个有本事的炼药师,那下半辈子,我就和你一起悠游山林。放心,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燕国翁主,攒的钱够我们几辈子开销了,不会委屈你的。”   虽然景瓶儿这么说让杨羡很是感动,然而他总有一种当小白脸的感觉。   夜露深寒,景瓶儿的目光之中有着不舍,可依然得离去。   便在景瓶儿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念纤尘出现在了杨羡的身旁。   “你们周人的关系还真是有些复杂。”   杨羡一笑,转过头来,却见得念纤尘目光闪烁,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你想要说什么?”   “她刚刚说谎了!”   “我知道!”   “她心中很是紧张,但是脸上却是很不在意的样子。”   “我知道!”   “她似乎在赌,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获胜。”   “我也知道!”   念纤尘看了一眼杨羡,些东西,身为元魔,她始终无法理解。 [209.第二百零七章 临空一击]   秋旻几净,碧蓝如洗。   夏日的尾巴还残留在这片大地之上,并未完全消退。时值正午,整个神都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这里!”   皇宫门前,桓璎招了招手,在空寂的广场之上有些显眼,守卫宫门的侍卫都将目光朝向了这里。   杨羡无奈地看向了桓璎,以及她身边的桓玢与景瓶儿。   “你这家伙,拖拖拉拉地做什么?不知道我们在等你么?”   桓璎的脸上有些小不满,见着杨羡,就数落起来。   自从当上了谏议大夫之后,杨羡便从梁侯府搬了出来。他与桓璎已经有十余天未见了,为的便是少惹目光。   可也正因为此,桓璎有些不高兴。   当然,如果可能,杨羡此时想要尽量减少与桓氏一族的接触。   可便是桓璎赌气不理睬杨羡,而景瓶儿也总想着法要让他进入自己的视野之中,。   随着大婚日期的临近,杨羡却是没有一点动静。景瓶儿面上平静,可心中焦躁无比。这种焦躁最为直接的表现,景瓶儿明里暗里撺掇着桓璎,要把杨羡带上一起玩。   只有这个家伙一直在她眼前晃悠,景瓶儿心中才能安定。   “你这家伙,这些日子是不是在躲着我?”   桓璎看向杨羡的目光之中,很是不善。就像是一只母老虎,随时要吃人一样。   “近来实在是公务繁忙,抽不出空。”   “少来,别跟我打官腔。”   桓璎拍了拍身旁的马车,说道:“本来呢,我们是要去城南聚仙楼的。考虑上你是个累赘,我们三个骑马,你就坐马车吧!”   杨羡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带有女性风格装饰的马车,有些无语。桓璎却是一脸促狭的笑意,向前走了十几步,与桓玢等人并肩。   “你还真的挺照顾我啊!”   杨羡话语刚落,忽觉不对。他抬起头来,几朵白云悠悠飘过,显得那么祥和。   “王仁,你发什么呆呢?上车走啊!”   桓璎话还没有说完,似乎也感到异常。   整个天空仿佛一沉,便在这广场之上,地上飘零的落叶俱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极其强大的灵炁压临近。   一道惊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地,掀起了一股巨大的烟尘,弥漫在这空旷的广场之上。   “瓶儿,小心。”   桓玢想要伸手去抓景瓶儿的手臂,却抓了个空。便在这烟雾散尽,桓玢的眼前已经满是人。   便在这广场周围,无论是监视王仁的,还是暗中护卫着桓玢的,便在那灵压覆至,烟尘掀起的那瞬间,涌到了广场之上,护卫在桓玢的周围。   可是桓玢一双眼眸盯着的地方,却是一旁空域,本是景瓶儿站的地方。   抬眼之间,那个本该在自己身旁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十余步前,周围显得空空如许的王仁的身前,留给他一道绝美而又坚定的背影。   手中剑气,如此凌厉。桓玢看着这副场景,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可还没有等他明白自己心中的感觉,典十五的声音已经响起了起来。   “大公子,此处危险。”   所有人都以为来者是为了桓玢,可是那个在广场中央的光头老者的一双目光却是微微偏斜,从桓玢身上转向了十余步外的那辆马车周围。   “燕国翁主?”   典十五似乎有些无法理解,此刻景瓶儿站的位置,她为什么会在那个叫王仁的小子的面前?他心中大惊,呼喝了一声。   “保护翁主!”   “还有王仁!”   桓璎有些担忧地添了一句。可随着典十五手下的内卫动身那一刻,老者已经抢先动手。   那光头老者的身形极快,快到几乎是瞬移一般,便从广场中央来到了杨羡的面前。   那些想要救援的内卫,想要接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挡。   “结界?神族?”   杨羡看了一眼周围半圆球形的蓝色屏障,轻呼一语。   景瓶儿本想要动手,却被杨羡拦了下来。   “怎么称呼?”   “阿耶!”   眼前的神族老者修为不凡,以绝强的力量开辟了这处结界,短时间内隔绝了内外。   “王仁小哥,请跟我走一趟,我族想要从你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这个叫阿耶神族老者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杨羡的计划。他所布置的防御结界虽然稳固,可在那群内卫的攻击下维持不了多久。   这里皇宫门前,一旦结界被攻破,便是眼前的老者有着与大宗师不相上下的修为,可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可问题在于,眼前的神族老者便是吃准了王仁有问题。   “我若是不去呢?”   那老者一笑,说道:“那我就散去这结界,束手就擒,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桓武。我族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时刻,我只能出此招!”   老者面目祥和,虽闭着眼睛,可是脸上带着微笑。他说出此话的时候,甚至让人分辨不出说的是真是假。   阿耶的意思很简单,神族已经别无选择。杨羡若是不答应,他干脆就掀了棋盘,让谁也下不成。   “看来我是没有选择了?”   杨羡摊了摊手,刚上前走了一步,却被景瓶儿拉住了。   “你不能去!”她的目光十分坚定,“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   “抱歉,以我的修为,无法承受与如此强大的修士一起离去。”   阿耶老老实实地说着,不过此时场景却让人感到讨厌。   杨羡一笑,说道:“放心。”   他上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阿耶的身前,却见阿耶的手拍在了杨羡的肩膀上。   那半圆球型的结界消散,阿耶和杨羡的身影俱化虚无。一道雷光从地上乍起,以诡异的角度冲上了云端。   桓玢分开众人,来到了景瓶儿身旁,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瓶儿,你没事吧!”   景瓶儿一双目光看向了云端,面容之中带着忧愁。听到了桓玢的话,只是淡漠地回应了一声。   “我没事!”   “大嫂,那个老头为什么要抓王仁?”   “我不知道。”   景瓶儿低声一语,转过了身去,神色暗淡。那落寞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一般。   桓玢看在眼里,心中一纠,手臂却被人摇了摇。   “大哥,我们要救王仁啊!”   “璎儿,放心吧!我这就派人去找。” [210.第二百零八章 远古残音]   当杨羡再度踏足土地之时,已经是在神都北部群山之中。   杨羡面色如常,可是那个叫阿耶的神族老者却是面色苍白,青筋暴露,整个瞳孔都快掉出来一般。   他跪在地上,蜷曲了身体,一双手撑在地上,勉强支撑着他不倒落,嘴里却是吐出大口的白气。   “与周人不同,神族生就七识。也就是说,神族天生就比周人强大。若是修炼有成,便可开启第八识。这第八识中,包含了你现在所能够使用的能力,空间位移。”   杨羡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累趴下了神族老者阿耶,便如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仔细观摩着。   “只是看起来,你好像不是很轻松啊?”   眼前的老者何止是不轻松,简直就是掉了半条命。阿耶抬起头来,因为过度使用灵炁而褶皱的脸上已经露不出一丝表情。   “凡人浊骨,带起来自然不轻松。”   阿耶想要站起来,却是腿脚一滑,摔在了地上。等到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杨羡已经远去。   “你要去哪里?”   “这里离神都太近,桓武的人马上便会搜到,还是再走得远一点吧!”   阿耶便跟在杨羡的后面,随着他走了半天。直到月亮升到了半空之中,他才停下了脚步。   阿耶已经恢复了灵炁,整个身躯没有了几个时辰前那样的衰落之感。   火焰生起,隔在杨羡与阿耶之间。看着少年如常的神色,便是阿耶也不觉心中有着一丝敬佩。   “你真是我看见的最为冷静的人质。只是我明白,为什么你不在我最为虚弱的时候逃跑?”   杨羡当即坐了下来,一双手伸出,感受着火焰的温度,嘴角微翘。   “人质?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眼前的少年修为很低,可是那种压迫感是怎么回事?阿耶压抑住了心中这种荒谬感,问道:“王仁小哥,我不想要为难你。我族想要知道的是,玄牝珠究竟在不在桓武的手中?”   “你会向我问这个问题,那便说明你知道能够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你受到过提醒。是谁?苏婴么?”   阿耶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会有如此反应,当即点了点头。   “没错!我与九尾狐大人做过交易。她告诉过我,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这只狐狸!”   苏婴此举等于是在给杨羡找麻烦,她尺度把握得很好,既可以抒发自己心中的怨气,又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乱子。   “桓武手中的那颗是假的,玄牝珠也已经回到了蜀地。想必现在,第九座大阵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神族内部一直有着这种猜测,可因为杨纯要入京,他们的视线被搅乱。可神族毕竟不是傻子,他们被迷惑一时,却不会被迷惑一辈子。   即便是如此,当阿耶从杨羡口中亲耳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忍不住面色悚然。可他当即便冷静下来,微微俯身。   “我们神族并没有多大的野心,这个世界足够大,不光是只有大周。如果可以的话,我族愿与蜀国交好。我愿意亲赴益州,拜见贵国丞相,以表友谊。甚至,可以帮贵国分担来自大梁的压力,乃至达成攻守同盟。”   “你们好像也是用这番说辞来劝服妖帝的吧?”   杨羡的笑音还在耳边,那阿耶却是面色严肃。   “这番天人相搏,我族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与我们周人不同,你们的族人数量太过稀少,经不起消耗。”   阿耶本是古波不惊的脸上露出了极大的压抑。神族的情况,便是妖族也不清楚,为何会被这个少年一语道破。   “当初绝地天通,天人两分。神族强划星界,破空而去。可是万年的消耗,如今的星界早已经资源稀少,土地荒芜。你们拥有着许多我们周人没有的炼炁之术,可是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资源。所以,你们想要重新回到人间,为的便是等待时机,对么?”   阿耶的脖颈后流出了细密的汗水,看着眼前的少年,本是平静的眼眸之中是抑制不住的杀意。   “神族修炼到第八识,已经可以与大宗师相匹敌。而只有神皇能够掌握的第九识中,则储存着远古至今,所有神族的记忆,也被你们称呼为终极智慧。这一识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强大到让人觊觎。”   “你..你...”   杨羡一笑,撩了撩火堆里的树枝,让火燃烧得更旺了几分。   “只是,你以为,我能够知道,那八个顶级宗门的掌门就不知道了么?有能力,才会有野心。而你们,显然不够资格。你们想要隐藏自己的虚弱,却不知只是任人鱼肉的对象,明白么?”   便在杨羡话语落下,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半透明的巨大武士身影。那拳头挥过来,阿耶抬手抵挡,身子被击退了十数步,印在了树干上才停止。   “这是青鬼的味道。你将他的妖魂炼成了力士!”   杨羡身后的力士威风堂堂,身着铠甲,完全看不出一点青鬼妖魂的影子。可是阿耶是神族,他闻过青鬼妖魂的味道。虽然已经很淡很淡,几乎要消失了。但他可以肯定,这便是青鬼的妖魂。   杨羡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向了被钉在树干上的阿耶。   “看来炼制得还不到家啊!被你窥破了根脚。”   这青鬼本已经到了句芒之境,如今经过炼制,身上的力量居然还强了数倍。   “这便是造化之力么?”阿耶看着力士,又看向了火堆后的少年,“原来蜀国拥有造化之力的炼器师就是你,可你又是谁?”   “杨羡!”   便在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阿耶整个身躯都在颤抖着。他的身上泛起了蓝光,五官都被这团光芒充斥,看起来十分诡异。   “丞相!”   不知过了多久,阿耶终于再度开口。   可这声音明明从阿耶的口中吐出,却沧桑无比,仿佛是从远古的时空穿越而来。   “神皇么?”   杨羡站了起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211.第两百零九章 林间风起]   林中风飒飒,草木萧瑟之气,回荡在夜空下。星光挥洒,那本是半个身躯都钉进了树干之中的阿耶漂浮在了空中,周身泛着蓝光。   “你知道是我?”   “星界离此何止万里?能够用如此手段现身的,怕只有拥有第九识的神皇了!”   以开启第八识的阿耶为端点,建立了一条远超数万里的灵炁通道,现身于此。这样的手段,着实诡异,也着实高强。   “丞相知道的,怕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那力士便站杨羡一旁,以作护卫状。阿耶离杨羡并不远,整个身躯,光芒灼眼。   “虽说这是神族特有的能力。可便是神皇你,想要维持长时间的联系怕也是不容易。不知道有何贵干呢?”   “你清楚我们神族,我也了解你们周人。我们两族从之太古之时便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相争相斗,一直也没能分出高下。我以为你们人经历了如此遥远的年代,会遗忘太多太多。可事实上,你们要比我们想象得要可怕。第一次绝地天通之时,我族破空而去。当时我族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们终于不用再和那些粗陋的人类一起生活了。可时至如今,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错误,星界之外的情势要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星界的资源逐渐稀少,却得不到补充。我们的族人开始减少,到如今只能勉强维持。所以,我们要重新回到这片大地。”   “你是想要让我同情你们?”   “我说过,我很了解你们周人。那八家修士宗门想要的是我们神族的全部。便是算上丞相,你最多也只能得到九分之一,而我现在可以给你一半。”   杨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拂了拂双手的衣袖,说道:“有趣,说下去!”   “结界术,神机术,百纳术.......乃至于第九神识,我都可以与你分享。只要丞相能够帮助我族回到这片土地。”   杨羡微微抬起了头,目光从阿耶的身上向上偏离。   “如此一来,我不但得罪了那八家宗门,更会成为千古罪人。而你的报酬似乎要等到你回到人间才能支付,这交易怕是不公平吧!”   “你们人的世界经历了遥远的年代,早已经面目全非。可唯有一点是不变的,成王败寇。有了我族一半的财富,加上我族的帮助,丞相可以轻易地掌握整片大地。而且,我的报酬现在便可以给予你。”   阿耶的身体犹如一条被勾起的鱼,直直地竖在了半空中。   一颗橙色的光球从阿耶的头上渗出,飘向了杨羡。   杨羡用手一握,那光球霎时间没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一瞬间,莫名的知识与记忆涌入了脑海之中。那种在瞬时间掌握巨大力量的感觉,便如同饮用这世间最为醇美的酒,让人迷醉。   “这是我族掌握的百纳术和结界术,与你们周人的炼器术相辅相成,算是我给丞相的见面礼。”   随着这团光球里蕴含的力量被杨羡所吞噬,星空倒影之中,百纳术与结界术相关的技能图标都被点亮。   星空倒影之中,一直有着几片灰白色的区域没有解锁。   这两种炼炁之术是神族特有,便在这灰白色的区域之中。如神皇所说,能够与炼器术有很好的配合,也能够独自使用。   “的确不错,可是这甜头依然不够。”   阿耶的身躯之中,传来了一阵笑音。   “我说过,这只是见面礼。丞相应该知道,我族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珍贵的便是由我掌握的第九识,我可以将之与丞相分享。”   “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我可以立下神誓。丞相应该知道,我族的誓言有着相当强的约束力,立誓者无法抵抗。”   随着神皇誓言而下,杨羡冥冥之中能够感受到一种奇特的约束力,仿佛能够操控着那遥远之域神皇的生死一样。   阿耶的身体开始抽搐,一颗巨大的犹如巨石一般的橙色光球从他的头顶浮现,漂浮在了杨羡身前。   “接触这颗光球,你能够掌握到具体的规则。你我结成誓约,我的性命便在你的手里。而丞相你,也能够与我一样掌控第九识。”   杨羡看着那颗璀璨的光球,满脸皆是贪婪的表情。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一步一步接近,伸出手指,轻轻地碰触着这颗橙色的光球,便像是抚摸着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一样。   杨羡一笑,便在将进未进之时,一道暗芒透出,没入了这橙色的光球之中。   那巨大的橙色光球表面发出了极其不规则的颤抖,片刻之间,阿耶的身体之中传来了一道愤怒至极点的声音。   “伐魂灭魄,戮心锁!”   杨羡解下了一直挂在了脖颈处的戮心锁,握在手中,轻轻一捏,已成碎末。   “可惜了这戮心锁!”   “为什么?”   愤怒过后,阿耶的身体之中传来的是深深的疑惑。他想要知道为什么,杨羡却是转过身去,离开了阿耶一段距离,夜火之中留下了一道迷离的背影。   “看来神皇还是不太了解我们周人啊!有云: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去死吧!”   四颗青蓝色的光球从阿耶的头顶渗出,漂浮在了杨羡的周围,化身成四个身形巨大的武将。   这些武将身着甲胄,外貌威武,身飘缨带,体型比杨羡身旁的力士还要高了好几个头。   “巨灵将!神族的神机术么?”   橙色的光球消散,本是作为神皇意志的支点,阿耶那逐渐萎靡的身躯肌肉隆起,双脚踏地,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阿耶,杀了他!”   夜空之中回荡着这愤怒的声音,之后再无半点音踪,神皇的意志在这方天地彻底消失了。   阿耶半跪在了地上,轻轻一诺。   “是,陛下!”   阿耶获得了神皇的力量,可并没有因此丧失理智。阿耶还是那个阿耶,他面目慈和,没有一点的杀意。   “你为何拒绝了吾皇?”   四名巨灵将便在周围,等候着阿耶的命令,也在等待着的杨羡的答案。   “你猜!”   杨羡微微一笑,那本是慈和老头,骤然杀气一生,惊煞林间。 [212.第二百一十章 月下密影]   杀气弥散在林间,阿耶的气势浑然一变。   那本是慈和的面目并未有多大的改变,而随着杀意一起,阿耶的面色微沉,竟显得十分恐怖。   “杨羡,我受神皇之力,暂时可以保持第八识中通明之境,立敌汝族大宗师也不在话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杨羡挠了挠自己的鬓角,因为很长时间不洗头有些油腻,摸起来黏黏的。他有些搞不清楚眼前这个老头的思路,这几个意思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说遗言啊?”   “万物皆有生死。我受神皇之命,今日要你殒命于此,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能不能给我找点吃的,让我先吃饱?”   杨羡摊了摊手,他的确饿了,从中午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抱歉了!”   阿耶眼眸中蓝色的光芒闪烁,那四名分布四角的巨灵将同时出击。   巨大的手掌覆至,掀其了一阵阵劲风,击向了中间的杨羡,要将之当场击杀。   本是护卫在杨羡身旁的力士来到了他的身后,以身为盾,抗住了这四名的巨灵将的攻击。   这四名巨灵将一击,何止千钧之势。力士双腿一沉,有些艰难地扛着四只巨掌,两只手臂都有些颤抖。   杨羡立于其下,却是泰然自若。   “监狱里的死刑犯还能吃最后一顿饱饭呢?你还真是没有人性啊!”   阿耶紧紧盯着杨羡,他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他不敢轻易动手。   阿耶只见,杨羡从腰带上解下了一颗铜球,抛向了空中。   一条由蓝色的炁线结成的绳索在夜空中显现,婉若游龙,如有灵性一般,不断舞动着。   “捆仙索!”   阿耶微微呢喃,那飞舞在空中的捆仙索霎时一绷,犹如盯紧猎物毒蛇,迅速出击。   那本在与力士抗衡着的一名巨灵将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捆仙索绑缚,动弹不得。   失去了一名巨灵将,力士止住了沉势,渐渐直起了身体,扳回了一些劣势。   “承天教首袁诚的秘技,威力居然如此惊人?看来传说,当年袁诚死后,杨慈得到了他所有的密藏,这件事情是真的了?”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阿耶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年轻人的力量。巨灵将战斗力,便是与他硬拼,一时也不会落入下风。可是在捆仙索下,居然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杨羡是个掌握造化之力的炼器师,能够拥有多少法器,不是他能够测度的。   杨羡拔出了头上的簪子,轻轻往外一送。   啄龙锥出,化影成形,在虚空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便在电光火石之间,带着破灭之力,啄龙锥连刺三名巨灵将,在空中转了个圈,回到了杨羡的手中。   那三名巨灵将似乎还没有发现出了什么事情,几乎同时,他们的身躯向前一倾,身上的盔甲破裂成碎片,动作僵迟。   力士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发起了反击。   他双手往上一推,那三名巨灵站稳不得,向后退去。   便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力士跃起空中,连出三拳。空中爆裂之声连连响动,那三名巨灵将被力士打飞数十步远。   林木摧折,烟尘四起,月光之中的林中充满了躁动。杨羡的身姿却是如雕像一般,虽然静立,却不乏生气。   他将手中的簪子重新插回了头髻之上,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丝毫没有觉得将那三名巨灵击退有多少了不起。   那力士击退了三名巨灵将,便重新落回了地上,护在了杨羡的身后,虎虎生威。   可这一切在阿耶看来,却是惊异无比。便是他自己,想要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这四名巨灵将,也几乎不可能。   杨羡不退反进,一步一步向着阿耶靠近,靠近着这个在旁人看来,与之相比犹如巨人的老者。   阿耶在第八识通明之境,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心中生起的那丝恐惧。即使,这股恐惧已经无法对他产生影响。   随着杨羡接近,阿耶心中忽敢警兆。他连退十数步,与这少年拉开了距离。阿耶的直觉告诉他,与这个少年过近,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还挺警觉的么?”杨羡嘴角一翘,抬头看了看夜色,“这天已经很晚了。半日未曾进食,趁着这个功夫,我还要去找点吃的。你若是要走,我也不拦。好走不送!”   “杨羡,你以戮心锁伤我陛下,已经是我神族死仇。这仇,不得不报。陛下之命,不得不从。”   阿耶身上浑身泛起了蓝光,几乎像是一颗炮弹一样,飞了过来。   力士去拦,阿耶则是轻轻接触便分了开来。以极其灵活的姿态,向着四周游走,寻找间隙,攻向了杨羡。   “想以快打慢,欺负我修为低么?”   阿耶绕开了力士,临近杨羡,伸出一指,直刺杨羡命门,却被一道虹光所阻。   “六爻铜阵!”   阿耶还没有停留多久,力士便从他身后而来,飞起身子,双拳相拖,砸了下来。   阿耶身体飞速移动,躲开了这一击。力士的的攻击,只在杨羡前方的土地上砸了一个大坑。   对于阿耶来说,他以快打慢,一时也刺不破杨羡的防御,而那力士也着实恼人。若是阿耶弃杨羡不顾,先取力士,却又怕杨羡暗施手段。在阿耶眼中,杨羡的威胁等级可比这力士高多了。   阿耶一时陷入了两难,却别无他法,将自己身上的力量催生到了极致。   既然一次不够,那就两次,三次........阿耶打算与杨羡硬耗。   一时间,林中遍布密影。杨羡的眼中,阿耶的身影快到几乎看不见,只留下几道残影。   六爻铜阵所形成的虹光,随着阿耶的攻击,微微凹陷,且越来越明显。   杨羡却是岿然不动,只是在等待着。   慢慢地,阿耶攻击的频率缓缓下降,他的身影也渐渐可见。   终于,在进行了一次攻击之后,阿耶停下了脚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番大战,林中早已经狼藉。风吹落叶,林木倒落泥地,阿耶站在狼藉的的泥土之中,微微皱眉。   “不可能,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我为什么.......”阿耶抬头看向了那个自开战以来一动不动的少年,“你做了什么手脚?”   “善用药者亦善用毒。以快打满,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惜啊!你在我为你选的战场之上与我动手,一开始,你便已经输了。”   那火堆之中火光燃尽,大地重复黑暗冰冷。阿耶才察觉到,杨羡周身缭绕着一股烟气,很淡很淡。   便随着杨羡话语落下,那力士的身影随之而来。   阿耶整个身体正在逐渐地衰落,而那跃动在空中的力士巨影,在月光下却显得如此耀眼。 [213.第二百一十一章 老奸巨猾]   银白的宫殿,色调灰冷,孤寂清冷的只容得下一张巨大的王座。   滴滴血迹留在了王座下的地板上,虽已经干涸,却还没有清洗干净。   神皇便坐在这张王座之上,巨大的身影显得十分疲惫。神皇掌握第九识,也是整个星界之中,唯一能够保持原初形态的神族。   “你们来了!”   随着四颗光球出现在了这殿宇之中,神皇睁开了眼睛。   “参见陛下!”   “我将你们四个召集来,是为了让你们提前离开星界,通过妖域的通道,进入人间。”   “陛下,可你不是说要我们四个留在这里,共对周人么?”   轻轻的咳音响彻这殿宇之中,神皇想要掩盖自己的虚弱,可却只是徒劳无功。   “陛下!”   忧虑之音响起,却见神皇伸了伸手,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我被杨羡的暗算,受了重伤。这次大战,我族未战已见败势。帝渝、桑落、九槐、扶雨,你们四个是我族之中最为优秀的神子,也是我族未来的的希望。”   神皇额头有着一道淡淡的血印,那是戮心锁留下的伤痕。   而如今,从这伤痕之中,溢出了四颗橙色的光球,漂浮在了这四名神子之前。   “虽说这次大战,胜负未知,可是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受杨羡一击,我神魂受损,第九识也出现了裂痕。如今我将这第九识中碎裂的部分分为四份,交与汝等。这些能让你们终生受益,但记住,千万不能沉迷于其中的力量。”   “多谢陛下!”   “去吧!妖族并不可信,但可以利用。趁着那个妖帝还能掌握情势,你们带着族中精锐和我族的神器立刻进入人间,能带多少就带多少,隐藏起来,慢慢复兴我族。记住,小心杨羡,他或许是我族最大的威胁。”   “臣等明白!”   神皇所受的伤,要比这四名神子想要得要严重的多。他们的心中生出了不详的预感,要不然,神皇也不会下这近乎是遗命一般的旨意。   神族与人不同,便是经历了遥远的年代,第九识中依旧保持着原初的记忆。而人,却早已经遗忘。那片大地之上,朝代起起落落,短暂的让神族蔑视。   可如今的星界,已经如同牢笼一般,困锁着神族。哪怕他们拥有着比人更为强大的力量,也不得不受制于这片土地。   那四名神子消失不见,神皇坐在王座之上,遥望着殿外冷寂的星空,微微一叹。   “好一个伐魂灭魄的戮心锁!杨羡,你究竟是怎么看破的?”   山谷之中,杨羡在生起了火来。   咚咚咚,巨大的脚步声响起,力士正扛着一名巨灵将,犹如杠着木头一般,将其扔在了一旁的角落里。   四名巨灵将,包括被捆仙索捆住的那名完好无损的,还有那三个被啄龙锥所伤的,都被丢在了一旁。   肉香味从火堆上烤架溢出,飘散在空中。杨羡此时却没有欣赏神族神机之术的意思,半日未食,他如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快好的烤肉之上。   一阵银铃一般的笑音传来,苏婴的身影出现在了山谷之中。   “丞相真是好兴致!”   “你从头看到尾,如今终于舍得出现了?”   苏婴便坐在了杨羡的对面,丝毫不客气,素手从烤架上撕下了大半的烤肉。   “丞相何必如此?神族的这份大礼,某种意义上还是我送给你的。”   “那我就多谢了。”   杨羡不置可否,从烤架上小心翼翼地拿下了那半份烤肉。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了下去,腹中顿感一阵暖意。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这番绝地天通,我妖族也想要分一杯羹。”   杨羡一笑,带着些许揶揄。   “妖族这是见势不妙,打算倒戈一击,痛打落水狗了么?只是妖族的事,别说是你,便是那位妖族太子,如今也做不了主吧!”   “丞相不必试探。我可以告诉你,妖族改天换日,便在倾刻之间。”   “你这么有把握?”   苏婴点了点头,“妖帝老迈,早已经失去了雄心壮志,成了守户之犬。妖族需要一个更具雄心与才能的领袖,将之带出困境。而妖域之中,也有着一条通往星界的通道。”   “这么愚蠢的主意,不像是你能够想得出来的。那八家宗门绸缪许久,事到临头,怎么会容许你们插上一手,打这个秋风?”   苏婴面色一变,看着杨羡脸上的笑意,不由得默然。   “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的情报,我便是告诉了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妖族也准备不及。你们若是真的想要打这个秋风,不如将目光放在已经到达人间的神族身上。这里面,或许有几条大鱼。”   “丞相是想要让我们与神族拼个两败俱伤么?”   已经来到人间的神族早已经站稳了脚跟,要打他们的主意,没有一副好牙口是不行的。苏婴一笑,站了起来,拱手一礼,打算告辞。   她本来就觉得这件事情成算不大,不过是因为妖族之中一些高层有着这种野心,所以才会让苏婴打听相关的情报。   苏婴远去,念纤尘出现在了杨羡的身旁,望了他一眼。   “有一件事情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拒绝神皇?”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为了私利而会将天下大义弃之不顾的人么?”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烤肉,问道。   念纤尘很是直白地看着杨羡。那眼神仿佛在说,别跟老娘废话。   杨羡咬了一口肉,说道:“神皇的提议的确让人心动,我也在他的神识之中了解到了很多有关神族与星界的信息。可是却唯独没有见到一条,那就是我们典籍记录之中,为什么只有神皇能够掌握第九识?”   “为什么?”   念纤尘好奇地追问道。   “我在神皇的神识中感受到了第九识的力量,浩瀚而又强大。神皇的确没有说谎,他会将第九识的力量分给我,可是这老小子却没安好心。我猜测,只有经过特殊的修行,或者别的什么渠道,才能够掌握第九识,不被其反噬。而这老奸巨猾的神皇根本提都没提。”   “神皇老奸巨猾么?我怎么感觉你比他老奸巨猾多了!”   “......” [214.第二百一十二章 星界浮岛]   群山耸立,峡谷之中多荒草。   杨羡手中操控着一颗青蓝色的光球,缓缓上浮。那光球浮在空中,微微晃动,便化为了一尊高大的巨灵将,挺立在杨羡身前。   “这便是神族的百纳术么?”   自远古以来,神族与人几乎走上不同的道路。隔了一层灵炁海,双方虽然都能够感知到对方,但是却无法做出太大的影响。   人几经兴废,神族却是绵延至今。除了越发窘迫的资源,神族的某些炼炁之术甚至远远要在人之上。   神族要远比人强大,自出生开始便是这样。所以,神族一直视人为粗陋之物,怀着无比的傲慢。这也是当初,他们举族搬迁至灵气海上的星界的原因,不愿意与下等生物同处一地。   若是要形容,星界便像是处在灵炁海之上的九座浮岛,其上的资源是有限的。经过万年的消耗,如今的神族连维持种族一定的数量规模都很是艰难。   那八家顶级宗门在数百年前便已经察觉到了神族的窘境,同时也知道了他们那些远超于周人的炼炁术。   天地之间的灵炁流将再度闭合,那是星界离大地最为接近的那一刻。神族想要再度打开通往人间的通道,回到大地之上。这通道,也是当初他们从人间至星界的路途。在此过程之中,星界将会崩灭。   那八家宗门并不想阻止这一过程,甚至还会加速星界崩灭。他们想要阻止的只是神族,并且,瓜分神族的炼炁之术。   九州对应的是九星,也就是神族所居住的九座浮岛。   而在天下之中的紫都宫,其山中法阵对应的则是神皇所在那座浮岛。也因此,各派之中的最为厉害的大宗师都集中到了紫都宫之中。   一来,掌握了第九识的神皇最难对付。二来,所有的宗门都在盯着第九识。   杨羡所派,则是杨纯。   “少主!”   杨纯拱手一礼,看向了那巨灵将。   “神族的神机术若是细论的话,只能算是炼器术中的一支。不过,的确有其独到之处,精妙异常。”   杨纯并不轻易夸人。与常人不同,到了杨纯这个等级,所观察的早已经细致入微。而看到这巨灵将内部构造与灵炁流动,杨纯也很是惊异。   “神族的确厉害,所拥有的炼炁术更让人惊艳。可惜他们早已经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纯爷,神都那边怎么样了?”   “马小翠幻化成了我的样子,待在了神都之中,迷惑桓武。”   “神族的状态很特殊,他们拥有奇特的第七识,能够在那暴烈的灵炁流之中存活游走。这也是他们能够生存在星界的原因,而我们则不行。这次绝地天通,便是与神族争夺主导权,加快星界的崩碎,阻断他们迁往人间的通道。看似很复杂,可无论是我们还是那八大门派,所要做的其实都很少,只要给他们捣乱就行了。而真正重要的是,瓜分神族的炼炁术!”   杨纯点了点头,说道:“无论是我们还是那八大宗门,都有着各自负责的区域。而紫都宫负责的区域最为特殊,乃是神皇所在,也是神族的圣地。如今各大宗门都在觊觎第九识,其中怕是要有一番波折。”   却见那高大的巨灵将重新化为了蓝青色的光球,杨羡大袖一挥,收了起来。   “那第九识的力量我曾经接触过,很清楚那力量的强大。任何一家宗门想要掌握它,都有些不现实。依我推测,便是神皇,最多也只能算是这力量的看守者。”   “究竟是怎么样的力量?”   “我在神皇给予我的信息之中看到,太古之时,神族与人都在探索炁之终极,思考着本源是什么?而这第九识,便是神族的尝试。我等亦有类似的尝试,纯爷应该知道是什么?”   “合道!”   杨纯深邃的目光之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可以理解为死了,可是冥冥之中却还存有一丝的生机。   “第九识中储存着神族自古至今的所有记忆,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庞大。若是不得其法,很可能被其中的力量吞噬。纯爷,若是与神皇交上手,要小心。”   “老臣明白了!”   杨纯拱手一礼,转过身去,向着紫都宫的方向而去。   杨羡看着杨纯远去的身影,回转身来,一旁地上则是那三名已经损坏的巨灵将。   这三名巨灵将已经损坏,受到了致命创伤。杨羡掌握了剩下完好的巨灵将的操控之后,这些损坏的已经没有了价值。   巨灵将与由青鬼妖魂炼制的力士不同,乃是神族创造之物,也是神族之中的高等卫士。他们拥有一种独有的战斗意识,乃是神族用秘法从神识之中分离出来的。   而这种秘法,只有一个神族临死之前才能施展。也就是说,每制造一名巨灵将,便意味着一名至少拥有第八识的神族的死去。   便是杨羡掌握了神族的神机术,可是也无法制造出巨灵将来。论战斗力,巨灵将不如力士,更无法与魔族的金刚魔俑相比。不过巨灵将的真正价值并不在此,而是提供一个参照,用以研究神机术。   绝地天通之后,神族的炼炁术将会进入人间,其中精华会被当前四脉修士的修行体系所吸收。而这世间的灵炁也会有着相当程度的提升。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而带来的变化,绝对不只是几大宗门获得多少神族的神器那么简单。   大宗师的力量会得到极大的提升,相应的,修士的整体力量也将会提升。   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加复杂。修士的力量增强,便代表了各地诸侯的军力也会增强。   而这其中受益最大的,怕是桓武。毕竟,无论是战将还是军队的数量,桓武都要比其余诸侯强太多太多。   不过此刻杨羡并不担忧,这个过程相当的漫长,并不是一时能够见效的。   那三名受损的巨灵将的形体一点点开始分解,化成了灵炁,消散在了空中。   杨羡走出了这座山谷。随着那三名巨灵将消散,整个山谷又恢复了平静。 [215.第二百一十三章 合格的王者]   妖域。   乌云雪卷,满目皆白。一山崇崒,直入云端。便在半山之腰,修筑着一座宏伟的宫殿。   那是妖帝所在,也曾经是妖族的荣耀与象征。   宫殿宏伟依旧,矗立云中,睥睨整个妖域,然而在风雪之中,却显得那么寂寥与凄冷。   殿宇之中,帷幕重叠,一层又一层,阻挡了外人窥伺的视线,也阻隔了妖帝的心绪。   坐在那张象征着整个妖族至高权利的王座之上,妖帝仿若一尊雕塑一般。   枯槁的长发披散一地,整个脸颊越发的干瘦,妖帝苍老,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依然锐利。   妖帝在逃避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事实。   他已经越来越老迈,而妖族已经不需要一个衰落的王者。   越是清晰,心中便越是逃避。妖帝困锁在这座宫殿之中,始终坐在这张王座之上,才能感到一丝的慰藉,才能安定自己的心神。   殿门徒然被打开,夹杂着风雪,吹皱了层层帷幕。   感觉到了寒意,妖帝睁开了眼睛。那双锐利的眸子之中,映照了帷幕之后,依稀晃动着的身影。   “是谁?”   “是我,父王!”   妖族太子乌昊拨开了帷幕,进入到了妖帝的视野之中。   “你来这里做什么?”   风雪嘈扰着殿宇,这对曾经的父子,如今却是相互防范。妖帝许久未见自己的儿子,第一句话语之中却满是警惕。   “便在不久之前,穷奇部与饕餮部已经对我效忠。如今整个妖域之中,九族四部十三凶都已经向我投效......”   “你想要造反!”   乌昊话没有说完,妖帝浑身的气势骤然爆发,整个殿宇之中都被金光映照。   位于妖帝杀意的中心,妖族太子却是一动不动。   “父王,你曾经是我的偶像与跟随的目标。小时候,你抱着我,俯瞰大地,跟我说,我们妖族注定了是要统治这个世界。我仍然记得那天的阳光映照了整片雪地,我听着你的豪言壮语,心中激动莫名。可是你又做了什么?”   妖族的太子的目光很是真挚,他看着妖帝的眼睛,这双凶意赫赫的眼睛。   “你从南边回来,从此一蹶不振。你没有了昔日的雄心,你变成了一个只知争权夺利的怪物,你变成了这张王座的奴隶。”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那些周人的可怕,你不知道!”   妖帝的气势骤然一缩,那金光也减弱了三分。他紧紧握着王座的两旁的扶手,身子向后倾仰,企图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我的确不知道你当初受了怎么样的屈辱?可是我知道,那个叫袁诚的周人已经死了有三十多年。整整三十年,你眼看着那个腐朽的王朝渐渐衰落,却是一动也不敢动,错失良机。”   妖族太子说到这里,目光之中还有着一股愤怒的情绪在其中。   “父王,你早已经被那个周人吓破了胆子,早已经没有资格成为妖族的王了!”   妖族太子如此年轻,拥有野心,能力与时间,便一如当初的自己。   只是,妖帝并不甘心就这样失去自己的所拥有的。他的心已经被权利的毒所腐蚀了,变得冷酷,变得六亲不认。   金光叠转,妖帝从王座之上跃起,并手成爪,直取妖族太子的命门。   妖族的太子并没有躲避,只是眼眸,彻底的冷了下来。   金光与金光相互冲撞,一方的脸庞狰狞而又恐怖,一方却是如此的冷静。   “父王,你已经老了。瞧瞧你这软弱而又无力的攻击,甚至让我感到羞耻。”   乌昊的眼眸之中闪现了一道金光,身后巨大的妖影若隐若现。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妖帝感觉自己整个魂魄都受到了冲撞。   妖帝的身子被震飞到了王座之上,一口鲜血喷出,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受了乌昊致命一击,神智变得有些涣散。   心中压抑着的、不愿意面对的过往随着无法控制的伤势一一涌现脑海。   那个阳光炙热的午后,身形高大的男子迎立风中。而他身前不远处的草地上,妖帝捂着胸口,屈膝而跪。   重伤之下,妖帝甚至连抬头正视男子都做不到。   厥角之姿,狼狈而又屈辱。   “杨幼庵没有杀你么?”男子英俊的脸庞露出了笑意,“他不屑杀你,把你引到了我这里。那我要是杀了你,岂不是输了他一筹。滚吧!”   便在那个下午,妖帝拖着重伤之躯,一步步离开了那座草原。   男子的轻蔑、男子的不屑、男子的漫不经心,比他那凌厉的攻势更为致命。从那个下午开始,妖帝失去了所有。   野心、尊严、自信.......乃至于一个王者的勇气,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争夺权力的怪物。   “袁守成!袁守成!袁守成!”   多年积蓄在心中怨恨与恐惧便在这弥留之际爆发,妖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不断地呼喝着。   乌昊看着自己的父王,那状若疯癫的模样,一遍遍地呼喊着那个周人的名字,心中不觉得产生了一丝悲哀。   “我要杀了你!袁守成,我要杀了你!”   妖族的太子摇了摇头,或许是不忍,他不愿意看到妖帝最后一刻那悲哀的模样。   一步一步走出了殿宇,那疯狂的声音也逐渐在风雪嘈杂之中淹没。   殿宇之外,等待着的都是妖族的大妖。见到乌昊走出,跪在了殿宇之外。   “如今妖族已经到了危难之际,请太子于大殿登基,重振妖族。”   殿宇的大门被合上,乌昊回头看了一眼。   “这座宫殿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可是殿下,历代妖帝登基,都是在这座宫殿之中。”   “妖域虽大,可是这个世界更大。王者不该拘泥于所谓的王座,而是应该将目光放在这片大地之上。南面的周人,他们拥有着这个世界最为富饶、广袤的土地,可是他们已经衰落,等待着我们去征服。我的王座和宫殿,便在那里。”   “我等愿为陛下效死!”   所有的妖族都跪在了地上,经过三十年的漫长等待,妖族终于再度等到了一个合格的王者。 [216.第二百一十四章 山中秋寒]   一场秋雨一场凉,山间冷寒,更甚于尘世。   杨羡打了一个喷嚏,搓了搓手,向着面前的火堆伸了伸。暖意袭来,驱散了寒意。   在这秋意肃杀之际,山中显得有些清冷,动物的踪迹也变得稀少。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当典初一的身影出现在杨羡的面前之时,他正在准备午饭。   “是你啊!”   杨羡往肉上撒了一些香料,似乎没有多大的惊异,却见典初一缓缓向前。   “王仁!我在山中找你一个多月,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   典初一看着杨羡,便如猛兽盯着猎物一般,透着噬人的光泽。   “坐,要不一起吃点?”   “不用了!”   典初一没有料到,眼前之人居然如此镇定。   “那正好,这些本来也只够我一个人吃的。”   “.......”   眼前的小子对自己,也太过随意了一点。   “你可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么?”   “杀我!”   杨羡撕开了一小块肉,见里面香嫩,知道已经熟了。   典初一执掌典校府,见过的人各色各样,上至三公九卿,下至贩夫走卒。这些年,他为桓武铲除明的暗的无数的威胁,可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样的人。   “你不问我为什么?”   “典校府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典校府杀人的确不需要理由,只要确定他是桓武的威胁那就够了。这也是典初一要除掉这个王仁的理由。   可是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猎手踌躇不前,而猎物反而主动找着理由。   典初一有些快意地笑了一声,眼前的小子着实有些有趣,他反而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杀意。   “你究竟是谁的人?”   “你派人盯了我这么久,难道还没有察觉么?”   杨羡咬了一小口肉,嚼了几下,吞了下去。从头至尾,杨羡都没有抬过头,仿佛在他心中,这块烤肉要比眼前杀意腾腾的男人更重要。   “你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到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多少次,我按下心中杀意,不只是因为主公的吩咐,更是因为桓璎翁主。”   “桓武这老小子,对我还真是不错啊!”   杨羡嬉笑一声。   典初一眉头一皱,手中匕首飞出。桓武在他心目之中,很是尊崇。眼前这个小子,那不恭敬的态度让他有些着恼。   典初一本以为这把匕首能够打落他手中的烤肉,给眼前的小子一个教训。可当匕首接近杨羡的时候,却被一道虹光所阻,跌落下来。   “这是...六爻铜阵!你是炼器师?”   在六爻铜阵出现的那一刻,典初一终于明白,眼前的小子不是一个可以简单解决的对手。   先前不同,他放慢了脚步,节奏更加缓慢。各种情报在脑海中交织,典初一心中一时有数十条的推测,一一删选之后,面色彻底变了,变得严肃,变得小心翼翼。   “你是蜀国的炼器师,是兰溪谷的?”   杨羡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午饭。可是这话刚刚说完,却又被他自己给推翻了。   “不对,兰溪谷的牛小花最近才投靠杨羡,杨羡不可能派她的手下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而且,能够拥有六爻铜阵这等法器的,绝对不可能是小角色。你是蜀国那个神秘的拥有造化之力的炼器师!”   见杨羡没有反应,典初一一双眸子都在观测着,想要找出眼前的小子的弱点。   很快,杨羡手中的烤肉便吃完了,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典守令,之前我本以为你是因为觉得我有威胁,只是苦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是现在我有些好奇,既然之前你按捺住了心中的杀意,现在又为什么要杀我?”   “神族袭击你的时候,我也在一旁,只是一直没有出来。我看到了燕国翁主的作为,也看得出来,她与你的关系不同寻常,很是亲密,已经超出了寻常男女的尺度,更像是恋人。”   “所以是桓玢派你来的?”   “大公子仁厚,是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的。只是梁燕之间的联姻,事关天下。我等为主公爪牙,自要为其分忧。”   “强挚壮猛,并作爪牙。桓武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鹰犬啊!”   典初一猜测这个王仁乃是杨羡派来的人,可是看他对于桓武的态度,已经不是不恭敬可以形容的了。   对于天下之间最强的诸侯,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手下,心中总会有丝敬畏。可是从眼前的这个男子身上,典初一完全看不到。   典初一心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一股遏制不住的激动涌动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一刹那间,典初一看着杨羡的目光有些迷离,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杨羡看了看状态明显有些不同寻常的典初一,问道:“你既然找了一个多月,以你的能力,自然能够找到山中没有及时掩盖的痕迹,能大致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你不像是那么莽撞的人啊!”   “你孤身一人在此,便证明了我的推测。只是人有时候,总是想要任性一回啊!”   典初一手执短刀,冲向了杨羡。   刀身熠熠,看得出来不是凡品。便在典初一接近之时,力士从杨羡身后显现,一拳挥出,与典初一刀身相撞,巨大的力道将其击飞,撞断了好几棵树。   只是,力士的手臂上也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   “斩魂刀?”   这世界有些兵器,或者说是凶器更为合适,可以直接在生灵的魂魄层面造成伤害。而斩魂刀,便是这些凶器中的上品。   而典初一手中的这把,明显是有来头的。   “龙渊!”   受力士一击,典初一也是不好受。他爬了起来,吐了一口血痰,却见那力士手臂上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妈的,这什么鬼东西!龙渊刀也伤不了?”   “这是力士,用来炮制妖族的手段。”方雨亭手握着青灯,走到了典初一的身旁,“不过能够达到这个效果,炼造这个力士的材料不简单。四部九族十三凶之中,怕也只有青鬼的妖魂了!我说得没错吧,杨羡!” [217.第二百一十五章 气度不凡]   当方雨亭说出了杨羡的名字时,最为惊讶的不是杨羡,反而是他一旁的典初一。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典初一和方雨亭的关系很是微妙,两者相差二十几岁,却一同为桓武效力,维系着大梁的江山。不过,典初一在明面,而方雨亭因为承天道徒的身份,一直隐藏在暗中。   典初一一直以方雨亭为追赶的目标,也是较量的对手,更是十分尊敬他。   “在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王仁有异。真正想通,也不过在几天之前,我收到了益州有异常的情报,才意识到杨羡可能不在蜀国。而确定便在刚才,你与他交手之时。”   典初一心中轻舒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差得也不远。   方雨亭的目光很是平静,触及到杨羡的时候,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杨羡便在眼前,杀了他,桓武没有了心腹大患,天下也会尽早平定。   “杨羡,你的胆量的确惊人,敢孤身来此。这份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桀骜,像极了杨慈,那样的令人生厌。”   杀机一现,这林中忽多了十数道气息。   “为了对付杨纯,我召集了很多的人手,卖了许多人情。不料你却来了一招瞒天过海,那个假杨纯跑得早,今日正好用来对付你!”   “小心,里面至少有六名大宗师!”   念纤尘的身影显现在了杨羡的身旁,方雨亭眉头凝重。眼前的女子方雨亭曾有一面之缘,却没有想到她是杨羡的人,而且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   “这便是杨慈的孙子么?”一个短发老者从林中走出,盯着杨羡。他面目凶煞,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果然和杨慈一样,面目可憎。当年杨慈在我脸上留下一道伤疤,便是我成就了大宗师,可以恢复容貌,我也一直留着,时刻鞭策自己。今日,我就向你讨回这个仇。”   念纤尘看着那个早先一步走出的大宗师,方头方脑,满脸络腮胡子,长得很是粗犷,好奇心泛起。   “他是谁?”   “淳于无通。我听纯爷说过,一个小角色而已。”   “你........”   便是成就了大宗师之尊,可看见杨羡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淳于无通也是无名火起,怒形于色。   “淳于兄,何必与一个小辈置气。”   接连有五个人走了出来,个个气度不凡,乃大宗师之尊,但也个个都与杨慈有仇。而且,还是不小的那种。   这六个人,或隐忍,或张扬,或冷漠,或狰狞,或冷静,或愤怒。   六张各不相同的脸,但目的却是一样,他们想要杨羡的命。   “他们都是谁?”   念纤尘察觉到异常,不禁好奇这六个人与杨羡的关系。   “我怎么知道?”杨羡无奈地摊了摊手,“当年祖父惹得仇家多了去了,我哪能全部记得这些小鱼小虾。”   杨羡话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则惹了众怒。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爷爷我是谁!”   当前一人仗着自己大宗师之尊,伸手就要拿杨羡。不过杨羡却是早有准备,暗藏在袖子之中的一根毒针射出,正中这人手掌。   杨羡身后力士挥拳,与这人对了一手,将之逼退。   “欧阳兄,你怎么样?”   却见这人捂着自己整个的手掌,瑟瑟发抖。他脸色很不好,成就大宗师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   “大意了,你小子会用毒!”   周围的大宗师也是面色大变,什么毒能够伤到一名大宗师?   “是幽冥狱的噬灵虫,专门吞噬灵炁,阴毒无比。”   方雨亭面色很不好,杨羡一出手,便让一名大宗师暂时丧失了战斗力。他虽然修为不高,可是却比想象得要难对付。   “姓欧阳?难道是那个杀了自己师父,强娶了自己师母,连自己侄女都不放过,还舔着脸说自己是什么风流散人的欧阳建?”杨羡摇了摇头,看着方雨亭,“你将这等人都召集过来,想要对付纯爷,也太自不量力了。”   “你.......”   欧阳建听了杨羡的话,平息了的气息重新翻腾,一口浊气吐出,本是压制在手掌上的毒又上了手臂几分。   “欧阳兄,冷静。杨羡便是想要气你,让你压制不住毒势。”   一旁搀扶着欧阳建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他劝道。   “于渔兄,我明白。杨羡和杨慈一样,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货,毒得很!”   欧阳健在于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接过了一枚丹药服了下去,面色缓缓恢复。   “欧阳兄,怎么样?”   “一只手暂时用不了,不过要杀杨羡,还没有问题。”   经过这番战斗,欧阳健的战斗力暂时下降,不过其余五名大宗师,都没有了顾忌。   他们本来还拉不下脸面,欺负一个修为平平的小辈,不过现在却完全没有了心理障碍。   “这一个个的,还真是都不要脸啊!”   杨羡呢喃一声,那六个大宗师已经率先攻来。那六人一人一拳,抵近杨羡,遇到那虹光,却是不退反进。   六拳相加,那虹光承受不住。便在一个凹陷的某一个极限,碎裂开来。典初一只见,杨羡在这关键的时候,竟然只是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灵炁相互碰撞,犹如暴烈的飓风,掀起了巨大的烟尘。   空气之中,飘散着像是玻璃一般的碎片。在外之人都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便在这烟尘散尽,战场交织的中心,那欧阳健半伏在地上,那中毒的手臂上破了个大洞,血迹斑斑。而杨羡和那个女人早已经不知道踪迹?   “不可能,杨羡不可能快得过那些大宗师!究竟发生了什么?”   典初一的目光在场中逡巡着,寻找着杨羡的踪影,却是一无所获。   天空之中,杨羡的那根簪子还在翻腾,打了一个急转,落在了十余丈后,本不应该在那的人的手中。   那个女人便在杨羡身旁,手中还漂浮着一颗蓝色的光球。   一干大宗师和方雨亭都沉默不语,却见杨羡道了一声。   “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什么开始了?   便在此时,天象急变,本是白昼,却是光芒尽去,隐现星光。 [218.第二百一十六章 三千星落]   天狗食日,阳光隐蚀。天地灵炁相交,苍穹墨黑如夜,大地昏沉,万物惶惶。万物陷入了黑暗之中的暗涌,而苍穹却依然浩瀚。   星河玉带,亘古不变,悬挂天空,璀璨如昔。   方雨亭抬头,便见那玉带群星之中,有九颗星越来越亮,耀眼无比。天地之间灵炁涌动,并非常人可以窥伺,也只有修士才能察觉。   那九星与大地之间,仿佛有着某种玄妙的联系,且越来越强。   方雨亭沉迷于其中,忽然惊觉,看向了前方。他快步走了过去,青灯引照,却哪里还有杨羡的影子?   “绝地天通,就在今日?”   这骤然的变化,让方雨亭明白了什么。   不管方雨亭此刻心思如何复杂,然而整个大地之上的变化却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星界之上的神族,便想要借着天地灵炁相合,打开前往人间的通道。   随着天上那九颗星星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大地之上,九州之方,冲起了九道光柱。   九州以应九星,便在那九道光柱冲霄而起的那一刻,所有的生灵仿佛都能够感受到莫名的两股意志。   两股相互较量的意志,正在随着天地相合,变得格外激烈。   无论是此刻守阵的大宗师,还是星界之中的神族,都在借着天地之势,只是目的却是截然不同。   然而这场较量,并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观察出端倪,也只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方才能看出底细。   天地灵炁便如河流,在此刻汇入一处。星界的神族想要通过岔道口进入人间,而那些守阵的大宗师则负责阻拦。   便在这光柱之中,那些守阵的大宗师都进入到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仿佛不必再为肉体所限,拥有着用不尽的灵炁。在这道光柱之中,这些大宗师的魂魄不再受肉体,也不再受认知所束缚,遨游在灵炁流之中。   便在这九州之方,光柱之中,或有连叠光符起诸天,或有妙妙清音上寰宇,或有玄玄道文入碧落,或有赫赫剑气鸣九霄。   九州之中,紫都宫内,一道横绝当世的拳意用出。拳意赫然,无论符光、清音、道文、剑气还是其它,都黯然失色。能与之争锋的,唯有极北方向,弥罗宗中,那道凌绝天下的剑意。   剑意与拳意相鸣,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始终有着一份相知相争之意。   拳意拟化,借天地之势,终归寂灭。这寂灭之力,轰然冲向了九星之中,神皇殿宇,九识俱乱。   剑意纵横,采天地之精,化意为芒。这凌厉的剑芒,所过之处,无物不破,众神陨灭。   这一剑一拳交相辉映,直弄得星落斗摇,万化入灭。   九星震动,这漆黑如墨的天空之中,不断有流星闪过。而每有一颗流星划过天边,便代表了一名神族的陨落。   流星如雨,几成盛景。   便在大周帝国众人都在见识这副奇景之时,极北之域,一群身披黑袍的神族默默留下了眼泪。帝渝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对着自己的族人挥了挥手。   “走吧!我们的道路还很漫长。”   妖域之内,妖帝乌昊看着如此奇景,只是暗暗嗟叹,惊讶于周人的实力,也越发坚定了想要征服那片土地的决心。   群山之中,九尾妖狐赤裸着脚,走在林木之中,忽然抬起了头,紧紧地握住了双手,目中光芒闪烁,以一种极其复杂而又平淡的话语说了一声。   “钟步七!”   皇宫之中,当今天子衣衫单薄,走到了殿宇之外,抬头凝望天空。身后忠心耿耿的中常侍拿了一件厚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陛下,天气凉了。”   便在这神族强行入界,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都被这番交战所吸引,心怀各异。   拳意与剑意交错,震动万方,其余的大宗师也不甘示弱,相继而起。   九星暗淡,几至于无。神族的时间很是短暂,可是自开战至今,场面的形势几乎是一边倒。   八星相继陷落崩离,唯有中天之上,神皇殿宇,始终不动如初。   便在那座色调晦暗的宫殿之中,神皇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便在他的面前,有着十八道人形的光影。这些人都是当今世上最为厉害的大宗师,如今,却都以魂魄之姿,聚集在了这里。   “我们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刻钟。必须在那之前,杀死神皇,夺取第九识。”   “想要杀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十几个大宗师一起动手,犹如群狼搏虎,而对方只是一只虚弱到极点的病虎。   甫一交手,神皇远超大宗师的巨大的身躯竟被击退了十数步远。   “他受过重伤?”   有人察觉到了异样,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神皇在十八位大宗师联手攻击之下,越来越不支,最终犹如一个苍老的巨人,倒落在了地上。   “第九识在哪?”   “在神皇的识海之中。”   “怎么取出来?”   “他死了自然出来了!”   “怎么分?”   “取出来再说!”   神皇耳边,只听闻一阵短暂而急促的讨论。接着,便是毫不留手的一击,紧随着目光渐渐暗淡,神皇爆发出了巨大的怒意。   在他的眼中,这些周人不过都是蝼蚁,从来没有变化。这些蝼蚁,居然敢将他当做货物一般称算,不可饶恕。   “愚蠢的周人,都给我去死吧!”   巨大的橙色光球从神皇的身体之中向上浮起,缓缓膨胀,便如一颗小型的太阳一般,爆发着强烈的能量。   “快撤!”   十八位大宗师见势不好,抽身而退。便在他们的魂魄退往光柱之中时,正见神皇所在宫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接着,便在这爆炸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便如十几道小型的天石一般,化为火球,落入了脚底下那浮着云光的世界之中。   天地灵炁再度离错,随着那九星崩灭,天空之中重现光泽,已近黄昏。那九道光柱消失不见,大地恢复了平静。   刚才那三千星落的盛景,几如幻梦。 [219.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死我活]   梁侯府。   阴暗的房屋之中,桓武一人独坐,一语不发。   就在不久之前,天地之间那人神相搏的场景,尽入他眼中。也是在不久之前,他从方雨亭口中得知王仁便是杨羡的事实。   桓武被人耍了!   被那八家顶级宗门,还有杨羡给耍了!   桓武心中惊怒,杨羡生生地将他耍了几个月,然而他却毫无察觉。更重要的是,像是绝地天通这等大事,身为中原霸主的他,竟然分不到一杯羹。   何其可恶!又何其屈辱!   方雨亭与典初一便跪在桓武的身下,一声不吭,等待着。   桓武执掌中原七州近十余年,他们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个样子。   屋外星光点点,整座梁侯府都静得出奇。无论是桓武的子女、侯府的属臣还是这座府邸的仆役、侍卫,都能够感受到这座侯府主人的愤怒。   桓武越是一声不吭,他们便越是小心谨慎,没有人知道,桓武的心中究竟是何等的怒火?   “雨亭!”   经过漫长的等待,桓武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臣在!”   “你跟随我有多少年了?”   “已有二十四年了!”   “二十四年啊!”桓武舒缓了一口气,微微叹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当初执掌青州众三十万承天道徒,为何要投效于我?”   方雨亭抬起了头,直面桓武,声音坚定而有力。   “因为臣相信主公乃是能够统一天下,结束乱世的人。”   桓武微微一笑,这笑容之中多了一丝的揶揄与自嘲。   “好话!可也是假话!”   “主公!”   方雨亭正要解释,桓武却是开口而道。   “二十四年前,杨忠尚在,陈士亦存。冀州有卢氏,荆州有段恢。天下英雄之中,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那时世人所望,都寄许杨孝德效其父之风,率兵靖难,重振大周江山。就算你是袁诚弟子,与杨氏有隙,可是执掌三十万青州众,也足以自立,为何非要投效于我?”   “这个疑问在主公的心中是不是存了二十四年?”   方雨亭抬起头来,看着桓武,直言不讳地说道。   “是!今夜我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无论是怎么样的答案,我都不会再发怒。所以,我想要听一句实话。”   “杨忠若是能够活到主公这把年纪,那今日坐在神都之中就绝非是主公了。”   “方雨亭,你胡说什么?”   典初一大怒道,却被桓武强硬地打断了。典初一还从来没有听到桓武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住口!”   典初一悻悻地闭上了嘴巴,桓武看向了方雨亭,问道:“继续说下去!”   “可是臣知道,杨忠活不了这么久。其余陈士、卢氏、段恢之流,他们强极一时,却非我承天道所需。便是我执掌三十万青州众,可依然是世人眼中的叛逆,朝廷钦定的反贼。无论是谁得了天下,我等永远都翻不了身。而主公不同,主公当时只有几个郡,兵马万余,又一直活在杨慈的阴影之下。只有主公,才会给我等大逆之人以怜悯。也只有投效主公,三十万青州众才有一条出路。”   典初一浑身冷汗直流,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不知道方雨亭这番话会导致什么后果,更不知道桓武会如何?   桓武的脸上终于展露了一丝笑意,看向了方雨亭。   “袁守成座下八真,他最为看重的是叶东阳,最为欣赏的是唐大福。你在他的心中,全没有那两人那么重。可是袁诚身死,叶东阳为杨忠所败,困锁十余年。唐大福流连山林,全忘本分。也只有你,承其教意,护佑了他三十万承天教徒。事实变幻,往往不由人意,引人唏嘘。”   桓武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方雨亭身前,让他们两人站了起来。   “便如二十多年前,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这神都城中,手掌乾坤。亦如今日,我也没有想到,他杨氏沉寂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出了一个杨羡,要延续着这千载的宿命,与我桓氏不死不休!”   “主公地位稳固,手掌七州之地,断非杨羡可及。有主公在,杨羡出不了益州。至于那八家宗门,以后亦可慢慢炮制。”   方雨亭的话并没有带给桓武一丝安慰,他看了看自己日渐枯萎的双手,呢喃而语。   “杨子瞻!他甘冒奇险而来,绝对不会只是为了绝地天通,亦不是为了阻止梁燕两家联姻。”   “主公,杨羡如今已被我等识破了身份,若有奸谋,也无法得逞。”   桓武的论断也是他身后两人的论断,典初一拱手而道。   桓武点了点头,他经营神都那么久,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以防万一,玢儿大婚期间,调集南北两军精锐,进驻神都。另外,密切注视苏哲、常虞两人的动向。”   桓武已经知道了手中的那颗玄牝珠是假的,也知道景瓶儿与杨羡之间不清不楚。可是即使这样,他依然要桓玢娶景瓶儿。   桓武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她身后的燕国,要的是那驰骋天下的幽宁铁骑,更要让世人知道梁燕之间稳固的关系。   也只有让桓玢娶了景瓶儿,才不会让杨羡如愿。   “臣领命!”   典初一躬身一拜,抬起头的时候,小心地问道。   “那璎翁主那边怎么办?”   “璎儿?”   桓武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想起了她与杨羡之间那层暧昧的关系,心中莫名一痛。   “主公,璎翁主如今还不知道王仁便是杨羡,还等待着我们从神族手里救出王仁,近几日更是催促。我们要不要伪造王仁已死的假象......”   “不!”   即使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会为此受伤,即使知道短痛要比长通更好,可是桓武还是毅然说道:“将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翁主........”   “身为我桓武的女儿,身为桓氏的子弟,有些痛她不得不受,有些恨她不能不知。我要让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懂得一个道理。我桓氏与他杨氏,终不能并立在这苍天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220.第二百一十八章 秋叶红妆]   秋风叶落,翠绿红妆皆不见,唯余满地金黄。   庭院之中,古树参天。小屋之中,珠光宝气,胭脂水粉盛列。   那一袭嫁衣便在一旁,大红袍服华美至极,美人却独坐梳妆,暗自神伤。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佳人等待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脚步声在院外走廊上响起,咯吱咯吱地的声音引得美人目光。   当桓玢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景瓶儿本是期待着的目光迅速暗淡了下去,转过了头去,对着镜子。   桓玢看得出来景瓶儿刚才那份热切,也能够感到如今景瓶儿的冷漠,而这一切只因为一个男子。   桓玢心中愤怒而又不甘,他很像要发作,然而长久以来养成的涵养,却让这愤怒与不甘,化作了看似随意的一声。   “王仁便是杨羡,被发现踪迹之后,消失无踪了,应该是回了蜀地。”   桓玢看着景瓶儿,她外表冷漠,双手微微握紧,得知杨羡消失时那丝紧张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桓玢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屋中。所有从梁侯府中送来的衣物饰品,她动都没有动,已经沾满了灰尘。   “我想要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喜欢杨羡?”   “是!”   佳人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桓玢此刻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满腔怒火,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就连一句敷衍的话都不愿意说么?”   景瓶儿转过头来,面目坚定。看着桓玢,便如仇寇。   “喜欢便是喜欢,我景瓶儿何须掩掩藏藏!”   不知为何,看着景瓶儿这副模样,桓玢那颗心忽然软了下来。   “便是你再不愿意,九月初六,你也得穿上嫁衣,与我一起入宫,在公卿百官面前,由天子主持婚事。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也由不得你。”   景瓶儿冷笑一声,“桓武根本不在意我,他在意的是燕国,是幽宁铁骑。所以无论怎么样,他都会让你我完成婚事。你也是一样。”   桓玢很想辩解,很想说他还是因为喜欢。可是话到喉间,自尊却不允许他如此。   “难道杨羡不是这样么?”   “他和你们不一样!”   景瓶儿一反刚才的冷漠,这句话,坚定无比。   桓玢目光冷彻,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无礼。可是如今,他却极力争辩,尽失风度。   “有什么不一样。杨羡不过是想要破坏这桩婚事,让梁燕联姻的计划破产,从而为自己争取到机会。”   “杨子瞻是当世英雄,便是桓武,也不过是其手下败将。他要取天下,当兴堂堂之师,才不屑利用我这么一个女人来达成目的。他和你不一样。”   当景瓶儿说起杨羡的时候,目中是近乎崇拜的光泽。景瓶儿是如何的强势桓玢一清二楚。这样的目光,让桓玢嫉妒得发狂。   那句‘他和你不一样’回荡在脑海之中,他握紧了双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一个人。   “在你看来我桓玢就是如此不堪,而他杨羡便是英雄气概。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你是错的。我将会是这天下之主,统领万方,而他杨羡只会是我的阶下之囚。”   桓玢挥袖离去,却因景瓶儿一声而停留了步伐。   “什么事?”   “九月初六,我会去!”   “你在打什么主意?”   “他说过会与我同归。”   桓玢不屑冷哼了一声,“你真的是疯了。如今南北两军精锐进驻神都,杨羡便是进得来,也出不去。他此行已经大获成功,此刻抽身才是上策。就算你有倾城之姿,可杨羡却不是不顾一切的风流之人。你死心吧!”   “他说过他会来的!”   一抹嫣红涂在唇间,景瓶儿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坚定地说道。   群山之巅,恰可见神都景色。   杨羡站立其上,身后的人影幢幢。杨纯上前,见马小翠在旁,面色惶惶,拱手一礼。   “少主!”   “纯爷回来了!听闻这次绝地天通之后,有不少参与的大宗师都仙逝了!”   “他们不是仙逝,而是抵受不住那大阵之中无拘无束的状态的诱惑,再度回到肉体之时,心态崩溃而亡。”   杨羡一笑,说道:“纯爷可曾受到诱惑?”   “少主,实不相瞒,有!那种力量,不是一般人,哪怕是大宗师可以拒绝的。先贤之智,的确惊人。可惜,这种近乎合道之境,怕是此生再无二回。”   “可那八大宗门之中还是有许多大宗师抵受住了诱惑。”   “天下英才何其多,大智大毅者不乏其人。就算天资略逊,心性坚韧者亦有。就算皆不具,心有牵挂者亦有。”   “心有牵挂?”杨羡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纯爷心中可有牵挂?”   “有!”   “是什么?”   “人世之间,老臣尚要见少主一统天下。否则他日九泉之下,老臣有何面目去见主公?”   杨羡嘴角一翘,说道:“我此刻已获大利,若是再进神都,是否不智?”   “是!”   杨纯没有一丝犹豫,言道。   “那纯爷可愿意陪我一起进这神都城?”   “老臣愿往!”   杨纯依旧没有一丝犹豫,缓缓言道。   “纯爷,丞相疯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发疯?如今桓武调集了南北两军精锐,进驻神都,他手下高手更是把守严密。你们就算进得去,出得来么?”   马小翠本以杨纯能够劝阻杨羡,却没有想到这一老一小都不让人省心。   “老臣知道少主却绝非自蹈死地的莽夫。老臣也知道,若是主公尚在,面对今日之境,亦会如是。老臣当年追随主公,今日亦当跟随少主。”   “好,那我们就去会一会我那位桓武兄,见一见这天下俊杰,拜一拜当朝天子。”   “不愧是主公的子孙,区区桓武,一城鼠辈,何足道哉!”   杨纯长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乎因为杨羡的决定而十分欣慰。   便在这身后人影之中,走上三人,手里拿着托盒,里面摆放的是杨羡的朝服、冠冕与紫绶佩玉。   秋风吹来,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一老一少相伴离去,身后三人紧紧跟随。马小翠久久呆立,回过神来,拍了拍双腿。   “我怎么就碰到了这么一个主公!” [221.第二百一十九章 铁甲兵戈]   梁燕联姻,一城皆庆。百官朝列,天子赐婚。   神都之中,南北两军精锐入驻,把守严密,既为防备,也是桓武要向世人昭示,梁燕之间稳固和亲密的关系。   这场大婚十分隆重。   满城张灯结彩,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世家子弟,都在雀跃着。这是少有的大事,也是近几年来神都最隆重的典礼。   三公九卿,梁军重将,神都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在一大早,天未亮,都乘车前往皇宫。   在这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喧闹异常,直至辰时方休。   天已大亮,相比皇宫之中人流密集,站坐不得,广阳门前的禁军倒是显出了忙碌之后的慵懒。   梁侯世子要举办婚礼,这神都之中谁不给面子?便是那食秩万石的三公,也是一早赶来,混在了人群之中,不敢有丝毫延误。   到此时,皇宫之中忙得底朝天,广阳门外却是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影。   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一众禁军眼中,鹿较熊轼,朱班轮旁黑轓掩,正缓缓从朱雀大街驶向广阳门。   守门的将军有些奇怪,向着身后问道:“三公之中还有哪家大人没有来么?”   将军身后的主簿急急察看了自己的登籍官员进出的册子,一个个点校一遍,回答道:“应该都来了啊!再说,三公的车驾怎么会这么寒酸,就带一个驾车的马夫?”   马车驶近,将军命手下禁军包围了起来,只见那驾车的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不知是谁家的贵人?”   这守门的将军是从北军之中抽调过来,把守城门。今日这人流过大,他也不敢肯定主簿是不是记录有误,因此问道。   驾车的老头递过了一块牌子,那将军接过来一看,面色铁青,整个人都僵住了。   却见那个牌子之上只写了五个字。   周丞相杨羡!   这守门的将军乍看到这五个字,整个脑子是一片空白,仿若幻梦。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这将军清醒了过来,他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在开玩笑?可是,谁又敢开这么大的玩笑?   身后的主簿察觉到了将军的异样,走了上来,可也没觉得有异,询问了一声:“你们怎么来得怎么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马车之中传出了一声轻音,那主簿不禁皱眉,这神都的三公之中哪有这么年轻的?   “将军,将军!”   主簿正觉得不对劲,轻呼了两声,那守门的将军一颤,回过了神来。   “你...你们...你们怎么敢...”   那将军有些语无伦次,驾车的杨纯却是一笑。   “小哥,我们能够进去了么?”   这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此时也是镇定,举起了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   “放行!”   眼看着这辆马车驶进了城洞,那主簿上前问道:“将军,这车驾里是谁?”   “杨羡!”   扑腾一下,那主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目惊慌而又癫狂,声音里很是不可置信。   “杨...杨羡!那将军怎么能放他们进去?”   “不放他们进去,光凭我们这几十号人拦得住么?”守门将军看着脚底下吓得瘫软的主簿,“就你和我,受那杨纯老贼一拳,怕是立时殒命。关城门,发信号!”   一声号角响彻内外。含章殿中,天子闭目,诸公皆惊。九重宫禁,大将闻讯,挥刀引兵。   从广阳门入宫,到建阳门外的广场是官员下车之地。过了建阳门,便是含章殿。无论是谁,都需要步行入宫中。   “少主,到了!”   马车停稳,杨羡从车驾上下来,捋了捋交领。   此时建阳门外,正有几个官员。他们之中,有一个还认识杨羡,是光禄勋的属吏,与杨羡罩过面。他走了上来,说道:“王仁,你怎么穿着三公的朝服冠冕,还配紫绶?”   杨羡一笑,看了看杨纯。对方领命,挥手就是一拳,打在了这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乌紫的熊猫印。   那人倒在地上,捂着眼睛,怒声道:“王仁,你疯了么,让这老家伙打我?”   杨羡一笑,说道:“陈兄,我这是为你好!”   便在杨羡这话说完,建阳门中忽然涌出了大量的铁甲,从广阳门后,也出现了一队队的兵士。   兵甲凑凑,两相合围,脚步声整齐而又响彻。   领军之人正是徐金,他看见了杨纯,可很快又将目光放到了杨纯身前的男子身上。   徐金的双眸惊异而又震颤,他什么话也没有问,男子的身份却呼之欲出。   天下间又有谁能够让杨纯屈身半步,伏随尾后?   杨羡看着徐金,看着这兵戈肃肃的铁甲。   “大周丞相杨羡欲拜见天子,速速退去!”   杨羡一声,满场皆惊,那本是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的陈兄,听闻此言,用最快的速度,用臀从杨羡的身边移开,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深怕自己受到一点关注。   徐金沉默,所有的兵士窃窃私语。最终,徐金站了出来,拱手而道:“末将受天子之旨,领梁侯之命,守卫宫禁,请丞相与太尉止步。”   “纯爷!”   杨羡微微一声,杨纯踏步向前走了一小步,恭声一语,面目微肃。   “老臣为少主开路!”   “天子之所,不可妄动刀兵!”   “老臣明白!”   “太尉.......”   徐金还欲再言,却见那本在十数步外的杨纯一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徐金没有反应过来,杨纯的拳已经打在了他的铠甲上。   一拳而至,铠甲凹裂,徐金犹如一枚炮弹,冲开了他身后的铁甲,直直地挨在了城墙之上。   徐金口吐鲜血,一动也不能动,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言了一声:“末将多谢太尉!”   铁甲虽勇,不及拳威。杨纯在前,杨羡在后。百丈长道,皆以血就。   便在这秋日的早晨,所有的梁军将士都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   徐金挨在城墙之上,一双越发模糊的视野之中,杨纯身形犹如鬼神,万千将士,竟不能挡。   乱军之中,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眨一下眼睛,便这样一步一步,迈过了这尸山血海。 [222.第二百二十章 平地惊雷]   含章殿。   大红布幔装饰殿堂,百官从列,天子高坐。   那一对新人缓缓而来,乃是今日最为耀眼的存在。   红绳系定,白头永偕。   在这祝福与羡慕之中,一袭嫁衣,红衣如火,景瓶儿走上了这大殿之中。   众人只知燕国翁主容貌惊世,梁侯世子文武双全,乃是天作之合。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佳人一步一步走进殿中,眸光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暗淡。   能够察觉的只有桓玢,他从来没体味过如今这种感觉,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卑微。   景瓶儿妆容极美,朱钗直插云鬓,恍如天人。看着她眸中目光失去光泽,桓玢心中反而有一丝的快意。   一切本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天子会为这对璧人主持婚事,在三公九卿之前,宣示梁燕两国稳固的关系。   可随着那响彻皇宫的号音,一切都变了。   桓武从旁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中央。殿外,一名校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连摔了三个跟头,才跑到桓武面前。   “发生什么事情?”   “杨羡和杨纯杀进来了,请主公暂避。”   桓武一脚踢开了那个校尉,大吼了一声。   “就两个人,就让我暂避?这里是神都,不是他杨羡的弦城!”   桓武的吼音响彻朝堂,整个人犹如一只暴怒的巨兽,毛发皆张。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桓武的愤怒,也惊异于杨羡的胆量。   这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一时俱静,却是心思各异。   看笑话的有,沉思的有,不知所错的有,恐惧的也有。   桓武诸子,梁侯诸将开始集结,跪伏在了他的面前。   “主公,今日若让杨羡上了这含章殿,我等还有何颜面?请主公下令,我等这就去斩杀杨羡!”   这一干将领此刻都还穿着朝服,连甲都没有披,兵器都未带。   “都退开!”   “主公!”   诸将还欲再请命,却被桓武以严厉的目光给逼退。他很清楚这些将领的实力,可以清楚杨纯的手段。   桓武依旧是桓武,便是心中愤怒至极,可是理智依旧在。   “汝等各回军营,统帅大军。杨羡既然敢来,今日断不能让他生离。”   “末将遵命!”   一干将领应命起身,涌出门外,拿起了佩剑,从走廊外经侧门离开含章殿。   殿中寂静异常,桓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转头看向了皇座之上的天子,闭目依旧。又看了苏哲、常虞两眼,他们也是面无表情。   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明明他只要一声令下,神都周围二十多万大军立刻便会赶到,可他看着这满殿的臣子,忽然感到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轨道。   含章殿外。   大军重重,层层而列。   杨纯在前,双手微张。他便这样缓缓向前走着,视这广场之上万兵士,犹如无物。   杨纯根本不用做什么,鏖战良久,身上连点血丝也没有沾上。   无一人敢上前,也无一人敢阻挡他的步伐。胆气已失,只会畏缩不前。   前域已清,杨羡在后,冠冕未斜,发髻未乱,一身袍服崭新依旧,宽大的袖子在风中摇曳。   杨羡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步伐。而杨纯,也没有让他停下步伐。   “杨纯!”   方雨亭手握青灯,走到了大军之前。   以一人之身,拦在了杨纯的面前。也是第一次,杨羡停止了步伐。   方雨亭的身后,数十名神机卫渐渐从兵士之中脱颖而出。   杨纯一笑,说道:“袁守成手下那几个小崽子,倒是没有想到,还是你最有出息。看你一身修为,成就大宗师怕也在十年之上了。”   “杨纯,你我并无旧谊,却有滔天之恨。今日你与杨羡闯宫,就应该知道后果。”   杨羡缓步上前,杨纯退居身后。   “我乃大周之臣,拜的是天子,进的是夏氏的宫殿。方雨亭,你乃是桓武私臣,又有什么资格挡在我面前?”   方雨亭一时静默,竟无言以对。   “别跟这小子废话,我们一起上。这足有十位大宗师,今日便要让杨纯老贼和杨羡小儿丧命于此。”   淳于无通大喝一声,抢先一步迈了出来。并非淳于无通莽撞,他成就大宗师这么多年,心中还有一道结需要解开。   那便是对于杨慈的恨!而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包括桓武自己的手下,又或者是方雨亭请来的外援,在这广场之上,大宗师足有十人。   淳于无通的身形已经很快,快到一般人根本看不清。   可是便在那一瞬间,在场之人却是看见了一副极其可笑而又令人悚惧的画面。   那淳于无通,便像是一头傻狍子直直撞树一般,落到杨纯的手中。   杨纯微微抬手,锁住了淳于无通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   一个大宗师,在杨纯手下,便像是小鸡仔一样,毫无抵抗之力。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愚蠢的话。淳于无通,是谁给你的胆量?”   杨纯双目圆睁,手爪一紧,杀意倾注,手中握着的那副身躯失去了动静。   气息寂灭,魂魄四散,再无生机。   杨纯的这一手,惊骇了众人,却没有吓到方雨亭。   “好一个匹夫!”方雨亭将目光放在了杨羡的身上,“只是杨纯,纵然你修为盖世,也总有灵炁衰尽的那一刻。这皇宫之中,有八万禁军,皇城之外,亦有二十万军队。梁侯手下,一府三卫的修士也将尽数赶来。我们联手而上,今日,你护得住杨羡么?便是你,力尽那一刻,也是毙命之时。”   “是么?”   杨羡一笑,念纤尘显现身边,手中还浮着一颗蓝色的光球。   惊雷乍起,杨羡与念纤尘的身影已然不见。   再出现的时候,杨羡两人已经越过了重重防卫,来到了玉阶之前。   “这是神族的手段,这女子究竟是?”   方雨亭大惊。便在他惊诧之时,杨纯跃地而起,身如流星。再落地的时候,他已经落在杨羡的身后。   念纤尘的身影惊鸿一现,便又消失在了杨羡的身旁。   在玉阶之上文武官员复杂的目光之中,杨羡旁若无人,一步一步向着这含章殿而去。 [223.第二百二十一章 雷霆之怒]   含章殿外雷声响动着,殿中却是安静得诡异。   桓武一直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第一次见面,桓武一身粗麻衣服,浑似老农。而他杨羡,也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像一个江湖骗子。   两人就坐在田垄之上,就着一壶粗茶,畅谈良久,颇有些相知之意。   而现在,桓武身穿侯服,腰佩赤绶,位同诸王。他杨羡,则身披山龙九章,腰佩紫绶,位尊三公。   在这含章殿中,百官面前,两人再度相遇,却是见面不识。   咚咚咚的声音响动,杨羡踱步而来,既没有理会这满堂公卿的目光,也没有在意桓武,甚至轻轻地从桓玢与景瓶儿中间走过,向着那皇座之上周天子便是躬身一拜。   “臣杨羡参见天子!”   这是杨羡第一次见到夏云杺。与她的姐姐夏云桦那被酒色掏空的虚肿身体不同,夏云杺年近四十,却是长得像一个小姑娘,机灵秀气。   可就是这个长得像是小姑娘的人,却是几次让桓武险些霸业不存。以至于现在,桓武夺取了天子所有的权利,将她禁锢在小小的一座宫殿之中,仍然不安心。   “你来了!”   天子首次睁开了眼睛,柔和的目光看向了那陛台之下身材颀长的男子,说道。夏云杺的声音很是平静,就像她早知道杨羡会来一样。   “臣受先王之命,辅弼幼主,暂摄丞相之位。受职之日,本应朝觐天子。奈何蜀地奸邪窥伺,迁延日久,望天子恕罪。”   杨羡的丞相是夏云桦封的,可是蜀王并没有册封三公的权利。便是相国,也要朝廷派遣。   夏云桦之所以敢这么做,乃是因为夏宫涅乃是大周嫡脉,且年龄幼小,按照大周古典,需要三公级别的官员辅助。   夏云桦当然不可能让桓武派个人过来,所以封了杨羡,给予他开府之权,总掌蜀国大政。   可这其中,还缺了一道程序。   那就是这个三公级别的官员必须要得到天子的认可,才算名正言顺。   “杨氏一门,三代忠烈。由子瞻辅弼蜀王,朕心甚慰。”   若是严格来算,杨羡是大周的丞相,只是暂管蜀国。而称其为蜀国丞相,多多少少有些贬义在里面。   可随着天子这一句话说出,如今的杨羡便是名正言顺。   “臣多谢天子!”   兵甲之声响彻殿宇之外,方雨亭等人进了这含章殿中,高呼一声。   “护卫主公!”   面对着身后那汹涌而来的卫士,杨羡转过身来,直斥一声。   “桓武!天子驾前,你放任家奴和这些山林野士直闯含章殿,意欲何为?”   杨纯便跟在杨羡的身后,如今一语不发,就那样站立在哪里,可任谁都无法忽视。   受杨羡这一斥,桓武脸色铁青。桓武晋位梁侯,执掌国政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   “都给我退下!”   桓武大喝一声,周围围得跟铁通一样的卫士面面相觑,可杨纯就在那,谁也不敢动。   “退下!”   桓武的声音是从没有过的严厉,桓武身前的卫士最终不安地退了下去。桓武的身边,就剩下了方雨亭等四个在侯府有官职的大宗师,隐隐与杨纯对立。   “杨羡,你想要做什么?”   “桓武兄,看不出来我今天是来砸场子的么?”   “你!”   杨羡一笑,没有理会桓武,再度反身,向着夏云杺一拜。   “自先帝崩逝,周统衰落。宵小窃命,天下不靖。异族酿祸,四海难宁。以致社稷几成累卵,苍生饱受罹难。幸赖天子圣德,翦灭**,还定中原,苍生遂安。然国本未立,社稷终有动荡之危。臣有一言,蜀王天资英纵,仁孝睿智,必能克承大统,再延周脉。”   殿上群情涌动,再难克制。杨羡此番前来,居然是想要让当今天子立储。   苏哲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常虞心中一声冷笑,老神在在。殿中公卿窃窃私语,桓氏一族更是再难忍耐。   “杨羡,这天下乃是我桓家所定,与那个只有十岁的蜀王何干?”   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个桓氏子弟。看官服,也是个二千石。   杨羡一声冷笑,看向了面色难看到极点的桓武。   “你桓氏一族世受国恩。汝父桓业更是受先帝器重,位列九卿。却想不到,如今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东西!”   “杨羡,你这个...”   那名跑出来的桓氏子弟还待大骂,却见杨纯身形瞬移,一掌击在了他的身上。   杨纯这一掌,直将其击飞出了这含章殿外,撞在了那龙柱之上,七窍流血,当场身亡。   “如此禽兽不如的东西,嫣敢站立在朝堂之上?桓武,你该正正家风了。”   杨纯复归于杨羡身后,自此之后,那群桓氏子弟再也不敢出一声。   夏云杺面色平静,始终看着这一切。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却听得她一声。   “蜀王聪慧,当立为皇太女,继我大周江山。”   “天子,休得自误!”   一直没有说话的桓武终于站了出来,声音之中,暗蕴雷霆之怒。他此刻终于明白,夏云杺到底想要做什么?而杨羡为什么甘冒奇险,来到这神都?   桓武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巧合。他们俩虽未谋面,却是心意相通。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大周江山未来的主人,是益州那个只有十岁的小蜀王。   夏云杺早已经弃生死于不顾,而桓武若是此刻与夏氏彻底翻脸,那就真正成了那个叛逆。   杨羡必会拥立新主,以周室之名,合吴楚幽凉之势,北伐中原。   想到这里,桓武目光看向了杨羡。   “在这殿外有十数万大军。杨羡,你要怎么出去?”   这本是一步好棋,可是因为杨羡的到来,却成了一步死棋。桓武不相信杨羡是个蠢蛋,可他明明已入死地。   杨羡大笑,目光放在了那红衣如火的佳人身上。   “如今在外有十数万大军,我死在顷刻。瓶儿,可愿意与我同归?”   佳人盈盈一笑,扯下了大红袍服,露出了一身紧致的衣裙。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之中,从桓玢身旁走到了杨羡面前,面如桃花,眸如秋水。   “你若不来,我自当挟桓玢离去,而后杀你!” [224.第二百二十二章 振翅高飞]   “请诸位大人暂离宫殿。”   景瓶儿从桓玢的身旁走到了杨羡身前,那娇艳的样子和看着杨羡时的情意,在场的公卿哪个看不出异样?   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殿外的甲士集结,广场之上全是人影。桓武麾下一府三卫的修士,在神都附近的也全都赶了过来。   一众公卿心中怀着笑意,离开了这座殿堂。唯有苏哲与常虞两人,走到陛阶之前。他们的身份不同寻常,要待在这里护卫天子,便是桓武也有顾忌。   甲士位列,兵戈相向。杨羡周围,忽然多了许多修士的身影。   桓武看了一眼皇座之上的天子,却见对方睁开了圆炯炯的眼睛,仿佛是一位少女在看八卦一般。   看着这样的天子,桓武忽然丧失了让她离开的心思,可也不得不说。   “天子,请移驾。”   “不不,这里挺好的,你们继续!”   夏云杺一双目光紧紧盯着景瓶儿和杨羡两人,微微张着嘴,有些紧张,似乎在猜测两人那纠葛的关系,就差让人拿些小食,边吃边看了。   桓玢看着杨羡身前那个面容俏丽,眉目娇羞,仿佛活过来一样的女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桓武已经先说了出来。   “燕国翁主!梁燕联姻,事关千万百姓。因为汝故,两国开战,便是你愿意看到的么?”   景瓶儿的目光从杨羡的身上移到了桓武身上,他的话语之中已经有隐隐的威胁之意。   “梁侯为世间英雄,难道还要为难我一个女子么?”   桓武冷着眸子,看来景瓶儿这是铁了心了。梁燕联姻一破,怕是本来期望着的幽州安宁将不复存在。相反,幽州怕是要再生干戈,再添重兵。   桓武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的目光看向了杨纯,又从杨纯的身上看向了杨羡,忽然笑了起来。   “杨羡,做得好!”   便是敌人,此刻的桓武也不得夸赞杨羡这一趟神都之行,几乎已经将他置于最为危险之地。   “桓武,承蒙夸赞!”   杨羡与桓武两相而对,一边是兵甲重重护卫,一边却只有两三人影。   “当年杨幼庵在世,我本以为桓氏再无出头之日。可惜啊!他早归黄土,我桓氏却是一路走来。如今看来,桓杨两家,九世之仇,必在你我之间一决,做个了断。”   杨羡一笑,说道:“如此,我就在益州恭候桓武兄了!”   “杨羡,你以为你今日还走得了么?”   杨羡欲转身离开,却见桓氏子弟带着兵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杨羡没有理会身后一众叫嚣着的桓氏子弟,向着天子便是一拜。   “臣当远离,愿天子珍重!”   夏云杺的眼眸之中似乎有些遗憾,相比即将发生了冲突,她还是对杨羡和景瓶儿之间的关系更感兴趣。   可惜啊!杨羡和景瓶儿谁都没说。便见杨羡在前,景瓶儿跟在他的身后,颇有几分夫唱妇随的样子。   “去吧!”   便在杨羡转身欲离去的时候,夏云杺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   “子瞻,保护好涅儿!”   夏云杺与杨羡只见过这一面,可是她对于杨羡的信任,却是谁都能够看得出来的。这信任来源于什么,桓武身边的人,谁都不清楚。   在场之人,也只有桓武明白,可是他却是不想理会。起码,他不想要在这个时候理会。   “臣遵旨!”   铁甲列阵,在含章殿外列了一层又一层。整个含章殿外的广场之上都是南北两军的兵士,密密麻麻,便如群聚的蚂蚁一般,多得让人数不清。   这些军队的兵士都是精锐,便是聚集在这广场之上,却是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等待着桓武的号令。   杨羡最好的对策,本应该是擒住桓武或者是桓玢,挟持他们离去。   方雨亭从一开始就防着杨羡这一手。杨纯虽然是厉害,可要说他能够在殿上不损一毫,在要保护杨羡的提前下抓住有四位大宗师和数十位修士的护卫下的桓武或者是桓玢,根本不可能。   只是,让方雨亭失望的是,杨羡并没有理会桓武,带着人径直向着殿外走去。   便在众人都理不清头绪的时候,杨羡已经走出了含章殿,来到殿外玉阶之前。   兵甲涌入了含章殿中,将里面的桓武护了个结结实实。   杨羡双手负后,便在这含章殿前,一动不动。而他身边的南北两军的兵士,却是畏惧于杨纯,一时不敢上前。   “杨羡,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此时殿宇之中,层层甲士之后,桓武看着殿外杨羡的身影,一时思虑。   “主公,动手吧!不管杨羡有何谋划,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方雨亭在桓武身边劝道。   桓武点了点头,伸出手正要挥下,却忽闻一声清鸣之音。   “什么声音?”   众人目光之中,只见一只青色的大鸟从云端飞来,且越来越近。   虽然在场有不少博学之人,可是这只大鸟的来历却是谁也说不出来。方雨亭一惊,拱手而道:“主公,杨羡要跑!”   桓武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也了解了杨羡敢于来这里的原因,挥手而道:“放箭!”   兵士拉弓,箭出如蝗。   一支支缠绕着血杀之气的刺甲箭矢破空而出,眼看着那只青色的大鸟就要被扎成个刺猬。它却是忽然拍打了一下翅膀,一股劲风在身下形成,掀飞了那一干箭矢。   “这是神兽?”   这只青色的大鸟居然懂得动用灵炁,显然不是一般的蛮兽可以相比的。   一声清鸣,那大鸟拍打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落在殿宇之上,掀落了不知道多少的琉璃瓦。   “别让他跑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本是围拢杨羡的兵士一拥而上,却见杨羡的身影瞬时不见。   本是聚集在周围,离杨羡最近,由方雨亭请来的五位宗师也一同迈上了屋顶,五人齐上,想要阻止杨羡离开。   却见杨纯在后,身子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拳挥出,夹杂着寂灭之力。一众大宗师皆不敢硬拼,纷纷避退。   殿宇轰塌了一小半,桓武从顶上的破洞而观,正见那只青乌载着杨羡等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225.第二百二十三章 星之继者]   益州,弦城,丞相府前。   “丞相!”   杨羡自神都返回弦城,行踪莫测。等到丞相府门前的时候,几个属臣才知晓。他们匆匆赶往丞相府外迎接,其中最为惹人瞩目的还算是叶青青了。   杨纯早一步已经回到了南中的大营之中,部署防御梁军的方案。如今的杨羡身后,就跟着景瓶儿一人。   丞相府前人影稀疏,而两个女子都互相察觉出了彼此的存在。   目光相对,气势相拼,场面正陷入一种微妙的囧境时,从丞相府中跑出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   “相父,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涅儿了。”   夏宫涅小跑着走出了丞相府的门,看见杨羡,将手中的鸡腿一扔,脸上泛着喜意,一把跳到了怀中。   “大王,臣回来了。”   杨羡将夏宫涅从身上放了下来,却见她拉着杨羡的手,往丞相府里走。   “相父我跟你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涅儿有多乖.......”   便这样,在夏宫涅的打扰下,叶青青与景瓶儿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理睬谁,就这样跟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走进了丞相府中。   神都之事,遍传天下。   杨羡在含章殿中,天子面前,大大地扫了桓武的面子,而后安然脱身。这件事情成了天下之人口中的谈资,随之带来的影响却是深刻的。   只是现在,天下各国之间十分平静。而其中的暗涌却是谁都能够感受到。桓武丢了那么大的一个面子,而且还是杨羡一手造成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丞相,荆州那边传来了情报,便在你不在的日子里,吴楚两国抓获了一名海王。”   静室之中,檀香袅袅。   王耀先自西南郡赶来,将这段时间内西南郡建设进展上报了丞相府,并且带来了这条情报。   “哦?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杨羡手中拿了一杯茶,还没有喝,有些好奇地问道。   “蔡通以秘法控制了这名海王的神魂,逼迫其对楚国效忠,并将这名海王所属的奴隶都分给了吴、楚两国的水军。”   这静室之中,除了王耀先之外,那个曾经被俘获的海王莫都的手下,如今效忠杨羡的海牙也在这里。   海牙是异族,进出这丞相府多引人注目。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的海王是蜀国封的,掌管着南海的海族,地域广大甚至要超过他原先的主人莫都。看起来显赫,其实却是危如累卵。   海牙背叛了莫都,早已经在东海无处容身。可同时,他又畏惧于周人的那些手段。凭着他那些海族中的奴隶,自保尚且困难,只有跟着杨羡,才能安稳。   因此,这次他随王耀先前来,还带来了他一家老小,以作效忠之举。   “这么说来,蔡通那老小子是大有收获了?”   “听闻楚国的财政困境因此大大缓解,蔡通最近的日子很是不错。吴楚两国甚至派来了使者,要和我们再度商议划分海域,共击海族的事情。”   大周的海域从来都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理论上讲,六合之大,四海之广,皆属大周天下。可是海上的疆界却从来没有划分过,益交扬三州之间的海上疆域更是模糊不清。   杨羡点了点头,一笑说道:“蔡通这是尝到了甜头,还想要更进一步了。”   “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惹得海族大怒,联合起来?”   大海之中并不是只有一名海王。虽然在东海,海王莫都独大。可是其他海域,还有着不少的海族。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蔡通还不至于如此利欲熏心。他俘获了一名海王,应该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有关其海域的详细情报。他可能找到了目标,可自己吃不下,所以才会找上我。”   杨羡转过了头,看向了海牙。   “听闻海王将自己一家都带到了弦城之中?”   海牙一直不敢说话,恭敬地站在一旁。闻听杨羡问话,才开口说道:“臣久慕上国礼仪,因此带家人前来,恭承教化。”   海牙说得很是卑微,事实上,他在这屋子里,小心得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我已经秉承大王,在弦城附近的一处水域中修建一座行宫,赐予海王。至于海王的子嗣,近来叶东阳将在雪域建立教馆,就让他们一起入学吧!”   海王牙跪了下来,朝着杨羡便是一拜。   “臣多谢丞相。”   “南海之事多有纷扰,还望海王小心。去吧!”   “臣一定肝脑涂地,效忠丞相!”   便在海牙的身影消失,王耀先开口而道。   “丞相,这次绝地天通,我们抓了不少的神族,将他们囚禁在了幽冥狱中。娄敬此刻亲自正坐镇幽冥狱中,看守这群神族。”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星界陨落之后,各派多多少少都抓获了一些神族。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神族炼炁术,是一个很重要的途径。   星界有九星,其上的神族所修习的炼炁术并不相同。也因此,各派之间所获得的神族的炼炁术也并不相同。   如今在杨羡手下的修士,分为幽冥狱、兰溪谷和承天道三派。   幽冥狱和兰溪谷本有宗门,可是承天道并没有,乃是流落之人。   绝地天通之后,益州山野之间的灵炁上了好几个台阶,雪域更是上佳之地。无论是叶东阳还是王耀先,亦或者是其他承天道教中的精锐,都将目光放在了那里。想要在那开宗立派,延续星之一脉的传承。   杨羡并没有反对,相反还十分支持。如今承天道之中,一如叶东阳等人,修为高深,人数也不少,可是年龄都不小。承天道年轻一辈,除了叶青青少数优秀的门人,其余也没有几个可以说得出的人物,后继乏力。   也因此,叶东阳等人希望招收年轻一辈的良才来延续道统,而杨羡也希望能够借此为蜀国输送人才。   “如今南海之事有唐大福主持,你便与叶东阳一起,操持雪域之事吧!”   “臣多谢丞相!”   王耀先心中一直有着愧疚,因为凉州三万承天道徒的事情。也因此,他一直想要弥补。而杨羡,给了他这个机会。 [226.第二百二十四章 寒雨深渊]   阴暗的地牢之中,水滴声声。   一个黑影在其中窜行着,小心地避过了守卫,朝着地牢深处而去。   典校府的地牢借用的是昔日的天牢,往下有着好几层。而黑影所在的区域,是专门关押修士的地方,寻常的小毛贼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这里。   那黑影不断向后跃进,越往后,空荡的牢房便越多,关押犯人的身份也就越不凡。   只是,当这个黑影驻足,看着那空荡荡的牢房,眉头却不觉得一皱。   青灯引现,方雨亭出现在了这阴暗的过道之中,照亮了一个绝色的狐妖。   “九尾狐大人不请自来,可是为了找他?”   方雨亭身后,两个神机卫将乌九扔在了地上。   那体型高大的妖族大巫如今遍体鳞伤,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苏婴。正是他,向典初一招出了玄牝珠的秘密。   也因此,他成了妖族的叛徒。   “神机卫首座,如今怎么有心思来这小小的牢房之中?”   苏婴很是冷静,方雨亭此来,只带了两个手下,丝毫不像是想要捉拿她的意思,反而更有深意。   “九尾狐大人若想要妖帝陛下的弟弟,说一声即可,又何必来这里呢?”   青灯之中,光芒点点,附在了缠绕在乌九身上蓝色的炁线。那蓝色的炁线被这绿火烧尽,乌九也脱离了束缚。   乌九站了起来,脸色低沉,惭愧地走到了九尾狐的身后,一言不发。   “首座如此大气,倒是让妾有些无所适从了。”   苏婴明白,方雨亭肯放了乌九,背后一定有很大的图谋,而且图谋不小。   “听闻新任妖帝陛下登基,指南盟誓,意欲染指我大周疆域?”   “首座说笑了,妖族不过边远蛮夷,又怎敢染指天朝疆域!”   便在这牢房阴冷的过道之中,一人一妖相互客套着,显得如此诡异。   “天下各族,尽为大周臣妾。燕国景云,不敬朝廷久矣。九尾狐大人,不知道妖族可伸出援手,一解朝廷之急?”   “首座说笑了,燕侯麾下幽宁铁骑乃是天下精骑,我族力弱,又怎么可能是其对手?”   “无方、见竹、分阖三族,在燕国边境栖息。若是这三个蛮族的部落骤然发难,想必景云也是手足无措吧!”   方雨亭看似随意地说着,可是苏婴心中却是大惊。无他,这三个蛮族部落虽然明里归顺景云,可是暗中早已经被苏婴收服。   他们乃是妖族的暗子,便是为了配合妖帝南下,以为助力。   苏婴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在桓武的眼皮底下。   话已至此,苏婴便不再绕弯子了。   “看来梁侯真的是视杨羡为心腹大患,不顾一切要伐蜀了。只是,我等妖族又为何要帮你?”   “九尾狐大人,你现在有选择么?”方雨亭一笑,青灯微摆,那乌九的身躯像是被电触了一般颤抖着,“不为我主所用,则为我主所废。”   “你......”   “九尾狐大人放心,我等不欲为难妖族的王脉。九尾狐大人若是肯帮忙,在下会奉上大人最为需要的信息。”   “什么?”   “凌霄剑主钟步七!”   苏婴一双眸子眯了起来,气息微张,整个身躯紧绷到了极点。   幽冥狱。   细雨自天际落下,飘荡在这深渊牢狱之中。   幽冥狱底,那深暗的宫殿之中。这本是章海王的宫殿,也是曾经关押叶东阳的地方。   地底熔浆消退,殿宇本是焦黑一片,几经修复,虽具雏形,却没有往日的富丽堂皇,甚至可以用粗陋来形容。   娄敬带着几个幽冥狱的弟子,走到了这片殿宇的中央。   圆形的平台周围,岩浆环流,散发着蒸腾的热量,让人心惊。   娄敬手中捧着锁魂珠,将其向上一抛。   灵炁蒸腾,锁魂珠犹如漂浮在白云之上的星辰,莹莹发着红光,透露着一股凶意。   娄敬身后的几个弟子口中念念有词,锁魂珠碎裂,穷奇的妖魂脱出,嚎音远传,震动地底深渊。   圆形的平台之上,闪亮起四道光柱,相连成网。   “结界?神族的手段!”   怒意深深,穷奇的妖魂在这半球形的结界之中充填,扭曲而又狰狞。   被困锁魂珠许久,穷奇妖魂乍得自由,却又入彀中,魂魄未定而凶意已露七分。   待得穷奇的妖魂稳定,想要冲破这层结界,却是徒劳无功,只余瑟瑟之音嗡鸣。   “放弃吧!穷奇大人,或者现在应该说洛无咎。”   娄敬便站在这结界之外,一双眸子看着这位修为能与大宗师比肩的大妖。   听得娄敬说出了自己的真名,洛无咎反而冷静了下来。巨大的身躯困锁牢台,一双眸子闪烁着光芒。   “杨羡究竟想要做什么?”   “妖族四部九族十三凶。四部之中的妖类传承秘法,可以魂化上古四凶之形。洛无咎大人乃是百多年来,第一个能够将穷奇妖魂修成极致的妖类。”   “杨羡把我关在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让你夸赞我么?”   “洛无咎大人可能不知道,便在这段时间之内,妖族太子乌昊杀死了妖帝,继位登基。而穷奇部已归顺。准确的说,你现在已经不是穷奇部的首领了。没有妖类知道你在这,或者说,乌昊便是知道你在这里,也不会试图营救。毕竟,作为先妖帝的铁杆,你是乌昊眼中的大敌。”   “陛下!”   一声哀意显现,转瞬又消失不见。洛无咎看着娄敬,不满地说道:“杨羡究竟想要做什么?”   “主公想要借洛无咎大人一臂之力。”   “不可能!我乃是妖,绝不可能助你周人。”   洛无咎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的犹豫。   “自我归顺主公之后,这座幽冥狱便变成了一所关押异族的地方。这里有神族、海族还有你妖族。说来有趣,经历了这么多年,这座牢狱终于还是变成了最初的模样。洛无咎大人尽管放心,这里足够清净。如你这等大妖,以妖魂之姿可以存百年之久,你可以慢慢考虑。”   娄敬一笑,转身离去。   随着那扇大门关闭,洛无咎微微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目光。 [227.第二百二十五章 幽冥八狱]   丞相府。   时值冬夜,寒气早侵。夜幕之上,月华如水。伴着那越深的寒意,幽冷的月光照进了屋中。   杨羡端坐在自己屋中的床榻之上,闭上了眼睛,检视着星空倒影之中技能。   炼器、制造、炼药、驯化这四个生活技能都已经点满了五星,而神族技能表中,神机与结界两个技能也都满点。不过杨羡并不能发挥这几个技能全部的威力。   制造且不论,无论是炼器、炼药还是驯化,都与修士的灵炁高低有关。   军山星术四脉,各脉修士想要提升自己体内的灵炁,都有路子可以依寻,但也都没有捷径可以走。   杨羡点亮了一星胎息术,经过几年的累积,体内的灵炁已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胎息术是一个时间技能,便只有技能下的进度条走完,才可以开启下一个层级的技能。   胎息术上层有好几个脉络,都是可以修行的路线,专门用来提高修士体内的灵炁。这些线路之中,不但有军山星术四正脉的法子,还有神妖魔海四外脉的路数,甚至还有许多歪门邪道。   比如里面有一个叫血婴的技能,便是搜寻刚刚出生的婴儿,以秘法血祭,采其精炁。这法子短时间内可以让修士的体内的灵炁有着极大的提升,不过却为人不耻。   军山星术四脉,其炼炁之术,都是长远以来形成的修炼体系,可以说是堂堂大路。这四脉修士出身,只要天资、毅力、根骨俱佳,再加上少许的运气,最终都可以成就大宗师。   而这些歪门邪道,一旦修士用了这其中的法子,短时间或许有极大的效益,可是时间一长,必然心性沦丧,变成蠹修。   一如娄敬,固然天纵之才,可是因为出身幽冥狱,其门中的修行法门有先天的缺陷,蹉跎了数十载,直至古稀之年,他才踏破劫关,成就大宗师之尊。   娄敬以无上毅力,硬是为幽冥狱的门人趟出了一条路。若是他出身四正脉,或许早几十年,便已经成就了大宗师。   娄敬尚且如此,又遑论旁人?   对于这些歪门邪道,杨羡是敬谢不敏。他经过长久的考虑,最终点亮了二星的胎息术。   胎息术这个技能,可以一直点到五星。时间虽然漫长,但却可以与那些生活技能完美的契合。   经过这些日子的积攒,星空倒影之中有了十几个技能点,再加上剩下的一个紫色的技能点,杨羡在寻找着适合自己现在可以使用的技能。   最终,他将目光放到了玉楼琼音之上。   玉楼琼音是术之一脉的法典《太玄飞仙经》中的无上秘法。   妙妙清音,玄玄道韵。上太霄而至天门,下九幽而穷昭冥。揽照万千,洞烛幽微,始得妙诣于无形。   这是《太玄飞仙经》中有关玉楼琼音的描述,只是寥寥数语。   杨羡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亮了这个五星的技能和与这个技能配套的好几个低级的技能。   星空倒影之中技能点霎时间一空,杨羡睁开了眼睛,走下了床榻,看着门扉之外,一轮月华。   佳人清影,显现身旁,手中一颗蓝色的光球浮出,渐渐缩小,已至于无,湮灭空中。念纤尘修炼成了天魔灵身,对于神族的灵识有奇特的掌控力。   她手中便是阿耶的第八识。魔意侵染日久,这第八识已经完全唯念纤尘所化,乃至于其中的力量,也被其掌握。   杨羡没有回过头来,却是问道。   “纤尘,你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力量么?”   “是的!神族的力量很是奇特。”   屋外寒风冷彻,一片枯叶飞落。念纤尘微微抬起了手来,素指轻点。   杨羡却见,枯叶周围的虚空中出现了四个光点。那四个光点相连成线,合成了一个锥形的结界。   那枯叶被困在了结界之中,悬浮空中。随着一道光芒闪现,结界压缩,那枯叶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杨羡回过头来,却见念纤尘素指轻拈,那片落叶已经被夹在她的指间。念纤尘同时使用出了结界术、百纳术和属于阿耶特有的空间位移。   一片落叶虽小,可是也看得出来,念纤尘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第八识的力量。   “我从这第八识中,掌握了不少有关神族的信息。不过那个叫阿耶的神族,并没有将第八识修至极致,他的力量还只算是粗陋。”   “星界陨灭,三千星落。神族之中能够开启第八识的修士,绝大多数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之中。剩下的,不是通过妖域那条通道进入人间,缩首于极北,以待复苏,便是落到了那八个宗门和我们的手里。幽冥狱中,此刻还关押着五名开启了第八识的神族。只是,幽冥狱的门人弟子都已经被我收编,分散在青衣、斥候与各地衙狱之中。便是娄爷,此时虽然仍然在幽冥狱中,可眼看着叶东阳等人在雪域修建宗门,也是眼热得很。”   娄敬成就大宗师,完善了幽冥狱修行法门,抹灭了其中的缺陷。绝地天通之后,娄敬也指望着在益州择一上佳之地,建宗收徒,光大幽冥狱的道统。   娄敬的要求,杨羡答应了。可是这样一来,幽冥狱中的守卫力量便会削减。   “纤尘,我记得神皇的第九识中记载着着一件事情。当年一位神王和一位元魔共同创立了一门秘术。这种秘术属于神机术,可自他们之后,便没有人能够炼造出。”   “鬼卒!”念纤尘脱口而出,眼眸一亮,“我在魔族的典籍之中也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想要炼造出普通的鬼卒,其实很简单,但必须同时掌握神族与魔族的力量。这一点,神族不具备,而魔族也不具备。”   看着念纤尘的样子,杨羡一笑。   “这么说来,你此刻能够炼造出了?”   “的确,我已经掌握了这门神机术。”   “我会将兰溪谷中的炼器师派到幽冥狱中。”   念纤尘点了点头,“我可以将这门神机术交给他们,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228.第二百二十六章 攻守之势]   梁侯府。   巨大的地形图摆放在桌上,桓武独立于前,两旁则跟着十数位将领。   “主公,这便是益州详细的地形。”   桓武欲伐蜀,而作为自小在益州长大的世家子弟,李钰为其所重用,近来可谓意气风发。   他站在一众梁将之前,向众人介绍着蜀地的情势。   “从雍州进益州一共有四条道路,米仓、鹊谷、白川、石羊。历来入蜀,必走鹊谷。可后因战乱,此道废置多年。几经修复,但也大不如前。入蜀之路,便由鹊谷道转向了米仓道。至于其余两道,太过险塞,不宜行军。”   李钰说的基本上是一众梁将都知道的事情。   桓有济有些不耐烦,看着滔滔不绝的李钰,打断道。   “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我们想要知道的是,蜀国内部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弱点。”   李钰向着桓武拱手一礼,说道:“臣在蜀地多年,后投效主公,却也时常关注蜀国的消息。臣可以说,蜀国内部毫无弱点。”   诸将面色凝重,却听得李钰解释着。   “自杨羡掌控蜀国大政之后,内除李、黄、张三家世族,收严氏为私奴。外征西南,纳夷王为家犬。后连凉、荆,结两家之势,以为外援。杨羡手下长策军西控陇道,东制庸水。更是以建立折冲军为机,废除益州世族的家兵。蜀地修士力量薄弱,东阳教与幽冥狱早早归降,且忠心不二。可以说,现在的蜀国,完全是杨羡一人独掌。而且,根本没有人能够动摇。”   桓武点了点头,他知道李钰说得是事实,却又有些疑惑。   “蜀国内部,夏氏的势力并不小。听闻当今蜀王虽年轻,可是却十分聪慧。她能够容忍杨羡如此么?”   便是杨羡以淘汰老弱为由裁剪了蜀王宫的禁军的数量,可仍然有着三万的兵力。蜀王宫的禁军由夏氏掌握,乃是独立的力量。   想起了夏宫涅,李钰不禁一笑。这突兀的笑容在这庄严的军机要所显得十分尴尬,李钰自觉失态,向着桓武拱手赔罪。   “主公。杨羡骗得了天下人,可是骗不了我。那个蜀王夏宫涅顽劣不堪,着实非为人主。杨羡为了所谓正统,便到处放出风来,说那夏宫涅乃是仁孝之君,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点桓武还真是不知道,他手下的暗探势力,在蜀国其实很薄弱。对于蜀国内部的消息,了解得并不多。   “越是昏庸暴虐的君主,便越无法容忍臣子独大。那个夏宫涅如何?”   李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回禀主公!也不知道那杨羡耍了什么手段,蜀主虽然顽劣,可对杨羡却是言听计从。甚至,他们两人的关系亲密,非常人能及。”   桓武本以为夏宫涅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随着她年龄渐大,肯定不会甘心屈居于杨羡之下。只要把握得当,未尝不能以此为契机,从蜀国内部攻破。   桓武的心中,对于李钰的话其实还有着怀疑。毕竟李钰离开蜀地的时候,那个夏宫涅才五、六岁。而现在近四年将过,随着夏宫涅年龄长大,她对权利的欲望也会逐渐增大。   说到底,桓武心中压根不信,这个世上会有君主如此放任臣下。便如夏云杺,即便被困在了一宫之地,可仍然能给他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丞相府。   书房之中,杨羡正在书桌上写字。夏宫涅便趴在了桌案之旁,一双大眼睛看着杨羡挥毫,完了还鼓了两声掌。   “相父写得好!”   杨羡看了看,觉得不满意,揉成了团随手一扔。夏宫涅却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捡其了纸团,扔进了一旁的安放废纸的竹筒里,乖巧地像是一个小宝宝。   “大王怎么有兴致看臣练字?大王不是最讨厌这些的么?”   杨羡瞥了一眼夏宫涅,却见对方舔着一个笑脸,奶胖胖的。   “哪有?涅儿一向最乖了。涅儿一直记得相父的话,平时都有好好练字的。”   说着,夏宫涅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小脸贼兮兮的,跟着杨羡打小报告。   “相父不知道,在你去神都的那些日子,老有人跟我说你的坏话。说你是另一个桓武,还说你什么威福自专。我一听那还了得,他们要造相父的反,不就是跟我作对么?他们跟我作对,就是跟蜀国作对。跟蜀国作对,那就是跟大周作对。跟大周作对,那就是跟千千万万的百姓为敌。那还能是好人?所以我都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了,今天带了过来。”   夏宫涅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藏了好久的纸,递到了桌案之上。   看着一脸快夸我表情的夏宫涅,杨羡还从来没有发现,这小丫头居然这么能扣帽子?   “大王,人主制下,岂可如此?作为君王,要兼听人言,不可偏听而废。这张纸上的内容,不是臣可以看的。”   杨羡将那张皱巴巴的纸靠近烛火。火焰燃燃,这张纸很快变成了黑灰。杨羡拢了拢,倒进了竹筒里。   夏宫涅有些小失望,枉费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藏了这么久,还以为杨羡会很高兴的。   杨羡摸了摸夏宫涅的头,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拿出了一颗糖果,向上一抛,被夏宫涅轻巧地接入了口中。   “丞相,诸位将军奉丞相之命,前来商议军事。”   屋外走廊之上,一名仆役走到门前,俯身拱手而道。   “大王,你也大了,应该了解些军务了,留下来听听吧!”   见杨羡要将她留下来听那些冗长的军务,夏宫涅耳朵一竖,连连摇了摇头。   “相父,这些事情由你主持,涅儿哪里会不放心?对了,小耗子好像跟我说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那我就先走了啊!”   夏宫涅拍了拍自己的胸,笑嘻嘻地说道:“毕竟我是一个时刻都为蜀国百姓着想的好大王嘛!”   说完,夏宫涅拔腿就走,速度之快,一溜烟就没有了人影。   这速度,除了抢吃的时候,杨羡还从来没有见过夏宫涅跑得这么快。 [229.第二百二十七章 石羊小道]   弦城,丞相府。   书房之中,诸将从列。   蜀国的军队有正式番号的有长策、黑虓、折冲三军,此外,还有着西南夷军和水军未列入。   此时这书房之中,除了杨纯远在南中,亲自部署防御之外。其余三军主要的将领,都聚在这间房中。   “丞相,臣等已经探明,梁军近来异动频频。桓武麾下大将荣灿、狄生已经带领先头一万部队入驻散水关!”   靳信拱手而道。大战将临,他整个身躯整日都是绷紧了。他明白,黑虓军能不能在蜀国立住阵脚,很大程度决定于这场战场之中的表现。   黑虓军只有三万,却是天下强军,原本在梁军序列之中,便是上军。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荣灿、狄生虽是桓武的亲信,不过在梁军诸多大将之中,却是排不上号。雍州本是富庶之地,镐京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桓武在其中囤积了不少的粮草军备,又由上将桓彪亲自镇守。我收到了消息,燕国边境三个蛮族反叛,景云现在是焦头烂额,桓武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向燕国施压,反而抽调了幽州的军队。看起来,桓武这次是动真格的。”   杨羡停下了手中的羽扇,看向了靳信。   “靳信将军在梁军多年,尽知其中形势,可否为诸将介绍一下?”   靳信闻听杨羡之言,微微偏转了身子,朝向房中诸将,介绍道。   “桓武老贼阴险狡诈,军中重要的职位都由桓氏和其亲信担任。桓氏诸将之中,上将有桓彪、桓仲、桓恭三人,颇具将才,镇守一方。年轻一辈中,最为显著的有两人。桓有济疾而猛,桓子善刚而稳。一则攻,一则守,颇难对付。此外还有桓有坚、桓子修、桓子陆三人,亦不可小看。”   靳信说到这里,杨羡点了点头。   “桓氏近年来的确是人才辈出,将才云集。不过桓武此人,颇有识人之名。麾下外姓将领,亦不乏能人。”   “丞相所言极是。桓贼麾下的外姓将领首推六人。张锐、赵宫、楚遂、徐金、诸简、郑大。此六人皆为梁军上将,跟随桓贼多年,出身复杂,却颇受信任,修为不凡,亦具将略。此外,桓贼身边统帅亲卫将领还有两人值得注意,何车与金凤。此二人天生异种,修为虽不到大宗师,然而战力却不输于大宗师。桓武若领军在外,那此二人中必有一人跟随在侧,少有例外。”   “哈哈哈哈!区区梁军,何足挂齿?”   一声放旷之声从外传来,众人正惊异间,正见佟鼓背着长弓,从外走来,跪拜在了杨羡之前。   “主公,臣奉命在西庸练兵,现已得精兵六千,特来复命,请主公赐军号。”   佟鼓此时面目,正可谓意气风发,却听得一旁杨贵揶揄。   “老佟头,你手下不过六千人马,也敢向主公要军号?”   所谓军号,便是一军的番号。若是在丞相府中列入了军名,便不再是杂牌部队。   佟鼓的口气的确大,不过听杨贵揶揄,他也不生气。   “主公,我部精锐尽取荆楚勇材与夸父族中骁勇,个个能够以一当百。若得羽箭百万矢,良弓三万张,臣亲领一路,便是十万梁军齐来,亦为主公灭之。”   嚯啊!   这口气已经大得没边了,这老佟头不但要粮要东西,还在众人之前请战,想要独领一路。   在场的将领心中都有些骂咧咧了,老子还没有开口,倒让这老家伙抢了先。   杨羡放下了手中的羽扇,一笑。   “这百万箭矢,三万良弓我可以给你,不过军号,当在此战之后,再行赐予。”   佟鼓一拜,目中精光涌动,脸上的眉毛都在颤动着。杨羡如此说,必定会让他给他立功的机会。   “臣多谢主公!”   梁侯府。   桓有济看着李钰,一脸不善。   “那照你这么说,想要从内部攻破蜀军,岂不很难。”   桓有济并非特意针对李钰,只是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感罢了。事实上,在场的一众将领,对于这个叫李钰的家伙,都谈不上好感。   李钰知道自己的处境,却也是不急。   “杨羡小儿狡诈无比,将蜀国上下经营得铁桶一般。他手下心腹,担任着蜀国上下要职,想要从内部破坏,的确很难。若想要击败杨羡,只有兴王师,从正面击溃蜀军。”   李钰得出的结论,其实与桓武的谋士赵业等人得出的结论一样。桓武将李钰找来,其实便是有着万一的想法。   桓武的心中并没有多大的遗憾,说道:“那依你之见,若想要击败蜀军,当从何处着手?”   “启禀主公,若要削弱蜀国,必要控陇道,制庸水。若欲亡蜀国,必先得周南。周南一郡,乃是蜀中门户,亦是伐蜀之关捩。臣有一策,愿献于主公。”   “哦?”桓武一笑,问道:“是何计策?”   “主公欲伐蜀,庸水、陇道、白川皆不易取。杨羡必将军力集中于米仓、鹊谷两路。若是我军与蜀军在这两路鏖战之时,主公能够择一勇猛果敢之大将,亲率三万劲旅,自镐京起兵,取道石羊,侧袭周南,截断庸水。那蜀军必定大乱,而杨羡亦可擒矣。”   李钰此话一出,在场梁将都是静默,便连桓武也是摸了摸胡子,不置可否。无他,这个计策不错,可是太难执行。   “李钰,这石羊道何等险塞,三百年来都未曾修缮过,大军何以行进?”   在场诸将之中,唯有桓有济对此感兴趣。   李钰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地图。   “家父在益州之时,家仆曾在石羊发现了一条小道。此道虽小,却可行军。家父秘而不宣,本想在王师伐蜀之时,将此图献于主公。可惜杨羡不容,家父为杨羡所害之前,便将这副地图交与在下。如今,钰正将此图献于侯爷。”   桓武接过了这副地图,脸色大喜。如此一来,他此番伐蜀,更有把握。   “李钰,我便封你为中军护军,此番伐蜀,多有仰仗你的地方。”   “臣不敢,必当为主公效命!” [230.第二百二十八章 九头冥蛇]   静室之中,两旁六尊金刚魔俑分列。中央兰锜之上,三矢静列。   杨羡挥着手中羽扇,从外走了进来,佟鼓背着弓,跟在后面。   那摆放着箭矢的架子便摆在静室中央,杨羡止步,转过了身来,指向了佟鼓背后的弓。   “佟鼓,你背后的弓来历不凡吧!”   佟鼓解下了弓,双手拿着它,呈到了杨羡的面前。   “启禀主公,此弓乃是我夸父族故老相传,历来由夸父族族长领受。”   杨羡用手轻抚着长弓上的纹路,那质感传至指间,绝非凡品可比,也远超一般的法器。   灵炁倾注,那弓上隐隐传来了一阵嗡鸣之意,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这弓中传出。   “这是?”   “我族历代族长持此弓射杀强敌,久而久之,这弓中便栖宿着这些强敌的残魂。”   杨羡闭上了眼睛,细细地感受着。   “弓存魂不灭,反可引之为用。看来打造这把法器的炼器师不凡啊!”   “主公猜得不错,打造这把弓的炼器师乃是神伯。这把弓也是他打造的八件宝器之一,赤彤弓!”   神伯乃是上古之时,最为有名的炼器师。出自其手的法器,皆为绝世精品。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寥寥几件流传下来。   “这样么?相传当年神伯打造这件赤彤弓时,还打造了十只箭矢。多年来,这十只箭矢早已经丢失,而余长弓。”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气流牵引,那本是安安静静放置在兰锜之上的三支箭矢漂浮而起,在空中转了个弯,竖浮在了佟鼓与杨羡之间。   佟鼓进这间静室时,便注意到了这三支箭矢。如今,这三支箭矢便在眼前,佟鼓是用弓的行家,自然也看得出这三支箭矢的不凡之处。   “好凶厉的煞气!”   “我在神都之时,遇到了一只妖魂已有蛟龙之形的黑蛇妖。以其妖魂,铸造了这三支黑蛟箭。如今,便给予你。记住,此等凶器,不可轻用。你立刻回到西城,整装集结,随时待命。”   “臣多谢主公!臣明白!”   佟鼓躬身而拜,欣然接受了这三支箭矢,退出了这间屋子。   四下无人,杨羡挥了挥手,力士而出,巨大的青色身影站在静室之中,一动不动。   杨羡挥了挥手,那力士走到了静室中央。六尊金刚魔俑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同时出手,击向了这力士。   六拳相加,金刚魔俑只出一击,便退到了本来的位置,闭上了眼睛,浑然没有了刚才的凌厉。   力士是由青鬼妖魂炼造,本是魂体,凡物难伤。可是受了六尊金刚魔俑一击,也是魂体崩溃,身形扭曲,几乎消散。   便在那力士身躯扭曲到了一定的程度,杨羡羽扇一挥,灵炁渗入,那力士缓缓恢复了原状。不一会儿,便恢复到了本来的模样。   “这便是句芒之境的妖魂么?”   念纤尘的身影显现在了杨羡面前,一双眸子盯着那力士,十分好奇。   “凡是修炼到句芒之境的妖类,其妖魂凡物难伤,恢复力极强,乃是炼制力士的上好材料。”杨羡解释了一句,目光之中莹莹发光的念纤尘,“幽冥狱的事情解决了么?”   “我已经将制作鬼卒的神机术传给了兰溪谷的炼器师。此刻,他们已经炼制了百名最普通的鬼卒。”   “幽冥狱这个地方,地处幽寒,乃是至阴至寒之地,却又有阳火生,乃是炼制鬼卒最佳的地方。不过,最为低等的鬼卒,战力低下,便是普通人,也能打得过。幽冥八狱,至少每狱要有一名鬼王级别的鬼卒镇守。”   “鬼王在鬼卒之中战斗力属于顶尖层次,且炼制的必要材料便是玄冥之境的妖魂。”   妖族修行之途分为四境,这四境并无高下之分,乃是平行存在。一般来说,普通的妖类便是以这四境为目标,各自修炼。   能够炼就这四境的妖类,在妖族之中便可以算是大妖。妖族的数量并不少,可是相对于其庞大的数量,能够达到这四境的妖类也并不多。   念纤尘眨了眨眼睛,看着杨羡。那意思仿佛在说,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妖魂?   “妖族并不是统一的存在。妖域之外,尚有百多妖方。这百多妖方实力或强或弱,不服妖帝号令。而在凉州西北,就有一妖方,名曰寒月潭,其首领乃是九头冥蛇。他修为高深,寻常大宗师亦不是其对手。再加上他手下妖兵和妖将,等闲修士不敢戳其锋。”   念纤尘看向了杨羡,一笑倾城,却带着一丝的揶揄之意   “你想要对九头冥蛇动手?”   妖族并不是一个统合的整体,妖帝手下四部九族十三凶,实力最强,可是那百余妖方之中的妖类并不服妖帝,各自为政。   “妖帝的野心很大,迟早会整合妖族,挥兵南下。在此之前,我必须将凉、益、雍周围的妖方全部拔除。否则,必遗后患。”   “可是寒月潭远在凉州西北,你要怎么动手?”   杨羡转身向后走了几步,拿起了兰锜之下的一个小盒子,将之递给了念纤尘。   “这盒子之中装得是从神族手上获得的神器,你骑着青乌,赶到魔极宗,将之交给孟玄,借他五千魔兵魔将,用以铲除寒月潭。”   “我明白了!”   “另外,将这六尊金刚魔俑和捆仙索也带去。九头冥蛇不好对付,有这金刚魔俑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杨羡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念纤尘素白的手臂上划了一个法阵。随着血迹渗入,那法阵成型,便消失不见。   感受着杨羡的手指在自己臂上的触感,念纤尘嘴角微微翘起,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是愉悦。   “行了,我走了。”   念纤尘挥了挥手,那六尊金刚魔俑再度睁开了眼睛,跟随在她的身后,走出了这间静室。   杨羡看着念纤尘的身影远去,微微一笑,轻轻一挥。那本是静立着力士缓缓消失,只留下了一层青色的碎屑。   这些青色的碎屑乃是灵炁构成,在空中无法久存,很快也消散了。 [231.第二百二十九章 取之不易]   符鱼山,魔极宗。   阴魇蔽日,万魔哭嚎。界域之内,已成一方天地。   观星台上,本是观星之所,可如今又哪里看到的什么星光?   孟玄站立其上,着思远方。   那一夜三千星落,北域那道恢宏的剑光印刻心中,便是如今想来,心中也是激荡不已。   “钟步七!”   念着这个名字,孟玄还能够感受到流淌在自己血液之中那种激愤之意。   孟玄借天地之力,凭先贤之智,开创一域,将魔极宗擢拔成了如今屹立于修行界中的顶级宗门,不可谓不成功。   孟玄此刻在魔极宗中的地位,已经是能够称宗作祖的存在,除了魔极宗的祖师爷,历代掌门都无法与之相比。   军山星术四脉,便是在整个修行界之中,如今孟玄的修为也可以列入前十之内。   可惜,无论是怎么样的修为,又无论是怎么样的成就,在那道剑光之前都是显得那样的黯然失色。   钟步七!   他便是如今修行界中,所有大宗师心中的一道坎。   凌绝当世,橫隔古今。他们拍马难及,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搬也搬不走,移也移不开。   同样身为大宗师,可他与其余大宗师之间,隔着的不是一条溪流,而是一道天堑。   能够迈过这道天堑的,近百年来除了钟步七,也只有袁诚与杨纯两人。   然而袁诚被杨慈斗败,早早逝去。   杨纯奉杨慈之命,遁入益州,护佑杨氏多年。多年未动,出则惊天动地。不久之前,他护卫杨羡入夏宫,一招轰杀大宗师淳于无通。万千将士,竟不能挡。   这件事情遍传天下,让天下各个大宗师惊骇莫名的同时,心中也不觉得黯然。   可杨纯终究是杨纯,他会只为了遵奉杨慈的遗命,独自在那偏远的益州之地,扶持杨氏两代,籍籍无名数十载,心甘情愿。   对于杨纯,其余的修士会钦佩,会愤恨,会嫉妒,会羡慕,而唯一不会的是把他当做敌手。   所有修士都清楚,杨纯只会扫灭阻挡在杨羡面前的障碍,他虽是修士,却不属于修行界。   这两个本可在修行界留下万古之名的大宗师,一个早早陨落,一个却是杀孽过重,难当天命。   不知道遇到杨慈,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而剩下的一个便是钟步七。   他才是如今所有修士真正需要面对的,也不得不面对的。   孟玄想到这里,不觉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如此人物,生于当世,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远方一声悦鸣,孟玄从沉思之中回转,却见一道青光划破黑雾,照耀界域,引得万魔瑟瑟。   “这只乌,难道是杨羡的?”   这青乌径直地飞向了这观星台上,掀起了巨大的烟尘。那青乌之上,念纤尘的体态如玉,衣裙曳曳飘飞,恍如瑶台天女。   便在青乌落地的那一刻,六尊金刚魔俑跳了下来,一动不动。与此同时,魔极宗的弟子涌上了这关星台上,以作护卫。   “都退下!”   孟玄大袖轻挥,斥退了一干魔极宗弟子之后,看向了念纤尘。   “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杨羡没跟你说过,去人家拜访,要走正门么?”   念纤尘身影翩跹而起,只一晃眼,便从青乌背上来到了孟玄面前。   “我虽然叛离魔族,可是看到孟宗主的手段,不知为何,心中还是隐隐有着怒气。”   “对同族还有着恻隐之心么?你可真是魔族千百年来,最为奇特的元魔。”   孟玄一笑,大手一挥。   三道魔影从孟玄身侧显现。黑雾缭绕周身,凝成衣袍,身影若虚若实,面目却是清晰,坚毅犹如虔诚信徒。   他们是曾经掌管魔域的三名元魔,也是念纤尘曾经的同僚,如今却是这副模样。   “纤尘,你来了么?好久不见了,你可好?”   这三名元魔看见念纤尘,脸上露出了祥和的微笑,甚是欣喜,话语之中尽是关切。   念纤尘眉头一皱,有些厌恶地看着他们。   “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好!”   这三名元魔听到念纤尘的话,也不恼怒,脸上笑容反而越加祥和,稽首一礼,身影缓缓消失在虚空之中。   “孟宗主的手段,还真是天下无双啊!”   孟玄没有理会念纤尘的恼怒,问道:“杨羡让你来,是为了什么?”   念纤尘素手挥出,从手指上漂浮出了一颗光球。那光球逐渐膨胀,外层的光圈也逐渐稀薄,到了一点程度,光球碎裂,一个锦盒落在了念纤尘的手中。   “神族的手段么?看来你在杨羡身边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长进啊!”   “这个锦盒里是神族的一件神器,与你换五千魔兵魔将。”   孟玄并没有亲自去接,甚至没有打开。他身旁一道魔影显现,从念纤尘的手中接过了盒子,拱服在侧。   “那五千魔兵魔将我可以借给你。只是杨羡想要这五千魔兵魔将,总不至于是想要袭击凉州军吧!”   “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以孟宗主之智难道还猜不出么?”   “寒月潭,九头冥蛇。”孟玄看着念纤尘,目色浮上一层光彩,“我猜得出杨羡想要对他动手,却不知道杨羡为什么要动手?当今妖帝野心勃勃,可却是远在妖域。轮得到桓武头疼,轮得到朱梓头疼,轮得到景云头疼,可却轮不到他杨羡头疼。除非,杨羡早已经视凉州为自己囊中之物。”   话语刚出,孟玄的脸上却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孟宗主多虑了,他不过是想要得其妖魂,炼造鬼卒罢了!”   看着念纤尘悠悠远去的身影,孟玄悠悠一叹。   “这凉州偏远,朱梓却是当世大宗师,其麾下更有数万西凉铁骑。此等战力,桓武亦不敢轻动。杨羡,你若是要取,不但会背负着叛离盟友的恶名,而且尽失人心。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你想怎么取呢?”   孟玄从来不质疑杨羡的野心,他所好奇的只是杨羡的手段。凉州不及益州富庶,可却是民风彪悍。杨羡想要得到凉州和那数万的西凉铁骑,可是不易。 [232.第二百三十章 风雪夜袭]   虢亭。   作为由雍州进入凉州的要地,便是时值寒冬,商旅往来亦是不绝。   凉州早寒,此时虢亭之外,天灰蒙蒙的,还夹杂着一股细雪。守城的凉州军在城头走动着,正在交班之际,三五个兵士聚在一起,搓着手,嘴里呼着寒气,在城头上等待着。   “这几个货,总是要晚到。”   “就是,这大冷天的。”   值了半夜的班,此刻城头上的凉州军兵士早已经身体僵直,迫切渴望回到温暖的班房之中,喝上一口热汤,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可惜的是,一声惊啸,打断了这些兵士的遐想。   一众兵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远方,那雪雾朦胧之域,仿佛有什么在耸动着?   远域与天色混杂,冥冥暗暗,一众兵士看不真切,却能够感觉到,那沉沉的威压。   飞雪连天,不知不觉之中,雪又大了几分。乌云稀淡,一缕天光澄映,照亮了大地。自那雪雾之后,巨兽奔出,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队列整齐的梁兵。   旗帜飘飞,上面绘绣着的大大的张字十分醒目。   “敌袭!”   守城的兵士惊呼一声,沉重的号角之声响彻。便在那一瞬间,整个虢亭都活了起来。   凉州军的驻守虢亭的大将一脸凝重地看着渐渐驶来的军队,面目严肃。   前方的梁军在雪夜之中行军这么久,可是却不见一丝的乱象,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将军,他们是谁?”   “桓武麾下第一大将,张锐!”   虢亭守将细细地咬了这几个字,即便他说得很轻,可也难掩话语之中的震颤与惊怖。   “可将军,此时桓武欲伐蜀,天下皆知。张锐不在关中,为何来了这里?”   是啊!为什么?   这个答案,虢亭守将也想要知道。梁军不在关中,此刻却为什么来了凉州?   只是,虢亭守将还没有想到答案,张锐的身影已至城前三里。他的身后,只带了八百人。   “我乃大周镇东将军张锐,尔等速速开城投降,可免一死。”   “张锐,汝为桓武走狗,何故犯我主疆界。”   这虢亭守将怎么可能开城门,张锐也没有打算让他真的开城门。却见他身形不断地向着城门移动,同时拔出三枚短刃,临近城门之时,将之扔掷在了城墙之上。   张锐拔腿而起,凭着灵巧的身法,踏在在三枚短刃之上,任凭箭雨四起,临空而上。   不过瞬间,张锐便从三里之外到了虢亭守将的面前,长枪斜出,指向了虢亭守将。   枪间泛寒,虢亭守将却是微微错愕。等到他醒转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张锐只有一个人。而这里,是他的地盘。   “杀了他!”   凉州守军一拥而上,却见张锐大笑一声,橫舞长枪,犹如满月,逼退了一干凉州守军。   张锐枪法如神,这城头上近千守军,竟不能挡。便在这城头大乱之时,本是跟在张锐身后的八百兵士皆效张锐之法,翻上了城墙。   情势已经失控,大批的凉州军士被堵在城梯口上不来。城墙之上已成死地,虢亭守将眼见战况倒落一遍,想要先行撤退,集结军力再战。   只是,张锐哪里肯放掉这条大鱼。他身体跃动空中,犹如敏捷的豹子,跳入了由大量的卫兵保护着虢亭守将的圈子里,离其只有十步之摇。   “快拦住他!”   虢亭守将此刻是真的急了,不惜一切想要拦住张锐。可惜,他身边敢于前去阻拦的凉州兵士都成了张锐的枪下亡魂。   十步之遥,不过数息之间。张锐一步一步,气度从容,仿佛是在检阅自己王国中的百兽之王。   “你......”   巨大的恐惧席卷全身,伴随着那冰凉的感觉,虢亭守将话还没有说出,却见自己身体破了个大洞,此刻不断地冒着鲜血。   张锐出枪很快,快到虢亭守将都没看到他出枪,他巨大的身躯便已经倒了下来。眼中神光渐消,照映了一个冰冷而又血腥的世界。   “虢亭守将郭宇已被我诛杀,其余凉州军士,降者不杀!”   张锐踩在郭宇的尸体之上,威势赫赫,可这并没有消磨凉州军士的血气。只是,大将已死,凉州军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城门失守之后,大量的梁军涌入了虢亭之中,凉州军士再也无法抵抗。   一个时辰。   张锐只带着八百兵士,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拿下了凉州边境的重镇虢亭,也为梁军打开了通往凉州的通道。   “张将军,你实在是太冒险了。若是那郭宇没有困在这城墙之上,而是死守城门,你此刻已然败退。”   走上城墙的是一个身穿甲胄的将领,身材不高,还有些孩子气。   “桓子善,你怎么老是唠唠叨叨的跟个小老头是的。”   “你是一军大将,亲身犯险已是不该,怎么能够不听属下忠言?”   身为桓武大将,张锐与一众桓氏子弟中杰出的将领也是亲善。在一众桓氏子弟之中,他最喜欢的是桓有济,却有些不耐烦这个桓子善。   这个桓子善,明明只有二十多岁,整日唠叨,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可惜的是这次,桓武让桓有济跟在了他的身边,却派了桓子善跟他过来。张锐摇了摇头,不欲与他纠缠,转了话题。   “主公要我们拿下虢亭,之后便在此地驻军,防御朱梓。我瞧着这座城池并不好守,欲再率军往前,在两山断口下寨。”   桓子善点了点头,同意张锐的看法。   “我们的时间不多,也无法确定朱梓到底到底会不会为杨羡犯险,更不知道朱梓会为杨羡犯险到什么程度?主公要我们拿下虢亭,便是为了警告朱梓,让他不要妄动。”   “可惜啊!我倒是真希望朱梓能够率军前来。听闻他定军长枪天下无双,我早就想要会一会了。”   便在这永和七年的冬日,桓武麾下大将张锐率兵八百,一战而夺得虢亭。自此之后,五万梁军便在虢亭下寨,镇守此地,防御西凉铁骑。   经此一战,天下大动。 [233.第二百三十一章 滴水不漏]   清阳县。   文卿站在墙头之上,从襄城疾驰而来的他,此时看起来风尘仆仆。   马未歇,茶未喝,文卿便登上城头。县城之外,恰有数千兵马游弋。   “这股梁军是什么时候来的?”   “便在一天之前,这股梁军越界进入我境。他们只花了一日,就攻占了我军在外的五座大寨。将军,不是我等无能,实在是这股梁军太过强悍。”   若是寻常人说这番说辞,自然是免不了推卸责任的嫌疑。文卿看着不远处的那股兵马,似乎看出了些端倪,挥了挥手。   “的确怪不了你们。”   “将军,他们究竟是梁军的哪支部队?”   文卿一笑,说道:“他们是赵宫的飞廉军!”   “飞廉军?他们就是飞廉军!”   文卿身旁的清阳守将压抑得说不出话来,却见远方一骑奔来。临近城墙,不理会那满城的张开的长弓,高声而呼。   “城墙之上可是文卿将军?”   “我星夜而来,此刻清阳县中上下亦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卿心中感到有些有趣,有丝好奇地问道。   “我家将军说:云从龙,风从虎。文卿大人乃是世之虎将,自有一番气象。”   文卿失笑,想不到却是因为这个答案?他此刻真的是有些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   “我家将军请文卿大人出城一会,有要事相商。”   “告诉赵宫,我必到!”   文卿刚刚说完,清阳守将便劝道:“文卿将军,小心有诈!”   “赵宫还不至如此。”   便在那骑士反转不到一刻,那在清阳县远处徘徊的梁军之中,奔出数骑。   赵字大旗在后,迎风飘展,至于城外三里,这股人马便停止了脚步。   “赵宫这厮还真是大胆,他不怕我军此刻尽出,擒拿于他么?”   文卿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挥了挥手。   “开城门!”   赵宫带了数骑,而文卿孤身一人而出。   两者想会于这清阳城外,一照面,便是相互拱手一礼。   “赵宫将军,不知何故,犯我主疆界?”   赵宫是个中年男人,气质与文卿相似,虽是武将,看起来却是十分沉稳。不过,赵宫却长得比文卿白了许多,俊俏得像个佳公子一般。   “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主希望贵国楚侯,安稳些时日,收一收他的爪子。不要以为梁蜀交战,他便有可趁之机。”   赵宫对于蔡通的态度,可着实算不上恭敬,话语之中,甚至有威胁的意味。   “赵将军先下我楚军五座大营,就是给我主一个下马威么?”   文卿目光之中并没有愤怒,骑在马上的身躯越发沉稳,只是目光之中的光泽,如刀一般。   “五座大营而已。南阳之战,蔡通占的便宜可远远不止这些。望文卿将军能够回禀楚侯,请他三思而后行。”   “我主若是不从,将军又当如何?”   赵宫一笑,指了指那清阳县城,说道:“那我将尽起麾下五万大军,与文卿将军在这里战上一场。”   赵宫调转马头,回头看了一眼文卿。   “楚国之中,也只有文卿将军值得一战。其余诸将,多为庸碌之辈。希望蔡通不要让我失望吧!”   好战之意,跃跃欲出。也不知道赵宫是希望蔡通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清阳县外的这一幕很快传到了郢都的楚侯府中。   接到这个消息时,蔡通正躺在榻上,拿着一个小酒杯。   就着两三根黄鱼干,佐着一壶粗酿,蔡通吃得是有滋有味。这样的小菜粗酒,若是在寻常百姓之家,或许值得称道。   可是身为楚侯,平日粗茶淡饭,节俭至极。便是如今,楚国财政有着很大缓解,他也是如往常一样,丝毫不见奢靡之象。   “赵宫往日驻扎在徐州,防备东海莫都。如今亲来此地,看来桓武伐蜀之意,便如铁石一般。”   “主公,杨羡在神都所为,不仅在天下人面前打了桓氏一族的脸,更是破坏了梁燕联姻,让桓武颜面扫地。这老贼此时怕是怒火攻心了吧!”   “杨子瞻!”   蔡通细细地咬着这几个字,其中滋味,似乎便如那黄鱼干一样值得细品。   “好一个杨子瞻!这副惹人厌的样子,还真的是跟杨幼庵一模一样。”   蔡通身前站立的一干属臣本以为蔡通会欣喜,却没有想到他如今是这副样子。话语之中,显然有愤恨之意。   “主公!赵宫的飞廉军如今就在清阳县外驻扎,我等该如何应对?”   蔡通一笑,直起了身子,说道:“这场梁蜀大战,牵动天下人的目光。我们不必做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桓武气势汹汹,可其中胜负,现在还未可知。”   蔡通拿起了黄鱼干,嚼了嚼。   “桓武大胜,不是我等愿意看到。杨羡大胜,也非我等愿意看到。最好的情况,便是他们两败俱伤,我等才可从中渔利。江州那边怎么样了?”   “启禀主公,折冲军大将杨安从弦城返回江州之后,非但没有整军北上的迹象,反而加派了四千兵马至平陵。防范之意,十分明显。”   蔡通一声细笑,说道:“这个杨安,倒是一个人物,不愧是杨纯的义子。为示楚蜀两国之友谊,值此大战之际,让我军在武宁的驻军后撤百里。”   “末将明白了!”   “尔等退下吧!宁经远留下。”   眼看着几位将领退出了屋子,蔡通拿起了一杯酒,悠悠地喝了一口。   海王宗宗主宁经远便站在那里,等待着蔡通说话。   “若是在梁蜀交战之际,我军绕过平陵,从南海之上攻入蜀国的西南郡。你可有把握?”   宁经远面色大变,他怎会知道蔡通居然有如此的想法,不禁心惊,可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主公,西南郡的夷军虽然北上,可是仍有近万水军留在金狮港,再加上海王牙的手下,实力强劲。唐大福此人,更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我们要偷袭西南郡,必然会损失惨重。”   蔡通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可惜。   “你下去吧!”   “是!”   便在宁经远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蔡通喝了一口酒,吐出了一口浊气。   “世事如棋,一招换来千古业。杨子瞻,你还真的是滴水不漏啊!” [234.第二百三十二章 两个小贱人]   丞相府。   “主公,八万长策军已经整顿完毕,随时听候命令。”   杨纯数载练兵,这八万长策军早已经今非昔比。杨平拱手而道,作为杨纯最大的帮手,他比在场其余将领都了解长策军的变化。   看着身前悬挂在墙上的地图,杨羡拎着羽扇,双手负后,陷入了沉思。   “三日之前,桓武麾下大将张锐率八百锐士,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袭取了凉州重镇虢亭。其后,五万梁军入驻虢亭。同日,大将赵宫率领飞廉军夺得清阳县外五座大寨。桓武的手伸得还真是长啊!”   “主公,桓武这是想要压制陇道与庸水,限制我军活动范围。同时警告天下诸侯,不要插手与我军的决战。”   在场的将领,无论是杨平、杨贵还是杨富,亦或者是靳信、秦风、韩不负,他们都能够看出梁军的意图。   “的确。可是朱梓与蔡通又会如何应对?”   “他们会虚张声势,然后按兵不动。”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也是严益的弟弟,严乐。在一众武将之中,严乐以文臣的身份进入丞相府,其实还是有尴尬的。   一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年轻人的话语所吸引,只听得他继续说道:“无论是朱梓还是蔡通,都不希望桓武大胜,因为桓武大胜,他们都有覆灭之危。可同时,他们也不希望主公大胜。因为主公一旦大胜,手中又有周室正统。朱梓会怕主公挟大胜之威,图谋凉州,而蔡通则会怕主公顺江而下,吞并吴楚。所以他们最终都会静待时机,冷眼旁观这场战争的胜负,然后在关键的时候动手。”   “仲良此言,倒是说出了那些诸侯的心思。”杨羡回转过身来,“桓武先声夺人,便是为了震慑一众诸侯,真是好手段。”   在杨羡看来,桓武的一番布局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老子有钱,你们哪个敢跟我拼经济?   桓武手握七州,拥有的财力绝非朱梓、蔡通可比。桓武也十分清楚各个诸侯的心思,他们都不想要当出头鸟,都想要坐看梁蜀两败俱伤,然后渔翁得利。   说到这里,杨羡摇了摇手中羽扇。   “杨贵!你率本部三百照夜军和两万长策军移驻武平郡,以防梁军借道凉州,侧袭我军。”   “末将遵命!”   “杨平!你率领六万长策军驻守南中。”   “末将遵命!”   “靳信!你率领三万黑虓军驻守宝成关!”   “末将遵命!”   “韩不负!你率领一万东州兵移驻剑阁。”   “末将遵命!”   一众将领领命而出,屋宇之中很快便变得有些空荡荡的。   秦风和杨富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眼巴巴地看向了杨羡,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我们呢?   秦风麾下八百西凉骠骑,杨富手下也有一千骑。   他们的兵力虽然不多,实力却不弱。   “秦风、杨富!”   “末将在。”   两人拱手,声音之中透露着一股兴奋。   “汝等隐伏米仓山中,等待命令。”   “末将遵命!”   烽烟将起,整个弦城都变得十分繁忙。丞相府中更是整日有人进进出出,只待诸事商定,一众将领大多整军北去,如今的府邸空荡荡的。   后院。   时值冬日,整个院落都没有什么景致。景瓶儿在走廊上走着,有些无聊地打发着时间。   自从景瓶儿来到弦城进入丞相府后,便变得有些尴尬。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杨羡的关系,所有人也知道她会成为未来丞相府的女主人。   可问题便在于,景瓶儿的前面还有一个。   走道之上,叶青青恰巧走来,与景瓶儿撞了一个正着。   也许是因为情敌,也许是因为身份不同,也许是因为优秀的女人总是相互看不顺眼。不知为什么,从叶青青看到景瓶儿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欢她。   而景瓶儿也是一样。   “燕国的翁主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欣赏这院中残景?在这弦城多日,还没有交到朋友么?”   叶青青的话语之中充满了火药味,引得景瓶儿眉目一皱。   “我是燕国的翁主,又怎么能和那些山野粗妇相比,整日进进出出,与一众男人厮混?”   “便是山野粗妇也知道廉耻,总好比有些人明明许了人家,却跟着别的男人私奔。”   走道之上,灵炁涌动,相互冲撞,眼看着叶青青和景瓶儿两个人就要打起来,却传来了一声轻音。   “就是你们两个小贱人么?”   不远处,夏宫涅双手各拿了一个鸡腿,小步走了过来。   叶青青和景瓶儿看着这个小女孩,却听得这个小娃娃说道:“两个小贱人,倒是有些姿色。”   “你骂谁呢?”   叶青青和景瓶儿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又互相看了一眼,隐隐保持着距离。   夏宫涅将手中的鸡腿一扔,抹了抹油渍麻花的脸,向着两女宣示主权。   “我都听说了,就是你们两个小贱人想上我相父的床。告诉你们,相父是我一个人的。”   夏宫涅小小的身躯,可爱的小脸上却尽是嚣张跋扈的样子。看得无论是叶青青还是景瓶儿,都是牙痒痒的。   景瓶儿挥手就是一道剑气,而同时叶青青使出了白离火。   她们本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小女娃,可是剑气和白离火未至,就被一道魔影给拦了下来。   “好啊!你们两个小贱人,不但想要图谋我的相父,现在还敢跟我动手。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们是不行了。”   夏宫涅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忽然却是停下了动作。   两女只见,那个本是凶神恶煞的小女孩忽然变得柔柔弱弱的,脸上还泛出了泪花。   “你们做什么呢?”   杨羡走了过来,却见夏宫涅转过了身子,一脸委屈,小跑着奔向了他。   “相父,她们欺负我,还凶我!”   “不哭不哭,我们大王最乖了!”   杨羡哄着夏宫涅,同时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两女。   “你们两个多大了,欺负一个小女孩,有意思啊!”   杨羡抱起了夏宫涅,哄道:“大王不哭,相父给你做好吃的。”   “嗯!我要吃红烧狮子头。”   夏宫涅在杨羡怀中,抹了抹眼泪,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叶青青和景瓶儿看着这副场景,心中不约而同想到,或许她们将来最大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这个夏宫涅。 [235.第二百三十三章 烈火烹油]   百里皆荒漠,唯有一潭碧水,孕育生机,犹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之上。   寒月潭乃是凉州西北荒域边缘的一片土地,本是蛮兽聚集之处。二十年前,九头冥蛇来到此处,驱赶了在这里的生活的蛮兽,立下妖方,成就了一番基业。   寒月潭旁,一干妖兵正在将捕获的蛮兽开膛破肚,将血淋淋的肉清洗晾晒,准备储藏。   本是晴朗的天空,忽然黑云遮日。一干妖兵抬头惊疑之间,远方黑魇如雾如烟,正迅速袭来。   狂风呼啸,沙尘飞卷,那黑色的烟雾浓稠得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便从这黑魇之中,一个个甲士从中走出,一步步临近寒月潭。   这些甲士浑身都是漆黑的色调,烟雾缭绕,凝化成甲,枯瘦的骨头裸露在外,空洞的眼眸之中闪亮着一双蓝色的眸光,仿佛是从地狱中走来。   “这是魔极宗的魔兵?”   一只青鬼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凝视远方。身为九龙冥蛇的属下,也是他麾下的几位妖将之一,此刻巨石之旁围拢的都是拿着骨刃骨刀的妖兵。   眼看着那黑魇越来越近,青鬼大吼一声。   “准备迎敌!”   随着那股黑魇笼罩寒月潭,血战开始。   一干妖兵的修为虽低,可也是能够让妖魂附体,异常强悍。而魔极宗的魔兵却是灵火不灭,则魔躯常存。   妖兵防御极高,骨兵锋锐。魔兵近乎不死不灭。两者相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这是什么鬼东西?”   妖将青鬼一拳打飞了一个魔兵,却见得他身躯化为一团灵火。青鬼只见这团灵火缓缓凝就,渐要恢复躯体,随即便是补了一拳,将之彻底打散。   知道了这些魔兵的弱点,青鬼上的身姿没入战团之中,左突右突,一路扫过不知道多少魔兵。   他率领着一众妖兵,渐渐快要进入黑魇中心,临近那团浓墨深处。暗空之中,一名甲士从空中跳跃而下,拦在了青鬼面前,与之对了一拳。   便是这一拳,那青鬼足足败退十数步之远,才堪堪稳住。而那甲士,却是一丝不动,冷冷看着他。   “这不是魔兵!究竟是什么?”   青鬼大惊之间,却见那浓墨散开,一位身穿白群的高挑女子从中走出,飘飘然如画中女仙。   只是,如此靓丽的女子,出现在这里,尤其是她周身还环绕着巨量汹涌的灵炁,却让他们这些妖类心惊而胆跳。   遥遥之距,那女子一步走来。青鬼想要说什么,可还没有等他开口,巨大的身躯被六尊金刚魔俑合力击打,跪伏在了念纤尘身前。   念纤尘的身躯微浮空中,素手轻移至青鬼头顶。随着一声惨嚎,那青鬼的妖魂脱体而出,被锁魂珠吞噬。   眼见那强大的青鬼在这女子手下撑不过一回合,周围的妖兵哪里还有战心,纷纷向后逃离。   念纤尘也不追赶,眸光远眺。那碧蓝的湖水终于荡起了涟漪。   杀气充盈,妖族惨败。那本在寒月潭底的九头冥蛇,再也忍耐不住。湖水汹涌,那巨大的妖魂显现,身躯若兽,鳞爪毕现,九头九目,九魂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   “你不是人!”   九头冥蛇巨大的身躯踏在湖水之上,看着念纤尘,一声嚎音,震彻天地。寒风渐起,冷霜飘飞。近前的一干魔兵都被一股寒煞之气冻住,动弹不得。   “一个元魔,居然修成了天魔灵身。你和孟玄是什么关系?”   那九头冥蛇看不出念纤尘的深浅,只猜得出她与孟玄关系匪浅。   念纤尘一笑,素指轻指。六尊金刚魔俑跃起空中,正面击向了九头冥蛇。   水波涌起,化为寒刺。九头冥蛇想要阻挡这六尊金刚魔俑的锋芒,却只见那六尊金刚魔俑一拳而过,尽碎冰芒,直直地打向了九头冥蛇的头颅。   九头冥蛇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狂妄的家伙,他的九颗头颅乃是以秘法凝就,虽是妖魂,却坚硬无比。   九头冥蛇挥舞着头颅,想要将那些碍事的金刚魔俑撞开。   拳至魂体,犹如锤石击磬,那犹如实质的妖魂外表荡起了一层涟漪。   妖魂受此重击,九头冥蛇巨大的身躯向后倾仰,等待他稳住身形,却见那六尊金刚魔俑又是袭来。   怒吼之音响彻,巨大的灵炁犹如海啸,从九头冥蛇九颗头颅铺展而开,将那跃至空中的六尊金刚魔俑荡开。   灵炁刚尽,念纤尘素手一挥,捆仙索出。蓝色的炁绳在空中飘荡,盘桓如蛇,在九头冥蛇周围窥伺。   “捆仙索!你怎么会有袁守成的捆仙索?”   那九头冥蛇还未惊讶完,那捆仙索便如箭矢一般飞向了他。他想要躲避,奈何头颅实在太多,被捆仙索围了个正着。   三颗头颅被捆仙索捆住,巨大的身躯根本难以动弹,踉跄着差点摔倒。   念纤尘踏上了寒月潭,犹如凌波仙子。那九头冥蛇终究不是一般的妖类,便是此刻三刻头颅被捆在一处,无法动弹,可是战力依旧强悍。   九头冥蛇伸出头颅,想要袭击念纤尘,金刚魔俑却是早早而动,拦了下来。   眼看着念纤尘的身影越来越近,也知道这个元魔不好对付,可是九头冥蛇却是无法阻拦,此刻他全部精力都被那六尊金刚魔俑所牵动。   念纤尘走到了九头冥蛇巨大身躯之前,躯体上那细密的鳞片清晰可见。她抬起手,触碰着九头冥蛇的妖魂。   便在那一瞬间,一股蓝色的灵火以烈火烹油之势,窜上了九龙冥蛇的巨大的身躯。   与六尊金刚魔俑鏖战正酣的九头冥蛇,那一往不前的气势霎时一滞,顷刻萎靡了下来。   巨大的哀嚎之声响彻,九头冥蛇想要躲,却是身躯困锁,根本无法躲避那可怖的天魔灵火。   九头冥蛇的身躯在这灵火灼烧之下,支撑不起,倒落在了寒月潭水之上,再没有一丝的抵抗之力。   还在激战的妖兵看着这一幕,心神早失,纷纷想要逃跑,却哪里还能逃得掉?   战火熄灭,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寒月潭。潭水血染,寒气越发凝重。 [236.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统天下]   宝成关。   入蜀之路艰难,从散水关往南,只一条米仓道可以通行入蜀,东西皆是崇山峻岭,少有人烟。   行至宝成关,望南则为剑阁,往西则为武平郡,往东则为周南郡。   宝成关群山环绕,一水经流,地势险要,乃是控制周南郡的大门,也是蜀国的关要。   周南只是一郡,却是尽得益州北部膏腴之地,也是上佳的屯兵之所。也因此,历代想要得到益州的诸侯,莫不以控周南郡为第一要务。   若是弃周南郡而直取蜀地,那么不但为被剑阁所阻拦,更有被切断后路,全军覆灭的危险。   天灰蒙蒙的,靳信站在高山之上,看着远方云气,有肃杀之意。   “一夜之间,梁军便出现了么?”   远方山野之间,雾气缭绕,却隐隐可见营寨雏形,哨塔竖立,兵士巡逻。   靳信面色凝重,昨日晚间探报回转,梁军尚在百里之外。可是一夜之间,他们奔袭百里,还建立起了营寨。   据靳信所知,梁军各将各有所长,可是有着这种能力的军队,怕只有郑大的坚柳营了。   “将军,我们要不要冲一冲他们的营寨,试探一下虚实。”   靳信点了点头,不管是不是郑大,也不管梁军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他都有必有确认一下。   “注意,试探虚实便可,不可恋战。”   “是,将军!”   宝成关并不是一座城寨形的雄关,而是一座东西向有十余里战略缓冲地域的天然关隘。此地南北皆山,一水经流而过,流入周南郡。黑虓军驻扎在此,依山而阻,拒水而守,建立要塞。便是十万梁军齐攻,也是一筹莫展。   靳信一声令下,还没有多久,廖成便走了上来。作为黑虓军的主将的副手,协助靳信掌管黑虓军。   “廖叔,怎么了?”   “郑大送了张拜帖,邀你一聚。”   靳信一笑,挥了挥手。   “我虽然与他有旧谊,可此时毕竟阵营不同。不管如何,先派兵探一探他的阵脚。”   “将军是怀疑这是郑大的缓兵之计么?”   “两军交战,人心莫测。”   靳信长呼了一口气,清晨山野之间的寒气吸入肺中,顿感一阵寒意,脑袋却清醒了几分。   “廖叔,吩咐下去,全军准备好。郑大的坚柳营善守,绝对不能让他在这里站稳脚跟。我军探得虚实之后,立刻攻营。”   “属下明白。”   梁军营地。   箭矢如雨,疾驰如飞。   营地之外一个个黑虓军的兵士犹如一头头猛兽,甫一交战,梁军便吃了个亏,损失了数十名兵士。   不得已,梁军主将只得命令全军避入营寨,以箭矢御敌。   交战不过三刻,黑虓军便撤走了,可是留给一众坚柳营兵士的印象却是深刻的。   以前同为一个阵营,梁军的兵士还没有觉得有异。如今敌对,他们才终于知道黑虓军的厉害。   “这便是天下强军黑虓军么?”   梁军主将有些错愕,不知不觉中,一个身材中等,胡子有些花白的将领走了过来,看着远去的黑虓军,目光之中有些惋惜。   “黑虓军的前身便是当年荆州牧段恢手下的金刀营。段恢何等了得,东迫吴主,北震群雄,敢与陈士争锋。有他在荆州一日,杨忠亦不敢东顾。可惜啊!段恢一世英雄,却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段肖,以至于基业为蔡通所夺。不过便是这样,金刀营还是留在了南阳。后来因缘际会,为靳秀所用。”   “将军!”   这花白胡子的将领便是坚柳营大将郑大。梁军之中,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比他的坚柳营更擅长营造工事。桓武派他前来,便是为了稳住脚跟,为梁军大部队到来提供准备。   毕竟,蜀道艰难,从散水关到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支撑。梁军粮道延长百余里,极为不便。   “靳秀乃是奇才,自创五虎劲,推广军中,打造了这支天下强军黑虓军,硬生生在群雄环伺的环境下,在南阳郡立住了脚跟,错灭了蔡通并吞南阳的野心。靳氏两代经营,在黑虓军中根深蒂固,影响巨大。当年靳秀归降,主公以王侯之礼相待,更不顾众人反对,将桓瑛翁主嫁给了靳信,可谓礼遇殊甚。”   “可靳信终究是有负主公,投降了杨羡。”   梁军主将说到这里的时候,言语之中还有些不忿。   “是啊!我也不明白。年轻一辈的将领中,他是我最为看好的一个。靳信为何要叛?又为何要投向杨羡?难道他不知道,主公可以容忍天下任何一个诸侯,唯独容不下杨羡。我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因为我知道他并不是那种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小人。可他终究还是防了我一手,派遣这些兵士前来试探。”   “将军一向谨慎,怎会打无准备之仗。将军真心相邀,靳信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郑大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也罢,这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主公命我等在宝成关外立营,杨羡是不会放任我等在此站稳脚跟的。吩咐下去,加紧修筑营寨,护守水源。散水关中五万大军不日便会与我等会合。在此期间,这座营寨绝不容有失。”   “末将明白。”   郑大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了远方宝成关。   其实以郑大的想法,桓武丝毫不用理会杨羡,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六个州的差距。桓武手握中原,得天下精华之地。只要桓武静静等待十年,修养生息,恢复民力,那么梁蜀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南阳一败,梁军的处境不妙。在郑大心中,梁军至少要休整三年,才能恢复元气。   蜀道艰难,对于梁军是这样,对于蜀军也是一样。杨羡想要北出中原,其实并不易。   桓氏老一辈人对于杨羡的执念实在太重。如今整个梁军之中,一众外姓的上将其实不赞同此时伐蜀。可是桓氏将领,一如桓彪、桓仲、桓恭等人,却是一力主张竭力伐蜀,一统天下。   “若是天佑梁军,这一次,我可能得到那个答案吧!只是主公啊!你这招真的是太险了。” [237.第二百三十五章 问鼎中原]   寒气凌冽,地底深幽。   囚室之中,九头冥蛇的巨大的嘶吼声响彻。他巨大的身躯被蓝色的炁线绑缚住,挣脱不得。   十余位身穿白色袍服的修士围列在旁。这其中,有承天道的方士,也有兰溪谷的炼器师。为首的便是兰溪谷主牛小花。   “你们这些该死的周人,究竟想要怎么样?”   九头冥蛇全身被束缚住,一丝灵炁都用不出来,只能不甘地咆哮着。   牛小花看了一眼那狰狞的九头冥蛇,微微一叹。   “如此强大的妖魂也能够抓来,那个叫念纤尘的元魔本事还真不小啊!”   牛小花没有多言,摊开了双手,灵炁化出,碎裂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晕,犹如星辰形成的碎石环带。   便在那层光晕渐渐扩大,牛小花身后十余位白袍修士口中念念有词。   秘言叠出,环绕囚室,犹如薪继火势,那层光晕渐渐扩大,将九头冥蛇妖魂缓缓地包围住。   那妖魂想要抵抗,那光晕却是不紧不慢,缠绕住了妖魂。九头冥蛇越想要抵抗,那光晕就缠绕着越紧。   消其灵智,化其本心,重塑身形,变化成鬼。   九头冥蛇那本是凶意赫赫的眼眸,一个个都渐渐垂下,变得毫无光彩,变得温顺恭服。   那光晕缩紧,九头冥蛇的妖魂便渐渐缩小,最终化为了一个圆形的光球。   便在此时,这间囚室的狱门被打开。   杨羡身披大氅,手握羽扇,渐渐走到了囚室中央。   幽冥狱中,除了地底那间章海王的宫室,其余八狱,都在地底深处,一狱层叠一狱,各不相通,却是一个整体,只凭借外部栈道相连。   这间囚室便在第一狱深处,杨羡缓缓而来,诸人行礼。   “主公!”   杨羡挥了挥手,走到了牛小花身边,见她拿出了一把刀,在杨羡的手指上轻轻一割。   一滴血液漂浮在了空中,牛小花轻轻一挥,一股风涌动,那滴血液飞向了光球之中,渐渐没入。   本是平静的囚室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怒吼之声,乃是众人没有预料到的。   那光球表面起起伏伏,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牛小花眉头一皱,正在此时,九头冥蛇的一股残魂从那光球之中脱出,看见了杨羡。   “是你,就是你!”   怒意未尽,而残魂已经向杨羡涌来。   “主公小心。”   众人大惊之际,杨羡却是轻摇羽扇,一动不动。   牛小花指间轻点,一朵兰花似的浮光凑出,当空拦住了那缕凶魂。   两相碰撞,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那十余个白袍修士继续炼造,手中水火各出,相继没入光球之中。   冥水为里,离火为基,水火相形,那光球霎时形成了一片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那光球的色泽变得灰白,外表缓缓凝滞,犹如干透了的泥浆一般。   鬼王巨大的身躯从中落下,外透幽色,骨骼隆起,内蕴水火,肩上带着九颗头颅。这鬼王外表怪异,看起来极其丑陋凶恶。   他一步一步向着杨羡走来,浑然没有了一丝凶意,恭敬地跪伏了下来。   “属下参见主公!”   “命你为九头鬼王,着领此狱。”   “属下遵命!”   九头鬼王拥有着九头冥蛇所有的记忆,包括他的战斗能力,可是却完全是以陌生人的态度来看待与继承这一切。   鬼王是鬼卒之中的领导者,也是顶尖的战力。鬼王的难能可贵之处,其实并不在于他强悍的战斗力,而是保留了前主人的智谋、心计与手段,却又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更重要的是,鬼王能够转化鬼卒,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完整的鬼卒体系。   偌大的幽冥狱中,此刻关押着的神族、妖族与海族,都在这由九头鬼王看守的第一狱中。   此番事毕,杨羡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从这第一狱中继续往下,沿着岩壁栈道,走到了幽冥狱最深处,那间章海王的宫室之外。   青铜大门缓缓打开,结界之中,洛无咎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了杨羡,又看向了他身后的九头鬼王,轻轻咦了一声。   “九头冥蛇?”   洛无咎看出了这九头鬼王的根细,妖魂微震颤,随即又是恢复了原样。   “丞相真是厉害啊!这老家伙也抓了过来。”   杨羡并没有回应,反而轻轻摇动羽扇,将话题往另一个方向转。   “桓武兴兵动众而来,攻伐蜀国。就在不久之前,我黑虓军大将靳信率部攻打宝成关外郑大的坚柳营,几乎得胜。而关键时候,狄生、荣灿率领援军赶到,打退了我军。”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洛无咎看着杨羡,不屑一笑,“你们周人打生打死,我们妖族乐得其成。陛下便是.......”   洛无咎在此时久,说到这里才响起来,他的陛下已经死了,眸光不由暗淡了几分。   “没错,你们妖族与我们周人的确是势同水火。可现在的你,还算得上妖族么?”   “你什么意思?”   “妖域已经由乌昊掌握,他是不可能承认你的,而穷奇部的新任首领也不可能接受你。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这个妖帝的野心并不小,继位不到半载,便开始整顿妖族内部的积弊。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开始收复妖域之外各个妖方。若是积累到一定的实力,必然会挥军南下,犯我大周疆土。”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圣人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如你这等大妖,妖魂可存百年之久,可力量却是不断衰落的。眼看着那乌昊称雄一方,甚至有与我大周一决雌雄,问鼎中原的可能。你只能在这深不见底的牢狱之中,甘心么?”   杨羡的话语犹如一条毒虫,在他心底最为深处,挑动着仇恨的火焰。洛无咎明明知道这个小子的危险,可心还是动了。   “我可以让人为你炼造一副适合于你的身躯。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好好想想吧!”   “你就不怕我反叛?”   “既然我敢放你出来,自然不惧。”   杨羡一笑,转身离去,随着那扇大门再度闭合。洛无咎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238.第二百三十六章 坐看成败]   神都,梁侯府。   后院之中,桓有济坐在地上,拿着块磨刀石,正在磨那把随身的虎头大刀。   树叶枯萎,只余几片还留在树上。桓有济坐在树下,面色肃然。   每次出征,桓有济都要将自己的佩刀磨得雪亮。这是他保持的好习惯之一。   这次也是一样。可他要面对的是杨羡!   杨羡化名王仁潜入神都的时候,桓有济与他见过几面,当时桓有济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可正是这样一个人,带给了桓氏一族莫大的耻辱。   必须用鲜血来洗刷的耻辱!   便在那金殿之上,满朝公卿面前,杨羡谈笑自若间,将桓氏的尊严与荣耀一点点扯了个稀碎,然后随手一扔,那样的随意。   桓有济并不明白,桓氏老一辈口中常常念叨的九世之仇是怎么回事?只以为那是老家伙喋喋不休而已。   可是现在,桓有济明白了。   桓璎的身影走了过来,显得那么落寞。桓有济放下了手中的大刀,喊了一声。   “璎儿!”   桓璎似乎恍然未觉,桓有济又在后面喊了一声,桓璎才回转身来,神情有些憔悴。   “有济哥,怎么了?”   桓有济走了过去,用手搭着她的肩膀,面色温和。   “璎儿,我知道那时你和杨羡走得很近。可是该放下的总是要放下。”   桓璎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如此羞辱于我,羞辱桓氏,我迟早要讨回来。”   眼看着桓璎面色好了许多,桓有济的心却轻松不起来。   “璎儿,你放心吧!有济哥会为你报仇的。这次叔父是动真格的了。此时郑将军已经军至宝成关,与蜀军战上了好几场。彪叔也率领十万大军自鹊谷进军,而我也会从石羊道进攻。”   桓璎的心忽然一揪,不知道是因为听说她的亲人都要上战场,还是因为刀光剑雨之中,谁会受到危险。   桓有济看出了桓璎的异常,暗道她的心还是太软了。   “若是顺利的话,我一定会带着杨羡来见你,让他给你磕头赔罪。”   桓璎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有济哥,你要小心。”   “放心吧!我要出城领军了,你自己要保重。”   看着桓有济远去的身影,桓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世人都在窃笑,桓氏让杨羡狠狠削了面子。他大哥桓玢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他父亲桓武颜面扫地。整个桓氏一族的子弟都无法忘记那日含章殿中,杨羡是多么的不可一世,都希望从这次伐蜀之战中挽回颜面。   整个桓氏一族都憋着一股劲,可是桓璎并没有这种感觉,她不想要理会这些纷扰。   桓璎的心中很是矛盾,正应了她曾经说的那句话。   真想要用碧水剑在杨羡的身上刺许多窟窿!   桓氏,慰灵堂。   这座安放着桓氏历代先灵的地方,历代只有男子可以进入。   桓武拎着三炷香,给一众桓氏先祖上香。而桓武四子,正跟在后面。   这灵堂之中只有五人,桓武上完了香,缓缓转过身来。   “等到东海莫都那边的事情稳定之后,我将会亲自领十万大军进攻益州。玢儿,这神都和你的一众子妹,都交给你了。”   “父亲是担心彪叔对付不了杨羡么?可我们此时投入进蜀地的兵力,已经将近二十万。整个蜀国加起来也不过如此。而我们只是想要先拿下周南郡罢了!从前线传回来的情报看,郑将军已经站稳脚跟,而且占有上风啊!”   桓珝有些疑惑地说道。   桓武一笑,看着桓珝,却像是看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杨羡是故意让郑大进军到宝成关前,让他立下营寨。他便是想要借蜀地的地势,拖长我军的粮道,拖垮我们。”   “杨羡想得美,我军财力并非他可比。若是真拖起来,谁耗死谁还不一定。”   桓磬面色不屑,紧接着说了出来。他说得是实话,可并没有从桓武的脸上看到丝毫欣慰之意。   桓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了桓珩,说道:“珩儿,你长大了。这次你跟随在我身旁,独领一军。”   桓珩刚想要领命,面色还有些欣喜,却被桓玢抢过了话头。   “父亲,这次让我去吧!”   桓玢的几个弟弟面色都是一变,以往桓武外出征战,桓玢都是留在神都之中。   桓玢的神色十分坚定,众人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桓武看待桓玢的时候,眼神更加温柔了几分。   桓磬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不忿。他的父亲对待他,虽然不至于冷淡,可是却全然没有对待其他兄弟那份殷切。   “玢儿,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   “父亲!”   桓武还没有说完,桓玢便打断了他的话。在桓磬等人印象之中,这是桓玢第一次如此。   “这次前去,不只是为了报私仇,也不是为了景瓶儿。而是我清楚,若是这次伐蜀失败。那么梁蜀之间以往形成的战势将不复存在。我军将失去对于蜀地的攻势,而转为守势。我们将会花费大量财力与精力在雍益边境筑守防线,等待着杨羡北出中原那一日。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我军纵横天下所形成的那颗无坚不摧的战心,绝对不能毁在杨羡的手上。”   桓武一笑,说道:“玢儿,你能够看出杨羡的用心就好。这场战争还未开始,一切便都在杨羡的算计之中。他想要引我军精锐入蜀,一举歼之。可是他忘了一件事情,只要战争开始,那么它的走向,谁都无法预料。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场赌局。”   桓武的话语之中,隐隐有几分哀意。从前线的蜀军的布阵来看,杨羡这次精锐尽出,而桓武也是一样。两军之间,很难善了。   “我与杨羡都是赌徒,我们都在押对方会输。他输了,那么蜀国丧失半壁山河,自此想要翻身,难上加难。若是我输了,那么我梁军的荣耀不复存在。我们大梁将来仍然会成为天下最强的势力,可也将失去统一天下的能力。不到最后一刻,我与杨羡谁都无法预料胜败。所以,我才不想要你去。”   “父亲,我必须去!”   桓玢看着桓武的眼睛,无比坚定。从小到大,桓武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桓玢如此模样。桓武知道,桓玢无法在后方坐看两军成败。   “如此,那我们一起上阵,擒杀杨羡。” [239.第二百三十七章 犄角之势]   宝成关外,梁军营寨。   郑大的营帐之中,此次伐蜀的梁军将领都在其中。一如荣灿、狄生、桓子陆等大小将领十数人。   郑大看着挂在帅案旁的地图,正愁眉不展。   这前前后后的营寨之中,有着七万梁军。这几日间,七万梁军与黑虓军打了几场,各有胜负。   此时靳信已经带着黑虓军,固守阳平关,不再出关作战。   虽说梁军已经在这宝成关外立住了脚跟,然而并没有达到战略目标。   黑虓军骁勇,于攻如是,于守亦如是。正是因为黑虓军攻守皆备的特性,才被称呼为天下强军。   可明知如此,郑大的心中还是有着一股焦急。   如今在宝成关外的这支梁军虽是主力,可是在战略预设中,是为了配合从鹊谷而来桓彪十万大军,两相合力,击灭蜀军。   如今大营已立,粮道已稳,可是进入周南郡却是不知要什么时候?   杨羡并不着急与梁军决战,因为此时勉城、南中、固城之中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宝成关的军粮只需要从勉城转运,粮道不过十余里。   而梁军营寨的粮草,却是从数百里外的散水关运来,要经百里蜀道,其中艰险与损耗,完全不是蜀军可比。   杨羡的黑虓军每消耗一分粮食,梁军就需要消耗五、六分。时间拖得越久,梁军的损失就越大。雍州便是富庶,可也无法经受这么消耗。   “诸位将军,桓彪上将军已经发来了信函,要我等尽快攻入宝成关,牵制蜀将杨平的兵力。诸位有何计策?”   郑大的话刚刚落下,一众梁将却是都摇了摇头。   “宝成关乃是天下雄关,杨羡又派了黑虓军驻守。靳信若是要死守,便是搭上我们这七万将士的性命,怕也破不了他的关防。”   狄生开口而道。虽然这话有些长他人的气势,不过营帐之中一干桓氏将领并没有反感。   桓子陆拱手而道:“狄生将军说得没错,强攻只有死路一条。”   桓子陆在一众桓氏年轻的将领之中,虽然不如桓有济和桓子善那么出名,但也是卓有将才。   “我有一条计策,望郑将军能够采纳。”   桓子陆走到了那张地图之前,郑大身旁,指了指宝成关旁的一条小路。   “末将可引一股兵马,于此道出击,绕过宝成关,进入周南郡。此时蜀军大部分军力都集中在宝成关和南中一带。我若引军至垒石山上,据高而守,便能阻断宝成关与南中之间的联系。那么必定能够引得蜀军大乱。”   郑大沉吟一声,眉头渐渐舒展,可仍然皱着。   “垒石山在勉城之南,其上并不缺乏水源。可是若是要成功的话,必须要维持一条从我们大营到垒石山的粮道。此计太过危险了,一旦粮道被断,那么子陆你将被蜀军重重围困,到时我等也救援不及。”   桓子陆拱手而道:“要维持粮道,其实不难。这条小道乃是东西向,南北皆山岭,直通垒石山。宝成关的蜀军便是来了,数量也不会太多。只要选派精锐兵马,足以维持。”   “可子陆你忘了么?两年前,杨羡为了维持庸水航道,肃清两岸妖族,用的便是一干蛮兽。在山岭之中,蛮兽可不好对付啊!”   郑大此言一出,众将都沉吟。帐外却忽起一声,陆青非的身影从外走了出来。   “诸位将军放心,我此次前来,带来了九华山十数位精通驯化之术的修士,足以与杨羡的蛮兽抗衡。”   陆青非此言一出,郑大的眉头终于不再褶皱。   “如此一来,只要子陆能够在磊石山上站稳脚跟,靳信就无法安坐宝成关中。而到时,蜀军必定会急攻这座大营。事不宜迟,子陆你立刻出发,一定要抢在蜀军察知我们意图之前,占下垒石山。”   郑大说到这里,略微迟疑,随即修补道:“狄生,你也率一股兵马,与子陆同去,占下鸡戎山。两山若得,可成犄角之势,能够牵制蜀军大量的兵力。到时候桓彪上将军自鹊谷出,必定更加顺利。靳信的黑虓军与杨平的长策军互不统属。我们便利用这个机会,将一把尖刀插入蜀军腹地。”   “末将遵命!”   看着狄生与桓子陆两人离去,郑大微微呼吸了一口气。他明白,打开局面只是第一步,而周南郡中,还有那个老怪物杨纯需要面对。   那才是真正的大敌!   南中。   一水之隔,杨平驾马巡视,身后跟了十余兵将。   探马来报,梁将桓彪领十万大军自镐京出,已至鹊谷北口。而梁军的探校近几日间,更是鹊谷道口,活动频繁。   杨平集中兵力,想要与桓彪一战。因此,他必须要寻找有利的地形。   远方一骑飞驰,飞快驶来。   “杨平将军,前方急报,一万梁军绕过了宝成关,想要进据垒石、鸡戎两山。靳信将军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随命五千黑虓军占据鸡戎山,与梁军相对。”   “什么!”   杨平大惊,他十分清楚这两座山的重要性。梁军若是占领了那两座山,那么他们便会陷入无比的被动之中。   所幸的是,此时梁军只占据了一座。   “靳信将军如何说?”   “靳信将军想要切断梁军的粮道,可是兵力不足。靳信将军发来急信,让将军发兵驰援。”   杨平的面色变得很是不好,尽管靳信补救及时,可是梁军势成,必定会牵制大量的兵力。   尽管如此,杨平也不得不救。   正当他想要命令发兵的时候,天际一声鹰鸣响彻。   “那是主公的信鹰!”   杨平接过了绑在信鹰上的竹筒,展开一看,本是阴沉的面色舒缓开来。   “将军,主公说了什么?”   “主公说垒石山之事,他自有应对。让我专心于此地,应对桓彪大军。”   一众兵将有些吃惊,杨羡此时身在何处他们并不知晓。可是他们也清楚,这情报是从靳信大营发过来的。而杨羡,居然比他们更快知晓,甚至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布置。   难道他此时也在垒石山中么? [240.第二百三十八章 刀枪不入]   山道之上,狼藉一片,满是梁军兵士的尸体。   一群身穿兽皮兽甲的夷兵在梁军的尸体之中搜捡着,将他们身上的盔甲和兵器都搜集起来,带走一切能够带走的,包括军粮、药物和工具。   靳信带着三千黑虓军来到了这片战场,满目狼藉,不禁有些惊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宝成关中,靳信得到了探报,一支梁军越过了关防,从山中小路行进至垒石山脚下。靳信自忖再派兵前去争夺垒石山已经来不及,于是派遣了五千军马前往鸡戎山,想要争夺均势。   靳信初来蜀地,梁军走的这条小路别说是他,便是当地的蜀人大多都不知晓。   事实上,这个对策虽然保守,却是当时最为稳妥的应对。宝成关外有六万梁军虎视眈眈,若是靳信抽调大量兵力攻山,很可能让郑大找到可趁之机。   而之后,靳信一面派遣信使向杨平求援,一面调集可用的兵力前往垒石山寻探梁军的动静,而最终得到的却是杨羡的一封让他安心的信。   可是靳信终究是不放心,毕竟那是一万梁军的精锐,而杨羡身边可用的兵力却是不多。于是,将宝成关的防守暂时交给廖成之后,靳信亲自带着三千人前来,想要接应杨羡,可见到的却是如今这副模样。   这支军队究竟是什么人?   靳信的心中,产生了这个疑惑。   战场狼烟已消,零星的夷兵还在扫荡着,他们见到黑虓军士,似乎没有摆出多大的敌意,但是却十分冷淡。   夷兵之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足有两人之高的夷将,虎皮软甲,脖颈上挂着好几个骷髅头,看起来十分可可怖。   在靳信惊疑的目光之中,这夷将用一口纯正的周人话语说道:“你便是靳信将军吧!我是萨摩柯大王麾下将领赤兀突,我们击退了那一万梁军之后,那些兵士已经退去。”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靳信的心中忽然产生了这个疑惑。   “大概在半月之前,我等奉丞相之令,到达了巴地。而后丞相让我领三千兵从巴地小道秘密进入周南郡,隐伏在垒石山上。”   靳信此刻心中大为惊异,不禁是因为杨羡的先见之明,更是因为这股兵马的战力。居然只有三千夷兵,便击退了一万梁军。   要知道,郑大派来的梁军,必定是勇毅果敢的精锐。便是这股夷兵先伏于山中,在梁军措不及防的时候偷袭,可光凭三千兵力,这仍然是一个让人惊叹的战果。   “丞相现在何处?”   赤兀突外表粗狂,看起来十分粗陋,可是一举一动之中,却是尽得周人的礼仪。若不是他那怪异的装束和身高,说他是个周人,怕是没有人不信。   “我不知道,丞相只是让我们驻守山中,击退来犯之敌。至于下一步的命令,还没有发来。”   赤兀突话刚刚说完,一支信鹰便从远处飞来。   一声鹰鸣,那信鹰扑哧着翅膀,缓缓落下。   赤兀突伸出了手臂,那信鹰直直落了他那糙厚的臂膀上。靳信也不见他手上戴着臂铠,居然能够忍受这鹰如刀一般锋锐的利爪。   赤兀突拿过了竹筒,随手一挥,那信鹰已然远去。   “丞相说,让我们与宝成关的黑虓军会和,出击梁军大营。另外,若是靳信将军在这里的话,让他派遣一股军马驻扎在那梁军粮道之上,捉住逃逸的梁兵。”   “末将领命!”   靳信脸色肃然,拱手而道。   梁军粮道。   桓子陆与狄生带着一干败兵,从这条小路之上打算返回。   此刻他们很是狼狈,脸上都是灰黑,身外的铠甲都已经破碎好几处。   桓子陆带着一万梁军突入蜀军腹地,本来一切都很是顺利。便是靳信察觉得早,派兵占了鸡戎山,他们的计划仍然可以算是顺利。   毕竟,只要占据了一座山,便可以让蜀军阵脚大乱,调集重兵围攻,从而让桓彪的十万大军顺利通过鹊谷。   可当桓子陆带着兵马深入垒石山,想要占据合适的地方,筑营自守的时候,却忽然遭到了一群身着怪异的夷兵攻击。   桓子陆当即命令大军就地反击,因为他观察之后,发现那股夷兵的数量要远少于他们。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远超于他的预料。   这股夷兵忽然泛起了血气,周身膨胀了好几圈,变得刀枪不入。措不及防下,桓子陆这一万梁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得已,桓子陆只能带兵退走。毕竟,占不了这座垒石山,他们很快便会遭到蜀军的围攻。   桓子陆不知道这股夷兵是哪里来的兵马,可也知道这是杨羡派来的。奔跑良久,他的心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的凉意,不仅是因为蜀军的战力,更是因为他们快要走到米仓道口时,却忽然出现的那杆大纛。   大周丞相!   来者不言自明!   杨羡的四轮车立于大军之前,如此显眼。蜀军并没有把控道口险要,封锁要径。杨羡很有君子之风的让出了道路,似乎想要与他们这股败军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是因为兵力不足么?   这个想法在桓子陆的脑海之中只是一闪而过,便很快丢弃。杨羡既然早派了夷兵伏于垒石山中,又怎么会没有足够的兵力封锁路口?   只是想归想,桓子陆和狄生没有一刻的犹豫,率军迈过了道口,进入了米仓道中开阔地带,与杨羡的人马对阵。   却见四轮车中,杨羡摇了摇羽扇,轻声一笑。   杨羡一身大氅,羽扇纶巾,风度翩翩,笑得很是随和,可是在狄生与桓子陆看来,却是充满了讥讽,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两位将军劳苦,垒石山一行,可有所获?”   杨羡话语一出,狄生与桓子陆眉头一皱。他们刚才的那股感觉并没有错,杨羡却实是在嘲讽他们。   “杨羡,你究竟想要如何?”   一股无名火起,长途跋涉之下,桓子陆脑袋有些晕,脚步有些虚。狄生扶助了他,桓子陆才稳定了身形。   “自然是在等待郑大的援军?”   “你想要将我们当诱饵,引出郑大将军的兵力,袭击我军的大营?”   狄生恍然大悟,脱口而道。   桓子陆心中怒火腾腾,却是轻蔑一笑。   “郑大将军久经风雨,又怎么会看不出你的用心?”   “郑大的确看得出来,可是他也不得不救。若是寻常的将领也就罢了,你和狄生乃是梁军年轻一辈之中,桓武最为看重的后辈。便是冒着大营被袭的危险,他依然会分兵而来。”   仿佛是印证了杨羡的话语,狄生与桓子陆的身后,人马喧天。 [241.第二百三十九章 给我一个面子]   当荣灿带着一万梁军前来营救的时候,却被以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什么情况?   不是在打仗么,怎么还聊上天了?能不能严肃一点。   荣灿跑到两军阵前,大吼一声。   “郑大将军得知你们败退的消息,让我率军接应。这什么情况?”   桓子陆和狄生都静默不语,因为这一切都如杨羡所料。他们仿佛是杨羡手中的傀儡,任他摆弄。   看着杨羡脸上的那股笑容,桓子陆此刻恨不得飞起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脸上。   “荣灿将军莫急,汝等远来是客,不妨畅谈一番。”   荣灿看着杨羡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大吼一声。   “是战是决,速速决定!”   荣灿这声,让桓子陆和狄生清醒了过来。   对啊!他们跟杨羡在这里耗什么?耗得越久,对杨羡越有利啊!   他们此刻应该速速回援,支援郑大。又或者是.......   只要擒杀杨羡,那么这场战争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巨大的诱摆在眼前,桓子陆和狄生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贪婪与疑虑。   杨羡身后的兵马看起来并不多,可是他敢孤身在此,会没有依仗么?   正在桓子陆与狄生迟疑的时候,已经有人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一道剑影从梁军阵营飞出,犹如星驰,奔向了四轮车上的杨羡。   “杨羡便在此地,不取何待?”   陆青非的动作很快,快到桓子陆等人反应不及,便已经迈过了长远的距离,到达了四轮车前。   一道剑芒无耀眼,掀起一圈浮沉。   巨量的灵炁以最为耀眼的方式显现在众人面前,剑芒四散,犹如火星四溅,消散在了空中。陆青非终究是被拦了下来,被金刚魔俑拦了下来,就在杨羡四轮车前五步之远。   这个距离,对于一名山中一脉精修剑气的修士而言,已经是必杀之距。而陆青非的修为,又岂是一般修士可比。   可众人便是看到这副荒谬的场景,陆青非被那六尊金刚魔俑抵住,再难寸进。   便在此时,梁军营地之中,又泛起了一股赫然的剑气。这股剑气比陆青非更为强大,也更为迅疾。   眼看着金刚魔俑要围杀陆青非,那股剑气的主人却是丝毫没有动摇,径直击向了杨羡。   杨羡一动不动,便在那股剑气快接近杨羡之际,四轮车后,跃出了一道黑影,以绝强之姿,当空拦下这道剑气。   这股对撞,比陆青非与金刚魔俑那一轮更加激烈。巨量的灵炁便如流光四溢,铺展开来,犹如孔雀开屏,尽情绽放。一股狂风吹荡在两军阵前,掀起了不知道多少尘土。   杨羡坐在四轮车中,却是任凭风吹,岿然不动。四轮车前,有着一股屏障,任凭砂砾尘土,不能犯之一毫。   当那流光散尽,一人已经立于两军之中,而陆青非恭敬站立在他的身后。那人退败之际,还顺手解了陆青非的围。修为之深厚,可见一斑。   “娄敬?”   娄敬站立在杨羡之旁,不发一语。可是那渊渟岳峙之姿,却是让人相忽视也忽视不了。   “九华山的大宗师么?陆抗,你陆氏是铁了心要与本相为难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出了梁军阵营,来到了陆青非与那九华山的大宗师之前。看得出来,他修为虽然不是最高的,可却是主事之人。   “丞相,修士本不应该参与诸侯之间的战争。然后梁侯对我等的大恩,也不可不报。丞相可否给陆氏一个面子,今天双方就此兵罢!”   娄敬一笑,尽是轻蔑。   “就凭你和陆久老鬼,有这么大的面子么?”   娄敬口中的那个陆久,便是袭击杨羡的大宗师。陆氏的战术很是合理,让陆青非拖住金刚魔俑,再让陆久完成必杀一击。   此刻事败,陆抗前来调停。他有着信心,此刻陆氏三人联手,便是不能击杀杨羡,可是防守却是绰绰有余。   “娄敬,你莫要猖狂。”   陆久听得娄敬言语,显然有些不服。   娄敬身形一动,已至陆氏三人之前,不避不让,直直地冲向了他们。   “娄敬老贼,你敢?”   三道剑气迎着冥火而上,未至娄敬,便见阴雷乍起,消噬了剑光。   娄敬身形化雷,一掌轰向了陆青非。他是三人之中修为最低,也是最容易下手的。   陆青非想要去接,可仿佛有万钧之力袭来,便在陆久与陆抗的面前,娄敬手中冥火如水一般,印入了陆青非的身体中。   陆青非受此一掌,身形倒退十数步,双膝一屈,一口黑血吐出。   “青非!”   若是寻常修士受娄敬一掌,不死也得废,可是陆青非剑气已经大成,此刻体内虽然冥火噬骨,可剑气护身,也没有大碍,只是暂时动不了。   陆久与陆抗见此,怎肯善罢甘休?两人联手,击向了娄敬,对方却是怡然不惧,直生生地接招。   无论是冥火还是阴雷,走得都是诡谲路线。可是此刻娄敬与陆氏两人对招,却是大开大合。   剑气强横,娄敬比他们更加强横。   雷音不绝,冥火熊熊。剑光与之相接相抗,两人直感觉一股沛然之力,如山岳一样不可动摇。   剑光暂消,陆久与陆抗退去,与娄敬拉开了距离,口中溢血。   “娄敬老贼,你长进不小啊!”   娄敬便立在那里,双手负后,浑然不见一丝颓象。娄敬天纵之才,纵然因为幽冥狱功法缺陷,直到近几年才突破大宗师。可是数十年积累,迈过了大宗师这道槛后,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陆久早成大宗师,陆抗的修为也接近大宗师,可两人联手,在娄敬手下,却也是一丝好也讨不了。   “陆久老鬼,我早就说过,你陆氏的面子还没有这么大!”   便在此时,那四轮车上的杨羡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可以走了!”   如果说娄敬的话是当面打他们的脸,那么杨羡便是拿着个簸箕将他们的面子当成灰一样在撒了。   此时,所有梁军心中都生起了一股怒意。   你要我们来就来,要我们走就走么? [242.第二百四十章 偃月长刀]   疾劲的风在外作响,营帐之中,郑大跪坐在帅案之上,闭着双目。   营帐之中既没有点烛火,也没有燃烧炭盆,幽暗的同时,彻骨的寒意席卷了郑大的全身。   帐外蜀军劫营的战火声隐隐传来,郑大猜到蜀军会来劫营,可没有想到蜀军会全力而来。   如郑大这等将领,只凭血杀之气,就可知道对方军队的数量和战力。   郑大万没有想到的是,黑虓军居然倾巢而出。要知道,便是靳信,此刻也没有权利做出如此命令。   靳信是黑虓军的主将,对黑虓军有着很强的控制力,但此时黑虓军是在蜀军战斗序列之中,他的上面,还有杨羡。   靳信奉命驻守宝成关,若没有命令,是绝对不可能弃关而出的。   瞧如今黑虓军的架势,杨羡是打算与他一决雌雄,先解决掉他们了。   郑大修为精深,这对普通人来说致命的寒气,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柳而已。   只是,他需要借助这股寒意来保持冷静,更需要将自己维持在最为良好的状态。因为他明白,杨羡既然出手了,那么就绝对不可能只派来三万黑虓军这么简单?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不只是对于梁军,更是对于他而言。   这也是前营战火正烈,而郑大仍然待在自己营帐之中的原因。   “将军,有一股夷兵从绕道我军后方,正在袭击我军后营。他们攻势很是猛烈,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郑大的副将走了进来,拱手而道。   “夷兵?有多少人?”   “粗略估算,绝不少于五千。”   郑大睁开了眼睛,后营乃是安放粮草、器具的地方。郑大当时筑造营地的时候,特意将后营的地址选在山势险要之地,并且在山中放置了不少的校探。、   这股夷兵居然能够不声不响地接近,实力不容小看。   “走,去看看!”   郑大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旁的偃月刀,走出了帐外。   后营的场景远远超过了郑大的想象,他知道杨羡的杀招一定不会简单,可他还是低估了这股夷兵的破坏力。   烈火熊熊,血气浓郁。那一个个夷兵冲入了营寨之中,就如最为嗜血的猛兽。梁军的兵士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他们的筋骨仿佛是钢铁做的一样。   “那便是梁军的大将!”   郑大的眼中,那个骑在猛虎之上夷王他呼一声。他的身边,两、三个身材高大的夷将都向他这里而来。   这些夷将普遍都有两人之高,皮肤肤色怪异,有的绛紫,有的藏青,有的灰黑。   他们提着巨型的兵器,所向披靡,便是梁军中的战将,一时也无法阻挡他们冲锋的脚步,只能迂回阻拦。   最先靠近的是一个皮肤绛紫的夷将,身高足有一丈,拿着一人多高的大刀当头砍下。郑大单手架起了偃月刀,凭空拦下。   夷将大刀挥下,足有开山劈石之力,触碰到偃月刀那冰冷的刀面之时,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摧枯拉朽之势。   郑大很是轻易地接了下来,刀面甚至都没有一丝的颤动。   夷将加到了力道,大刀向下,脖颈之间都是细汗,可是郑大却是纹丝不动。   另外两个夷将袭来,郑大双眼一眯,架开了绛紫夷将的大刀,反身凌空一脚,身姿柔软,犹如鲤鱼打挺。   便在脚尖触碰到夷将糙厚的皮肤时,一圈浮沉惊起。紧接着,那绛紫夷将沉重的身躯不可抑制般的飞了出去,与身后藏青色的夷将碰撞到了一起,向后拖曳了十余步,撞翻了好几辆粮车,才停了下来。   那灰黑夷将见此,大怒,手中铁杵挥出,想要将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梁军大将砸成肉泥。   郑大的身躯甚至还没有落地,凌空反手一刀。   刀势雄浑,刀芒犹如满月,便是那桐皮铁骨的夷将,身上被拉出了一条细密的血痕。   那夷将当即失去了力气一般,跪倒在了地上。   萨摩柯眼见自己三名夷将被那梁军大将轻易解决,怒不可遏,驾虎而来。   虎仗人势,铜眼散发着血光,尖锐的利爪向着郑大袭来。萨摩柯挥舞着狼牙棒,同时袭去,本想要砸碎他的天灵盖。   郑大的身影却是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了巨虎身侧。短短的一个位移,郑大一脚踢在了虎腹之上。   那巨虎被踢飞,萨摩柯却是见机之快,从巨虎身上跳了下来。   “这个老帮菜,居然敢伤我爱虎,找死!”   嗯?   这夷人怎么一嘴土话?跟谁学的?   郑大有些疑惑,那萨摩柯的狼牙棒却已经砸了过来,他架起刀拦,却只听得刀身震震,只感手臂一颤。   萨摩柯身材高大,可远没有那几个夷将夸张,然而他的气力,却远非那几个夷将可比。   萨摩柯挥起狼牙棒,砸向了郑大,就如砸鼹鼠一般,只想要将眼前的梁将砸城肉饼。   郑大连连接招,也不得不感叹这夷王之威,真是难得的勇将。   “好一个夷王!”郑大挥刀逼退了萨摩柯,微微惋惜道,“可惜,只知悍勇!”   长刀曳地,血杀之气盈满。萨摩柯眼中,只见得这偃月长刀轻轻颤抖,刀身未起,一股寒芒却是先发。   郑大杀意只在一线,萨摩柯本能地感觉危险。他想要躲开,却发现在那刀芒之威下,他居然无路可走。   长刀离地,狂风骤起。   刀芒闪过,萨摩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耳边金属之音吟响,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之中的身首分离。   郑大的刀并没有偏离,只是被另一把刀挡住了。   “五虎断魂刀!”   郑大看着眼前的蜀将,眉眼低垂,看不清面目,不禁惊疑。不仅是因为他接住了自己这一刀,更是因为他那熟悉的刀法。   “当今之世,能够将靳秀的五虎断魂刀修炼到这等地步的屈指可数。你究竟是谁?”   “故人别离已久,郑大兄不认识我了么?”   业火纷飞,黑灰卷动,猩红的火光灼人脸庞。那蜀将抬起了头,郑大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廖成,你还没有死!” [243.第二百四十一章 罪魁祸首]   粮道口,两军阵前。   杨羡挥舞着羽扇,就像是一个已经厌烦了客人的家主,不顾情面地催赶对方回去。   只是,在这两军对峙之时,杨羡的一番话,让人心中激愤的同时,却不禁感到了一份寒意。   娄敬便站在那里,一举挫败了陆氏三人,不留丝毫丝毫情面。   冥火阴雷之威,让桓子陆心惊的同时,也按下了想要袭杀杨羡的冲动。他们的到来,在杨羡的意料之中。   桓子陆不是没有选择,可是他害怕,他的选择也在杨羡的预料之中。杨羡出言相激,会不会就是为了让他们留下来,好为蜀军进攻梁军大营提供时间。   可若是就此撤退,会不会又是杨羡的诡计?   退与不退,桓子陆陷入了无比纠结的选择之中。他的确有着选择,可是他做不了选择。   桓子陆从来没有像这样紧张过,鼻尖都冒出了细汗,整个人仿佛是一根绷紧到极点的弦,一碰就乱了。   桓子陆看向了杨羡,那羽扇纶巾的男子手握羽扇,挥洒自若,仿佛他们这两万梁军,只是其手中齑粉。风一吹,就没了。   不知为何,桓子陆此刻有些恐惧于面对杨羡。   “子陆!杨羡不可轻取,此刻保护大营要紧。”   当断未断,却有人替他做出了决断。似乎是看出了桓子陆的异常,狄生抓紧了他的手臂,轻声言道:“子陆不可犹豫,你一乱,身后大军立失战心。”   “此刻我军大营受袭,我等不可重杨羡诡计,立刻回营救援。”   桓子陆轻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心态,大声呼喝道。   “青非,你没事吧?”   陆青非受了娄敬一击,调息良久,此刻终于能够勉强站起来。狄生将他搀扶了起来,陆青非的目光却盯着杨羡。   “数千兵马,却逼走了万余大军。这家伙,已经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了。”   梁军远退,荣灿亲率领一支精锐押后,生怕杨羡与娄敬会发难。   蜀军却是安静得出奇,丝毫没有想要追击的样子。娄敬见梁军已经远去,来到了四轮车旁,却见杨羡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   “还好娄爷吓住了他们,我还真怕这几个愣种不顾一切冲过来。”   “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让他们去救!这数十里山路,梁军来回走动,怕是到达梁军大营之时,锐气已失,战意消退。我已经让秦风与杨富伏于梁军大营附近,等到他们见到梁军大营一片火海,心焦如焚的时候,率军杀出。”   娄敬看着杨羡,眼中目光浮着光彩,暗道还真损啊!   杨羡站了起来,看着梁军远去的烟尘火光,羽扇摇指远方。   “诸将合力,先车裂了这七万梁军。”   梁军大营。   天色昏暗,星光为血气所扰,变得昏暗。   后营之中,火势越来越凶猛,郑大看着廖成,靳秀昔日的亲卫队长。   “廖成,你为何还活着?又为何在蜀军之中?”   郑大与廖成两人以前一起喝过酒,杀过敌。当年从北方传来廖成战死的消息之后,郑大还很是难过一阵。   如今故人相见,却在这狼烟纷飞之地。火星飘飞,热浪蒸腾,几如梦幻,显得那么不真实。   “桓贼害我兄靳秀,杀我诸多兄弟,却是道貌岸然,骗过了天下之人,真是可笑。”   郑大惊异于廖成话语之意,怕是当年靳秀与蛮族交战受伤的事情不那么简单。可是他更惊讶的是廖成的态度。   他称呼靳秀为兄,而不是主。再加上杨羡能够在南阳轻易策反了靳信与黑虓军,显然与廖成有很大的关系。   “主公有负于你,所以你投了杨羡么?”   郑大的话招来的却是廖成一番大笑。   “我与桓武之间,从来谈不上恩义。他要杀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冤的。我廖成的主公,从来只有一个,乃是故大周大司马。”   大司马这个官职,虽是古职,却是最近三十年来才设立的。三十年来,担任这个职位的人有好几个,可是在此时此地,郑大能够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杨孝德!”   念着这个名字,郑大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从心底泛起的寒意。   启帝崩逝,天下大乱。启帝并无男嗣,他的一双女儿便成了一众诸侯争夺的目标。   谁掌握了夏云桦、夏云杺姐妹,谁便掌握了大周的正统,能够对天下之人发号施令。   那年郑大在神都之中,只有十余岁。虽然他天赋异禀,颇具将才,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校尉。可是在那场乱局之中,郑大与一众百姓一样,都是随波逐流的棋子,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郑大亲眼看见了各地诸侯率兵入京,天下大乱的场景,也亲眼看见了杨忠率领数万杨氏旧部,与各路诸侯数十万大军周旋的场景。   神都乃天下通衢,受天下之利,亦受天下之兵。天下已然大乱,神都便变成了是非之地。杨忠带着夏云桦姐妹退入雍州,想要在益州谋得容身之地。   可惜的是,渭水大战,夏云桦与夏云杺姐妹被乱军冲散。而当时的杨忠,只能救一个。   最终,杨忠带着夏云桦进入了益州,建立了蜀国。而郑大只是一个校尉,颠沛流离,跟随着着各个诸侯,最终为桓武所赏识,到了如今的地步。   “杨孝德当年想要连通荆益,北出中原,所以早早派了你潜伏在南阳靳秀军中么?”   “你既然已经猜到,也应该知道靳信为何会投向少主了吧!”   郑大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畅快。只是这笑容,却是有些悲凉,“南阳之役,我军损失惨重,以至于行今日之险。主公啊!你恐怕万没有想到的是,杨忠已经死了将近十九年了,却是让我军陷入如今困境的罪魁祸首。”   廖成举起了刀,指向了郑大。   “桓武要杀我,我并没有什么怨言。可是我兄靳秀举五万黑虓军投向了他,让桓武白白得了南阳百万之众,他却仍然不肯放过。这个仇,不可不报。”   “那就来吧!”   郑大高声呼喝,举起了偃月刀,指向了廖成,杀意凛凛。 [244.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堪再战]   天色大亮。   只是这废墟之中,梁蜀梁军却是仍然纷争不休。血杀之气直冲云霄,搅得天地变色,赤精无光。   “怎么会这样?郑大将军在哪?”   桓子陆站在高坡之上,看着不远处的梁军大营。蜀军的进攻要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加猛烈,梁军的前营,几乎已经变成了废墟。   喊杀之声至今不绝,双方还在互相争夺高地。   “在后营!”   狄生说道,将高坡之上众人目光都引向了后营。   此刻后营之中的战斗,虽然没有前营那么激烈,可是那席卷虚空之中的那两道刀芒,却是格外显眼刺目。   “蜀军之中,究竟有谁能够在刀法上与郑大将军平分秋色?是靳信么?”   桓子陆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可是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靳信的大纛正从远方山道中缓缓而来。烟尘卷动,奔行急速。   “不是靳信?”桓子陆的疑惑一瞬而逝,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这小小的疑惑了,“快,增援郑大将军。”   郑大乃是梁军上将军,地位非同小可,一旦丧殁此地,那可是震动三军的大事。   桓狄荣三将带着大军急切回援,迈过坡地,他们与梁军大营之间则是一片宽阔的平地。   眼看着靳信先行一步,迈入了战场,瞬时颠倒了战场之中的形势。桓子陆等人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多生几只脚。   可是在此时,一声马鸣响起。   桓子陆停下了疾驰的脚步,在人流之中,纷纷在找那马鸣声的源头。   大营喊杀声震天,周围脚步声簇簇,可这马鸣声却是如此清晰。   “西凉铁骑!”   桓子陆缓缓念道,这四个字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他更为痛恨。   秦风一骑当先,身后八百骠骑跟随。血杀之气激涌,化为一条血色长龙,冲锋而过。   那疾驰的速度,几乎只在十数息间,西凉大马便迈过了遥远的距离,与梁军边缘接触。   然后,这八百西凉骠骑便如一把锋锐的利刀,将梁军的队伍一切两半。   快得几乎让人应接不暇,而梁军也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敌袭,列阵!”   桓子陆拼命地叫喊着,可是此刻他麾下的麾下大军,战意已失。八百西凉骠骑穿行而过,梁军勉强摆好了战阵,却见背后又来了一股骑兵。   与西凉骠骑的战法不同,这股其骑兵没有疾驰阵中,离梁军百十步,便勒马弯弓。   一轮羽箭抛射,梁军转阵已经来不及了。   “气盾!”   无形的屏障形成,那羽箭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被弹飞,与气盾相撞,箭镞之上燃烧起了蓝色的火焰。   蓝焰幽幽,与气盾摩擦,犹如流星击蝇。   箭矢刺破了那无形的屏障,只在一瞬间,措不及防下,梁军死伤了有上百军士。   “破甲箭!这是幽宁铁骑的战法!”   桓子陆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眼白都是血丝,眼珠都快爆裂出来。这两股骑兵数量虽然不多,可是在此时出现,分明是要将梁军的战斗意志彻底撕裂。   “变阵,应敌。”   桓子陆此时,真的有些心力交瘁。   阵中军士,脸上尽是疲惫与不安。梁军的动作依然娴熟,乃是百战之中所养成,可这也只是本能的反应。   阵外马鸣萧萧,西凉大马,勇悍之姿,成群而过,便是最为凶猛的蛮兽也得退避三舍。   狄生站在桓子陆一旁,他的一举一动尽入眼中,心中却是微微一叹。   梁军败象已露,可怕没有回天之力了。   梁军大营之中,郑大正全力与廖成对战。刀芒碰撞,流光四溢,无论是梁军的兵士还是夷兵,一时都不敢接近。   郑大与廖成暂时分了开来。双方大战了足有数个时辰,此时都有些疲累。   郑大吐出了一口粗气,注意力被营外那条血龙所吸引。   “西凉骠骑!”   郑大的面色一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廖成,声音中带着怒音。   “以我大营为诱饵,使我军返回,再中途截杀。好手段!”   廖成一笑,他此时也是不好过,不过整个人的状态却比郑大要轻松了许多。   “郑大兄,多年不见,本事见长啊!”   “你也一样!”   郑大挥刀再战,他此时早已经没有了选择。杀意凝聚,刀芒如月,郑大决死一击,誓要与廖成分出个高下。   只是,让郑大失望的是,廖成却没有接他这一刀,而是躲避开来。   郑大失望地看向了廖成,将偃月长刀收在身后。   “你怕了!”   “我很想接你这一刀,不过我们此时不是在比试,而是在打仗。我奉少主之命,便是为了将你拖在这里。”   “什么?难道!”   一股血杀之气自西北方向而起,直冲天域。   “那是武平郡的方向,是杨贵率领的长策军。”   五千多长策军并没有前往武平驻地,而是秘密隐伏在山林之中。如今,见这梁军大营战火正酣,冲击而来。   郑大面色徒然大变,他终于看破了杨羡的用意。   三万黑虓军,七千夷兵,千余铁骑,在加上五千长策军。蜀军的人数要远远少于梁军,可是这一点一点的加入战场,不断地消磨着梁军的士气与战意。   “杨羡竟想要让我七万大军尽丧于此么?那就要看他牙口好不好了!”   郑大此时,已经出离愤怒了。廖成刀芒袭来,他的应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刚猛。郑大此时的心思已经不在与廖成的争斗之上。   甚至,这座大营郑大也准备舍弃。他此刻所想,是怎么尽可能的保全梁军的兵力。   杨羡不想要给这七万梁军留活路,那么他也要闯出一条路。   前营已经发来沦陷的信号,梁军开始向郑大本阵退去。此时的郑大再死守着这后营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一旦本阵被破,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郑大一刀逼退了廖成,身形向后远遁。   一道红色的焰火冲向了高空之中,那是郑大发给桓子陆等人的信息,代表只有一个意思。   放弃营地,撤军!   廖成眼见郑大远去,并么有追上去,他看了看周围的夷兵,大多疲累不堪。   夷军短时间内能够拥有很强的战力,可是此刻却是不堪再战。 [245.第二百四十三章 效命麾下]   梁军营地已成灰烬,不少蜀军的军士在打扫着战场。   杨羡握着白羽扇,在这座战场上巡视着,身后带着娄敬和几名随行的兵士。廖成迎面走来,拱手而道。   “少主,郑大带着残兵向着散水关退去。此刻靳信和秦风、杨富三人正在率军追杀。”   蜀军的兵士数量要少于梁军,对之形成不了绝对的优势,虽然将之击败,却无法将之尽数歼灭。   “郑大带着多少人远去了?”   “粗略估算,应该有五万余。”   杨羡一笑,微微一叹。   “郑大不愧是梁军上将,见败象已露,早做决断,弃了这大营,意图保存兵力。”   “少主,此地离散水关足有数百里,梁军撤退仓促,怕是没有带多少军粮。此刻三位将军率军追击,一定会有不少的缴获。”   杨羡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行进。这营地废墟之中,除了战死的双方将士,还有着不少的伤员和俘虏。   梁军的兵士蹲在地上,神情萎靡,只是看见杨羡的时候,脸上还有着一丝的傲气。   “我们抓获的梁军俘虏有三、四千人。其中郎将两人,校尉十五人。而其中最大的一条鱼则是梁军大将,狄生。”   地上早已经没有了路,杨羡在枯黑的焦木废墟之中穿行着,表情有些惊讶,却听得廖成解释着。   “郑大发信号撤退的时候,狄生断后,抵住了秦风将军的追击,可是终究是寡不敌众,被我军擒拿住了。”   “听闻这个狄生年纪轻轻,却是卓具将略,为桓武所重。今日看来,到是有几分肝胆。”   娄敬跟随在杨羡的身后,赞叹道。   众人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却见那狄生坐在地上,大腿被长槊刺了一个大洞,形容凄惨。周围的蜀军的兵士在看管着,可他们对于狄生,除了戒备便没有别的了。   杨羡走了过去,随手取出了一瓶丹药,抛给了狄生。   “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你的腿要是再不治,怕是废了。”   狄生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杨羡,可也猜得出他的身份。   对于敌人的施舍,狄生并没有抗拒,他也不怀疑杨羡会在这药中动手脚,当即打开了药瓶,将里面黑乎乎的药涂在了腿上。   狄生对着一旁的蜀军军士说道:“能给我些接骨用的棉带和木板么?”   狄生的态度,很是平静,没有一丝的不安与被败俘虏之后的羞辱感。   杨羡看着眼前的狄生,挥了挥扇子,示意一旁的军士去拿。   “你应该知道,与一般的士卒不同,你身为梁军大将,被俘虏之后,要么降,要么死,不会有别的选择了。”   狄生的目光十分坚定,乌黑的眼眸光芒闪烁。   “我不想死,可现在也不想降。”   杨羡一路走来,听到太多梁军将官的求饶声与辱骂声。前者求生,而后者求死。而狄生却是不一样,他话语很轻,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你不想死,是因为身负大才,不甘心就此埋没。你不想投降,是因为你看不出此战我与桓武究竟谁会胜,所以不想要押错筹码?”   “丞相说得不错。”   娄敬被狄生的态度逗乐了。   “老夫听闻,他独自断后之时,秦风与杨富联手,也拿之不下。看这小子油滑的样子,倒是丝毫不见那为战友谋得生路的勇悍。”   “我之所以为其断后,那是因为我承过桓子陆的恩情,这番便算还了回去。”   杨羡挥了挥羽扇,说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借机杀死一名桓氏将领?”   那桓氏将领此时便躺在尸堆之中,因为身上的甲饰,被单独清理出来。这笔账算在了蜀军的头上,可其实是狄生趁乱动得手。   狄生看向了杨羡,没有隐瞒,拱手而道:“梁侯于我有提拔之恩,不过这些年来,我随他东征西讨,该还的也都还了。我也清楚,在梁侯麾下,我不可能更进一步。因为桓氏诸人不会让年轻一辈的将领之中,有外姓人超过桓氏子弟。那名桓氏子弟,曾经多次辱我,故而杀之。”   这是一个睚眦必报却又恩怨分明的人。   “丞相乃是我平生所见,唯一一个能够与梁侯完全抗衡的诸侯。若是此战丞相能赢,可否让我效命麾下?”   杨羡大笑,说道:“你倒是实诚,不过并不让人讨厌。如此,你便在这宝成关中,坐观成败吧!”   “多谢丞相!”   米仓道中。   “此地离散水关还有一百五十余里。”   荣灿抹了抹额间的汗,刚刚通过了一条窄窄的栈道的他们,此时正在一片空地上休息。   缺粮少药,后有追兵,他们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桓子陆便在一旁,此刻围拢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不少桓氏子弟。蜀军攻进大营之时,他们便跟随着桓子陆,一起撤了出来。   “也不知道郑大将军如今怎么样了,听闻他为了掩护兵士撤退,受了不轻的伤。”桓子陆说到这里,不觉得用手捶打着身前的石壁,“狄生将军也为了救我,独自拦截蜀军,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狄生那个怪人,除了桓有济那种大大咧咧的家伙,谁能够跟他处得来?不过这次我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独自留下,拦截秦风的西凉骠骑,掩护我们撤退。”   “狄生一向贪功,估计是打算着,主公打下益州之后,好多给他些封赏。”   桓子陆身旁的桓氏将校,说起狄生来,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感激,反而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样的态度不仅让周围的兵士不忿,更是让荣灿皱眉。毕竟,因为狄生的原因,他们才能顺利撤退,没有被蜀军围杀。   “闭嘴!”   桓子陆大吼了一生。在他怒目注视之下,一干桓氏将校闭上了嘴巴。桓子陆没有理会那些桓氏将校,反而将目光放在了荣灿身上。   “荣灿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一段山路险要,秦风与杨富不可能追上来,靳信的黑虓军也早已经退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通知散水关的守将,让他加紧运送粮草、药物和军资。我们好建立临时的营地,收拢败兵。” [246.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下第一]   星眸点点,闪耀天外。   南中城阙,杨纯负手而观,只觉得夜露星寒,万物寂然。   长寒将尽,永和七年的冬日终究过去了。便在这个寒冬之中,梁蜀之战拉开了帷幕。   而这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一场大战,天下瞩目。这不仅是桓武与杨羡之间的纷争,更是两国国力的较量。   桓武手握中原七州,所掌握的财力要远远强于蜀军。   这场大战打下去,时间拖得越长,对于蜀国便越不利。不过,这场战争的掌握权不在杨羡手中,而在桓武手上。   前方传来情报,桓彪的先锋在与从长策军激战了将近月余之后,终于获得了鹊谷道的掌控权。不过,梁军并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很稳妥地在七水西岸建立起了大片的前进基地。   桓彪根本不计死伤,便是五换一的伤损比例,他也照打不误。   梁军家大业大,可蜀军却无法这么打。最终,长策军还是退出了鹊谷,在济水南岸建立了防守营地。   宝成关外,七万梁军的惨败,让桓武变得更谨慎。他便是用最为愚蠢的办法,一点点耗国力,最终受损的也只是蜀国。   毕竟,在这场大战之中,蜀军就算打得拥有七州之力的梁军和自己到了同一个水平线,蜀国也很难说是胜利。   因为就算两者在同一水平线,桓武手握中原七州,国力恢复也远远比只拥有一州之地的蜀国要快得多。   杨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些忧虑。杨纯不怕桓武使奸耍诈,就怕他老老实实。   一阵寒风吹来,杨纯开始剧烈地咳嗽。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等到身体气息平稳,他摊开手一看,手掌之上一片殷红。   “终于还是到了么?”   杨纯身为大宗师,本不会像寻常的老者一样,受冷风一吹,便是头疼脑热。可军中一脉与其他三脉不同,专注杀伐。   便是其中修士成就了大宗师,也不可能像其余三脉的大宗师一样,长生久视。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寿数要远远低其余三脉。不过,活个一百多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杨纯这数十年来,为了保护杨氏两代,杀戮过重,终究是天命难挡。   可杨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屋中传来了一阵药香,杨纯身后,那温润的女子缓缓走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   “小花,这是什么?”   “给你调理身体的。”   杨纯点了点头,并没有伸手去接。   “小花,你先放在桌上吧!我等会就去喝。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少主要筹建千机阁,收拢炼器师与炼药师,还需要劳烦你跑一趟,镇镇场子。”   牛小花看了一眼杨纯,脸上很是不满。   “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牛小花的话说到一半,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行,我去。”   牛小花看着杨纯,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师,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就像是对待一小孩子一样。   牛小花低沉着声音,眸光有些暗淡,一双素白的手伸了出来,握住杨纯了杨纯的手。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什么?”   “你还有多少时光?”   牛小花握着杨纯一直紧握着的手,将他的手掌摊了开来,看着上面的血迹,一行清泪留了下来。   “我修为精深,最少还能支撑十年。”   “十年么?”牛小花悠悠一叹,“有我帮你,你延寿五年并不难。好,我等你!”   杨纯看着牛小花远去的背影,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杨纯一生从无虚言,今日却撒了谎了么?”   “钟步七!你来了么?”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城阙角落暗影之中,模糊不清,杨纯只隐隐可觉那凌厉的剑意。   “十年前,我来蜀地找你,想要与你比试,看看谁才是当今天下第一人?你说主公遗命在身,要护佑幼主,不会与我生死相搏。你出了一拳,我出了一剑,最终难分伯仲。如今十年过去了,杨羡名震天下。我本以为你会放下牵挂,可却仍然是百事缠身,心有所牵。你和十年前一样,唯一的不同,你天命将尽,怕就在这两三年中。”   杨纯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药,无奈叹了一声。   “生死之事,皆有天数,又岂是药石可以挽救?钟步七,你此次来可是为了与我比试?”   “你如今这副模样,可还有比试的必要?”   星光挥洒,那人影之处,剑意鸣彻,一如往昔。可是,它的对手却是垂垂老矣。   拳锋依旧,却没有了往日的纯粹。便是纵横天下的大宗师,终究还是会在生死之关上败下阵来。   “那么,你又为何要来?”   “这场大战,天下瞩目。我想要看看,杨羡究竟能不能赢?”   “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   一声笑音传来,再看时,那人影处,剑意收敛。   “你不必试探,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与周室为敌。只是,人总有牵挂。你一样,我也是一样。”   “凌霄剑主也有牵挂么?我倒是真有些好奇?”   “你我所求从来不同。你将赴九泉,我独寄人间。自此之后,倒是有些孤单了。”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天下第一。”   “达到天下第一,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若无对手,这天下第一又有什么意思?可惜啊!你我没有生在同一个时代。要不然,我还真想要见识一下杨幼庵和袁守成的手段。罢了罢了!梁军大势已成,要逆势而行,又岂是易事。你我今日一别,恐为永诀。前路漫漫,珍重!”   随着这一声传来,那城阙楼角暗影之中,再无声息。   杨纯一笑,双手负后,看向了城阙之外的夜幕之下的郊野。   漫漫冬寒,郊野荒芜。田地之上,覆了一层大雪,此时还未有消退。然而大地灵炁循环,生机早孕。杨纯所见,却要远远比常人要深远。   那蓬勃之意,与自己朽木之躯相衬,杨纯不禁叹了一声。   “天意无穷尽,人力有穷时。” [247.第二百四十五章 绝大手笔]   楚国,郢都。   永和八年的春天,天气格外冷。已是春种时节,楚国的百姓早起时候,还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郢都城外广阔的平原之上,入目尽是田野。   蔡通并非庸主,虽然范庆旧部对他是恨之入骨,但不可否认的是,楚国在他的领导下,并没有多大的动乱。尤其是近些年对海族的讨伐中,楚国获得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也正改善着楚国上下。   蔡通很是重视农桑,对于百姓耕作,也很是支持。譬如官家的牛,租借给百姓耕种,一般都收六成税,而蔡通只收四成。   虽然只有两成,却是可以养活许多人。   严乐一路走来,田地两旁的景色进入眼中。蔡通穷兵黩武,楚国的各种杂役税收要比蜀国重得多,可是楚国百姓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愁苦之色。   “使者,请!”   楚国的官员在前方引路,将严乐一路护送进了楚侯府中。从府中仆役的口中,严乐得知蔡通外出未归,让他稍等片刻。   蔡通管束仆役很严格,也不见得这些下人敢收受银钱之类的。   严乐在偏厅等了许久,却见一个身着布衣,脚上还沾着泥巴的老者径直走了进来。   在严乐惊讶的目光之中,老者坐在了首位,喝了一口茶。   “你便是严仲良?”   严乐一愣,才想起来,楚国除了蔡通,没有人敢坐在那个位置。   “蜀使严乐参见侯爷!往日听闻侯爷乃是一代明主,今日所见,果非一般诸侯可比。”   “少废话,杨羡让你来做什么?此时正是春种时节,我忙得很。”   严乐此行很是隐秘,但公开层面也是奉了蜀王的名义而来。蔡通却不管这些繁文缛节,直接问道。   此时的蔡通的确很忙,这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时刻,直接关系到今年楚国的粮食收成,容不得马虎。   蔡通节俭惯了,可对于农桑之事,却是投入巨大,且事必躬亲。   “我奉丞相之命,请楚侯发兵,袭扰中原。”   蔡通不讲虚礼,那么严乐便也是直来直去。   蔡通闻听此言,却是一笑。   “杨羡刚刚在宝成关外击败桓武的七万大军,军威赫赫,怎么想起了我来?”   “楚侯乃是天下有数的雄主,又何必多此一问?损了两万大军,对于我主与侯爷来说,乃是天大的事情。可是对于桓武来说,却只是九牛一毛,无足轻重。”   蔡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却没有了刚才的不耐烦。刚刚他本是想着,不管杨羡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答应。可是现在,他改了主意,也听听看再说。   “有意思!听闻汝兄严益当年暗中投向杨羡,以至李、张两族没落。世人都言严益首鼠两端,却没有想到他还有你这样实诚的弟弟?”   蔡通的话语之中,对于严益有几分轻视之意。然后严乐却是面不改色。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下之理,莫不如是。”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帮杨羡?”   严乐一笑,伸出了三颗手指。   “楚军屡败于梁军手下,双方结怨甚深。此时梁军精锐,尽在雍益边境。侯爷出兵,既可以获得大利,又可以挽回声誉。此为一。”   “若是蜀国灭亡,那么接下来吴楚也难自保。侯爷应该知道其中利害。此为二。”   “两军同进同退,可以昭示天下之人,以示楚蜀之稳固。此为三。”   严乐放下了手,看向了蔡通,却见对方的脸上有些失望,放下手中的茶杯,似乎想要离去了。   “侯爷!此三条可以说于民,示于军。良仍有三言,不可外示于人。”   蔡通刚想要离开座位的屁股又坐了回去,看向了严乐。   “说下去!”   “以侯爷之雄才,自然知道,桓武因为东海莫都之乱,神都的精锐迟迟未动。而一旦桓武赶到,那么南中的情势便会大变。对于侯爷和天下其余诸侯上来说。梁军大胜,不是最为理想的结果。我军大胜,亦不是最为需要的结果。只有让梁蜀两败俱伤,侯爷才可以从中渔利。所以,拖住桓武的主力,对于我主有利,对于侯爷更为有利。”   蔡通并没有说话,然而脸上却是露出了几分兴趣。   “南海之上,海族为乱。我主知道侯爷盯上了海王舒,可海王舒乃是莫都的小舅子。海王舒所部虽然富庶,可侯爷想要吃下它,尚有不足。我主愿意倾力相助。事后所获,只要两成。”“那么三呢?”   蔡通有些心动,可这两条仍然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帮助杨羡。   “我主愿意将平陵交与侯爷手上。”   “此言当真!”   从江州到平陵千里水域,乃是蔡通心头之患。杨羡掌握这片水域,那楚国便是他手上的一块鱼肉。   平陵虽小,对于杨羡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对于蔡通却是至关重要。千里水域,杨羡掌握着重重关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蔡通根本奈何不得。   平陵只是这千里水域上的一道关口,可有了这块地方,楚国对于蜀军便不是无险可守。平陵是一道关口,也是蔡通对杨羡说话的底气。   蔡通乍闻此言,一颗心居然飞快地跳动起来,一双手微微轻颤。   昔日廖成驻守平陵,蔡通毫无办法。这平陵之地,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甚至可以说,是他难以挥去的梦魇。   试想一下,堂堂楚侯,居然连自己的国都,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这又是何等的屈辱?杨忠在蔡通的头上悬了把剑,让蔡通这十几年来坐立不安。   蔡通看向了严乐,微微缩了缩手,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主一言,自然当真。”   “好!”   蔡通斜着身体,感觉到身体触碰椅子带来的触感,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可以答应杨羡,助他一臂之力。不过吴主和他那几个小娃娃,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侯爷放心,吴主已经答应了起兵一事。”   蔡通有些惊讶,却是随即笑道:“不知道杨羡许了吴主什么?”   “吴蜀联姻,我王夏宫涅将纳吴主四子侯权为夫。”   蔡通的心徒然揪紧,双目圆睁,几乎是吼了出来。   “杨羡可真是大手笔啊!” [248.第二百四十六章 二分天下]   吴国国都,姑苏。   吴主侯深四十出头,正是春秋正茂之时。吴国国力不如楚国,可是侯深的子女,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蔡通节俭,便是身为一国之主,却也没有修建宫殿,反而将金钱都花在了军政民生之上。   可侯深不同,他喜好奢华,连带着吴国上下都是崇尚奢靡之风。   姑苏城中,有着昔日周室的建立的宫殿。侯深建国之后,便将之扩建修筑,连围一片,以作居所。   吴宫。   “父侯!”   侯深的四子两女,此刻都来到了殿宇之中,面目有些不忿。也许在别的世家大族之中,子嗣之间争斗激烈,便是桓武的几个儿子也不能免俗。可是侯深的几个子女,却是团结异常。   他们听说自己的父亲要将小弟侯权入赘蜀王宫,很是不平。   “父侯,你为何要将权弟许给夏宫涅?”   侯深的大女儿侯昭姬最先站了出来,不过二八芳华,却是英姿飒爽。与寻常女子喜好珠宝首饰不同,侯深的两个女儿却是跟男子一样,喜好俊马兵器。   侯深有些头疼,别人都在因为自己子嗣不和而头疼,可是侯深却因为自己子女太过团结而头疼。   这六个子女联合在一起,往往侯深的命令,也曾多次被他们推翻。虽然事后证明,侯深的命令的确是错误的。   “你们有什么疑惑?”   “我等是有疑惑。”   侯深的长子侯陶站了出来,他二十有五,长得威猛高大。   “蜀王夏宫涅虽有贤名,可毕竟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娃。她虽然是当今天子指定的继承人,可是大周的天下,说没就没了。父侯为了区区一个正统之名,就甘愿牺牲权弟的一生么?”   侯深虽然建国,可仍然是大周之臣。侯陶此言,可谓大逆不道。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侯深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本是叛旧主而自立,吞了自己主公的地盘而建立了如今的基业。对于所谓礼义廉耻,根本不屑一顾,更不会将所谓正统放在心上。   “我答应这门亲事,不是因为夏宫涅,而是因为杨羡。”侯深站了起来,对着一干子女说道,“杨羡今年不过二十,便已经掌控一州之地,敢与桓武一争高下。试问你们六人,谁能及之?”   六人脸上虽然都有不服气的表情,可是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可也不得不承认杨羡是比他们强。   侯深见诸子不言,继续说道:“桓杨九世之仇,桓武视杨羡为心腹大患,甚至不惜赌上了梁国的国运,也要擒杀杨羡。可宝成关外一战,杨羡凭借五万兵力,旬月之间击溃了郑大七万大军,斩首两万。如此人物,生于当世,真是可敬可怖!”   “父侯,你这是怕了杨羡,所以为了巴结他,才让权兄入赘给夏宫涅么?”   侯深的小女儿侯月姬很是不满地说道。她今年不过十四,却得父兄喜爱,从小无法无天惯了,便是连侯深也敢顶撞。   “我的确有点害怕!”   侯月姬便是想要激自己的父亲,可侯深此言一出,诸子面色皆变。   “当年杨忠建立蜀国的时候,我才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你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不知道他的可怕。便是桓武,也只能仰其鼻息。如今的杨羡,却是青出于蓝。此等人物,若是此战不死,十年之内,天下必然大变。”   “大变?桓武便是此战败了,仍然是天下最强大的诸侯,对于我等有压倒性的优势。难道杨羡还真的能北出中原不成?”   侯深二子侯志有些不屑地说道。他根本不相信,仅凭蜀国一州之力,能够战胜梁军。   蜀道艰难,梁军便是守势,可只要在雍州边境堆上十余万兵马,便是耗也能耗死蜀军。   “可是你们别忘了,杨羡才只有二十岁,桓武今年已经五十好几了。虽说他杨氏都短命,可桓武也未必熬得过他。若是桓武死了,他的几个儿子,还有谁是杨羡的对手?”   吴主侯深小事上时常犯着糊涂,需要自己的子女提醒。可是在天下大势上,他却看得很准。他很是敏锐地嗅到了这天下间局势那细微的变化。   “桓武为何如此急切地要进攻蜀国?不过是想要在他有生之年,为他的子嗣清除最大的障碍。因为他清楚,若是他故去,他的几个儿子,包括桓玢在内,没有人会是杨羡的对手。我们要坐看梁蜀两败俱伤,就必须在关键的时候帮杨羡一把。而借着联姻这个由头,便是最好的机会。”   侯深一番话下来,他的六个子女已经折服。可是他们仍然有些不甘,说道:“可为什么是权弟,他明明是我们几个中最为聪慧的,将来也肯定有大出息。”   侯深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有办法。若是可以,我也想要直接与杨羡联姻。可杨羡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女子。她们一个是叶东阳的女儿,背后的势力是东阳教。一个是景瓶儿,背后更是燕国景云。我若是将昭姬或者月姬嫁过去,难道让你们做杨羡的妾么?更可况,那两个女人,没有一个善茬,你们两个丫头也未必对付得了,怕是只会受气。”   侯深的目光从两个女儿身上转到了六子侯权身上。侯权今年十六岁,长得却是英姿勃发,乃是少见的美男子。   侯深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而夏宫涅却不同。权儿,你若是能够将之掌控在手掌之中,静下心来,好好谋划。只待杨羡一死,那蜀国便是你的了。”   “儿子明白!若是得到蜀国,那么楚国便也是我等囊中之物。到时候,我侯家便能与桓氏隔江而立,二分天下。”   侯权拱手而道,面目坚毅,话语之中展露出了巨大的野心。   侯深有些欣慰地看着侯权,只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侯深转过身去,背对着一干子女。   “还不急,蜀王不到十岁,这场大战更是胜负难知。吴蜀虽有联姻之名,却未必要有联姻之实。此刻还是先卖个人情给杨羡吧!” [249.第二百四十七章 雄才大略]   蜀王宫。   杨羡风尘仆仆从前线赶回了弦城,便是因为得到了宫中的急诏,说是大王有要事相商。   虽然知道夏宫涅一定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她是明发的谕旨,杨羡身为臣子,除非要造反,否则不能不回。   可杨羡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从千里之外的周南郡赶回来,见到的却是夏宫涅一双闪着星星,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真的么?相父,是真的么?”   夏宫涅握着自己的小拳拳,脸上满是小兴奋。   杨羡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是真的?   “大王说的是什么事情?”   “相父要为我纳王夫的事情。”   杨羡脸一黑,合着这货将自己千里迢迢招呼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可是在众人面前,杨羡也发作不得。   “大王将来会是天下之主,作为储君,从各地王侯府中挑选良人是正理。吴主侯深六子侯权品貌双全,堪为大王佳偶。”   “太好了!”夏宫涅几乎是从王座上跳了起来,欢呼雀跃,“有了王夫,我就离一个雄才伟略的大王更进了一步。”   夏宫涅周围的内侍有些疑惑,找男人跟雄才伟略有什么关系?   却见夏宫涅小跑了过来,拉着杨羡的手,脸上红扑扑的。   “相父,你对我真好!”   杨羡看向了夏宫涅,不禁有些好奇。   “大王知道王夫是做什么的么?”   “当然知道。”夏宫涅昂着头,咧着嘴,一脸相父你不要小瞧我的样子,“王夫,是一个大王身份的象征。而王夫的数量和美貌程度,更是一个大王能否称得上雄才伟略的重要标志。”   “.......”   众人无语,杨羡问道。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母上大人说的。”夏宫涅骄傲地翘着大拇指,“我的祖父、曾祖父和高祖父都是后宫三千,佳丽如云,都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啊!”   “这有什么伟大的?”   “相父你想啊,寻常人能够娶这么多老婆么?越是有本事的人,娶的老婆才越多。母上说,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大周江山才能连绵百年啊!”   “.......”   杨羡竟无言以对,虽说谈及自己祖上那些不光彩的历史时,有所遮掩是应该的。可夏云桦这哪里是在遮掩,她根本就是颠倒黑白,简直就是在胡扯。   杨羡还有些愣神,夏宫涅却是摇了摇杨羡的袖子,撒着娇。   “相父,我的第一个王夫什么时候来啊!我已经等不及了。作为我的第一个王夫,我决定让他陪我的阿花玩一个月,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羡挥了挥手,看着正在自嗨的夏宫涅,将黄浩招呼了过来,轻声问道:“大王的阿花是什么?”   黄浩脸上满是汗水,凑近了杨羡,心有余悸地说道:“是从凉州进贡的血齿斑月兽。那东西,长得跟座山一样,一顿都能够吃十头羊。”   杨羡翻了翻白眼,不禁为侯深的儿子感到担忧。他轻轻地拍了拍夏宫涅的肩膀,亲切地说道:“大王,答应相父,要好好保护你的王夫哦!”   “嗯!”夏宫涅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王夫啊!”   此刻的夏宫涅,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嗨之中,盘算着怎么招待侯权。   “先让他陪阿花玩一个月,再让他和小骨头待一个月,大尾巴也好久没人陪了,然后做什么呢?我得好好想想.......”   杨羡不知道小骨头、大尾巴是什么,正如他不知道阿花是什么一样,不过他也不打算知道。   杨羡出了宫门,蹇常侍从后叫住了他。黄浩知趣地退在了一旁,却见蹇常侍来到杨羡身边,躬身一礼。   作为蜀王宫实际上的掌控者和夏宫涅的保护人,蹇常侍对于杨羡一直有着敌意。杨羡让夏宫涅成为了天下公认的大周储君,可这却完全偏离了当初夏云桦的预想。蹇常侍痛恨杨羡给夏宫涅带来了大祸,不过此时,他却也不得不和杨羡合作。   不过,蹇常侍开口,却是没有说前方的军事,而是说起了宫闱之事。   “丞相,大王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已经不小了,有些事情该明白了。”   男子二十行冠礼,算是成年。而女子更早,十四便算是成人了。这个世界,女子十四便能嫁人生子了。作为君王,夏宫涅的年纪,也可以算是不小了。   蹇常侍所说的,自然是男女之事。   “大王这个年纪了,也该慢慢让她熟悉了。丞相,我的意思是,在蜀中各大世家寻找年龄相配的男童,让他们进入宫中,先作为大王的陪侍。”   以夏宫涅的年纪,其实根本不用这么着急。不过君王纳妃,从来都有着政治目的,乃是笼络手下人心的手段。   蹇常侍如此,无疑是对杨羡的一手遮天不满,想早早为夏宫涅谋得一股忠于她的力量。   “就按照蹇常侍的意思办吧!”   杨羡没有反对,事实上他也没有必要反对,因为蹇常侍的要求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怎么让大王熟悉男女之事呢?”   蹇常侍的要求已经满足,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有些犯难了。夏宫涅毕竟是个小女孩,这种事情他也不好开口,让那些粗妇去教也有失体统。   “往她的枕头底下塞小黄书啊!”   “丞相说什么?”   杨羡挠了挠头,改口道:“往她的枕头下塞春宫图啊!”   蹇常侍眼睛一亮,似乎对于杨羡的主意很是满意。   “对,就这么办!”   看着蹇常侍心满意足远去的样子,黄浩有些担忧地说道:“会有这么顺利么?”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黄氏虽然暂时没落,可因为黄浩,这股力量将来会越发强大。   “丞相,大王此时玩性正盛。至于男女之事,她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至于招纳世家男子之事,奴婢在这里大胆说一句。丞相若是看谁不顺眼,让他们的儿子进宫就对了。”   “大胆!”   杨羡微微斥了一声,听不到一丝的怒意。黄浩却是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了,告罪了一声。   “奴婢知罪。” [250.第二百四十八章 青出于蓝]   镐京。   “末将轻敌冒进,以至于我军两万儿郎丧命在蜀军刀下,请主公治罪。”   征西将军府中,郑大跪在了桓武座前,他的身后还跟着桓子陆与荣灿两将。   东海莫都之乱被平定,桓武带着十万精锐从神都移军至镐京。在此之前,他已经得到了宝成关外七万梁军败退的消息。   “主公,取小道袭取垒石山是我的主意,与郑大将军无关。以至于之后大营被蜀军攻破,我军两万将士丧命米仓道,狄生将军为杨羡所擒。一切罪责,都应该由我一人承担。”   桓子陆在郑大身后,拱手而道。桓子陆为人磊落,主动将罪责都承担了下来。周围的桓氏子弟,都是使劲在给眼色,暗道桓子陆实在是太傻了。   桓子陆虽是一军大将,可这么大的罪,他一个人也抗不下来。郑大是一军统帅,又是上将军,他愿意帮忙分担,那么最后桓子陆反而能够从轻发落。   桓武静默不语,坐在桓彪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桓玢跟在一旁,周围的桓氏子弟都在递眼色,暗道你出来说句好话啊!   桓玢却是不言,任凭谁使眼色都当做没有看到。   桓武的目光在这座大厅之中扫了一圈,刚才还在使眼色的一众桓氏子弟都垂下了头来。   “桓子陆,你可知道以你的过失,该当何罪?”   “死罪!”   桓子陆面色没有一点变化,他不是不相信桓武不会杀他。事实上,桓武治家极严。多年来,因为犯下禁令而死的桓氏子弟早已经有一打了,桓武可从来没有因为他们姓桓而手软过。   可桓子陆生性忠直,并不会因此而推卸自己的罪责。那两万将士的性命,却是因为他而丧命。   “主公,乃是末将无能,没有守住大营,才让杨羡有可趁之机。桓子陆只是奉末将之命,罪不至此。”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郑大开口说道。他将罪责揽下来,并不是因为畏惧、讨好桓氏。对于桓子陆这个年轻人,郑大的确是十分欣赏。   “损失两万兵马,对于我来说,不是最为痛心的。”   桓武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   “损失了这两万兵马,我军还有五万、十万乃至于二十万。我也吃过败仗,还是不小的败仗。事实上,你们战败之后,收拢残军,稳定军心。一应部署,处理得很不错。”   “主公!”   桓子陆微微轻喃,言语有些激动。   “自古以来,为将者能常胜者寥寥可数,而能守败,才是一个将领必须要学会的。太祖皇帝曾经败了多少次?可是最后一胜,却赢得了这八百年的大周江山。”   桓武看向了一众桓氏子弟,声音低沉。   “真正让我痛心的是,经过了宝成关外这一败,你们已经丧失了与杨羡作战的勇气。你们从前线退守镐京这么多时间了,除了桓子陆以外,你们其余人做了什么?一个个喝酒遛马,有的还宿在了青楼之中。”   “属下知罪!”   大厅之中,一众桓氏子弟听闻此言,面色大变,全部都跪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你们跟在这面梁字大旗之下,所向披靡,尝尽了胜利的滋味,赢得了无上的荣耀。那不是因为你们有多么大的本事,而只是因为你们姓桓。张锐、赵宫、楚遂、徐金、诸简和郑大将军,他们和无数的将士浴血奋战,才有了今日的大周江山,才有了我梁国。你们踩着无数人的肩膀获得了那份荣耀,可你们却让我太失望了。除了桓子陆之外,你们每人去领三十军杖,然后给我滚回神都,从小卒开始,重新给我做起。”   “属下遵命!”   这大厅之中,十几位桓氏子弟出身的将校,不管此时心中是怎么想的,可是面色却都是恭敬惭愧之色。   “守谦啊!让你看笑话了。我桓氏一门,不算旁支,也有五六千人。可是这天下还未定,他们倒是将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一个个尸位素餐。”   此时这大厅之中,一干的人都退了下去,留下的都是桓武亲近的人。桓武说起此话,还有愤懑之色。   郑大拱手言道:“他们年龄尚小,若是磨练,将来必有大用。”   桓武一笑,“他们还小么?他们之中最小的都有三个儿子了。守谦,我知道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平时对他们一些出格的举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往我军纵横天下,这些人出格些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已经不同往常了,毫不客气地说,我军已经到最为危险的时刻。”   说到这里,桓武看向了大厅之中其余之人,高声而道:“自今日起,凡我桓氏子弟,若有敢犯令者,加倍惩处!若有包庇者,同罪!”   “属下遵命!”   众人退去,桓武只留下了郑大一人。桓武很有兴致,带着郑大,在桓彪的华云花园之中逛来逛去。桓玢则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恭敬得像是一个仆人。   “守谦,你与杨羡交上了手,对他感觉如何?”   这是桓武此时最想要知道的,他需要郑大的判断,来做下一步的动作。   “主公可还记得当年神都之乱?”   桓武停下了脚步,面色一变,缓缓言道:“当然记得。当年先帝崩逝,执意立夏云杺为皇太女,受命杨忠为大司马,为三位辅臣之一。杨忠年幼,手握重兵,那其余两位辅臣岂能甘心?诸臣为了嫡庶长幼之别相争不休,皇位迟迟不定,这也是之后各路诸侯进京,天下大乱的根源。”   “是的,这件事情,主公与臣都是经历者。可我们也看到了,杨忠手下只有几万杨氏旧部,又是如何将那数十万各路诸侯的军队戏耍得团团转的?杨忠兵威之盛,渭水一战,天下诸侯再不敢戳其锋芒,只得引兵退去,眼看着他退入了益州,称雄一方。若非天不假年.......”说到这里,郑大顿了顿,看了一眼桓武的脸色,不想要再说下去,“以我观之,今日之杨羡,早已不下当年的杨忠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样么!”桓武长叹了一口气,“莫非这真是天意么!” [251.第二百四十九章 半壁河山]   弦城,蜀王宫。   蹇长侍冷着脸,听完手下内侍关于近日来夏宫涅生活起居的报告,一脸都是愁云。   “你是说大王将塞在枕头底下的春宫图都毁掉了么?”   那小内侍头摇着跟个波浪鼓一样。他是夏宫涅身边的近侍,也是蹇常侍的眼线。   基本上,夏宫涅的一举一动都是公开的,她周围的人,基本上不是杨羡的人,便是蹇常侍的人。夏氏与丞相府之间的势力有着微妙的平衡,而联系着这一点的便是中常侍黄浩。   黄浩是中常侍,也是夏宫涅从小的玩伴,他的身份决定他永远也不可能背叛夏宫涅。而同时,因为黄浩的背叛,导致了黄锋死在了蜀王宫中,而黄氏一族也因此没落。虽然黄浩收拢了一些庶出的黄氏子弟,可这些人目前的势力还并不算庞大。   黄浩这些年来,在夏氏与丞相府之间平衡得很好。有这样一个人在夏宫涅的身旁,无论是夏氏还是杨羡,都能够放心。   “大王不是把那些春宫图毁掉了,而是将那些金丝绘本上的金丝都抽了出来,然后剩下的都交给了我们。大王还跟我们说,丞相说物力维艰,不能轻易毁损物品。”   蹇常侍满脸都是黑线,不禁悠悠一叹。夏氏元帝这一脉祖传的抠门和贪财,终于还是遗传到了夏宫涅的身上么?   可是这又是搞哪出啊!这春宫图虽然是淫秽阴私之物,可却是高手将作精心打造的。毕竟是给皇室的东西,那一幅幅绣像的价值,要远远比本身的材料值钱多了。   夏宫涅简直就是在糟贱东西啊!   毁了些许物品,蹇常侍并不心疼。真正让蹇常侍担心的是,夏宫涅此时的状态。   虽说寻常十岁的小女孩,无忧无虑是正常的,可夏宫涅乃是君王。杨羡掌管着蜀国大政,在各地诸侯眼中,如今的夏宫涅不过是杨羡手上傀儡。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可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夏氏之所以能够容忍,是因夏宫涅此刻还未长大,需要杨羡的保护。   可是夏宫涅总有长大的那一天,相权与君权的较量也迟早会白热化。在世人眼中,杨羡乃护佑幼主的贤相,夏宫涅乃是颇有贤名的君王。   杨羡做得的确很好,他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哪怕现在他正干着和桓武一样的事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天下人都能安于此刻的状态,哪怕蹇常侍自己也能,可夏宫涅却不行。她需要的是警醒,对杨羡保持警醒,并开始建立一支忠于她自己的力量。   为了将来那迟早会到来的一刻!   可夏宫涅此时与杨羡那越来越亲密的状态,已经不是言听计从可以形容的了。   “当年的杨忠,今日的杨羡。唉!”   蹇常侍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丞相府。   夏宫涅坐在杨羡的位置上,桌上则摆满了一锅香喷喷的葱花猪蹄汤。夏宫涅大快朵颐,杨羡却是翻了翻手中的书籍,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悠闲地享受着午后的时光。   “丞相,吴、楚已经相继答应出兵。不过蔡通的胃口太大,就此将平陵交于他的手上,会不会太冒险?”   严益便站在太师椅旁,他收到了自己弟弟的书信,从那里得知了消息。严益与严乐两个虽然是兄弟,一个是胡须花白,一个却是乌发正青,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严益背叛了蜀州其余三大世家,从而获得了家族延续与发展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很是脆弱,一旦梁军入蜀,那么严益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蔡通这个老东西,不给他一点甜头,他怎么可能卖力气。真正让我惊讶的倒是吴主侯深,他的魄力还真是不一般啊!”   侯深身为一国之主,仅凭一件联姻之事,便答应出兵相助,相比蔡通的贪婪,他的魄力真非常人可及。   “丞相,蔡通贪得是实利。胃口虽大,可是坏在明处。侯深此人,却是有些深不可测。他不要财货,不图城池,恐怕所谋不小。”   严益脸上带着警惕,说到这里,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夏宫涅。   夏宫涅咬着猪蹄肉,察觉到了这莫名其妙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丞相,侯深的子女,个个都是龙凤之姿,尤其是四子侯权,年少聪慧,俊朗不凡,将之招为大王的王夫,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一点。”   严益很是担心,以夏宫涅的状态,很可能被侯权骗得团团转。到时候,蜀国可真是有覆灭之危了。   夏宫涅的耳朵忽然一竖,听闻自己第一个王夫美貌程度很是惊人,脸上闪烁着小兴奋。   “真的么?那他什么时候才来啊!我的阿花已经等不及了!”   “阿花?”   严益一愣,有些不明白夏宫涅口中的阿花究竟是什么?严益将目光转向了杨羡,想要从他那得到一个答案,却听得杨羡一笑。   “侯深吞旧主基业,以立吴国。十数年来蛰伏吴地,却难进一步。他不顾众臣反对,与蔡通联盟。自此同进同退。吴、楚犹如一体,可毕竟是两家。双方的边境连一万军队都没有驻扎,看似信任,实是因为吴、楚唇亡齿寒。侯深今年不过四十有几,正当壮年,又怎么甘心屈居一隅之地。”   “丞相的意思是,侯深有吞楚之意?”   严益的表情之中并没有多少惊奇。昔年益州内部,也有着东出大河,并吞荆扬,两分天下的声音。不过最后因为夏云桦的关系,这些谋划也就不了了之了。最后,眼见天下归梁,蜀地的世家大族都将心思放在了做新朝的顺臣身上。   “恐怕不只是楚国,连蜀国也在侯深的计划之内。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让最杰出的四子侯权入赘。桓武不可力敌,他们便将心思放在了这里。蔡通也是如此,只是碍于边境压力太大,荆州又地处三国中心。蔡通若是暴露野心,只会陷入绝地,腹背受敌。”   “那丞相为何还要招侯权入蜀?”   “因为我要的是天下,不是半壁河山。”   杨羡一笑,不由得让严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相父说得好。”只见夏宫涅拿着半个猪蹄应和着,“要吃就吃一根,半根有什么好的。”   说完,夏宫涅逮着这半根猪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252.第二百五十章 凶恶猛兽]   镐京。   征西将军府。   桓武站在桓彪那张帅案之前,一言不发。刚刚得到情报,桓武便将一众亲信都召集到了身边。   永和八年春,楚将文卿出清阳,与飞廉军大战一场,胜负未分之际。蔡通亲领军过襄水,击赵宫军,南阳一时大乱。   几乎在同时,吴主侯深率五万军出石头城,沿淮水而上,夺三城,进逼徐州。   这两场战役发生相隔千里,可要说没有联系,谁也不会相信。   一个楚侯,一个吴主,虽说这些年被桓武逼迫,双双联手,也只能勉强自保,看起来很是狼狈。   可别忘了,能够在桓武这个手握中原七州的霸主手下存活,这本身便是实力的象征。他们选择动手的时机很是巧妙。   若桓武不是他们的敌手,他此刻都想要击掌称赞了。   此刻周南郡前线,杨羡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夏宫涅召回了弦城,而杨纯也在南中城,迟迟没有动身迎敌的意思。   杨平的长策军与梁军小战几场,胜少败多。杨平是杨纯的义子,在蜀军之中却不怎么有名,远不如如今独领一军的杨安那么风头正劲。   杨平想要与桓彪过招,现在看起来还是太嫩了。   而此时正是好时机,鹊谷道已经打通,桓武可率精锐从镐京出发,直至南中。到时候,在周南郡的梁军数量将会超过二十万。   便是此刻杨纯坐镇南中,对于蜀军而言,也是压倒性的优势。蜀军远远无法和梁军相比,不光是军队的数量,更是因为梁军的恢复力。   可是蔡通与侯深如此一来,桓武反而无法有所动作。蔡通和侯深此刻只是试探性地进攻,可若是桓不理会,被他们嗅出了机会,那恐怕会引得中原大乱。   所以,桓武此刻必须率领大军坐镇镐京,若是中原有变,他也可以及时支援。同时,可以对吴、楚两军起到震慑作用。   “我倒是没有想到,蔡通和侯深两个人会这么给杨羡面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天下的情势变得很是微妙,蔡通和侯深两人,这些年来被桓武打压,看起来像个孙子一样。   可是在场桓武的幕僚却十分清楚,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是最为凶恶的猛兽。若是让他们闻到血腥味,他们会毫不犹豫从梁军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主公,前线传来了情报。杨羡将平陵许给了蔡通。而且,还让蜀王夏宫涅纳了吴主四子侯权为王夫。”   赵业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尽管桓武说得不怎么在意,可赵业的语气并不轻松。中原的事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只要桓武坐镇镐京,事态也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杨羡要的便是这个结果。为此,他不惜将平陵送给了蔡通,更是打算引狼入室。赵业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可是却不明白杨羡想要做什么?   梁军之中的将领、谋士,都说杨羡这是怕了,所以不惜如此。可赵业并不相信。他也相信,桓武也不会相信。   “主公,杨羡心思莫测。这个时候,我大军精锐又在镐京之中脱不了身。还请主公下令给桓彪将军,让他小心谨慎,以防御为主。”   赵业的话刚刚说完,便有人走了出来。   “主公,如今我军势头正盛,若就此举步不前。恐怕天下之人会以为,我军经过宝成关一败,就此畏惧了杨羡。”   “主公,桓彪上将军率领十余万大军,每日用度,都是从镐京运出,经数百里蜀道至七河军营。雍州富裕,我军这十年来也有所积累,可也无法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   走出来的无论是幕僚还是武将,他们都反对赵业防御的对策。这些人和赵业没有私仇,有些还跟赵业关系不错,可是各自都从不同的出发点,反驳赵业。   无它,就算梁军真的和蜀军耗得起,可是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要到这个地步。毕竟,那是中原平定这十年来,他们一点一滴积累的财富。   此刻吴楚两国正在边境生事,谁也无法预测这场牵延中原的骚乱会持续多长时间。难道边境的战火一天不平息,他们就一直要和杨羡干耗下去么?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明明有很大把握可以战胜蜀军,又为什么要拖下去?   桓武知道他们说得都对,可是也知道赵业的方法才是最为稳妥的。桓武拿捏不定,众人的意见,他不得不理会。   这是人心!   “父侯,儿臣请缨坐镇七河大营。”   便在此时,桓玢走了出来,拱手而道,面容肃然。桓玢请缨出战,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桓武更是面显犹豫。   楚吴相继出兵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七河大营之中,虽说此时让桓玢前去七河大营,的确有着稳定军心,激励士气的作用。甚至,若是能够一鼓作气,未尝没有击败蜀军的可能,可以算是一招妙棋。桓有济看出了桓武的犹豫,走出队列,拱手而道:“末将可依故计,从石羊小道侧袭,助大公子一臂之力。”   当初梁军本想要三路大军齐攻蜀地,让杨羡措手不及。作为一支偏军,也是能够在关键时候直插蜀军心腹的奇军,桓有济这支军队是出发最晚的。可等到他到达了雍州,前方已经传来郑大兵败的消息。   也因此,桓有济这支偏军迟迟没有出发,待在了桓武的身边,驻扎在了镐京附近。   “此时石羊道口的情况如何?”   “末将已经探查过了,驻扎在那附近的只是一支偏军,连番号都没有,主将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子。看来杨羡没有防范,所以只派了一支杂牌驻守在那里。末将只率两万精锐,从石羊道奇袭蜀军,便能轻易占领周南郡东部。”   桓武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些慎重。   “桓玢,你带着五万精锐,与桓彪会和。记住,杨纯就在南中城中,一定要小心。”说完,桓武看向了桓有济,“有济,石羊道险,若不能行,千万不要勉强。”   “儿臣(末将)遵命!” [253.第二百五十一章 胜负未知]   凉州,武威。   永和七年冬,梁军上将张锐率八百锐士下虢亭。此后,五万梁军入驻这座雍凉边境的重镇。   作为梁军伐蜀的先锋,张锐最为重要的目的便是在梁军入蜀的时候牵制凉州的军力。五万梁军便驻守在虢亭。无论是凉州军想要坐收渔利,亦或者是援军入蜀,这五万梁军一直都是绕不开的坎。   张锐的确做得很好,从梁军占下虢亭开始,凉州军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动作。   可这并不是因为梁军的军力。   楚、吴两国在各自的边境之上已经闹出了滔天的声势,可是身为蜀国盟友的朱梓,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主公,此刻吴、楚两国在边境上已经与梁军干了起来,而桓武的主力也深陷在蜀地。此时正是我军东出的好机会啊!”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是这凉州一干军头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凉州苦寒,可雍州却是天下有数的富裕之地。桓武获得雍州这十年来,迁徙流民,开垦田地,积累了相当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此时就在镐京城中。   朱梓摇了摇头,他比桓武想象的还要谨慎得多。   “虢亭乃是我军东出的唯一通道。桓子善能守,梁军先下手为强,已经站稳脚跟。我西凉铁骑乃是天下有数的精骑,可是其余兵马,与梁军相比,并无多少优势。要进攻一座有五万梁军把守的军事要塞,我军力有不逮。”   “可是主公,难道我军就要放弃如此大好机会么?   朱梓摇了摇头,面对一众军头的目光,说道:“此时未必是最好的机会。楚、吴声势滔天,可是谁都没有动真格的。桓武还有余力,而杨羡更是没有与之决一死战。我凉州不比吴、楚,力量贫弱,必须等待最好的机会。”   朱梓一番说辞说动了一干军头,他们按奈下了那颗躁动的心。至于他们身为蜀国的盟友,要去援助什么的,这些军头谁都没有想起来。或者说,他们便是想到,也懒得去做。   毕竟,进攻雍州能够得到大笔的财富,而支援蜀军除了当炮灰,其他也赚不了几个钱。   一众军头走后,独有许鹤留了下来。   “主公,我军真的力有不逮么?”   朱梓看向了许鹤,这个曾经与桓武勾勾搭搭的手下,也是凉州的第三号人物。朱梓并没有因此对他冷嘲热讽。朱梓清楚,这种人在凉州军内部并不算少。   “你看出来了?”   “桓武和杨羡是没有尽全力。可桓武是因为中原不安,兵力无法施加向蜀国。若是此刻主公能够率领数万西凉铁骑攻下虢亭,梁军内部怕是会受到极大的冲击。此后,无论我军是攻是守,哪怕是与桓武言和,都将有极大的利益。”   朱梓乃是大宗师,麾下又有数万西凉铁骑,许鹤并不认为他没有信心拿不下虢亭,可是他的态度,实在是让许鹤有些搞不清。   “是的,我有七成把握拿下虢亭。可是之后呢?且不说兵事凶危,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就算我军拿下了虢亭,可我凉州军的家底并不厚,又能够撑多久?”   许鹤面目一一变,朱梓话中之意,到并不像是在担忧桓武,而是另有所指。   可除了桓武,此时凉州周围,还有谁能够让朱梓忧虑呢?   魔族?蛮兽?妖族?土夷?还是魔极宗?   一个个目标在许鹤的心中快速闪过,可是都是似是而非。到了最后,许鹤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心中却是惊闪了一个霹雳。   他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一个目标!   杨羡!   许鹤不留痕迹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朱梓。他的主公的面目依旧平静,可是却让许鹤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难道他的主公一直担忧的是杨羡么?   成纪郡。   时值夜晚,秦远正在自己书房中看书,却听得外面一阵响动。他修为不俗,心中正是警惕,却见书房的门缓缓打开。   秦远疑惑,若是刺客,那这家伙也太过胆大了。可若不是,他府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规矩的仆役?   一袭黑色斗篷披盖全身,来人走至近前,灯火显耀之下,秦远终于看清了这个让他有些熟悉的身影的面目。   “风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秦风跪了下来,向秦远磕了一个头。   “父亲,我奉丞相之命,想要问您借三千西凉铁骑。”   “你说什么?”   秦远一下子站了起来,气息有些不顺。凉州军头手下各有兵马,这一点,便是朱梓也管不了。而作为凉州最大的军头,凉州第二号人物。秦远手中掌握有八千西凉铁骑,这可以算是秦氏一族的私兵了。   “你可知道,凉州的兵马,若是没有主公的调令,不可轻动。”   凉州虽然军头林立,可是他们都有共同的主公。朱梓立下了规矩,敢于违背的,都已经不存在了。   秦远并非惧怕,因为就算是朱梓也拿他没有办法。   秦远面色很难看,他看着秦风,没有问杨羡要这三千兵马有什么用,而是问了一句。   “我若是将这三千兵马借给了你,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你可想过,杨羡为何要让你来借这兵马?”   “朱梓会对父亲生出嫌隙,可父亲手握重兵,便是朱梓也轻易动不得。凉州若是生乱,无论是桓武还是丞相,都有机会插手凉州。相比桓武,恐怕朱梓现在更担忧的是丞相。不然,他也不会这几个月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远没有想到的是,秦风不仅没有被杨羡糊弄,反而看得很远。   “既然你看破了杨羡的用心,又为何还要前来借兵?”   “我秦风的主公,必须是有野心,有能力统一这天下之人,可朱梓并不是。父亲,你是我从小敬佩的目标,可是你选主公的眼光实在是太差了。我主杨羡以一州之地,力抗桓武。宝成关外一战,更是天下震动。这等英雄,岂是朱梓之辈可比?”   秦风站了起来,拱手一拜。   “父亲,二弟和三弟已经决定和我一起去蜀地,投效主公。他们不敢来见你,本想要一走了之。可是我觉得这样非男儿所为,因此来见你。”   秦远看着秦风的目光,满是激动,可他并没有感同身受,手中的书砸向了秦远。   “你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想要跟我分家产,还撺掇烈儿和铁儿一起!” [254.第二百五十二章 全力一战]   七河大营。   梁军与蜀军还没有到一决胜负的时候,可是整个周南郡已经变成了战场。   自桓玢率领五万大军进驻大营之后,梁军士气大震,已经与蜀军战斗了十余次。   这十余次战斗,梁军是胜多败少,最大的一次斩获,得到了五十余蜀军首级。   桓玢大帐之中,他正与包括桓彪在内的一众梁将商议军情。   一般来说,像是梁蜀之间这等规模的大战,一开始都是相互试探,占领有利的地势,取得优势。   谁也不会一上来就将自己家的大军都拉出来,和对方决一死战。依靠地利,节节抗击,才是正途。   便是此刻,梁军想要与蜀军决战,可是蜀军却并不着急。这十余场战斗,都是双方争夺有利地势展开的争夺战,最大的规模也只有千人级别。   “大公子,杨平的济水大营便建在了济水南岸,与我军相距两百多里。从七河大营可以顺水南下,进入济水,可是蜀郡的水军很难对付。若是从陆路攻进,不但会延长我军的粮道,而且沿路途中还要对付蜀军十几座大寨。”   桓彪摊开了地图,述说着敌我双方的情势。桓彪是桓武的兄长,长得却是人高马大,两鬓皆有白发,神采奕奕,长得比桓武还要年轻几分。   地图之上标记的很详细,包括蜀军各处大寨之中的兵力与粮草。这些标记都是桓彪亲手画上去的。   战无大小,皆是认真对待。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早在桓玢来之前,桓彪便广布探校,探查蜀军虚实。   梁军毕竟是客军,对蜀地的山川形势远没有蜀军那么了解。   桓玢点了点头,看向了桓彪。   “杨纯在哪里?”   “那老贼此时便在南中城中,并没有出来过。”   桓玢皱眉,有些困惑。   “以往蜀地的军政,不由杨羡,便由杨纯。可是自从大战开始,杨纯坐镇南中,而杨羡被蜀王召回弦城之后,便一直没有返回前线。难道他们真的放心让杨平指挥军队,与我们决战么?”   从目前的战绩来看,杨平远非梁军的对手。这样一个人,却掌握着蜀军大部分的军力,杨羡和杨纯能够放心么?   “这也是属下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桓彪的眉头凝重,这个疑惑从他率领大军进入鹊谷道便一直留到了现在。杨平的确不是庸才,可也远没有惊艳到能够让桓彪震惊的地步。   从目前表现得战绩来看,蜀军之中比杨平杰出的将领有很多。无论是靳信、廖成,亦或者是秦风、杨富。他们的才略都要比杨平高上不少。   蜀军并不缺乏帅才,可是让杨平把守济水大营,实在有些让人想不通。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对蜀军展开决战。”   与蜀军进行大规模高强度的战斗,并不是只因为梁军的后勤压力太大。更是为了掩护石羊道之中的桓有济。   只有牵制住了蜀军的兵力,才能够为桓有济的奇袭创造条件。梁军可以依靠两倍有余的兵力优势,对蜀军发起大战,一步步将蜀军逼入绝地。   “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叫佟鼓的老将。”   桓玢的猜测毫无理由,只是一种直觉。他本能的有些怀疑,杨羡会派一个平庸之将在那里么?   桓彪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叫佟鼓的老将似乎是当年清水郡守范庆手下的一个校尉。不知道杨羡从哪里找到了他,依靠着范庆旧部对蔡通的痛恨,杨羡挖走了蔡通几万民众。为此,蔡通与杨羡还打了一战。不过,我们从那战获得的情报来看,那个叫佟鼓的老将并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他手下的六千兵众,都是荆州民勇,在那场战役中表现得很是糟糕。”   说到这里,桓彪看着地图之上那从来没有动过的兵棋。   “这六千兵马从西庸郡调来之后,杨羡便没有任何指令,似乎杨羡对他们的期望也不是很大。只是让他们在山上修筑了一个营寨,看守着武库之中的军备。毕竟石羊道难以行军乃是事实,杨羡也未必有准备。更何况,有济率领的是两万轻锐敢死之卒,便是这六千兵马乃是杨羡的后手,他也能够拿下。”   说到这里,桓彪的语气很是肯定。毕竟,跟随在桓有济身边的大军都是梁军之中精锐中的精锐,不是一般士卒可比。   “这样么?”   尽管桓玢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可是桓彪说得并不错。那里只有六千兵马,桓有济带着两万人,还都是梁军之中的精锐,还拿之不下么?   只要桓有济消灭了这六千卒,蜀军与西庸郡的联系便被切断了。西庸郡之中,有着不少黑虓军的家属。若是得之,不但能够让蜀军军心大乱,更是能够得到庸水航道。   而且,桓有济的两万军更是能够与七水大营相互配合,合击蜀军。无论怎么选择,这都是一记漂亮的奇招。   想到这里,桓玢不再犹豫,他的目光从石羊道转到了济水大营。   “杨羡手下的水军都是荆州的承天道徒,数量虽少,可却都是精锐。要从水路行军,的确有些困难。还是从陆路走比较稳妥。”   在场的梁将都赞同桓玢的意见,毕竟,水战并非梁军所长。能够应付海族与水军的飞廉军此刻正在南阳与楚军激战。   “我军即刻猛攻蜀军各处营寨,一定要将蜀军的兵力牵制五日以上,掩护桓有济的两万大军。”   “属下遵命!”   一众梁将拱手而道,鱼贯而出,各自率领部队打算出征。   具体的作战计划早已经制定,等待的便是桓玢的决策。   此刻大帐之中,只剩下了桓玢与桓彪两人。这对伯侄之间有着很强的默契。从小时候开始,桓玢便在各个伯伯叔叔的军营之中熟悉军务,其中,又与桓彪相处得时间最长,甚为亲厚。   “大公子,这一仗,不只是我军在看,天下之人更在看,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桓彪明白,这场战争对桓玢的意义,远不是胜利那么简单。   “多谢伯爹!”   桓玢拱手一礼,很是郑重。 [255.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时无言]   石羊道口,落鹰山。   林木茂密,山下已是春尽,山上却仍然存有几分寒意。   可尽管这样,并不阻拦这山上的万物在这时节外出觅食交配。   麋鹿在林中穿梭着,时不时的咀嚼着林地之中泛着晨露的青草叶子,感受着阳光的味道。   一支冒着寒光的羽箭从林叶之中窜出,射向了这只本在奔跑之中的麋鹿。随着呦一声,那麋鹿跑了几步,便倒落在了地上。   几个蜀军的兵士小跑了走过去,却见那麋鹿身躯之上只有一个洞穿的伤口,冒着鲜红的热血。而那支羽箭,却是洞穿而过,钉在了麋鹿之前的树干上。   那几个兵士扛着麋鹿,尽管今日能够加餐了,可是他们脸上都没有多少愉悦之情。   “族长,你说丞相是不是在诳我们?整个周南郡都乱成一锅粥了。杨平的长策军都已经和梁军打了大小十余战了。现在那个叫桓玢的家伙,更是在猛攻我军的营地。丞相却让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在打发我们?”   这个夸父族的军高大的身躯扛着麋鹿,血淋淋地也不管不顾。只听得他牢骚完,却挨了坐在石头上的佟鼓一记脑瓜崩。   “就凭你这脑子,主公要真是在诓你,你看得出来么?别牢骚了,快去把鹿皮拨了,鹿肉分了,中午还要吃饭呢?”   驻守在这落鹰山中六千兵士,有着差不多超过一千的兵士都是夸父族出身,也是这其中的精锐。   佟鼓是夸父族的族长,对于族人有着很高的影响力。加上他的年纪,在夸父族中用德高望重来形容绝对不过分。   虽然他此刻的姿势跟德高望重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可是夸父族的兵士还是老实地开始处理这只麋鹿。静谧的林中没有一丝的风声,听着身后作响的剥皮声,佟鼓迈着二郎腿,一只脚摆在他那只坐骑小猪身上,一只脚摆在石头上,用手撑着下巴,眼中没有一点光泽。   无它,闲的。   落鹰山下,山沟之中。   桓有济带着百名精锐隐伏其中。他站在一旁,有些焦急地等待着,不过,他并没有催促。   身旁的士兵缓缓睁开了眼睛,桓有济问道:“山上的情况怎么样?”   “属下已经侦查过了,山上的确只有数千兵士。他们军纪涣散,此时大部分都在林中捕猎。而蜀军的大营之中的确储存着大量的军备物资。不过这支军队的确不怎么样,在要道处居然没有修建一座防守的关隘,所有人都在山顶的大营之中。”   将自己的灵炁依附在动物身上,借用它们的感知来侦查敌情,这本是草原蛮族特有的手段。不过随着那巨大的草原帝国落败,蛮族萨满落到了幽冥狱中,巫术的秘密也渐渐流传到了周军的手中。   这种草原秘术适用性极广,很快便在周军之中流传。六百年来,发展成了许多的流派。   而梁国大军能够纵横中原,很大的原因便是掌握了这种侦查的力量,便将之组成了一个专门的兵种,探校。不过,能够掌握这种力量和完美地使用这种力量,完全便是两回事。   侦查的距离、侦查的情报复杂度和时间的长度,也由军中一脉修士的修为所决定。而桓有济身旁的探校,便是其中高手。   桓有济虽然经石羊小道上穿行而来,看似大胆,可是真正行军,却是小心谨慎。   “看来杨羡真的没有准备,居然派了这样一支部队来镇守?这山上有着大量的物资,我军轻装而来,攻下山后,正好有所补充。传令下去,全军快速前行,乘着蜀军无备,快速通过这个山沟,攻上山去。”   燃燃的篝火之上,带着一点焦灰的鹿肉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肉香四溢。   山顶之上,大寨的营门此时并未合上。他带着几个兵士,在军营之前林地之中烧烤。   大营周围不能有遮挡视线的物体,所以在落鹰山上建立营地的时候,蜀军将附近的林木都砍伐光了。不过此时正值中午,正是阳光炙热的时候。佟鼓便带着几个族人,在营地不远处的林地之中午餐。   满目尽是绿荫,林中清风送爽,却是不知不觉之中溢出了丝丝的杀机。   桓有济数百的先锋部队已经渐渐靠近,快要将这座林地包围了。   桓有济是一军大将,可是如今并没有冲锋在前。因为他有着更为重要的任务,管控这近乎两万人的部队,将他们部署在这山中各处,合围蜀军大营。   这数百先锋部队之中,已经有数十名进入林地中心,离佟鼓不到三十丈的距离。   梁军虽然没有见过蜀军的将领佟鼓,可是也知道他是一个老头子。此刻在这山中,尽是青壮,唯有前方不远处的在林中烧烤的老头子是如此显眼。   轻轻拨开树叶,梁军兵士的手几乎都在颤抖了。只要能够拿下这个老头子,那么蜀军便会打乱。而这也是他们入蜀来的头功,天大的功劳。   这想法在脑海之中持续了短短的时间,梁军的兵士便在身后人的推挤下往前走了一步。   阳光斑驳,却见一道黑影袭来,擦肩而过,在耳旁响起了风声。这梁军的兵士还没有看清楚这黑影是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哀嚎声。   这冲在最前的兵士转过身来,正见一支羽箭插在那发出哀嚎声的主人的身上。   一箭穿心,再无生机。   “这…怎么可能?”   梁军的先锋部队不再隐藏,最接近佟鼓烧烤摊的十数名梁军一拥而上。而他们的身后,还有无数的人影赶来。   可是那个老头子,那个身材矮小,胡须全白的蜀军将领,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鹿肉嚼了嚼,咽了进去。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惊慌和恐惧,反而十分喜悦。   便在桓有济的先锋部队持刀相对的时候,那个叫佟鼓的蜀军将领手握着长弓,说出了让这些梁军军士无法忘怀的话。   “爷他妈终于有事情做了。”   林中忽起一阵风,这一群梁军兵士,一时无言。 [256.第一百五十四章 鹰扬虎啸]   落鹰山。   桓有济踏着松软的泥土前行,林中那营火还没有熄灭,火堆旁麋鹿的残骸看起来有些零碎。   桓有济巡视着战场,这里曾经发生过短暂的交锋。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蜀军的战斗力有些超过他的想象。   十余名梁军兵士的尸体就散乱在泥土之上,时间紧促,梁军的先锋部队并没有对这十余名同僚的尸体进行归拢。   蜀军撤退的时候是什么样,他们现在就是什么样?   战场之上的痕迹已经被破坏,凌乱的脚印充斥,让桓有济无法推测交战时的场景。只是,看着这些尸体上的羽箭,几乎都是一箭毙命。   “将军,我们到来的时候,蜀军大将带着手下的几个兵士已经退入大营之中。我们想要合围阻拦,可是前去的兄弟却是被对方射杀,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也就是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杀死一个蜀兵么?”   桓有济说出了一个让所有兵士都黯然的事实。梁军的先锋部队足有数百,可是却没有拦下那个老头子和他手下的几名兵士。   梁军合围,这几名蜀兵却是任意来去,他们甚至还为此付出了十数条人命。   桓有济的面色变得很是严肃,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形成。   或许这支蜀军的战斗力根本不像他原来想象得那么不堪。相反,这是一支相当精锐的步兵。   想到了这里,一个更为可怕的想法连续而来。既然这支军队相当精锐,而杨羡将之驻扎在石羊道口的落鹰山上,是不是早有准备?   一念至此,桓有济向着身边的探校问道。   “这附近没有蜀军的援兵么?”   那探校拱手一礼,说道:“我们的兄弟已经在落鹰山附近都排查了一遍,最远已经侦查到了百里之外的庸水北岸。这附近非但没有别的蜀军,甚至连人影也没有。”   桓有济的脸色非但没有轻缓几分,反而更加凝重。   杨羡将这支部队驻守在这里,难道是巧合么?又或者,杨羡认为以这支蜀军的战力,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的状况。   如果是前者,那么桓有济的心情还能轻松几分。可若是后者,桓有济可真的有点担心了。   炙热的阳光照耀在林间,印在了桓有济的脸上。他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杂念,不禁有些自嘲。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又怎么能够迟疑不决?   桓有济招来了手下的校尉,吩咐了下去。   “传令下去,我军就地休整,饱食一顿。”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未时三刻,进攻蜀军大营。”   桓有济一令而下,这伏藏在落鹰山上蜀军大营周围两万士卒都坐了下来。附近有水源,他们找了些树枝,起火将水煮沸。他们随身都带着一个小铁锅,眼看锅中水沸,加了些卤酱和盐,就着特质粗饼和咸菜,开始吃了起来。   少许兵士身上,还带着些腌肉干,往锅里一放,顺时变成了一碗涩口的咸肉汤。这两万梁军在石羊道穿梭数日,身上所带的粮草其实已经不多。   便在这一两日间,他们的粮草将要消耗光。所以这一战,对于他们至关重要。若是不胜,他们便要往七河大营的方向撤退。   然而一路途中,缺医少食,蜀军肯定会在后追杀,他们这两万人能够活下来多少,那可就不好说了。   蜀军大寨。   佟鼓手里拿着整根鹿肉腿,站在瞭望塔上,看着林中生起了火光,不觉得咬了几口。   “将军,我们已经探查清楚了。这支梁军轻装简从,人数大约在两万左右。他们身上的粮草并不多,属下揣测,他们吃过饭后,便会一鼓作气,进攻我军大营。”   蜀军斥候都是幽冥狱中八狱狱卒或者是他们的徒弟,而军中一脉的侦查术,最先便是从幽冥狱中流传而出。修习侦查术,乃是幽冥狱狱卒最为基本的功课。   而此时在蜀军大营之中,便有着大约一百人的斥候部队。   佟鼓身旁的斥候队长说道,却见佟鼓举起了手中的鹿肉腿,咬下了一块肉。   “吩咐下去,让我军将士将武库之中的箭矢都搬出来分发,我军的时间不多,让儿郎们手脚勤快点。”   佟鼓大吼一声,瞭望塔下的校尉领命,纷纷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管理的区域。本已经集结完毕的六千军士一队队鱼贯而出,来到武库之前,将属于自己小队的箭矢捆放在了运输车上,运送到了自己所在的区域。   蜀军的动作很快,可梁军的动作更快。蜀军还没有将既定的箭矢全部搬离完毕,可梁军的兵士已经迈过了林地,从四面八方涌向了蜀军的营地。   阳光耀眼而不刺目,蜀军的营地是东西向的,大门在南,其余方向都是高地岩壁,很难进攻。不过这对于这两万梁军的兵士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阻碍。   桓有济细细地观察着这座蜀军的大营,觉得这座大营的布局有些不同。   寻常的大营都是层级分布,寨墙务必坚险。而这座大营却是梯次分布,最前面的寨墙甚至只有一人多高,而后一层层递增。营寨寨墙相连之地,还修筑了不少的瞭望塔。   这种高度,梁军最为普通的兵士也能够一跃而上,甚至连阻碍都算不上。可问题来了,既然连阻碍都算不上,那么蜀军又为何修筑?   答案很快便来了!   蜀军的士兵很快在寨墙之后相连的走道之上集结完毕,他们手中拿着长弓,腰间配着短刃,身后则摆放着箭篓。   每个兵士身上基本都配备了两到三个箭篓。蜀军的箭篓制式和梁军差不多,一个可装五十支羽箭。也就是说,这些兵士每人至少配备一百支箭矢。   除此之外,蜀军的兵士再无其他武备,甚至身上的甲胄,都只是最为轻巧的皮甲。   “弓箭兵?”   桓有济有些诧异,随即挥了挥手,打算带兵冲锋。   可是他刚刚冲了没有多少距离,蜀军营寨之中却射出了一道黑影。   这黑影十分疾速,直向他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桓有济挥刀挡住要害。却见那支箭矢与刀面碰撞,没有立马掉落,而是停留在了半空之中。一股巨力袭来,与之相持。   时间虽短,可等到那力劲消退,桓有济看了看自己的脚步,竟然向后退了半步之距。   这个距离?这等力道?这个叫佟鼓的老家伙不一般啊! [257.第一百五十五章 绝地龙音]   一矢先至,而后漫天雨下。   箭矢如蝗,蔽影遮日,那迎面而来的压迫感,随着那杀意叠起,化为一声大吼。   “气盾!”   无形的屏障在梁军上空形成,灵气凝结成盾,相连成网。   箭矢触碰那无形的屏障,却没有就此弹飞,甚至没有一丝的阻碍。   便在所有梁军惊愕的眼神之中,那箭矢洞穿气盾,没入了梁军阵中。   梁军皆着轻装,身上没有一件重甲,根本挡不了那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箭矢。桓有济眼睁睁地看着那箭矢在身旁飞掠而过,却是无能为力。   那箭矢扫过,冲在最前的梁军兵士所形成的阵列立马稀疏了几分。   桓有济狰狞着脸庞,愤愤地低吼了一声。   “破甲箭!”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军中一脉的修士更为了解军中一脉的修士。军中一脉,相互攻伐,比其余三脉修士之间的竞争更加血腥,也更加激烈。   军中一脉的修士各为其主,所有的修行功法几乎都是为了战场而生。对付蛮族,对付异族,乃至对付周围大大小小的敌手,军中一脉的修士创造出了无数克制这些敌手的手段。   妖族修炼妖魂,军中一脉的修士便创造出了灭魂阵。   魔族修炼灵火,军中一脉的修士便创造出了诛灵阵。   灭魂阵残敌,诛灵阵肃杀,可这些都不是军中一脉最为厉害的手段。因为军中一脉所要面对的敌手,不只是这些异类,还有他们的同辈。   而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同类要比这些异族更加危险。   军中一脉的修士所创造的功法,不仅克敌,更是克己。有人创造了侦查术,便有人创造枯灵引。有人创血龙长锋阵这种攻伐之术,便有人创造玄龟固盘阵这种抵御之术。有人创造了气盾、气墙这种防御之术,便有人创造破甲箭这种专破防御的功法。   军中一脉的功法功法大多分为两个层级。一种是适合绝大多数的兵士使用的,这个层级的攻法相对简单,适合推广到所有底层的兵士身上。特点便是可以让兵士联合起来使用,且数量越多,往往威力越大。乃至于着特定用处的功法,则需要专门的兵士进行专门的修炼。   当年承天道教首袁诚便是借鉴了军中一脉这一类功法的特点,创造了劈山镇海两符。袁守成振臂一呼,百万教徒奋起响应,从此天下再无宁日。   而另一种则有着一个专门的称呼,杀伐之术。虽然四脉的修行功法之中都有杀伐之术,可是没有一脉能够与军中一脉相比,如此密集与凌厉。久而久之,这杀伐之术便成了军中一脉高级功法的代称。   其余三脉修士求生,而军中一脉则伐死。   修习这一层级攻法的修士往往都是各地诸侯手下的将领。这些将领不但能够带兵破阵,攻城伐国,而且本人也精通各种杀伐之术。   破甲箭,便兼这两类功法的特点。既可以为普通的军士所修炼,也是一种上佳的杀伐之术。   “当今世上,除了幽宁铁骑,想不到还有一支军队能够将破甲箭修炼到如此程度。”   桓有济心中暗叹一声,却见一支羽箭袭来,直向自己的心窝。桓有济一笑,大喝一声:“好贼子!”   蜀军的战力激起了桓有济的战意,他手中长刀挥起,刀身泛着一层淡黄色的暗焰,将那支箭镞上泛着幽蓝色火焰的箭矢劈成了两半。   “我军将士,随我冲锋。此战,非生即死。”   桓有济已起决死之意,他明白,这场战场若是拿不下来,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蜀军营寨,看着那营前气势如虹的梁军将士,佟鼓不屑一笑。   “来得正好!”   “传令下去,六千将士分为两部,交相作战!”平日的佟鼓嬉笑打闹,犹如一个老玩闹,可是现在,他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波动。佟鼓挥手指向了冲锋的梁军,气荡九霄,杀意炙热,“我要这两万梁军,未到营门,先亡一半!”   佟鼓一语而出,箭矢犹如暴风雨,席卷在这山野之中。专门修炼弓术的兵士之所以少见,乃是因为弓术的难度和弱点。   然而佟鼓麾下的将士,克服了难度,却完全不见弱点。   短短的一刻钟内,箭矢连发,没有一丝的停滞。桓有济见在眼里,蜀军的将士仿佛是机器一般,完全没有休息的必要。   那一波一波的箭雨落下,每一波都在收割大量的梁军将士的性命。蜀军营地的优势显现,无论梁军的兵士在哪里,都能够收到各个角度蜀军兵士的问候。   佟鼓所言不虚,梁军未到营门,便有大量的梁军将士倒落在了前进的道路之上。   佟鼓站在瞭望塔上,营地周围战场上的形势尽入眼底。这些梁军的兵士在经历了最初的惨败之后,已经学会了适应。   这些兵士之中,有的在找掩护,徐徐图进。有的则是仗着自己修为不俗,硬避箭矢。更有的拿着林地之中粗长的树枝,想要挡住箭矢。   梁军的战斗力强悍,可无论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效果却是不错。一时间,蜀军的攻势依旧凌厉,可梁军的伤亡也减少了许多。   佟鼓尽收眼底,微微抬起了手来。这一刻,营地之中属于夸父族的校尉,停下了手中的攻势,站在原地,微微轻呼一声。   梁军的将士并没有就此停住脚步,可随着一阵暴喝声传至耳边,梁军的兵士愕然发现,蜀军营地之中,突然暴起了十数个足有两丈多高的巨人。   这些巨人赤身裸体,手中拿着特质的长弓,看起来十分凶悍。   “这难道是?”   桓有济还没有惊讶完,一支巨型的箭矢从蜀军营地之中奔驰而出。   这一击,带着崩灭之势,将本是聚集在一起的梁军十几个兵士一同轰杀。余势不绝,崩石裂土。   “夸父族!”   这些蜀军的兵士之中居然有夸父族,桓有济没有想到。可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支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箭矢从那老将手中射出。   一声龙吟起,那支黑色的箭矢带着无比的威势向他袭来。 [258.第一百五十六章 寂寂无闻]   龙吟起,羽箭驰,那黑色的箭矢朝着桓有济而来,他所能够感到的便是一股暴烈的凶气。   妖气引出,蛟龙化形,便随着那箭矢飞临,桓有济握着刀把的手不觉得紧了三分。   这一箭,他不能躲,也躲不了。   唯一的办法,便是硬接。   桓有济所学乃是破阵七节令,乃是军中一脉十分霸道的杀伐之术。此术强横,一节一转,七转之后,神魔皆杀,凡人莫当。   桓有济强行催动刀势,吟吟之音响彻,顷刻之间,已至五转。只是可惜,五转之后,刀势再难上进一步。   黑蛇妖魂附在箭矢之上,蛟龙虚影之中仿佛有一双若隐若现的凶眸,在散发着不详的凶意。这股凶意无比强烈,也无比纯粹,目的只有一个,吞噬眼前的一切。   长刀挥起,刀身锋锐,表面本燃烧着黄色的焰火凝聚,化为一道长达一丈的刀芒。桓有济握着刀向前快走了几步,便如一个屠龙的勇士,主动向着那黑影妖魂而去。   随着一道光芒闪烁,胜负只在一瞬间。众人只见,那支黑色的羽箭被劈成了两半,落在了桓有济身前。而他,则握着刀站立着,光芒耀眼。   正当梁军一众人欣喜的时候,桓有济的身姿徒然一折,就在身躯倒落之际,他用刀撑着地面,鲜血从口中吐出。   “将军!”   箭矢欲来,一众梁军的兵士围拢在桓有济身前,以肉身为盾,抵抗着蜀军的攻击。   “将军,你怎么样?”   桓有济的面色并不好,他擦了擦自己口角的鲜血,说道:“这黑色的箭矢是件法器,阴损歹毒。我挡下了箭矢,却没有挡下这伐魂的凶意。”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见桓有济如此,一干将领都失去了主意。数支巨大的箭矢飞来,梁军的校尉飞起身来阻挡。   可他们劈开了那飞驰的箭矢,身形还没有落地,转瞬间又被射成了马蜂窝。   “撤!离开蜀军的射程,寻找有利于我军的地形。”   “遵命!”   蜀军大营之中,眼见梁军犹如潮水一般撤退。佟鼓的面色不变,可身旁的校尉却是急了。   “中郎将大人,梁军要跑了,我们不能就此放其离去。”   天大的功劳便在眼前,可佟鼓并没有因为刚才骄人的战绩而昏头。   “急什么?这支孤军已经落入了我军的手中。他们此刻退去,形容狼狈,不过是想要引我们出战,在有利于他们的地形上与我们作战。看来桓武的这个侄子,也不是善茬。”   “那我们该怎么办?”   “放火烧林,断其退路。梁军强退,必再损三成。”   “属下遵命!”   “记住,不要与梁军正面冲突。与其近战,我等无法占到优势。若即若离,梁军若进,我军便退。梁军若前,引弓射杀!”   佟鼓一令而下,蜀军营门大开,一队队兵士走出了营寨。他们听从佟鼓的命令,并没有远走。梁军撤退到大营前的林地之中,却见那远处的蜀军兵士引弓射击。   一支支带着火光的箭矢落入林间,碰到树木,顷刻燃烧了起来。火势蔓延,即便没有风助,也造起了绝大的烟尘。   “胜而不骄,指挥有度。看似散漫,却是步步杀招。这个叫佟鼓的老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桓有济咬着牙,胸腔震鸣,不觉得咳嗽了两声。   桓有济假意败退,本想要看看蜀军会不会一时忘形,出营追击。可是那个叫佟鼓的老家伙比他想象的要狡猾的多。   对方非但看破了他的用意,而且更找到了对付他们的方法。那便是一点一点的熬,他们所带的粮草已经不多,根本撑不了几天。   对方手段老辣,心思更是狡诈!   如此人物,为何数十年来寂寂无闻,却又甘心效命杨羡麾下?   桓有济苦笑,他想要反击,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好办法。对于佟鼓的手段,他现在连反击都做不到。   济水大营。   营地之中,哀音阵阵,躺满了这些日子以来与梁军交战而受伤的兵士。杨平便站在他们中间,察看着众人的伤势。   杨平乃是杨纯的义子,也是杨安等人的大哥,谨慎而又老实,可并不代表他懦弱。杨纯的眼光何等老辣?他所收的义子都是人中豪杰,凤毛麟角。   这些日子以来,蜀军与梁军交战,胜少负多。可是蜀军的士气并没有丝毫降低,换了另一个将领,怕是早就哀声抱怨,士气蹉跎了。   可是杨平来到这伤兵营地之中,却不见得一个兵士哀叹。甚至杨平走过,他们都咬住了牙齿,无论伤情怎么疼痛,他们都没有一点抱怨。   或许在正面野战上对拼,杨平并不能算是一个顶尖的将领。可是若说道抚平人心,稳定军情,提高士气,养护兵士。   蜀军之中,一众将领,无人能够出其右。   梁军攻势猛烈,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进行了数番大战,可蜀军的营盘却是纹丝不动,丝毫不见颓势。   数番大战,其实桓玢与桓彪已经看出了杨平的深浅。   善守者,常无赫赫之功,却胜十万雄师。   杨平便是这样的将领。   信鹰低飞,落入了营中,杨平接过了竹筒,还没有打开,却听得营地之中,响起了一阵马蹄之音。   杨平抬起头来,一红甲将领,踱步而来。他缓缓一笑,面容温和。   “二弟,你来了么?那么说来这信鹰中的命令,也不用再看了!”   杨安一笑,来到了杨平近前,伸出了手臂。杨平的脸上展露了几分轻松,握住了杨安的手,却见杨安一笑。   “成纪之事已成。主公有命,从即日起,我军对梁军发起反攻。大哥,这周南郡中十万大军,我接手了。”   杨平脸上不见一丝怒气,心中也没有任何不满。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杨平四兄弟之间却没有任何龃龉,相知相行,虽无血缘,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一般亲生兄弟也无法比拟。   “二弟!如此,为兄就看你的了。” [259.第一百五十七章 邀君一战]   七水大营。   “启禀上将军,我军前寨受蜀军猛攻,荣灿将军请上将军速发援兵。”   “启禀上将军,我军侧翼受靳信袭击,孙虎将军请上将军速发援兵。”   “启禀上将军,三万蜀军沿着七水而上,一夜之间,连破我军十二处大寨。请将军速速定夺。”   ......   军情如火,羽骑飞驰。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各处有警,各寨求援。   桓彪双手负后,一言不发。桓玢则站在一旁,也是眉头紧皱。   便在半月之前,蜀军还是紧守寨门,闭而不出。可是现在,居然主动反攻,而且是以绝对劣势的兵力进行反攻。   蜀军打得比梁军还要蛮横,这还是那个小心谨慎的蜀军将领杨平么?   桓玢的心里有着疑惑,可便是这样,他仍旧没有出声。桓玢清楚,桓彪在忖度,也在思考对策。   营帐门缓缓被掀开,随着一人走入,桓彪的脸色终于舒展开来。   “怎么样?”   桓彪乃是二十万梁军统帅,平时一举一动都十分稳重,可是此时,桓玢居然听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三分急切。   来者乃是桓彪的副将王动,掌管着桓彪本部下辖的一支精锐探校。   “如将军所料,蜀军换帅了!”   王动还没有说完,桓彪便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杨纯?”   桓玢从小便待在桓彪军中,与他相处了很长的时间,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桓彪这个样子。   “不是!杨羡派的人乃是折冲军统帅杨安。”   不知为何,桓玢有些觉得,桓彪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反而有些轻松。   “拿图来!”   王动从一旁的漆筒中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在了桓彪的身后的桌案上。   三人围拢桌案,却听得桓彪说道:“蜀军连番猛攻,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的人不是杨纯,可桓彪内心却没有丝毫懈怠。来的虽不是杨纯,可一夜之间,能够使蜀军天翻地覆,这样的将领,桓彪一点也不敢小觑,甚至心中还有一丝畏惧。   桓彪在军图上描绘着蜀军的进军路线,分析蜀军的兵力布置,从而推测着杨安的意图。在战场之上,情报从来都是第一位的。   桓彪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推演到最后,却是得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果。   桓玢和王动各处一旁,却听得桓彪喃喃一语。   “这个叫杨安的小子想要在三石原与我军决战么?”   杨安想以不到十万的兵力正面与二十余万梁军决战?无论这个结果有多么不可思议,可蜀军进攻意图已经很直白了。   除了这个看似诡异的答案,桓彪想不到任何一个理由,蜀军会如此做?   杨安与其说是在进攻,不如说是在邀战。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动看了一眼桓玢,却见得他也是闭口不言。桓彪的双手握着桌案边缘,紧紧的握着,整个身躯犹如一尊雕像一般,似乎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   久之,这营帐之中回荡着一阵笑音。   “老的目中无人,小的也是有样学样。既然你要决战,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桓彪半伏在桌案上,身体倾斜,“传令下去,我军各线部队回守,五日之后,全部集结于三石原北部高地,准备与蜀军决战。”   “末将遵命!”   落鹰山。   天色晦暗,草木萧萧。这本是生机茂密的时节,却因为这遍染血色的战场,变得生机不存,遍染死意。   自从那日进攻蜀军大营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五日。这五日之中,梁军的粮草已经完全断绝。而桓有济的身边,除了他一干亲信。剩下的,逃的逃,死的死。   这落鹰山上的六千蜀军并没有能力追剿两万梁军。可是以他们的力量,要追击桓有济一人,却是绰绰有余。   身边羽箭飞驰,不断有人倒落。桓有济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如蜡一般白,整个人的身躯仿佛缩小了一圈。   他受了伤,很重的伤。那伐魂的凶意贯彻神魂,若是在平时,桓有济还有机会调息疗伤。可是在这战场之上,桓有济连日奔走,没有一刻停歇。这伤却是越发严重,几有性命之危。   蜀军便在不远处,桓有济甚至能够看清楚那个蜀将模糊的身影。那个叫佟鼓的老将便犹如一个老练的猎人,一步一步将他的猎物置于死地。   那个蜀将很有耐心,这些日子以来,他率领军队,将桓有济身边守护的力量一点点剥离干净。   直至现在,还能够在桓有济身旁的只剩下寥寥数百人。而他,也已经被逼入了死地,断却了一切生路。   桓有济看着昏黄的天空,身后便是绝壁,忽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眼前上百的士卒,他们战意不减当日半分,可是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那视野之中的模糊的蜀将身影似乎是挥了挥手,接着,蜀军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桓有济手上没有一点力气,平日都是他冲锋在前,还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无力过。   这数百将士入此绝境,非但没有屈膝,反而军情振奋,高呼一声。   “将军,我等先行一步了!”   冲锋之音高亢激昂,可等待他们的却不是荣耀的赞歌,而是冰冷的羽箭。   桓有济便依靠在那绝壁之上,用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数百个弟兄一个个倒落在冲锋的路途之中,他的心早已经失去了感觉。   血气弥漫,橫尸遍野。桓有济模糊着眼睛,只见得蜀军缓缓临近。他们衣甲鲜明,甚至都没有沾染到一点血腥。   这是何等手段?又是何等的残忍?   为首的蜀将比桓有济想象得还要苍老了几分,丝毫看不出那一箭而出时的勇武,他不禁一笑。   “老家伙,你都这把年纪了,不在家颐养天年,跑到这战场之上为了什么?”   “圣人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今日,老夫正要借你头颅,成我功业。”   “哈!”桓有济无力地张了张嘴,“圣人让人去死的本事还真厉害!”   手起刀落,人头滚动,沾染血腥灰土,一双空洞的目光渐渐暗淡。   桓有济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流入在目光之中的是云层之中那一片耀眼的光芒。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260.第二百五十八章 百里云动]   三石原。   这里是位于济水北岸的一片平原,也是梁蜀两军交战之地。   梁蜀两军若有默契,便在同一日,进入了三石原中,分列南北,相互对峙。   初夏的早晨还有些寒冷,两军的将士吃过早饭之后,便开始陆续进入战场,开始集结。   便在天色大亮,无论是梁军还是蜀军,都已经列阵完毕。   与蜀军相比,梁军黑压压的一片,规模几乎是蜀军的一倍。   百人一队,万人一阵。双方军队的数量便在一开始就可以轻易推算出来。而无论是蜀军还是梁军,都动用了最大的力量。   桓彪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战败蜀军,夺下周南郡。若此战功成,那么蜀国若断一臂。周南只有一郡之地,却是蜀中门户。   蜀国失之,离亡国不远。梁国得之,将会是一统天下的开端。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无论是桓彪还是桓玢,都无法弃之不理。甚至,远在镐京的桓武,都无法放过这个机会。   而这个机会,某种程度上说是杨羡亲手给他们的。   山岭之巅,杨羡手握羽扇,观看着远方三石原上两军阵列。随着一通鼓尽,梁军开始进兵。   广阔的平原之上,黑压压的一片,梁军犹如潮水一般向着蜀军涌来。   桓彪依仗人多势众,想要强压蜀军,在前阵布置了十个万人阵。光是数量,便等同于蜀军。   杨纯便站在杨羡的身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尽管这场战争决定着梁蜀之间的国运,也决定着天下的局势,可杨纯并没有丝毫的紧张,身躯犹如山岳一般。   如杨纯这等大将,观阵便可知人。   “桓彪这小子,看来这些年有些长进了。”   杨纯话刚刚说完,梁军的十个万人阵便开始变阵。阵列的前缘和两端变得厚实,而阵后变得稀薄。   这十个万人阵几乎是同时涌向了蜀军,与此同时,桓彪剩下的部队,都开始向前而行。桓彪并没有急于投入所有的军力。事实上,也没有哪一个将领会在一开始便投入所有的军力。   桓彪在等待,等待着蜀军露出破绽。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桓彪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了,可对面那个叫杨安的小子更加大胆。   杨安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出击。一时间,蜀军大约有七个万人阵主动脱离了杨安的本阵,急速向前方的十万梁军而去,速度之快,比梁军更胜三分。   而杨安的本阵,只留下了不到三万人的后备军。   血杀之气从两军阵中蔓延至天空,本是晴朗的蓝天乌云飞卷。   加兵不详!   这三石原上,超过三十万的兵马,以一种最为激烈的方式投入到了战场之上,直引得百里云动,其域再无生灵。   梁军阵列如盾,那么蜀军便像是一把把尖刀,趁着桓彪前锋十万大军阵列还未合拢,主动出击,插入了梁军的阵列之中。   从山巅而观,大地之上,蜀军的兵士在梁军十个万人阵列还没有合拢之际,就以更快的速度穿插而过。   虽然看似简单,可若是真的在战阵之中,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将领的胆气和指挥能力,可是一个很大的考量。   “我军兵少,若是固守,最终只是死路一条,安儿这一步做得很好。”   杨纯将三石原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在他的眼中,这山下的一切不是战争,只是一场教学。到了桓彪和杨安这等的地步的大将,其实杨纯已经不需要太多的交待,剩下的便只是查漏补缺。   弥补微小的错失,才不至于演变成致命的危险。杨纯便如一位国手,在静看着一局精彩的对弈。   虽然这一场对弈已经是近十年来,大周江山上难有的交锋。可对于杨纯来说,这局虽然精彩,却并非多么罕有。   因为在过去的生涯之中,更高难度与更高层别的对弈,杨纯已经见了不止一次。而且,他甚至亲身加入过其中。   杨安和桓彪虽然已经是当世顶尖的将领,可在杨纯看来,他们终究还是嫩了些。   战场如火如荼,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开战不过小半个时辰,那十万梁军与七万蜀军便混在了一起。   杨安是故意如此,而这样作战,也更加考验双方统帅的指挥能力。   蜀军战意炙烈,穿插迂回。一时间,梁军到成了守势。桓彪见前方战事胶着,见时机已然差不多,对着身前一员大将吩咐着。   “孙虎,你带五万兵马,侧袭击蜀军本阵,直取杨安。”   那孙虎身形高大,体格如牛,得到了桓彪的命令,驾着马匹,带着五万梁军从左侧方迂回而去。   此刻前方蜀军与梁军已经完全胶着在一起,眼见这五万梁军快速穿插而过,却完全无法阻止。   黑虓军便驻守在杨安本阵之右,见梁军来袭,立马调转,以更快的速度到达了合适的地点,摆开了阵势。   黑虓军的速度完全让孙虎惊异,眼见靳信带着人阻拦在前,他呸了一口。   “靳信贼子,跑得到快。”   可无论如何,孙虎也不能躲避,只能带着人马,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从山巅之上观看,杨安身旁已经没有了可以护持的军队,只剩下大概一万余人。而桓彪之侧,却还是黑压压厚实一片。   “夷王,冲击前方梁军。”   杨安察觉了前方的优势,没有留下一点兵马,让身边所有的军力都加入了战场之中。随着那一万夷军的加入收割,梁军渐现颓势。   桓彪一边加紧兵马投入前方战线的同时,另外也派了另一支轻锐从另一面袭向了杨安。   这是个好机会,整个战场,梁军就如伸出了钳子的螃蟹。一只被掐住,而另一只则以最快的速度,袭向对方致命的要害。   杨安却是没有一丝的慌张。因为正在此时,大地开始震动。优秀的将领总能从战场上不同频率的声音来分辨敌方的兵种。   而这种同声震颤的频率在此时出现,只有一个可能。   有大量的骑兵加入了战场!   杨安一笑,秦风的西凉铁骑终于到了。 [261.第二百五十九章 重甲步兵]   马鸣潇潇,西面尘烟飞滚。   桓彪于战车之上,惊觉之时,已是满头大汗。   “这个数量的西凉铁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桓彪不想要知道答案,因为在这纷繁的战场之上,这个答案眼下是最没有价值的,“拦住他们。”   梁军阵列犹如一只螃蟹,张开了钳子想要钳杀蜀军大将杨安。可是随着西凉铁骑的到来,那支缓缓张开的钳子仿佛被一把尖刀切成了两半。   秦风切入战场的时机相当精准。骑兵游移,从梁军右翼稀薄的阵列之中洞穿而过,却没有停留,调转马头,直接从两军对阵的前线迂回而过。在梁军的后备军还没有合围的那一刻,调转到了梁军左翼,孙虎与靳信交战的场所。   孙虎麾下的五万梁军正与黑虓军鏖战正酣,却受得背后一击,后线的阵列开始紊乱。   靳信本在战阵之中,视野唯刀兵战甲所充斥,忽然感受到前方呼啸而起的血龙,心中一震,知道援兵来了。   “兄弟们,破阵便在此时。”   靳信的呼喝声很快便被更为嘈杂的喊杀声所淹没,可是随着那虎啸声响起,冲天的刀芒闪现天际,所有的黑虓军将士都明白了靳信的意图。   万众一心,只见黑虓军的将士身上气劲外化,成巨虎之形。荒野之上,黑虓军在前,西凉铁骑在后,孙虎终于感受到同时被这世间最为强悍的两支军队针对的滋味。   孙虎本将所有的精锐士兵都集中到了阵前,与黑虓军相搏,而放在阵后的兵士实力,远没有前线的那么精锐。他本以为这样做万无一失,可万没有想到的是,西凉铁骑的突然到来,就如一把尖刀,撕破了一切的脆弱。   秦风带着数西凉铁骑反复冲锋,在桓彪准备的后备军到来之时,孙虎麾下的五万梁军已成崩溃之势。   秦风的节奏把握的很好,便在梁军准备再一次合围的时候,他率领着麾下的西凉铁骑再度脱离战场,游离在外。   而几乎在同时,靳信率领的黑虓军前锋,已经杀穿了孙虎麾下五万梁军的阵列。   战场一时大乱,即使是后备军的到来,也只能堪堪稳住局势。   靳信骁勇,黑虓军强悍,便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从开始到现在,黑虓军一开始的方形阵早已经变换,变成了锥形。   可这样的形状不是靳信有意为之,而是黑虓军的将士在远超自己军队数量的梁军冲击下,反向冲出了一条道路,将五万梁军竖向切断。   而在梁蜀梁军前阵,十万梁军与七万蜀军交战的战场,随着那一万夷兵的到来,蜀军前阵左列的几个梁军的方阵已经开始动摇。   杨安看着这一切,也看着梁军侧面那支被秦风切断的钳子已经重新集结完毕,朝着他这里而来。   秦风的西凉铁骑在战场之上绕了一个大圈,便在那支钳子想要重新袭击杨安的时候,直生生冲击而去。   迎面出来了一股风,那是西凉铁骑所带来的。杨安见着面前不远处飞驰而过的西凉铁骑,心中仍有一丝惊叹。   他知道西凉铁骑乃是天下精骑,只有景云的幽宁铁骑能够与之争锋。可是他还是小看了他们的战力。   西凉铁骑来去如风,在战场之上迂回穿插作战,不仅破坏了桓彪合围的意图,更是助了靳信一臂之力。   如今蜀军右侧,黑虓军几乎已经占领了绝大的优势,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   梁蜀两国不是没有骑兵,可要像西凉铁骑一样,拥有如此强度作战能力的,却是根本不可能。   在这几个时辰之中,秦风转战数地,如今,更是直面冲击向了蜀军左翼的梁军,其势没有丝毫萎靡。   不好,我军要败!   桓彪将战场之上的形式尽收眼底,心中暗道不好。   黑虓军已经取得了绝大的优势,而西凉铁骑也正在对着梁军的右翼猛冲,一时也无法寸进。   而在正面战场之上,十万梁军迟迟无法攻下那七万蜀军,而且,随着那一万夷军不要命的冲锋下,几个方阵已经开始乱了。   战场是一个绞肉机,而蜀军的战力还要在桓彪预估之上。正当他下令将身边最后的军力投入正面战场的时候,东面方向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   “难道是有济么?”   可是紧接着,桓彪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探校来报,有着数千蜀军赶了过来。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桓彪能够想到的唯有落鹰山的蜀军了。可是桓有济不是正带着两万梁军在突袭落鹰山么?   便是不胜,也不该让他们来到这里啊?这数千蜀军衣甲鲜明,绝不是败军之象。难道桓有济那里出了问题么?   桓彪挥手,让自己身边两支重甲步兵前去阻拦那支蜀军。   在桓彪身边共有八支精锐的重甲步兵,乃是他身边最为精锐的力量,也是桓彪准备投入到正面战场,彻底击败蜀军的筹码。可随着那数千蜀军的临近,桓彪只能分兵前去抵挡。   梁军的重甲步兵是桓武统一中原的根本,也是桓氏的底牌。   桓彪下令,其余的重甲步兵开始向着战场而去。一切如桓彪所料,随着那重甲步兵投入战场之中,正面战场之上,本是与梁军势均力敌的蜀军开始陷入劣势。   而本是取得绝大优势的黑虓军也不得不重新整顿队列,鏖战良久,也渐陷入颓势。   战场本是一场博弈,稳定战线,用劣质的兵力去消耗对方的精锐,乃是最为常用的手段,也是对于桓彪最为合适的对策。   因为梁军的数量要远比蜀军多得多。   西凉铁骑被拖住,黑虓军也陷入了颓势,而正面战场之上的七万蜀军已经有败溃之象。   一切都如桓彪所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耳边居然出现了惊呼之声。   桓彪的目光终于从正面战场之上左转,却见那数千蜀军之中,忽然出现了上百个手持巨弓的巨人,而那两支五千人的重甲步兵,在他们的攻击之下,犹如纸糊一般。   桓彪已经很小心,开战以来,他唯有两次意料之外的失误。一次是西凉铁骑的到来,可是他已经弥补了失误,尽管是用人命在弥补。可这一次,桓彪显然低估了这支蜀军的战力。 [262.第二百六十章 君臣相忌]   镐京。   一轮月华皎白,映照大地。   灯火疲灭,屋室晦暗。夜风徐来,帷幕飘飞。   便在一声大吼之中,桓武醒了过来。他起身在床榻之上,脸上还留有着梦魇之后的惊悸。   桓武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很不好的噩梦!   以至于如今醒来,背襟皆湿。桓武摸了摸自己的脸,喉间干涩,他想要喝水,正在呼喊侍从的时候,屋室之外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屋室之中空荡,没有桓武的命令,没有人敢上前。可这脚步声却越近越近,而这脚步声的主人,显然没有想要在屋外停留的意思。   桓武握着床榻一旁削铁如泥的短刃,却见赵业的身影从走廊上走了进来。   赵业面色严肃,清瘦的身体笔挺,他看到桓武已醒,跪拜在他的榻前。   “发生了何事?”   桓武很清楚赵业的个性,也很清楚如果没有天大的事情,赵业是不会在半夜前来。   “主公,桓有济将军从石羊小道进击蜀地,在落鹰山为蜀将佟鼓所败。有济将军的头颅为佟鼓斩下,挂在了辕门之上。”   赵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出来,很是生硬。   “什么?有济!”   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桓武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铁青。他心中悲痛,可是并没有失去理智,几乎是低吼了出来。   “事先探校已经查明,落鹰山上只有六千蜀军,有济为何会败?”   “主公,我们中计了。杨羡怕是早已经知道石羊有小道可以进军,所以假意示弱。那六千蜀兵非但不是弱旅,却是天下强军。而那老将佟鼓,更是难得的骁将。败军来报,那六千蜀兵据守营寨,箭矢连发,我两万大军竟不能近。”   桓武握紧了手,指节咔咔作响。赵业只能够看到他半张脸庞,听到他压抑到极点的声音。   “通知桓彪,让他小心。”   桓武等了一会儿,赵业的身体却还没有动。桓武转过头,却见赵业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还有什么事情?”   “桓彪上将军率领大军与蜀军在三石原上决战,大败,损军五成。此时桓彪将军与桓玢大公子已经率军退入七水大营。”   桓武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回走动,便在赵业的目光中,从一旁兰锜之上拿起了佩剑,挥剑将床榻边缘砍下了一个角落,怒吼着。   “我先后给桓彪增援了十万大军,更给了他八支两万人的重甲步兵。我军在益州有二十余万大军,桓彪怎么可能败?怎么敢败?”   桓武怒极,所有的哀伤都被愤怒所取代,整张脸看起来可怖极了。   “主公,便在我军与蜀军决战之时,秦风率领的近四千的西凉铁骑和佟鼓率领的六千兵马赶到,桓彪上将军措手不及,为杨安所趁。此战我军大败,可是蜀军也损耗三成以上,各地仓储为此减半。蜀军是胜,可也是惨胜。”   桓武握着剑,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声呼喝了一声。   “这才是你该说的。我便是再痛,也不能让杨羡好受。”   桓武身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他看向赵业,问道:“桓彪现在怎么样?”   “蜀军胜后,正在围剿我军。桓彪将军退军百里,收拢兵马,正在支撑,还有一战之力。主公,此刻桓玢大公子还在前线军中,我们要不要将之接回来?”   “若我们将玢儿接回来,前线的大军士气立马崩溃,而桓彪也再无法抵挡。”   “可主公,前方情势危急,中原未平,我们在镐京的兵马一时也无法再动。若是不救,属下担忧桓彪上将军已不是蜀军的对手。主公别忘了,南中的杨纯可一直没有动呢!”   桓武捂着自己的头,神情有些懊悔。   “当初真应该听你的话,下令桓彪以防御为主,不该让他主动出击。”   赵业并没有说话,因为他明白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桓武揉了揉太阳穴,最终决定道:“让张锐、桓子善退出虢亭。并派使者入凉州,以朝廷的名义对朱梓加官进爵。”   “主公的意思是?”   “若是朱梓真的下令支援杨羡,那么来的就不可能只是三千西凉铁骑,桓彪怕也没有机会活下来。”   赵业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的笑容。   “主公的意思是来的只是秦家麾下的部众,朱梓并不知情?”   “正是!”   若这只是秦远私自决定,那么对于凉州而言,可是天大的危机啊!以往凉州各个军头虽然拥兵自重,可也都在朱梓麾下听命,不敢逾矩。   可是现在,凉州军中第二号人物私自调兵帮助杨羡。秦远驻地在成纪郡,与蜀国的武平郡紧邻,他若是要叛,朱梓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远要反?”   桓武目光深邃,那双目光之中,似乎洞察了一切。   “秦远忠直,不可能反叛朱梓。他麾下有八千铁骑,若是真的投降杨羡,也不该只来这点兵马。秦风与秦远虽为父子,可却效力两主。如今看来,他们父子应该决裂了。这三千西凉铁骑,应该是杨羡设计骗来的。可秦远便是不反,我们也可以让众人以为他要反。”   赵业一笑,抬起手来。   “臣明白了!”   赵业当年以离间计杀了陈士,解决了桓武的心腹之患。他自然明白桓武的意思,若是此时凉州君臣相忌,相互掣肘,那么梁军便可以调集更多的兵力,进入蜀地。   “记住,掌握分寸,别把秦远真的逼反了。不然,该笑的便是杨羡了。”   赵业拱了拱手,正准备离去,却停下了脚步,回身而道:“可主公,我们此时真的应该与蜀军再战么?”   桓武默然不言,他此时若是下令退军,那无疑向天下之人宣布,他第二次伐蜀战役失败了。   而更为重要的是,梁军耗费了无数粮草钱财,最终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就此退去,那么梁军便会输掉所有尊严。这是十数年来,梁军第一次惨败,短时间内,已再无统一天下之力。   桓武便像是一个赌急眼的赌徒,准备押上所有的赌注。   “告诉桓彪,一个月!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让各地诸侯安分,并调集所有精锐,与杨羡决一死战。” [264.第二百六十一章 胜负之论]   宝成关。   一战皆伤,无论是对于梁军还是蜀军,都是一样。   杨羡手握羽扇,站在高山之上,尽观远方,山川依旧,却蒙上了一层灰霾,看起来阴沉沉的。   便是此刻微微雨下,也很难摇动那层薄薄的灰霾。   杨羡身后只有四、五个兵士,外加六尊金刚魔俑,狄生在两个兵士的押解之下,走到了杨羡身后。   狄生的手上并没有脚铐手链之类,押解他的不过也是两个修为远低于他的兵士,只是狄生却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丞相!”   临至近前,狄生拱手一礼。   “狄生将军,三石原上的大战你应该听说了吧!”   “在下听说了。此战桓彪大败,梁军损失惨重。不过桓武显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是啊!桓武不肯罢手,若是他罢手了,失去的东西便太多了。”   杨羡双手负后,手中羽扇微微摇了摇。   狄生看在眼里,也自然明白桓武失去的会是什么?那是梁军纵横中原十数载的傲气与尊严。   便是强如陈士,最终也倒在了梁军的旗帜之下。   可是现在,梁军输了,以一种最为简单也是最为耻辱的方式,在野战之中被人正面击败。   而那人,还是与桓氏一族有九世之仇的杨羡。这样的结果,怕是桓武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丞相,恕我直言。桓武若来,无论胜负如何,便宜的只会是其他的诸侯。”   杨羡一笑,回转身来,看向了狄生,却见对方低伏着着脑袋。   “的确,桓武执意想要进兵。胜了,周南之地归梁,他便是损失了二十万大军,依旧是胜了。可是对于我等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   感觉到杨羡的目光,狄生的头更低了。他明白,杨羡已经取得了他想要的战果,打败了二十万梁军精锐。自此之后,梁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彻底破灭了。而桓武想要统一天下,短时间内已经不可能。   桓武想要继续加注,是为了弥补。只要夺下周南郡,那么他此战就不算输。可是对于杨羡而言,继续陪桓武加注,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意义。   狄生注意到,杨羡在说到桓武的时,用了我等这个词。这是一个微妙的变化,代表了在杨羡心中,此刻已经将他狄生纳为了自己人。起码,有着这个打算。   “所以,要尽快解决这场战争,只有一个办法,在一个月之内,解决掉桓彪的残兵,断绝梁军入蜀的道路。”   狄生脸色一肃,却听得背后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个小老头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身后背着长弓,脸上看起来很是精神。   “主公啊!你把我招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子么?”佟鼓的眼睛朝着狄生瞄了瞄,随即又点了点头,“到是不错。”   “以后,他便是你军中副将了。”   杨羡的扇子轻轻一挥,指了指狄生。   “副将这种东西...啊!副将?”   佟鼓才反应过来,只有将军才会有副将,而他现在只是一个中郎将而已。   “我已经上禀大王,佟鼓灭敌有功,封奋威将军。你部麾下六千将士,赐号鹰扬!”   佟鼓的胡子颤颤的,杨羡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激动过。却见他握拳跪拜在了杨羡的身上,大声而道:“末将必不负主公信任。”   狄生看着这一副画面,也知道这老将便是以六千步族,先杀桓有济,后突袭桓彪本阵,以至于其大败的蜀将,如今早已经名震天下的佟鼓。   杨羡如此说,狄生慢了一步,直到佟鼓跪下来之后,他也迟迟不能做决定。   并非是他动作迟钝,而是心中难决。只是最终,狄生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   桓武若来,那么梁蜀之间胜负犹未可知。可是若是等到一切尘埃若定,狄生再降,必为蜀军一众将领所轻。   当断则断,狄生心中默默说一声,这把赌了。   “末将谨尊主公之命。”   “桓彪战败,二十万大军回去的只有一半,人心正是浮动之际。梁军内部成分复杂,那八支重甲步兵回去的只有三支。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哪些人能够为我所用?”   反间计么?   “末将明白了!”   杨羡挥了挥手,三道人影闪现在他身前。这三个人都是千窟洞主马小翠所训练,精通易容、隐匿之术。   “这三名青衣会暗中协助你。十日之内,我会令杨安猛攻梁军大营,为你提供方便。我军俘虏了一些梁兵,你去挑些能用的,在你身边听命。另外,我已经调集了五千金,你去府库之中取用吧!”   “末将遵命!”   狄生走后,佟鼓心中泛着嘀咕。佟鼓爽利,有什么就说了出来。   “主公啊!这小子可信么?”   毕竟狄生是梁军大将,若是放其离去,他会怎么做,一点也不好把握。   “此时梁军大败,人心浮动。狄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我其实也有些好奇。不过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这个险值得冒。”   佟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挠了挠头。他是一名骁将,也是一名帅才。可若是能够选择,佟鼓宁愿驰骋沙场。因为战场之外的事情,太过尔虞我诈。他并非不清楚,可是有些时候实在懒得理会。   只是现在,佟鼓也不得不说。   “主公,便是我们攻下了桓彪的大营,断绝了梁军进军之路。我方此战,依旧不能算是胜利。三石原一战,我军赢得体面,可也只是体面而已。我军伤了里子,而且伤得很重。末将有一言,主公可否一听?”   “你说说看?”   “桓武长子桓玢此时便在桓彪营寨之中,桓武为了稳定军心,并没有让他离开。此战,断不可让他生离益州。桓玢若死,桓武其余诸子必将为争夺世子之位大动干戈,桓氏至此无有宁日。而我军,也可以赢得时间,休养生息,弥补此战的创伤。”   杨羡一笑,佟鼓这老家伙看似玩闹,可是心中思虑却非一般人可比。他很是敏锐地看出了梁军也是梁国最大的弱点,桓玢! [265.第二百六十二章 高山流水]   凉州,武威。   “主公,梁军退出了虢亭,朝廷还派来了使者,赏赐了我们十大车的礼物。”   许鹤将前方的情报带给了朱梓,可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这间书房不大,摆放的物品却是很雅致。画中有山野流水,小桥庭院。书中字迹狷狂,行云流水。   很少人能够进朱梓的书房,也很少有人知道,朱梓这位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心中除了杀伐征战,还有高山流水。   “收下吧!”   朱梓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果脯,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三个字,便没有了下文。   梁蜀大战,身为蜀国盟友的朱梓却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失地都没有收复的打算。可便在三石原一战之后,梁军主动撤走,还送来了朝廷的赏赐。   之后,凉州盛传秦远欲投向杨羡的谣言,引得人心惶惶。   许鹤相信秦远的忠心。便是他反了,秦远也不可能背叛朱梓。可是这谣言厉害之处,便在于虚虚实实。   秦风的确是带了三千骑进入了蜀地,可问题在于,那三千骑是秦氏的部众,可也是凉州的军队。没有朱梓的命令,却去帮助杨羡,此例一开,凉州之后必定大乱。   这问题一旦放大,那么便是朱梓,也不可能等闲视之。   然而此刻,凉州很安静,起码面上是这样的。这件事情关系朱梓和秦远,凉州军内一号和二号人物之间的纠葛,谁也不敢插手。   “主公,梁军已经退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梓似乎是看着兴致正高,拿着果脯的手停在了一半,听得许鹤一语,他抬起了头来。   “此刻凉州内部盛传一股谣言,你以为秦远会背叛我么?”   “秦远将军应不至于如此。”   许鹤背后忽然间密布了一层冷汗,朱梓的话问得很随意,可这绝对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许鹤惜字如金,因为他明白,这个问题上,他说的越少越安全。   朱梓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书。   “当年桓武麾下谋士赵业用计,杀了陈士,今日他桓武怕是要重蹈故计了。可惜啊!我不是陈士,秦远也更不可能是!”   许鹤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向了笑意盈盈的朱梓。夜晚静谧,车骑将军府外却起了一阵马蹄声。   不多会儿,秦远穿着一身残甲走了进来,身上满是血迹。许鹤心中一惊,在那一刹那间他心驰神摇,几乎不能站稳。   如此失仪,秦远真的反了么?这是来逼宫了么?   只是很快,许鹤便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抛诸脑后。他看向了朱梓,却见他仍然是一脸盈盈的笑意。   “臣奉主公之命,率领五千铁骑,在梁军退军之后,尾随出击,大胜!主公,我军斩杀了十员梁将,更是得到了辎重无数。”   秦远一脸喜意,半跪了下来。朱梓轻轻抬了抬手,让他站了起来。   “桓武阴险,杨羡狡诈。这两人虽为生死之敌,却惺惺相惜。他们一番手段,便是为了让我凉州君臣不和,他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这两人生在当世,还真是让人又叹又恨啊!”   许鹤似乎有些明白了,杨羡先是让秦风来借三千铁骑,不但是为了打败梁军,更是为了引起朱梓与秦远之间的矛盾。   桓武察觉到了杨羡的用意,于是接下来便让人广布谣言,施展离间之计。杨羡是为了秦氏的部众,而桓武却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可朱梓却是早早察觉,故意让杨羡借走了三千骑。更在梁军最为松懈的时候,给了他们一击,大获全胜。   许鹤一笑,拱手而道:“这两人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枭雄,可终究还是主公技高一筹。秦远将军一胜,不但让凉州境内流传的谣言不攻自破,更是大大扫了桓武的颜面。至此,梁蜀再也不敢轻视我凉州军。”   朱梓轻笑,说道:“他们要争个你死我活,那就让他们去争吧!我在武威城中,倒要好好看看。”   田野农舍。   赵业拿着一碗粗茶,就在这老榆木桌子上,悠悠地喝着。而他的身边,方雨亭也在等候着。   一道黑影闯入了屋中,也闯入了两人的视野之中,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急意,将手中的信函递到了赵业面前。   “大人,桓子陆将军传来了情报。我军退军,秦远率军攻杀在后,致使我军损失惨重。此刻,秦远只率十几骑赶回了武威城中。”   这个结果,无疑宣告赵业的失败。可他的面色却是不变,甚至还有心情去品这碗粗茶。   “茶中珍品,清雅而淡,三品犹有余香。而这粗茶却不同,味厚而浓,一品之后便已无味,但确实很爽利。”说到这里,赵业一笑,“我原以为朱梓只是一碗粗茶,没有细品的必要。如今看来,却是我小看了他。”   “赵业大人,我等都以为朱武宵只是一介莽夫,可是没有想到他却将计就计。这次是有些轻敌了。”   方雨亭话语之中有着几分替赵业挽回面子的意思。   因为朱梓这一击,赵业的离间计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不过让方雨亭意外的是,赵业的面上却见不到一点羞惭之色,反而有些莫测高深。   “那你就太小看朱武宵了!”   “赵业大人的意思是?”   “太急了!”赵业将那份情报摊在了老榆木桌上。这份情报之上记载着详细的战情,却见赵业摇了摇头,“如果朱武宵真的早有察觉,那么我军的损失便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难道?”   方雨亭面色一变,却见得赵业眼眸犹如利刃,散发着慑人的寒光。   “凉州这水浑着呢!”   车骑将军府,朱梓书房。   “我军大胜,接下来还要清点货物,赏赐军士,那臣先告退了。”   许鹤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两人视野之中,书房之中的氛围却忽然一冷。   秦远沾染血灰的脸上本是温厚欣喜的笑容退去,双腿跪了下来,拱手请罪。   “主公,末将未经主公首肯,便让秦风这个逆子带了三千骑离开,实乃大罪,请主公治罪。”   朱梓还是坐原来的位置之上,拿着书,细细地看了起来,一动不动。而秦远也跪在他的桌案之前,不再发一言。   漏夜三更去,月上梢头远。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梓缓缓说了一句。   “起来吧!” [266.第二百六十三章 赴汤蹈火]   夜半时分,本是万物将歇之时,梁军大营,却是一片喧嚣。   人马皆困,一名披甲将领归营,口中还骂咧咧的。   “蜀军这不分日夜狂攻营寨,还有完没完?”   这梁将坐在自己的榻上,从一旁的水缸中舀了些水,正咕噜噜往下灌的时候,却发身旁不远处有道人影。   一口水喷了出来,正当这梁将拔刀想要叫人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蒋舟兄,何须惊慌?”   “狄生?”   帐中昏暗,只有顶端有着一道圆窗。月光照下,狄生走到了光影之处,面目清晰。   “狄生,你不是被杨羡捉住了么?此时为什么会来我军的营地?”   蒋舟看着狄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反而都是戒备。他与狄生平日里也说不出多好的交情,不过泛泛之交。他并不清楚狄生是怎么来的?又为何要来?   只是,狄生此刻的行踪实在是太过诡秘了。诡秘到蒋舟握着佩剑的手不但没有松下,反而更紧了几分。   狄生站在那里,面露笑意。   “我为蜀军所擒,若是主公不肯放我,我又怎么可能跑得掉?”   “主公?你投了杨羡!”   蒋舟声音惊怒,拔剑欲杀狄生。可是他的剑还没有拔出来,一把阴冷的匕首就已经攀上了蒋舟的脖颈。   那股冰冷的触感让蒋舟放下了杀意,冷静了起来。   这个杀手,什么时候?   蒋舟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双手举了起来。   “狄生,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我叛梁投蜀,效命主公麾下,却是身无寸功,自然要立下功劳。主公麾下大将如云,若是没有天大的功劳,又怎么能够立足呢?”   狄生说得很是直白,可蒋舟听到这里,脸上冷汗直流,   “你想要拿我的命去立功?”   却见狄生一笑,似乎觉得有些累了,坐在了蒋舟榻上。   “你还没有到那个份!我想要的是桓彪的命。”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桓彪将军乃是主公兄弟,我军上将军,你居然想要他的命?你可知道,你这样会与大梁结成死仇么?”   蒋舟从来没有想过,平日里军中那个行为有些怪异却颇具才略的狄生,居然如此大胆与疯狂。   “蒋舟兄,你还不明白么?当日我主甚至都没有现身,桓彪的二十余万大军便败在了杨安手下。今日,就凭着这军营之中的残兵败将,会是我主的对手么?”   “可是侯爷会带兵来的。”   “桓武要平息中原的乱军,不知道还要多少时日?你也看到了,以现在梁军的状态,还能够撑得了么?若是大营被攻破,那数百里鹊谷道,蒋舟兄有把握逃过蜀军的追击么?”   狄生一步一步靠近蒋舟,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在见你之前,我已经约定了梁军之中好几个将领,他们都答应一起起事。你手下的兵卒乃是冀州卢氏旧部,多年来也受了桓氏不少的欺压。我主宽宏,你若答应,这五百金就是你的。”   狄生站了起来,掀开了床榻之上的垫子。   灰暗的帐中什么都看不清,那把匕首已悄然不见。蒋舟缓缓地来到床榻前,跪了下来,感受着金子的触感,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桓武并不是好惹的。他万一.......”   狄生一笑,伏着身子拍了拍蒋舟的肩膀,说道:“当今诸侯,能得天下者不过桓武、杨羡两人。可桓武已经老了,他若是去了,就凭他的那几个儿子,谁是杨羡的对手?我等若是拿下桓彪的人头,那么便是投蜀第一功。从此便能够在蜀国站下脚跟。蒋舟兄,此等大事,不可轻纵。”   “可是我的家人.......”   “大丈夫何患无妻?蒋舟兄,你本是庶出,素为汝妻轻视。汝妻自恃名门,多言好妒,平日里对你很是怠慢。你至今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有什么放不下的?”   狄生一言,蒋舟终于不再犹豫,他握紧了双拳,黑暗之中脸庞十分狰狞。   “如此,拼了!”   黎明的光辉照耀大地,梁军营地之外的一处高地,六尊金刚魔俑推着四轮车缓缓向前。直到那营寨进入视野之中,才停了下来。   杨羡站了起来,挥了挥袖子。他的身旁,跟着秦风与他两个弟弟。   秦烈和秦铁此时脸上有些兴奋,他们与秦风一样,此时正是少年意气,不甘寂寞的时候。比起在凉州那无聊而又枯燥的日子,入蜀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们心潮澎湃。   老二秦烈长得十分魁梧,身材也比秦风高大。老三秦铁看起来瘦小的多,不过年纪尚小,此时还看不出什么。   “凉州的情报传来了,朱梓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啊!”   当着秦风的面,杨羡却是没有丝毫避讳。   秦风问道:“主公可有吞并凉州之意?”   杨羡一笑,看着远方,摆了摆手中羽扇。   “得蜀望陇。若要取天下,则必先取西凉铁骑。这一点,我没有什么好瞒你们兄弟的。”   秦风豪气干云,半跪下来。接着,他的两个兄弟互相看了看,也跟着他跪了下来。   “主公快人快语,我等必定全力相助。”   “哪怕是与你父秦远为敌么?”   秦风一顿,他本是爽利的性子,此刻却很是迟疑。却见杨羡一笑,回转了身来,握住了秦风的手。   “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兄弟为难的。”   “臣等多谢主公。主公今后羽扇所指,我等兄弟便是赴汤蹈火,亦为主公踏平。”   杨羡将秦风等人拖了起来,转过身来,指向了前方的营寨。   “桓彪率领残部仍在抵挡,我需要西凉铁骑,将梁军最后的勇气踏碎。你们能够做到么?”   “主公放心,一日之内,臣必定让他们溃不成军!此生,再不敢复踏鹊谷。”   秦风领命,带着他的两个弟弟,骑着马下了高地。杨羡身后,隆隆马蹄声响起,三千五百余西凉铁骑跟随在后,踏得大地震震,尘土纷飞。   马鸣潇潇,血气冲天。便在这旭日初升,殷红的血杀之气弥漫大地,比那天际的朝阳还要红艳几分。 [267.第二百六十四章 建功立业]   残阳如血,业火纷飞。营地之中,鏖战正酣。   中军营帐之中,桓彪双手撑着案桌,瞳孔之中布满了血丝,耳听营外之声,自清晨至此时,犹未绝也。   昔日桓彪为了开通鹊谷道,不惜以命换命,强行打开了通道。而今日,换到了他的头上,桓彪才知个中滋味。   只是,杨羡如此,又是为了什么?   桓彪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桓玢,心中骤然一揪,耳边却传来一阵惊慌之音。   “上将军,蜀将秦风率部猛攻我军前寨,兄弟们已经撑不住了。”   前来禀告的兵卒身上挂着彩,脸上沾着灰,脚似乎受了伤,还有点跛。   桓彪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一旁的荣灿。   “我军之中的重甲步兵现在还有多少兵力可以使用?”   “抛去受伤的,现在大约还有六千兵力。”   “将他们全部派往前寨,阻挡秦风的西凉铁骑。蜀军已经连攻我大营十日,人马困乏。只要守住了这一波,我军营地便可安稳。”   只有重甲步兵才能对付西凉铁骑,以六千重甲步兵,守住前寨绰绰有余   荣灿得了命令,立刻领了兵符去外调兵。   帐中一时寂静,诸将静默,却听得桓彪继续说道:“主公已经发来了消息,镐京的军队已经整顿完毕,蔡通、侯深那两个家伙也已经老实。最迟不过五日,我军援军便会到来。到时候,正要那杨羡小儿好看。蒋舟,你负责后军的粮草,最近要小心一点。杨羡手下的夷军、鹰杨军和各部斥候,不乏偷鸡摸狗之辈。”   桓彪说了这句话,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他有些奇怪,却见蒋舟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神。   “蒋舟,你怎么了?”   感觉到桓彪严厉的目光注视而来,蒋舟一哆嗦,在整个营帐之中显得格外瞩目。   不光是桓彪,便是此刻营帐之中的桓玢、孙虎之流,也察觉到了异常。   感受到了一众人的注目,蒋舟心中惊惧,不觉得握紧了自己的佩剑。这样异常的举动,惹得桓彪等人戒心大起。   “蒋舟,你要做什么?”   “蒋舟将军恭应天命,弃桓贼而投明主,今日正是拨乱反正之时。”熟悉的声音从帐外响起,狄生走进了帐中,相比于蒋舟,此时的他实在太过镇定。   “狄生,你投了杨羡!”   桓子陆从来没有想到,当日那个为他断后,血战蜀军的好友,今日会以这种状态相会。   狄生没有理会桓子陆,也不想要理会。他看向了桓彪,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微微一笑。   “丞相已经亲率大军至前寨,诸位将军,此时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拔剑之声响彻,一时间,这大营之中的将领,有一小半聚在了狄生的身边。   “蒋舟、方沛、许济...你们这些贼子!”   这突如其来的反叛让桓彪猝不及防,便在刚才,他刚刚将桓氏的亲信,六千重甲步兵派往了前寨。而现在,他们的周围,有一大半的兵马都是这些叛将的手下。   “狄生,我以前还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上将军,今日正要取你人头,献于丞相。”   桓彪一声大笑,拔出了一旁佩刀。   “那就要看你们有么有这个本事了!”   刀势雄浑,吟吟之声响彻,一连六转。   “是破阵七节令,快躲开!”   便在狄生这声刚刚喊出,漫天的刀芒已经辟出。刹那间,营帐两分,帐布四散。   帐外的兵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根本不知道大帐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正见桓彪与狄生两人,各帅将领,泾渭分明。   “上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   “狄生叛国,杀了他们!”   周围赶过来的兵卒都是桓彪的亲卫,他们接到了桓彪的命令,立刻围杀狄生等人。可中军营寨之中,却涌来了更多的部队,与桓彪的亲卫混战在了一起。   “孙虎,你率部带着大公子突出重围。记住,一定要将大公子带到主公面前。”   桓彪横刀在手,傲气无双。   可是桓彪却是犹豫,说道:“伯爹,我们一起走。”   “我在,则营地在。我若走,那我军顷刻大乱,到时候大公子想走都走不成了。”   孙虎从一旁牵了两匹马来,拉着桓玢的手,喊道:“大公子,快走吧!此刻犹豫不得。”   桓玢咬了咬牙,翻身上马。便在孙虎的护卫之下,朝着远方而去。   桓彪握着刀,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对面的狄生便在乱军之中,依然是镇定自若。一时间,桓彪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杨羡的目标不是桓玢么?   “以你这等贪功之人,居然会放任大公子离去,我还真是有些意外。”   狄生一笑,随便从地上捡了一把长刀,缓缓向着桓彪而去。   “有你在这里,便够了。听闻桓彪将军乃是大梁军中唯一一个能够将破阵七节令修至七转的人。今日,狄生倒要好好领教。”   狄生挥刀而起,却见金芒闪耀,掩于刀锋之中。吟吟刀音唱鸣,刀势拔转,顷刻已至六转。   “这小子居然也会?”   桓彪断然没有想到,狄生居然也会破阵七节令?而且看他出手,修为不低。桓彪心中不敢大意,全力而向。   两人跃至空中,长刀想向。   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刀芒,乃至于不分秋色的力量。   天色暗淡,那划破长空的两道刀芒碰撞出了最为激烈的火花,闪耀天空。   可两者相分,一个执刀而立,面色不变。一个却是身体蜷曲,脸冒虚汗。   “以你这等修为,这等才略,为何隐藏至此?”   桓彪断然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个看在眼里值得培养的年轻将领,居然有如此的本事与心机。   狄生看着桓彪,也看到了他脸上的疑惑。   “桓氏诸子,也就桓有济和桓子善两人值得在意。其余人等,皆不足道。可惜的是,我纵有才略,终究不是姓桓。晋助之死,犹在眼前。桓武会容许一个事事都压过桓氏族人的外姓人存在么?”   “想不到常年打猎,今日却被燕儿啄了眼。小子,好心机!” [268.第二百六十五章 梁军上将]   晨光熹微,桓彪执刀,半跪在了地上,嘴角滴血。   血战一夜,至此时喊杀声渐稀。   桓彪附近的亲卫都在往他身边聚集,而越来越多的军队在向着这中军营帐之中靠拢。这其中,有蜀军的旗号,也有叛军的。   纷纷扰扰,看不真切。桓彪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看着周围的亲卫一个个死去,想要站起来,却是有些勉强。   激战一夜,桓彪此时气力已经耗尽了大半。可他不能露出颓势,因为他的身边都是一群饿狼。   狄生、蒋舟、方沛、许济这些人都在盯着他,他们围攻而上,便是身上都受了伤,可是眼睛之中那股择人而噬的光芒,却是一点也没有衰弱。   那血红的光芒真是熟悉啊!   忆昔往日,桓彪的眼眸之中也有着这种光芒。这是对功业的渴望。可是他现在已经老了,老到了成为了他昔日眼中看不起的那些老家伙,老到了已经成了他人建功立业的猎物。   桓彪站了起来,便如垂老的狮王,在他的领地遭受侵犯之后,爆发着余威。   刀芒叠转,桓彪一刀便将乘虚而来的一名叛将斩成了两半。鲜血溅染,桓彪脸上尽是杀意,一双眸子赤红,凶意深深。   “竖子,敢取我项上人头否?”   一刀之威,一众叛军皆不敢进。却听得一声长啸,狄生握刀向前,大喝一声。   “有何不敢!”   接着,蒋舟、方沛等人接连而上。雄狮余威尚在,然而群狼又怎么会放过到手的美餐?   桓彪刀势依旧,至此时仍旧不见半分颓势,身上的伤痕却渐渐增多。   桓彪与一众人相比,修为远胜在场诸将之上,然而却输在了年纪。一众叛将犹如群狼搏虎,连番而上,桓彪便是能够支撑,此时也支撑不了。   长刀催折,桓彪荡开了狄生致命的一刀,狄生那把从地上捡起的精钢制作的长刀也被折断。   “老家伙,你还真是厉害啊!”   狄生退后了两步,看着手中断刀,恨恨骂了一句。   “小子,你以为老子这几十年东征西讨,是混日子的么?”   桓彪在抵挡着蒋舟等人的进攻,不时冒出了这么一句。   “好!我看你能够撑到几时?”   狄生从地上又捡了一把刀,拿在手里,冲进了战团之中。   这一众叛将之中,唯有狄生,才能与桓彪匹敌。他陷入了重围之中,却是越战越勇,可终究难以持继。   四面围攻,刀枪之势急骤如雨,桓彪也不知道是谁手中的兵刃刺入了自己的肩膀。   这一处伤虽不致命,却是大大的削弱了他的战力。接着,便是第二下,第三下.......   血模糊了眼睛,到了最后,桓彪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只是本能的在反击着,依靠着经验,依靠着感觉。   可是忽然之间,桓彪似乎感觉一切都消失了。   喊杀之声、兵戈撞击之音、身边将士的反抗声,还有那一众叛将自始至终都没有消失的嗜血的杀意。   万籁俱静,便在这夏日早晨,有些微凉的残破的营地之中。桓彪周围,仿佛什么都消失了。   山风吹在脸上,带着寒意,吸入肺中,那刺鼻的血腥味久久不去。   桓彪努力地睁开眼睛,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够让那一头头凶兽都蛰伏下去。   却见四轮车缓缓驶来,座上那人羽扇纶巾,那没有沾染上一点血腥洁白得像是雪一般的衣服仿佛是对这战场最大的讽刺。   “丞相!”   无论是周围的蜀军还是那一干叛将,此刻都收起了羽翼,剪没了棱角,不敢露出一丝的杀意。在这一干叛将身上,丝毫不见刚才围杀桓彪之时的凶厉,有的便只是恭服。   “杨羡!”桓彪的口中忽然发出了笑声,嘶哑而又凄厉,“不愧是杨幼庵的孙子,你长得还和他真像。那副讨厌的嘴脸,一样的让人厌恶!”   便在此时,万众拱服,唯有桓彪一人,孤傲地站在战场中央,持刀而立。   杨羡不言,他身旁却是响起了一阵马蹄之声。秦风一身罩甲,骑着西凉大马行至四轮车旁,犹如杀神一般,手中长槊还串着一颗人头。   “主公,梁将孙虎头颅已经被我拿下,可惜被桓玢那个小子给跑了。”   秦风随手一甩,那颗人滚落,到了桓彪面前。看着那模糊不清的面容,桓彪捂着胸口,一口浊气吐出。   孙虎跟随在他身边多年,乃是他麾下大将,深受重用,如今看着他空洞失神的目光,桓彪心口欲裂。   桓彪抬起头来,看向了杨羡,眼中都是仇恨的目光。   “杨羡小儿,你还真是狠毒啊!”   一声狂呼,营寨之外响起了攻杀的声音,本是被叛军和蜀军被一支梁军突袭,阵型散乱。   这支梁军攻势很猛,先锋节节突进,很快离此地便不到五十丈,桓子陆的呼喝之声骤然响起。   “伯父,快走!”   秦风驾马正要去阻拦,无论是蜀将还是一干梁军叛将都是蠢蠢欲动。   却见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一干将领都是安静了下来。   “桓武纵横中原这么多年,一共才攒下了五万重甲步兵的老本。刚刚这一战,跟随你入蜀的最后的三支也折在这里。二十余万梁军损在你手里,桓玢此时也下落不明,梁军至此一败涂地。桓彪,你身为梁军上将,可还有脸面复见桓武,复见桓氏诸人,复见一众将士乎?”   便在杨羡一语而落,桓彪脸上本是涌起的生机瞬时湮灭。桓彪脸上满是死寂,他大吼一声,手握长刀,反身便向着杨羡而来。   啊啊啊啊啊!   破阵七节令!   一连七转,神鬼莫当。   桓彪誓死一击,催动全身血气。刀势未尽,身上生机已灭,誓要杀杨羡于此地。   杨羡不躲不避,他身旁一干叛将却是快步而出。   他们手握各种兵器,便在那刀芒似发未发之时,他们攻向了桓彪。   却见群狼搏虎,那苍老的虎王终究还是倒落在了一众野兽的攻击之上,身上插满了刀枪剑戟,未发的刀势被生生阻断。   桓彪一口鲜血喷出,他伸出了手,指向了杨羡,似在咒骂,似在诅咒。褶皱的脸上十分可怖,便随着最后一口气断却,还留有满腔的愤怒与不甘。 [269.第二百六十六章 奇耻大辱]   鹊谷道。   谷道经流两水,相连相通,一连雍州,一连周南郡。   梁军败后,蜀军大索鹊谷道,为的便是找到流亡的梁军将领,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梁侯大公子桓玢。   梁军的败兵涌入鹊谷道中,一时成了蜀军抓捕的对象。   一队的蜀军兵士围着几十个梁军的败兵,像是货物一般点验着。   “怎么才两个百夫长和五个什长?这不才值两头牛和五匹布么?”   蜀军的百夫长牛二在梁兵之中检查着,确认着他们的身份。验察完毕,牛二不禁吐了口吐沫,嘴里骂咧咧,似乎有些哀叹自己的运气不济。   “隔壁的金愣子都抓到了一个校尉了,唉!”牛二有些不爽,对着身边的蜀兵吩咐道,“你们看好了这些梁兵,老子先去撒泡尿。”   牛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正当提裤子的时候,却听见一旁的藤木矮林中有声响。   牛二握紧了自己腰间佩刀,大喝一声。   “谁躲在那里,快出来!”   却见一人从山坡之上滚落下来,他脸色苍白,穿着一件褐衣,腰间还受了伤,溢出了一圈血印。   这人躲在藤木矮林中,因为气力不支,衰落了下来。   牛二走上去,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捏着他的脸颊,问道:“你是谁?”   “我是梁军中一个小兵,战败之后为了躲避搜捕,躲入了矮林之中。”   这人语速缓慢,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却见牛二在他的伤口处瞄了瞄,又看了看他的脸。   “你撒谎!你身上的伤口乃是长槊所伤,能够被丞相的西凉铁骑盯上的,会是普通人物么?”牛二站了起来,拔出了身上的长刀,指向了眼前的伤兵,眼睛睁得很大,毛孔都崩紧了,“站起来,不要耍花样。”   牛二长刀架在那伤兵的脖子上,却见他缓缓站了起来,不敢有所异动。   “兄弟们,快过来,老子抓到了一条大鱼。”   牛二扯着嗓子大喊着,很快招来了一群兵士。牛二见众人来了,呼喊一声。   “把他绑了!”   一众蜀兵很快动手,拿着条粗麻绳子将这个蜀兵捆了个结结实实。   “老大,看这厮的样子,最少也是个校尉吧!”   一众蜀兵嚷嚷地喊着,却听得牛二一笑,“校尉?你们忘了秦风将军最后一战抓的是谁了?他是梁侯大公子桓玢!”   牛二忽然间说出了眼前伤兵的身份,最意外的还不是周围的蜀兵,而是桓玢本人。   桓玢受了伤,可还有一战之力。他刚才之所以就擒,乃是因为他的身份是秘密,这才是安全的保障。就算被抓,依然可以找机会逃离。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手上都是厚茧,看似是握刀的手,可是虎口处却没有一点崩裂,哪像是上阵杀过敌的样子?”说到这里,牛二将桓玢身上的褐衣一把拉了下来,“身上白腻,不用风吹日晒。试问,除了桓玢之外,哪个梁军的军士会如此?”   那牛二脸上都是市侩狡黠之色,向着周围的兵士问道。   “兄弟们,梁侯的大公子能换多少钱?”   “怎么着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分两头牛,十匹布和四个丫鬟了吧!”   “哈哈!发财了!”   正当一众蜀军高兴的时候,桓玢身上灵炁暴涌,那捆猪的粗麻绳霎时间四分五裂。桓玢挣脱了绳索的束缚,一口气难继,又跌倒了下去。   一众蜀军的兵士却是如临大敌,更多的人涌来,为首的牛二握着刀,指向了桓玢。   “丞相可说过,死活不论。我们拿着你的人头回去,照样能够换钱,你小子可别逼我们兄弟下杀手。”   桓玢一笑,站了起来。他手无寸铁,身上又受了重伤,迎立风中,脸上却是无比的骄傲。   “想不到蜀军的一个小小百夫长,都有如此见识。可恨杨羡,居然如此辱我。我身为梁侯大公子,便是死,也不受此奇耻大辱!”   “兄弟们,上!”   牛二大吼一声,一众蜀兵正要上前,却听得风中一股急啸。   剑气橫斩,隔断了蜀兵进攻的路线。   牛二挥了挥手,当烟雾散尽。桓玢早已经被人救走,而挡在他们身前的,便是一个中年男子。   “我乃九华山陆抗。诸位可否卖我一个面子,无论是梁侯还是九华山,他日必当厚报。”   看着面前男子笑嘻嘻的脸,牛二大怒。本来桓玢这只到手的肥鸭子,如今居然飞了。他也知光凭这百十号人怕不是眼前男子的对手。   “兄弟们,发信号叫人,给我揍他!”   蜀军营地。   夜雾凕濛,混沌难分。营地之中军士巡逻,点点星火,却是照亮了附近的山域。   杨羡正在营帐之中摆弄着一把琴,两个女子闪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两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身材高挑,跪倒在杨羡身前,低声而语。   “主子,桓玢出现了。我军的一支百人小队本已经截获了他,可中途却让九华山的人救走了。”   寇小乙拱手而道,他与蔻小丁是双胞胎,无论模样、装束,都是一模一样,便连声音也差不多。   天下间少有人能够分辨他们姐妹的身份,而杨羡却能够认清。这也是她们当年决定效忠杨羡的原因。   “跑了么?看来桓武得知了桓彪的败报,已经派了高手前来营救桓玢。”   “主子说得是,桓武亲自率领先锋进入了鹊谷道。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够与我军相遇。”   杨羡将一根琴弦拉直,轻轻一抚,发出了一声低音。   “通知附近所有的青衣,全部出动,务必解决掉桓武派出的人马。”   “奴婢明白了!”   便在锁魂双姝的身影消失不见,一直站在杨羡身旁的狄生开口。   “主公,照这个速度推进下去,怕是只要一天,我军便能够与桓武的军队相遇了。”   杨羡装好了琴弦,问道:“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梁军会和我军在哪里相遇?”   狄生将附近的山川地形熟记在心,听杨羡如此问,很快便答道:“断龙岭!” [270.第二百六十七章 剜心削骨]   “公子快走!”   一声大喝,大量的修士护卫着桓彪,在山道之上奔走。而他们的身后,大量青衣此起彼伏,在后追逐着。   便在九华山陆氏发现桓玢之后,大量梁军的修士向他们这边靠拢。可相应的,更多的蜀军和青衣也在向他们这里涌来。   无论是桓武麾下的三卫,还是他招揽的修士,在雍州的高手都尽入鹊谷道,打算营救桓玢。   可即使是这样,在蜀军和青衣的夹击下,他们也是相形见绌。   “将军,我们发现了桓玢之后,又被陆氏的人营救走了。兄弟们赶走了陆抗,一路追击之下,却有更多的修士拦在了我们面前。”   数十名修士拦在蜀军的面前,百夫长牛二正在向杨安讲述着当时的情况。   前方蜀军正和那数十名修士纠缠,他们挡住了路口。而就在不久之前,桓玢刚刚经过。   杨安面色一肃,抬了抬手。   “桓贼将至,容不得这些宵小拖延我军的步伐。射声校尉何在?”   “属下在!”   从杨安的身后,走出了一个身皮细鳞轻甲的校尉,俯首躬身而道。   “你带领强弩队,为我军清路。”   “属下遵命!”   军令而下,号令便传。本在前方与路口与一众梁军的修士作战。的蜀军都往后退。便是青衣,也不再纠缠。   一千强弩手走到了阵列之前,步伐整齐,队列规整,便随着射声校尉令下,漫天箭雨飞向了道口。   那数十名修士可施手段,抵挡住了第一波箭雨。然而军中一脉与其他三脉修士不同之处,便在于拥有蚁噬之力。   一只蚂蚁虽然没有大不了,可若是千只、万只一起上,那么便是最为凶猛的蛮兽也得退避三舍。   那一千强弩手分成三队,连番上阵,箭雨几乎没有断过,不断地轰击道口。那数十名修士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相继落出了破绽。   他们每退一步,蜀军便进一步。到了最后,那数十个修士形成的防线已经不能称之为防线了。便在他们破绽百出之际,杨安号令而下,大量的长策军士冲向了道口,轻易地冲出了山口,斩杀了不少的修士。   长策军陆续涌进了山道口,进入了断龙岭,追杀而去,很快便见到了桓玢的身影。   与身边力量单薄的桓玢相比,蜀军可谓是人多势众。不少修士留下断后,拖延蜀军的步伐,因为他们知道,桓武的大军就快来了。   从高空而看,桓玢身边的队伍之中,不断分出了人马与身后的蜀军相搏。不过很快,他们都被身后巨大的黑影所吞噬。   到了最后,桓玢的身边人已经剩不下了多少了。   血气滔天,桓玢的目光之中几乎充满了绝望。可也正在此时,桓武的军队也终于赶到了。   “玢儿!”   桓武亲自率领大军,冲在最前面。他与桓玢的距离,几乎与蜀军到桓玢的距离相差无几。   “保护大公子!”   桓玢身后的修士眼见如此,丝毫没有贪生之意,纷纷折返,与身后的蜀军战作一团,为桓玢留出生路。其中甚至有两名大宗师。   桓玢没有犹豫,立刻向着桓武那边跑去。   桓武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期望,数百丈的距离,他还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的遥远。   桓玢与其余的诸子不同,对于桓武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他必须将他救下,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   可便在此时,桓武耳听虚空之中龙吟声起,便是他骑在马上,风在耳边嗖嗖作响,这声音依然不绝。仿佛这龙吟之声不是传到耳边,而是传到每个人的心里。   一支黑色的羽箭带着绝灭的气息凌空而来,便在桓武的眼前,没入了桓玢的身体之中。   此时的桓武离桓玢不过十几丈的距离,而这个距离,高速奔跑的战马一息便至。   桓玢便在桓武的眼前倒下,桓武疯也似的下马,将桓玢抱在了怀中,手不断地抖动着。   桓玢身上的伤口大片大片流着鲜血。他带着血的手抚摸上桓武的脸颊,脸上还带着笑意,可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便闭上了眼睛。   “玢儿...玢儿!”   这一刻,桓武仿佛苍老了十数岁,满目彷徨,欲哭无泪。他抬起头来,却见一旁山壁之上,一人正在收弓。而他的一旁,还站着一个羽扇纶巾的男子。   隔着百丈的距离,凌空对视,桓武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个男子冰冷的目光。   杨羡悄然而至,似乎早就在这里等待了。便在刚才,杨羡亲手断绝了桓武毕生的希望。这一击,剜心削骨,痛入骨髓。   桓武站了起来,整个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满载着仇恨。   “杀...杀...将这里的所有的蜀军尽皆屠灭,更不要放过杨羡小儿!”   桓武的声音由低到高,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可随着这句话说出,桓武整个人的身体也没有力气,昏倒了过去。   “保护主公!”   一声大喝,大量的梁军军士赶到,围拢在了桓武的身边,以肉身铸盾,将他保护起来。   桓武虽然晕倒了,可他的命令还是有人执行。便在梁军兵士保护桓武缓缓后退的时候,梁军阵列之中冲出了十数个身影,向着山壁之上的杨羡而来。   佟鼓便在一旁,他的身后则跟着二十几个夸父族出身的蜀军校尉。他们纷纷弯弓搭箭,羽箭射出,犹如毒蛇一般,让那十几个从梁军之中冲出的人影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躲避着那致命的长箭。   杨羡挥舞着羽扇,看着山腹之中,梁蜀两军交锋的场景。没有桓武的命令,梁军并没有撤退,反而与蜀军在这狭窄的山岭腹地之中展开了大战。   战况异常惨烈,梁军以哀军之姿,战力绝非蜀军可比。   “主公,此地不宜久留。”   佟鼓手持弓箭说道,不断有梁军的高手想要向着这边而来,皆被佟鼓和他手下的校尉击退。   杨羡摆了摆手,对山腹之中的大战已经没有了兴趣。他看了一眼梁军阵列之中那大军重重包围的所在,微微呢喃。   “桓武,这一战你终究还是输了!” [271.第二百六十八章 绝道北归]   鹊谷道中,绝壁栈道。   梁蜀大战,死伤惨重,血气上浮,整个大地都是灰蒙蒙。   桓子陆站在栈道口,看着那绝壁栈道之上陆续回来的梁军残兵,双眉之中是解不开的凝愁。   “荣灿将军还没有回来么?”   那日西凉铁骑攻营,桓彪派遣荣灿带领六千重甲抵挡。他们人至前营而后方已乱,两相夹击之下,荣灿带兵败退,至于此时仍旧没有消息。   “将军,此刻蜀军占领了半个鹊谷道,把守着各个要隘。荣灿将军便是想要回来,怕也是没有办法。”   桓子陆身旁的副将言道。   在三石原之战,以及之后的攻营战之中,大量的梁军兵马失散。   这其中,少部分已经通过鹊谷道返回了梁军营地之中。而大部分,不是被蜀军俘虏,便是成了流窜的匪兵。   据梁军统计,包括被俘虏的还有逃亡的,这部分梁军的人数足有三、四万。   绝壁凌云,栈道险仄。前方路途遥远,桓子陆叹了一口气。   “益州关隘重重,荣灿将军若是想要聚众而返怕是难以闯出一条生路啊!”   桓子陆知道荣灿此时的处境,向南是宝成关,向西则是落鹰山,向北则是鹊谷道。无论走哪条路,荣灿带着数千人马,都是困难重重。   “荣灿将军的事情现在还尚在其次,将军,主公还没有苏醒,我们真的还要与蜀军再战么?”   桓子陆摇了摇头,一脸遗憾。   “再战怕是很难了。杨羡已经亲自赶到了这鹊谷道中,蜀军把守各处险要。我军强攻,便一如当日的桓彪将军所面临的情况。除非强填人命,否则根本打不开这条道路。可是以我军现在的状况,根本就耗不起了,但愿主公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吧!”   此刻桓武还没有苏醒,在前线的梁军依照桓武昏迷之前的命令,已经疾攻了蜀军两日。   刚开始,蜀军还正面迎战。到了后面,蜀军主动退却,让出了半条鹊谷道,把守要隘,梁军再进攻已经是很难。   桓子陆正忧虑之间,后方驶过来了一匹快马。来的人是桓子陆所熟悉的,也是他的族弟桓子善。   桓子善与张锐从虢亭退却之后,带着兵马向镐京方向靠拢,驻守在了雍州边境,防御凉州军。   “主公醒了么?”   看着桓子善的身影缓缓靠近,桓子陆的心中有着一股喜意。   桓子善的面色很是不好,似乎是连日赶路,面容有些枯瘦,小小的个子有些萎靡。   “半日之前就已经醒了。”   “主公是什么意思?是要继续进攻蜀军,还是让我们退兵?”   桓子善看了看周围,靠近了桓子陆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却见桓子陆双眉紧皱,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主公真的想要这么做?”   “事关重大,这也是我亲自前来的原因。不要走漏消息,以防蜀军作乱,快点准备吧!”   “我明白了!”   桓子陆看了一眼前方的绝壁栈道,深吸了一口这山中的凉气。明明此刻是夏日,可桓子陆却感受到了秋日的萧啬气息。   或许一个时代真的要过去了吧!   桓子陆心中哀哀一叹,转过了身去。   “老大,这几日梁军怎么也不来进攻我们的营地了?”   篝火燃起,飘荡着一股灰烟与肉香味。   牛二看了一眼烤架之上的外层已经有些焦色的獐肉,用小刀割了割。肉还没有熟透,可一众兵士的口水却快流了下来。   这只獐子乃是今早他们巡逻的时候从林地之中猎取,也正好加了餐。   “丞相下令让我们退军,把守要隘。梁军又不傻,怎么会强攻?”   便是一个百夫长,此刻也能够看出梁蜀两军的形势。梁军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伐蜀一役,梁军损失惨重,梁国的世子甚至都殁在了这场战争之中,就此退兵,颜面无存。   可若是继续进攻,先不说鹊谷道已经重新被蜀军占据,他们强攻要损失多少兵马?现在的梁军又是否经得起这种消耗?   “老大,你看那是什么?”   一声呼喝,牛二回过了头,正见北方燃起了一股黑色的浓烟,大有冲霄之势。   “那是绝壁栈道的方向,梁军要做什么?”   一众蜀兵尽皆站起,没有理会那只半熟不熟的獐子,都冲向了营地之外。   牛二和他手下的兵士离得最近,也是最先赶到的。   “这他妈......”   牛二爆了一句粗口,但见前方绝壁栈道之上,火焰熊熊。热浪翻腾,烈火炙热,支撑着栈道的梁柱都已经被烧塌,他们根本难以靠近,更不用说救火什么了。   数里之外,依稀还能见到梁军的身影。他们手持着火油筒刚刚倒完,便疯了似的向后逃跑。   火势蔓延很快,只一会功夫,数里长道,尽没火海之中。   大批的蜀军赶到,所有人看到这副场景,都是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绝壁栈道乃是鹊谷道之中最为重要的一段通路,足有百里之长。当初修筑这条道路的时候,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可现在,便在眼前,梁军将这条栈道彻底烧毁了。   这意味着什么?   身后是大批涌动的人影,牛二身边的兵士拉了拉他的袖子,有些呆愣地问道:“老大,梁军这是什么意思?”   栈道被毁,梁军不得入,蜀军也不得出。以后蜀军要入中原,只有两个方法,要么是通过庸水进入南阳,要么便是经米仓数百里长道。   而无论哪一条都不好走。   楚侯蔡通觊觎南阳已久,蜀军要进入南阳,便有腹背受敌的危险。若是一支偏军协同作战尚可,大军走此道无疑困难。   而米仓道有数百里之遥,中间没有支撑点,更要面对天下雄关之一的散水关。便是攻下了散水关,也只是进入关中的第一步,之后还有大小城关无数。蜀军走这条路,那么便会遇到今日梁军所遇到的困难。   粮草转运千里,耗资靡费。攻城掠地,所过皆为血途。   便是此刻蜀军中的一名小卒,也能够感受到桓武的决绝与果断。牛二一张面容都被这烈火映照得通红,他握紧了双手。   “桓贼还真是狠啊!” [272.第二百六十九章 无胜有败]   镐京。   “主公,臣来晚了!”   府中静谧,小院之中唯余蝉鸣。方雨亭看着床榻之上花白头发,形容枯瘦的老者,甚至都有些认不出他来了。   一夕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可桓武的那双眼睛,却仍然在燃烧着火热的光芒。   “起来吧!”   桓武躺在床榻之上,微微挥了挥手,示意方雨亭起身。   “我下令烧了鹊谷之中的栈道,外面有什么传言?”   “这.......”方雨亭微微一顿,紧接着低头道,“外面没有什么传言。”   “撒谎!”桓武一双眸子盯着方雨亭,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意,“外面还能有什么传言,左右不过是在说我怕了那杨羡小儿。”   方雨亭看向了桓武,对方丝毫没有芥蒂,坦言说了出来。   “主公,那不过是一干宵小的无知之言而已。他们怎么能够理解主公的深意。”   宽大的床榻旁摆放着一张短桌,桌上是几个精巧的漆盘。桓武拿起了盘中果脯,扔进嘴里嚼了嚼,顿感一阵酸甜之味,刺激着味蕾。   “恐怕不只是一些宵小吧!至此一战之后,无论是百姓,还是各地的诸侯,甚至是我军中的将领,都是这么认为的。   “主公!”   “经此一战,有济死了,大兄死了,甚至玢儿就死在我的面前。杨羡狠毒,不下乃祖。我输得很惨,可他也没有赢!”   桓武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灰败的脸庞之上涌起了一股红潮,一双眸子雪亮。   “三石原一战,蜀军损兵三成。而后杨羡又急攻桓彪大营十日,夺之不久,又与我军在鹊谷道鏖战两日,兵力再损两成。经此一战,杨羡要抚恤阵亡将士,赏赐有功,益州的府库怕是要见底了。”   微微的轻咳声在这屋室之中响彻,方雨亭拿起了短桌之上的茶杯递了上去。桓武喝了些茶水,才抚平了胸腔之中那股剧烈的震鸣。   “我以前太急了,经此一败我才想明白,对付杨羡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去跟他耍任何计策,凭借堂堂之师去取胜。时间在我大梁,而不是在他杨羡。我烧绝栈道,杨羡便是倾尽蜀国国力全力修筑,没有三、五年也绝对修不好。杨羡想要北出中原,就需要如同我们攻蜀一样,粮道转运千里,一城一城去夺。我倒要看看,凭蜀国的国力,他撑不撑得下去?”   随着梁军第二次伐蜀战役的失败,梁蜀两军之间已经攻守异势。桓武下令让梁军增筑雍益边境十数城的城防。在雍州的梁军也从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守。   鹊谷道已经烧毁,白川道根本无法行军,石羊小道险塞,而米仓道偏远。桓武让人增筑散水关的同时,也让人在其余三道道口附近修筑了大量的探哨营地,用来监视蜀军的动静。   桓武吸了一口气,面色微变。   “秋风将起!雍州的事情安排完毕,我便要启程回神都了。镐京的事情,就让桓仲来主持吧!”   “属下遵命!”   弦城。   “伤亡将士的抚恤和有功将士的赏赐都颁下去了么?”   巨大的地图橫隔在殿室之中,上面描绘着梁军在雍梁边境的部署。杨羡看了许久,忽然问道。   严乐从一旁走了出来,拱手而道:“该发的都发下去了,可是经此一战之后,南中、褒城、勉城、固城的府库都已经告罄。巴、阆乃至江州的府库已去五成。主公,我军虽胜,怕短时间内也无法对梁军发起反攻。”   杨羡一笑,指了指地图之上梁军的防御点。   “桓武派遣大军驻守散水关,又增筑中地、眉国、扶风境内十数城,甚至在白川、石羊道口建筑了两座城寨。或许他正等着我军反击,好让我们吃苦头呢!”   “主公,鹊谷道已断,我军想要北出,可是不易。”   严乐说得很是委婉,这岂止是不易,简直是艰难。这千里蜀道,考验的已经不只是蜀军的战力了,而是两国的国力。   桓武烧绝了栈道,也等于在天下人面前彻底认输了。可同时,他也找到了一种最蠢却行之有效的办法。那便是和杨羡比拼国力。   攻守之势异,攻击的那一方虽然掌握着主动权,可花费的财力和军资却是防守一方的数倍。而在这千里蜀道,这个数字可能还要翻几倍。   桓武手握中原七州,恢复力不是只有一州之地的杨羡可比。纵然在战场之上无法赢得胜利,可只要堆积国力,最终还是能够胜出。   而且这益州之地,进不易,出也一样。哪怕耗个二十年,也能将杨羡給耗死。   “此刻还不是反击的时候。”杨羡看着屋中各军的将领,“传令下去,在前线集结的军队返回驻地,整顿兵马,补充战损。我军乃至整个益州,现在都需要休养生息。”   “末将遵命!”   一众将领拱手而道。   “主公,末将有事禀告。”   这个时候,杨安拱手而道。他本是折冲军的统帅,前线战事完毕,路经弦城,正准备返回江州。   “什么?”   “梁军战败之后,除了被我军俘虏的兵士,还有相当一大部分人在周南郡内流窜。桓武烧了栈道,他们北归无望,反而向各地涌去。这其中,梁将荣灿已成气候。他麾下本有数千重甲步兵,战败之后向南逃窜,进入了巴地。据斥候来报,他不但收留梁军的败兵,甚至开始招揽巴地附近的山贼流寇。久之,末将恐其为大患。”   杨羡沉吟了一声,“巴地多崇山峻岭,若是派军讨伐,耗资靡费不说,短时间内怕也无法见效。我军正要休养,此时不宜兴兵。”   说完,杨羡看了一眼一旁。此时丞相府属臣队列之中,蒋舟、方沛、许济等梁军的降将正在其中。   这些降将带着自己的部属归降,各有数千兵马,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察觉到杨羡的目光,这些降将都是有些心虚。   这本是他们建功的时候,可是这些降将却不敢。因为他们很清楚荣灿的脾气,让荣灿见到他们,怕是一言不合就是一刀。   过去劝降等于送死。   最终,狄生站了出来。与其余降将不同,他麾下没有一点兵马。   “末将愿前往一试,劝降荣灿!” [273.第二百七十章 东出之虞]   姑苏。   姑苏乃是吴国膏腴之地,西临大湖,东至东海,有渔盐之利,有良田之美。吴国国都姑苏城依山傍水,境内湖泊密集,转运便利。   蜀、楚、吴三国相约讨伐海族,吴国反而是最为受益的。   在三国之中,蜀国的舰队在西南郡,楚国的舰队在交州。这其中,西南郡本是蛮荒之地,开发没有多久。交州虽然已经经营许久,可是楚国的一应人才、物资、财货转送也是困难,无法投入全力。   无论是建造新舰,维修旧的战舰,还是新建船坞之类的设施,或者转运兵卒,两国的效率都无法与吴国相比,因为吴国的舰队便停在姑苏城外海港之中。   姑苏城中聚敛了吴国大部分的财富和物资,有着侯深的支持,能够很轻易向水军上倾斜。   吴主侯深魄力非凡,不惜花费重金,数年来大举建造舰队。蜀国本是先行,可是到了今日,舰队的数量和规模已经渐渐无法与吴、楚两国相比。   讨伐海族,获得的巨量财富和一干奴隶,便通过姑苏城外的海港,源源不断地送进吴宫之中。   吴国上下皆好奢靡,海族的奴隶大部分被充作水军战力,还有少部分则成了达官贵人府中豢养的仆役、护卫,甚至成了他们的禁脔。   要知道,海族的奴隶之中可不只是一些样貌丑陋的怪物,可还有很多样貌极美的鲛人。   甚至在此时的姑苏城中,这些样貌美丽的鲛人已经成了千金难得的珍贵货物,巨贾豪强趋之若鹜。   吴主侯深喜好奢靡,可也没有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讨伐海族获得的巨量财富,少部分用于吴国宗室的享受,大部分被用在了军队的建设之上。   刚刚结束了对海王舒的讨伐,珊瑚、珍珠、绡布之类的贵重物都被整车整车地运往了吴主宫殿之中。   如今摆在侯深面前都是其中精品,甚至还有两个身段极其妖娆,姿容秀美的蚌精。   吴国的水军大将名叫程信,精通水战,管理着吴国所有海船,也受侯深信赖。将货物运往了吴宫,程信也顺便将此战的战情和战果禀告了侯深,在场的还有吴主侯深的几个子女。   程信的口才并不算很好,只是如实地汇报着。听到最后,侯深有些兴致缺缺。他挥了挥手,让人将这些货物和两个蚌精带了下去。   “主公是不满意这些货物么?末将还带来了一些鱼翅、海蚌之类的珍馐,主公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侯深坐直了身体,“你刚刚说这次行动,蜀国只要了两成的货物?蜀军连争也没争?”   程信有些奇怪,侯深怎么突然问起了蜀国的事情?蜀军只要两成也是事先约定好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的!这次讨伐海王舒,蜀军并不积极。那个蜀将唐大福更是油滑至极,几次都将我们与楚军顶在了前面,想来也没脸要更多了。”   侯深却是有些不以为意。   “杨羡刚刚战败了桓武,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一战中,桓武可谓是颜面扫地,二十万大军更是全军覆没。梁军纵横天下已久,诸侯莫能敌。如今蜀军大胜,杨羡麾下的军队却不见一丝骄橫之色。胜而不骄,这样的军队,对于桓武来说不是好事,对于吴国来说,更不是好事。”   侯深长子侯陶走了出来,拱手而道:“杨羡的确令人畏惧。便是强如桓武,战败之后,也只能在雍州边境筑城防御,更是烧绝栈道,惹得天下英雄耻笑。可是蜀国和我们之间还隔着楚国,杨羡应该不至于与我们为难吧!”   侯昭姬却是一笑,面容娇艳。   “大哥,蜀道难出,桓武举动看似惹人耻笑,可却是打在了蜀军的要害。父侯这是担心,杨羡北出不成,怕是会依照杨忠故策,聚集兵马,沿大河而下,并吞吴楚,再与梁军相较。”   侯深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确有这个担忧,不过数年之内却是不急。此战梁军损失惨重,蜀军怕也是不好受。我们虽然不知道蜀军具体的伤亡数目,府库耗损,可从杨羡的态度也可以看得出来,蜀国的损失也不小。数年之内,杨羡便是想要并吞吴楚,可也没有这个力量。再说,蔡通比我们更着急。”   “那父侯在忧虑什么?”   侯深儿子侯志走了出来,问道。   “我只是有些感叹,吴地物产丰足,可终究只是一隅之地。我在此经营十数年,基业稳固,可又能如何?桓武手握七州之地,这十年来压得我和蔡通这个老狐狸只能联手媾和,才能勉强自保。虽然你们不说,可终究为人所轻。现在又出了个杨羡,占据蜀地,虎视吴楚,有东出之虞。蔡通本是其手下败将,若是他挡不住,我吴国也只是杨羡囊中之物。我虽为一国之主,千乘之尊,可却是头悬利剑,为桓武、杨羡所迫。可虑!可恨!”   侯深诸子互相看了看,他们从侯深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忧虑。可只是侯权,看得更深,吴主的话语之中不只有忧虑,更有战意。   侯权走了出来,他年龄不大,可是气度不凡。   “父侯可是想要趁着梁军新败,志气颓丧的时候,再度出军,进攻夺取徐州。”   侯权一语,惹得宫殿之中诸人惊诧。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无论是梁、蜀,在此战之中都是损失惨重。梁军大量的精锐更是丧在了益州,桓玢、桓彪等人身死更让大梁三军震动,梁军的士气此时也正是最低的时候。”   “可我军不久之前才从徐州罢兵,军士正是疲累。如今再度出击,今年的秋收必然会延误。”   侯陶提出了异议,却听得侯深一笑。   “梁军不会想到我军刚刚罢兵之后,便会再度出击,所以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侯深站了起来,对着诸子和程信吩咐道,“传令下去,这次讨伐海王舒所获得的财货,全部赏赐三军。让儿郎们好生休整,择日出兵。”   “是!”   诸人领命,侯权站出来补充道,“父侯,光是我们出兵还不够,若是和楚侯相约,那么夺取徐州便更加有把握。”   “如此,我这就写一封密信,让人交与蔡通,约定起兵时日。” [274.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甚在意]   巴地。   群山阻遏,山道蔓延。   狄生走在山道之上,入目的是山寨略显简陋的轮廓。狄生一路走来,道路两旁,有着不少都是旧识。   这一幅幅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看向狄生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戒备和敌视。   引路的人狄生熟悉,他是荣灿的副将。狄生和荣灿,包括他身边的副将,都曾一起上阵杀过敌,也曾同桌喝过酒。   可自从见到狄生之后,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顾在前走着,似乎在他背后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山寨便建在山半腰的坡地之上,已经不是简陋可以形容,只是几间漏风的房子,简单地扑了一些干草。作为山寨首领,也就是荣灿所居住的地方,似乎是当地人修建的庙宇。   狄生走了进去,这座庙宇之中已经不见雕塑之类的神像,空荡荡的就只有一个土台。   荣灿便站在土台之前,许久不见,他早已经不是狄生印象之中的那个梁将。   如今的荣灿一身褐衣,也没有披甲,似乎瘦了好几圈,整个人看起来很精壮,皮肤又糙又黑,国字脸上英气依旧,却不见往日峥嵘。   “贺方兄,今日我来,乃是封了丞相之命,想要招降你。”   荣灿看着狄生,本是没有表情的面容之上涌起了轻笑。   “你想要跟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贺方兄,汝部在这穷山恶水之地,缺衣少食。试问,又能够撑多久?便是你荣贺方能够撑下去,难道你就甘心在这里终老么?”   “够了!”   一股勃然的怒气出现在了荣灿的面上,他大喝一声。   “我之所以愿意见你,并不是想要听见说这些劝降之词。便是因为你,桓彪将军惨死在叛军的手里,我军惨遭大败。对那些死去的兄弟,你真的什么话都没有么?”   荣灿十分激动,可是狄生却是十分冷静,冷静得便像是一个雕塑一样。   “两军交战,各位其主,生死各有天命。”   “哈哈哈哈!”   荣灿一声大笑,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指向了狄生。   “好一个各位其主。蒋舟、方沛之流本是降将,他们要叛我也无话可说。可你呢?你受主公简拨,由一个小兵升到了将军,不过十年时间。狄文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面对荣灿的长锋,狄生毫不意外下一刻他便会挥刀砍下他的头颅。可他没有畏惧,反而向前走了两步。   “桓武对我不薄,可是十年来,我替他东征西讨,大小二十余战。每战我不避剑矢,冲锋在前,拔城十六,受伤四十三处。我被蜀军俘虏之后,关押在宝成关中。桓彪别说是营救,怕是想也没有想到过我。主不仁,臣何忠?该还的我已经还了,此后再投他主,有何不可?”   狄生义正言辞。听着他的话,荣灿的杀意反而轻了许多,刀锋也不像之前那么寒意森森。   “贺方兄。我之所以愿意前来,并不是为了立功。桓武烧绝栈道,率军北归,摆明了已经将你们当做了弃子。我刚才看了看,你这营地附近怕是已有万人。要带着这万人在这巴地闯出一条生路,并不易。你我都是从一介小兵做起,升到了今日的将军之位,所以更应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桓武已将你们抛弃,你们再投他主,便不算是叛臣。”   “够了!”   荣灿一声大喝,打断了狄生的话。   “我念你当日舍身护我之恩,今日不杀你。告诉杨羡,我荣灿与数千兄弟,便是在这巴地饿死,也不会投降他。让他死心吧!”   弦城,丞相府。   “蔡通和侯深起兵伐梁了?”   杨羡握着手中的扇子,听着严乐的报告,似乎有些意外。   作为丞相府的属臣,杨羡的参谋,刚刚收到情报,严乐便赶了过来。   此时,杨羡正在与其他人核算蜀国上下的一应用度,安排预支。严乐匆匆赶来,脸上还有一丝红潮。   这让他的兄弟严益有些不满,毕竟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讲究的便是气度。不过在杨羡面前,严益也不好拿出长兄的姿态。   “是的!便在三日之前,刚刚收兵的吴军再度北上。在吴主侯深的带领之下,沿淮水而上,进逼徐州。吴军的进军速度很快,沿路的梁军根本组织不起有些的防御。怕是用不了多久,侯深便能进入徐州境内了。”   杨羡拿过了严乐手中的情报,看了一眼。   “蔡通和侯深这两个家伙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梁军新败,士气低落。吴楚两军去而复返,打了梁军一个措手不及,的确是出人意料。   “看侯深的兵力布置,他显然是动真格了,有一举吞徐之心啊!”   “丞相,徐州乃是中原重镇,桓武是不可能让徐州落在侯深手里的。”   严益拱手而道。杨羡点了点头,看向了严乐,问道:“神都那边有什么动静?”   “我们的探子来报,桓武自从回到神都之后,梁侯府中便传出了他重病需要调养的消息。眼下朝廷之事,多有桓磬与桓易主持。而军中之事,则有桓仲、桓恭和六位外姓的梁军上将主持。”   “病了?”杨羡微微呢喃,“桓武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臣也有些奇怪,应对吴、楚两军的攻势,梁军的回应很是保守,只是被动回应着,似乎一夕之间,便变了模样。外界都在传言,梁军经过上次大败,精锐丧尽,士气已失,中原怕是要易手了。”   杨羡听到这话,不置可否。   “桓武这个老家伙,可没有那么容易倒下。蔡通和侯深两个家伙,梁军伐蜀的时候在我这里讨了不少的便宜。这次就让他们去探探桓武的底吧!”   杨羡将手中的文件都归拢了一下,说道:“如此,益州上下的用度便如此安排吧!”   严益却是站了出来,面色有些犹豫。   “丞相,宫中的用度一向与丞相府的分开。如今为了军队和地方水利农桑的开支,缩减宫中的用度,这样会不会不妥?”   “国事艰难,大王身为蜀国之主,怎可不知如今益州疲敝?上服度而六亲固,当此危急之时,大王正是做出表率的时候。”   杨羡挥了挥手,有些不在意的说道。 [275.第二百七十二章 离宫出走]   “胸口碎大石不让看了,杂耍团不让请了,连阿花的口粮都要减半?”   蜀王宫之中,夏宫涅一双趴在桌子上,撅着屁股,一双大眼睛盯着哆哆嗦嗦的黄浩。   “这个...丞相说此刻益州疲敝,应该上下一体,共度时艰。”   黄浩说着瞥了一眼夏宫涅,对方奶白奶白的脸上憋着一股气。听了这话,夏宫涅的小脸之上红彤彤的脸也涨了一圈。   黄浩以为夏宫涅要发火了,却见她坐回了自己的王座之上,双手抱着肩,小嘴一撇。   “相父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   黄浩本以为夏宫涅心有怒火,合着她脸红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听懂。   憋的!   “大王,桓贼二十余万大军入侵我蜀国国土,丞相虽然率军击退了桓贼,可是此战我军也是损失惨重。此刻各地财用匮乏,为了确保明年各地春耕和各项用度,丞相不得已要缩减朝廷和宫廷之中开支。”   “什么嘛!”夏宫涅小脸之上满是不高兴,“早说嘛!难道我就是那种不通情理的大王么?难道我就是那种不理会百姓困苦的大王么?难道我就是那种明知道相父有困难都不出手的大王么?”   夏宫涅很是大气的挥了挥手,脸上还有些肉疼。   “从我的小内库中拿出一百...啊,不!一千两交给相父,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黄浩脸上的汗水都流出来了,他看了一眼夏宫涅,头更低了。   “大王,丞相说从今以后,您的小内库所支出的一应用度都需要经过丞相府的核准才能够出库。”   “那可是我的钱,为什么要相父核准?”   夏宫涅就如同一只被激怒了的小老虎,毛发崩张,似乎一个不对就要咬人的样子。黄浩有种被猛兽盯上了的感觉,心惊肉跳的。   “是啊!大王用自己的钱,为什么要杨羡的同意?”   蹇常侍的声音传到了黄浩的耳边,他非但没有轻松几分,一颗心反而更紧张了。   “大王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蹇常侍走近了,拱手一礼。蹇常侍并不惧怕黄浩将他接下来的话传到杨羡的耳中,缓缓而言。   “大王是君,杨羡是臣。可是此刻蜀国上下,乾坤颠倒。杨羡手握大权,麾下十数万大军。一如靳信、秦风、韩不负、狄生等辈,都非蜀人,亦无半点恩泽承于蜀国。他们唯杨羡之命是从,更不要说杨安、杨平、廖成等杨氏部将。大王,眼下蜀国的朝廷就是个摆设。今日是大王的内库,明日便是王宫的禁军。杨羡是不想反,可他若真的要反,大王有一点办法么?”   蹇常侍一番话下来,黄浩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脸白得像是糊墙粉一样。   蹇常侍这是要撺掇大王和丞相对立么?   黄浩不敢大喘气,鼓起勇气瞥了一眼王座之上的夏宫涅,对方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黄浩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夏宫涅那样表情。   “大王,你已经不小了,是时候做点什么了。这不仅是为了这夏氏的江山,更是为了大王自己啊!”   啪的一声。   夏宫涅小手拍着桌子,握紧了拳头,小脸之上满是严肃。   “是时候做点什么了!不然相父还真以为我这个大王是个摆设。”   黄浩看了看似乎心满意足的蹇常侍,又看了看王座之上的夏宫涅。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月上梢头,蜀王寝宫。   空旷的殿室之中,本是在值班的内侍和宫女都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这样的诡异场景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一张巨大的布铺在床榻之上,夏宫涅站在一旁,将她的小金碗、象牙著、玉汤匙还有几件衣服和散碎的物品都整理好了,系成了一个巨大的包裹。   这个包裹比夏宫涅本人都要大,却见她很轻易地背在了身上,向着宫殿之外走去。   临走之前,夏宫涅回了回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撇着嘴,流着泪,越想越委屈   “再见了,我温暖的床。再见了,我的玩具。我要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哼!臭相父,混蛋相父,我要离宫出走。这次可不是几根冰糖葫芦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夏宫涅向前走着,身边暗影幢幢。宫殿的大门本是紧闭着,可是仿佛如有灵性一般,知道夏宫涅要走,向着两边缓缓打开。   夏宫涅没有觉得有异常,可是宫殿之外的侍卫却是大惊。自从孟玄上次闯宫劫走夏宫涅之后,蹇常侍便加强了寝殿周围的守卫。   大门忽然洞开,一干侍卫纷纷转过了身,见来人是夏宫涅之后,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   “大王,你这是?”   这些侍卫修为不俗,可是在夏宫涅面前,却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他们便如寝殿之中那些内侍卫、宫女一样,纷纷呆立,犹如雕塑一般。   夏宫涅背着包裹,小脸之上还有着泪花,出了自己的寝殿之后,在蜀王宫中穿梭着。   蜀王宫之中守卫森严,禁卫巡逻不息。却见月光之下,夏宫涅背着大包裹,小小的身影在宫中不断地穿梭着,却没有一个禁卫能够发现。   最终,夏宫涅的脚步停留在了蜀王宫后的林苑,那个关押着血齿斑月兽的地方。   血齿斑月兽身形巨大,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他巨大的头颅枕着自己手臂,感觉有人来,睁开了巨石一样大的眼睛。   月光之下,血齿斑月兽的眼睛散发着寒光,看起来十分渗人。夏宫涅走到近前,那血齿斑月兽却是呜咽一声,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小猫小狗一样,任由她抚摸着身上的皮毛。   “阿花,还是你最乖了!这次咋们一起离宫出走。”   说完,夏宫涅身边涌出了几道暗影,那本是由精钢所铸的用来锁住血齿斑月兽的锁链在那几道暗影的攻击下,悄然地折断了。   血齿斑月兽脱离了束缚,似乎很是信封。它低下了头颅,夏宫涅小小一跃,跳到了它的头颅执掌,小手一指。   “阿花,咋们走!”   月光之下,猛兽呼啸,整座林苑之中的蛮兽都沸腾了。那血齿斑月兽四肢壮硕,轻轻一跃,便是十数丈的距离。   夏宫涅骑着它,朝着林苑外的群山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276.第二百七十三章 十万雄师]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耀大地,当黄浩按照惯例前去蜀王宫叫早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足以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切。   大王又被人掳走了?   黄浩得知了这一切的同时,让人禀告了蹇常侍,便匆匆往丞相府赶。   砰砰砰!   大门响彻,当司阃打开了大门,看着黄浩这副急匆匆地样子,有些戏虐地说道:“黄常侍,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大王又被人掳走了么?”   “......”   司阃随口一语,黄浩面色却是大变。他怪异的面容惹得司阃面色也是一变,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难道...不会吧!”   黄浩走了上去,捂着了司阃的口。   “丞相在哪?”   “丞相昨日便离开了府邸,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啊!”   杨羡居然不在弦城,这可急坏了黄浩了。   “那现在丞相府是谁在主事?”   “是杨贵将军!”   在丞相府家兵的带领之下,黄浩最终还是见到了杨贵。刚刚从武平郡回来的他黑了些,看起来也精炼了些。   黄浩跑过去的时候,杨贵刚刚练完了枪,结束了早操,连衣服都没有换,浑身汗澿澿的。   黄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杨贵却是擦了擦汗水。   “黄常侍,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   “大王不见了,丞相现在在哪?”   “什么?”杨贵擦着汗水的手停在了那里,“自从上次孟玄掳走大王之后,王宫的守卫加强了何止一倍。这样的守卫便是几个大宗师一起来也绝对不会悄无声息,知道是谁动手的么?”   “大王的寝殿之中没有打斗的痕迹,而守的宫人与孟玄来的那此一样,动也不能动。会不会是魔极宗动的手?”   “不可能。”杨贵摇了摇头,当即否定了黄浩的猜测,“魔极宗没有理由掳走大王,孟玄也不会与主公为难。大王失踪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经此提点,黄浩想起了宫殿之中蹇常侍要劝说夏宫涅那番言论,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蹇常侍的话黄浩不能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可能便会引起丞相府与夏氏之间的对决。那样一来,蜀地必定大乱,这也是夹在中间的黄浩最不愿意见到的。   “倒是没有什么。不过林苑之中的血齿斑月兽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挣脱了束缚,逃匿得无影无踪。”   “血齿斑月兽?不管怎么样,还是尽快把这件事情告诉主公吧!”   杨贵一时也找不到头绪,说道。   幽冥狱。   幽暗的牢狱两旁闪耀着绿色火光,九头鬼王巨大的身躯在前面引路,杨羡一身白服,外套着一件大氅,跟在后面。   “主公,就是这里了!”   九头鬼王粗厚的声音响彻,惊动了这牢房之中的囚犯。他抬起了头,无神的目光之中有了一丝的光彩。   “便是你要见我么?”   关押在牢房之中的乃是一名神族。杨羡面前的牢房乃是在岩体之中挖空了土块所形成的,三面都是坚硬的石壁,只有一面是空的。这本并没有什么特殊,不过杨羡与这神族之间隔着的的并不是一根根铁柱,而是蓝色的半透明的薄膜。   “你便是大周的丞相杨羡么?得自我族的结界术,却用来关押我族,这还真是天大的讽刺啊!不愧是将我族拖入深渊的人。”   面对着这名神族的牢骚,杨羡并没有表现得多么不耐烦,反而很是安静。   “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有风度的征服者。废话不多说了,我想要从这里离开。”   杨羡一笑,问道:“你想要离开,又能够给我什么?”   “情报!炼炁术!我所知道的关于我族的一切!甚至,我愿意当你的奴仆,只要你肯放过我。”   “为什么?你们神族不是自诩最为伟大的种族,不屑于我们人共处一地,为什么如今的你愿意出卖一切?”   “因为我在这里待够了!”牢房之中的神族大吼了一声,“我整日要面对的是漫不见天日的黑暗,阴冷的风声,刺骨的嚎叫与那随时不知道会变成那副模样的威胁。”   九头鬼王掌管这第一狱之后,转化了不少实力强劲的鬼卒。这其中有妖族,有海族,有神族。   “这些还不是最为可怕的,我真正惧怕的是永恒。我要一辈子待在这里,这种恐惧让我止不住的地颤栗。所以,只有有一丝的机会,我也会逃离。哪怕代价是成为一名叛神者!”   这名神族的脸孔上是恐惧,是软弱,还有那么一丝的疯狂。   “好吧!你说说看,你手里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情报!”   “星界被毁之前,神皇已经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所以,他已经提前让我族之中四个优秀的神子带着我族的神器逃离星界。他们从妖域之中那条通道离开,顺利进入了人间。”   “他们是谁?”   “帝渝......”   这名神族刚刚说了这个名字,浑身光洁的皮肤便起了恶斑。可他并没有停下来,十分痛苦地说出了其他三个名字。   “桑落、九槐、扶雨!”   说出了这四个名字的这名神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浑身的恶斑越来越大,本是一张秀气的脸庞也迅速枯萎。   到了最后,本是高大英挺的身躯已经不见,变得佝偻,变得丑陋。   杨羡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说话。直到这名神族完成了变化,重新站了起来,已经面目全非。   “这便是叛神者么?”   说这话的不是杨羡,而是这名神族。他看了看自己身躯,摸了摸自己的脸。神皇的诅咒,能够让所有出卖神族秘密的人,遭受最为可怕的惩罚。这神族自嘲般地一笑,“恐怕神皇当初并没有预想到这个世界最为可怕的惩罚究竟是什么?”   这神族看向了杨羡,“丞相,神子乃是神族之中除了神皇之外能够使用第九识力量的特别存在。他们临走之前,神皇将破裂的第九识分了一部分给他们。而且,他们手里有着四件威力强大的神器,能够匹敌十万雄师。”   “有意思!”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那结界瞬时消散,“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鸠羽,拜见丞相!”   这名叛神者走出了牢房,很是恭敬地跪倒在了杨羡的脚下,恭敬异常。 [277.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寒而栗]   幽冥狱建立在深不见底的天坑之中,终日没有一点阳光,而唯一的例外便是那张曾经属于章海王的王座。   巨大的石崖从岩壁之上延伸出来,一缕光芒从天际照耀而下,映照着空荡的王座。   杨羡手握着白羽扇,站在这王座之前,却始终没有坐上去。   从这石崖之上俯视,往下便是幽冥狱两部一司八狱的旧址。不过,随着幽冥狱所有门人的撤出,这座牢狱之中此刻已经没有了人迹,唯剩鬼卒横行。   一声巨大的嘶吼声从地底深渊响彻,杨羡手上的白羽扇上的羽毛也因此微微颤动。这叫喊声中,充斥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意味。   幽冥八狱并非是垂直架构,而是环绕在天坑周围,陈列八方,只以一条凿在岩壁之上的栈道相连。   此刻除了九头鬼王掌管的第一狱,其余七狱都是空荡荡的。   可即使如此,随着那剧烈的嘶吼声传来,也惊得这一狱鬼卒心儿颤颤。九头鬼王花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住了那一群不安的鬼卒。   剧烈的嘶吼声减轻了不少,可随即便有一股灵炁流从地底涌了上来,如井喷之势,冲向了天际。   便在这股灵炁流之中,一道巨大的妖影闪烁。这道妖影身体虚化,唯有一双眸子血红而又诡异。   “丞相!”   这妖影面目难清,话语之中却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杨羡挥了挥白羽扇,拨开了身体周围有些散乱的灵炁流,周围呼呼作响的风声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妖影虚晃着身影,他脱了束缚,而杨羡此时周围也没有一点护卫。   若是就此拿下了杨羡,那么岂不是天大的功劳,说不定便能够重返妖族。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再难以遏制。杨羡却是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挥舞着羽扇,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妖影跃跃欲试的邪恶用心。   可是最终,这妖影还是遏制住了心中的想法。并非是他不敢,而是因为眼前的人是杨羡。   在杨羡手上吃了不少的苦头,深知这小子的奸诈,杨羡又怎么可能留这么大的一个破绽给他呢?   在空中徘徊的妖影最终化为了一道橙红色的光芒,落在了石崖之上。而在这道橙红色的光芒之中,一道人影缓缓显化。   “洛无咎参丞相!”   妖帝掌管妖域之中九族四部十三凶,而四部妖类修炼炼炁之术,妖魂能够追溯上古四凶之形,而这四部首领,更能够继承这四凶兽之名。   作为穷奇部曾经的首领,洛无咎在乌昊继承妖帝之位后,便失去了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真正让洛无咎放弃以往的固执,打算效忠杨羡,则是因为不久之前的梁蜀大战。桓武败退,杨羡获得了胜利,这让洛无咎改变了主意。   “怎么样,这副新身体可还合你心意?”   “的确不错。不过丞相是怎么做到的,让我的妖魂进入了这副新的躯体之中?”   “继罗丹!”   杨羡说出了丹药的名字,洛无咎的面色却是大变。这种丹药能够压制妖族躯体之中的妖魂,从而起到夺舍的效果。   可能够炼制这种丹药的炼药师,却是寥寥无几。   而这副躯体的原主人的妖魂,早已经被洛无咎所吞噬。虽然是同族,可是洛无咎下手却一点没有留情。   洛无咎的心中忽然起了一丝的寒意,既然杨羡能够用继罗丹帮他,那有没有可能用继罗丹对付其他妖族呢?   一颗丹药,既能助人,同样也能害人。妖族之中,此刻又会不会有杨羡的手下呢?   洛无咎驱散了心中这丝荒谬感,对杨羡的手段更加忌惮。   “丞相此时让我出来,可是有事吩咐?”   “无舌、巨角、青面。”   杨羡说出了三个名字,或许一般人会感觉没头没脑,可是身为曾经穷奇部首领的洛无咎却十分熟悉。   这三个名字都是妖族之中三位修为高深的大妖的外号,他们不服妖帝管束,自立妖方,手下各自率领妖兵,称雄一方。   前任妖帝在位的时候,曾与洛无咎多次商讨,想要让他们归降,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们所立的妖方便在雍州周围,这也是当初妖帝想要收服他们的原因。   难道?   洛无咎抬头看了一眼杨羡,问道:“丞相是想要收服他们,为他日北出中原作为助力?”   “我军要北出中原,自当堂堂正正,又怎么能假手妖族,受人话柄?我只是觉得这幽冥八狱空荡荡的,还缺少三位鬼王罢了!”   杨羡一笑,这笑容却让洛无咎有些不寒而栗。他想起了昔日的九头冥蛇,又想起了今日的九头鬼王,心中不觉得一颤。   “论修为,属下的确不逊于他们。可是这三个大妖手下还有大量的妖兵,并不好对付。”   杨羡挥了挥手,便在洛无咎身后,长长的石崖之上,一个个半透明的巨大身影接连显现,跪伏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分列两旁,一眼看不到尽头。   神色庄严,身材魁梧。   “这些是力士?”   想要炼制力士,便需要修炼句芒一系妖类的魂魄。而这里力士的数量,让洛无咎实在有些心惊。   “炼制这些力士的妖魂有五个都是修炼到了句芒之境的妖类。他们实力虽然高低不一,可足够你驱使。”   杨羡一步一步走向了洛无咎,让他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随着那男子临近,洛无咎竟然感觉背后涌出了汗水。却见杨羡低下了头,在他耳边轻语。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将那三名大妖的妖魂带回来。他们的基业,则随你吞取。这正是你的强项,不是么?”   “属下....遵命!”   天际一声鹰鸣,杨羡回转头颅,正见一只灰鹰拍打着翅膀,俯冲而下,落到了王座的扶手之上。   杨羡转过身去,从鹰腿上拆下了竹桶,将里面的信件拆开一看,不禁有些皱眉。   “大王失踪了?”   便在洛无咎有些惊讶的眼神之中,杨羡身旁,一道蓝色的倩影缓缓凝聚成形。   “纤尘,大王失踪了,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她?”   “夏宫涅吞食了魔帝的魔种,也异化了魔帝的能力。只要她使用了这份力量,身为天魔的我应该能够感应到。”   “麻烦你了!” [278.第二百七十五章 穷凶极恶]   阆城。   益州四面皆山,中腹多平野。在蜀国,阆城是除了弦城之外的大城,和江州一样,也是驻军练兵之所。   大战刚歇,阆城之中还可见长策军的军士在运输军资物品,大街上还有着兵士在巡逻警戒。可即使是这样,梁军入蜀之时那种肃然的氛围已经消失不见,百姓的脸上也不见惊惧之色。   一切恢复往日的平静,大街之上,各色的店铺重新开业。一个小女孩背着巨大的包裹在这街上行走着,引得众人注目。   这个小女孩穿得不错,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只是奇怪的是,她一个人背着与她体型不相衬的包裹,也没有护卫仆役之流。   最终,这小丫头停在了一个馆子前面。   “富贵赌坊!”夏宫涅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   碰的一声,大门轰然打开。   本是激战正酣的赌坊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惹得一众赌徒都是一愣愣的。   赌坊的管事并没有对方的身高而有所轻视。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一身穿着非富即贵。   “这位...小姑奶奶,请问有事么?”   “来赌场自然是来赌的,你这么大的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   夏宫涅向前走了几步,一众赌徒纷纷让开了道路。   赌坊管事的竟无言以对,不觉得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有赌资么?”   “当然有!”夏宫涅坐在了椅子上,从包裹里抽出了一根冰糖葫芦,咬了一口,“这根冰糖葫芦值二十两,现在我咬了一颗,折十八两吧!”   “管事,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一帮赌场的打手聚拢在管事的身旁,轻声问道。   “很有可能,看她的穿着打扮,倒像是个从富贵人家走丢的傻子。”   “那我们怎么办,把她扔出去?”   那管事正要赶人的时候,却见夏宫涅扯着包裹的时候,露出了其中小金碗。   “等等!”   那管事挥了挥手,换上了一副笑脸。   “小姑奶奶想要赌什么呢?”   夏宫涅嚼着口中的冰糖葫芦,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像是赌场的常客。   “骰子吧!”   赌场的管事一笑,拿来了一副骰盅,摆到了夏宫涅身边赌台上。   那管事也是老手,开始摇动骰盅,看着夏宫涅,就像是大灰狼看到小绵羊一样。   碰的一声。   骰盅落到了桌面上,管事问道:“小姑奶奶押大还是押小。”   “四五六,大!”   夏宫涅看是随意地说了一串数字,一干赌徒还没有怎么样,可那管事的手已经是颤巍巍的了。   他打开了骰盅,里面的三个色子真的是四五六。   一众赌徒大惊失色,却听得夏宫涅在桌案上的粗布上赢找着赔率,掰开指头数着。   “你这里的赔率是一赔五,那我总共赢了九十两。”   那管事本来以为这就是一个疯丫头,可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厉害,难道是扮猪吃老虎?   “管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管事当着这么多的赌徒的面输给了夏宫涅,其实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了。   “再来!”   那管事连来了三把,每把都被夏宫涅猜中了。赌金也从一根冰糖葫芦,升到了一千零八十两。   那管事脸上流下了细汗,看着夏宫涅,拱了拱手。   “在下失敬了,没有想到小姑奶奶还是一位高人。这间赌坊虽然小,可也是城南杜三爷罩着的,不知道哪里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姑奶奶告知。”   这管事俨然将夏宫涅当成砸场子,扮猪吃老虎的人。他先是点名了背后罩着的势力,又很是恭敬地说了一番客套话。   夏宫涅却是摸不着头脑,咬了咬冰糖葫芦。   “你在说什么啊,还来不来?”   对方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那管事咬了咬牙,看起来这个小丫头背后的势力是不肯善了了。   “小姑奶奶还想要赌什么?”   “我也玩腻了,跟你赌也没有什么意思。你这里有多少钱吧,干脆一次性赌了。”   合着这丫头背后的势力这么大胃口,竟然想要这赌场里所有的钱!   “如此,你有什么可以拿来抵押的赌资么?”   夏宫想了想,从包裹里抽出了一连串的油纸包。   “这二十根冰糖葫芦怎么也值四百两。”   “你这小丫头是来砸场子的么?”   赌场的打手正欲发作,却见那管事挥了挥手。   “就算能折四百两,再加上你刚才赢得一千八百两,还是不够。我见小姑奶奶包裹里有一只金碗,若是算上的话倒是可以了。”   夏宫涅犹豫了一下,这小金碗毕竟是夏云桦给她的。不过赌性一上来,也顾不得了。   “好吧!”   “那就来吧!”   却见那管事如刚才一般摇着骰盅,尘埃落定之后,夏宫涅报出了数字。   那管事狡黠一笑,大拇指在骰盅盘底轻轻一敲。这盘底的机关触动,里面的骰子一翻。   管事并没有给夏宫涅反应的时间,立马打开了骰盅。   “一二三,承让了!”   夏宫涅鼓着脸,皱着眉,看向了管事。   “你这个人很是不好!”   “认赌服输,把金碗交出来。”   管事身边的打手并没有理会夏宫涅,正要上前正要去抢。可他们还没有接近夏宫涅,就一个个都被一股股巨力弹飞了。   却见夏宫涅拉起了袖子,跳上了赌台,插着小腰,颇有有些泼妇骂街的气势。   “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居然敢出老千。”   “你说我出老千,有证据么?”那管事强自稳定心神。早在夏宫涅发难之前,那骰盅已经被换成了普通的了。   却见夏宫涅拉起了袖子,走到了那管事的面前,拉着他的交领,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那管事没有想到,这丫头人小,力气居然这么大,他根本挣脱不了。   “你出千了没?”   那管事摇了摇头,随即又挨了两个大嘴巴。   “你出千了没?”   “我...”   啪啪!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啪啪!   “别打了,我出千了,我出千了!”   “哼!”夏宫涅小脸一横,指着一干穷凶极恶的赌徒和打手,凶道,“我这么善良的一个孩子你们都忍心欺骗,还有没有良心了。嗝......!”   夏宫涅似乎是东西吃多了有些撑,打了个嗝后还不忘补充着。   “瞧给我气的,还不把钱都拿出来!” [279.第二百七十六章 节外生枝]   巷道阴暗,终年照不到太阳。只是数丈之隔,外面的大街之上却是人流往来不息,热闹异常,不是巷道之中的阴冷鬼森可比。   “听说了么,杜老三的富贵赌坊被人砸了。”   “真的么,谁这么大胆子?”   “不知道,听说是个穷凶极恶的硬茬子,把赌坊的管事和打手都打了个遍。我刚刚去看了,那管事的脸上通红通红的巴掌印,可那管事就是闭口不言是谁动的手。”   阴暗的角落里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很快便又消失不见。一个人影依靠在长满青苔的砖墙上,连大街只有数尺,只是整个人都没在暗影之中。他静默不语,眼看着这暗巷之中的人影走了一茬又一茬,传播的消息却是一样。   这人对这些市井传言并没有兴趣,只是呆呆地靠在墙上,似乎在打发时间。   只是很快,随着一个苦力打扮的人走近,他终于直起了身来。   “怎么样?”   那个苦力打扮的人面带苦色,摇了摇头,蚊声细语。   “杜老三这个家伙非但不肯帮助我们,属下去联络的时候,他还想要杀我灭口。”   “可恶!”那人握紧了拳头,胸腔起伏,“这些混蛋!我军未来之前,一个个发誓效忠,跟个哈巴狗一样。现在我军一败,一个个都想要和我们撇清关系。不但如此,还想要痛下杀手!”   “大人!”   那苦力打扮的人小声说道,看了一眼巷道深处,确定那里面人都走光了,这才松一口气。   “大人,这里毕竟是杨羡的地盘。如今我军处境堪忧,山上用度艰难,急需银两周转。荣灿将军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我也知道我军如今的处境,可是杜老三不肯帮忙,我军怕是非但不能度过困境,反而受其掣肘。唉!就此回去,又如何面对一干兄弟。”   “大人,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那苦力打扮的人面露凶色,“事已至此,我们不如在这城中绑几个肉票,先弄点银两物资再说。”   “你疯了么?我等乃是大梁的士兵,怎可做出如此强盗的行径!”   “大人,我军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什么大梁不大梁的。山上的兄弟缺衣少食,有些不适应巴地的水土,病倒了大片,急需药草。我等若是空手而归,怎么有脸面对一干兄弟?”   那人长舒了一口气,“难道我等真的要沦落到如此地步了么?”   “大人,难道天上会掉银子给我们么?别再犹豫了。”   “一片金叶子,两片金叶子,三片金叶子...”   甜甜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边,他们回首,正见大街之上一个背着巨大包裹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大票的金叶子,在一众人惊愣愣地目光之中,边走边数着。   小儿持金于市,身后跟着的则是一大帮心怀歹意的人,不过这女孩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一双眸子都盯在了手上的金子上。   “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六,几片了?再数一遍。”   这个两个荣灿军中的高手互相看了一眼,确认过眼神,遇到了对的人。   “走!跟上去!”   钱庄。   “快点把人都给我交出来,敢吞老子的银子?”   杜老三带着一大票打手,包括那赌坊的管事涌到了钱庄之中。只是如今管事的脸上非但有红肿,还有淤青。   杜老三是这片地域一干地痞无赖的头头,师从一名散修,一身修为也是不弱,甚至可以匹敌军中的将校。   就在不久之前,杜老三听说有人砸了他的场子,还抢了他存在赌坊里的银两,从城外赶回的他当即怒不可遏。杜老三带着打手回到了赌坊,却从管事口中得知了砸他场子的那人已经离去。   一番波折,杜老三终于知道了他的银两的下落。赌坊里的流水很大,存的银两也很多。那人嫌不好带,拉着一车的银两来这钱庄里换了金子。   “呦!这不是杜爷么?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小小的钱庄啊?”   “马算盘,少废话。你吞了我的银子,今日还想要赖账么?”   杜老三的脸上都是蛮横的凶意,不过被称呼为马算盘的钱庄掌管却是一点也不怵。   “杜爷说笑了。小店开的是钱庄,有客人来换银子,小店自然要换。至于这银子的来路么?我也查问过,似乎是你们那掌管输掉的银子。既非偷也非抢,小店为何不接这生意?”   “你骗谁呢!我整个赌坊都被人砸了,你会不知道?你怎么接了这笔银子,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杜老三,我给你几分薄面,你不要不识抬举。”   那杜老三整个脸都扭曲了,身上灵炁暴涨。一股血红色的气焰化浪,向前涌动,所过之处,木碎瓷裂。   那马算盘却是一动不动,随手接过了飞掠身边的碎瓷,就那么轻轻一挥。   那本是如浪的气焰却是难以撼动这瓷片分毫。眼见碎瓷分浪,那杜老三措手不及,整个身躯被这瓷片击退了数步。   一口鲜血吐出,那杜老三跪倒在了地上,看着那马算盘,满脸都是青筋。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还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我认栽了!”   那杜老三站了起来,带着手下离开了这里,在钱庄之外看热闹的人也都一哄而散。   “掌管,你为什么要接这笔银子?”   马算盘转身离开了前台,后面的伙计跟着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带这银子的人,我无法拒绝。”   “那个小丫头?”   “少主那边传来了消息,大王走丢了。我想不出在这蜀地之内,还有哪个出身魔极宗的人在这个年纪能有这等修为?”   “难道这个丫头是...”那伙计整张脸都拉长,张大了嘴巴,“那我们要不要拦下她?”   “少主有命,一旦得知大王的消息,只要上报便行了,自然会有人接手。”马算盘本是行进之中的脚步停下了下来,“我等杨氏部众隐匿于此,今日却是露了痕迹。这杜老三与梁军勾勾搭搭,若是知道了大王的身份,怕是要生变。”   “那我们要不要除了他?”   “先盯着吧!暂时不要节外生枝。” [280.第二百七十七章 血盆大口]   “这个丫头要去哪里?”   “她怎么往城外跑?”   “她买了一车食材是怎么回事?”   .......   夕阳西下,一众心怀歹意的人跟着夏宫涅,打算图谋她手中的金叶子,却见她背着巨大的包裹,从市场上拉了一马车食材,往着城外走去。   阆城是大城,又在益州腹地,常年安逸,便是在城外,也有着大量的屋舍与百姓。旧日的城墙早已经无法限制暴涨的人口,这帮跟着夏宫涅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本来只想要先探一下这丫头的住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夏宫涅坐着车,直接往郊野去了。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这帮人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贪婪,摸了摸随身的匕首,胆子便大了起来。   跟随着夏宫涅的那些人,身手都不错。他们有的是地痞,有的是盗贼,所属的势力不同,相互监视着,谁也不敢先动手。   毕竟,金子没到手之前,他们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程度。   阆城毗邻巴地,附近多山。前面的马车一开始是沿着河道边的路在走着,可是到了最后,却是七拐八拐地跑进了山里。   “那个丫头怎么回事,她好像睡着了?”   “不可能吧!那这车谁在赶?”   “妈的!这丫头怎么这么邪性!”   一众盯梢的人有些犹豫,可是最终还是难以战胜对于那些金叶子的贪婪,跟了上去。   马车进入了山道后大概行驶了一个时辰,便在一座古庙前停了下来。   益州归属大周之前,巴地曾经居住着不少的土著,他们有着独特的祭祀习俗。不过后来大周武帝掌权之后,为了加强对巴地的控制,将这种祭祀列为了淫祀,强迫了巴地的土著迁徙到了附近的城镇之中。   而这座石筑的古庙,便是那个时候保留下来的。大周江山过了六百多年,而这座古庙也过了六百多年。   大周武帝虽然将巴地绝大部分的土著迁徙进了城寨之中,可是终究还是有少许留了下来。这数百年繁衍生息,也是这座古庙能够存留至今的原因。   古庙由石筑,半凹在山壁之中,供奉了一座造型奇特的神像。   那一众盯梢的人见夏宫涅躺在马车上,悄悄地移了过去。随着他们距离的接近,他们这些做惯了偷鸡摸狗乃至杀人越货的行家反而有些紧张。   “到了么?”   夏宫涅却是没事人一样,睡眼惺忪,耷拉着口水。她坐了起来,擦了擦口水,眼见周围突然多了这么多的人,挠了挠头。   “兄弟们,先抢了金叶子再说。”   不知道是谁吼了这么一句,一众盗贼跃跃欲试,可却被一声大吼给吓住了。   “我看谁敢动老子的钱!”   杜老三带着一大票打手赶到,犹如一只饿到了极点的野兽,眼睛都在放光。   他在钱庄受了马算盘一击,此刻身上还带着伤。不过杜老三有信心,凭借他的修为,抢回金叶子不在话下。   杜老三的到来立刻改变了场上的形势,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众地痞和盗贼全部没有了气焰,分开了两旁。   杜老三得知自己赌坊被砸了之后,刚刚见过了梁军派来的联络人。他忙着追回银钱,陆续从手下的情报之中只得知,砸他赌坊的是一个硬茬子。   可当杜老三看到此时马车之上在夜火映照下的那个眨着眼睛的小女孩时,杜老三突然感觉自己胸口之中有着一股怒气,看向了他旁边的管事。   “你这个废物,居然让个小女娃给砸了场子?”   “你很吵诶!”杜老三的大吼声让刚刚睡醒还有着起床气的夏宫涅很是不满,“我的阿花等会还要来呢,你吓着它怎么办?”   那杜老三嘿嘿一笑,脸上满是恶意。   “你就不用担心那个阿花了,老子今天就送你下黄泉。”   怒气深深,那杜老三一步一步走近,无论是他的手下还是盯梢夏宫涅的盗匪之流都是吓得不敢出声,深怕惹怒了杜老三,遭受了池鱼之殃。   杜老三今天在城中被溜了一天,又在钱庄遭受了偌大的羞辱,心中积蓄的怒气爆发,便是此刻身前的只是一个小姑娘,他也要一泄心头之恨。   “真的么?”   只是,夏宫涅的反应却是让杜老三一愣。他只见眼前的小家伙睁大了眼睛,双掌一拍,脸上还露出了一些兴奋。   “这阆城我早就玩腻了。黄泉在哪,你带我一起去我就给你二十两银子。”   “你他妈耍我!”   杜老三勃然大怒,挥舞着手中大刀就要砍向夏宫涅,却见徒然出现了两道暗影,他们手指兵刃拦住了他。   “杜老三,你还真是下贱啊,连个小女孩都不放过。”   “是你!”杜老三睁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砸我赌坊的是你们!”   此刻他们的身后还跟随着一群打手和盗匪,人多口杂,杜老三当然不能让人知道他眼前的两个人是梁军。   不然怕不用到明天,整个阆城都知道他暗中与梁军勾搭的事情。   “听好了,杀了他们,金叶子我分你们一成。”   杜老三身后的打手和盗匪,听了他的话,便如嗜血的鬣狗闻道了腥味一样,变得蠢蠢欲动。   “老大,我就说了,不要多管闲事,现在怎么办?”   苦力装扮的梁军兵士有些抱怨,不过面容却是一点也没有波动。   “总不能见妇孺惨遭毒手而不救吧!”   一众人涌了上去,可杜老三的身形却往后退。他知道这两个梁军武官不好对付,任何一个的修为恐怕都与他差不多。   不过杜老三并没有以为凭借这一干打手之流真的能够杀死那两个梁军武官,他从一开始便打着全部灭口的打算。   杜老三一边后退,一边积蓄着力量,打算在关键时刻进行致命一击。可是随着一道巨大的暗影缓缓出现,无论是在打斗的众人还是杜老三,都是张大了嘴巴。   “这...这...这是什么?”   夏宫涅摸着血齿斑月兽如巨石一样大的毛茸茸的脑袋,就像是抚摸着一只小猫咪一样。   “阿花,这帮人好吵啊!”   吼的一声。   这只在夏宫涅手里乖得像是一只小猫咪的血齿斑月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双眸子之中散发着让人心惊胆颤的寒光,吓得这一干本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打手盗匪惨白了脸庞,连路都走不好了。 [281.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很生气]   血齿斑月兽乃是阳绝关外荒域之中站在所有蛮兽顶点的存在。   凉州军占据魔城,开辟道路,诛杀了不少的蛮兽。而这只血齿斑月兽被送到蜀国的时候,还只有一只幼崽。   而这几年来,经过夏宫涅豢养,这只血齿斑月兽的身形暴涨了好几倍。当它小山丘一般的巨大身影出现的时候,那一干打手盗匪之流又何曾见到过如此凶猛的荒域蛮兽?   一时间,胆小的纷纷往后退却,有的已经向外逃跑。   杜老三无法阻止这股大流,金叶子固然诱人,可是没有命花有什么用。   “这个怪物不过是体型大一点而已,不用害怕。”   杜老三的吼声并没有让人安心,因为下一刻,血齿斑月兽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这里的一干人,什么叫做站在蛮兽顶点的存在。   一名自恃艺高而又胆大的盗匪悄然袭向夏宫涅。这名盗匪修为不高,但是身法却是很不错,在一群人之中也算是个高手了。   他趁着两名梁军武官和众人颤抖之际,悄然隐藏在了一旁。正当他瞅准时机,毅然奔向夏宫涅的同时,血齿斑月兽轻轻抬了手。   便像是在打地鼠一般,一掌按下,将那名飞速奔驰的盗匪钉在了地上。   众人见在眼里,那血齿斑月兽一掌拍下,厚厚的爪子并拢,那名盗匪抓了起来,便像是猫抓老鼠一样,逗了逗,觉得不好玩,就轻轻甩开了。   那盗贼再站起来的时候,身上只是受了一点擦伤,可却再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他身手犹以灵活著称,他被挡住、被弹开乃至被杀死,都无法像现在一样心惊。   这说明了什么?这凶兽能够完美地掌控自己的力道,而且还懂得克制。   一个人要做到这一点,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一只巨兽也能够做到,那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说明这只巨兽拥有不低的灵智,甚至有可能与人一样懂得修炼。   想到这里,袭击夏宫涅的盗贼不再犹豫,立刻转身遁离。   随着这名盗贼的撤退,其余本还想要留下来的人也都撤离了。常在江湖中闯荡,这些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这巨兽的不凡。   既然一只巨兽都是这样,那它的主人能是一般人么?   一时间,这山中古庙之前的人撤得七七八八,最终只剩下杜老三。他很是不甘心,与梁军的两个武官对峙着。   “没有想到原来纵横天下的大梁军居然会使出这种手段,指示一个孩子去砸我的场子。她到底是什么人?”   梁军的两个武官本来是出于义愤,不忍心一个小女娃就此丧命。可是现在场面之上的情况倒是有点让他们没有预料到,杜老三显然是把他们三个当成一伙的了。   “杜老三,少废话。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呢?”   苦力打扮的梁军武官大嚷着,便想要冲过去与杜老三动手,可对方却是不屑一笑。   “你们别得意,我动不了你们,可这益州还是有人动的了你们的。告诉荣灿,这件事情我和他没完!”   杜老三撂下了狠话,便离开了这里。两名梁军武官并没有追赶,因为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他们面色复杂地转过了身,看着坐在马车之上拿着一零食正在看热闹的夏宫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这是凉州的血齿斑月兽!当年杨羡诛魔帝,朱梓开荒域。凉州军清剿了魔城,也就是现在的昭武城周围的蛮兽。在此过程中,凉州军得到了一只血齿斑月兽的幼崽,被朱梓进贡给了蜀王。”   “老大,你没有弄错吧!”   这被称呼为老大的梁军军官显然有些见识,一眼便认出了夏宫涅身后巨兽的身份。而那苦力打扮的梁军军官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人能够从蜀王宫中盗出这只血齿斑月兽?便是我梁军,也不可能从杨羡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么?”   “万一这只血齿斑月兽不是被盗,而本来就是属于这个小女娃呢?”   被称呼为老大的梁军军官看出了这巨兽与小女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做出了大胆的假设。   “巨兽的主人?那她......”苦力打扮的梁军军官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做梦一样,“这不可能,她怎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两个梁军军官忽然感觉背后起了一身寒风。他们立刻躲避开来,可是身上还是被棱刺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手法,你们是谁?”   两名梁军的军官受了伤,捂着各自的伤口,神情异常戒备。   “属下参见大王!”   来的是两名杨氏的部众,马算盘的手下。他们跟踪杜老三来此,眼见两名梁军军官猜出了夏宫涅的身份,当即不再犹豫,立刻出手,打算灭口。   虽然杨羡有着不让他们插手的命令,可是事态紧急,若是夏宫涅被这两名军官掳走,又或者山上的梁军残部得知了夏宫涅的消息,那么事情可能会无法收拾。   “你们是谁?”夏宫涅把着根糖葫芦,眨了眨大眼睛。   “属下奉丞相之命,保护大王。”   这两名杨氏部众不说还好,一说是奉了杨羡的命令,夏宫涅当即不高兴了。   那血齿斑月兽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巨掌一挥,带着狂风,扫开了这两名马算盘的手下。   “大王,你做什么?”   这两人躲了开来,远退十数步之遥,完全不明白夏宫涅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   却见夏宫涅跳下了马车,走到了那两名梁军军官面前,在他们错愕的表情之中,将他们连拖带拽地扔上了马车。   “告诉相父,我很生气。如果他不来跟我道歉的话,我就不回去了。”   夏宫涅鼓着脸,气呼呼地对着两名梁军军官吩咐着:“咋们走!”   “可我们是梁军的军官啊?”   那两名梁军的军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禁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夏宫涅小手一挥,“快走!”   眼见着马车在血齿斑月兽的跟随下越走越远,那两名马算盘的手下互相看了一眼。   这叫什么事情啊? [282.第二百七十九章 上天入地]   觥筹交错,山洞之中,酒宴之上气氛热烈。   大妖无舌坐在自己的宝座之上,正举着酒杯,向着下首的客人敬酒。   “乌昊这小子,自从得了妖帝之位后便越来越过分。要我们去妖域觐见?他算什么东西!就是他老子在的时候也不敢对我等如此。”   “人家得了妖帝之位,心气不同了。以前见到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时候还恭恭敬敬的,现在呢?”   坐在无舌下首的便是大妖巨角,说起乌昊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好脸色。   无舌本是蛇族,可是天生异种,妖魂脱体之时化足生鳞,乃是蛟龙之形,而巨角乃是兕妖。   前任妖帝败于袁诚之后,回到妖域,雄心万丈已是意气消沉。本是跟随着他的一众大妖纷纷出走,而无舌便是其中之一。   而巨角与无舌不同,兕妖一族离开妖域已经有数百年,自立妖方已久。   前任妖帝与乌昊一样,当初都想要收服这一众大大小小的妖方,凝聚妖族之势,南下伐周。无舌当初便是妖帝的支持者之一。   可是随着前任妖帝意气消沉,无舌带着一众蛇族的部下叛离,自立妖方。他与巨角的关系也从敌手变成了朋友。   “乌昊这小子野心是大,能力也强,听说妖域附近几个大妖方都已经归顺了他。”   无舌对于乌昊谋划的态度,其实还有些举棋不定。他来自妖域,手下一众妖兵也是出自蛇族。他从心底是愿意看见妖族强大的。   可是现在的乌昊一门心思要与大周为难,甚至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无舌若是投了他,一来放不下多年建立的基业,二来他是前任妖帝的臣子,又脱离妖域多年,乌昊的态度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最为重要的是,乌昊的目的是南下伐周,而无舌的妖方便在雍州边缘。一旦他决定投靠妖帝,怕是妖族的大军还没有到来,他早就已经被梁兵削了脑袋。   桓武纵横中原多年,不仅对各地的诸侯狠,对待异族更狠。虽说梁军刚刚新败于蜀地,可是多年积威犹存。   这是无舌举棋不定的最大原因。   “能力强有什么用?当年他老子能力不强么?可又能怎么样?在袁诚手下就撑了一招啊!”   与无舌不同,巨角对于两任妖帝可谈不上好感,也没有多少感情,甚至言语之中还有几分轻蔑。巨角一族脱离妖域已久,割据一方,丝毫没有重归妖帝麾下的意思,起码现在还没有。   “杨慈的那个孙子可不是善茬,依我看他早就瞄着雍州了。雍州迟早会成为桓杨两家角逐的地方。我们若是现在投了妖帝,不但得罪了桓武,怕也是得罪了杨羡,没有一点好处。”   “说得没错!”   无舌举起了酒杯,正要喝下,却感觉这空气冷了几分。他放下了酒杯,轻轻咦了一声。而在一旁的巨角也感觉到了异常。   无舌与巨角早已经到达了玄冥之境,对于水气感知很是敏锐,对于寒冷的抗性也极其强。   可是在自家的地盘之上,这股寒意是怎么回事?   “无舌,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天真。”   一声轻笑,一道人影缓缓出现在了两位大妖的面前。   眼前之人面容陌生,可是身上的气息却是无舌特别熟悉的。   “洛无咎!你没死?”   无舌的脸上十分惊异。当初他听说洛无咎为了盗取子午钺,偷入神都,死在了桓武神机卫的手下。而后来从妖域传来的消息,对于这位穷奇部的首领,妖域一众高层语焉不详,可是也明确表示了他应该已无生机。   两位大妖感到了寒意,可这股寒意并非寒气所凝就。事实上,与洞中的两位大妖不同,洛无咎走的并不是玄冥一系的路子。   而这股寒意,乃是修为所致,从心底泛起,在灵魂层面进行了共鸣。   “实力最强横的兕妖一族的首领就在这里,到是给我省了不少的麻烦。”   无舌看着洛无咎,脸上满是戒备与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妖方之中守卫的妖兵呢?”   洛无咎手里抓着一串锁魂珠,丁零当啷的发着清脆的声音,便像是风铃一般。   “一干杂鱼都被我吞吃了,有些价值的都在这里了。”   “锁魂珠?你投了周人!”   无舌脸上既愤慨又惊惧,看着洛无咎,一双握着酒杯的手轻轻松了开来,有些不稳。   “无舌,你以为只要保持中立便可以了么?你将妖方立在了雍州的边缘,却还想首鼠两端么?”   洛无咎并没有动,可是洞中的压迫感却是越来越重。无舌将手中酒杯一扔,愤然站了起来。   “洛无咎,你别太猖狂了!我和巨角联手对付你,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低吼如雷鸣,响彻洞中。巨角自恃力大,掀飞了桌子,一拳向着洛无咎而来。   巨角与无舌不同,他与洛无咎并不熟识,心中对于他的忌惮也没有那么深。   拳带雷音,空气噼啪作响,却在快要接近洛无咎的时候,忽然收手。   从无舌的角度看,洛无咎袖中飞出了一道黑影,与巨角的拳头相对。接着便是一阵闷哼,巨角的身形稳定之时,手臂无力垂落了下来,整个手骨似乎都碎了。   那道黑影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洛无咎的袖子里。   巨角看向了洛无咎,脸色苍白异常。刚刚的对战之中,巨角吃了一个很大的暗亏,如今妖魂受损,战力消蚀。   “你怎么会有啄龙锥?”   无舌听了巨角的话,再看向了洛无咎的时候,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十二支啄龙锥,流传下来的就那么几支。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想不明白么?”洛无咎不屑地笑道,“啄龙锥就那么几支,我还能够从哪里得来呢?”   无舌眼睛骤然圆睁,怒音迸发,“你投了杨羡!你居然投了杨羡!当年我族有多少妖丧命在了杨慈手下,你都忘了么?”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乌昊既然不给我一条生路,那我自己总得自己找一条。”   洛无咎冷然,面容寒意更甚。 [283.第二百八十章 太没有内涵了]   荣灿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个手下,又转头看了一眼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的那个小丫头,一脸你们是不是被人骗了的模样。   这两个货去了阆城好些日子,为得就是与阆城中的以前暗中与梁军地方势力联络,尝试获取物资,解决这山中的困境。   便在今早,守山警戒的士兵发现他们拉着一马车的食材回到了山中。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虽然这一车食材改变不了山寨物资困境,但可以稍微改善一下梁军兵士的伙食,为这山寨之中的梁军兵士带来些希望。   可这两个货同时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却让荣灿有些莫名其妙。   “朱六,洪全!你们确定她就是蜀王夏宫涅么?”   荣灿听着这两人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下山的经历,可还是不怎么相信。   这也太诡异了,他的手下下山转了一圈,随随便便就将蜀王给带了回来。   “属下所说的确没有虚言。”   朱六拱手而道,他身后的洪全也是附和了一声。   “老大说得不错。偷袭我们的那两个人身手不凡,我们差点死在他们的手上。”   荣灿很清楚他的两个手下的身手,将军之下,梁军的一众校尉之中,也是称得上号的。   “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伤口。”   朱六和洪全两人身上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可那为棱刺所伤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坠星刺!車河营!”   荣灿说了两个十分陌生的词,让朱六和洪全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那是什么?我们待在军中的时间也不短了,各地诸侯麾下的精锐兵马也知晓不少,可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   “军中一脉的修行功法特殊,有的只在一支部队内部流传。而随着这支部队战没,这些功法也随之消失。坠星刺便是其中之一,当年号称屠妖灭魔无双技。这无上的杀伐之术一向父传子,子传孙,从不外传。車河营也是当年文昌侯杨慈手下最为精锐的部队。昔谷一战,为了完成封锁,車河营数千之众与承天道二十万精锐血战多日,更是覆灭了袁诚引以为傲的木神众。自此一战,承天道二十万精锐全军覆没,而車河营也从此不闻于世。”   说到这里,荣灿悠悠一叹。他并没有经历那场惨烈的战争,可无论从记载那场战争的典籍还是从还活着的一干老兵口中,荣灿都能够感受到当时天下间最强的两人交战时的残酷与激烈。昔谷一战是军中一脉所有将校都知道,也都要学习的一场战役。   “世人皆以为車河营早已经全军覆没,原来他们随杨忠入蜀,隐匿在了益州。今日复见坠星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那么说来那个她的身份真的是.......”   三人转过头来,看向一旁的夏宫涅。荣灿的心中打鼓,若这个丫头真的是蜀王,那么会不会是杨羡的计策?   当初周南郡一战,荣灿与杨羡不过见了数面。甚至在之后的战斗之中,杨羡只参与了数场。可是杨羡带给荣灿的压力,却是十分巨大的。甚至在心中,荣灿对于杨羡还有着畏惧。   荣灿摇了摇头,随即抛开了这个想法。蜀王是杨羡手中最为重要的棋子,他怎么可能将她当做诱饵。   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个丫头身上,却见她转了许久,却是又摇头又叹气,充满了嫌弃。   “大...王?你怎么了?”   荣灿想了许久,最终还是问道。毕竟梁蜀之间剑拔弩张,可是桓武明面上还是尊崇夏氏的。眼前这个小女孩是当今皇储,理论上,她乃是君,而他们则是臣。   “这个地方又破又穷,比我当初想象得还要简陋啊!”   “.......!”   “大王为什么当时不跟杨羡的人回去呢?”   “嗯?”夏宫涅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小脾气上来,“相父老是瞧不起我,还总说我笨?这也就算了,这次他居然没收了我的小内库。是可忍孰不可忍?”   荣灿一愣,这蜀王素有贤名,现在看来和传闻之中有些不像啊!荣灿知道蜀军虽胜,可是财富粮草消耗不少,可已经到了需要动用蜀王内库的程度了么?   “决定了!就是这个地方!”便在荣灿思虑之时,夏宫涅自顾自说着,“我要在这地方自立,让相父看看我也是有脾气的。”   “大王应该知道我们梁军和杨羡之间的仇怨吧?”   荣灿心中一喜,若是他们掌握了蜀王,那么便有着正统的名义,可还是问道。   “那又怎么样?”夏宫涅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你们是大周的将领么?”   “这...是!”   荣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   “我是大周的皇太女,你们现在失去了节制,难道按照道理说不该听命于我么?”   “这...是!”   “既听命于我,那么你们就是我的手下了。如今当务之急,我们要取一个响亮的口号,不然相父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   荣灿总算看明白了,合着这小蜀王出走,只是为了跟杨羡置气。虽然如此,他还是按照夏宫涅的思路说了下去。   “用‘清君侧,还政于蜀王’这个口号怎么样?”   夏宫涅挥了挥手,不是很满意。   “这个太没有气势了!”   “那‘奸臣专政,欺凌幼主’怎么样?”   “这个太没有内涵了。”   荣灿起了几个口号,个个都是想要挑拨蜀地君臣矛盾,引得益州大乱,好为梁军创造机会,可是也个个都被夏宫涅否了。   到了最后,荣灿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口号了,却见夏宫涅大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用‘还我私房钱,不然打你屁股’这个口号吧!”   “.......”   他们要是将这个口号亮出去,哪还有脸再混下去?这岂止英名丧尽,简直就是英名丧尽啊!   荣灿正想要说什么,却见夏宫涅甚是满意点了点头,小手一拍,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还很有气势!我要亲眼看见这大旗挂起来,这样一来相父应该知道了吧!” [284.第二百八十一章 竹林小院]   “你说什么?”   山间小院,竹林茂密。中有水泉氤氲,热气蒸腾。九尾妖狐苏婴站立林中,看着薄雾之中小院,忽然回首。   她的身后,一名狐妖恭敬地站立着。   秀美轻弯,眉角微张,听到这个消息,便是妖族之中地位举足轻重的九尾妖狐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无舌、巨角、青面三个妖方都被歼灭,对方下手狠辣,三个妖方几近全灭。”   “知道是谁干的么?”   “我们找到了几个活口,据他们说动手的应该是穷奇部的大妖。”   “这不可能?穷奇部的大妖都效忠了妖帝陛下,怎么会对他们动手?”苏婴刚刚开口,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洛无咎!”   “他?”   “杨羡!”   苏婴很快想到,真正想要对这三个妖方动手的究竟是谁。只是她有些意外,洛无咎居然会投向杨羡。   “我本以为梁蜀周南一战,两方都会安分一些日子,所以没有立即解决那三个妖方的事情。可没有想到杨羡下手这么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吞下雍州了么?”   “数年来,杨羡屡次与我妖族为难,妖帝陛下对此很是不满。这次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恐怕妖域之中的那众大妖会气得跳脚了吧!”   这名狐妖是苏婴亲信,虽是男妖,去长得很是妖异。说起妖域之中的那一干妖帝重臣的时候,也没有多少敬畏。   苏婴却是一笑,“想对付杨羡,他们还不够格!妖帝陛下很是重视这位大周丞相,毕竟,他或许会是我妖族今后最大的敌手。”   妖族的敌手有很多,明日的杨羡,今日的桓武。同样的还有着如今在这小院之中养伤的人!   钟步七!   苏婴策反了燕国边境三个蛮族,作为报酬,她从方雨亭的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弥罗宗宗主钟步七当年受了摧心三指,道基有损,每逢这个时节便会来这竹山小居疗伤。这里独特的温泉水可以帮助他缓解伤势的疼痛。   而苏婴此来,则是为了验证这条情报的真伪。   竹韵清幽,小院之中隐隐可听见童子搬运物品的身影。苏婴暂时放下了那三个妖方的事情,微微挥了挥手。   便在一瞬间,这竹林清韵变得血色漫天,杀气充斥,十数名刺客向着这竹山小居而去。   院中的主人并没有多大的动作,只有一道剑气飞来。剑气环飞,顷刻之间,那十数名刺客尽皆丧命,凌厉到这些刺客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苏婴身后的狐妖已经惊讶到说不出整句来,“这...这...姐姐!”   苏婴面色莫名,始终盯着前面的小院。却听得她身后的狐妖急促地呼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心中的惊悸。   “前任妖帝只受了袁诚摧心一指,便郁郁三十多年,一蹶不振。他连受三下,修为居然还如此高深?钟步七受伤的传闻只是那些周人骗姐姐的吧!”   “不,小叶!他受伤了!我可以感受到,与当初在青丘相比,他的修为的确没有那么圆满了?”   这个叫小叶的男狐妖修为不高,并不理解苏婴口中那圆满是什么意思,却能够感受到苏婴语气之中那股兴奋。   那小院之中竹门打开,一个很是秀气的小童子从院中走了出来,目光在竹林之中找了找,朝着苏婴的方向看了过来。   “姐姐,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为了隐蔽,苏婴所在使用狐族的幻烟,能够隐藏身形,可是却被一个小童子轻易识破了。   小七的话并没有让苏婴退却,她握紧双手,心中隐隐还有些期待。   “您便是九尾狐苏婴大人么?”   童子的声音很是清脆,来到苏婴近前,问道。   “我就是!”   苏婴恨钟步七,可是对于他的门人,却没有多大的怨气。   “太好了!宗主让我跟您传话,我还害怕找不到您呢?”   苏婴双眉一皱,心中多了一丝紧张。   “什么话?”   “宗主说,他道基受损,可是老虎便是老虎,并不是犬彘可以对付的,以九尾狐大人的修为,穷尽一生也杀不了他,让您不用再费心了。”   “钟步七!”   苏婴握紧了拳头,一双手臂都在轻颤着。这是赤裸裸地在嘲讽,苏婴仿佛都能够看到钟步七说这话时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了。   “你这个小东西说什么呢?你这是在羞辱我们么?”   小叶便要发作,苏婴却是挥手制止了他。   “告诉你家宗主,蝼蚁再微小,只要把握机会,依旧可以杀死大象。”   苏婴说完这句话,并在这童子有些困惑的眼神中远去。   “姐姐,这钟步七居然放过我们了么?”   小叶无法理解,苏婴命人杀钟步七,可他居然还放了他们?   “在他钟步七的眼中,我们不过是蝼蚁。他修为绝世,便是受了摧心三指,道基受损,杀我们也是易如反掌。当今之世,能够与他相较的怕只有杨纯了。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我们要不要杀他,又会用什么手段?因为在他看来,我们这些蝼蚁根本杀不了他。”   “姐姐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生气了。这比想要杀了我还让我感到痛恨啊!”   小叶亦步亦趋跟在苏婴的后面,本是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愤色。   “钟步七从来都没有变过,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可我总有一天会让他知道,我们这些蝼蚁的厉害。”   “可我们真的杀得了他么?”   小叶踌躇道。他们派出的那些刺客,已经算是妖族中这一行极其有名的家伙,可是连钟步七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死在了他剑气之下。   这样的钟步七,真的是他们能够杀得了的么?   苏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身后几乎已经看不见的小院。   “我们狐族的仇不能不报,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受伤的情报是真的,那么接下来便总能够找到对付他的办法。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报仇!”   “姐姐!”   小叶看着苏婴的背影,在这幽深的竹林之中越发飘忽,看起来居然有着那么一丝的柔弱。 [285.第二百八十二章 想太多了]   “将军,不能再放任那个小丫头这样下去了,她说咋们山寨的伙食不行,于是要兄弟们上山打野猪。结果野猪是打到了,兄弟们一口都没尝到,都被她和那只血齿斑月兽吃光了。咋们的军备本就不多,箭矢都消耗光了,将来还怎么守山?”   “将军,这还不算什么。她把那杆大旗竖起来之后,本来答应投靠我们的一些夷民都纷纷反悔了。在这群山之中,没有那些夷民的支持,我们怎么立住脚啊?”   “将军,那个小丫头根本不可能是蜀王,一定是蜀军派来的奸细,为的就是从内部瓦解我们。”   众说纷纭,一众梁军残部的将校纷纷向荣灿控诉着夏宫涅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   荣灿双手环抱,说实话,他心里也有些疑惑。若是杨羡知道了蜀王在他这里,按照道理说不该这些日子以来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难道杨羡已经打算废了蜀王自立了么?   想到这里,荣灿不禁摇了摇头。杨羡费尽千辛万苦,不惜孤身进入神都,不就是为了皇储的名头。他将正统抓在手里,如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将军,蜀王和黑风寨的土匪打起来了。”   朱六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着荣灿禀告着消息。   “怎么回事?”   荣灿听了这个消息,边走边问道,本来在和他抱怨的一干将校也跟了上去。   这黑风寨乃是这群山之中最为强大的势力,麾下控制着十几个夷民的村落,也在梁军残部入巴地之后归顺了他。   这数千梁军的残部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与有着黑风寨的支持有很大的关系。   “今早蜀王起来的时候说要喝什么栗子粥,我们这里哪有栗子?结果她不信,就跑去粮仓找,正巧碰到了给我们送粮的黑风寨的人。蜀王非说他们不穿衣服,裸着上体有碍军容,要这干土匪穿上衣服。黑风寨的人散漫惯了,哪里肯听蜀王的。于是就吵了起来。”   “蜀王没事吧?”   荣灿问道,却见朱六的表情很是精彩。   “蜀王倒是没事,不过那些黑风寨的人就......”   荣灿匆匆赶到了粮仓,却见一干黑风寨的人都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哀声阵阵。   而夏宫涅则插着小腰,如同小霸王一样站在战场中间,骂孙子一般骂着这一干土匪。   “跟我顶嘴,都不想活了,还敢不敢了啊!”   他们见了荣灿,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纷纷求救。   “荣灿将军,快救救我等,这是哪里来的小煞星?”   碰的一声,夏宫涅弯下小腰,撅着小屁股,当头就是一个爆锤,将那名开口的土匪锤晕了。   “还敢骂我!”   荣灿看到这种情况,走上前去,拱手而道:“大王,这些本是粗人,得罪大王之处还请大王见谅。”   “那好吧!反正我也饿了,就这么算了吧!我说小荣啊!”   小荣?   一干梁军的将校看着眼前这个老气橫秋的小丫头,再看着一旁面色不变的荣灿,不禁感叹荣灿的定了,要是他们早炸了。   “大王有何吩咐?”   “我听说梁军以前纵横天下,你们更是梁军之中精锐中的精锐?”   “大王说得没错。”   夏宫涅摊了摊手,“我在这里待了些日子,感觉也不怎么样啊?”   “你说什么?”   夏宫涅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这些日子以来梁军将校心中积郁的怒火。群情鼎沸,一众将校再也按捺不住。   可荣灿一个眼神,又给他们按了回去。却见夏宫涅自顾自走着,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拉仇恨。   “打个野猪都那么磨磨蹭蹭的,害得阿花都饿肚子了。怪不得这么简单就被相父击败了,最精锐的军队都这样,整个梁军是什么样就不用说了。”   夏宫涅说到这里,脸上还有些小委屈。她抬起了头,眼神之中有些小忧郁。   “说到底都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啊!相父连注意都没有注意到你们,所以我那么有气势的旗号挂了出去这么久,连人影都没有见到。我想要把你们调教成能够让相父注意到的存在,实在是太难了啊!”   一众梁军将校窝着火,听着夏宫涅的话,被一个小女孩如此鄙视,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   夏宫涅一脸带不动的表情,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越想越生气,我还是先去吃饭吧!”   “将军,你就看着我们梁军的尊严与荣耀就这样被那个小丫头侮辱么?那个小丫头整日胡作非为,再这样下去我们别说是北归了,连在这里立足都做不到。”   “她难道说得不对么?”   荣灿一声轻音,让所有的将校都愣了起来。   “将军,你说什么?”   “自从我们进入巴地以来,军纪废弛,军心不振,哪里还有昔日的样子?如今,一个小女娃都看了出来。你们该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羞耻!”   “将军!”   一众将校的声音弱了几分,面都有愧色。   “如今我们地处巴地,周围都是山岭,道路不通。蜀国的军队把守着益州各个外出的通道,我们想要北归,就只有依靠蜀王。”   “那将军,这些黑风寨的人怎么办?”   朱六问道。   “将他们的伤治好送回去。”   荣灿背负着双手,抬头望天。   “这蜀王虽然年幼爱胡闹,可如今看来并非不通军略。虽然她假借狩猎之名,却一眼看出了我军中的弱点。蜀国有如此英主,不知道对我梁军是不是幸事?”   “将军的意思是?”   荣灿一笑,忽有些雄心万丈。   “蜀国主弱臣强,蜀王若非庸主,必不甘心屈居杨羡之下。到时候或许会是我梁军的机会,可以一报周南之耻!”   只是,荣灿还没有高兴多久,手下的兵士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将军,那个蜀王现在正在拆房子呢!”   “啊?”荣灿有些莫名其妙,“她拆房子做什么?”   “蜀王说我们搭的房子太难看了,她不喜欢!”   “........”   一众梁军将校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霎时间破灭,心中不约而同想到:荣灿将军这完全就是想多了,这个小丫头单纯就是嫌弃而已。   荣灿再也顾不得摆姿势,拍了拍大腿。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阻止蜀王啊!马上就要下雨了,她把房子拆了,我们晚上住哪里?” [286.第二百八十三章 凶狠残忍]   秋风凉凉,暗夜雨下。   山道之间,十数骑奔驰。黑风寨的大当家知道他派去给梁军送粮食的人被打了之后,怒气勃发,当夜就带着人过来兴师问罪。   蜀地并不产马,战马资源几乎都集中在了蜀军的手中。而黑风寨的这十几匹马,却是最为普通的驮马。驮马被蜀军用来拉运物资,有较好的耐力,却无法在战场之上激烈的搏杀。可便算是这样,黑风寨也是这方圆数百里之内少数拥有的马匹资源的大寨子。   可等到黑风寨的大当家赶到梁军建林的山寨之中,见到的却是一片惨烈的景象。   “这是...怎么了?”   黑风寨的大当家目瞪口呆,夜雨之中,冷风凄凄,数不清的梁军的兵士拿着火把,在一片残迹中归置着,找寻着可用的物资。   黑风寨的大当家记得这里应该是梁军新建的营地,现在怎么成了这样,难道说被蜀军进攻了?   “大当家,你是来找荣灿将军的么?”洪全带着人赶了过来,“将军此刻正在庙里,你要找他的话现在就去吧!不过此时你要兴师问罪,可真的不是好时候。”   “这是被蜀军袭击了么?可我们也没有侦查到蜀军大规模活动的迹象啊?”   别说是大规模的行动了,黑风寨的人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洪全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   “要是被蜀军袭击那就好了,这件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军怕是要成为笑柄了。不说了,我还要带着兄弟们找寻残余可用的物资。大当家,你去找荣灿将军吧!”   洪全这么一说,黑风寨的大当家倒是更好奇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黑风寨的大当家接近古庙,也就是如今梁军营寨的主厅之时,听到的却是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将军,不能放任那个小丫头这样下去了,她今天拆了我们大部分的屋舍。明天谁知道还会做什么?”   “就是啊!眼看着这秋雨要下了,兄弟们新建的屋子都毁了,接下来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   “什么蜀王贤明?都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杨羡是怎么受得了这个小丫头的。”   “将军,这个小丫头就是个祸害。我们就算不杀她,也不能再让她待下去了,快点把她送走吧!”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梁军的几个校尉说到最后,一致同意要让夏宫涅离开这里。   荣灿没有发话,他注意到了黑风寨的人来了。   “大当家你来了么?贵寨的兄弟受伤一事,事发突然,还请大当家谅解。”   黑风寨的大当家诨号牛大脑袋,本来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荣灿理论。可是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黑风寨是这附近的地头蛇,又在这群山之中,清剿耗时耗力,因为梁军的压力,以前蜀军并没有管它。然而牛大脑袋却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土匪,所以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摆脱土匪的身份。   恰逢梁军败退,荣灿带着残部进入巴地之中。所谓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梁军一众校尉虽然从心底里鄙视这干土匪,可也不得不承认,只要靠这干土匪,他们才能在这人生地不熟又气候环境与中原迥异的地方站稳脚跟,生存下去。   梁军需要黑风寨在当地的势力与影响力,牛大脑袋想要攀上梁军这杆大旗,两者一拍即合。   黑风寨名义上受降梁军,但其实是两家。   牛大脑袋虎背熊腰,面相凶横,袒胸露乳的上半身上满是伤痕。对于士大夫、修士这类人来说,只有蛮夷才会披发佯狂,穿着成这样。   衣者,礼也。   可对于土匪来说,这样的装扮却是实力的象征,代表着凶横,代表着残忍,代表着深山之中谁才是老大。   “原来让我们产生误会的是一个小丫头啊!她在哪?”   牛大脑袋一副要平事的模样,让一众梁军将校一机灵。他们有荣灿约束,受军规影响,有着军士的尊严,让他们去打一个小女孩也实在下不了手。   一来没有脸面,二来碍于对方的身份。   可牛大脑袋不同啊!他是个土匪,做什么坏事不都是应该的么?   “大当家呀!你不能这样,蜀王就住在山寨东面甲字一号营那座单独的砖瓦房里,你可不能去打扰她啊!虽说蜀王胡闹,但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那牛大脑袋双眼露出凶光,却是扳了扳手指,咔咔作响。   “诸位将军放心,不就是个小丫头么?别说她是蜀王,就算今天是杨羡来了,我也得让他服服帖帖的。让她知道什么叫残忍与凶恨!”   在一众梁军将校希冀的目光之中,牛大脑袋转身去给他们出气去了。   朱六却是有些担心,向着荣灿说道:“将军,这样不会有问题吧?虽说这个牛大脑袋只是个土匪,可是修为不低啊!万一伤了蜀王......”   荣灿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等到牛大脑袋的走后,才缓缓开口。   “你暗中跟过去,不要让牛大脑袋做得太过分了。”   “是!”   蜀王落到了荣灿的手上,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该怎么做。眼下他这一支残部与神都失去了联络,北面的消息一点也无。   将夏宫涅攥在手上,至少可以在关键的时候用她胁迫杨羡,让他们这一众人北归。甚至,若是处理得好的话,可以与雍州的梁军呼应,用夏宫涅的正统之名,让蜀地大乱。   荣灿这样想着,让牛大脑袋去教训一下那个小丫头也好,至少可以让她暂时安分一些。   便在一众梁军将校等待一夜之后,天色大亮。太阳蒙在乌云之后,灰蒙蒙的,远方依稀传来了几道人影。   牛大脑袋教训那丫头回来了么?正在一众梁军将校用一种兴奋的心态去期待着的时候,没入视野之中的场景却是有些偏离了他们的预想。   夏宫涅走在最为前面,身上完好无损,脸上白嫩得跟个瓷娃娃一样。反观跟在她身后黑风寨的人,却是低眉顺眼像是哈巴狗一样。   犹以牛大脑袋为最。   梁军将校的心霎时间拔凉拔凉,昨夜那个信誓旦旦要替他们出气的黑风寨大当家哪里去了?   说好的凶狠呢?说好的残忍呢?   “我说大脑袋啊!”   “大王,你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你长得太高了,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蹲下来。”   “好嘞!”   一众将校只见,那被揍得鼻青脸肿像是个猪头一样的牛大脑袋笑嘻嘻地蹲了下来。那模样哪里是土匪,简直就是一只哈巴狗啊!   荣灿看在眼里,这一刻,他也不管别的了,还是尽快派人带消息给杨羡,让蜀军放开通道,准他们北归吧! [287.第二百八十四章 风云骤变]   幽冥狱底,岩浆经流。热焰蒸腾,通红的光芒映照宫殿,也映照着一个心怀忧惧的面庞。   洛无咎看着位于宫殿之中手握羽扇的男子,杨羡的身前,还跟着三名鬼王。   无舌、巨角、青面。   以这三位大妖妖魂炼造的鬼王,具有着鲜明的特征。   鬼王属于鬼卒之中顶尖战力,与一般鬼卒不同,通体幽色,闪耀着琉璃光泽。   这三名鬼王身形巨大,外貌更是怪异。   无舌的妖魂乃是蛟龙,炼制成鬼王之后,内具龙威,其外的琉璃皮肤若是细看,乃是鳞片之状。   巨角鬼王乃是三名鬼王之中体型最为巨大的,便是九头鬼王也比不过,头上长了一支巨型的角,坚硬无比。   青面的妖魂本是雷兽,善御水泽。而青面鬼王乃是这三名鬼王之中身形最为矮小也是最有气度的一位,青面怒目,外表十分威武。   洛无咎看在眼里,这些日子以来也从头到尾看到了杨羡炼制这三名鬼王的过程,不得不感叹这种神机术的精妙。   这三名鬼王拥有着属于那些大妖的记忆,可对于这份财产却是置若罔闻。便是洛无咎这个仇敌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的情绪也没有了一点波澜。   杨羡挥了挥羽扇,一番吩咐,这三名鬼王向着宫殿之外走去。经过洛无咎身边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这些日子杨羡为了炼制鬼王都在这幽冥狱中闭关,同时闭关的还有千机阁中的十数位炼器师与承天道的方士。   炼制这三名鬼王花费了巨量的资源,洛无咎没有想到蜀国居然储存着这么多修士才需要的材料。   洛无咎看着杨羡,心中畏惧于他的手段,更不知道如今这看似空荡荡的幽冥狱将来会关押多少他的同族。见杨羡的目光看来,洛无咎向前走了几步,双手将啄龙锥呈了上去。   “主公!臣已经完成使命,特将此法器归还。另外,锁魂珠都已经交给了千机阁中。”   杨羡接过了这啄龙锥,将之插到了头髻之中,一身素服,身披大氅,身形颀长,面白如玉,在这地底幽狱之中显得很是特别。   “如今妖族的形势怎么样?”   “乌昊吞并了妖域附近几个大妖方,臣服了不少大妖。此时妖域之中正在加紧训练妖兵,南下之意,昭然若揭。”   杨羡点了点头,轻轻一笑。   “雍州外围大小妖方十数。如今这三名大妖被抓,他们所在的妖方也被剿灭,想必剩下的应该会警惕起来。”   “这些妖方的实力并不弱,若是聚集起来,怕是桓武也会头疼,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如今吴楚两国攻势猛烈,南阳与徐州岌岌可危。桓武又重病不出,大梁的江山真是有些风雨飘摇的意思。   洛无咎想到这里,不觉得心口一痛,身形抖动了起来。   杨羡看在眼里,轻轻挥了挥羽扇。   “你受伤了?”   “与青面对战的时候,中了他的雷云箭,些许小伤而已。”   四部九族十三凶中的妖类能够到达四境,也就能够被称为大妖。然而,能够被称呼为大妖的却并非都止步于这四境。   便像是军中一脉的血杀之气,寻常的兵士都能够学到。以这血杀之气为基础演化的功法也特别多,有些也特别厉害。   然而并不是所有军中一脉的修士都只满足于修习血杀之气。同样,也不是所有的妖类都满足于这四境。   穷奇部的修行功法在妖族的修炼体系之中独树一帜。若是将妖族一脉庞杂的修炼功法全部列成技能表,那么穷奇部的修行功法乃是区别于主流,可以独自列成技能树的存在。   能够拥有这种特殊技能树的,在妖族之中并不多。除了妖族皇脉,也就四部妖类和寥寥几家而已。   洛无咎接连与三名大宗师级别的大妖对战,又覆灭了三个妖方。虽然有杨羡的帮助,可是所受的伤也绝对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轻松。   杨羡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丹药,递给了洛无咎。   “这是固明丹,吃了它之后就去闭关疗伤吧!”   “臣多谢主公厚恩!”   洛无咎自然明白这枚丹药的价值,他接过了杨羡手中的丹药,拱手而道,随即转身离开了这座宫殿。   青铜的大门缓缓打开,就在洛无咎走了之后不久,娄敬面色凝重地赶了过来。   “娄爷,你不是在重建幽冥狱的宗门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东阳与娄敬等人为了宗门的事情,这些日子一直在忙前忙后。娄敬此时赶了过来,的确有些超出杨羡的预料。   “主公,事态紧急。杨纯镇守弦城,应对夏氏分不开身,让我特意前来禀告。”   “发生什么事情了?”   “南阳、徐州两地有变。桓武使诈,佯称重病。蔡通轻敌冒进,中了桓武的计,损失惨重。十数名楚国大将为了掩护蔡通撤离,被梁军围杀至死,而五万楚军更被梁军俘虏。”   杨羡挥了挥扇子,并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   “梁军此时的粮草根本不足以供给五万楚军,桓武是怎么处置的?”   “桓武下令,尽皆坑杀!”   杨羡手中的羽扇一停,微微吸了一口冷气。   “桓武还真下得了手啊!那徐州那边呢?”   “吴主侯深兵进徐州,连战连捷,却中了徐州刺史王滨的诈降之计,被诱入城中,险些丧命。后来在一众吴将的保护下撤离,残兵退至围石滩的时候,为东海海王莫都伏杀,吴主身死。”   “桓武居然使得动莫都?”   杨羡有些惊异,莫都为什么会帮助桓武?   “我等不得而知,却只知道那莫都本来大获全胜,志得意满的时候,却被赵宫的飞廉军所袭,他自己也成了桓武的俘虏。莫都被押解进了神都,屈膝厥角,为桓武斩杀。而东海莫都麾下势力四散,他的弟弟和部下割据称王,纷纷向桓武称臣。”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本来风雨飘摇的梁国立马恢复成了往日睥睨天下的霸主。   “桓武这老东西还真是厉害啊!”   羽扇轻挥,杨羡悠悠的笑音回荡在了这地底宫殿之中。 [288.第二百八十五章 趁火打劫]   楚侯府。   蔡通崇尚节俭,以至于到了吝啬的程度。平时他的居所周围都是空荡荡的,房子里也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乃至于家具都是用了十几年,从来没有换过。   如今蔡通居所外的院子里却是人影幢幢,焦急地等待着。而蔡通的居所附近,也都是由他的亲卫所守护,厚厚的帷幕遮掩了里里外外,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能够进出的除了府中的炼药师,便只有大将文卿,连蔡通的儿子蔡允都进不得,只能在外面等待着。   梁蜀一战,梁军大败。桓武退入神都之后便称病不出,放任桓磬与桓珝两个儿子明争暗斗,更放任朝廷之中那一干忠于夏氏的臣子上蹿下跳。   神都一片乱象,梁军士气低迷。楚军连战连捷,眼看就要拿下宛城,蔡通却中了桓武的计,率军轻进,结果中了梁军的伏击。十数位大将为了掩护他撤走,被梁军围杀。更重要的是,五万楚军精锐被桓武下令坑杀。   蔡通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当场吐出了一口心血,昏倒过去。回到郢都之后,他几番布置,隔绝了内外。除了蔡通的几个亲信,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嘤嘤的哭声在耳边响彻,扰得的蔡允心中烦闷。这哭声主人乃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妇,她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个孩童的手。   蔡允的弟弟蔡应!   蔡允乃是蔡通的长子,也是蔡通的接班人。只不过他这个接班人手上此刻没有一点筹码,除了一个名声。   蔡通独掌楚国十数年,大权独揽,容不得他人染指,便是他的儿子也是一样。   而蔡应不同,他虽然年幼,可是背后的势力却是楚地大族云氏。而这个哭哭啼啼的妇人便是云氏族长的小女儿采姬。   相比蔡允,云氏一族更愿意支持的是那个他的弟弟蔡应。   这也是蔡允此时心中焦虑的原因。采姬这个妇人摆出了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几次都想要带着蔡应往里面闯,却都被守护的侍卫拦住了。   采姬想要做什么,蔡允一清二楚,无非是想要趁着蔡通病重的时候,让他的父亲改立蔡应为世子,继承楚国。   所以在这居所之外,蔡允的属下和云氏一族的官员相互对峙着,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让对方钻了空子。   只不过,让这两方势力都没有想到的是,此时一人在府中侍卫的引领之下,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这个人在场的两方势力官员之中有人熟识,乃是蜀国的使者严乐。严乐并没有向众人打招呼,面色严肃,便在众目睽睽之中,向着蔡通的居所之中前进,没有丝毫阻拦。   “为什么蜀国的使者能够进去,我等主公的近臣却不能进去。这个时候文卿究竟在做什么?”严乐的到来让在场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越发的质问着,可是得到的却只是蔡通亲卫冷漠的目光。   屋中弥漫着一股药味,严乐拨开重重帷幕,却见蔡通躺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极度虚弱。而文卿正守卫在一旁,看见严乐,开口道:“主公病重,暂时不能起身,有劳丞相挂怀。”   严乐却是一笑,拱手而道:“楚侯也是一方豪杰,又何必如此试探?”   严乐这话开口,文卿面色一变,蔡通却是径直坐了起来,丝毫没有刚才一副病恹之相。   “你是怎么看破的?”   “来时我家主公曾说,楚侯若是病重,必然示之以康健。反之亦然。”   蔡通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严乐,一时默然。严乐也不急,就这样等待着。   “若是我真的病重,杨羡想要做什么?”   蔡通阴沉着脸,在这晦暗的屋室之中,一双眼眸如鹰般锐利。   严乐却是拱手一礼,神情不变。   “侯爷乃是大周的忠臣,楚国亦是大周的封国,蜀楚两国乃是对抗桓贼的同伴。至于主公在想什么,又是我等臣子能够揣度?”   严乐一番话,说了跟没有说一样。   蔡通却是一笑,只是这笑容之中的意味却是莫名。   “听说蜀王失踪了,而杨羡又消失了将近两个月。蜀中震荡,杨纯虽然在弦城坐镇,可是夏氏终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侯爷说笑了,我国大王此刻正在巴地,抚顺百姓,又何来失踪一说?”   蔡通盯着严乐,仿佛想要将他从头到里刨开来,看看是黑是白一样。只是终究,坐在榻上的蔡通身体微微向后倾仰,露出一副轻松的姿态。   “蜀王被天子册封为大周皇储,本侯抵御桓贼,未能献上贺礼。蜀使此来正好,本侯愿意献上十艘战船,以为国礼。”   “多谢侯爷美意!”   严乐拱手一礼,便退了下去。文卿看见严乐的身影消失,随即向蔡通说道:“主公,十艘战船是交州水军一半的家当了。送给杨羡,不是徒增蜀国水军的战力么?”   “我不给,杨羡就不会来抢么?他国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海族猖獗,侵扰边境。战船匮乏,平贼不力。什么意思,还不明白么?”   蔡通说到这里,心中气不过,微微咳嗽了几声,在文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蔡通并非没有得病,却不如外界想象得那么严重。他得的是心病,为那五万楚军而心悲。   五万楚军被桓武坑杀,郢都不知道多少人家披麻戴孝。   而蔡通本与桓武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甚至还要比他大上几岁。失去了这多年攒下的老本,蔡通有生之年怕是根本没有北进中原的机会了。   “侯深死在了徐州,吴国现在的压力怕是比我楚国更大。杨羡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侯家那几个小崽子会怎么应对了?”   蔡通缓缓向前了走了几步,听着外面嘈扰的声音,微微摇了摇头。   “桓武坑杀了我五万儿郎,又设计除吴主,杀莫都,可谓心毒如虎,谋深似渊。至此吴、楚和东海三个方向,梁军再也没有大的忧患。”   说到这里,蔡通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名,捂着心口。   “桓武固可叹,杨羡更可惧!” [289.第二百五十六章 防不胜防]   姑苏,吴宫。   吴主战殁,一城皆白。偌大的殿宇之中,棺椁陈列着侯深的尸体。   围石滩一战,莫都趁着侯深败退之际,围杀吴军的残兵。吴主难以力敌,最终兵败,而侯深的头颅更是被莫都斩下。   侯深的六个子女站在这空荡的大殿之中,而在殿外,则有吴国的群臣。   侯深的长子侯陶站在最前面,抚摸着侯深的棺椁,脸上欲哭无泪。   “这到底算什么?”   这场战役十分可笑,可笑到让他们连报仇的目标都找不到。莫都围杀了吴军,可随后又被赵宫的飞廉军袭杀。莫都更是被押解到了神都,桓武当着满朝公卿、神都百姓以及梁军将士的面,将之斩杀。   莫都的鲜血映红了神都皇宫广阳门前的广场,也让这些日子浮躁的神都变得在此宁静。   吴、楚、蜀三国的水军就在刚刚刚讨伐了莫都的小舅子海王舒,而吴国的水军更是在东海之上与莫都数次为难。   莫都视吴国为大患,视侯深为大敌,这一点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莫都为什么会提前知道吴军败退的路径,又早早在围石滩设伏?   若非如此,侯深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真相是什么?随着莫都身死,他身边的亲信被赵宫斩尽杀绝,已经不得而知。   可这一切都与梁军,与桓武脱不了关系。   可笑的是,就在不久之前,桓武派遣使者送回了侯深的尸身,更以朝廷的名义,嘉勉了对与东海异族力战至死的吴军将士。   这是奚落,也是在告诫。桓武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要安分一点。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桓武乃是杀死侯深的幕后元凶,可是明面上,他仍然是清除异族之患,不计前嫌,为吴主兴兵雪恨的恩人。   哈!好一个恩人!   侯深的六个子女,不得不在吴国群臣的面前,接受了那份来自神都的天子圣旨,叩头谢恩。   何等屈辱?可又无可奈何!   侯深的死,吴国精锐大损,导致了吴国境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们已经无法承担再与梁军为敌的后果,便只能以一种近乎屈辱的姿态,在桓武的使者面前表达了他们的恭顺。   “大哥,如今国事艰难,群臣异动。你还是尽早继承国主之位,安定吴国社稷。”   侯权站了出来,拱手而道。   与楚侯蔡通一旦病重的假消息传出去,蔡通的两个儿子便剑拔弩张不同。吴国境内,侯深的六个子女异常团结。   “我知道。可是如今忠于我们侯氏的军队大损,大部分的兵力又都部署在了大河沿岸,应对梁军。要应付国内异动的势力已经勉强,如果这个时候,蜀楚趁火打劫,我们该怎么办?”   大江以南的三国之中,吴国国力最弱。而能够陆战的兵力都跟随侯深,大部分损失在了徐州。   “蔡通的五万精锐被桓武坑杀,他此刻忙着扑火,应该没有能力再对我吴国做什么。至于杨羡......”   说到这里,侯权的心中也有忐忑。与吴楚两国的军力大部分偏斜水军不同,蜀国的步军可是当今世上唯一能够在陆战中与梁军正面野战甚至战胜梁军的军队。   蜀国又在吴楚两国上游,有顺江东流之势。虽说杨羡的长策、黑虓两军在周南一战之中同样是损失惨重,可此时在江州仍然有五万折冲军。   杨羡若是真不管不顾,倾力东向,蔡通能不能挡住,还真不好说。若是楚国完了,吴国的灭亡只是迟早的问题。   侯深一众子女沉默不言,却见水军大将程信在殿外等候,便立刻让他进了殿宇。   “怎么样了?”   侯陶转过身来,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握着迎面而来的程信的手,问道。   “接到了消息,蔡通向蜀国进贡了十艘大型战舰,作为蜀王夏宫涅接位皇储的礼物。”   侯陶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当着程信的面,他不能露出太多的忧虑。   “这么说来,杨羡是没有进攻楚国的打算了!”   侯陶并无怀疑蔡通的能力。十艘大型战舰,相当于楚国交州的水军一半家当了。若是蔡通察觉了杨羡攻楚之意,是绝对不可能如此资敌的。   侯权却是如有所思,随后向前一步,走到了侯陶身前,拱手而道。   “大哥,蔡通送了十艘,那我等便送十五艘,作为庆贺蜀王继位皇储的贺礼。”   侯陶面色一变,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侯权为什么突然说出如此荒谬的言论?   “权弟,算上在建的,我国一共才十八艘对付海族的大型战舰。给了杨羡十五艘,那我军数年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侯陶有些不舍,在他看来,既然杨羡没有对付楚国的打算,那么吴国自然也没有了问题。   “大哥,我们不给,杨羡就不会来抢了么?”   “他敢!”   侯权最小的妹妹侯月姬听了侯权的话,幼嫩的脸上鼓鼓的,很是不服气。   侯权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桓武不过边患,蔡通更是癣疥,而杨羡却有能力要了我们的命。蔡通还有力量与杨羡对抗,可我们确是乏力得很。”   “权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羡需要的是吴国,并不是我们侯氏。父侯战死之后,我国内部诸臣之中异动频繁。有的想投桓武,有的想要结蔡通,还有的看中了杨羡。桓武若要过江,有心无力。蔡通刚损大军,百事缠身。只有杨羡有这个能力,将一支万人部队在这个危险的时候送到我国海岸。大哥别忘了,当初父侯是怎么夺了严氏的基业的?”   侯陶面色凝重,当初侯深便是带着一支万人的部队,陈兵在了姑苏城外。而如今效忠于吴国的一干重臣甚至没有抵抗,便抛弃了严氏之君,大开城门,恭迎新君。   这也是侯深以军治国,从来不信任这些本土世家出身的官员的原因。侯深需要这些世家大族的官员来治理地方,可同时也防着他们。   看着一众面色深沉的兄弟姐妹,侯权又加了一句。   “若是我国内部的那些世家在这个时候与杨羡里应外合,我们防不胜防。”   “可若是我们送了十五艘战舰,杨羡依然不肯罢休怎么办?”   “我们承认夏宫涅皇储的地位,表达了恭顺之意,送去了厚礼,杨羡便是再在这吴地选择了一个傀儡,也不见得能够比我们做得更好,相反还会造成相当大的动乱。毕竟,他还需要吴国去抵御梁军。让桓武得了扬州,可不是杨羡愿意看到的。”   “那...就这样吧!”   侯陶闭上了眼睛,嘴唇干涩,心中屈辱,无力地说道。 [290.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言不语]   群山郁秀,苍鹰飞鸣。   杨羡手握羽扇,站立山巅,看着远方景色,不觉一笑。狄生便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主公,楚国送来了十艘战舰,而吴国送来了十五艘。怕是将来数年之内,我国的水军将会是三国之中最强的。”   “文休精通陆战,却不知水事。”   狄生出身梁军,精通陆战,却与绝大部分的梁军将领一样,对于水战不甚了解。   “吴楚两国数年建造的战舰都送给了我们,可是在水战之中,并不是只靠战舰便行了。真正珍贵的是那些精通水战的将领,那些能够在海上结阵御敌的兵士,还有吴楚两国俘获的海族。战舰失去了,有个几年又能重新建造起来,到时候,吴楚两国的水军依然能够称雄海域。因为发展水军,无论吴楚,都要比只有一个金狮港的我们更有优势。”   这个世界并不是坚船利炮的时代,异族之中,也只有海族居住在九州之外的海域之中。吴楚两国的水军战舰都是杨羡提供的原始图纸,为吴楚两国的船匠研究、改造与创新。区别于河流水军作战,海上的风险更为具大,利益也更有诱惑。   然而说到底,三国的水军,或者说是海军,才刚刚发展没有几年。吴楚两国虽然看见了广袤海域中巨大的利益,可是重心仍然在陆上,仍然在抵御北面的梁国。   可即使如此,三国的舰队建设的目标都不约而同朝着一个方向发展,那便是立体作战。   而作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海族。   海族乃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群体,包括了统治的海王与大量的奴隶。而只要掌控了海王,便等于掌控了他手下的奴隶。   与河流不同,海军需要在海上待大量的时间,更要在复杂的海域中航行与作战。   根据任务不同,舰队的配置也会不同,主要是舰队之上人员配置和舰船种类的变化。可是不变的却是在舰队水下随行的海族奴隶。   这些海族奴隶生活在水域之中,有随行的海族队长看管,提供水下护卫,采集物品,搜寻食物,提供淡水,探明道路甚至是作为牵引舰队的动力等等的作用。   这些奴隶之中不乏战力强大的士兵,他们往往是组成舰队战力重要的一环。而最为重要的是,海族的奴隶规模是可以不断扩大的。   “算上吴楚两国的战舰,我国已经有四十余艘大型战舰。可是水军的兵士、将领还有海族奴隶却是不够。让人头疼的是,唐大福这个家伙正和王耀先一起闭关,力图冲破劫关,成就大宗师。”   吴楚两国虽然送来了战舰,可是问题是蜀国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将领和士兵去武装这些战舰。   “如此,主公,我们要不要在吴国加一把劲。”   杨羡挥了挥手,笑道:“吴国的那几只小老虎今后虽是大患,可是此时,却没有人比他们更加适合掌控吴国,抵御梁军了。”   杨羡打开了狄生手中的盒子,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写着:吴国虎陆大夫简松敬呈大周丞相书。   “只是不知道侯氏那几个兄弟缓过了劲来,这盒中送来书信的人还能活几个?”   “侯深的那几个子女有这个能耐么?”   狄生低下了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杨羡,问道。   “老虎可是要吃人的啊!”杨羡旋即合上了盒子,“也罢!便等着唐大福出关之后在着手舰队人员之事。此刻,还是先让千机阁的炼器师和方士着手改造舰船一事吧!”   此时的舰队只是个模子,吴楚两国送来的大型舰船,却可以用神族的神机术、结界术与百纳术进行改造,增强战力、续航力与增加用途。   “荣灿那边怎么样了?”   “荣灿这些日子似乎变得越来越急迫,连连发了五道书信,要以蜀王交换,让我军打开他们北归的通道并提供北归物资。”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却见狄生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荣灿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为什么如今这么急?不过他似乎开窍了,见书信送往丞相府没有反应,便送往了蜀王宫蹇常侍的手上。”   杨羡有些讶异,失笑道:“看来这个荣灿到是并不笨。弦城那边的情势如何?”   “蹇常侍得了消息之后,他背后夏氏的那些人再也坐不住了,联合着蜀中那些世家出身的大臣向着丞相府施压。虽然被杨太尉压了下去,可是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蹇常侍见无果之后,便打开了蜀王的小内库,用里面的银钱购买了物资,准备送往巴地交换大王,却被靳信手下的黑虓军在半途拦了下来。”   没有丞相府的军令,便是蹇常侍和蜀王宫中的禁军也无法将十数车物资送往巴地。靳信不是蜀人,他手下的将士更不是。他们来到蜀国完全是因为杨羡的原因,虽然名义上投向蜀王,可实际却是接受丞相府的调遣,忠于杨羡。   黑虓军可不如大多数出身益州的长策军士一样,对于王宫禁军和蜀王的嫡系人马有忌惮之心。   “据说蹇常侍的脸当场就黑了,若不是靳信带着黑虓军赶到施压,怕是蹇常侍当场能够带着禁军和涪城守军打起来。蹇常侍现在还带着物资和禁军驻扎在涪城,被靳信带着人堵着。”   狄生说着,看了一眼杨羡。他其实并不明白杨羡与蜀王夏宫涅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更不明白杨羡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迟迟不解决梁军残部的事情。   秋日急去,冬日正寒。杨羡披着大氅,挥了挥手中羽扇,微微一笑。   “也是时候了,通知阆城之中长策军的守将朱青,让他带着五车肉食蔬果、调料和炭先去一趟梁军的营寨。”   “末将遵命!”狄生拱手,却有些好奇地问道,“主公,那要和朱青将军吩咐些什么么?”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就将那些物资送往梁军的营寨,然后就回来。” [291.第二百八十八章 迫不及待]   冬雪未退,山上道路难行。   阆城长策军的守将朱青带着百名兵士,押送着五车物资,前往梁军营寨的道路之上。   远方白雪皑皑,青松连古道。朱青乃是驻守在阆城的长策军主将,麾下管理着一万军士。按照道理说,运送物资这种事情不必亲自前来,派个百夫长足矣。   可是接受了杨羡的命令之后,朱青却没有什么怨言,因为他对着这群山之地的情势也十分好奇。   朱青四十有几,是当初跟随杨忠一起入蜀的部将。作为军中一脉的修士,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朱青留着两撇胡子,眉眼俊俏,气质儒雅,要不是身上的那件细鳞甲,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将军。   他漫步在泥土之上,看着远方的渐渐显现的山寨轮廓,心中不觉更加好奇。   巴地群山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城镇,都是土夷在居住。而自从荣灿带着梁军残部是进入此地后,便引起了朱青的关注。   一来荣灿麾下的乃是梁军精锐之中的精锐。虽然只有数千人,可若是在平野之中相遇,便是直撼同等数量的西凉铁骑也丝毫不会落下风,甚至犹有过之。当然西凉铁骑也不会蠢到和梁军的重甲步兵硬撼。   便是在梁军之中,这样的部队也只有五万之数,乃是桓武多年来攒下的家底。当初八支重甲跟随桓彪进入益州,周南一战,这两万重甲编制被打散。到了现在,只剩下大概五、六千人在荣灿身边,北归不得,一起进入了巴地群山中,甚至与当地一个叫黑风寨的势力勾结,似匪似寇。   当然,这只是引起朱青关注的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数月之前,蜀王失踪的消息传出,引得蜀地大乱。   其实数年之前蜀王也曾失踪过,不过那次益州反而平静。说到底,那次夏宫涅被孟玄掳走,蹇常侍背后的夏氏需要与丞相府联手,才能救回夏宫涅。两相弹压,又有杨纯坐镇,那时的益州反而比以往更加平静。   而现在不同了,杨羡刚刚在周南一战中战胜了梁军,气势如虹,威望也正节节上升。这个时候夏宫涅却突然失踪了,杨羡也莫名消失了两个月。从外表上看,丞相府对于这件事情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又怎么能够不让夏氏心惊?   杨羡手握益州军权,麾下十数万大军。如今镇守益州各地军队的将校不是杨氏部众,便是忠于杨羡本人的降将。   而益州的世家大族,但凡有些能力的,不是如李必、张博一般身死,便是像严益一样投靠了丞相府。   夏氏当初本想要利用杨羡,制衡蜀国本土的世家大族。可是却万没有想到,一切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杨羡很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然而完成度却远超于他们的预期。   以至于现在,他们手中除了蜀王宫中的几万禁军,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在夏氏的眼中,杨羡这数年来排除异己,安插亲信,打压世家,招降外军,将蜀国上下犁了一遍的同时,牢牢地掌控住了蜀国军政,而他们根本阻止不了。杨羡威福自专,比桓武更甚。   而这一切的矛盾,因为夏宫涅的失踪彻底激化,又因为荣灿送来的那份书信,直接爆发出来。   此刻弦城以北数百里的涪城,蹇常侍带着禁军正和靳信的黑虓军对峙着,而秦风带着西凉铁骑的到来,却让那场对峙更加复杂。   靳信、秦风都非蜀人,手中却都握着极强的军力,便是蹇常侍也不敢轻易开战。他们两个可不怕与夏氏为难,甚至还期待着与禁军战上一场。   涪城的那场对峙让益州上下变得混乱,不过朱青却并不关心。因为能够解开这场乱局的钥匙却在前面的山寨之中。   朱青并不相信杨羡会反叛自立,他们要想北伐中原还需要夏氏这杆大旗。可杨羡这沉默到近乎冷漠的态度,却让朱青充满了好奇。   而一切答案便在前方!   梁军山寨的大门缓缓打开,从中跑出了一队人马。   朱青有些疑惑,梁军的反应也太奇怪了,既不像是在欢迎,也不像是在防范。   感觉像是在逃难啊!   离得近了,朱青才发现自己的感觉好像没有错。   此刻像他疾驰而来的一干梁军,身材消瘦,神情憔悴,面色枯黄,身上的衣服都烂了,胡子拉喳得跟个野人似的。   为首的校尉洪全握着朱青的手,眼里热泪盈眶,此时根本分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便像是见到亲人一般。   “你们咋才来啊!”   洪全说完了这话,其余的也不再说下去了,甚至根本没有理会那五车的物资,拉着朱青的手就往里走。   这态度,哪像是和蜀国不共戴天的梁军?   朱青摸不着头脑,这梁军的营寨之中也没有见到多少的兵士,也没有多少设施。他随着洪全往里走,直接到了古庙之前。   荣灿正双手抱着肩膀,一脸忧郁得如同一个思考人生的哲学家一样。朱青在战场之上与荣灿交过手,如今相见,却有些认不出他来。   荣灿看见朱青,空洞洞的目光之中散发出了光芒。   “荣灿将军,这山寨之中的兵士呢?”   “正和蜀王上山逮野猪呢!”荣灿微微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只要丞相肯答应我们的条件,并且提供必要的物资,我们便会送还蜀王。”   “荣灿将军,丞相让我来,只是为诸位提供一些物资。至于其他的事情,丞相并没有与我临机处置之权。”   “那蜀王的事情...”   朱青刚刚说完,荣灿便迫不及待问道。这样的态度让朱青有些惊讶,荣灿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常,调整了语气。   “听闻蜀国正在因蜀王之事而动乱,我等并不愿意与丞相为敌。丞相仁义之名播于四海,只要他肯答应让我等北归,那么我们即刻送还蜀王。”   荣灿的态度已经放得很低很低了,只求朱青快点把夏宫涅带走。   “此事我会向丞相禀告的。在此期间,我家大王还请荣灿将军多多照顾。”   朱青一笑,转身离去。   “唉!你就这么走了,不再待会?朱青兄,尽快啊!”   荣灿看着朱青远去的背影,一脸忧愁得像是一个与丈夫久别的妇人。 [293.第二百八十九章 篡位自立]   神都,梁侯府。   列列灵位,香火袅袅。   桓武站在这梁侯府中的慰灵堂中,身后则是桓氏的耆老与他的几个儿子。   桓氏子弟济济一堂,桓武却倍感孤独。今日这慰灵堂中又添三块灵牌,皆丧杨氏之手。   桓彪、桓玢、桓有济!   他们都是桓武的至亲,也是桓氏一族的菁才。更重要的是,以前有桓玢在,名分早定,桓武的几个儿子便是暗中不满,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可是现在,桓武失去了这个从小培养的继承人,他的儿子们都在蠢蠢欲动。无论是桓磬还是桓珝,这短短的数月之内都不再是以往温顺的模样,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一般。   他们开始拉拢朝臣,开始排斥异己,开始培养亲信,开始明争暗斗。   桓武为了对付吴、楚,这几个月来一直对这些冷眼旁观,眼看着神都变得混乱。而随着吴、楚两国败退,桓武重掌军政,这场嗣位之争,由明争变成了暗斗。   此刻中原周围,桓武掌控的地域渐趋于平定。莫都已亡,吴主新丧,楚侯掉了半条命,妖域的那个新继位的妖帝初露锋芒,可是还未成气候。   桓氏一族的心腹大患,梁国的生死之敌在蜀国,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可是经历了上次伐蜀的失败,对于蜀国,桓武已经没有了进攻的力量。   或许生聚十年,才会再有灭蜀之力。可是桓武也清楚,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祭祀完毕,桓武缓缓转过了身。从蜀国回来,短短的数月之内,他外表变化了许多。   本是全黑的头发掺杂了银丝,比直的身体也佝偻了许多,犹如老农一般的脸上沟壑纵横,而唯有那一双眸子,依旧火热,散发着光芒。   桓武变得苍老,可是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懦弱。相反,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往更具力量,也更可怕。   因为桓武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短时间内他已经无法统一天下。   无论是桓磬还是桓珝,都发现了桓武的不一样。他的目光渐渐变冷,尤其是看向他们的时候,仿佛在看着陌生人一般。   不!便是对着陌生人,也不可能是如此的目光,便像是仇人一般。   可他们都是桓武的儿子啊!   这一刻,无论是桓磬还是桓珝,心中都莫名一寒。   “桓易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是!”   众人告退,慰灵堂的大门缓缓关闭,屋中的光线变得昏暗。   “主公!”   桓易拱手,等待着桓武的话语。   “你知道外面的传言吧!”   “自主公病后,外面的传言有很多,不知道主公说的是哪一个?”   “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想要问什么。”桓武向前走了两步,将桓易的手拖了起来,“外面都在谣传,自周南一败,我便打算废掉天子,篡位自立。”   桓易的确知道桓武想要问什么,也知道他留自己下来的目的。可是桓易还是没有想到,最终他还是要直面这个问题。   随着梁军大败,精锐战力严重丧失,桓氏对于这中原七州的掌控力正在下降到一个最低的程度。   也正因为此,桓氏没有了以往的从容。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桓氏与这天下名义上的主人周天子的矛盾,孕育成了暗涌,在某一天会以最为激烈的方式爆发出来。   而桓易,一向是桓氏一族与夏氏之间的调和者。   “主公可听说,因为蜀王的失踪,蜀国此刻正发生动乱。夏氏是一杆大旗,无论是对于主公还是杨羡,都是一样。”   桓武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有些时候,并不是我不做,别人就愿意相信的。”   “主公.......”   “你听说吴国的事情了么?”   桓武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千里之外的吴国,让桓易有些愣。   “主公是说侯陶将吴国的十五艘战舰都交给蜀国的事情?”   桓武一笑,有些愤闷。   “我一番布局,耗费良多,才解决了吴楚两贼,让他们安稳。可到最后,得便宜的却是杨羡小儿。”   “杨羡因小惠而失大利,主公不必忧虑。”   桓易的意思桓武明白。吴楚刚刚大败,正是薄弱的时候。梁军没有能力攻破吴楚两国的水上防线,而这一切对于杨羡却完全不是问题。   杨羡若是肯狠下心,借着蜀王失踪这个借口,暗中动手脚,自立称雄。而后率军东向,攻灭吴楚,与大梁二分天下。在桓易看来,这完全不是不可能的。   “便在我设计引诱蔡通和侯深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这个可能。可事实上,杨羡要比我想象得狡猾得多,胃口也大得多。”   “主公的意思是?”   “杨羡若是吞下吴楚,必然自损,便是短时间内能够平定吴楚,安抚地方,抵御住我们的压力。最理想的情况下,也只能够与我们二分天下。之后,便是双方拉锯攻伐。可他现在没有这么做,显然不满足于此,想要灭掉我梁国。”   “主公的意思是杨羡瞄准的是雍州?”   “雍州一失,神都必危,我大梁有亡国之患。相比与我们二分天下,杨羡更愿意选择的是吞掉我们。”   桓武悠悠的话语回荡在这空荡的灵堂之中,让桓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杨羡真的会如此做么?”   桓易有些不明白,以梁军之力,过千里蜀道伐蜀,也是遭遇惨败。杨羡要北伐中原,遭遇的困难和梁军一样,而蜀国的国力却远远比梁国要弱小。   便是他蜀国的军队能够战无不胜,可若是没有后勤供给,怎么可能持久作战,达成战略目标。   “他杨氏最不缺的便是这种疯子。”桓武冷冷一笑,笑容之中带着不忿与怒意,“雍州边缘三个妖方被剿灭,杨羡是已经将雍州当做他的囊中之物了。雍州迟早会大乱,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请主公吩咐。”   “吴国那几个幼崽并非池中之物,难得是还异常团结。吴军每次依淮水北上,进逼徐州,我等都措手不及。因此,我要在庐阳郡建一座城,用来钳制吴军。此事事关重大,我希望你与郑大一起去。”   “臣明白了!”   桓易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一凉。桓武将他支走,怕不知是为了建城。   难道与外界传言一样,桓武真的要篡位自立么? [294.第二百九十章 山清水秀]   泥土焦黄,古木残枯,大地泛着血色,长空弥漫着烟瘴。   这处山间平野本是山清水秀之地,草木繁盛,麋鹿奔跑,却因为梁楚两军的对战,而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梁军在此地坑杀了五万楚军,这里也成了附近有名的凶地,有着大大小小的深坑,本是居住在这附近的山民百姓也都纷纷远迁。   以至于现在,这里几乎是人迹全无,鸟兽绝踪。   一个身披白袍的人影缓缓走在这怨气冲天的山间平野,脚上穿着一双秀气的绣花鞋,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她的模样几乎看不清,全身都隐藏在了这白袍之中。   雨水冲刷了几日,浅坑中的尸骨不少都露了出来,而她却毫无畏惧,言语之中非但没有悲意,却满是欣喜。   “找遍这个世界,也找不到和这里一样的地方适合唤醒我的神器。这帮周人不仅对待异族狠毒,对待同族人也是丝毫不留手啊!”   那白袍女缓缓踏上了一片满是尸身的地域,摊开了双手,一道橙色的光球从她的额间浮出。这光球本是石子大小,随着吸收了这坑中的怨凶之气,体型越来越大,膨胀成了鸡蛋大小,光球之中,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越来越明显。   只是,还没有等待这光球将这坑中怨气吸收完,白袍女却忽然警觉。   橙色的光球隐隐消失,暗色的流影飞快掠过,在白袍女周围翔驰。   神族天生生就七识。这第七识能够让神族的身形化为一种特殊的状态,在灵炁流中游荡。   天地之中满是灵炁,不比资源匮乏的星界。而在这种状态之中,神族是无法做出攻击性的行动。   白袍女的同族忽然出现,她却没有一点兴奋之感。十数道黑色的流影落在了地上,显化成形。个个身披黑袍,将白袍女包围了起来。   “扶雨,果然是你!”   这十几个黑袍的首领站了出来,抬起了头来,露出了一副无比丑陋的面孔。   “这股熟悉的气味,你是鸠羽!”   扶雨抬起了头,半露娇颜。仅凭着半遮半掩的容貌,也可以窥见这主人的绝世之姿。   “你居然当了叛神者!看你的那副丑陋的模样,还有身为神族的荣耀么?”   扶雨很是不耻。可是鸠羽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他掀开了黑色的兜帽,面容完全露在了这苍天之下。   昏黄的阳光照射,有些黏着的感觉,只是鸠羽却完全没有一点嫌弃,丑陋的脸上露出了满足。   “扶雨,你是最为优秀的神子之一,得到了神皇的眷顾。神皇耗尽了我们神族为数不多的力量,将你们送到了这个世界。可我们却不同,我们曾经也自豪为神族,可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黑暗与煎熬。你无法想象在那深不见底的牢狱之中,我们每日是怎么度过的?便是只有一丝的希望逃离那个地方,我们也愿意交换,哪怕是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鸠羽的话语之中有着丝丝的哀意,便是扶雨也能隐隐的感受到。她没有了刚才的愤然,变得冷静。她已经意识到这些叛神者已经变成了神族最为可怕的敌人,而不是同伴。这些叛神者与周人不同,他们更为了解神族,了解神族的弱点与内幕。   “我记得你是往益州方向逃离的,那么说来杨羡此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奉丞相之命,对于神族余孽,杀无赦!”   “好一个余孽!你们若是能够做到,便尽管试试吧!”   扶雨不屑一笑,身形虚化。一道白色流影浮至空中,向着远方遁离。   这里是梁楚交战的战场,也是两国交界,并不是杨羡的地盘。扶雨不相信在这个地方,杨羡的人马能有多少?   “追!”   十数名叛神者身化流影,紧紧追了上去。   阆城郊外。   农庄之中,杜老三很是不忿,一个人在屋子里喝着闷酒。作为曾经阆城之中的地头蛇,杜老三的势力很大,大到便是名震天下的梁军也愿意与他合作。   可是近来,随着梁军的败退,一切都变了。先是他在富贵赌坊之中的家当被一个小丫头劫走,而后跟随着他的地痞盗匪见势不对,纷纷逃离,本是偌大的势力顷刻四散。   到了如今,杜老三就只能待在他的农庄之中,整日不出。   一人喝酒,越喝越闷。这农庄是杜老三的私产,里面还有百多个农仆为他耕作。   碰的一声,杜老三将手中的杯子砸了个稀碎。积蓄的情绪得不到抒发,杜老三急需找一个发泄口。   他正准备外出找乐子,刚刚打开门,却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谁啊!活腻味了!”   杜老三刚崩出了一句脏口,却挨了一记大嘴巴。杜老三的体格高壮,挨了这嘴巴之后却是像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一样跌落在了地上。   杜老三醉红了脸,挤了挤眼睛,等看清了来人之后,却是大喜。   “师父,怎么是您老人家?”   杜老三的师父身形矮小,像个小老头,看着杜老三那落魄的样子,很是看不上眼。   “你小子也算得上一方人物,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不是那些梁军!他们在周南败成了那个模样,还指望我和他们合作?我拒绝了之后,他们居然想出了让一个小丫头劫走了我的家当这种损招。”   那小老头一笑,坐在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而杜老三则毕恭毕敬地跟在了他的面前,蹲着身子,与他平齐到了一个角度。   “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清劫走你银子的是谁么?如今益州动乱,夏氏与杨羡正剑拔弩张,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丫头,蜀王夏宫涅!”   “什么?杨羡怎么可能让蜀王落到梁军的手里?”   杜老三惊怒之余,却有着深深的疑惑。   “杨羡想要借梁军的手杀了蜀王,他好名正言顺地掌握蜀国。”   那小老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酡红的脸上酒糟鼻子一抽,仿佛看穿了杨羡一般。   “这杨羡还真是毒啊!那么说来我的银子也被他给昧了?马算盘也是杨羡的人?”   杜老三双手紧握,这一刻想到了很多。   小老头看着杜老三的这副样子,很是不屑地一笑。   “瞧你那副模样,区区银钱又算得了什么?这一次我找你,有着一件更大的事情。若是做好了,你得到的比现在会多得多。”   “但凭师父吩咐。” [295.第二百九十一章 威风堂堂]   黑风寨。   本是纵横巴地,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大山寨,如今却变得愁云惨淡。   牛大脑袋坐在山寨首领的宝座之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   “老大!”   手下的小弟匆匆地跑了进来,挥手准备禀告,却见牛大脑袋换了个手撑着下巴,意兴阑珊。   “说吧,这几天又走了几个?”   黑风寨本是投靠了梁军,可是自从夏宫涅进入了梁军的营地,这几个月来,将这黑风寨上上下下折腾了个遍。   到了现在,能走的差不多都走了。   昔日土匪云集的山寨之中此时只剩下了牛大脑袋这个光杆司令和零星几个小弟。   “老大,我是来向你告辞的,我已经打算下山不干了。”   牛大脑袋咣地一下站了起来,拉着小弟的手,眼泪汪汪。   “连你也要走了么?”   “老大,我还是想清楚了,我当初上山当土匪就是受不了山下那规规矩矩的生活。可是现在,我还是感觉下山从良容易一些。”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牛大脑袋也想要逃跑。可他不行,因为他还被官府通缉着。   荣灿率部进入了巴地之后,声势最隆的时候,大概超过了一万人归附了梁军。可是现在,能走的差不多都走了,荣灿的身边只剩下了那数千梁兵。   而他们也不是因为不想要走,而是走不了。梁兵皆非蜀人,又没有积蓄,若是独自逃离下山,怕是没走多久就得被蜀军发现抓住。   望着小弟那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牛大脑袋一脸失落。空荡荡的聚义厅之中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我要不要也逃走呢?   这些日子以来,牛大脑袋将这个问题思考了无数遍,可他最终还是下定不了决心。   正当牛大脑袋皱眉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奚落的笑音。   “昔日威风堂堂的黑风寨大当家,现在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牛大脑袋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却见一个鬼祟的人影从聚义厅外侧的窗户翻了进来。那声音他十分熟悉,昔日牛大脑袋和这人合作过好几次。   “杜老三?”   “大当家,好久不见了。”   牛大脑袋看着杜老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端详着。   “你这小子无利不起早,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憋什么好屁呢?”   杜老三是地痞头子,牛大脑袋是土匪首领,他们俩个可谓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怕谁。   已经好久了,杜老三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不过杜老三也从来没有指望牛大脑袋会对他好言好语,堆起笑脸说道:“大当家,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手里有着一桩大买卖,想要拉你入伙,你肯不肯?”   “我这里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那边的情况我也知道了些。你现在能有什么大买卖?”   杜老三一笑,向前走了两步,语气中透着一股热切。   “大当家,此刻蜀国最值钱的货物就在你的身边,你难道还没有发现么?”   牛大脑袋吸了一口气,看着杜老三,似乎刚刚才认清了他一样。杜老三的话牛大脑袋怎么会不明白,蜀国最值钱的货物,不就是蜀王么?   “我以前还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个胆子?你他妈想死,别拉上我!”   这空荡荡的聚义厅之中一时剑拔弩张,气氛很是紧张。牛大脑袋是土匪,也有着土匪吹牛的毛病。   虽然他平时嘴上的大话很是会说,什么杨羡、桓武算什么,敢来一锤一个。可事实上,牛大脑袋的分寸还是很会把握的。   蜀王是值钱,可是是好动的么?山上的数千梁军指望着拿她交换,让杨羡答应让他们北归。这个时候去抢了夏宫涅,那不是等着让人追杀么?   牛大脑袋是不知道这杜老三发了什么疯,才会有如此失心疯的想法?   杜老三却是不屑一笑,语气之中透露着一股随意。   “大当家还没有看出来么?此刻蜀地大乱,蜀王宫和丞相府斗得热火朝天。蜀王消失了这么久,可是杨羡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夏氏筹集了物资想要交换蜀王,也被黑虓军的靳信拦在了涪城。杨羡想要做什么,大当家还看不出来么?”   杜老三一番话语,却让牛大脑袋面容大变,心中失措,后退了两步。   “杨羡想逼梁军做了蜀王,然后自己接掌蜀国?”   “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趁热打铁,杜老三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大当家,你想想看。杨羡如今已经掌握了整个蜀国,手下十几万大军。到了最后,荣灿便是不动手,杨羡手下的青衣难道就不会动手了么?到时候,杨羡以为蜀王报仇的名义攻上了这巴地,剿灭梁军,和他们勾勾搭搭的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扑腾一下,牛大脑袋一屁股坐在了下来,神情呆滞,脸上流着虚汗。   杜老三见此,便不再着急,等待着牛大脑袋醒悟过来。   牛大脑袋也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那个买卖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你知道么?”   “‘错骨手’孙千?”   “我师父前些日子来找我,说是一个大买主想要买下蜀王夏宫涅。”   “不是桓武吧?”   牛大脑袋愣愣地抓住了杜老三的手,若是桓武,他还真不敢干。   “放心!我师父虽然没有透露那个大买主的来历,不过却并不是朝廷的人。而那个买主想要夏宫涅,也绝对不是因为诸侯之争。”   牛大脑袋松了一口气,问道:“不是因为诸侯之争,那个买主要那个小煞星做什么?”   “那你就别管了!我们只要设个局抓了蜀王,然后嫁祸给梁军。到时候,杨羡就算查出了其中有鬼,也不会声张,反而乐见其成。”   “可那个小煞星修为很高,还很邪性。别说是我,就算加上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杜老三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瓶子。   “这叫剪径散,吃了它,别说是个小丫头,便是那些牛气哄哄的大修士,也一样修为全无。到时候,你还怕收拾不了她么?”   “干了!”   恶向胆边生,牛大脑袋想起了这些日子受得苦,一把拿住了那瓶药,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目光。 [296.第二百九十二章 神秘莫测]   那个丫头平时喜欢带人上山打猎,只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劫走夏宫涅,将一干梁军的兵士杀死灭口,再抛出夏宫涅的死讯,便能嫁祸在荣灿的身上。   山上兵士涌动,眼前的那个小丫头插着腰,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一干梁兵,兴致勃勃地便像是一只会打鸣的小母鸡。   牛大脑袋摸了摸袖子里的那瓶药,心里有些紧张。按照杜老三和他师父孙千所说,那个大买主并不想要夏宫涅活下去。到时候一心想要篡位自立的杨羡确定了夏宫涅的死讯,必然会顺水推舟,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而他们在获得一大笔财富之后便会离开蜀国,消失无踪,从此隐姓埋名,过上富豪的日子。   夏宫涅的身影就在前面不远处,牛大脑袋清晰得都能看见她小脸上留有今早早餐时沾上的酱汁。   牛大脑袋越往前走,心里越紧张。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被这个丫头欺负得太惨,或许是因为那个小丫头邪性的手段,看到那个丫头,牛大脑袋心里就会出现一股畏惧。   只要在她的食物里倒些剪径散,然后和杜老三他们杀了周围十几个梁兵,抓住那个丫头交换报酬,到时候便可以远走高飞。   牛大脑袋想着未来妻妾成群的美好场景,再想象着这些日子被这小丫头欺负的场景,心中鼓起了勇气,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   这是一次好机会,夏宫涅这次上山打猎只带了数百梁兵,而他们大多已经进入深山之中,那只让人心惊的血齿斑月兽最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那怪兽的身影。   牛大脑袋一步步地接近夏宫涅,可在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牛大脑袋心中积聚的勇气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夏宫涅插着腰,一双眼睛盯着牛大脑袋,看得他有些心虚。   “大王,有什么要吩咐小的么?”   夏宫涅挥了挥手,牛大脑袋顺从地蹲了下来。   “大脑袋,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些不一样啊?”   夏宫涅这个年纪,正是个子长得快的时候,她原本带来的衣裙都有些穿不了了,只换上了普通农家女童的麻衫布裙。在这山上几个月,其余的梁兵都是面黄肌瘦,而唯有她面色红润,白嫩嫩的。   “我...我...没有...大王...怎么会这么说?”   这牛大脑袋好歹是一寨之主,这几个月被夏宫涅折腾得都有心理阴影了。面对夏宫涅的质疑,牛大脑袋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嗯?”   夏宫涅轻质疑了一声,目光在牛大脑袋身上巡视着。这目光犹如尖刀,牛大脑袋的心理防线被轻易击破。   “大王我说,我一切都说出来。”   牛大脑袋跪在地上,将杜老三如何找他商量谋划,如何绑架夏宫涅之后嫁祸给荣灿都说了出来。   却见夏宫涅小脸一垂,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有人要绑架我,这么有趣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我在这山上正好无聊呢!”   “.......”   牛大脑袋一时间有些跟不上夏宫涅的脑回路。这丫头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怎么还笑得出来。   “嗯?”夏宫涅看着牛大脑袋,一个脑瓜崩捶了上去,“你刚刚是不是在腹诽我?”   夏宫涅一身修为传自魔极宗,又吞了魔帝的魔种,异化了他的能力,可以轻易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变化。   牛大脑袋捂着头,哪里敢承认,却又挨了夏宫涅一个脑瓜崩。   “还敢骗我?”   “不不,小的刚才的确腹诽了。”   “就知道你在骂我!”   夏宫涅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这才解了气。   山中日暮,灿烂的阳光从天际落下,发出了最后一丝耀眼的光芒,紧接着便是寒冷与黑暗,弥漫与笼罩了大地。   临时营地之中,咕咚咕咚的铁锅之中还弥漫着肉汤的香气,一众梁兵却昏迷了过去。   便在杜老三和牛大脑袋约定动手的地点,牛大脑袋看着一旁装睡的夏宫涅,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一阵大笑声传来,杜老三带着几个亡命之徒,缓缓走了过来。   看到这副景象,杜老三很是快意。   “都解决了么?大当家!”   “这营地中的梁兵都吃了我的迷魂药,而蜀王更是吃了你给我的剪径散,都昏了过去。这附近入山打猎的梁兵没有几个时辰也回不来。”   杜老三点了点头,走过前去,确认了一番。   “没错,就是这个可恶的小丫头,劫了我的银子。哼!这回抓住了她,老子一定要好好折磨一番,方解心中之气。”   “那个...杜老三啊!你说话小心一点,毕竟她是蜀王。”   其实牛大脑袋一点也不关心杜老三会怎么样,他担心的是夏宫涅迁怒之下,会把他怎么样。   “你怕什么?”   杜老三在夏宫涅的脸上拍了几下,看得牛大脑袋是心惊肉跳。   牛大脑袋的样子倒是没有引起杜老三的疑心,反而惹来一笑。   “瞧你那怂样,这小丫头都睡得跟个死猪一样了,还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了,吃了师父给我的剪径散,就是修为盖世也得玩完。”   瞧你那作死的样!   “杜老三,还是别说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带蜀王去见你师父和那个大买主吧!”   “你着什么急?”杜老三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又在夏宫涅身上踢了两脚,“那个大买主神秘莫测,我师父也没有向我透露多少信息。都这个时候了,你得沉住气,我们先把这周围的梁兵都灭口,再一把火烧了这营地,然后再带着这丫头离开。”   “这些梁兵都昏迷过去了,我们不必再灭口了吧!”   牛大脑袋心有戚戚,而杜老三脸上却露出了狠辣之色。   “杀了这干梁兵,烧了这营地,一了百了。杨羡早就将这个小丫头抛弃了,我们替他解决了这个麻烦,说不定杨羡还会感谢我们呢!”   “你刚刚说什么?”   一声愤怒的女声环荡在杜老三的耳边,接着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力牵扯,在空中荡了个圈,被锤到了地面上。   杜老三爬了起来,睁开眼睛,入目的则是一个脸上透着红印,满脸怒火的小女孩。   “相父才不会抛弃我呢!” [297.第二百九十三章 临阵倒戈]   夜色靡靡,当一众梁军的兵士从昏迷之中苏醒,看到的是自己的将领朱六在审视着一个被揍得不成人形的家伙。   而朱六的身旁,还站着黑风寨大当家牛大脑袋。他们的一旁,几个盗匪打扮的人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瑟瑟发抖着。   这是怎么了?   “校尉,他是谁啊?”   “杜老三!”   朱六的回答引得了一众梁兵的愤怒,他们正是知道这个杜老三首鼠两端。与洪全相识的几个梁兵正想要说什么,沉沉的脑子有些清醒,看着杜老三现在这副模样,一肚子怨气都消了大半,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校尉,就算杜老三不地道,杀了也就算了,你干嘛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朱六感到一阵郁闷了,嘴里叹了口气。   “不是我打的,是蜀王!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惹着那个小丫头,被打成这个样子?”   虽说蜀王夏宫涅这些日子将他们折腾得够呛,可多是精神上的折磨。可看到杜老三现在这副模样,看来是那小丫头动了真火了。   “那蜀王呢?”   “骑着她那头血齿斑月兽,回山寨去了。”   陪着夏宫涅打猎,并不是只因为蜀王的兴趣。黑风寨的土匪一哄而散之后,对于附近的夷民村寨的控制力逐渐下降。相应的,他们获取物资的能力也下降得很是厉害,已经无法满足梁军山寨的用度。   所幸的是,本是依附梁军的一些流民土匪也逃走了。梁军山寨之中只剩下了那几千重甲,需求也下降了许多。   以往天气较暖的时候,梁军几乎是倾巢出动,进山狩猎,采集药草、野菜,储备物资。如今天气渐寒,相应的入山人数也少了许多,更多的梁兵则在山寨之中进行建设,或者是下山执行任务,收集紧缺的物资。   蜀王气哄哄地走了,夏宫涅为什么生气朱六不敢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眼前的这个杜老三,居然想要在他手中劫走夏宫涅。   眼前的杜老三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一双仇恨的目光盯着牛大脑袋,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当然,作为一个土匪,牛大脑袋心中丝毫也没有歉意。不过他还是尽量避开了杜老三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朱六。   牛大脑袋将能说的都说了,当然隐去了他在夏宫涅面前吓得说出了事实,然后临阵倒戈的事情。   “‘错骨手’孙千?”   这个名字朱六听到过,总是一些黑暗面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作为一个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修士,孙千经常干着一些暗中的勾当。   大周的修行界有军山星术四正脉,其余还有大量的散修,几乎占据了修士中大多数。这些散修相比四正脉的修士,既缺少资源,所修行的功法绝大多数连能够进入大宗师的途径都没有。这些散修有些则沦落为了蠹修,对于酒色财气,比一般人还要重得多。而他们所掌握的功法,则不再是他们上进的手段,而变成了发泄欲望的工具。   ‘错骨手’孙千在这群散修之中算是混得好的一个,起码他没有和那些蠹修一样失去了更上一步的心。   朱六上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还是在杨羡大闹神都不久之后,梁军探校从楚地传来的情报。   孙千和一干散修打算从神霄派那里打些秋风,准备劫走神霄派弟子押送的神族。最后神霄派的代掌门林素轻赶到,打退了孙千和那一干散修。   但是其中更为具体的情况,探校则无法探知。神霄派那里封锁了消息,梁军探校也试着想要抓捕孙千和这次行动中活下来的散修。不过对于这干比泥鳅还滑的家伙,梁军为了对付攻蜀大战,一时间也无法分出多少精力。   毕竟,绝地天通之后,像着孙千这样想要打各大派秋风的散修,简直多不胜数。梁军自己境内的事情都处理不完,更不用说在楚国了。   “孙千现在在哪里?”   杜老三说不了话,牛大脑袋便解释道。   “根据杜老三先前所说,他师父孙千一向独来独往,他也掌握不了孙千的动向。不过杜老三说,事成之后,会在附近的黑子坳会面。至于具体的时间,杜老三也没有说。”   “这样么?”朱六当即下令让手下两支百人队前往黑子坳,看看能不能抓住那个孙千,问出想要抓住夏宫涅的幕后。   不过朱六也没有多大的期望,毕竟像是孙千这样的散修,狡猾得很,根本不要指望他能够露出破绽。   “那杜老三怎么处置?”   朱六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刀斩下。牛大脑袋只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杜老三脖颈前裂出了一条血痕,便倒落了下去。   朱六受起刀的时候,那刀面上甚至都没有沾染上血迹。他看着杜老三的尸体,脸上平静。   “杜老三,你背信弃义,当日欲害我等兄弟的仇,今日清了!”   夜色凄迷,夏宫涅虽然走了,可是这干梁军狩猎的事情却不能停下来。   搬运猎物的尸体,对一些损坏的皮肉进行临时的处理,准备天明时的早餐,从附近的水源打水.......   看着忙碌之中的兵士身影,朱六忽然叹了一口气。   困在这巴地群山之中良久,本指望着靠蜀王夏宫涅,换得北归的机会。可若是真的如杜老三的话那样,杨羡打算自立,那么蜀王便成了一块烫手山芋,非但不会带给他们生机,反而会给这数千梁兵带来杀身之祸。   不安、彷徨、迷茫.......种种的情绪便在这有些浑浊的夜色下,涌入了朱六的心中。这位梁军的校尉一时间不知所错,伴着有些干瘦的身体,身影显得凄惶。   牛大脑袋便站在朱六一旁,他不是蠢人,经历了最初的慌张恐惧之后,现在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   背叛了杜老三之后,现在的牛大脑袋已经和这些梁兵上了一条船。   跟着朱六,牛大脑袋也叹了口气,惹得朱六投来了有些奇怪的目光。   却最终,两人相视一笑,心中无奈,各不言语。 [298.第二百九十四章 蝴蝶的翅膀]   黑子坳。   低矮的灌木丛中,低伏着百多名梁军的兵士。这片林地便在黑子坳入口地段,能够让梁军的兵士隐藏起来,不被发觉。   梁军重甲在周南之战败退之后,便进入了蜀地。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失去了以往的熟悉的一切,可唯独没有失去的便是警觉。   相反,在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中,他们变得比以往更加灵敏。   在这山野之中,梁军重甲的对手从以往各地诸侯的军队变成了随时会偷袭的山匪流民,大型的猛兽还有那犹如梦魇一般不知何时会攻山山来的蜀军。   当然,这些对于这群梁军兵士来说还不是最痛苦的,真正让他们头疼的是夏宫涅那个小娃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群梁军的兵士仿佛感觉在夏宫涅的折腾下,他们的承受能力仿佛上了好几个台阶。   梁军兵士分出人马,占据了几个制高点,想要最低限度的将整个黑子坳掌握在了掌中。   他们人数有限,力量不足,只能选择最为合理的方案。至于能不能抓住孙千,那就只有看运气了。   天色渐暗,视野变得不清晰。梁军重甲不比探校,拥有很强的战力,却很少能够掌握侦查术。   也因此,天色一暗,便成了梁军侦查的盲区。   一道黑影在黑子坳里快速移动着,到达了预定的地点,等待了片刻,并没有见到预想之中的人,似乎有些急躁。   孙千焦急地看了看天空,心中打定主意,再等一刻,若是杜老三他们还没有来,便打算撤离。   像是孙千这样的散修,最不缺少的便是谨慎。他知道梁军重甲的弱点,也想到过若是杜老三失败之后的对策。   这黑子坳很大,除非梁军倾巢而出,否则不可能将这里掌握。可若是倾巢而出,这么大的动静孙千也不可能不知道。   而约定的时间也非事先商量好的,需要杜老三事后去约定的地方去取。   孙千将危险的系数降到了最低,可他没有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而这个人,让他有些意外。   羽扇纶巾,身披大氅,手中一把白羽扇,气度从容像是一个在漫游的文士,修为看上去也很低。   巧合?   孙千的脑子里很快闪过这个想法,可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警觉却督促快走。孙千没有犹豫,拔开腿脚,飞速地想要离开。   可是他还没有走几步,身体便如离了弦的风筝,失去了掌控。一股巨力袭击而来,孙千急急地抵挡,在空中弯腰,降低重心,微微改变了在空中的弧度,勉强站在了地上,没有让自己变得太狼狈。   孙千低伏在地上,犹如一只做好了攻击姿态的饿狼一样。他看着眼前那个年轻人,说实话,他走南闯北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诡异的对手。   “你是谁?”   “杨羡!”   便在杨羡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孙千狼一般嗜血的眼睛猛然一缩,心脏皱到了极点。   杨羡为什么在这里?他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为什么又要盯上他?这附近有多少蜀军?   一时间,孙千的脑海之中闪过了许多的疑惑。   可还没有等到孙千想到一个答案,本能地,他站了起来,放下了警惕心。   便是与一众修行界巨擘的修士为敌,孙千也从来没有惧怕过。可是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孙千却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孙千是个散修,能够在这残酷的乱世之中挣扎了这么多年,自然有着自己的保命之道。事实上,在杨羡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孙千并不认为对方会留给他逃命的机会。   至于擒住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这个想法孙千连想都没有想到。   “我可以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只求丞相饶我一条性命!”   杨羡依旧在那里,微微摇动了扇子。   “说吧!”   “绝地天通之后,我和一些散修想要打神霄派的秋风,劫走一些神族,看看能不能套问出一些神族的炼炁之术。虽然林素轻最后赶到了,可是我们还是成功了。”   说到这里,孙千面色严肃了多。   “我们的确拷问到了一些神族的炼炁之术,不过多是边边角角,算不了什么。只是,让我们意外的是,神族比我们想象得要神奇。不知道为何,过了不久,一名白袍女找到了我们,并直言不讳,想要交换我们手中的她的族人。”   “白袍女么?”   杨羡呢喃着这个名字,从鸠羽发来的情报来看,这个白袍女很可能便是神族的四名神子之一,扶雨。   杨羡的呢喃并没有让孙千多想什么,他低头继续说着,只想要尽快结束这压抑的会面。   “这个白袍女身后似乎有着一股势力,她给出的条件我们无法拒绝。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这股势力的首领,不过这个势力不但有着神族,更在招收着散修。据我所知,我身边的几个熟识都加入这股势力,成为了外围成员。他们也曾经想要招收我,不过我觉得这帮神族太过诡异,所以并没有答应。不过这次想要劫走蜀王的那个大买主,便是这个势力的成员,它的身份我并不知道。这桩买卖也是经过了几手,才转到了我这里。”   孙千将他知道的一股脑都吐露出来,却听杨羡问道。   “这个势力有没有名号?”   “他们的核心成员似乎称自己为静默者。”   杨羡有些讶异,微微抬了头。果然,随着他战胜了梁军,改变了大梁一统天下的趋势,这个世界也在发生着改变。   静默者这个称号,他可以确定从来没有在原本的游戏世界之中听说过。也就是说,若是他将来真的打败了大梁,那么所迎接的很可能是另外一个世界,与原本他的所知完全不同,甚至面目全非。   孙千看着陷入沉默之中的杨羡,心里很是忐忑。   久之,杨羡开口。   “你可以走了!”   孙千如蒙大赦,脚步轻快了,接近刚才他被捶飞的地方,这一次并没有丝毫的阻碍。孙千加快了脚步,不想要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甚至连回头看那个年轻人的勇气都没有。 [299.第二百九十五章 另起炉灶]   狭小黑暗的屋室之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椭圆形的桌子。而这张桌子周围则是十三张长条形的椅子。   只是现在,这房间空荡荡的,少许的椅子之上坐在三位披着袍服,带着兜帽的神族。   “这便是实质的触感么?”   其中一位神族语气之中透露出一股兴奋,仿佛眼前的老榆木桌子是稀世珍宝一样,不断地抚摸着,感受着指间那奇妙的触感。   神族在星界之中,只能处在第七识的特殊状态之中。在那种状态之下,神族能够在灵炁稀薄的星界中生存繁衍,不过却没有其余的感觉,以一种奇特的状态继承和学习先辈的一切。   而从星界逃离的神族,在经过最初的适应之后,他们的身体便会从灵体状态转化成骨肉之形。   神族与妖族一样,若只是单纯的混杂在周人之间,普通人根本无法从外表发现他们的特殊。   虽然在星界崩灭,神族逃离的过程之中,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在灵体状态被八大宗门和蜀国捕获,可终究还是有少许逃离出来。   神族灵体状态维持的时间并不是很稳定的,甚至是可抗的。也就是说,如果是修为高的神族,可以维持在那个状态,推迟甚至阻断转化的时间。当然,转化之后,他们也可以主动维持到那个状态,不过就像是在大海之中游泳的旅人,不可能永远待在水底下。   碰的一声,大门被打开。些许月光照入,伴随着一个脚步急匆匆地白袍女,三名神族的耳中是白袍女气喘的声音。   “扶雨,怎么了?”   “鸠羽背叛了我们,成了叛神者,还教唆了十几个我们的同族。”   “什么?”   白袍女用手捂着头,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我刚刚经了一场可怕的追杀,可真正让我惊悸的却不是这个。那个杨羡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够让鸠羽在遭受了那样可怕的惩罚之后,依然能够面露笑容。”   “不愧是将我们神族拖入深渊的人。”   刚刚那名不断摸桌子的神族心有余悸地说道,似乎在庆幸当初不是往益州方向逃亡,不然怕是会忍不住那个人的手段,和鸠羽一样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   不过那有些懦弱的回应,显然遭到了扶雨的不满,但她并没有过多的苛责。   “我们尚且不知道杨羡的手中掌握了多少的叛神者,又从他们那里得知多少有关我们神族的秘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个极度危险的敌人。若是我们不谨慎的话,恐怕会再遭到一次毁灭。”   说到这里,扶雨的表情有些遗憾,“当初不应该让那个家伙加入组织。他实在太疯狂了,居然想要蜀王夏宫涅,以至于我们现在过早的暴露在了杨羡的面前,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困难。”   虽然嘴里抱怨着,可是扶雨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那个疯狂的家伙帮助,他们很难在周人的世界站稳脚跟。   或许,是时候该考虑和他切割了。毕竟,这个由神族组成的组织只有少部分的外族成员,而现在,他们已经熟悉了周人的世界。   这些日子,扶雨和她麾下的神族学会了很多。另起炉灶虽然艰难,可相比被那些外族利用,这个危险还是值得冒的。   “我们现在已经完成了转化,变成了和周人相似的模样。接下来,我们必须学会适应,学会适应周人的一切,让我们变得和他们一样。这注定是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不过相比桑洛和九槐那用暴力摧毁周人统治的意愿,我还是觉得从内部瓦解他们的统治才是正确的方法。”   “那帝渝呢?”   “我不知道!”   面对同族的疑惑,扶雨很是老实地说出了他们来到人间之后曾发生的场景。   “当初我们四名神子接受了神皇陛下的命令,来到了人间。之后,我们对如何复兴神族的方法产生了分歧。桑洛和九槐认为应该从外部彻底毁灭周人的统治,在这过程中壮大神族,然后将杨羡碎尸万段。他们的方案虽然不同,却是吸引了大部分同族。而我则认为依靠外部暴力无法摧毁周人的统治,注定会失败。因为大周帝国的秩序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已经形成了平衡。无论是凭借我们神族又或者是周围的异族,都无法撼动现在的秩序。所以,我选择了从内部破坏周人的统治。当然,我低估了他们体内好战的因素,只有少部分同族愿意跟随我。而帝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任何计划与方案,最终只带着几名同族便离开了。”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在解救你们之前,我和其余的同族已经组建了一个组织,潜伏在了大周帝国的内部。并雇佣了少数周人中被称呼为散修的存在,替我们做些不重要的事情。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利用周人诸侯之间的纷争与矛盾,不断地壮大自己的力量。便在这个过程之中,解救更多的同族。”   每个神族都受到了神皇的祝福,能够对他们的修行产生助益。然而一旦神族向外族说出了族中的秘密,祝福便会成为诅咒,让泄露神族秘辛的罪徒变得丑陋不详,哪怕是灵体状态下也是一样。   只有少数的神族能够规避这个规则,而四名神子便是其中一员。   所以,光从外表上便能够分辨出究竟哪些是同伴,哪些是背叛者。   “那些周人散修,他们会帮助我们么?”   扶雨轻声一笑,这笑容中还带着些许轻蔑。   “周人比我们想象得要贪婪,为了利益,他们甚至能够牺牲同族。而我们的手中,拥有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记住,你们加入组织之后,以后免不了会遇到周人。他们可能是黑暗势力的首脑,可能是周人朝廷中位高权重的官员,也可能是实力强大的修士,甚至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们面对他们之时,唯一需要学会的便是保持静默!周人残忍,也比我们想象得要狡猾多。他们能够从你们口中得知的东西远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多。所以,为了不遭受惩罚,这一点你们是必须学会的。”   “我们明白了!” [300.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拍即合]   妖域。   巨大的石门前,妖兵宿列。   这些妖兵身形挺拔,目中含煞,却又能够很好的内敛。他们是妖帝的亲卫,修为高深。若论实力,个个都能够媲美大妖。   石门之后,殿宇之中。   妖域传闻之中,乌昊正在闭关修炼,想要将修为提升一个层次。   然而,这空荡荡的殿宇之中,除了一张描绘着大周疆域及边境的地图和大量的资料之外,却是连修行物资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乌昊的面前,有着一位来客。   一个除了妖帝,没有妖类知道的存在。   九槐!   相比身材高大,长相威武的乌昊,九槐的容貌之中带着女性的柔美,声音也很是温和。   “陛下想要成就大业,光凭现在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   九槐看着地图,目光从上往下巡视了一番,触及益州的时候,微微停顿,不过很快又转到了别的地方。   这副地图的年代很是久远,但这里有关于大周帝国的资料却是不断在更新着的。   “桓武在边境屯有十万兵马,这几乎已经是陛下手中妖兵数量的总和了。我已经探查明白,这十万兵马并不是桓武的精锐,但用来抵御陛下,却是足够了。”   九槐的态度很是恭敬,乌昊也丝毫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他们的关系并不剑拔弩张,但也不是臣服和被臣服的状态。   九槐需要乌昊的力量,而乌昊也需要九槐的能力,两者一拍即合。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乌昊面容不变,诉述着早已经掌握的事实,“桓武大部分的精锐都部署在了雍州,用来防备杨羡,次一等的则在吴楚两国的边境。而在北部边境,除了少部分的精锐,大部分都是三流兵马。然而可笑的是,便是这三流兵马,用来对付我手下的妖军,也是绰绰有余。”   边境的梁军战力不高,但是却掌握着克制妖族的灭魂阵,是妖族的克星。在这个阵法之中,妖兵的战力会受到很大的压制,比普通人还要弱。   “陛下,为了实现大业,也为了妖族和我族的未来,寄希望于对方的软弱并不明智。不得不说,这帮周人固然残忍,却很聪明,居然创造了如此克制妖族的阵法。不过,我可以改变这一切。”   乌昊一笑,对于九槐的话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对方如果没有两把刷子,也不可能敢言与他合作。   “什么?”   九槐微微俯身,向后退了几步,额头浮出了一颗橙色的光球。   这光球落在了九槐的手上,光芒消退,露出的是一个铁盒子。   盒子外形古朴,每一面都雕刻着一张显得有些诡异的嘴巴。   “这是什么?”   “这是我族的神器多宝盒,只要它吃过一次丹药,并可以立即仿制出来。当然,前提是有着相应的材料。”   九槐在盒子上注入了一道光,却见那多宝盒上的嘴巴像是活了一般,竟然开始蠕动起来。   “我可以用多宝盒炼制一种药物,能够改变妖族妖魂的强度,让陛下的士兵在灭魂阵中也可以拥有很强的战力。不过缺点是,服下这种丹药的妖兵,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乌昊沉吟一声,虽说这药物有着缺点,但也有着很强的作用。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移转,看向了九槐手中的多宝盒。   “什么丹药都可以么?”   “丹药是有品级的,越是高品阶的丹药,越难仿制,材料与时间都是问题。这两点解决了之后,除了需要特殊要求炼制的,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丹药都可以。”   乌昊眼睛一亮,心中涌出了贪婪。不过他很适时地将贪婪收了起来,乌昊明白,九槐和他身后神族的价值要比这件神器高得多。   “我手上的妖兵只有十万。这样的力量,用来对付一个周人的诸侯国都费力,更不用说桓武了。”   乌昊少有的露出气馁的表情,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个神族,也是外人,他可以不用顾忌帝王的威仪。   虽然在一众妖类面前,乌昊展现了他雄才大略的那一面,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他很清楚妖族和周人之间的差距。   “的确!”   九槐并没有说出安慰鼓励之类的话语,因为他明白,妖帝并不需要这个。   “我听说在周南一战,桓武损失了很多精锐。便是这样,他依然是实力最强的诸侯。然而,陛下选择出兵的时机很重要。”   九槐说到这里,乌昊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   九槐收起了多宝盒,重新走到了那副悬挂着地图面前,乌昊的旁边。   “杨羡并不会满足于此刻益州一地,必然会向北扩张。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从我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他的确有着这个能力。大周帝国将来会爆发最为严重的内战,而在这场战争来临之前,陛下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而将所有的妖族都聚拢在陛下的麾下,则是最好的方法。”   “那你认为我族出兵最好的地点在哪?”   “冀州!”   这个神族要比乌昊想象得还要聪明,这是他最为直观的想法。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出兵雍州。”   “仇恨并没有让我失去理智,我很清楚无论是陛下还是我族,此刻最大的敌人都是桓武。只有肢解了梁军之后,才有资格与能力进行下一步,杀死杨羡!”   乌昊点了点头,面色重新变得严肃。   “我收到了情报,我族的叛徒洛无咎已经投降了杨羡。杨羡更是命他剿灭了雍州附近的三个妖方。这说明杨羡已经开始为那场战争进行准备了,我无法掌握杨羡的动向,但是我需要尽可能的做好准备,神族可以给与我一臂之力么?”   九槐微微躬身,言道:“我和我的同族可以尽可能给与陛下帮助,然而作交换,我们需要一块富庶的土地进行休养。”   九槐选择帮助妖帝,帮助妖族,因为这是他看来最快实现目标的方法。当妖族占据大周之后,以他们的能力无法掌控整个帝国与北方的土地。   这就给了神族空隙!   “当然!”   乌昊轻轻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301.第二百九十七章 了如指掌]   梁军营寨。   “这次总算轮到我外出打猎了,这一去就是半个月,终于可以躲清净了。”   “就是啊!也不知道那个小祖宗最近怎么了,越来越暴躁了。”   .......   梁军营寨门口,一队兵士拿着长弓长矛,边走边讨论着。在他们看来,相比外出狩猎,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要远远比在营寨之中好得多。   只是,他们刚离开山寨门没有几步,就见一个握着白羽扇的年轻人缓步走来。   一众梁兵眉头大皱,他们虽然此刻流离,但是该有警惕心却没有消失。梁军在营寨周围布置了岗哨,这么一个年轻人是怎么到这里的?   对方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文弱的年轻人,然而门前这一队梁兵并没有轻视。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缓缓向着他靠近。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杨羡!特来接我家大王!”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这一众梁兵几乎以为是幻听。   “你...说什么?”   杨羡微微一笑,手中羽扇轻摇,似乎在等待着。一众梁兵反应了过来,看着杨羡,面容愕然而又诧异。   眼前的事情太过诡异,以至于这一众梁兵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终究,这个小队的什长吩咐了一声。   “你们看住他,我去向上面报告。”   当这件事情层层上报,最终落到荣灿耳边时,他正在陪着夏宫涅烤地瓜。   夏宫涅最近很怪,以前的她总是变着法折腾人。现在她不光变着法折腾人,还动不动就糟践东西。   梁军这点家当哪里经得起这小丫头这么霍霍?特别是这丫头还有着血齿斑月兽这样的拆迁利器。荣灿不得不跟在她身边,小心提防着。若是一不小心,怕转眼间这山寨就得变个模样。   荣灿的脸色是震惊,心中是在戒备着的,他绝对不会相信杨羡这样的人会前来送死。   可夏宫涅却是没有想那么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失落顷刻消散,小脸上透着红光。   “相父终于来接我了么?”   夏宫涅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哼!臭相父,这么久才来,我才不去迎你呢?”   夏宫涅环抱着双手,别着头,翘着嘴,一副我很不好惹的模样。   荣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拱手而道:“大王,我这就去见见杨羡。”   “去吧!”   夏宫涅小脸一摆,心思全不在荣灿身上,似乎在想着等会该怎么应付杨羡?   荣灿带着梁军营寨之中主要的将校来到了营寨门口,见到那个身披大氅的年轻人。   杨羡!果然是杨羡!   荣灿在战场之上见过杨羡,也根本无法忘记这副面容。   不管此刻心中的情绪有多么复杂,荣灿最终还是微微躬身,身体前倾,合手一礼,道了一声:“丞相!”   军队之中,尊卑分明。荣灿既然如此,他身后的将校也是跟着行了一礼。   “丞相!”   虽说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让他们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可是荣灿心中却始终保持着清醒与警惕。   杨羡是大周的丞相,而他们虽是梁军,也是大周的将领。他们现在有求于人,行此礼也并不算是谄媚。   “丞相,里面请!”   荣灿本以为杨羡会犹豫,可他却是连眼也没眨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副奇怪的场景,杨羡一个人走在前面,走得很是坦荡。而荣灿与一众梁军将校跟在后面,却是亦步亦趋。   荣灿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他们没有引路,可是杨羡却对这山寨的地形了如指掌,既没有迷路,也没有等待他们的指引,很快便找到了夏宫涅所在。   这怎么可能?   不光是荣灿,便是他身后一干梁军将校也是察觉出来,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说明了什么?   杨羡对他们的举动了如指掌,连这梁军营地的布置都清清楚楚,甚至对夏宫涅的举动也是如此。   时间越是推移,周围的氛围便越是压抑。有好几次,梁军的将校想要动手,便如野兽在遇到危险时本能地做处反应,可最终都被荣灿压了下来。   “大王!”   杨羡拱手一礼,却见夏宫涅仍然双手抱着肩,轻轻别过头,也不正眼看他。   “哼!”   “大王,臣是来接你回去的。”   杨羡的声音很是平和,夏宫涅却是说道:“现在才想起来接我,相父心里还有我这个大王么?”   “大王言重了!”   “哼!我在这里很好,他们可喜欢、尊敬我这个大王了。”   “.......”   一众梁军的将校竟无言以对。   夏宫涅小眼一瞥,看向了杨羡,有些得意。   “不过既然相父你亲自过来了,涅儿也不好搏你的面子。相父要是答应以后不再管我的小内库,那么我就跟相父回去了。”   “说到大王的小内库,大王可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在,蹇常侍从里面拿出了一大笔银钱,用来购买物资,想要以此换取大王。”   夏宫涅小耳朵一竖,似乎被割了一块肉一般,有些生疼。   撑住!夏宫涅你要撑住!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妥协!   夏宫涅的心中如此念叨着,尽量绷着脸,不去回应杨羡。   “哼!”   气氛霎时一变,一众梁军将校只见杨羡面色一变,大吼了一声。   “你给我过来!”   什么情况?这丫头要发飙了吧!   梁军的将校记得他们好几次想要凶这小丫头,结果却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事实。   “哦!”   却见夏宫涅身形顿时一萎,不复刚才的气势,低着头乖乖走到了杨羡的面前,全然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便在一众梁军将校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杨羡飞起一脚踢在了夏宫涅的小屁股上。   “倒霉孩子,记吃不记打。知道因为你,引起多大的乱子么!给我一边待着去!”   杨羡这一脚并没有多少用力,夏宫涅身形微微一倾,摸了摸屁股,静静地站在一旁,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般温顺。   刚刚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不少梁军的将校都捏了捏脸,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这还是那个小魔王么?不会是假的吧! [302.第二百九十八章 贪生怕死]   荣灿从错愕之中醒转过来,看了一眼杨羡,又看了一眼夏宫涅,此刻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这tm也行!   不过荣灿毕竟是一军大将,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向了杨羡。   “丞相,蜀王你可以带回去,那我等北归之事,不知道丞相可愿意襄助?”   杨羡一笑,挥了挥手中羽扇。   “尔等尽是梁军精锐,荣灿将军可以为本相会放你们回去么?”   随着杨羡话语一出,场上的氛围霎时间变得紧张起来。不少梁军的将校都摸向了腰间的佩刀,荣灿的面色也是一变,收敛了笑容,脸上变得冷漠。   “丞相不肯放我等北归,又孤身前来,当真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荣灿话语一出,暗含杀意。却见得本来在一旁抹着眼泪的夏宫涅跳了出来,替杨羡声张道:“相父当然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这还用问么?”   “.......”   不知道为何?听到夏宫涅这句话,本来被杀意萦绕的一众将校忽然心中有些凄楚。   他们被人鄙视了,还被鄙视得如此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荣灿将军,你应该知道,梁军重甲乃是桓武立足中原的资本。你们陷在了这巴地群山之中,从一开始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死,要么投降。”   “他们当然是投降了!”这个时候夏宫涅开始说话了,小手捂着嘴,说秘密般说着,“相父,我都试过了,他们怕死得很。”   虽然夏宫涅像是在说秘密,可是声音大得在场的一众梁军将校都听得到。   “.......”   这一刻,所有的梁军将校都回忆起了这些日子被夏宫涅折腾的惨痛时光。   “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诸位可知道,周南一战,不少梁军的俘虏也都加入了我军。诸位又可知,梁侯府也弄不清你们是生是死,你们的妻妾也纷纷改嫁。”   “杨羡,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我等也不会投降于你!”   “你活腻味了,敢这么和我相父说话!”   夏宫涅插着腰,凶着脸,和那位出头的梁军军官对视了起来。莫名的,那位在战场之上出生入死的梁军军官气势一挫,又缩了回去。   却见夏宫涅走到了一梁军军官面前,指着他们鼻子说落道:“相父让你们投降,是给你们脸,给你们一个机会,知道不?你们要懂得感激,知道不?”   这个时候,一个梁军的军官拔出了长刀,跃过了夏宫涅,飞速向杨羡而去。他凶狠的目光之中透露着嗜血与杀意,长刀所向,乃是杨羡要害。   碰的一声。   等待这名梁军军官的却不是他预想之中的鲜血横散,而是一点幽蓝的火焰。   哗!   便如烈火烹油一般,那名在半空之中的梁军军官霎时间遍燃火焰,直透周身血脉脏腑,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念纤尘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杨羡的身旁,以一种诡异的出场方式,让一众梁军将校吃惊的同时,又感到恐惧。   荣灿看着那名在哀嚎的手下,一动也不动,看向了杨羡,面容变得比刚才更冷。直到那蓝色的灵火燃遍,那行刺的梁军军官也成了一具干尸。   这一刻,梁军的兵士纷纷拔刀想向,却被荣灿喝止住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   “将军!”   “出去!”   “大王,你也出去和那一众将校玩下。”   “哦!”   走出大门的夏宫涅虎着脸,看向了一众先出门的将校,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   “居然还敢行刺相父,真是气死我了!刚才那家伙是谁,别以为这样死就算完了.......”   便在夏宫涅与一众梁军将校离开之后,这屋子霎时间变得冷清。   “我原以为是我们抓住了蜀王,可现在看来却是丞相拿住了我们。这些日子以来,兄弟们身心俱疲,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锐气。荣灿在这里问一句,我等要是不投降,丞相又会如何?杀了我们么?”   荣灿自嘲般一笑,在念纤尘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杨羡不会给他们一点机会。   “不会!”   短短的两个字,荣灿却没有从杨羡的脸上看出任何的伪诈。   “为何?”   “笼中之鸟,杀与不杀又有何区别?”   杨羡刚刚说完,荣灿却是一阵大笑。   “好一个笼中之鸟。可丞相你知道么?你这笼子困住的是一只猛兽!”   荣灿周身散发着杀气,念纤尘轻轻向前一步,护在了杨羡的身前。   “厥牙无爪的猛兽么?”杨羡一声轻语,让荣灿的身形一挫,“荣灿将军忠义。只是将军便是拼个你死我活,可家中老母却有何人奉养?”   “杨羡,你什么意思?”   杨羡拿出了一支泛黄的钗子,荣灿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居然如此卑鄙!”   这一刻,荣灿的冷目圆睁,瞪得老大。看着杨羡,恨不得将他生吃了一般。   “将军若降,那么这山上数千兵卒得以生还。劫一人而救数千人,不知是善是恶?至孝者至忠,只是忠孝不能两全时,不知道将军该如何选择?”   杨羡一笑,缓缓向前走着。   “老人家思念儿子,想要与将军团聚。将军若赴黄泉,不知道老人家又当如何以泪洗面?”   这一刻,荣灿笑了。这笑容之中,却透着一股疲惫,透着一股无奈。   “好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主桓武以杀止杀,想要还一个清平之世,手里却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我原以为乱世本当如此,今日所见,丞相的那把白羽扇,却是鲜血染就。”   杨羡一笑,不置可否,刚刚要迈出门口之时,却听得荣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要我投降,只需丞相答应我两个条件。”   “将军请说!”   “一则,我等归顺丞相,但是却不与梁军对阵作战。”   “可!”   “二则,丞相可用我等,却不可拆分我等。”   “可!”   荣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跪倒在了地上,拱手而道:“臣荣灿参见主公!”   大门缓缓打开,天光映照,杨羡半个身躯唯阳光所包裹。而他身后,荣灿巨大的身躯跪伏在黑暗之中。 [303.第二百九十九章 纠葛不清]   弦城,蜀王宫。   金光挥洒,百官位列殿宇之前,站在广场之上。   这是一场巨大的仪式,一如当年的黑虓军,如今庆贺的则是两支梁军重甲的归降。   夏宫涅身着蜀王袍服,站在王宫前殿的高台之上,接受着荣灿等梁军将领的投降。   自从杨羡执掌蜀国大政之后,整个蜀国上下运转都由丞相府掌握,而本是属于蜀国的官员,大多成了摆设。   便在这种日子里,他们被拉出来溜溜,撑撑场面。   前些日子,蜀王的失踪,让蜀国这些朝臣心中都充满了恐惧,尤其是以夏氏为主的势力,几乎动用了禁军的力量,与丞相府所属的势力剑拔弩张,险些造成了巨大的动乱。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平静。   当杨羡拉着夏宫涅的手回到弦城的那一刻,无论是先前是怎样的浪潮,都再度淹没到了海面之下。   可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风浪是平息了,可暗涌却依旧继续,而且孕育得更加猛烈。   蹇常侍是夏氏推到前台的人,也是蜀王宫的掌握者。   他看向了杨羡,这个蜀王宫广场上最为特殊的人。   将士着盔甲,百官衣朝服,便连蜀王也不例外。可只有杨羡,穿着便服,站在了夏宫涅的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场仪式。   这意味着什么?   这场声势浩大的仪式之中,杨羡仿佛就是局外之人。可无论是蹇常侍还是在场的夏氏宗室,心中都有着深深的忧惧。   杨羡不是桓武,可他比桓武更加可怕。   明明是做着一样的事情,可是桓武落得了滔天的骂名,而杨羡却是分毫不损。   蜀王失踪,夏氏这一次几乎歇斯底里的反应,彻底的暴露出了他们心中的恐惧。便如溺水的旅人,想要疯狂抓住什么一样,只为了心里那一丝的慰藉。   可到了最后,杨羡甚至连理也没有理他们。蹇常侍不得不带着王宫之中的禁军,从涪城拉着那几车物资灰头土脸地往回赶。   哈!   杨羡让所有的人都哑口无言,包括他的敌人。   阳光灿烂,空气之中有着一股好闻的味道。蜀王宫前的广场之上满是人影,可蹇常侍的心中却是充满了寒意。   这蜀王宫之中的所有人,无论是效忠杨羡,亦或者是对他心怀恶意,仿佛都成了杨羡手中的傀儡,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脱。最终,只能在杨羡的手中翻转跳舞。   蜀王宫就是一场巨大的舞台,他们都是上面表演的角色。   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些熟悉,蹇常侍也曾经隐隐感受过。   当年,那个手掌天下兵马,率师平难的大将军。   当年,那个手握百万教徒,替天行道的大宗师。   杨慈!袁诚!   这两个人相攻相对,互为死敌。   无论是何等强悍的修士,又无论是何等高贵的人物,仿佛都成了这两人手中的棋子,成了他们两人较量的筹码。   最终,杨慈技高一筹。可惜的是,天不予寿。袁诚死后不久,杨慈也薨逝了。   那是一场多么盛大的葬礼!   蹇常侍当时便在场,看着天子,那个被世人视为昏君的周启帝是如何哀痛。平时连出门走几步路都要坐轿子的他扶着杨慈的棺椁亲自走出了三十里。   杨慈拿百官当儿戏,视天下修士为棋子。可最终得到不是漫天的骂名,是两代天子全力的信任,是杨氏旧部忠心效命。   当年的夏氏便如现在,对杨慈充满了警惕与戒备,充满了敌意与仇视。而不同的是,当年的大周帝国还没有崩溃,天子尚有威权,而夏氏的势力也十分强大。   而身为天子的仆人,夏氏的盟友,蹇常侍等一干内侍也参与了那场围剿之中。   可又有什么用?   蹇常侍丝毫不怀疑,那时的杨慈便是想要天子之位,也只是一念之间。只要轻轻往前走一步,他便能坐上去。   故人已逝,蹇常侍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终结。   可为什么又偏偏出现了一个杨羡!   上天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蹇常侍的身体一动不动,可是心间的寒意却是蔓延到了全身,背上流满了细汗。   杨慈在世,尚有袁诚可制。可现在,又有谁能够制衡杨羡?   桓武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拥有了如今的势力。可他已经老了,而桓氏非但不会成为大周的守护者,反而会成为大周的掘墓人。   仪式结束,众臣退去,蹇常侍从朝列之中走了出来,想要向前服侍夏宫涅。   “相父,咋们晚上吃什么?”   “鱼香肉丝吧!”   “这是什么菜,好吃么?”   “当然!”   “太好了,一会儿涅儿换了衣服就去。这衣服穿得又沉又闷,真是讨厌。”   可是看到夏宫涅与杨羡亲昵的样子,却是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夏宫涅与杨羡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过了君臣之间的界限。最终会发生到何种地步,蹇常侍的心中却是担忧不已。   从某种角度上说,蹇常侍是这个时代的见证者,见证了大周帝国崩溃前的灿烂,见证了天下大乱时的惨烈,也见证了夏氏数代君王一生的喜怒哀乐。   蹇常侍抬起了头,看着天空,心有所思,却是想起了二十年前时的那副场景。   年岁渐长,记忆衰退,可是不知为何,当初发生的那一幕却是清晰地刻画在了他的心中。便是如今回想,依旧清晰无比。   那也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如今身后那有些阴冷的宫殿之中,那时还是少女的先王夏云桦鼓起心中的勇气,向大司马杨忠表达了心中的爱慕。先王的不安与等待,蹇常侍清楚地看在眼里。先王的黯然与悲戚,蹇常侍也清楚地看在眼里。   蹇常侍至今仍然记得杨忠当年的回答。   “杨忠是臣,大王是君,不可烝乱。”   何等的大义凛然,又是何等的冷酷无情。而当时的夏云桦不知道的是,便在不久之后,杨忠便病逝了。   杨忠临终设计,抓捕了当时假意归降的东阳教首领叶东阳,从此为蜀国赢得了十数年的太平。   只是!   蹇常侍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为何夏氏之君,总与他杨氏纠葛不清。 [304.第三百章 锥处囊中]   神都,梁侯府。   “主公,荣灿受主公厚恩,如今却投降杨羡,罪不可恕。”   “主公,我等若是不严惩叛军的家眷,如何服众?”   ........   府中嘈扰,桓武心中没有愤怒,却只觉得吵闹不堪。   蜀国的消息传来,本是梁军精锐的两支重甲投降了杨羡,掀起了轩然大波。   桓武纵横天下,二十年来一共积攒了五万重甲。   重甲与寻常部队不同,以两千五百人为建制,四支为一军,披坚执锐,战力高深。   大周帝国还未崩溃时,重甲还有一个名称,御林军!   御林军拱卫神都,只听天子号令。   各地诸侯不得私蓄重甲,违者族灭!   这条血淋淋的规则,乃是天子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也是为了防止地方诸侯势力过大,而从侧面也印证了重甲的战力。   六百年前,大周帝国与草原蛮族战到最后,十万御林军奉命北上,重甲之姿,横扫草原,百万蛮族竟不能挡,那偌大的蛮族帝国因此崩灭。   当然,随着时代的变迁,御林军的战力是在不断起伏的。可就算如此,御林军也是拱卫夏氏的最为关键的一道防线。   直到承天道教首袁诚起事,朝廷下令平叛,十万御林军尽灭其手。承天道教徒逼近神都,百官震恐,才有后来杨慈与袁诚之争。   杨慈平定了承天道,可十万御林军的战没,也埋下了之后神都兵力空虚,诸侯相伐的祸根。   这五万重甲是桓氏的亲信,只听从桓武的调遣。在一众桓氏亲贵看来,这是他们将来代周的根本,也是他们的脸面所在。   这两支重甲可以逃,可以死,但绝不能投降,更不能投降杨羡!   所以在这侯府之中,叫嚷着要惩戒叛军家眷都以桓氏亲贵为主,而一些与荣灿相识的外姓将领大多都不曾声张。   军法严苛,叛逃者牵连族人,一众桓氏亲贵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很合理。   “你们如何看?”   不管桓氏亲贵如何叫嚷,可最终拿主意的都是桓武。可桓武却是没有做出实质性的措施,反而将目光看向了他的几个儿子。   桓玢死后,梁侯的继承人便要在他们几个中挑选。而最有可能的,便是桓磬、桓珩与桓珝这三人。   “回禀父侯,儿臣以为该罚。为人臣者不能死节也就罢了,却又怎么能够投降我们的大敌杨羡?”   桓珝的话语得到了在场一众桓氏亲贵的认同,心中纷纷点头。   “儿臣也以为该罚!”   “儿臣也以为该罚!”   ......   桓武的一个个儿子都站了出来,发表了他们的意见,都是一样的声音。   倒是年龄最长的桓磬,却是最后一个出声。   “儿臣以为荣灿降蜀,并非不忠,而是时势所迫,不该重罚。”   桓武心中一笑,他的几个儿子在打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他们为了争取桓氏族中耆老的支持,这些日子使尽了手段,如今自然不会忤逆众人。而桓磬则比桓珝他们想得更远,想要建立仁厚之名。   果然,听了桓磬的话,一干外姓的将领都有所触动。   “荣灿忠义,我军周南一败,蜀军俘虏的我军士兵大多投降了。可他带着数千残兵,遁入巴地,誓不降蜀。直到荣灿老母被杨羡所俘,他不得已才投降。说来是我有负荣灿,而非荣灿负我。”   一众桓氏亲贵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一向杀伐果断的桓武为何如今仁慈起来了?   而在这一众梁侯属臣之中,唯有孟清没有一丝的表情,恭立在那里,心有所思。   桓武看在眼里,却是心中一笑。   “惩戒叛军家眷之事,就不用再说了。都下去吧,孟清留下。”   “臣等遵命!”   众人退去,桓磬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孟清,那眼神有些复杂。   “孟清可是在奇怪我为什么要放了那叛军的家眷?”   “臣不敢隐瞒,臣刚才是在想此事。”   桓武一笑,招了招手,让孟清走至近前,便如一个在做恶作剧的小老头,轻声说道:“那两支重甲兵士皆非蜀人,此刻降蜀,我若是杀了他们的家眷,不是更加坚定了他们叛离之心,让他们死心塌地跟随杨羡么?”   孟清脸色一变,身体向后退了几步,躬身而道:“主公英明!”   桓武拉家常般问道:“宗石以为我的几个儿子之中,谁最有出息?”   孟清一愣,心中惊恐。这种问题怎么能够轻易回答,简直就是送命题啊!   “诸位公子皆是人中俊杰,亦是栋梁之才,都有出息。”   桓武一笑,挥了挥手,似乎有些开心,不过却不是因为孟清的答案。   “宗石真是滑头啊!”桓武摆了摆他的袖子,坐直了身体,“当年杨羡连楚进攻南阳,我收复宛城之后,让你与桓磬一起去驱赶流民。当时桓磬便向宗石抱怨,说怀疑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宗石虽然没有回应,可之后桓磬多方拉拢。在玢儿死后,他更是对宗石礼遇有加,可宗石却始终不远不近。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宗石对这个我这个儿子是如何看的?”   桓武的语气很是平常,便像是老人家在询问和自己儿子相识的晚辈一般。   可问题是,桓武不是普通的老人家,而他的儿子更有可能是将来梁国的主人。   最让孟清惊怖的是,他记得桓磬当时说这话时,只要他们两个人在场啊!   桓武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桓武对自己的儿子,也都是一直在监视着的么?对待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那么对待他们这些外臣呢?   如此心计,让孟清整个人都变得冰冷,仿佛掉入了深渊一般,心脏都几乎在颤栗。   孟清勉强稳住了心神,拱手而道:“国事艰难,二公子怀有大才,便如锥处囊中,迟早会显现出来。”   “宗石倒是总算说了一句实话。”桓武轻声一笑,看向了孟清,“只是以宗石之才,却胜桓磬十倍啊!”   “主公!”孟清跪了下来,以头叩地,“臣万不敢当主公此誉。”   为人臣者,怎么可以与君比肩?哪怕只是未来梁侯的候选。   “宗石何必如此?去吧!”   “遵命!”   孟清站了起来,想要保持风度,可是经过门槛的时候,还是身体微倾,腿一麻,差点跌倒。   孟清是真的吓着了。   桓武看在眼里,脸上始终留有微微笑容,莹莹眸光便如深不见底寒潭水波,幽深冰冷。 [305.第三百零一章 另辟蹊径]   西蜀雪域,云间宫殿。   身形巨大的海中巨人搬运着巨大的圆柱,堆积在了还未修建好的殿宇之前,不少的力士帮助拆卸运转。   宫殿的主体已经修筑完毕,剩下的不过是几座偏殿的修缮工作,由一些工匠在完成。   这座耸立在云中的宫殿是叶东阳等人为了传下承天道的传承而修建的,也是当今世上星之一脉唯一的传承之地。   自从建造开始以来,叶东阳等人收留不少天分较高的弟子,传授他们星之一脉的修行之法。   不过,今日无论是弟子还是传授课业的一干护法、符师,都没有了心思。   宗门虽然只有雏形,然而只有叶东阳这么一个大宗师也的确撑不了场子。便在数月之前,王耀先和唐大福相继闭关,为了冲击大宗师之位。   西侧殿宇之前,十数位方士等待着。今日,正是唐大福的出关之日,也是他功成之时。   唐大福修炼的是袁诚传授的天河正法,一身修为,皆自水系。   此间虽是雪域,然而从数日之前开始,便有漫漫水雾凝于殿宇周围。至今日,已经更加浓郁,到了一种几乎化不开的程度。   冲击大宗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修士便是止步于此,不能更进一步。一众方士很是着急,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件事情不只关系唐大福自身,更与星之一脉的传承息息相关。   一个大宗师和三个大宗师绝对不是一个概念。   唐大福不比叶东阳,被囚了十几年,也不比王耀先,被仇恨蒙蔽了十数年。   唐大福是袁诚最为欣赏的弟子,却是向来散漫惯了,悠游多年,心思始终不在修行上。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仍旧未成就大宗师的原因。   相比王耀先,唐大福却是让一众人更为担忧。   宫殿的大门依旧紧闭,殿前的雾气却是受了引力一般,缓缓旋转着。   浓雾凝水,水气上涌,那周流于山间的灵炁流聚集起来,受着无形的牵引,环绕水气,蔚然犹如天河流水,却是反冲天域。   这一刻,殿前方士都看着这一奇特的景象,心中凝思。   下一刻,那天河之水失去了反冲之力,受大地牵引,又反向流了回来。   于是,这殿前的一众方士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淋成了落汤鸡。   当一众方士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殿宇的大门已经悄然打开,唐大福正盯着他们,一脸笑嘻嘻。   虽然唐大福成就了大宗师,一众方士心里很感激。可是看到他那副笑容,不知为何,一众方士却是很想要揍他一顿。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唐大福那肥硕的身躯,却是灵巧的像是一只麻雀,只是数步,便越过了十数丈地域,来到了一众方士之前。他抬头看了看东侧的殿宇,那里是王耀先闭关的地方。   “老王还没有出关么?”   昔日东阳教的老牌符师郭休也在里面。他看向唐大福,脸上露出了笑容。   “快了!耀先的问题不大,倒是你,没想到这么快能够出关?”   唐大福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惊起了一圈的肉。   “丞相吩咐,让你出关之后立刻赶回弦城,商议西南郡水军的事情。”   唐大福面容哀怨,叹了口气。   “我这才刚刚出关啊!主公好歹也要让我休息几天,巩固一下才行。”   “行了,就你这身肉,还要巩固什么?忘了跟你说了,马小翠也在弦城,你现在去正好。”   郭休的话让唐大福眼睛一亮,听说自己老婆现在就在弦城,唐大福的腿就跟安上了马达一样,嗖嗖地离开了这里。   空旷的西侧偏殿之上只留下了一众人好气又无奈的笑音。   “这个死胖子!”   弦城,丞相府。   夕阳斜落,后府书房之中,杨羡拿着一本书,悄然地翻阅着。他的身前,马小翠躬身而立,述说着这些日子以来探查到的情报。   “主公,你让我探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那个组织的核心成员都是神族,也没有固定的基地。扶雨当初为了站稳脚跟,吸收了少数周人进入了组织。这些人要么怀着野心,想要利用神族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要么便是觊觎神族的炼炁之术,想要徐徐图之。那个想要蜀王的大买主也是那个势力的成员。”   “有没有探明这人的身份?”   “属下无能,没有具体探查出这人究竟是谁?样貌如何?然而可以确定的是,那人隐藏在楚国,很有可能是楚国的高层。”   “有意思!蔡通这只老狐狸究竟知不知道他眼皮之下还有这号人物呢?”   “当时属下追踪那人的行踪,亲眼见他通过楚军层层守卫,毫无阻碍。只是属下想要进一步跟踪时,却险些被他发现。那人修为不低,而且异常谨慎。”   杨羡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   “这我并不奇怪,大王身上能够引人觊觎的不是她的身份,便是她一身来自魔极宗的修为。既然对方不是因为大王的身份,那么自然是个修士。”   “自从那次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露出踪迹。扶雨似乎也断绝了和那人的联系,整个组织都隐匿起来,没有一点动静。我们虽然抓住了那个组织几个外围的散修,不过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物,根本无法深入到那个组织的内部,获取动向。因为是在楚国的境内,青衣也无法开启大规模的排查,抓住那些神族的尾巴。”   “魔极宗的修行之法另辟蹊径,可也属术之一脉。神霄派是术之一脉的巨擘,可是向来与魔极宗不对付。但说他们为了一个小娃娃,去借助神族的手去抓,可能性也不大。楚国的将领大多数是出身军中一脉,倒是楚地世家大族多与术之一脉多有牵扯。蔡通与这些世家大族既有合作,也相当防范。能够顺利混入楚国高层,又能够让蔡通这只老狐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云氏一族。对准他们,说不定会有收获。”   “属下明白了!” [306.第三百零二章 琉璃藻玉]   永和九年。   寒冬消退,春回大地。嫩芽新出,枝叶泛绿。   益州绝大部分土地都是回归春日,而只有最南端的西南郡,一年四季,无分冬夏。   西南郡中,巨大的舰队从远方驶来。阳光挥洒,刺破晨雾。随着时间的推移,蒸腾了海面,碧蓝的海水荡漾着鳞波。随着那巨舰驶近,印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海中巨人,拉着船索,露出了海面,登上了海岸。   西南郡守焦安便站在岸边,双手负后,袖子在风中摇摆。海浪侵袭,一股腥味隐隐传来,那是隐藏在海水之中的海族奴隶散发而来。   并不是所有的海族奴隶都能上岸,也不是所有的海族奴隶都喜欢上岸,海中巨人算是异类,既能在海中潜行,也喜欢阳光。相当大一部分海族的奴隶就地与舰队脱离,潜入海底。   金狮港的海湾底下有着大量的海族堡垒,既是海族休息的据点,也是金狮港防御外部风险的第一道防线。   已经五年了!   焦安虽是周人,可因为当年季孙之乱,焦氏一族避入了西南夷地,他从小便在这里长大。近百年的迁居,除了能说一口周话,识得周人的文字,其余的习俗之类,焦氏一族与当地的夷人其实很相近。   然而,焦安并不甘于当一个夷人。所以当年萨摩柯作乱,杨羡率军平叛,焦安利用焦氏一族的影响力,毅然带着十余个小部落归降了杨羡。   事实证明,焦安的选择并没有错。杨羡很轻易地便平定了这场夷乱,更是收复了萨摩柯,设立了西南郡,并让他担任了郡守。   在西南一郡,当时两个能够与萨摩柯相比的夷部首领死了之后,就只有在杨羡扶持下的焦安能够与他并肩。   而随着萨摩柯率军北上,并在周南一战中大放光彩,那一万夷军被正式归入蜀军编制‘照夜’。杨羡扩大了照夜军的编制,将这一万夷兵与那三百虎豹骑兵并在一起,只受杨羡本人节制,驻守在巴城附近。   焦安当了五年郡守,亲眼看见了西南郡一点点的改变。西南郡本是蛮荒之地,自然也成了流放之所。   罪徒、夷人,还有戍边的将士、修士,各色人混杂在一起。焦安将之聚拢一起,开发西南郡。   这五年来,十二座县城先后拔地而起,有了屋舍,有了府衙,有了集市,有了各类商铺,有了城墙,有了兵所......   而城墙之外,也开垦了大片的良田。大量的夷民和流放的罪徒迁入了县城之中。   在这西南郡,一年三熟只是等闲。这五年来,西南郡已经从最初需要益州本土调运粮草的蛮荒之地,变成了反过来向蜀国输送粮草的大粮仓。   更加水军的兴起,讨伐海族所得的利益大量输入,金狮港成了这西南郡最为繁荣之地,甚至便是益州南部的一些郡城比之不过。   西南郡的郡守府便建立在金狮港中,主要的水军兵力和舰队便屯驻在这港口之中。这里有着西南郡最大的交易市场,交易着各类新奇的海族物品,乃至于海族的买卖。   谋求巨利的商贾往往不畏千里路途,在这里进行着第一手的交易。因为这些新奇的货物的价格,往往能够在更北方的地域翻上十几倍乃至数十倍。   萨摩柯并不喜欢这种无聊的建设日子,更喜欢的是在战场之上作战,而焦安则相反。   随着大量的人口涌入,金狮港的城区已经向外翻建了两次。   舰队停靠在了船坞之中,抛下了船锚。商业是西南郡重要的收入来源,而这些探索海域的舰队则是这一环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西南郡外的海域十分广袤,大部分海域情势都不明朗。这些探索舰队乃是先头军,肩负着探索海域,绘制海图,寻找陆地,查找海族一系列的任务,为接下来的采集舰队和武装舰队提供情报。   焦安便等着他们到来,这支舰队由一支巨舰和几艘支援舰组成,掌管这支舰队的水军校尉乃是李复。   李复带着兵士走来,手中还捧着一个盒子。若是论辈分,他应该是现在梁侯府炙手可热的谋士李钰的族弟。   当年李必死后,李氏一族大部分人被判流放西南郡。相比那些一个字都不识的夷人,李氏一族中有着大量有着受到相当教育程度的人士。   而很快,经过丞相府的批准,焦安将这些人选拔出来,填入府衙之中,开展繁杂的工作。   李复乃是庶出,相比于杨羡,他更加仇恨的是让他们沦落到此番境地的李必。不过这几年来,他们过得并不糟糕,相反,还意外的好。   对于杨羡,这帮人的心态其实很复杂。而李复,却是其中最为简单的一个。   李复对于杨羡的态度,用敬畏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李校尉,这就是你在信中提到的意外发现的海中重宝?”   “是的!”李复点了点头,打开了盒子,“这是我军经过一片海域时,海族仆从意外在海底发现的。我问了随船的炼药师,这是极其稀有的材料琉璃藻玉。”   焦安打量了一下,阖上了盒子。   “我已经将这件事情禀告了丞相。丞相有命,令你立刻带着琉璃藻玉回弦城。”   “回弦城?我能回弦城了!”   李复喜出望外,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光是你,这几年表现优异的各大世家的族人,也同样被召回了弦城。他们之中最晚的一个已经在前天出发了,就剩下你了。”   焦安一笑,心中其实还有着些许羡慕。这些流放之人从弦城那种繁华之地到了西南郡,心中还是有着落差与思乡之情的。   而焦安虽然没有这些情愫,但他从小生活在西南之地,心中一直对大周宏伟的城池有着向往。   而能够进入弦城丞相府,更意味着进入了蜀国的中枢之地。焦安已经在西南郡的郡守任上待了五年,按照律法,早已经到了调拔的期限。不过西南郡形势特殊,他还得再待上些日子。   “丞相吩咐,这一路上可能有风险,让你多带上些好手。”   “风险?”李复有些疑惑,不过随即拱手,“属下明白了!” [307.第三百零三章 胆大包天]   山下驿站,人满为患。   大周帝国还没有崩溃之时,各地的驿站系统很是发达与完善。而随着天下大乱,朝廷各地的交通系统都被毁坏。   而到了如今,各地的诸侯已经形成了平衡的局势,而各国的驿站系统也重新被建立。   这座驿站便建立在南牂郡通往益州腹地的要道之上,名叫两坳子。南牂郡地广人稀,而这驿站又建立在山下平野上,附近并没有可供歇脚的地方,所以往来的人群大都居住在这里。   因为商贸原因,一年四季这里都很热闹。不光是往来的蜀国官吏,还有大量的商人和想要碰运气的散修也居住在这里。   随着人流的增多,这座驿站不断扩建,到了如今,与其说是驿站,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城寨。驿站之中各种设施齐全,在外还修筑了一道小型的城墙。   十数骑在山下平野中奔驰,很快接近了驿站。守门的驿族打开了大门,为首的驿吏见这些人皮肤黝黑,身姿魁梧,猜测是从西南郡来的军士,脸上露出了笑脸。   “大人可有户牌与校书?”   李复一愣,他这些年来虽然历练了磨难,性格也成熟了许多,可显然没有想到守门的驿吏能够一眼看破他的身份。   户牌是蜀国记载百姓身份的凭书,相当于户籍证明。而校书则是军士才有的身份记录。   “我等奉命公干,请给我等开两间房。”   按照蜀国驿站的标准,一间大通铺可以居住十个人,乃是普通军士和低级属吏居住的地方。而校尉以上的军官则可以居住单独的房间。   李复将随身的户牌和校书拿了出来,那驿吏看了看户牌,本是讨好一般的笑脸立马一变。   驿吏看得清清楚楚,那户牌之上烙刻了一个梅花的标志。而只有流放的罪徒才会在户牌上刻下这个标志。   驿吏在这驿站中许久,见遍了往来各色人,很快便猜到了眼前军官的身份,脸一冷。   “最近往来的人实在太多了,驿站之中还剩下一间大通铺,诸位要不挤挤吧!”   “我们一共十六个人,一间大通铺怎么住得下?”   李复身后军士很是不满,嚷嚷道。   “小的也没有办法。”   面对驿吏的冷言冷语,李复身后的军士个个有怒色。而李复则不同,自从被判流放以来,这些年他早已经见惯了冷言冷语。   “挤挤就挤挤吧!麻烦将我们的马匹照料好,多喂些草料,我们还得尽快赶往弦城。”   “弦城?”驿吏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大人难道是奉了丞相府的命令,前往弦城觐见丞相的西南郡军官?”   “你怎么知道的?”   李复着实有些好奇,却见那驿吏本是冰一般的脸瞬间化了开来。   “这些日子有数十名西南郡的军官前往弦城,上一位大人在前两天启程。小的刚刚想起来,驿站之中好像还有两间空房,请大人和诸位军爷跟我来吧!”   这驿吏堆满了笑脸,命令身后的驿卒将一众将士的马匹带往了马厩,他则独自带着李复前往了那间单人房。   “能够被丞相接见,大人日后必定能够大展宏图,小的先在这里恭贺了。”   过道之上,李复将一锭银子递到了这驿吏手中,在对方小心讨好声中,关上了房门。   这驿站中的单人房不大,可是设施俱全。相比大通铺,要干净整洁许多,床榻之上还散了些除味用的花瓣。   两坳子驿站之中的房间分为两种,一种是专门给蜀国官吏、军中将士和有公务的属吏居住的。这类人所有的用度都是免费的。而另一种则是给来往的商人、旅人之流居住,是需要收费的。   这房间布置得不错,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李复一笑,想到了那驿吏的反复无常,不禁摇了摇头。   当初周南一战,杨羡让二十万梁军全军覆没,震惊天下。如今在蜀国,丞相杨羡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只要和丞相府沾上边的,便是那尖酸刻薄的驿站小吏,也不觉得会小心对待。   李复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盒子,暗道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复将盒摆在了床榻一旁,躺了上去。床榻柔软的触感传至脊背,不禁让李复回想起很多。   弦城此时正是春寒之时,而南牂郡却是长夏无冬,气候湿热,虽然温度比不上西南郡,不过还是让李复的身体感到一丝熟悉。   李复从小长在弦城,可是这数年西南郡的经历,却让他的身体习惯了西南郡那燥热的气候。   半夜雨下,雨声打湿了屋檐,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淹没了驿站外的声音。   恍惚之间,李复心中忽然感觉一阵寒意。   这是警兆,是多年与风浪为伍,与那狡诈的海族作战所养成的警觉。   李复猛然间翻了个身,紧紧地握住了装着藻玉的盒子。   屋中昏暗,匕首寒光却让李复心脏猛地一涨。他想起了来时焦安的叮嘱,这一路之上可能有风险。   而这风险已经来了!   李复心中有些奇怪,这藻玉乃是要进呈丞相府的东西。在蜀国,居然还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在这里打下埋伏?   李复的心中有着许多的疑惑,不过本能的反应动作却远远快于心中所思的速度。   李复身为校尉,又是流放的罪徒,这些年来吃了很苦,也养成了一身的本事。他一身所学来自军中一脉,又糅杂了星之一脉承天道的水系功法。   却见李复周身血杀之气凝如实质,杀意赫赫,五指一握,窗户洞开,水柱引来,环绕周身,逼退了那名刺客。   “你是谁?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那刺客没有回答,却见匕首上寒光一闪,周身纹路斑驳,隐现文字。他手中匕首轻挥,很轻易地切断了向他袭来的水柱,便如切豆腐块一样。   “这是术之一脉的真灵韵!”   李复有些诧异,这刺客修为不低,而且目标明确。以李复的修为,对上他也讨不了好。   只是这刺客并没有停留,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立刻窜出了窗外。李复追到了窗边,却见那刺客在夜色之中隐约的身影忽然一挫。   接着,十数个兵卒拿着火把围了上去,将这刺客拿了下来。   “青衣?”   李复看着这些人的首领,一身青衣灰袍的男子,喃喃而道。 [308.第二百零四章 水军大将]   四方形的庭院之中铺满了鹅软细石,中间长了一颗翠绿的古树。数十个从西南郡而来的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跪在其中,膝盖之下铺着厚厚的垫子。   隔门被分两旁,四周檐廊分布着二十几个威武的甲士,屋中被一层半透明的帷幕轻轻隔开,隐隐可见长桌轮廓。这些人被丞相府的家兵引进庭院时,杨羡便坐在其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书。   “属下拜见丞相!”   李复拿着盒子,在这几十人的队列之后。他跪拜在地上,可以轻易感到附近之人的紧张与局促。   春风一吹,带着一股淡淡的树叶馨香,吹散了李复心中闷热之意。   “西南郡初立之时,正需人手。这数年来,你们的确做得不错。”   “丞相能给我等刑余之人机会,乃是天大的恩典。我等所为乃是为国效力,分所应当。”   我靠,这家伙是谁啊!   人群之中不少人愤愤想到,让他给抢了词。   “听这声音,好像是黄言世兄吧?”   黄言是个面白无须的男子,别人在这西南郡多年,个个精瘦,唯有他肥了一圈。   “时隔多年,丞相还能记得属下,实在让属下感恩莫名。”   这个臭不要脸的!   黄言两旁的人瞅了他一眼,却见他眼角两旁都流下了晶莹的泪水。以他的角度,杨羡根本无法看到他的面容。可是马屁能拍到这种程度,着实让一旁的人恨自己脸皮太薄啊!   “我记得黄世兄一身才华,可惜受黄峰所累,被贬西南。所幸大王开恩,特赦西南郡的有功之臣。世兄在西南一郡,开良田千顷,营建城池,疏通商贸,有功于国,今后就进入丞相府为参谋吧!”   “臣多谢丞相!”   这参谋是丞相府下辖的属吏,能够进入中枢之地,黄言自然知道其中的价值,当即叩首。   李复看在眼中,微微抬起头,看到前方黄言那微微抖动的身躯。说实话,他对这些没有多大的感觉。   接着,杨羡又在人群之中点了几个人的名。他们都是在开发西南郡过程之中表现特别优异的。   在场的人都是蜀中世家大族的子弟,虽然大多数都是庶出,不过大多相识。   不过真正让李复惊异的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杨羡居然还能够认得出他们。   “你们退下吧!李复留下。”   杨羡留下了这里所有的人,将他们安排在蜀国朝廷上下,少数人则招揽进了丞相府中。   李复没有想到的是杨羡居然会单独把他留下,站立起来时,在一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中,迎着潮流往前。   “进来吧!”   小院一下变得很是安静,李复脱下了鞋子,走上了檐廊。   李复穿着袜子并不厚,踏在明质的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板传到身上,让他莫名的有些紧张。   穿过帷幕,飘来了一股麝香,立在屋中的兽形三足香炉正冒着烟。   杨羡便坐在李复不远处,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李世兄在南牂郡遭遇了刺杀,可曾伤着?”   若不是杨羡说的称呼,李复现在还想不起来,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大周丞相居然比他还要年轻。   李复心中有些唏嘘,正因为这个人,偌大的李氏一族湮灭无踪。数千族人流放西南郡,一路上遭受了多少的苦难?   似乎察觉了自己的异样,李复拱手而道:“不曾有伤,多谢丞相挂怀。”   李复将一直怀揣着的盒子打了开来,递在杨羡的桌子上。   “丞相,这便是我军在南海一处海域搜寻到的材料琉璃藻玉。”   盒子中的琉璃藻玉散发着隐隐的光泽,形如软胶,乃是极深海底一种特殊的藻虫的分泌物,可以入药。   杨羡看了一眼,说道:“你可知道行刺你的人是谁派遣的么?”   “属下不知,然而从他的身手上看,应该是术之一脉的修士。”   “的确,那名刺客来自术之一脉。可是术之一脉分支万千,遍布大江南北,势力错综繁杂,光凭这一点还难以确定。不过从其他的地方却能够推断他的身份。”   李复拱手一礼,询问道:“请丞相赐教。”   “半年前,楚军进攻南阳,被桓武设计大败,五万楚军被桓武坑杀。蔡通因此病倒,险些引得楚国内乱。不过之后蔡通很快便恢复了,才稳住了局势。可蔡通得的是心病,肉体上的伤痛可以医治,心病又怎么医治呢?随着天近隆冬,他的病势越发严重,听闻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能起身。而想要治愈蔡通的病,却缺了一味药。”   “琉璃藻玉!”   李复猛然地说出来,惊愕之余,才觉得自己失言,随即低下了头。   杨羡一笑,挥了挥手中的扇子。   “没错,正是琉璃藻玉。楚国之中,有人不想要蔡通的病好。而那名刺杀你的刺客,也被证实乃是云氏之人。”   “即是刺客,便是死士,事败便会自杀,又怎会说出幕后之人?”   李复心中有着疑惑,随问道。   “青衣中人,不少出自幽冥狱。他们的手段,便是人死了也一样能够套出情报,何况那刺客还有着一口气?”   杨羡的话说得轻松,可去让李复感到通体的寒意。   “楚国境内此刻情势复杂,蔡通的长子蔡允与云氏一族相争不下。我想要你去办一件事情。”   “请丞相吩咐。”   “带上你的兄弟,将这琉璃藻玉送到楚国大将文卿的手中。”   李复再度拱手,并没有问杨羡为什么让他去?   “属下明白了!”   李复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杨羡的视野之中。如果杨羡没有记错,这个李复虽然出身益州,却是游戏中大梁帝国少有的几个特别厉害的水军大将。   而文卿和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一样。   “主公,楚国的这趟水很深啊!那个与神族勾连,想要抓捕蜀王的买家毫无疑问便是云氏中人。”   马小翠的身影很快显现在杨羡身旁,禀告道。   “云氏在荆州的势力根深蒂固,当年蔡通能够夺段肖的基业,很大程度也是有着云氏一族的帮忙。你带着人暗中保护李复,顺便探明虚实。”   “是!” [309.第二百零五章 井井有条]   楚国领荆、交两州,是大江以南三国之中实力较强的一国,其经济和军事重心都在荆州。   大周帝国还未崩溃之时,荆州所辖郡县,分上三郡和下四郡。   上三郡所处地域,人口稠密,水陆通达,乃是膏腴之地。而下四郡为山川分割,虽地域广大,但是人口却远远比不上三郡。   然而天下大乱,诸侯纷争,割土裂疆,旧有的秩序早已经四分五裂。   最先在占据荆州的是诸侯段恢,他本是大周的安南将军,看出了天下将乱,无意在神都做那有名无实的京官,贿赂了中常侍之后,得到了镇守荆州的机会。   而后袁诚发难,段恢率部力拒承天道,之后更是统一了荆州七郡,领荆州牧。   段恢在时,东拒吴主,西迫强蜀,兵锋进抵中原,与陈士相争高下,意欲进入神都,挟天子号令诸侯。   可惜的是,段恢与陈士相争不下,最终让桓武站稳了脚跟。   段恢死后,其子段肖无能,基业被蔡通所夺。段肖只能偏居南阳一地,上三郡也就此分属两主。   此时楚国,蔡通将原本的清水郡县一分为二,分为清水、武宁两郡。楚国的国都郢城便在武宁郡。   云氏一族本是荆州大族,在上三郡中的势力根深蒂固,而蔡通将原本的清水郡划分成两郡,也有着遏制云氏一族的意思。   只是随着半年前南阳一战大败,五万楚军被桓武坑杀,蔡通本是牢固的统治正有些摇摇欲坠。   楚侯府中,香烟袅袅。   蔡通躺在病榻之上,脸色有些苍白。蔡允和文卿站在他的一旁,蔡允正在向蔡通禀告着这些日子处理楚国各地政务的情况。   以前蔡通大权独揽,便是他的儿子蔡允也染指不得。可是随着身体的衰弱,蔡通预感到必须让蔡允开始掌握国政了。   “你处理得不错。”   蔡允汇报完,病榻之上的蔡允开口道。胡须干枯没有光泽,蔡通的嘴唇有些干裂,张了张口想要喝些水,蔡允见势立刻将杯子递了上去。   蔡通呷了口水,嘴唇恢复了些润色,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国事繁重,处理不易,你也忙了些日子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   望着蔡允的身影消失,蔡通脸上露出了忧虑,看向了文卿,问道:“我以前是不是做错了?”   “主公在担心什么?”   文卿问道。   “允儿身边势力单薄,想要在群虎环绕中掌握楚国,不知道能不能行?”   “公子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安置军士,抚慰百姓,颇有仁厚之名。”   文卿的话并不是在安慰蔡通,事实上蔡允这些日子做得的确不错。   蔡通却是哂笑一声。   “仁厚么?当年的范庆又何尝不是这样,可最后他又是怎么死的,被山贼削了脑袋,挂在了城门口。”   范庆的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蔡通在背后促成的。可是如今,蔡通在说起这件事情来,心中的滋味却是莫名。   “主公......”   文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觉得如今的蔡通不比以往,心中愁绪直白的表露了出来。   “云氏一族虎视眈眈,北有桓武,西有杨羡,东面还有侯家那几个小虎崽子,我楚国可谓是内忧外患,而允儿.......”   说到这里,蔡通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西糜,云府。   云氏一族的族长云屈手里拿着一个景瓷茶杯,悠悠地喝着茶,听着属下的回报。   “这么说来,采儿还是没能进入蔡通的居室,获得侍药的机会。”   “主公,看起来楚侯防范得相当紧啊!”   在场的只有云屈的大儿子和几位幕僚。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拱手而道。身为云屈的幕僚,也是他最重要的心腹,木孤鸿年过四旬,留着两撇小胡子。   云屈正值壮年,四十尚未到,头发乌黑,身上透着儒雅气。   “当年我父助蔡通夺了段肖的基业,才有了今日的楚国。这老贼称侯之后,却对我等防范日紧,不但将我父贬到了这西糜城,这些年来还陆续将与我云氏有关的文臣将领一一撤换。现在看来,采儿入楚侯府后,蔡通那副疼爱有加的模样完全就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将我云氏中人完全是当贼一样防着。”   “父亲,姑母那边已经指望不上了,我等派出的那名刺客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怕是失手了。”   云屈的大儿子名叫云虎,不随他的父亲,长得十分高大威武,丝毫没有一点文雅气息。   云屈一笑,说出了不久之前才得到的情报。   “是失手了,而且还是被杨羡的青衣抓住了。”   “什么?”云虎有些惊讶,“难道说杨羡早已经盯上我们了?”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我等从未招惹过杨羡,却又为何被他盯上了?”   “主公不必担忧,那杨羡狡诈万分,便是桓武也曾是他手下败将。杨羡盯上楚国也不是什么秘密,对于主公和云氏一族,或许早有留意。”   木孤鸿劝慰道,云屈的脸色好了许多,可还是愁眉不展。   “当初我们得到消息,西南郡的水军得到了琉璃藻玉。如今我们事败,杨羡应该已经警觉了。就是不知道杨羡的态度究竟如何了?”   这是让云屈最担忧的地方,他琢磨不出杨羡的想法。他若是将之告诉蔡通,便是楚军刚刚大败,蔡通若是不惜冒着楚国内乱的风险,执意诛除云氏,以他那阴狠的性子,似乎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而云屈的妹妹云采一直也得不到机会进入蔡通的居室侍药,无法掌握第一手的信息。   “主公,现在的情势危急。不管楚侯现在的想法是怎么样的,主公都不可不防。”   “你的意思是?”   “暗令云氏部将,整军备战。这西糜城,必须外松内紧。眼下清水、西陵两郡的大军都牢牢控制在蔡通手中,若是杨羡真的将我们派出刺客的消息告诉了蔡通,我等必须防范楚侯突然发难。”   “也只能这样了。” [310.第三百零六章 明枪暗箭]   楚侯府。   暗夜无声,雾薄月淡。   蔡通的居所之中,帷幕飘荡,周围侍卫巡逻,一道暗影悄然迁入。   一声轻响,蔡通睁开了眼睛,拖着虚弱的身躯缓缓坐了起来,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黑影。   “樊越,你来了!”   “主公!”   樊越身着黑衣,单膝跪在地上,拱手一礼。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云屈已经开始暗中联络各地的云氏的部将,西糜城中的兵马也开始备战了。而且,云屈似乎与北面的梁军暗中勾搭。”   “果然么?”   蔡通脸上露出了一股忧虑,云氏一族的势力在荆州根深蒂固,便是他这十数年来不断地淘换他们的人马,启用寒士与散修,可是想要与云氏一族彻底切割干净,却没有那么容易。   “另外臣还探查到,云氏一族曾经派出一名刺客前往蜀地,具体目的未知。”   蔡通伸手从床榻旁边的短桌上拿来了一个盒子。   “云屈得到了消息,知道了蜀国的水军搜集到了琉璃藻玉,所以想要在蜀军运送的过程之中劫走。”   “他们竟敢!”樊越心中涌出一股怒气,随即又觉得不对,“我们数次想要打入西南郡官僚体系之中,都被青衣阻止了。光凭云屈,他手下的那几个人怎么可能瞒得了青衣?”   “杨羡想要让云屈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蔡通不屑一笑,将盒子打了开来,细细地闻了闻,琉璃藻玉表面温软,散发着一股近乎不可闻的腥味。   “难道说杨羡是故意设计,可又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云氏似乎惹到了杨羡。杨羡假手文卿,将这份琉璃藻玉交到了我的手上。虽然不愿,我倒是欠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要对云氏动手么?”   蔡通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云氏一族乃是荆州大族,我败于桓武,损了五万精锐。此时若是与云氏开战,必然导致楚国大乱,并不是好的选择。”   “主公的意思是?”   “擒贼先擒王!”   “云屈狡诈,要他离开老巢,怕是不易。”   “除非能够让他相信,我身负重疾,浑噩不清,将要不久人世,让他以为能够趁虚而入。”   “主公的意思是?”   “采姬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来侍药么?”蔡通目光一寒,关上了盒子,“做戏做全套。”   “属下明白了!”   弦城,丞相府。   “梁军忽然大兵压近,文卿带着兵马前往了襄城?”   杨羡得到这份军报的时候,正在与丞相府中一众属臣商议西南郡的水军之事。得到了消息,杨羡似乎有些惊讶。   “楚国这趟水这么浑,桓武也来插上了一脚。”   “主公,梁军的这次行动很不正常。大兵压近,兵械齐足,粮草丰备,领军的更是梁军上将楚遂。不过,楚遂只是将兵马屯于清阳县周围,与楚军相互对峙,似乎并没有短时间动手的意思。”   刚刚递上军报的严乐还未退进班列,正在向众人述说着前方具体的情势。   “桓武嗅出了血腥味,正在等待楚国的局势分明,好咬上一块肉。”   “主公,我等该如何应对?”   “若是真的让桓武得了便宜,对于我们反倒不利。佟鼓那老小子不是嚷嚷着没事做么?让他带着所部的鹰扬军进驻丹口。”   “臣明白了!”   严乐退进了班列之中,黄言紧接着站了出来。   “主公,千机阁的炼器师联手西南郡的工匠,这些日子改造了两艘楚国进贡的大型战舰。不过舰队即使全部改造,我军目前也没有足够的兵士驾驭。臣建议,暂时将二十艘吴楚进贡的战舰先行封存。等日后西南郡水军的规模扩大,再行使用。”   杨羡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正无聊着的唐大福。   唐大福即使成就了大宗师,却依旧没有改了老性子,散漫惯了。在这屋室之中,一众属臣正在议事,他却神游天外。   “唐大福,你以为如何?”   唐大福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之中醒了过来,拱手而道:“臣以为不错。”   “........”   一众属臣无言,这位怕是根本连听也没有听到。   杨羡一笑,并没有理会,说道:“你认为我们有必须扩充水军的必要么?”   “臣以为暂时不用。”这回唐大福终于听清了,随说道:“吴楚两国的水军的实力被严重削弱,我等在海面上没有敌手,短时间内没有必要继续增强舰队规模。再则,我等的力量要控制已有的海域已经困难,继续扩大舰队必须要招收水军新兵,然而一支精锐水军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练就。”   西南郡的水军大部分都是荆州承天道徒,他们本就擅长水战,虽然流离多年,但是本事却没有落下。上了战船之后,很快便能够适应。而其他的兵士却做不到,何况在西南郡,土夷大多畏惧大海,而流徒更是大部分连海水都没有摸过,要招收新兵却缺少兵源。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说道:“如此,就将那二十艘战舰暂时封存。另外,控制西南郡水军探索的区域。”   这个世界的海军很是特殊,除了战船之上的水军,战船之下还有着大量的海族。   正因为有着他们的存在,舰队无论是续航力,还是战斗力亦或者是探索能力都有着很极大的提升。最为关键的是,舰队出征的成本大大降低。   西南郡无需为舰队准备充足的粮草和淡水,海族奴隶可以自行寻找。周人并没有力量在大海中搜集食物,但是海族可以。   甚至,若不是特别严重的创伤,都不需要对战船进行特别维护,海族奴隶便可以修理。   然而,西南郡的水军带来大量财富的同时,也造成了掠夺性的破坏。海族之中并非没有如莫都一样强大的海王,只是在深层的海域。   莫都盘踞东海多年,时时侵扰海疆,扰得边境不宁。以南海的广袤,西南郡的水军和海王牙的手下还不足以进行彻底的控制。   杨羡自忖,以此时的力量,在水军无法继续扩大的前提下,招惹另一个‘莫都’并不明智。 [311.第三百零七章 不得不防]   “杨羡究竟要做什么?”   清阳县外,梁军营寨。   当探校将蜀军异动的情报传回楚遂桌案之前,营帐之中一众梁将,包括楚遂在内,都是眉头不展。   天下没有哪一支军队像蜀国的鹰扬军一样,只有六千之数,便敢独称一军。   然而这支荆楚勇材和夸父族壮勇混合在一起的军队,却有着这个资格。   梁军的将领不会忘记,在周南一战之中,正是这一支军队,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击溃了两支重甲,迫近上将军桓彪本阵,从而让桓彪的二十万大军大乱,让蜀军赢得了反击之机。   自周南一战,鹰扬军出世,各地诸侯将领便开始收集这支军队的情报。而梁军,更是对这支军队展开了反复侦查研究。   其所部兵士皆配百藤弓,弓配千仞弦,内着软甲,外负精铁长刃、细铁短刀。   大周帝国成立以来,弓箭兵大多是辅助,而独立成军的,却是少见。而鹰扬军,已经不是简单的用弓箭兵来形容了,更像是一支战力强大的特种部队。   他们行动迅速,战力强大,虽然是步兵,进军却是神速,更能够适应各种地形作战。   若得地利,补给充足,可当十万大军。   这便是梁军内部诸多将领对鹰扬军的评价。   周南一战结束后,鹰杨军返回了驻地西庸郡的郡城西城。庸水航道打通之后,从西城出发到南阳,顺流而下,顺利的话只需两、三日。   在如此时候,鹰扬军忽然出现在了梁军的侧翼,怎么能够让楚遂不忧心?   杨羡这是等于在他们的背后放了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捅过来。   “丹口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楚遂将目光看向了下首的桓子陆,这一次随军作战,他是负责后勤运输的。   穰县是南阳之中,除了宛城之外有数的大城。自从上一次杨羡进攻南阳后,主动退却,甚至放弃了穰县,而退到了丹口。   究其原因,穰县和清阳等南阳大城周围一马平川,虽然城坚,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却是守不住,适合打大规模的军团作战。   蜀军的兵力不足,主动退去,依靠丹口的地势,可以建立起有效的防御。更兼鹰扬军人数少的特点,若是防御,可以发挥最大的战力优势。若是进攻,则可以袭扰梁军的侧翼。   穰县离清阳县百里,却分属两主。而在前线围攻的梁军,后勤粮草都是从穰县运来的。   “蜀军十分安分,似乎没有作战的打算。”   桓子陆拱手而道,经历了周南一战,他身边的战友不是死去,便是投降了杨羡,桓子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成熟,留了络腮胡子。   “杨羡不舍得下本,所以派了鹰扬军前来,看起来只是想要把水搅浑。”   楚遂听了桓子陆的话,做出了结论。   “主公那边是怎么说的,为何突然派我等前来南阳?”   楚遂所部一向驻守在兖州,半月前却突然得到了桓武的命令,让他们移驻南阳。   “主公让我们围而不攻,伺机而动。”   在场的将领都有数,随着楚将文卿率部进入襄城,楚军前线已经稳固。他们最多攻下清阳,再往南,却是破不了楚军构筑的襄水防线。   楚国内部出现了些许动乱,可这动乱最终会演化到什么地步,在场的梁军将领都不清楚。而现在,蜀军又驻守在他们的侧翼,更让他们不得不防,怕平白浪费了许多的力量。   楚遂说完,见帐下一众将领皆在沉思,看向了桓子陆,开口道:“杨羡狡诈,我们不得不防。不管蜀军有没有进攻的苗头,在丹口附近加派探校,时刻注意蜀军的动向。”   “属下明白了!”   自陈士死后,梁军纵横天下十数载,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屈辱感和压迫感。周南一战,让所有梁军的将领都明白了,这个世上,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生死大敌!   丹口。   山野之间,风吹草动。   佟鼓弯弓射箭,正中一只奔跑的麋鹿。   “将军,好箭法!”   狄生站在佟鼓一旁,作为鹰扬军的副将,他却不如佟鼓一样擅长箭法。   然而佟鼓并没有因此而轻视这个年轻人,事实上,佟鼓对于狄生很是重视,平时军情事务都是和他一起商议,丝毫不因为狄生是个降将而有所鄙视。   佟鼓清楚,身旁的这个年轻人乃是有数的将才,平时提的一干建议都很有效。   “文休啊!你说南阳这仗打得起来么?”   佟鼓收起了弓,身旁的兵士前去捡麋鹿去了。而他则转身返回,与狄生边走边聊。   “南阳虽小,却是天下的缩影。眼下三国的军队都集聚在此,然而真正较量的地方却在楚国内部,郢城之中。”   “有道理!”   佟鼓一笑,走了几步,看着兵士捡回来的麋鹿,暗道今日的餐饭可以加肉了。   “蔡通这个老王八蛋我虽然不喜欢,不过不得不说,这老小子有一套。当年范庆太守还在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荆州刺史。可这数十年一过,他不但熬死了段恢这等豪杰,更是自立一国,称侯立制。他筑造的那道襄水防线,坚固无比,硬是挡了梁军十数年,让桓武不得南下,饮恨多年。”   狄生走在旁边,有些愣。他跟随在佟鼓身边已有许久,可以说自周南一战结束后,狄生就几乎没有离开过鹰扬军。   这么多日子了,狄生可从来没有听到佟鼓嘴里蹦出过有关蔡通半句好话。   “可惜啊!今日的蔡通若是不慎,怕是要步段恢后尘了。”   段恢称雄一世,结果却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段肖。佟鼓这话,分明是将蔡允比作段肖啊!   狄生看向了佟鼓,却见他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想想还真是大快人心啊!这个老王八蛋也有今天!”   佟鼓虽然是夸父族,却是范庆旧部,和蔡通之间有着解不开的仇怨。   狄生听着这话,非但没有一丝的惊讶,刚才心中那点别扭反而平了。说实话,对于佟鼓这恩怨分明的性子,狄生很是欣赏。 [312.第三百零八章 天大人情]   一碗药汤砸在了身上,蔡允浑身都沾染了药味。   然而真正让他惊惧的是,躺在病床之上蔡通的态度。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一窝盗匪而已,你居然被他们给骗了!”   蔡通指着蔡允的鼻子骂道,赤红着脸,丝毫没有一点的情分。   近来武宁郡来了一股流窜的盗匪,四处作乱。蔡允代掌国政,为示仁厚,派人招降。那股盗匪的首领满口答应,接受了礼物之后,却杀了蔡允的使者,继续作乱。   “侯爷,不必如此。公子毕竟初掌国政,又是君子。盗匪奸邪,公子一时被蒙蔽也是情有可原。”   身姿柔软,肌肤白腻,蔡通的一旁,一位娇柔可人的女子轻拍着蔡通的背,劝慰道。   女子身材曼妙,蔡允看在眼里,却是满是怒火。蔡通平生最恨所谓君子,采姬明里是在劝,暗里却是在拱火,心思歹毒至极。   “君子,好一个君子。让你掌国政不过两月,你便被一群盗匪骗了两车金银。若是让你掌两年,你是不是要把我楚国送给桓武啊!”   蔡通说到这里,极其不解恨的样子,四处寻找可以扔的东西,最终还未找到,却是大吼一声。   “滚!你给我滚!”   蔡允站在一旁,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能悻悻离去。临走的时候,目光狠狠剜了一眼采姬。   “咳...咳...”   蔡通止不住地开始咳嗽,在采姬的搀扶下,又重新躺了回去。   “侯爷,气大伤身。”   却见蔡通握着采姬的手,便像是握着一块温润的软玉一般。   “蔡允无能啊!不过让他掌了两个月的国政,便处处有事。万一哪天我两眼一闭,这楚国怕是要改姓了。”   “侯爷,应儿的师父最近总是在夸赞他聪慧呢!应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说很是想侯爷呢!”   采姬在旁边轻声软语地说着,蔡通轻轻拍了拍采姬的手,似乎有些惋惜。   “应儿小时候就很聪慧,跟我也很像。可惜啊!他若是能够长上两岁,让他掌握楚国也不错。”   说着说着,蔡通似乎有些困倦了,眼睛微微闭了上去,小憩了一会儿。   采姬轻轻松开了蔡通的手,缓缓站了起来,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她的身子有些僵硬。   看着沉睡之中的蔡通,蔡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笑容,缓缓离去。   暗夜无声,蔡通睁开了雪亮的眼睛,一道黑影悄然而入。   “樊越,怎么样了?”   “采姬夫人近来频频向云氏通信,云屈虽然依然在保持警戒,然而却放慢了整顿军备的速度。”   蔡通坐了起来,又哪里还有白日半分病象?   “还差些火候啊!”   “主公的意思是?”   “找个借口,将允儿支出郢城。只有让云屈彻底放下心来,接下来才好作为。”   “如此是不是太委屈公子了?”   “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掌握楚国?”   蔡通目光如铁,悠悠而道。   “主公,还有一件事情,本是驻守在江州的折冲军忽然东出,目的不知。”   蔡通本是冷着的脸庞忽然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杨羡又送了我一个大人情啊!惹上了杨羡,云氏真是在作死啊!”   西糜城。   “蔡通还真是生了一个废物儿子啊!连一伙盗匪都对付不了,灰溜溜地被赶出了城去。”   云屈手里拿着刚刚得到的情报,大步向着厅室而去。里面,云虎和一众幕僚正在等待着。   云屈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喜意,坐在了首位之上。   “虎儿,你姑母近来传来的消息。这些日子,蔡通病势越重,开始变得喜怒无常。看来父亲说得不错,无论是多么英明的君主,都有变得老迈昏庸的那一刻。”   “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啊!若是蔡通真的能够改立嗣子,让应弟成为下一任楚侯。那我们云氏一族将重新掌握楚国的国政。”   云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喜意,却见云屈挥了挥手。   “若是采儿真的能够劝说成功,自然是一件好事情。不过万不可就此大意,蜀国那里怎么样了?杨羡有没有动静?”   “说来也奇怪,青衣抓住了我们派出的刺客后,杨羡那里便没有了动静。姑母每日都在蔡通身边照料,蔡通的病势越来越重。杨羡似乎没有将琉璃藻玉交于蔡通的打算,难道说他想要眼睁睁地看着蔡通病死,然后坐收渔利?”   云屈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说。当年杨忠便想要跨有荆益,北向中原。可因为蔡通的原因,杨羡一直未能得逞。蜀道艰难,鹊谷道又被梁侯烧毁,杨羡若是能够取得荆州,便能够与梁侯二分天下。”   “主公,急报!”   一声急音,云屈府中的一名家兵拿着函书走了进来。   云屈接过一看,面色大变。   “杨羡麾下的折冲军近日忽然越过了夔门,大举增兵归乡。难道杨羡真的想要趁着蔡通病重,楚国国政不稳,夺取荆州!”   云屈变了脸色,没有了刚才的闲适,变得有些紧张。   “主公!若是真的让杨羡重新夺回平陵,那么蜀军面前便是一马平川,能够急取郢城。”   木孤鸿拱手而道,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急切。   “可恶!我费尽心思,才说动梁侯发兵。如今楚国大多数兵力都在襄城,郢城空虚,难道要被杨羡钻了空子。”   “主公,采姬夫人的信来了。”   刚刚那名送信的家兵去而复返,又带回了一封密信。   云屈打开一看,却是展颜。   “杨羡增兵归乡,有复夺平陵之意。蔡通那老小子慌了,在采儿的劝说下,答应让我率军前往郢城。”   “只要我云氏的兵马能够前往郢城,那么让蔡通改立应弟为世子便更有把握。”云虎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意。   郢城乃是楚国第一大城,并不是西糜可以相比的。   “木孤鸿,你先行前往郢城,与采儿联络,以为策应。”   “属下明白了!”   木孤鸿拱手一礼,低着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沉的笑容。 [313.第三百零九章 自作主张]   清水郡,崔家村。   崔家村本建立在偏僻的山沟之中,是当年蔡通贬谪范庆旧部时他们建立的一个村寨。   随着范庆旧部归顺了蜀国,数万人迁移了出去,包括崔家村在内,附近十几大小的村寨都成了废墟。   如今村寨荒芜,遍地都是落枝枯叶。荒草疯长,遮掩了道路。灰壁残破,连墙角的蛛网都失去了主人的照拂,软绵无力地搭着,风一吹就散了。   一个身披白袍的男子缓缓向着这遗弃的村落走着,漫步在荒草之中,直直地走着。他的目标很明确,哪怕前面是一座空荡荡早已经废弃已久的村庄。   两道白色的流影在虚空之中流转,形如散墨,骤而显化成形,落到了这白袍之前,阻止了他的脚步。   “是你?”两名神族卫士似乎有些惊讶此时还能够见到这白袍,“我家首领已经说过了,从此以后我们与你各不相干,为何又找来?”   “自然是有事相托!”   “哈!你们周人有的是办法,为什么要找我们?”   这两名神族卫士对这白袍男子有着很明显的防范心,语气也很不好。   白袍男子一笑,嘴角咧开,“扶雨在哪?”   “我们首领不会见你的!快走吧!”   “是么?”   白袍男子身形移转,这两名神族卫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你!”   两名神族卫士正要阻拦,却见白袍男子周身覆上了一层淡色的炁。那两名神族卫士伸手去拦,便像是碰到了刺猬的外壳一样。   缩回手后,定睛一看,手上皆是细小的血痕。那两名神族卫士大怒,双手一握,一层浮光掠上天空。   接着,这山村周围涌出了十数道白色的流影,落在了白袍男子的周围,剑拔弩张。   白袍男子怡然不惧,正欲动手之时,一声轻音传了过来。   “木孤鸿,事到如今,你还来找我们做什么?”   扶雨悄然从一旁走了出来,周身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遮掩住了面容。木孤鸿只隐约可见,那宽大的袍子遮掩下高挑丰润的身体。   木孤鸿脱下了白色的袍子,露出了两撇水光溜滑的小胡子,脸上尽是笑意。   “我好歹也曾经帮助首领和神族在荆州站稳了脚跟。如今首领却是不辞而别,断绝了和我们的联系,难道不怕别人说卸磨杀驴么?”   “少来你们周人那一套,当初是你帮助了我们,可你也在我们这里捞到了足够的好处。当初蜀国动乱,你想要趁机掠走蜀王,惹得杨羡手下的青衣和叛神者像条疯狗一样盯上了我们。你差点给我族惹下了大祸,我们之间的账早已经清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便是首领想要自立门户,但是我们之间的交情总还在。”   木孤鸿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在众多神族卫士戒备的目光之中,来到了扶雨面前。   “对于首领来说,杨羡是敌人。对于我来说,杨羡也是敌人。如今蜀国的折冲军就聚集在归乡,沿船顺流而下,一日便可至平陵。若是让蜀军进入了荆州,得到了楚国,想必也不是首领愿意看到的。”   扶雨一笑,这笑声之中却多是讥讽。   “你们周人之间的纷争与我神族有什么关系?蔡通不是已经将你的主人云屈招到郢城了么?不久之后,云氏数万大军将会屯在郢城之外,难道还不够么?”   “不够!”木孤鸿斩钉截铁地说道,“蔡允还活着,那么我的主人就不能顺利掌握楚国。只有他死了,蔡通才别无选择。”   “蔡允已经被蔡通逐出了郢城。蔡通发了话,不剿灭那股山贼便不让他回来。云氏有着足够的时间掌握郢城。更可况,要杀一个蔡允,难道云氏之中还找不出人来么?”   扶雨望向了眼前的木孤鸿,声音之中泛着疑惑。   “云氏想要找一名刺客刺杀孤军在外的蔡允当然简单。然而若是让人知道刺杀楚国公子的是云氏的人,又当如何?我家主人还是要脸的。”   木孤鸿脸上笑意不衰,一番话语却让周围的神族卫士怒火丛生。   “而神族刺杀了楚国公子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是我不答应你呢?”   扶雨身形高大,甚至个头比木孤鸿还要高出一线。她的面容虽然被遮掩,然而怒气却是遮掩不住。   “杨羡的青衣正在找你们吧?”   木孤鸿微微一笑,扶雨一掌击出,灵炁化流霞,蔚然纯粹。一掌之威,犹如雨打浮萍,木孤鸿堪堪抵住,身形却是退后了好几步。   木孤鸿承受了扶雨的怒气,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首领何必如此,这次任务若是成功,那么无论对我的主人还是你们神族都有好处。”木孤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首饰盒,“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首领想要让组织在我们周人之中扎根下去,那么必不可少的便是资金的支持。首领想要与我等一刀两断,固然安全,可是没了我等资金的支持,首领却是寸步难行。这里面的东西只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家主人必定还有厚礼相赠。”   见扶雨没有了声音,木孤鸿将首饰盒放在了地上,缓缓离去。   密林之中,羽扇轻挥,吹拂了一片向下飘落的枯叶。   “有意思!”   林下山道之中,木孤鸿孤身走在其上,浑然没有发现山道一旁的秘林之中,有两双眼睛正看着他。   “他便是云氏之中与神族勾连想要夺走蜀王的人么?”   念纤尘站在杨羡的一旁,缓缓说道。   “云屈被蔡通诓着带了大军正往郢城而来,这人却在此刻与神族的扶雨密会?有些奇怪啊!”   “什么?”   “云屈不像是这件事情的主谋,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上钩,带着云氏的大军急匆匆地往着郢城赶来。更可况,云屈虽承术之一脉,走的路子却与魔极宗截然相反,他要大王做什么?”   “难道是这个人自作主张?亦或者是云屈想要献媚桓武?”   杨羡摇了摇头,“楚国这水比想象之中的还要浑啊!” [314.第三百一十章 物是人非]   郢城郊野。   云屈驾马前行,看着两旁避让而过的百姓,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怯意。   云氏所辖的军队足有三万,云屈倾巢而出,身后兵士的队列绵长如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云字大旗飘飞,旗帜下的主帅却是迟疑。   “虎儿,你姑母是怎么说的?”   与云屈不同,云虎的脸上写尽了春风得意。   郢城是楚国最为繁华的城池,那里有着最好的酒和最美的女人。   而他云虎,即将以主人翁的身份进入这座城池,接受众人敬仰的目光。   “姑母传信说,蔡通让我们将军队驻守在郢城之外,且已经为我们准备了驻军的地方。”   云虎驾着马,转过了头,瞥了一眼云屈。   “父亲,你是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一路上行进得太过顺利了!”   “顺利?”   云虎不明白,顺利有什么不好的。   “父亲不必担忧,姑母信上说,蔡通那老家伙还要为我等设宴庆祝呢!”   “虎儿,这里不是西糜,不可胡言。”   云屈面色一肃,近来传闻,蔡通变得越加的喜怒无常。这个时候,云屈不愿意冒一点风险。   看着云屈严肃的面庞,云虎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木孤鸿那边的消息传来了么?”   云虎有些不明白他的父亲,刚刚离开西糜的时候,他可谓意气风发。可是离郢城越近,云屈就变得越谨小慎微,甚至到了有些疑神疑鬼的程度。   木孤鸿的消息不就是姑母的消息么?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可是云虎还是叙述了一遍。   “木先生来信也说了些郢城的状况,说是此刻国中朝臣都是人心慌慌。他已经开始联络了几位,试图为我等拉拢一批支持者。”   “还有呢?”   “除此之外,木先生还说主公近来越是喜怒无常,甚至因为政事的原因,一连罢撤了好几位亲信,那可都是跟了他二十几年的老臣啊!”   云屈点了点头,心中总算是安心了些。   离郢城越来越近,而蔡通的派来迎接云氏大军的使者早已经在十里之外等候。   而让云屈放下心的是,木孤鸿也在其中。   一番见礼完毕,云屈拉着木孤鸿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   云屈拱手而道,脸上泛着笑容。   “主公放心!”   短短的四个字,终于让云屈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的疑惑。   楚侯府中。   云屈跟随着府中家兵走到蔡通的居室,还未走近,就闻道了一股刺鼻的药味。   云氏的三万大军便驻扎在郢城之外,为了保险起见,云屈并没有让云虎与自己一起进城。   云屈虽然已经预想到了蔡通的病情,可是真正见到眼前的一幕时,才发现蔡通的病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病榻之上,蔡通眯着眼睛,似乎是刚刚发过火,此时脸上的红潮退去,露出了几分苍白。   云屈的妹妹便在一旁,拿着一把扇子,小心地伺候着,见云屈前来,轻轻地握住了蔡通的手。   “侯爷,兄长来了。”   蔡通睁开了眼睛,强行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股喜意。   “是小屈子来了啊!”   “主公,末将来迟了!”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啊!”蔡通大笑了一声,“杨羡小儿便跟他老子一样,一直盯着荆州。如今杨羡便陈兵平陵之外,我楚国是风雨飘摇。可是那些人呢?我养了他们这么多年,连一个能出主意都没有。还是采儿说得对,这个时候能够相信的就只有自家人了。”   蔡通东一嘴西一嘴地说着,漫无边际地开始扯了开来。   “要说当年啊!我和你父亲那是意气相投。那时他是西糜的县尉,而我则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散修。我们相识于微,一起对抗承天道,一起在段恢手下做事,后来又一起讨伐靳秀。这些年来,他和你一直替我镇守着西糜城,真是辛苦了。可惜啊!桓武步步相逼,你父亲病逝的时候我都不在他的身边.......”   蔡通说着说着,眼神没有了光彩,兀自睡了过去。   蔡通这副老迈的样子,让跪在地上一直听着他说话的云屈很是郁闷。一时间,他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大哥起来吧!侯爷还要睡一会儿,你随我出去说说话吧!”   云采是云屈的妹妹,可也是他的主母。她发了话,云屈便站了起来,跟随着她妙曼的身影,走入一旁的偏室。   两人落座,侯府的侍女端上了热茶,云采支开了他们。。   “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和兄长说些体己话。”   “是,主母!”   见众人退去,云屈开口言道:“采儿,多年不见,你清减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云屈记忆之中,当年的云采还是一个桀骜的小丫头。多年不见,如今的她仪态举止皆是不凡,一举一动之间丝毫不见当年的影子,让云屈几乎以为是一个陌生人了。   云采的脸上有些冷漠,丝毫没有云屈见到亲人时那外溢于形的激动。   “是啊!自从我嫁给侯爷,已经有十二年了吧!应儿都已经十一岁了。”   见云采如此,云屈的脸色暗淡了下来。   “采儿,你可是还在怨恨我将你嫁给了主公。你要知道,那时我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兄长的难处。我也知道,身为云氏中人,便要在关键的时候为云氏牺牲。而这个时候,最为重要的是让应儿继承楚侯之位。否则,这些年来我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云采淡然地说着,仿佛昔日的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云屈松了一口气,又向前移了些距离,来到云采身前,小声道:“妹妹放心,刺杀蔡允的刺客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蔡允活着回到郢城。”   只要蔡允一死,那么蔡通便只能立蔡应为世子。到时候云氏三万大军屯于城外,足以掌握局势,控制楚国。   “那就有劳兄长了。”   云采拿起了茶杯,微微吹了一口气,轻啜了些茶水,举止稳重得让云屈几乎有着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316.第三百一十一章 二流将领]   春雨落下,噼噼啪啪,击打营盘。   日暮斜下,晚风带着春意,丝丝透进帐中。山中寒冷,营账之中燃着火盆,蔡允的心中却有些焦急。   蔡通当着楚国上下官员的面,将他逐出了郢城,让他带着三千兵马去剿灭那股盗匪。   盗匪不同于楚军,没有军备,没有补给,战力低下,但是胜在流动性强。   以前蔡允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这些日子山中剿灭盗匪的经历,让他彻底的改变了认知。   这股盗匪只有数百人,可是战力却很强。他们从不与蔡允正面对战,可又不时偷袭。   他们带着蔡允在这山中绕了好几个圈子,搞得楚军军心浮躁。   最为重要的是,蔡通说过,不剿灭了这股山贼,就不让蔡允回城。如今,郢城上下都看着他这个公子,看着他的战果。   折冲军大举增兵归乡,可楚国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动到了襄城,应对梁军。郢城空虚,云屈应蔡通之命,带着三万大军驻扎在了郢城之外,防范蜀军。   这消息传来,让蔡允更加焦躁。采姬在内,云屈在外,这两兄妹联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蔡允想要尽快回到郢城,可脚步却被这股盗匪牵制住了,无法脱身。   “来人!”   蔡允一声呼喝,从帐外走近了一名兵士。   “公子,有何吩咐?”   “中午派出的探子回来了么?”   “还没有。”   “知道了,下去吧!”   蔡允的表情有些意外。楚国的军政都由蔡通一手掌握,蔡允虽然插不上手,可也掌过兵,打过仗。   毕竟,生在乱世之中,学会行军作战,乃是一国公子必修课。   蔡允行军作战虽然称不上杰出,也算不得一流的将领,可勉强也挤得进二流,算的上一名强将。   可这些日子与这股盗匪作战,蔡允也觉出些味来,这股盗匪并不简单。   他们一不贪财,二不畏死,且作战灵活,只有几百人,却是硬生生将蔡允当傻子耍,似乎有意将他牵制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允的心中有着浓浓的疑惑解不开,以至于手下送来的饭菜都没有吃。在这营帐之中转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觉得腹中饥饿,才想起来饭还没吃。   “来人!”   蔡允想要让兵士将饭菜热一热,可是却没有人进来。   “怎么回事?”   蔡允走到营帐门前,才刚掀起了一脚,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他身姿侧转,一个鲤鱼打挺。   再站起来的时候,却见三道弩箭刺破营帐门。   呼呼的风声带着水气,吹进了营帐之中,蔡允拔出了腰间佩剑,急切之间,挑拨起了火盆。   火焰燃烧起了营帐,却因为春雨,火势有些萎靡。   蔡允绝不相信刺客能够将营寨之中三千将士都杀光,只要让帐外的人发现异常,便能够赶过来。   “蔡允烧了营帐,怎么办?”   “就算他不烧,我们的时间不多,最多一刻,巡逻的兵士就会来,杀了他。”   刺客们的话语之中一点没有掩饰杀意,很快便冲了进来。   蔡允握紧了剑,看向了冲进营帐的三名刺客。   “你们受何人指使?”   迎接蔡允的不是回答,而是刺客冰冷的刀锋。   篆文成韵,环绕周身,匕首刺来,带着强大的威压。   真灵韵?   这三名刺客的强大超出了蔡允的意料,他挥剑抵挡,以同样的手法勉强应付着。营帐之中但见金光四溅,灵炁迸发。   很快,那燃烧到一半的营帐便碎裂开来,而蔡允在抵挡时,身上也挨了一匕首。   蔡允并没有着甲,匕首划破皮肤,鲜血淋漓,那伤口被雨水冲刷,经历了最初的刺痛,倒是有些麻木。   蔡允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陷入如此的境地,感受到如此的威胁。雨水滴落,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胸中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周围的兵士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向这里赶来,却被早已经隐伏在主帐附近的刺客阻拦袭杀。   这群刺客分工明确,随着暴露,蔡允身边的三名刺客也是攻势越急。   蔡允左支右绌,渐渐不敌,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口。蔡允幼时也神霄派中修习过一段时间,这三名刺客也承自术之一脉。   蔡允的修为要比这三名刺客中任何一人都高,可是论搏杀实战,却是远逊他们   匕首刺来,蔡允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溅起的水花。他想要躲开,却发现另外两名刺客从两面夹来。   糟了!   蔡允的瞳孔猛然收缩,心脏膨胀到了临界点,要爆开了一样。   可是下一刻,等待蔡允的不是死亡,而是守护在前的一道暗影。   蔡允惊讶地看着兀然出现的身影和那三个飞落在地上的刺客。刚刚的一瞬间蔡允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先是突入阵中,握住了他正面袭来的刺客的手,轻轻一捏,便握碎了。   而后左出一拳,右出一脚,破开了他们的防御,将侧面的两名刺客踢飞。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刚刚一瞬。而能够有这种实力的修士,无疑是大宗师。   “你是谁?”   “在下樊越,受主公之命,前来保护公子。”   “父侯?”蔡允显然有些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附近的兵士杀死了那些伏击的刺客,纷纷赶到了蔡允的周围。只见樊越拿出了一块鎏金的令牌,一众楚军将士纷纷跪倒在地。   “奉主公之命,尔等保护公子,立刻折返郢城。”   “属下领命!”   “难道说?”到了这个地步,蔡允似乎有些明白,这一切都是蔡允设下的计策,“难道说那股盗匪也是?”   “公子猜得不错,山中的那股盗匪是主公藏的一支兵马。为了防范云氏,也是为了在关键时候应对蜀军。此刻他们的首领魏和将军已经领了主公的兵符,前往西陵郡调兵。”   “西陵郡只有一万兵马,对付云氏的三万大军够么?”   蔡允有些担忧,问道。   “公子放心,主公自能应付。”   樊越拱手而道。 [317.第三百一十二章 必经之路]   楚侯府。   灯火辉煌,宾客列座。   大厅宽广,鲛女舞动。水袖飘飞,龙绡轻盈。青丝飞转,碧眸巧媚。鲛女的舞姿,时而奔放,时而娇俏。   异域鲛女,身隐绝海,仿佛动人的冰塑,虽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意,然而那不时流露的媚意,却是牵动人心。   这些来自深海之中的异族,为楚国的海军所获,却给殿堂之中云氏部将带来了别样的触动。   蔡通坐在主位,脸上透着一股疲惫,耷拉着眼睛,似乎下一刻就要睡觉一般。   坐在下手的云屈,却是流连在眼前的美色之中,他想要有所节制,却是难以克制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欲念。   一舞至妙处,厅中雾气蒸腾,恍然如仙境。而这鲛女,隐现雾中,眸光却是冷然。   云屈虽然流连于美色,可是却忽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   那个方向,蔡通!   冷光乍起,血色染雾。这缥缈犹如仙境的殿堂恍然之间染上了赫然的凶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散。   云屈万没有想到,蔡通会在此时下手。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计谋。   雾气散去,那鲛女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黑衣杀手,而这莺歌燕舞的殿堂恍然变成了人间炼狱。那一干在举杯宴乐的云氏部将都成了地上的的尸体,有些还有着知觉,默然地伸出了手,想要抓取什么,最终却还是无力地落了下去。   “蔡通老贼,你!”   蔡通坐在主位上,还是耷拉着眼睛,可整个人的气势却已经不一样了,不复那种老迈之感。   “小屈子啊!你跟随在你父亲身旁多年,却还没有学会他的谨慎啊!”   云屈看了出来,蔡通似乎是服了某种药,让整个人变得很是虚弱。如今药劲将尽,他整个人也缓缓恢复了过来。   蔡通的杀手在殿堂之中扫荡,诛灭云氏的部将。云屈指着蔡通,怒音声声。   “老贼,你别忘了,虎儿还在城外,他麾下还有着我云氏三万大军。大不了鱼死网破,让杨羡占了便宜。”   “蠢货!”蔡通不屑一笑,挥了挥手,“你父亲也是一代豪杰,怎么会生出你怎么一个蠢儿子?云虎不过一介莽夫,他有着这个能耐与我鱼死网破么?至于杨羡,你真的以为他陈兵归乡,是为了夺我楚国么?”   “好!”   云屈大喝一声,便在蔡通话音未尽,他已经向其袭去。   道文成韵,金光覆体。云屈的拳头袭去,破空之声,带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直取蔡通。   “真灵韵!”蔡通橫手握住了云屈的拳,便像是接住小儿的拳头一般,“可惜你练得还不到家啊!”   蔡通逼退了云屈,刚刚站起来,却是身形不稳。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眉头轻皱。   “怎么回事?”   黑色的炁流犹如粘稠的泥浆,从外蔓延至殿堂之中。那一干杀手想要躲开,却被那炁流缠住。   被这黑色的炁流包裹,杀手们很快失去了生机,身上的灵炁被抽取,脸孔很快瘪了下去,狰狞得可怕。   一道妙曼的身影走入,让云屈狂喜,也让蔡通觉得诡异。   “采儿!你怎么会?”   今日的采姬夫人一身黑裙,眸子冷彻,悄然走了进来。   “云屈谋刺公子允,大逆不道。其手下爪牙被侯爷诛杀,实在罪有应得。”   采姬冷然的话语让云屈的心跌落到了万丈深渊,刚才脸上的热切不复存在。   “采儿,你.....”   云屈还没有说完,采姬素手一挥。手刀划过云屈脖颈,鲜血四溅,沾染上了衣裙。杀了自己的亲哥哥,采姬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变化。   蔡通的眼睛闪过了的光亮,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的讶异。   “侯爷可是觉得自己身体中炁流无法凝聚,迟滞难行。五脏作痛,六腑难藏?”   “是你动的手脚?”   蔡通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这个相伴十二年的女人,便像是重新认识一般。   “牵机散,当年的靳秀便是死在了这种毒药之下。靳秀是侯爷的死敌,今日的侯爷也死在了这种毒药之下,不知道是如何感想?”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云屈大逆不道,贱妾虽为女子,却能大义灭亲。贱妾与侯爷联手诛杀了这干叛贼,无奈侯爷病势过重,当场去世。蔡允公子又死在了云屈叛贼之手,那应儿自然是下任楚侯唯一的人选。”   “应儿年幼,你便能以嫡母之名,执掌国政。云虎无能,你又是云氏出身,给与三万大军特赦。这样一来,你便能轻易掌握这支军队,控制郢城。只是,蔡允乃是楚国的公子,你便是能够控制郢城,也控制不了楚国。”   蔡通顺着采姬的思路说下去,一双眸子泛着杀意。   “我知道侯爷派人保护蔡允。只是经历过一次刺杀,蔡允又能否料到,还有第二次?”   “你说什么?”   蔡通古波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急切。   “此刻第二波刺客已经埋伏在公子的必经之路。神族作乱,公子暴死,听起来多么顺耳啊!”   采姬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看着躺在地上身上还有着余温的云屈的尸体。   “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哈,男人!”   蔡通至此,终于明白了。   “杀夫杀兄杀子,好一个毒妇!”   采姬身体剧烈的抖动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看起来十分疯狂。   “妾毒么?侯爷杀人如麻,才有了今日的地位。相比侯爷,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这些日子,你在我面前装老迈,装柔情,装昏庸,甚至不惜将蔡允贬谪在外,便是为了引云屈前来。侯爷一把年纪,却如此卖力,我自然也要助侯爷一臂之力了。”   “你!”   采姬相当不屑,仿佛在她眼中,蔡通便是一个小丑。   “我的才能胜兄长何止十倍,可就因为是女子,父亲还是让他掌握了云氏。这也就罢了,因为他的无能,我被逼嫁给了一个糟老头子,忍受了十二年的屈辱。今日,终于可以舒一口了!”   采姬面露杀意,直视蔡通。   “侯爷,死吧!” [318.第三百一十三章 进退无路]   暗夜之中,火光凄迷,流影闪动,到处都充斥着混乱。   樊越护在了蔡允身前,小心的警备着。   “神族,怎么会这样?”   神族选择动手的时机很是巧妙,在这三千楚兵行走在狭窄的山谷之中,他们骤然发难。   如今三千楚军被分割切断,根本无法凝聚力量。   樊越不明白,云屈派来的刺客都已经被解决了。这波刺客究竟是受谁的指派?   心中的疑惑甚多,然而情况危急,却容不得樊越多做考虑。   神族处在第七识的灵体状态,可以在灵炁流中遨游,丝毫不受限制。   越来越多的白色流影向着蔡允的方向涌来,而樊越带来的高手也不断向空中涌去,拦截神族。   蔡允身边的守卫越来越稀疏,到了最后,樊越不得不亲自上阵。   流影若飞,修为低的神族在两种形态之间转换尚是困难。然而修为高的神族却不一样,他们能够在两种形态之间自由切换,并保持战力。   也因此,他们是相当危险的刺客。   两道白色的流影本在外侧游动,找到了空荡,直直突入。樊越跃至半空之中,一个鞭腿,那白色的流影乍分两截,神族刺客再也无法维持灵体状态,跌落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樊越一击之下,身影再度侧移,转至蔡允身后,伸出了手,锁住了另一名直刺蔡允背后刺客的手。   蔡允大惊,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从后袭击来的刺客。他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来,却见樊越五指紧握。   咔啦一声。   眼前的神族刺客手骨尽裂,在哀痛声中,倒落下来。   这便是大宗师么?   蔡允既惊讶于神族刺客的诡异,又敬佩于樊越的修为高深,同时还有些奇怪,这等高手,为何在父亲身边多年,他却一直不曾见到过。   樊越轻松解决了两名神族刺客,却是没有露出一丝跟脚。樊越给蔡允的感觉,便像是校场之上老兵训练新兵,只凭拳脚便能大杀四方。   樊越心中警戒心起,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朝着他们而来。这股气息目标很明确,便是数步之外的蔡允。   可是这股气息主人速度之快,身形诡诈,樊越一时间也无法捕捉。   不是普通的角色!   樊越心中如此想着,身体却没有一丝的迟滞,跃向空中。战场混乱到了极致,樊越的脑袋也运转到了极致,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浮在空中的身体骤然下落,溅起一圈浮沉。   蔡允并不明白樊越刚才做了什么,却见战场之上,他十步之外,忽然多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扶雨一击落空,被樊越击退十步之遥,却是没有了刚才的急迫。   “楚国之中,蔡通身边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宗师。”   樊越眯着眼睛,眼前的神族与刚才的刺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程度。   “你们神族被杨羡赶得潜身缩首,如今怎么又钻了出来?”   樊越的语气之中充满了讥讽,然而扶雨却没有多大触动。   “你们周人有一句话,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扶雨脚尖轻点,白袍在风中舞动。樊越想挡,可是刚刚触碰到扶雨,对方的身体便像是散墨一般,飘散开来。   便在扶雨美妙的笑容之中,身体化为轻烟,彻底飘散开来。   蔡允的眼前是犹如壁画一般连续铺展的场景,樊越的身形在空中飞跃,而那神族的身形时而化烟,时而凝聚。两者相交相离,交手的场景充满了美感,却又透着阴沉的杀机。   作为离两者交战场景最近的人,蔡允能够直感受到周围灵炁流的暴乱。两者的层次很高,他站在原地,完全无法插手其中。   在樊越的防守下,扶雨找不到一点进攻的机会。然而在樊越的眼中,对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焦急之色。   神族的袭击突然,可是毕竟人手有限。明明拖延下去对她很是不利,却又为何如此沉着?   樊越的身体在空中浮动,一双眼眸瞥了一下地面,却忽然发现了异常。   他离蔡允的距离变得远了。   虽然这距离仍然在可控距离......难道说?   樊越心中乍起警觉,却见一男子忽然进入视野之中。与神族不同,他身体无法化作流影,可是速度却是极快。   “糟了!”   樊越想要回防,可是扶雨又怎么可能让他回去。   不过十步的距离,平时不过一跃可至。可是现在,看着漂浮在前的神族,樊越却始终脱不开对方的纠缠。   “公子!”   蔡允惊慌之中,匆忙后退。然而他退却的速度却没有对方进攻的速度快。蔡允想要挡,可是慑于对方强大的气势,他心中清楚,没有胜算。   难道说我便要丧命于此么?   蔡允闭上了眼睛,等待他的却不是死亡。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樊越已经回防到了他的身边。而那名神族和刺杀他的男子却是聚集在了一起,两双眸子,越过了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什么?”   蔡允转过头来,十数步外,一个羽扇纶巾的男子兀然出现在了这战场之上,正轻轻挥动白羽扇。   便随着这男子的到来,这本是纷繁的战场莫名有中凝滞感。蔡允心中的感觉来自前面的两名刺客,他们见到这男子,无论是身形还是动作,都变得迟钝起来。   或者不能说是迟钝,而是与刚才凌厉的风格相比,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蔡允的心还在刚才危险的刺杀之中激荡,一时有些无法适应这种改变。   “杨羡!”   扶雨狠狠咬着了这两个字,整个人的身躯都在轻轻颤动。   他便是杨羡?   若是细较的话,蔡允与杨羡打过交道,可是却没有与他见过面。一时有些惊讶,可更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一直在他身边临危不乱的樊越,听到这两个字之后,整个人也有些异常。   杨羡看向了刚刚袭杀那名男子——木孤鸿!   “我本以为是你想要掠走我家大王,可是刚刚看见你出手,却是山中一脉的路子。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木孤鸿并没有作声,面色冷然。   “快走!”   木孤鸿看向了扶雨,对方却是没有听从他近乎劝告似的话,身化流影,直向杨羡而来。 [319.三百一十四章 鲸吞一国]   山谷之中,战场中央,蔡允不知道何时被樊越拉到了一旁。   场中的情势从两相夹击变成了三方对战。   虽然如此,可那扶雨完全没有理会蔡允的意思,直向着杨羡而去。   流影散乱如墨,扶雨身化灵体,隐藏在灵炁流中,可是怨念与杀意,却是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   杨羡大手一挥,白羽扇上,百辟珠闪耀着光泽,溢出了一圈浮光。   那浮光蔓延覆盖了整个扇面,一股劲风吹击,杨羡周围的灵炁流霎时间变得狂乱无比。   隐匿在其中扶雨再也无法维持灵体形态,便像是在暴风雨中的大海上游泳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在海中游泳,若是不小心则会沉入海底。   而维持在灵体状态的扶雨则恢复了肉身,从空中跌落了下来,看起来十分狼狈。   “杨羡!”   扶雨站了起来,可杨羡并没有给她反击的机会。   腰间镂空的铜球早已经被解了下来,蓝色的炁线绞织成麻。   捆仙绳出,宛如游龙。   眼看着那诡异的蓝绳袭来,扶雨想恢复成灵体状态来应对,可是心中却忽然生出警兆。   不对!   直觉告诉扶雨,便是她变化成灵体状态,也躲不开那根蓝绳的攻击。   危急时刻,扶雨身躯变得僵硬,便如一座风化的石像,层层碎裂开来。   “这是替身术么?”   杨羡有些惊异,这种手段,便是在神族之中也是极其稀有的本事。替身术是神族百纳术中的一支,然而却不是谁都能够学会的,更可以说是一种天赋。   捆仙绳失去了目标,在空中浮动着,追索着。   扶雨再次出现时,已经回到了木孤鸿的身边,可还没有等她舒一口气。浮在空中的捆仙索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一般,再度追索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这如蛆附骨一般的捆仙索,扶雨大惊问道。   “这是袁诚的捆仙索,可捆生灵,难缚死物。你身上的灵炁被它察觉到了,它便能一直追索你。”   匆忙之间,扶雨再度躲开,却听得木孤鸿在一旁解释道。   “有什么办法么?”   “除非这捆仙索的主人主动收回,或者你离开它一定的距离,又或者你能够破坏它。”   “破坏?”   扶雨身躯漂浮在半空之中,想要试着破坏这件法器,可是不管她使出了怎么样的手段,却终究无法斩断这蓝色的炁绳。   相反,不管她对捆仙索造成了怎么样的伤害,那蓝色的炁线都能够很快恢复,再度凝聚成绳。   经过了一番尝试,扶雨可以肯定的是,凭她的手段,无法破坏这件法器。   而她的眼眸往下瞥的时候,却发现木孤鸿此刻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杨羡没有理会蔡允和樊越,独自上前。木孤鸿想要走,可是身边却早已经围拢了十数名力士。   木孤鸿看向了杨羡,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疑惑。   力士巨大的身躯挺立在这山谷战场之上,一时无论是神族刺客还是楚军的兵士,都不敢上前。   “力士以妖魂练就,各门各派历来召唤力士的手段不同,可能够像你这样无声无息地唤出这等数量,除非你有着那件法器,碧罗衣!”   杨羡一笑,挥了挥手中羽扇。   “都到了这等境地,你还有心思关心这种事情么?”   “杨羡,便是你在这里杀了我,可终究已经晚了,我的主人此刻怕已经控制了郢城,接下来,便是楚国。”   “这便是你的底气所在么?”   木孤鸿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向了一旁的蔡允。   “丞相,我知道你不想要看见楚国就此内乱,让桓武占了便宜。我家主人也不想要看到这样,所以,只要丞相肯高抬贵手,让我等杀了蔡允,那么我的主人很愿意与丞相结盟,以为互助。”   “能够有这个底气控制楚国,又是云氏中人,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听到了杨羡与木孤鸿的对话,樊越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耳边却忽然听到了一声急呼。   “难道是采姬那个贱人!”   樊越有些诧异,虽说蔡允看似仁厚,可此时所展露的才智也是不凡。   “丞相既然已经猜到,那我就不讳言了。没错,我家主人正是采姬夫人!”   “想要在楚侯府动手,便是蔡通的夫人,怕也是不够格。你家主人有什么办法?”   杨羡的话让蔡允感到了一阵紧张,因为他听得出来,杨羡有些意动。   蔡允也明白,无论是谁最终掌握了楚国,杨羡都无所谓,他只会帮助胜利的一方。   山谷之中的楚军已经开始掌握情势,神族刺客造成的混乱已经渐渐平复,可蔡允心中却始终轻松不起来。   “采姬夫人知道丞相将琉璃藻玉交给了蔡通,所以在蔡通每次秘密服药的时候都下了少量的牵机散。丞相应该知道,牵机散无色无味。久之,若是运炁,便会疼痛不已。”   杨羡的脸上有着了然之色,明白了采姬的图谋。   “今夜蔡通设宴诛除云氏,只要采姬在其后下手,杀死蔡通,便能够顺利掌握情势。”   “没错!”   木孤鸿的回答让蔡允心中一紧,然而让他更为惊讶的是,在场所有人仿佛都清楚今夜郢城之中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这位楚国公子,却是懵懂无知,倒是成了局外人。   这种感觉让蔡允心中很是不甘,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两道人影,他不觉得握紧了双拳。   只是,木孤鸿还没有得意多久,周围的力士却是忽然动手。   杨羡骤然出手,力士一拳,便将毫无防备的木孤鸿击向了一旁山谷的岩壁之上。   岩石震颤,土砾簌簌落下,木孤鸿的身上沾满了灰尘,脸上却满是狰狞与疑惑。木孤鸿根本无法了解杨羡为何突然下手?   难道采姬夫人料错了,杨羡想要利用蔡允,鲸吞楚国?   “你...为什么?”   “采姬夫人的确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她小看了一个人!”   “是谁?”   “蔡通!”   “你说什么?杨羡,你什么意思?”   木孤鸿想要问个究竟,可是杨羡已经没有理会他的打算了。   扶雨看见底下的情况,身形远遁。神族开始逃离,杨羡却是收回了捆仙索,向着蔡允而来。   樊越警惕地看着杨羡。蔡允可以感受到,樊越不仅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似乎还有着别的原因,对杨羡充满了敌意。   “公子,这个人便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杨羡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去,仿佛这不是战场,而是他们家的后花园一般,满是闲适。   “杨羡!”   蔡允看着杨羡的身影,紧紧地咬着这两个字。有生以来,蔡允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甘。 [320.第三百一十五章 堂而皇之]   楚侯府。   黑色的炁流浊化成泥沼,遍布殿室之中,而这炁流的主人却是有些讶异。   采姬夫人使出的致命一击,却没有预想之中轻易取了蔡通的性命,反而被他挡了下来。   “你怎么会?”   灵炁消蚀,采姬夫人被黑色泥沼包裹着手露出了白皙之色。蔡通握着她的手,依旧是那副摇摇欲坠之态,可双手却十分有力。   “奇怪么?你用美人计收买了我贴身的炼药师,让他在我的药中下了牵机散,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么?”   蔡通手掌轻挥,采姬夫人被击退了数步之远。   采姬夫人浑然觉得不对,抬起手一看,她白皙娇嫩的手上印出了一层黑色的手印。   “你会用毒?你是炼药师!”   采姬夫人看着蔡通,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她自负聪明绝顶,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生活了十二年,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对方居然隐藏如此之深。   对了!   如果蔡通是一名炼药师,那么便说得通了。蔡通一早便发觉有人在他药中动了手脚,故意没有声张,便是为了等待她自动跳出来。   采姬夫人想着,脸上有着一股了然。   蔡通看着眼前这个恍然大悟的女人,有些吃力地坐了下来。   “你一身修为承自术之一脉,却是弃善用恶,中途改走了魔极宗的路子。虽然进展神速,修为大涨,却也入了魔道。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非为役魔,却是染上了魔性。”   采姬看着蔡通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脸上却是狰狞。   “看看侯爷现在的样子,怎么生出了慈悲心肠,居然对你的敌人产生了怜悯?”   蔡通毫无掩饰,甚至连杀意也没有,采姬的心中却是有些刺痛。   蔡通不屑一笑,听着附近侍卫的脚步声。   “你刚刚没有杀掉我,如今便没有了机会,你不准备走么?”   望着蔡通的笑脸,看着他虚弱的表情,采姬咬了咬牙齿,身形急闪,向着蔡通而去。   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在侍卫到来之前杀了蔡通,那么便不算是输。   采姬心中不甘多年筹谋就此功亏一篑,步伐稳健,手段阴狠,直取蔡通要害。   采姬走的是魔极宗的路子,却是半路出家,六欲浊化,魔气混如沼泥,丝毫不见精进之意。   蔡通一动不动,身上泛起了一道凌厉的剑意。吟吟剑音轻鸣,剑光直取采姬,斩破浊泥,荡彻魔气。   剑光消逝,采姬的身上露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剑痕。她看向了蔡通,却见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丝狡诈之色。   “你若是刚才便逃跑了,我还真不好抓你。”   正在此时,侯府的侍卫赶进了大厅之中,看着如此景象,都是默然不语。   蔡通的脸色恢复了冷峻之色,对着一干侍卫吩咐着。   “采姬勾连云屈,意图在酒宴上行刺本侯,大逆不道,把她押下去!”   “是,侯爷!”   侯府的侍卫很快将身受重伤的采姬押了下去,仆役也清洗了这血腥的大厅。   天色大亮,一切恢复平静与整洁,就像是这一切动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蔡允和樊越赶到楚侯府的时候,城外的三万云氏大军已经投降,而云虎死在了其中。   蔡通的身前跪着一位年轻的将领。   蔡允认识他,正是那股与他交手的盗匪的将领,魏和。   “父侯,你没事吧?”   蔡通本在与魏和商议着军情,抬头看向蔡允的时候,却发现他一夜之间,整个人都变得成熟了许多。   “杨羡怎么样了?”   蔡通没有回答蔡允,反而问了杨羡的去向。   “杨羡去追神族去了,此时动向不明。”   “我就知道杨羡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不会空手而归,原来是为了神族?”   “父亲,我有许多事情都不明白。”   蔡允打断了蔡通的思索,有些急切地问道。他此刻充满了疑惑,对于身边的一切。   蔡通一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蔡允在他面前露出这副神色。   “那我就告诉你!”   蔡允屏退了诸人,就留下了樊越和魏和两人。   宽阔的大厅之中本就显得有些阴冷,蔡通命人关闭门窗之后更是如此。   “我,你身旁的樊越叔叔,还有魏和的父亲,都是出自鸬王宗。”   “鸬王宗,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身为楚国公子,蔡允从小学习的便很杂,有军事、地理、各地世家大族的情况、各脉修士门派等等。   四大正脉,各个散修门派,万千宗门之中,蔡允还从来没有听到过鸬王宗这个门号。   蔡允的话让蔡通的面色变得有些黯然。   “你之所以没有听到过,因为这个门派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被灭!”   说到这里时,蔡通的脸上还有着一丝的恨意,语气之中十分感慨。   “鸬王宗承山中一脉,犹善药理。宗门被灭,我等沦为了散修。这么多年了,世人只知道楚侯蔡通起于西糜,却早已经忘却了那个鸬王宗中的小修士。”   “可杨羡似乎也知道父亲出自鸬王宗,不然当时他也不会选择帮我?”   蔡允的话让在场三人的面色变得相当难看,蔡通更是冷笑一声。   “杨羡自然清楚!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比他更清楚我的底细么?我鸬王宗便是被他祖父杨慈所灭!”   说到这里,蔡通心绪激动,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父侯,你的病?”   蔡通挥了挥手,说道:“我没事,你樊越叔叔早已经为我寻到了琉璃藻玉,采姬那掺了毒的药我并没有喝。只是心病难医,可温养,却难以根治。放心吧!我暂时还死不了。”   蔡通舒缓了身体,换了一个姿势,似乎有些疲累了。   “你们下去吧!刚刚经历了一场动乱,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处理。”   蔡允与魏和退了下去,独有樊越留了下来。   樊越刚刚想要开口,却被蔡通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现在并不是杀杨羡的时候。杨羡和杨慈都是一个德行,他敢孤身前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你的面前,难道你以为他会留给你杀他的机会么?” [321.第三百一十六章 消失无踪]   阳光大盛,大地之上热气蒸腾。密林之中,却是凉风丝丝,还残留着破晓前的清寒之意。   扶雨快步在林中奔跑着,气息喘喘。   昨夜山谷一战,为了避开捆仙索,她一连用了好几次替身术。   此后她虽然遁走,可青衣与叛神者在后一路追杀,她消耗了大量的灵炁,此时连维持灵体状态都做不到。   扶雨扶着树干,冰冷的触感传至指间。若是平时,扶雨一定会好好感受一番感觉。可是现在,她的心中能够感受到只有紧张与惊慌。   扶雨胸口起伏,兜帽遮掩之下,微微的白色水气吐出,一缕发丝垂下,沾染上了湿气,显得有些凌乱。   扶雨此刻所幸,在木孤鸿找到她之前,她已经将大部分的神族和资产转移了出去。否则,现在的崔家村一定会成为青衣和楚军轮番围剿的地方。   在扶雨原本的计划之中,刺杀蔡允成功之后,她便会带着手下彻底离开楚国,前往中原隐伏起来。   若是失败,也是一样,不过是步骤更复杂一些。   可是杨羡突然出现,却是让扶雨方寸大乱。不但她带领着刺杀蔡允的神族被擒杀大半,她更是成了对方搜捕的对象。   一声鹰鸣,在林上回荡。   扶雨回首之间,却见杨羡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杨羡!”   扶雨咬着这两个字,满是恨意。   神族的感知与周人不同,当初在星界之时,维持在第七识灵体状态的扶雨便从神皇的感知中认识了他。   而后扶雨进入人间,从灵体状态转化成了肉身,又重新认识了一遍杨羡。   只不过这一次,与第七识状态中的感受不同,扶雨更多的是从搜集到的情报之中了解到了杨羡。   纷繁的情报详细而又立体的阐述了这位大周丞相。无论是从他的敌人,亦或者是旁观者口中,扶雨都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杨羡是怎么样的人?   阴险狡诈亦或者是神机妙算,在扶雨看来都是一回事。   当初神皇花费了星界最后一点资源,让四名神子和少数精锐通过妖域的那条通道进入了人间。   扶雨一路南下,见识了幽州北部,那闻名天下的幽宁铁骑,也见识了塞上的凛冽,中原的繁华和楚地的水色。   扶雨知道,此时梁国内部,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情绪。而这情绪的来源,便是来自这掌控蜀国的大周丞相。   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当年死在蜀地桓武麾下最为重要的谋士魏文的论断,此时已经渐渐成了一种共识。   扶雨还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能够让那么多的人感受到恐惧。   而这一次,是第三次。   哪怕只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面相见,可是杨羡出现的那一刻,扶雨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这来自于神族特殊的感知。   叛神者在空中飞舞,青衣在林中徘徊,本是宁静的林中霎时间变得嘈扰。   可这一切的嘈扰,都随着那男子挥下羽扇的那一刻,全部消失无踪。   杨羡一步一步走近,扶雨看在眼里,挺直了身体,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凄惨与狼狈。   “没有想到大周的丞相修为居然如此之低?”   杨羡点了二星的胎息术,修为已经有大幅度的增长,可就算是这样。在这位神子的眼中,这点修为依然算不得高深,起码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扶雨本以为,一手覆灭魔族,敢于暗算神皇,引得大周最为强大的诸侯国人心惶惶的男子,应该是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却不料只是一名文质彬彬的文士。   光凭外表,眼前的男子实在无法与强大扯上关系,也无法与扶雨印象之中所形成的相关的印象所联系上。   杨羡一笑,并没有回应。   扶雨似乎也感到刚才的话语有些可笑,如今的她怎么有资格去谈论别人的修为?   她忘了,正是这个男子,将她逼入了如此的境地。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无字书!”   “你怎么会?”扶雨脸上的讶异很快消散,“我忘了,鸠羽这个叛徒已经投靠了你。”   六道黑色的流影从空中垂下,落到了扶雨周围,显化成形。   黑色的袍子无风自动,面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遮掩了面容。这六名叛神者在包围扶雨的那一刻,双手便合拢拍在了地上。   六点亮光闪耀,相互串联成线,相辅成阵。   诡异的纹路在大地显现,这阵法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弭殆尽,哪怕是扶雨一直扶着的那根老树也分裂成了碎片。   扶雨想要抵挡,可是身上本是残留的那微弱的灵炁也被封印住了,无法调动一丝。   扶雨整个身躯都无力的向上浮动,仿佛被一支巨手拖住。   白袍滑落,青丝垂下,眼前的神族仿若那稀世的塑像,整个身躯充满了蓬勃之意与生命的美感。   这是一种迥异于周人女子的美,充满了圣洁之意,让人产生不了亵渎之感。   扶雨乃是神族,可是面容身形与周人却没有什么不同。妖族身上尚有兽迹,而神族却是片点也无。   除了那一双翠绿的眸子,泛着不屈的光泽,此刻的扶雨几乎与一名柔弱的女子没有什么差别。   橙色的光球从扶雨额间浮出,缓缓漂浮到了杨羡的手中,被他收拢到了袖子里。   整个过程之中,扶雨一动也不能动,充满了屈辱之感,可是又无可奈何。   眼前的男子站在那里,几乎没有做什么,却能够让扶雨感到一股山岳一般难以撼动的感觉。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了么?   扶雨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降临。   可正在此时,一道光矢从虚空之中飞出,从一名叛神者胸腔之中正透而出。   阵法失去了一脚,失去了应有的效力,扶雨的身躯也从半空落下,被一名凭空出现的白袍接住。   “神族还有援兵么?”   杨羡有些意外,可那营救扶雨的白袍随手就是一计光矢射向了他。   杨羡轻挥羽扇,一阵风起,那光矢没有接近便在半途爆炸,扬起了一阵烟尘。   等到烟尘散去,扶雨和那白袍已经消失。   “纤尘,能够找得到他们么?”   念纤尘的身形出现在了杨羡身旁,摇了摇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空间位移上有如此造诣的神族。我虽然也掌握了一些,可跟他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么?” [322.第三百一十七章 各取所需]   悬崖之上,扶雨半坐半躺,身边还站着刚刚救他的白袍。   神族的四名神子之一,桑洛!   阳光刺眼,扶雨的身体却是十分虚弱。刚刚被那六名叛神者强行抽出了神器,扶雨灵炁大损,身体受了不轻的伤。   “鸠羽背叛了我们,成了叛神者,你知道了么?”   “听说了。以鸠羽的才能,本来能够和我们一起成为神子,不过神皇陛下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不过好在他知道的信息虽然多,但是最为隐秘的那一部分却是不了解。对我们有威胁,却不致命。”   桑洛的话语很是轻松,仿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样。   扶雨无奈,以前在星界的时候,她对于桑洛的印象还不是这样。可是自从桑洛恢复肉身之后,他的性子便变得如此,看起来有些轻佻。   便是如此,扶雨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很是严肃。   “桑洛,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四名神子掌握着部分第九识,因为同出一源,有着微妙的联系,能够相互感应。   扶雨不奇怪桑洛能够找到她所在的位置,只是奇怪桑洛能够及时赶来。   “我来清水郡有些时间了,了解到了楚国的动乱,猜测你有危险,所以赶了过来。”   桑洛的个子并不高,甚至比扶雨还要矮上一截。然而他说起话来,却是丝毫不给扶雨面子。   “我们早就和你说过,你那一厢情愿的想法不会变成现实。大周各地的诸侯虽然相互敌对征伐,然而他们对于异族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致,那就是可以利用便利用,没有利用价值的便铲除。”   扶雨虚弱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激昂起来。扶雨外表流露着一股理性的美,可是争论起来,却像是一只暴怒的母狮子。   “够了!虽然这次我差点被杨羡所擒,但不意味着我选择的方案便是错的。相反,你和九槐的方案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却是最难执行的。”   桑洛耸了耸肩膀,显得有些无奈。   “我们当初吵了很久,谁也无法说服谁?不过九槐那个家伙,却是意外得做得不错。”   “九槐的神器被唤醒了么?”   “九槐顺利地说服了妖帝让他的士兵服下了多宝盒中的药。妖帝有着野心,只要等到妖族南下的那一刻,他的神器便能被顺利唤醒了。”   “那个妖帝并不是简单的角色,他身边更是有着许多厉害的家伙,他们不会发现么?”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妖帝需要那些药来帮助他的士兵增加力量,对抗周人军队的灭魂阵。便是妖帝知道了,此时也没有另外的方法可以代替。”   桑洛有些无所谓地说道。他白色袍子上连着的兜帽自始至终都没有解下来,可扶雨也能够猜到他此时脸上那一脸的轻松与戏虐。   “那你呢?”   休息了许久,扶雨的脸上仍然苍白,不过却是恢复了些许的力气,站了起来。   “还需要费些功夫。不过这些日子,我却是认识到了一些有趣的家伙。你知道,以我的本事,便是混在周人之中,也很难有人会发现我是异类。”   扶雨看向了有些得意的桑洛,都能感受到他形之于外的得意劲。   “以你本事,本来最适合执行我的方案。你能够完美的隐藏在周人之间,却为什么要和九槐一样,想要用暴力摧毁这个帝国?”   扶雨说出了心中隐藏已久的疑惑,却听桑洛自嘲一笑。   “从外部摧毁这个帝国不是最为正确的方法么?你想要利用周人内部的争端,从内部瓦解他们,看似容易执行,然而这帮周人却比你想象得要狡诈得多。”   桑洛看向了远方,青色的山麓,泛着生机。那是一副在星界之上永远不可能看到的景象,苍鹰飞旋,麋鹿奔跑,草木丛生,色彩斑驳。   “难道这次的事件还不能够给你一个教训么?杨羡与蔡通之间的仇恨丝毫不逊于他与我们之间的仇恨,可是在共同的危机之前,这两位大周帝国的诸侯确是选择联手。而你选择的那个合作对象也只是想要利用我族,若是那位采姬夫人顺利掌握了楚国,那她下一个除去的对象便是你了。”   “你知道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   扶雨脸上露出了笑容,十分纯粹,看起来很是美好。   “那是自然!”   桑洛一笑,“要想战胜你的对手,第一步便是了解他,我可不是九槐那种上来就蛮干的家伙。我在楚地也有些日子了,也帮助一些周人做了些事情。对于楚国的情况也了解到了一些,不过最后我还是吓了一跳,那个看起来只会哭哭啼啼的采姬夫人,居然会是这么危险的家伙。”   “一开始她的手下木孤鸿接触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多亏了她的支持,我们才能在楚地站稳脚跟。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我所创建的组织已经开始向中原转移,接下来便会隐藏在梁国之中。你准备怎么办,还留在楚国么?”   若是可能的话,扶雨很想要得到桑洛的帮助。她很清楚,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家伙,有着怎么样的能力。   只是,扶雨终究拉不下面子,去邀请桑洛帮助自己。她也清楚,桑洛虽然看起来轻佻,可是一旦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   “我说过,我认识了一些有趣的家伙。接下来,我会和他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反正我若是不想要暴露的话,便算是鸠羽那个家伙也找不到我。”   桑洛身化流影,冲向了天际,很快便消失在了扶雨的视野之中。   在神族的四名神子之中,桑洛是最擅长隐匿和远遁的。   扶雨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敛却。对于她而言,如今已经在杨羡面前暴露了踪迹,那么接下来便必须更加小心。楚国已经不能待了,梁国的情势只会比楚国更加复杂。   体内的灵炁开始运转如初,扶雨拖着沉重的伤势,缓缓地向着山下而去。 [323.第三百一十八章 打得一手好算盘]   “采姬死了?”   崔家村,残余的废墟之中,杨羡随意的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   “是的,楚侯府对外的口径是病死的,应该是蔡通秘密将其处死了。”   马小翠便站在一旁,叙说着有关楚都的情报。   “另外,蔡通在蔡允的恳求下,特赦了云氏的三万军队。除了云屈的儿子云虎,其余的人都既往不咎。经此之后,云氏一族虽然没落,可并没有被族灭。”   杨羡有些诧异,显然这不是蔡通的风格。   “为了安抚云氏中人,听闻蔡通还向外露出了意向,有意在云氏诸女中择一人,为蔡允之妻。”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道黑色的流影落在了他身旁,半跪了下来。   “主公!”   鸠羽带着面具,遮掩了面容,态度却是十分卑微,以至于有些谄媚。   一旁的马小翠并不喜欢这名神族的叛徒,然而并没有表露出来。   “主公,我先下去了!”   杨羡点了点头,马小翠悄然退下。鸠羽能够感到包括马小翠在内一干青衣的疏远之意,不过他并不在意。   鸠羽很清是他的价值所在,也明白最为重要的是得到杨羡的信任。   “救走扶雨那名神族的身份查清楚了么?”   “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桑洛。”   “那四名神子之一么?”   “是的。桑洛擅长空间位移,更能够完美伪装自己,甚至变得和周人一摸一样。他若是想要隐藏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不过听我们抓捕到的神族说,当初四名神子进入人间之后,意见不一,最后分道扬镳。桑洛和九槐都是想要从外部用暴力毁灭大周帝国。”   “拥有着这样的能力,却有着这样的图谋,还真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啊!”   杨羡悠悠一叹,这样的家伙隐藏在暗中,便如一条隐藏在草丛之中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跳出来咬你一口,让人防不胜防。   “主公,楚军来了!”   马小翠去而复返,面色急切,却是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崔家村的族长崔老二出身军中一脉,选择建立村寨的位置也很有特色,完全是将之当做军事营寨来设计的。   扼守高处,挟制险要。   杨羡登高而望,只见上万楚军快速在山中穿插,隐隐有包围崔家村之势。   楚军阵中,魏字的大旗十分显眼。   “主公,我们要撤么?”   马小翠在旁提醒道。她并不清楚楚军的来意,不过对方行军之速,显然超过了她的意外。   青衣虽然在崔家村外布置了哨岗,可是楚军却是几乎用一种悍勇之势,强行地突破了青衣的警戒网。   明知道对手布置了警戒哨,却是不管不顾,与其说是蛮勇,不如说是在示威。   “不用!”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倒是对那位领军的将领很是感兴趣。   “这个魏字的旗号是哪里来的,以前在楚国并没有听到过这一号将领啊?”   “是魏和,据说是蔡通简拔的一位年轻将领。这次带了一万西陵军赶至郢城,震慑云氏大军的便是他。”   “是他啊!”   杨羡眸光之中泛着一层水色,这可是大梁帝国后期天字第一号大叛贼啊!   一手挑起了郢嘉之乱,搅得大梁帝国半壁山河不存,动荡了十三年之久,才堪堪平复的绝代枭雄。   杨羡只知道楚国灭亡之后,魏和投降了桓武,做了一任偏将,却没有想到,他与蔡通还有着这么一层的渊源。   楚军很快将崔家村包围,不过并没有进攻。大军分列,十数骑簇拥中,蔡通缓缓驾着马,进入了杨羡的视野之中。   杨羡挥了挥手,一众青衣让开了道路,让蔡通走了过来。   蔡通面色苍白,尽管有所掩饰,不过却比杨羡想象得要虚弱得多。   “楚侯如今这副身子,却还驾马而来,是不是有些勉强?”   杨羡一声调笑,却见蔡通分开了护卫的兵士,在樊越搀扶之下,走了过来。   “行军作战,哪里有坐马车的?便是身体再不好,我也得撑着。”   蔡通身旁的樊越对杨羡有着赤裸的敌意,让一旁的青衣都很是紧张。   “梁军此时已经退回了宛城,只在穰县留了一支守城的军队。楚侯还想要和谁作战?”   杨羡挥了挥扇子,便在万军之中,仍然是一副闲暇的状态。   蔡通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脖颈布满了虚汗,却满是试探之意。   “梁军虽退,可是丞相的折冲军还在平陵之外,让我夜不能寐啊!”   蔡通能够容忍蜀军接近平陵,那是因为杨羡那时是来帮忙的。可是这帮忙,现在随时都会变成趁火打劫。   蔡通很清楚杨羡的想法,若是那日杨羡确定采姬有能力取而代之,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放手木孤鸿擒杀蔡允。   换了蔡通,他也会如此做。   “平陵本是蜀国借与楚侯的驻军之所,既是借,自然当还。”   杨羡的回答却让樊越脸色一肃,他们本是来示威的,可是对方却毫不给面子。   “丞相还真是打得好算盘啊!不过蜀国与我楚国相斗,怎么看都是桓武愿意看到的。丞相当真为了一隅之利,而损了两家的情谊么?”   蔡通却是比樊越沉得住气,一笑而道。   “这乱世之中,你争我夺本是常事。楚侯当年夺了段肖的基业,不也是如此么?”   “我非段恢,我儿也非段肖,丞相多虑了。”   蔡通的表情阴沉不定,说实话,他是有些心虚的。蔡通刚刚铲除了云氏,只是楚国的情势虽然平稳,却没有彻底铲除隐患。   如此敏感的时候,杨羡如此,可真的是让蔡通有些忧心。   “是么?”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笑容意味深长。   蔡通此来,无疑是知道他沉病难愈,想要为蔡允谋得一个良好的环境。   只不过,蔡通舍不得交出平陵,那是郢城外围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本侯愿将幼子蔡应献于蜀王,为其王夫,如何?”   这个老狐狸打得一手好算盘!   杨羡看向了蔡通,说道:“楚侯既有此心,我想大王亦不会反对。如此,两家之盟亦当稳固。” [324.第三百一十九章 破阵杀敌]   轻音响彻,长翅振荡。   青乌拍打着巨大的翅膀,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身躯低伏,杨羡随之从上走下。   一日纵行数千里,有了青乌之力,杨羡从楚地返回蜀国不过半日。   西城乃是西庸郡的郡城,也是一座山中之城。   西城地势较高,庸水经流而过。由于范庆旧部、黑虓军的家眷和南阳郡的流民相继潜入,西庸郡人口大涨。这些年来,西城向外开辟了不少的田地。   从空中看,西城的城池虽不雄伟,却别有一种险峻之感,仿如耸立在山崖之上的雄鹰,俯视大地。   佟鼓已经带着鹰扬军从丹口返回了西城驻地,去时顺流而下,不过数日,归来逆流,却是花了半月,才整顿完毕。   “主公!”   佟鼓和狄休带着少许的兵卒在预定的营寨之中等待着。在蜀国境内,青乌所落之地,都有特定的地点,大多是由蜀军管辖的营寨。一来隐秘,二来也不会惊扰敌对的势力。   从青乌背上下来的杨羡拂了拂袖子,整理了一下袍服。   “刚刚和楚遂交过手,觉得如何?”   佟鼓的面上不乏遗憾之色,显然是因为这次被闷在一半的战事。   梁军南下,楚军死守襄城,蜀军从西庸郡突入南阳,驻军梁军侧翼。三方混战,看似一触即发的战事,却因为桓武突然下令撤军而变得不了了之。   虽然,可便是在梁军撤军的时候,鹰扬军曾从侧翼袭击过梁军,却因为楚遂密不透风的防守而没有讨到多大的便宜。   “梁军的上将军都不好对付,就击溃了一个军,斩首五百级。”   佟鼓砸了砸嘴,换作别人,能够在梁军上将军手中取得这个战果,已经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情了,可他脸上还是不满意。   这个世界上,若是广义论,军中一脉的修士最多。便是一个刚入军营的小兵,也是从最为基础的血杀之气开始修行,之后打熬筋骨,锻炼体魄,或多或少都会和军中一脉的法门牵扯。   然而以狭义论,军中一脉的修士其实不多,能够算得上都是当今世上一流的将领。   并不是所有一流的将领都是军中一脉出身,然而军中一脉出身的修士都是一流的将领。   然而便算是这样,真正能够进入这个圈子的人数也很少。与其他三脉的修士不同,军中一脉的修士不但要顾及自身的修为,还有掌握各种强力的阵法和识别山川地势与精通星象。   蚁多噬象,然而掌握蚁群的人却不是一只大个的蚂蚁。   以梁国之浩大,能够挤进这个圈子的,若是严格算来,不过桓仲、桓恭和外姓的七位上将军等少数人而已。   军中一脉的修士都精通杀伐之术,若是真的算战力,一名梁军的上将军解决一名大宗师也不过是等闲之事。   而在此之上,能够真正成为军中一脉修士中精英的,也是超一流将领的,不过寥寥。   凉州的朱梓,幽州的景云,益州的杨纯,除了这三位之外,便属眼前的佟鼓了。   因为要成为超一流的将领,有一个很重要的硬标准,那便是成就大宗师尊位。   并不是每个时代都能有着许多一流的将领,更不要说之上的超一流将领了,因为一将功成万骨枯。而这个乱世之中,却有着四名超一流的将领。   乱世杀伐之重,可见一斑。   “不说这些了,我让你训练战将的事情怎么样了?”   “不就是百名战将么?”   佟鼓大手一挥,很是不在意的说道。   若是严格算,战将并不能算是标准意义上的军中一脉修士,他们或许在用兵行军列阵或是覆城灭国之上不是很精通,然而却大多掌握着一门乃至几门强力的杀伐之术,破阵冲锋,杀敌覆军,勇猛无比。   战将是从普通的军士之中脱颖而出,亦或者有着名师的指导。   前者的速度较慢,而且需要军士在战事之中日积月累的成长。后者的速度较快,若是寻得天赋不错的武人,数月也可以修成。   固然千里马难寻,然而伯乐却更少。   能够称得上名师的,只有超一流的将领。其余如梁军的几位上将军,若是严格算,也不够格,但也勉强算得上可以指点的导师。   这个世上,梁军之中的战将最多,因为梁军的人数本就最多。其次便要属西凉铁骑和幽宁铁骑。   朱梓和景云虽然各只有一州之地,然而单轮其麾下战将的数量,却是接近梁军战将总数的三成以上。   朱梓麾下的西凉铁骑和景云麾下的幽宁铁骑都是由他们两人一力打造,有着绝对的控制力。   朱梓一令而下,西凉铁骑可以冒着蛮兽潮的冲击,出阳绝关外,转战千里。景云军命所至,幽宁铁骑可以在寒冬腊月退避辽东,封绝道路,力御梁军。   概因这两支铁骑的骨干,与朱梓、景云两人不只是臣属关系,更有师生之谊。   这种关系,经过了岁月的考验,并不是桓武用高官厚禄的诱惑便可以比得上的。   蜀国的战将数量最少,然而随着长策军的成立,黑虓军和三千秦氏的西凉铁骑的归顺,如今又有着杨纯和佟鼓的教导,已经有后来居上之势。   杨羡麾下战将数量虽然比不上桓武,但是已经几乎可以与朱梓和景云比肩。   而训练战将这件事情,整个蜀国除了杨纯,也只有佟鼓可以做。其余如靳信、杨安、秦风、韩不负、狄生等一流的将领,都没有这个资格。   韩不负不是出自军中一脉,而靳信等人既没有成就大宗师,也没有像梁军的诸位上将军一样久经战事,百战而生。   佟鼓很是自信,他身旁的狄生却是沉默。他虽然是梁军的降将,然而杨羡对他并不薄。能够跟在佟鼓这等大宗师的身边,狄生受益良多。   “如此,我就给你一个任务,看看这些战将合不合格!”   佟鼓面色一变,表情一亮,拱手而道:“但凭主公吩咐。”   “你带着百名战将从武库道入雍州,在镐京附近截杀一支梁军。”   “属下遵命!” [325.第三百二十章 权宜之计]   益州四面环山,中腹则是千里平原。四面群山之间,零星散落着一块块较为平坦的腹地,可以建立城池。   周南郡与西庸郡便是这样的地势。   只是周南郡中腹广大,蓄民甚众,大小城池数十。而西庸郡虽然辖地广袤,不输周南郡,但多为山岭,城池数量稀少,唯一的大城便是郡城西城。   而且西庸郡下辖城池的规模,也不能与周南郡相比的。   西庸郡相对封闭,但也阻遏了梁、楚等敌对势力对蜀国的渗透。外出的道路,除了向东的庸水之外,便只有向北进入雍州的武库道。   武库道与石羊道一样,可以直达镐京附近。然而武库道却比石羊道更为险塞,不要说是行军,便是入山狩猎的猎人,一般也不走此道。   不过对于佟鼓和他训练的百名战将而言,这条寻常人不敢走的险路,却不是无法逾越的天堑,而是可以一条可以直达目的地的捷径。   三四百里的道路,佟鼓只花了两日,便带着百名战将到达了雍州境内。   苍鹰在天空之中盘桓,锐利的目光之中映照着一支正在行军的梁军小队。他们正押送着物资,快要到不远处的营盘。   一般来说,从战争之中成长搏杀成长的战将,都不如由超一流的将领指导的战将那么有鲜明的特色。   蜀国一共有两名超一流的将领,而佟鼓善射,天下皆知。他训练出来的战将,虽然不是每个都擅弓术,但却都擅长侦查术。   一名弓手必须要学会的便是与他的对手保持足够的距离,然后给予致命一击,而侦查术则是最为好的辅助之术。   “怎么样了?”   洪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从附灵的状态之中醒来,却觉得有些头昏脑涨。他本是荣灿麾下的重甲,被杨羡调拨,如今便成了佟鼓麾下训练的一名战将。   “这营寨附近被梁军设了枯灵引。”   自从六百年前,军中一脉结合了草原巫术创造了侦查术之后,历代军中一脉的修士便在寻找相应的克制之术,而枯灵引便是其中较为成功的成果之一。   军中一脉创造的克制之术,不需要其余三脉创造的那样精巧复杂,最为基本的要求便是能够被大部分的军队采用实行。   枯灵引的影响范围之中,可以灭杀附着在想要接近营寨的生物身上多余的灵性,粗暴而又有效。   受了枯灵引的影响,洪全的视野变得很是不清晰,附近的一切都有些模糊和昏黄,很久才缓了过来。   这座营寨是桓武在石羊道口设立的防御蜀军的军事体系中的一部分,只是一座暂时储备和转运粮草的枢纽。   “主公让我们在这里截杀这营寨之中的梁军,看来有些不简单啊!”   佟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暗道事情有些不简单。   石羊道口的防御体系以侦查为主,桓武设下这些营寨的目的,并不是指望它们能够挡住蜀军,而是寄希望于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蜀军的动向,便在援军到来之前守住防线。   这个要求其实很低,便是平时,镐京的驻军从整顿到集结再到出发,赶到这里也不过两、三个时辰。   相比重兵防戍的米仓道口,骑兵时常巡视的鹊谷道,这里是最不受重视的地方。   虽说石羊道口的的防御体系中驻扎着不少擅长侦查的梁军探校,只是,有必要在一座转运粮草的营寨设下枯灵引么?   梁军虽然有钱,可也不至于这么糟蹋丫!   暗夜之中,青灯引路。   营寨深处,重兵镇守,方雨亭孤身走到了一座牢笼之前,里面正坐着一个男子。   黑暗笼罩,这男子容貌不清,此时正拿着一块粗饼在吃着。见到方雨亭走来,那男子闷哼一声,拿着碗砸了过去。   碰的一声,那碗接近方雨亭时,被一道青光震碎,碎片散落在了地面上。   “续帆,你该恨我,是我对不起你。”   “我视你为兄弟,你却趁我不备,暗下毒手。你若是还有一点同门之情,就做不出这种事。”   方雨亭神色冷然,叹了一口气。   “我说过,我只想要那件东西,你给了我,我任你杀,绝无怨言。”   “我也早已经说过,师尊临死之前吩咐过,杨慈若亡,只有他的子孙才能拿他的遗物。杨忠死了,可杨羡还活着。”   方雨亭握紧了双手,脸上勃然生出了一股怒气。   这股怒气来自何处,方雨亭很清楚,可是他不能抒发出来,因为这股怒气来自他的师尊,来自于对他有大恩的承天道教首袁诚。   “风续帆,难道你不知道是杨慈灭了我承天道么?”   “那又如何?”风续帆大声回应着,“师尊之令重于泰山。你想要拿那件东西救桓武的命,不可能!”   “你不要逼我!”   方雨亭看着风续帆,面色涌起了一层寒意,却遭到了风续帆一声冷笑。   “你知道我的本事,你逼得了我么?”   方雨亭握紧的双手最终还是松了下来,说道:“你从前便是这副愚直的性子,这么多年还是一样。师尊交给你保管,还真是给对人了。可我不会放弃的。”   “为什么?”   方雨亭转身离开,便在那被黑暗笼罩着的身形越走越远之时,风续帆问道。   声音很轻,也很疑惑。   方雨亭驻足,却听见风续帆继续问道:“当初你率领青州众投降桓武,我本以为只是你的权宜之计。如今看来,却是不像,你究竟为了什么?”   “你我亲身经历了那场大乱,难道你还希望这天下再乱起来么?梁侯若亡,杨羡必定会北出中原,到时候天下的混乱,恐怕更甚当年。”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着这种想法。”   风续帆悠悠一声,似乎今日才真正认识方雨亭一般。   “可这天下会怎么样,并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杨桓之间的宿命恩怨,也不是你我能够解决的。”   “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   方雨亭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不再流连,身躯没入了黑暗之中,唯余一点青光,缓缓消失不见。 [326.第三百二十一章 实力之谜]   营帐之中,刚刚从囚牢返回的方雨亭有些疲累。   昏暗的营帐之中没有一丝火光,唯有青灯引亮。春日将尽,山脚下的天气却还一点寒冷。   方雨亭衣着单薄,却是不以为意。他是修士,已经修成了大宗师的修士,这点寒意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身外的寒冷可挡,心中的倦意却是不可遏制地袭上心头。   方雨亭并非是个无情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心中痛恨杨慈与袁诚这么久。   病伤可愈,心殇难医。   方雨亭是桓武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也可以看得出桓武这些日子的变化。   周南一败,桓玢之死,让这位天下最为强大的雄主心中的野心日渐衰亡。   对于桓武这样一个霸主而言,若是不能统一天下,那么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桓武仍旧能够让百万梁军誓死效命,或许桓武依旧能够将朝廷内外掌控鼓掌之中,或许桓武依旧能够将异族强敌灭于国门之外,可桓武终究是变了。   他的手段比以往更加犀利、毒辣,可那终究是回光返照。   方雨亭想要救助桓武,让其延命。可是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背叛了多年的好友,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袁诚!   他的师尊,对他有着大恩的人,方雨亭最为敬仰着又深恨着的人。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手段依旧让方雨亭有种仰之弥高的感觉。   方雨亭坐回了他的卧榻,准备静坐,可是耳边却响起了一阵嘈扰之声。   “怎么回事?”   帐门若飞,一名神机卫快步走来,俯身在了方雨亭之侧。   “首领,蜀军袭营!”   “蜀军?不是青衣么?”   方雨亭擒住了风续帆,同时也被青衣盯上了。方雨亭本以为将风续帆关押在这偏僻的营地之中,能够暂时躲避青衣的骚扰,封锁住消息,可还是被杨羡的人给找上。   “蜀军是怎么来的?”   这座储存转运粮草物资的营在后,若是蜀军从石羊道来,前面的营寨应该早已经发来了的警讯。   “暂且不知,他们数量极少,但是成员看起来都是战将。”   “战将!”   方雨亭惊讶一声,走出帐外的时候,附近都是一片火海。他手握青灯,登上云霄,却见大地之上,满是战影。   蜀军的数量是很少,但是他们的战力却很强。这座营寨不过驻守了一千梁兵,却根本抵挡不住蜀军。   火海之中,蜀军战将或握长弓,或持铁枪,或橫虎刀,或拿大锤,在梁军的营寨之中来去自如,砍瓜切菜一般,梁军的兵士甚至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蜀军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似乎只想要将这座营寨毁灭。   虽说石羊道口的一系列防御体系,在梁军雍州的战略部署之中属于垫底的层次。可是能够派往蜀国前线的兵马,都是梁军之中的精锐。便是靠后,也不会太差,可蜀军的表现也太夸张了。   方雨亭惊诧之间,浑身兀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是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让方雨亭不觉得心中一寒。   危险悄然而至,方雨亭手持青灯,立于营寨上空。   或许对于普通修士而言,毫无办法,可是对于上到一定层次的修士而言,不过是一道亮晃晃的靶子。   一支箭矢从黑暗之中袭来,速度之快,方雨亭便是心中有警,躲避及时,可是宽大的袖子还是被射穿了。   经此一击,那人便再度隐藏起来,等待时机。   “不但手段高强,人还很狡诈么?”   方雨亭暗暗呢喃,这样的对手,无疑是让他最为头疼的。   青灯引来云霄聚。   方雨亭已成就大宗师,青灯一挥,一阵青色的雾气从灯纱中溢出,飘散在营寨上空,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轻烟。   方雨亭细眯着眼睛,底下营寨一个个人影变得具象化,他们的身体上灵炁犹如火焰一般在燃烧着。   或微弱,或强盛,方雨亭在其中寻找着,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好强大的灵炁!   佟鼓本躲在角落之中,想要阴天上那个握着宫灯的家伙。可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察觉到了他,整个身躯便如坠石一般,朝着他砸了过来。   佟鼓连连躲避,退后了十数步,可还是受了余波,胡子被吹得乱七八糟。   烟波消尽,周围可以躲避的建筑都变成了废墟,视野变得空旷起来,佟鼓的身影直直落在了方雨亭的眼中。   “佟鼓!”   方雨亭掌握桓武麾下的神机卫,对于各路蜀军将领都有着详细的资料,一眼便认出了佟鼓。   这个在周南之战中给与梁军绝大耻辱,更是在关键时候攻破梁军本阵,逼得上将军桓彪进退无路的老将。   对于他的修为,神机卫内部的情报体系一直无法给出具体的评价。修习弓术的军中一脉修士本非主流,没有参照,古籍之中的描述又太过抽象。   而今日看,这名叫佟鼓的老将怕是已经成就了大宗师尊位。   想到这里,方雨亭心中不觉有些产生了一丝波澜。以天下之大,军中一脉成就大宗师者不过四人,而其中两人便在杨羡麾下。   “方雨亭!”   佟鼓似乎也认出了眼前的男子,不觉得心中一笑。   看来杨羡让他来此,果然目的不简答。不过佟鼓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嘿然一声。   “我家主公助你承天道重立基业,八真之中有三位都在我家主公麾下。你既为承天道徒,何以不归顺,也不枉你家先师教导?”   佟鼓大大咧咧惯了,可他的话,却是着实刺痛了方雨亭。   “老家伙满口胡言,看打!”   青灯点点,漫长的距离,方雨亭身形连闪,很快接近到了佟鼓身边。   方雨亭一记鞭腿,佟鼓抬手去挡,却被震退数步之远。   “小家伙腿功不错。”   佟鼓在弓术上的造诣天下无双,和他拉开距离远战便是寻求败亡之道。方雨亭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给佟鼓喘息的机会。   一记鞭腿之后,方雨亭欺身连连几掌。   佟鼓抬手抵挡,一时间,战况胶着起来。 [327.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足猛兽]   砍杀了一名的梁军百夫长,洪全举目而望,四野皆陷火海,耳旁喊杀声渐稀。   “洪全,这里有问题!”   前方的伙伴传来了声音,洪全朝着声源走了过去,却见一座营帐之中隐藏着一座牢笼,里面关押着一名囚犯。   此时这牢笼的周围已经有着两名蜀军的战将,洪全走上前去,却听得他们说道:“这牢笼被人下了极为厉害的禁制,里面的人来头一定本小。要不要通知佟鼓将军?”   “佟鼓将军似乎和方雨亭对上了,此刻正在交手,我们便是通知了他,他估计一时半会也过不来。”   洪全来得时候正见天际青光垂落,与那滔天的血杀之气缠绕相斗。洪全本是梁军降将,对于桓武麾下一府三卫的高手也有些了解。   那青光的主人无疑是神机卫的首领方雨亭。   “你们是蜀军?还知道方雨亭?”   风续帆看着面前的三人,似乎有些惊异。这三个人看起来并非蜀人,可是他们口中的那名佟鼓将军却是蜀军大将。   “老先生是谁?”   洪全言语之带着恭敬,既然这人是神机卫首领方雨亭亲自在看守着的,那么身份一定不可小看。   “风续帆!”   洪全面色一变,说道:“老先生是八真之一的风续帆,可为什么?”   “为什么却被同为八真之一的方雨亭囚禁在了这里是吧?”   风续帆一笑,面容之中带着苦涩。   “其中缘由,一时也说不清。方雨亭为了躲避青衣,特意将我转到了这座军营之中。他料想万无一失,谁料杨羡的追兵随后便至,他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风续帆说到这里,不觉得大笑了起来,看得在旁的三名战将有些愣,不明白这货都身陷牢狱了,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   百丈之外,方雨亭的脸色的确不好看,眼前的老家伙的实力的过了他的预估。更让方雨亭忧虑的是,他现在在这里脱不了身,风续帆那边迟早会露出的破绽。   方雨亭设下的禁制,别人解不了,可是对于风续帆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小家伙,袁诚没告诉你打架的时候分心是大忌么?”   拳脚未至,劲力却早透。   方雨亭挨了佟鼓一脚,身形一挫,一口鲜血溢出。   他翻身向后连退十数步,才堪堪卸下了佟鼓的劲力。可便是如此,方雨亭仍感到脏腑颠腾,血气奔涌。   方雨亭用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怒道:“老家伙,脚力还真重。”   佟鼓一笑,解下了背后长弓,矢随心发,朝着方雨亭而来。   “糟了!”   佟鼓刚才那一击,逼退了方雨亭。如今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于一名弓术大师而言,却是有着足够的施展空间了。   箭矢无色,方雨亭一双青色的瞳孔,却可见灵炁缠绕箭矢周身,形似无足猛兽。   “啮兽箭!”   方雨亭匆匆躲避,却见那箭矢穿过了方雨亭周身,却没有就此止住,而是在空中转了个弯,又向着方雨亭追了过来。   啮兽箭是军中一脉中极为高深的一门箭术。军中一脉的修士平日里将一部分灵炁单独分裂出来,育化灵性,名为啮兽。   作战时将这股灵炁附着在箭矢上,只要其上的啮兽事前吞噬了目标的灵炁,那么便能够追踪目标。   最为关键的是,箭矢即使被目标毁去,灵炁形成的啮兽还能够被使用者再生。   方雨亭微微侧身,一手握住了那飞驰而来的箭矢,将之折断,暗道他若不是事先早有了警惕,这回身一箭可不好对付。   营寨成了火海,早先设下了的枯灵引早已经失去了效力,自然也挡不住佟鼓的啮兽箭。   啮兽箭被方雨亭毁去,佟鼓却没有诧异,却是一把从身后的抽出了十支箭矢,齐齐射出。   “什么!”   方雨亭大惊,普通的修士培育一只啮兽已是不易,而眼前的老将却是一连培育了十只。   十矢齐发,飞驰纵横,往却来飞,漫天都是箭影。   眼看躲不了,方雨亭便没有再躲,手中宫灯之中,青光点点溢出。   方雨亭本在躲避的身影,一连分化成了数道身影。   本是如影随形的啮兽箭似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失去了目标,停在半空中。   啮兽虽有灵性,可毕竟不是生灵。眼前的数道人影,都有着方雨亭身上的灵炁,让它们无法分辨真假。   很快,箭矢之上的灵性消散,从半空之中掉落下来。   那数道身影仍在,似真实幻,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不愧是袁守成的弟子,还真有两下子。”   佟鼓摸了摸胡须,呢喃一语,却忽感一股劲风至。   “老家伙,这次是你分心了。”   耳边声至,佟鼓再回首时,那数道幻影已经消失,脖颈处却是感到一股阴冷。   佟鼓双腿张开,身形下移,身躯后偏,躲过了方雨亭致命的一击。   这个应敌的姿势,怎么回事?   方雨亭一击落空,还没有回气再战,却感觉不对。   此刻佟鼓罩门大开,完全不像是守势。   难道?   佟鼓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双手摊开,两支短箭从袖中飞出。   佟鼓的两支短箭透着红光,完全是以血杀之气构筑。如此短的距离,方雨亭身子一沉,强行在空中改变了行进的轨迹,避开了一支,可却被另一支短箭击中了。   这以血杀之气凝聚的短箭,在箭头进入了方雨亭身体那一刻,便如冰一般消解了。   血杀之气蔓延全身,精纯的杀意不断吞噬搅乱,方雨亭捂着伤口,只感觉身躯之中灵炁运行混乱。   “袖中箭,好狡诈的老家伙!”   佟鼓站了起来,看向了方雨亭。   “与一名擅长弓术的修士拉近距离是没错。可惜啊!你还是错估了距离。”   火星飘飞,佟鼓的身影却是越发的模糊。方雨亭忽然想起了古籍上对于军中一脉这类修士的描述。   穷隐幽冥,隆追十日。真意所至,箭无不发!   “方雨亭,老子出来啦!你小子在哪?”   风续帆刚脱牢狱,便是一阵大喝。方雨亭面色一变,不再留恋,身影向着远方黑夜中遁去。 [328.第三百二十三章 敌强我弱]   天还未亮,四野昏沉。   蜀军退去,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便在梁军粮草营寨被袭的时候,求救的信号已经发出。   可等到镐京的援军赶来之时,蜀军百名战将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桓仲蹲在地上,捡其了一片焦黑的残屑,细细地闻着,还透着一股血腥味。   当梁军求救的信号在天际闪耀,连接百里的时候,整个镐京都震动的。或许普通的人无法分辨闪耀天际的烟火代表了什么意思,可是驻扎在镐京的梁军却是清楚。   蜀军来了?   事前完全没有迹象,蜀军为何突然袭击石羊道口的营寨?   不管如何,这都是值得一件重视的事情,甚至惊动了驻守在镐京的上将军桓仲。   梁军周南一败,上将军桓彪身死,桓仲复起,接替了桓彪的职位,手掌雍州一应军政。自从上次败在蔡通手上后,桓仲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失败并没有彻底消磨桓仲的根骨,事实上,梁军的几位上将军都是从那个战乱年代挣扎而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他们心中坚韧不是常人可比。   两鬓已添白发,桓仲的精神却是很好,眼中神光内敛,修为更是精深了几分。   不比在南阳之时的张狂急切,此时的桓仲变得很是沉稳。在他的心中,杨羡的分量越来越重,已经从原来杨慈的孙子变成了威胁桓氏的生死大敌。   一如当年的杨幼庵!   便是如此,桓仲才越发的谨慎。   蜀军袭击的规模比桓仲想象中的还要小,围绕营寨走了一圈,废墟之中杂物驳杂,梁军的兵士正在整理着。   这支蜀军的人数很少,从残存的营寨之中的兵士口中得知,袭击粮草营寨的只有百多人,他们袭击成功之后,便向着东面的山麓退去。   桓仲望着远方,那是梁军兵士口中蜀军退去的方向。   “那个方向,能够通往蜀国的只有武库道了。”   桓仲接手雍州的防务之后,对于周围的地势花费了很多功夫研究,尤其是蜀军的进军通道,更是重中之重。   武库道狭仄,最窄处甚至容不得一人通行,根本不是进军之所。如果这支蜀军真的从武库道而来,那么他们的规模和数量一定被控制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只是一支孤军。   可为什么?杨羡为什么要派这么一支军队千里迢迢袭击梁军的一座粮草营寨?   桓仲心中充满了疑问,却见一名亲卫从营寨之中过来,轻声说道:“上将军,营寨之中有神机卫的尸体。听营寨的兄弟说,方雨亭首领曾经拿了守令,节制了这座营寨上下。”   “方雨亭?”   神机卫由桓武直辖,不受梁军管束,其首领方雨亭甚至有着临时节制一万梁军的权力。   不用通报,不用报备上层的梁军机构,甚至不需要和当地梁军长官知会,方雨亭可以征用任何梁军建立的设施。   桓武给予了方雨亭绝大的权力,甚至比给与他们这些桓氏族人的还要多。桓仲一直不明白桓武信任方雨亭的原因,不过眼前的这件事情显然不简单。   “他人呢?”   “蜀军袭营后便消失了,听说他和蜀军将领打了一仗,不敌败退了。神机卫有着自己的据点和情报网,我们掌握得不多,或许他是赶回去疗伤了。”   “能够让方雨亭吃亏的人可是不多啊!派出探校,在武库道附近侦查,探探这支蜀军的虚实。”   “属下遵命!”   周身的灵炁循环方歇,方雨亭睁开了眼睛,微微舒了一口气。   窗外的斜阳已落,映照昏黄,屋中的视线有些昏暗,花了几乎一日,方雨亭才彻底消噬了那股血杀之气。   军中一脉的修士尤善杀伐,中了佟鼓一招,方雨亭血气盈沸,几不能止。   当初方雨亭等一干承天道徒随袁诚起事,面对大周帝国全力的反扑,方雨亭几乎是九死一生。   方雨亭此生受了很多次的伤,伤得更重的时候有的是,可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麻烦。便是同样都是大宗师,可终究有所不同。   方雨亭舒了一口气,从榻上站了起来。   屋外等候的神机卫走了进来,拱手而道:“首领!”   “风续帆呢?”   “他跟随蜀军入蜀了。”   “果然么?”   方雨亭叹了一口气,抓捕风续帆这件事情,整个神机卫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神机卫中有不少原来青州众中方士和符师,但这件事情方雨亭却无法透露。若是让他们知道方雨亭抓捕了同为八真之一的风续帆,怕是立刻会群情鼎沸。   而桓武现在的情况,方雨亭又无法透露给其他人。若是透露出去,所带来的影响,绝对不会是毛毛雨那般,而是一场波及梁国乃至整个天下的大乱。   杨羡的出手虽然在方雨亭意料之中,可也让他心寒。关押风续帆的事情,方雨亭所能够动用的力量很有限,所以他才冒险将之关押在那座粮草营寨之中。   一来那里隐秘,二来光靠雍州的青衣是绝对攻不破那里的防御的。   可蜀军还是来了,百名战将在佟鼓那样的大将带领下突然攻入了营寨,甚至没有给方雨亭舒口气的时间。   这代表了什么?   整个天下现在知道袁诚遗物的人寥寥可数,除了他们两个当事的承天道教徒之外,便只剩下了杨纯。   杨羡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要抓风续帆,那便等于知道了桓武现在的情势。   可现在的蜀中却静得出奇,杨羡没有露出一丝要动手的迹象。   方雨亭知道,杨羡在等,便在蜀中悄然地等待着,没有一点动静,可是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神都,盯着桓武。   方雨亭从来不怀疑杨羡有没有北伐中原,覆灭大梁的能力,哪怕现在梁蜀国力悬殊。   因为当初,方雨亭亲眼见证了袁诚是怎么样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尽灭了大周十万御林军,掀起滔天之势。而杨慈又怎么在大周帝国风雨飘摇之时力挽狂澜,覆灭了承天道。   桓武若亡,怕是大梁再没有能抵挡杨羡的人了!   “首领,我们该怎么办?”   “静待时机吧!”   人已经落到了杨羡的手中,方雨亭一时也没有好办法,有些无奈地下了这个命令。 [329.第三百二十四章 千机百炼]   “续帆!”   得知了风续帆的下落,叶东阳和王耀先两人便从雪域离宫返回弦城,在丞相府中见到了这位故友。   多年未见,三人早已经不是少年模样。   叶东阳与王耀先满心赤城,得到的却是风续帆一声冷哼。   丞相府庭院之中,古树参天,香风和熏。   风续帆望着他的两位旧友,脸上满是寒意。   “你们两人还有脸站在我面前么?”   叶东阳与王耀先面色一时滞然,却见风续帆怒声而道。   “我承天道为何人所灭?先师因谁而故?你们两人,还有唐大福那个胖子,领着杨羡的俸禄,甘为杨氏鹰犬,还真给师尊他老人家长脸啊!”   “续帆!”   叶东阳和王耀先事先都知道风续帆被方雨亭囚禁,而后被佟鼓营救的事情,料想风续帆肯跟蜀军回来,心中应该有了计较。   可没有想到,风续帆刚见到他们第一面,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   叶东阳和王耀先都无法反驳,便是他们嘴上不说,可是心中还是有所亏欠的。   “续帆,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跟佟鼓回来?”   叶东阳直截了当的问道,若是风续帆真的对杨羡有敌意,怕是他们立刻会势同水火。毕竟,杨羡是叶东阳两人的主公,就算他们两不相帮,风续帆也伤不了杨羡,只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   杨纯此时便在弦城,若是让他知道风续帆对杨羡有敌意,怕是他出不了弦城。   叶东阳必须确定风续帆的心思,并且做出相应的布置,避免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之所以前来,便是要为师尊争一口气。你们忘记了,我可没忘,当年杨慈兵围深梧,是怎么折辱师尊的。这么多年了,师尊的这口气,你们不替他出,我得替他出!”   风续帆国字脸,面相忠厚,留着大胡子,此刻气上心头,黝黑的脸上愤愤不平。   正当叶东阳忧心忡忡的时候,庭院中隔门紧锁的屋子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仿佛什么东西炸裂了一般。   “主公已经回府了么?”   叶东阳的脸上有些疑惑,却见一旁的王耀先也是一脸不知。   倒是风续帆说了一声。   “丞相府的仆役让我在这里等片刻,杨羡应该是到了吧!”   叶东阳三人赶进了屋中,却见屋子里满是烟灰。杨羡舞动着他那把被烟熏得黑漆燎光的白羽扇,脸上更是沾染了不少的灰。   “主公!”   丞相府的守卫和驻守府中的高手紧随而至,看见这副场景,也有些愣。   “没什么事情,你们都退下吧!”   杨羡满脸黑灰,挥着手让护卫们都退了下去。他四处找了找,想要寻些水喝,发现水缸早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受了余殃。   杨羡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现叶东阳三人在一旁,回过了神。   “啊!你们来了!”   “主公,你这是怎么了?”   杨羡指着桌上一本铁面书,说道:“这是我从神族的手中夺得的神器无字书,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试着掌握这神器的用法,却始终不得门而入。”   “这是?”   无字书便摆在桌面上,叶东阳和王耀先还没有多大的感触,风续帆的眼睛却是直了。   他悄然越过了叶东阳和王耀先两人走了过去,细细地观摩着这本无字书,便像是再看珍宝一样。   “这东西是神族的?”   杨羡有些好笑,这家伙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是从神族的一名神子手中得到的,据说这一件神器可当十万大军,不过我并不清楚这神器的用法。”   杨羡如实地解释着,却见风续帆已时开始上手了。   风续帆的手摸着铁面书上奇特的纹路,手中灵炁微透,却感觉这铁面书中有着一层强力的防御在阻止着他一探究竟。   “有意思!当年便听师尊说神族的炼器术迥异于我族,独树一帜,现在看来还真是有趣啊!”   “袁爷当年也接触过神族的炼器术么?”   “何止接触过,师尊当年还从塞外一座神族的遗迹之中得到了两件神族古时的炼器。虽然那两件炼器已经损坏严重,可师尊还是.......”   杨羡好奇问道,却听得风续帆张口就来,毫无防范。   等到说了一半,风续帆才醒悟过来问他的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嗯哼!   风续帆收住了话头,轻微的咳嗽了两声,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你刚才称呼师尊什么?”   “袁爷啊!怎么了?”   “哈哈哈!”风续帆一声大笑,“杨羡,你可知道杨慈当年与师尊相争,斗得你死我活。杨氏与承天道本是死敌,你今日又何必惺惺作态。”   杨羡却是一笑,挥了挥那乌黑的扇子,掀起了一阵灰尘。   “风世叔如此说就不对了。当年祖父与袁爷相争,虽是生死相斗,亦是高山流水,彼此相知。两者虽然有义理之争,却绝无私仇。袁爷当年振臂一呼,天下云聚。拔剑而起,四方呼应。何等英雄了得!这样的人,不该敬佩么?不该值得称一声袁爷么?”   杨羡说的是大义凛然,倒让风续帆有些无所适从了。风续帆看着眼前黑面的小子,心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杨子瞻,你若是肯在师尊的真像之前三跪九叩,我就相信你说得是真的。”   “续帆!”   叶东阳此时终于清楚风续帆刚刚说要为先师争一口气是什么意思了?不禁有些担忧,看向了杨羡,怕他当场会发难。   杨羡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不就是在袁爷他老人家的真像前三跪九叩么?袁爷是我的长辈,又是大英雄与星之一脉的掌舵者,更与我杨氏乃世交,在他的真像面前三跪九叩,这不是应该的么?雪域之上的离宫快要建好了,到时候我就带着所有的承天道教徒,一起祭奠袁爷吧!风世叔也一起参加吧!”   风续帆看着眼前的小子,终于明白了刚才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这小子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堪比城墙了!   “听说风世叔精通千机百炼,乃是顶尖的炼器师,正好这段日子一起研究这本无字书。”   “.......” [330.第三百二十五章 千里风动]   夜光明彻,照耀大地。   窗外清光挥洒,夜风徐徐。还没有入夏,弦城的夜晚却有些闷热。   杨羡开着窗户,看着桌上摆着的无字书。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和风续帆研究了这件由神族制作的法器,暂时发现这是一件可以栖宿妖魂,并可以对其进行召唤的神器。   普通人的魂魄并没有妖族那么坚韧,妖族所有的修炼之法,几乎都是以妖魂为基础的。   可以说,妖族天生就比一般周人强大。然而妖族的强大也为他们埋下了祸根,也正因为妖族炼炁术的特性,所以才会被针对。   周人修士之中各种针对妖魂的炼炁术不甚枚举,而自从军中一脉的灭魂阵出世以来,妖族被便赶到了塞外,一路躲进了妖域,数百年不敢南顾。   叛神者鸠羽对四名神子所拥有的神器的描述是可以抵挡十万大军,然而这样的力量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慢慢积累的。   从神族的这件神器来看,他们不只是为了对付周人,对妖族也是有着相当大的防备,留了很多的后手。   不过因为星界陨落,绝大部分神族不是死在了那场战役之中,便是落到了那八大宗门和蜀国的手中,神族损失惨重,野心才被压制住。   杨羡将无字书合了起来,里面神族施展的结界术还没有被攻破。也就是说,这件法器依然是有着主人的东西,听从神子扶雨的调遣。   淡蓝色的灵火在杨羡的身旁飘散,便如萤火虫一般,清冷却又充满了致命的美感。   念纤尘高挑美艳的身形显现,看向了桌上的那本无字书。   “里面的结界还没有被攻破,暂时就将之放到幽冥狱,由鬼卒看管吧!”   幽冥狱中的鬼卒很是特殊,几位鬼王都是由修炼到了玄冥之境的大妖妖魂练就。杨羡并不清楚这本无字书能否与鬼卒相互关联,但若是可以的话,则会拥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便相当于只要带着无字书这一件法器,便能随时随地召唤出一支战力强绝的大军,而鬼卒的活动范围也不再止步于幽冥狱。   杨羡打算处理完了雪域承天道离宫的事情之后,便前往幽冥狱闭关,彻底解决了这无字书的问题。   念纤尘点了点头,正欲离去,杨纯的身影却刚好从外走了进来。   杨纯风尘仆仆,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念纤尘修成了天魔之身,平时可以以灵体状态跟随在杨羡的身边,不要说是一般人,便是实力高深的修士也无法察觉。   不过这一切却瞒不了杨纯!杨纯知道杨羡的身旁一直跟随着一名倒戈的魔族,但是从来没有过问。   念纤尘见了杨纯,微微点了点头,准备离去。杨纯却是没有理会念纤尘,径直到了杨羡的身前。   “少主,你怎么能够答应风续帆那小崽子的要求呢?”   杨羡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却见平时惜字如金的杨纯这一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少主,你是主公的子孙,怎么可以对袁守成行那三跪九叩之礼?当年主公与那袁守成势不两立,昔谷一战,主公覆灭了袁守成二十万精锐,进而兵围深梧,逼得那袁守成走上城墙,在万军之前,亲自说了三声我输了。袁诚至死都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想到了这一招,想要在主公的子孙身上挽回颜面,少主你怎么能够上那厮的恶当呢?”   杨羡看着杨纯这样子,很明显他是气着了。   “纯爷,往事以已。这段恩怨都过了几十年了,何必还要让它延续下去呢?”   杨羡尽力安抚着,谁知道杨纯却是跟小辈置气的小老头一样。   “少主这话不用跟我说。听了少主你要向袁诚那厮三跪九叩,車河营、奎狼营、连犴营,三营的首领都嚷嚷着要来弦城跟少主讨个说法。长策、折冲、黑虓、鹰扬、照夜各军之中我杨氏的部将都是愤愤不平,群情鼎沸。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别说是蜀地,便是如今隐藏在中原各地的杨氏旧部也按捺不住,少主你就看着办吧!”   “.......”   車河、奎狼、连犴三营都是跟随在杨慈身边的旧部,他们人数稀少,每营不过数千人,不过都是身怀强力杀伐之术的精锐。   这三营当年跟随杨慈南征北战,力除承天道,后来又护卫杨忠入蜀,血战天下诸侯,损失惨重,这些年来虽然一直隐藏在蜀中各地,却始终无法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   杨羡暗道这三营的首领可都是和杨纯一辈的老顽固啊!   而杨纯此刻的态度,更是近乎蛮不讲理。   杨羡手下杨氏旧部一派的势力和承天道一派的势力虽然不是剑拔弩张,但一直不对付。   当年的宿怨暂且不提,自从东阳教十万教众归顺,而后凉州、荆州的承天道徒相继入蜀,这两者的明争暗斗便一直没有停止。   杨羡还是第一次见到杨纯这副样子,随摆起了笑容。   “纯爷,别人不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您还不知道么?我想要拿风续帆手中的那件东西,正是为了救治纯爷的伤势。”   杨纯一愣,脸上的怨气消解了大半,随又露出了一副苦笑。   “少主你看出来了?”   “纯爷您瞒得过别人,又怎么瞒得过我呢?”   杨纯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袁诚的白龙玉精虽有逆天延命之能,却难治我身上的沉疴。”   “为什么?”   杨羡有些疑惑,问道。   “我一身杀伐之重,早已经为天所厌久矣。少主以为为何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如此稀少?”杨纯无奈地叹了口气,“杀伐之甚,为天所厌,大多命不长久啊!主公当年已经是大宗师之尊,可是昔谷一战,覆灭二十万精锐,橫遭劫数。当时有着袁诚的帮助,再加上白龙玉精,尚可一搏。可如今以我的情况,就算是袁守成复生,怕也只能徒叹奈何,少主就不必多费心思了。”   便在此时,一阵风拂动,杨贵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主公、义父,从神都传来了消息,桓武忽然罢免了尚书令苏哲和太傅常虞。”   “什么?” [331.第三百二十六章 往事如烟]   梁侯桓武罢撤了尚书令和太傅,神都的百姓并没有感觉多少的差别,却在朝廷上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苏哲和常虞乃是当世硕果仅存的两位大周元老,在明帝夏厚基之时便已经在朝廷中任职,可以说一身经历了大周的帝国盛衰。   桓武罢撤了这两位,在天下人看来,毫无疑问是僭位称帝的前奏。当然,不同地方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称呼,比如桓氏内部的族人常说的改元易器,其实都是一回事。   不过便在众人以为苏常两家一如当年的孟氏,要没落的时候,桓武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所有人都意外。   桓武对苏、常两家的年轻的一辈的子弟大加封赏,加官进爵,更是让桓氏与苏常两家相互联姻,不仅做主让桓氏族中几位嫡出之女嫁给了苏常两家的嫡子,更是准备让他的儿子桓磬娶了苏哲的侄孙女苏眉。   桓武经营中原十数年,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弟早已经对曾经的大周帝国感到十分陌生,对于那位深锁帝宫的周天子的感觉也不过是一尊傀儡。   桓武如此一来,等于是将苏、常两家绑在了桓氏的大车之上。当然,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甚至与有荣焉。   水榭香堂,桓武倚在榻上,只听耳边细雨声落。   苏哲便坐在他的榻前。苏哲比桓武长了一辈,并不是同一代人。不过现在,苏哲虽是一脸白须,却是精神奕奕。而桓武躺在榻上,鬓发斑白,看起来确是十分苍老。   “静安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做?”   “老朽明白!”   苏哲并非梁侯属臣,自然也不用对桓武称臣。桓武近来一系列的大举动,意义深远。寻常人想要与桓氏攀亲带故尚不可得,而桓武却是放下身段主动与苏常两家联姻。   其中之意,不明自白。只要桓氏尚存,那么苏常两家便可高枕无忧。   是殊荣,也是警意!   对于苏哲而言!   桓武此刻已经在未将来考虑,而将来是什么?无疑是梁代周兴。在此时刻,桓武将苏常两家这旧周朝廷之中最为主要的两家势力拉了过来,许以尊位厚利,脚步已经走得很快。   不过今日桓武召苏哲前来,却不是在谈什么利益纠葛,而是在谈旧事。   “人老了,也开始念旧了。这些日子,我回忆了很多的事情。”   桓武看着水榭之外,雨落碧湖,目光幽远,似乎根本不在意身旁的听众,兀自说着。   “那时父亲在神都做官,一家人也就搬了过来。母亲在进入神都不久之后便生下了我,我生在神都,也长在神都。那时天下还未大乱,神都还是那个神都,不像现在这样,总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世道如此,不光变得是人,便是这座千年古都也是一样。”   苏哲适时地在旁说道,声音里有些无奈。   “是啊?天下大乱,裹挟苍生,所有人都变了。我也从当年的大周校尉变成了如今的梁侯。有人骂我是乱臣,有人骂我是独夫,也有人骂我是窃国之贼。如今想来,这几十年的遭遇如梦一般。”   桓武说到这里,见苏哲不语,却是一笑。   “可总有些人是不会变的。比如那杨纯,比如那些跟随在杨羡身边的杨氏旧部。杨羡当年化名王仁,潜入神都,大闹皇宫之时,杨纯便跟在他的身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几句话。可我感觉得出来,他没有变。杨纯还是那个杨纯,一如当年跟随在杨慈身边那样,桀骜不驯,忠心耿耿。”   说到这里,桓武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亮了起来。   “其实在杨忠死后,蜀国被夏云桦搞得乌烟瘴气的那段时间,我曾经秘密派人进入蜀国去接触那些杨氏旧部,想要让他们归降大梁。那时雍州已经落到了我军的手中,我也开出了特别优厚的条件,可那些杨氏旧部却毫无意外都拒绝了,冲动的甚至当场斩杀了我派去的使者。那时我才明白,尽管世事苍茫,可终究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说到这里,桓武自嘲一笑。   “这些东西我曾经是最为看不起的,乱世之中,也是最为不值钱的。兵马、粮草、战将、金银、城池、武备,哪些不重要?可周南一败,我才渐渐明白,杨慈的可怕!”   杨慈,这个名字数十年来苏哲仅仅从桓武的口中听到过寥寥数次。可今日的桓武,说起这个名字时,已经不像以往那么顾忌,甚至语气中有一股坦然。   “我幼时随父亲去神都最大的广宴楼,正好遇到了杨慈。父亲与杨慈不对付,世人皆知,那时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二,可那种感觉并不清晰。直到杨慈用一块糕点骗我叫了他一声叔爷爷,父亲那时脸色,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回来之后,父亲罚我在慰灵堂前跪了一天一夜,从那时起,我才明白了什么是九世之仇。”   “杨慈!”桓武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激动,“哈!好一个大周忠臣!”   “那年扬州大旱,明帝暗令内侍将赈米换成了糠,加上层层盘剥,扬州饿死了不少的百姓。这件事情查了出来之后,满朝大臣无人敢言。便是那杨慈,以一介六百石的谏议大夫,当着朝廷公卿,直斥明帝之非,气得明帝大怒,当场便要杀了他。若非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舍命相护,杨慈怕是早丧命在了含章殿中。那次之后,明帝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说到杨慈这个名字时候,便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世人皆赞杨慈之忠正,却没有想过一向懦弱的先帝为何敢在明帝暴怒的时候站出来,挡住明帝的剑锋?”   桓武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忍不住一笑。   “先帝好赌,且嗜赌如命。杨慈早在开始便与先帝打了一个赌,赌他拦不住明帝。结果杨慈输了,那也是杨慈唯一一次输给了先帝。”   桓武说得面色激昂,苏哲却有些触动。他当年亲眼见证了这一段历史,也在含章殿外看到一脸得意的夏亨烨。   往事如烟,苏哲悠悠一叹。   “俱往矣!”   “是啊!俱往矣!静安知之。”   桓武看向了苏哲,若有深意地说道。 [332.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心假意]   天色渐晚,当苏哲从水榭中走出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昏沉。   桓武今日说了不少旧事,其中不乏试探之意。苏哲明白,却更想要弄清楚其中缘由。   “苏大人,这边请。”   随着桓武态度的改变,梁侯府中的家仆的态度也跟着在改变。以前见到他们这些不属于梁侯府的大周臣子时,他们的态度虽然称不上恶劣,但也没有多少热切。   可是现在已经不同,所有人都知道梁侯府的二公子将要迎娶苏氏之女,也都知道了桓武对于苏哲和常虞两位老大人的看重。   也因此,梁侯府的家仆对苏哲很是恭敬,可以说是谄媚。   当初杨羡设下了美人计,让吃了噬妖怪丹的狐女苏媚化名苏眉,隐藏在了苏府,便是为了挑拨桓氏诸子。   事实上,这个叫苏媚的狐女确实做得很不错。   不过这也是让苏哲疑惑的一点,桓武便算没有识破杨羡的计策,可也应该看得出来他两个人儿子和苏眉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此,桓武还执意让苏媚嫁给桓磬,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琢磨了。   这座水榭并不在神都之中,而是郊野桓武的别院。桓武为了将养身体,便从梁侯府中移居到了这里。   苏哲正走间,却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男子迎面走来。   匆促而过,依稀身影,却让苏哲觉得有些熟悉。他想要回身,却是按捺住了心中的那股冲动,耳边传来了梁侯府家仆的声音。   “苏大人,这两日别院之中常有解牛卫的修士在别院之中走动。您是贵人,还是不要让他们冲撞了好。”   解牛卫么?   苏哲并没有停顿,继续往前走着。   水榭香堂之中,刚刚与苏哲畅谈良久的桓武有些口中干燥,正取水之间,那黑袍人走了进来,将杯子递了上去。   桓武喝了口水,笑道。   “见到苏静安了么?”   那黑袍人便立在桓武一旁,不露真容,谈论苏哲的时候,语气似乎很熟悉。   “他还是老样子,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闷货。”   桓武一笑,放了手中的杯子,问道:“他那个侄孙女苏眉查出问题来了没?”   “苏哲的侄孙女的确是在冀州乡间,却是长于深闺之中,少有人见。臣派人验证过了,苏眉在她生母亡后,孤苦无依,才被苏哲接到了神都,时间、证人都对得上。若说造假,那苏哲也太处心积虑了!他是君子,应该不会如此作伪。”   “这样么?”桓武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正因为苏哲是君子,所以才让他心中犹疑,“你猜苏静安这么多年,对我大梁有几分真心?”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大势之下,又能怎么样?便是苏静安心怀故主,可是苏家上下百余口,嫡庶支系数千人,早已不闻当年那位大将军,如今只识梁侯了。”   若是别人这么说,桓武会以为是在拍他马屁,可眼前黑袍人这么说,却让桓武无比畅快。   “方雨亭那边失败了,冀州那边的事情要开始准备了。这次之后,我会实现诺言,让你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入朝堂,展现在天下人面前。”   “臣多谢主公,只是这件事情需要知会方雨亭么?”   桓武摇了摇头,说道:“抓了风续帆,已非他本愿,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要让雨亭难做。”   “臣明白了!”   雪域离宫。   大殿之中,杨羡在前,叶东阳等一众承天道徒在后。   袁诚的画像便在大殿中央,作为昔日大周朝廷通缉的天子第一号大反贼,也是星之一脉的统合者,袁诚的画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能拿出来的。   若论功绩,袁诚不在那几位开创星之一脉的祖师之下,有中兴之功。   只是,星之一脉在袁诚的手上鼎盛,也是因为他而衰落。   门人四散,百万教徒流离失所,为天下人追杀。   是非功过,早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尽付一炷清香之中。   风续帆便站杨羡之后,作为袁诚弟子,昔年八真之一,位在前列,他此刻的心思却很是复杂。   殿中不乏熟面孔,八真之四,百位方士,排资论辈,其余如符师护法一流,只能待在殿宇之外。   袁诚死后,承天道的衰败风续帆亲自经历过。也正因为这样,他们这些人才明白袁诚的强大,才明白袁诚以一己之力,为他们抵挡了多少的风雨。   风续帆等袁诚的弟子也曾尝试过兴复承天道,可当时的他们却是绝世皆敌,根本就没有出路。方雨亭是他们这些人中做得最好的,可终究差了些意思。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的承天道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现在世人面前。   而且,是在一个最让人想不到的人手上,杨慈的孙子杨羡!   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也可以说是上天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风续帆一时间,心中滋味也是莫名。这段时间的相处,风续帆对杨羡本人其实没有多大的意见,相反还很欣赏他在炼器之上的造诣,虽然还远不如他,不过迟早会赶上。   只是,那段恩怨始终如鲠在喉。袁诚临死之前的不甘,风续帆尽在眼中。袁诚是何等自负之人,昔谷一败,却是被杨慈逼得在天下人面前说了三声我输了!   何等屈辱?   主辱臣死,这话在风续帆师徒之间也说得通。   只是,这满腔的愤懑,却在杨羡跪下的那一刻,消解得无影无踪。   师尊啊!你在天之灵可曾看到,杨慈的孙子在你面前跪下了。   杨羡三拜九叩,这殿宇之中一众袁诚的徒子徒孙亦然。只是与杨羡不同,他们之中一些年长者,都是热泪盈眶。   祭祀完毕,众人退去,杨羡独在殿前,手握羽扇,身后袁诚的画像之前,香烟未退。   严乐走上前来,他虽然不是承天道教徒,却是管理着这次祭祀之事,因此也在山上。   “恭喜主公,经此一事,已经尽收益州二十万承天道教徒之心了。”   四面无人,严乐恭敬地低下了头,拱手而道。   杨羡负手在后,悠悠一笑。 [333.第三百二十八章 洗髓易质]   幽冥狱最深处,昔年章海王的宫殿之中。   四周岩流火热,散发着耀眼的光泽,无字书漂浮在半空之中,铁卷舒展,殷殷颤鸣。   热潮如浪卷,层层渗透。羽扇轻指,一点轻光浮出。   幽蓝的灵火,漂浮上空。火焰燥上,然而这一点火光环绕交缠,便如一滴水珠,外表极其不规则地颤动着,开始凝聚融合。   杨羡放开了对于这幽蓝灵火的控制,便见这一点火光不但没有消散,反而飞快落下。   灵火滴落无字书上,铺染开来,其势猛然。   这铁卷书仿若有着生命一般,颤鸣的频率更加快,甚至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动着,想要挣脱,然而却被禁制束缚住。   虚空之中有着许多无形的链条,在灵火炙燃,与无字书中防御结界相抗的时候显现。   这些链条乃是以灵炁构筑,专门用来封锁有灵性的法器,紧紧地封锁住了这无字书。   魔族的灵火焚烧神魂,专破一切灵性。   便在灵火燃遍,无字书仿佛失去了声息,渐渐平复,一动不动地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铁卷尽化,表面成了藤黄木质之色。本是乌黑的页面缓缓变色,雪白一片。   等待一切变得平静,杨羡走上前去,耳边传来了念纤尘的声音。   “这便是无字书么?”   念纤尘灵动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一件神器,外表犹如一本老旧的书册。灵火燃尽了其中灵性,攻破了其中结界,却没有伤及其本身,反而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试试看吧!”   九头鬼王大吼一声,身旁一批鬼卒惊惧至极。   一名瘦弱的鬼卒在九头鬼王的威逼之下颤颤巍巍地走了上来。与九头鬼王那高大的身躯相比,这鬼卒幽色的身体看起来极其虚弱,周身泛着恶臭,个头比普通人还要矮了几分。   杨羡与念纤尘避了开来,却见那鬼卒走到了无字书前,伸出了一根手指。   在杨羡眼中,这鬼卒手指上的指甲迅速变长,柔软的指甲变得尖锐。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细细的痕口,血液泛着半透明的幽淡之色,滴落在了无字书上。   无风自动,书页迅速翻转,最后定格在了其中一页纸上。   杨羡却见,那页面纸上显现出了一行字。字迹晦奥,不像是现今流传的周人文字,也不像是他在神皇第九识中了解到的神族文字。   “这是真灵韵!”   杨羡惊奇地发现,这无字书上显现的文字赫然与术之一脉的招牌真灵韵最后一层所展现的道文很相似。   真灵韵传自上古,万年以来,虽有变折,但是核心的一篇道文却是始终不变的。据传是上古时代几位大宗师参悟天地之时所领悟。也就是说,这件神器或许是被神族所收藏,然而却不一定是神族制作的。   法器一如修行之法,历经时代淘洗,有的淹没在漫长的时光中,有的则经过历代修士改善增补,早已经不是原初的模样。   杨羡将手放在了这本无字书上,灵炁注入,那行文字隐隐发光。   接着,那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的鬼卒的身躯泛上了墨黑的火焰,似乎以之为养料一般燃烧着。   剧烈的痛苦声响彻,惊得一旁的鬼卒张皇失措,若不是有着九头鬼王的镇压,怕是立马四散而逃。   这鬼卒的身躯燃尽,直至消失在了这幽冥狱底,而无字书上那行淡色的文字随着鬼卒身躯消失,渐渐变成了墨黑。   “这样么?”   杨羡似乎了解到了这无字书的使用之法,灵炁再度注入的时候,那鬼卒的身躯再度出现,而那行墨黑的文字则变成了淡色。   只是不同的是,当这名鬼卒再度出现的时候,它的身躯上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恶臭,本是腐烂驳杂的身躯也更接近的鬼王那琉璃一般的幽色,虽然高度与刚才没有变化,然而却没有了原来那鬼卒身上看似的瘦弱。   “这无字书燃尽了这鬼卒身上的杂质,还有着增加鬼卒的能力么?”   炼制鬼卒的神机术本是念纤尘结合魔族与神族之间的炼炁术研究出来的,虽然成功了,但是却很粗糙,尤其是对于一般的鬼卒而言。   而想要改进,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如今有了这本无字书,却是省却了不少的麻烦。   对于杨羡而言,炼祭与掌握这本无字书的能力还需要时间。   不过几乎在同一时刻,随着无字书上的神族结界被攻破,灵性消逝,散落在各地的神族的四名神子仿佛同时生出了感应。   月色迷醉,群山之中,本是在行走着的队伍听了下来。一众白袍看向了前方的扶雨,却见她绝美的面孔之中露出了一丝惊愕之色。   “无字书上的灵识消散了!”   不过很快,扶雨便恢复了常色,带领身后的神族,继续前行着。   妖域之中,九槐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底下的一众妖兵在日以继夜的训练着,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你怎么了?”   妖帝乌昊便在一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些好奇地问道。   “陛下,我们的速度得加快了!”   九槐的心中很是急切,面容却是平和。听着九槐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乌昊一笑,骂了一声。   “废话!”   郢城小楼,气氛热烈。虽然对着粗酒残羹,却不妨碍这一桌散修举杯对饮。他们刚刚做了一笔大生意,在一处遗迹中挖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法器,转手卖了出去,赚了大钱,兴致正高。   然而其中的一名散修举到半空之中的酒杯却是忽然一滞,惹得众人注目。   “你小子怎么了?”   那散修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我在想等会该去哪个馆子找姑娘呢?”   散修的话语引得众人大笑,不过宴会很快地恢复了应有的样子。只是那名散修再喝酒之时,却没有了刚才的痛快。   蛮荒之域,野兽横行。一名修士穿行其间,虎狼环伺,他却不慌不忙,犹如在花园之中散步。只是忽然之间,这修士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杀气漫天,惊散了所有的凶兽。   只是终究,这杀气消散,一切恢复如常。这修士继续行走着,脚步却又快了几分。 [334.第三百二十九章 恨与野心]   幽冥狱底极冷极寒,乃是至阴至阳交汇之地,寻常人待在这里怕用不了几日便会受冷热交替之苦而生出病端。   也只有上了一定层次的修士,才能够在这里长时间待着。   而对于杨羡来说,点了二星胎息术的他刚刚能够在这里立住。   近一月的闭关,杨羡有着风续帆等炼器师的帮助,已经彻底弄清了这无字书的作用。   这件神器似乎当初的确是为了克制妖族而炼造,能够容纳妖魂,但意外的却能够兼容鬼卒。   甚至,普通的妖魂为这件神器所摄之后,会缓缓转变成鬼卒。而这件神器不但能够保持鬼卒的战力,甚至能够对鬼卒的能力进行一定程度的强化。   这件法器,似乎是专门为鬼卒而炼造的。   这不禁让杨羡怀疑,这件神器的炼造者与创造鬼卒这门神机术是不是同一个家伙。   然而时光久远,往事都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便是那些本是出自神族的叛神者,对于这件神器的来历也都语焉不详。   神族的历史都记录在第九识之中,在星界毁灭之前,能够接触的只有神皇。   可便是神皇,毕其一生,想要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之中掌握全部的真相,也是不可能。   在神族之中,掌管这些神器的一直都是神皇。根据鸠羽的说法,当初星界将要崩灭,神皇孤注一掷之前,曾留下了后手。利用星界残存的资源,让四名神子和一些神族的精锐通过妖族的通道逃离了星界。   可那时时间紧迫,便是四名神子,怕也是只知道这神器的用法与功能,对它们的来历,恐怕也是所知甚少。   神皇不仅给与了他们神器,更是将第九识的碎裂的部分分给了这四名神子。这是他们除了神器之外,今后最大的依仗。   那浮在半空之中的无字书缓缓闭合,落在了殿宇中央石质的短台之上。青铜的大门缓缓打开,风续帆的身影从外走了进来。   “丞相!”   风续帆拱手一礼,态度较初来益州的时候好了许多。杨羡让风续帆来,便是为了弄清楚白龙玉精的事情,听到风续帆娓娓道来。   “师尊当初知这白龙玉精珍贵异常,所以锁在了一处地下遗迹之中。”   “地下遗迹?”   风续帆点了点头,解释道。   “师尊早年游历天下,曾经探索了不少的古时的遗迹。这些遗迹之中除了金银珠宝之外,更多的还有原主人留下的法器与各种炼炁术。”   原来袁守成当年也倒过斗啊!那么说来,当年袁诚学究天人,精通星之一脉甚至其余三脉的炼炁术,有的甚至是早已经失传的炼炁术。其中很多有可能便是他从这些地下遗迹之中得来的残篇,然后推演整合出来的。   杨羡心中默默吐槽着,却听得风续帆继续说着。   “而保存白龙玉精的那处地下遗迹便是早年师尊发现的一座,里面的危险已经被清除,不过师尊设了两道禁制,防止外人进入。除非我与杨慈的血脉同时到场,否则无法进入其中。”   “这样么?”杨羡忽然有些惊疑,“方雨亭知道这件事情么?”   风续帆的话语之中有些不确定。   “白龙玉精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八真之中也只有他和我知晓。不过设置那两道禁制是师尊亲自处理的,当时跟在师尊身边的只有我与教中两位年长的方士。这些年来,他们已经相继离世。虽说他们的后人是青州众中一员,当初投降了桓武,可方雨亭应该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想要暗算我来得到那白龙玉精来为桓武续命。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我愿意帮他,打开了第一道禁制,可没有杨慈血脉,也无法打开第二道禁制。”   “这样么?”杨羡微微呢喃,说道:“那地下遗迹在哪?”   “冀州,昔谷!”   “昔谷?”   那是当初杨慈覆灭承天道二十万精锐的地方,袁诚将白龙玉精放在那里,并要杨慈的血脉亲自去那里才能打开禁制。这里面的意味可颇深啊!   袁诚这便是死了,也要在杨慈的子孙身上找回面子。这争强好胜之心,真的是很强。   “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择日前往昔谷,找到那白龙玉精。”   “我是没有什么问题。”风续帆摊了摊手,“不过冀州离此何止千里?又是桓武的地盘,丞相如何前去?”   风续帆担忧,毕竟路途遥远。当年杨羡在神都一闹,桓氏遭受了绝大耻辱的同时,为了避免出现同样的状况,已经将他的画像送往了各级府衙军屯。   风续帆敢说,如今杨羡这副尊容,怕是梁国各地官吏将领做梦中都能够认出来。   “有着青乌之力,一日千里尚不在话下。我与你前往昔谷,不成问题。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准备一下。”   昔谷并不是人烟旺盛之地,相反人迹少至。杨羡和风续帆两人前去,隐藏起来不是问题。   神都,梁侯府。   桓武最近的精神好了许多,从神都城外的水榭香堂搬回了他的府邸。   “桓珝现在怎么样了?”   暖阁之中,桓武躺在榻上,手里拿着本书,身前站着的便是内卫首领之一典十五。   “自从珝公子知道苏氏女要嫁给磬公子之后,经历了最初的酗酒与颓废,现在已经振作起来了。珝公子不像原来一样经常与一众文士吟诗作对,开始熟悉政务,结交更多的官员与世家子弟。”   “这小子还算有点志气。”   桓武脸上露出了笑容,却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握着书的手颤抖着。   “主公!”   典十五面露忧色,却见桓武摆了摆手。   “我没事!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冀州那边。”   “可主公,那人信得过么?”   当初典十五知道那人的身份时,着实吓了一跳。同时心中对桓武有些佩服,那样的人在桓武手下做事那么多年,居然没有人察觉。   “放心吧!他心中有恨与野心。只要有这两样,他便能够为我大梁所用。”   桓武目色幽深,攥着书的手握得更紧了。 [335.第三百三十章 地宫雷火]   昔谷。   青乌鸣悦,缓落谷中。   谷中林木茂盛,藤草滋蔓。当年一战,二十万承天道精锐尽焚谷中。那滔天的火光本将一切湮灭,可数十年过去了,谷中生机旺盛,全然不见旧时衰灭之景。   时光洗刷苍生万物,可终究还是有些留了下来。   风续帆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心情就莫名的沉重。这里是所有承天道徒心中的一块疤,也是承天道由盛转衰的起点。   自从当年封门之后,数十年来,风续帆就没有再踏足过。若不是为了完成袁诚的遗命,风续帆也不打算再次踏足这片土地。   杨羡踏足这片陌生的土地,却没有多大的感触。杨羡看向了风续帆,本不想要去打扰他,却见他挥了挥手。   “丞相,这边请!”   这里的环境与记忆之中有着很大的差别,不过风续帆还是能够勉强认出来。   昔谷中腹光大,谷口狭窄,那座地下遗迹便在昔谷深处的一处山间裂隙。   这处山壁正当风口,两壁的石层有些风化。路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杨羡跟随着风续帆,在这山壁之间走了大概半刻钟,两边的岩壁开始变得渐渐宽阔。   阳光透下,凉风嗖嗖。杨羡一声轻袍,手握羽扇,走至尽头,却见一座石碑耸立。   石碑耸立,其上却没有雕刻什么文字。   风续帆打开了机关,却见这山壁之中砂砾嗖嗖落下,那石碑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露出了通往了地下入口。   石阶层层,透着一股幽冷气息。风续帆走入其中,杨羡紧随其后。   这条路很长,杨羡自忖已经深入地下十余丈,才堪堪踏到平地。   灯火自燃,映照着一座奇特的大门。大门表面光滑无暇,却是描绘着几道符文。   “整个地下遗迹有着师尊下的禁止,无法从外面闯入。”   风续帆说着,手碰到了大门上的符咒,注入了灵炁。   一瞬间,杨羡只觉得四周的环境都变了,不再是阴冷的地下石窟,而是漫游在星海之中。   群星闪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晦奥的阵法,也可以说是一副星图。   “这便是师尊所下的第一道禁制,天干锁元法。”   风续帆说着,手指在阵法上亲亲滑动,将阵法之上本是混乱的星辰重新排列。   “不知道群星的划分之法,那么便不可能打开这道禁制。”   十颗星星,一百个位置,想要在其中找到正确的排序几乎不可能,除非事先知道。   的确,若是没有风续帆的话,便是外人找到这里,也不可能打开这座大门。   杨羡思索间,有些好奇地问道。   “如果外人解不开这星图,想要强行破坏怎么办?”   杨羡说话间,风续帆已经排列好了星辰的位置。那十颗星星闪闪发光,本是如星海一般的画面霎时间破碎。   一切恢复了原样,那大门之上的两道符咒已经脱落消散,缓缓打开。   “若是有人强行闯入,便会触动里面的机关,引爆雷火,那么闯入者会和这座遗迹一起陪葬。”   大门打开,里面是一座旧时的宫殿。   连接这里的是一条长道,随着两人走入,却见五条长道之上萤石闪耀,照亮道路,却不见一点明火。   “这是海族的萤石?”   海族的宫殿建在海底深处,无法用明火照明,而是用这种特产的萤石。不过这种萤石产于深海,周人无法对其进行大规模的开采。少许流露到陆上的,都是价值不菲。   而这数十丈长道之上,萤火如虫,闪耀光芒,大的甚至有拳头这么大。   要知道承天道起事的时候可是在数十年前啊!袁诚这么有钱的么?   长道两旁的暗河之中流淌着的是干涸粘稠的液体,有着刺鼻的味道。杨羡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却见得身旁的风续帆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不过区区海族,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年师尊在时,莫都这小子也敢那么猖狂?”   莫都虽然被桓武砍了,可却毫无疑问是三十年来纵横东海的一代霸主,其余的海王都无法与他争锋。可杨羡听风续帆的语气,那莫都跟家中奴仆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别。   杨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走过了长道,进入是那座地下殿宇之中。   宫殿之中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副袁诚的画像,两旁石碑上各写了一行字。   杨慈子孙,见画叩首。   “这便是第二道禁制了。这里有师尊设下了血契符阵,只有杨慈的血脉才能够打开机关。”   “........”   杨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奈,他只能上前,老老实实地向着袁诚的画像磕了三个头。   砰砰砰。   以头触地,杨羡的额头上染上了灰尘。可随着他拜完,地面之上缓缓呈现了一道血红色的符阵。   符阵暗合机关,缓缓旋转。袁诚画像之前,一根石柱缓缓升起。   石柱之上连着的是一个石制的盒子,杨羡站了起来,将之打开。   “怎么回事?”   杨羡回头看向了风续帆,异样的目光惹得风续帆一脸疑惑。   风续帆走上前去,却见那石盒之中,空空如也。   “不可能,当初我是亲眼看见师尊将白龙玉精放在里面的,为什么会不翼而飞?”   风续帆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而杨羡也不认为他会说假话。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里有人来过,快走!”   杨羡醒悟过来之时,却见殿外点点明火落下。长道两旁的暗河之中,雷火乍起,快速向着殿宇蔓延。   “这机关被人改动过!”   究竟是谁设下了如此计策?眼看雷火将要吞噬一切,杨羡脸上眉头紧皱。   昔谷谷口,万余梁军重甲列阵。身披铁甲,手握重刀,梁军上将军桓恭带着百余战将立于谷中。   阵前,黑袍男子负手而立,听着那巨大的轰鸣声,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幼庵,当年你用雷火焚尽二十万承天道教徒。今日,你的后辈也死在这雷火之下。不知道九泉之下,你有何感想呢?” [336.第三百三十一章 淳淳君子]   神都,苏府。   袅袅娜娜,苏眉一身宫裙,行走在过道之间。   这是梁侯府四公子桓珝为她特意买的留仙裙,乃是神都城中的商贾不远千里从楚地进来的绡布所制,价值不菲,一裙万金。   绡布为鲛女所织,本产于深海之中,不闻于世。自从蜀、楚、吴三国讨伐海族以来,俘获了少许的鲛人,绡布这才流入了大周境内。   可便是如此,绡布仍然是千金难求的稀有货物。以之做衣,轻盈碧透,柔软丝滑,神都贵妇趋之若鹜。   苏眉倾城之姿,着此留仙裙,更显超凡脱俗,恍若天女。   这万金之裙尚在其次,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买裙的人。   梁侯四公子桓珝!   桓珝爱慕苏眉,这在神都一众世家子弟圈子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桓武将苏眉许给了桓磬,桓珝的那颗追求之心却没有改变,反而更加热切。   桓珝相貌俊朗,乃是天下有名的翩翩佳公子,他那副痴情的样子,不知道让多少深闺女子伤透了心。   作为神都风头正劲的人物,苏眉即将嫁与梁侯府的二公子桓磬,备受瞩目。不仅是外面的人,便是苏府之中,那几位已经与桓氏联姻的嫡脉子,见到苏眉时也存了几分讨好之意。   毕竟谁都知道,如今桓氏之中,桓磬与桓珝都有可能成为世子。那么苏眉的分量,是人都拎得清。   尽管这样,苏眉的心中却始终有着畏惧。   而这畏惧的源头便来自前方屋宇之中的人,苏氏的族长苏哲。   隔门缓缓被打开,入目的是一个闭着眼睛盘坐的男子。屋中空荡,并没有其他人。这座单独的院落是苏哲所居,除了他的老仆,平时也没有人来。   苏眉垫着脚,提着一口气,走入屋中,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   苏眉便是在妖身的时候,也只有二尾的修为,可以说实力并不高。而眼前这个老者的修为,苏眉一直也看不透,面对他的时候,有着一股山岳倒落般的压迫感。   苏眉等了良久,苏哲本是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穿在身上的袍子一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叔祖父,您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苏眉微微欠身,禀告道。   苏哲对于苏眉的进入神都以来的小动作并非没有察觉,然而之所以能够忍耐,便在于苏眉的价值。   苏眉还是妖身的时候,潜伏凉州,乃是一个情报贩子与黑市商贩。这一切对于她而言,乃是轻车熟路,尤其是混杂了神都一众世家子弟身边,所能够搜集的情报更是比以往更多更有价值。   神都近来陆续迁徙过来了几批人,由桓武的亲卫将领何车亲自护送到了洛阳城的郊外农庄。不久之前,桓武命令少府在皇宫附近择了一座府邸进行修缮。   前一个消息知道的人很少,而后一个消息也只流传在朝廷公卿中。两个消息单独来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联合起来去看,却值得让人深思。   神都的区域划分都有讲究,而能够接近皇宫的地域却无疑都是公卿所居。桓武刚刚罢免了尚书令与太傅,后者只是一个虚职,权利的大小全看天子信任与否,可前者却是掌控朝廷中枢的要职。   桓武想要提拔一位新的尚书令,甚至是从神都之外调拨一位官员成为尚书令,这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调拨官员的同时,却同时迁徙了这么多官员的族人,这可有些不同寻常。   世家大族的势力在地方上根深蒂固,便是有其中出身的人入京为官,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动作。   苏哲看向了苏眉,目光很是平静。他好奇于这位新尚书令的身份,更好奇桓武此时的打算。   “迁徙到神都郊外的那群人是从并州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似乎就连护送他们的梁兵都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群迁徙的主家族人姓杨!”   “什么!”   苏哲霎时间想起了那日在桓武的水榭之中见到那个有些熟悉的黑袍的身影,气息猛然外放,仿若惊雷乍起,却又息于无声之处。   苏眉摆在地板上的裙角移动了寸许,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苏哲如此模样,那一瞬间的压力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苏哲的变化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样。   “你下去吧!”   “是!”   苏眉很好奇苏哲究竟想到了什么,可她也知道这个答案并不是她能够知道的。   苏眉的身影很快远去,这间屋子又重新变得寂静。苏哲站了起来,在屋中踱步。   “是了是了,应该是他。可他又为什么要来这神都之中,桓武想要他做什么?”   骤然间苏哲止步,似乎明白了什么。   “糟了,少主!”   常府。   被罢撤了太傅之位的常虞并没有多大的失落,虽然桓武对于苏常两家不偏不倚,都很是重用,然而世人都看得出来,桓武相较于他,还是更亲厚于苏哲这位淳淳君子。   常虞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他与桓武都是同一类人,而苏哲却是另一类人。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他还是桓武,喜欢结交的都不是自己的同类,反而是苏哲这样的人。   也许是因为有着苏哲这样的人在身旁,常虞的心中便会有着几分安心。然而他们之间的友情,早已经在多年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庭院之外的走廊上垫着柔软的褥子,常虞依靠其上,旁边的暖炉中烫着热酒。   月亮很是明澈,常虞举杯对月,正欲饮用。身旁庭院之中落了一道黑影,在常虞耳边轻轻细语了几声。   常虞举着杯子,动作便如停滞了一般。他沉着之时,那黑影早已消失无踪。   常虞思索良久,忽然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大腿。   “好一个桓武!”   世人只知道桓杨两家有九世之仇,便是让人知道了那些迁徙神都郊外的人的身份,怕也没有人会将之与蜀中那位杨氏嫡脉联系在一起。   “一晃眼数十年了,被贬到了塞外之地,历经生死,你终究还是心有不甘么?杨检!”   常虞悠悠一叹,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对着明月,一杯热酒饮了下去。 [337.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罗地网]   一脸灰黑,满身破烂。   当杨羡与风续帆重见天日的时候,看起来狼狈至极。   四野空冷,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刚刚逃离险境的风续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理会那硌屁股的石子,大口吸着气,粗厚的鼻孔一张一张的。   等冷静下来,风续帆才发现,杨羡的那把白羽扇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本是洁白的毛羽被烧成了焦色。   多亏了那把白羽扇,才抵住了雷火。地下遗迹中的禁制被雷火烧毁,而后又有着杨羡身旁那名神秘的魔族,他们才能逃离危境。   风续帆想着,忽然心中满是疑惑。   “丞相,设这一局的人也太毒了,究竟是谁做的?”   袁诚设置的那两道禁制,照道理说绝对不可能被攻破的。可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两道禁制不但被人攻破了,还反过来被人动了手脚,设下了这一死局。   能够破天干锁元法,或许还有可能。可第二道禁制需要杨慈血脉才可解,怎么可能?   杨羡没有作声,念纤尘掌握了神族的空间位移之术,可移动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他们此刻还在昔谷之中。   “太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经过杨羡这一提醒,风续帆才反应过来,此时正值夏夜,正是万物繁盛之时。此刻这谷中,一轮月华倾泄,照彻方圆,他们周围却是一点虫鸣之声都没有。   风续帆也是经历过风雨的,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人是万物之长,可要论对危险的敏感程度,有时候却是不如这些虫豸。   这附近有着让这些虫豸惧怕的东西,这才引得虫蛰鸟息,百兽静伏。   “难道说?”   风续帆变了脸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虽然愚直,可并不蠢。   “来的时候我们曾在空中侦查过,昔谷附近没有什么人迹。不过几个时辰,想来梁军也调不到多少的兵力。”   “丞相,我记得深梧城驻扎着四支梁军重甲,足有万人。梁军的上将军桓恭便驻守在深梧城中。梁军若要在短时间内调集军力,也只可能是他了。”   杨羡点了点头,忽听得耳旁一声鹰鸣,在此时显得十分突兀。   “糟了,是梁军的探校。”   风续帆迅速从腰间拿出了一颗黄豆大小的小丸子,轻轻一捏,一层泡沫一般的膜快速膨胀,将杨羡等人包裹了起来。   便在这薄膜包裹之中,天上那鹰悄然飞过,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这层薄膜遮掩了两人身上的灵炁,避过梁军探校巡鹰的探查,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丞相,我们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此刻谷口想必被梁军封锁了。我们要逃离,并不容易。”   “还是先探查一下梁军的布军吧!”   杨羡说道,此刻贸然将青乌召来并不是什么好的方法。梁军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杨羡的到来,那么便不可能不知道青乌的存在。   更何况,当日杨羡逃离皇宫,便是靠了青乌。当日的梁军可能始料未及,可是过了这么久了,他们不可能没有一点防范。   这是一次精心计划的杀局,便是方雨亭,或许也只是这计划之中的一颗棋子。既然如此,对方可能已经将杨羡所有的力量都计算进去了。   风续帆点了点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小球。杨羡只见风续帆手指间露出了一点灵炁形成的蓝色柔光。   那柔光渗入小球,小球很快裂开,从中钻出了一只飞虫。   杨羡也说不出这飞虫的名字,却见风续帆一只手遮住了眼睛,那飞虫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杨羡看着风续帆,暗道他身上的宝贝可真不少啊!   当年袁诚收了八名弟子,号称八真,各自传授了他们一门能够直达大宗师的修行法门。而袁诚传给风续帆的,便是千机百炼。   这是一门与炼器有关的修行法门。可以说,当世能够与风续帆相比的炼器师不出五指之数。   虽然杨羡拥有着五星炼器术,可是与风续帆相比,还是差了许多。这涉及到经验与见识,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弥补的。   过了许久,风续帆睁开了眼睛。   “梁军这次准备的很充分,不仅有着万余重甲驻扎在谷口,更是探校四出,还带着不少的匣炮,看来是专门对付青乌用的。以梁军的防御来看,便是我们能够与青乌会和,也会被打成筛子。至于梁军阵中,杀气太重,我不敢过于轻进,怕被人发现。”   “看来梁军真是设了天罗地网啊!”   昔谷地形特殊,梁军驻扎的位置便是出入昔谷的必经之路。当年車河营便是驻守在梁军重甲今日所在之地,与二十万承天道教徒血战数日,才最终困死了这二十万精锐。   如今梁军故技重施,显然也是想要困死杨羡。   “丞相,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风续帆询问着杨羡的意见,对方还真是不留一点缝隙。便是他们从地下遗迹之中逃生,所面临的依然是个困局。   杨羡看向了风续帆,手中那焦黄的扇子摆了摆。   “我们现在有两个办法,要么是一直隐藏在这里。等到梁军以为我们都死了,撤军离开,我们再退走。”   风续帆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身上没有带食物,附近的水源又被梁军控制了。梁军若是在这里待上几个月,那我们非饿死不可。”   风续帆当即否定了杨羡这个提议。这个计划没有什么可行性,一来生存是个大问题,二来他们便算是解决了食物和水的问题,也挡不住梁军探校这么铺天盖地的搜查,迟早会露馅。   而且时间越久,梁军调集大军的可能性便越大。若是深梧城周围的梁军都被调集过来,那他们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杨羡脸上露出了笑容,在风续帆的眼中,他的这个回答仿佛早已经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那么接下来只有一个选择了,你能打几个?”   风续帆一愣,什么叫我能打几个?他回首间,杨羡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的肆无忌惮。 [338.第三百三十三章 夜中奇袭]   昔谷谷口,梁军营寨。   月明星稀,照耀大地。为了隐蔽,梁军重甲放弃了辎重,一路从深梧城的驻地奔来。一个时辰前,深梧城的辎重才送了过来。   简单的安扎了营帐,梁军的兵士便开始生火做饭。   梁军主帐之中,两人并立,看着描述昔谷详细地势的地图。   黑袍人此时脱去了外袍,露出了一身矫健的身姿。桓恭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几乎已经认不出他来了。若不是对方手持桓武的书信和调兵的虎符,桓恭几乎以为这只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杨检!”   桓恭喊着这个名字,心中的感觉便像是久远之前听到他被贬谪塞外一样惊讶。   “怎么了?”   杨检回过头,些许是在塞外待得时间长了,他脸颊上满是褶痕,胡须半白干燥,便像是塞上放牧的蛮族部民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为主公效力的?”   桓恭有些谨慎地问道。数十年前,杨检名扬天下的时候,他不过是桓武麾下的一个百夫长。如今,杨检便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筹谋良久,为了困杀杨羡。   “大概在主公取得并州之后不久吧!我和族人便秘密效力于大梁,并且参与创立了解牛卫。”   桓武麾下三卫一府的修士势力,除了校事府是在朝廷公开设立,护卫神都治安,其余三卫,都由桓武直辖。   三卫与梁军互不统属,便如桓恭这等桓武亲近的桓氏族人,都不知道这三卫具体的人员和势力分布。   三卫之中,解牛卫最为神秘,内卫最为人熟知。桓恭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杨检居然是参与创建解牛卫的元老。   杨检并没有理会惊讶中的桓恭,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踅摸着。   “解牛卫搜集的情报表明,杨羡的身边跟随着一位元魔,已经修成了天魔灵体,有着神族空间位移的能力。暂时不知道她能够将这股能力运用到什么地步,不过杨羡脱困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桓恭的面色变得严肃,谈论起正事的时候,他总是如此。   “地下遗迹之中有着袁诚设下的禁制,神族的空间位移无法穿梭,我们已经试验过了。”   “的确是这样,可是雷火烧穿了地下遗迹,甚至炸塌了入口,里面的禁制也被一并毁去。别忘了,杨羡手上还有着一枚百辟珠。”   杨检提起,桓恭才想起当年九华山陆青非回到神都时曾提及的百辟珠一事。时间久远,桓恭没想到杨检还记得。   桓恭点了点头,说道:“神族进入人间之后,对于他们的能力,我军也花费时间搜集过情报。空间位移这种能力使用的时候会消耗巨大的灵炁,而且对于穿梭的地点也很讲究。可若是杨羡使用这种能力逃离昔谷,我们不是白费了力气么?”   “不可能!”杨检说道,“从地下穿梭到地面,便是能够成功,也会耗费那名元魔大半的灵炁,短时间内不可能实施第二次。空间位移的距离越短约容易成功,而且,便是绝大多数掌握这种能力的神族,最远移动的距离也不过三十多丈。当初在广阳门前的那名劫走杨羡的神族是特例,似乎借助了别的力量。以眼下昔谷之中探校分布的状况,杨羡若是使用这种能力,无疑是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杨检说完,桓恭的心中却是有些讶异,杨检所掌握的情报内容要比他详细得多。   “假设雷火没有炸死他,若你是杨羡,脱身之后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当然是想办法与青乌会和,逃离这处地方,返回蜀国。”   桓恭的回答的确是正确答案,不过杨检却是补充道。   “的确,可杨羡狡诈,中了那等埋伏之后,必然更加小心。他进入昔谷的时候,便让青乌远遁。似乎除了他,别人无法召唤青乌。否则,只要杀死了那青乌,杨羡便是瓮中之鳖了。”   桓恭一笑,说道:“此刻万余重甲驻守在谷口,杨羡进出不得,又无法使用空间位移这种能力逃离。他又能怎么办?”   “我不觉得杨羡不会察觉不到此刻所处的形势,他也绝对不会是坐以待毙的人。”   杨检说到,他很清楚,杨羡的性格和杨慈很相似。   便在杨检话语刚刚说完,营帐之外忽然想起了剧烈的爆炸声。   火光乍起,营帐之外响起了兵士噪扰的声音。   “怎么回事?”   桓恭冲出了帐外,大吼一声。四周慌乱的士兵走过,桓恭随便抓住了一个,问道。   “上将军,有人潜入了营帐之中放火。”   桓恭为上将军,一生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的风雨,敌人偷袭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见到过多少回。   梁军重甲都是精锐,遇到这种情况都开始主动集结。桓恭刚下令身边亲卫组织人手御敌,却见四面都是火海。   “杨羡身边不过只有一人,怎么这么短时间搞出了这么大的声势。”   桓恭说着,听得一声吼叫。这吼声仿佛是从什么怪物嘴里传了出来,九声重叠,听着十分渗人。   接着,桓恭与杨检两人便见一个身形巨大、浑身幽色的九头怪物扛着一把巨斧,踏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接近。   而这九头怪物的身旁,还跟随着不少的小怪物,拿着火把,四处放火。   梁军的重甲在谷口层层布防,而这群怪物却忽然出现在了主营附近,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几名重甲想要前去阻止这九头的怪物,却被他一斧头挥开,毫无抵抗之力。   九头鬼王看见了桓恭与杨检两人,似乎发现了猎物一般,大吼了一声,冲了过去。   两人避让开来,桓恭更是奋起一脚,从天下落下,直将这九头鬼王踩在了地上。   那九头鬼王身形巨大,身姿却没有桓恭与杨检两人灵活。巨大的身躯摔倒,连带着刚刚建好的主营也被砸了个稀烂。   桓恭还没有舒一口气,九头鬼王便重现站起来,嘶吼着发泄着怒气。而他们的身边,一声笑音传来。   “堂堂梁军上将军,便这样欺负我家鬼王么?”   火光冲天,杨羡缓缓而来,进入了桓恭与杨检视野之中。他所过之地,鬼卒避开道路,纷纷退让。 [339.第三百三十四章 容人之量]   火焰如浪起,梁军临时的营地根本没有建立起有效的防御,如今陷入了混乱之中。   已经塌陷的主帐前,杨羡握着那柄焦黑的羽扇,缓缓而来。   虽然早有闻名,桓恭还是第一次见到杨羡,这位桓氏宿命之中的对手。杨检站在一旁,看着火光之中杨羡年轻的面容,依稀熟悉,仿如故人。   “像,实在是太像了!”   杨检自言自语地声音引得杨羡注目,却见杨羡脸上满是肃色。   “凭桓恭的本事还设不了这个局,你究竟是谁?”   杨羡并不认为袁诚设下的那两道禁止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解开的玩意,而梁军既然能够解开,便说明他们掌握了杨氏的血脉。   杨慈这一脉是单传,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剩下的便只有杨慈那一辈的人了。   而眼前这个跟随在桓恭身边的人,无论是从年龄还是身份来看,无疑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我曾经问过纯爷,我杨氏一脉为何凋零至此,嫡脉只剩下了我一人。纯爷却是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今日,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   桓杨两家九世之仇,在过去数百年,都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桓氏不算桓武、桓彪、桓仲等嫡脉,光是支系就有五千多人。   相比桓氏,杨氏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   桓恭看着杨羡,无论是风度还是气势都是当世仅有。他并没有参与周南一战,然而在事后,梁军作战失败的原因他也分析过。   可无论梁军内部对这场战争有着怎么样的结论,杨羡都始终是一个无法绕过去的坎。桓恭不得不承认,他在兵法之上的造诣的确当世少有。   便以如今的局势而见,万余重甲驻扎在谷口,杨羡切入的时机却很精准。梁军虽有万人,可是无法聚合,便和摆设没有什么区别。   理论上说,杨羡此刻最需要的便是时间。可他仍然有闲暇停了下来和他们闲谈,这种目中无人的模样,不禁让桓恭想起了昔日的杨慈。   有这种想法的不光是桓恭,杨检不怒反笑。   “好,你要我说,那我杨检就给你一个答案。”   便在这空谷长夜,杨检多年的怨气突然放开,便如回到了那个夜晚,他质问杨慈时一样,几乎是怒吼而出。   “杨慈生掌天下兵马,死后天子扶棺,尊荣至极,却是靠着出卖自己的亲兄弟换来的。”   杨羡一笑,不置可否。杨检看在眼里,心中的怒气却是越发不可遏制。   “夏亨烨昏庸,天下皆知,岂配为人主?杨幼庵,他曾是我等兄弟心中最为敬佩的人。当年承天道起事,我等欲趁乱扶他登基称帝。我等兄弟真心相托,可他呢,又是怎么对我们的?转身便出卖了我等,将之告诉了夏亨烨。不但如此,他更是以族长的身份,将我等逐出了杨氏,还将我等兄弟贬谪到了塞外那等苦寒之地,不见天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检心中仍然愤愤不平。一双眼睛看着杨羡,便如看当年的杨慈一般,充满了仇恨。   “是!他是大周忠臣,他名重天下,他以一己之力挽大周江山于既倒。可那又如何?数十年晃眼而过,今日天下之人,谁还记得那位力挽狂澜的大周大将军?他便和那座关中的孤坟一样,荒草满地,早为人所遗弃。”   杨检的话语之中满是奚落与嘲讽,叙说着心中的不甘。桓恭看了一眼杨检,不发一言,便是这样看着,心中其实很复杂。   “所以你投靠了桓武,设下了这一局,引我上钩?”   杨羡没有感情的声音让杨检冷静了下来,却见他冷冷一笑。   “杨幼庵不想要这天下,有的是人想要。”   “你投靠了桓武,他容得下你么?”   “你与主公交手了数次,可依旧不了解他。你以为主公只是靠着残忍与嗜杀建立如今的基业么?他的容人之量与雄才大略,并非蔡通等辈可及。”   “那么说来,白龙玉精此刻已经到了桓武的手中么?”   杨羡说到这里,杨检与桓恭面色一滞。杨羡见到两人如此模样,挥了挥手中焦黑的扇子,脸上露出笑容。   “看来白龙玉精还没有到桓武的手中。想来也是,从桓武病重到方雨亭提出白龙玉精可救不过短短时日,你们便算仓促设下了这局,也是时间有限。不然,在这里的梁军的力量不会只有深梧城的一万重甲而已。更兼白龙玉精乃是稀世重宝,一般修士难抵这种诱惑,运送它的必定是桓武至信之人,却又要有着绝佳的战力。这样的人可不多啊!”   杨羡看破了虚实,桓恭两人的面色却是越加难看。   “便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今日老夫便要你丧命于此。”   桓恭乃是梁军上将,虽未到大宗师之境,可一身杀伐之力,轻松解决一般的大宗师也是不在话下。   桓恭周身涌起了精纯的血杀之气,几如实质,层层透出,渐染空域。   便在桓恭动手的那一刻,一直在后精立的九头鬼王大吼一声,手中幽色的巨斧泛上层层寒气,斩向杨检。   杨检早有防备,九头鬼王凌厉的一击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不理会杨检这边,桓恭的一击却直向杨羡而去,一拳而至,直指杨羡要害,却在半道,被另一道幽色的影子拦住了。   桓恭眼前的怪物比刚才那个拿着巨斧的矮了许多,可是身姿却意外的灵活。抵住桓恭一拳的手掌上雷鸣之音作响,电弧闪耀。   “不好!”   桓恭匆忙躲避,却见一道雷光紧随而来。雷光急速,桓恭便是身影极快,可还是无法完全躲避。   桓恭看着自己被击中的半片焦黑的衣角,再回首间,那道幽色的暗影已经漂浮在了杨羡身侧,护卫在前。   剧烈的爆炸声在营地响彻,便如爆竹一般,连连作响。九头鬼王也不再与杨检纠缠,回到了杨羡身前。   “杨羡,你!”   “匣炮已毁,我现在要走,凭你们拦得住么?”   杨羡用扇子捂住了自己半幅脸庞,一双眼眸便如刀剑一般,看向了并列的两人。 [340.第三百三十五章 灭魂大阵]   随着那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大股的梁军重甲也开始出现在了主帐周围。   鬼卒守在外侧,已经开始与重甲交锋。可鬼卒的数量毕竟不及梁军重甲,很快便显现出劣势。   鬼卒本就不擅长阵列,只一接触,便被梁军重甲冲得不成样子。更遑论桓恭麾下百名战将,虽然分散在各地,又因为储存匣炮的帐房着火引得大乱而分散,可也总有二三十在主营周围。他们各执兵器,冲入鬼卒的队伍之中,如入无人之地,最近得离杨羡不过十数丈。   杨羡却不着急,甚至还有心情拿着那把焦黑的扇子扇风。   此时正值夏夜,梁军营寨正是火气,主帐附近更是炙热无比。   桓恭与杨检修为高深,可也不是雕塑,感受不到冷热,此时形势大利于梁军,可杨羡不慌不忙,这副模样实在让人讨厌。   杨羡切入了梁军中阵,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弄出了这些怪物,打了桓恭和杨检措手不及。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梁军兵力集结,杨羡突入所占据的优势已经慢慢被消解。   寻常的兵器无法伤到鬼卒,可梁军重甲久经血战,最不缺的便是攻伐的手段,很快便适应了与鬼卒作战的方式,从开始的局部弱势缓缓调节,在寻找对付鬼卒的方法。   时间不利于杨羡,可利于梁军。便是拖个几天几夜,梁军也完全不在乎。   身形巨大的九头鬼王手持巨斧与那比手掌雷鸣的青面鬼王便护在杨羡之前,桓恭与杨检两人不敢妄动。   一者时间利于他们,桓恭与杨检自然知道。二者他们搜集不少有关于杨羡的情报都表明,他修为虽低,起码与在场两人相比是这样,可是手上不乏炼器,战力便不能以修为高低来衡量。   杨羡所拥有的炼器,绝大多数来自当年袁诚的私藏。袁诚身死之后,尽为杨慈所得。   对于这些,桓恭尚没有多少感觉,可是杨检却是亲自看见过的。   袁诚可谓天纵之才,在星之一脉历代大宗师中,可以堪比几位创脉祖师。袁诚在炼器之上的造诣更是数百年来无人可及,又好收藏历代名家的炼器,藏品的价值可想而知。   杨慈当年得到袁诚的藏品之后,便秘而不宣,想来这些炼器最后也是跟着杨忠进入蜀地。   毕竟,有着杨纯在,天下修士可没有几个敢打这些炼器的主意。   桓恭面色警惕,杨检心有顾忌。他们在刚开始发现不能速擒杨羡的时候,便放慢了手脚。可他们如此,并不代表所有的梁军都跟他们一样,见得深远。   一名冲破了鬼卒束缚的梁军战将,手持长枪,枪尖通红,似乎也是一件炼器。他眼见杨羡身后空虚,以为是难得的良机,便直直而来。   这名战将学得是军中一脉最为常见的杀伐之术龙渊枪。   军中一脉最长见的兵器便是刀与枪,所以军中一脉的杀伐之术也常与这两种兵器有关。   龙渊枪便是其中之一,血杀之气附着,至大成者每用之常伴龙鸣声起,灵炁显化龙形。龙渊枪是最为常见的杀伐之术,但却是威力绝伦。   这名战将的杀伐之术显然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他处在夜空之中急速而来的身影隐隐可见龙形。   阵风起,这名战将飞至,长枪直指杨羡,却见得杨羡身后,缓缓凝聚了一道青色的巨影。   力士出,粗壮的手臂一把握住了枪尖,便在这龙渊枪的冲击下,手上的皮肉具化,露出了青色的骨头。   对于常人而言,这将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势和巨大的痛苦。可这力士面色却是丝毫不变,只待这战将力尽,力士一抽长枪,带动了战将,扬起了另一只手,一拳打了过去。   碰的一声。   劲风崩裂,这名战将被巨力轰飞,又重新落到了战阵之中。只是这一次,他没能站起来,大量的鬼卒涌上,用爪将那战将顷刻分尸。   手段残忍,便是以梁军见多识广,也是少见。   不过更诡异的是,梁军战将那具残尸并没有就此消停。一名长着巨角的怪物不知何时冲破了梁军重甲的阵列,从远处而来,在一众鬼卒惊惧的目光之中,走到了那名战将尸体之旁。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具尸体之上浮现了一缕残魂,被那巨角怪物吞食了空中。   可更诡异的是,没用多久,在桓恭与杨检视野之中,那巨角怪物身旁便又缓缓出现了另一名怪物。   这怪物的身躯比巨角怪物要矮了许多,又比一般的怪物要高上不少。幽色似琉璃的身躯上肌肉隆壮,头颅怪异。他并不像一般的怪物一般用手爪对敌,手中握着一柄幽色的长枪。   “这是什么?”   桓恭大惊,心中惊惧,因为接下来他发现,那名握着长枪的怪物对敌之时,枪法与刚才那名死去的战将相似。   这怪物的枪法虽不复龙渊枪的威猛绝伦,也用不出血杀之气。可对于桓恭和周围的梁军来说,已经足够诡异。   杨检却是冷眼旁观,他执掌解牛卫多年,论情报的搜集的能力比桓恭要高上不少。他发现,有着那名执枪的怪物带领,周围的小怪物要比刚才更有秩序。   他看向了杨羡,眼中寒意更甚。这些怪物战力不俗,而且似乎能够以战养战,这便是杨羡的依仗么?   鬼王需要达到玄冥之境的妖魂炼造,可是普通的鬼卒并不需要,仅仅需要魂魄强韧到一定的程度。   鬼王能够转化鬼卒,而鬼将便是鬼王之下统领普通鬼卒的次一等序列战力。鬼将没有鬼王那么强大的能力,但却能够统摄普通鬼卒,也能转化普通的鬼卒。   见识了鬼卒的威力,杨羡现在终于明白了鸠羽说那四名神子的神器可挡十万大军的意思了。   这无字书能够强化鬼卒的能力,似乎是专门为鬼卒这一神机术的造物而炼造。想象一下,若是扶雨隐伏不出,利用这无字书缓缓转化鬼卒。   便是炼造鬼王的材料不易寻找,可也经不过时长日久的积累。扶雨的麾下便能够拥有一支鬼卒大军,用在关键之时,能够打得人措不及防。   杨羡并不相信这无字书能够无限容纳鬼卒,鬼王和鬼将转化鬼卒的数量和种类肯定也有着限制。不过便是只能转化一万鬼卒,也是一支足够引人重视的力量。   一本无字书尚且有如此威力,那么其余三名神子的神器呢?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有着神皇掌握的第九识碎片,若是给他们时间,或许这几个神子所造成的威胁会远超于其余的异族。   杨羡不禁深思,却见得一旁桓恭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吼一声。   “灭魂阵!” [342.第三百三十六章 战意战力]   桓恭一令下,万军之中,命令很快便传达下去。   主帐之外,本是准备冲阵的梁军重甲开各自列阵。以主帐为中心,稀薄的血杀之气冲天而起,便如一团团浓雾,冲上虚空的某一瞬间,在某个层面一一铺染而开。   杨羡身后,受了梁军战将全力一击,力士那本在缓缓愈合的手臂停止了恢复的态势。他古波不惊的脸庞向上看了看,虚空之中那薄雾正在以某种方式凝聚与融合。   穿着兜鍪的力士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感情,可终究低下了头,一如雕像一般,护卫在杨羡身后,紧紧盯着那一干敢于接近的梁军战将。   天空之中骤然沉压,杨羡身边所有的鬼卒都能够感受到那股直接能作用到皮肤骨血之中的压力。   妖族建都于妖域,可并非他们一开始便在那里。妖族的历史很是古老,若是论起源,甚至可以追溯到泰古之时。   大周建立之时,妖族已经衰败,作为蛮族的一支,居住在了雍州之外的草原上。   六百年前,那偌大的蛮族帝国被大周武帝所灭,数百万蛮族也从帝国状态被打散到了部落状态,妖族便是从那之后开始崛起。   甚至到了现在,已经开始反客为主,反而将原先的蛮族纳为了附庸。   妖是强大的个体,其独特的炼炁术,修炼至深处,能够修炼成强大的妖魂,具有极强的破坏力。   随着妖族势力开始变得强大,他们不断南侵,骚扰大周的边境。   妖魂并非一般的兵器能够伤害,而与斩魂刀类似的凶器数量稀少,无法普及到什伍之中。   一开始,周军在与妖族的作战之中是不占优势的。   直到灭魂阵这种专门对付妖魂的霸道阵法为军中一脉的修士所创,才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   数百年来,双方数次大战,周军多负少。妖族渐渐北退,至于元帝之时,周军与妖族大战,彻底将妖族赶到了大河以北。明帝之时,周军甚至一度渡过了大河,剿灭十余妖方,歼灭了八万妖兵。   只是,军事上的胜利便没有改变帝国整体的颓势。灭魂阵将妖族克得死死的,所有在灭魂阵下的妖魂便像是被烈阳灼烧一般,一身修为,十不存一。   在这种情况下,妖族不得不放弃最为厉害的手段,而纯以肉搏与周军兵士作战,又如何敌得过周军?   灭魂阵霸道,也是曾经的周军必须学会的阵法。可随着妖族势弱,天下大乱以来,一些诸侯的军队已经放弃了学习这种阵法。   毕竟如吴楚这样的诸侯国,根本没有机会遇到大规模的妖族军队。   可是桓武并没有,他麾下的五万重甲,边境的十万驻军,神都南北两军之中的精锐都学会了灭魂阵。   桓武不是一般的诸侯,他的眼睛不但盯着大周境内的诸侯,更牢牢地盯着北方,盯着妖族。   桓恭此刻有些庆幸,他所带着的重甲掌握着灭魂阵。   灭魂阵不但能够克制妖魂,更能够克制魂体的炼物。   桓恭看着战场,也看得出杨羡周围那些怪物在即将成型的灭魂阵下战力开始衰弱。   杨检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便在鬼卒战力开始衰弱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攻向了杨羡。   青面鬼王一直盯着杨检,便在他攻来的那一刻,青面鬼王也同时出手。   迅如雷捷的身形疾驰,与杨检互相拼斗。两道虚影在夜空之中闪耀,快至极致,化为一线。   杨检用最为简单的方式,纯以战力相争,看谁先倒下。   桓恭紧随杨检之后,不过与杨检相比,他所遇到的对手的战斗风格并没有那么凌厉。   九头鬼王身躯巨大,桓恭与之相比便如蚂蚁一般。九头鬼王手中巨斧挥舞,光凭气力便能造成极大的破坏。   桓恭志不在九头鬼王,而是它之后的杨羡。桓恭本以为九头鬼王身躯大而笨拙,他跃至空中,脚尖轻点,踏在了挥舞的幽色巨斧之上,想要借力跃至杨羡身前。   桓恭成功了一半,可他越过九头鬼王之时,突敢背后一阵劲风至。   桓恭紧急调整姿态,九头鬼王的巨斧却是迎面而来,便如打棒球一般,回身将桓恭拍走。   桓恭双手挡在了胸前,一股巨力袭来,等到他消解劲力,落到地面之时,离九头鬼王那巨大的身躯已经有十数丈之远。   桓恭眯着眼睛,看来这个怪物要比他想象得要难对付的多。周围的鬼卒涌来,却见桓恭气势一沉,周身血杀之气大起,那些想要一拥而上的鬼卒还没有靠近,琉璃色的皮肤上便染上了血色,整个身躯变得枯碎。   桓恭并没有在意这些普通的鬼卒,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杨羡,放在了九头鬼王身上。   他再度跃起,只是这一次却不是想要急于求成,而是想要先击杀九头鬼王。   灭魂阵已经成型,相比开始时空域的混沌,如今梁军营寨上方气象蔚然。大地之上,血色的纹路蔓延,处在其上,无论是鬼卒还是力士,身躯都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   碰的一声。   半空之中已然分出了胜负,青面鬼王的身躯重重倒落在了地上,两条手臂都被杨检震碎,周身电弧作响,终究湮灭。   而几乎在同时,九头鬼王手中巨斧滑出,掉落在了杨羡的身前。它整个巨大的身躯都被桓恭飞起一脚,倒落在地上。   桓恭并没有就此住手,停留在半空之中的身躯如流星坠下,重击之下,将九头鬼王半个身躯都消解了。   刚刚经历了大战的杨检与桓恭并不轻松,不过他们的目光却都闪耀着灼灼的战意。   “杨羡,你身旁应该还有着一名元魔吧!让她一起出来吧!”   桓恭看向了杨羡,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话语之中不乏挑衅之意。   自开战以来,杨羡从来没有出手过。可是他此时的目光,却没有在意桓恭两人,而是看向了战败的九头与青面两位鬼王。   “果然么?”   便在灭魂阵下,两位鬼王残存的身躯上渐渐生出了一层寒霜。寒霜渐生,开始覆盖周身,形如铠甲。 [343.第三百三十七章 疏忽大意]   不光是两位鬼王,便是此刻在灭魂阵下,战力越发颓弱的普通鬼卒,身上也是覆了一层寒甲。突然的变化让桓恭与杨检两人心中生出了警兆,他们心中此刻已经没有功夫去理会着代表了什么,只想要尽快擒杀杨羡。   九头鬼王与青面鬼王已经没有了战力,倒落在地上,半死不活。杨羡身边只有一名受了重伤在灭魂阵下越发乏力的力士。   杨羡身边防御空虚,有几位梁军的战将在一旁虎视眈眈。可是有着先前那位战将的例子,杨羡身边看起来越是空荡,他们越不敢动手。   杨检出手,打破了这种诡异的状态。   一点灵火出,幽蓝的色泽在战火纷飞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妖异。   “终于出来了么!”   灵火漂浮在虚空之中,封锁了杨检的进攻的道路,也将其逼退了数步之遥。   杨检心中一声冷笑,看着缓缓出现在杨羡身旁那高挑的身影。至此,情报之中杨羡掌握的战力已经全部出现。   念纤尘自始至终都在杨羡身旁,也将开战以来交锋的场景尽收眼下。   “我灵炁消耗大半,眼前的两人都不好对付。这样下去,失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便是说着丧气的话,念纤尘却没有一点丧气的意思,而是十分冷静地向杨羡陈述着。目光之中,甚至还有几分含情脉脉。   念纤尘的坦白让桓恭等人有些意外,杨羡却是习以为常。他一笑,挥了挥扇子。   “放心,你凭这两个老家伙和这梁军的一万重甲,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杨羡说得轻松,可也惹怒了一旁的梁军战将。便是老谋深算的桓恭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怒意。   “杨羡小儿,待我将你擒下,押解神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张狂!”   梁军战将并非畏死之徒,桓恭更非贪生之辈。事实上,能够百战而存,历经腥风血雨活下来的梁军兵士,往往都不是怕死之人。   灵火可惧,鬼卒邪异,力士如山,却挡不住一颗颗滚烫的战心。   战至此时,主帐周围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火光灼热,数名战将如有默契,冲天而起,各施手段,誓将杨羡擒杀。   那一直在杨羡身后的力士终于动了,偌大的身躯向前走了几步,还裸露着骨头的手臂伸出,一把擎住了一名梁军战将的长兵。   只是,纵然这力士力大,可也终究只有两只手。数名战将虽是同时而起,却是依次有序,配合无间。   三把兵刃插进了力士青色的身躯,燃烧着血杀之气的薄焰能够对魂体造成最为直接的伤害。   肉眼可见,力士那青色的身躯缓缓变淡,伤口处染上了薄焰正在缓慢扩大,似乎要将这力士撕裂一般,站立如山的巨大身躯终究抵挡不住,跪了下来,双目之中失去了神采。   杨羡手中的羽扇仍旧在摇动,那数名战将却是撇下了那名早已经失去了战力的力士,向着杨羡而来。   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手中长兵拖在地上,虽没有染上血气,却是显得更加凶厉。   至此,梁军眼中,杨羡身边除了一个念纤尘,再无其他。   而桓恭、杨检,再加上那数名战将,却是凶意上脸,战意炙热。战斗到此时,除了杨羡,其余的人哪里不是在生与死之间滚了一回。   军中一脉的修士掌握杀伐之术,衣冠楚楚,却可谓世间最为凶恶的猛兽。   “上!”   桓恭一声大喝,诸人齐上。念纤尘手上正欲施展,却被杨羡一把握住。她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杨羡,尽管大敌将至,不过数丈距离,可她就此停手,脸上却满是信任,似乎只要杨羡说一声没事,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她也会跳下去。   青光现,力士出。   只是这一次,杨羡周围出现的不再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力士,而是十数名。   砰砰砰砰!   便在这十数名力士守护之下,桓恭、杨检与数名战将俱被逼退。   杨羡依旧在那里摇扇子,摇得桓恭有些头疼。他此刻恨不得上去将杨羡手中的焦毛扇子夺来,撕个粉碎。   “这么多的力士,你是怎么不声不响地召唤出来的?”杨检的脸上泛着疑惑,还没有过多久,却忽有一层明悟,“对了,碧罗衣,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碧罗衣是什么?   桓恭心里有着疑惑,可在此时也不好多问。杨检趴在地上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大笑一声。   “灭魂阵下,所有魂体的炼物都会受到压制。明知如此,你还将这么多力士召唤出来。杨羡,你真的是技穷了么?”   好的将领,需要懂得在适时的时候鼓励自己的属下。杨检虽然不是梁将,却也是深通此道。   听闻杨检的话,刚刚被那突然出现的力士惊得心神不宁的数名梁军战将脸上重新露出了信心。   “是么?”   杨羡却只是一笑,手中扇子忽然一顿,目中精光四射。   怎么回事,这股杀意?   杨检心中诧异,这样的杀意难道是那个看似文弱的杨羡身上能有的么?   杨子瞻,你果然和杨幼庵一样么?   杨检心中产生了一丝的不安,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不安来自哪里,似乎是他忽视了什么?   “小心!”   桓恭的声音在耳边响彻,便在同时,一道雷光迅速接近杨检。   电弧滋滋作响,杨检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后背皮肤上那股泛起的颤栗之感。   杨检在塞外十数年,久经生死,最为危险的时候,他甚至在没有水和食物的环境与蛮族作战了三日,才等到了援兵。   杨检适时地做出了反应,这致命的偷袭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却也让他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雷电之力切过,将杨检半个身躯都麻痹了。   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自己流着鲜血的伤口,杨检的耳边传来了巨吼声。   九声重叠,这样的声音杨检平生也只在这昔谷谷口听到过。   “怎么会?”   那名被杨检震碎了手臂的青面鬼王,此刻便又重新漂浮在了杨羡身前。它外表覆上了一层薄薄冰甲,手臂上的伤口看似可怖,可终究还是运转自如。 [344.第三百三十八章 血色长矛]   魂魄关要,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哪怕只是受了一点伤往往都有着致命的危险,且极难愈合。   而妖族却是例外,无论是妖魂又或者是相关的魂体炼物,只要不是受了致命的伤都能够自行愈合,且实力越强大愈合能力往往越强。   可在灭魂阵下,妖魂的实力十不存一,不要说受了伤自动愈合,对于一些修为低刚刚能够妖魂外放的妖族,便是维持自身存在都是问题。   杨检捂着自己的伤口,眼见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青面鬼王和九头鬼王受了致命的伤,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已经能够行动自如,甚至拥有一定的战力。而那些在战阵之中与梁军相抗的鬼卒,战力已在提升,仿佛灭魂阵对它们已经没有了影响一样。   “没想到桓氏之人对于杨氏之人如此照拂,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啊?”   便在青面鬼王动手的那一刻,桓恭已经来到了杨检的身旁,做护卫状。   战场之上,鬼卒已经渐渐挽回了之前的劣势。可是整体而言,杨羡这方已经越来越势弱,更多的战将从阵列之中脱出,将杨羡这方包围了起来。   “我等兄弟被杨幼庵逐出了家门,早已经不是杨氏中人了。”   杨检的伤很重,可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青面鬼王的伤势很重,即便是短时内能够恢复一定战力,可是偷袭仍旧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杨检丝毫不怀疑,刚才那一瞬间,杨羡是真的想要取他的性命。眼前的小子看似文弱,却跟杨幼庵一样,生了一副毒肠子。   杨检身份神秘,在整个梁军之中现在只有桓恭知道他的身份。杨羡刚刚一语,却让周围的梁军战将惊疑不定。   “是么?便是桓武胸宽似海,可是其余的桓氏族人呢?桓氏数千人,难道能够个个都如桓武一样么?桓磬无德,桓珩粗莽,桓珝轻狂,桓武这几个儿子,可都不像有着容人之量的人啊?”   杨羡悠悠一笑,缓缓说道。   “简之兄,不可中杨羡毒计。”   桓恭在一旁,暗道杨羡小儿真是毒。在杨检重伤之际,句句却都是诛心之语。   杨羡面色柔和,脸带笑意,口中的话却是剧毒无比。   “我知道!”   杨检知道杨羡的歹意,可是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桓恭扶助了杨检,便够感受到他手臂在颤抖着。可接下来,让桓恭意外的是,杨检在经过最初的震颤之后,却是放声大笑。   “杨子瞻,你还真是像杨幼庵啊!可惜啊!杨幼庵早埋黄土,我等孤魂野鬼,欲报大仇而不得。如此,算在你身上,也有些许慰藉。”   不管杨检心中是如何想的?可他终究是调整好了自己。   杨羡一笑,微微拱手。   “叔祖父如此说,那么羡就恭候了!”   一声清鸣,响彻在这山谷之中。   桓恭等人抬起头来,正见青乌巨大的身躯在月色下驶近。   “不好,杨羡要逃!”   桓恭等人正欲出手拦截,却见上百道细密的暗影从青乌身上射来。   “快躲开。”   上百道细密的暗影撒在了主帐周围,炸裂开来,爆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将桓恭的声音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烟尘还未消尽,风续帆粗豪的声音却已经传来。   “丞相啊!我老风来的还不算晚吧!”   杨羡看了看念纤尘,对方点了点头,抓住了杨羡,跃动向了半空之中,悄然落在了青乌的背上。   大地之上,鬼卒与梁军重甲的战斗仍然在继续。杨羡拿出了无字书,注入了灵炁,随着页面上的名字重新恢复了墨色,本在酣战之中的鬼卒一个个消失在了原地。   烟雾未散,还在厮杀之中的梁军重甲只觉身前一空,兵器挥舞,却是什么也没有碰到。   怎么回事?   疑惑未清,一支血色的长矛从烟雾之中飞出,直取青乌。   青乌似乎感到了危险,连连拍打翅膀,一阵飓风在其翼下形成,可那柄长矛却是一动不动,丝毫不受风势影响。   “看我的!”   风续帆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小球,对着那长矛扔了出去。风续帆很有准头,便在那小球与长矛矛尖接触的一瞬间,长矛的进取之势莫名一滞。   从一点波及到四周,巨大的漩涡形成,将附近的灵炁流搅得大乱,爆发出了灿烂的光芒。   “你身上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啊!”   杨羡看向了风续帆,赞叹道。青乌周围形成了独特的气场,能够阻挡疾驰在高空之中的空气流,杨羡等人在青乌宽阔的背上,和在地面之上没有什么区别,风续帆甚至还拿出了预先准备的食物,吃了起来。   “那是!不是我吹牛啊!师尊的炼器术我就算没有全部掌握,七八成也总是有的。别看叶东阳成就了大宗师,人模狗样的。可若是真打起来,他的诸天星符箓也未必能够赢得了我。”   青乌拍打着翅膀远去,大地之上,烟尘散尽。   杨检面色惨白,桓恭站在他身边,刚刚挥出了那一矛,灵炁耗散许多,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恶!”   空荡荡的营地之中只剩下风声与无奈的梁军重甲,桓恭恨恨一声,却见杨检在一旁,陷入了沉思之中。   “简之兄,不必理会杨羡之言。有我等老骨头在一日,桓氏必不负简之。来人,将军中炼药师找来。”   杨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才有没有发现,杨羡手下的那些怪物在灭魂阵之下,战力先是减弱,后来又逐渐恢复。”   桓恭一愣,刚才他所有的心思大部分集中在杨羡身上。如今回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心中有着些似是而非的想法,难以找到头绪,却被杨检说了出来。   “若是杨羡找到了克制灭魂阵的方法,那么妖帝呢?”   桓恭面色一变,他很清楚桓恭这话的含义。如今这位新继位的妖帝正在厉兵秣马,拉拢各大妖方。若是妖族真的掌握了克制灭魂阵的方法,那么如今驻守在边境的十万驻军怕是难敌妖族的军队。   北境若乱,梁国的情势怕是会雪上加霜。   “无论如何,必须将这里的详细情况报告给主公!” [345.第三百三十九章 君子之风]   神都,梁侯府。   千里之外的冀州昔谷的战局,几乎在同一天,便通过梁军的驯鹰传到了神都。   夜晚的风有点大,桓武登上了阙楼,背后则跟着神机卫首领方雨亭。桓武的修为并不低,但也远远没有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然而,修为高是一回事,能够让一众修士效命又是另一回事。桓武数十年来南征北战,手掌中原七州,一令而下,万千将士为之景从,所靠的并不是修为。   可便是如此,此刻的桓武依旧感到心累疲敝。   自从方雨亭提起白龙玉精以来,桓武便与杨检设了一个死局,为的便是引杨羡上钩。   因为桓武清楚,白龙玉精不只是他需要,杨羡同样也是。   可惜的是,一万重甲,百名战将,加上桓恭与杨检,最后还是让杨羡给逃了。   更让桓武担忧的是,杨检情报之中所透露的内容,杨羡破了灭魂阵。   杨羡如此,那么北面那位初生牛犊的妖帝呢?   桓武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的愚笨之上。自灭魂阵出世以来,周军一直对妖族的军队有着巨大的优势,而这种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可一旦这种优势不存,那么桓武不得不将更多的兵力驻守到北境。这或许是杨羡所希望的,可对于桓武来说却不是好的体验。   大周帝国北境绝大部分的土地都在桓武手中,当初将景云赶到了辽西之后,更是将最后一块形胜之地握在了手中。   至此之后,梁军可以减少北面边境大笔军费开支。可这一切都建立在妖族和蛮族无法对北境造成威胁的基础上。   “雨亭,你可曾在怪我?”   “臣没有。”   方雨亭的声音很是坦然,并没有多少矫饰之意。自从二十多年前,方雨亭率领三十万青州众归降桓武之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似是君臣似是友人,桓武给与了方雨亭巨大的权利,便是桓氏族人也比不上。   “那就好!”   桓武松了一口气,现在的样子并非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反倒是像一个怕朋友生气的老头儿。   方雨亭了解桓武,桓武又何尝不了解他。   “人越老啊有些东西便越珍惜,当年杨幼庵怕是没有尝到过这种感觉。”   桓武的声音之中有着坦然,有着悲意,还有那么一丝得意。方雨亭却是心中一突,隐隐觉得有些不详,拱手而道。   “主公!白龙玉精既然已得,那么这次便不算失败。”   “是啊!白龙玉精可以延命十年。十年时间,足以决定太多的事情。十年生聚,只要将杨羡阻在蜀地,大梁的江山将越发的稳固。至于蔡通、侯陶之流根本不足为惧,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妖族的那个乌昊。”   桓武麾下百万梁军,可没有一支足以扭转战略劣势的精锐骑兵,也因此,他无法对远在妖域的妖族做出大规模的反击。   “若是我麾下有十万重甲,那么区区妖族,何足忧虑?可惜啊!当年十万御林军尽丧袁诚之手,至此之后,中原之地,再难见我夏家雄兵。”   方雨亭知道桓武在心疼什么?   重甲代表着周军步兵序列之中的顶级战力,已经是普通步军能够到达的巅峰。训练一支重甲不但需要好的军士,更需要大量的物资装备去堆砌。   一句话,重甲只有有钱人才玩得起。便是以桓武的身价,也养不起那么多的重甲。   这十几年来,桓武一共聚拢了五万重甲,周南一战,尽损一万四千。荣灿又带着六千重甲投降了杨羡,无疑于在桓武心上狠狠插上了一刀。   “主公勿忧,中原大定已有十年。只要时深日久,再聚十万重甲不是难事。到时,无论是杨羡亦或者是其它,都再难以与大梁为敌。”   桓武一笑,自从周南战败之后,梁国便从原来的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御。只要经过十年的休养,那么梁国的国力将远远超过其余诸侯国,便是杨羡也无可奈何。   这样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技巧,却足以让天下诸侯望尘莫及。   神都城外,苏府别院。   苏哲自从被桓武罢免了尚书令之后,便一直在闭府不见客。可是近来却移居到了苏家在神都之外的别院之中,对外宣称养病,不见来客。   庭院幽深,周围没有一个家仆护卫之流,清冷得不像是一位三公级别的公卿府邸。苏哲站在走廊之上,身姿笔挺,双手负后。   而他身前,二十余名黑衣人躬身跪在地上,等候吩咐。   “自主公病逝,杨忠少主率部移驻益州,你们已经隐藏在神都多年。今日,便是用到你们的时候了。”   苏哲目光幽深,不见往日君子之风,冷冰得让人不敢凝视。   “大人,请吩咐。”   “桓武的亲卫首领金凤近日将率部经过金羚渡,他手中押运着重要的东西。你们的目标便是毁了它。”   自从苏哲察觉到了杨检的存在,便知道桓武想要做什么?   苏哲知道,凭借梁军对白龙玉精的重视程度,这二十来个死士根本无法夺走。所以从一开始,苏哲便下了玉石俱焚的命令。   “不知道他押运的东西是什么?”   “白龙玉精!”   为首的黑衣人抬起头来问道,从苏哲的口中得知这个答案之后,却又重新低下了头。这一次,黑衣人首领的态度很是坚决。   “我等明白了!”   语气铿锵有力,事实上,便在苏哲话语刚落的那一刻,为首的黑衣人便已经知道,苏哲将他们召唤而来的原因。   他们二十余人隐藏在神都多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苏哲是不会启用他们的。白龙玉精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明白。   “还有,这次行动无论成败,你们都不需要再回神都了。”   为首的黑衣人离开前,看了一眼苏哲。他很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禁拱手而道。   “大人保重!”   月黑星冷,二十余名黑衣人远去。苏哲缓缓抬首,看向了天空。一股风吹来,他悠悠一叹。   “主公啊!这怕是老臣能够为少主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346.第三百四十章 拳怕少壮]   神都拥八关,金羚渡便是其中之一,乃是冀州南下神都的必经之地。   启帝崩逝,神都之中诸臣相争,各路诸侯入京。金羚渡便成了各方诸侯争夺的战场,一度成为了废墟。   当年冀州诸侯卢氏便是驻兵此地,雄视神都,一度让梁军惴惴不安。只是,随着岁月消逝,各路诸侯埋骨荒冢,桓武平冀夺并,坐拥中原以来,这座昔日的关隘早已经不闻烽烟已久,而成了商人、修士各色人等往来的枢纽之地。   梁军在金羚渡之东设有水军军寨。只是,梁军的水军实力天下皆知,随着神都成了腹地,这里的水军最多也只是管理一下金羚渡的治安而已。   夜幕深重,一队人马静静地往水寨而去。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身躯硕大异常,如牛一般。   金凤与何车一样,都是桓武的亲卫首领,而且天生异种。金凤紫瞳碧髯,眼睑之下各有一道金色的细纹。   金凤天生如此,为乡人所惧,想要杀了当时不到十岁的他,所幸为桓武所救,并悉心教导他。   金凤血脉很奇特,有着蛮族的血统,资质也很高。桓武为其搜遍了大周古籍,获得了蛮族的炼炁之术。金凤一身修为虽不入四正脉之中,却有望登至大宗师。   金凤一部足有百骑,还未至水寨,便识得一股杀气。   金凤挥了挥手,骑兵队伍停止了脚步。二十余名身着粗布麻衣的人便待在道路两旁,似乎在等待着他们。   “来者何人?”   金凤自从年幼跟随桓武,十数年来与何车护卫桓武身边,不知道替他挡住了多少次刺杀。   可这一次却有些特别。金凤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死士刺客之流会专门待在刺杀对象的面前,还面露真容,如此的嚣张?   这些人若不是目空一切的蠢货,便是身怀绝技的骁勇。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之下,这两者可以看做是同一类人。   “留下白龙玉精,你们便可以走了。”   金凤眼睛微眯,妖异的瞳孔之中泛着异色。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岁出头的老者,脸上满是沧桑,似乎是一名铁匠,上身体格十分健壮,手指粗短,关节特别肥厚,身上还残留着一些铁粉。   为首之人说话很是平淡,仿佛他面前的不是闻名天下梁军精锐,而是一股散兵游勇。   “找死!”   若这些人只是不知好歹的蠢货,那么金凤甚至有心情陪他们玩一玩。可他们的目标是白龙玉精,那便是他不能忍受。   桓武是金凤这一生最为感激也是最为敬重的人,白龙玉精对桓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金凤一身修为,承自蛮族。此时怒气上涌,紫色的瞳孔周围印出了一层金光。   “杀了他们!”   百余骑得到命令,霎时挥鞭冲锋。梁军并非没有骑兵,只是多做辅助之流。然而跟在金凤身边的,却是其中骁锐,其战力甚至不下西凉铁骑。   这股兵马总数不到五百,单独成军不可能,所以便成了桓武身边的近卫。   铁骑嘶鸣,犹如猛兽一般,引得风动云起。那战马蹄大如斗,脸上粗厚的筋络毕现,口中泛着口水,混如猛虎。   两者的距离很近,甚至不到二十丈。这个距离,全力奔跑之中战马一息可至。   为首的铁匠却是面色平淡,瞳孔之中甚至已经印出了战马骑兵那杀意腾腾的模样。   只是在一瞬间,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而他身后的人也是一样。   “怎么回事?”   金凤抬起头来,却见那二十余名刺客瞬闪到半空之中,手中一根半透明的尖刺已经形成。   这尖刺纯以灵炁构筑,当被他们挥出来的时候,金凤只感觉一股重压铺面。   “防御!”   金凤的话音甚至还没有消逝,那冲在最前面的二十余匹战马已经失去了主人。   尖刺锥心而过,刺破他们身前的气盾,也刺穿了他们身上厚重的铠甲,顺利的便像是利刀划破薄纸一般。   地面之上被尖刺轰击出了二十余个大洞。这二十余名刺客还没有落下,尖刺再度袭来,纯熟得犹如春日河流旁捣衣挥杵的村妇一般。   又是二十余名骑士倒落,而且死状一模一样。   金凤不认为他手下的兄弟大意了,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无法接受。   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一干兄弟,护卫梁侯的精锐兵马,足以傲视天下的精骑,在这一干穿着粗布麻衣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老家伙面前,屁都不是。   “发信号!”   随着灿烂的烟火冲向天际,金凤的脑袋飞快运转着。虽然这一干人动手如行云流水,可是出手的痕迹却无法完全掩盖,他们出身军中一脉。   金凤跟随在桓武身边,十数年来见遍了天下诸侯的军队,可谓见多识广,可这群老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等等!   金凤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记得曾在桓武随身的典籍之中见到过如此的攻击方式。   “其势浑然无隙,其威如流星坠地,周覆所至,妖魔尽绝。坠星刺!你们是車河营的人。”   那二十余人落在了地上,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为首老者苦笑一声,缓缓而道。   “我们只是一群失去了主公的老卒而已!”   那老者话尽,身影却已然跃出。二十余丈的距离,他的速度甚至比战马更快。铁匠手中坠星刺直刺金凤。   却见他抬起了手,周身都是血色的光泽。这锐利无比的坠星刺并没有完全刺破金凤的防御,只是刺破了他浑厚的血芒。   “既是老卒,就应该潜身缩首,苟存人间,为何还要出来碍眼啊!”   金凤闷哼一声,脸上满是怒意,一拳挥至,正中铁匠腹部。   噗的一口鲜血吐出,铁匠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   “拳怕少壮,我今天终于是知道这话的意思了。”   鲜血从臂铠上滴落,坠星刺虽然没有彻底攻破金凤的防御,可也伤到了他的筋骨。   身边的兄弟依次零落,金凤心中的怒意与悲意混杂在一起,周身的血芒越盛,灵炁暴涨。   “老家伙,来!” [347.第三百四十一章 幕后元凶]   当那束冲上天际的烟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之时,前来接应金凤的方雨亭便知道出事了。   方雨亭带着数十神机卫沿路赶来,可所见之景却让他始料未及。   梁军兵士的尸体散乱,地面坑坑洼洼,战马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向外奔逃着。战场中间,金凤偌大的身躯站立在那里,犹如一座山峰,正与人僵持着。   他的周围,还倒落着二十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家伙。   方雨亭走近,展现在面前的画面是静态的,仿佛一切都冻结在了时空之中。金凤身着的特制铠甲之上满是血洞,形容可怖。   金凤身前的老者已经死了,不过还保持着死前的姿态。   两人似乎在搏杀的最后关头,都已经力尽。老者手中一柄折断的长槊正欲刺入金凤脖颈,而金凤握着老者的手臂,阻挡着。   最终,那柄长槊只刺入金凤脖颈一点,冒出了微微血尖。   两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似乎战到了最后,他们连控制脸上肌肉的力气都没有了,看起来狰狞而又凶横。   这里的交战场景方雨亭依稀熟悉。   方雨亭无法忘记,便在多年之前,当他们覆灭了大周十万御林军,席卷天下,眼看便要攻入神都的时候,成皋之外阻拦在他们面前的那一杆杨字的大纛,以及那杆大纛之下三营兵士。   車河!奎狼!连犴!   “首领,你看!”   神机卫搜索四周,找到了一个残破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已成碎末,被风一吹,只剩下一点残粉。   方雨亭闭上了眼睛,一双手紧紧握住了。他此刻的心中郁结,巨大的怒气积郁,再也忍受不住,所有情绪轰然放开。   “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孤魂野鬼,为何还没有死尽啊!”   当年昔谷一战,便是这数千車河营军士,拦在了昔谷谷口。血战数日,二十万承天道徒竟不能出,生生被杨慈逼入了绝境。   方雨亭当年站在昔谷之中,看着满地焦尸,依稀面目,心中之悲,泪绝血继尚不能尽。   而如今,眼看着白龙玉精将到神都,桓武续命有望。桓武存,则大梁安。大梁安,则天下定方雨亭心中一直是这么想的,只要桓武在,那么杨羡就不可能北出中原,时长日久,天下也将大定。   可现在,又是这車河营中二十余老朽,阻拦在了最关键的地方,生生将他心中的希望撕碎。   上天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当年昔谷之战,他远在幽州,不能与一众兄弟同战共死。今日,他却没能及时赶到。   可方雨亭今日心中之悲,犹甚当年。   方雨亭平时行事素来以冷静稳重著称,他手下的神机卫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方雨亭如此的模样。   如此激动!如此愤怒!   “首领,你看!”   方雨亭抬眼观望,正见金凤那早已经失去了声息的躯体之上,一层血气缓缓浮现。   血气炙燃,渐成淡金之色。   “蛮族巫术,有重生之能,竟是真的。”   突然的异变让方雨亭将心中的诸般情绪都暂时抛去,全力应付眼前的场景。   一声巨吼,仿佛是从地狱归来。金凤偌大的身躯抖动,他眼前的铁匠轰然倒下。   只是,活过来的金凤并没有恢复理智,依然陷入了死前激战之时的狂乱之中。   方雨亭身早有准备,十数条蓝色的炁线飞出,将金凤的身躯紧紧绑缚。便是以金凤之能,如此状态,想要挣脱神机卫的束缚也是不可能。   方雨亭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金凤恢复常态。   神都,梁侯府。   “金凤无能,有负主公之托!”   恢复了理智的金凤不顾身上沉重的伤势,跪在了桓武的面前。偌大的汉子,哭得却像是一个孩子,伤心欲绝。   桓武看着空荡屋室之中垂泪的金凤,走了过去,显得有些胆薄的身躯缓缓蹲下,搭在了金凤的肩膀上。   “这件事情怪不得你。”   桓武话语刚出,金凤却是哭得越加凶猛,比桓武大了几倍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无助得像个孩子。   桓武脸色柔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却是对待孩子一般的耐心。   “好了,你身上的伤不轻,下去好好养伤吧!”   当金凤在兵士搀扶离开之后,屋室之中便只剩下了方雨亭和桓武两人。   “是谁做的?”   桓武脸上的柔和不见,有的只剩下了冷意。   “臣已经遍查了那二十余車河营兵士的身份,发现他们在神都已久,应该是杨忠当年离开神都之时隐藏下来的。”   桓武一笑,看着方雨亭有些不安的样子。   “杨孝德已经死了那么久,杨子瞻又刚从昔谷逃脱,不可能是这场截杀的幕后。想要策划这么一场精密的计划,必须有着相当多的情报支持,并且对我军内部有着足够的了解。雨亭,你毋庸讳言,究竟查到了什么?”   方雨亭拱了拱手,说道:“臣查到,其中一人乃是匠作监下辖的一间兵器坊的铁匠,而安排那一批铁匠进入兵器坊的正是当时的少府苏哲!”   便在方雨亭说出苏哲的名字的时候,桓武整个脸色变得苍白。他无力地坐了下来,甚至不顾君臣之间的礼仪,就这样坐在了地板上。   桓武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桓武清楚的记得,苏哲当少府的时候是在十九年前。那时杨忠已经死去,蜀国动乱。而桓武手掌神都,立足未稳,也正是因为有着苏哲、常虞等一众大周老臣的帮助,他才能站稳脚跟。   虽然桓武明白,苏哲帮他是为了天子,常虞帮他是为了权柄。可桓武的心中,终究对苏哲存了一层敬意。   与一般出了事便手足无措,平时只好空谈的腐儒不同,苏哲心中自有丘壑。   品行如玉,淳淳君子。   桓武自问做不到,却不妨碍他尊重这样的人。桓武不是不知道苏哲乃是杨慈麾下的属臣,可这么多年了,他自问没有一点薄待苏哲的地方。   名爵尊位,甚至儿女姻亲,桓武丝毫没有吝啬。   “苏静安,你终究还是负我!” [348.第三百四十二章 弃我去者]   “父亲,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苏府,平时苏哲待的静室之中,此时挤满了苏氏子弟。   今日朝堂之上,有朝臣上奏,请天子晋桓武为梁王。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跳出反对便是苏哲。   苏哲在朝堂之上引经据典,将那朝臣驳斥得体无完肤,惹得一干桓氏出身的朝臣愤愤不已,更让他们一众苏氏子弟听得汗流浃背。   苏哲不语,握着粗陶茶杯,隐隐喝着茶,浑然没有刚才朝堂之上那刚猛的气势。   “父亲,您一向明哲保身,维系着桓氏与夏氏之间的关系,今日为何如此?”   “叔父,梁侯对您,对我苏氏甚厚,一众夏氏的宗室还没有说什么,您又何苦当那出头鸟?”   苏氏一众子弟规劝着,言语之中甚是急切,更有激进者,更是说道:“祖父,这天下迟早是桓氏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代周兴是迟早的事情,您这又是何苦呢?”   静室之中,一众苏氏子弟议论纷纷,有的是为了大好的前程,有的是为了名利,有的是为了苏氏的安危.......   这一切苏哲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苏哲知道,在这一众苏氏子弟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因循守旧、顽固不化、不明大势,只知道抱着所谓正统不放的的老糊涂。   苏哲阻止不了这这一众苏氏子弟寻一个好前程,也不想要去阻止。   “梁侯府的使者来了!”   家中的仆役匆匆来报,一众刚才还嚷嚷不停的苏氏子弟立刻停了下来,屋子安静得不像话,与刚才相比仿若从菜市场到了含章殿。   “侯府的使者怎么说?”   “诸位大人放心,梁侯没有生气,还让使者带来了大量的赏赐,诸位大人去看看吧!”   听着家仆这么说,刚才还提心吊胆的一众苏氏子弟纷纷放了心,嘴里说着梁侯宽宏大量之类的话语,又与苏哲说了一些话,纷纷退了下去。   桓武送来礼物,便静静地摆在了苏哲的面前。苏眉跪在一旁,在一众苏氏子弟退下去后,被苏哲召来。   苏哲放下了手中的粗陶杯,站了起来,走到了箱子面前,将之打开。   箱中满是孤本,而在满满的书籍之上,则放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紫色玉玦,用以压箱。   苏哲将之拿了起来,兀然一笑。他没有想到,桓武居然如此有耐心。苏哲本以为,桓武虽然不会将这苏氏满门屠戮,可终究会在第一时间派兵包围苏氏府邸,迫他自裁。   只是,苏哲还是小看了桓武的手段。   他看向了一旁低着头的苏眉,心中杀意起伏,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这是杨羡留下的一枚暗子,可没有了他的掌控,这枚暗子会怎么样,苏哲便不知道了。   “你下去吧!”   苏哲将苏眉召来,什么话都没有说,便让她退了下去。   苏眉却不敢有怨言,如蒙大赦。作为一个情报贩子,直觉往往是最为灵验的。自从她从桓珝口中得知桓武新任命的尚书令名叫杨检,也知道了桓武亲卫统领金凤被人刺杀后,苏眉就隐隐感觉到了事态的蹊跷。   仿佛有着一股无形的风暴笼罩在这神都上空,而牵扯其中的无疑是这神都城中一等一的人物。   苏眉很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不要过于接近这个秘密。   苏哲的异常苏眉能够察觉,苏哲的杀意苏眉也能够感受到,可苏哲最后还是没有动手,不禁让苏眉困惑。便在苏眉转身欲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苏哲的话语。   “今后,好自为之。”   梁侯府。   “赏赐都送了过去了么?”   典初一站在桓武的身后,陪着他观赏着夏日花园碧池之中的莲花。   四周无人,水心亭中,桓武依着栏杆,问道。   “都送过去了,苏氏子弟都很欢喜。”   本来朝堂之上,因为苏哲,桓氏与苏氏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苏氏一干人都惧怕苏哲触怒了桓武,可紧接着,桓武便送过去了大量的赏赐,安抚了一众苏氏子弟之心,这无疑让他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箱子呢?”   “也送到了,是臣的属下亲自搬到苏哲面前的。”   典初一知道白龙玉精的事情,可并不知道那派去刺杀金凤的人是何人主使?   事实上,这件事情,整个梁侯府中只有桓武与方雨亭知道。   典初一眼中,桓武似乎对这件事情没有放在心上,转而问道。   “今日那名朝臣上奏晋我为梁王之事,是谁在背后主使?”   “是主公族中的几位耆老。”   典初一所掌管的校事府,还有解牛卫、神机卫和内卫,他们都只效忠于桓武一人,而不是桓氏。所以典初一说出这番话时,没有丝毫犹豫。   “哼!”   桓武轻哼了一声,苏氏子弟想要结好桓氏,谋个前程,而桓氏中人又何尝不是?   桓武虽然立国,却只是侯位,没立宗庙,更没有追封三代。桓氏中人都希望桓武能够更进一步,他们也能够鸡犬升天。   先是梁王,之后便是梁帝,他们这一干桓氏族人也好名正言顺的成为皇亲国戚。   “大敌在外,这群老家伙不想着谋国御敌,却一心只想着加官进爵,整天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   典初一低下了头,他虽然只效命于桓武。可这事毕竟是桓武的家事,他插手不得,也不容置喙。   “行了,你先下去吧!另外,寻个错处,将今早那名朝臣贬出神都。”   “臣遵命!”   对于掌管校事府的典初一来说,想要找一个足以贬谪朝臣出神都的错处,再容易不过了。   典初一退去,桓武看着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心中若有所思。   便是他对苏哲荣宠优渥,可苏哲的心终究不在他这里。   在白龙玉精这件事情上,苏哲下了狠手,可桓武心中更多的不是怒意,而是悲哀,一种无以言说的悲哀,甚至隐约之中还掺杂着一丝敬意。   只是,桓武是一位枭雄,他不会因为心中的感情而有任何的犹豫。   “苏静安,弃我去者,终为浮萍,零落尘埃。” [349.第三百四十三章 昔年旧债]   苏府别院。   夏夜星海,映照洛水而下。   屋中静室,苏哲跪坐其中。身前短桌,摆放一壶淳酒,还有着那一快紫色的玉玦。   桓武送来了这块紫玉玦,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桓武并不担心苏哲就此跑了,因为他清楚苏哲不会跑,更不可能投向杨羡。   苏哲身为苏氏的族长,族中数千人。他能够逃,可他的族人又能够逃到哪里去?   苏氏之中不乏菁才,在朝廷,在地方上担任要职的大有其人。桓武不想要将事态激化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所以才送来了这一块紫玉玦。   紫玦!自绝!   苏哲派出那二十余名車河营的旧卒之时,便已经存了必死之心。苏哲喝着慢酒,不用在往日那波谲云诡之中明争暗斗,也不用在四面楚歌之中勉力支撑,现在的他格外轻松。   今夜的苏哲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后,壶中酒尽,苏哲兴致未减,正觉得缺些什么,却听得屋外脚步声起。   “是你?”   常虞一手拎着一壶酒,明晃地的站在门外。   苏哲显然没有想到常虞会来,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却随即化为了笑容。对于现在的苏哲而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包括这位昔日的好友,今日的仇人。   “我知道不该来,只是故人将去,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想来看看。”   常虞一步一步走近,将手中一壶酒抛给了苏哲,便坐到了苏哲的对面。   足有五六斤的酒坛便这样抛了过去,苏哲稳稳地接了过来,打开壶盖,闻了闻,赞道:“好酒!”   “不是好酒,我又怎么会带来?”常虞一笑,将短桌上的酒壶酒杯一扫,骂道,“这也是爷们喝酒用的?苏静安,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君子,尽是沾染上了些迂腐气。”   苏哲一笑,接过了常虞递过来的还带着缺口的海口粗碗,不禁有些好奇道:“这东西多年未见,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农家,留了一锭银子,顺手拿的。”   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酒,相视一笑,一口饮尽。   “你多年滴酒未沾,今日豪气却不减当年。”   “我多年不曾饮酒,不是不想喝,只是少了一起共饮的人。”   苏哲将粗碗放下,拂了拂胡须上的酒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常虞放下了手中海碗,悠悠叹了一口气。   “孟拱走了,吕续走了...当年能够一起喝酒的人,差不多都走了个干净。如今剩下的,除了你我,便只有杨纯了。可惜啊!杨纯多年待在益州,一步未曾踏出。当日含章殿中匆匆一会,却是片言也无。不过,他一向不喜欢我,而我也不喜欢他。”   苏哲又喝了一碗,放声言道:“你不是不喜欢杨纯,而是不喜欢主公!”   “你今日终于说出来了么?你当年没有和杨忠一起去蜀地,而是选择待在神都,是期望着杨忠有一日能够重振旗鼓,复入神都。可惜,事与愿违,杨忠早逝,未能竟成大业。”   “我的事情瞒不了你。相反,你也是。”   常虞大笑,与苏哲碰了一碗。   “的确。你我相知,却不同路。桓武一番安排,明显是想要以你我为辅臣。舍弃了大好的荣华,去完成对一个死了快要四十年的人的誓言。值得么?”   “忠义在心,何必多问?我多年前的答案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   “哈!你是这样,杨纯也是这样。”   常虞的语气忽然变了,变得有些激动。他喝了几碗酒,脸上泛起了一丝醉红色,一双眸子却是十分清彻。   “我一向讨厌杨幼庵。讨厌他少年时候的张狂飞扬,讨厌他壮时的沽名钓誉,更讨厌他快要死的时候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大周忠臣?什么大周忠臣!他做的那些事情,便是史书上大奸大恶的反贼也比不了。可笑,真是可笑。”   苏哲看向了有些激动的常虞,静默不语,却听着他继续叙述着,仿佛多年的怨气今日要吐露个干净。   “当年他带着先帝和你、我、杨纯、孟拱、吕续走街串巷,到处打架,带着我们走马游猎,飞驰山林,甚至带着我们去偷看明帝的那位绝色妃子少晋氏洗澡。杨幼庵总有办法,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你不愿意么?”苏哲嘿然一笑,“当初去偷看那位名动神都,艳冠天下的少晋氏洗澡,你脸上可没有一点不愿意啊!”   常虞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恼之色。这苏哲一向是装君子装惯了,猛然这么一不正经,常虞还真是不好应对。   常虞咳嗽一声,喝了一碗酒,掩饰自己的尴尬。   “的确,杨幼庵的建议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当初他在朝堂之上痛骂明帝,虽然被先帝救了下来。可是事后明帝嫌他碍眼,找了个由头把他贬到了北境,你和杨纯也跟着一起去了。我本以为可以就此清净了,可十年匆匆而过,他非但没有意气消沉,还收服了車河营和连犴营那些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家伙,更在那里认识了袁诚。”   “哈!世人只知杨幼庵与袁守成乃是死敌,却不知道他们也曾把酒共歌,联袂持槊,斩妖杀巫。可惜的是,英雄相惜更相斗,这两人又都不是一般人。到了最后,整个天下都成了他们相斗的战场。而我们,也成了杨幼庵手中的棋子。”   回忆往事,那灿烂的时节总成了过眼云烟。常虞说到这里,苏哲也很难看出他此时是羡是怨。   酒已近,杯未停。两人倒着空壶,想要再滴出一滴酒来,却是一点也无。   复杂的情绪凝结在一张脸上,最后又化为了一声笑音。   “也罢!也罢!你将赴九泉,见到杨幼庵,替我告诉他一声。当年他欠我的债,我终究会向他讨回来的,让他给我等着。”   常虞浑身酒气,颤巍巍地向外走去,将出屋室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声。   “走好!”   苏哲看着常虞的身影消逝,微微一笑。屋中重新变得清冷,只剩下两只残碗,两个空壶。站了起来,从一旁的兰锜拿起了佩剑。   剑光寒彻,映照着一双明彻的眸子。 [350.第三百四十四章 北伐中原]   周南郡,南中城。   月落星沉,南中城城阙之上,杨纯仰天而观。   南中城是周南郡最大的城池,蓄民十余万众,南倚济水,东至七水,西靠宝成关,广阔的区域遍布良田,既能屯军,亦可养民。   作为蜀军向外作战的枢纽,也是防守的中坚地带,便是当日梁军寇蜀,也未能打到这里,而是选择在七水与济水交汇地带与蜀军对战。   周南郡的位置太过重要,即是蜀国的屏障,也是外敌伐蜀的必取之地,更是他日蜀军外出兵马转运,粮草供应的基地。如今梁军败退,蜀国四境无忧,杨纯则驻守此地,训练兵马,囤积粮草,为他日北伐做准备。   只是不久之前,神都传来了苏哲自裁的消息,让杨纯的心很是不好受。杨纯一生征战,杀伐无数,到了现在,能够让他在意的人和事已经不多了,而苏哲便是其中一个。   “夜晚风大,还是早点休息吧!”   牛小花拿着一件单衣,为杨纯披上,在身后叮嘱道。牛小花与苏哲是朋友,只是已经十数年没有见过面。   牛小花与杨纯相识于神都,后来杨慈便贬谪到了北境,在塞外与异族作战,牛小花也跟了过去。   她与苏哲等杨慈的旧部关系都不错,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情谊。   “故人皆去,这个世上还活着的也只有常虞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杨纯叹了一口气,可便是讨厌,他的心中总有些不舍。那些只存在久远时间长河之中的记忆,如今的见证者也只剩下了他与常虞。   “这是苏静安自己的选择,你也不必伤心了。”   牛小花劝道,容颜之中带着些许哀伤。苏哲修为高深,若是他想要走,那么神都之中没人能够挡住他。可是他不能走,因为他身后还有数千苏氏的族人,还有苏府上下百余条性命,他们都在桓武的手中。   杨纯苦笑,说道:“罢了,终究用不了多久,便可复见故人。”   牛小花眉头一皱,本是哀伤的脸上露出了怒容。   “杨纯,你说什么?”   杨纯身上的伤势,除了他与杨羡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牛小花便是在炼药之上有着相当深厚的造诣,可杨纯想要隐瞒,她终究无法知道。   杨纯刚才心绪激动,如今自觉失言,不觉一笑。   “我都忘了,有你在,我还没有那么快与那些家伙见面。”   杨纯如此说,牛小花面容才好看一些,嗔道:“我去给你熬些药。有我在,你想要抛下我去见杨幼庵他们,还没有那么容易。”   望着牛小花的身影缓缓离去,杨纯摇了摇头。   弦城。   “我们要北伐中原,剪灭桓氏。”   丞相府,杨羡的书房之中,夏宫涅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握成小拳,在杨羡的面前喊着口号。   杨羡手中的白羽扇已经重新炼制,恢复了洁白之色。他握在手中,看着有些咋呼的夏宫涅,翻了翻白眼。   夏宫涅十二岁,可却比一般的女孩长得高。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做,不是吃就是搞事,最近更是迷上了北伐中原,大概是这些日子朝会上群臣喊得次数太多了,她也就吃饱了没事做,跟着喊了起来。   苏哲自裁的消息传来,可相比于这位蜀国上下都十分陌生的大周老臣,他们最为关心的还是有传言桓武要晋为梁王的事情。   尤其是夏氏,他们对于异性称王的事情几乎是零容忍的。可无论是桓武亦或者是蔡通、侯陶,又或者景云、朱梓,他们之所以不称王,并非因为不能称王,而是因为不想要给外人以借口。   当初桓武挟天子令诸侯,他们不敢。可如今以桓武的实力,他便是想要称王,甚至是称帝,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北方王气正盛,不可轻图。”   杨羡躺在太师椅上,懒懒说了这么一句。   夏宫涅咬了一口鸡腿,哦了一声,有些愤愤。   “那个叫桓武的老家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现在他更敢设计相父,我早晚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夏宫涅的小脸上泛着凶气,咋呼着握着小拳头。杨羡倒有些好奇,问道:“大王是怎么知道的?”   他和风续帆骑青乌去冀州,来回不过两三日。桓武那边没有特意昭告天下,杨羡也不曾说过,现在整个天下的诸侯修士都不知道那夜发生在昔谷之中的战斗,夏宫涅是怎么知道的?   “阿花告诉我小青受了伤,于是我就去问那个大胡子。他刚开始还不肯说,后来我给了他一坛酒,喝着喝着就说了。”   夏宫涅口中的话语听起来很是零乱,换了外人根本不懂她的意思,可是杨羡却能够听明白。   大胡子指的是风续帆,小青是夏宫涅给青乌起的外号。青乌平时豢养在弦城之外的兽苑之中。   兽苑地处深山,里面都是凉州来的蛮兽,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但对于同为蛮兽的血齿斑月兽,却不是问题。   不过夏宫涅居然懂得兽音,让杨羡有些意外。魔极宗的修行功法,应该没有这么神奇才对。难道是因为她吞食了魔帝的魔种?   杨羡思忖着,看向了夏宫涅,这小丫头现在变得有些精明了啊!他差点忘了,这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可是那个一手搅乱了大梁江山,操纵神都百官,逼得梁帝险些易位的大魔头啊!若不是梁帝有着主角光辉,早就死翘翘了!   便是事败,她也是从神都一路退回了魔极宗,让无数追杀她的修士殒命,惹得江湖上血雨腥风。若不是最后剧情杀,夏宫涅也死不了。   “相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被涅儿的智慧惊诧到了?”   夏宫涅脸上满是兴奋之意,挥舞着小拳头,像个小母鸡一样。   “大王聪慧,将来一定会成为有道明君的。”   “嗯!涅儿会努力的。”得到了杨羡的夸赞,夏宫涅心情很是好,手里的鸡腿啃得只剩下了个鸡骨头,随手一扔,“相父府里的厨子的厨艺越来越好了,为了将来成为有道名君做准备,我要再去拿几个鸡腿。”   说着,夏宫涅便向外跑了出去,一溜烟便不见了。 [351.第三百四十五章 莫名其妙]   兽苑。   当年杨羡自凉州灭魔族归,随行的不只是夸父族数千部民,还有着一大票从魔城外域中的蛮兽。   这群蛮兽被杨羡驯服,随队东行,最终进入了益州,被安置在了弦城之外的深山之中。而后凉州军与蜀国结盟,互相往来。魔城外域之中的蛮兽大多很强大,也拥有很高的灵性,有些几乎与人无异,更是天然能够收服低阶的蛮兽作为附庸。杨羡拥有兽王之力,两者相辅相成,这数年间,杨羡将这些蛮兽派往了荒域,收复不少的蛮兽族群。   虽说是兽苑,也只是个笼统的概念。益州周围多山,修士的势力却又缺乏。这些蛮兽中强大的独居,有些弱小的则以族群为单位,划分势力,迁徙居住。最远的几支甚至迁徙到了西庸郡,而其中的蛮兽火棘鹰更是为鹰扬军所用。   兽苑之中最为强大的,无疑是神兽青乌。青乌所居住的地方离弦城很近,周围都是其附庸蛮兽,一般人无法进入,也不敢进入。   而夏宫涅则不同,她时常进入兽苑之中,寻找青乌玩耍。只是今日夏宫涅再度进入兽苑之前,却感觉与往常不同。   青乌的居所位于深山之中一棵巨大的扶桑树上,树下有一块玉色的大石头。   夏宫涅此来,却不见青乌向往常一样居住在扶桑树上,而是收拢着翅膀,落到了那颗大石头上。而青乌之前,还有着一个身影。   “这是葬青乌一族与我族签订的契约,汝族为我守护,不得违背。你都忘记了么?”   青乌轻鸣几声,张了张翅膀,样子很是不屑。夏宫涅能够听懂青乌的话,大概意思是:我早已经移形换质,过去的契约无法束缚我了。   那身影还将争辩,却忽然感觉异常,回首吼了一声:“是谁?”   夏宫涅大大方方地从草丛之中钻了出来,看向了那道身影。虽然时间久远,可夏宫涅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家伙是当初想要对他不轨的小乞丐。   “是你啊!”   “你还记得我?”   魔帝看着眼前的身影,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心中暗道,许久不见,她又长得好看了几分。   论年龄,魔帝要比夏宫涅小许多。可是周人的年岁却无法适用到魔族身上,如今的魔帝长得比夏宫涅还要高一个头,身材也变得粗壮。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魔族么?”   夏宫涅一身的修为传自魔极宗,对魔族相当的克制。不过眼前的存在很是特殊,夏宫涅完全无法察觉到他的异常。   或许是力量来源同出一处,或许是因为魔帝的存在特殊,夏宫涅完全无法像识别普通魔族一样识别出的魔帝的身份。   魔帝有些警惕地看着夏宫涅,他虽然对夏宫涅心存爱慕,却没有被这爱慕冲昏了脑袋。毁灭魔族的罪魁祸首,杨羡与孟玄,都与夏宫涅有着莫大的干系。   “没错,我乃是魔帝!”   魔帝经过一番挣扎,最终还是将他的身份说了出来。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夏宫涅脸上没有什么惊讶,也没有什么警惕,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这态度不对啊!   魔帝本以为夏宫涅至少也会啊一下,这表情也太平淡了一些。   不过很快,魔帝掩饰住了心中的异样,装做了一副高深的样子,话语之中很有几分神棍说话时那种带着几分宿命意味的腔调。   “夏宫涅,你吞噬了我兄弟的力量,成就了天魔之身,乃是命中注定的我的妻子,也是整个魔族的魔后。”   夏宫涅看着魔帝,挠了挠几天没有洗的头,感觉十分奇怪。   “就凭你么?”   夏宫涅的话语之中没有任何的歧视的意味。可在魔帝听来,无疑是莫大的侮辱。他听得出夏宫涅话语之中的意思,没有一点轻视,情绪也没有一点波动,平淡到就像是小孩子在问天为什么是蓝色的一样。   “你什么意思?”   王夫对于夏宫涅而言,不过是炫耀的资本以及无聊时玩耍的东西,更类似于玩具。   与得到王夫时的那种兴奋感不同,夏宫涅对于眼前这个声称要做她丈夫的魔族却觉得很是奇怪。   “你打得过相父么?”夏宫涅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啊!你大概是打得过的,毕竟相父的修为那么低。”   夏宫涅嘟哝着,换了一个说法。   “你是相父的对手么?”   魔帝霎时间一愣,杨羡的修为虽然不高,可却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对手。   便是他,一手导致了魔族的毁灭。便是他,在庸水两岸肃清了妖族。便是他,抵御住了大周最为强大的诸侯。   魔帝在益州待了这几年,蜀国的局势他都知道。现在的他,别说是打败杨羡,便是想要靠近杨羡身边刺杀他,也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了!”   魔帝看向了夏宫涅,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去扬言要娶夏宫涅,等到有一日,他聚齐万千魔族,挥兵东向,夺取大周帝国的时候,他才有这个资格。   “夏宫涅,你等着。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便是你成为魔后的时刻。放心,用不了多久的时间。”   魔帝在益州待了几年,一者是为了了解大周,了解杨羡这个敌人,二来则是因为夏宫涅。   魔帝是魔族之中天生的统治者,魔族对于他,有着来自血脉之中的敬畏与服从。魔城是魔族最后的一个文明堡垒,为杨羡所灭。可并不意味着,魔族就此消失。在魔城以西,还有着大量的魔族,以部落的状态散居,说是茹毛饮血也不过分。   不过有着魔帝,这一切将会变得完全不同。   魔帝转身远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了丛林之中。只剩下一脸雾水挠着头的夏宫涅,看向了青乌。   “这个家伙怎么那么奇怪,他明白什么了?”   夏宫涅只是单纯的认为魔帝比不上杨羡,不过魔帝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青乌拍了拍翅膀,叫了几声,那意思便是:我怎么知道? [352.第三百四十六章 三营首领]   “臣車河营马谓参见主公!”   “臣奎狼营陈诺参见主公!”   “臣连犴营赵吟参见主公!”   站在杨羡面前的是三个年轻人,身着甲胄,样貌英挺,脸上棱角分明。   当年叶东阳在米仓山中被杨羡迫降之后,十万教徒归附。此后,凉州的王耀先与荆州是唐大福相继归降。这数年来,进入益州的承天道教徒足有二十余万。   这不是一个小的数字。承天道徒与一般人不同,若是从广义上说,他们都是星之一脉的传人,要供养他们,需要不少的花费。其中有不少人都进入蜀军和杨羡麾下的修士势力之中。   杨氏旧部与承天道徒一向水火不容。尤其是一些从杨慈时代便在的老家伙,他们对于承天道徒的仇恨可不比叶东阳他们少。这其中便是以車河、奎狼、连犴三营的首领为最。   只不过,有着杨纯这样绝顶的大宗师在,这矛盾才没有在叶东阳投降的时候爆发出来。一方面,杨纯在杨氏旧部之中的威望极高,除了死去的杨慈之外,便是杨忠也比不上,更不用说杨羡了。另一方面,叶东阳等八真虽然对杨氏有仇恨,可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怕杨纯。   毕竟,杨纯与袁诚相交,论辈分是他们的长辈。论手段,当年杨纯可是敢与袁诚相对而未败的存在。   只是,有杨纯在,矛盾虽然没有爆发,可怨气依旧在积蓄着。   而两者之间所有的矛盾都在杨羡为承天道教徒建立雪域离宫,更带着一众承天道教徒祭奠袁诚而爆发。   虽然最终还是杨纯给按了下去,没有演变成大的动乱,可是杨氏旧部之中一干老家伙很是不服。   奈何这几年在杨羡的统帅之下,这二十万承天道教徒非但没有叛心,意外地还做得很好。   西南郡金狮子港建立水军,疏通庸水航道,在江州营建折冲军,建立千机阁,扩充青衣......   一系列的事情,叶东阳等人都做得很好,让杨氏旧部中那些老家伙挑不出刺来。   杨羡当年新建长策军,其中将领校尉,都是杨氏部将充任。其后,又新建折冲、鹰扬、照夜三军,又有不少杨氏部将前去组建为骨干。甚至是黑虓军、六千重甲与西凉铁骑之中,也有少许的杨氏部将。   在军队之中,承天道所属的势力除了一支东州兵和水军外,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于是,那干老家伙便把目光放在杨羡身边的修士势力之中,誓要争口气,比个高低。   杨羡身边的修士势力主要分为三部分,由出身幽冥狱的修士主管的青衣,出身兰溪谷的修士主管的千机阁,以及出身承天道的修士主管的雪域离宫。这其中,又以承天道这一方修士的势力最强。因为承天道教徒的专业实在太牛,无论是炼器、炼药、侦查、审问、结阵、刻符之类的专业活,又或者是抓捕异族、蛮兽,探索古代遗迹之类的风险活,他们都插得上手,而且是专家级的水平。所以在青衣与千机阁之中,都有不少承天道出身的方士、符师与护法。   眼见如此,那三营的首领将他们这一代最强的三名年轻人,并且每营第一批各出了两百人,送到了杨羡的身边。名义上说是让杨羡教导,实则就是硬塞到杨羡身边。   其实以杨羡身后的修士势力,已经到了一个饱和的程度。不过杨羡还真的不好拒绝那三营的首领。   車河、奎狼、连犴三营当年被杨慈所收服,更因为后来杨慈被启帝调回了神都,他们也在周军之中谋了一个正规军的名头。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一个身份,刁民,而且不是一般的刁民,属于又橫又愣又不怕死的那种。   当年启帝继位,杨慈被召回神都,声威日显,夏氏和一大票公卿不服。他们知道这三营的兵士驻守在神都附近,也知道他们是杨慈的亲信,所以一直想办法想要整他们,又是借故苛扣粮草、军饷,又是想要将他们分散整合。   到了最后,这些公卿的软刀子将他们惹火了。这三营的首领带着数千号人闯入了神都,将这些人中,有名有号的几个家伙挨个揍了一遍,从早晨揍到了晚上,廷尉麾下的衙军拦不住,临时调拨的羽林军拦不住,甚至后来御林军都从城外赶了过来,可他们也都打完了。   最后这些挨揍的人都因为贪污军饷,引起军变被罢黜了,而这几个老家伙在杨慈护佑下,屁事没有。   这些个老家伙一生橫惯了,杨羡若是不收,杨羡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冲到丞相府来。   車河、奎狼、连犴三营的兵士属于军中一脉,各掌握着一门无上的杀伐之术。以他们现在的数量,成立一军是不可能的。   “起来吧!”   “臣多谢主公!”   马谓、陈诺、赵吟站了起来,身姿笔挺,犹如松树一般,显然从小开始便受到了严格的训练。那三营的首领一向眼高于顶,他们既然说这三人是年轻一辈最强的战力,想必修为不凡。这三营的杀伐之术并不外传,皆是自小修习,军中一脉又与其余三脉不同,学得很杂。   “我欲成立一支近卫队,便由三营人马组成,由你们担任首领。”   “臣等代兄弟们多谢主公!”   三人站了起来,又转瞬跪了下去。   所谓近卫队,便是行军作战之时跟随在主帅身边的精锐部队。例如桓武,他的身边便有何车与金凤两位亲卫首领,手里各统帅着一支精锐的兵马。这两支兵马的数量并不用很多,但是必定实力高强。他们或许不需要上战场作战,但是一定有着压阵督军之用。   便在此时,夏宫涅小跑了进来,刚从兽苑回来的她肚子空空的,从厨房拿了根猪蹄,便跑了进来。   “相父,我跟你说,今天我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家伙,说是要让我成为他的魔后。”   杨羡看着夏宫涅,微微轻咦了一声。   “魔帝么?” [353.第三百四十七章 困难重重]   神都,梁侯府。   “主公,杨检乃是杨慈之弟,怎可以他为尚书令?”   “主公,我桓氏与他杨氏九世之仇,难道您都忘了么?”   “主公,天下贤才大有人在,便是我桓氏之中也大有人选,您为何要选杨检?”   桓武的面前是一张张的脸,或贪婪,或疑惑,或愤怒,或不平。自从杨检担任尚书令的消息正式宣布,近千杨氏族人迁徙神都之后,桓氏族人便如炸了锅一般。   便是以桓武的威望,想要平息这股怒潮,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桓武默默不言,一个个桓氏子弟脸色激昂。   直到最后,屋子之中彻底没有了声音,只等待着桓武开口。   “主公,您至少要告诉我们一个理由啊!”   桓武在桓氏之中地位崇高,一向独掌乾坤,桓氏族人早已经习惯,可是这一次,却不同。   “你们要我给一个理由么?”   “是的,主公!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杨检担任尚书令。”   这屋中的几位桓氏耆老白发苍苍,都与杨检是旧识,不过是关系很不好的那种。当初杨检等人被杨慈放逐到塞北,他们可没少幸灾乐祸。   “简之,你自己说说吧!”   杨检从侧屋走道之中走了出来,一身公卿袍服。他面虽沧桑,可是打扮起来,自有一种久经风霜之后的独特气质,很是有格调,与在场的一众桓氏耆老不能相提并论。   一众桓氏中人个个面露讶异,他们没有想到杨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刚刚议论的时候,他们可没有少咒骂杨检。   杨检倒是面色如常,走到桓武身边,行了一礼,告了一声主公,而后面向了一众桓氏子弟。   “桓礼,当初杨幼庵逐我出杨氏,贬谪塞外。我记得临行之前,你还特意到城门去奚落了我一番。怎么,这么久了,你当初说的话自己都忘了么?”   名叫桓礼的老者满头白发,他与杨检年纪差不多,只比桓武大几岁,打扮得溜光水滑,风度翩翩。   然而,作为桓氏之中耆老中年龄最大的一员,除了身份和一副好皮囊,桓礼便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杨检一言,桓礼愣愣说不出话来,却见得杨检一笑,不屑说了一声。   “桓礼啊!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是一个废物啊!”   杨检肆无忌惮的话语让本是安静的屋室又沸腾了起来,一众桓氏子弟又沸腾了起来。   桓礼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借着身后的气势,快步向前,一拳击向杨检。   杨检却是连理会的功夫都没有,一把握住了桓礼的拳头,轻轻一扭,便听得剧烈的哀嚎声。杨检的一双眸子却是如鹰隼一般犀利,在他的目光之下,一众还叫嚣着的桓氏子弟都闭口不言,仿佛失去了勇气一般。   桓武自始至终都在看着这场戏,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出声,仿佛是一个外人一般。一众桓氏子弟本想要等桓武出头,可最终却只有失望。   杨检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了笑容。桓礼吃痛地握着手腕,飞速向后退了好几步,退入了桓氏众人之间,面露畏惧,不敢再出头。   “你...你...”   “我杨检以及诸位兄弟的后嗣早已经不是杨氏中人,桓杨两家九世之仇也算不到我等的头上。”   杨检说完,便重新站回到了桓武的身前。桓武看着身前畏缩不前的桓氏子弟,缓缓开口。   “简之投效于我,我很放心,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也有着共同的志向。简之为我大梁守卫北境多年,十数年舍生忘死,负伤十余处,立功无数。而你们呢?”   桓武的目光看向了一众桓氏子弟,说道:“前些时候军中简拔军官前往北境镇守,你们有一个报名的么?我桓氏还没有到能够高枕无忧的时候,再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若我军上下的军官都学你们,大梁怕是早就亡了!”   桓武说到这里,不禁咳嗽了几声,身子颤动。   “主公,我等知错了!”   这一众桓氏子弟中年轻一辈都跪下了下来,叩首认错。桓武挥了挥手,这样的场面他已经看了太多。   桓氏族人数量众多,其中有菁才,也少不了眼前这些纨绔子弟。   “都下去吧!”   一众桓氏族人退了下去,桓武的身体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杨检拱手劝道:“主公切莫动怒,身体要紧。”   桓武一笑,“就凭这些废物,还没有让我动气的资格。妖族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么?”   杨检面色一肃,说道:“妖帝乌昊已经将妖域附近的妖方都整合完毕,聚齐妖兵十余万。日夜训练,南下之心,昭然若揭。”   妖帝的势力一天天在增长着,桓武却有些鞭长莫急。他的手里虽然有骑兵,却不是像西凉铁骑或是幽宁铁骑这样的精锐,以之攻伐妖族,根本不足,但如果调集军力前往塞外,一来需要大笔的粮草,二来也会给杨羡可趁之机。   桓武已经定下了休养生息的国策,短时间内不会改变。   “主公暂且放心,杨羡虽然破了灭魂阵,可妖帝乌昊也想要破灭魂阵,却没有那么容易。乌昊一旦统合妖族,下一步必然是散落在塞外的蛮族。这两者若是结合起来,才是我大梁的大患。”   “这小子有这个本事么?”   桓武看向了杨检,问道。   “乌昊和他的父亲一样,志向很大,身边也不乏才能卓绝的谋士,可终究还是嫩了许多么。虽见豪气,不见心中丘壑。这些年主公一直在暗中分化塞外的蛮族,若形势没有变化,乌昊短时间内要收服他们根本没有可能。便是他能够聚集十余万众,妖族内部仍有许多大妖不服,他想要南下依旧困难重重。时间与大势,并不在乌昊那里。当今天下,可虑者仍然是杨羡。”   “杨羡!”   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桓武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用手捂着嘴,等到咳息,手掌之上却是殷殷的血迹。   “主公,你?”   杨检只知道桓武的情势不好,却没有想到已经这么严重。   桓武握住了拳,低着头,似乎有些痛苦,声音嘶哑。   “不要声张!”   桓武心中有些无奈,时间固然不在乌昊那里,可也不在他啊! [354.第三百四十八章 河湟之地]   杨检和他的几位兄弟本是谋逆贬谪之流徒,乃是大周帝国廷尉档案记录之中的反贼。   杨慈将他们逐出了杨氏,启帝不忍将之全部诛杀,改判为流亡塞外。可那与死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比死更可怕。   本来以杨检等人的罪愆,是不可能重新回到神都的,更不用说再度在朝廷担任官职了。然而此时天子都成了傀儡,神都乃至整个中原都是桓武说了算。几十年前的谋反案子,但毕竟是当年启帝亲定,桓武是大周的臣子,也不可能明着推翻这个案件。   累功积勋,御敌于外。洗心革面,再世为人。国家多难,不废良才。   桓武用的是这个理由,将杨检等人重新启用。然而毕竟杨检等人已经被杨慈逐出了杨氏,乃是有名无氏的流徒,身份甚至比奴隶还要卑贱,就算是桓武也不可能让他们重新回去。桓武做不了杨羡的主,更不会做这个主。而且,为了表示与过去作为切割,也为了表示让他们重新做人,桓武上奏天子,为这些对大周居功至伟的臣子重新赐氏。   天子回旨,赐氏为羊!   这一切其实早就已经拟定,上奏天子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于是,杨检与上千族人重新取得了姓氏,更氏为羊。而羊检也正式担任了大周的尚书令。   桓武为表与这位大周新任尚书令的亲厚,不顾众人非议,将桓氏之中的嫡女加入了羊家。   一时间,神都之中除了桓氏之外,苏、常、羊这三家与桓氏联姻的家族风头正劲,一下子成了显赫高门。   苏哲虽亡,桓武对苏家的恩遇却未减少半分,想比过去还更优厚了。常虞没有了太傅之位,可是大周老臣的地位毕竟在那里,没有人敢轻视。而新任尚书令的羊检也成了神都炙手可热的人物。   与苏哲这个维系天子与梁侯府的纽带不同,羊检可对夏氏没有半分好感。桓武每次议事,都会将这为亲信召到身边,信任无以复加。   当然,桓武下这么大的本钱,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他清楚,羊检以及羊氏一族,对于大梁十分重要。   梁侯府内,桓武将几个亲近的属臣以及羊检召唤到了近前,商议国是。   “我军既然已经决定休养生息了,诸位可有建言?”   梁军从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御,自然上下的政策都与以往不同。桓武掌握着中原七州之地,若是专心发展经济,任何一个诸侯国都比不了。   各州的经济建设早在前些时候就已经布置妥当了,剩下的便是梁军的部署。   不再以夺取天下为第一任务,而转为防守各个诸侯国的入侵,但这并不意味着梁军不需要加强战力。   事实上,在梁国南面的边境之上,唯一的大患便是蜀国。其余无论吴楚,暂时都没有挑战梁国的力量。而且,吴楚两国向来都以水军为长,缺乏精锐的步兵。五万楚军被坑杀和侯深死在徐州这两件事情更是让吴楚雪上加霜,让吴楚只有自保之力。   但以目前梁军的陆战能力,与蜀军相对,无法取得优势。若要改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得到一支精锐的骑兵。   “臣有一言,我军步军战力高深,然而却缺少精锐的骑兵。吴楚之流,四境异族,尚可应对。然而若对上蜀军,远远不够。周南一败,便是一例。故而我军首要任务,便是先得一支精骑。”   羊检拱手而道,说起周南一败,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虽然不是桓武的属臣,却以臣子之位自称。   事实上,他更氏为羊后,以往的杨检便已经不存在了。以后便是时光变迁,桓氏一族也无法用所谓九世之仇来找他们的麻烦。因为按照法统来说,羊氏已经跟杨氏,没有任何关系。桓氏若是再找茬,非但不会获得支持,还会受到所有世家的非议。   在场的几名桓武的亲信点了点头,周南一败,事后他们都研究过。而其中最为重要的教训便是,梁军缺少精锐的骑兵,才导致了溃败。   赵业若有所思,看向了羊检。   “六年之前,我军进攻幽州,本想要借此战吞下景云的幽宁铁骑,可是景云受杨羡所激,最后宁愿躲到辽西苦寒之地,也不肯投降于我军。这六年来,我等也想要重新建立一支骑兵,可是种种尝试,最终都失败了。尚书令可有办法?”   大周的精锐骑兵只有两支,一支是燕国景云麾下的幽宁铁骑,另一支便是凉州的西凉铁骑。梁军以往仿照这两支军队建立的骑军,最后都变得不伦不类。   赵业本以为羊检是想要从这两个方向着手,献上什么奇策,谁知道羊检却是说道:“臣在塞外多年,与蛮族作战,深知草原狼骑战法。臣思谋多年,整合军中一脉修行之法,得其精髓,愿为主公训练一支精骑。”   一众谋臣很是惊异,可看向桓武的时候,他的面容没有一点变化,显然早已经知道。看来如今说出来,不过是将决议广而告之罢了。   一众谋臣想到这里,都有一股了然之色。   “简之说说看。”   “天下战骑能称上品者有三,一为西凉大马,二为草原战马,三为龙城骨马。其中,草原战马品系繁多,以幽燕之地、河湟之地与北漠之地所产最为上乘。先帝崩逝,天下大乱,蛮妖异类复渡大河,夺河湟之地。我军若欲建立一支精骑,第一步便是驱逐河湟异类,建立蓄养战马的草场,以为之后训练骑兵作准备。”   以前梁军攻伐天下,想要大规模建立一支骑军,一来缺少人才,二来物资军备都很紧张。可是现在则不同了,羊检所说的第一步,梁军完全有能力做到。   “战马何来?”   赵业问道,总不能让梁军的士兵在河湟之地满世界转悠碰运气吧!毕竟,好的种马可遇不可求,就算梁军派出大规模的捕捉队,也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足够数量的战马。   “可结好景云、朱梓,互通商贸,予以重利,取得马种,同时夺取河湟之地,再寻战马,双管齐下。”   羊检拱手一言,几位桓武的谋臣面色一变。 [355.第三百四十九章 力排众议]   结好景云、朱梓,这有可能么?   一众谋臣想到这里,心中都是泛着嘀咕。虽说乱世之中,背叛是常有的事情,可此刻天下大势已经形成,不再像是十几、二十几年前那种诸侯混战、天下无宁的乱世了。   当今天下,唯一有实力挑战,甚至让梁军尝到无比惨痛的滋味的蜀军正在桓氏一族的宿敌杨羡手中日夜训练,等待着北伐中原的那一刻。   据梁军的探校传回的情报,自周南一战结束之后,杨纯绝大部分时间都坐镇在南中城中,训练兵马,积蓄物资,没有一刻停止。   杨羡手握夏宫涅这个夏氏正统,隐隐已经有了几分当年桓武的风范。不光如此,在政治上,吴楚两国都以蜀国马首是瞻,尊奉蜀王。蔡氏与侯氏更将自己族中的嫡子献于蜀王,只待蜀王及笄,蔡应与侯权便会正式入蜀。   而自从数年前杨羡灭魔族归,阳绝关外杨羡朱梓一盟,凉州与蜀国便正式结盟。至于燕国,因为景瓶儿的关系,梁燕两国的关系一度恶化到了极点。   可以说,这数年来,梁国的外交关系已经变得相当恶劣。杨羡数年努力,已经充分将天下十三州除去益州之外其余五州的势力简单的整和了起来,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这不容易吧?”   赵业说道,目光看向了自信满满的羊检,却见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燕国景云身为国主,却身处苦寒之地,物资匮乏。且景云虽为大宗师,然内心柔弱。前些日子,燕军平定了草原之上叛乱的三部蛮族,可已经力尽。又因为边境紧张,燕军一直想要北拓的计划也因此停滞。这个时候,若是主公肯主动结交,开放关禁,想必景云不会拒绝。”   羊检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赵业,对方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在思索着其中的可行性。羊检并没有等待,继续说道:“至于凉州朱梓,与杨羡在数年之前便已经结盟。凉州与蜀国的关系看似牢不可破,可是朱梓却一直在防着杨羡。凉州军夹在了梁蜀两军之间,便如两虎窥伺一狼,朱梓不得不小心谨慎。凉州民止百万,军队却占十一,多年来一直艰难图存。凉州军攻占魔城,西扩荒域的计划已经初步完成,此时正是需要大量物资的时候。我们能给朱梓的,杨羡给不了。”   桓武点了点头,说道:“此事需要派遣两位合适的人选前往燕国与凉州,至于人选,得好好甄选一番。”   虽说羊检嘴上说得容易,可是派去的使者必须经得起考验,不然非但不能缓解双方的关系,反而会弄得更加糟糕。   羊检说了一番梁国外交的形势,终究又被桓武拉回了正题。   “战马的问题得到解决,那么骑兵呢?”   “河湟之地是养马之所,而雍州则是最好的驻兵之所。主公可从雍、冀、并、幽四州驻军选择三千余未曾深入修炼军中一脉法门的勇壮,交与臣训练。等这三千勇壮掌握了骑兵战法,再行扩军。五年之内,只要物资、战马充裕,臣可为我军训练万余精骑。”   羊检此话一出,在场谋士无不惊异。难道这个羊检真的有这么大的把握么?要知道,当今世上两支精骑,创建他们的可都是军中一脉的大宗师。   羊检说他深知草原狼骑的战法,一众谋臣并不怀疑。可若说他能够在短短五年之内训练万余精骑,这未免有些让人诧异,难道羊检已经达到了大宗师了么?   羊检自然还没有到达大宗师之境,不然前些日子昔谷一战,也不会被青面鬼王偷袭受了重伤。不过光论战力,羊检此时并不逊于其余三脉一般的大宗师。羊检有信心,能够突破桎梏,成为当今军中一脉第五位大宗师。   至于五年之内训练出万余精骑,对于羊检来说,还是保守估计。以梁军的财力与物力,要让这万余精骑战力大成,羊检只需要三年。   训练精锐骑军最难之处便整个队伍的骨干,培养不易。而这一点对于羊检并不是难题,当年杨慈将羊检等几位兄弟以及数百男丁贬黜塞外,数十年来,这些人非但没有因此没落,繁衍的后嗣足有数千人。   在塞外那等残酷的地域,他们与草原狼骑作战,早已经做到了知己知彼,甚至青出于蓝的程度。   没有亲自去过塞外的人,是无法领略那里的残酷的。在那里挣扎,在那里苟存,在那里与蛮族、妖族、巨兽与异变生物为伍,羊检和他的兄弟早已经不是当年被逐出神都之时的意气少年了。   羊检在那残酷地逐步蜕变,所领悟创新的军中一脉骑军的修行之法,却早已经在羊氏子弟身上试验过了。   十分成功,因为失败的那部分早已经丧命在异类的手中。   羊检的拳头微微握紧,这些年来,他们兄弟无时无刻不想要报仇。可是塞外消息闭塞,当桓武找到他们的时候,羊检等人才知道杨慈早埋黄土,乃至他们的侄儿杨忠都已经死在了蜀地。   对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讽刺。   所幸,杨羡还在。   羊检乃至羊氏族人需要桓武,需要大梁。而桓武也是,便在当年他发现羊检等人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价值。   只是那个时候,桓武东征西讨,梁军的步兵尚未构筑完毕,更遑论一支当时还不算成熟的骑军?更何况,那时若是将羊检等人找来,桓武立刻会受到内外巨大的压力,并不明智。所以桓武创立了解牛卫,并纳入了羊氏子弟。   到了后来,桓武掌握中原七州,眼看便要吞并幽州,掌握幽宁铁骑的时候,羊氏一族的价值便小了许多。桓武当时所想,便想要将羊氏一族留给桓玢,留给未来的梁国。   可这一切,都随着杨羡而改变。   梁国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羊氏一族,需要一支精锐的骑军。这也是桓武力排众议,将羊氏一族接入神都的主要原因。   “如此,梁军之中新立一军,军号上犀。” [356.第三百五十章 上犀铁骑]   杨检!羊检!   杨羡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惊讶的。可更惊讶的是,上犀铁骑居然这么早便出现了。   自古便有天下精骑尽出幽凉,劲弩多出弦城之言。   概因幽凉之地,民风彪悍,不仅出产良马,更是盛产骑士。   如果说军中一脉的各类修行法门,修习弓术的十分少,那么关于骑术的修行法门就是属于那种成堆放在那里都没有人练的。   不是因为不厉害,也不是因为大周其余各州的军士不如幽凉两州,而是因为练了也没有什么用。   修习弓术的军士,便是自己深入练习五年,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若是不继续,那么最多能够射击两三百步的距离。   两三百步的距离,对于杨羡认知之中上个世界的冷兵器战争,或许是一个值得骄傲的距离。可是在这个世界,却完全不够看。   虽然修行到最后,弓兵的确很强力。像是佟鼓这样的怪物,射个两三百丈也是等闲。   可对于普通的军士而言,时间才是最为宝贵的。便像是乱世之中,五年的时间,一名军士会经历多少场战争?   有着这个时间学习弓术,那么不如将时间花费在其他的方向上。而步兵在这个世界上,却是最有价值与强力的兵种,而且成本也低,转破一切花里胡哨。   而相比弓兵,骑兵的状况就更尴尬了。想要成为一名好的骑兵,不但需要修习难度极高的法门,更需要寻得上好的战骑。   而悲剧的是,好的战骑并不是随处可求,而最为稳定的战马来源便在幽凉两州。   便是一名军士寻得了战马,修成了骑术法门,成为了一名骑士。   然而更悲剧的是,军队是需要配合的。也就是说,光有一个人是没有用的。   自古以来,想要组织一支精锐骑军,大多需要强力的朝廷与丰厚的财力。而能够自发形成有一定规模骑军的,也有只有幽凉两州。   幽凉之地民风彪悍,环境特殊。幽州尚有近三百万众,可是凉州民止百万,军队却有十万,其中大概两万四千的骑军,一比十这样极限高压的军民比例,却没有让凉州军崩溃。换在别的州,这样的情况是不可想象的。   西凉铁骑和幽宁铁骑形成的过程很是相似,都是在一位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强力统合下形成的一股战力。   不过统合的过程虽然相同,统合的结果却是不一样。景云已经统合完成,三万幽宁铁骑唯他马首是瞻。   凉州却是不一样,特殊的环境造就了特殊的战力,也形成了军头制这样毫无凝聚力与进取力的制度。   只不过,朱梓麾下有着万余西凉铁骑,算上被杨羡拐走的三千铁骑,秦远麾下有八千。而秦远对朱梓效忠,正是因为有这两人麾下绝对的优势兵力,凉州才能够安稳。   朱梓一直想要改变凉州的军头制,可便以他大宗师之尊,也无法违逆这世道人心,违逆客观的经济基础。   原本的游戏历史之中,幽宁铁骑早早投降梁军,可因为桓武不放心景云和他麾下部众,导致了幽宁铁骑的战力后期直线下降,而西凉铁骑到则被梁军所灭。   尤其是梁军与凉州军扁雀山一战,秦风率领八百骠骑直冲梁帝本阵,几乎取了梁帝性命。   此后秦风虽败,却不是败于梁军,而是败在了凉州的军头制上。   至此之后,梁帝或许有了心理阴影,或许被秦风那犹如战神一般的身影所震撼,发誓要打造一支不弱于西凉铁骑的雄骑。   于是,上犀铁骑便应运而生。原来杨羡只知道打造这支骑兵与羊氏一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他万没有想到,这个羊氏一族居然和他有着这么深的渊源。   幽宁铁骑游散如风,行如鬼魅。西凉铁骑冲锋陷阵,刚猛无比。   梁军花费了十三州的财力与物力,耗时五年,最后成军五万。上犀铁骑采草原狼骑之长,更想兼有两家的优势。   当然,兼有两家的优势,却有些不伦不类。最后经过数年磨合,上犀铁骑舍弃了幽宁铁骑的速和势,也没有西凉铁骑的猛与锐,却是独树一帜,耐力与战力都拔高到了相当高的层次。   “叔祖父,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这骑兵若是练成,那杨羡想要北出中原,无疑更加困难。杨羡并不相信这支骑军都有原本历史中那样的战力与数量。可便就算最终只训练一、两万骑,也是相当大的麻烦。   关中千里平原,梁军与蜀军都以步兵为主,不算后勤压力,尚能平分秋色,甚至蜀军更胜一筹。若是有着这支强力的骑兵,那么蜀军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更让杨羡担忧的是,朱梓与景云的态度。以往梁军要并吞天下,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死之患,可现在梁军要休养生息,经营中原,他们之间便没有了那么尖锐的矛盾。   启帝崩逝,天下大乱,中原乃是受战争伤害最为严重的。原本繁华的地域,在诸侯混战最为激烈那几年,几乎都没有了人烟。桓武统一了中原,可整体国策也为征战服务,十年的安宁时间,尚不能彻底恢复中原的力量。   朱梓与景云也清楚,若是让梁国恢复国力,哪怕只是到启帝崩逝前的那种程度,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慢性自杀。   不过桓武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凉州军开辟荒域,获得的大量物资需要出口消化,取得资金,也需要梁国那边的物资进行军事与民生上的补充。   燕军被困在辽西那种苦寒之地,向西夺取幽州富庶的西部地域已经不可能,所以目标向北,进入草原。若是与梁军和解,重开关市,获得大笔物资,那么燕军便能立刻实行北拓计划。   桓武想要马种,无论是朱梓与景云都不会太过认真,因为以往梁军建立骑军的计划都失败了。   有大宗师带领的军队和没有大宗师带领的军队绝对是两个概念。便如鹰扬军,有着佟鼓这样擅长弓术的大宗师,训练出了六千精锐弓兵,得天时地利,甚至能挡十万大军。   “果然,盟友都是靠不住的么?”   杨羡抬头望天,一阵风吹来,他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水色。   只是叔祖父啊!我会看着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么? [357.第三百五十一章 三心二意]   凉州与益州、雍州一样,都是群山环绕,相对封闭的地域。   虽然封闭,但是也造成了军事上的优势,只要扼守住几处险要的关隘和通道,那么便可以阻挡敌对势力的进攻。   三州相比,雍州人口稠密,益州次之,而凉州地域虽广,却是人口稀少。   大部分的城池散落犹如珍珠一般,为各个军头所控。此外,除了凉州官府登籍在册的百万大周之民,周围还散落着不少的夷民乃至于从河湟草原上来的蛮族。   凉州的地势中段狭长,两端地域广阔。西头的端点是天下绝关阳绝关,一关之隔,连通着荒域与凉州,也阻隔了蛮兽潮进入凉州腹地。此外,符鱼山虽可以通往荒域,却被魔极宗所控,那里界域已成,蛮兽绝踪,更不要说是行人了。   而朱梓所控的区域,便是中段狭长的河谷地段。这一段地势相对平坦,可耕种,可放牧,聚集了凉州大量的民众和蛮族、夷民。朱梓掌握着凉州最大一块的粮食产地、最多的城池和商贸通道,他麾下最为精锐的万余西凉铁骑便驻守在凉州首府武威附近。   凉州东域,不像西域那样山岭崇崒,地势贫瘠。事实上,凉州绝大多数的军头便聚集在东域,各自有着势力划分,情况十分复杂。   而其中,最为富庶的成纪郡,便掌握在秦氏的手中。秦风麾下本有八千西凉铁骑,光靠成纪一郡,便能支撑。   凉州东域不像西段,只有一孔之地往外,有着三个主要的通道。西北通道可以通往河湟之地,东面的虢亭可以通往雍州,而成纪郡相连的陇道则可以通往益州的武平郡。   秦远站在府中花园之中,看着澄澈的天空,面上有些失落。   秦远家教极严,对于他的几个儿子用的几乎是军中训兵士的方法。可惜啊!纵然秦远是严父,可秦风等人却不是孝子。   秦远不禁叹了口气,想起这件事情他心中总有一股无名火起。当初秦风在他面前信誓旦旦,不但拐走了三千西凉铁骑,还拐走了他的两个儿子。   因为这件事情,秦远已经被朱梓所猜忌。当然,只要是一个正常的君主,就不可能不猜忌。甚至,朱梓还算是意外的宽宏了。   朱梓对秦远外热内冷,已经不像是原来那么信任了。   秦远虽受冷落,却怪不得朱梓,也怪不了他那三个儿子,最终一股怨气都撒在了杨羡的身上。   可杨羡就像是牛皮糖一样,不管秦远露出怎样的冷脸,他最终都能够贴上来。   秦远即使想要断绝关系,也断不了。   杨羡拐走的三千西凉铁骑平时就驻守在武平郡,与成纪郡相隔并不远。那三千西凉铁骑虽然姓了杨,归属了蜀国,可他们都是凉州人,父母、兄弟、朋友什么的都在成纪郡,平时走个门,串个亲戚,给朋友带些稀有的货物,秦远怎么拦?   蜀国对凉州的影响力日渐增加,更让秦远担心的是凉州此刻的状况。   凉州军攻占了魔城,开拓荒域,懂得了分化疏通蛮兽潮的方法,阳绝关外已经久不闻战音。   昔年的蛮兽潮乃是关乎着凉州乃至整个天下的安危之事,更能够将所有凉州的大周百姓乃至蛮族、夷民之流聚集在一起,万众一心。   因为他们清楚,若是阳绝关破,那么他们也会沦为那饥饿的蛮兽口中的食量。   可现在,大家共同的威胁已经没有了,再加上军头制的存在,内部的矛盾却比以往时候更紧张。   凉州军占领了魔城,开拓了荒域。这数年来,早已经改变了对于古籍描述之中荒域贫瘠、蛮兽横行的印象。   事实上,以往魔族所控制的魔域以及蛮兽潮所经过的地域只是荒域之中一小部分,周围还存在着许多的种族,夸父族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种族有部分是蛮族与妖族的分支,有部分是魔族,有部分是夷民,还有就是一些奇特的种族,不似人形。   他们与世隔绝已久,拥有独有的文化,驯服了蛮兽,建立了城池定点居住,产地之中有着许多大周不曾有的特产品。   这些特产品包括生活物品、军需物品和修士所急需的材料,还有许多凉州军搞不懂用途的奇异物品。   这数年来,凉州军几番大规模外出,狩猎蛮兽,获取毛皮与修士所需要的材料,也尝试着与这些种族交易,也有着些许收获。   如今蜀吴楚三国开拓海域,凉州军开拓荒域,所获得的带有明显地域色彩的特产流行于中原,乃至塞外。用不了几年,商贸的收入便会成为凉州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只是,这终究是表面的繁荣,内部深层的危机却一直在隐伏着。   前些日子,朱梓答应了桓武互通关市的要求,大量来自中原客商进入了凉州,其中龙蛇混杂,不少梁军的探校乘势进入凉州,有些刺探情报,有些则尝试着与那些军头暗中联络。   凉州军内部不少小军头都是三心二意的,他们与桓武、杨羡都有联络,基本上是墙头草,可也不得不防。   “老爷,用些茶点吧!”   秦远的老仆端着个托盘,里面放三个小碟子和一杯热茶,走近了秦远。   秦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三个小碟子里除了装着日常的糕点之外,还有着一叠颗粒状的金色的物品。   秦远拿起了一看,这东西外表带着鳞纹,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   “这是什么?”   “这是烈公子和铁公子上次回来的时候给将军带的蜀国产的蔗糖,现在在郡内很是流行。不少孩童、成人乃至军中的军士都很喜欢蔗糖。铁公子还说他带来的这种蔗糖是精品,便是郡内也买不到。”   本来听说这东西是蜀国的,秦远面色一沉。可这终究是秦烈和秦铁的一番心意,他还是拿了一颗尝了尝。   味道不错,有种醇厚的感觉,不像是一般的饴糖。凉州境内并不缺盐,但是缺糖。这种糖不像是调味,甚至可以算是零食了。   “主公,最近边境有状况,蜀国那边异动频繁。”   府中的家兵匆匆地走了过来,向着秦远禀告消息。   “杨羡若是没有什么异动,那就不是杨羡了。”   秦远嚼着糖,却是一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可是刚有着一股蜀军,在铁公子的带领之下,过了关防。”   秦远嚼着糖的动作一停,脸上眼睛一睁,勃然的怒气冲上了国子脸上,胡须一颤。   “你说什么?这股蜀军有多少人?”   “六百!”   “这群逆子!” [358.第三百五十二章 白云苍狗]   武威。   一股大约六百人的蜀军通过了成纪郡的关防,进入了凉州,秦远最终还是没有拦下来。   当秦远带着人前往追赶的时候,只看见秦铁一副笑嘻嘻的脸庞,除此之外,片影也无。无奈,秦远只能当日启程,赶了八、九百里的路,前往武威将这件事情通禀朱梓。   武威是凉州最大的城池,规模仅次于雍州的镐京和益州的弦城。凉州大部分的粮食、军备和物资都集中在武威城中。又由于凉州的商贸往来频繁,这座城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充满了活力。   当秦远见到朱梓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粗陶茶杯在喝茶,在庭院里欣赏风景,样子十分闲适。   朱梓还未掌握凉州前,秦远便已经跟随在了他的身边。这些年来与朱梓并肩作战,经历过的生死之战秦远早已经数不清了。   这么多年了,秦远见过各种各样状态的朱梓,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悠闲的。   朱梓见到秦远过来,笑了一声。   “多大点事情,也值得你亲自跑过来一趟?”   朱梓似乎早已经知道了秦远的来意,拿起了一旁冒着咕咚咕咚热气的铁壶,给秦远也倒了一杯茶。   “主公,您都知道了?”   “杨羡的六百蜀军过成纪的时候,蜀军的通报已经送上了我的案桌了。”   秦远坐在了朱梓的身旁,瞧对方的样子,朱梓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有些高兴。   秦远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杨羡的六百蜀军一路向北,顺利的通过了十几个军头的辖地,一直朝着北方而去。   杨羡要做什么,秦远并不知道。不过六百兵马,虽然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可是蜀军这股在凉州来去无阻的势头,任哪个君主都不会喜欢的。   “杨羡打消了桓武一统天下的雄心,对于我等来说是好事。”朱梓泯了一口茶,轻轻呼了一口气,“梁军在周南大败,桓武定下了休养生息的决策。前些日子,桓武任命了新任的尚书令羊检,可同时又定下了新建骑军的决定。”   “骑军么?”秦远失笑,话语之中带着一丝不屑,“桓武还没有吃到苦头么?”   “这个羊检可不是常人啊!他是杨慈的兄弟。”   “什么?”   秦远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心中的惊讶却远远超过脸上。对于其中的纠葛,秦远不知道,似乎朱梓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其中牵扯难清,怕也只有桓武与羊检等当事人清楚。”   “桓武居然会信任杨慈的兄弟么?”   “桓武的肚量在靳秀之事上已经可以知晓了。”   当年靳信从梁军叛逃,靳秀的死因也遍传天下,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非是黑虓军不义,而是主君不仁。黑虓军虽然叛亡,但天下之人对其指摘却很少,相反同情的倒是很多。   “那是为什么?”   秦远悄然问道,这个答案朱梓似乎已经知道了。   “桓武希望羊检来帮他训练那支骑军。”   “羊检有这个能力么?”   “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不知道。不过从杨羡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急眼了。近来蜀军异动频繁,在做着相应的准备。”   秦远是当世少有的几位顶尖的骑军将领。他略一思索,便依稀摸索出了梁军建立骑军的脉络,找到了几个可行的方案。在几个方案之中,秦远找到了最接近的那一个。   “难道说梁军盯上了河湟之地?”   朱梓点了点头,说道:“杨羡似乎也看出了梁军的计划,这六百蜀兵便是前往河湟之地。”   “就凭这六百人,拦得住么?”   蜀军要前往河湟之地,除了绕道凉州之外别无办法。可是梁军不同,有着雍州支撑,供给十数万大军北上作战亦是易事。   “杨羡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而这也只是梁蜀之间的争端的开始而已。”   天下有识之士都清楚,这将是一场波及整个天下的大战,或许会影响未来十数乃至数十年天下的走向。而对于各地的诸侯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自从当年陈士死后,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梁军的兵锋。梁军纵横天下久矣,却在蜀国尝到了无比惨痛的滋味。当梁蜀之间剑拔弩张,那么朱梓这帮诸侯便可以松一口气,甚至渔翁得利。   凉州军与蜀国是盟友,而且是明面上的,但这并不妨碍朱梓与桓武互市。同样,凉州与梁国之间的关系,也不妨碍朱梓为杨羡提供便利,让他派兵北上。说到底,朱梓坐看桓武与杨羡相争,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才是朱梓此刻能够悠闲喝茶的原因。   “杨纯坐镇南中,蜀军厉兵秣马。羊检亲入镐京,梁军剑指河湟。杨羡此时派了六百余卒北上,显然不想要让桓武这么顺顺利利地建立骑兵。”   朱梓瞥了一眼身旁的秦远,又收回了目光。还有一件事情朱梓没有说,正因为梁蜀之间紧张的关系,凉州才能够在夹缝之中喘息。   凉州处在梁蜀之间,便如一狼伺二虎。要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只有将凉州军也变成一只猛虎。   朱梓手掌凉州已经十数年,却一直腾不开手脚。现在,随着蛮兽潮的危险下降,荒域的开通,凉州军的财力将会大福上涨,最为重要的是,梁蜀之间即将到来的大战给了朱梓机会。   趁此时机,朱梓可以着手整治凉州内部一干军头,加强凉州军的凝聚力与战力。   秦远一直以为朱梓是因为杨羡的事情而开始疏远他,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秦远是什么样的人,朱梓很清楚。纵然秦风那几个小子投降了杨羡,然而秦远却不会背叛他。   可是朱梓纵然是一位横扫千军的绝世之将,也是手掌凉州的一方诸侯。   有些时候,这两者之间是相互矛盾的。   作为一名大将,朱梓可以挥洒热血,纵横战场,豪气干云。可是作为一名诸侯,他必须学会变得冷血,变得斤斤计较,变得眼中只有利益得失。   朱梓需要在桓武、杨羡这两位绝世枭雄手下学会生存,也需要花费精力与一众宵小打交道,尽管朱梓打心里厌恶那一干军头。   朱梓清楚,在未来一系列的整治之中,他与这位相伴多年的老友的友谊或许会是挡在他面前最大的阻碍。朱梓也清楚,将统治凉州的基石建立在秦远的忠心上,是无比脆弱的。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自从主公入凉州以来,有二十年了吧!”   “已经这么久了么?真是白云苍狗啊!”   朱梓手中握着的茶杯上传来了微微的暖意,一股疲惫感兀地袭上了心头。他抬头看向了天空,叹了一口气。 [359.第三百五十三章 时代的幸存者]   雍州西与凉州相接,东与并州、神都相连,北部多山,绵延八百余里。不过与益州相比,雍州北部的山势险峻处丝毫不让,然而也有许多开阔平缓的地方,大军通行,车马运行,丝毫无碍,不像是益州,山道最窄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   大周帝国的北部是绵延的山岭,乃是长达万里的天然屏障,西起自凉州阳绝关,东终于幽州落雁关。   河湟之地在雍州北面,从八百里山岭最外沿的复株山开始,向北的海拔徒然拔高,然而地势却平缓了许多,又因为大河经流,水草丰茂。河湟之地再往北,便是塞外。   塞外的土地很是广阔,西南与荒域相连,东面与丰原相通,而妖域便处其中。六百年前,蛮族的帝国尚未崩溃之前,现在的妖域所处地方便是蛮族最大的一座王庭所在。   而他们所建的另一座王庭便在河湟之地,也便是如今的湟城。   湟城建立在湟水之畔,所在的湟原乃是河湟之地最为富庶的一片区域,水系充沛,东西纵深两百里,南北纵深一百余里,便如一颗楔子一般,楔进了整个河湟之地中。   河湟之地是当年周军与蛮族军队争斗最为激烈的地方。大周帝国鼎盛之时,蛮族北退,周军自河湟之地出,北攻塞外,与蛮族在广阔的塞外之地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周军取得河湟之地后,便在蛮族昔日的王庭之处建立了一座储存转运粮草的枢纽,也是湟城的前身。   一直到最后,十万御林军自镐京北上,经湟城出塞,兵围如今的妖域,给予了蛮族最后一击。   启帝之时,这座湟城尚在周军的控制之下。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最后一支驻守湟城的周军被妖族攻灭,整个河湟之地也落入了妖族的手里。   如今偌大的河湟之地,散落着不少的妖方。无舌、巨角、青面,这三位曾经的大妖便是在河湟之地与雍州接壤的地域建立的妖方。   不过,无舌、巨角、青面所建立的妖方在整个河湟之地不过是小势力而已。   “这便是湟城么?”   三个身着甲胄的年轻将领便立在高山之上,身后跟随着六百名兵士。与一路行来印象之中贫瘠的土地不同,眼前的湟原绿野成荫,灵炁充裕,生机勃勃。   湟城所在并不如一般平原的城市一样,城池格局是水平铺展,而是山城布局,错落分布,层叠而上。妖族掌握这座湟城以来,显然已经进行了大量的增筑,最上一层的城区已经被改造成了宫殿。   殿宇雄伟,却不是妖族的建筑风格,而是典型的周阙,鹰视着整座城池。   掌握这座湟城的乃是妖族十三凶之一的大妖翼尾,也是整个河湟之地势力最大的妖方首领。   他手下大概有着三万妖兵和两万的蛮兵,实力相当强劲。   如今湟城宫殿之中,气氛沉闷。翼尾的面前,有着一名来自妖域的使者,妖帝乌昊的幕臣之一荼川。   荼川面容相当的年轻,几乎是少年一般,然而他的实际年龄却是与上代妖帝相差不大,也曾经是上代妖帝最为忠实的追随者。   妖族上代妖帝被袁诚所败,一腔野心,尽付东流。然而荼川的野心却没有熄灭,也因为对于上代妖帝的失望,所以他投向了乌昊。   乌昊身边的幕臣大都是妖族之中年轻一辈的强者,一如九尾狐苏婴。荼川是其中少许的几个老家伙。   乌昊之所以将荼川派来,而不是那些少壮派的幕臣,是因为乌昊知道,与翼尾这样的大妖打交道,荼川这样的老臣更合适。   “翼尾,你也应该感受到了梁军的异动吧?”   翼尾的外表是个相当健壮的中年人形象,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与胡子,与荼川一样,他身上的兽迹已经消失不见。   翼尾阴沉着脸,事实上,作为河湟之地最为强大的妖方首领,他一向留意着梁军的动静。   梁军,这支大周帝国最强大的诸侯麾下的军队,在讨伐蜀国事败之后,沉寂了一年的时光,便在几日之前出现了异动。   梁军有着大规模调集军队的迹象,规模之大,仅此于当初伐蜀之时。而桓武刚刚与凉州的朱梓缓解了关系,那么梁军的目标在那里,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翼尾当初率领妖族攻灭了周军,占领了湟城,自然不会是蠢蛋。梁军刚刚经历了伐蜀战役的失败,这么短时间内显然不可能再度南下,那么雍州附近值得他们调集如此大规模军力的目标便显而易见了。   “陛下是怎么说的?”   翼尾本想说的是乌昊,可是寻思了一下,最终还是改了个敬称。妖方一向独立于妖域,而这河湟之地的妖方便更是如此。   翼尾终究不想要与乌昊的关系搞得太僵,尤其是此时,在梁军巨大的压力之下。   “梁与蜀,桓武与杨羡之争,迟早会爆发。而根据我们的情报,梁军的这次行动便是为了那时做准备。情势已经很明了,桓武想要河湟之地,杨羡的手虽然够不到,可也未必不想要。而妖帝陛下,也希望这里的妖族,能够重归妖域治下,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也为了将来我族能够聚集足够的力量,征服整个大周帝国。”   “陛下是这么想的么?不过,我早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了。这样的言论早在数十年前我便已经听腻了。现在的周人即使衰落,也远比妖帝陛下的力量强大。他又怎么能够保证,不和上代妖帝一样?如今的我只相信城池兵马,只相信掌握在手中的力量,并不为因为一个虚无的口号而奋斗。”   荼川笑了一声,有些凄怆。   “你的感受我很明白,因为我们都是在那个时代存活下来的幸存者。当年杨幼庵与袁守成两人联手,几乎将我妖族四部九族十三凶中的大妖与蛮族的大巫屠戮一空。只是,周人之间争斗也远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激烈。你应该也清楚,此后杨幼庵与袁守成相斗,星之一脉十七位大宗师便死在杨幼庵的手下,包括袁守成本人也是。而正因为周人之间的争斗,你才能够攻入湟原,夺得湟城,不是么?”   翼尾沉默不语,荼川继续说道:“而这一次也是一样。只不过,我族得到的不再是小小的河湟之地,而是整个大周。”   “我.......”   正当翼尾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宫殿之外忽然出现了十分嘈扰的声音。沉厚的大门被打开,大量的妖兵涌了进来。   “怎么回事?不是吩咐你们不能打扰我和贵客的商议么?”   “周...周军杀进来了!”   “什么!”   无论翼尾还是荼川,此时面色皆变。 [360.第三百五十四章 一将当先]   残风作响,嘈杂之音伴随着风声传到了翼尾与荼川的耳边,仿若整个城池都已经沦陷了一般。   翼尾走出宫门,来到殿宇之外的高台上,视野徒然开朗,整个湟城都映入眼帘之中。   西门口,一小股周人的军队冲入了湟城之中,正被越来越多的赶到的妖兵与蛮兵所阻拦。   这是一幅诡异的画面!   翼尾与荼川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异。   妖兵与蛮兵的数量越来越多,可始终无法阻挡住这股周军的步伐。这股周军前行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这样的速度都不能算是军队在冲锋陷阵,更像是老太太在菜市场买菜。   可正因为这样,才显得诡异。这股周军周围,无论有着多少的妖兵与蛮兵,却始终无法阻挡住他们的脚步。   翼尾与荼川都是从数十年前的战乱时代生存下来,于用兵之道上,虽说不是大家,可也算是精通了。   冲锋陷阵,靠得是锐气。可眼前的这支军队,显然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种目中无人的作战方式,他们依稀熟悉,似乎在久远的时间长河之中曾经见到过。   万军从中,一将当先。   翼尾的目光之中,那股周军之中,正有一道身影,与大部队脱节,冲破了妖兵与蛮兵的阻碍,直直地向着他们这里冲来。   速度之快,只在一刻之间,踏着屋檐楼台,便从下城区冲到宫殿之外。他闯过了宫门之外的守卫,高高的身影一跃而起。   阳光刺目之下,翼尾与荼川只感觉一股灵炁伴随着这身影涌动,滔天的杀意骤然一歇,他们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不好!”   坠星刺出,翼尾感觉自己整个身躯都在颤栗着,沉寂在这副身躯之中的妖魂感到了久违的威胁。   翼尾匆匆躲避,却见那半透明的棱刺从天际落下,在广场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翼尾移动中的身躯堪堪止住,骨头劈啪作响,脸上金色的毛发乍起,一双本似周人的圆瞳霎时收窄。那是身为妖族大妖,在经历生死威胁之下本能反应。   “小子,马快三是你什么人?”   翼尾看着那个落在地面之上,被一众妖兵重重围住,却面不改色的年轻人。   那些久远之中的记忆尘封在黑暗之中,即使再不愿意想起,可见到这少年将领手中棱刺时,也再度涌入了翼尾的脑海之中。   “关你屁事!”   坠星刺是军中一脉无上杀伐之术。阳光之下,马谓手中半透明的棱刺外表光滑圆润,给人以一种水晶一般的质感。   眼前的少年将领面容俊朗,身姿挺拔,静立广场之上,便如一座打造完美的雕像一般。   可他的态度着实不能算是恭敬,那股嚣张的模样,着实让翼尾心中怒火徒生。   “小子,杨羡让你们来送死么?”   車河营乃是杨慈麾下的部将,数十年来,一直沉寂。翼尾做梦没有想到,車河营再现世间的时候,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直直怼在他的脸上。   一旁的荼川更是惊讶,他所想的远比翼尾要多得多。他本以为对于河湟之地的争夺,是在大梁与妖域之间,杨羡纵然想要插上一手,可也鞭长莫及。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杨羡居然抢在了桓武之前出手,而且一伸手,便染指到了湟城,这座对于蜀国来说数千里之外的飞地。   “送死?就凭你么?”   马谓不屑地笑了一声,翼尾的怒气飞涨,大喝一声。   “杀了他!”   湟城宫殿之中的守卫都是翼尾身边的妖族精锐,修为不凡。马谓突入宫殿之中,以强绝的方式扰乱了湟城之中的阵线。   翼尾一方面自恃身份,不肯与马谓这样的毛头小子作战,另一方面,也是忌惮这小子的坠星刺。坠星刺号称屠妖灭魔无双技,无论多么强大的妖类,在这项绝艺之前,保持着警惕都不为过。   便在翼尾下令的那一刻,他附近的守卫都向马谓涌去。妖兵纵多,马谓却是怡然不惧,身形在妖兵之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地。   妖族的炼炁术,已凝练妖魂,化形而出为上。便是次一等,也能将妖魂化铠化兵,引妖魂为用。   可凝聚在妖兵周身坚硬的妖铠,在马谓手中那半透明的棱刺之下,便如纸一般脆弱。与在灭魂阵下妖魂的力量衰落不同,在湟城,妖族的力量能够发挥到最大的程度,可便是这样,这些妖兵却依然不是马谓一合之敌。   翼尾有些心疼,这些都是他手下的精锐,如今没有用到关键的地方,却被这周将砍瓜切菜一般撂倒了。   荼川便站在他的身旁,也清楚翼尾的心思。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声,因为荼川清楚,在湟城,他是客人,而翼尾才是主人。   翼尾动了。   他切入的时机很是巧妙,便在马谓腹背受敌,刚刚得脱正要回气再战的时候,翼尾纵身而出,手上泛着一层妖异的红光,妖芒化形,犹如刀锷一般,直取马谓的首级。   只是,在荼川的目光注视之下,翼尾的身形在快要接近马谓的时候,却突然一滞,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慢慢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荡,马谓回身防御,摆脱了危险。而翼尾的身躯却是停在了那里,目光转向了一旁。   荼川顺着翼尾的目光望去,只见得宫殿城墙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名年轻的将领,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光凭杀意便能够阻止翼尾这等大妖的行动么?这两个人难道也是.......   荼川心中呢喃着,忽觉得大地之上,隐隐传来了一阵阵震颤之意。   “怎么回事?”   本是晴朗的天空蒙上了一层血红之色,荼川举目而望,一颗巨大的头颅从宫殿城墙之外延伸而来,偌大的眼眸之中泛着凶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翼尾你只学会欺负小辈么?”   讥讽之声响彻殿宇,无论是翼尾还是荼川对这声音都十分熟悉。   洛无咎! [361.第三百五十五章 不可小觑]   虎形生翼,头长双角。   洛无咎乃穷奇部百多年来最强的妖类,已经将穷奇妖魂修炼至极致。那巨大的妖魂在阳光之下散发着妖异的红芒,完全显露在翼尾等妖类面前之时,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半个殿宇,背上双翼铺展,遮天蔽日,仿佛便是那上古凶兽重新现世。   “洛无咎,你果然做了杨氏的走狗么?”   翼尾的目光与洛无咎妖魂那巨大的双眸相接,杀意凛凛。在数十年前他们一同跟随在上代妖帝身边时,翼尾与洛无咎便有着很大的仇恨。而如今再度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   “翼尾,你居住在湟城之中,消息已经闭塞到了如此程度么?我本以为无舌、巨角、青面这些大妖消失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警醒了。”   翼尾一声冷哼,他本想要以此讥讽洛无咎,谁知道对方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荼川,妖帝陛下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得解决了这些家伙之后。”   翼尾拍了拍袖子,周身泛起了红芒,奔散开来,巨量的灵炁在这宫殿广场之中啸动。   红芒四溅,巨大的妖魂从翼尾壮硕的身体之中拔出,显露真身的那一刻,身躯与洛无咎不相上下。   妖族十三凶之一的翼尾,他的妖魂真身是一头长着蝎子尾巴背生双翼的鳞蛇。血盆大口之中,骇人的信子吐出,一双蛇眸盯着洛无咎,声音低沉沙哑了许多。   “洛无咎,今日我就要你丧命在此!”   洛无咎一笑,拍打着翅膀,身躯缓缓向上,半拖在天空之中。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风暴盘桓在殿宇之间,这湟城上下,不知道多少的房屋被这风暴吹散倒塌。   “荼川,这湟城的一众兵马,就先交给你了!”   翼尾巨大的身躯犹如莽蛇扑食一般,朝着洛无咎而去。他背上的翅膀虽然不如洛无咎的穷奇妖魂身上那般巨大,可也能飞上天空。   一击未中,翼尾与洛无咎调了个。两名当世修为绝顶的大妖在这湟城上空交战,每一次交锋都能够扰动这方天地之间的灵炁,掀起巨大的风暴。   天空之上,乌云叠卷,翼尾与洛无咎的交锋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荼川将精力从天空之上暂时放到了这湟城之中。   刚才站在城墙之上的两名将领已经落到了地面,与那个会用坠星刺的将领并列在了一起,被一众妖兵重重围了起来。   得到了翼尾的命令,此时这湟城之中的翼尾手下的妖将都聚拢在了荼川的身边,等待着他的吩咐。   这湟城之中妖族、蛮族众多,可也与一般的小妖方没有什么不同,不像周人一般,建立了复杂的分工体系。   在这湟城之中,兵即是民,民即是兵。翼尾手下的三万妖兵与两万蛮族在护卫湟城的同时,也有着组织生产的任务。   翼尾用简单的首领——妖将——妖兵这样三层军事体系来管理着这片土地,而绝大多数的妖方首领也是用着这样的军事体系来管辖自己的土地。   自从蛮族的帝国崩溃,六百年来,塞外唯一有着分工体系的地方便在妖域,由如今妖帝乌昊所掌握的国度。   这样的军事体系侵攻性很强,简单明了,却很适合妖族。妖兵与周人兵士不同,他们生下来便强大许多,更不需要兵器与铠甲这样的武备。   妖族也比周人纯粹许多,数量虽远远不及周人,但几乎每个妖类都掌握着炼炁术,修炼乃是妖族一生之中最重要的课题。因为在塞外那种恶劣的环境之中,个体的强大往往意味着一切。   翼尾手下势力庞大,妖将众多,光是如今聚集在荼川身边的就有二十余名。   这些妖将都是修为到了四境之上的大妖,实力高深,聚拢在一起,看着马谓三人,都是面有怒色。   马谓三人却是浑然不觉,或许说,他们即使发现了,也丝毫不在乎。   “杀!”   荼川一声令下,那二十余名妖将从高台之上一跃而起,朝着马谓三人而去。与一般的妖兵不同,这些妖将的妖魂都能够脱体而出,挥洒自如。   如今这湟城上下,天空之中洛无咎与翼尾争斗激烈,高台之下的广场之上也是战得如火如荼。   荼川此次的目的已经达成,正在计算着如何收尾。梁军军力加强不是杨羡所愿意见,但同时也不是妖族愿意见。   因为他日妖帝要率军南下,第一面对的敌人不会是杨羡,而是桓武。更何况,河湟之地富庶,非是塞外可及。而且,从以往周人与蛮族的战争来看,哪方势力掌握了这河湟之地,便等于掌握了主动权。   事实也是如此,当年蛮族掌握了河湟之地,兵线侵攻万里,幽并冀雍凉诸州皆不宁。而自从周军掌握了河湟之地后,有了出塞的后勤基地,蛮族帝国也开始逐渐衰败。   这河湟之地的妖族与蛮族超过了二十万,如果能够凝聚在一起,顷刻便会成为一股巨力。有了翼尾的帮助,接下来该怎么说服其余妖方的首领呢?   只是,便在荼川算计的时候,他背后幽冷的殿宇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二十余年未曾踏足这湟城,这里真是变了样了啊!”   乍闻此音,荼川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无比,身体绷紧了,额头留下了细密的汗水。   是谁?   荼川的修为在妖族之中虽然算不上最为顶尖的那一部分,可要说这世上有人能够不知不觉接近他身后五步之远,才让他发现的,也只在少数。   从骚乱开始到现在,荼川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殿宇之中的那位来客。便在那人临近,出于本能反应,荼川浑身肌肉都绷紧到了临界点,向前跃出,与身后那人拉开距离,抬头而观,才看清了来客的样貌。   与如临大敌的荼川不同,那来客却是双手负后,看着高台之下的战事,一点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这便是当年杨幼庵麾下三营的将士的后人么?还真是乳虎啸谷,不可小觑啊!”   “孟玄!”   荼川咬着这两个字,声音之中含着一丝的颤音。 [362.第三百五十六章 消失无踪]   要说近几年来在大周修行界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是什么?无疑是绝地天通,星界崩落,神族的炼炁术大规模成体系地传入大周。   可在此之前,孟玄染化数万魔族,引符鱼山数百里之地,竟成一域,此事却是当之无愧的修行界中第一大事。   孟玄强分界域,此后魔极宗一跃成为修行界巨擘,屹立西北,与老牌的八家顶级宗门并列。声势之强,甚至是孟玄出身的神霄派,也忍不住与之较一下术之一脉正统的问题。   这两件事情挨得太近,以至于魔极宗的事情在修行界之中喧嚣了不久,很快被后者所掩盖。   可便算是这样,孟玄这位大宗师也是修行界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修为之高深,几乎可以算是当今天下最为顶尖的那一部分。   孟玄便这样出现在荼川的面前,要说是偶然,他打死也不相信。   世人不知道夏宫涅与孟玄之间的纠葛,可谁都知道杨羡和孟玄之间的关系,当初便是他们联手,灭掉了魔族。   只是至此事之后,杨羡与孟玄在世人面前便再无交集。毕竟,魔极宗的宗门位于凉州,而孟玄与朱梓之间私交甚厚,魔极宗与凉州军之间更是合作关系。杨羡与朱梓结盟之后,不可能再越过朱梓,插手魔极宗,公然给朱梓难堪。   荼川万没有想到,为了插手河湟之地,杨羡居然请来了孟玄。   “大周的修士宗门一向不插手诸侯之间的争斗,你为何要帮杨羡?”   顶级宗门出身的修士,他们之间的圈子一向很小,也从不插手诸侯之争,几乎可以说是半独立于大周的另一方天地。   孟玄的目光始终为广场之上三位年轻将领的身姿所牵引。   車河营的坠星刺、奎狼营的弋鹿钩、连犴营的向角钺。   这三门军中一脉的无上杀伐之术,早在当年杨慈身死之后,便渐渐消失在世人的眼前。最后出现便是渭水大战,杨忠率部撤出神都,一众诸侯追击。因为这一战,雍州残破,杨忠也不得不放弃关中形胜之地,撤入蜀中。   当时奎狼营奉杨忠之命驻守桃林,与陈士麾下的陶阳卒血战,逼得一生覆军杀将,天下难当的陈士扼腕叹息,自此引军退去。   渭水大战之后,这三营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而这三门军中一脉无上杀伐之术也就此不闻于世。   如今再现,便是孟玄这等大宗师也不得不重视,忍不住来一窥究竟。   “本座不履中原多年,近来宗门事务稍轻,闲暇之际,正当拜山入海,一访旧友。放心,这里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孟玄虽然是魔极宗宗主,手段诡异,可是却是重信守诺之人。得了孟玄一诺,荼川心头稍安,可天际的一声哀嚎之声,却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   荼川抬头而观,正见洛无咎一双巨大的虎爪抓住了翼尾的身躯,让其动弹不得。翼尾长长的身躯上,蝎子尾巴打了个摆,想要侧袭洛无咎,谁知道对方早有准备,翼尾能够蜇伤神魂、剧毒无比的蝎尾非但没有伤到洛无咎,反而被他顺势一噙,咬落大半。   洛无咎得此大胜,大吼一声,重重一挥,将翼尾从天上甩落下来。   翼尾巨大的妖躯跌落,瞬间轰塌了半座宫殿。翼尾不甘的声音响彻整个湟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翼尾正想要起身再战,可是身躯刚刚飞离地面,却见虚空之中,一道暗影飞掠,直直地袭向了翼尾。   那暗影带着破灭之力,刺进翼尾的妖躯之时,便像是一把利刃刺入了动物的内脏,将之洞穿。   “啄龙锥!”   便在荼川认出了这暗影的来历之时,翼尾巨大的妖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半空之中摔落,掉入了广场之中。   大理石的地板之上早已经是层层碎裂,翼尾的妖魂收敛进躯体之中,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脸色便像是干尸一般。   啄龙锥一击得逞,似乎也没有再追击的意思。在空中打了个弯儿,想要飞回他主人的手中,却是直直地向关闭的宫门撞去。   正当荼川以为啄龙锥会扎在宫门之上时,那巨大的铁木木却是轰然碎裂,一众周人涌了进来,而其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一身藏青长衣,外罩镶边黑绒裘袍,手执羽扇的那个男子。   那啄龙锥飞回了男子手中,被他随手插进了发髻之中。   “参见主公!”   刚才还与一众妖将战得有声有色的马谓等人不再纠缠,反身回到了杨羡身前,屈膝拱手。而洛无咎巨大的妖躯也开始收敛,回到了地面,一身素白长袍的他恭敬地站在了那年轻男子的身边,丝毫不见刚才的张狂之色。   “杨羡!”   荼川没有见过杨羡,如今看来,他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不少。   一众兵士簇拥,杨羡大步向前,万千妖兵竟不能挡。杨羡一步一步向前,到了一个相当接近的距离,看向了被一众妖将妖兵护卫之中翼尾。   “汝可愿降?”   “做梦!”   翼尾碎裂的唇角吐露出了这两个字,其中愤恨,跃然于出。   杨羡一笑,羽扇轻摆,目光一凝,洛无咎纵身而出,速度之快,一众妖将挡无可当。   洛无咎直取翼尾,对方想要抵抗,奈何为啄龙锥所伤,周身灵炁微微调动,便剧痛无比。洛无咎倘入阵中,一把锁住了翼尾的脖颈,将其提到了杨羡的面前。   羽扇轻指,灵炁溢出。   翼尾的身躯在这一刻,血脉骨骼仿佛都软化了一半,极度扭曲着。刚刚收敛进躯体之中的妖魂受到了无法违逆的引力牵引,从身躯中拔出,在空中荡漾。   翼尾的妖魂想要逃跑,可重伤之下,又哪里逃得了,最终被吸入了杨羡佩戴在腰间的锁魂珠中。   眼看称雄河湟之地的绝代大妖落到了如此下场,在场一众妖将妖兵哪个不胆寒,又有哪个敢阻拦?   杨羡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缓缓向前走去。高台之上,荼川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孟玄却依然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   杨羡走到了高台之下,羽扇轻抬,指着洛无咎。   “从今日起,这里的妖蛮两族便归你了。” [363.第三百五十七章 先行定夺]   山岭之间,翠绿丛生。梁军驻扎冲关,兵临河湟之地。   这数十年来,天下大乱。大周境内诸侯相互征伐,一度十室九空,然而各地主要的运输体系却是保存的十分完好。   尤其是桓武掌握中原七州以来,对于险要的关隘和主要的道路体系,都花了大力气修缮。   从雍州到河湟之地的古道最开始是六百年前大周武帝时期修建,为行军所用。当年十万羽林军从镐京北上,不过花了五日,便越过了八百里山道,到达了湟城。   自从河湟之地再度易手之后,这条古道已经好久没有启用,桓武得到雍州之后,也只是将冲关修缮了一番,并且在中途重建了几座粮草转运的营寨。   这一次梁军沿着这条古道北上,一路行军缓慢,并同时开始修缮损坏老旧的道路。   若是夺下了河湟之地,那么这条古道的价值将立刻上升。以后无论运送物资、战马,或者是兵力抽调、骑兵支援,都会用到这座古道。   营帐之中,桓仲与杨检并列。   梁军经过周南一败,二十余万精锐丧尽,关中梁军一空,短时间内无法弥补在雍州的军力。如今驻扎在雍州的大半是新军,剩下的便是从并州、冀州与神都临时抽调的兵卒。   新兵与老卒,根本是两个概念。   军中一脉的入门法门是专门为军队之中的兵士所创建,经过千年的发展,已经相当完善。与其余三脉不同,军中一脉的入门法门学习周期十分短暂,用不了三年,新兵便会入门。   只是,此时离周南一战结束不过一年多,这么短的时间,便是财大气粗的梁军,也无法将一干新兵训练得恰堪使用。   无论是羊检还是桓仲,此时都相当苦恼。   桓仲接下了桓彪留下了烂摊子,每天都是百事缠身。桓武虽然授予桓仲生杀之权,总掌雍州大政,可是梁军战败之后,经济、军事上的压力都十分沉重。   关中虽然地势险要,可一面是西凉铁骑,另一面却是蜀军,相比南阳,局面更是复杂。   而此时桓武决意建立上犀骑,又必须从雍州抽调一部分财力与军力,让桓仲很是紧张。   羊检也是一样,他本以为经过周南一战,梁军在雍州的状况很是糟糕。而事实上,梁军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   此次随他北上的梁军只有五万,一半还是刚刚开始学打熬力气的新兵,连血杀之气都不会使用。   每每想到这里,羊检都很头疼。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河湟之地的妖方林立,可战之兵有十数万,用这五万兵,应对蛮族与妖族,实在有些勉强。   桌案的地图上标记着修建的物资营寨、修缮完毕与正在修缮的路段,桓仲做了简单的规划,抬头看向了羊检。   “简之,你打算何时用兵?”   羊检将手指向了河湟之地在雍州边缘的一块土地。   “我军第一步便是夺下这片区域。这片土地水系充足,适合驯养战马,离雍州也近。只是,我无法预测,若是我军突入这片地域,此时河湟之地的一众妖族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无论是修路建塞都是最为简单的一部分,因为没有多大的危险。真正的难关在于当一支周人的军队时隔数十年再度进入河湟之地,这片土地之上的妖族会有什么反应?   激烈的冲突肯定在所难免,问题在于规模有多大,羊检无法把握。   若是此刻羊检麾下的五万兵是梁军入蜀时的那种程度,那么羊检一点也不担心。可现在嘛,羊检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桓仲也察觉到了羊检的无奈,说道:“简之,我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现在雍州所有的精锐都集中在了蜀国边境,防御蜀军。此刻兵力拮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河湟之地的妖族一向分散,这些年我们也是尽力分化,应该能够应付。”   “希望是这样吧!”   便在此时,营帐门被打开,一名将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子陆,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桓子陆面色相当严肃,走到两人近前,拱手一礼,随即说道。   “前方探报,一支蜀军攻入了湟原,诛杀大妖翼尾与一众妖将,此刻杨羡已得湟城。”   “什么?”   羊检与桓仲的脸色大变,充满了不可思议。桓仲问道:“这支蜀军怎么来的?”   “这支蜀军只有六百,绕道凉州,进入了河湟之地。”   “只有六百?翼尾的麾下的兵力可是有五万啊!”   桓仲脸上的惊色仍然没有消解,可羊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車河、奎狼、连犴!”   羊检喟然而叹,说出了这六个字,对面的桓子陆却是点了点头。   “不光是这样,妖族的大妖,前穷奇部的首领洛无咎已经投降了杨羡。杨羡利用他,此时已经掌握了湟城。”   湟城的位置太过重要,便如一颗楔子,楔入了河湟之地。只要掌握了湟城,那么无论梁军在哪都绕不开它。   桓仲看了一眼羊检,摇了摇头。   “杨羡这一手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若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北上,恐怕会失败。可若是再抽调雍州的兵力北上,无疑也是杨羡愿意看到的。”   光凭这五万梁军,想要在河湟之地立足已算是勉强。若是杨羡真的已经能够控制这湟城的兵马,哪怕只有一成,对于梁军来说,也是致命的。   梁军需要的是一战打服周围的妖族与蛮族,然后进行建造马场的计划,可杨羡显然不会给他们机会。   羊检摸了摸胡子,说道:“如今重要的是搞清楚河湟之地的情势,以及其余的妖方对于杨羡此举的态度。杨羡不在乎这河湟之地有多乱,只要能够拖延住我们建立草场的时间,便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只是,一个混乱的河湟之地,对于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机会。”   桓仲点了点头,沉声而道:“无论如何,还是先将这里的情势上禀主公,请他定夺吧!” [364.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下如局]   残夜晚,秋风起,白日积郁的炎热尚未消散,庭院之中不时可闻虫鸣之音。   桓武坐在案头,处置着手上的政务。   雍州前线的军情传来,对于桓武而言,其实算不了什么事情。雍州乏力,难以应付目前的形势是事实,可桓武并非只有雍州。   杨羡的出现让桓武有些在意,可河湟之地不是蜀国。对于杨羡而言乃是千里之外的一块飞地,如此,杨羡能够用到的力量很有限。   河湟之地对于梁军很重要,一支精锐的骑兵更是如此。因此,桓武志在必得。   让驻扎在并州的诸简军前往支援,写好了调兵的文书,桓武有些劳累的揉了揉眼睛。   “父亲!”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依然悦耳,却没有了往日的欢快。桓璎端着一碗汤,放在了桓武的桌案之上。   自从桓玢与桓有济战死之后,这偌大的梁侯府变得清冷了许多。   桓武看着自家女儿,心头一暖。这是如今在梁侯府中,唯一还能够让桓武慰藉的地方。   “璎儿,坐!”   桓璎乖巧地坐在了桓武的身边,脸上的笑容如此美好。   可是桓武的心中,却忍不住有着一股疼惜。从小便伴随在桓武身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桓璎。以前的桓璎,该笑的时候便笑,该发脾气的时候发脾气,有时候还会撒娇耍赖。   可是这一切,到现在都改变了。自从桓玢与桓有济死后,在桓璎的脸上,桓武看到的只有笑容。   也许是为了不让桓武更加操心,也许是为了让桓武能够感受到欢乐,桓璎意外得成熟起来。可这样的成熟,却不是桓武喜欢看到的。   拉着桓璎的手,桓武语重心长地说道:“璎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为你择一门亲事了。”   “父亲,我不想要嫁人,我想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桓璎说道,却惹得桓武一笑。   “傻孩子,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你要是看不上苏常羊几家的人,这偌大的神都之中有的是青年才俊,还怕你挑不到好人家么?”   对于桓武而言,桓氏之中的女子都可以作为政治联姻的棋子,可只有桓璎是特别的。桓武替桓氏女选人家,从来不会问当事人的意见,可现在,却是耐着性子询问道。   “父亲,我不想嫁人。”   桓璎的话说得很轻,也很坚决。桓武看着桓璎的目光,抽回了手,叹了一口气。   “父亲!”   看着这样的桓武,桓璎的语气之中有些歉意,她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璎儿,有些人不得不忘,有些事情也不得不记住。这便是你身为桓氏子弟,我桓武女儿必须学会的。”   “父亲,我明白!”   桓璎说着,却见得桓武的脸色变得冷彻,话语之中多了几分桓璎听不明白的意味。   “璎儿,你不明白,将来你会遇到什么。我已经和神霄派的宗主罗靖打好招呼,他麾下的门人林素轻会收你为弟子。你准备准备,入山修行去吧!以后也不必再回神都了。”   桓璎看着桓武,不明白她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下这个决定。桓璎从桓武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商量的意思,有的无法违逆的冷酷。   这样的表情,桓璎在桓武的脸上看见过许多次,可却从来没有在桓武面对她的时候看见过。   桓璎看着她的父亲,可最终却抵不过一位枭雄的冷酷,低下了头颅,朝桓武行了一礼,便默然走开。   望着桓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桓武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心上殷殷血迹,只一握,拳上灵炁蒸腾。再摊开时,便消失不见。   桓武的面色哀伤至极,他闭上了眼睛,平息着心中沸腾的感情,又将目光放在了桌案之上的奏本之上。   桓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哪怕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也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桓武相信,对于桓璎儿言,让她远离神都这个是非之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常府。   常虞坐在庭院之中,看着那一轮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色已晚,走廊之上却响起了脚步之声。   孟清迈着步子,走到了常虞之旁,跪坐了下来。   “准备好了么?”   “行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可启程了。”   常虞点了点头,说道:“现在的雍州,实乃凶危之地。桓杨之间的争端迟早会在那里爆发,你的一众兄弟都不愿意舍弃神都的繁华,前往雍州。倒是你,有心了。”   孟清一笑,说道:“让我前往雍州,不也是叔父愿意见到的么?”   孟清知道,让他去雍州其实是常虞的意思。他过继给了孟家,其实与常氏已经没有了什么关系。孟氏已经衰落,但仍然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位。如今的孟清更像是常氏一族的外援一般,地位相当尴尬。常虞对他,却是意外的‘关照’。   不过,孟清对于常虞这个举动却没有什么反感,反而乐见其成。   “没错!”常虞点了点头,知道他暗中的举动瞒不了孟清,“宗石,他杨羡要北出中原,而桓武要稳固梁国的大局。这两人的争端不可避免,而雍州便是你建功之地,你明白么?”   “我明白。”   “记住,羊检、桓仲,都不是易与之辈,皆是当世一等的将才。羊氏族中,更有不少的人值得你注意。你在雍州,要好好听,好好看,记住他们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常虞的目光看向了孟清,带着几分殷切。   “宗石,你是我族后辈之中最为杰出的子弟。杨羡已经动手了,梁蜀双方为了一块小小的河湟之地必然会争的你死我活,而你需要的是学会等待。”   孟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常虞的脸色变得幽深莫测。   “知道我要你等待什么么?”   “请叔父指教!”   孟清很是恭敬地低下头,询问道。   “等待机会,吞下整个雍州。”   孟清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诧异,他不顾礼仪,抬头看向了常虞,对方的脸上没有一点疯狂之色。相反,却显得十分冷静。   “天下如局,桓武退场之后,便只剩下了杨羡。而你,等得起!” [365.第三百五十九章 按兵不动]   湟城。   夏日将尽,秋风吹拂湟原。   那日洛无咎与翼尾的大战,整个湟城上层区的宫殿几乎成了废墟,如今只残存着一座主殿,尚算完好。   夜晚的湟城格外寒冷,风声呼啸,这座主殿屹立风中,其余门窗紧闭,唯有主殿大门敞开。   杨羡坐在翼尾的王座之上,单手支颐。殿中并未点灯,色调灰暗,却有门前青砖,倒映月色。   殿中冷寂风难度,却闻铜铃声动,悦耳至极。   红芒点点,飘散殿宇之中,渐有野火燎原之势。   杨羡垂在腰带之上的锁魂珠不断跳动着,本是关押在里面的翼尾妖魂冲破了其中的禁制,挣脱了束缚,从锁魂珠中挤了出来,巨大的妖躯浮现在了殿宇之中,犹如烈火,妖芒照耀着整个殿宇。   “杨羡!”   翼尾的妖魂看着王座之上的杨羡,声音犹如雷鸣一般。   四部九族十三凶,翼尾一族与青鬼一族同属十三凶,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青鬼出生之时妖魂已至句芒之境,在妖族之中已经算是鹤立鸡群,普通的妖类根本无法与之相较。   而翼尾一族却是让其余的妖族望尘莫及。翼尾的数量相当的稀少,几乎可以用个来计算。不过,每当有翼尾降生,必定会是将来震惊整个妖族的强者。   与妖族皇族与四部妖类一样,翼尾一族拥有着属于自己一族的独特的修炼法门。   尾毒!   翼尾的毒不是一般的药毒,而是可以直接作用与魂魄的剧毒。若是被其所伤,药石无灵,几乎难以医治。   妖魂是妖族强大的原因,却也是他们致命的弱点。自古以来,能够伤及魂魄之上的武器很是稀少,便是与普通的妖族作战,周人军士一开始也并不占优势,更遑论修为到达了洛无咎那种程度的妖类。   妖魂一出,几乎可以催山啸海。   可是随着周人与妖族对战良久,越来越多克制魂体的手段被创造出来,妖族便趋于劣势。可尽管这样,如洛无咎、翼尾这等大妖,也是相当难以对付的。便是一般的大宗师,也不敢轻易招惹。   翼尾没有多余的废话,再度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度时,蝎尾毫不犹豫的蛰向了杨羡。   杨羡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便像是看一出无聊的闹剧一般。   念纤尘高挑的身躯浮现在虚空之中,王座之前。素指轻点,一点寒光透出。   翼尾巨大的妖魂接触到寒光的那一刻,整个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滞,接着便倒飞了回去。   那寒光之中,十三条苍白色炁线交联,环如玉带,将翼尾巨大的身躯绑缚在了虚空之中。   翼尾想要挣脱,眼前却像是有着墙一般,碰碰作响。   周人修士的禁制术、魔族的封印术、神族的结界术,用途都是一样的。   为了保护,也能够用作限制。   而念纤尘,或许是当世唯一一个精通这三种秘术,也能够将这三种秘术融会贯通的强者。   念纤尘制服翼尾,看了一眼杨羡身上的锁魂珠。   “这翼尾的修为看来比想象之中的要强,居然能够突破锁魂珠上的三十六层禁制。不过好在他先前与受了重伤,而后为了突破禁制,灵炁消耗所剩无几,不然也没这么容易拿住。”   “这只翼尾当年能够从袁守成的手里逃出来,当然不是一般的角色。”   杨羡一笑,看向了念纤尘,却见对方清澈璀璨的蓝眸避了开来,不愿意与杨羡对视。   翼尾挣脱不得,巨大的嘶吼声响彻,引来了不少的杨羡的护卫。   脚步声在外响动,年纤尘的身影便又再度消失在了这片空间。   洛无咎便是其中之一,他看着被绑缚在虚空之中的翼尾,又看了一眼坐在王座之上的杨羡,拱手跪道。   “臣来迟了,请主公赎罪。”   看着洛无咎这卑服的样子,被束缚在空中的翼尾讥讽道:“洛无咎,你当年也好歹是我族中的绝顶强者,便是上代妖帝见你,也是客客气气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沦落到向杨幼庵的子孙的卑躬屈膝了么?”   听着这讥讽之声,洛无咎的面色却是一点也没有变化。这些日子,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这湟城之中的蛮妖两族。   相比于杨羡,洛无咎妖类的身份更加容易统合这里的妖蛮两族。不过,也只是相对的。洛无咎之所以能够这么快统合这里的势力,靠得是那成堆的蛮、妖两族的尸体。   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不管洛无咎利用恐惧也好,或者是别的办法,最为重要的是他已经掌握了这片势力。   哪怕这种掌握的程度很是脆弱,不过对于此刻的杨羡来说却是够了。   “怎么样了?”   “如主公所料,这河湟之地的一众妖方都是鼠辈,听闻翼尾被擒,他们非但没有同仇敌忾之心,反而都是按兵不动。甚至有几位妖方的首领,暗中送来了书信,有意示好。”   杨羡看了一眼翼尾,轻声一笑。这笑音之中的意味,让翼尾莫名的羞恼。对于那一众妖方的首领而言,只要杨羡不打他们地盘的主意,他们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些妖方的首领都不是傻子,蜀国与河湟之地并不接壤,杨羡在这里又能够待多久?而洛无咎,一个妖族的叛徒,便更不用说了。更可况,他们若是与杨羡拼得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梁军。   翼尾能够占据湟城,这些年来不知道打退了多少的对手,自然他的妖缘也不能算是好。   “那么梁军呢?”   “羊检领兵五万,驻守冲关。不过这五万卒中,大多只是新兵。梁军应该知道了主公已经取得湟城,羊检按兵不动的同时,梁军仍旧在大力修缮冲关古道,看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只凭这么一点困难便能够让桓武收手,也未免太小看了他了。如今这湟城的情势已稳,那么梁军再动兵,便有热闹看了。”   杨羡只需要在河湟之地留下一颗楔子,让梁军的建立骑军的计划没有那么顺利,这便已经够了。   “主公的意思是桓武会再调集兵马?”   杨羡看向了洛无咎,挥了挥手中扇子。   “你难道忘了如今在并州,还有一位梁军的上将军。”   “诸简!” [366.第三百六十章 烈酒战音]   野草滋蔓,战场烟未熄,梁军的战旗飘扬,满地却是妖族的尸体。   诸简坐在一具青鬼如石般的残躯上,牛饮着水囊之中的烈酒。饮罢,抹了抹胡上酒滴,诸简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第几个妖方了?”   “上将军,这是第六个!”   三日之间,屠灭六座妖方,战事未有一日歇,便是梁军的上将军,此刻也是战甲残破,身上添伤。   “六座妖方,还不够啊!”   诸简身形硕大,体格健壮如牛。他本是卢氏麾下的部将,卢氏败亡之后投降了桓武,位列梁军上将军,常年驻守在并州,麾下掬义卒,纵横塞外,无有敌手。   短暂的休息之后,诸简站了起来,看着远方聚拢的雾霭黑云。   “这帮妖类差不多也该联合起来了,羊检那边怎么样?”   “刚刚发来的消息,骠骑将军已经率兵出征。”   羊检位列尚书令,受封骠骑将军,辖军五万,出征河湟之地。骠骑将军与车骑将军一样,都是大周武将之中仅此于大将军的将位,位格甚至在如今的征西将军桓仲之上。   桓武授予羊检此职,可见重用之心。   “如此便好,行军,下一座妖方!”   诸简一令,麾下本在休整的兵士立刻集结起来,没有一点怨言。掬义卒乃是诸简麾下的精锐,前身是当年冀州诸侯卢氏麾下的白袍军。   当年的卢氏据有冀州,雄视幽并,全盛之时,外纳幽宁铁骑为用,内有白袍、铁屠、羌溪、尚节四军,纵兵塞上,群妖厥首,虎啸天下,诸侯震恐。   可惜十数年悠然而过,昔年那位冀州霸主的霸业早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当年纵横天下的四支强军,如今也只剩下了白袍一军,改头换面,重现世人面前。   阵列严明,行军迅捷,诸简军走出了三十里,天际乌云越发凝重,杀气肃然,草野之间,渗透着微微的腥味。   这股味道诸简很是熟悉,妖、蛮两族常年居住塞外,身上便有着这种近似血气的味道。而如此浓重的味道随风传来,也只有妖族大规模集结才可能发生。   诸简三日屠灭六座妖方,胆小的早已经远遁退避,可也总有不怕死的,如今集结起来,要对这支梁军还以颜色。   诸简一笑,非但没有忧虑,脸上还有着一丝喜色。   雾气突然凝重,徘徊在耳边的风声小了起来,诸简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兵士停下了脚步。   “上将军,怎么了?”   随着掬义卒停止了行军,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静很静。诸简凝耳静听,眼眸之中金光一闪,抬手一矛。   本是空无之地,却有一道鲜血顺着矛杆流了下来。若隐若现的身躯显现,如镰刀一般锋利的上肢无力地垂落。   “昙花螳螂!”   诸简身边的副将惊叹一声。昙花螳螂虽然名字很好听,然而却是凶名赫赫。这昙花螳螂虽然不属于四部九族十三凶之一,然而却相当难以对付。他们会制造雾气,并将自己的身躯隐匿在雾气之中,悄然接近,给予致命一击,一般修士根本难以察觉。   “结阵!”   诸简大喝一声,身后掬义卒列阵,血杀之气盈沸,渗入雾气之中。一时间,本隐身在这雾气之中的昙花螳螂纷纷显露身形,露出了马脚。   随着诸简令下,长矛如雨,挥洒而出,兵戈交击之音响彻,周围隐隐约约的身形霎时稀疏了许多。   三矛挥尽,掬义卒冲杀一阵,周围的昙花螳螂几乎已经不敢再接近。妖族凶残,却也很是狡诈。而昙花螳螂除了诡异的刺杀手段,论战力其实很普通,若是偷袭不能得手,他们便不会白白送命。   等到昙花螳螂完全退去,雾气消散,诸简军不知不觉中已经行进到了一座高坡之前。   诸简率部登上了高坡,却见坡下乌压一片,连绵至远方水泽,论数量,足有七、八万妖众。一众妖族可以容忍杨羡,一来翼尾的妖缘不好,二来杨羡始终只是一个外客。   可梁军不同,诸简三日诛灭六座妖方,看这架势,是想要吞下整个河湟之地。   便在这妖兵阵列之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十分显眼,身高十丈,几乎如山一般,乃是妖族十三凶之一的巨灵。   传说当年的一位神族便是目睹了这一妖类战斗得到的启发,才创造了巨灵将这一门神机术。   相比浩浩荡荡的妖蛮两族的联军,诸简身后的军队便少得可怜了。掬义卒总数只有两万,诸简此次外出作战,留下了一万镇守并州,随行只有一万众。   妖族聚集的数量比诸简想象得要多得多,只是诸简的脸上却没有一点胆怯。   诸简回身,看向了身后一众追随他多年的兄弟,一声啸音。   “诸位兄弟,妖兵在前,破阵!”   “杀!”   声如潮音,血杀之气冲霄而起,几乎实质,明净澄然。一万掬义卒得命,不退反进,向着山坡之下远超于己方数量的妖兵而去。骁勇凶悍之姿,犹如鸷鸟搏兔。   诸简一将当先,冲击阵前。掬义卒手中特制的剑只开一锋,剑身颀长,却是坚韧无比。   刀行厚重,剑走轻灵。掬义卒却是取其中,独树一帜。   两军接阵,妖兵手中血红妖芒所形成的兵甲,在掬义卒手下,不值一提。   交战只是片刻,妖兵前线兀地陷落。掬义卒中战将纷纷脱出,涌入了妖潮之中。   混战一域,烟尘四起,诸简举目望去,身边每个掬义卒身边,至少围拢四、五个妖兵。   长剑饮血,血助杀意。却见掬义卒奋战阵中,左挡右击,犹如狮搏群狼,丝毫没有一点颓势。   掬义卒并非不懂得灭魂阵,然而却没有用这种克制妖族的利器。非是他们轻敌,也不是事态紧急,他们来不及摆阵。   是因为用灭魂阵,杀得不够快啊!   一手长矛刺进了迎面而来的一名蛮族的脖颈,诸简快走一步,从这蛮族背后抽出了兵器。   粘稠的鲜血滴落在地上,诸简看着前方不远处那巨大的身影,不再停留,直取其首。   一瞬间,诸简的身形催动极致。   巨灵想要阻挡,只是,他的动作却显然及不上诸简。便等到他一击落地,想要将那梁将砸成肉泥之时。诸简早已经快他一步,沿着巨灵的手臂,向上而去。   手中长矛泛着血芒,随着诸简的身躯跃至空中,闪耀在整个战阵上空。   鲜血崩裂,长矛刺肉,巨大的哀嚎声响彻。   巨灵疯一般的挥舞着手臂,发泄着身上的痛楚,却最终也只是徒劳。   诸简落在了地上,拔出了腰间佩剑,金光漫上剑锋,滔天的杀气让一众想要趁火打劫的妖族纷纷止步。   一瞬间,望着诸简,一众妖兵心中惧意不可遏制地弥漫整个身躯。 [367.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盘散沙]   诸简一战杀败八万妖军,大妖巨灵为诸简所诛,如今河湟之地,再也没有敢与梁军相争的妖众。   杨羡在这湟城之中,各地的消息不断传来,许多妖方首领都准备迁徙远遁,避开梁军的锋芒,有的甚至已经渡过了大河,朝塞外而去。   几乎在同时,羊检兵出冲关,夺下了河湟之地外沿的一片草场。因为诸简军的原因,原来居住在那里的妖方首领根本生不起反抗的心思,连夜带着部下逃亡了北方。   梁军驻足而待,兵威而至,已经取得了大好的形势。接下来,便是稳扎稳打,建立草场,寻找马种,培育战马,建立骑兵。   一众妖族溃散之快,让杨羡不得不感叹一下妖族的战斗力,这才撑了几天啊?   杨羡完全没有想到,诸简用了不到半月,便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而这河湟之地的一众妖族也如一盘散沙一般,在巨灵死后,便再也生不起抵抗的意志。梁军打服了这河湟之地一众妖族,便没有继续扩大战争的意思,本在河湟之地的几座大妖方的首领,也是静观事态。一如前些日子杨羡拿下了湟城,他们没有替翼尾报仇的心思。现在诸简杀退了八万妖军,他们依然没有替巨灵报仇的意思,反而十分积极地开始接受巨灵的部将和他的地盘。   杨羡握着羽扇,站在宫殿之前的高台之上。这座城池自从上次争斗以来,战损相当的严重,周围的宫墙与殿宇坍塌,成为了一片废墟。不过并没有人去清理废墟,杨羡也没有心思去重新修复这座城池。   洛无咎站在杨羡的下首,听得他悠悠一语。   “巨灵没有挡住诸简啊!”   洛无咎的面色有些难看,虽然他背叛了妖帝,不过并不是不认可他是一名妖族。本来在洛无咎的预估之中,这河湟之地二十万可战的军力,妖族怎么也可以抵挡个一年半载。然而事实上,妖族的表现实在太不堪了。   不仅在拥有八万兵力的优势下,被对方一万兵力正面干翻。甚至在此之后,这河湟之地的大妖纷纷远迁,躲避不及。   要知道,诸简与杨羡不同。杨羡用了斩首行动,诛杀了翼尾,然后用洛无咎替换了上去,从而稳住了情势。   诸简可是带着一万兵马正面与妖族硬刚,成建制的覆灭了那一众妖军。虽然没有尽诛那八万妖众,可操作之上比杨羡只难不易,甚至一不小心,就是全军溃散,战死沙场的下场。   “其实妖族本来不是这样........”   洛无咎本想要说什么,可是看了一眼杨羡,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妖族本来不是这样。便在上代妖帝继位后的二十年间,妖族实力相当强盛。   当时上代妖帝麾下不算附庸的蛮族,光是四部九族十三凶之中妖兵便有三十万。要知道,与周人不同,每一名妖类都可以算作战士。   而当时的大周,虽然没有经历承天道之乱,也没有经历之后的诸侯混战,国力却持续百年下降,到了一个相当虚弱的程度。   大周内部,不少豪杰也想要趁势而起,不甘屈居周帝之下,例如当年的幽冥狱主娄敬。   上代妖帝并不是个蠢货,甚至拥有着相当高的洞察力与决策力,正因为看见了大周内部种种问题,他才会生出了挥兵南下,占领大周的意愿。   事实上,上代妖帝的决策也相当正确,先得河湟之地,再以此为基地,进谋凉、雍、并、幽数州。   可是最终,上代妖帝败在了袁守成的手下,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保全了性命,回到了妖域。   妖族四部九族十三凶中的大妖与蛮族之中大巫,但凡有点名望的,都被杨幼庵与袁守成联手,诛灭一空。   至此之后,妖族便变成了一盘散沙,到了今日也没有恢复。   当然,这话洛无咎没法解释给杨羡,因为无论是杨幼庵还是袁守成,都与杨羡有着莫大的干系。   “主公,梁军如今占得了优势,会不会趁势力进湟城?”   洛无咎转而问道,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梁军进取湟城是迟早的。不过凭借羊检此时收下的军力,却是难以做到。而诸简,经历连场大战,已经乏力,暂时也不可能进攻。”   前方的探报传来,羊检夺得了临近雍州的那片草场之后,便开始建立数座前哨营寨,搭起了烽火台,俨然一副守势。   湟城临近凉州,诸简的军队却是从并州出发,相距遥远。便算诸简能够从战败的妖族处获取部分粮草作为补充,可是粮道拖得太长,士兵身上的灵炁恢复也需要时间。   短时间内,无论是那位新任的骠骑大将军还是梁军的那位上将军,都没有余力进攻这座湟城。   “如此,我们需不需要尽快收拢妖兵,以作抵御?”   杨羡清楚,这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一旦梁军站稳了脚跟,那么得到整座河湟之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桓武麾下百万大军,虽然在周南一战之中损失惨重,可只要给他几年时间,便能够很快训练出一支新军。   而在河湟之地周围,无论是极北的乌昊,还是临近的朱梓,都不可能与之相争。   只是,杨羡也并不是想要与桓武争夺这河湟之地,而只是想要拖延梁军建立骑军的速度。   要知道,便算是羊检乃是当世军中一脉中少有的几位顶尖骑军将领,能够在三年之内训练出一支骑军,可是在此之前,准备骑兵相应的战马器具,也是需要不少的时间。   便算是朱梓、景云肯帮忙,提供战马,可也只是杯水车薪。而杨羡,便是要拖延梁军这段准备时间。   “如今在这河湟之地,梁军看似势大,然而却是强弩之末。我军无需抵御,相反要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杨羡点了点头。妖族与蛮族不是周人,对于城池土地眷恋。洛无咎麾下的妖兵与蛮兵,他们的机动性很高,战斗力不强,相比于周军将士,用兵的成本也很低,因为都是近乎于奴隶军的状态。   “我要这五万梁军在这河湟之地,食不能咽,寝不能安。” [368.第三百六十二章 源源不断]   河湟之地,梁军大营。   帐外风声啸动,帐中灯火凄迷。   羊检躺在榻上,即使夜已深,却仍然不能安眠。他夺取的草场便在雍州边缘,有个古名,叫做屯军集。   自从诸简在前方战败了巨灵之后,羊检北出的计划很是顺利,一路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挡。   梁军提供的物资很是充足,起码是羊检被贬出塞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执行计划能够拥有这么充裕的物资。   可羊检清楚,接下来才是最大的难题。要知道,屯军集可不是在梁国腹地,相反,是在最前线。虽然背靠雍州,可此时梁军却无法提供更有力的支援。   杨羡夺下了湟城,便如一颗楔子一般扎进了这河湟之地。无论是此刻在雍州或者是并州的梁军,都已经没有力量继续对湟城做什么?   要在屯军集建立马场,驯养战马,可不是建立几座马场,起几幢房子那么简单。要应对湟城乃至妖族的威胁,无疑要在这屯军集建立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   可杨羡并不会这么等着,以羊检对于他这位侄孙的了解,他迟早会出手的。   这次是羊检最为担心的事情,而杨羡最好的动手时机,无疑是现在,这五万梁军立足未稳的时候。   不过羊检已经打定主意,坚守不出。反正这片屯军集的地势很容易防御,而且背后就是冲关古道,梁军的物资可以源源不断地运送到这里。   呜呜地声音忽然回荡在羊检的耳边,军营之中的号角声让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羊检匆匆穿着鞋子,走出了帐外,却见远方火光冲天。   “是烽火台,杨羡动手了么?”   此时已经入秋,这里的夜很冷。羊检只穿着一身单衣,年岁已老,夜火之中却是映照着一副矫健的身姿。   “骠骑将军!”   桓子陆身着甲胄,便跑了过来。   桓武对于羊检很是信任,并没有桓氏族人对于羊检创造骑兵有着过多的干扰,只派了桓子陆一人前来。   羊检看了一眼桓子陆,对方甲胄完整,穿戴很是整齐。他已经很是警觉,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也来不及着甲。   桓子陆这个样子只有一个可能,他甲胄未卸,一夜未眠。   桓杨两家九世之仇,羊检从来看不起桓氏族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羊检虽然称臣桓武,但是固有的印象却没有改变。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桓氏族人之中还是有着不少的箐才,而桓子陆便是其中之一。   “全军警戒,另外派军救援。”   “属下明白!”   现在整个梁军之中,还有着一支人数不到三千的骑军,也可以说是羊氏一族的私兵。其部队全部由羊氏族人和他们的家兵组成,战力强绝。   这支骑兵乃是这数十年来,羊检等人在塞外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中组织而成的。羊氏大部分族人虽然已经迁徙到了神都,然而大多数的骨干却仍然带着这支骑兵,驻守在并州,此外,还有着为数不少的羊氏家兵也在那里。   这支骑兵乃是羊检立足大梁的资本,也是他敢说三年之内为桓武打造一支万骑精锐的依靠。   如今这支骑军之中,羊检带了数百骑跟随在了身边,也是最适合先行支援的军队。   羊检一令而下,这数百骑早已经集结。与大周的军士不同,这支骑军的军士身上流有着蛮、妖两族的血脉,身上的服饰还带着塞外的胡风,有些还留有兽迹。他们乃是当年被贬谪塞外杨氏族人和家兵的后代,虽然从小生长在塞外,学得却是大周的文字和语言。也因此,他们在这里,没有丝毫的不便。   桓子陆带领着这数百骑和上千的梁军步兵先行出发,大部队也开始集结。   羊检坐镇大帐,闭着眼睛等待着。   等到天微微亮,帐外喧嚣了一夜,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准备驰援。却听得马鸣声起,不久之后,羊检大帐的帐门被打了开来。   随着一阵冷风吹入,桓子陆走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羊检睁开了眼睛,却见桓子陆风尘未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杨羡根本没有派大军袭来,一小支妖兵潜入了我军的烽火台中,袭杀了前哨营寨的守卫,点燃了烽火。等到我军赶到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对方的踪迹。”   羊检眯着眼睛,很快明白了杨羡的意图。   “看来杨羡是想要袭扰我军,让我们不得安生了。”   “我们该怎么办?”   桓子陆一时也没有主意,他很清楚这只是开始,而杨羡这样的战术打在了梁军的软肋之上。   因为这屯军集中的五万梁军,大多数都是新兵,不但修为低,行军作战的经验更是少得可怜。   他们比一般的军队更会犯错误,而有些错误在这样的地域往往是致命的。而重要的是,梁军没有一点的反制之力。   身后的雍州所有的精锐都集中在了梁蜀边境,无法调集重兵。就近的并州,最快能够支援的一万掬义卒刚刚经历了大战,正在休整。   而若是从其他州调兵,不但迁延日久,耗费粮草。最重要的是,这又何尝不是杨羡愿意见到的。   这次带入河湟之地的蜀军不过六百人,可带给梁军的麻烦,却是巨大的。   “抽调兵力进入前哨营寨,加强防御。另外去信桓仲,让他加快抽调物资和调集可用的探校,我等必须加快速度,在这屯军集站稳脚跟。只要过了这一段时间,这五万新军练成,杨羡的这些小伎俩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属下明白了,可要不要向主公求援?”   羊检摇了摇头,说道:“自从我军周南战败,本属征西将军桓彪治下的二十五万军队大损。主公为了应对雍州的局势,已经从神都的南北两军之中抽调了不少的兵马。这种事情,不值得去烦劳主公。”   桓子陆身为桓氏族人,已经习惯了在困难的时候向上求援,一般也是有求必应。桓子陆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羊检,却是比他这一个桓氏族人更懂得为主公分忧。   “属下这就去布置!” [369.第三百六十三章 紧锣密鼓]   “杨羡!”   一声怒音,羊检的手掌重重拍在了案头之上,沉重的桌案之上出现丝丝的裂纹。   便在刚刚,羊检接到了军报,梁军押运的粮队被袭击,所有粮草付之一炬。   统帅怒气深深,帐中一众梁将也都是同仇敌忾。   五日前,一支妖兵劫了一支运输队,抢走了梁军的十几匹西凉大马。   四日前,穷奇的妖魂从梁军营寨上空飞掠,惊得一众梁军的新兵惶惶不可心安。   三日前,数千鬼卒进逼梁军前哨营寨,正当烽烟燃起,羊检率领大部队前去支援的时候,那数千鬼卒骤然消失不见。   两日前,一大片的梁军病倒,经军中的炼药师检查,他们是中了毒。这毒虽然不致命,却能够让梁军丧失战斗力。   一日前,梁军的一座马场突然失火,本已经建好的建筑轰倒塌,便在一众梁将眼前变成了废墟。   这些日子以来,杨羡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杨羡对他们这些梁军,简直是为所欲为。梁军不是没有斩获,他们也抓到了不少的妖族。   可是有什么用?杨羡根本就不在乎!   如今羊检帐中的梁将这些时日都没有睡好,每天都提醒吊胆,眼眶通红通红的。   “将军,我们出击吧!”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一名将领站出来说道,接着便是一片附和之声。杨羡的招数虽然不致命,但是足够下作,弄得这五万梁军,军心惶惶。   羊检的心中怒气积郁,可是面对着一众请战的梁将,他不得不压制着怒气。   “出战,你知道杨羡在哪么?”   说话的不是羊检,而是桓子陆。桓武对他很是重用,将其派到羊检麾下,有意将之培养成一名骑将。   羊检并不吝啬,也没有因为桓杨之间的旧怨而心有芥蒂。羊检处事公正,脾气与桓子陆很是对路。   桓子陆在羊检的麾下,与他配合的很是默契。   “这......”   那名开口出战的梁将讷讷不言,另一名梁将走了出来。   “便是不知道杨羡在哪?至少也要攻下湟城,否则我们这开口气怎么出!”   “若是我们大军北上,便是能够攻下湟城又如何?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在这屯军集站稳脚跟,为后续建立骑军铺路。”   “桓子陆说得没错。”羊检一语定下了基调,他们仍要以防御为主,“我军在这屯军集稳扎稳打,那么杨羡便是一时得逞,于大局无碍。可若是大军齐出,屯军集离湟城三百里,若有闪失,主公定下的大计怎么办?”   羊检的意思很是明白,便是心中窝着火,可他仍然不打算出击。   “唉!末将打了这么多年仗,这次真的是憋屈!”   这屯军集中的梁军的兵士虽然大多是新兵,可将校却都是从其他部队之中抽调而来的精锐,跟随着桓武南征北战多年。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梁军周南一败,虽然失去了统一天下的能力,但却没有打消这干梁将心中的傲气。   “你们都下去吧!好生戒备,加紧训练兵马。”   羊检一言,众将都退了下去,唯有桓子陆留在了帐中。   “骠骑将军,诸简将军麾下掬义卒已经休整了将近半月。我们要不要只会他们一声?”   桓子陆的意思很是明白,他们无法出击,可是诸简那边还有余力。有着他们帮忙的话,或许能够袭取湟城。   桓子陆虽然刚才站在了羊检一边,全力维护他的防御之策,可是心中的战意却没有熄灭。   羊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想法我也有过。可是并州离湟城九百里,便是掬义卒行军迅捷,粮道也拖得太长,妖族虽说败落,可难说不乏悍勇之徒。万一粮道切断,再加上杨羡在其中作梗,风险太大。再说,杨羡根本就不在乎湟城的得失,便是诸简拿下了湟城,对于他而言也是不疼不痒。”   听得羊检一言,桓子陆按下了心中跃跃欲试的战意。   “时间对我军有利,只要我们撑得下去,那么杨羡便会失败。而且,我总觉得杨羡的动作不会只止步在这河湟之地。”   听着羊检如此话语,桓子陆皱着眉头,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镐京,征西将军府。   为了建立上犀骑一事,五万新军北上,开拓河湟,再加上修建冲关古道,镐京大部分的粮草与物资都被用在了这件事情上。   虽说有着神都那边的物资一船一船地运送过来,可是桓仲此刻肩上的压力仍然很大。   快到秋收之时,他正在紧锣密鼓地下令征西将军府下的属臣到各地安排,务必要确保各地收粮进行顺利,这一年的军粮对于梁军而言十分重要。   正在桓仲沉湎于案牍之伤的文书时,屋外响起急匆匆地脚步声。   “上将军!”   桓仲府中的家兵急匆匆走了进来,拱手一礼,很是急切。   “怎么了?”   桓仲没有抬头,握着手中的笔仍在文书之上奋笔疾书,一副沉着之样。   “前方来报,蜀军跃数百里米仓道,进逼散水关。”   “什么!”   家兵慌张的声音回荡在屋室之中,桓仲本是行云流水的书写动作一滞,失神之时,毛笔一滑,洁白的纸面上滑过了长长的一笔。   “蜀军大将靳信率一万黑虓军,已至散水关外。”   “这个时候,难道?”   桓仲很快想到了杨羡的目的,此刻正是秋收之时,若是大军调动,不少军屯必然会受到影响。   可明知道是这样,桓仲也不得不顺着杨羡的思路走下去。   散水关若失,那么必然关中震动。蜀军一开始只是靳信的一万黑虓军在作战,可若是战事顺利,谁知道杨羡会将战争的规模提升到什么样的程度。   “令渭水之南,中地各城驻军驰援散水关。另外,以防万一,令桓子善率军从凉州边境撤回,移驻仓丘。”   桓仲匆匆地将调兵的文书写好,盖上了征西将军的大印,交给了一众家兵。   “速速将文书发下。”   看着一众家兵外出的身影,桓仲内心激荡,目中很是忧虑。 [370.第三百六十四章 破关斩将]   散水关。   米仓道狭仄,数百里地域,只居住着少数的百姓。   自宝成关出,摄散水而上,经数百里米仓道,快要出益州的时候,便会经过一片极其险仄的地域。   两壁险岭,水流湍瀬,一关当立,控扼咽喉。   散水关立于此地高垄,乃是益州与雍州之间的一个交点。   相比于鹊谷道、白川道与石羊道,米仓道是最容易行军的一条道路。因为大部分的区域,都可以通过散水运送物资。   不过米仓道的劣势也摆在那里。梁军要入蜀,走这条道路不禁要面对宝成关、剑阁这样的雄关,而且路途之中几乎没有几个像样的支撑点。   若是梁军走鹊谷道,那么便可以直直攻入周南郡,取南中城。道路难走,可是相对却能节省很多的麻烦。   而对于蜀军,米仓道的出口在雍州西域,若是向东袭镐京,一路上大小城池数十,一城一城的夺,必然迁延时日。   可此刻鹊谷道栈道被梁军烧毁,白川道不适宜大规模行军,石羊道虽然能够直通镐京,但是太过险塞,相比之下,还是走米仓道最为稳妥。   靳信着一身虎纹鳞甲,腰挎虎头金刀,一手托着兜帽,望向了前方的散水关。   散水关乃是天下雄关,驻扎在此地的梁军有一万,其中有着五千多的精锐。   不过靳信没有因此而止步,对于黑虓军这样强军而言,屠得便是精锐。   这一万黑虓军顺散水而上,为了赶在梁军的援军到来之前拿下散水关,除了必要的军备之外,什么都没有带。   一万黑虓军甲士站立在靳信的身后,便如一幢幢雕像一般,肃静异常。   可随着靳信拔出腰间佩刀,他们的身上的气势开始变了。便如猛虎蛰伏于草野之间,将要捕捉猎物一般,杀意腾腾。   “夺关!”   一声令下,黑虓军的将士从靳信身后跃出。引炁化形,身似猛虎,四足落地,猛跃在前。   黑虓军将士的冲锋速度极快,便如真正的虎豹一般。既不算广袤也不算狭窄的山道之上,黑虓的将士冲锋的样子便犹如万千猛虎在奔跑一般,气势十分骇人。   靳信的先人曾是山中一脉的修士,家传一门五虎断魂刀。而后靳秀从军段恢军中,入于军中一脉,自创五虎劲,推广麾下军士,成立了黑虓军这一支天下强军。   便在这一万黑虓军的威势之下,散水关中旗帜扰动,本是冲霄而起的血杀之气一乱。   黑虓军的将士冲关的速度极快,配合无间,散水关前,那激流的护城河丝毫没有成为他们的阻碍。   黑虓军的将士如虎,可并非真的是虎,而是比虎更为可怕的猛兽,因为他们懂得配合。   三丈多宽的护城河,黑虓军的将士一跃而过,阻碍在眼前的便是坚厚的关墙。   黑虓军四肢上包裹的厚厚的一层劲力显化成了尖锐的爪子,扣在城墙之上,留下了深深的痕印。   羽箭飞驰,横木落下,梁军用着一切的手段在减缓黑虓军进攻的速度,可也只是减缓而已。   自靳信发布进攻的命令,到第一个黑虓军的兵士爬上关墙,进入城关之上,不过花了一刻而已。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黑虓军兵士冲上了关墙之上,与守关的梁军展开了厮杀。   城关之上的血杀之气越发的稀薄,喊杀声也渐渐稀薄。不过半个时辰,靳信的眼前,散水关中那座沉重的铁木门便缓缓打开。   靳信从外走了进去,这散水关外沿的战斗已经基本上结束,沿路除了梁军的尸体,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将军,散水关的守将已经退至关中城阙。”   靳信抬头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城阙,却见整座散水关中,从城门至城阙路途之中,一座座关隘上悬挂的梁军旗帜陆续被砍下。   “走!”   黑虓军夺下散水关的第一道关墙用了半个时辰,可是到夺下散水关中大小的关隘,到了城阙之时,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当城阙的大门破碎,靳信踏着步子走入其中的时候,梁军的守将一身血迹,正带着残存的兵马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靳信,你这个无耻小人。”   梁军的守将在谩骂着。因为此刻他除了谩骂,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抒发心中的怒意。   “降者不杀!”   靳信看着眼前的一众梁军,冷冷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要我学你这无耻之徒,屈膝杨羡小儿,不可能!”   收关的梁将若是肯投降,也不会等到现在这个时候。便在黑虓军攻下第一道关墙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投降了。   事实上,这一众梁军的战力并非不强,可是在黑虓军摧山倒海一般的攻势之下,他们一切的努力都显得那么可笑。   这天下雄关散水关在他们的手中,不过三个时辰便被攻破了,甚至都没有撑到梁军援军到来。   靳信早已经只知道了他的答案,可是之所以问出,因为靳信不是并不是屠夫。   “靳信将军,我等愿降!”   可终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悍不畏死。那梁将周围,还是有人放下了兵器,想要活下去。   “愿降者在一边聚集。”   “你们......”   那梁将看着周围的兵士有着不少走向了一旁,心中气血涌动,脸上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此刻整个雍州的军队,良莠不齐,不少都是新兵。这些新兵不同于梁军那些百战精锐,要他们效死,也是困难。   “可恨周围都是一些鼠辈,以至于让杨羡小儿猖狂。”   那梁将说完,便是挥刀自尽。   靳信并没有阻止,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等到那梁将自尽,周围的一众梁军也都投降了。   “将军,一支梁军的援军已经逼近散水关。”   便在此时,黑虓军的兵士前来禀告。   “悬挂本将大纛,告诉那些梁将,我靳信来了!”   靳信一言,视一众梁将如无物。这是身为黑虓军这支强军的统帅所应该有的气势。   “属下遵命!” [371.第三百六十五章 熙熙攘攘]   长县,长水码头。   船只静摆,甲士肃列。一箱箱军备物资正从马车上卸下来,准备装运到货船上。   桓子善站在码头之上,清点着物资。与一众梁军兵士相比,桓子善的个头并不高,稚嫩的脸庞犹如少年一般。   若是不说,没人会将之与梁军大将联系起来,只会以为是乡间求学的士子。   周南之战前,梁军上将军张锐攻下虢亭,凉州军与梁军之间关系便相当紧张,桓子善也一直率军驻守在凉州边境。可自从桓武与朱梓和议,互通关市之后,边境紧张的局势便缓解了许多。   桓子善麾下的两万军本是神都北军之中的精锐,为了以防万一留守在凉州边境,如今局势缓解,自然准备撤回。   本来在梁军的计划之中,桓子善所部将会通过溍水直接转运到镐京,回神都调防。   可是便在一日之前,桓子善得到了镐京发来的警讯。   蜀军叩边,黑虓军大将靳信进逼散水关,靳信急令桓子善所部前往支援。   桓子善接令之后,一日之间赶了两百里路,到了长县,准备从水路前往仓丘。   长县是雍州西陲的大县,也是交通枢纽。从长县沿长水而下,能够直达仓丘。   仓丘城位于渭水北岸,与长水交汇之地,乃是雍州最为重要的一座军事重镇。   蜀军若得散水关,大军北上,那么城防坚厚的仓丘城便是一个绕不过去的点。   自从凉州与魏国互市之后,不少的雍州的商客都通过长县这么一座交通要地,前往凉州,换取蛮兽毛皮和荒域来的稀有特产。   平时这长水码头之上商客云集,可此时梁军的调兵文书至,长县的县令立刻封锁了下辖的七座长水码头,为桓子善所部所用。   如今这码头边缘,只见稀稀落落的行人。因为长水不能通行,所有准备前往雍州的商人不得不推迟行程。长县的各处客栈也因此变得爆满。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不管此刻长县有多么熙熙攘攘,码头之上的桓子善却很是平静。他清楚长县之中一众商人乃至百姓的状态,也清楚蜀军寇边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接下来,若是蜀军扩大战事,那么长水和渭水将会被梁军封锁。这样一来,这些商人想要回雍州,那么怕是要拖上很久时间。   面上平静异常,指挥从容得定,桓子善乃是梁军年轻一辈之中最善守御的将领,与桓有济齐名。   可别管外表多么镇定,桓子善的心中总是有些忧虑的。因为擅长守御,桓子善才清楚此时雍州的局势不容乐观。   梁军经过周南一败,二十余万精锐损失惨重,此刻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桓武却又下令建立上犀骑。   为了开拓河湟之地,大量抽调的物资尚且不算,又从雍州抽调了五万军力,整个雍州的梁军的势力都被压制到了一个快要崩盘的程度。   虽然桓子善并不明白桓武为何如此急切,可也从中嗅到了一丝的危机。桓子善曾经上过本给桓武,建议延缓建立上犀骑,可最奏本终却是石沉大海,神都那边杳无音讯。   可终究危机还是爆发了,杨羡并没放过这个机会。便趁着秋收这个重要的时节,一万黑虓军毅然北上,攻打散水关。   而桓仲给他的命令则让桓子善怀疑,前方的局势已经相当恶劣。桓仲没有让他进入仓丘之后,驰援散水关,而是让他进入仓丘之后,整顿军务,清点物资,固守待援。   似乎桓仲已经了料定,散水关一线的梁军挡不住蜀军。   天上一声鹰鸣,梁军的讯鹰在天际盘桓,悄然落在了桓子善的臂铠之上。解下了竹筒,桓子善手臂轻轻一扬,讯鹰拍打着翅膀,重新飞上了天际。   桓子善从竹筒之中拿出了情报,打开一看,眉头紧皱。   局势比他想象得还要恶劣,靳信用了三个时辰便破了散水关。而夺下散水关后,靳信没有选择固守待援,而是主动出击,击溃了数支驰援散水关的梁军部队。   黑虓军攻势之猛,进入了雍州之后,连夺三城。照这个速度下去,蜀军要不了两日,便能够到达渭水南岸,兵围仓丘了。   仓丘若失,梁军在雍州西陲再无屏障,关中腹地尽在蜀军兵锋之下。有了仓丘这座军事重镇,蜀军可顺着渭水,一路打到镐京。   “加快速度,明日天黑之前,必须到达仓丘。”   桓子善一令而下,心中却是越加的着急。虽然他心中确信,凭借着仓丘城中的军力和险要地势,蜀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他有着充足的时间赶到仓丘,并且组织防御,可终究心中存了一份慌乱。仓丘实在太过重要,也不容有失。   从散水关往北,进入雍州境内之后,地势突然开阔。   雍州千里平原,由渭水一分为二。黑虓军数战,如今中地郡南部的梁军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站在高高的田垄之上,入目便是金黄色的粟海,靳信挎着长刀。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他,盔甲上还残留着一股烽烟味。   “将军,我等已经收拢了梁军的物资。依照这个速度,怕是不用一月,我军便能够直达镐京了。”   麾下的将士脸上有着喜意,可是靳信却是摇了摇头,一双眸子仿佛要洞穿一切一般。   “这不过是桓仲老贼的轻敌之计,他知道雍州此刻军力良莠不齐,难以照顾周全,所以主动收缩防线,从散水关一线收拢到仓丘一线,将中地郡渭水之南的地域丢给了我们。若是我们就此大意,进攻仓丘,怕是会吃大亏。”   “那我们要等待主公的援军么?”   靳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将我军的战线推至渭水南岸,并准备渡河的浮桥与船只。”   “将军的意思是?”   “凭借我军现在的军力攻不下仓丘,但不妨让梁军以为我们要攻仓丘。后方发来消息,杨平率领五万长策军已经从宝成关北上,要不了几日,便能与我军会合一处。”   “属下明白了!”   “我倒要看看,如今这梁军之中,可还有豪杰在?”   靳信一笑,悠悠而道。 [372.第三百六十六章 军威所至]   北伐中原,翦灭桓逆。还政天子,再兴周室。   滔天的叫喊声,便是湍急的渭水声也不能掩盖。   桓子善站在仓丘城坚厚的城墙之上,远眺南方,水面晨雾渐稀,隐约可见蜀军那摇动的旗帜。   蜀将靳信率领一万黑虓军,进逼仓丘。这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随着那滔滔不绝的渭水传向了远方。一时间,关中震恐。   以往诸侯相争,都是为了地盘与资源。相互之间龃龉,从来没有上升到这种高度。因为诸侯相争,各自之间总是留有余地。便如桓武与朱梓、景云,分分合合,时好时坏。   可蜀军不同,这个口号一旦亮出来,便代表与梁军再无商量的余地,不死不休。   桓子善记忆之中,上一次喊出类似口号的诸侯便是当年的徐州牧陈士。那时的他还年幼,可有关那场大战的印象却十分清晰。   陈士西向,进逼神都。凡十二战,无一败迹。中原震动,各地响应。神都风雨飘摇,桓氏几无立足之地。   桓子善当时只能跟随在桓彪的身后,默默地感受着那场战争带来的恐惧。而如今,久远之前的那种感觉再度袭上心头。这一次,桓子善已经是镇守一域的梁军大将,那个当初护佑在他身前的高大身影,却已经战没在了遥远的蜀地。   对面的也不再是那不可一世的征东将军,而是更为危险的敌人。   杨羡!   他比陈士更年轻,更强大,也更狡猾。   这个名字犹如烙铁一般,便在杨羡当初进入神都,于含章殿上,睥睨天下之时,便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心中。   一个不得不抹去的名字!   “将军!”   一声轻音,一道身影悄然地走到了桓子善的身后。   “宗石!”   桓子善偏转头颅,微微瞥了一眼。如今在这仓丘城中,所有梁军的兵士都是一身罩甲,枕戈待旦。可唯有孟清,一身便服,飘飘然若登高观景,画风与这里十分违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蜀军每日都在渭水南岸喊此口号。长久以后,我军军心必乱。将军也知道,军中一脉的修士初靠血气入门。若是畏蜀如虎,这雍州的兵士必成怯卒。”   “宗石有什么办法?”   “黑虓军虽是天下强军,可是一路北攻,气力早已经耗大半。靳信此刻,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不如趁此机会,我愿带兵,今夜南渡,夜袭蜀军营寨,一挫蜀军锐气。”   桓子善在思虑着孟清的话语,他内心深处也很是赞同孟清的话,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仓丘城乃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靳信乃是蜀军大将,怎会不防备我军偷袭?此刻还是稳守仓丘为上。”   桓子善不愿意节外生枝,因为桓仲那边下了死命令,固守不出,以待援军。   可雍州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援军?雍州兵力拮据,大半还是新军。所有的精锐都押在了蜀国的边境,仓丘一线。桓仲此刻正在集结镐京附近的军力,整军赶来。   这是孤注一掷,所以仓丘不容有失。   孟清并没有展开激烈的反驳,桓子善既然下了决定,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异见。只是心中暗叹,梁军此番作为,必为天下英雄所笑。   仓丘城中五万梁军,其中还有两万是神都北军精锐,而渭水南岸的靳信不到一万兵马。如今,这一万黑虓军声势震天,而五万梁军反而只敢龟缩在城中。   世事多变,换在几年前,谁又能想到纵横天下的梁军会沦落到今日这等境地?   孟清背负双手,看向了远方的蜀军营地,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滔滔的渭水便在眼前,奔流不息。靳信挎着长刀,看着隐藏在迷雾之中犹如巨兽一般的城池,心中惊叹。   仓丘位于渭水与长水交汇之地,城墙雄阔深远,巍巍然如山之挺立。   梁军据守此地,便可以控制渭水。若是不攻下此城,那么蜀军无论是北上,还是东进,都会被其掣肘,有着被断后路的威胁。   便因为仓丘的地位如此重要,梁军层层布防,守卫严密,光凭靳信麾下的一万黑虓军,是断然攻不下这座城池的。   这一点,靳信知道,城中的梁军将领也应该知道。   可便是如此,梁军却任由他麾下的将士骂了三天三夜,却是不敢出战。   靳信是梁军叛将,昔日的梁军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而如今的梁军,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支纵横天下、无有所当的雄军了。   靳信扬起了头颅,心中有所触动,不禁一叹。   “十万梁军,竟如妇人,无一豪杰矣!”   嗒嗒嗒的马蹄声临近,便在靳信若有所叹的时候,一声笑音传至。   “彼辈不过粪土,何值将军一叹?”   靳信回首,正见一身黑甲的秦风,骑在那雄壮如虎的西凉大马之上,缓缓行来。   大将雄威之姿,便是眉角,也带着一股傲气。秦风下了马,走了几步,与靳信并肩。   靳信领黑虓军,秦风率西凉铁骑,两者皆为蜀军大将,可既非杨氏旧部,又非蜀人,纯以军功得声威,自然存了一分相较之心。   靳信率领一万黑虓军,夺散水关,一路北上,至渭水岸边,夺梁军八城,收降军两万,勇不可当。   这样的功劳足以让靳信这个名字名传天下,可秦风心中更多的却不是敬佩,而是相争之意。   “如何?”   秦风一问,虽没说前因后果,靳信心中已经了然。   “梁军上下,早失锐气。守关固战,不敢南顾。”   “如此甚好,那只待杨平军至,我军便可尽收渭南之粮。”   对于蜀军而言,相比于仓丘城,此刻渭水南岸广袤的土地之上,满目的粮草才是更为重要的。与其从南中城千里迢迢的运送粮草,不如就地取食,才是最为合算的。   靳信悠悠一笑,目光幽远。   “麦将熟,大军至,关中震动,桓武也该有所行动了。这神都之中大军若还是不动,那这雍州怕是迟早要易手了。” [373.第三百六十七章 悬而不决]   神都,梁侯府。   桓武坐在厚厚的麂皮垫子上,闭着眼睛,耳边则是一众梁侯府的属臣的声音。   蜀军寇边,靳信连夺梁军八城,至渭水南岸。其后,秦风率领三千八百余西凉铁骑渡过渭水,游击百里,无人可挡。   杨平率领五万长策军已出散水关,蜀军的主力已至,却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将渭南之地的粮草洗劫一空。   此刻雍州的局势危急,所幸仓丘未失,雍州的梁军主力尚存。神都之中,尚有十余万大军,能够动用的人马怎么也能够凑出十万。   雍州是肯定要救的,可问题是这个统军的人选是谁?   无论桓磬还是桓珝,亦或者是桓珩,都想要这个位置。   蜀军寇边,梁国危急,谁能够得到这个统帅的位置,从某种程度上说,谁就是梁国未来的继承人。   半个时辰内,他们各自所属的势力,为了这个统帅的位置,争夺不休。   若是换了以前,对于这样的争吵,桓武早就不耐烦了。可现在,他出奇得安静,听着各方冠冕堂皇的理由,心中没有一点的波澜。   “这一次,我去!”   桓武淡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桓武状况在场的属臣都看在眼里,便是梁侯府的炼药师秘而不宣,可是桓武急剧衰老的肉体,谁都能够察觉出异常。   此刻,梁侯府的世子之位却是悬而不决。   “主公,您沾染了风寒,不宜长途行军。区区杨羡,我军之中择一上将便可阻挡。”   赵业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委婉地说道。赵业不是担忧桓武能否阻挡杨羡,万一桓武在行军途中有个万一,那么这神都,怕是立马要大乱不可。   在赵业看来,蜀军寇边终究是外患,只要仓丘不失,那么蜀军便无法东进。可蜀军对仓丘围而不攻,无疑是想要引神都的援兵去救。这千里之域来回奔波,耗时耗粮,杨羡明摆着想要消耗梁国的国力。   听了赵业一言,桓武一笑。   “些许风寒,又能如何?我还没有老到提不动刀枪的时候。这一次,珩儿随军与我一起去吧!”   “多谢父亲!”   桓珩当即跪了下来,面带喜悦之色。与面带失落的桓磬、桓珝不同,桓珩纯粹是对行军作战,建立战功感兴趣,更想要与当世强军一较高下。   “赵业留下来!其他人都下去吧!”   桓武一言,一众梁侯府的属臣与桓武的三个儿子都退了下去。   “我的状况瞒得了他人,却是瞒不了你。先帝崩逝,天下大乱,各路诸侯起兵攻入神都之时,你便已经跟随在了我的身边。你我相交三十载,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屋室空静,桓武的声音缓缓响起,回荡在赵业的耳边。   以赵业之智,又怎么会不知道桓武想要问什么?赵业不语,只待着桓武将这个足以关系到大梁存亡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以为桓磬与桓珝,谁当得这世子之位?”   这是一个送命的问题,因为桓武无论问谁,都或许是在试探。   赵业拱手而道:“主公的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   桓武一笑,看着这位多年老友,暗道这厮的滑溜的性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反而愈久弥深。   “他们两个,都还嫩着呢!便像是这一次,他们只知道争权夺利,却全然忘记了其中的风险。”   “雍州毕竟有桓仲将军在,他老成持重,应该能够稳住局势。便是两位公子经验尚浅,神都城中还有徐金在,主公又为何要亲赴险地呢?”   赵业的话语之中,有着很深的担忧。   桓武摇了摇头,笑道:“因为对面的人是杨羡,光凭这个名字就够了。”   桓武很是坚定,一双眸子之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这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三十年前,谁又曾料到我一个小小的校尉,能够到如今的地步呢?当初神都动乱的时候,你我身边不过千余兵马。前面是那一个个强大的身影,而我们只能躲在后面,远远地望着他们在舞台之上粉墨登场。”   渭水大战,诸侯并起。千里之域,尽燃烽烟。那是大周帝国在滑入深渊之前最后的喧嚣,而那时的桓武,便如一个过客。   看着桃林之塞,一万陶阳卒与三千奎狼营血战多日,杀意映红了天空,鲜血染遍了大地。到了最后,那个嚣张了一世的徐士不得不认输,引军而退,走得是那么豪气干云。   徐士临走之前,当着一众跟随他的小诸侯说的话,桓武至今都记忆犹新。   “我本以为杨孝德籍父之名,今知大谬。我一万陶阳卒打他三千奎狼营,多日不见胜负,便已经是输了。这天下,我不与他争了。”   而后,桓武依旧看着。   看着杨忠战卢氏于河东,看着杨忠败段恢于商水。桓武看到这两位纵横天下的豪杰当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也看到了他们身后的霸业是如何烟消云散。   看着数十万诸侯的军队在那道年轻的身影之前,勾心斗角,止步不前。   “渭水大战!哈,至今想来都让人心血沸腾。可如今,杨忠、段恢、卢氏、陈士.......这一个个身影又到哪里去了?”   桓武说到这里,心中激动,胸腔起伏,声音轰然放开。   “他杨幼庵又到哪里去了?”   “主公!”   看着这样的桓武,赵业低声而话,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桓武低下了头,一双目光都满是血光,充满了侵略性,如狼一般。   “正因为我们一步步走来,才知道眼前的大梁来之不易。当初我们立足神都,卢氏、段恢、陈士谁都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为了争夺中原,他们相争不休,可最后又怎么样?杨羡便如当初的我,只要给他一点空隙,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桓武的语气放缓了起来,吸了一口气。   “桓磬、桓珝,不是杨羡的对手。时间终究在我大梁这里,而我也不会给他任何的机会。” [374.第三百六十八章 田野小战]   浅黄色的粟海绵延远方,村舍之间唯蜀军所占,蜀军的兵士一手拿着兵器,一手拿着镰刀,正在田野割着粮食。   秋风乍起,给这温暖的午后带来了一丝舒爽之意。蒋舟坐在田垄上,手里拿着根烟杆,一旁摆放着佩剑。   “你们这几个小子,别偷懒,快干活。”   蒋舟朝着几个吃饱了饭正在耍滑的蜀军兵士吼道。   “将军,你也在偷懒,还说我们?”   那几个兵士之中有个刺头,不满地向着蒋舟抱怨着。   “滚蛋!你小子要是什么时候做到了我的位置,你也可以偷懒。现在给老子去干活!”   看着那个刺头拿起了镰刀,走进了田野之中,蒋舟笑骂了一声。   “这些小子还真是像我们年轻的时候啊!”   方沛走到了蒋舟身旁,也坐了下来,感叹道。方沛与蒋舟都是昔年卢氏麾下的部将,周南一战,他们叛梁归蜀,袭杀桓彪,与梁军结下了死仇。   不过归蜀之后,他们并没有与受到苛待,反而过得十分之好。周南一战,蜀军大损,他们这些梁军的叛将和麾下的士卒也都被编入了长策军中。   蒋舟看了一眼方沛,悠悠一笑。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自从先主公死后,我们铁屠军便像是后娘养的,不但受尽自己人的冷眼。便是投降梁军之后,也无时无刻不得战战兢兢的。反倒是投了蜀军之后,轻松了许多,便像是回到了先主公麾下。”   铁屠军,一个久远之前的军号。早在卢氏死后,桓武出兵夺取冀州,这支昔日的雄军便已经不闻于世。   可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蒋舟与方沛还是挂在口中。   方沛有所同感,说道:“的确!不过咋们现在这位主公,可真是神出鬼没啊!听说桓武已经动身离开神都有几日了,主公还是没有现身。”   “桓武要立上犀骑,主公又怎么会看到桓武将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不过河湟之地终究异族众多,羊检这老家伙更是难以对付啊!”   说到这里,蒋舟摇了摇头。   “反正这次出兵,我军大有所获。这渭南之地,大半的粮草都归入了我军手中。听闻许济他们都已经渡过了渭水,朝着中地郡北部割麦去了。桓武若是来了,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五万长策军加上一万黑虓军,在渭水南岸收完了粮食之后,又分兵渡过了渭水之北。   “十万梁军龟缩在了长水以东,看着我军在他们的领地内占尽便宜,却是不敢出击。昔日纵横天下的梁军,沦落到如此境地,桓武还笑得出来么?”   蒋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不可大意啊!这雍州的梁军大半都是新兵,可别忘了,驻守在神都之中南北两军十余万大军,他们才是梁军真正的百战精锐啊!”   梁军真正的精锐在于诸位上将军麾下所统的军队,除此之外,便是驻守在神都的南北两军了。   不过,在桓仲的南阳军团损失惨重,桓彪的雍州军团全军覆没之后,桓武为了弥补两地战力不足,将神都南北两军中不少军队都派往了地方,如今南北两军只剩下了十几万。   可便算是如此,这依然算是一股不得不重视的力量。甚至可以说,这仍然是一支可以支持桓氏立足中原,睥睨天下的力量。   方沛点了点头,说道:“这里离梁军所控制的势力范围太近了,收了这些粮食,快走吧!”   田垄之后的军士已经将割下的粟杆全部装载在了马车之上,准备打包运走。   “不好!”   方沛看了一眼蒋舟,寻思他瞎咋呼啥?却觉远方云层扰动,泛着一股血杀之气。   那血杀之气很是纯粹浓郁,看得出来,这人的修为不弱,而且很嚣张,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便亮出了踪迹。   “有敌袭!后队撤走,前队掩护。”   方沛一令而下,本是在前方收割粮食的蜀兵立马放收起了手中镰刀,拿起了佩剑。而后队在装车的蜀军手脚立马快了起来,用绳索固定了车上的粮食之后,便护送着运粮车撤去。   随着一辆辆马车远走,梁军也越来越近。   “蒋舟、方沛,你们两个无耻之徒!今日我桓珩便要取你们首级,祭我伯爹在天之灵。”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一声大喝,一马当先,身后便是百余骑。远方烟尘不尽,看起来大部队还跟在他们后面。   桓珩一手横持铁槊,驾马直向蒋舟、方沛而来,田野之中的蜀军挡之不及。一路之上,长槊曳地,在田野之中流下了一道血色的长痕。   蒋舟、方沛手握长剑,看着眼前这个雄壮如牛、气势骇人的虎将,心中却是古波不惊。   临近田垄,桓珩挥舞长槊,直击蒋舟。   蒋舟举剑抵挡,只听闻一声轻鸣,拦住了桓珩的攻击。   只是,招已尽,力未尽。劲力从槊尖透出,蒋舟只感觉一股千钧重力袭来,被震退数步。   桓珩一击逼退蒋舟,又橫挥长槊。一瞬间,那一杆长槊,在方沛的眼中便如有山岳一般,气势雄浑。   方沛被铁硕击退,摸了摸嘴角之上的血迹,脸上泛起了凶意。瞥了一眼身旁的蒋舟,问道:“这小子学得是什么功法?当世之中,除了朱梓的定军枪,还有哪一门枪槊之法有这等威力?”   “你忘了么?当年袁诚麾下木神众的乘龙槊?”   “时乘二龙,以御四海。哈!记起来了。当年木神众纵横冀州的时候,我等不过蒙童,不过那赫赫之名,记忆犹新。看来方雨亭投降桓武之后,桓武可没少占承天道的便宜啊!”方沛一笑,脸上尽是不屑之意,“只是小子,你学到家了没有?”   桓珩脸上泛着怒意,大喝道:“我学没学到家,你下黄泉问问袁守成就知道了。”   “哈哈哈!来得好!”方沛见桓珩奔来,大笑一声,飞起身子,举剑迎敌。   便在同一刻,蒋舟同时袭来。两相夹击,桓珩便想要击退方沛。   长槊挥舞,与方沛相撞,却听得一声嗡鸣,犹如铁锤击钟,桓珩手中长槊一阵颤动。   便在此刻,蒋舟身躯下移,挥剑直斩马腿。   “小子,我铁屠军专杀骑军,给老子记住了!“   方沛站在马首,持剑抵住桓珩长槊,脸上泛着笑意。   “凭你也配!”   桓珩座下战马一声哀鸣,却听他一声怒吼,身上劲力涌动,挥退了方沛,长槊挥刺,挡住了蒋舟袭来的剑锋。   “给老子滚!”   马蹄跃起,战马嘶鸣,桓珩手中劲力透出,将蒋舟连人带剑都击飞了。   蒋舟、方沛一击没有得手,再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盔甲已经残破。互相看了一眼,笑道。   “这小子不好对付啊!” [375.第三百六十九章 耿耿于怀]   “呸!”   田野之间,散落着兵士的尸体,既有蜀军的,也有梁军的。零余的马匹散落在地上,还在主人的尸体边流连。   桓珩将手中的铁槊插在了地面之上,脸上还很是不服气。   刚刚一战,桓珩杀伤了大半的抵抗的蜀军,然而最终还是被蒋舟与方沛那两个家伙给跑了。桓珩的身上没有多大的伤痕,到是他的坐骑,看来得换一匹了。桓珩自小便能够接触到这个世上最顶尖的功法,天资甚高,一身修为,在他这个年纪也算是少有人及了。   桓珩对于杨羡一直是很不屑的。当初杨羡化名王仁,进入神都的时候,桓珩与他也是曾经接触过的,自然看得出杨羡修为甚低。   桓珩一向自恃修为高深,在佟鼓未出现的时候,他心中有着豪气,将会成为当世军中一脉第四位大宗师。   只是现在,桓珩头一次领军作战,却没有取得预想之中的成功,取了蒋舟、方沛这两个叛将的人头,反而让他们跑掉了。   桓珩身上杀气未减,戾气却又加深了几分。   “珩儿!”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当今世上,这么称呼桓珩的除了桓武,便是方雨亭了。   或许让人很难想象,桓珩一身修为传承于军之一脉,但他的老师却是星之一脉的大宗师。   “雨亭叔。”   桓珩对待方雨亭很是尊敬,而且不同如桓磬因为方雨亭所掌握的强大势力而作出的招揽之态,不同于桓珝因为方雨亭和桓武的关系而做出的表面奉承,桓珩的态度很是尊崇。   当然,能够让桓珩这种痴迷修炼的狂人尊重的,最基本的条件便是实力远在于他之上的修士。   “蒋舟与方沛跑了?”   “哼!那两个鼠辈,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他们还有些本事。”   方雨亭一笑,他参与了桓珩事前的军事的谋划,在他看来,这是一次成功的袭取战。趁着蜀军没有防备的时候,率领轻骑突进,打蜀军个措手不及,折了一番他们的锐气。   事实上,桓珩做得也是不错,这满地的蜀军的尸体便是最好的证明。不过桓珩显然不满足于此,对于没有拿下蒋舟、方沛某种意义上害死桓彪的这两个叛将的首级而耿耿于怀。   方雨亭看向了桓珩,眼中充满了耐心。作为桓武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方雨亭清楚,桓珩一开始便不在桓武考虑的世子人选范围之内。   自从桓玢死后,梁侯世子之位空缺。桓武对于桓珩,相较于桓磬与桓珝来说,更为优容。   方雨亭很清楚桓武的个性,越是喜爱的,往往越会让他远离危险。便如桓璎,桓武让她入神霄派,看似不近人情,因为桓璎不愿意作为政治联姻的棋子而发怒,实则桓武是不想要让他最为疼爱的女儿掉落到神都那个巨大的权利漩涡之中,成为桓氏内部较量压轧的牺牲品,才让她早早远离。   而桓珩身上的缺点与优点很是突出,他身上有着桓武很欣赏的豪气,可缺点便也正因为此。作为一个统帅大军的将军,桓珩或许是合格的。可若是执掌一国,桓珩便远远达不到标准了。   方雨亭清楚,所以作为他的师父,才不刻意去改变。他也清楚,无论是桓磬还是桓珝,他们的修为没有桓珩高深,可若是真的相对,那么桓珩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便如杨羡,他的修为远不及你。可是一令而下,十万蜀军整军北上,拔城斩军,势不可挡。靳信、秦风这等桀骜不驯的骁将,也在其手下效命,不敢有丝毫违背。你可懂的么?”   “靳信、秦风,我早晚要取这两人项上人头,悬于辕门之上。”   桓珩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戾气,对于方雨亭话中之意却是全然没有理会。   方雨亭心中苦笑,摇了摇头。凭桓珩的天资,想要成为当世少有的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并非不可能。   只是他现在,还太过稚嫩。军中一脉最为重要的,便是能够控制自己心中的杀意与戾气。得其诚,方能迈上这最后一步。   桓珩,还差得远。不过当世能够迈上这最后一步的军中一脉的修士,本也是少之又少,仅有四人而已。梁军的一众上将军,论战力便是其余三脉的大宗师等闲亦非对手,论经历也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可终究还是无法踏上那最后一步。   不过方雨亭并不着急,他相信桓珩有着这个能力,能够控制。   “雨亭叔,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蒋舟与方沛那两个家伙是什么来头?一身修为,也太克制了我的骑术。”   桓珩自信,若非这两个人所掌握的功法很有克制性,凭借他们的修为,早已经丧命在了他的乘龙槊下了。   “这两个人都出身铁屠军,乃是卢氏的部下。当年先师身死,承天道百万教徒分裂,我率领三十万承天道徒从冀州转移到了青州,卢氏便是那时候崛起的。他本是周军中的大将,追随过杨慈攻打我承天道,自然也见识过我教木神众的厉害。又因为冀州的位置,卢氏北面要面对幽宁铁骑,更北还有草原狼骑,所以他特别重视对付骑军的方法,铁屠一军便是因此而成立。不过卢氏身死之后,偌大的冀州四分五裂,铁屠一军也在他内部族人的倾轧中消耗殆尽。到了主公与陈士争夺冀州的时候,那铁屠军便只剩下了两千余众,无法独自成军,便也归顺了我梁军。”   方雨亭说到这里,面上也还是带着惋惜之色。当年为了与陈士相互抗衡,对于卢氏的部将,桓武是尽可能的优待。这其中,方雨亭也出了很多的力。   “算起来,这些年主公待蒋舟、方沛,包括徐士军中的许济之流也是不薄。没有想到他们最终还是负了梁军,负了主公。听了杨羡小儿的蛊惑,在我军身上狠狠插了一刀。”   桓珩脸上满是仇恨,不过相比刚才,却是能够很好的控制。   “我早晚要让这些叛徒知道背叛我大梁的代价!” [376.第三百七十章 挥兵东向]   渭水南岸,蜀军大营。   “蒋舟、方沛被梁军袭击了,损失如何?”   杨平坐在案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与几位长策军的将领规划具体的防御措施。   “梁将桓珩袭击我军,杀伤了蒋舟、方沛两部六百余人。两位将军也受了伤,不过伤情不重,取得的粮草也运送回来了。”   “知道了!下令与蒋舟、方沛,让他们率部向主营靠拢。”   “遵命!”   杨平率领五万长策军北出,大营便建立在渭水南岸,与仓丘遥遥相对,也是此刻蜀军各部后勤基地。   仓丘的守军不敢出击,蜀军分出了大步的兵力向着中地郡以东和渭水以北两个方向而去。   而蒋舟、方沛两部所在的方向便在眉国郡。   杨平看了看地图,寻找着蒋舟、方沛两部所遇袭的位置,寻思一番。   “梁军的前锋来的这么快么?”   蜀将朱青便站在杨平一旁,说道:“桓武已经从神都出发,他进兵的速度要比我们想象得要快。我军的兵力现在太分散了,应该立刻收拢战线了。不然,很有可能被梁军的主力各个击破。”   杨平点了点头,同意朱青的观点。蜀军大营的位置太过重要,若是这里被攻破,那么此刻渡过渭水的蜀军被失去了后路,会被梁军切割包围,逐个击破。可若是蜀军在外的部队都被提前击破,那么这座大营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了。   不过问题在于,靳信与秦风这两个人打嗨了。秦风的三千八百余西凉铁骑渡过渭水之后,此刻北上三百余里,甚至绕到了仓丘城后,进入了扶风郡内,抄略到了梁军的大后方。   而靳信的黑虓军在脚程之上比不了西凉铁骑,可所作所为一点也不逊于西凉铁骑。靳信等到杨平来后,便率部渡过了渭水,在仓丘城五万梁军的眼皮底下,贴着他们的脸荡了一圈,扫平了敢于阻挡的梁军之后,沿长水而上,兵锋都快到长县了。   这两个人简直就没有把梁军放在眼里,而且兵线拖得太长,桓武率领大军快来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太过危险了。   可问题是,杨平也无法节制他们。   靳信掌控黑虓军,秦风掌握西凉铁骑,按照在军中的地位,他们和杨平是平级的。整个蜀国,能够辖制这两个人除了杨羡,便只有杨纯了。   不过杨纯在周南郡,而杨羡嘛!他的踪迹除了少数人,便是如今帐中长策军的一众大将也不知道。   “河湟之地有消息了么?”   朱青摇了摇头,说道:“主公夺下湟城之后,便将此城交给了洛无咎打理。此刻,洛无咎率领河湟之地的妖众正在攻打屯军集。主公让麾下的六百亲卫从凉州回转,他自己却是消失不见了。”   “我们这位主公啊!也太神出鬼没了。”杨平摇了摇头,心中有着一丝忧虑,“无论如何,还是尽快传信秦风与靳信,让他们率军回撤。尤其是秦风,他打得太远了。”   扶风郡。   长道旷野,马蹄声隆隆之音熄灭。   这是一座战场,满地都是梁军的尸体,散落着兵甲与粮草。   秦风勒马止步,大战刚歇,他从水囊之中喝了一口酒。天际迅鹰飞驰,在空中鸣叫,落在了秦风的臂铠之上。   里面是杨平发来的消息,秦风打开竹筒一看。   “桓武来了么?”   桓武率领十万大军支援雍州,先锋已至眉国。而秦风现在所在的扶风郡在渭水之北,相比渭水之南的眉国,与镐京更近,现在的位置也更危险。   不过得知了桓武将临的事情,秦风非但没有变得忧虑,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这仗打到现在,终于变得有些意思了。”秦风放下了手中的水囊,向着周围的西凉铁骑大喝一声,“休整完毕,拿取必要的物资,其余一律焚毁。此战,继续向东。”   面对着秦风这一看似疯狂的决定,身后一众骑士却没有一点惧意,都是应诺声。   “将军,桓仲老贼派出的援军被我们打散之后,已经与桓子善会和。桓仲死守镐京不出,我军若是再深入梁境,万一仓丘城中的梁军切断了我军的后路,梁军主力至,我军将会陷入很危险的境地。”   西凉铁骑之中并非没有理智之人,在秦风身边小声说道,对于此刻这三千八百余骑的处境很是清楚。   秦风却是一笑,说道:“放心,我军的后路没有问题。”   长水东岸,黑虓军所部。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天际的时候,靳信正拿着一块粟饼在火堆上烤。他拿着这块粟饼,走上高处,正见远方,黑压压的梁军正向着黑虓军所地逼进。   靳信咬了一口粟饼,脸上夹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仓丘城中的梁军不当缩头乌龟了,居然主动向我军而来了?”   “将军,这梁军打得什么主意?”   身边的黑虓军校尉问道,他脸上也很是疑惑。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黑虓军所作所为基本上便等于在对方头上拉屎了,可也没见到这一干梁军这么大的反应。   靳信几口便将手中的粟饼消灭了干净,握着自己腰间的家传的松纹虎形刀,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不久之后,靳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释然。   “是了,桓武来了,梁军的主力到了。这仓丘城中的梁军一定是得到了命令,想要将我军逼退,从而切断秦风的后路,然后将我们各个击破。”   “那我们怎么办?”   黑虓军所处的位置很是关键,背后便是长水。若是就此撤退,也是有很大把握脱离困境的。不过显然,靳信不会选择这条路。   靳信一笑,拔出了腰间长刀,举向了天空,朝着一干黑虓军的将士言道。   “这干梁军此刻还不清楚,如今早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时代了。现在,我们便让他们清醒清醒。”   不同于真金白银一般的激励,靳信只是一语出,黑虓军将士的气势便立时大涨。   天际迅鹰鸣叫之音响彻,不过靳信并没有理会。因为他不用看,也知道这迅鹰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此战,破梁,东向!” [377.第三百七十一章 九杀灭情]   月色迷淡,狂风吹烟。   屯军集上,一声啸音传遍,巨大的血红色妖魂在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在洛无咎的威势之下,如潮水一般的妖兵冲向了梁军的营寨,将肉眼可见的一切建筑都毁灭在了火海之中。   羊检举目而望,那道血红色的巨大妖影隐藏在稀薄的雾气之中,而他麾下,则是一个个面容张狂的妖兵,不顾一切向着营寨冲来。   这样的表情,杨检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之中见过不少次。那是在一种徘徊于生与死之间,陷入无比的恐惧之中所激发出来的狂性。   嗜血而不畏死,对于敌人,对于战友,甚至对于自己。   洛无咎利用着恐惧,驱赶妖族进攻梁军的营地。尽管在这种状况之下,这些临时凑集的妖兵根本就组织不起像样的阵列,战斗力甚至比这五万梁军之中的新兵更低。   可是洛无咎不在乎,他身后的杨羡便更不在乎了。   这些妖兵的战斗力之低,可他们都造成的破坏却很大。这屯军集中,大半的建筑已经被焚毁,哪怕梁军对战这干妖兵自始至终都占据了优势。   “不对劲啊!杨羡麾下的六百蜀军呢?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桓子陆站在羊检的身旁,有些疑惑地问道。自从这干妖兵袭击梁军营寨开始,满目都是妖类的身影,蜀军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哼!”羊检一声冷笑,声音里带着不屑与讥讽,“你还不明白么?大周的丞相怎么可以做出驱使妖兵,袭击同属周军的我们的事情呢?”   桓子陆经过羊检这么提点,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明悟。   “这个杨羡,居然虚伪到如此程度!”   “哪怕天下人都知道这支袭击我们的妖兵是杨羡所授意的,可你有办法将之联系到杨羡的身上么?杨羡和杨慈,都是一路货色,做尽脏事身上却一点泥也不想沾。”   羊检轻啐了一口,不忿之意,便是身旁的桓子陆也看得出来。尽管在桓子陆看来,羊检乃是一个城府甚深的人物,可一提到杨慈祖孙,便一如桓氏族中那些老辈一样,完全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桓子陆自记事起,就听闻了桓杨九世之仇的事情。桓氏之中老一辈的人总是说,蜀中杨氏乃是万恶的存在,是不得不诛除的大敌。尽管桓氏老一辈的人从来都不肯说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桓子陆看向了羊检,便在这战火炙热的时候,他的心思突然转到了别的地方。   “骠骑将军,当年杨慈究竟如何对待我们桓氏一族?”   羊检的心思本都在这战场之上,听得桓子陆一问,微微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诧异。   桓子陆低下了头,自觉失言,解释道:“我只是奇怪,既然桓杨两家九世之仇,那为何当时手掌天下兵马的杨慈会放过我们桓氏一族?”   “你以为杨幼庵在乎这九世之仇么?”   羊检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便再无其他。   桓子陆也是无奈,只能再次偏转注意力,将之放到了战场之上。   梁军占据的优势,因为便是梁军大多是新兵,可阵列有序,再加上有老卒在后压阵,绝不是散乱的妖兵可比。   场中情势一片大好,可桓子陆的耳边却忽然传来了羊检的声音。   “不好!”   “骠骑将军,怎么了?”   “洛无咎要用九杀灭情阵。”   “阵法?妖族也会用阵法么?”   桓子陆完全无法看出异常,只见那缭绕着云雾的妖影却是越发的妖异,散发着一阵阵的微光。   桓子陆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却听得另一旁穿来了一声轻音。   “妖族的九杀灭情阵乃是一种邪法,最初传自蛮族,以血肉为祭,浊染神魂。若是洛无咎真的成阵,那么这屯军集上一众梁军怕是自此战之后,怕是就此生出无边惧意,成为怯卒。若要根除,十分费事。至少五年之内,这几万新卒怕是再无战力。”   这声音桓子陆很是熟悉,乃是梁军六位上将军之首,张锐。   张锐的出现,桓子陆丝毫没有察觉,可是羊检却好像早就知道了,回过首来,说道:“这九杀灭情阵,便是洛无咎这等修为绝顶的大妖也无法完全使用,最多用出恐阵。”   “这是自然!”张锐一笑,看向了远处那巨大的妖魂,“当初青丘的狐族想要通过这九杀灭情阵修炼邪法,祸害苍生,最终被如今的弥罗宗主钟步七单人只剑,灭杀泰半,几尽灭族。只剩下了些余孽,与妖域之中的异类合流。青丘的狐族修为高深者不在少数,可便是以狐族之力,想要摆全这九杀灭情阵,也是万难。不要说,如今只有洛无咎一个妖类了。”   便在张锐说话之间,那战场之上,忽有一股援兵冲入了梁军的阵列边缘,从一侧杀进了那一干疯狂的妖兵之中。   这股援兵便战力强绝,对于这一干妖兵,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戮。张锐作为梁军上将军之首,麾下的直辖部队人数最少,可也最为精锐,号为八百锐士。   当然,这股精锐部队的人数是在不断起伏着的,八百只是一个虚指。便像是如今冲入战场之中锐士,数量已经超过了千人。   “我本以为此战都能够与当年杨幼庵麾下三营交上手,却没有想到眼前的却只有一干早已经失了心肺的妖类,枉费我这么快马加鞭的赶来。”   张锐一声抱怨,身影化为一道虚影,冲入了战场之中。   便在一干锐士冲阵,妖兵心肝具颤,想要逃跑,洛无咎为了稳住战线,吞食了几个妖类之际,张锐的身形化出,一拳击向了洛无咎那半透明的妖魂之上。   却听得一声巨吼之声响彻,张锐平平一拳,却让那凡兵难伤妖魂受到了巨大的痛楚。   看着远方的战斗,羊检心中诧异。他虽然加入梁军多年,可是却少见张锐出手。如今一见,对方年纪虽轻,可是修为却是不弱于他。   羊检暗道,这梁军诸位上将军之中,怕也只有这个张锐,最有可能突破大宗师尊位了。   张锐与洛无咎相战,洛无咎却是渐渐不敌,见势不好,拍打着翅膀,逃离了战场。而失去了洛无咎的约束,这一干妖兵立成溃兵,四散而去。 [378.第三百七十二章 事关重大]   河湟之地发生的事情传回到了妖域,一场千里之外的战争,却让一众妖帝幕臣欣喜不已。   “荼川发来的消息,洛无咎那个叛徒驱使河湟之地的妖兵去进攻梁军的营地,被梁军上将军张锐所伤,仓皇逃窜。不过梁军建立的营地马场也被摧毁大半,粮草物资更是被焚毁不少。如今在雍州,蜀军与梁军冲突激烈。短时间内,梁军想要建立骑兵应该不现实。”   殿宇之中,乌昊面前,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禀告道。这大汉名叫白傲,乃是妖族四部之一梼杌部的首领,也是乌昊的最为亲近的几个幕臣之一。   这对于妖族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若是桓武真的将上犀骑建立成功,那么对于妖族来说,是相当大的威胁。可是,当今妖帝的脸上,却是看不到一点的喜色。   “哼!”   乌昊怒哼一声,他身边的一众幕臣本以为乌昊与洛无咎有怨,如今洛无咎却是投向了杨羡,因为发怒。   “河湟之地,二十多万妖、蛮两族,却被数百蜀军耍弄得团团转,甚至成为了杨羡与桓武相争的棋子。哈!真是可笑!真是可悲!”   乌昊一语而出,在场的幕臣都脸带愧色。这些幕臣刚刚心中都是有些庆幸的,因为杨羡与桓武内斗,最终便宜的会是他们。可却没有想深一层,杨羡固然与桓武相斗,可是耗的都是他们妖族的血。   当然,以往妖域之中的一众妖族,看待外面妖方之中的妖类,根本不把他们当做自己人。可是乌昊不一样,他拥有着很大的志向。   他要统一妖族,他要整各蛮族,他要征服大周帝国,他要将那些周人踩在脚下。听到这个消息,却让这位妖族至高无上的妖帝陛下大为恼火。   杨羡只带了六百余名蜀军,袭取湟城,擒杀翼尾,扶立洛无咎,视那河湟之地一众妖族犹如牲畜,更用千万名妖族的血,去消耗梁军的实力。   “杨羡!”   乌昊愤怒地咬着这两个字。从任何角度来看,桓武才是一众妖族的大敌。可是相比桓武,妖族对于杨羡的仇恨,才是最为深刻的。   先是西南之地,接着是庸水两岸,后来在神都,现在是河湟之地,杨羡不知道破坏了多少妖族的事情,更是从他们手上夺得了百辟珠、妖神血丹这些宝物。   再加上昔年杨慈大肆屠戮妖族,将妖族九族四部十三凶中的大妖几近杀绝。要知道,这些大妖可是与如今殿宇之中一众幕臣都是沾亲带故、关系匪浅。   这一笔笔血债,足以让一众妖族同仇敌忾。   “陛下放心,他日我大军南下,夺了他周人的天下。我等一定攻入蜀国,将那杨羡小儿挫骨扬灰,以报今日之恨,替陛下解气。”   白傲拱手,语气十分坚定。   乌昊点了点头,也不在此事上多费神思。毕竟,此时的乌昊,对于河湟之地上发生的事情也是鞭长莫及。   乌昊转而问道:“苏婴何日回到妖域?”   乌昊对于苏婴的爱慕,在场的幕臣都知道。只是苏婴此刻的心中,尽为仇恨所占据,哪里有心思回应乌昊。   当年青丘之上狐族被屠,苏婴带着几个姐妹流浪至塞外,被妖域所收留。一开始,上代妖帝对着几个狐族并不是很在意。   可很快,势力单薄的狐族便冒了出来。苏婴的几个姐妹凭手段,嫁给了妖域之中位高权重的几位大妖。狐族一下子便在妖域之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其中最为亮眼的便是苏婴。她没有学她那几位姐妹,但年纪虽轻,天资高绝,修为已至九尾,再加上智谋、手段都不俗,很快便被乌昊所重视,成为了他的心腹。   一众幕臣虽然知道,乌昊对于苏婴的这种爱慕,并不是十分恰当的。上代妖帝,乃至于他身边的亲信,都很不满乌昊对于苏婴言听计从。   穷奇部上代首领洛无咎便是因为这样,所以始终不愿意支持乌昊。更认为苏婴这只九尾妖狐,会因为仇恨,将妖族带入深渊之中。   “苏婴大人本想要回来了,可是突然发现了异常,所以中途又折返了。”   乌昊轻哦了一声,面色有些异样。这在场一众幕臣都明白,能够让苏婴这只小狐狸在乎的消息,无非就是那凌霄剑主钟步七的动向了。   某种意义上说,对于钟步七,苏婴可是比对乌昊更为上心。这一点,不光是在场的幕臣看出来了,乌昊更是早已经察觉。   不过,对于钟步七,乌昊的态度却始终模棱两可。   山间小院,竹林茂密。   “小七,杨羡真的进去了么?”   苏婴低头看向了山腰上那座竹林小院,秀气的眉头紧皱。如今雍州大地和河湟之地,梁蜀之间的争端早已经白热化。   杨羡此刻应该在雍州,应该在蜀地,应该在河湟之地,可万不该在里。   钟步七疗伤的山间小院之中!   小七点了点头,说道:“我跟随姐姐,曾经在神都见过杨羡。他的样子,我忘不了。”   听了小七一言,苏婴的面色更为凝重。   杨羡与钟步七,苏婴想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更何况,如今梁蜀之间战事已经白热化,杨羡却是置之不理,转而来到了这里。   苏婴可不相信杨羡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只有一个可能,在杨羡的心中,他与钟步七的事情,比雍州的战事更为重要。   “钟步七将弥罗宗的弟子全部派出,这小院之中不留一人。而杨羡身边,就只带了一个孟玄。不过孟玄始终在外,守卫这座小院。”   小七的描述不禁让苏婴更为好奇,孟玄与钟步七的关系虽然不是广为人知,可是该知道的都知道。   能够让孟玄这等当世绝顶的大宗师守护在外,这小院之中,杨羡与钟步七究竟在谈什么?   可不管杨羡与钟步七在说什么,苏婴此时都无法知道答案。无论是钟步七还是孟玄,苏婴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最终,苏婴便只能看着青乌飞落,杨羡骑在青乌之上,远离了这片地域。 [379.第三百七十三章 苍龙入海]   苍野茫茫,遍布军士。战车齐轨,甲士连辔,大军浩浩荡荡,铺云盖日一般向西而去。   桓武率领神都十万精锐经桃林,入关中,到达镐京之后,分兵而进。   撵车巨大而又豪华,由二十四匹战马所牵引。道路颠簸,桓武坐在其上,却是平稳无比。   左右两旁,何车与金凤这两名亲卫统领骑马并行,犹如门神一般,护卫着桓武的安全。   撵车相当宽敞,左右可并列十人。方雨亭站在桓武近身,拱手而道。   “主公,珩公子已经扫尽眉国的蜀军。如今,蒋舟、方沛部和其余长策军已经退回了中地郡的蜀军大营之中。杨平正在收拢防线,而且将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了渭水沿岸。”   桓武兴致缺缺,转而问道:“秦风与靳信呢?”   “三日前,靳信打退了仓丘城中派出的大军,便离开了长水东岸,目前动向不明。”   桓武的脸色并不好,身子很沉重,不过他并没有躺下来,反而保持着很端正的坐姿。   “蜀军之中,除了杨纯老儿亲自调教的长策军,黑虓军与西凉铁骑亦不可小觑。这一次,我一定要将这两支蜀军尽灭。”   黑虓军曾属梁军,他们的战力桓武很清楚。也正因为黑虓军强大的战力,所以桓武没有听从魏文的劝告,将靳秀培养出来的将校全部诛杀,以绝后患。而是用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将黑虓军收为己用。   秦风麾下的三千八百余西凉铁骑,那便更不用说了。作为凉州军的老对手,桓武很清楚,朱梓之所以至今还困守凉州,并不是因为军力差,而是因为经济实力太差。而秦风麾下的铁骑,得了蜀国的培养,更有杨纯和佟鼓两位军中一脉的大宗师提点,实力早已经今非昔比。   若是将这两支劲旅全灭,那么杨羡这一次北出,便算是吃了个大亏。便是如今蜀军尽得渭水之南的粮草,依然划不来。   “我军的探校布满了渭水北岸,还没有得到这两支军队渡过渭水的消息,看来他们还在渭水之北。”   桓武点了点头,说道:“杨羡利用这次大战,让我军首尾不能相顾。洛无咎袭击了屯军集中营寨,焚毁了大量的物资,建立上犀骑的计划起码要推迟半年以上。”   若是雍州安稳,那么梁军的物资便可源源不断运往屯军集,可是现在蜀军入寇,梁军所有的物资都必须向这场战争所倾斜。   因为若是雍州有所失,那么建立上犀骑也就没有了意义。神都暴露在蜀军的兵锋之下,那便是动摇梁国国本的大事。   在雍州的安危面前,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为之让道。   桓武说起这件事情,脸色便又苍白几分,心里窝着火,不觉轻咳了几声。   “主公不必担忧,张锐此时已经率军北上,准备将所有的妖方都荡平。如此,便是建立上犀骑的计划推迟,到时反而更加顺利。”   方雨亭宽慰的话让桓武心中好受一些,他抬手从一旁的短桌之上拿起了酒樽,喝了一口酒。   “主公,醉酒伤身,您此时不宜多饮。”   桓武将酒樽中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大笑道:“我还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   方雨亭笑了笑,摆了摆手,可是心中却无法摆脱忧愁。桓武的情况他很清楚,他更清楚此时率军出战对于桓武而言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可是无奈,杨羡这一击打在了梁国的要害。以桓武的性格,绝不会放心将梁国的存亡交到别人的手上。   虽然方雨亭清楚,蜀军这次北出,声势喧天,却也没有实打实地进行过几场大战。以梁蜀两军的布军,只要仓丘不失,那么蜀军最多只能袭扰雍州,却无法打下雍州。   “杨羡现在在哪?”   “自从河湟之地的六百蜀军回转之后,到目前为止,杨羡还没有现身。”   从杨羡的态度也可以看得出,蜀军此次北出并没有长久作战的打算。不过,方雨亭也明白。不管杨羡最初的计划是什么?若是梁军没有足够的实力抵御,那么计划也可能改变。从最初局部作战变成举国大战。   “不管杨羡小儿打算如何,此刻还是先以歼灭秦风、靳信两军为要。另外,下令给珩儿,让他率军驻守在眉国,阻遏蜀军,但不得进攻。”   桓武说完,又拿起了酒樽打算喝酒。只是盛酒的觥举到一半,前军忽然传来了警戒的号角之声。   沉厚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大地之上,一时间,本是在行军的梁军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车辇停下,桓武手中的酒樽微微一晃。他眉头一皱,站了起来。   却见远方的平野之上,有数千骑奔涌而来。血杀之气冲天,相互勾连,龙吟声起,震慑四野。   “血龙长锋阵!西凉铁骑!”   相比浩浩荡荡的梁军,远方的骑军数量少得可怜。可这看似螳臂当车的行为,桓武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讥讽之意。   “好一个秦风,竟冲着我来了!”   桓武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血龙长锋阵,可前方那浩荡的血龙,徘徊在茫茫的苍野之中,威势凛凛。   仅凭数千骑,便能有如此威势,还是桓武凭生仅见。   “列阵!”   梁军的数量远多于西凉铁骑,可是体量也远比西凉铁骑要庞大,没有那么灵活。   桓武身旁的精锐刚刚列阵,西凉铁骑便已经冲入了梁军的前军还没有成型的阵列之中。那初时的撞击力,便如苍龙入海,波涛涌动。那阻挡在西凉铁骑之前的梁军便如破篷烂絮一般,四散而飞。   那一骑当前的骁将,隔着遥远的距离,如一把刀,灼灼地刺在桓武的脸上。   桓武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杀意,无比纯粹。他从军多年,自然能够分辨良将与否。只一眼,桓武便看出,秦风的修为要远在桓珩之上。   “桓武老贼,正当取你首级,献与我主!”   一声豪气冲天,秦风手握长槊,率部向着桓武的车辇直冲而来。 [380.第三百七十四章 白虎啸音]   那一骑当先的骁将,视一众梁军犹如无物,径取桓武撵车而来。勇猛之势,万千梁军不能挡之。   血龙长啸,若有灵意,在大地之上舞动。鳞爪毛羽,纤毫毕现。消磨着梁军将士的气血,折损着他们身上的战力。   “玄龟固盘阵!”   不待桓武说话,方雨亭大喝一声。   嗡的一声轻鸣,中阵的梁军军士身上泛出一股青色的气息,与血杀之气完全不同,犹如高山云松,清韵挺拔之意,不似凡间之物。   在这杀意赫赫的战场,这样的气息一枝独秀,不但与蜀军不同,也与大部分的梁军不同。   一杀一生,相对相立。青色的气息相互凝聚,中军阵上,玄龟盘形,与那血龙相争。   玄龟固盘阵与血龙长锋阵乃是军中一脉之中相当高阶的阵法,当世各路诸侯的军队,能够掌握其中之一的也只是少数。   血龙长锋阵,可谓将血杀之气用至极致。此阵一出,破军覆阵,攻势之利,天下难当。而玄龟固盘阵则正好相反,稳固心神,提升血气,守御之坚,亦是天下少见。   军中一脉杀伐过甚,然而杀意至极,反而生出了苍然之息这种看似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军中一脉的修行法门。   玄龟与血龙,两者相持不下,偏有一声虎啸声起。   梁军阵旁,一只半透明的白色巨虎跃出,呼啸声起,黑虓军的将士的身形便如奔驰在田野之中的虎豹一般,快速地向梁军阵中冲来。   黑虓军的将士,脚程耐力不如西凉铁骑,然而短时间内的爆发力,却比秦风的西凉铁骑只高不低。   黑虓军冲阵之速,只是片刻,便撕烂了梁军形成的阵列,咬出了个口子,朝着桓武的撵车而来。   桓武摸着胡须,尽管战列被迫,却没有一点异样,微微叹道。   “靳秀死后这么多年,黑虓军居然能够复起白虎啸音阵!看来这几年中,杨纯老儿将靳信这些人调教得不错啊!”   桓武面上轻松,可是心中却是无比惊讶。   靳秀的基业传自段肖,他能够凭借五万黑虓军抵挡南面蔡通与中原的诸侯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当然,黑虓军的战力是在不断起伏的。最强盛的时候便在靳秀割据南阳之时,曾以五万黑虓军,破二十万楚军。   那一战,彻底浇灭了蔡通北上争夺中原的野心。   此后,靳秀在南阳一日,蔡通不复北顾。   而在靳秀死后,黑虓军的战力下降,军队的规模也缩至三万。桓武没有想到,靳信不过投降杨羡几年,黑虓军的战力便再度上升,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阵列之中,靳信率军在前,手握那把桓武再熟悉不过的松纹虎形刀,破阵之快,让桓武想起了当年见到有关南阳那场战争的战报上的描述。   靳秀执刀,破阵当前。二十万楚军,犹如土鸡瓦狗,顷刻灭矣。   这是探校观看这场战争之后所发来的情报,讲述的是当时战场之上的场景。短短的几行文字,看起来夸张,然而事实上却是如实在叙述。   那一战,用杀鸡屠狗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这便是大宗师的力量么?”   桓武不得感叹,相比其他三脉的大宗师,军中一脉的大宗师意义更大,因为他们对军队的影响是巨大的。   而杨纯更是当世立于绝顶的修士。在他手下,蜀军的军队,不管是新建的还是投降的,时时刻刻都有着质的变化。   靳信天资甚高,桓氏一族的同龄人中能与之相比的寥寥可数。   桓武纳之为婿,一应物资,并没有短他的地方。桓武也相信,蜀军提供的物资不可能比靳信在梁军的时候更多更好。这是由梁蜀之间的国力所决定的。   然而在梁军与在蜀军之中,黑虓军却完全是两个样子。   “可恨!”   桓武骂了一句,何车、金凤在旁,只以为那靳信、秦风那两个贼子太过嚣张,因而他们的主公不愤。   不过只有方雨亭,才能够体味桓武话语之中的意味。当今军中一脉有四位大宗师,实乃是一种超常的状态。   因为大多数的情况下,军中一脉的大宗师是一个也无。   而乱世之中,杀戮过重,军中一脉出了四位大宗师。然而当今这四位大宗师,却一个也不在梁军。而桓武的对头,杨羡身旁却有两名。   一个乃是当世绝顶,训练出了一支支罕有的精锐。一个一手带出了六千鹰扬军,更在周南一战中,让二十万梁军全线崩盘。   桓武怎能不恨?   血龙、巨虎与玄龟相争,梁军的阵列终究不稳。秦风一骑冲入中军阵中,离桓武车辇不过二十余丈。   这个距离,若不是前面重重叠叠的甲士在护卫,秦风驾马两息之内便能够冲到桓武的近前。   “主公,情势危机,请暂避!”   西凉铁骑的冲势之猛,加上黑虓军在旁,桓武的中军阵列已经岌岌可危。方雨亭看出了此刻的危局,想让桓武退避。   可桓武明白,此刻不能避开。秦风、靳信冲势甚急,甩开了梁军大部分的军力。以至于如今,大部分的梁军成了游散状态。   他一退,梁军怕是要大乱。   “我倒有看看,秦风、靳信能有多大的本事。左右,斩杀秦风、靳信者,封侯赏万金!”   却在此时,秦风一脚踏在了马背之上,身形跃动,落在车辇之上,手中长槊直向桓武而来。   如此短的距离,桓武甚至可以看到秦风盔甲上那细细的痕迹。   “桓武老贼,拿命来!”   长槊当前,杀意凌厉。桓武的胡须微微颤抖,可觉这激鸣之意。已经有多少年了,桓武没有感受到这种直面生死的危险。   “蠹贼,敢伤吾主!”   方雨亭护在桓武身前,金凤、何车两人从马上跃起,手执刀兵架住了秦风的长槊。   眼看便要取桓武的性命,偏有两个碍事的家伙挡在了面前,秦风哪肯善罢甘休?   “滚!”   一声长喝,秦风手中长槊如有千钧之势,荡开了金凤、何车两人的兵器。   再要上前,却被金凤、何车两人死死架住。金凤用肉体挡在了长槊之前,双手被长槊上凌厉的血芒搅动的皮肉破烂。   何车更是一副要与秦风同归于尽的驾驶,不顾一切冲了上来。秦风无奈,长槊震鸣,荡开了金凤,起身一脚,踢开了何车,落在了车辇之下。   “主公,快走吧!”   方雨亭见何车、金凤两人暂时挡住了秦风,劝道。桓武不想要走,可看着越来越近的靳信,手中双拳牢牢地握紧了。 [381.第三百七十五章 相约一战]   渭水北岸。   桓武一路败退,骑马至水岸之边,已经是满身灰土。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知觉得嘴唇干涩,一股浊气郁结在胸口,浑身都有些脱力。   “主公,你没事吧!”   方雨亭从远处走来,扶着桓武的手臂,只觉得他身上灵炁流失的太快。   桓武稳定心神,直起了身子,问道:“秦风与靳信呢?”   “徐金将军最先率兵赶来,已经拦住了靳信与秦风。此刻,诸位将军已经相继集结而来。”   “我一生用兵,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桓武恨恨言道。   的确,桓武很是狼狈。他亲率三万大军前往仓丘,却没有想到被秦风与靳信半途拦截。更没有想到的是,本是身为主帅的他,却成了最大的弱点。   桓武带病而来,身体虚弱至极。为了保护他,这三万梁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若是桓武的病势没有如此沉重,那么今天的战局便不会是这样了。   秦风最先杀穿了梁军的阵列,在梁军还没有完成包围之前,追着桓武到处跑。为了掩护桓武,梁军阵列大乱,靳信随后击之,梁军大败。   桓武也只能狼狈地向东逃窜,等到桓武附近的徐金军赶来,挡住了秦风与靳信,他才能喘口气。   “传令诸将,围杀靳信与秦风两军,一定不能让他们逃了。”   桓武的声音传出,一双手颤抖着,方雨亭都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彻骨的恨意。   “呦,这不是桓武兄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么狼狈?”   熟悉的声音传至耳边,让桓武面色大变。随着那巨型的青色大鸟降临,桓武身旁的梁军纷纷警备,保护在了桓武身边,层层叠叠排布。   方雨亭更是全身都绷紧了,护在了桓武身前,生怕有所闪失。   青乌翅膀舒展,一层云气在足下生起,浮在渭水上空。杨羡坐在青乌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渭水北岸的一众梁军。   杨羡的语气很是轻松,仿佛这根本不是战场,而是菜市场。桓武挺直了身姿,不想要露出一点疲惫之态。   “杨羡!”   “当年神都一别,羡甚是想念,桓武兄的身体可还硬朗否?”   杨羡挥舞着那把白羽扇,看热闹一般看着底下的一众梁军。语气之闲适,如串门唠家常一般,让方雨亭恨不得用块抹布塞住他的嘴。   杨羡这已经不算是落井下石了,分明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抽了他们几个巴掌,然后还要问脸上的印子红不红?   “我好得很!只不过靳信和秦风两个人此刻怕没那么好!”   桓武看着杨羡,目光如刀一般。靳信与秦风两人击败了桓武,虽然出其不意,可以现在桓武军附近的大军都得了命令,集结而来,他们已经进退无路,被重重包围了。   桓武知道,什么才能让杨羡肉疼。   杨羡哈哈一笑,说道:“我的那两个不成器的手下,倒是有劳桓武兄操心了。便在不久之前,唐大福率领一万水军,到了西华。想必用不了多久,我那两个不成器的手下便能返回了吧!”   “你!”   桓武胸中一股怒气涌上,差点没站稳。西华城乃是扶风郡内的一座水港,城外有渡口,也有着船只。若是蜀军得了西华,那秦风与靳信便能够安然逃脱。   “弓弩手!”   杨羡与桓武说话的功夫,梁军之中的弓弩手已经集结完毕。在方雨亭的指挥下,陈列在了渭水岸边。   “放箭!“   箭矢如雨,弓弩手向着青乌攒射。杨羡一笑,那青乌挥动翅膀,一股劲风起,那箭矢还没有飞近,便已经失去了力道,纷纷垂落渭水之中。   青乌拍打着翅膀,向上升了些高度。   “桓武兄,怎得如此小气?这话还没有说两句,就要动手赶客了么?”   “退下!“   桓武喝了一声,本欲张弓搭箭的弓手都松开了弓弦。   如今梁军在局部处于劣势,可是整体的实力却远比蜀军要强。桓武面色严肃,指向了杨羡。   “杨羡,可敢与我一战?”   “哈哈!有何不敢!”   长笑声起,回荡在这方天地之间。无论是桓武,还是杨羡,都是了梁蜀两军的头头。此言一出,便等于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即将来临。   “到我便在仓丘城中,等候子瞻的大驾了!”   “桓武兄说笑了。我军靳信近日已到这仓丘城拜访过了。可那一次,梁军可是小气得很,闭门不出啊!所谓礼尚往来,这一次该桓武兄前来与我一会了。”   如今蜀军的主力在渭水南岸,而梁军的主力将会部署在仓丘城中。虽说梁军兵势较强,可是隔了一条渭水,若是进攻,则很是不利。   双方都想要让对方进攻自己,好以逸待劳。不过无论是桓武还是杨羡,都不想要便宜了对方,做那个冤大头。   西华。   渡船连人带马,将西凉铁骑运送到了渭水之南。唐大福则率军驻守在水港之中,暂时还在北岸。   西凉铁骑与黑虓军的士兵在河岸之旁休整。经此一战,无论是黑虓军还是西凉铁骑,都是损耗不少。   篝火之旁,秦风有些愤愤不平。他盔甲残破,脸上还有着几道血口,刚刚从梁军的追击之下逃生,秦风却并不见一丝的颓态。   “可恨!若不是徐金那厮,我早已经取了桓武那老贼的首级了。”   靳信便坐在一旁,身上也有伤,手里拿着一块烤肉。他虽然与桓武有大仇,可是却不像是秦风一般,表现得很是平静。   “黑虓军与西凉铁骑已经全部撤回了南岸,有唐大福守着,徐金等人想要追击怕也是有心无力。我等还是尽快聚集兵马,赶回大营吧!”   如今桓珩率军便在眉国,他若是率军而来,凭借此时黑虓军与西凉铁骑的状态,接战怕是要吃很大的亏。   秦风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很是兴奋。蜀军此来,不过是想要消耗梁国的国力,拖垮雍州的财力。   “主公与桓武老贼在渭水河岸相约一战,接下来怕是有好戏看了。” [382.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分高下]   渭水南岸,蜀军大寨。   阳光刺目,大批的谷物囤积在大营之中,蜀军不少的兵士散落在营地之中,却不是在训练,而是抓紧时间将得来的谷物脱粒、去秕、去壳,做着一系列农夫干得活,却是轻车熟路。   幼嫩的茎秆混杂着青草,拌做饲料,军士将饲料喂给了驮马。将要启程,驮马大口大口地吃着,拖着的板车之上,装载着一袋袋金黄色的粟米,准备运送往身后的散水关中。   一旁一排排木架之上,还晾晒着一条条肉干。用盐腌制了一番,色泽有些黯淡,却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蜀军的身影大多忙碌,这一次蜀军北出,缴获了许多的物资,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都在忙着分类转运,准备运回散水关中。   一队人马从营外走入,朱青带着几名斥候,匆匆往着主营大帐而去。过了三重关门,朱青身后的斥候也都散了开来,唯独他一人,走进了杨羡的营帐之中。   杨平、靳信、秦风等将领都在帐中,杨羡拿着一把羽扇挥舞到了半空之中,见到朱青走进来,挥扇的动作停了下来。   “主公!”   朱青拱手一礼,却听得杨羡问道。   “对岸的梁军如何?”   “桓武进入仓丘之后,十万梁军分驻在仓丘周围,却没有要进攻的迹象,反而是在层层布防,将仓丘城打造得铁桶一般。我等巡视了几圈,没有找到一处破绽。”   杨羡点了点头,此刻在渭水以北的梁军大概有十五、六万,眉国郡有桓珩的两万偏军,而蜀军在雍州的总兵力有七万余,背后还有三万余可以短时间调集的援军。   虽然看起来兵力悬殊,但是蜀军都是精卒,而梁军之中掺杂着不少的新兵。若真的大规模开战,那么无论是桓武还是杨羡,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靳信与秦风的突袭,让桓武很是狼狈,也借机杀败了不少梁军的精锐,然而却没有改变这样的态势。相反,若不是杨羡事先命唐大福夺下了西华,那么秦风与靳信很大可能会被周围的梁军重重包围,围杀至死。   梁蜀两军各有优势,且各自的营盘已经稳固。这种情况下,谁是进攻的一方,往往胜算不大。所以无论是蜀军还是梁军,都是以防御为主,相持在渭水两岸。   可这样一来,便有了新的问题。战争从蜀军攻势变成了双方相持,也从一开始的攻伐战变成了消耗战。   蜀军先期的攻势战中斩获不少,暂时不需要从后方调集粮草。而桓武,虽说他有中原七州之地,可是此刻雍州的粮草快要消耗殆尽,甚至有些入不敷出,再过段时间,这十几万大军的粮草怕是必须从神都和更远的地方调运。   两军相持,时间拖得越久,对于各自越不利,可偏偏无法速战速决。   便在此时,营帐之外传来一声号角声。   “主公,梁军发来了讯息,桓武请主公一会。”   杨羡一笑,看来对方也急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拂了拂袖子,对着一干蜀将说道:“诸将,与我会一会梁侯吧!”   “紧遵主公之命。”   渭水两岸,两军布阵,双方都只带了少量的兵马。   “来者何人?”   杨羡坐在四轮车中,六名金刚魔俑推动着缓缓向前。而对岸的桓武,则坐在他那驾巨大的撵车中。相比之下,杨羡这边倒是有些相形见绌。   渭水宽广,杨羡的声音却能清晰地传至桓武耳边。杨羡的修为不是很高,胎息术才到两星,不过做到这一切却是绰绰有余。军中一脉的鼓音术,无论是杨羡还会桓武都掌握。   “子瞻很是健忘啊!我等数日之前才行分别,怎么不记得了?”   “杨桓两家千年的交情,数日之前,羡所见者乃是桓氏之兄。可今日羡所见,却是挟持天子,把持朝政,为祸天下的逆贼,故而不相认也。”   杨羡挥舞着扇子,悠悠而道,声音传遍了这渭水两岸,也让桓武身后一众梁将大怒。   蜀军这次北出,打得便是还政天子的口号。所谓师出有名,这也是蜀军攻入雍州,名义上天子的辖地正大光明的理由。   而这理由,却与桓氏一族的利益背驰,根本不可调和。   桓武把持朝政是事实,暗囚天子也是事实。他知道在这个方面与杨羡牵扯,根本就是跳进泥坑,越描越黑。   “向者天下大乱,天子受难,流于颍洛之间,各路诸侯视而不见。唯我桓武,以数千之卒,发兵西向,复立天子于神都。而后段恢、卢氏、陈士之辈相继为乱,亦是我桓武,守夏氏之社稷,砥定河山。若无我桓武,今日这万里江山早已经不知是谁家天下?当日渭水大战,天子蒙尘,你父杨忠不思救之,反而引兵退入益州,割据一方。你杨氏居于蜀地多年,又有何作为?今日天下乃安,诸侯恭顺,你杨羡不思报效朝廷,却仗强兵为乱。他日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见杨氏先祖?”   杨羡面色如常,心中却是诧异,没有想到桓武这老家伙嘴炮这么强,他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这老家伙。   在桓武口中,他一下子便从救君危难的忠臣变成了一个兴兵作战的反贼。   “我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言!”杨羡手中羽扇一定,目向远方,“天子年幼,四方寝乱,顾命辅政乃是常礼。桓武,你非天子临终所立辅臣,不过区区一郡之长,名微德薄,侥立一时之功,却僭越侯位,又有何脸面敢言砥定河山?天子素有贤名,广施仁政。你贪恋权柄,为逞一己之私,囚之桐宫,又有何脸面敢言报效朝廷?当今大周,异族窥伺,四海不宁,你又有何脸面敢言天下乃安?君臣无纲,天下无常,上下失序,四方不安,皆因你桓氏之中皆为虺狞之辈,妄以卑位而践君命。”   桓武面色一变,这梁军之中杀气徒增。   “杨子瞻,你当真要与我分个高下么?”   杨羡心中暗道这话都到这里了,难道还能认怂么?   “正当匡君辅国,翦除**。”   “好!望子瞻沐浴净首,以待我军!”   桓武言下之意,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杨羡一笑,谁怕谁啊! [383.第三百七十七章 强弓利箭]   仓丘城外,梁军大寨。   桓武回到了他的营帐,因为渭水岸边的事情,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与杨羡相会,本是想要探探杨羡的口风。   毕竟,此刻梁蜀两军相互对峙,形势已成,再对峙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   可刚才在渭水河岸,杨羡张口便是一顿痛骂,最后反而将情势搞僵,弄得不战不行了。   可问题是,战不了啊!   杨羡不会蠢得真派兵渡河,攻击城防坚厚的仓丘城。桓武从神都带出的十万精锐已经在仓丘内外层层布防,蜀军来进攻非但占不了好处,反而会损失惨重。而且,蜀军在先期的战事之中已经占尽了便宜,此时再战,更为不智。   而桓武想要进攻,也讨不了便宜。那个叫杨平的蜀将虽然在杨纯的义子中是老大,可是光辉却被老二杨安所掩盖,桓武以前还真没有怎么注意过他。可是梁军中探校近几日在蜀军营地周围探查一番,发现这个杨平自入渭南以来,一番布置,设十二连寨,将蜀军营地打造个铁桶一般,滴水不露。蜀军人数虽少,可都是精卒。何况,天下精良的弓弩之器,大半出于弦城,蜀军仗强弩,犹善守御。   本来在渭水之岸,被杨羡一番讥讽之语弄得一肚子火的梁将本想要请战,可看到自进入营帐之后桓武那脸色,察觉有异,纷纷闭上了嘴巴。   一时间,这偌大的营帐之中无一人开口,冷清而又诡异。   “主公,珩公子换防回来了!”   营外一声禀告,不久之后,桓珩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父侯,儿臣愿意请命,为我军先锋,攻打蜀军!”   方雨亭轻咳了一声,桓珩有些奇怪,脸上喜色未退,却见桓武本来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这就是你着急要回仓丘的原因?”   “杨羡欺我梁军无人,这一次,儿臣一定为我军........”   桓珩还没有说完,便见桓武那边,一个笔架砸了过来。桓武很用力,不过以桓珩的修为倒是不碍事。   要是换了别人,桓珩非要打回去,可那人是桓武,桓珩怎敢争辩,匆匆地跪了下来。   “主公息怒!”   一众梁将也是跪下了来,拱手而道。   桓武站了起来,脸色通红,便是一顿大骂。   “进攻!怎么进攻?探校来报,杨羡从蜀地运来了五百万支箭矢、一万张劲弩。蜀军深沟高垒,强弓利箭摆在那里,杨羡就等着我们去进攻!你平时不读书,只知道争强好胜,逞一时之气。到了现在,居然还想要傻乎乎地往上撞,给老子滚回眉国待着去!”   桓武一顿痛骂,心中的怒气减少不小。平日里桓武喜怒不形于色,一众梁将很少见到过他这副样子。   而兴冲冲来的桓珩,此时便根霜打的茄子一般,被骂得脸色惨白,很是委屈地跪在那里。   “主公息怒,珩公子也是想要教训一下那杨羡小儿,才一时有此言语。”   方雨亭站了出来,替桓珩解围道。   桓武听了方雨亭的话,坐了下来,脸色也比刚才好看了许多。毕竟,桓武骂桓珩,那是老子骂儿子。可对于一众属臣将领,他就不能如此了。   桓武的目光在一众人中逡巡一番,最终落到了孟清身上。   “宗石,此番战事,你可有何看法?”   孟清一直待在属臣队列的之后,本不算发言。可没有想到,桓武还是想到了他。   “启禀主公,臣以为蜀军势大而不能久。眼看便要入冬了,蜀军入寇所抢夺的粮草不出一月便会消耗干净。若是杨羡不退,那只能从后方转运粮草。周南之战,蜀军虽胜,可国力也损耗严重,经不起长久的对峙。”   孟清言道,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蜀军固然经不起消耗,可是梁军也是一样。可问题便在于,梁蜀两军都被架了起来,桓武退不了,杨羡想要退也不好办了。   孟清的话聊胜于无,桓武点了点头,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了。   蜀军营寨。   “失策了失策了。”   杨羡回到营帐之后,心中有些后悔,刚才在渭水岸边骂得太嗨了,导致现在有些下不了台了。这次蜀军进入雍州,趁梁军主力没有反应过来,先期的战事之中已经攫取了绝大的好处,本应该此时退军,返回蜀地。   至于攻下仓丘,夺取镐京,这种事情杨羡根本不指望,此刻还没有到与梁军进行大决战的时候。   可退军,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啊!   渭水岸边,狠话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退军,损失的可不止是杨羡个人的威信,等于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蜀军矮了梁军一头。   便是杨羡肯干,蜀军的一众将士也不肯啊!   “主公,今岁冬寒。现在若是不撤军,等大雪封山,粮草尽去再退,不智啊!”   杨羡摒去了一众武将,帐中只剩下了严乐与黄言两名丞相府的属臣。黄言挺着一声膘,略微一算,便知道此时蜀军在这渭水之南一日,便亏本一日。   与一众武将的想法不同,黄言与严乐更多的考虑的是行军的成本与军策的可行性问题。   杨羡点了点头,手中羽扇负在身后。   退军是肯定要退的,可问题是找谁背这个黑锅呢?   蜀王宫。   “阿嚏!阿嚏!”   坐在王位之上无聊地画着圈圈的夏宫涅忽然打了两个喷嚏,让正愣神的黄常侍一惊。   黄浩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黄言已经在丞相府中站稳脚跟,而且受到了重要。黄阙更是日日跟随在杨纯身边,受他指点。有着两个人在,那么黄氏一族便不会没落,有再度复起之望。   “大王,您着凉了。近来天气冷,奴婢为您添件衣服。”   夏宫涅大眼睛一瞪,小脸之上露出了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这跟冷不冷没有关系,我感觉有人在算计我。”   黄浩暗道,这天下还有人能算计得了你这个小祖宗么?   “嗯?小耗子,你刚刚是不是在腹诽我?”   夏宫涅微微回过头来,一双眸子里盯着黄浩,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奴婢怎敢?奴婢对大王之心,日月可鉴啊!”   “算了算了,本大王不跟你一般见识!”夏宫涅挥了挥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去把阿花给我喂了吧!”   “.......” [385.第三百七十八章 众矢之的]   兽苑。   血齿斑月兽张开巨大的嘴巴,露出了森森的牙齿。黄浩拿着一块血淋淋的羊肉,凑了过去。   “小耗子,你快点啊!阿花都饿了。”   夏宫涅站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快点,我也想啊!   黄浩望着血齿斑月兽猩红猩红的舌头,黏嗒嗒的口水往下掉,一呼一吸之间便如站在风口一样,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连肉带人一起被这血齿斑月兽吞了。   便在此时,一骑飞马来报。   “大王,丞相有军报至。”   “相父来信了么?”   夏宫涅面带喜色,拿过军报拆开来一看,小脸不高兴,嘟哝着。   “什么嘛!相父又想让我背黑锅!”   夏宫涅抬首看向了不远处那在血齿斑月口下哆哆嗦嗦的黄浩,招了招手。黄浩如蒙大赦,抛了手中的羊肉,跑到了夏宫涅身旁,一脸讨好。   “大王,您叫奴婢什么事情?”   夏宫涅将军报甩给了黄浩,黄浩接过一看,这不过是杨羡对前方情势的总结,诉说着蜀军上下对于攻克仓丘的热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大王,好消息啊!我军连战连捷,靳信和秦风两位将军更是差点要了桓武逆贼的性命,。如今我军是士气高涨,怕是用不了多久,我军便能击败梁军了。”   黄浩只知道前线蜀军连战连捷,却根本没有发现梁蜀两军已经陷入了僵势。他看过军报之后,则是一顿马屁,没有看到夏宫涅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当然,夏宫涅也不知道前线的战情如何,但她了解杨羡啊!她只知道杨羡上面写的:粮尽兵竭,亦不与桓贼共立。   这和她的相父的风格完全不搭啊!   在夏宫涅的眼里,杨羡是个很狡猾,不,应该是老奸巨猾的人。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不顾一切,和对方拼死的人呢?再说了,杨羡在上面写蜀军十万,梁军二十万,还特意强调了粮草的问题。种种言语,看似要与梁军一决死战,可明摆着就是不想要再打下去了么!   夏宫涅心思一转,便已经猜到了几分:一定是相父那个家伙下不来台,想要找机会撤军,于是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王命自上出,蜀王要杨羡撤军,那么自然也就名正言顺了。   夏宫涅看了一眼一脸笑意的黄浩,挥了挥手。黄浩恭敬地蹲了下来,却见夏宫涅把小手搭在他的身上。   “小耗子啊!你看相父率军出击也有两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我们是不是该表示什么?”   “应该的!大王,我这就去府库中挑选一些珍品,着人送去前线大营。”   夏宫涅点了点,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这样吧!阿花你也不用再喂了。我再写一封慰问的旨意,你也拿去相父大营宣读吧!”   “奴婢遵旨!”   黄浩一听不再用喂阿花了,整个人差点蹦起来。不知为何,黄浩看着此刻的夏宫涅,总是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很是亲切。   看着黄浩远远离去的身影,夏宫涅小脸一摆,小拳一握,小嘴一翘。   “相父,这次回来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蜀军营寨。   当黄浩拿着夏宫涅给他的那封旨意来到杨羡的大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毕竟,他代表着的是蜀王。   而杨羡,也带着蜀军大部分的将领前来迎接,声势很是隆重。   便在大营之中,杨羡带着众将跪迎夏宫涅的旨意。黄浩打开那封卷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差点晕过去。   当黄浩磕磕巴巴地念完了这帛书上的内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大王,不带你这么坑我的。   同时,黄浩所能够感受到便是营帐之中一众将领火辣辣的目光。   杨羡接过了那份帛书,一时间,什么话也没有说。   到是这营帐之中的将领,一个个都跳了出来。   “我军刚刚才大胜梁军,大王为何要我等退军啊?”   黄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话也说不出来。   “桓武老贼此刻龟缩仓丘城中,连头也不敢露。我军士气正旺,为何退军?”   黄浩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话也说不出来,脑袋里只回荡着蜀军将领们一句句为何退军?   可问题是,黄浩怎么知道啊?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黄浩预想的剧本里,他应该是带着礼物,前来蜀军营地慰问将士,刷一波好感的,然而离开这里,回到弦城。   在黄浩心中,这一趟完全就是公费旅游啊!   可现在,他莫名的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先帝在时,你们这些中常侍便鼓弄风雨,为祸天下。现在我军北伐中原,功成指日可待。一定是你们这些中常侍,在大王耳边进谗,才让我军退军的!”   这蜀军营地之中,莫名地便是一声。一时间,所有蜀将的矛头都指向了黄浩。   黄浩的修为,其实也不弱,便是在当世几家宗门巨擘之中,也勉强能够摸到顶层修士的边缘。可他如今在这军营之中,面对着一干修为远低于他的校尉的谩骂,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再看向杨羡的时候,黄浩只见对方一脸惋惜与无奈的神色。   “我现在就活刮了你,让你再敢进谗言!”   两三个冲动的将校,提着刀走了过来,眼看便要一刀宰杀了这黄浩,他依然不敢动一动。   “住手!”   刀锋离黄浩只有几尺距离,那赤裸的杀意黄浩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只是那帅案之前,杨羡轻轻一语,那些将校顷刻之间便收住了手,杀意也消失不见。   这些人的杀意是真实的,可他们对于杨羡的敬畏也是真实的。以至于杨羡只是一语,他们便本能地止住了刀锋。   “主公!”   “退下!”   “请黄常侍先下去休息吧!”   “小人告退!”   黄浩浑身僵在那里,背上的汗水早已经沾湿了衣服。他毫不怀疑,若不是杨羡,这一干如狼似虎的将校能够让他血溅当场。   黄浩有些艰难地转过了身去,才发现一双腿已经麻了。他支撑着自己,在一双双愤恨的目光之中,走出了营帐。   “主公,我等不能退啊!”   黄浩刚走,营帐之中便响起了一众将校的声音。   却见杨羡抬起了头,眼眶之中眸光涌动。   “眼看便能建捷中原,还政天子,复安天下,羡也不愿意退。奈何大王之命,不可不从。” [386.第三百七十九章 分兵屯田]   仓丘城。   “蜀军退军了!”   病榻之上,桓武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从一旁的短桌上拿起了一个杯子。   茶水湿润了喉咙,那干涩的感觉好了许多。桓武看向了身前站着的方雨亭,脸上还有些惊讶。   “据说是蜀王发来了诏令,强令杨羡退军。我军探校渡过渭水探查蜀军的营地,发现早已经人影无踪了。”   “蜀王?她有这个本事么?”   在桓武乃至天下诸侯的眼中,蜀王夏宫涅不过是杨羡手中的傀儡,她又怎么可能影响到杨羡的决议。   不过在这个时候,蜀王夏宫涅发来了撤军的诏令,这其中的确有些值得玩味的地方。   “蜀王的身后便是夏氏,照理说他们与杨羡的关系相当紧张,没有理由会在这个时候帮助杨羡,还把这个黑锅背在自己的身上?”   “这也是属下不理解的地方。”   蜀军这次撤军很突然,蜀王的诏令下得更是突然,事前没有一点征兆。方雨亭麾下神机卫得到的情报,都是蜀军厉兵秣马,摆出一副要与梁军决一生死的架势。   “当时夏宫涅失踪,蜀国动乱,夏氏差点与杨羡撕破脸皮。此后杨羡虽带回了夏宫涅,可夏氏与杨羡之间的裂痕却是无法弥补的。这个时候,看着杨羡与我军两败俱伤,应该是夏氏最为愿意看到的。”   当初天下大乱,夏氏宗室跟随杨忠一起逃出神都。而后渭水大战,夏云桦与夏云杺两姐妹被乱军冲散。夏氏宗室一部分跟随夏云桦入蜀,另外的人则跟随在了夏云杺身边。   杨忠死后,杨纯为护佑幼主,退出了朝堂纷争,杨氏也退居幕后。弦城的夏氏一脉一度掌握了大权。   可这六年来,杨羡先是罢黜了蜀国各地的郡兵,又是流放了李、张、黄等益州的世家大族成员,将蜀国的权柄牢牢握在了手中。以至于夏云桦死后,本想要用杨羡去制衡益州各地的世家大族的夏氏一脉还没有反应过来,蜀国已经成了杨羡一人所控,而他们也和神都的夏氏宗室一样,到了边缘一带。   无论是神都的夏氏一脉还是弦城的夏氏一脉,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便是杨羡与桓武两个人拼个两败俱伤,最好双双殒命。   桓武摇了摇头,一时间也理不清蜀国内部的动向,只能无奈地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   “主公,我等要不要起兵袭击蜀国军队?”   “蜀军中是谁在殿后?”   桓武听了方雨亭的话,心中起意。虽然蜀军已经退军了,等于梁军取得了胜利。可是这次蜀军北寇,对于梁军的影响是很不好的。蜀军趁着梁军主力未来之前,猖狂于渭水两岸,秦风甚至带三千八百余西凉铁骑飙到了扶风郡。   这一干蜀将,犹以靳信与秦风为最,根本没有把梁军放在眼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对于桓武以及一众梁将而言,面上无光。若是能够趁着蜀军退军的机会追杀,取得战果,多少也能挽回颜面。   “是蜀将杨平。”   一听是杨平,桓武放下了手举着的杯子。   “善守者无赫赫之功。以前我小看了这个杨平,不过如今看来,他已经得了杨纯老儿的几分真传。杨羡既然以此人殿后,自然不会给我们机会,不必追击了。”   梁军与蜀军在这渭水两岸相持这些日子,虽没有大规模的交战,可私下间小规模的试探却是天天发生的。   杨平的年龄不算太大,可是行军布阵的风格,却给人以老成持重的感觉。   “主公,蜀军退入散水关后,趁着他们主力回蜀,我们要不要夺回散水关?”   散水关是雍州入蜀的门户,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有了它,中地郡南部区域的安全便有着保证,没有它,那么这广阔的区域便会时时暴露在蜀军的兵锋之下。   “不用!”桓武很是肯定,“散水关离我军的城寨不过二十里,离蜀军的城寨却有数百里。放在杨羡的手中,蜀军他日北出,我们便能第一时间掌握动向。”   散水关放在蜀军手中,杨羡也不可能在里面放上几万大军,因为后勤根本支撑不住。以蜀军驻守散水关的兵力,于梁军没有多少威胁。   相反,一旦蜀军大规模增兵散水关,那么便相当于预警。以前梁军要掌握蜀军的动向,必须横跨数百里蜀道,可现在只需要二十里。   方雨亭很快明白了桓武的意思,不过有些担忧。   “可是这样一来,中地郡南部就必须屯守一支兵马。而且,需要相当可靠的家伙镇守,才能稳住局势。”   方雨亭一言,桓武却是一笑,似乎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   “主公心中已经有了嘱意之人了么?”   “孟清!”   散水关。   蜀军主力退入了这座雄关之中,大量的物资也运到了这里。   一时间,这座关隘熙熙攘攘,变得十分拥挤,蜀军的兵士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主公!我军是否要放弃这座散水关?”   城关阙楼之中,一众蜀将有所争议,对于这座雄关是守是弃?   散水关虽然是益州与雍州的交点,却一直被称为关中门户。因为散水关往北二十里,便是广袤的关中平原,关中一方的势力能够将大量的物资运往这里,抵御益州方向的敌军。   而相反,益州方向的势力虽然能够通过散水将物资运送到散水关,却有数百里的距离,价值要小了许多。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我军他日北出,亦会经过散水关。今日若弃,他日亦要复夺。经此一战,梁军应该不会再兴兵夺关。至于粮草转运,可分兵在米仓道上驻军屯田。”   米仓道险塞,可数百里长道之上也有着零零散散一些区域,地势相对平坦,适宜耕种。分兵驻守,一来可以作为蜀军进军散水关的支点,二来也可以缓解军粮上的压力。   蜀军要想要北伐,那么便必须经营好米仓道,这条蜀军北出最为重要的交通要道。   “谨遵主公之命。” [387.第三百八十章 我最有发言权了]   弦城,丞相府。   大大的圆桌上摆满了满满的碟子,夏宫涅埋首在饭桌之上,嘴都快咧开了花般。   杨羡系了个围裙,手中握着个汤碗走了进来,摆在了夏宫涅的面前。   “白菜丸子汤!”   杨羡烧完了菜,坐在了夏宫涅的身边。与印象之中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小丫头成长了不少,身材比以往高了一倍,骨肉匀称了许多,白皙的皮肤很坚实,如瓷一般。   夏宫涅用勺子往小金碗里舀着汤,呼噜噜地喝着。   杨羡看着夏宫涅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奇这小丫头食量一天比一天大,为什么身材可以保持这么好?   察觉到了杨羡的目光,夏宫涅抹了抹嘴角,本能地转过头来。   “相父,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了?”   夏宫涅修习了魔极宗的修行法门,又成就了天魔之身,能够洞察人心。   除非对方的修为要远远高于夏宫涅,又或者是修行了某种控制情绪的秘法,夏宫涅无法察觉。   可杨羡,显然不属于这两者。   对于前者,夏宫涅基本没有办法,便像是面对杨纯时,夏宫涅几乎感觉面对一座山一般。可是对于后者,夏宫涅却是能够用魔极宗的秘法破除。   杨羡的修为也很低,显然不属于前者。夏宫涅曾经在杨羡身上试过秘法,只是除了挨了一个脑瓜崩,什么也没有得到。   杨羡没有回答,夏宫涅有些着急了,用手比划着。   “我这次可是替相父背了这么大...不,这么大的锅,相父你答应给我做三天的菜,一天也不能少。”   看夏宫涅紧张的神色,杨羡没有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大王放心,臣是不会让大王白背黑锅的。”   “呼!”   夏宫涅轻舒了一口气,得了杨羡的承诺,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圆桌上的盘子里。   叶青青和景瓶儿联袂而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再看了一眼夏宫涅,眸中闪动着光泽。叶青青淡雅,景瓶儿清丽,两人往那一站,却是夺人目光。   “子瞻!”   杨羡抬头看向了她们俩,还从来不知道她们的关系这么好。   “怎么了?”   “你出来,我们有事情和你说。”   杨羡心中有些奇怪,什么事情这里不能说。不过也没有太过惊讶,随起身,准备跟她们走出去。   本是在吃着菜的夏宫涅忽然抬起了头,吵闹着。   “我也要去!”   杨羡踢了夏宫涅一脚,说道:“你瞎掺和什么?”   夏宫涅却是跳起来,一把抓住了杨羡的腰,沾着汤水的脸在杨羡身上蹭着,撒着娇。   “不嘛!我也要去!”   杨羡没有办法,既然都这样,还出去做什么?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吧!天不早了,等会还要送大王回去。”   叶青青与景瓶儿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忧虑。   “子瞻,我们之间认识有多久了?”   叶青青看向了杨羡,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用尽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多久?”   杨羡轻轻地说了这句话,有些奇怪,叶青青怎么忽然问这个?只是,杨羡还没有思考多久,夏宫涅却是在一旁插话了。   “相父,这么说来我也有些奇怪,我们认识多久了?”   杨羡摸了摸她的头,问道:“大概六年了吧!”   “六年了啊!真是白驹过隙,刹那间时光飞逝。想起我们那时候在王宫花园见面的时候,相父你才那么高,现在都已经那么高了。”   夏宫涅忽然很是老成地看着杨羡,然后又看了看自己。   “涅儿也长大了许多,已经不是当初的涅儿。我看再过几年,涅儿就能和相父差不多高了呢!”   夏宫涅脸上透露着纯真的笑容,说完,还挺了挺自己的胸。   杨羡心中吐槽了一声,就你这食量,不往体量上长,不长高才奇怪呢?夏宫涅才十二岁的年龄,长得快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了。   夏宫涅这一插嘴,硬生生地将叶青青接下来半截话给憋了回去。   景瓶儿站在一旁,却是没有叶青青那么婉转,不过也没有那么直接。   “子瞻,我离开燕国这么久了,有些思念家乡。你说什么时候,我们回去一趟好不好?”   杨羡还没有说什么,夏宫涅又插话了。   “相父,那个姐姐的家乡是不是在幽州?”   杨羡点了点头,赞道:“大王真是聪慧,学了这么久的地理,终于记住了一个州的州名了。”   听着杨羡的吐槽,夏宫涅颇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骄傲地把头一扬。   “那是!只要涅儿肯用功,记住区区地名不在话下。我还会背幽州的各个郡和各个郡的特产呢!听说几年前桓武那个老家伙把幽州大部分富裕的地区都占了,想来也是可恶。那个小姐姐的父亲好像就是燕国的国主,听说被桓武那个老家伙欺负的,很可怜啊!等将来相父北伐中原,把桓武那个老家伙赶走之后,相父一定要为那个姐姐出气啊!”   夏宫涅的脸上闪烁着童真的光辉,可在景瓶儿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这明里一句暗里一句的,分明就是在嘲讽她是个无国无家的可怜虫嘛!   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不小。   “大王看来是长大了,居然懂得仁爱他人了,将来一定会是个有道明君的。”   杨羡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他平时的教育还是有用处的嘛!   “当然!”夏宫涅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得意,“涅儿可是从小都记得相父的教诲,要做一个有道明君呢!”   “你...杨子瞻...你这个笨蛋!”   景瓶儿看着这副场景,气呼呼地骂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头也不回。   “干嘛突然骂我?”   杨羡有些莫名其妙,景瓶儿是怎么回事?要说平时他们之间的活动也挺规律的,难道大姨妈提前来了?   留下了一个叶青青,她看了一眼杨羡,又看了一眼夏宫涅,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月事不调吧!相父你不知道,女孩子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的。这一点我最有发言权了!”   夏宫涅重新做回了桌子前,又吃了起来。 [388.第三百八十一章 怅然若失]   丰原。   飞雪连天,荒丘尽没。夜晚的雪下得很大,却仍旧有着点点微亮的光火在移动着。   永和九年的冬天,梁蜀之间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大战悄无声息地湮灭。这极北之域的雪原,却依旧感受到了杨羡与桓武,大周帝国中两个最为强大的诸侯之间争斗的余波。   桓武为建上犀骑,再度与景云修好。桓武为了得到景云手上掌握的马种,答应了许多的条件。梁燕两国互通关市,梁军甚至在与燕国相邻的辽西郡边境,撤走了很大一部分兵力。   永和四年,梁军伐燕,夺走幽州西部,将景云赶到了落雁关之东。   燕国建立的根基只有幽州的一部分,虽是较为广袤的那一部分,可是落雁关以西,幽州大部分膏腴之地,却是在桓武的手中。   景云虽然燕国之主,但其实名不副实。自从燕国立国之日,景云便一直想要拓展生存的空间,获得喘息之机。   幽州环境特殊,往西面对的是桓武,东南与东海相连,北部则是丰原。   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往北才是唯一的出路。而景云率领三万幽宁铁骑进入辽西时,便已经开始谋划。   丰原地域十分广袤,长冬严寒,可是资源丰富。六百年前草原帝国崩灭之后,一部分的蛮族便散落在丰原,以部落的形式散居。   为了凝聚大部分力量进行北拓计划,景云必须保证燕国的周围环境稳定。当初将景瓶儿嫁入梁侯府便是有着这样的考虑。   只是事与愿违,因为杨羡的关系。燕国与梁国的关系非但没有好转,而且变得相当恶劣。   梁燕之间对峙了两年,才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景云的时间不多,但是梁燕之间的关系却是暂时稳固。   也因此,在蜀军北出散水关,桓武带着神都梁军主力奔赴关中的同时,景云便带着三万幽宁铁骑北上,开始了他的北拓计划。   无方、见竹、分阖三个本是依附景云的蛮族部落叛乱被剿灭之后,燕国以北已经没有几个大的蛮族势力可与景云相抗。   景云花了两月的时间,成功在入冬之前,将丰原的南部占领,同时收纳了五万左右的蛮族人口,将之迁往了燕国。   这是一场相当大的动乱,景云对于敢于反抗的蛮族,几乎是零容忍的态度。三万幽宁铁骑北出数战,无有一败。   不少的蛮族因为惧怕景云,冒着冬日刺骨的冰寒,向着丰原更寒冷的北部迁徙,只是为了躲避这场战祸。   呼呼的风在洞外吹拂,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山洞之中,微亮的火光顽强的挣扎着,挤满了蛮族。他们所带的食物和燃料已经不多,对于柴火用量的控制度甚至已经精确到了一根。   他们必须保证这洞中有着火光,哪怕是那么微弱。因为一旦火熄,山洞的温度冷了下来,那么这里的蛮族大部分都会冻死。   这场雪很大,阻拦了景云的兵锋,也阻缓了他们迁徙的步伐。这里的蛮族必须熬过这场大雪,才能在风平浪静之后外出获得足够的补给。   篝火微弱,却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一位蛮族的老者坐在洞窟的最深处,始终闭着眼睛。他与这洞中一干目光呆滞的蛮族不同,显得很是平静。   哪怕这时不时吹尽山洞之中的冷风也不能让他惧怕,哪怕是这洞中所有的蛮族随时都有灭族的危险也不能让他动摇。   可终究,这位老者还是睁开了眼睛。苍白枯燥的头发绑着一根根小辫子,黝黑的皮肤上满是丘痕,可与一众听天由命的蛮族不同,老者的眸子雪亮。   老者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灵炁,而这股灵炁的主人,在这严寒的天气之中,赤裸着脚,一步一步地走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谁?”   洞中的蛮族勇壮很快站了起来,手持骨矛,戒备在所有蛮族之前。   “苏婴!”   清亮的声音在这洞中响彻,给这枯寂的洞窟带来了一丝活力。女子的话语便犹如春风一般,让一众蛮族的勇壮陶醉,甚至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妖族的九尾狐大人么?”   老者似乎听说过苏婴的名字,也知道她的来历。唯一不知道的是,这个传说之中智谋惊人的小狐狸,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老者挥了挥手,一众蛮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分开了道路。   苏婴越过人群,向着老者而去,便离这老者十步之遥时,苏婴将手放在胸前,身躯微微一拜。   “苏婴奉妖帝之命,前来拜见陛下!”   “陛下么?倒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老者一笑,有些感慨,“我族所建立的帝国已经灭亡了六百年。”   “可陛下依旧是所有蛮族所承认的共主,帝国皇室最后的血脉。乌郝两族当初所设立的血盟,便在今日依旧延续着。无论是妖帝,亦或者是陛下,终究要担负这宿命。”   老者看向了苏婴,十分平和,问道:“小狐狸,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周人暴虐,六百年前如此,六百年后依旧。而蛮族与妖族本是同根,也只有联手,才能抵御周人的威胁。”   老者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脸上十分祥和,却让苏婴感到一些不自然。   “乌昊的心中有着野心,甚至比他的父亲更大,而你的心中则是因为仇恨。野心的尽头是虚无,可仇恨的背后则是痛苦。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离自己的目标越近,失去的也就越多。”   “陛下是什么意思?”   “辉煌之后则是湮灭,仇恨的起源却是情爱。乌昊被权利之毒所腐蚀,已经无可救药。而你,还可以回头。青丘是片不错的土地,带着狐族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不可能!”   苏婴的回答异常坚定,老者却只是笑了笑,露出无奈。   “你们想要做什么?我无法阻止,也不想要去阻止。命运的启示早已经出现,蛮族与妖族的种子也已经扎根在冰冷的泥土之中,但愿够熬过寒冬,等待再度绽放的时候。”   老者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生息。   苏婴的微微向前,伸出手指,却感受不到一丝的鼻息,呆呆地立在那,忽有些怅然若失。 [389.第三百八十二章 石破天惊]   神都,梁侯府。   阁楼之中弥漫着一股药味,今岁天寒,桓武长途行军之后,来往于神都、关中,身上的病势却是越发的沉重。   轻微的咳嗽声响彻,持续不断。桓武的状态,便是梁侯府中的一名小卒,怕也是能够看得出来。   这位执掌天下,手握中原七州的梁侯,天下间最为强大的霸主,怕是大限不远。   桓武这样的病势,便是想要封锁消息,也已经瞒不住了。神都之中,暗流涌动,所有的势力都比以往表现得更为躁动。   桓氏、苏氏、常氏、羊氏,神都之中各大豪族都来往频繁,便是早已经沦为边缘的夏氏宗室,也忽然生出一股焦躁之感。   究其原因,神都暗中酝酿着的风暴的窝眼有二。   第一个原因,桓武病重,却始终没有册立世子之位。而第二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桓氏一族,以及依附桓氏的各大势力,都希望在这个关头,桓武能够完成代周的工作,登基称帝。   如今整个神都都不平静,唯二的例外,一个是皇宫中天子居住的桐宫,另外一个则是梁侯府中的小阁楼。   “主公,今岁冬寒,一应受灾的郡县都发下了物资,处理妥当。只是雍州的情况特殊,经过蜀军这一闹,为了安抚流民以及筹备来年的军粮,还需要从神都的粮库之中调运一百万石粮草。”   赵业带着几名梁侯府的属臣,将各地因为冬寒而受灾的地方处理得具体方案报告给桓武。   桓武躺在病榻之上,脸色很是不好看。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处理得很好,这文书是谁写的?”   “禀主公,是李钰。”   桓武一笑,说道:“写得不错。”   得了桓武一句夸赞,李钰站了出来,拱手而道:“多谢主公!”   从蜀国出奔,至今已经有五年,现在的李钰已经不是当初弦城之中的那个纨绔子弟,岁月敛去了他的锋芒,却让他变得更加成熟。   当初桓武采纳了李钰的计策,让桓有济从石羊小道侧袭蜀国。结果佟鼓固守落鹰山,桓有济与两万精锐有去无回。   因此,李钰在梁国有一段时间内相当不好过,桓氏族人几乎将桓有济的死算在了他的身上。不过桓武却没有因此而责难李钰。   桓有济带两万精锐不假,落鹰山只有六千蜀军也不假,兵败也是不假,可却不是因为李钰的缘故。而后佟鼓带着六千鹰扬军,突入三石原战场,正面击穿了梁军防线,让二十余万梁军大败。自此,佟鼓这位当今世上军中一脉第四位大宗师正式出现在了世人面前,而李钰受得责难也少了许多。   可尽管如此,李钰对于与杨羡有关的一切,却是喜欢不起来,尤其是如今陆续从西南之地返回的一些李氏的族人。   李必是李氏的族长,而他的长子李钰也是。李钰曾经尝试联络过这些贬谪西南之地,如今回到蜀国朝堂的李氏族人,可得到的答复却出奇的一致。   一臣不事二主。   这些人中,或许是因为惧怕,或许是因为贪婪,又或者是因为对于杨羡的敬服。   尽管不愿意承认,他的那位兄弟,如今在蜀国水军中担任大将的李复,书信之中对于杨羡可谓推崇,甚至还劝李钰弃暗投明,不要与桓贼为伍。   哈!   李钰当时看到这份回信的时候,简直就想要当面给李复两个巴掌。他难道忘了是谁让李氏一族流亡到西南郡那个鬼地方,让李氏一族几近灭族么?   要他为杨羡效力,不可能!   对于桓武而言,李钰是少数几个了解益州具体形势的属臣。在如今梁蜀相互较量的时刻,这样的人的确是珍惜的人才。   最为重要的是,李钰对于杨羡的仇恨,却是实实在在能够让桓武利用的。桓武将李钰放在身边许久,也不得不佩服魏文的眼光,这个小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才。虽然他不如孟清那么惊艳,却也算是梁侯府属臣之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   桓武想到这里,心中忽然起了一股悲痛。若是魏文没有死在蜀地,想必今日的梁军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地步。   一股怒气上涌,桓武剧烈的咳嗽着。   “主公!”   一众属臣有些担忧,尤以赵业为最。桓武便是病重,每日仍然要处理不少的政事,长此以往,怕是撑不了多久。   桓武伸了伸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抚平了心中的悲痛。桓武修为不俗,也懂得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很快便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还有什么事情?”   赵业看了桓武的样子,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奏折,当即跪在了地上。   “骠骑将军尚书令羊检发来奏本,言主公数十年南征北战,居功至伟,有大功于社稷。周鼎衰微,夏氏无道,主公当上应天命,下顺人心,代周兴梁,肩承天下安危。”   赵业一语,他背后的一众属臣个个都是惊讶无比,当即多跪了下来。   桓氏早有代周之心,路人皆知。   如今桓武病重,这话迟早有人会说出来。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最先说出这话的却不是桓氏中人,而是那个与大部分桓氏耆老有宿怨的羊检。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羊氏一族虽然重新获得了氏,可终究与蜀中的杨氏,桓氏一族的大敌有着血缘关系。   羊检的身份很是敏感,众人本以为他会在这件事情中保持谨慎的态度。却没有想到,这石破天惊的话却是他最先说出来。   而在场的一众属臣也相信,这将仅仅是一个开端。有了羊检的第一个例子在前,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劝进的奏本会如雪片一般涌进梁侯府中。   “臣等以为骠骑将军所言大善,恭请主公顺应天命人心,肩承天下安危。”   “桓武名微德薄,本只是一郡之长,幸得将士效命,在这乱世之中安抚一方百姓,又怎敢窥伺大位?诸臣不复再言。”   桓武没有答应,众人自然也不会认为桓武会这么快答应。接下来,更大的一波劝进的风潮将会掀起,而他们,已经站到了最前。 [390.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步之遥]   羊检第一封劝进的奏本呈上之后,接着,整个神都都躁动了起来。   本是隐藏在深海之中的暗涌,一下子呈现在了海面之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暴。   一时间,这神都之中的文武百官,各地的郡县长官,乃至于梁军中的诸多大将、几位上将军,梁国内外,有份上奏本的官员都送来了奏本,要桓武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只是,身处在漩涡中心的桓武,却始终没有开口答应。   星夜低垂,含章殿的大门缓缓打开,走进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这座大周帝国曾经的中枢之地,经过一场破坏,如今已经修补完整。   桓武走了进来,他的身边搀扶着的则是赵业,这个与他合作数十年的老友。   众星拱月,桓武一步步走进这座殿堂,看着大殿之中那高拱的帝座。自太祖开国,神都作为大周的东都,这帝座便屹立在那里,经历八百年的风雨,见证了帝国的兴衰。   四十多年前,桓武不过是一军校尉,连进入含章殿的资格都没有。   三十多年前,桓武已经是一郡之长,秩二千石,可也只能在偏远角落里,看着那个曾经让他惧怕的大将军是如何走过最后的人生。   直到启帝崩逝,三位辅政因帝位的人选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而后便是各地诸侯进入神都,三位辅政之一杨忠率军退避关中,之后渭水大战,天下大乱,大周的一切都陷入了无序之中。   当时的桓武也是进入神都的一路诸侯,尽管只有数千兵马,可他的位置要比原来靠前了许多。虽然还是无法进入核心,可桓武至少能够看着陈士、段恢、卢氏等一众顶尖的诸侯是如何在那帝座之前交锋博弈。   而现在,桓武在赵业的搀扶下,静静地向前走着,走到离那帝座十步的距离,兀然停了下来。   赵业有些讶异,可终究还是低下了头颅。   看着这位近在咫尺的帝座,桓武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可却从来没有离这张位置这么近过。   只有一步之遥!   可以说,如今的桓武想要跨过这一步,登上这张帝位,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然而,此时的桓武却是踌躇着。   “当初杨幼庵离这张位置也不过一步之遥,为何他没有坐上去?”   一个问题,在这殿宇之中响彻。   赵业抬起头来,拱手而道。   “四十年前,人心在周。杨幼庵纵然手握天下兵马,执掌天下大政,可终究是借天子之名。他若是登帝位,怕是顷刻天下大乱,各路诸侯将会相继勤王,动乱将会比渭水大战更甚。”   赵业的答案很是标准,但却不是桓武所想要的。   “文昌侯乃是大周忠臣,自然不会窥伺大位。”   清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身简服,夏云杺在一名中常侍的搀扶下从一旁的侧门走了进来,登上了陛台,站在了桓武面前。   夏云杺身旁的中常侍姓方,与蹇常侍一样,资格相当老。他跟随在夏云杺身后,看着桓武,面容相当戒备。   “臣拜见陛下!”   桓武老迈的身躯重重复着二十年来的动作,向着眼前的陛下跪了下来。   赵业本在一旁,动作慢了一拍,却也跟着跪了下去。尽管在赵业看来,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桓武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必要。   “起来吧!”   夏云杺并没有为难桓武,也没有想羞辱他,轻轻地说了这一句,亦如二十年来一样。   “臣多谢陛下!”   不过,桓武的身躯终究老迈,便在赵业的搀扶下,颤抖着身子,几乎站不起来。   “老臣不中用了,陛下见笑了。”桓武自嘲地说了一句,便如一个暮年的老人家一般,可眼睛中却是精芒毕露,“只是陛下真的认为杨慈是忠臣么?”   “昭昭青史,早已经盖棺定论。梁侯以为呢?”   夏云杺居高临下地看着桓武,年逾四十的她还保留着少女一般的面容。只是看向桓武的目光,却是相当平静,丝毫不像面对一位将要夺取她帝位的逆贼。   “是啊!他是忠臣。”   桓武无力地说了一句。正如夏云杺所说,便是桓武此刻是天下最为强大的霸主,依然无法改变这一切。   “可我桓武亦非逆贼。”桓武吐出了这一句,便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一般,“不管陛下相不相信,二十多年前,我护陛下重返神都时,并没有篡位之心,亦有存周兴周之念。”   “朕知道!”   短短的三个字,从夏云杺的口中说出,却比一万把刀扎入心中更让桓武痛苦。   桓武的声音变得激亢,他抬起头来,直视夏云杺。   “可陛下终究还是伤了臣的心。就在陛下进入神都,坐稳了那张帝位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要招杨忠进京。陛下天资聪睿,仁德明哲,是一代雄主。若与臣联手,这天下早在十数年前便已经平定。可是陛下终究选择了杨忠,背叛了老臣。”   当年夏云杺下令杨忠进入神都辅政,乃是夏氏与桓氏决裂的标志。   “天下从来只有臣负君,哪有君负臣?”   方常侍在一旁开口道,阴恻恻的声音中不乏杀意,可桓武并没有理会他。   “试问,便是杨忠没有早逝,真的率兵进入神都,那么他做的真的能够比臣更好?陛下又怎么知道,如今坐在这张帝位之上的人不姓杨?陛下别忘了,当年渭水大战,杨忠选择救的不是陛下,而是蜀王夏云桦。”   桓武问得很是赤裸,根本不像是一位臣子在问君王。他的话语之中满是不平之气。这么多年了,桓武一直想要向夏云杺讨一个答案。   而如今,他也没有了顾忌。   “朕不知道大司马当年若是进入神都,如今会不会比梁侯做得更好?也不知道大司马若是掌握了朝政,如今坐在这帝位之上究竟是谁家?但朕知道的是,大司马入蜀之后,扫除群邪,扶立皇姐,拥护夏氏社稷,至死也没有立国称侯之念!梁侯以为然否?”   桓武听着夏云杺的话,心中忽然感到有些空荡。他无法和杨忠去比,因为杨忠已经死了。   “所以,便因为杨羡是杨慈之孙,杨忠之子,陛下便信任他?” [391.第三百八十四章 用心良苦]   桓武的声音回荡在殿宇之中,夏云杺却是没有回答。   “杨羡!”   桓武咬着这个名字,那丝丝的恨意在场其余三人都能够感受出来。相较于杨慈带给他的久远的恐惧,杨忠给予他的遥远的背影,杨羡才是切切实实站在他和桓氏一族面前的对手。   桓武无法忘记,正因为杨羡的存在,梁军一统天下的趋势被硬生生地打断,从原来的战略进攻变成了如今的战略防御。   前些日子,蜀军入寇雍州,所带给桓武心中的震撼远远不只有表面上那损失的巨大数字。   仓丘城下,渭水岸边,梁蜀两军完全便是势均力敌。蜀军在杨羡的统帅下,不到一年时间,便完成了从原来的战略防守向战略进攻的转换。   放在几年之前,要说这天底下有一支军队能够在正面作战中逼迫梁军到如此程度,是不可想象的。   “杨羡的确是桓氏的大敌,然而时间并不在他那。”   “也许吧!”夏云杺的话并没有多少的抗拒,算是默认了桓武的话,“可终究事在人为。”   桓武摇了摇头,有些悲怆,“不管如何,那时的光景,老臣终究是看不到了。想起二十多年前,老臣与陛下相见之时,陛下一身麻裙,却难掩一身气度。陛下性格坚韧,乃是老臣平生少见。”   桓武说到了这里,顿了顿,眸光闪动,脸上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在得意,又似在庆幸,又似在惋惜。   “若是先帝能有陛下的手段,那么这天下又何至于沦为我等诸侯相食的猎场?先帝最大的错,就是不该相信杨慈。”   “大胆!桓武,你身为人臣,竟敢妄议先帝!”   方常侍怒目瞪视,直言呵斥。身为夏氏的奴仆,方常侍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追随了夏亨烨父女一辈子。   如今这殿宇之中的四人都是老相识,可却是争锋相对。   “梁侯终于说出来了么?”   夏云杺的表情之中没有意外,桓武的野心便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桓武终究是周室之臣,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有所改变。帝位,对于一个将要死的人又有什么用?”   桓武没有动,可是身上的气势却已然改变。他依旧是那副佝偻的样子,可锋芒毕露。便是方常侍,这位殿宇之中修为最强的人,心中也是震慑。   “可陛下也知道,天下的大势并不会因为老臣一人身死而有所改变。”   所谓大势,便是梁蜀双方之间的力量上限以及双方能够抗压的强度和容错能力。梁国掌控中原七州,梁军有百万之众。纵使周南一败,桓彪二十五万关中军团尽没,十数年来梁军中的百战老兵损失惨重。   可终究只需要三年时间,关中便会重新拥有十万大军,到时候上犀骑也会建立。   梁军的事败固然惨重,可并非无可挽回。可蜀军则不同,蜀国的军力有二十余万,也只有这二十余万。   便是有着杨纯、佟鼓那样的大宗师,可是蜀国的国力摆在那里,上限也就在那里,再加上蜀地天险,梁军攻蜀和蜀军攻梁绝对是两个难度,有着天壤之别。   梁蜀对峙的态势将会持续很长时间,然后维持这个态势,最终胜出的便会是梁国。这便是梁军天然占据的优势。   “老臣将赴九泉,可也不愿意看着人世之间,再度陷入混乱之中,重蹈昔日覆辙。”   桓武不顾身上病势,放声大笑,响彻殿宇之中。桓武的样子张狂至极,笑罢而言:“杨慈预见了那场乱世,然而却根本没有改变的意愿。忠臣!何谓忠臣?杨幼庵有着能力改变这一切,却执意与袁守成相争,眼看天下苍生万劫不复,却是漠不关心。而我桓武,手中鲜血遍染,数十年舍生忘死,扶立社稷,终于平定了中原,还千万百姓以安宁。可是在陛下和天下人的心中与口中,那位早已经死去了的大将军依然是忠臣,而我却是一心想要篡位的逆贼。哈!天大的笑话。”   赵业看向了桓武,神色很是复杂,可终究还是沉默不语。   桓武的情绪渐渐平复,面上恢复了平静。   “千秋毁誉,世人评价,我早已经不在乎,也用不着去在乎了。老臣在这里只想要问陛下一句,杨羡与钟步七究竟谈了什么?”   杨羡为桓武所忌惮,钟步七亦是。这两个人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凑到了一起,那么桓武便不得不重视。   桓武目光灼灼,直面夏云杺。在那一瞬间,他看出了夏云杺眼中的那一抹诧异。   “我不知道。”   夏云杺轻轻吐露出了这四个字,神色如昔。   桓武一笑,并没有过多的逼问,他看得出来,夏云杺没有说谎。换句话说,那场在山间小院之中的密谈,当世之中除了杨羡与钟步七,便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杨羡当初潜入神都,陛下封了他一个六百石的谏议大夫。老臣一直不知道陛下这一子是何用处。直到我发现杨羡与钟步七密会,这才有所了解。半张残饼,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桓武苦笑,心中轻轻思量着,也就是说,夏云杺只是这两人能够凑到一起的关键,然而她并不能左右这两个人。   想到这里,桓武的心中的忧虑与猜忌却是越发沉重。   这两个人,一个是当世绝顶宗门弥罗宗的掌门,一个是执掌蜀国大政、手握二十万大军的诸侯。   他们凑到一起,对于桓武而言,不啻于一场足以毁灭大梁的危机。而无奈的是,桓武对于这场危机却远远没有达到应有的了解程度。   便是缔造这一场密会的幕后主使,甚至都无法掌控了。夏云杺开启了这一切,可无论杨羡还是钟步七,都不会让夏云杺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越发的看不真切。最终,桓武叹了口气。   “罢了!现在操心,也终究是无用。来日如何,亦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桓武向着夏云杺躬身一拜,颤巍巍地,拱手而道:“臣当远离,与陛下恐无再见之日,望陛下珍重。”   说完,桓武在赵业的搀扶下,缓缓地离开了这座殿堂。 [392.第三百八十五章 再好不过]   暖阁如春,桓武躺在床榻之上,却是感到丝丝的寒意。   “主公,钟步七自从那日与杨羡一会之后,便再没有下过紫电峰。”   方雨亭站在桓武的床榻一旁,诉述着的是桓武心中始终放不下的这一件心事。   “扶我起来。”   外面的情势犹如疾风骤雨,催打着,桓武的身躯越发的颓弱。方雨亭握着桓武的手臂,可以感觉到这副躯体之中所蕴含的灵炁已经将近枯竭。   “主公!”   “钟步七是弥罗宗主,当世唯一一个可以与杨纯相较的大宗师。然而弥罗宗在八家巨擘之中,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如今的情势来看,无论杨羡与钟步七那日相会说了什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山中一脉的力量去钳制他。”   “臣明白了!”   方雨亭点了点头,耳旁响起了桓武仆从的声音。   “主公,常虞来了!”   “终于来了么?”桓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看向了方雨亭,“走,我们一起去见见。”   方雨亭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了一枚丹药,递给了桓武。   桓武服下之后,本是枯缟的脸色好了许多,不久还浮上了一层红色。桓武的身躯很是虚弱,可他要见的这一位,却是必须审慎面对的老家伙。   桓武见到常虞的时候,这个老家伙正喝着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常虞见到桓武的时候,很是客套地站了起来,拱手一礼。   “耕愚不必客气,坐吧!”   常虞比桓武要大十几岁,与杨慈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只是,如今的常虞却是精神矍铄,而桓武已经是行将就木。   “多谢侯爷!”   常虞是周室元老,历经三帝。苏哲死后,常虞俨然已经是夏氏老臣之中的顶梁柱。尽管桓武对常氏一族大加拉拢,然而常虞的态度却始终暧昧不清。   对于桓武给与的赏赐,常虞照收不误。然而在朝政之上,常虞却始终保持中立,既不帮桓氏,也不帮夏氏。   “近来朝廷上下、各州郡长、军中诸将都发来奏本,想要劝我称帝,不知耕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桓武问得很客气,然而这事情本身又怎么可能值得客气?   “侯爷有大功于社稷,诸臣所奏,亦为人心。”   常虞说了半截话,便没有再说下去,说了跟没说一样,根本就没有说出他的意见。   这个世上敢和桓武这么讲话的绝对不多,而常虞却是其中一个。   桓武也没有勉强常虞表态,自谦起来。   “桓武名微德薄,不敢觊觎大位。且人心多变,不可依仗。”   方雨亭便站在桓武一旁,这位星之一脉的大宗师就如家仆一般,给桓武递了一杯茶。   “前些日子,杨羡小儿犯上作乱。后虽退却,关中狼藉一片。我将宗石留在了散水关前线,抵御蜀军,想来也是委屈了他。”   常虞心中有些惊诧,没有想到桓武会突然提到他。要说孟清在整个常氏一族的后辈中,一向低调,绝对不算显眼。   “能为朝廷效力,是宗石的荣幸。”   常虞说了这么一句,本不想要在孟清的事上与桓武多费口舌,可桓武却抓着不放。   “以宗石之才,犹胜当年的晋助。然而晋助狂悖,宗石却是难得的谦下。将宗石放在散水关前线,也的确有负他的才华。”桓武说到这里,自顾自地挠了挠头,“对了,宗石今年几岁了?二十有六了吧!”   桓武随口这一句,却让常虞面色大变,手中握着的茶杯一颤,差点脱落。   “而令弟,也就是孟清的父亲,我记得是在二十八年前过世的吧!”   图穷匕见,桓武掌握着一个天大的丑闻,一个足以让常虞身败名裂的丑闻。   “侯爷究竟想要说什么?”   常虞面色肃然,看向了桓武,没有了以往的老神在在,却是精芒毕现。   “耕愚放心,桓武对他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亦不会将之昭告天下。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候,越是珍爱的,也就越会让她远离。耕愚所为,武感同身受。”   “那么就多谢侯爷了!”   常虞说着,可是话语中却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反而有几分咬牙切齿。   “天下动荡,异族为乱。吴、楚二贼尾附杨羡小儿,有乱社稷。耕愚为大周之臣,亦是国家柱石。武有意上奏天子,让耕愚出任雍州大都督一职,不知道耕愚可愿意屈就?”   常虞心中无奈,奈何桓武抓住了他最大的把柄,逼迫他就范。更重要的是,在桓氏与夏氏之间,常虞再也无法保持中立。桓武时日不多,可他在为桓氏铺路,让神都的世家大族站在桓氏一边,避免在他身死之后,因为世子之位,发生动乱,让杨羡有机可趁。   “如此,便多谢梁侯了。”   虽然得了雍州大都督一职,可常虞心中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桓武给了他巨大的权力,可同时也让他远离了权力中心。   何况,那是在雍州,梁蜀相争的最前线。而现在雍州,完全便是一副烂摊子。桓武是有意要将他当牛做马,替他擦屁股。   看着常虞远去的身影,方雨亭说道:“常虞此人,高深莫测。留着他,终将是个祸患。”   “我知道!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桓武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苏静安尚在,我本可以用他来制衡常虞。可惜啊!苏静安有负于我,可常虞也不能杀。雨亭,便在我死后,你要替我盯紧了他和孟清。”   “臣明白!”   “常虞此人,事事料得先机。我不想要这么早公布世子之位,便是不想要神都太早陷入漩涡,能够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安排梁国上下之事。可他似乎早就看破了我的用心,却是早早地站在了桓磬一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桓武一笑,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乱世还没有结束,还远没有到鸟尽弓藏的时候。杨子瞻当世人杰,天下难有匹敌。留着这个老家伙,用来对付杨羡,那是再好不过。” [393.第三百八十六章 忧心忡忡]   水榭亭台。   常虞与桓磬相对而坐,与常虞的平静不同,桓磬却多了一份急躁。   “常虞老大人,您为何会突然出任雍州大都督,难道是父亲在怀疑了?”   常虞早已经暗中效命桓磬,这本是桓磬暗中的助力。可是桓武突然让常虞前往雍州,这实在不能不让桓磬疑心。   现在,梁侯府世子之位空悬,桓珩在外领军,那么桓磬和桓珝的机会最大。而在这个时候,桓武异常的举动却让桓磬心中担忧,他的父亲是不是要立桓珝为世子?   常虞喝了一口茶,微微笑着。他看得清楚,桓武不会让桓珝接任世子之位。相比桓磬,桓珝更加优秀,各个方面都稳压桓磬一头。   可桓珝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让他和梁侯世子之位无缘。常虞看到了,桓武也应该看到了,所以自从周南一战之后,桓武一番布置,都是为了让他的继承者更好的掌握局势,应付未来的危机。   而这个继承人,不会是桓珝。   常虞早早布局,暗中答应效命桓磬时,着实让桓磬受宠若惊。常虞是周室元老,常氏一族更是有数的大族,他的手中掌握着大量的资源。   论声望,能够与他比肩的,只有苏氏的族长苏哲。可苏哲已经死了。尽管外界对他的死因众说纷纭,可桓武依旧给他很大的哀荣。   封侯赐谥,曰忠!   这个谥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够得到的,尽管苏氏在苏哲死后没有衰落,稳住了局势,可苏氏一族也变得异常的保守。   哪怕桓磬的正妻是苏氏的嫡女苏眉,可苏氏一族依旧夹杂在桓磬与桓珝之间,不肯轻易表态支持谁?   这种情况下,能够得到常虞的帮助,对于桓磬而言是莫大的助益。   “常虞老大人,你怎么还有闲情喝茶呢?你要去雍州了,这以后磬要是有疑难,该去问谁?”   桓磬却是没有常虞这么好的闲情,此刻桓武病重,一旦他决定让桓珝继位,那么桓磬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   “磬公子放心,眼下一切都在梁侯的控制之中。只要磬公子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那么梁侯会看到的。”   “为人臣子的本分?”   桓磬念着常虞这句话,心中思索着,再看向常虞时,却见他已经放下了手中茶杯。   “尚书台的文书已经到了,雍州之事多繁,此刻已经入冬,必须在开春之前保证一应物资调转,老朽就先启程了。”   “这么快么?”   桓磬有些压抑,随即却也不强留,拱手而道。桓仲从雍州被调回中枢,常虞总揽雍州的军政大权。只是,待在雍州可不轻松,而且在雍州之旁,河湟之地还有一位骠骑将军,论品级,怕是比常虞只高不低。   “杨羡奸滑,朱梓莽勇,雍州凶险,老大人务请保重。”   “多谢磬公子。”   常虞还以一礼,走出了这楼阁之中。常虞的脚本声很轻,几乎不可闻,可是却牵动着桓磬的心。   常虞的身影终究消失在了桓磬的视野之中,站在阁楼之外,冷风吹拂,看着脚下洛水上往来的船只,桓磬的心中却是悬空的。   常虞让他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也就是要他按兵不动,静静等待。   可现在的桓磬,又何如静得下来?   桓磬一向不为桓武所喜,无论桓珩、桓珝,桓武对待他们都要比对桓磬更好,更遑论是战没在断龙岭的桓玢。   桓磬心中有着深深的疑惑,就这么等下去,这梁侯世子之位会属于他么?   古石遗刻。   一道靓丽的身影驻足在巨大的石刻之前,孤影孑孑,犹可见怜。   “这上面便是蛮族皇室的秘藏么?”   这巨大的时刻屹立在风雪之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岁月?这是蛮族传说之中的圣地,六百年前蛮族的帝国没有崩溃之前,历代蛮族的帝王在继位之初,都会来到这块石刻之前。这传说之中只有蛮族的皇室才能够找到的地方,参悟这块时刻之上的修行的法门。   只是蛮族帝国崩灭了六百年,过往的传承都如云烟一般散去。随着最后一位蛮族的帝王死在了周将手中,这传承也就断绝。   妖族的传说之中,这块石刻之上有着令妖族强大的秘密。蛮族衰落,乌郝两族立下血盟之后,不是没有妖帝想要找寻这块石刻,可都失败了。   蛮族最后的共主,也就是不久之前死在苏婴面前的那个老者曾经找到过这块石刻。可他看过之后,对于这场经历确是三缄其口,从来没有透露。   苏婴在他的身上找到了线索,追寻到了这里。可让她震惊的是,这石刻上面记载的文字,她认识!   这既不是蛮族的文字也不是妖族的文字,而是只流传在大周少部分修士之间的古铭文。   犹记得那青衫男子,携着一筐书篓上青丘,而她伴随在那书生身边,也识得了那书生手中书籍上的文字。   可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桃花血染,碧湖尸浮,那书生手握着凌厉的长剑,刺进了苏婴父亲的胸口。   苏婴无法忘记这刻骨的仇恨,也无法原谅这书生,虽然她从这书生身上学到了很多。   苏婴识得古铭文,也自然认得上面的内容。这上面内容根本不是什么修行的法门,而是记载着泰古之前,人族的大宗师与神族的神王共同参悟天地之间的奥秘,最终因为见解不同,分道扬镳。   这类似于赌约一般的东西,无论是人族的大宗师还是神族的神王,都是相当傲气的存在。他们立下了这石刻,似乎便想要看看千万年之后,究竟是谁的道统更胜一筹?   苏婴看完,心中却是疑惑。既然上面记载的不是什么玄奥的法门,可为什么历代的蛮族帝王在这里修行之后,实力会增强呢?   苏婴走上前去,用手摸着这块古老的石刻,上面斑斑的纹路,经历着风霜。   金黄色的光芒忽然溢出石刻表面,苏婴抬首而观,橙色的光球从这石刻之上缓缓浮现。   “这是神族的第九识?” [394.第三百八十七章 危机重重]   白雪飘飞,神都夜晚格外的寒冷。   桓磬走在街道之上,身前则是金凤高大的身影,两侧则是一队梁兵。   桓磬心中感到不安,毫无征兆,今夜的他便从府中被唤醒。若不是来者是金凤,这位桓武最为亲近的亲卫统领,桓磬几乎会认为这是一个阴谋。   与桓玢不同,桓磬等兄弟在成婚之后,便迁出了梁侯府,有着独自的府邸。   桓磬的府邸离梁侯府不远,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可是让桓磬意外的是,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刀山火海,而是一副副熟悉的面孔。   这其中,有桓氏一族的耆老,有着南北两军中的诸位大将,亦有苏氏、常氏、羊氏之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看待桓磬的目光,很是复杂。   欣喜的有,不解的有,便是嫉妒的也有。   桓磬便在这复杂的目光之前前行,一直走到桓武的卧室之前。在那里,桓仲与桓恭,这两位桓氏一族中举足轻重的上将军正在等待着。   “仲叔、恭叔,你们是什么时候回到神都的?”   桓磬显然有些诧异,不过这两人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在这种场合,他们不需要也不应该对于桓磬有着过多的表示。   “磬公子,主公正在里面等着你,快进去吧!”   桓磬很敏锐地察觉到桓仲口中对于他的称呼有所改变,因为以前,桓仲总是称呼他为磬儿。   这样的变化,加上这样的场合,桓磬忽然想起了常虞走时所说的话。   做好为人臣子的本分!   这就够了!   这个时候,桓磬感觉整个心脏像是要爆裂一般。可他终究还是在几息之间调整好了情绪,向前一步。   何车便守护在门前,看着桓磬走来,缓缓拉开了门。   屋中温暖,甚至可以说是炙热。桓磬从雪地寒风中走来,乍入屋中,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桓磬稳住了步伐,向前走着。   他的父亲,当今最为强大的诸侯便躺在卧榻之上。而他的身旁,站着两个人。   方雨亭和赵业!   这两个对于桓武霸业至关重要的人,也是桓武这么多年来最为信任的人。   他们似乎刚刚和桓武说完什么事情,见桓磬来,纷纷行了一礼,便向外间走去。   桓磬跪在了桓武的床榻旁,却听得桓武的声音响起。   “从今日起你便是梁侯的世子,高兴么?”   桓武的目光并没有转回到桓磬的身上,而是一直向上看着,似乎没有理会他钦定的继承人的意思。   “儿臣只感到万钧重担在肩,不敢有丝毫喜乐。”   桓磬的语气很是严肃,也很认真。作为桓武的儿子,以前他的光辉一直便桓玢所掩盖,少有人知的是,桓磬的谋略、手段乃至心计,并不比桓玢差。   “你有这份觉悟不错。你比不上玢儿,但你的一众兄弟之中,最能承当大任的也只有你了。”   “父亲!”   “七州之地、百万大军、三卫一府中的修士,如今这大梁留给你了!你将来想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可是要记住,我大梁远没有到高枕无忧的时候。我已经令楚遂移军宛城,桓易筑城庐阳。吴楚两军善水战,但缺乏步骑,守则绰绰有余,攻则不足。有桓易、楚遂在,扬州与荆州两个方向应无大碍。但蔡通奸诈当世少有,侯陶勇悍不让其父,你不得不防。至于东海,莫都死后,海族分裂,暂时海族中还没有海王能够继承莫都的地盘与势力,赵宫驻守徐州,时时盯防,五年之内亦无大忧。而北面,妖帝乌昊和他的父亲一样,有着很大的野心。妖族不乏菁才,大妖比比皆是。不过,燕军北拓,或多说少能够为我们分担一部分压力。我已经下令郑大移军幽州,再令十万军北上并、冀,震慑妖、蛮两族。上犀骑一成,则妖族亦不为患。而朱梓、景云之流,虽修为高深,麾下精锐甚重,但不足为患。控制住关市,便能够让他们消停。”   桓武枯瘦的手从被褥之中伸出,抓住了桓磬的手。他转过身子,目光如鹰一般的锐利,看向了桓磬。   “我大梁真正的大患在蜀,你要牢牢记住。我快要死了,可杨羡还活着。凭你,不是他的对手。”   桓武的目光在桓磬的脸上巡视着,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请父亲指教。”   “常虞、羊检、孟清!用好了这三个人,则是对付杨羡的关键。”   桓武松开了握着桓磬的手,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说道:“我知道这三个人暗中已经都与你效忠。”   “父亲,我...”   桓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变化,似乎想要解释,却被桓武掐住了话头。   “你不必多言,但要记住,这三个人都是当世雄杰,你既得用,也得防。还有那些世家大族,不要将他们喂得太饱,否则他们终究会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也不要将他们饿狠了,不然他们终究会反噬到你的身上。”   “儿臣谨记。只是要对付杨羡,光凭这三个人够么?”   桓磬思略着,终究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桓武看着桓磬,很是欣慰。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年!只要你能够稳住雍州的局势十年,那么梁蜀两国之间的国力只会越来越大,我大梁的江山也将越发稳固,便是杨羡,也撼动不得。而这十年之内,要稳住雍州的局势,最为关键的一个地方,不要去碰凉州。”   说到这里,桓武一笑,声音很是戏虐。   “何况他杨氏皆短命,杨慈如此,杨忠如此。杨羡嘛!说不定十年之后,亦会如此。”   “儿臣明白了!”   “那就去吧!”   桓武挥了挥手,便像是交接完了工作一般,松了一口气,十分疲累,重新躺回了病榻之上。   桓磬应诺,可他看得出来,这其中并无半点情谊。桓武是将大梁交给了他,却不是因为桓磬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而只是认为桓磬合适。   桓磬艰难起身,走到一半,却又转身跪倒了桓武榻前。   “父亲,我有一事不明!怕现在不问,此生便没有机会知道了。”   “何事?”   “为何从小到大,父亲总是不喜欢我,甚至对我很冷漠,远不如三弟、四弟他们?”   这个幼稚的问题显然不适合在这时问出,甚至不应该由一个成年人问出,可却是桓磬从小到大都想要知道的。   可桓武还是回答了,沙哑的声音摩挲着桓磬的心头。   “因为你和我最像!看着你便如看到过去的我一样。”   “什么?”   桓磬显然没有想到桓武的答案会是这样,几乎以为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人总是讨厌和自己一样的家伙。”说到这里,桓武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的亏欠之情,“玢儿仁厚,他有着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拥有的一切的品质,是我理想之中的继承人。而珩儿神勇,珝儿豪纵。可如今这天下,如今的大梁,危机重重,作为君王,他们的优点却是最大的缺点。也只有你,能够承担大任。磬儿,护好这大梁的江山,护好我桓氏的天下。”   “儿臣知道了!”   轻轻的几个字,却有万钧之力。桓磬跪倒在桓武的身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永和九年冬,梁侯桓武薨,立二子桓磬为世子。 [395.第三百八十八章 外结强援]   楚国,郢都。   寒冬腊月,楚侯府中。   蔡通裹着一件破旧的貂裘,正坐在侯府庭院小筑。   蔡通节俭,桌上的除了一壶烫着的酒,就摆了几碟小菜。   咸菜、花生、小鱼干。这些通常在寻常渔家的桌上的菜,这位镇守一方的楚侯吃来却是丝毫也嫌弃。   自从云氏之乱被平定之后,蔡通便逐渐将楚国的政事交给了蔡允去处置,而他则逐渐清闲起来。   蔡通退居幕后,其实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不过,楚国的一系列重要决策,蔡允此时还做不了主,需要蔡通拿主意。   “父亲,自从上一次我军将十艘战船交付蜀国之后,这些日子以来,我军又建造了六艘。而吴国那边,建造得比我们快,已经建造了十艘。”   蔡允站在蔡通之前,并没有坐下,很是恭敬地汇报着。   蔡通喝了一口热酒,咂了咂嘴。   “侯家的那几个小崽子,不可小看啊!”   此刻南海之上,蜀国的海军独大。西南郡的水军掌握着最大的地盘、最多的战舰、最强的海族战士。吴楚两国的水军与相比,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不过,这并不影响吴楚两国发展水军。毕竟,广袤的海洋之中有着巨大的利益,每年都可以为吴楚两国带来丰厚的财政收入。   除了吴、楚两国官方的水军讨伐海族所获得的直接收益,还有着与之关联的各项产业和相应的商业税收入。   这些收入大大缓解了吴楚两国的尴尬的财政状况,也让吴楚两国在之前与梁军的战争中所遭受的创伤之中很快缓了过来。   虽然吴楚两国的国力下降了很多,但是经过了最初的动荡,还是稳住了局势。   如今这个时代,各个诸侯之间所掌握的地盘已经稳固,但也都在向外拓展生存空间。   景云开拓丰原,朱梓经营荒域,便连桓武也进军河湟之地。而蔡通和侯陶,便向着海域扩展势力范围。   “的确!侯家几兄弟相当齐心,吴主侯深死后只一年,他们便已经稳住了吴国内外的局势,并且国力也开始稳步发展。”   “稳住局势?”蔡通摇了摇头,看向了蔡允,却是一笑,“当年侯深夺了严氏一族的基业,而后以军治国,防范吴地的世家大族,手段虽狠,却是不及他的几个儿女。这短短的一年时间,这几只小老虎吃了多少人?吴地的世家大族的确是老实下来,可他们杀得太狠了,吴国的局势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安稳。”   “父亲的意思是?”   “侯陶毕竟年轻,又没有什么威望。为了稳住内外的局势,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而此时对外用兵很不明智,最好的手段便是联姻,外结强援,用以震慑国内。”   “联姻?”蔡允有些疑惑,“侯陶能够向谁联姻?”   蔡通嗤笑一声,瞥了一眼蔡应,说道:“傻小子,当然是你啊!难道还能是杨羡么?”   “我?”   蔡允吃惊得指了指自己,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可脸上不觉的浮上了喜色。   侯氏两女,都是花容月貌的美人,艳名传遍了大江南北。   “傻小子,你以为与侯氏联姻是享福么?娶了一只小母老虎,以后有你受得。”   蔡通拿起了一根鱼干,嚼了嚼。他修为高深,便是如今这个年纪,依旧是牙齿稳固。   “主公!”   便在此时,樊越从外而来。一路风霜,他看起来很是急切,两肩上的雪花还没有散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从神都传来的消息,桓武死了!”   樊越的神情很是严肃,可蔡通的表情却很是复杂。   蔡通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又变得有些诧异与落寞,最后,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湮灭,多年抑郁在心中的恐惧都化为了一声长笑。   “桓武,你终究还是走在了我的前面!痛快,当浮一大白。”   蔡通脸上所表现出的快意,那是蔡允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蔡通早在多年前便统一了现在的楚国的疆域,可是之后十余年,他先是受到南阳靳秀的压制,后又受到了桓武的欺凌。这么多年来,何尝能够松一口气?   尤其是桓武,他给蔡通带来的压力绝对不是靳秀可比,而是生死之患。蔡通这十多年节衣缩食,将所有资源都用在了前线的襄水防线之上,一厘钱都恨不得分两半花,便是受到桓武的压力所致。   而现在,桓武死了,压在蔡通心中的一块大石便悄然移开了。可蔡通还没有高兴多久,脸上便又重新露出了愁容。   “桓武死了,可杨羡还活着啊!”   自掌握楚国以来,能够带给蔡通那种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桓武,另一个便是杨羡。   而现在桓武死了,可杨羡还在蜀国,五万折冲军还驻守在江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威胁着楚国的生死。   更可忧的是,桓武死了,当世还有谁能够制衡杨羡?   冷静了下来,蔡通看向了樊越,问道:“桓武临死前是怎么布置的?”   “桓武让桓磬继承了梁侯世子之位,并让常虞出任了雍州大都督,节制雍州军政大权。另外,还让羊检留在了河湟之地,继续建立上犀骑。”   “常虞、羊检,桓武倒是打了一副好牌啊!”蔡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接着问道,“其他地方呢?”   “楚遂驻军宛城,桓易屯兵庐阳,赵宫镇守徐州,诸简留于并州,郑大移驻冀州,张锐转军阳翟,而桓仲和桓恭则被调到了神都,与徐金一起,掌管南北两军。除此之外,桓恭的冀州军团被切分,一部分归于郑大,一部分给了张锐,还有一部分则进入了神都。而冀州军团之中一万重甲则继续留在了深梧城中。”   蔡通点了点头,却听得樊越说道:“主公,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进军南阳,试探一番?”   蔡通摇头,说道:“桓武死后,局势变得相当微妙,暂时静观其变。另外,让魏和率兵前往平陵。”   不防梁而防蜀,蔡通此时心中的忧虑,便是暴露无遗。 [396.第三百八十九章 异域来客]   蜀国,弦城。   桓武的死传遍了整个天下,也正式代表了这位纵横天下的霸主人生的舞台落下了帷幕,而中原霸主大梁也将变一副模样。   新任的梁侯桓磬服丧百日,而梁国的权力交接也在紧锣密鼓进行着。由于桓武生前的布置与安排,这场交接进行得很是顺利,几乎没有波折。   梁军之中诸位上将军都对这位新任的梁侯宣示效忠,三卫一府中效命于大梁的一众修士也对桓磬表示臣服。有了这两个助力,桓磬已经掌握了局势。而接下来,对于内外关系的调整,则需要桓磬花费大把力气。   不过无论梁国内外怎么改变,对于蜀国的影响是最小的。因为无论如何,蜀国都是梁国的大敌,而杨羡都是桓氏一族必须除去的大患,梁蜀之间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以,桓磬有可能对吴、楚、燕等国的国主都表现善意,然而对于杨羡却是不可能。   与其余的诸侯国不同,蜀国最大的忧患不在于外界,而在于内部。   梁国所掌握的土地,经过多年的战乱,变得满目疮痍。桓武统一了中原,然而短短十年的时间,还远远不足以平复。   吴、楚两国多年来遭受梁军的压力,所有的一切都为了战争而服务,经济发展反而十分落后,这也是为什么在讨伐海族这件事情上蔡通与侯陶如此积极。   至于朱梓和景云,他们麾下有着很强的军力,可是受困于内部与外部种种压力,根本无法将军力发挥出来,而荒域与丰原,则是最好的出口。   所以,除去蜀国之外的诸多诸侯国,内部发展都没有达到饱和的程度。   然而蜀国不同。   益州最大的一次大动乱发生在百年前,季孙之乱掀起了腥风血雨,可终究年代久远。   除此之外,益州最大的动荡发生了在二十多年前,叶东阳率领十万东阳教徒入蜀,与杨忠对峙,争夺蜀地。   不过,这场危机终究因为杨忠擒下了叶东阳,东阳教的诸多高层被诛灭而悄然化解。十万教徒群龙无首,最终只能退入群山之中。   启帝崩逝之后天下大乱,可因为益州的地形和内部强有力的政权,并没有波及到多少。   此后多年,一直到梁军两次伐蜀之战,蜀国都没有受到过大的战乱。而这两次,范围也只缩小到了周南一郡,战争的范围并没有扩大。   夏云桦虽然昏,是个裱糊匠,无论内外都没有多大的建树,可她也没有大兴土木,浪费民力。   这么多年来,蜀国一直在发展着。在人口没有暴涨的情况下,蜀国内部发展已经饱和。而后设立西南一郡,开拓海域,但是蜀国的条件摆在那里,论发展水军,远没有吴楚两国那先天的优越条件。   这便是蜀国的上限所在,桓武看得很清楚。   杨羡手下有二十多万军队,那是因为蜀国只能有这二十多万军队。再多,只是空耗国力而已。   而梁军光雍州一地便有十余万军队,可不代表梁军只能有这十余万的军队。   所以,只要桓武的继承者能够稳住雍州的局势,再等待十年,梁国的国力恢复,哪怕到不了启帝末年的水平,但双方之间迅速拉开的巨大的差距亦不是一人能够改变的了的。   整个蜀国经过多年治理,现在内部已经没有多余的发展空间了。   “蔡通这个老狐狸,桓武死了,就把军队摆在了我军的大门口。”   杨羡拿着探校发来的情报,随手就是一扔。   楚将魏和率军两万,增援平陵。这两万人不多,可要知道,整个吴楚边境也只有一万人。可蔡通光在平陵一处地方,就摆了三万军力。   防范之意,昭然欲出。   “蔡通这老狐狸大概是怕主公趁着梁国新丧,趁机出兵攻打楚国吧!”   黄言一笑而道,似乎在笑蔡通想多了。不过一旁的严乐却是笑不起来,他的眉目紧皱。   “主公,除此之外,吴主侯陶已经决定让吴国的翁主侯昭姬嫁于蔡允,而蔡通也答应了。吴楚两国正式联姻,关系也将更加紧密。”   天下的形势变得相当微妙,桓氏代周之意已经越来越明显。   无论各个诸侯国怎么明争暗斗,可是明面上仍旧是大周的属国,周帝夏云杺的臣子。可一旦桓磬称帝,那么这个先决条件便不存在了,天下必然动荡。   到时候,吴、楚、燕、凉诸位诸侯的选择也将会变得相当微妙。他们若是仍然想要待在原来旧时的体系之中,就必须对夏宫涅称臣,等于变成了蜀国的臣子,平白矮了不止一头。   而他们若是加入新的体系之中,也就是加入梁国,作为梁帝的属国,那么蜀国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这一众诸侯游离于两个体系之外,谁都不得罪,他们在两边捞好处,坐看双方斗得你死我活。   可这样一来,最大的问题便也来了,梁国能给一众诸侯的,绝对比蜀国能给的多得多。   而最终会发展到什么方向,便要看桓磬的手段了。不过,将希望寄托于别人愚蠢的人,显然更加愚蠢。   而严乐心中的忧虑便是源于此。自从桓武下达了休养生息的国策之后,各个诸侯国与梁国之间的纷争不像以前那么尖锐。   一方面在于梁军的克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几个诸侯国要么实力不足,要么被桓武修理得实力不足。   可尽管如此,对于蜀国,梁军大力戒备,不断增强边境之上的军事实力。   “主公,府外有个很奇怪的家伙请求拜见主公。”   杨贵从外走了进来,禀告道。   “奇怪的家伙?”   “他是魔族的幻魔,自称是魔帝的使者,想要来拜见蜀王。”   杨贵的一番解释让在场一众人都很是疑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魔族,居然敢上门拜见大周的丞相?而且自称是魔帝的使者,来拜见蜀王,却到了丞相府。   “那个幻魔现在在哪?”   杨羡问道。   “在门口,被兄弟们堵着。不过他倒是大大咧咧,丝毫都不担忧的样子。”   “让他进来吧!” [397.第三百九十章 胜负之约]   鼻孔粗短,面目犹如腊皮,眼白全无,眸子墨黑。   幻魔分为两等,低等灵智很低,行如野兽。而高等的幻魔掌握着语言,会学习各种知识,甚至,异常聪慧。   杨羡眼前的这只幻魔身披一件褐色的蓑衣,打扮得像是一个刚从烟雨天打完鱼的渔夫。   “抱歉,大周的丞相。因为陛下吩咐我要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加上我身上的盘缠不多,所以打扮成了这样来见您,实在有失礼仪。”   眼前的幻魔很是有趣,似乎因为穿着问题显得有些失礼,脸上露出羞赧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在人脸上很常见,但在一个看似怪异的魔族脸上便显得有些特别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混过入蜀的关防到这里的?”   杨贵问道,毕竟,以这幻魔的样子,是不可能顺利通过关隘,直接到丞相府前才被发现的。   “我名阿多,至于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还没有说完,这幻魔脸上的如腊一般的皮缓缓的变得光滑,粗短的鼻梁挺立,不过一刻,便完全变了副模样,像是周人一般。   “这是魔帝陛下赐予我的力量。我等幻魔若是开启灵智,那么便可以幻化成别的族类的模样。”阿多说完,便看了一眼杨贵,“阁下应该就是杨贵将军吧!”   “你怎么知道的?”   “当初杨贵将军指挥照夜军的虎豹骑士,进攻我族圣城,杀戮我族之时,我还未开启灵智,侥幸逃得性命,不过将军的身姿却怎么也忘不了。”   杨贵一笑,听着对方挑衅一般的话语,气势微张。   “你想要报仇么?”   “将军误会了,我等幻魔最不擅长的便是打打杀杀。我也不会自不量力,挑战将军。况且,我此次来到贵国,是为了完成陛下交付的两件任务。”   杨羡握着羽扇,微微摇了摇。   “幻魔的确不擅长打打杀杀,但是对于刺杀一道可是相当在行。魔帝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阿多有些诧异,杨羡对于魔族的了解显然超过了他的预计。幻魔擅长刺杀这等事情,便是身为幻魔的他,也是在近来才略有所得。   不过阿多的这份诧异并没有表露出来,说道:“当年丞相破我圣城,戮杀我族。陛下说了,此仇一定要报。不出半年,陛下将会整军东来,欲与丞相会于阳绝关。”   杨羡有些奇怪,在他记忆之中,魔帝才离开蜀国不到一年,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够聚集多少的魔族军队?   难道说?   杨羡心中思虑没有多久,却是一笑。   “阳绝关并非我王辖地,乃是车骑将军朱梓的地方。魔帝想要与我一战,似乎找错地方了吧?”   事实上,魔族大部分都在荒域之西。魔帝便是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聚集一支足够的军队,可是他要东来,第一个要面对的便是阳绝关和西凉铁骑。   “陛下对于大周的情形很是了解,也说了,丞相不会久居益州,迟早会兵出凉州,夺朱梓的基业。所以,半年足够了。若是到时候丞相还没有夺取凉州,那么陛下自会破阳绝关,夺凉州,再与丞相一战。”   杨羡摇了摇扇子,这个魔帝可真是不可小看。对于幻魔的话,杨羡不置可否,问道:“那么第二个呢?”   在场一众丞相府属臣和将领都是心中诧异,不过这幻魔接下来说的话他们感到的却不是诧异,而是怪异了。   “陛下想与丞相约定。若此战败,那么陛下将会将凉州交与丞相。”   “你家魔帝倒是大方,拿还没有到手的东西来赌。”   杨贵讥讽声响起,那幻魔却是神色如常,微微躬身。   “凉州本是我魔族之地,乃是被你们周人所夺,我族从来没有承认过凉州是你们周人之地。自从上一代魔帝逝去之后,我族虽退居荒域,但并意味着凉州便是你们周人的。”   阿多的声音掷地有声,言之凿凿。   杨羡给了一个白眼。上代魔帝死的时候都是一千年前了,这家伙拿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当作条件,是来碰瓷的么?   “那若是魔帝胜了呢?他想要什么?”   阿多拱手一礼,学着周人一般,向着杨羡,言道。   “我家陛下欲娉蜀王为后。若是胜,希望丞相将蜀王与我陛下,并且此生不得再与蜀王往来,亦不得有所相思。”   “.......”   杨羡无语。这屋子里一众人却是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纷纷看向了杨羡。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此生不得再与蜀王往来,亦不得有所相思?   这话用在杨羡和夏宫涅的身上,怎么那么奇怪呢?一众人心中打着鼓,却听得耳边传来了一阵声音。   “相父,家里的厨子换了么?这鸡腿怎么放了这么多盐。”   一众人眼中只见一个双手攥着三四个鸡腿,头发蓬松好久没洗,脸上满是油腻的女孩走了进来。   便在夏宫涅出现的那一刻,一众人刚才心中的那怪异的感觉消失无踪。   不会的!不可能!太荒谬了!我怎么会这么想?   阿多见到夏宫涅的那一刻,本能的有些畏惧。便随着夏宫涅走近,刚才还言谈自如的阿多双腿一软,匍匐下来,十分敬畏,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家伙谁啊?”   夏宫涅自顾自咬着鸡腿,虽说是有些咸,但丝毫没有一点影响她的胃口。   “您谦卑的奴仆阿多!”   “哦?”夏宫涅没有在乎这幻魔奇怪的措辞,随口问道,“你来做什么啊?”   “奉魔帝陛下之命,想要与大周的丞相打一个赌?”   “打赌?”夏宫涅一下来了精神,问道,“什么赌?”   “以战为赌,若胜,陛下迎娶尊贵的蜀王;若败,则将凉州交与丞相。”   夏宫涅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转过身来,看向了杨羡。   “相父,这买卖不亏啊!咱们不能放过,这个赌打了!”   “.......”   “既然赌约已定,那么您谦卑的奴仆这就将这里的消息传回给陛下,告辞了!”   “走吧走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那幻魔很快起身,退出了屋子。   杨羡翻着白眼,看着仿佛占了大便宜一般大口吃着鸡腿的夏宫涅,最终抬了抬手。   “........算了!” [398.第三百九十一章 兵戎相见]   凉州,武威。   “魔帝?”   朱梓盯着眼前的严乐,这个千里之外从蜀国来的客人,面容犹疑。   “当初丞相进攻魔城,剿灭魔族,吞天蚌所孕化的魔帝不是已经死了么?”   凉州与蜀国一直是盟友,理论上应该同进同退,不过却从来没有实行过。严乐突然带来了杨羡的消息,说是半年后魔帝将会率领魔族大军进攻阳绝关,要朱梓小心防范。这在朱梓听来有些荒谬。   “当初吞天蚌所孕育的乃是两卵,孟玄诛杀了魔帝,烧毁了吞天蚌,却没有想到另一个一直隐藏在其中。丞相在数年前发现了这位魔帝的踪迹,却无奈这魔帝极善隐伏。直到数日之前,那魔帝派来了一个使者,言要为魔族复仇。丞相担忧阳绝关有警,所以特意派在下前来告知,要车骑将军小心防备。”   “多谢丞相好意,使者先下去吧!我已经准备好了热菜热汤,请使者享用。”   “多谢车骑将军!”   严乐告了一礼,退了下去。   便在严乐的身影退出屋室后,车骑将军府中属臣纷纷开腔。   “主公,杨羡说得是真的么?”   “若是那个魔帝真的卷土重来,怕是我们开拓荒域的计划会受很大的影响?”   “魔族有控制蛮兽之能,若是杨羡说得是真的,那么很可能不是受到影响这么简单,整个开拓荒域的计划都会受阻。”   朱梓麾下的一众属臣担忧的不是魔帝,而是凉州军开拓荒域的计划。   进入荒域,与一众异族沟通贸易,换取大量的贸易物,然后将之专卖到蜀国、关中乃至中原和吴楚之地,这条价值巨大的贸易路线能够带给凉州军巨量的财富。   若是这条贸易路线毁坏,那么对于凉州军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朱梓背负双手,在座前逡巡,一众属臣忧心忡忡的讨论并没有阻碍他心中的思虑。   凉州军能够在荒域站住脚跟,乃是因为控制了昔日魔族的魔城,也就是如今的昭府城。   可昭府城中只驻扎了一千凉州军,而驻扎这部分军力不是为了防御,而是探索与管理后勤资源。   凉州军经营荒域的时间不算长,要在外大规模驻军还不可能。   若是为了对付魔族的威胁,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集结西凉铁骑,出阳绝关,大规模清剿魔族,扼杀掉魔帝。   可问题也在于此,朱梓无法下决心集结军力出塞。   阳绝关离昭府城有七、八日的路程,若纯是西凉铁骑,那么这个时间能够缩短一半。只是,一路之上没有补水点,若是带着如今出关商人常带的水驼兽,那么便更慢了。   而且,便是朱梓此时在武威集结西凉铁骑,然后赶到昭府城,便是战事顺利,这一来一回怕也一月有余。若是战事不顺,那拖得时间就更久了。   朱梓无法因为杨羡的话,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万一杨羡是在欺诈,那么他率领凉州军主力外出的这段时间,凉州怕是要易主了。   就算杨羡没有在说谎,可是朱梓现在已经开始下手整合凉州军的一干军头了。这是个空窗期,梁侯桓磬服丧百日,他起码有着三个月的时间安定最初紊乱的局势。   如今凉州东部那一干军头心中惶惶,他若是率领西凉铁骑出关,便无法震慑住一众军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那就无法预料了,或许凉州将会大乱。   聚集主力,扫荡魔穴,这个军事上最优解,朱梓现在却是无法使用。   朱梓闭上了眼睛,最终还是遏制住了出军阳绝关外的想法,一笑而道:“杨羡所言,或有夸大之嫌。诸臣不必忧虑,加派散骑出关巡逻即可。”   吴国,姑苏。   一袭嫁衣,红艳似火。   侯昭姬缓缓进入这宗庙之中,却见侯陶站在吴主侯深的灵牌之前,执香三拜。   “大哥!”   侯陶身姿英挺,个子高大。他上完了香,负手而立。   “让你嫁给蔡允,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会不会委屈,那就要看蔡允是怎么样的人了?”   侯陶一笑,说道:“如何?”   “蔡允若是雄才大略之主,那我自然要辅助夫君,而后吞吴地,成霸业。若他只是个庸弱之人,那么楚国便姓侯了。”   侯昭姬眉目狭长,身材也比一般吴地女子高上不少。说此话之时,自有一股男儿的英气。   侯陶不怒反笑,笑得十分畅快。   “好!不愧是我的妹妹,侯家的儿女。不过大哥要告诉你的是,蔡允尚在其次,你要防的是蔡通这个老狐狸。”   “蔡通?”   侯陶回过身来,看着侯昭姬,这位即将离开吴国远嫁他乡的妹妹。   “蔡通奸诈,当世少有。如今吴地的局势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安稳。我欲外接强援,震慑国内那一干世家大族。而蔡通又何尝不是想要如此,只是他防的是杨羡!”   说到这里,侯陶叹了一口气。   “父侯在时,便有吞楚之念,可碍于蔡通在楚,却是不敢寸进一步。而蔡通又何尝没有吞吴之心?吴国的国力弱于楚国,楚军又占据着地利。蔡通不敢动手,便是因为强敌在侧。如今桓武已死,蔡通唯一担忧的便只剩下了杨羡。若是让他稳住了西面的局势,这老狐狸很可能兴兵吞吴。而你,便是他手中最好的筹码。”   “那蔡通有没有可能稳住西面的局势?”   侯陶一笑,带着不屑。   “蔡通奸诈,可也害怕别人诈他。杨羡在江州屯兵五万,领军者更是不世出的英才,大将杨安。便是杨羡北出中原,可只要折冲军依然在江州,那么蔡通便不敢动。”   侯陶双手放在了侯昭姬的肩膀上,说道:“大哥还需要一年的时间,用来稳定国内的局势。而这一年间,天下的局势便可能大变。杨羡若是不动,蔡通便不敢动。可一旦局势恶化,吴楚兵戎相见,你莫要坠了侯家的威名。”   “我明白了!”   侯陶的话,侯昭姬很清楚其中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 [399.第三百九十二章 天翻地覆]   神都,梁侯府。   素服未退,早春仍寒,梁侯府中,却是已经变得天翻地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梁侯府中原先的奴仆,该遣散的遣散,大部分都换成了桓磬的亲信。   苏眉走在了庭院之中,感受到了这府中之人对于她的恭敬。   作为桓磬的妻子,梁侯府的女主人,苏眉此刻却有着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远在蜀地,至今想来都让她感到恐惧的男子所带来的。   如今,苏哲死了,这神都之中能够控制她的人已经不在。杨羡也似乎早已经忘了她一般,没有再派来联络的人。   苏眉呼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两旁花草微微的清香,心中暂时抛开了恐惧之感。   苏眉现在的丈夫桓磬对她很好。可她也清楚,与桓珝不同,桓磬对她好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也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她是苏氏一族的嫡女,身后站着苏氏这个对于神都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大族。   尽管现在,无论是桓磬还是苏氏族人,都不知道她的这个身份是假的。   “桓仲与桓恭么?”   眼前不远处有两道身影,在家仆指引下,向着后府偏厅而去。她的这个丈夫不乏手段,心也足够狠。这一点,从他刚刚掌握局势之后,便将桓珝立刻幽禁便可以看出来。   现在孝期未满,桓磬一时间也不好处置桓珝。可这日子一过,桓珝最好的结局怕也是被放逐了。   “两位叔父来了!”   对于桓仲与桓恭,桓磬很是客气,孝服着身,将之延揽到了后府偏厅里。以桓仲与桓恭的身份,议事应该请到前府正厅,然而因为这两人与桓磬的关系,如此做反而显得亲近。   “主公!”   驻扎在神都的南北两军十余万精锐乃是桓氏立足的根本,桓武将兵权移交给了桓磬,然而桓磬却没怎么打过仗。   也因此,无论桓磬想要进行任何军事上的调动,此刻都无法绕开桓仲与桓恭这两位军中有着巨大影响的上将军。   “两位叔父,将你们请到这里来是为了一件事情,杨羡!”   桓仲与桓恭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知道杨羡乃是桓氏的死敌,也知道桓磬迟早会对他们动手,可没有想到这么快!   “不知主公想要如何对付杨羡?”   “我以为.......”   桓磬刚说了几个字,厅外便响起了家仆的身影。   “主公,骠骑将军羊检奉主公之命,已经从河湟之地赶回,此刻正在府外等候。”   “快请!”   桓磬其实下令让常虞和羊检两人都赶回来,不过常虞刚到雍州,百事缠身,急忙得处理的事情很多,也因此,他比羊检还要晚几日才能到。   听到羊检两个字,桓恭没有什么表示,桓仲却是冷哼一声。与桓恭不同,桓仲对于羊检这位故人心中有着很深的成见。   “主公!”   “羊老大人来了,刚才我正与两位叔父商量蜀国之事,话刚起了个头。正好,羊老大人来得巧了。”   桓磬对于羊检很是客气,不仅因为他在世子之位还没有决定之前,便已经暗中投效了他,更因为羊氏一族将要建立的上犀骑对于梁国来说至关重要。   羊检端坐在了桓仲与桓恭的对面,只待家仆奉上了热茶,桓磬便开口而言。   “杨羡乃是我桓氏的大敌,蜀国也是我梁国的生死大患。也因此,我准备与吴楚两国言和,并且抽调兵力,前往雍州,防备蜀国。”   “主公打算抽调多少兵力?”   桓恭问道。   “十万!”   桓仲与桓恭看了一眼,都有些为难。十万大军,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不提梁军内部的利益纠葛,又或者是中原各地的兵士愿不愿意常驻雍州,光是将这十万将士从各地调集到雍州,便是复杂的工程。而且,以此时雍州的财力与物力,想要多供养十万大军,也是很难的事情。   桓磬看了一眼桓仲与桓恭,两人的脸上都是为难。他又将目光转到了羊检身上,对方却是很悠闲。   “羊老大人,如何?”   “臣以为此刻对于大梁而言,最为重要的不是对付杨羡。”   “不是杨羡,又能是什么?简之莫不是心怀故族,心有不忍吧!”   桓仲的声音响起,阴阳怪气中却是有些恶毒。   羊检没有理会,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中央,拱手而道。   “老臣以为,此时对于主公最为重要的事情,不是去对付远在蜀地的杨羡,而是登基称帝,梁代周兴。”   羊检一言,在场三人都是面色大变。   “羊老大人,此话何曾说起?父侯南征北战十数年,功勋着著,诸臣劝进,尚不敢有僭越大位之心,何况是我?”   桓磬看似谦逊,然而一言一语之中却不是在反对,更像是想要让羊检找一个理由,一个让他能够继承大位的理由。   “便因为主公名微德薄,一无军功,二无才名,无论文韬武略都不如先主公,所以才必须登基为帝。”   羊检并没有说什么虚词,而是直接说出了桓磬的不足。   “羊老大人请说下去。”   看得出,桓磬没有发怒,而是很虚心的在请教。   “如今我大梁各地的将士,都是先主公一手带出来的。主公于他们并无半点恩德,又如何让他们效死?可以梁侯之名,主公又何以对他们加官进爵,以示荣辱?”   羊检顿了顿,看向了一旁,桓仲与桓恭两人也在听着。   “再者,天下人都知道蜀王夏宫涅乃是皇储。若是天子驾崩,那么皇位便是夏宫涅的了。难道到时主公与我等还要赶赴弦城,拜见新帝么?”   “可天子仁德,亦无大过。若要她禅位,是否人心不服?”   桓磬的脸上有些为难,这才是他最为担忧的。桓磬想要登基,然而也得顾虑世人的评价,否则,脸上不好看。   “周道陵迟,大梁代周而立乃是顺应人心大势,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主公不必忧虑,老臣愿意亲往桐宫,劝说陛下。”   这种事情,便是桓仲与桓恭也不愿意为,毕竟不管说得多么好听,逼天子逊位都是逆臣所为,却没有想到羊检主动揽在了身上。   “那么便有劳羊老大人了。” [400.第三百九十三章 人间烟火]   桐宫萧索,偌大的宫殿之中只留下了百余人。   这些内侍乃是夏氏最后的死忠,平时担负着天子的日常起居。   这座宫殿百官少有踏足,毕竟是在内宫之中,不过今日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臣骠骑将军尚书令羊检拜见天子!”   躬身三伏,谦恭至极。尽管是来做着某种意义上罪大恶极的事情,然而羊检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盛气凌人。   “尚书令此来,是为了替桓磬来要这皇位的么?”   夏云杺站在帝座之前,看着羊检,微微偏转过身,细细摩挲着这鎏金的把手。   “天子睿智!”   羊检站起身来,拱手而道,很难听处他此时是真的在夸赞还是在讥讽。   夏云杺没有说话,她身边的方常侍斥喝一声,带着愤怒。   “羊检,你身为大将军的弟弟,就是这么为人臣子的么?”   殿中空寂,这声音传荡着,余音在羊检耳边响彻。   “大将军?”羊检的目光从夏云杺身上转到了她身旁的那个老者,某种意义上的熟人,“当年夏氏与朝廷的那些公卿联手整杨幼庵的时候,可少不了你们这些中常侍在暗中帮腔吧?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识得杨幼庵的好了?”   如果说羊检的态度刚才还有所隐伏,那么现在便完全放了开来,带着赤裸裸的讥讽之意。   “你......”   作为杨慈的弟弟,从那个时代走来的最后几个见证者之一,没有谁比羊检更懂得如何与中常侍打交道。   羊检一句话便将方常侍噎得说不出话来,可他并没有就此满足。   “你应该庆幸那是杨幼庵,他放过了你们!这世间本是弱肉强食,若不是杨幼庵护着你们,早几十年,这天下便已经换了姓了。”   羊检有恨,恨得是杨慈的有眼无珠,恨得是杨慈让他们在那冰天雪地里待了数十年,恨得是杨慈辜负了他们一番赤忱与热血,更恨得是杨慈在那愚蠢的夏亨烨与他们之间选择了前者,抛弃了他们。   “逆臣!逆臣!”   方常侍咒骂着,浑身气得都在颤抖。   不过区区几句话却是撼动不了羊检,他兀自一笑。   “陛下,您是夏氏这百年来少有的有为之君,可惜生不逢时。天下大势在梁,这便是一介黔首都能够看出来,您又何必守着这腐朽的王座,死抱着不放呢?”   “桓磬开了什么条件?”   夏云杺一笑,笑得很是轻松。这样的笑容似乎不应该出现此时此地夏氏的帝王脸上。   “梁侯有言,陛下禅位之后,依旧可用天子之礼。梁侯会为陛下选择一个富庶之地,供养陛下。而这神都之中夏氏宗室,亦会优待。”   “好!不过这地方我想要自己选。”   夏云杺的话不但让羊检诧异,便是她身旁久随着的方常侍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不知陛下想要择何地?”   羊检与夏云杺相对,无论是气势还是其他地方,都无法占据一点优势。他试探问道,想要弄清楚夏云杺的打算。   “任山郡!”   只是短短三个字,羊检的面色却是大变。夏云杺的话便如利剑一般,刺痛着他身上的神经。   羊检无法立刻回答,因为这个地点太过敏感,这件事情并不是他所能够做主的。   看着羊检哑口无言的样子,夏云杺一笑。   “朕可以先封桓磬为梁王,毕竟若是禅位,那仪式也需要准备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之中,朕要请列代周帝的灵牌,放置任山郡的宗庙供奉。”   “陛下不可离京。”   羊检憋着嗓子,说出了这一句。虽说任山郡在冀州,根本不用担心夏云杺会跑之类的问题,可桓武防了夏云杺一辈子,如今羊检怎么敢冒然答应,让她离开桓氏的掌控?   “你不用着急替桓磬下决定,先回去问问他吧!”   夏云杺轻轻拂了拂袖子,裙摆微动,转过身去,不欲再见羊检。虽说夏云杺的话语很是平淡,然而其中轻视不屑之意,羊检很容易便能够感受到。   “臣告退!”   梁侯府。   “这任山郡有何特殊的?”   羊检将夏云杺的条件带了回来,无论是方雨亭还是羊检,都是面色凝重。桓磬不解,问道。   “主公,任山郡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弥罗宗便在任山郡旁,而天子与钟步七是旧识。”   方雨亭拱手而道。   “钟步七?”桓磬对于这个名字的印象并不深,仅限于他乃是当今山中一脉毫无疑问的第一人,“他与天子是如何认识的?两位又为何如此戒惧?”   “主公,钟步七乃是当世唯一能够与杨纯比肩的大宗师。”   方雨亭一句话,便让桓磬对这个名字有了重新的认识,心中也开始戒惧起来。   “据说当年钟步七奉上代弥罗宗主之命,下山历练,遭遇强敌,重伤之际,流落颍洛之间,饥寒交迫。天子不忍,遗其半张残饼。最重要的是,先主公在世之时曾发现杨羡曾与钟步七密会,而两人能够相识的源头,正是因为天子。”   杨羡,钟步七,夏云杺。   这三个名字盘桓在桓磬心头,让他如临大敌。无论是钟步七还是夏云杺,此前在桓磬心中都不够分量,可是因为沾上了杨羡,便不得不让他重视。   “如此,便答应天子的要求。”   桓磬一笑,却是说道。   “主公,这.......”   桓磬伸了伸手,止住了方雨亭的话头。   “为护天子安全,让徐金领五万精锐护卫天子仪驾北上任山郡,行经深梧城,令桓有坚率领一万重甲也与之同行。”   说到这里,桓磬眼中精芒闪过,隐隐透露着几分霸气。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钟步七,山中一脉的第一人,有没有胆子敢与天子相见。”   因为当年袁诚的事情,星之一脉衰落。此后多年乱世,其余两脉八家顶级宗门严格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参与诸侯之争。   这么多年了,这八家顶级宗门与各地诸侯之间几乎是平行关系。可并不意味着这八家顶级宗门不食人间烟火。   事实上,他们固然可以封山闭海,以御强敌,可日子也会相当不好过。   桓磬此举便是为了立威,让这些眼高于顶的修士知道厉害。   “臣等遵命!” [401.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涯永隔]   任山郡。   作为冀州北部最大的一个郡,其辖地内部多是山脉。   周帝夏云杺封梁侯桓磬为梁王,而后在六万大军的护送下,到达了任山郡。   普通人在乎的是天子欲禅位梁王的传言,而修士则在乎则是钟步七会不会为夏云杺出手。   天下四正脉,军中一脉依靠朝廷而生,其余三脉都或多或少与朝廷有关联。历代帝王,对于修士持着的是既用之也防之的对策。   修士强大的力量可以为帝王、诸侯所用。可也可能太阿倒持,为其所制。历来不是没有出现过修士出身的人夺取天下的例子。也因此,修士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朝廷希望的是各个修士派系相互制衡,谁也无法独大,利于掌握。若是有人能够统合修士势力,哪怕只是苗头,那一定会被其余修士宗门和朝廷联手所扼杀。   可这一切全部都因为袁诚而打破。   袁诚天纵之才,在周室的势力衰微,修士之间的势力混乱的时候,以一己之力统合了星之一脉。   承天道全盛之时,不提惶惶不可终日的大周朝廷,如今的八家顶级宗门都在袁诚的压力之下,有亡宗之患。   如今这八家顶级宗门的宗主,亦或者是门中耆老,大多不过是袁诚手下败将,被其呼来喝去,随意指示犹如奴仆。   他们也知道憋屈,可也没有办法。   打,打不过。论小弟的数量,他们更是比不上袁守成。   而后,袁诚覆灭了十万御林军,声势达到顶峰,举目望去,天下无有敌手。无论诸侯公卿,亦或者是修士异类,都在袁诚的压力下惴惴不安,苟延残喘。   承天道百万大军进逼神都,兵临成皋。就在天下人都以为袁诚将要取得那至尊之位时,杨慈临危受命,率领三营万余人马,挡在了袁诚面前。   当成皋之战的结果传来,一众修士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天下终于有人能够制袁诚那个王八蛋了!   不过这一众修士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发现他们想错了。   杨慈的敌人不只是承天道,还有所有对大周朝廷有威胁的势力。   袁诚固然霸道强横,可他终究是修士出身,对于各宗修士还有一份存留之念。可杨慈不同,灭宗绝派毫不手软。   于是,在袁诚之后,天下修士迎来了更大的噩梦。   袁诚死后,星之一脉遭受了朝廷连番打击,几近衰灭。   之后天下大乱,被杨慈和袁诚连番修理的各脉修士,都老实了下来,没有了夺取天下之念,安门守户,更定下了法不轻传的规矩。   各脉修士虽然没有夺取天下之念,可是却害怕再出现一个袁诚或者是杨慈那样的人。   而钟步七,便是如今顶级宗门修士所惧怕的对象。   钟步七修为数一数二,乃是当世山中一脉唯一跨过那个门槛,能与袁诚、杨纯比肩的修士。   钟步七与夏云杺之间的事情虽然是隐秘,可该知道都知道了。也因此,夏云杺来到任山郡的事情,天然便能吸引一众修士的目光。   修士不能干预诸侯之争,这是一条铁律,乃是当年八家宗门的掌门联手制定,敢越界者将会是所有修士的公敌。   便是强横如钟步七,也不可能与天下修士为敌。更遑论梁王桓磬派来的那六万大军,难道只是摆着看的么?   夕阳西下,紫电峰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连接天域一般。   落日余晖照耀,车驾之中,夏云杺闭着眼睛等候着。跟随在她身旁的除了方常侍,还有上将军徐金与桓有坚率领的一万重甲。   夏云杺想要见钟步七这位故人,并没有隐晦什么,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出去。徐金不会阻止,而桓有坚更不会阻止。   拜山的帖子早已经递了上去,可是夏云杺在山下等候了一个时辰,山上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陛下,时间已晚,钟宗主怕是闭关修炼,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择日再来吧!”   徐金拱手而道,对于夏云杺,始终有着一份恭敬。可桓有坚不同,他乃是桓氏一族中对于大梁代周最为坚定的支持者。   也因此,他一向视夏云杺以及夏氏是挡路者,便是嗤笑一声,一点也不给夏云杺面子。   “什么闭关修炼,我看这钟步七是怕了吧!这千里迢迢而来,我看是白费功夫了。”   桓有坚对于夏云杺有着很深的敌意,将这件事情视为夏云杺在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出口便是讥讽之语。别说是方常侍,便是徐金都是在皱眉。   天际一声鹤鸣,众人忽地抬头而观,云端正有一只巨大的白鹤飞来。   白鹤落在了重甲阵前,一名小道童缓缓而来,拱手而道。   “在下奉师尊之命,前来拜见大周天子。”   “过来吧!”   徐金挥了挥手,前方的重甲分开了阵列。   “不知道钟宗主说了什么?”   徐金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所轻视,很是客气地问道。   小道童面目清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放着的是半张残饼,早已经枯干,似乎一碰就会碎一般。   便在见到这半张残饼的时候,桓有坚不屑地哼了一声,带着轻蔑之意。   “我家师尊说:若使天涯永隔,又何必再见,徒增伤感?今将此物奉还,望陛下能够安心。”   徐金将这个盒子递到了车驾之前,夏云杺伸出了手,拿起了盒中的残饼。   “陛下,既然钟宗主不愿意相见,那我们及早启程,返回城中吧!”   徐金躬身而道,只是,车驾之中却久久没有回音,只是隐隐传来一声。   “七哥哥还真是了解我。”   “陛下...陛下...”   徐金发觉事有不对,打开了车门,却见车厢之中的夏云杺手中握着那张残饼,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脸色显得很是安详。   “炼药师!炼药师!”   便在这太阳快要没入大地,天际将被黑暗笼罩之前,大周的天子便在这一片嘈杂声中,悄然地度过了一生最后的时光。 [402.第三百九十五章 改元易号]   蜀王宫。   殿宇之中,蜀国朝臣皆着素服,王座之前的棺椁之中摆放着夏云杺的衣冠,隐隐有悲戚之声传出。   周帝夏云杺崩逝,对于桓磬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噩耗。   他被耍了,可却没有办法。举行封禅的典礼已经筹备了一半,可正主死了,桓磬能够怎么办?   当然,对于夏云杺的死,梁国和蜀国都有着不同说法。   蜀国的官方解释是桓磬逼迫夏云杺立他为梁王,而后觊觎大位,谋害天子。而梁国给予的说法是,天子出发去任山郡的时候已经病重,乃是暴毙。夏云杺临行之前留给了桓磬一封遗诏,废掉了蜀王的皇储之位,禅位于梁王桓磬。   不管这说法有多么的不靠谱,其中漏洞多多,但是神都中大梁豢养的一众的文士还是对这这封遗诏进行正统性阐述。   历来要取天下,只有两种途径。一者推翻前朝,否定其正统性。二者继承前朝的正统性。   而无论梁蜀,走的都是第二种方法。   所以,对于夏云杺这位大周先帝,桓磬是极尽所能,以示尊崇。桓磬不仅将其安葬在深梧城旁的周室帝陵之中,而且亲去吊唁,抚棺而哭,泣不成声,几次昏倒,差点虚脱。   当然,这不是谣传,而且真实发生的一幕。   最后,在百官的一再劝谏之中,桓磬才勉强振作,为了江山社稷,继承皇位。   “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啊!桓磬这小子不要脸的程度,倒是有桓武这老家伙几分风范。”   正殿之后的廊道,杨羡正等待着夏宫涅,准备一起去参加这次葬礼。   严乐站在杨羡的身后,不曾言语。理论上,桓磬比杨羡要大许多,可是在他的口中,便成了小子。   “不过桓磬这小子也太心急了,居然这么着急继承皇位。”   杨羡嗤笑着。夏云杺已经死了,这是桓磬没有办法的事情。同样是要伪造诏书,稳妥点应该是先在夏氏宗室之中找个幼子继承皇位,过个一、两年才完成封禅典礼。   桓磬太过心急,一步做到位,直接就要登基了。可这样一来,其中漏洞太多,容易为人诟病。   “桓磬将原本在先帝宫中的内侍先后遣散。便是那方常侍,也被责令待在帝陵,为先帝守陵。怕是用不了多久,先帝身边掌管印玺文书的内侍就要先后暴毙。”   严乐心中不屑,不管桓磬装得如何,可是他的手段太急了,破绽也太多了。   “相父!”正在此时,夏宫涅在黄浩的陪同下,俏生生地走了过来,拉起了杨羡的手,“我们走吧!”   夏宫涅拉了一半,却见杨羡一动也不动,有些疑惑。   “相父怎么了?”   杨羡打量着夏宫涅,这小家伙今天打扮得很干净,头也洗了,可终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啊,对了!   “大王,您就准备这么参加先帝的葬礼?”   夏宫涅浑身看了看,没发觉哪里不对,一切都是按照礼制穿着,没有一点逾越的地方。   “桓磬那个逆贼参加先帝的葬礼时都是泣不成声,大王脸上怎么能一点眼泪都没有?”   “我心里是有些难过,可是哭不出来怎么办?”   夏宫涅很是老实地说道。   杨羡想了想,走到了夏宫涅身旁,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大王,以后你每月的零花钱都要消减一半。”   哇的一声,夏宫涅一下子便哭了出来。   杨羡继续加了一把劲,说道:“以后金枪锁喉和胸口碎大石也不能看了。”   夏宫涅脸上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泪大如斗,两眼泪汪汪的。   “不光是这样呢,大王以后每天的作业都要翻十倍,写不完不许睡觉,也不能吃饭,更不能出去玩。”   “哇啊啊啊!”   连续不断地哭声盘桓在走廊之中,夏宫涅脸上的表情只有两个字来形容,痛苦。   “臣回去就把厨子给开了,以后大王再也不能吃鸡腿了。”   夏宫涅的小脸一下字变得惨白,她看着杨羡,脸上出现了绝望的表情,几乎泣不成声。   这下差不多了。   杨羡很是满意,拉着夏宫涅便往正殿里走。   殿宇之中,一众朝臣跪列,对于其中大部分人来说,夏云杺都是一个一辈子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可夏云杺是天子,这个身份让他们必须拿出应有的姿态。不得不说,朝臣们拿捏的分寸还是挺不错的,脸上的悲戚之情很有张力。   可一众朝臣们的表演,在夏宫涅的光环之下,却是暗淡不已。   那种几近绝望的感觉,便是一众朝臣都能够感同身受,夏宫涅随同杨羡进来,整个身子几乎是瘫软着的状态。   直到棺椁之前,夏宫涅一下子就跪倒了,接着便是一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杨羡在一旁解释着。   “桓逆窃国,戕害天子。大王闻之,悲痛不已,数日不能进食,誓言要北伐中原,为先帝报仇雪恨。”   夏宫涅抬头看向了杨羡,一张嘴张得老大,伴随着眼泪,让一众朝臣都是心有戚戚。   可夏宫涅此刻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情。   数日不能进食是什么意思,我还得几天不能吃饭啊!   听着杨羡一番解释,一众朝臣纷纷跪倒。   “俯请大王节哀,以贵体为重。”   一声声传遍朝堂,可回答这一众朝臣的却只有连绵不断的哭声。   杨羡不理会夏宫涅,向后退了一步,拜倒在夏宫涅身后。   “请大王节哀,万以江山为重。如今桓逆矫诏窃位,天下黎民皆处水深火热之中,臣俯请大王恭顺先帝遗志,光宏大周,继皇帝位。”   夏宫涅乃是皇储,与桓磬那封所谓的遗诏不同,天然具有正统性。也因此,她不需要向桓磬一样,搞什么三辞三请,继承皇位乃是顺理成章的。   等杨羡说完,要她开口答应的时候,夏宫涅刚刚站了起来,或许是刚才哭得太猛了,脑袋一沉,摔了下去。   “大王!大王!”   永和十年,周帝夏云杺崩逝,天下两帝并立。   梁国改元晏宁,蜀国易号建武。 [403.第三百九十六章 重建文明]   天下两帝并立,争锋相对,可对于一众诸侯而言却是一件幸事。   梁国改元晏宁,蜀国改号建武。   不过无论吴、楚、燕、凉,各地的诸侯还是延用永和的年号,既没有承认桓磬,也没有承认夏宫涅。   因为无论选择哪一个年号,都意味着站到了另一方的对立面。换了以前,梁军势吞天下,那么各地诸侯毫无疑问会站在夏宫涅一方。   可现在不同了,梁国的新君桓磬对于各地的诸侯释放了很多善意,也让没有了生死之忧的各地诸侯有着更充分的时间进行选择。   包括凉州的朱梓,如今唯一没有拿到侯位的诸侯,也没有和他的盟友站在一起,而是继续的选择了永和这个年号。   或许用盟友来解释凉州与蜀国的关系已经不准确。夏宫涅已经称帝,那么摆在朱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臣服,要么敌对。   武威的车骑将军府中,梁帝的使者早早的到达,带来了许多桓磬的礼物与封侯的诏书。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在下这车骑将军的职位受封于先帝,不敢忘也。”   朱梓拒绝了桓磬对他的封侯之意,因为受了桓磬的封号,那么便等于承认了他朱梓是大梁的臣子。   这样一来,凉州与蜀国会立马反目,这是朱梓不愿意看到的。   梁帝的使者面上有些惋惜,不过也没有强求。他此来的目的只是要让朱梓感受到梁帝的好意,至于接受封号,桓磬乃至于整个梁廷都没有想过朱梓会这么早答应。   “那么在下便先告辞了。”   “贵使请!”   朱梓将梁帝的使者请了下去,转身对身旁的属臣问道。   “蜀国那边有动静么?”   “没有。夏宫涅称帝之后,蜀国那边一直很安静,杨羡似乎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   相比于四处结好诸侯的桓磬,杨羡根本没有一点动作,既没有频频向外派遣使者,笼络各地的诸侯,也没有整天嚷嚷着北伐中原的口号。   “杨羡这样的人,一点动作都没有,反而让人更加担心啊!”   朱梓呢喃着,心中有些不安。蜀国那边实在太安静了,杨羡似乎根本不指望一众诸侯承认夏宫涅的地位。   说到底,蜀国的实力与梁国相差太远。与桓磬争夺这方面的影响力,杨羡会很吃亏。可这并不意味着杨羡会全然不顾。   朱梓忽然想起了那日蜀国使者带来的消息,魔帝将会率领大军进攻凉州。   “昭府城那里有没有动静?”   “动静?”   凉州近几年实在太过安稳了,虽然朱梓在动手整治军头,可在朱梓绝对的军力压制下,那一干军头想要反抗,却也无法成功。   朱梓所需要的便是时间,等他将那一众军头的势力全部整合之后,那么便是魔族犯境,也不用畏惧。   只是,朱梓不可能用十分激烈的手段,必须缓缓图之,否则引起动乱,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起码到目前为止,朱梓做得很好。   “主公说的是魔族的事情么?昭府城中的哨骑加派了三倍,日夜巡逻,前方暂时还没有发来有魔族的踪迹消息。”   那属臣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回答道。   朱梓点了点头,心中稍安。对于魔族这个未知的威胁,朱梓一无所知,也无法了解魔帝是不是真的活着以及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的兵力。   昭府城。   乌云压顶,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感觉。丝丝的血腥味与哀嚎声混杂,这座昔日的魔族圣城时隔数年,再度遭遇了战火。   啪!   一根幽蓝色的火矛刺穿了凉州军兵士的铠甲,身材高大的无相魔脚踩在凉州军士的头上,晃了晃,检查着这名将士是否还有着气息。   魔帝一路走来,城中散布着凉州军士的尸体。这魔城中一共驻守了一千兵士,在魔帝奇袭之下,没有一人逃得。   阿多跟随在魔帝的身后,手里捧了一本册子,恭敬地说着。   “陛下,圣城之中的粮食不多,我们若是立刻进军的话,怕是有些勉强。而且,圣城之中的各种阵法,都已经被那些周人破坏了。也就是说,这座城池完全没有一点防御能力。”   魔帝沿着石阶向上走着,一直走到了那圆形的礼堂之前。魔城之前的广场之上沾满密密麻麻的魔族,足有十万之多。   魔帝一令而下,所有的魔族都会誓死效忠。只不过,眼前这十万魔族部落化太久了,文明程度退化到了相当低的层次。   而他身旁的阿多,不久之前也不过是这茹毛饮血的魔族中的一员。魔帝需要通过转换仪式,复苏这些魔族体内沉睡的天赋与技能。   而这需要时间与资源,魔帝需要让这些茹毛饮血的魔族变成合格的战士、智囊、工匠......   简而言之,魔帝需要依靠一己之力,重建一个文明。   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无疑是难如登天。但是对于处在魔族顶端的魔帝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唯一能够限制他重建速度的只有资源。   魔帝能够对魔族进行转化,从圆顶礼堂一直延伸到广场的石阶上站立着的三千名执着火矛的无相魔便是最好的证明。便在数月之前,这三千名无相魔不过是四足行走,犹如野兽一般的存在。   可因为魔帝,这些无相魔开启了灵智,会直立行走,掌握了作战的技巧,甚至会使用武器。   魔帝伸出了双手,所迎接的则是滔天的欢呼声。这一刻,魔城广场上所有的魔族都沸腾了,那是来自血脉之中的呼喊,本能之中的迎合。尽管这广场之上的魔族大多连语言天赋都没有觉醒。   “这里只有一个开始,为了复兴魔族,接下来便要掌握整个荒域,积累我族所需要的一切。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找到龙城,寻回骨马。”   魔帝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他出生不过几年时间,可身高却已经接近两米,到了一个相当成熟的程度。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周人的地方,赢回我的魔后。” [404.第三百九十七章 山下野炊]   雪域山麓,绿野茫茫。   杨羡带人在河旁搭了个蓬,摆放了几座烤炉,马谓、陈诺、赵吟等三营的兵士正拿着竹串子在串肉、海鲜和蔬菜。   夏宫涅头上的红包还没有彻底消下去,看着烤炉之上的滋滋泛着香味的烤肉,嘴里流着口水。   “相父,还要多久啊!”   杨羡把着羊肉串,在烤炉上翻转着,不时还撒上了些香料。   “还没有熟呢!”   这段时间内,杨羡很悠闲,乃至于悠闲到带着夏宫涅来这弦城几百里之外的雪域山下野炊烧烤。   梁帝桓磬可以容忍任何的诸侯国,唯独不能容忍蜀国。因为夏宫涅乃是夏氏正统,如今称帝之后,更是与梁国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准确的说,如今的蜀国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大周帝国,而夏宫涅也不再是蜀王,而是大周女帝。   这并不是只改变一个名号这么简单,相应的,服装、旗帜、宗庙、车马、兵甲......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一切都需要改变,往上再升一级。   理论上讲,如今天下十三州都是大周的领地。可随着桓磬称帝,大周帝国的实控领土急剧缩小,从原来的十三州到了如今益州一地,其余非梁控制的五州也在摇摆状态。   所以,改变名号什么的除了好听一点,最大的坏处就是费钱。   因为衣服什么的都要重新做了,而且,官升了,薪水也就升了。   “好了!”   烤的娇嫩烤肉放在了银盘里,递到了夏宫涅的面前。这位已经好久没有洗头的大周女帝拿起了烤串大快朵颐了起来,边吃还不忘夸赞。   “相父,你烤肉的手艺又提高了。”   荣灿站在一旁,很是恭敬。他看着这一幕,不觉得有些诧异。当初在巴地的群山之中,荣灿带着一群梁军残兵占山为王的时候,夏宫涅是什么样的状态他很清楚。   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不足以形容这位大周女帝。所以投降蜀国以来,荣灿一直躲着夏宫涅,而后在杨纯手下练兵,荣灿就更没有怎么见到过夏宫涅了。   可现在看着杨羡身旁的那个小女孩,温顺可爱就像是一只小猫咪一般。荣灿刹那间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混世小魔王么?   “荣灿将军,你也尝尝吧!”   杨羡将盘子递了过来,荣灿很是恭敬。   “多谢丞相!”   荣灿如今被晋封为奋威将军,掌管两支五千重甲。奋威将军是个杂号将军,靳信当过,佟鼓也当过。   夏宫涅还是蜀王的时候,能够封赏的军事官职上限不过是杂号将军。不过她当了女帝之后,则不同了。   靳信和佟鼓各掌一军,如今已经升为上将军。   上将军不只是一个职位,更是一种象征,代表着这名将领的实力已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   而这个程度的标准,则是能否与其余三脉的大宗师匹敌。论修为境界,上将军或许不能媲美其余三脉的大宗师,但是论战力,却是绰绰有余。甚至若是掌握着强力的杀伐之术,解决一般的大宗师,也是等闲之事。   当然,佟鼓在其中,便是一骑绝尘,远超众将。除此之外,杨羡麾下众将,杨平、杨安、秦风、韩不负也被封为上将军。   韩不负出身星之一脉,修行之法与军中一脉的体系完全不同,但若是论个人战力,其实并不逊色杨平等人。   究其原因,韩不负掌握着的强力兵种东州兵虽然不属于军中一脉的军队体系,但也被杨纯一视同仁的训练着,而韩不负更是如此。   作为当世顶尖的大宗师,也是曾经承天道的敌手,杨纯比叶东阳、王耀先等星之一脉的大宗师还要更加了解星之一脉的修行体系。   在杨纯和佟鼓手下,一众将领无论是个人修为还是领军之法上每日都是突飞猛进。韩不负更是个异类,虽然是星之一脉的传人,但是受了杨纯的影响,行事为人却更加接近军中一脉的风格。他虽然年轻,但已经摸到大宗师这个境界的边缘。甚至,随着时间推移,他或许要比靳信等人要更快成就大宗师之境。   毛毛的细雨落下,打在了棚子的茅草之上。烤炉之中飘着呛人的浓烟,棚中野炊的氛围非但没有因为雨而有所打扰,反而变得更加热烈。   “下雨了啊!”   夏宫涅自顾自的咬着肉,嘴巴鼓鼓的,伸出小手,水滴滴地落下,被她甩了甩。盘子中的烤肉已经被夏宫涅消灭干净,而炉上的烤肉刚刚放上去。   夏宫涅小脸巴巴地看着荣灿,盯着他盘子里的烤肉,眼神很幽怨。   作为一个老实人,荣灿很是适时的说道。   “陛下,要不您先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宫涅一把接过了荣灿递来的盘子,丝毫不客气,便又狼吞虎咽起来。   便在此时,远方山麓林中传来了一阵大吼声。一只身影巨大的野兽正从山麓林中飞奔而来,动静之大,棚子下各种器皿都在微微颤动着。   “陛下小心!”   荣灿一脸戒备,以为是山中猛兽来袭。却见夏宫涅咬着肉串,看着荣灿,一脸看着土包子的表情。   荣灿如临大敌的样子引起一阵笑声,搞得他很是尴尬。他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巨兽很快接近,形貌渐渐清晰,乃是一只巨猿。   奇怪的是,那巨猿接近棚子,速度反而慢了下来,身子蹲了下来,便在雨中,巨大的手掌伸了过来。   “看着点啊!”   杨羡放下了手中的烤串,找了一块布擦了擦手,对着身旁的马谓叮嘱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巨猿的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粉红色的果子,样子很是奇特。杨羡拿在手里看了看,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虹西果品相不错,今晚拿着这个熬汤。”   “太好了!”   最为高兴的还是夏宫涅,拍着手快要跳起来了。   荣灿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走上前去问道。   “丞相,刚刚接到了前线的情报,魔帝夺取了昭府城,兵临阳绝关,我们不用做些什么?”   “不急!”   杨羡将虹西果放在了菜筐里,随即又从中拿了一捧香蕉,抛给了巨猿。那巨猿接过了香蕉,手舞足蹈,在雨中拍着手,便如助兴一般。 [405.第三百九十八章 绝关战烟]   阳绝关。   黑魇如雾,蛮兽如潮。天地混染一色,满目皆是昏黄。乌压压的的黑潮向着高达十八丈的城墙涌来,便是这九道屹立在西南边陲的天堑也无法完全阻隔那令人绝望的气息。   以往的蛮兽潮虽然汹涌,可却是铺天盖地而来,毫无章法。   可这一次却是不同,这群蛮兽仿佛是战士一般,居然还会列成一队队,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轮番进攻阳绝关。   这是何等诡异的画面。   驻守阳绝关的军士都是百战精锐,多年在边境与蛮兽搏斗,早已经见惯了一切可怕的蛮兽。   可相比无序、暴躁、混乱的蛮兽潮,这井然有序的阵列却更让人心悸与惧怕。   蛮兽或者说蛮兽背后的操控者,那始终隐藏在黑魇之中未露出过痕迹的存在,已经懂得合理地使用蛮兽的力量。   魔帝并没有出手,只是不断地催促着蛮兽进攻阳绝关。   面对着一波波不管是声势、动静还是进攻强度与力度都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蛮兽潮,便是百战精锐的阳绝关守卒也是面色煞白,唯一能够有所慰藉的便是脚底下踩着的厚实的城墙了。   这道由夸父族修建的城墙,乃是阳绝关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城墙。   便是铺天盖地的蛮兽冲来,要越过一道高达十八丈的城墙,也不是一件易事,绝大的落差能够给与阳绝关的守卒足够的缓冲时间。   对于这些守卒来说,最危险的是从天际成群飞来的蛮兽。   “射!”   守关的校尉大喊着,一张张弩机发射,巨大的弩箭如雨一般飞向天空,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铁幕,射落了不知道多少想要越过城关的飞行蛮兽。   九重城关,其后八道皆为缓冲与辅助之用,安装着不少的弩机与投石车。   以往的蛮兽潮都是随机的蛮兽群,没有一次像这样,蛮兽的种群如此的密集与集中。   鲜血从天空之上飘洒,染上了凉州军士卒的盔甲。碧绿的血液散发着一股腥臭味,让凉州军的守卒头有些昏沉。   “这血有毒,服用清心散。”   清心散是军中常见的一种避毒丹药,可以短时间内屏蔽毒素的伤害。凉州军士应付蛮兽多年,相应的准备很是充足。   城墙之上,每一段都是由一位校尉分管,这样的布置能够提升防御效率。万一这个区域的校尉和布防的兵士打没了,那么便由后备队补上。   只是如今,这阳绝关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生力军。以往应付蛮兽潮,会牵制凉州大部分的军力。   以往春秋两季的蛮兽潮,有着充裕的时间准备,朱梓会召集麾下一个个军头,再由他们召集麾下的兵士,集结前往阳绝关中。   可自从攻克昭府城之后,这阳绝关中驻守的兵力削减了不少。魔帝的大军又来得太急了,以至于如今的守卒只能仓促迎战。   碰的一声。   一只脑袋巨大长着钉角的蛮兽冒着箭矢撞了上来,冲击上了城关,也冲飞了不少的守卒。   “杀了它!”   巨大的喝声响起,一个凉州军的校尉半个身躯都被这蛮兽压住,他不管伤情,却只管大喝。身边的士卒拿着尖锐的长矛,不断地扎着这头蛮兽,却见金黄色的液体飙出,腐蚀着一切。猝不及防的士卒被灼伤不轻。   而那被压住的校尉,半个身躯都被腐蚀了,森森的白骨让周围的兵士都差点呕吐起来。   恐惧!   这种情绪在阳绝关上缓缓地弥漫着,可这些守卒却只能迎战,因为阳绝关后便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可以死,但是不能退。   一名兵士站立不稳,差点摔倒,肩膀却被一只强有力大手扶住了。   “主公!”   朱梓手执长枪,站在了那名兵士的身后。偌大的城墙之上,只有朱梓一人,可当他来到的消息传遍阳绝关时,所有凉州军士脸上的绝望都消失不见。   朱梓,便是他们在最危险的关头最后的希望,也是这干士卒心灵上的依靠。   哪怕知道情况紧急,朱梓撇下了大部分一人赶到了这阳绝关上,可只要他在这,所有的兵士都变得不同了。   他们不再犹豫,不再彷徨,也不再畏惧死亡。因为朱梓,便是他们赢得胜利的曙光。   这便是当世军中一脉四位大宗师之一的朱梓所带来的影响。   朱梓手握紫缨錾星枪,一脚踢开了那头冒着酸液身形巨大的蛮兽,它身下校尉早已经没有了声息,还保持着临死前那不甘与怒嚎。   朱梓面沉似水,正有一只不开眼的蛮兽向他袭来,却见朱梓手中长枪挥出,一道紫芒挥洒如幕,带着赫然的杀意。那蛮兽碰到这层紫芒,整个身躯都像是被绞了一般,浑身的肌肉都烂了。   军中一脉的大宗师与其他三脉不同,不仅难练,而且很可怕。   这种可怕不仅是生理层面上的,而且更是心理上的。总而言之,站在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前,他的对手会本能的感到恐惧,便是那无知无畏的凶恶蛮兽也是一样。   朱梓掌握着军中一脉无上的杀伐之术定军枪,更是当世唯一一个能将这门杀伐之术发挥至极致的修士。   一枪定军,万夫莫当。   长枪在前,便是随意一挥,都似有万道枪影刺出。朱梓以一人之力,生生地遏制住了飞行蛮兽的攻势。   绝关得稳,朱梓也收起了手中的长枪。他是一名战士,更是一名统帅。他站在城墙之前,城关下大量的蛮兽正在往上攀爬,犹如藤蔓一般。   朱梓忽然生起了一股情绪,或许他太过急切了。魔帝此来,凉州的情势大变,接下来的走向便不好把控了。   朱梓稳了稳心神,不管以后的局势如何变化,但此时他所要面对仍然是一场事关凉州,事关整个天下的大战。   手中长枪斜出,在昏暗的阳光照耀下散发着隐隐的光泽。面对着如潮一般的蛮兽群,朱梓脸上露出了笑容。   此心常在,誓守其关。身化枯骨,魂兮浩然。   昔年的誓言在耳边回荡,已经有多少年,朱梓没有感受到自己心中如此纯粹的战意。   朱梓的目光悄然前移,看向了那黑魇之中,魔帝所在。 [406.第三百九十九章 不死不灭]   长枪曳地,冷寂无声。   阳绝关外,只见一人缓缓地行走着。随着那人行进的痕迹之中,留下的便只是一条血痕,到了最后,万千蛮兽不敢近其身。   能够让蛮兽止步的,除了他们的同类,便只有让这一干蛮兽也畏惧的存在。   朱武宵!   他的身上没有一点杀气,或者说,到了朱梓这个境界,已经不需要像寻常军中一脉的修士一样,通过血杀之气来震慑宵小。   枪随意动,朱梓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让一干蛮兽感到震动,那是切入神魂之中的悸惧,亦或者说,在面对朱梓的时候,这蛮兽潮中绝大部分灵智尚未开启的蛮兽选择退避,那是本能。   察觉乃至躲避强大的存在,乃是蛮兽在荒域这种大部分都是恶劣环境中所形成的直觉,也是它们能够生存下去的技能。   当然,强大的存在也是有等级的。所谓群狼搏虎,便是强如万兽之王,在面对狼群的时候,选择的不是退避便是死亡。   而能够形成这种场景的,那便是这一干蛮兽察觉到了,那个手握长枪的的周人是它们无法企及的存在,实力差大到几乎让它们绝望,乃至于不敢生出一点反抗之心。   灵智未启的蛮兽出于本能,不敢阻拦朱梓。而那些开启了灵智却又自负的蛮兽,则成了朱梓枪下亡魂。   黑魇犹如飓风,接连天空,随着朱梓的接近,缓缓掀开了面纱。   三千无相魔手指幽蓝色的火矛,静列其中。魔帝站在阵列之前,与朱梓相比,他两米的的身躯显得异常高大。   魔帝为了解他的对手,应该说他从出生起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大周。自然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乃是大周一众修士之中绝顶的高手。   “车骑将军朱梓!”   魔帝纯熟的口音让朱梓心中有些惊异,若不是魔帝皮肤上怪异的闪耀着蓝色光芒的魔纹,朱梓几乎以为这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周人。   “何故犯我疆界?”   “取我族故土,以应一约。”   魔帝的回答朱梓早就知道,也清楚他口中的约定具体是指的什么?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朱梓笑了,魔帝也笑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存在,也都是相当的自负的存在。   几乎在同时,双方都动了。   魔帝一掌而出,幽蓝色的大手印泛着层层诡异的纹路,玄奥而又晦涩,其中蕴含着一股包容天地的气势。   朱梓一枪刺出,紫色光芒犹如雷电一般,在枪身周围张狂,短短的距离,枪势层层拔高,便似有万钧之力。   两者相对,天地为之一静。接着,便是一股狂风吹卷,黑色的魇气为之一散。   “出生不过短短几年,便有着这等实力了么?”乍一交手,朱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羡艳,“魔族的天分还真的好到让人嫉妒啊!”   “那不是天分,而是来自血脉之中的力量。与你们这些卑微的周人不同,我族是天生的强者,注定要统治这片大地的存在。”   魔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朱梓,高傲而又冷漠。   “穴中枯骨,也敢猖狂?”   便随着朱梓一语落下,他手中长枪未动,而魔帝所感觉的却已经完全不同。   杀意,这是自朱梓下阳绝关以来,魔帝第一次感受到的来自这个周人的意志。   如此纯粹,又如此不可动摇。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朱梓生出杀意的存在并不多。可一旦杀意生出,这位当今世上绝顶的到大宗师所表露的意志,便是魔族至高无上的存在,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的惧意。   这本不该出现在魔帝心中的情绪,却真实地渗入他的躯体之中。   魔帝面前,那杆长枪未动,而长枪的主人却变得不同。   万机寂灭。   朱梓轻轻一动,那杆长枪便刺破了魔帝大吞云手,便如刺破一张张纸一般,轻易得让人感不可思议。   手臂洞穿,灵骨尽碎,魔帝一条手臂便这样被朱梓废掉了。   当朱梓拔出长枪,魔帝残存的躯体向后退了十几步,而后,他身旁出现了六道魔影。   魔音诵念,灵火迸发。便在朱梓的目光之中,其中的一道魔影切下了自己一条胳膊,恭敬地捧着,献给了魔帝,脸上十分虔诚。   而便在这魔影祭献手臂的同时,魔帝身上那被朱梓毁坏的躯体奇迹般的重新恢复了原样。   “玄阴血魔!”   玄阴血魔伴随魔帝出生,是魔帝的守住者,更是魔帝的另一条性命。玄阴血魔能够通过祭献自己,恢复魔帝身上一切的伤势。更为重要的是,玄阴血魔并不会因为祭献而死去,只要魔帝还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玄阴血魔便能够重新恢复。   魔帝出生时身边便会有六头玄阴血魔守护,而随着他们力量的提升,全盛之时,玄阴血魔的数量会增加到十二头。   也就是说,魔帝几乎是不死不灭的。   想要杀死魔帝,一种便如孟玄一般,在魔帝刚刚出身还未彻底掌握力量时便取其魔种,扼杀掉。   另一种便如数千年之前,十九位大宗师联手围杀上一代魔帝,一连杀死他十三次,让其连恢复的机会也没有,将其彻底诛灭。   这段故事朱梓自然耳熟能详,看着魔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六头玄阴血魔,也就是说至少要杀死这小子七次。不对,不排除这小子使诈的可能,也就是说,要做好最多杀死这小子十三次的准备。”   看了一眼魔帝受伤之后愍不畏死的无相魔,身后还有大量被魔帝收服的蛮兽感受到了威胁,前来支援。   “这种情况下,有些扎手啊!”   朱梓看着魔帝,心中的杀意更加坚定。眼前的魔帝虽强,实力还没有达到上一代魔帝的水平。   不过若是任由其成长下去,那么不只是凉州,整个天下怕都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魔帝的伤势在短时间内已经痊愈,可看着朱梓,这位周人之中的大宗师。他的目光,便像是狮子在看着猎物一般。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起码在自视高人一等的魔帝看来,这便是侮辱。   可魔帝还没有做好准备,朱梓那泛着紫芒的长枪已经袭来,威势赫赫中,带着令人心惧的杀意。 [407.第四百章 随波逐流]   成纪郡。   秦远府中,召集着其麾下一众骑将。阳绝关有警,整个凉州都陷入了一股紧张的氛围之中。   秦氏麾下有八千西凉铁骑,其中三千跟随秦风前往了蜀地,剩下的五千则被聚集起来。   只是,与以往不同,对于秦远召集他们赶赴阳绝关驰援这件事情,秦远府中的一众骑将却是有些争议。   屋中静寂,秦远坐在首位,手中的茶杯盖轻轻盖阖着,一众骑将则是静默不语。   这一众骑将乃是这五千西凉铁骑的骨干,也是秦氏立足凉州的根本,便是秦远也不得不顾虑他们的意见。   相持良久,这一众骑将中终有有人忍不住了。他们本是武将,大多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   “主公,我就直说了。他朱武宵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兄弟们都看在眼里,明摆着就是不想要弟兄们安生。我等这些年来尽心竭力,守卫凉州,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只有朱梓的猜忌与不满。”   一语而出,周围马上便有附和之声。朱梓这些日子动手整顿军头的势力,招来了很多的不满。   秦远看在眼里,朱梓近些日子开刀的对象都是一些小军头,他们遭受到的影响很小,可怨言却到了如此地步,更不用说那些真正被开刀的对象了。   秦远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忧虑,魔族进攻的时机对于朱梓来说实在是太糟了,偏偏在他动手整合军头势力的关键时候。   如今这凉州,怕是人心浮动。   “老陈、老贺他们都被朱武宵撤了军权,散了兵力。这些年来,他们可都是跟随朱武宵出生入死,可到头来朱武宵又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主公,前车之鉴啊!如此凉薄的主公,我等何必要帮他?大周丞相仁德,大公子他们此刻正在丞相麾下效力。要我说,不如趁此机会,我等举郡投周,脱了他朱梓的管束。”   一语落下,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说得对!想想前些日子,大公子带着不到四千的铁骑,在渭水北岸,杀得桓武狼狈逃窜,是何等快意威风?主公,若是投效丞相,我等必然获得重用,总好过待在朱梓麾下,受人白眼与欺凌。”   秦远放下了茶杯,整顿一下思路。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可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魔帝率领大军临近阳绝关,前线的情势要比我们想象得更加糟糕。主公甚至来不及率领军中主力,孤身一人便先赶往了阳绝关,可见情势之危急。若是阳绝关破,我等又何来容身之地?”   秦远的话在一众骑将耳边回荡。是的,他们便是投向了杨羡,可终究带不走成纪郡。这些骑将的家业都在这里,若是阳绝关破,蛮兽涌入凉州,那么所有人都要遭殃。   这是关系到凉州乃至整个天下的问题。   胸中热血未熄,在场众将都不复刚才所言,全部跪倒在了秦远身前。   “主公,我等知错,不该因意气而枉顾大节。”   “都起来吧!各自整顿兵马,随我兵援阳绝关!”   “是!”   “主公,前线大捷!”   便在此时,秦府的管家快步跑了进来,脸上洋溢着一股喜气。望着一众人注视的目光,管家大声说道:“车骑将军在阳绝关外重伤了那魔帝,杀得那魔帝避退三十里,不敢猖狂。”   “好啊!”   刚才还对朱梓有着怨言的一干骑将拍手称赞道,这不无关乎私怨,只是本能因为朱梓除却强敌而高兴!   这其中最为冷静便是秦远了,他问道:“那阳绝关之危可解了。”   那管家挠了挠脑袋:“这倒是没有说,不过车骑将军的使者倒是送来了一封给主公的信。”   秦远接过了这封信,打开一看,面色却是大变。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速援!   能够让朱梓写下这两个字,可见前线的情势已经糟糕到了何等的地步。   “立刻集结军士,今日便出发,驰援阳绝关。”   朱梓的确是击败了魔帝,也让他远退了三十里,再也不敢露头。只是,阳绝关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魔帝要比朱梓想要得更为狡猾,那日与朱梓相对,丢了三头玄阴血魔的命之后,便选择远遁。这些日子以来,他再也没有敢在朱梓面前露面。可随之而来的是,蛮兽潮不断地向阳绝关涌来。   魔帝麾下的军队,只有三千无相魔。可魔帝能够指挥的蛮兽,又何止成千上万。   朱梓站在厚实的城墙之上,关下西凉铁骑正在扫荡着战场。   凉州军力一共十万,朱梓直辖的有五万,除去一万西凉铁骑,麾下还有四万步军。朱梓麾下的西凉铁骑已是全部赶来,他只在武威城中驻守了五千军,其余三万五千步军也在赶往这里的途中。   可此时应对的兵力仍然不足,纵然朱梓修为绝顶,可光凭他一个人,是断然不可能守住这阳绝关的。   魔帝远遁,他不是没有率领西凉铁骑出关去想要清除这一切的源头。可魔帝却始终躲避不战,阳绝关又连接发来援助的信号,朱梓也只能率兵回守。   魔帝要比朱梓想象得难对付的多,并不是一个只知道用蛮力的莽夫。魔帝很清楚他所占有的优势和敌方的弱势,朱梓若是率领骑军出击追杀他,魔帝便趁着阳绝关兵力不足时,控制蛮兽猛攻阳绝关,逼迫朱梓回防。   魔帝可以毫无顾忌,可朱梓不能。他的身后是凉州中的百万百姓,容不得他有一点行差踏错。   不得不说这是个天大的讽刺,朱梓麾下的步军还没能赶到,为了应付兵力不足,朱梓麾下的骑士只能弃了战马,赶往城关守城。   眼前的战事尚属安稳,朱梓最为担心的还是身后的情势。没有人比朱梓更为清楚凉州的局势,所以他更了解此刻凉州的危机所在。   便是朱梓乃是当今世上最为顶尖的大宗师,可他仍然感觉现在置身于一股漩涡之中。暗流涌动,却又无法左右,只能如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408.第四百零一章 兵行险招]   魔帝率军进逼阳绝关的消息,不仅震动了凉州,也传遍了天下。   初夏的阳光刺眼,整个神都都在忙碌着。这座城市充满活力,并没有因为朝代更迭而有所比变动。   帝王之威,百日而斩。   便算是曾经称雄一时的霸主桓武,在他逝世的百日之后,他生前的影响也都烟消云散了。所有的一复归于常,安于新的秩序。   偌大的含章殿立于高处,俯视整座皇宫。一阵风吹来,檐角宫铃轻响动。   梁帝桓磬站在含章殿前高台之上,看着远方,今日,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大梁帝国,这座手握中原七州,当世最为强大的战争机器,便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当一切都进入桓武生前预设的轨道进行着,桓磬的眼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机会。   魔族是周人的老对手,当然,不是现实层面的,而是在史册之中。所有的将领、修士乃至于寻常的文士官员,都对数千年前那段历史耳熟能详。   然而,历史早已经尘封在硝烟之中,对于当年人魔之战的惨烈,史册上寥寥几字显然不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感受到危机感。   “陛下,如今魔族进攻阳绝关,整个凉州的精锐力都聚集到了阳绝关,对于我大梁而言,是个绝好的机会啊!”   桓礼恭敬的站在桓磬身后,即使桓磬没有看他,他的脸上却仍带着一副谄媚之相。桓礼是桓氏一族的耆老,也是辈分最高的那一个,可是相较于桓仲、桓恭等人,他着实显得平庸了一些。   桓磬称帝后,这些桓氏的宗室也都加官进爵,桓礼也在朝廷之中担任很高的职位。   桓磬的确心动,一切都在桓武的预料之中,他也正式成为了大梁帝国的掌舵人。可相较于武功赫赫的桓武,桓磬连守成之主都算不上。   桓磬急需要证明自己。   文治武功,帝王想要建立功业,无疑以开疆扩土、击败异族最值得称道。   “先帝临终前曾经说过,不能去动凉州。”   桓武的告诫仍在耳边,却渐渐不敌那一句一句带着诱惑的声音。   “先帝在时,的确说过不能去动凉州。可先帝在时的情势已经与现在完全不同,凉州有警,此时正是绝大的机会,若是能够夺得凉州,掌握西凉铁骑,那么杨羡小儿则不足畏惧。击败杨氏,统一天下,乃是先帝也没有做到的伟业。”   桓礼虽为修为平平,然而并不蠢。海量的情报从凉州传来,作为梁廷的高官的桓礼很清楚此刻凉州的情形,也清楚这场动乱会持续很长时间。   只是,他虽不蠢,却没有底线。朱梓、秦远等人看到的是阳绝关破后的生灵涂炭的危机,而桓礼等一众人看到的却是夺取凉州掌握那条通往荒域的贸易路线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   桓氏内部的耆老想要将这条贸易线路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而夺取西凉铁骑之后,也能够减弱羊氏这个让他们讨厌的存在所带来的影响。   而这一切的集合,最终只有一个答案,攻取凉州。   至于魔帝,区区一个出生几年的异类,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桓磬也不蠢,他能够看到桓氏提出一系列详细计划的可行性与成功率。桓氏一族的耆老并不是空喊着口号,而是给了桓磬一个详细的夺取凉州的计划。   只是,这个计划还缺少一个执行人。   “陛下,如今十万来自中原各地的军士已经陆续集结出发,不出一月便能赶到雍州。时不我待,陛下若是不取凉州,杨羡亦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让杨羡得到了凉州,掌握了西凉铁骑,那么雍州危矣。”   陛下不取,杨羡亦取之。这句话让桓磬终于下定了决心。   “朝廷上下,谁最合适?”   桓礼一喜,拱手而道:“臣推荐一人,雍州大都督常虞!”   镐京,大都督府。   书房之中,灯火葳蕤。   新帝继位,常虞赶赴神都拜见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雍州的事务很多很杂,不过桓彪、桓仲留下的一副烂摊子,在常虞手中却是很快焕然一新。   军士效命,百姓各安,援送河湟之地的物资也都按时按量地送到了羊检手中。不过百日,雍州已经变了一副气象。   常虞做得很好,应该说,这位大周元老的能力要比桓彪、桓仲等将领强了不止一个层次。   “陛下要动凉州?”   只是,看着站在他眼前不期而至的方雨亭,常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诧异。   现在大梁各地的局面,都是桓武生前所安排好的。而雍州,则是重中之重。   常虞只听了个开头,便很快猜到了具体的发展的脉络。方雨亭是常虞的小辈,不过常虞并没有自恃辈分。   “又是桓礼这几个家伙撺掇的么?”   方雨亭点了点头,说道:“桓礼还推荐了你。”   “这些家伙,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这些家伙够毒,想要趁着这个时候在朱梓背后插上一刀。若是成功的话,自然是他们的功劳。要是失败,也可以将罪责推到我的身上。”   虽说桓礼等人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在方雨亭看来,与常虞相比,他们根本就是在小儿舞大锤。   “我虽然不同意此时动凉州,可是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我等便不能不从。这的确是个良机,也难怪陛下会心动。”   常虞一笑,从书桌旁拿了一张纸,写上了三个名字。   许鹤、朱梓,还有杨羡!   “要想夺取凉州,这三个人是绕不开的。笼络许鹤以及他麾下一众军头,这件事情我可以去做。可要是对付剩下的两个人,我现在身边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如今雍州的局势,要守已是不易,何况还要对凉州用兵?”   “我已经暗中联络了一些江湖上的大宗师,再加上神机卫、内卫也会倾力相助。另外,陛下也已经保证,从中原各地赶来的十万大军会在一月之内,相继到达雍州,归大都督节制。”   “如此么?”常虞喃喃而语,脸上带起了笑容,将桌上的纸放在了烛火上,“对付朱梓是够了,可对付杨羡?若是兵行险招,倒是有几分胜算。”   纸张在火焰之中燃烧,爆发出耀眼的火光,映照着两张深沉的面庞。 [409.第四百零二章 天方夜谭]   风雨凄迷,本打算支援阳绝关的许鹤,却因为这突然其来的大雨延缓了时日。   凉州东部四郡,秦氏所掌握的成纪郡一枝独大,不但土地广袤,而且很是富庶。除此之外,其余三郡则散布着大大小小的一众军头,许鹤便是其中之一。   许鹤是凉州第三号人物,但他的含金量与朱梓、秦远相比,差了许多。凉州十万大军,朱梓独掌五万,剩下的兵力由各个军头所掌控。其中两万四千余西凉铁骑,朱梓麾下有万余,秦远麾下八千,剩下的却也不是在许鹤手中,而是他麾下的一众军头所继承。   许鹤是个文士,也是凉州东部一众军头所推举出来的代言人。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许鹤在屋中徘徊,显得很是烦躁。凭心而论,许鹤这次是不想要前去支援朱梓的。   自从桓武与朱梓缓和之后,这些日子以来,朱梓的一举一动许鹤看在眼里。朱梓打算整合凉州的军力,解决掉困扰凉州军多年的军头制。   这对于朱梓,对于凉州军而言或许是个好事,但是对于许鹤来说却绝对不是。   若是军头都没了,那么还要他这个代言人做什么?   与秦远不同,许鹤的手下有八千步军,虽然也算是一股大的势力,但徒有声势,却绝对入不了朱梓的眼。   可许鹤并没有办法阻止朱梓的行动。   秦远掌握着八千西凉铁骑,虽然其中三千骑被杨羡拐跑了,可依然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而他又是朱梓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两者麾下的铁骑加起来,足以让其余军头感到绝望。   朱梓从数年的贸易之中积累了大量的资金与物资,能够应付消减军头兵力所带来的风险。   许鹤以前只能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他的影响力在凉州军中越来越弱。   可是现在不同了,魔帝兵临阳绝关,给凉州带来绝大危机的同时,也让许鹤松了一口气。   如果朱梓和秦远在这场战争消耗了过多的力量,那么朱梓便不敢再轻易对东部的一众军头动手了。   所以,哪怕是接到了朱梓的调兵令,许鹤也是打着能晚一日便是一日的想法。因为,除此之外,他做不了什么。   “许长史何以如此焦躁?”   幽幽的声音响起,吓了许鹤一声冷汗。他惊恐地转过身去,却见一个老者坐在了他身后的椅子上,十分悠然的便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一般。   “常大人!”   “许长史当年落魄神都,曾在老夫府中寄食数月。想不到多年未见,许长史已经在凉州军中到了如此地位?”   许鹤与常虞乃是旧识,不过却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许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惶恐的心,躬身一拜。   “我天资甚低,修炼不成,转而学文,自负才华,想要在神都中谋得一席之地。可惜朝中无人,当官不成,流落街头,险些饿死,还要多谢常大人收留数月。”   常虞一笑,不置可否。谁也没有想到,凉州长史,与神都中炙手可热的常氏一族的族长,居然有着这层关系。   “老夫来此,是为了给许长史一场富贵,就是不知道许长史敢不敢做了?”   “常大人想要让我背叛车骑将军!”   许鹤眯着眼睛,看向了常虞。许鹤能够以一介文士,在一众如狼似虎的凉州军头中取得如此地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许长史果然是聪明之人。朱梓不顺朝廷久矣,天子欲除之,使凉州复归王化。许长史若是能够投效朝廷,那么天子愿封许长史为凉州刺史,封侯,食邑万户。”   许鹤一笑,不屑说道:“天子?这天下可不止一个天子啊!我怕是有命挣没命花啊!”   许鹤自然不会亲信常虞,更不会因为昔年的事情对常虞俯首帖耳。桓磬想夺得凉州,可杨羡又何尝不是。   相比那个远在神都的大梁天子,许鹤对于近在咫尺的杨羡更加恐惧。   “秦风三兄弟早在杨羡军中,若杨羡得凉州,那么许长史有把握与军功赫赫的秦氏一较高下么?朱梓整合凉州军力之心早有,若是让他度过这场危机,那么许长史还能这么从容么?相反,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对于大梁那位天子是,对于许长史也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过了这次,许长史还能卖得这么高的价么?”   常虞的声音并没有多么抑扬顿挫,相反还有些平淡,可在许鹤听来,却充满了诱惑力。   “常大人想要怎么做?”   常虞站了起来,看向了许鹤,一步一步走近,缓缓而言。   “趁此机会,聚集一众对朱梓不满的军头,以兵援阳绝关为名,临近武威之时,奇袭之。”   武威是凉州第一大城,里面囤积着凉州军大量的粮草与武备。   许鹤的脑子有些乱,嗡嗡的。   “若是夺取武威,凉州大乱,不但朱梓饶不了我们,杨羡也会趁机发兵,到时候我们一样是死路一条。”   常虞一笑,说道:“富贵险中求。夺取武威之后,阳绝关的大军粮道已断,摆在朱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降,要么拼死一搏。”   “常大人以为朱梓会选择哪一条路?”   “朱武宵若是会就此投降,便不是朱武宵了。可魔族在外,朱武宵无法抽调主力部队回援,他必定会带着少量精锐,以最快的速度重夺武威,稳住局势。便在此时,伏杀之,再派使者前往阳绝关,那时阳绝关粮草已尽,他们若是不投降,只能成为蛮兽口中之食。”   许鹤向后退了两步,对于朱梓,常虞只说了三个字,可在许鹤看来,却无异是天方夜谭一般。   “朱武宵可是当世军中一脉仅有的四位大宗师之一,战力绝顶。便是寻常的大宗师,在他手下也走不了二十合。强横如魔帝,与他一战,也再不敢露头。你有什么把握杀他?”   “便是杨纯、钟步七,也有灵炁耗尽、身死道消的那一刻。何况是朱梓?朱梓在阳绝关鏖战日久,又来回奔波,力竭身疲,又有何惧?”   常虞说得轻易,许鹤也清楚他的为人,定了定心思,转而问道。   “那杨羡呢?”   “夺取武威之时,有劳许长史分兵夺取成纪郡,控扼陇道。”   “便是我能够拉拢所有的军头,能够控制的兵力也只有三万多,拿什么去阻挡杨羡?”   “便在许长史动手的时候,桓子善会带着两万北军精锐夺取虢亭,支援许长史。桓子善善守,许长史麾下又有数千西凉铁骑。只要支撑一月,十万大军进入凉州,那么大局便定,杨羡也只能退军。”   许鹤眼睛一亮,野心正越发的膨胀。因为他清楚,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410.第四百零三章 等闲之辈]   凉州八郡,朱梓直辖三郡之地。武威城是凉州首府,朱梓驻军之地。   武威城极大,城墙厚实方正,平时居住着十五、六万居民,乃是大周西陲最为重要的城池。这座城池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便处在东西两域交汇之地。凉州通往阳绝关的军队,最终都要经过这里。   武威城周围乃是大片的田地,水流充足,不时可见奔驰着的马群。   事隔数年,阳绝关久违的烽烟并没有让武威城的百姓惊慌失措。事实上,凉州百姓祖祖辈辈都习惯了春秋两季的蛮兽潮。最危难的时候,武威城中所有十六岁以上的男丁都齐赴阳绝关,只剩下了妇孺留在城内,维持生产。   而这数年的空闲,反倒让武威城中上了年纪的人有些不习惯。   阳绝关战事虽紧,但是武威城中的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   可这一切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援军而改变。   朱梓在武威留守了五千步军,这些人除了守卫城池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调运物资,维持通往阳绝关的粮道。也因此,这五千步军并非都驻扎在武威城中,而是分散在粮道之上。   朱梓的调兵令早下,武威城中留守的军士本以为来的是援军,毫无防备,却不料这些援军忽然下手。   本是宁静的早晨变得一点也宁静,鲜血染红了银白雪亮的大刀。武威城门口,望着本来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忽然下狠手,武威城中的军士经过最初的错愕,便是滔天的愤怒。   “陈禾、贺齐,你们要造反么?”   这些叛军的领头者便是陈禾、贺齐,这两个前些日子被朱梓撤了兵权的军头。他们混杂在了这些援军之中,如今赫然亮出了刀兵。   只是,面对死在他们手下昔日的战友,这两人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的愧疚,有的便是狰狞的笑容,仿佛沐浴鲜血的野兽一般。   “朱梓凉薄,岂配为人主?我等决意投降大梁,愿降者立刻放下兵器。陛下仁德,定会加官进爵。”   “你做梦!”   凉州之民彪悍,又怎会忍受如此?这一众武威的守军,便是己方势力单薄,也绝不肯就此投降。   杀戮就此开始,但并非一边倒。在经过激烈的瓮城争夺战之后,武威城中的守军也几乎消耗殆尽,叛军顺利进入了武威,立刻控制了朱梓的车骑将军府、粮仓与武库。   长日西斜,方雨亭站在瓮城的城墙之上,看着满地的尸体,没有一具是背对着他的,心中终究叹了一口气。   都说凉州之民悍勇,可居然悍勇如斯,着实让人敬畏。   陈禾来到方雨亭的身后,面对这位神都来的大人物,很是恭敬。   “大人,我等已经彻底控制了武威,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雨亭一笑,说道:“自然是等着朱梓来了!”   阳绝关。   朱梓与秦远站在城墙之上,面对着攻势稍顿的蛮兽潮,面上都有些疲惫。   “孟玄那边怎么样了?”   魔极宗位于符鱼山,掌握着另一条从荒域通往凉州的道路。如今魔极宗界域已成,更是隐隐成为八家决定宗门之后的第九家巨擘。   阳绝关战事危急,朱梓打算求援孟玄,请求他派遣门人相助。   “孟玄已经答应了。”秦远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黑魇,脸上很是担忧,“不过刚刚出关的铁骑探查后来报,魔帝麾下的魔族又多了。”   “什么?”   朱梓也有些不可思议,周人的军队要训成,最短时间也要三年。可是魔族的兵力怎么增长这么快?   “多了多少?”   “隐约有五、六千的无相魔,还在其中看到了元魔的身影。”   “魔族的手段还真是诡异啊!”   朱梓一叹,却见得后方城阙之中扬起了一声号角之音。   朱梓与秦远面色都是一变,心中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   阳绝关的主城在九道城墙之后,朱梓与秦远回到城中之时,见到的却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兵士。   “主公、镇北将军,陈禾、贺齐两个叛贼勾结梁军,攻陷了武威。属下拼死闯了出来,特来报信。”   “什么?”   秦远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而朱梓则冷静许多。   “现在后方情势怎么样?”   那兵士摇了摇头,说道:“属下不清楚,但攻陷武威城的军队足有两万。他们忽然下杀手,兄弟们措手不及,大多都战死了。”   朱梓面色一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主公,要为兄弟们报仇啊!”   悲哀愤怒的声音传荡朱梓耳边,朱梓看起来却更加的深沉,有些自嘲的一笑。   “我本以为动手的会是杨羡,却没有想到是桓磬。”   朱梓早就清楚凉州的危机所在,却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快的爆发,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爆发。   两万大军,说明凉州东部三郡大多数军头都参加了这场叛乱。更糟糕的情况,东部三郡所有的军头都叛乱了。   对手下手如此凌厉,直击要害,丝毫不想要让朱梓喘口气,不可小觑啊!   “以往桓武不仁,可也总算是顾念天下,不敢枉顾大义。可这个桓磬,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岂配为人主!”   秦远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身躯都气得发抖。阳绝关关系着凉州乃至整个天下的安危,梁军不帮忙也就算了。此时动手,若是阳绝关破,天下危矣。   “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粮道已断,这阳绝关中的粮草撑不了十日。如今之计,我只有率三千铁骑回防,重夺武威城。魔帝若是察觉出异常,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这阳绝关中之事,只有靠你了。”   “主公,对方有备而来,或许正等着主公回防。臣有一言,事急危难,不如请杨羡相助。”   朱梓面色一变,望着秦远诚挚的脸庞,却又摇了摇头。   “梁军策划周密,事前我等没有察觉到一点痕迹,主导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梁军要夺凉州,必然会防备杨羡,怕是此刻成纪郡也已经被攻陷了。杨羡便是此刻出兵,也来不及解阳绝关之危。事态如此,也只有搏一搏了。” [411.第四百零四章 军心似铁]   山间旷野,梁军营寨连绵。连接成纪郡的这一段陇道,土色昏黄,群山耸立,便如一条条虬扎的树根一般,爬俯在大地之上。   桓子善率领两万梁军,与凉州一干军头的联军在开阔之地立营,所处之地便像是一把扫帚的结点。   梁军营寨的背后的区域犹如扇形的扫帚头,十分空旷。营寨前方的山道便如扫帚柄一般,乃是蜀军必经之地。   桓子善选择控扼此处,便是打算尽可能利用地形上的优势,让周军铺展不开。如此连绵营寨之中,驻守着两万神都北军精锐和许鹤带来的近三万的凉州军,兵力达到五万。   苍鹰盘桓,大地之上,五千重甲列阵而行。   当一众兵士都以一个节奏前行,踏步大地之上,烟尘飞舞,草木震颤,整齐的律动呈现一股蔚然之势。   全身罩着铁甲,一副黑色的狂兽面具遮掩了面容。高高的旗帜随风飘扬,那一个大大的周字赫然进入了梁军眼中。   五千周军自陇道而来,身着重甲,似乎赶了很长一段路,行进却一点也不慢,自始至终保持着同一个速度,而这本身便是这支军队素质的表现。   桓子善登上瞭望塔,举目而观,心中自有一股震颤。   熟悉的旗帜,熟悉的军队和熟悉的将领。   桓子善也曾经在那道旗帜之下奋勇作战,不过此时已经各位其主。桓磬登基,改元易服色。梁军丢弃了那面旗帜,而蜀军继承了下来。   “将军,我等已经探明,这五千蜀军乃是当年我军的降卒,领军者正是荣灿。”   便如蜀国不承认梁国的地位,梁国也不承认蜀国。因为在梁国官方的说法中,大梁的正统性来自大周,而大周早已经不存在了。   梁军的兵士不称呼眼前的军队为周军,而是为蜀军,乃是一种蔑称。   那一干重甲临近,杨羡出兵的速度要比桓子善想象得还要快了许多。只是他奇怪的是,最先到这里来的不是秦风的西凉铁骑,而是荣灿这位旧人。   杨羡还真是放心啊!   桓子善轻呼了一口气,说道:“随我出营!”   桓子善带领着三千兵卒出营,显然不是想要作战的意思。   两军相对于旷野,面对昔日的故人,桓子善终究还有一份留念之情。   “来者何人?”   桓子善看向了荣灿,他身上的重甲无论从纹路上还是节饰来看,都与一般的兵士乃至校尉不同。桓子善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可以听出他的声音。   “大周奋威将军荣灿!”   如果说,桓子善刚才心中还有几分侥幸。可随着荣灿此话一出,桓子善便已经清楚他不可能再将荣灿和这五千重甲拉回梁军了。   “好一个大周的奋威将军!”   桓子善不是文士,没有兴趣争论什么正统不正统,而是说出了最为凌厉的话锋,想要冲击这一干军士的心房。   “尔等妻儿老小,都在中原。如今曲附杨羡,可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尔等投蜀,自当留存一条性命,却真的忍心看到他们身首异处?”   桓子善善守,可也擅长攻心之策。只是让他诧异的是,这一干重甲居然没有一点动容,难道心肠真的是铁做的不成?   “梁侯当年已赦我等妻儿,若是今日桓磬再行诛杀,岂非背上不孝之名?我等既然效命大周,此身已然许国,何复在言!”   便随着荣灿一语而出,身后五千重甲气势一变,拔然犹如山岳。   好一个杨羡啊!   荣灿和这五千重甲在蜀地才几年,便全然变了一副模样,陌生得让桓子善心惊。   桓子善面目变了,他身上的书卷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如狼一般的野性。   便是军心如铁,又有何惧!   桓子善大笑,他个子较矮,尚不能与一般的梁军兵士比,更不用说是荣灿了。可此时他身上的气势与杀意,却是相当惊人。   “凉州之地,断然不可能交与杨羡之手。荣贺方,如果你有本事的话,可以试试看!”   桓子善说完,便转身离去,再也不去理会荣灿。因是他清楚,从现在开始,他们将会是生死拼杀的敌人。   “将军,我等要先试探一下梁军么?”   洪全与朱六,这本是荣灿麾下的校尉,如今各自统帅一支重甲,乃是荣灿的副将,随于他之后。   从出山口起,荣灿便在观察桓子善立下的这座营寨。节制有度,立寨有法,前后相随,左右相护,若是强攻,他们必然损失惨重,何况此刻他们只有五千人?   “丞相有命,让我等在此立寨,只守不攻。”   “丞相这是何意?”   无论是洪全还是朱六,脸上都露出了疑惑。   凉州叛军夺下武威,两万梁军进入成纪郡。梁国为了配合这次军事行动,南阳、中地、眉国等地均出兵配合,想要以兵力差牵制蜀军。   鹰扬军被牵制在西庸郡,黑虓军被牵制在散水关,折冲军驻守在江州防备蔡通,杨羡能够动用的兵力有限。   西凉铁骑此时正在后方,还需要一天才能够到达,长策军此时也才缓缓从南中动身,这样的情况下,杨羡进军的速度却显然要比一众将领心中所期待的要慢的多。   周军的反应并不慢。桓子善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已经在成纪郡立下了脚跟。尽管营盘初创,但显然是打算做持久战的准备。   梁军的动向一干周将很是清楚,从中原各地聚集的十万梁军正在向着凉州而来,最晚一月便可到达。   若是等到十万中原来的梁军进入凉州,那么势必是一场混战,便算是周军最后胜了,也得不偿失。   这种情况下,应该争分夺秒才对,可杨羡的举动却是有些耐人寻味。   荣灿也不知道杨羡心中所想,哪怕所有的将领都清楚,这次桓磬在背后捅了朱梓一刀,对于他们而言,乃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能够就此夺下凉州,那么周军的战略空间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丞相心中应该早有定夺,我们不必多虑了,只需要按照丞相的命令去做。”   “末将遵命!” [412.第四百零五章 举手之劳]   武威,车骑将军府。   晨光熹微,朱梓有些疲累地看了一眼府上的牌匾,一往如昔,似乎并没有多少的改变。   他花了三日的功夫,带着三千西凉铁骑回返,可等待他的不是梁军,而是一座无人看管的城池。   “主公,我等已经查问过城中的百姓。当时攻陷武威城的两万叛军,在攻下城池之后,大部队便立即分兵出城。而少量留守的军队也在昨夜陆续撤出。陈禾、贺齐那两个叛贼不知道踪迹。”   “库中物资如何?”   “臣已经检查了府库,粮草、武备皆未曾动过。”   重新掌握了武威城,朱梓心里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尤其是在听说了府库之中的物资原封不动的时候,更是如此。   朱梓仿佛感受到无形之中被一只巨大的手在操弄着,梁军幕后之人精准地操控着一切。   包括朱梓援军抵达的时间、叛军撤离的时间、阳绝关中粮草的存量以及朱梓重夺武威之后的反应。一分一厘,丝毫不差。   朱梓明知道如此,却不得不按照他的计划而行。   阳绝关破,魔族和蛮兽进入凉州,不符合朱梓的利益,自然也不符合梁军的利益。   所以叛军留下了粮草与武备,就是为了让朱梓重夺武威的时候有着足够的能力暂时维持住局势,同时,也在削弱他周围的力量。   那幕后之人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朱梓还不清楚,可是他的预感并不好。   “杨羡呢?”   “前方的情形还不清楚,不过据说梁将桓子善带了两万军队,攻陷了虢亭,驻军在了成纪郡陇道口。”   “立刻组织人手,运送粮草至阳绝关。”   “是!”   阳绝关中现在只剩下了八日的粮草。朱梓带着西凉铁骑,日夜赶路,在第三日凌晨便到了武威,可运粮的车队并没有这个速度。   因为叛军的原因,原先运送的粮草车队已经晚了许多时日,已经容不得拖延了。   朱梓进入了车骑将军府中,府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显然不是被叛军所杀,便是被其擒获,下场好不到哪去。   朱梓亡妻早故,膝下并无儿女。在凉州军年轻一辈中,他最看好的人是秦风。可惜秦风被杨羡拐跑了。   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车骑将军府中,朱梓望着府中建造在一丈高台之上的正堂,忽然有些落寞,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朱梓走上了石阶,坐在了正堂门口,疏解着长途赶路积累的疲劳感。   整个城池一下子活了起来,那三千西凉铁骑的效率很是高,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将大批的粮食、草药、军备等物资装上了车,准备押运。   “主公,我等已经准备好了。”   朱梓低下的头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你率领一千铁骑押运,尽快将这些物资送往阳绝关。”   “可主公,光凭两千骑,想要守住武威是不是力量太薄弱了。要不,我组织城中的百姓押送吧!”   朱梓摇头,说道:“组织城中百姓的话,至少还需要半日的时间。再说,百姓行军缓慢,押送时间反而会拖长。如今阳绝关战情紧急,物资容不得拖延。记住,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批物资送往阳绝关。”   说到这里,朱梓的目光变得很是坚定,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竹筒。   “发信鹰,求助杨羡,邀他率军来援。”   “臣遵命!”   一千西凉铁骑押送着物资出了城门,这车骑将军又变得萧索。   朱梓带来的两千西凉铁骑并没有守城,也没有用他们来守城的打算,便在那一千骑押送粮草出发的同时,朱梓便派遣剩下的骑兵出城四处打探。   而最终得到的情报是,武威城方圆三十里的范围内,没有一点梁军的影子。   也就是说,如今这座武威的的确确成了一座空城。只是,朱梓并不相信,梁军幕后之人会就此罢休。   危机悄然而至,便在长日西斜,将入天际之时,车骑将军府中,朱梓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方雨亭!   一个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应该出现的人。   车骑将军府正堂之前,朱梓看向了手握青灯的方雨亭。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么?”   “不是,我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   方雨亭很是老实地说道,对于朱梓,这位名震西陲的车骑将军,他的心中终究还是存着三分敬意。   “梁军之中除了你,还有谁有这等手段?”   朱梓呢喃着,似是质问,似是反思。   “常虞么?”   方雨亭一笑,说道:“车骑将军,此刻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在这个计划里,你必须死!”   朱梓站了起来,缓缓而言。   “的确,梁军要掌握凉州,就必须要除去我。否则,你们便无法逼降如今在阳绝关中凉州精锐。只是,光凭你,有这个资格么?”   随着朱梓站起来,他浑身的气势皆变。随身的的紫缨錾星枪握在手中,朱梓不再是刚才那个有些悲戚哀伤的车骑将军,而是当世绝顶的大宗师。   四海之内,少有敌手。   “凭我,自然不够资格。只是,你以为这一次就只有我一个么?”   随着方雨亭话语落下,空荡的正堂周围,陆陆续续出现了二十多个人影。其中,叛将陈禾、贺齐的身影便在其中。   “于渔、欧阳建、风正音、淳于无行......这里一共有二十三位大宗师。方雨亭,你还真的看得起我啊!”   “这些本是为杨纯准备的。与神都那次不同,这一次我等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而在此之前,我等便要先送你下黄泉。”   “是么?”   朱梓气势暴涨,身形快如闪电,一枪便结果了陈禾的性命。   长枪洞穿了陈禾的喉咙,浓稠的鲜血滴落,朱梓的脸上却只有笑容。收割了这名叛将的生命,对于朱梓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能为杨纯杨太尉前驱,朱梓与有荣焉。想取我性命,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偌大的府邸之中,只余下贺齐惊惧的声音。包括方雨亭在内,二十三位大宗师都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413.第四百零六章 惊涛骇浪]   陇道道口,梁军营寨。   漆黑的营帐之中没有点一盏灯,许鹤坐在其中,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朱梓死了!   武威城中的消息传来,对于具体的细节没有过多的描述。只是经此一战,整个车骑将军府与周围的街道与建筑全部变为了废墟。   一个时辰前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许鹤,第一个反应这是不是假消息?可看到朱梓的那杆沾满到了血迹的紫缨錾星枪时,才确定这是真的。   许鹤在朱梓麾下多年,虽然背叛了他,可听闻了他的死讯,心中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有着一股愧疚之意。   只是,在乱世之中打拼多年,这点愧疚之意还不足以让许鹤‘痛改前非’。   常虞当初口中曾言伏杀之,如今这三个字如今已经轻而易举的实现了。那么接下来,只要挡住杨羡,凉州便是梁军了。   而他,则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封侯,食邑万户!   这几乎是为人臣子能够得到最高的奖赏了,许鹤并不质疑桓磬会事后反悔。因为梁军便算是占了凉州,之后还有大量的事情需要他这个凉州第三号人物去做,也需要他去稳定凉州的局势。   许鹤努力地去抑制心中那丝对于朱梓,对于阳绝关将士的愧疚之意,转而去想一些封侯之后的事情。   一阵凉风吹来,让许鹤打了个激灵。   “谁?”   帷幕被掀开,走进了一个人影,许鹤心中满是戒备。   “多年未见,故人来访,许长史何必惊讶?”   “你...你...”   这个声音许鹤无比熟悉,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曾带给他巨大的恐惧。   “丞...丞相,你是怎么来的?”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营帐之中,蜡烛自燃。杨羡的脸庞映入了许鹤的眼帘,刚才黑暗中所带来的恐惧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剧烈。   要知道,这可是在梁军营寨之中。杨羡能够随意来去,只有一个可能,跟随着他的一众军头之中有杨羡的内线。   杨羡拂了拂袖子,坐在了主位之上,看向了许鹤,随意一指。   “坐!”   许鹤按照杨羡指的方向坐了下去,不敢有一点违背。   “放心,派来监视你的内卫已经被我解决了,长史不用担心这番见面会被传出去。”   不担心?   许鹤心中有着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怎么可能不担心?   几天之前,常虞潜入了他的府中,随意来去。今日,杨羡进入了他的营寨,旁若无人。   哈!   在这两个当世豪雄面前,他许鹤设下的重重防卫便如透明一般。也许哪一天他起床,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许鹤稳了稳心神,说道:“丞相,如今朱梓已死,梁军已经掌握了成纪郡,大势已成。丞相此来为何?”   “当然是来恭喜西平侯了。”   “你...你怎么知道?”   西平侯这个称谓,乃是梁廷内部给与许鹤的侯位。许鹤知道这个封号的时候,就离知道朱梓死讯差了一刻钟。   桓子善说这是梁帝定下封号之后,立刻派内侍送来了诏书。如今这副诏书便在许鹤的袖子里面,还没有捂热。   许鹤的脑子嗡的一下,差点炸了开来。眼前的男子年轻的不像话,可是心思之深沉,却让许鹤有着山一般的重压感,便是朱梓也不曾带给他这种感觉。   这种机密的事情,梁廷之中知道的只有少数人,难道说这少数人中也有杨羡的眼线?   这怎么可能?   “丞相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不怕我一声呼喊,梁军顷刻而至。”   许鹤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那一晃一晃的扇子,压低声音怒吼着。   杨羡一笑,一副慢悠悠的表情。   “羡只是不忍许长史走入不归之路,所以特来相告。”   “丞相,所谓正统不正统,大义不大义,周与梁之间谁执天命,这种话丞相以为我会相信么?我若是投周,那么得到的会有现在的多么?”   杨羡一笑,似乎在笑许鹤的可爱。   “羡当然不是说这个。许长史可知道当今梁后是谁?”   许鹤一愣,万没有想到杨羡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个和如今的局势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问题,几乎让许鹤出离愤怒。   “谁人不知,当今梁后乃是苏氏嫡女,故尚书令苏哲的侄孙女苏眉。”   “那苏眉又是谁?”   杨羡悠悠一语,回荡在了许鹤的心头,这个莫名有些无厘头的问题让许鹤有些呆愣。   苏眉是谁?苏眉还能是谁!   若不是眼前的人是杨羡,许鹤几乎会认为他是一个疯子。   “狐族有女,名曰苏媚,当年潜伏凉州,伴枕长史之侧,几欲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后事息,这狐族女消失得不知踪迹,也就变成了一场悬案。长史可知此女现在何处?”   许鹤喉咙干涩,胸口不停地起伏,他有种直觉,杨羡接下来的话会在他心中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此女吃下了噬妖丹,去了兽迹,得了人身。前尘已去,再世为人,隐于冀州乡间,不久之后被人接去了神都,进入了苏氏府中,化名苏眉。”   许鹤本是挺直的身体,一下子佝偻了下来,仿佛整个身躯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杨羡口中这个近乎童话一般的故事,却让许鹤不寒而栗。   杨羡站了起来,走近许鹤,拍了拍他的肩膀。许鹤一颤,抬头看向了他,眸中尽是怒火。   “长史若是投周,自然没有封侯的待遇,可却有一世富贵。可若是投梁,那么等待长史的怕只有一壶鸩酒了。”   这是一个死局,许鹤很清楚苏媚那个狐女的性子。他便是投向了大梁,固然为侯,可再尊贵,能够比得上梁后么?   怕是时日渐久,梁后便会找机会杀他!   而他将这件事情告诉桓磬,那么依然是死路一条。这样天大的丑闻,便是桓磬真的信了,为了桓氏的声誉,依然会赐死他。   许鹤看着杨羡,心中仍在犹疑他话中真假,可是嘴里已经说出来。   “我已经背叛了朱梓,如今再度叛梁,该当何处?”   杨羡一笑,凑近了许鹤,在其耳边轻轻一语,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诱惑。   “世人皆知背叛朱梓的是陈禾、贺齐。长史既然已经将那两个莽夫推到了前面,那又何妨将错就错,反正现在,他们已经死在了朱梓枪下。” [414.第四百零七章 其疾如风]   天蓝云高,大地褐黄。   两军相对,桓子善登上了瞭望塔,营寨之前,大军列阵,层层茫茫。   万军之前,那辆四轮车格外显眼,周围站着六名甲士,座上的那个羽扇纶巾的男子正悠闲地摇着羽扇。   梁军收集的情报之中,杨羡的那辆四轮车是件法器,而他周围的六名甲士的前身乃是魔族的金刚魔俑。   这种凝聚的魔族最高技艺的炼器乃是杨羡身旁强有力的护卫,以往不少人都在上面吃了亏。   杨羡率领大军前来,兵力在七万左右。   而梁军营中,有着近五万兵力,其中两万是桓子善所辖北军精锐,近三万的兵力乃是凉州叛军。   整个大梁帝国现在兵力架构,有二十万军力镇守并、冀、幽三州,防卫草原之上的异族和燕国的景云。   不过这一部分军力并非梁军的精锐,大多数只能算是梁军之中三流的部队,由地方郡县卫戍部队构成,除了掌握了灭魂阵这等对付妖族的阵法,其余便没有值称道的地方。   梁军真正的精锐,也是桓氏支柱,是驻守神都的南北两军,大概有十五、六万。   除此之外,地方上有六名上将军所率领的精锐部队与几名桓氏将领所率领的三万重甲部队,还有应付吴、楚两国的边境军,大概有三十万左右,分散在中原各地。   这部分军队的战力层次不齐,强如六名上将军麾下直辖的精锐部队,便是大梁南北两军也无法企及,差的便如地方的戍卫部队,只能勉强维护地方治安,镇压山匪水贼。而实力中间层次的则驻守在吴、楚两国的边境。主要是两个方向,楚廉所在南阳,桓易所在的庐阳。   六名上将军麾下的精锐部队虽然战力高强,可毕竟数量少,还需要大量普通的兵士协助才能镇守地方,应付异族和吴楚两国。   桓磬从中抽出了十万军队,前往雍州,本是为了应对蜀国,压服杨羡。而这次凉州的危机发生之后,他们的任务也就从驻守雍州变成了夺取凉州。   自从凉州一众叛军夺取武威之后,现在已经过了七日。   便在这几天的时间内,曾经威震一方的车骑将军朱梓死了,除了武威城中已经变成了废墟的车骑将军府,似乎还诉述着那场围杀的惨烈,其余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凉州内部变得十分空虚。大部分精锐的兵力都在阳绝关上,脱身不得。而其余的叛军则跟随着桓子善,驻守在了这里。   桓磬相当谨慎,并没有用驻守神都的南北两军去夺凉州,而是用事先从中原抽调的十万大军。桓磬毕竟继位不久,若是这些南北两军尽出,神都空虚,怕是难以压服神都之中旧时的势力。   事实上,桓磬的谋划考虑得很周详。对于大梁而言,保住雍州乃是第一序列的要事。   雍州梁军兵力虽多,战力却不强,杨羡只带了七万长策军至此,其余的兵马仍然在蜀中。   便在凉州事发,蜀军已经变被动为主动。靳信的黑虓军驻守散水关,据最近的消息,已经突破了中地郡南部的梁军,兵锋再度逼近仓丘城。   而在西庸郡的鹰扬军配合一万水军,杀出了丹口,进入南阳。   杨羡显然是想要用少部分的精锐兵力牵制住梁军主力,因为无论雍州和南阳哪个地方丢了,对于梁军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胁。桓磬派出了三万南军,紧急增援仓丘,五万北军,兵出广成关,前往南阳,同时下令驻守阳翟的上将军张锐南下。   靳信围而不攻,佟鼓且战且走,拖住了梁军大量的兵力,使梁军主力的南北两军不敢妄动。   后方军报,那从中原来得十万大军已经快马加鞭,最迟还有二十日,便会全部到达凉州。   也就是说,桓子善还要在这里驻守二十日。等到那十万梁军进入了凉州,这一句梁军便赢了。   桓子善在此地驻军五日,眼看着蜀军源源不断地从那陇道之中而来,缓缓聚集在了那杆杨字的大纛之下。   “梁军营寨之中主将何人?”   鼓音术起,杨羡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梁军营寨。   所谓输人不输阵,桓子善声音亦起。   “上国大将桓子善。”   “区区宵小之流,亦敢称上国大将?”   鼓音术是军中一脉常用的一门传音之术,能够完美还原的使用者的语气。而杨羡此时那种居高临下不屑,却完美呈现在了桓子善以及一众梁军耳旁。   桓子善知道讨论这些正统之类的事情,他不是杨羡的对手。他是将领,所比较的自然是军阵之事。   “丞相,我等皆为领兵之人,不谈虚言。丞相乃是用兵大家,观末将所立营寨,可否指教一二。”   桓子善自谦之言,可却是充满了自信。他事前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有信心凭借此时的军力,等到第一波援军至。   “不错!立寨有法,强攻不易,不愧是梁军大将!”   桓子善有些诧异,杨羡居然在夸他?不过这声音之中却总有着怪异,桓子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羡给桓子善的感觉让他有些熟悉。   那么亲切、和蔼,还有几分赞誉。   对了,不就是小时候他读了兵书有所领悟,向着桓武、桓彪等一众叔伯说起的时候,对方给出的夸赞时的样子么?   大人在夸小孩子时的语气!   愤怒从胸腔之中透出,桓子善一时大怒,却听得杨羡继续说道。   “便是昔日的桓武,本相视之,亦不过掌上齑粉,何况汝等小儿。当年渭水之旁,桓武空有二十万大军,见本相大纛,却也只敢缩避城中。今日,本相便代桓武教训一下尔等不孝子孙。”   便在杨羡一语而出,梁军营寨后方突然生出了骚乱。接着,几股黑烟从后方营寨飘扬而起,越来越浓。   “发生什么事情?”   “将军,许鹤这个卑鄙小人反了。他不但诱杀了一众效忠于我军的凉州军头,更是率领大军偷袭了我军后寨,焚烧了我军的辎重。”   桓子善的属下匆匆地前来禀告。   桓子善有些不可置信,脱口而出。   “陛下待他不薄,予以列侯之位,他为何要反?派去监视他的内卫呢?”   桓子善的问题终究得不到答案,便在此时,营寨前方号角声起。   周军攻营了!   四轮车上,羽扇轻挥,兵发之始,其疾如风。 [415.第四百零八章 天时地利]   武威。   昔日凉州第一大城在落日的光辉之中,显得异常寥落。   朱梓死了,他十数年镇守凉州,无论是在军卒还是普通百姓的心中,威望都是极高的存在。   方雨亭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外农闲之时的田地,没有一个人影。   梁军强行夺下了武威,然而凉州的人心并未归附。武威现在就像是一座空城,便是白日,街道之上也看不见几个人影。   武威的百姓在用最为纯朴的举动表达着他们的不满,表达着他们的愤怒。   只是,方雨亭并不在乎。只要诛杀朱梓,接着只待十万大军至,那么凉州便是大梁的了。到时候,阳绝关上的守军也只得投降。   只待时长日久,凉州的百姓纵然愤恨,也会安于大梁的统治。最为重要的是,梁军夺取了凉州,那么对于蜀国而言,周围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眼下凉州兵力空虚,这座武威城中也只有一千守军,大部分的军队都在成纪郡,防御蜀军。   凉州所有的城池,大多处于无序的状态,而只有这座武威城不同。这座城池十分重要,乃是梁军掌握凉州的关键。   这座城池之中囤积着大量的粮食、药材、武备等军需品,也是梁军掌握凉州的关键。   远方迅鹰接连飞来,急切地叫声让方雨亭有些诧异。   难道前方军情有变?   方雨亭想到这里,不觉得咳嗽了一声。如果桓子善守不住,或者等不到第一波梁军援军到来,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反而都会成为无用功。   与朱梓一战,相当惨烈。不仅是对于这武威城而言,还有方雨亭等一干大宗师。   朱武宵临死前奋力一搏,围攻他的二十三位大宗师死了三位,重伤了六位,其余的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在四正脉中最为稀少,可一旦成就,战力绝顶。方雨亭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现在看来,他准备得还是太少了。   如今剩下的二十位大宗师正在武威城中养伤,他们至少得休整一月,才能恢复过来。   迅鹰飞落城墙墙垛,方雨亭走上前去拿下了它脚上的竹筒,还未打开,却听得马鸣声起。   烈风大马,五六千骑士飞奔而来。方雨亭看着这一切,紧紧握着手中的竹筒,他未打开,却已经知道上面的内容。   能够聚集这么多的西凉铁骑,只有一个可能,桓子善没有守住,而那些凉州军头,也已经反了。或者说,他们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麾下的兵力了。   这有好几个可能,这些军头身不由己,又或者干脆已经死了。   方雨亭不相信杨羡凭借强攻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击败桓子善,脑海之中闪过好几个桓子善失败的原因,可最终都没有答案。   “来人,将武威府库.......”   方雨亭说到了一半,却忽然失语。凭借武威城中一千守军,断然不可能守住。此刻唯一正确的方法,便是趁着这座城池还在梁军手中时,焚毁府库中的粮草、武备。梁军得不到,那么他蜀军也别想要得到。   可是方雨亭心中终究还是有着恻隐之心,若是这粮草焚毁,阳绝关破,那么凉州百万百姓乃至于整个天下都会陷入蛮兽潮中。   可便在这犹豫之间,方雨亭的耳边出现了一道声音。   “真是好久不见了,神机卫的首座。”   熟悉的声音响起,杨羡挥舞着羽扇,便这样出现在了方雨亭面前。   “你是怎么做到的?”   望着这个做梦都想要杀死的人便出现在眼前,方雨亭没有激动,反而能够感到血液之中的冰冷与绝望。   “桓子善善守,便是你麾下大军战力强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破了他的防御。你是怎么做到的?”   “自然是靠着一干心念大周的忠义之士了!”   “忠义?”   啊!天大的笑话。   凉州那一干军头为了利益连朱梓这位跟随多年的主公都能够背叛,更可况是那虚无缥缈的大周了。   “不管是你们还是我们,想要在凉州站住脚都绕不开许鹤,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我不相信你开出的价格能够比陛下更高。”   朱梓已死,秦远在阳绝关,如今的凉州,许鹤便是真真切切的话事人,手下有着一众军头。只有笼络住他,杨羡才有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击破桓子善所部。   这是方雨亭最想要知道的,不过杨羡显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便在此时,城中十几个地域,忽有灵炁暴涨,冲上天际。这只有一个可能,城中休养的十几位大宗师同时遇袭,而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眼前之人。   “你!”   杨羡眼睑微敛,悠悠一笑。   “方雨亭,你聚集人手,先是杀了朱梓,之后怕时想要对付纯爷了吧!不过,你真的以为比拼人手,我会输给你么?”   “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这二十位大宗师,难以生离凉州。”   “凭你么?”   要知道,大宗师可不比寻常修士,他们固然会受伤,固然会死,但若是想要逃跑,那么这个世人也少有人能够困住他们。   便在此时,这武威城中扬起了一股滔天的血杀之气,气势比当初方雨亭与朱梓对战之时所见更要煊赫。   当今之世,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军中一脉修士只有一个。   “杨纯来了!”   便在这惊呼声中,城外的西凉铁骑已至,秦风带着手持朱梓那把紫缨錾星枪,只一个来回,便冲破了大门的守卫。   五、六千西凉铁骑鱼贯而入,整个城池仿佛都活了起来。街道之上,陆陆续续的百姓探出了脑袋。   这是他们无比熟悉的声音,也是他们心中依靠所在。   这些西凉铁骑不是叛军手下,他们的领军者凉州的一些百姓很是熟悉,看着秦风犹如战神一般,摧枯拉朽地在城中扫灭了留守武威的一千梁军,他们爆发剧烈的欢呼声。   “天时地利人和,皆以归我大周。”杨羡羽扇一挥,指向了方雨亭,“我曾经答应叶东阳、王耀先他们,要留你一条性命。滚吧!” [416.第四百零九章 征北将军]   武威城外,周军营寨。   “主公,杨平将军已平定三郡。”   “主公,朱青将军已夺下虢亭,阵斩梁将桓子善。”   “主公,荣灿将军已经打通了前往阳绝关的通道。”   ......   凉州八郡,在经过数日的混乱之后,大部分区域又重新恢复了秩序。成纪郡一战,桓子善败退,在长策军与许鹤麾下凉州军的围杀下拼死闯出一条血路,只率领数千残军,退往了虢亭。   而后长策军大将朱青率领万军紧随在后,在桓子善还立足未稳之时,攻下了虢亭。   虢亭的夺取,标志着梁军的势力基本已经退出凉州,整个凉州已经落入了周军的手中。   杨羡坐在主帅之位,如今长策军四出,七万军力,撒在偌大的凉州之地,便显得不太显眼了。   在武威附近,除了秦风麾下的西凉铁骑,便只有许鹤等一干军头的凉州军了。   许鹤站立在帐中,对于这一位在关键时候捅了梁军一刀的‘忠义’之士,帐中的一干周将其实心中很是鄙夷。   这次叛乱,所有出头的事情都是陈贺二将在前面。许鹤缩在后面,以至于现在,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天下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而便是这帐下一众周军将领,也不知道这位凉州长史为何会突然反正,在背后给了桓子善一刀。   许鹤也知道他在周军之中尴尬的处境,所以尽量缩在角落里,不让自己的身影为人所注视到。   “许长史。”   只是,便是许鹤想要低调,可他手下毕竟控制两万余的凉州兵士。而且,周军平定凉州之后,后续的安抚工作还需要他去做。   “我已经上呈陛下,奏明长史之功。陛下很是欣慰,已经下令嘉奖许长史以及凉州一众心念大周的忠义之士,封许长史为御史中丞,特领凉州之事。”   “臣多谢陛下隆恩!多谢丞相提携!”   许鹤很是顺从地跪下了下来,叩谢而道。与桓磬给的西平侯相比,这个御史中丞的分量实在小的不能再小了,不过许鹤没有办法,也只能叩首谢恩。   便在当日的成纪郡陇道口,许鹤诱杀了一众为梁军收买的军头,而后与长策军前后夹攻,冲杀了两万梁军与那一众军头麾下的军队。   战事结束后,许鹤收拢了这些军头麾下的残兵败将,聚兵两万余。桓子善也因为他间接丢了性命。可这样一来,他已经将梁军、凉州一众军头势力得罪死了,除了杨羡,许鹤已经没有别的依靠了。   可以说,他已经上大周这条船,下不来了。   杨羡需要他,因为许鹤在凉州十数年,与周围一众异族的头领都很熟悉,也清楚凉州各地的局势。   如今周军虽然平定了凉州,可毕竟时日尚短,暗里风云涌动。而最为重要的是,如今凉州东西两面都有忧患,若是不解决,周军在这凉州怕也是站不稳脚跟。   阳绝关和虢亭,一面是魔族,一面是梁军,两个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魔族尚不在其次,可是梁军的实力未有大损,来自中原的十万梁军依旧在向雍州集结。   凉州实在太过重要,桓磬不可能坐视杨羡便这样作拥凉州,必定会趁着杨羡立足未稳之时,倾尽精锐,攻下凉州。   许鹤正思忖间,帐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急音。   “主公,阳绝关有紧急军情。”   “进来!”   “主公,镇北将军秦远被魔族刺杀,身受重伤,魔族一度攻上了阳绝关,幸得魔极宗宗主孟玄及时赶到,稳住了局势,如今孟玄发来了求援的书信。”   “你说什么?”   这一众周将之中,最为惊异的还属于秦风了,他一把拉住了那名的斥候,脸上急切,问道。   “怎么回事?我父亲伤得如何?”   “秦风,冷静!”   杨纯微微一语,秦风松开了双手,却听得那斥候言道。   “魔帝狡诈,在大战之时,令几名幻魔幻化成了凉州军士,混入了阳绝关中。而后趁着战事激烈,那几名幻魔趁机刺杀正在指挥战事的镇北将军。镇北将军虽然当然格杀了那几名幻魔,可是也受了重伤,不省人事。孟玄信上说,阳绝关守军现在士气低落,魔帝又日夜猛攻,随时有破关之危。”   “主公,末将请命,支援阳绝关。”   秦风面向杨羡,拱手而道。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摇了摇头。   “情势虽然紧急,可你麾下终究不到六千铁骑,便是立刻驰援阳绝关,也需要两、三日。荣灿率领两支重甲,已经清除了沿路的盗匪,打通了道路,补给随后会至。荣灿现在离阳绝关最近,由他支援最为合适。”   “可主公......”   秦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杨羡挥手制止了。   杨纯瞥了一眼秦风的身影,摇了摇头,这小子虽然已经身为上将军,不过还是不够稳重。   “少主,阳绝关事急,梁军亦不会坐视这个良机。虢亭只有朱青的一万军,要守住还远远不够。老臣愿意率领大军,前往镇守虢亭,抵挡梁军。”   杨羡点了点头,如今凉州大部分的精锐都被困在了阳绝关上。若是魔族之患不解决,那么这部分军力便不可能抽调出来。   “令杨安为征北将军,假天子节钺,率领五万折冲军北上,与靳信合兵,兵围仓丘。另外,令韩不负率东州兵入军夔门,防范蔡通,萨摩柯领照夜军增援西庸郡。”   最后,杨羡看向了秦风。   “你率领西凉铁骑,扫灭如今还在各地反抗的梁军残部,并截杀逃出武威的大宗师。”   “末将遵命!”   杨羡一番命令而下,周军基本已经全军出动。除了在夔门的东州兵,其余所有的军力都堆到了梁国边境之上。   当然,名义上现在属于周军的还有武威城周围的两万余凉州军,不过此刻想要依靠这支军队,实在有些异想天开。若是将他们摆在了虢亭,怕是面对梁军的时候,会临阵倒戈也说不定。   这场战事的关键便在阳绝关,也在于解决魔帝的速度。   杨羡说到最后,站了起来。   “此战之关隘,便在阳绝关。我今日便乘青乌,赶至阳绝关上。” [417.第四百一十章 破釜沉舟]   远方山隘,浓雾深锁,空气之中隐约还可闻血腥之味。   常虞一身灰色的薄衣,迎立在风口。到了他这个修为,一般的风雨也无法侵害身躯,然而此时,常虞却能够感受到丝丝的寒意。   桓子善死了,为大将朱青所斩杀。桓子善在成纪郡兵败之后,带着残兵退往了虢亭,想要守住这个梁军进入凉州的通道口。   只是,桓子善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朱青带着一万长策军紧随其后,在桓子善还未站稳脚跟的时候,便以摧枯拉朽的攻势夺下了虢亭这座要隘,甚至斩杀了桓子善这位在桓氏内部举足轻重的大将。   朱青斩杀桓子善的时候,梁军的第一波援军其实已经离虢亭不远,只有百里的距离了。   以梁军的脚程,快马加鞭半日便可到达。   一切发生的太快,常虞到现在为止,都弄不清楚是怎么败的?   杨羡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够让许鹤那种精于算计,执着利益的人放弃唾手可得的侯位,转而去要一个御史中丞?   对于常虞而言,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然而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只是,一切的答案一如这座虢亭,深锁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虢亭属于泉县,乃是从雍州进入凉州的通道,地势险要,梁军要进入凉州,就必须攻下这里。   然而此时,周军的援军已经陆续入驻,在虢亭修筑营寨,防御梁军。   而他常虞,也因为桓子善的死,在朝廷上被一众桓氏宗亲弹劾。桓磬按下了奏折,保住了常虞,不过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欣喜之感。   常虞很清楚,要攻下凉州,就必须趁着杨羡还没有解决阳绝关的战事,解决长策军的主力。   否则,等到杨羡带回了凉州军的主力,数万西凉铁骑一拥而上,雍州怕也守不住。   雍州一失,大梁国本动摇,到时候等待桓磬的不是迁都,便只有亡国了。   杨羡花了二十日的时间,便掌握了凉州,而现在想要进攻虢亭,常虞手上的军队战力并不足够。   更可况,常虞能够感受到,这隐藏在雾气之后的城垣之后,已经来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叔父!”   孟清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常虞的身后。   “宗石来了!你对现在的局势如何看?”   “桓氏宗亲本想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控制凉州,而现在,杨羡只花了二十日便打破了他们的图谋。而这剩下的十天对于梁军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关口。”   常虞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桓子善的两万精锐折在了凉州,靳信又在仓丘城南虎视眈眈,逼得雍州的大军不敢动一步。这十日之间,来自中原的十万大军还未聚集。若是杨羡在这十日之内解决了魔族之患,那么凉州便彻底失去了。”   梁周之间的争锋相对,在杨羡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下,梁军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劣势。   在孟清看来,桓氏那一干宗亲太过急功近利了。若是不想要趁着朱梓危机的时候在他背后插上一刀,那么事态也不会恶化至此。   但这话孟清不能说,因为执行这个计划的是常虞,他的叔父。只是,孟清没有料到的是,常虞却比他想象得要大度多。   “是我错了!一开始就不该将赌注押在许鹤的身上。以至于如今,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叔父,桓氏急功近利,这不是您的错。”   常虞自嘲一笑,说道:“桓氏宗亲的确急功近利。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让我趁着这十日的时间,集中优势兵力,先解决靳信,然后再攻虢亭。”   这个计划看起来的确是十分优秀,因为一旦解决了黑虓军,那么梁军所有的精锐力量都可以向着虢亭倾斜。到时候,梁军与周军的兵力差将会大到让梁军拥有着巨大的优势。   可是,行军作战,计策能否成功,不光要看己方谋划是否优秀,更要看对手是谁?   靳信是谁?周军之中上将军,年纪轻轻却已经凭战功在周军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拥有着绝强的军事能力,能够让桓氏宗亲这场优秀的谋划变成埋葬梁军的临别曲。   靳信在投周的这一段时间内,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远在神都的桓氏宗亲感受不到的。   在他们的眼中与心中,靳信不过还是当年那个寄食在梁侯府中,要不是恰好娶了桓武的长女,凭借桓武女婿这个身份出任了黑虓军首领走狗屎运的可怜虫罢了。   而现在的靳信,早已经是能够主导一方的上将军了。威势所在,只凭借着不到三万的黑虓军,陈兵渭水之南,就能够让雍州十数万大军不敢动一动。   可这在桓氏宗亲看来,不过是常虞这个雍州大都督畏敌不前而已。他们哪里去管,雍州军队数量虽多,可是战力不齐,主动出击的话,怕只会成为黑虓军刀下亡魂。   “杨羡本来就指望用靳信的黑虓军拖住我们?此刻还与他去纠缠,不是正中了杨羡下怀么?更可况,据探校的情报,杨安已经率领折冲军从江州北上,怕是只要十日左右,便能够到达散水关。一旦我们解决不了靳信,到时候蜀军两面夹击,仓丘必失啊!”   桓氏宗亲不了解前方的局势,但是孟清却是相当清楚,也知道靳信这个上将军的分量。   孟清想了想,补充道。   “事已至此,蜀军已经倾巢而出,杨羡的野心不会只有凉州而已。这一战已经关系到了大梁的国运,神都之中还有十万北军,陛下何以还不能破釜沉舟?”   常虞一笑,说道:“你以为那干桓氏宗亲会放心将桓氏所有的精锐都放到我的手中么?更何况,这十万北军若在,桓氏还能立足中原。桓武的其他优点,桓磬倒是学了七分,可唯独这胆魄,他却是一点也没有学到。”   “那我们该怎么办?”   孟清这一句,意味极深。常虞却是恍若未闻,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话的深意,悠悠叹了一口气。   “自然是谨遵陛下之旨了。 [419.第四百一十一章 临关而立]   蛮兽潮涌,青乌飞鸣。   随着那一道青色的身影盘桓在蛮兽潮的上空,莫名的恐惧弥散开来。   青乌是神兽,身上所散发的威势能够让蛮兽感到本能的敬畏。青光飞掠,本是在进攻阳绝关的蛮兽的攻势一挫。   犹如飓风一般连接天宇的黑魇停止了旋转,里面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传来了一阵嘶吼声。   “许久不见,丞相的修为又深厚了许多。”   杨羡手执羽扇,走到了孟玄身旁。杨旭爱你乘青乌而至,论行程比率领两支重甲的荣灿还要快了许多。   孟玄乃是大宗师,可以轻易感觉到杨羡这个等级的修士的修为变化。就在不久之前,杨羡点胎息术点上了三星。   而到了这个层级,这个技能已经有了质的改变,名叫丹息术。   对于杨羡而言,最为直观的变化,便是他体内的灵炁的蕴含量与质量上了不止一个层级。而以前,杨羡虽然掌握着五星的生活技能,便如炼药、驯兽之类,但由于体内灵炁的限制,无法将这些技能的力量用到极致。   现在虽然依然无法将之用到极致,但是已经向前走了很大的一步。   “情况如何?”   “很糟糕。”   孟玄的说法如此,而能够让一位大宗师有着如此评价,显然不容乐观。   “朱梓被刺杀身亡,秦远被刺杀伤重,关内凉州军的士气已经降落到了最低点。而对面的魔族的实力却越来越强。我终于明白了古书上所言,魔帝一身系一族安危是什么意思了?这些日子以来,魔帝身边魔类数量越来越多,种类也越来越多,甚至古书上所记载早已经灭绝的昆魔也出现了。”   “昆魔么?”   杨羡远眺,却见蛮兽群中,有一个身形巨大的魔类,身高七丈,便如高楼一般,浑身皮肤都如褐色的岩石一般。   “传说昆魔有拔山之力,身有铁石之坚。对付它,不容易吧!”   孟玄一笑,“这昆魔初生,只凭力大,被我宗一位长老教训了之后,这些日子便只敢躲在蛮兽潮之后。”   魔极宗的长老都有着天魔之身。这迥异于大宗师的境界,大多是魔极宗的修士修炼大宗师无望,采取的折中的方案。   “这短短时日,魔族便有如此气象,怕是时日一久,魔族将会成为大患。”   孟玄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之中非但没有忧虑,眼角还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魔极宗的中魔一术脱胎于术之一脉的请神之术,乃是魔族的克星。从某种角度上说,魔族越强盛,那么魔极宗的实力便会越强。因为魔极宗的修士既有着克制魔族之力,也能引化魔族之力为几用。   魔极宗中,数万早已经移形换质的魔兵魔将和夏宫涅日以突非猛进的修为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的魔族并不可怕,麻烦得是魔族能够驱使蛮兽。   青乌飞临在阳绝关外,一众蛮兽散开了相当大的距离。散落在蛮兽群中的魔族此刻情感有些复杂。   青乌的前身葬青乌乃是魔帝的守护,在魔族之中地位甚高。而眼前的这支青乌,它的身上仍旧流露着一干魔族熟悉的气息,但是本能告诉他们,眼前的神兽非但不会是他们的助力,而是最为危险的敌人。   青乌挡在了阳绝关前,蛮兽停止了攻击。阳绝关上的凉州守军松了一口气,此刻终于想起了这突如其来,看起来与孟玄关系匪浅的年轻人。   “你是邹义?”   凉州军中,有人认出了杨羡,这个曾经化名凉州主簿的年轻人,不过随后,那人便反应过来。   “不,应该说是杨羡。”   杨羡当年化名邹义之事,在凉州之中虽是机密,可终究还是有人知道的。   便在那人道出了杨羡的身份之后,整个阳绝关上的兵卒都是默然。一瞬间,本是脸上表情丰富多彩的阳绝关上守卒,   “凌川将军,久违了。”   杨羡拱手一礼,凌川是朱梓麾下大将,也是秦远倒下之后,如今在指挥着战事的凉州将领。   凌川年轻并不大,三十左右,出生雍州,却继承了凉州这边百姓粗狂的外貌,年纪不大,已经是满脸大胡子了。   “丞相!”   凌川拱手一礼,问道:“主公是否真的已经?”   阳绝关外的消息传来,因为是战时,都是断断续续、真真假假的。所以朱梓的死讯虽然传来,可这阳绝关上的守军终究还存有一份希望。   杨羡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帛书,递到了凌川手上。   “这是车骑将军临终之前发来的求援书信,可惜羡终究晚了一步。便在这书信发来的当日,车骑将军便被梁军豢养的修士刺杀。”   凌川接过了书信,整个身躯都在颤抖着。他双手捧着帛书,跪在了地上。偌大的一个男儿,眼中竟然泛出了泪花。   “主公!”   便在凌川跪倒的同时,周围的凉州守卒也都跪了下来。这一干男儿,便会最为汹涌的蛮兽潮亦不曾让他们哭泣畏惧,可是听闻朱梓的死讯,却都难耐心中悲痛。   “桓磬!”凌川握紧了双手,大喝一声,“兄弟们,我凌川誓为主公报仇!”   “誓为主公报仇!”   万众同音,声震绝关。凌川站了起来,看向了杨羡。   “如今凉州可否已经为丞相麾下大军所控?”   “梁军已经退出了凉州,桓子善也死在了我军大将朱青手上。不过这一战,梁军精锐未损失,怕是会卷土重来。”   凌川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拱手而道。   “如此,末将愿意率领麾下士卒,投效大周,效命丞相麾下,只求丞相为车骑将军报仇!”“我等愿意投效大周,效命丞相麾下,只求丞相为车骑将军报仇!”   这阳绝关上的守卒也都齐声而道。事实上,这一众阳绝关上的守卒已经失去了主公,甚至已经没有自立的资本。   凌川的身份与能力能够让他在秦远受伤之时接管阳绝关的防务,却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众守军效忠的对象。   “都起来吧!此刻关中粮草还有多少?”   “粮草还能够撑上三日,不过关中士气却相当的低落。”   阳绝关外黑魇涌动,魔音阵阵。一众魔族簇拥之中,魔帝临关而立。 [420.第四百一十二章 天魔长琴]   黑魇来临,蛮兽尽避。   当那浓郁如雾的黑色气息散开,最为显眼的便是魔帝那双蓝色的眸光。   魔帝着一身淡蓝色的袍服,其上金色的纹饰与他裸露身躯上泛着蓝光的诡异魔纹相映,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衣袂飘飞,尘息四散。   万众拱服,魔帝从一众魔族簇拥中走出,青乌碧色的眸子低沉,露出了相当人性化的警戒之色。   魔帝的脚印一步一步踏在血染的泥土之上,抬首而观。   十八丈的距离,从阳绝关上往下看,魔帝的身躯连蚂蚁也不如,微小得似尘埃一般。   “你终于来了么?”魔帝的话语中透露着一欣喜,“我们那个赌可以继续了么?”   魔帝的声音响彻阳绝关上,杨羡没有说话,周围的凉州守军却是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现在的你还有资格与我一赌么?”   鼓音术起,杨羡的声音传遍了阳绝关外,回答他的是魔帝略有些诧异的声音。   “丞相的修为又提高了。”   魔帝虽然只有出生几年,然而修为却很是高绝,便能够从这平凡的鼓音术中,察觉对方的修为层次。   “如今天下形势已变,梁帝集结大军,欲意进攻凉州。丞相与我在这里每耗一日,前方的危险也就增加了一日。便算杨纯是天下绝顶的大宗师,可率领数万长策军,难道还能敌得过数十万梁军日夜猛攻么?这便是赌资。”   魔帝对于前方的形势,异常了解。他很清楚,杨羡需要这阳绝关上的凉州军精锐,也需要这关中近两万的西凉铁骑。   魔族的力量虽然不强,可却能够控制蛮兽,日夜盯在这里,那么阳绝关上的凉州军精锐非但不能脱身,每日还要消耗后方大量的粮草。   武威城中虽然囤积大量的物资,可也无法经过经年累月这么巨大的消耗。   更可况,秋日将近,梁军侵入凉州,导致农田荒芜。而后周军虽然稳定了秩序,但是破坏已经产生,今年的凉州必定粮荒。这种情况下,再长时间的两线作战,对于周军而言,是相当不智的。   魔帝很清楚这一切,或许比在这阳绝关上绝大多数的守军都要清楚。   论武力,这阳绝关上修为比他高的修士怎么也有五指之数。可是若论烦人的程度,一众修士却远不能及。   魔族便如牛皮糖一般,自己不上,控制着蛮兽日夜进攻阳绝关。这种战术很是让人讨厌,不过阳绝关上的守军却没有办法。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扇子,目光看向了远方。   “还是那个赌,只要丞相与我夏宫涅为后,我族自此退兵,丞相亦可收拾兵马东向,如何?”   杨羡没有说话,这阳绝关上的修士包括孟玄在内,都是看向了他。   夏宫涅是谁?   当今大周天子!   魔帝居然想要娶夏宫涅,这就是他进攻了凉州的原因么?   杨羡虽然将魔族进攻凉州的消息提前透露给了朱梓,不过其中细节却没有详尽告诉。以至于现在,无论是凉州军的普通兵士还是将校,听闻了这个劲爆的消息,心中差不多都要喊上一句。   你大爷的!   “堂堂魔帝,居然如此狭隘么?”   杨羡挥舞着羽扇,悠悠而道。这句戏虐的话语传到了魔帝的耳边,这个他心目中情敌的不屑的声音,让他心中很是不爽。   “丞相想要如何?”   “既然要赌,何妨赌得大一点。”   “哈哈哈!”魔帝大笑一声,笑得豪情四溢,“丞相既要如此,那么我自当奉陪。”   杨羡说完,转身看向了一众阳绝关上的守军,低沉一声。   “羡想要问一句,在场凉州将士可曾信得过我?”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凌川最先跪下了下来,接着,一众守关的将校士卒相继跪了下来。   “但凭丞相吩咐!”   “好!”   杨羡得了一众凉州将士的许诺,再度回转身来,微微张口,平淡话语之中的意思却犹如最为狂暴的飓风,给在场一众生灵的心中掀起了巨浪。   “若是我输,那么我军自此退出阳绝关,这凉州便归你了。”   别说是魔帝,便是这阳绝关上一众将校士卒都是面带惊异,不知道杨羡为何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要是你赢了呢?”   魔帝的声音紧接而至,问道。   “若是我赢,那么至此之后,只要你在一日,魔族上下,自魔帝始,下到普通的一名疫魔,不得再临昭府城以东之域。”   从昭府城开始,往东直到阳绝关,在整个荒域之中,其实是很小的一块地方。只是要到阳绝关,昭府城以东这条路却是必要的通途。   杨羡的意思很清楚,要是魔帝输了,魔族便不能再踏足阳绝关。   “赌什么?”   魔帝变得异常谨慎,声音变得十分压抑低沉,魔帝虽然年轻,他的这个年纪,换到周人的身上,不过是撒尿和泥的小儿,可他却像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一般。   “就赌羡能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解了这阳绝关之危。”   “丞相,你可有把握?”   孟玄靠近杨羡,在他耳边小声言道,也是满怀忧虑。   “哈哈哈哈哈!”   魔帝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阳绝关,带着不屑,带着疑惑,更带着一丝愤怒。   魔帝的疑惑与不屑并非他在质疑杨羡的话,而是他根本就不信杨羡的话。   “杨羡,你真当我魔族是你掌中齑粉,随手可去么?我便是与你打了这赌又如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若是输了,那么我族若是再踏足圣城以东至阳绝关之域,皆杀!”   便在杨羡得了魔帝的话之后,孟玄只见杨羡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瓶子,打开了瓶盖,将其中的丹药全部倒入了口中。   “........”   孟玄却见,磕了药的杨羡周身灵炁暴涨,气势也变得越发的深沉。   “纤尘!”   身材高挑的女子缓缓显现杨羡身旁,因为她魔族的身份,在场的魔极宗修士与凉州军都是警备不已。   念纤尘却没有在意,仿若无人一般,整个身躯都雾化成了虚影,一双清冷的眸光只在身旁的男子身上。   长袖轻退,素白的柔荑轻捧,其上凭空出现了一把长琴,献在了杨羡面前。   灵火为琴弦,灵魄为琴骨。   “这是天魔琴!” [421.第四百一十三章 魔帝之名]   天魔琴!   便在孟玄的惊叹声中,杨羡已经坐了下来。   天魔琴乃是当世一等一的法器,传说只有天魔能够了炼制,便是孟玄以前也没有亲眼见过,只在古籍之中见过它的描述。   素指轻弹,琴韵流转。这本是杀戮甚重,血腥冲天的战场,却因为这琴声而变得平静,变得安宁。   阳绝关下,一众刚才嘶吼着的蛮兽忽然像是失去了体内血液之中流淌的野性,变得驯服起来。   “这是什么?”   魔帝察觉了异常,他纵然拥有着血脉之中与生而来的能力,但是阅历却远远不足,根本不知道杨羡在使用什么手段。   魔气纵横,弥散在阳绝关外,魔帝想要重新控制那一干蛮兽,让它们听从他的指令,却愕然发现,他的意志却再也无法统治兽群。   关上琴弦渐起高亢之音,魔帝眼前,一众魔族眼前,那偌大的关隘消失了迷雾之中。   周围变得昏暗,仿佛处于混沌之中,一切模糊得分不清。   魔帝大惊,周身灵炁暴涨,却发现他越反抗,周围便传来一股更大的反制之力。   唯一清晰的便是那耳边始终徘徊着的琴音。   “杨羡,你搞什么鬼!”   魔帝的大喝声响起,却只闻这琴音曲调婉转悠扬,仿佛横越亘古,洞穿心匪。魔帝还是第一次有着如此的感觉,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   或者说,他周围的混沌仿佛能够吸收所有力量,无论魔帝爆发出多少的灵炁,便像是水珠滴入海绵一般,悄然消失不见。   卡擦一声。   黑暗破裂,混沌不再,琴声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雾气与一缕阳光。   身边云气渐生,云台天阙次第而出,层层叠叠,绵绵远去,巍峨广漠,无边无际。那宫殿之中,初时无人,后有仙真往来,丝竹乐起。   魔帝的活动空间变大,四处走动,想要寻找出路,揪住一位往来的使者。对于魔帝这个粗鲁的举动,这位仙真却只有笑容。   这笑容让魔帝很不适应,他一掌下去,那仙真身形四散。魔帝本以为已经杀死了他,可抬头而望,那仙真却已经捧着东西,走到了魔帝的前面。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不变的温和的笑容。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也是一个让魔帝绝望的环境。他在这里,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想要发泄,想要破坏,可这里的一切,无论他使用什么手段,最终都会恢复原样,人世界的一切规则在这里都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魔帝不知道在这里等待了多少时间,他在这里,却始终像是一个外人,看着这殿台宫阙之中,渐渐的变化,他却有些不知所错,始终坐在殿台之前,便如一颗年近千岁的古树,似乎融入了这个地方,快要失去了知觉一般,迟钝地感受着一切。   崩的一声。   便在魔帝将要彻底失去最后的知觉,一声断音响彻脑海,让他惊醒过来。   宫殿楼台消失,云气退去,魔帝终于回到了阳绝关前。   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又熟悉,仿佛经过久远的岁月,魔帝再度了回到了这绝关之前。   再度清醒之时,魔帝才发现他已经跪在了地上,而周围的魔族都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而那些蛮兽,与魔族不同,目光很是呆滞,但身上却与那些魔族不同,还能够感受到灵炁循环。   “还是未能竟全功么?”   城关之上的杨羡有些惋惜,这琴谈了一半,却因为他修为不足而不能继续下去。   “丞相,这是我术之一脉无上法门玉楼琼音,你是怎么会的?”   出身神霄派后改投魔极宗的孟玄此刻脸上还很是惊讶,没有人比他更为熟悉,便是他昔日的师尊罗靖,也无法修炼成这门无上秘法。   玉楼琼音并不外传,杨羡是如何得到的?而且,以他的修为,又怎么能够参悟这门秘法。   “这可能就是天分吧!玉楼琼音虽是秘法,可《太玄飞仙经》却不是不传之秘。创造这门绝艺的前辈将秘法隐藏于经文之中,便是你没有得到玉楼琼音的原文,只要你对《太玄飞仙经》足够理解,便能够领悟出来。”   杨羡悠悠一语,差点没有让孟玄气死。领悟,这无上秘法是这么好领悟的么?他师尊罗靖天资高绝,可修习多年,尚不得入门。   “杨羡,你究竟做了什么?”   魔帝的愤怒的声音传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边大部分的魔族都已经清醒,只有少部分的魔族还犹如雕塑一般。   回答魔帝的是阳绝关那洞开的大门,杨羡手握羽扇,走出了这座绝关。   往着如临大敌的魔帝,杨羡手中羽扇轻轻挥舞。百辟珠闪动,一阵狂风吹过阳绝关外。那些呆滞的蛮兽重新得到了意识,却因为惧怕而远离。   而那些犹如雕塑一般的魔族,他们体内的灵火却纷纷浮向了虚空之中,最终在杨羡上空凝聚旋转,涌入了那颗狭小的百辟珠中。   随着灵火没入,杨羡手中的羽扇的羽毛越发洁白。而那些魔族的躯体犹粉尘一般,渐渐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你.......”   魔帝感到一阵后怕,若是他没有清醒过来,此刻会不会也与那些魔族一样,变成风中尘埃。   “你输了!”   杨羡孤身一人,而他身前的魔族却是成千上百。可杨羡便是站在那里,那一干张狂的魔族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纷纷凝息屏神。   “我.......”   魔帝看着身旁缩头缩脑的魔族,再看着周边已经四散的蛮兽,他此刻却是有点感到孤独。   “好!我输了,至此之后,我魔族上下不再踏至阳绝关,我族圣城我也会让出来。不过你不要以为这件事情就算了,夏宫涅是我的魔后,我迟早会将她讨回来。”   对于魔帝而言,阳绝关这条路他走不了,不代表他不能从其他地方进攻大周。   杨羡摇着羽扇,看着魔帝愤愤发着誓言,却是不为所动。   “杨羡,你给我记着,吾名东野幸。作为一名低贱的周人,我承认你是我的对手,也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魔帝临走之前,留下了这个名字,带着无尽的遗憾,远离了这座阳绝关。 [422.第四百一十四章 两面夹击]   魔族远去,阳绝关上烽烟尽熄,眼前的一切对于守关的凉州军将士而言无疑是幻梦一般。   魔帝就这样走了么?   剧烈的欢呼声响彻,杨羡回到阳绝关之时,凌川将之迎往了九重城关之后的阳绝关主城。   秦远受了重伤,不过并没有性命之忧。他躺在榻上,响彻阳绝关的欢呼声自然也能够听到。   阳绝关中因为战事变得一团糟,秦远猜测前方战情有变,却不知道因何而起。   直到杨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秦远终于明白了。   “丞相真是好手段啊!”   若有深意的话语从秦远口中说出,他强撑着自己的身躯坐了起来,看向了杨羡。   “些许微功,不足挂齿!”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似乎没有听清秦远话中之意一样。   “哼!”   “将军伤势无碍否?”   “还死不了!”   秦远对于杨羡并没有好感,哪怕他现在退了魔族的威胁,也是一样。   “那就好!将军乃是大周重臣,天子心系。国家危难,还望将军能够早日康复,率领凉州将士,以抗逆贼。”   屋中的气氛很是尴尬,便是跟在杨羡身后的凌川和一众凉州军的校尉也能够看得出秦远对于杨羡的敌意。   秦远的话语实在说不上恭敬,然而杨羡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得还很起劲,全然没有在乎对方是不是愿意听一样。   到了最后,杨羡说完了一大通话之后,准备离去,秦远在后面叫住了他。   “你们先出去吧!”   凌川等凉州军的将校看了一眼秦远,对方的脸上相当阴沉。最终无奈,还是都退了出去。   屋中大门紧闭,燃烧着炭盆,显得有些闷热。秦远站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吃力。   “丞相,主公是怎么死的?”   “为梁逆所害!方雨亭集结了二十三位大宗师,围攻车骑将军,车骑将军力尽而亡。”   “动手的是方雨亭,可是没有动手的呢?”   秦远声音凄厉,一双眸子仿佛能吃人一般,紧紧地盯着杨羡。   “是非黑白,人世有尺。”   杨羡悠悠一语,看似云淡风轻,与秦远根本不在一个画风。   “善恶有迹,难当真的可以问心无愧么?”   秦远追问道,便如疾风骤雨,不肯罢休。   “人心似海,岂以善恶容之?”   杨羡的声音回荡在秦远的耳边,却见得他大笑,一双眸子中却充满了悲意。   “好!丞相麾下的大军,想必如今已经控制了整个凉州。主公已死,凉州军群龙无首,必当同仇敌忾,为丞相所用,秦远亦不会做这个挡路之人。阳绝关之危已解,至此之后,秦远自当挂冠封印,隐匿乡间,还望丞相能够善待凉州百万之民。”   “皆为大周子民,有何分别?”   日暮路远,当荣灿率领的两支重甲押送粮草赶到阳绝关后,杨羡正与凉州守军商议防务。   “主公!”   荣灿与一众将士本来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还没有到阳绝关,便听说了阳绝关之危已经解决了的消息。   “凌川将军,此刻关中还有多少兵士?”   杨羡点了点头,便向凌川询问道。   “连日苦战,此时关中还有步军四万两千六百三十二人,西凉铁骑一万三千五百四十一骑。”   凌川给的数字很精确,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将领。战争结束还没有多久,已经将关中军事情报都整理了一遍。   “魔帝狡诈,虽然此时退去,但未尝不会卷土重来。诸位将军,有劳你们派出哨骑,探查魔族踪迹,以防不测。另外,此刻前方战事吃紧,梁逆虎视眈眈,凉州虽然平定,但是暗流涌动,还需要大军早日回师,招抚流卒,以安民心。”   凉州八郡,阳绝关的守卒一向都是由最西面的上朔郡的军头麾下的军队所充任,不到万人。而此时关中大部分的士卒,都来自其余七郡。战事平息,他们此刻都迫切希望能够尽快回乡。   “末将遵命!”   凉州军十万人,经过动乱,损了一成。不过作为其中精锐的西凉铁骑,损失得反而最小。秦风麾下控制的包括成纪郡秦氏麾下和一众东部军头的西凉铁骑,已经有六千余众,加上这关中的一万三千余骑,如此在杨羡麾下的西凉铁骑已经近两万。   不过毕竟时日尚短,要想要完全控制这支铁骑,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虢亭如何了?”   当一众凉州军将校退去,商议军事的屋中只剩下了荣灿和凌川,杨羡随问道。   荣灿一笑,说道:“梁军非但没有进攻虢亭,反而趁着来自中原的十万梁军还没有完全集结的时候,想要先击退靳信将军。”   “什么?”   杨羡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惊讶,接着便是一阵笑音。靳信的黑虓军不到三万,只是一支牵制梁军主力的偏军,本来就是起到牵制的作用,梁军居然还傻乎乎地往上撞。   “常虞并非无谋之辈,他怎会如此?仓丘城那边的战事如何?”   “仓丘城中十万守军尽出,想要与靳信将军一较高下。靳信将军且战且走,战事进行得很是顺利。”   靳信的任务是牵制,所以根本不需要考虑怎么战胜敌人,只需要尽量的拖时间,等待折冲军北上和杨羡带着凉州军主力回返就行了。   仓丘城中守军毕竟还有三万从神都来到南军,他们整体战力逊于黑虓军,但是却远远高于雍州十余万新军。   “这数日之间,来自中原各地的十万梁军怕是会陆续到达雍州,到时候,靳信的压力将会很大。可既然梁军不攻虢亭,那么我军又何妨主动出击。传令纯爷,让他率驻守虢亭中五万长策军出击,攻下长县。”   长县在仓丘之北,中地郡在仓丘之南。若是杨纯攻下了长县,而梁军又没有解决靳信,让黑虓军与折冲军合兵之后,那么周军便能够对仓丘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末将遵命!”   “凌川将军!此刻魔族刚退未久,关中步军退军之事还可徐徐图之。有劳将军集结西凉铁骑,先行支援。”   “末将领命!” [423.第四百一十五章 趁火打劫]   林影密密,脚步匆匆。   欧阳建身上伤势很重,可是却不得不匆忙赶路,以便尽早脱离凉州之地。   武威围杀车骑将军朱梓,欧阳建受了伤,可并不重,本来休息了几日便能恢复。   可是谁知道桓子善兵败,杨羡第一时间赶到了武威,控制了这座凉州重镇。   之后,杨羡纵大兵击之,青衣四索。   这或许是欧阳建成为大宗师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刻,在周军的追杀下,仓皇逃窜。   受方雨亭所邀,又或者是为梁廷豢养的大宗师,二十三个人,除了死在朱梓手下的三位,其余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杨羡麾下修士的手中,剩下的逃了出来的大宗师,也都各自分散在了各地。   杨纯驻守在虢亭,这座出入凉州的要道,本来欧阳建是没有机会逃遁的,可是听闻杨纯已经带兵出击,欧阳建便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逃离。   欧阳建这个大宗师,并非四正脉中出身,所在宗门善于阴阳采补。也因此,欧阳建的整体战斗力在大宗师这个圈子里属于最下层。   只是,只要成就了大宗师,便不是一般修士可及。欧阳建也有着自己的势力圈子,在来凉州之前,他便已经让这些修士隐藏,为的便是事有不巧,好暗中接应。   四大正脉出身的大宗师往往不可小看,因为他们强大之处不仅在于自身的势力,还有背后强大的宗门势力。而军中一脉则更为特殊,因为军中一脉的修士背后站着的往往是朝廷。   可其余宗门的大宗师不同,便像是欧阳建,以阴阳采补之术勉强进入大宗师之境,宗门势力薄弱,依附于他的除了欧阳建本身宗门内的弟子,便只有想要借着欧阳建大宗师名头的散修,又或者是资质平平,想要借着阴阳双修提升修为而主动献媚的女修。   预定地点便在前方,等待欧阳建的却只有一个年轻人。   “怎么只有你?其余的修士呢?”   那年轻人一笑,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武威城一役,二十位大宗师大部分折在杨羡的手下。杨羡想要你们的命,收买凉州上下之心,这天下的修士谁不知道?周军战势正盛,杨纯攻下了长县,不过花了一个时辰。这天下眼看怕是要变了,这种情况下,那些散修谁还敢帮你?”   欧阳建一愣,心中无奈,却又看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和其他人不同,越是与杨羡为敌的,我越有兴趣。”   眼前这个年轻人欧阳建相识不久,便在楚地。   楚地有着不少散修势力,这些修士不是出自四大正脉,没有宗门资源的支持,因此修行进途上的资源都需要自己去挣。也因此,这些散修往往沦落为赏金猎人,又或者是替一些达官贵人或者是修士大佬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以获取报酬。   当时欧阳建只是觉得这个年轻的散修很有趣,又恰巧他手下有几个不方便他这个大宗师亲自出面去做的事情,便雇佣了他。   而他也很是出色完成了欧阳建交给他的任务,一来二去,眼前的散修便成了他手下。   “你与杨羡有仇?还是与杨氏有仇?”   欧阳建以前并没有询问过这散修的来历,因为他清楚这些散修往往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欧阳建本以为以这个年轻人的年龄,不可能与杨羡有交集,或许是跟杨慈有关。   毕竟,当年杨慈掌握天下兵马,屠灭了不知道多少散修的宗门。这年轻人或许出身这些已经灭亡的宗门,也犹未可知。   只是,这个年轻人的回答欧阳建显然没想到,再看着眼前年轻人脸上的倨傲之色,欧阳建心中很不爽。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好歹也是一个大宗师。到了现在,居然被一个如此年轻的散修所看不起。   “那你等待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合作!”   “你想要趁火打劫?”   合作,这个词语哪里轮得到眼前这个散修与他这个大宗师说起。欧阳建脸上带着不屑,却见那散修手中拿出了一把铜黄色的匕首。   “杨羡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你不想要报仇么?”   欧阳建脸色阴沉,说道:“我想要报仇又如何?二十多位大宗师啊!除了当场死在杨纯手中,其余人被追杀得像条狗一样。要报仇,谈何容易?”   “有志者,事竟成。今日我想要取你一物,可助你我报仇。”   “什么?”   “你的命!”   眼前的散修暴起发难,欧阳建却早有准备,便在这里碰到这个散修时,他心中已经有了警意。而后他拿出了那把铜黄色的匕首之后,欧阳建心中便更是疑心大起。   不过让欧阳建诧异的是,这散修的进攻却很白,直直冲了过来。   这种方式,一般只有修为远超对方时,才会选用。而眼前这个散修,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便在欧阳建伸出手爪,想要捏碎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的手骨之时,却发现眼前的年轻人兀然消失了。   他的身躯犹如蒲公英一般,一碰就碎了。欧阳建心中大骇,却忽然觉身后一阵风起,他转身躲避,那铜黄色的匕首却如毒蛇一般,尾随而来。   欧阳建只感觉背上一凉,他躲过了致命一击,但还是受了皮肉之伤。   “你的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大宗师应有的,看来你身上的伤不轻啊!”   眼前的散修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只是却有一点微微的变化。他的眼眸之中多了一丝嗜血的光泽,便像是察觉到猎物弱点的野兽一般。   “你用的是神族的炼炁术,你不是周人!”   “吾名桑洛,乃是神族的神子。”   被欧阳建道破了身份,桑洛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欧阳建此刻终于明白了先前这个年轻人话语中的含义,也明白了他与杨羡之间的仇恨!   “你是神族,与杨羡有着灭族之恨。既然如此,我等为何不联合起来?”   “因为你不够格啊!”   桑洛一笑,扬起了那沾着血迹的铜黄色的匕首,眼中光芒嗜血。 [424.第四百一十六章 双管齐下]   风起云涌,天下大变。   杨纯率领五万长策军,自虢亭出,一战而定长县。杨安率领五万折冲军出散水关,与靳信合兵,击败了仓丘守军,进逼渭水南岸。   周军兵锋之盛,神都人心惶惶。   来自中原的十万梁军已经在镐京集结,暂时稳住了雍州动荡不堪的局势。   如今在雍州,梁军的军队数量要远远超过周军,然而周军两面夹击之势已成。若是仓丘被攻破,那么十几万周军便可以顺着渭水而下,直达镐京。   事态至此,此前建议攻取凉州,后来又建议先解决靳信的桓氏宗亲纷纷闭上了嘴巴,唯恐惹祸上身。只是,偌大的桓氏之中,并非没有决意敢死之辈。   “陛下,大梁江山已至危急之秋。雍州若失,我大梁有亡国之忧。当今之势,不是他杨氏死,便是我桓氏亡,已经容不得半分犹豫了。”   含章侧殿之中,桓仲面色深沉,肃然而道。   “仲叔何意?”   “陛下,神都之中还有十万北军,桓子修他们麾下还掌握着三万重甲。臣愿意领军亲赴雍州,与他杨氏决一死战。”   桓磬坐在御座之上,双手放在桌案之上,轻轻摩挲着桌面。听闻了桓仲的话,他不置可否。   “仲叔啊!此时雍州我军的兵力,要远胜于蜀军,攻则不足,守还是绰绰有余的。若是十万北军尽出,那么神都空虚。朕继位不久,人心还不安顺,不得不防啊!”   “陛下,前方的战事不在于仓丘,而在于阳绝关。若是杨羡解了阳绝关危,收了西凉铁骑,我军危矣。”   “陛下,桓恭上将军到了!”   内侍悄然走了上来,在桓磬的之旁轻声说道。   “传!”   桓磬挥了挥手,桓恭急匆匆地身影走了进来,无比急切。他一个上将军,跨门槛的时候,却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恭叔,何事如此慌忙?”   桓恭脸色很是阴沉,向着桓磬行了一礼,甚至来不及说些客套的话,便单刀直入。   “杨羡独身赴阳绝关,解了魔族侵攻之危,逼迫魔帝在关前立誓,此生不再踏足阳绝关。如今凉州军上下皆效忠了杨羡,他正带着西凉铁骑往回赶。以西凉铁骑的速度,怕是用不了六、七日,便能够从阳绝关赶到长县。”   “这么快!”   桓仲面色一变,脱口而出。他自知殿前失仪,请了一罪,可桓磬的表情却相当的平静。   “陛下,不能再等了。”   桓磬摆了摆手,面对着两位有些惊慌失措的上将军,镇定地说道:“雍州千里之地,二十几座大城,百余座小城。我近三十万大军,逐城抗守,杨羡没有这么容易攻下。此时前方战事未明,此时尽出神都军力还太早了。”   “陛下,可那人是杨羡啊!”   桓仲两人还待劝说,桓磬却是心意已决。   “下诏书,封蔡通为楚王,封侯陶为吴王,封景云为燕王,务必在此时稳住这三位诸侯。至于杨羡,便是仓丘失去了,我军依然可以以镐京为基地,对抗蜀军。杨羡便算是得了武威的粮草军备,可凉州苦寒之地,又能有多少?但得蜀军粮草耗尽,自然会退军。”   “臣等遵旨!”   桓仲与桓恭看了一眼,无奈言道。镐京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城坚墙厚,雍州的大部分的粮草武备都囤积在其中。   桓磬想要与杨羡耗国力,可是周军已尽得陇蜀之地,得地利人和,居高临下。   耗国力,怕是没有这么容易了!   桓仲与桓恭退了下去,偏殿之中变得很是寂静。方雨亭从旁走了出来,拱手而道。   “陛下!”   “是朕太心急了,没有听从你们的劝告,才给了杨羡机会,到了如此的局面。”   桓磬一叹,全没有了刚才面对桓仲与桓恭时的镇定自若,面上充满了忧虑。   “陛下不必如此,是常虞轻信了许鹤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才有如此局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常耕愚老谋深算,却没有想到栽到了许鹤这么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身上。朕不明白,杨羡究竟给许鹤开了什么价,让他不惜背叛?”   桓磬说到这里,语气之中隐露着几分恨意。若是许鹤就在他面前,桓磬恐怕会当场将他大卸八块。   “桓仲与桓恭想要与杨羡决一死战,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便在桓子善兵败的时候,我军已经挡不住杨羡了。凉州失守是迟早的事情,夺不夺虢亭已经没有了意义,朕只是没有想到杨羡能够这么快解决那个魔帝。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在他杨子瞻的谋划之中,他就是想要借着我们的手,为他打开局面。”   “陛下,杨羡的野心昭然欲出。蜀军全军出动,怕便是想要一鼓作气,夺下雍州。为了对抗西凉铁骑,或许可以动用上犀骑了。”   桓磬摇了摇头,“羊检虽然训练了万骑,可毕竟时日尚短,又怎么会是西凉铁骑的对手?让他们上场,只是白白糟蹋了这么一支骑军。事已至此,怕只有双管齐下了。”   “陛下的意思是?”   “常虞送来了一计,朕犹豫不决。雍州前线能守则守,若是守不住,怕也只能兵行险着了。”   桓磬伸了伸手,方雨亭走到了他近前。桓磬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方雨亭却是面色大变。   “陛下,此计太险,变数太多。若是一着不慎,雍州必失。更何况,若是常虞有异心,变假为真,雍州便真的成了杨羡的了。”   “这本是万不得已时才会使用的计策。更何况,我军若是在战场之上挡不住杨羡,那么怕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陛下啊!此计阴毒,胜则全功,败则我大梁将会痛失半壁河山。臣有一言,帝王之道,在堂堂正正,神都之中尚有十万北军,陛下倾尽全力,也未必会输给杨羡,何必用此计策?”   桓磬看了一眼方雨亭,心中有些不愉,可还是按捺下去。   “朕为天下之主,执掌中原。杨羡输了,不过是重新退回蜀地。朕若是输了,那么整个大梁便是他杨羡的了。换作是你,会这么下注么?” [425.第四百一十七章 闻风丧胆]   武威。   作为凉州八郡的纽带,东西部连接的交点,杨羡再度登上武威城的城墙之上时,远方的郊野并不像杨羡初来之时那样的毫无人烟。   田地复有农人耕作,草地上还可见一群群正在被牧人驱赶的羊群,周军控制了武威之后,在这里驻军两万。   杨平恢复了这里的秩序,趁着秋日还没有降临,紧急抢插秧苗,能收获多少便收获多少,弥补战争的创伤。   “主公!”   一个娇俏的女子便站在杨羡面前,拱手而道。   “什么事情?”   “我们在搜捕欧阳建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异常。”   女子名叫秦小娇,长得俏盈盈的,往那一站,让人想到便只是一个可爱的邻家少女。谁又会想到,正是这个可爱又充满朝气的女子,却是青衣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审讯高手,擅长追踪与发追踪,探查蛛丝马迹。   秦小娇出身幽冥狱,与锁魂双姝一样,都是娄敬亲传。   “什么异常?”   “我们找到了欧阳建手下的一个散修,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欧阳建逃逸之前,曾经与他们约定的一个让他们接应的地点。我们到了那里之后,发现了曾经有打斗的痕迹。而且,从现场痕迹看,伏击欧阳建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有人在浑水摸鱼么?”   秦小娇微微低下了头,说道:“属下也是这么猜测的。有人趁着凉州情势大乱,想要借机发一笔横财。不过敢对欧阳建动手的,应该不会是小角色。这人出手很是利落,属下猜测欧阳建可能已经被其所害。”   “凉州境内魔极宗一家独大,他们没有动手。欧阳建便是受了伤,其余的修士也不敢有如此大的胃口。更何况,能够在欧阳建预定的接应地点伏击,对方很有可能便是欧阳建手下的人,或者与之有关。”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一一排查了接应欧阳建的手下的身份背景,大多没有问题,唯一可疑的便只有一个散修。他来历神秘,欧阳建与之相识是在楚地。据说因为这个散修手段不错,因此欧阳建将之纳为了手下。武威一战,欧阳建手下的散修大多闻风丧胆,不敢再与欧阳建沾上关系,纷纷想要逃离。听说唯有这个散修,留在了凉州。而且以事发时间与地点看,他最有嫌疑。”   “来自的楚地的散修?”   杨羡一时间也无法猜测是谁?毕竟,除了益州之外,天下其余的州郡都有不少的散修,他们没有宗门的支持,有些沦为了蠹修,有些则干脆成了杀人越货的强盗,而有些则成了赏金猎人,替金主做些他们不方便的事情,所得报酬则是这些散修的收入来源。这些散修大多手上不干净,出身复杂。   楚地则是这些散修的较大的聚集地之一。   “欧阳建乃是大宗师,这人既然动手,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属下也想不明白,欧阳建狼狈逃窜,身上应该不会再带着什么贵重之物。那人杀了欧阳建,便不可能是为了修行功法之类的。毕竟,一个敢对大宗师动手的散修,应该不会是一个头脑发热,临时起意的蠢货。他一定有着详细的计划,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既然他有着杀死欧阳建的能力,又为何不留下他的性命慢慢拷问?一个活的大宗师要比死的更有价值。”   一个活的大宗师比死的更有价值?   听闻了这个句话,杨羡忽然想到了什么。   “若是对于这个动手的家伙来说,一个死的大宗师比活的更有价值呢?”   “主公的意思是?”   “神族之中有一件神器,名叫淬魂刀,是一件铜黄色的匕首。这件神器能够收取被其杀死生灵的魂魄,使其修为与能力为淬魂刀的主人所吸收与使用。”   “这天下竟然有如此奇特的法器么?”   便是以秦小娇的见多识广,乍听闻这件神器之后,也是十分惊诧。   “用淬魂刀猎杀越多的强者,那么它的主人实力便越强。而淬魂刀的主人正是神族的四名神子之一,桑洛。”   “属下听闻这个桑洛极善幻化,又掌握着梦蝶术这样的空间跳跃之术,极难对付。若真的是他动的手,一定会将屁股擦得干干净净。”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神族居心叵测,四名神子隐伏各地,各有图谋。不过对方既然留下了踪迹,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放过。传令幽冥狱,让鸠羽和他手下的叛神者协助你追查,别让他跑了。”   “属下遵命!”   秦小娇脸上露出了很是兴奋的表情,拱手而道。   “主公!”   “今儿还真是巧啊!秦小娇刚走,你就来了。”   秦小娇退下去之后,杨羡的身后又来了一个女子,一个身材高挑火辣的御姐。   出身幽冥狱夺魄部的兰大师姐,一脸兴奋地走来,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秦小娇这个小蹄子查了这么久,不还是没有什么成果。属下不同,这次可是抓了一条大鱼。”   “谁?”   “淳于无行!”   “淳于无通的弟弟么?”   当时杨羡闯入神都皇宫,淳于无通便死在了杨纯的手上,而且是一种极其屈辱的方式。淳于无行一直想要为淳于无通报仇,这次才答应了方雨亭前来。   他们本想要围杀杨纯,可是目的没有达到,自己成了阶下之囚。   “你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   杨羡还真是有些好奇,什么收获能够让这位兰大师姐高兴成这个样子。   “属下给淳于无行喂下了净灵丹,侵入了他的脑部,获知这个淳于无行曾经与妖族有过密切来往,得知了一件机密。”   “妖族机密?”   “据说妖族的九尾狐苏婴得到了神族的第九识残余,从中得到了一门修行的功法。而修炼这门法门的大妖,能够不再为灭魂阵所限制。淳于无行首鼠两端,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方雨亭。”   “若这件事情是真的话,那么妖族南下的时间怕是会大大的缩短了。”   杨羡呢喃一语。远方风起,吹起了田野散落的蓬草。便在这炎炎的夏日,杨羡却能够感到一阵肃杀之意。 [427.第四百一十八章 天下难宁]   云气缥缈,白鹤飞鸣,石崖之上,老松挺立,松下老者盘膝而坐,身旁放着一把长剑。   长剑无华,看似寻常。可这三尺青锋之下,早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命。   “掌门师兄!”   一个小老头接近石崖之上,拱手一礼。   “宗况,你找我什么事情?”   老者睁开了眼睛,问道。   与宗况那矮小的身形不同,当今太白剑门的掌门鱼修缘身形玉立,长须白髯,星眸剑眉,不怒自威。   鱼修缘年轻之时乃是修行界有名的美男子,气度风华,当世难让。   “九华山的人前来拜山,想要求见掌门师兄。”   “不见!”   鱼修缘只淡淡说了这两个字,甚至连对方的来意都不询问。事实上,无论是鱼修缘还是宗况,心里都是明镜一般,对九华山修士的来意都很清楚。   如今周梁大战,十数万周军兵围仓丘,雍州大乱。而太白剑门作为山中一脉的顶级宗门,雍州修士界毫无疑问的巨擘,若是此时肯出手,必然能解决梁军的燃眉之急。   不过山中一脉的修士一向不干涉诸侯之争,鱼修缘并不打算为梁军破例。   “桓杨之争,天下大变。桓氏的江山交到桓磬手上不到一年,却又出了如此变故。掌门师兄,你说杨羡这次攻得下雍州么?”   太白剑门立于复株山上,数百里之域自成界域,乃是山中一脉的修士共推的剑宗。   若是细论下来,当今影响修行界的宗门格局的几个人,都与这太白剑门有缘。   当年神霄派掌门罗靖的得意弟子孟玄便在这里客居学剑,碰上了同样是在这里客居学剑的钟步七。   孟玄自负奇才,虽出身术之一脉,却于剑道很有天分。可惜他学剑三年,自信满满,想要挑战钟步七的时候,却在太白剑门的试剑台上,被对方一剑败之。   此后孟玄弃剑,更是叛出宗门,投奔魔极宗。孟玄苦心孤诣十数年,终将魔极宗带往极盛,染化数万魔族,开辟界域,雄立一方,成为当今八大宗门之外的第九家。   弥罗宗主钟步七年轻的时候也在这里学剑,只是如今的他,早已经青出于蓝。当今之世,几无敌手。   “杨羡!”   鱼修缘念着这两个字,语气之中莫名地有些沉重。鱼修缘自十七岁练剑有成,下山闯荡江湖,便与杨羡的祖父杨慈相识。   两人也曾觥筹交错,举杯对饮,也曾并肩持剑,快意恩仇。可惜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行军作战,非是我等修士所长。师弟可曾记得去年冬日,桓武倾尽神都大军,与杨羡对峙仓丘?”   “师兄的意思是?”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何况对手是杨羡?周军全军而来,决死一战。桓磬却是畏手畏脚,未战已见三分怯意,实无帝王之风。”   “我明白了。”宗况若有所悟,“还有一件事情,最近得到情报,燕国翁主景瓶儿会幻离剑气。”   鱼修缘古波不惊的脸庞上微微荡着一丝惊异,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弟子么?”   “自从当年杨幼庵的葬礼上见过她一面,这数十年来,我们没有听到她一点的踪迹,没有想到她不知不觉中留下了这么一个弟子。”   “她与杨幼庵斗了一辈子,可终究还是赢不了啊!关中孤冢早荒芜,故人相别鬓已秋。”   鱼修缘摇了摇头,莫名一叹。   “传令下去,但凡我太白剑门的弟子,敢参与周梁之争,立杀!”   “师弟明白!”   神霄宗。   山间小院,桓璎盘膝而坐,周身金光涌动,与云气相合。   “短短时间内,你已经能够将真灵韵修习到如此地步,天资果然不凡。”   金光乍歇,桓璎看着眼前的来人,起身行礼道:“师父。”   桓璎的师父林素轻乃是神霄派掌门罗靖的弟子,若无疑问,也将会是下一任神霄派的掌门。   “山下来报,杨羡已经取得了凉州。如今十数万周军云集雍州,兵围仓丘。天下风云变幻,或许只在这几日了。”   桓璎在这神霄派多日,山下的一切消息早已经不闻不问,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状态。如今乍听林素轻说起山下的情况,脸上经过了最初的诧异,很快恢复如初。   “弟子既然已经投身山门,那么山下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桓璎说得决绝,林素轻点了点头。   “你虽是大梁公主,可投身神霄派之后,过去的一切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你要牢记这一点。若是有人在此时想要接近你,你也不必理会。”   林素轻的语气之中,透露着三分关爱之意。   “弟子明白。”   “今日的早课你已经完成,去练武场合你的师兄弟们对练吧!记住,不要因为你是他们最小的师妹,便手下留情。我林素轻的弟子,不需要那么做。”   “弟子遵命!”   桓璎甜甜一笑,对着林素轻拱手一礼,便退了下去。   “我终于明白当初桓武想要让你收下桓璎为弟子的时候,你为什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林素轻看着走近的老者,拱手一礼。   “师尊。”   罗靖一笑,拂了拂长须,无奈地说道。   “她和你实在是太像了,看着她便像是看见过去的你一样。”   “师尊,我早已经放下了。”   “嘴上放下了有什么用?”   罗靖叹了一口气,似乎在为自己的弟子不值。罗靖生平有两个最为得意的弟子,孟玄和林素轻,却都为那钟步七所败。   一个败于剑,一个败于情。   一个远走西陲,力屈剑势。一个困锁小院,心为情伤。   “夏云杺临终之前赶到了紫电峰下,钟步七没有见她,却交给了她半张残饼。天下之人都以为钟步七畏惧了梁军,只是,真的是这样么?”   “钟步七不是那种畏惧权势的人。”   “的确!夏云杺不是一般的帝王,手段心智均是天下少有。她临死之前特意去见了钟步七,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钟步七送还了那半张残饼,我只怕从今之后,天下难宁。” [428.第四百一十九章 层层列防]   白云飘扬,渭水悠淌。仓丘内外,营寨陈列。   仓丘位于长水与渭水之交,乃是控扼雍州西部的运输要地。水陆网络,交相织映,如今却已经遍布了周梁两军的旗帜,不见行人身影。   五万长策军沿长水南下,驻于仓丘东北部原野,五万折冲军渡过了渭水,进逼仓丘南郊,近三万黑虓军,则夺下了仓丘之西的水寨。除此之外,还有唐大福、李复两人率领的一万水军,日夜巡弋水域,截断仓丘内外的援助。   仓丘是大城,一座需要十数万人才能合围的大城。但凡这种大城,都有一个特点,城坚墙厚,内外防御措施相当完备。   梁军光是在仓丘一地,便驻军十五万,基本上已经集中了雍州绝大部分的兵力。仓丘城内粮草储备丰足,足够这十五万大军用度一年以上,便算是仓丘内外的联系被完全切断,城中的梁军依然可以支撑很长时间。   此时后方镐京之中,还有着从中原各地来的十万梁军。   这是一场硬仗,不管是对于城外的周军,还是城中的梁军,都是如此。   孟清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周军旗帜。仓丘城外有梁军大小二十六座营寨,驻军十万人。这二十六座营寨乃是梁军依据仓丘城外的地势而布置的防线,为的便是阻遏消耗周军的力量,使周军在到达仓丘城下之时,筋疲力竭。   便在桓子善死后,孟清这位中地郡的郡守,便已经成了仓丘城中最高的军事长官,而梁廷也默认了这个事实。常虞坐镇镐京,稳定人心,而将仓丘的军事全部交给了孟清。   行军作战,计谋往来,便如楚河汉界,挥军搏杀。   只是不同的是,现实的局面要比棋局更为复杂,人也不是简单的棋子可以相比。   而在这盘棋上,双方看似势均力敌,而梁军在明面上的数量优势更是周军不能比的。但是细较之下,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杨纯、靳信、杨安、秦风、唐大福........这些当世闻名的将领都是杨羡手下的棋子,为他所用。   周军气势如虹,刚得凉州,正要一鼓作气,攻下雍州。   而孟清手下的势力则单薄的多,甚至连一位梁军的上将军都没有。当然,若是真的有梁军的上将军在这,也轮不到孟清这个郡守做主了。   孟清守得很是艰难,他需要尽可能的用数量优势去抵消对方的战力,延缓周军进攻的锋芒和时间。   可这一点,杨羡也知道。周军围攻三面,唯有留下了东面这一处要地,不就是等着梁军的援军么?   杨羡知道驻守仓丘十五万梁军的弱点,战力和士气。打掉这十五万梁军的士气,对于周军而言,是最划算的进攻方案。   而没有什么,比让这城内的士兵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更让他们绝望的,所以周军敞开了大门,等着迎接那十万梁军。   周军自视战力,根本不把梁军放在眼里,而杨羡也有着这个自傲的本钱。   当今之世,能够与这十数万周军较量的怕也只有南北两军的百战精锐了。   只是其中北军,十万驻守神都,五万在南阳,而仓丘城中不到三万的南军的力量太过薄弱了。   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图谋,剩下的便是纯以力量的比拼,而在执行力上,孟清这方面是显然不如杨羡的。   周军与梁军前期的较量,大多是争夺仓丘外围的运输要点,并没有大规模的团战。   正式的交战在一日之前,孟清可无法忘记那时候的场面。   便在一日之前,周军营寨之中鼓声震天,大军出动,便如沉睡之中的猛兽忽然苏醒了一样。周军以最为强横的姿态撕碎了一切敢于阻挡在他们前面的障碍。   一日而下七寨!   孟清布置的防线,连阻挡他们的资格都没有。照这个态势下去,用不了三日,这十数万周军便能够会师于仓丘城下。   可即使如此,孟清的表情依然风轻云淡。不是孟清不着急,而是他着急了也没有用。   便像是他布置的防线,若是纯以军事角度来说,便是哪位将领来看了都要赞一声精妙。   可现实的攻防不是考试,答案再漂亮也没有用。便在周军强大的攻势下,那七座营寨之中有三座是不战而降的。   打都没有打就上了白旗!   周南一战,雍州军团绝大部分的精锐都死在了蜀地,便是梁军的上将军桓彪也不能幸免。如今雍州梁军的战力良莠不齐,这也不是孟清所能够决定的。   孟清能够做的便是鼓舞士气,尽量将这些不利的因素扼杀掉。   “郡守,大都督传来讯息,镐京之中十万梁军已经启程,用不了两日变能到达仓丘。”   “领军者是谁?”   “上将军徐金!”   “是他么?”   孟清微微呢喃,这个领军者在孟清意料之中。   便在桓武时起,徐金这位上将军便常驻神都。不过自从桓磬等位,桓武调回了桓仲与桓恭两位桓氏的上将军,徐金在神都的影响力便小了许多,被渐渐排挤到了神都军事力量的边缘。   不过即使是这样,徐金也是从桓武时代便在的老将,地位尊崇。   这十万梁军毕竟是从中原各地抽调而来,除了徐金,梁军之中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能够将他们凝聚在一起。   自从仓丘城中的大军南下想要收拾靳信的黑虓军失败之后,梁廷下的军事方案便是耗。   便是雍州、神都的军粮都耗光了,也可以从中原各地调运。利用漕运,梁军甚至可以将远在阳翟的粮草转运到这仓丘城中。   不过,如今的情势已经不比以前,周军已得凉州,两面出击,粮草方面的压力已经小了很多,耗下去这个方案,作用已经没有了以往那么显著。   “怎么回事?”   孟清从沉思之中醒转,却被层层的呼和之声所惊醒。   那是从周军营寨之中发出的声音,声势之煊赫,甚至比周军昨日进攻的时候还要猛烈。   孟清面色一变,心中惊异。   难道说杨羡这么快已经解决好了凉州的事情,率军到达了仓丘城外么? [429.第四百二十章 心满意足]   杨羡解了阳绝关之危,又杀死了一干围杀朱梓的大宗师,替朱梓报了仇,得到了凉州上下的效忠。以此入主凉州,可谓师出有名。   不过,凉州的军头制,虽因为梁军的进攻而遭到了破坏,但没有彻底的瓦解。   朱梓虽然丧命在了方雨亭手中,但是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想要改变这凉州的军头制,所以遭受到了大大小小军头的反对,以至于在梁军侵入凉州的时候,这些军头差不多都反叛了。   而后杨羡控制了凉州,短时间不可能将这军头制解决,可又需要凉州的兵马。所以他用了一个很取巧的方法,将这些军头都带在了身边,让他们脱离了对军队的掌控。   周军营寨之中。   杨羡坐在首位,一面是周军将领,一面是凉州军中的军头。   杨平此刻率领两万长策军坐镇武威,秦烈与秦铁两兄弟则带着阳绝关中的三万多原属于朱梓的步军撤回凉州中部三郡,而许鹤则带着这些军头的兵马,镇守在东部三郡,暂时稳住了局势。   许鹤麾下的军队很杂,许多还是参加过工作攻占武威的叛军。虽是让他们镇守,但实际上也只是在分散看押而已,去了兵器甲胄,只提供必要的粮食。   这样一来,便是这些军头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力量去做。   一众军头明知道杨羡的歹意,可无奈敢怒不敢言。   “梁军的援军到了么?”   “少主,梁军上将军徐金带着十万梁军,正往仓丘赶来。”   如今靳信、杨安、唐大福等将领都在仓丘外围的营寨,这营寨之中属于周军阵列的将领倒是稀少了许多。   杨纯说道。许久不见,杨羡发现杨纯的面色又好了许多,心中却是黯然。像是杨纯这样的大宗师,光华内敛,若是平常状态,外人看他们的时候,完全便像是看普通老头一样,甚至不经意忽略他们。   可现在,杨纯气势外放,便是往那一站,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某种程度上说,杨纯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中的灵炁了。   怕是将要油尽灯枯之兆!   杨羡按下了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如今我军围困仓丘,梁军来援,却是正合我意。秦风!”   “末将在!”   “你率领一万西凉铁骑,进入扶风境内,抄略梁军后方,务必让徐金首位不能相顾。”   “末将遵命!”   “凌川将军!”   “末将在!”   “你率领六千铁骑,自眉国出,夺商关而守!”   “商关?”   凌川愣了一下。商关是雍州与南阳的交界,如今梁军的另一支大军正在宛城与鹰扬军对峙,难道说?   “鎬京兵力空虚,商关更是不会有多少的兵力驻守。你疾驰而去,不用一日便能够到达。商关若下,那么雍州与南阳的联系便会切断。最为重要的是,我已经下令佟鼓,让他率领鹰扬军向着商关靠近。你夺下之后,正好接应他。”   鹰扬军只有六千人,但是机动力却是很好,尤擅长山地作战。而商关与南阳之间,遍布山岭,正适合鹰扬军发挥。   “末将遵命!”凌川犹豫了一下,还是遵从了杨羡的指令。   杨羡看出了凌川的犹疑,问道:“凌川将军可有疑惑?”   商关面向的雍州的一面的地形很适合西凉铁骑作战,而另一面则适合鹰扬军作战。夺取商关,则让雍州与南阳成为了两个战场,让梁军不能相互支援。   “臣听闻伪帝桓磬已经让使者去了楚国,要封蔡通为楚王。若是蔡通没有忍住诱惑,哪怕坐观其成,南阳的守军若是尾附佟鼓将军其后,怕是鹰扬军难以招架。”   南阳的梁军在十万以上,其中五万还是北军精锐,又有上将军楚廉镇守,可谓雄兵。梁军是为了防备周军与楚军。可一旦外交态势改变,桓磬与蔡通达成了某种意向,暂时和解,那么对于只有六千人的鹰扬军来说是很危险的。   若是形势不利,鹰扬军本还可以从丹口退回西庸郡。可若是鹰扬军从南阳北上雍州,危险则提高了很多。   更何况,蔡通与佟鼓有旧仇,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蔡通这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是一个楚王就能够让他心满意足,那么也太小看他了。桓磬若是真的给他这个机会,那么蔡通会毫不犹豫吞下南阳,夺取宛城。”   “末将明白了!我等不破商关,誓不回头。”   凌川身后,两名将领拱手而道,不待凌川回答,便应下了命令。   凉州两万余西凉铁骑,如今都在杨羡手中。秦风麾下有一万,而凌川麾下有六千。剩下的则都在凉州后方休养。   凌川与秦风不同,秦风麾下的铁骑大部分都是成纪郡秦氏的八千骑,少部分则是凉州叛军军头麾下投诚的铁骑。秦远退居幕后,那么秦风对于他们,有着绝对的领导权。   而凌川麾下的六千骑,全部都是朱梓麾下直辖的西凉铁骑。朱梓麾下铁骑实力最强,数量最多,可却是由七位忠于朱梓的骑将分管,凌川是其中威望较大的一个,但绝对不是能够让其他所有人都听命效忠的一个。   换句话说,凌川对于这六千骑有指挥权,但也只限于指挥权。朱梓麾下的七位骑将,有两位战没在了阳绝关上,两个受了伤,正在武威城中休养。而如今在帐中的成兴、马选两位骑将,则是剩下的两名。   他们与凌川平级,但也接受他的指挥。凉州军内,此时有着足够的威望让这些骑将听命的只有秦远。不过对方重伤,又不愿意再管凉州之事,因而杨羡则顺理成章成了他们效忠的对象。   “臣等这就去准备。”   这毕竟是西凉铁骑在杨羡麾下首战,成兴、马选等凉州军将领鼓足了一口气,想要拔下头筹,在周军中长一把脸。   毕竟夺下商关,切断了雍州南阳两地的梁军,则是大功一件。   杨羡站了起来,说道:“既然这镐京中的十万梁军已经出动了,那么也就不用留手了。传令杨安、靳信,要他们一日之后,与长策军会师仓丘城下。”   “末将遵命!” [430.第四百二十一章 两面包抄]   梁军的六位上将军中,徐金是最为低调的一个。   十数年来镇守神都,在桓武的麾下直接听命。用桓武的评价来说,徐金是一位中正之将。   当然,对于自己的将领,桓武自然是尽可能进行褒扬。   徐金昔年曾经在杨纯麾下听命,也学习过用兵之法。杨纯曾经说过,将一万名精锐的兵卒放在徐金手中和一万名刚刚学习好血杀之气的新兵是一样的。   这话并非纯粹的贬义,杨纯的意思是,无论是怎么样的兵马,在徐金手中,效果都是一样的。他不能将兵马的优点发挥到极致,但也能够将那些新兵的劣势扼杀掉。   梁军之中,张锐用兵猛锐,郑大稳重,诸简轻疾,赵宫凌厉,楚廉果勇,其余的五位上将军,都是能够将精锐兵种用到极致,并且能够带出一支有他们自己风格的精锐。   不过这并不是说徐金的能力很差,相反,徐金的将才在乱世之中有尤为珍贵。   启帝末年,中原七州的人口将近七千万,可一场乱世,中原只剩下了两三千万的人口。   这乱世便像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每天都在吞噬着无数人的性命。   诸侯相互征伐,每天都有军队战没,又有新的人被吸引到军队之中。最为激烈的时候,诸侯甚至拉上还没有修炼过血杀之气的青壮就直接投入了战场中。   要知道,这雍州这十数万军队便是已经训练过一段时间,可面对杨羡手下经历过战火的精锐时,也是一边倒的战况,更不要说连血杀之气都没有修炼过的青壮了,甚至连炮灰的不如。   而将自己的军队交到徐金这样的将领手中,诸侯们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将自己的家当全部败掉。   这来自中原的十万军队,并非梁军之中的顶尖,但也不是末流,战力属于中等层次。   徐金之所以能够成为上将军,当然不止于此。一支一流的军队,在徐金的手中无法将之发挥出超一流的水平。不过一支二流的军队,在徐金手中却能够当一支一流的军队使。   这也是桓磬为什么要让徐金领军的原因,他虽然不擅长行军作战,但是却对手下的将领的能力有着足够的了解。   渭水悠悠,接连东西。   镐京乃是雍州最大的城池,也是天下除了神都之外最大的城池。最为繁盛的时候,光是镐京一座城池,其中便有百万居民,乃是大周的西都所在。   经过战乱,镐京之中居民的数量下降了不少,经过桓武的一番维持,如今依旧有着五六十万,数量是弦城的两三倍。   十万梁军从镐京出,进入扶风郡内,本来可以通过水路运输的物资,因为唐大福率领的水军的骚扰,相当一部分不得不改走陆路。   徐金很清楚梁军这方的情势,也清楚梁廷,尤其是梁帝桓磬的心思。   便算是如今雍州近三十万军队都折掉了也无所谓,关键是尽量消耗周军的兵力。   桓武可以带着神都所有的精锐,与杨羡对峙于仓丘。而桓磬没有这种魄力,但也不能不说他的决策是错误的。   因为如果真的能够凭借这近三十万二三流的军队消磨掉周军的精锐,那么对于桓磬而言乃是最为划算的。之后神都与南阳两地的梁军便能够从两面包围,围杀周军。   但对于在这仓丘前线的十数万军队而言,未免太过残酷了。   天上一阵鹰鸣,梁军的迅鹰到了。   “上将军!”   “何事?”   梁军的探校拿着讯息,急匆匆跑了过来。   “眉国那边的守军传来了消息,有一支大概六千骑的蜀军突破了我们的防线,向东而去。”   “向东?”   徐金对于雍州的地势了如指掌,出了眉国便到了镐京的南郊,难道这支蜀军想要奇袭镐京?   徐金沉思之间,随又觉得不可能。杨羡手下的骑军大部分都应该是西凉铁骑,虽然精锐,可要进攻镐京,也未免痴人说梦。雍州大部分的军力在仓丘,少部分则在镐京。只要保证这两地不失,那么蜀军最多只能抄略一番,而无法占领雍州。   要是这六千骑真敢进攻镐京,徐金令后军回师,那么这六千骑再骁勇,也只会轮回梁军口下之食。   不是镐京,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杨羡出动这么多的军力?   这个问题只在徐金脑海中一转,很快便有了答案。   “商关!”   徐金惊醒过来,座下战骑一凛,鼻子里喷出了一口白气。   杨羡是想要用这六千骑,占领商关,切断南阳与雍州之间的联系。而一旦他的图谋得逞,那么在南阳的十万梁军怕是被困锁宛城,无法支援镐京。   “立刻令后军回师,支援商关。”   商关是一座纯军事用途的关隘,因为是雍州与南阳的交界,属于梁军后方,因此囤积了不少的粮草与武备。   若是被蜀军所得,如今的梁军根本没有余力再去夺取。   “可上将军.......”   徐金身旁的将校话还没有说完,从后方便隐隐传来了号角之声。一名骑军扬蹄而来,吹着那致命的号角。   “怎么回事?”   这十万大军不可能都跟随在徐金身旁,后军是最晚出发的,还拥有着押运物资的重任,与徐金所在的中军相隔有三五十里。   这个距离不算长,寻常的百姓可能要走个一天,可对于梁军修炼过军士而言,不过是走一个时辰的距离。若是驰援,那么速度更快。   那前来报信的骑士很快接近,凑近了看,他的脸上还沾染着烟灰。   “上将军,蜀贼将秦风率领骑军攻袭了我后军的辎重队,将所有辎重尽数焚毁。”   “有多少人?”   “属下不清楚,铺天盖地都是蜀贼的身影。”   如果说三五十里步军要走上一个时辰,那么像是西凉铁骑这样精锐的骑军而言,不过只要一两刻钟而已。   便在这骑兵报完了信不久,马蹄声隆隆。大量的骑军从后方而来,便在梁军戒备的同时,他们停留在了徐金中军数里处的高坡之上。   而秦风,带着百名骑兵,更是突进到了离徐金本阵一百丈的距离。   这已经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距离,秦风骑在马上,手里拿着朱梓的那把紫缨錾星枪,刚刚搅得梁军大乱的他与徐金对视一眼,留下了一声笑音,便驾马而去。 [431.第四百二十二章 楚王之封]   秋风吹拂,带着夏日的尾巴,扫遍襄水防线。   当年这道关系着楚国生死存亡的防线如今却变得有些人影寥落。   梁军趁着凉州军防御阳绝关外的魔族之时,奇袭凉州,不但夺取了武威,更是杀死了朱梓。便在天下以为梁军已经稳拿凉州的时候,周军忽然北上,不但在数日之内解决了桓子善,更是将所有梁军都赶出了凉州。   天下风雨突变,十数万周军攻入雍州,合围仓丘。而作为雍州大战的次级战场,南阳此时也相当的热闹。   “主公!”   蔡通花白的长须在风中飘扬,他缓步走在襄水岸边,周围空无一人。这里曾经是最为危险的战场,梁军攻势最为猛烈的那几年,蔡通几乎将所有的家当都押在了上面。   蔡通明白,襄水防线一破,那么等待楚国,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   可这才几年啊!这里便成了无人问津之地,蔡通忽然有些英雄寂寥的感觉。   原本是朱梓麾下的骑将,如今是周军大将的凌川夺下了商关。鹰扬军随之北上,想要进入雍州,驻守宛城的上将军楚廉察觉到了危机,立刻出手。   楚廉自然清楚,一旦鹰扬军进入了雍州会有什么后果,因此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拦截。   可鹰扬军虽然只有六千之众,且战且走,南阳十万大军竟不能挡。南阳之战从一开始便进入到了相当白热化的境地。   “文卿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无论是佟鼓也好,鹰扬军也好,曾经都是范庆旧部,大部分都是荆州人。若是蔡通此时手下有这么一支强力的军队,又何至于有如此囧境。   当年桓武坑杀了五万楚军,以至于楚国元气大伤,以至于如今楚军的序列中都是水军。   这股力量,用来防御绰绰有余,可是用来北上争夺中原,却是远远不够,便是梁军之中的二流军队,也足以对付。   “主公!如今的对与错,显然不是当年可以料想到的。”   文卿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他想要劝慰几句,可他身前那个越发瘦弱的老人却是兀自一笑。   “文卿,你还是个老实人啊!”蔡通摸了摸手背,枯瘦得可以感受到白骨,悠然说了一声,“佟鼓!”   这个当时在范庆麾下的有些滑头的楞种,蔡通与他见过几面,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却不料数十年一过,对方竟以这种面目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大宗师!   楚廉倾尽十万之众,想要围杀佟鼓。然后从前方传来的战报来看,楚廉终究还是弱了一些。   楚廉与佟鼓大小七战,无一胜战。最大的那场战役发生在鹰扬军北上进入商水流域前,被梁军主力所围攻。   那场战役,两千梁军丧命在了鹰扬军的箭矢之下,楚廉军被佟鼓军攻破了防线,   楚廉果勇,筹谋得当,大军合围,利用开阔的地势,想要围杀佟鼓,可终究被对方以力破巧。而这次战役结束之后,鹰扬军已经进入了商水流域,周围都是崇山峻岭,梁军便更没有机会了。   “吴国那边怎么样了?”   “吴主侯陶拒绝了桓磬的封王诏书,但同时向桓磬索要庐阳一郡。”   “都说侯家的那几个崽子是老虎,可也有如此狡猾的一面。”   “主公的意思是?”   “梁军在庐阳建城,已有小成。吴军自石头城出,沿水路可至庐阳城。若是这座城不拔掉,那么吴军想要北上徐州,那么随时都有可能被庐阳城中的守军截断后路。侯陶这是将桓磬当做冤大头,想要尽可能敲上一笔。”   “桓磬应该不会答应。”   “他是不会答应。庐阳城是桓武下令修筑,乃是梁军在吴国边境最为重要的防线。但他便是不给,侯陶也会去取。而现在,趁着蜀军与梁军在雍州大战,梁军自顾不暇,乃是最好的时机。”   “可吴军并没有整军动身的迹象啊!”   “侯陶不动,那是因为在防范我。侯陶害怕他夺取庐阳城时,我军沿江而下,夺了他侯家的基业。”   梁军在南阳有十万军,最为主要的防范对象还是楚国。单论南阳一地,楚军的数量要远远超过梁军。而楚军造成的威胁,绝对不是佟鼓的六千鹰扬军可比。   桓磬从中原抽调了十万梁军,将梁军在吴、楚两国的边境军力降到了一个相当低的程度,只守不攻的话,还能够勉强维持住。   可是梁军在凉州的失败,以及杨羡在夺取凉州之后,毫不犹豫地攻入雍州,所带来的后果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答。   襄水之上,水流卷动。一个人影悄然地上浮,让文卿大惊失色。   “是谁?”   正当文卿想要叫来护卫的时候,那人影登上了岸,手中还提溜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堂堂楚侯,却不料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蔡通挥了挥手,一双锐利的目光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人头。   “宛城城守刘守杰!”   文卿有些不解,本以为蔡通说得是眼前之人,却发现蔡通的目光盯着的是那个人头。   “楚侯不愧是当世枭雄,我家主人说,值此梁蜀大战,人心浮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故而提此人头来见。”   “你什么意思?”   文卿大喝一声,不明白对方拿着这位梁军之中重要角色的头颅想要做什么?   蔡通伸出了手,再度阻止了文卿。   “你家主人是谁?”   蔡通的眸光之中,闪烁着杀意。那人却是微微顿了顿,说道:“侯爷放心,我家主人并无恶意,只是想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你家主人不想要让我军进攻南阳。只是,一个刘守杰的人头,够么?”   “侯爷是聪明人,自然应该知道如今的情势。以楚国之力,尚不能夺下南阳,何况天下?楚王之封,还不够么?”   眼前之人对于臣蔡通可谓傲慢,甚至丝毫没有将蔡通放在眼里。   襄水之岸,蔡通留下了一声冷笑,而那人的身影却已经没入了水流之中。   “主公,那人是.......”   文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蔡通愤愤而道。   “常耕愚!” [432.第四百二十三章 仓丘之变]   月色上悬,枝桠轻摇。   一阵风吹来,寒意又深了一分。大都督府中,常虞坐在书房中,忽为所扰,看向了窗外。   “今年是个丰年啊!”   明明是一个值得喜庆的事情,不过常虞说来,却是有些莫名的意味。   “主公,你.......”   “啊!刘守杰的人头给蔡通送过去了么?”   刘守杰是宛城城守,也是蔡通埋在南阳的一颗钉子。周军攻进了雍州,秦风的一万骑将徐金的十万大军搞得守卫不能相顾,最缓慢的时候,一日只能行进三十里。   长策军、折冲军、黑虓军三军齐发,只用了两日,便攻破了孟清在仓丘城外所有的防线,破大小营寨二十六座,会于仓丘城下。   外围防线中的十万梁军,大部分则退入了仓丘城中。周军拔除了外围所有的梁军防线,如今挡在杨羡前面的只有一座孤城。   人心浮动,不光是雍州,便是天下亦然。刘守杰投效了蔡通,作为楚军将来北上的援应。在这个时候,常虞必须要做些什么,稳住雍州的局势,同时震慑住蔡通。   “蔡通已经收到了。”   “这老狐狸,应该能安分些日子了。”   对于这位镇守楚地十数年,威震一方的诸侯,常虞说不上有多少的恭敬,语气便像是应付有些烦人的宠物一般。   常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失去了刘守杰这个援应,蔡通便不敢轻易北上了。   蔡通固然安稳了,可是雍州之患并没有解决。孟清并没有完成应有的任务,尽量地拖住周军,而今岁又是个丰年,那便意味着梁周之间的这场战事可以拖得很久。   凉州中部三郡产量之地,益州千里原野,如今都在杨羡手中。据探报,弦城附近的粮田都已经熟了,成船的粮食满载被运往前线。   蜀军开辟了两条粮道,益州与凉州的粮食都可以送往仓丘,大大支撑了周军进攻的时间。如今想要硬耗,对于梁军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对于雍州大都督,掌管着这座镐京的常虞而言,这却不一定是件坏事。   对于梁军,对于桓磬不利的事情,却未必对常虞不利。   “可惜啊!桓磬要比我想象得要谨慎多啊!”   对于常虞而言,若是能够引得神都之中作为桓氏支柱十万北军尽出,与周军拼个两败俱伤,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可惜的是,桓磬没有桓武在军事上的能力,也没有他的胆魄。桓磬不信任任何人,甚至是桓仲与桓恭两位桓氏的上将军,他始终将这桓氏支柱的十万大军抓在手里。   桓磬的谨慎固然造成了军事上的失误,被周军乘虚而入,但也牢牢握住了权柄。   “主公,最新的消息,鹰扬军已经到达了商关。”   雍州有近三十万大军,南阳也有十万军,可是如今被一切两半,互相不能援应。   杨羡这一手,并没有超乎常虞的预料。他想到杨羡可能派军前往攻取商关,但没有想到的是,杨羡会在攻取商关之后,再令鹰扬军北上。   有鹰扬军驻守商关,杨羡可以动用的力量便又多了几分。   这场战争,周军占尽优势,不光是在步军战力之上,更在于这支一万六千骑的西凉铁骑。   有了这支力量,周军可以在关中千里平原之上任意往来,毫无顾忌地将一个整体的梁军割裂。   关中的地势很适合骑军铺展,而梁军在这方面并没有优势,而是处于绝对的下风。   西凉铁骑可以在一日之内纵横南北,破坏梁军的后勤基地,粮草营寨。事实上,在秦风的统帅下,西凉铁骑正带给梁军沉重的压力。徐金的十万军,不堪其扰,至今还没有到达仓丘。   “大都督,前线来报。”   屋外响起了噪扰的声音,常虞对着书桌之前的人点了点头,对方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屋中。   很快,那声音的主人便跑了进来,乃是常虞这位大都督手下的将领。   “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得到消息,蜀军分出了三万兵力,脱离了仓丘的包围圈,向着东面而去。”   但凡知道这个消息的将领,都很明白杨羡想要做什么?   仓丘守军的战力远远不如徐金麾下的十万军,可相比攻下城坚墙的仓丘,杨羡还是先选择打掉徐金的援军。   “徐金将军知道了么?”   “讯鹰的消息应该先到达徐金将军的手中,他此时应该有了准备。”   常虞摸了摸胡子,微微一叹。   “便是他有了准备,可要应付这三万蜀军和一万西凉铁骑,可还是很吃力啊!”常虞站了起来,说道:“告知楚廉上将军,让他率领精锐进攻商关,便是不能攻下,也要将鹰扬军牵制在商关。另外,送书陛下,将雍州的情势上报。”   “末将遵命!”   只是,这番命令还没有下了多久,屋外又响起了一阵嘈杂之音。   “怎么回事?”   常虞治军还是有些本事的,可今天这些将领的表现实在远远低于他的期许。   这一次与刚才不同,走进来的将领如丧考妣,来到常虞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都督,仓丘城丢了!”   “你说什么?”   常虞急声喝问,满脸都是怒气。   “中地郡守孟清投向了蜀军,里应外合之下,仓丘在一个时辰前失守了。”   “不可能。便是孟清反了,仓丘城中还有三万南军,他们断然不会跟着孟清一起造反。”   “蜀军连攻仓丘数日,上下疲惫。孟清用计,将南军之中将领都诱擒住,然后打开了城门,引蜀军入城。”   常虞一屁股坐了下来,便在这将领眼前,摘下了自己的头上的冠冕。   “我明白了,即日起我会卸下大都督的职务,等待陛下的处置。这雍州的事务暂时交给副都督。”   “大都督!”   那将领想要说什么,可是等待他的只有常虞毫无表情的面容,他叹了一口气,最终退了下去。   这书房之中再度变得空寂,不知多久,常虞的脸上多了一丝的笑容。   “不愧是我常虞的儿子,动手干净利落,你可真是将这仓丘城,在杨羡那里卖了一个好价钱。” [433.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军齐出]   杨羡站在仓丘城宽阔的城墙之上,远眺关中平原。   惠风和畅,绿野成荫。   今年是个丰年,远方的原野之上却不见成片的金黄。因为战乱,田地都荒芜了。本是农夫来往最为密集的时候,现在却少见几个人影。   仓丘是座大城,也是一座军事用途的城池。自从桓武决意防御的国策之后,梁军在这仓丘的城墙之上每面加筑了五座大型炮塔,每座炮塔可以放置四架弩炮。   这些弩炮之上有着梁军炼器师绘刻的法阵,有着长到四百丈的攻击范围,有着很强的杀伤力。   梁军纵然大多都是下新兵,可是依靠这城池的防御,也能给予周军相当大的伤害。强攻的话,周军纵然可以攻下,可也会损失惨重。   可如今,因为杨羡身后这个人的帮助,在周军几日攻城之后,便已经夺了下来。   而梁军丢失了仓丘城,也并不单单只是丢失了一座城池这么简单。   便在仓丘城下的两日之内,眉国郡十六城打开了城门,中地郡二十一城皆降,扶风郡西部八城送来了降表。   仓丘城的丢失所带来的连带效应,让小半的雍州都落在了周军的手中。   而现在,挡在周军面前的只剩下了徐金的十万大军和一座兵力空虚的镐京。   “宗石心念大周社稷,愿与桓逆划清界限,天子很是欣慰。天子已经下旨,封宗石为归义侯。”   “臣多谢天子,多谢丞相。”   孟清的投效,对于周军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可以说,他不仅为周军打开了防线,更向世人树立了一个典范。   无论从各种角度上说,大周朝廷都需要厚待这位投降的侯爷。   仓丘城轰然洞开,十数万梁军都成为了周军的俘虏,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与能力。   这其中,除了三万南军,这帮忠于桓氏的死忠,其余的多是雍州的新兵。对于这股力量,最好的处置办法便是将其收拢进周军。   长策军扩军至十万,折冲军扩军至十万,黑虓军扩军至五万,鹰扬军扩军至一万,再加上原属于凉州军的数万步军,如今光从数量上看,周军拥有着相当好看的数据。   当然,大肆扩军的背后,必定会让周军的战力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进入下行的轨道,需要数年的时间消化。   “宗石,对于未来的战事,你有何看法?”   “丞相,臣以为雍州之战,已经进入了尾声。只要解决了徐金的十万军,那么我军便可以长驱直入,兵围镐京。臣以为在此之前,可以派一支劲旅,夺取桃林,封锁住神都进入雍州的通道。这样一来,镐京便真正成了一座孤城。”   商关已下,如今能够支援雍州的除了屯军集中一万上犀骑,并州的两万掬义卒,便只剩下了神都之中十万北军。上犀骑初建,战力未成,秦风的一万西凉铁骑又在扶风郡,上犀骑来了和炮灰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掬义卒,只要唐大福率领水军封锁住大河河岸,便能将其限制在河东郡,进入不了镐京战场。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神都之中的援军了,而只要扼守住桃林,这个神都进入雍州的要地,那么镐京就成了一座孤城。   “便在数个时辰之前,纯爷与唐大福已经出发了。”   “丞相未雨绸缪,在下佩服。”   孟清说得很是谦恭,这位出身常氏,又被常虞过继给孟氏的中地郡守,在梁军之中虽然不能说是位高权重,但也可以说是年轻有为了。   不过显然,孟清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他虽然出身常氏,可终究姓孟,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掌控常氏这个庞然大物。   而桓磬虽然对他礼遇甚厚,但是暗里却是很疏远他。孟清下定决心反叛是在周军攻下了商关,鹰扬军北上。   孟清很清楚,仓丘城对于周梁两军的重要性,也看出了桓磬的怯懦与背后的算计。这种情况下去,仓丘城迟早会丢。   与其到时候城破人亡,身披枷锁,不如此刻早早投降。桓磬想要用在这雍州的三十万梁军去消耗周军的精锐,这对孟清而言并无半点好处。   相反,将这仓丘城与在这城池之中的十数万梁军献上,孟清得到的将会有很多。   起码,只有周室尚存,那么孟清这个对于大周有着大功的忠臣必定会有富贵终生。甚至,便算是孟清下半辈子什么也不干,一心生孩子,那么孟氏也可以在他手上复兴。   只是,孟清想要得也不只是这样。   “宗石以为,镐京能够攻下么?”   想要攻下镐京,那么常虞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棋子。   “叔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前方通道打通,臣愿意亲自前往镐京,说服叔父。”   杨羡有些诧异,回过了头来,看向了孟清。   “宗石可知此行凶险万分。”   对于孟清而言,拿下一个仓丘,对于他而言分量还不够。若是能够将镐京完整地交到杨羡手中,那么此后他在周室朝廷之中的分量便不会轻易抹去。   然而在世人眼中,孟清乃是叛徒,一个背叛了常氏的叛徒。且不说常虞再见孟清,会不会将这个‘侄子’就地正法,单是此刻还在神都中上千的常氏族人,常虞就不可能答应投降。   无论是杨羡还是孟清,都没有在意徐金和他率领的十万大军。   仓丘已下,徐金的十万军被秦风的一万铁骑切割分散在偌大的关中平原之上。周军东向,用不了几日,怕是便会全军覆没。   孟清已经得到了侯位,完全不用这么冒险。不过孟清的胆魄,却显然是杨羡未曾预料到的。   “桓磬不仁,要以这三十万梁军的性命去保住他的大梁江山,又岂是人主所为?天下当择明主,若是镐京为我军所得,那么大周社稷必可兴复,臣当奋不顾身。”   一座被打残了镐京与一座完整的镐京,在周军的手中完全就是两个效果。   大周天子还都镐京,对于整个天下都有着相当大的意义。   “如此,便有劳宗石了。” [434.第四百二十五章 四面猛攻]   战事未歇,徐金望了一眼天空,本是蓝白的天宇染上了血红。   仓丘城破,杨羡没有丝毫的犹豫,尽起大军,侵攻而来,想要扫灭这十万梁军。这个阻挡在他前面唯一的障碍。   徐金本是援军,如今仓丘城破,这十万军的位置相当尴尬。若是向前,他们冲不破周军的防线,若是后退回镐京,秦风的铁骑又堵在了后面。   血杀之气冲破天宇,相连成阵,徐金在中阵指挥战事,忽有一股被群虎吞噬的感觉。   杨安、靳信、秦风.......   这些大大小小的周军将领,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徐金的同门师兄弟。可如今,他们在杨纯的调教之下,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西野之上,白虎啸音。   东方水滨,血龙长吟。   长策军出,冲阵如矢。   折冲军现,若隐若伏。   周军四面猛攻,战将冲阵,往来犹如一把把利刀,将徐金这十万大军切割得支离破碎。   徐金身为梁军上将军,一生见过的将领犹如河中沙石,多得数不过来,见过的战阵战法也多得数不过来。   可在这多如过河之鲫的将领中,徐金最为崇敬的将领莫过于杨纯。   可如今,看着这一个个年纪远低于他的周军将领,用着徐金依稀熟悉的战法,反过来对付他的时候,还真有点滋味莫名。   有些战斗可以不打,可有些战斗却是必须打。杨羡很明白这个道理,只要打败这十万梁军,那么对于周军而言,雍州事实上唾手可得。   杨羡在争取时间。因为桓磬若是知道了雍州的消息,很有可能尽起神都的大军,支援雍州,不会坐视雍州这么白白落入杨羡的手中。   也因此,周军一开始便倾尽了全力。   最先出现在徐金近前的一名身着红甲,手握长枪的年轻将领。   杨安!   红甲似火,血气如焰。杨安一步一步走来,在乱军之中,沉稳得不似一个正在作战的将领,反而像是一个在河边闲游的书生。   杨纯的四名义子之中,杨平执掌长策军,杨安执掌折冲军。可要是说名声,却是杨安更大。   毕竟,长策军乃是杨纯一手建立起来的,杨平只是承继。而折冲军却是杨安一手建立,镇守江州,威震楚国。   周军的六位上将军,除了佟鼓,都继承了杨纯的本事。而眼前的杨安,犹甚。   徐金很清楚,刚刚杨安来到他近前,一拳破去一名梁军战将的护甲的法门是什么?   那是杨纯的定元拳!   这定元拳乃是杨纯所创,也是他能够远超当今所有大宗师,迈过那道坎的依仗。当年杨纯用这定元拳,与袁诚一较高下,虽未胜,也未败,生生拦住了这位星之一脉的绝顶的大宗师三日。   定元九式,杨安练就已经到了一定的火候。   “徐金将军!”杨安拱手一礼,便是两军交战,他也没有露出多少的敌意,“我家主公只想要问将军一句,愿不愿降?”   “我为梁军上将军,只可杀,不可降!”   杨安一笑,这笑容之中有着几分恭敬。孟清的反叛,让徐金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哪怕现在的情势对于徐金很不利,然而对方的决绝却仍旧让身为敌手的杨安从心里感受到敬佩。   不过,即使是敬佩,杨安却全然没有留手。甚至可以说,他下了死手。   身躯拔地而起,杨安手肘后移,以作拳势。   这一拳,别说是徐金这等上将军,便是普通的士卒都能够看清。   杨安的动作很慢,甚至比广场之上打太极拳的老头老太太都要慢。可是随着他身躯肌肉牵动,五指握拳,这天地之间的灵炁都为之牵动。   徐金可以看到,便在那一刹那间,本是血红的天宇都有些扭曲。   微不可查,却又实实在在发生了。灵炁扭动,一般的兵卒察觉不出来,但是像徐金这样的上将军却能够敏锐的察知。   尽管对方的年龄要远小于他,尽管对方的修为也不算高于他,可自打杨安出手的那一刻,徐金便用尽全力,迎面而上。   灵炁收拢,化作拳势,轰然放开,便是在万军之中,那勃然而出的气势,却也能够震慑住所有人。   杨安与徐金相对,虚空之中,以他们两人为中心,两股灵炁不断碰撞,便在拳势化开的那一刹那,云气动荡,血红的天空中仿佛被劲风切过。血气消散,留下了肉眼可见的一圈圆形的印记,短暂的停留在了天空。   两人落回了地上,在天空之中的那道印记,也很快被血杀之气填满,天宇又恢复了原样。   杨安的修为并没有高过徐金多少,甚至可以说,与之相比,杨安还要落后许多。   刚刚只拼了一招,杨安便感觉自己身上的毛孔皆张,战甲轻颤。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徐金,杨纯的定元拳不是那么好接的。若是换了杨纯,徐金受了这一拳,怕是已经身死,可换了杨安,他依然是心血涌荡,整个手臂都有些轻麻。   “太尉没有亲自前来,终究还是留给了我一份情面啊!”   徐金微微一笑,周身灵炁犹如暴风,震碎了那穿着在身上的战甲。   杨安看向了徐金,也看出了他的决死之意。只是,杨安并没有畏惧,事实上,能够在这万军之中,与徐金这位上将军交手,乃是难得的机会。   “仓丘已下,雍州之事不可复图,徐金终究有负于主公。九泉之下,怕也是羞与主公再见。”   徐金一身单衣,气势越是涨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只是,为将者,当马革裹尸还。如此,也好!”   杨安右手向上,向着徐金拱手一礼,放下了手中长枪。   便在那一瞬间,杨安与徐金的身影一顿,消失在了原地。两人的身形极快,空气之中只传出了噼啪作响的声音。   便在这秋日的原野,肃杀之气传遍了整个渭水之滨。周军四面猛攻,梁军战势已经不可挽回。   梁军的上将军徐金,正在用他的方式,挽回一个时代最后的尊严。 [435.第四百二十六章 兵临城下]   徐金战死,十万梁军或降或逃,扶风郡已落入了周军手中。   明面之上,进入这雍州之后数战,已经有着数十万周军了。其中,除了原本杨羡手下的十数万军和投效的凉州军,其余的都是梁军的降军。   这数十万军分布在偌大的关中平原上,每日消耗了海量的粮食。好在孟清献了仓丘城,而里面储存的粮食也足够供给。   周军的兵锋已经进逼镐京的郊野,而在仓丘城下的消息传出之后,神都的桓氏便立刻做出了反应。   孟清的投效让桓磬的图谋落空,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做视镐京落在杨羡的手上。便在桓氏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桓磬终于不再复刚开始那么悠然,下令并州、神都、南阳的梁军向雍州进发。   然而已经晚了,上将军诸简向来以轻疾著称,可当他带着两万掬义卒穿过霍山口,进入雍州的河东郡时,等待在他面前的却是早已经被封锁的水岸。   大河之中,水卒游弋。唐大福手下的水军封锁岸口,诸简也只能望河兴叹。   楚廉日夜猛攻商关,可是佟鼓驻守在那,南阳的梁军除了每日丢下几百具尸体,却是一无所获。   杨纯夺下了桃林,秦风的铁骑驻守在冲关古道口,在周军的攻势下,镐京彻彻底底成了一座孤城。   苍鹰盘桓天际,重重列列的大军经过渭水郊野,向着镐京进发。   远方的城池巨大的轮廓进入眼帘,六尊金刚魔俑推着四轮车,缓缓前行在郊野的道路之上。   “杨安的伤势怎么样?”   杨安与徐金大战,对方战死,他也受了重伤。而其他的将领,例如靳信、秦风都在惋惜,他们没有得到这次机会。   虽然杨羡不明白这帮将领在想什么,不过杨安显然暂时无法掌控折冲军。所以,杨羡只能将折冲军带在了身边。   水陆并进,人马、物资都源源不断向着镐京而去,前线的兵士已经建立好了前哨的营寨,以作包围的态势。   镐京是座大城,人口数十万,乃是大周的西京。若是普通人徒步走,从南到北要走四、五个时辰。只是此刻,镐京也是一座兵力空虚的城池。   雍州大部分的兵力都押在了仓丘城中,而随着仓丘城下,周军兵力推进,雍州大部分的城池都已经投降了,神都之中数万兵力,显然不足以防御这座城池。   事实上,在杨纯、佟鼓、唐大福、秦风等将领陆续封锁住了梁军的援军,镐京成为了一座孤城之后,杨羡并没有立刻派兵前进,而是留下了充足的时间,让镐京中的势力能够了解此时外部的情势。   杨羡不相信这镐京城中的公卿会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也不相信他们会为了桓磬与周军死磕到底。   眼下雍州已经被封锁,镐京已经没有了外援,若是全力猛攻,梁军是守不住的。用不了多少日子,这座城池便会攻破。可这样一来,这座城池会受到很大的破坏,这并不是杨羡愿意看到的。   镐京城中的诸方势力,可若是要这他们不战而降,最为主要的还是要看常虞,这位雍州的大都督。   尽管因为孟清的投降,常虞不得不请罪赋闲,可他仍然有着足够的影响力。   “孟清已经进入镐京了么?”   “是的!”马小翠便跟在杨羡一旁,不紧不慢地跟着,“属下亲自将他送进了镐京城中。这小子胆子很大,明明已经得到了侯位了,还敢亲身赴险。”   镐京如此广大,光凭这数万梁军是很难照顾周到的。梁军虽然早就封锁住了城门,可是镐京内外往来的通道却没有完全断绝。   这些通道有着自己存在的意义,梁军便是知道,也不会去封堵。黑白两道、达官贵戚,都希望在这个关键的节口,利用这些通道做些什么。   起码就杨羡已经知道了,镐京城中,不少桓氏的族人或者是依附于桓氏的势力,这些日子就利用这些通道,不断地在转移着财产。   而镐京城中雍州本土的势力,与桓氏不同,不少都在观望着。   随着大半个雍州已经投降,越来越多的雍州本土势力的效忠,这些在镐京城中的势力反而有些不知所错。   一方面,那些已经投降了的人中,还说不定和他们就沾亲带故,有些可能还是至亲兄弟。可因为在梁军阵营之中,他们不得不保持相当的谨慎,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被当做了奸细,丢了脑袋。   另一方面,桓氏和依附于桓氏的亲近势力在这个当口可以逃跑,可以选择回到神都或者是更远的地方,可是他们不能。   他们很是着急,因为除了像是常虞这种身份的人不用着急,其他的想做带路党的角色都秉持着一个道理。   越早带路越吃香。   这些人不蠢,也很清楚形势。仓丘一下,雍州外出各关被封锁,梁军其实已经没有了回天之力。   若是仓丘还在梁军手中,他们也不会如此着急。   便像是孟清,在那个关键的时候投降,直接得到了一个侯位。   雍州偌大的势力范围,早带路即使吃不到肉,多少都能够分到点汤汤水水。可若是晚了,那么最后怕是只能够看见一个早已经被刮干搜尽的大铁锅了。   常氏本是雍州的大族,除了如今在神都城中的上千族人,在这雍州还有着许多的分支。孟清敢有着如此大的口气,未尝没有这些人在背后支持的原因。   杨羡微微动了动手中的扇柄,不置可否。周军的军纪很好,起码两旁的行人见到这行军的大军队列,并没有立刻调转头就跑。   甚至,不少还从探出了脑袋,在仔细观察着。   仓丘周围的地域,因为战事耽搁了农活,今年的收成被耽误了。杨羡下令仓丘城打开粮仓,给附近的百姓放粮。也因此,很快稳住了情势。   四轮车缓缓前行,镐京城近在眼前。偌大的城池南面的三座城门紧紧关闭着,城墙之上梁军的旗帜有些蔫。   这座城池很静,杨羡闭上了眼睛,却仍然可以感受到此刻徘徊于城池之中那股汹涌的潮流。 [436.第四百二十七章 最爱的女人]   夜半微凉,常虞半躺在书房的卧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着。   此时的镐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桓氏的死忠在纠结着仅有的人马,在做殊死抵抗。不那么坚定的便早早卷铺盖准备跑路了。   而剩下的雍州本土的势力,则着急地想要找一条生路。   这镐京城中上上下下的官吏之中,最为清闲的便只有常虞了。卸下了官职,赋闲在家,等待着桓磬的降罪。   可此刻,桓磬的诏书又怎么可能送得进来?   常虞依旧是镐京城中级别最高的梁廷官员,可明面上,常虞已经不管事情了,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这些日子以来,不是没有人想要拜访常虞,探一下这位大周元老的口风。可无论是谁,常虞都没有见一面。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也带来了一阵凉意。   常虞的管家从外面走来,面上带着一丝的犹疑,说道:“主公,孟清少爷他想要见您?”   那管家还没有说完,常虞面色便是一变,看得这管家一哆嗦。   或许寻常人不知道常虞的修为,可是这管家却是非常清楚。   “叔父,不用为难庆叔了,是我恳求他带我来见你的。”   孟清披着黑色的袍子,将自己完全盖住了。等到他踏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常虞挥了挥手,那管家退了下去。   “你还敢来见我,不怕我将你这个逆贼就地正法么?”   常虞的话语看似杀气腾腾,可是脸上却是笑意。   孟清揭下了斗篷,看着这样的常虞,本是准备好的说辞忽然都说不出来了。   “叔父早就知道了。”   “你虽然从小就被我过继给了孟氏,但是我却很清楚你的性格。你将仓丘卖了一个好价钱,可一个仓丘还不够。”   常虞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从一旁端过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常氏,你不会在乎,因为那已经与你无关。可你又怎么会认为,我会弃神都之中上千常氏族人不顾,而帮助你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相信叔父与我都是同一种人。”   听完了这句话,常虞一笑。   “看得很准!”   “如今周军已至,内外无援。杨羡故意放慢了进军的时日,便是为了给这镐京城上下的人足够的时间去考虑,究竟是对抗还是投降?”   常虞砸了砸嘴,说道:“杨羡的攻心之策的确厉害。若是可能,这镐京城中上下的将官巴不得将那些姓桓的绑到杨羡的面前,讨要功劳。”   “叔父是大周元老,自然也应该知道这天下的情势。雍州一下,桓磬手中虽然还有着六州之地,可是根基已失。杨羡今日能够夺雍州,他日便会夺取中原。其势已成,叔父就算仗着修为,能够逃出镐京,回到神都。可是桓磬还会信任叔父么?把赌注押在一个注定会失败的一方,叔父会这么选择么?”   常虞并没有回答,而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宗石,你可知道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八了!”   孟清不奇怪常虞不记得他的年龄,但奇怪得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扯闲篇。   “不,你其实只有二十七。”   随着常虞的话语落下,孟清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是遗腹子,他的父亲,常虞的弟弟在二十九年就去世了。   若他只有二十七,这其中的年岁断然是对不上的。   “叔父想要说什么?”   孟清看向了常虞,神色复杂。   “你的母亲是个优秀的女人。可惜,我无法给予她一个名分。所以,将你过继给孟氏,不是因为我多么薄凉,而是因为需要妥协。便是我是常氏的族长,可也无法枉顾礼法。你不姓常,自然也就不能掌握常氏,那么族中的那些人自然也能够放心了。所以,你才能够有一条生路。”   孟清的脑袋嗡一下就炸开了,长久以来积累在心中深处的怨恨被搅动着。他瞳孔里充满了血丝,大吼道。   “你骗我!”   “我在这一辈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你伯父和仲父的子嗣之中,也有着杰出的人才,可见我将他们过继到外面?何况那时的你不过是个垂髫孩童,我又为什么要背上薄凉之名,将你过继?”   常虞的这一句反问分明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可孟清却是一个踉跄退后了一步。   “你的母亲是我这辈子最为欣赏也是最爱的女人,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受到针对。桓武的有一句话我很是认同。有时候,越是珍爱的,也就越会让她远离。”   孟清整理了一下纷繁的思绪,强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排除掉,问道:“叔......不,你如今跟我说这些,又和现在的局势有什么关系?”   孟清想要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冷酷,可是抖动着的鼻息去出卖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正如你所说,便是没有我,杨羡也能够拿下镐京。既然你想要的话,我会帮你,将这座镐京城作为你的晋身之资。”   孟清的心中莫名地有些触动,可眼前的常虞依旧如同一座山一般,让他看不真切。   “可这样一来,神都中的常氏族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是孟清准备用来劝说常虞的。可此刻,他却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用来舒缓自己心中的忐忑。   “杨羡攻下了雍州,大大小小的势力与神都中的那些贵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不少还是桓氏的姻亲。桓磬若是聪明的话,只会重新选一个常氏的族人,稳住局势。”   常虞思略周到,仿佛已经想好了一切,这不禁让孟清有些恍惚。   “天下如局,我本以为桓磬纵然不如桓武,可终究不会太差。没有想到,他继位不到一年,大梁便丢掉了雍州。杨羡破局太快,接下来的局面,你可不好走啊!”   常虞悠悠说道,拍了拍孟清的肩膀,将他从恍惚中召醒。   “宗石,你现在与其想这些,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今后该如何在周室中存身?杨羡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常虞一笑,这笑容之中多了几分让孟清悸动的意味。 [437.第四百二十八章 开门请降]   白日垂上,朗照晴空。   镐京城外,二十万周军列阵,静静地等候着。   常虞站在城门之后,身旁跟着孟清,身后则是一大票镐京城中出身雍州的的官员将校。   耳旁不时传来咒骂之声,便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旁,还有着一大圈被绑缚着人。   这镐京城中,军中的桓氏的死忠在常虞动手的时候便大部分都被清除了,剩下的还没有跑的便都在这里了。   这是城中这一干带路党的礼物,也是他们的投名状。   大门缓缓打开,阳光照射在了了众人的面孔之上。城外的周军离城墙不过十数丈,这个距离,不过是在摆摆架势而已。   周军之前,那辆四轮车十分显眼,而车上的人也年轻得过分。   六尊金刚魔俑跟随在四轮车旁,一动不动,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常虞带着大队人马从城门鱼贯而出,走到了一个相当近的距离,躬身跪伏了下来。而甲士则押送这镐京城中桓氏族人殿后,强迫他们跪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时刻,本还是在咒骂的桓氏族人要不是被教训了一番,便是被人用布塞上了嘴巴。   “诸位心系大周,心系天子,毅然愿与桓逆划清界限,实乃深明大义。天子有旨,昔日之过,既往不咎。还望诸位能够勠力同心,效力大周。”   “臣等多谢天子,多谢丞相!”   这场受降的仪式对于这些曾经在梁军阵营的雍州本土势力有着很大的意义,而那句既往不咎则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常虞站了起来,面前的杨羡也已经从四轮车上站了起来。常虞不是第一次见到杨羡,昔日在神都之中他便与杨羡有数面之缘。   可如今相见,却别有一番滋味。   杨羡长得很像杨慈,那副惹人讨厌的面孔常虞实在是忘不了。却见杨羡走了过来,拉住了常虞的手臂。   常虞的修为要远远高于杨羡,不过此时他却是一动不动,微微垂着头,作聆听状。   “常老大人虽陷贼营,心念大周,实乃天下之幸。天子已经下了旨意,仍复老大人为太傅。”   “臣多谢天子。”   常虞微微躬身,却没有跪下来。   “走!”   杨羡拉着常虞,向着镐京城中走去。本在常虞身后的人哪里敢阻挡,纷纷让出了道路,小心翼翼地跟随在这两人之后。   镐京作为大周的西京,城中有着皇宫。不过这皇宫已经封闭很久了,里面只剩下了一些维持宫殿的内侍。   便是桓磬称帝之后,镐京城中的宫殿群依旧没有启用。   宫殿周围十几个官坊中一大片的宅子本来都是达官显贵的,如今却有大半空了下来。因为这些屋子的主人不是在仓丘城下之后便卷铺盖逃跑了,剩下的便都被抓了。   五万折冲军进入了镐京城中,接管了镐京的防务,剩下的周军都驻扎在了城外。   杨羡拉着常虞,径直走进了皇宫之中,身后则是一大票跟随着的人。   镐京的皇宫与神都相比,虽然没有那么富丽堂皇,却是宏阔深远。走入几道宫门,来到了其正殿龙兴殿前。   龙兴殿左右两阁,整个殿宇呈凹字形,轮廓起伏,体量巨大,看起来极其威严而有气势。   空荡荡的殿宇之中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因为久久没有开过,门一打开一股灰尘便扑面而来,不少角落里满是蜘蛛网,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杨羡带着人走了进去,那代表着至高权利的御座已经落满了灰。可便是这样,杨羡仍然很是恭敬地朝着那御座跪了下来。   一众人一愣,却又很快跟着杨羡跪了下去。便是自恃资格老的常虞,此刻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夏家基业,几成荒丘,实乃我等人臣之过。”   杨羡很是伤感又自责地说道。随着杨羡的话语传遍殿宇,他身后居然传来了隐隐的哭泣声。   就在不久之前,这干带路党还因为桓磬登基,大赏天下他们得了实惠而高兴,此刻他们的面容却都是悲戚,仿佛是亡国的忠臣一般。   不得不说,这干带路党的表情是十分真挚的。杨羡就算不回头看,也能够知道他们的职业素养。   “丞相不必自责,先帝为桓逆所害,我等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提三尺剑,与桓逆拼个鱼死网破。然而桓逆势大,我等也只能暂屈其下,以待时机。幸得丞相兴王师北伐,攻克贼酋,我等才有重见天日之时。”   孟清在背后说道,很快引起了一大片带路党的附和之声。不管怎么说,杨羡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带路党这种职种,在己方的阵营中能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若是在敌方阵营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杨羡站了起来,对着身后一众人说道。   “如今第一要务,还是恭迎天子御驾,并昭告天下,斥责桓氏逆贼罪责。”   “臣等遵命!”   从弦城到镐京,要搬来不只是夏宫涅而已,而是整个朝廷的中枢机构。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牵扯到十数万人。   杨羡站在龙兴殿外,五丈多高的殿基能够让站在殿外的人轻易看到远方的情势。殿外是稀稀疏疏的人影,其中也有着常虞的影子。   这是一个危险的人!   这句话是杨纯奔赴桃林之前对于杨羡的忠告。杨纯和常虞曾经是朋友,后来分道扬镳。这个世上,怕没有人比杨纯更加了解常虞了。   而能够让杨纯这等大宗师留下这等评价,对方绝对不可小看。   折冲军的卫士里里外外把守着这龙兴殿周围,一道黑影落在了杨羡的身旁。   “如何?”   “主公,自孟清进入常府之后,常虞这些日子没有一点动静。直到两日之前,他骤起发难,擒下了一众忠于桓氏的人马。”   常虞动手干净利落,甚至比孟清还要狠还要准。只是,便是这样一个人,会甘愿就此投诚么?   “这老家伙是真的打算投降了?还是有着别的打算?”   杨羡看向了常虞的背影,思忖着,看向了身旁的暗影。   “盯着他,不要放松!”   “属下明白!” [438.第四百二十九章 五部骑军]   “搬家喽!搬家喽!”   蜀王宫中,夏宫涅雀跃地像是一个刚出家门的闺阁小姐,满脸都是兴奋,红彤彤的。   “唉,我的小麻雀装好了,不要把鸟笼挤破了。”   夏宫涅指挥着宫女,很宝贝似的把装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抓的小麻雀的笼子放在了车上。   弦城的百官都在准备着,在蜀王宫的三万禁军护卫下北上。   只是,与夏宫涅和弦城的百官不同,夏氏却是恨忧虑。在蜀地之时,夏氏与杨羡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而现在,杨羡率军打下了镐京。可那对于远在弦城的夏氏而言,毕竟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们更加害怕,这次前往镐京,会是自投罗网。   杨羡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登基称帝。   蹇常侍作为夏氏推出的领头人,自然不会相信杨羡会这么愚蠢。不过他对于夏宫涅立刻北上的态度,也是迟疑着的。   来到夏宫涅的寝宫之中,看着正在忙碌着的小姑娘。和其他名门闺秀不同,十三岁的夏宫涅很是邋遢。   头不洗,衣服时间长了也不换,自从接到了杨羡已经稳住关中局势,可以迁都的奏疏之后,夏宫涅便忙忙叨叨了一下午,身上汗涔涔的,浑然没有一代帝王的风范。   “陛下!”   “蹇伯来了啊!你也快点准备吧!相父的信函上说,镐京可好玩了,又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快点去吧!”   “大王,前方的战事虽然顺利,可是伪帝桓磬手中毕竟还有六州之地,数十万大军。若是战争开始,镐京附近怕是会成为第一线,陛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过些日子再行起驾?”   蹇常侍忧虑并非没有道理,前方的消息传来,因为孟清、常虞两叔侄的背叛,让周军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仓丘、镐京这两座城池,以至于如今整个雍州,除了河东郡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落入了周军的手中。   可是桓磬若是咽不下这口气,集合大军猛攻雍州的话,镐京则会成为前线,这样的状况下,让夏宫涅待在弦城,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就那个桓磬,怎么可能是相父的对手?”   夏宫涅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将手中不知道什么用处的小黑棍藏好了,藏在了瓶子里。夏宫涅很是有信心,在蹇常侍却是心中唏嘘。   如今的夏宫涅,对于杨羡充满了信赖,甚至别的什么。这样的情绪在一个帝王身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陛下,战事毕竟凶险......”   “好了好了,蹇伯伯,放心吧!你也快去准备准备,我们这次带的东西可不少,你可别忘了什么。”   蹇常侍心中忧虑,可也及不上心大的夏宫涅。   无论是夏氏还是其他,在夏宫涅的再三催促下,还是很快就启程了。   便在建武元年的秋日,弦城之中文武百官、蜀王宫中的内侍和宫女,还有他们的家眷在三万禁军的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地向着关中进发。   镐京城,丞相府。   杨羡所在的丞相府乃是昔年杨氏在镐京城中的旧宅,宅子很大,离皇宫很近,不过已经废置很久了。   杨羡命人收拾了几番,便搬了进去,如今成了议事所。   周军攻下了镐京,虽然没有花多少力气,可是此时已经没有了进攻的余力。如今的周军数量膨胀了两、三倍,加上凉州军,雍州的梁军降军,加起来已经有四、五十万。如此庞大的军队,面对的是人员芜杂、战力缩水、忠诚度下降的危机,短时间内是没有可能继续向外拓展战线的,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   “如此,折冲军驻守镐京之南的林苑,长策军驻守镐京之北的平塬。”   杨羡在地图之上指着新划的两座军营,乃是给与长策军与折冲军的驻地。这两个地方离镐京五十里,若是有事,一个时辰便能够赶到镐京。   “此外,黑虓军暂管仓丘。”   长策军、折冲军、黑虓军的扩军已经开始了,这其中,十余万的配额,必须从雍州和凉州两地的兵勇中选出。   至于剩下的军士,则会被分散在各地,驻守城池。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也是如今摆在周军面前首要的任务。   “主公,凉州那边怎么办?”   严乐、黄言等丞相府的属臣围在了地图旁,商议着军事。   “新立一军,配额五万,以杨平为主帅,镇守凉州,军名安集。武威城中那两万长策军暂时不用移驻,稳定住局势再说。”   杨平如今在凉州,杨安重伤,长策军和折冲军都归杨羡指挥,接管了镐京城中的上上下下。   “至于两万西凉铁骑,其中一万由秦风统领,另一万则分作五部,由凉州军的朱梓麾下的五位骑将统领,凌川为首。另外,命令秦风立即率军夺取冲关,进入河湟之地,扫灭上犀骑。”   “臣明白了。”   如今整个雍州除了河东郡之外,都已经落入了周军之手。可河东郡地势特殊,为大河相隔,桃林由周军驻守,外部能够进入河东郡的只有并州方向的霍山口。也就是说,河东郡排除在了雍州战场之外,暂时成不了威胁。   可河湟之地不一样,那里被梁军扫过一遍之后,很是空旷,屯军集中一万上犀骑基本控制了整个河湟之地。   据这些日子的探报,羊检将这上犀骑练得是有声有色,怕是用不了几年,这支梁军会成为周军巨大的威胁。   如今两万掬义卒又在河东郡,支援不了羊检,趁着这个机会,先灭了上犀骑,立住跟脚再说。   “臣立刻准备调兵的文书。”   “另外,让严益镇守弦城,杨贵掌军协助。”   周军大军尽出,益州并非没有多余的兵力,只是,这些兵士多是以前的郡兵,没有多少战斗力。照夜军守着西庸郡,东州兵驻守在夔门,西南郡中还有一万水军,用这些郡兵协助防御,倒是已经够了。   “主公。”   府外响起了一阵窸窣声,杨富拿着一份帛书走了进来。   “神都那边传来了情报,桓磬已经下令,神都之中十万北军出动,向着桃林进军了。”   “终于来了么?”   杨羡按着扇柄,微微呢喃。 [439.第四百三十章 郝虎大王]   焦黑的枯木还泛着星火,凌乱的草皮之上满是辙印,道路两旁倒落着的牲畜的尸体裸露着白眼,吸引了一大片的蚊蝇。   秦风率领着一万西凉铁骑北上夺取冲关的过程,没有一点阻碍。只是,当他们来到屯军集时,见到的却是一片惨淡。   羊检似乎是早就料到他们会袭来,所以提前烧毁了上犀骑的营寨,把能够带走的都带走了。   秦风下马,走在了泥泞的土地上,盔甲咯吱咯吱地响着,英俊的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   便在西凉铁骑到达这屯军集后不久,前锋游骑便找到了一个探子。不过,他却不是羊检留下来的,而是一个妖类   这个妖类显然不是简单的游民,身上还披着一层软甲,不是普通的货色。这个妖类浑身被绑缚着,捆得像个粽子一样。   “你是谁?”   秦风走到了这名妖类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得到的只是一阵叽里咕噜的话语。   “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我军中斥候有的是办法让不会说话的异类开口,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异族的探子在被抓到之后,往往会以语言不通来伪装自己。不过这里是屯军集,大周的境内,若是一个连周人言语都不通的异类,又怎么能来当探子?   那妖类身上的兽迹很是明显,满脸都是毛,瞳孔之中眼仁周围都是淡黄色。听闻秦风的话语,他瞳孔皱缩。   “我是附近妖方的牧民,因为迷路.......”   这狼妖还没有说完,一把尖刀便刺进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撒,伴随着这狼妖的剧痛的哀嚎声。   只是,面对这样的场景,秦风的脸上却只有冷峻。   “我说过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军中的斥候出身幽冥狱,如果你实在不想要说,我也可以让你领略一下他们的手段。”   幽冥狱的大名或许在周人之中不那么显赫,可在那些异族耳中却是恐怖无比。六百年前,那些败在周军手下的蛮族大巫便是被关押在那座牢狱之中,受尽苦楚。在妖、蛮两座口耳相传的传说中,幽冥狱总是充当着最终大反派的角色。   看着秦风一旁一名周军斥候手中燃烧起淡绿色的火焰时,那妖类用无比惊恐的语气诉述着,整个身躯都向后倾仰,可惜却无法挪动半分。   “我...我说。我是郝虎大王手下的狼骑,因为听闻周人内部的大战,因此想要看看有没有机会夺河湟之地。数日之前,驻守在这里的梁军骑兵忽然烧毁了营寨,向着并州而去。我本来也想要跟去,可是郝虎大王发信要我继续留在这里,监视周人的动静。”   “这个郝虎大王麾下有多少兵士?”   “狼骑五千,外加蛮兵三万。”   幽冥狱的名头虽然让这狼妖知道了厉害,可秦风还是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的犹疑。   “还有么?”   那若隐若现的绿火就在眼旁,这狼妖似乎比周军更了解这火焰的威力。他身体一抖,继续说道:“还有两千圣甲军和五名猎龙骑。”   “猎龙骑和圣甲军?”   这圣甲军乃是当年蛮族皇帝的亲卫军,成员都是一等一的蛮族高手。因为修炼秘法,圣甲军的成员要比普通蛮族高上很多,且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当年十万御林军北上,包围蛮族王庭的最后一战,最后的八千圣甲军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做了殊死抵抗,硬是顶着十万御林军的猛攻一个月,最后纷纷战死。   而猎龙骑,更是当今世上少有的空军了。据说蛮族帝国鼎盛的时候,这猎龙骑才几百头。   猎龙是极北之地最为强大的蛮兽,战力强大,近乎于神兽,蛮族之中只有极少数的勇士才能够驯服猎龙。   “上将军,据说蛮族最后一位公认的皇帝在不久前死后,蛮族内部一直没有决出新的皇帝,便是因为包括这个郝虎在内蛮族内部势力最强的三位皇族谁也不服谁。”   秦远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   “蛮族向来群居住在妖域之东,怎么会突然有南下之意?还想要趁着我军北出的时候打这个秋风?”   严厉的话语,逼人的目光,秦风身为周军的上将军,虽然年轻,可是身上的威势却不是寻常人可比。   这是在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威势。   “妖帝乌昊娶了郝虎大王的妹妹,且立其为后,郝虎大王已经率领整个部落向妖帝陛下发誓效忠。”   “你说什么?”   秦风身旁的副将闻此面色一变,向着秦风说道:“上将军,数百年前,为了抵抗我大周的攻势,乌郝两族订下了血之盟誓。这数百年来,妖蛮两族的皇室一向内部通婚,当今的妖帝乌昊的母亲便是一位蛮族公主。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北方的形势怕是会有很大的变化。我们必须立即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丞相。”   秦风点了点头,不过显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   “你刚刚说郝虎让你监视这里的情况,想要看有没有可能夺下河湟之地?”   “是的!”   那狼妖点了点头,却听得秦风问道:“那么说郝虎的大军已经逼近河湟之地了,来了多少?”   “有一千狼骑作为前锋,已经渡过了大河,快要到湟城附近了,剩下的军力还在大河以北。”   秦风一笑,说道:“命令全军整军,随我奔赴湟城。”   “上将军,可丞相要我们扫灭上犀骑,此刻招惹异族,是不是.......”   秦风挥了挥手,满是不在乎。   “丞相要我们扫平上犀骑,为的便是夺取河湟之地。可此刻屯军集已毁,上犀骑远去,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意义。若是不折了这帮蛮人的爪牙,这河湟之地怎么会安稳呢?”   说话间,秦风已经骑上了马,指了指那名狼妖。   “将这家伙带上,若是这家伙敢异动,宰了他。”   这副将看着战意正浓的秦风,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大军在外,具体的指挥权在将领手中。可是秦风,也太乱来了一点。   “将这里的情况发讯鹰呈禀丞相!”   说完,这副将便骑上了马跟了上去。 [440.第四百三十一章 诈降之策]   镐京,丞相府中。   接到了从河湟之地的军情,杨羡摇了摇头。   杨羡并不担心秦风那一万西凉铁骑收拾不了一干蛮族,不过河湟之地不过是雍州战场衍生下的次级战场。无论胜负,都无关大局。   雍州的地势与益州差不多,只要扼守住几个关键的外出通道便能够护好整个雍州。   桃林是一个,商关是一个,冲关是一个,而霍山口也是一个。   不过这几个通道,除了霍山口,其余都在周军的手中。桓磬亲领十万大军,从神都起沿水路进逼桃林。   此刻梁军有三个战场,桃林之外十万北军,商关之外十万南阳军,还有在河东郡的两万掬义卒。   梁军从三个方向给与周军的压力,不过作为主力的十万北军,在到达桃林之外百里之地便停了下来,数日来没有进攻的迹象。远不如楚廉麾下的十万南阳军,日夜猛攻商关,也不如诸简麾下的掬义卒,不时骚然着大河沿岸。   雍州大部分落入了周军的手中,此时桓磬若是再不发狠,那么就只有迁都了。   神都毕竟临雍州太近,若是桓磬等杨羡稳住了局势,数十万大军东进,那么神都实在太危险了。   而一旦神都被攻破,那么大梁便可以算是亡国了。梁军此刻的兵力对于周军而言仍然有着巨大的威慑力。不过在杨羡乃至这丞相府的一众属臣看来,桓磬若是早起大军,那么周军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得到雍州。   现在才发狠,实在太晚了一点。   “这个桓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把大军摆在桃林之外百里的华阳城,打算和我们硬耗么?”   黄言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此刻桃林由杨纯驻守,周军的兵力只有一万,而商关之中更是只有六千鹰扬军,要耗也不是这个耗法?河东郡大河沿岸的周军倒是有几万人,可与整个梁军相比,却还是少了很多。   难道用二十来万的大军去耗几万人么?   雍州的特殊的地势能够用少量的兵马固守住关隘,阻挡外部的势力。剩下的周军如今都在整顿之中,杨羡需要时间,来治理短时间夺取雍州后产生的后遗症。   浮躁的民心、短暂的忠诚、雍州本土与外来势力的矛盾.......   桓磬并不是个蠢材,杨羡虽然夺下了雍州,可是危机却没有解除。他选择在这个时候陈兵在外,除了想要给与杨羡压力,也未尝没有翻盘的心思。   不过这在杨羡看来,终究是无用而已。桓磬若是有着桓武的胆魄,那么这场战争的胜负很难预料。至少,便算是周军最后拿下了雍州,也会损失惨重,不会像现在这样,城池未破,兵马未损,白白让杨羡捡了个大便宜。   除了最开始的几场战役,此后周军根本没有经受过多大的损耗。雍州的新军并不是桓氏的嫡系,匆匆的训练也没有让他们产生足够的忠诚。也因此,仓丘城一破,雍州上下便等着投降了。桓磬想要用他们消耗周军的兵力,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桓磬视这十万北军如私产,不想损失一分。要不然,早在我军进攻雍州之时,这十万北军已经移驻仓丘了,又何必等到现在?桓磬并不是想要用武力攻下雍州,他不通军事,胆薄而色厉,便算是麾下有桓仲、桓恭这等上将军,亦无争战之心,又怎么敢进攻纯爷驻守的桃林?我看他只是想要制造围攻的气氛,为迁都做准备。”   严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么说来,梁军围困不了多久,最多冬季过后,便会撤军了。”   受了严乐的启发,黄言推论道。   这是一个很贴近事实的推论,因为神都和雍州太近了。周军现在需要时间,用来消化得到的果实。三万禁军带着夏宫涅正在北上,速度很慢,一日才行五十里。   要稳住雍州的局势,至少还要几个月。而这些日子里,梁军还有着机会。   华阳城。   “陛下,我们事先安排在镐京城中的人手并没有被青衣所搜捕出,至今隐藏的很安全。”   御座之前,方雨亭拱手而道。只是此刻的他,脸上却是充满了忧虑。   “陛下,常虞此刻已经投降了杨羡,获得了太傅之职。他还不会像原来一样,执行这个计划?”   孟清的投降让梁军在雍州的整个局势都崩盘了,之前常虞设下的计策,便是在周军攻下仓丘之后诈降之策。可现在,周军毫发无损,孟清又获得了杨羡的重用。甚至于常虞本人,在大周朝廷之中都是位高权重,他会不会像原来一样,执行这诈降之策,还是未知之数。   更大的可能是,常虞变这假降为真降,安安稳稳地在大周朝廷之中做那太傅。   对于常虞的忠心,桓磬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虽说桓磬手中握着对于常虞不利的把柄,这个把柄甚至能够让他身败名裂。   可此时这个把柄,对于身在敌营的常虞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   可即使这样,桓磬还是保持着最为标准的能够显现风度的模样,至少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给与自己的臣子信心。   “常虞知道这个计划,也知道这城池之中我方潜伏的人马,可他并没有向杨羡告密,这就说明了一切。”   桓磬心中打着鼓,可是脸上还是镇定的表情。   “不管如何,这个计划都必须实施。”   这个计策是如今摆在桓磬面前成本最低,效果最大的方案了。此时对于梁军而言,已经到了最为危险的状况。若是真的派军硬攻,桓磬并没有把握能够攻破杨纯守护着的桃林。   “便在夏宫涅回到镐京之时,尽起城中兵马,将周室上下诛杀干净。然后趁着关中大乱,尽起大军,收复雍州乃至整个天下。”   “臣遵命!”   “另外,命令桓有坚、桓子修率领重甲前往神都,再令羊检加快训练上犀骑。”   桓磬此刻抱着赌徒的心态,若是成功了,便能够顺势收复失地,说不定还能打进益州。可若是失败了,让杨羡站稳了脚跟,那么这三万重甲和十万北军也能够护卫着他迁都。 [441.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相径庭]   微微的风吹过,常虞站在镐京的城墙之上,鸟瞰远方。   隆冬将临,远方阡陌,旅人往来不息。雍州的秩序在杨羡的整顿之下很快便稳定了下来,起码外表上是这样。   桓磬的大军依然陈兵在外,只是这镐京上下却完全感受不到战争所带来的阴霾。   杨羡真是厉害啊!   常虞心中一笑,对于这位故人之孙,心中有着很强的戒心,乃至于惧意。常虞率领众人投降的时候,手中还有着数万大军的军权,可到现在,除了一个太傅的职位,明面之上已经调不动一个兵卒。   看见杨羡,就像是看见昔年的杨慈一样,面目可憎。   常虞犹记得当年明帝驾崩,启帝继位,将远在河湟之地的杨慈召回神都,准备重用。   那时杨慈在河湟之地为大周戍边已经有十年,手下数万人马。虽然明帝很不喜欢这个曾经当庭骂得他气极的家伙,但不得不说杨慈在这十年之间做得很是漂亮,该给的赏赐明帝还是给了,赐了杨慈一个讨虏将军。   夏氏以及一干外戚本以为,相隔十年,启帝与杨慈之间幼年的情谊已经淡漠。然而事实上证明他们错了。   便是时隔十年,启帝对于这位旧时的伴读依旧有着深厚的情谊。事实上,启帝虽然可以说是一个昏君,但是他却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对于苏哲、孟拱、吕续乃至于他常虞,这些幼年时的伴读,长大后的臣子,他都很优待。   当夏氏与一众外戚察觉出了杨慈的价值之后,便竭尽全力去拉拢,想要让其成为他们手下的棋子。   讨虏将军只是一个杂号将军,在河湟之地那种地方或许是个土皇帝。可是在紫绶满地走,青绶不如狗的神都,实在是一个微不起眼的存在。   只是,杨慈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夏氏、外戚和公卿很快发现,杨慈非但不能成为他们手中用来对付政敌的棋子,反而有着反客为主的危机。   事实上,杨慈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在神都站稳了脚跟,获取启帝信任的同时,更是将他在河湟之地三营近万人的人马调到了神都。   可此时的杨慈的权势还没有到达顶峰,直到承天道作乱,十万御林军全军覆没,百万承天道徒逼近神都,整个大周都笼罩在了灭国的危险之中。   常虞一向不喜欢杨慈,可也不得不承认,在袁诚的攻势之下,杨慈那时临危请命的举动,与自杀无疑。   可当杨慈率领三营兵士进驻成皋,与袁诚相对,结果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万余人马,紧守成皋,百万承天道徒竟不能入,生生打消了袁诚攻入神都,速亡大周的野心,也将周军与承天道的战争拉长成了拉锯战。   自那之后,杨慈的威望便水涨船高,手握天下兵马,权倾天下,甚至若是他愿意,离那天下至尊之位也只在一念之间。   世人都说杨慈是忠臣,常虞嗤之以鼻。他不喜欢杨慈,从来都不喜欢。然而对启帝,常虞却是有着感情的。   尽诛周室!   常虞的心中思索着这个计策,这虽然是由他提出来的。可现在的情势却与他提出这个计策时大相径庭。   常虞设想之中,周军在攻下仓丘之后,兵力损失惨重。再行诈降之策,那么有着几分把握。可是现在,成功的希望很是渺茫。   “太傅!”   一脸大胡子的将领走上了城墙,拱手而道。正是如今五部骑军的首领凌川。他走近城墙,缓缓一礼。   “凌将军,有劳了。”   自从凌川率领骑军夺取商关,鹰扬军从南阳移驻之后,凌川和六千骑军便回到了镐京,奉杨羡之命,接管了镐京外围的城墙。   五部骑军在商关那种地方,其实发挥不了多少的效用。相反,在镐京这种城池广大,四野都是平原的地方,相反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   凌川点了点头,带着兵士正要错身而过,却听得一阵喧扰之声。   常虞本站在城洞之上,底下是人海川流,这喧扰之声,此时正是从城门口传来。   怎么回事?   别说是凌川,便算是老成持重的常虞,心中也是诧异。   周军夺下了镐京之后,完全以军令治下,法典极严,是谁敢在这个时候在城门口喧哗?   凌川立刻走下城墙打算处理,常虞也跟着下去看热闹去了。   却见城门口,一众周军军士围住了一个脏兮兮的丫头,正在对峙着。这丫头极其嚣张,态度尤为恶劣。   “怎么回事?”   凌川走过来问了一句,正守门口的兵士是从凉州来的,年轻很轻,个子很是粗狂,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很委屈。   “将军,这个丫头既没有户牌,弟兄们询问了两句,她什么也不说就想要往里面闯。”   这帮凉州兵士生性彪悍,又是客军在此,可是在这说话的这位似乎吃了亏,脸上有点红,好像是个掌印。   “废物!”   凌川轻啐了一声,那挨了巴掌的兵士悻悻退了下去。   凌川看向了眼前的小姑娘,衣服脏兮兮,脸孔黑乎乎,两手插着腰,却是傲气十足。凌川看着这小丫头周身的灵炁,浑然一体,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当下心中便存了几分敬意。   “姑娘是谁?为何擅闯城门?”   “什么叫擅闯?我可是正当光明要走进去的?”   这小丫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凌川有些不好接。   “丞相已经下达了命令,无户牌而想要进入镐京者,必须向府衙报备,否则以奸细论处。你可知道?”   “相父总是定些这种规矩,好麻烦!”   “相...相父!”   眼前这个小姑娘说了一个名字,却让在场的一众军士都是诧异极了。众所周知,当今周帝夏宫涅正在三万禁军护送之下,刚刚出了益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谁又敢冒这么大的危险,冒充周帝?更何况,杨羡以及一众从益州来的臣子正在城中,若是谎言,顷刻便能揭穿。   最先冷静下来的却是常虞,他向着小姑娘一礼。   “如此,可否请尊驾虽老夫一行,前往丞相府?”   小姑娘看了一眼常虞,眉头一皱,小脸上有些不情愿。   “那好吧!” [442.第四百三十三章 并吞天下]   丞相府。   “秦风那里有消息了么?”   自从秦风率领万骑深入河湟之地后,便短暂失去了联络。杨羡虽然不担心秦风的实力,但是也十分关切那里的情况。   河湟之地的战场与此刻的雍州战局无关,却关系着将来天下的局势。秦风若是能够扫清河湟之地的异族,那么便能够为周军赢得时间。   “还没有消息。”   黄言说道。虽说此时大军与后方基地之间,能够用讯鹰联络,不过讯鹰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必须用在关键的情报之上。   换句话说,此刻前方没有消息,便说明了秦风进军顺利,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要报告。   马上便要入冬了,因为战乱的关系,雍州今年的收成不是很理想,将战争的烈度保持在一个相对低的水准,则是一个好的选择。   反正此时梁军的攻势已经缓了下来,与周军进入了对峙阶段。   “相父!”   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传来,让杨羡一愣。   “陛下?”   接着,一个脏兮兮黑乎乎的影子便小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杨羡。   “陛下...怎么这副模样?”   “我嫌他们走得太慢了,于是一个人先过来了。相父,你在信上说镐京有许多好吃的,真的么?”   夏宫涅黑乎乎脸上跃动着光芒,很是期待的样子。   “.......”   这就是你一个人先跑过来的原因么?   杨羡心中吐槽,可是毕竟此刻还有外人在场。常虞便站在屋外,一双目光看了进来,微微低着头颅。   “陛下,你怎么会与常太傅在一起?”   “啊!我想要进城,可是城门口的人说没有户牌不让进,是这个老家伙带我过来的。”   夏宫涅对于常虞的话语响彻,如此不恭敬的话实在不是一个帝王该说出来的。只是,常虞的脸色却是一点没有变化,很是恭敬地跪了下来。   “臣常虞拜见陛下!”   “起来吧起来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常虞站了起来。他面上平静,可是心中却很不平静。   传说之中贤明的周帝以这样的面目出现他的面前,着实让他惊讶。更让常虞惊诧的是,夏宫涅小小年纪,可是一身的修为,却是高深不已,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有劳太傅了,先让陛下沐浴更衣之后,再行让众臣觐见吧!”   常虞点了点头,向着夏宫涅躬身一拜。   “如此,臣就先行告退了!”   常虞退了下去,杨羡转过头看夏宫涅的时候,却见对方皱着眉。   “陛下似乎不太喜欢太傅啊!”   夏宫涅摸着自己的小下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这个老家伙很不好。”   杨羡挥了挥手,屋中的一众属臣都退了下去,却听得夏宫涅继续说道:“这个老家伙的心我看不清。”   夏宫涅承袭的是魔极宗的道统,能够辨识人心。此刻夏宫涅的不满,也正是来于此。   “一般我看不清的,一种是像纯爷那种修为远超于我的,第二种就像是相父一样,明明很弱,可是我就是看不清楚。这个老家伙我感觉是前者。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一点都不好玩。”   “陛下曾经想要窥探臣的内心么?”   杨羡的话传来,让夏宫涅一凛,浑身都炸毛了一般。夏宫涅心里暗道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笑嘻嘻地转过了身。   “相父,涅儿哪里想要窥探相父的心呢?我刚才只是口误,对,口误而已。”   杨羡给了夏宫涅一个白眼,说道:“不管如何,陛下还是先去沐浴一番吧!”   “好嘞!”   夏宫涅得了杨羡的话,哪里还敢在这屋子里留啊!早在侍女的带领下,小跑了出去。   天色昏沉,冷意袭来。   要正式拜见天子自然不能那么马虎,所以常虞在去过丞相府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不是不曾出去,他仍然能够感受到此刻官坊之中的风起云涌。   夏宫涅来的消息怕是瞒不了人,此刻周帝进入镐京城中的消息怕已经传遍了。   而同样知道的还有方雨亭事先留下的人。   “大都督!”   黑暗之中的草丛中,隐伏着一道暗影,称呼着这个官名。   常虞本在庭院之中小酌,听罢却是微微沉吟。   “杨羡的人日夜紧盯着我,这种时候你冒险来此可知一旦露出马脚,会有什么后果?”   “属下明白,只是属下想要证实一件事情,夏宫涅是否已经到了镐京?”   “到了!”   常虞没有隐瞒,轻轻说出了这两个字,随即又是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杀了一个夏宫涅于大局没有益处,夏氏子弟这么多,杨羡随时都能够找到另一个继承皇位。甚至,杨羡就此登上皇位。所以,按下你那不该有的心思。便是要动手,也要尽可能摧毁大周的中枢机构,将周室上下诛除干净,否则于事无补。”   “属下明白了!”   那个黑影消失不见,常虞继续坐在庭院阙台之中,拿着一杯酒,悠悠一叹。   “夏宫涅么?”   只与夏宫涅见一面,常虞此刻的内心却是有些心情激荡。他那模样与身段,像极了常虞昔日的一位故人。   那位曾经名震神都、艳冠天下的第一美人少晋氏!   常虞一生见过太多各色各样的人物,可此刻还能够让他记住的已经不多了。可少晋氏,常虞却是记忆犹新。   那时的常虞还不过神都中一少年,第一次见到少晋氏时,对方的绝世风华在常虞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直到此时还未曾消退,也许永远也不会消退。   常虞一生不喜欢听从杨慈,可当初他提议众人偷入宫闱去偷看少晋氏洗澡时,常虞却是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年纪轻轻便有着如此修为,果然是流传了你之一族的血脉么?”   常虞微微饮了杯中的一口酒,辛辣之感直入腹中,引起一股暖意。   “身为女人,却有着并吞天下之志。可惜啊!你一生都想要胜过杨幼庵,可直到他死,终究还是不能如愿。只是此时之景,终究还是应了几分你当初的应愿。” [443.第四百三十四章 战之初启]   天气转寒,原野渐现枯黄之色。   寒气袭来,云气如团,膨胀收缩。狂风呼啸之间云层涌动,明暗相杂,一线金黄之色渗透其间。   便是一万铁骑奔驰于河湟之地的草原之上,与茫茫天地相比,也相当的渺小。   身为生灵的卑微,与天地的浩大,两相辉映。只是,徘徊于原野上呼啸的寒风与刺骨的冰冷却无法阻挡一个雄心勃勃的将军和他身后一万虎狼之师。   湟原便在不远处,这座河湟之地上最为璀璨的宝石如今却显得有些黯淡。经过了周军的登场与退场,妖族与蛮族的北进以及梁军的扫荡,湟原附近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生机,唯有剩下湟水依旧在向着东流,历经沧桑而不改。   被西凉铁骑绑缚在马背之上的狼妖狂奔一路,一身筋骨早就被颠得快散架了。西凉铁骑对于这名狼妖,并没有虐待,也不屑于去虐待。当然,不去虐待并不意味着对这名狼妖就很好。   几日之间,这狼妖吃不好喝不好还睡不好,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他在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他其实是一名死间!   也许周人并不清楚,他们口中所谓的异族要比他们想象得更为了解他们。这狼妖被蛮族的大巫下了血咒,便是幽冥狱的冥火也轰不开那伪装在真实之中的谎言。   他们这些异族很清楚周梁之间的纷争,也很清楚西凉铁骑的实力。所以一开始,这狼妖便是故意让西凉铁骑发现的,为的便是让这位年轻的有些轻狂的大周上将军率领西凉铁骑北上,然后,再以精锐围杀之。   只要消灭了这一万西凉铁骑,那么郝虎大王便可以顺利南下,完成妖帝赋予的夺取河湟之地的任务。   妖帝很清楚大周内部的形势,也知道梁周两军之间的纷争与实力。只要消灭了这一万西凉铁骑,周军短时间内便不可能再北上夺取河湟之地。   终于到达了约定的地点,计划之中埋伏着的蛮族军队也如约而至。   三万蛮军、五千狼骑、两千圣甲军和五名猎龙骑,还有大大小小被梁军驱赶出河湟之地的妖方部落的妖兵。   层层茫茫,足有十万之数。   终于快到了么?   狼妖很清楚,若是敌方的主帅发现自己受骗之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狼妖被提到了那位周军的年轻的上将军面前,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死亡。   这场战场或许只是将来无数次周军与蛮族之间的大战的序曲,然而却足以让狼妖刻骨铭心。   发现自己这方被重重包围了,狼妖在周军的上将军脸上看不到一点惊恐与慌张,反而留有一丝笑意。   他在笑什么?   狼妖并不清楚,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果然这家伙是在骗我么!不过正好,省得麻烦了!”   面对着十倍的兵力,这周军的上将军战意蓬勃,举起了那杆名震西陲的紫缨錾星枪,高喝一声。他身后的骑士便犹如打了鸡血一般,狼妖瞥了一眼,那是一种他很熟悉的表情,一种见到猎物的表情。   狼妖并没有死亡,反而因为累赘被抛下了马背。他就那样无力地坐在地上,见证着这场战争的开始与结束。   龙吟声起,血龙在这方天地之间舞动。战争的开始在郝虎大王的预料之中,然而战争的走向便不是他能够预料到的。   一道紫色的光芒从周军的阵列之中飞出,两军还未接触,战斗便已经打响。   那舞动的双翅在天空之中飞翔的一只猎龙,还未真正清楚那紫色的光芒代表什么,丑陋的头颅上一双眼眸便已经定格。   长枪从这猎龙的喉颈穿过,那坚硬犹如岩石一般的的龙皮霎时间破碎。猎龙的翅膀在空中摆动了两下,便如一座失去了灵意的雕像,从空中坠落。   鲜血在天空之中喷洒,巨大的身躯带着死亡与狂乱的前奏,坠落大地之上。   双方的军队接触便在在开场之后的一瞬间。   灵炁狂暴,血肉溅撒。   狼妖的眼中只见那条血龙在郝虎大王纠结的军队之中不断地飞舞,速度没有一丝的停滞。军队之中,不断有大妖的妖魂出现,想要与那血龙一较高下。然而却都成了螳臂当车,整个妖魂都被这血龙碾碎成了齑粉。   只是,西凉铁骑固然悍勇,可是数量却远逊于妖、蛮两族的军队。越来越多的蛮族与妖兵向着西凉铁骑涌去,想要将这条血龙困在浅滩,让其动弹不得。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也是一场实力的比拼。   狼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切都陷入了混沌之中,便是郝虎大王也控制不住战场之上的形势。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郝虎大王所精心设计的杀局便开始崩盘。   也许是最外围那些妖方的妖兵无法忍受住战场之上的血腥而开始向外逃逸。   也许是蛮族的兵士见到西凉铁骑那犹如鬼神一般可怖的脸庞而变得畏惧。   也许是郝虎大王自己也开始在心中犹疑,这十万大军究竟能不能打败这一万的西凉铁骑。   一切都变得很糟糕,对于狼妖而言,也对于战场之上的异族而言。   那一层层的异族兵士终究没有困住那翱翔于天际的血龙,也许他们曾经在某一刻已经快要接近成功,可终究功败垂成。   那条的血色巨龙冲出了包围圈,非但没有一丝的萎靡之色,气势反而变得越发的高亢。   便在这一刻,一切便已经注定。   周军的上将军握着那杆闪烁着紫色光芒的长枪,指挥着他的骑士再度冲入了异族大军的包围圈中。   只是这一次,只是之后一次次的杀戮的前奏。西凉铁骑便如一把切刀,将异族的大军一片片的切了开来。   最终,这十万大军终于抵受不住,郝虎大王的旗帜倒落在地,而他自己也仓皇逃窜。   周军并没有杀死这名狼妖,便是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也依然没有这么做。   战争在何时结束对于这名狼妖已经没有了意义,他被绑着像个粽子一般,孤独地坐在了草地之上,坐在同伴那充满了恐惧脸庞的尸体之中,冷漠而又无神。 [444.第四百三十五章 却之不恭]   当三万蜀王宫中的禁军带着内侍与宫女入驻镐京的皇宫之后,这座被尘封已久的殿宇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只是对于夏氏而言,他们却相当的矛盾。当他们进入这座昔日的都城,夏氏的基业,却发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甚至,比他们在蜀国朝堂之上更为陌生。   当今天下百姓只知大周丞相,却丝毫不知他们这些夏氏的宗室,大周曾经的主人。   “臣等拜见天子!”   朝堂之上,身着十二章纹,头戴琉冕的夏宫涅便坐在那张宽阔的御座之上。也许是吞了魔帝的魔种,夏宫涅要长得比同龄人更加早熟,身体发育也更快一些,便如衣架一般,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很好看。   百官皆着朝服,唯有杨羡是例外。他站在朝列最为前面,相比这朝堂之中的老头子,年轻得过分。   “都起来吧!”   脆生生的声音响彻朝堂,夏宫涅微微挥了挥手,小模样看起来很是稳重。   “臣有一事启奏!”   走出来的朝臣名叫夏杰书,乃是这三万禁军的统领,也是夏氏的一位宗室,三十余岁的样子,满脸却都是棱角。   “何事?”   夏宫涅的声音完全没有往日的灵动,相反因为刻意的压制还显得有些死板,不过却很适合在这朝堂之上。   “幸赖天子之德,扫灭梁逆。只是这镐京城乃是我大周西都,宫城广大非是弦城可比。三万禁军,恐不足以守护天子居所。臣奏请扩充禁军!”   朝堂之上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很显然,夏杰书的举动有些异常。天子尚未亲政,如今所有的军政之事都由丞相府在处理。   如今雍州的周军都在扩军,无论是长策军还是折冲军,亦或者是守护仓丘的黑虓军。周军在消化得到战争的胜利果实,军政民生都有大动作。   禁军要扩充这本没有什么,可是丞相府事前却没有透露一点风,这实在有些不符合常理。   更有可能的是,这件事情事先并没有经过丞相府。而是夏氏故意想要绕开丞相府,在这朝堂之上一锤定音,把事情做实。   这可以说是夏氏在挑战丞相府,因为便是昔日杨羡掌控了蜀国的大政,可有一块终究没有动,那便是宿卫蜀王宫属于夏氏的那三万禁军。   常虞心中微微一笑,却没有作声,站在朝臣队列之前,默不作声。这是大周内部的矛盾,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将来或许还会越演越烈。   在夏杰书看来,他这是在守护天子的威德,在守护夏氏最后的阵地。哪怕将来杨羡真的有不轨之心,他们也不至于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在夏宫涅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扩军啊!你想要扩多少?”   “依臣估算,扩至七万人,恰可以守护皇城。”   夏杰书不敢往狠了说,给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事实上,他想要说的是十万。甚至如果有可能,他想要说多多益善。   禁军的数量越多,夏氏便越有安全感。   “七万人!”   夏宫涅惊呼一声,小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样的声音杨羡很是熟悉,那是铁公鸡将要被拔毛的声音。   如今大周的财政都经过丞相府,可为了维持禁军对于夏氏的忠诚,这一块的军费开支是由夏氏自己承付的。   也就是说,这三万禁军是夏氏自己养的。确切的说,有相当一大部分是从夏宫涅个人的内库中支付的。   杨羡对于这内库只有监管之权,并没有使用权。   而一旦禁军的数量提高到七万,那便相当于夏宫涅的小内库要多付一倍余的资金。   “爱卿所虑甚是,然而情势未稳,府用拮据,宫廷宿卫不如就征调城外的长策军士充入吧!”   夏宫涅很是心大,丝毫不在乎。在她看来,让长策军进入宫廷宿卫,不但省钱,还很方便。   可并不意味着夏氏也如她这么心大。   开玩笑,让杨羡手下的兵士进入宫城,那还不如不扩军,就那么放着好了。   夏宫涅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朝列之中走出了大量的朝臣,大部分都是夏氏的官员。   他们说出了种种的理由,有些说长策军责任重大,有些说长策军不擅长宿卫防务,甚至还有说宫廷神圣,长策军士沾惹血腥不宜进入之类的话语。   总而言之,夏氏的官员从各种角度来力证,否定夏宫涅的想法。   说到最后,夏宫涅有些不耐烦了,她将目光看向了杨羡,有些着急。   相父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快要顶不住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杨羡走了出来,拱手而道:“皇宫宿卫繁重,光靠三万禁军不足以承担,虎贲将军所言极是。桓逆窃取民财,如今逃去,城南有大片良田无主。臣建议将此充入内廷府库,用作供养禁军之资。至于禁军人选,可选关蜀良家子充任。而禁军的数量,则定在五万左右。”   啊!不用我出钱么?   夏宫涅听了杨羡的话,一下子就豁然开朗,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相父所言甚是,就照相父的话去办吧!”   一众夏氏的朝臣疑窦丛生,杨羡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出钱帮助他们?   杨羡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想要在于夏氏妥协,他很清楚夏氏心中的打算。但也知道,夏杰书说得对,光凭三万禁军,想要守护这偌大的镐京皇城,的确有些困难。   “没什么事情就退朝吧!”   夏宫涅挥了挥小手,从御座之上站了起来,向着一旁走了下去。   朝臣陆陆续续退出了龙兴殿,常虞刚想要出去,却被一个声音喊住了。   “太傅大人,这么多年了,没有想到还能见到你!”   常虞偏转头颅,看向了一旁。   “是蹇常侍啊!”   蹇常侍走了过来,对于这位大周元老,他心中说不出多少的喜欢,相反十分忌惮。不过此刻,夏氏在杨羡的手下变得岌岌可危,他必须要想方设法聚拢力量。   而常虞便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多年不见,约个日子,太傅大人可愿与我小酌一杯?”   “却之不恭!”   常虞并没有反对,也用不着去反对,各自一笑,相向而去。 [445.第四百三十六章 遗失之秘]   霓裳舞曲,燕语莺声。浓香软酒,伴有浪子声起。   “这便是桓武的儿子桓珝么?”   厅堂之中,一人饮酒,众人相伴,犹如众星拱月。桓磬称帝,桓珝只得到了一个侯的封号。相较于桓珩的莫城王,天下之人都能够看得出桓磬对于这个弟弟的态度。   失去了帝位,失去了最爱的女人,桓磬成了最大的失意者,整日留恋在深梧城的青楼楚馆之中,靠酒来逃避现实。   桓珝虽然遭到了桓磬的薄待,然而他的名气却是更大。这天下之间,有的是文士想要与之相交。   说话的是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子,从二楼的雅间隔门中探出了一双眼睛,看着底下那位纵情狂舞的男子,不屑一笑。   男子身后跪坐着的是一个身材高挑丰润的女子,便是往那里一坐,也无法掩盖那绝世的风姿。   “九槐,你不在妖域待着,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扶雨打趣道,她虽是女子,却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很大。从桌上拿起了一尊夜光杯,红唇微染那血红的酒液,显得很是妖艳。   “自然是因为周梁之战。”   九槐轻轻拉上了门,坐在了扶雨的对面。与嗜酒的扶雨相比,九槐显得温和的多,喝得是一杯带着淡香之气的茶水。   “杨羡已经攻下了雍州,周天子已经入驻镐京。梁军攻之不下,那么迁都是迟早的事情。而梁室最有可能将新的都城选在深梧。妖帝想要早做准备,所以派我前来。”   扶雨一笑,娇艳动人。九槐心中有些触动,面上却是不显。   “你在笑什么?”   “我得到情报,周军的上将军秦风率领一万西凉铁骑在河湟之地与郝虎大王的十万军相遇。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谁料却被秦风反杀。郝虎大王狼狈地逃出河湟之地,十万大军十损其三。乌昊这是在杨羡那里占不到便宜,所以将主意打到桓磬这边么?”   “你说什么?”   九槐的面容中带着一丝诧异,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扶雨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了。   “看来那位妖帝陛下也没有想象之中的看重你嘛!”   九槐脸上有些尴尬,说道:“我们与妖族的合作从一早就开始了,只是此刻的我族的实力已经没有与妖族谈价码的条件,自然需要忍耐。”   如果不说,丝毫没有人会想到,说出这番话的九槐会是当日执意要用暴力灭亡大周的坚定执行者。   “不要扯上我,你要去攀妖族的高枝是你的事情。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妖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可是杀了自己的父亲才取得的皇位,一心想要南下攻灭大周。如今聚集在他手下的力量更是不可小觑。你要小心,不要成为他手中棋子,当了炮灰都不知道。”   九槐一笑,说道:“妖族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手中的神器,一旦苏醒,那么足以抵抗十万大军。”   说到神器,扶雨心中莫名一缩。她的那本无字书已经被杨羡夺了去,此时心中不觉生出了一股恨意。   素白的手掌微微一握,那名贵的夜光杯上隐隐出现了裂纹。扶雨眉毛一挑,轻喝了一声。   “可恨!”   九槐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位姑奶奶,她忽然生这么大的气。不过九槐也看出来了,扶雨的怒气并不是对他。   九槐深知道扶雨的脾气,也不想要去触她眉头,问她为什么生气,随转了一个话题。   “对了,桑洛呢?”   “杨羡夺取凉州的时候,他趁机打了一次秋风,用淬魂刀杀了一位周人的大宗师。此时正潜伏在雍州之中,似乎有什么图谋?”   “他想要做什么?杨羡麾下的青衣可不是好惹的,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一向是我们四个中胆子最大的,当年便是神皇陛下也奈何不了他,更可况是现在。此刻杨羡正在镐京整顿周军内部,他或许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吧!”   扶雨对于桑洛很是了解,也清楚他的行事风格。她将手中的夜光杯放了下来,整个杯子碰触到桌面的那一刻,霎时间碎裂,猩红的酒水洒落一地。   扶雨没有心思去收拾,九槐手微微一挥,那酒水瞬间蒸干了。   “你的修为又精深了不少。”   扶雨看见九槐露出的这一手,说道。   “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我看过了凉州之战的情报。那位车骑将军朱梓实在恐怖,要知道当年的魔帝在十九位大宗师的围攻之下,也只是力竭而亡,而他在那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能反杀三位。可便是这样,他还是死在了梁军的手中。便是那样强大的梁军,也败在了杨羡的手中。”说到这里,九槐的语气有些失落,“我们想要报仇,现在却是越发的困难。”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劝说妖帝,就此进军河湟之地。想必若是妖族全力而出,便是杨羡也会头疼吧!”   九槐摇了摇头,说道:“妖族与杨氏有旧怨,但是他们内部却很是理智。对外的布局早已经决定,要先对付大梁,然后再对付杨羡。”   “这帮妖族就不怕他们在对付桓磬的时候,杨羡趁机做大?”   扶雨很是理智,可也有身为一个雌性固有的特点,小心眼。她对于杨羡这个仇敌,充满了敌意。   “那就要看谁的本事更大了?妖族内部可是相当的傲慢。再加上如今主导妖族的是那只九尾狐,妖帝对于她,基本上是言听计从。而且,不久之前,她得到了我族的第九识残部,从中获取了一份功法,能够让妖族摆脱灭魂阵的克制。”   “什么功法?”   “夜摩印!”   “你说什么?”   扶雨的眼眸之中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面容有些定格。   “夜摩印早已经失传,便是我族也只有其中残本,无法修炼其中功法。妖族是怎么得到的?”   “只要一个可能,神皇陛下所掌握的第九识并不是完整的。第九识的历史要比神族还要古老,或许有一部分流落在人间也说不定。” [446.第四百三十七章 梦蝶之术]   镐京城中,酒肆之间,商客往来,更有散修散入其中。   雍州初定,所有的一切都从无序走向有序,也因此,这些散修往往能够谋得一条出路。   “听说了没有,禁军正在招收新兵,待遇很不错啊!”   看着酒楼之中正兴奋的几名散修,有人泼了一盆冷水。   “禁军只招收关蜀良家子,你们瞎激动个啥?就你们几个的案底黑料,都能够堆一车了,人家会收么?”   一句话出,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几个散修一下子便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听说没,虎贲将军的府邸正在招收门客,不问出身,只看本事,快去看看。”   话音传来,这酒楼之中大部分的散修都站了起来,哪里还理会没有吃完的酒菜,付了钱就匆匆离去了。   便只剩下偏角之中的一个桌子,其上一个年轻人把着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   “禁军么?有意思!”   只是,这个年轻人之所以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闲情,而是因为离这张桌子不远处包间里的那两个人。   “当初杨孝德带着先帝和先蜀王离开神都的时候,太傅大人远在冀州。否则,以大人的威望,也不会让那一干乱臣肆虐了。”   蹇常侍拿了一壶酒,给常虞斟上,态度很是恭敬。不过蹇常侍口中的乱臣,显然意有所指。   “蹇常侍过誉了。便是我当初在神都,怕也是没有什么作为。杨孝德乃是启帝陛下立下的大司马,三位顾命辅臣之一,年少英雄,他都没有能够阻止那一干诸侯,又有谁能阻止呢?”   常虞仿佛听不懂蹇常侍话语之中的深意,故作不知说道。   “唉!”蹇常侍叹了一口气,“虽说为人臣子,不该置喙主君。然而启帝陛下立杨孝德为辅臣这件事情,实在是大错特错。可惜啊!那时一众臣子劝诫,还是没有让启帝陛下收回成命。那杨孝德年少德薄,又怎能服众?以至于之后天下大乱,也不得不说有其三分原因在内。说起来,现在的情况与当年还是很相似的。天子年幼,辅政之臣年少。丞相虽然武功甚重,但是却不是很稳重。朝政之事,还是需要太傅大人这样老成持重的臣子把着,才能少出点乱子。”   蹇常侍的这顶高帽常虞心中很是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这顶高帽不是这么好接的。   当年夏氏推出杨羡,想要用杨氏的力量去制衡益州的世家大族。可是很快他们发现,年幼的杨羡不是一只还没有长牙的狼崽,而是一只噬人的猛虎。   他不但吞了益州的世家大族,还将夏氏彻底排挤到了边缘地带。在很长时间内,夏氏都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能够控制的力量只有蜀王宫中的三万禁军。   单凭夏氏的力量,是断然无法抗衡羽翼已成的杨羡的。   因此,夏氏需要盟友。而在益州,他们找不到。   可现在却已经不同。   杨羡兵出陇道,而后并吞凉雍。有大量旧有的势力选择背叛梁廷,而投靠周室。   只是,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进入周室的核心。   这其中,不提凉州那群军头,常虞以及他掌握的还有能够影响的雍州本土势力,则是一股很大的力量。   与之结盟,则是夏氏最新的选择。   不过常虞的态度却很是犹豫,最后微微一笑,说道:“蹇常侍说笑了。丞相虽然年少,然而文治武功,当世有目共睹,又哪里需要我去把着呢?”   夏氏说话有底气,不仅是因为他们手中有着夏宫涅这个天然的王牌,更是因为麾下有禁军这么一支力量。   相比之下,常虞这位曾经当做大梁大都督的大周元老,虽然在雍州的梁军之中有些影响力,可是此刻这部分投降的军队都已经被杨羡肢解。   可以说,夏氏想要与之结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他们不但需要常虞手中的财力与人力,更需要他的政治影响力。   而对于常虞而言,当夏氏的排头兵,替他们冲锋陷阵,除了莫名招惹丞相府地的势力,其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蹇常侍心中道了一声老狐狸,脸上却是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太傅大人过谦了!”   蹇常侍不相信常虞没有野心,事实上,他对于常虞很有戒心,也不相信他会甘心屈膝杨羡之下。   此刻他不愿意答应,只是利益还不够大而已。   “太傅大人,来,喝酒。这可是我从宫中带出的密藏啊,今天你可一定要多喝几杯。”   蹇常侍不愿意将气氛弄得很尴尬,见常虞不答应,也不强求。   “那我一定要好好尝尝了。”   这是一场密会,所以无论是蹇常侍还是常虞都没有带侍从。当常虞晃晃悠悠地走出酒楼,准备回府的时候,那个酒桌之上的年轻人便跟在他的后面,拿出了一把铜黄色的匕首。   桑洛是蓄谋已久,想要杀死这名大周太傅,取得他的魂魄。   淬魂刀这件神器,不但能够让他的主人获得获得在丧命在这刀下的亡魂的力量,更能够让他的主人幻化成亡魂生前的模样。   这种力量十分切合桑洛的能力,因此神皇当初才会将这件神器交给他。   若是桑洛这次刺杀能够成功,那么他便可以幻化成常虞的样子,混入周室之中。   只是,当他拐过巷道之后,前面那晃晃悠悠的老者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跟了老夫一路了,你想要做什么?”   背后传来了那老者的声音,桑洛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那是一种仿佛被大山压着的感觉,那种沉重感,几乎让桑洛喘不过气来。桑洛一向胆大,可是此刻,一丝恐惧感却渗入了他的心房。   不可能,这个老者的修为为什么?   常虞突然爆发的气势与桑洛所侦查和感受到的完全不对等。只是,他没有犹豫,便在此时,身影虚化,向着远方遁去。   “梦蝶术!神族的么?”   常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悠悠而道,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447.第四百三十八章 夜郎自大]   呼呼呼!   山林之间,桑洛一手撑着树枝,身子躬成了虾球一般,嘴里不住地往外呼着白气。   刚才所面对常虞之时那可怕的感觉至今还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桑洛本以为那只是一个修为高深的老者,自己若是偷袭的话应该可以拿下。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叫常虞的老家伙的修为如此恐怖,在他的面前,桑洛便感觉自己如山下的石子一般渺小。   这镐京城是不能待了!   桑洛为了逃命,使用了梦蝶术。这种空间跃迁之术虽然方便,可是引起的灵炁变化绝对瞒不了人。   镐京城中藏龙卧虎,怕是杨羡的青衣此时已经查知了他的存在,正在千方百计的寻找他。   桑洛心中主意已定,正准备起身赶路,耳旁却又响起了一阵让他汗毛颤栗的声音。   “梦蝶术还真是方便啊!”   那个老家伙!   桑洛抬起头来,正见常虞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不远处,双手负后,脸上一片笑意。   容不得多想,桑洛身影虚化,想要逃跑。神族在第七识的状态之下,能够让他们转化为灵体,在灵炁流中遨游,获得普通修士难以取得的速度和奇异手段。   而梦蝶术这种空间跳跃之术则更为奇特,如果说神族在灵体状态之下便如在天地之间的灵炁流中游泳的话,那么梦蝶术则是直接在其中跳跃。   点点浪花,只留片羽。   掌握梦蝶术的神族,能够获得远超普通神族的速度和逃生手段。这是一门极其精深的炼炁术,历来能够修炼成功的神族只在少数。   想要在灵炁流中跳跃,需要很巧妙的技巧,因为一旦有一点差错,很可能直接覆入灵炁流中‘淹死’。   “又想逃么?年轻人,老夫年纪大了,可没有心思和你耗。”   却见常虞两指并拢,在虚空之中一点,指影闪现。   桑洛的身影再度显化,出现在了常虞身前两丈之处,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在使用梦蝶术的时候被人打断。   常虞做了什么?   他只是在桑洛在灵炁流中‘跳跃’的时候,阻挡了他的前路。打个比喻,就像是有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有人在岸上向他扔了颗石头,将他砸了出来。   听起来容易,可是对于砸这颗石头的人的力道和灵敏度的控制,需要十分变态的要求。   更让桑洛恐惧的是,砸他的这颗石头。   “摘星手!你怎么会摘星手?”   桑洛大骇之时,本能拿出了淬魂刀,横在了胸前,若是这老者有什么举动,他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老夫出身星之一脉,为何不会这无上法门?”   常虞看着桑洛,反问道。而他反问的这个问题,却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你是承天道教首袁诚的门人?不可能,袁诚只将摘星手传给了他的弟子王耀先,你不可能学到。”   常虞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步。便随着这一脚踏出,桑洛只感觉周围气温骤降,一股寒气弥散在周围。   桑洛向后退了好几步,与常虞拉开了距离。眼前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这莫名的寒气居然在冻结流荡在这方天地之间的灵炁流。   “如今的人也好,你们这些异族也好,一提到星之一脉,最先想到的便是袁诚和他的承天道。只是,承天道固然属于星之一脉,可并不代表星之一脉就是承天道啊!”   常虞的语气之中有些无奈,也有些惋惜。   “袁诚的确统一了星之一脉,因为他得到了星之一脉大部分大宗师的认可。袁诚也的确实现了承诺,将星之一脉带向了鼎盛,可也给星之一脉带来无比的祸患。”   “那么说来,你就是那一小部分不认可他的大宗师喽!”   桑洛很是敏锐地觉察出了常虞话中的另一番意外,不过常虞并没有回应他。   已经有数十年了,常虞都不曾提起这一段往事。如今说出,他心中骤然惊出了一丝的涟漪,抬起头,看着天上灿烂的星河,喟然一叹。   “袁守成啊袁守成!昔年你纵横河山,手掌百万教徒,视天下英豪如无物。更是覆灭十万御林军,几乎颠覆了这大周江山。可惜啊!”   便在这叹息声中,桑洛身影再度虚化。常虞并没有理会,整个身躯丝毫没有动一动,似乎还沉浸那悲伤的情绪之中。   “你没有听从我等的劝告,执意要与朝廷为敌。更不该的是,执意要与那杨幼庵一分高下!以至于如今,我脉基业凋零。”   便在这悲怆声中,一颗光球浮现,周围遍布寒气,仿佛要冻结一般。桑洛便在第七识的灵体状态中,被常虞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便在袁守成统一星之一脉的那时,包括我在内的几位大宗师便与他划清了界限。因为我等知道,袁守成的所作所为乃是取祸之道。”   指间轻划,符光叠出。   一道符打在了这光球之上,桑洛现出了身影,嘴角咳血,样子十分痛苦,周身都结了一层冰渣,瑟瑟发抖。   桑洛已经是掌握了第八识的神子,可在常虞的面前,他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这不可能,我的实力早已经超越了大宗师,为什么一点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常虞从他的身上找到了那把淬魂刀,端在眼前欣赏着。   “蕞尔异族,夜郎自大。”常虞轻蔑地笑了一声,似乎心情有些好,“军山星术四正脉,神魔妖海四外脉。你们这些异族只以为我等修士称之为外脉乃是羞辱贬低之意,却不知正不可守,奇不可久。尔等异族一味只知剑走偏锋,固得奇出,不得守正。固得其正,不得其久。”   “你!”   桑洛涨红了脸,身旁却忽然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主公!”   “庆叔,这个异族我留着还有用,就麻烦你了。”   “在下明白!”   一阵耀眼的符文闪耀,常虞的耳旁响起了剧烈的哀嚎声。他随手将淬魂刀扔在了地上,便像是在扔一件玩具一般。   “杨幼庵,我脉十七位大宗师丧命你手。这债,我迟早要向你讨回来。” [448.第四百三十九章 硕果仅存]   “找到了么?”   丞相府中,杨羡正在书房之中读书,便得到了青衣的情报。   马小翠和秦小娇站在杨羡的书桌之前,面带愧色。白日里桑洛使用了梦蝶之术,或许寻常人发现不了,可是对于修为高深的修士而言,这便像是在夜空中闪过的流星,再明显不过。   只是,当青衣四出,找了一日一夜,却连桑洛的影子也没有找到,这实在有些丢脸。   “属下找了许久,最终只没有找到一点桑洛的踪迹,他便像是在人间蒸发一般。”   秦小娇低着头,平日里趾高气昂像是个小母鸡的她,难得的态度放得很低。   “哈!难得啊!被人称为母夜叉的你,也有这种时候。”   杨羡的打趣声让秦小娇脸一红,立马变了一副神色,插着腰气呼呼地说道。   “有你这样的主公么?看着自己的属下丢脸很高兴么?我找不到桑洛,丢的可是主公你的脸啊!”   秦小娇很是不讲理,说到最后,眼泪巴巴,有些委屈,“人家找了一天,累了一身汗,身上臭烘烘的澡都没有洗,就来给主公你报告情况。你非但不谅解人家,还嘲笑人家!”   一般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很怪,但大多都讲理。   秦小娇就属于那种脾气又怪又不讲理的那种人,即使面对着是杨羡,她也敢又哭又闹的。   杨羡翻了翻白眼,挥了挥手中的羽扇。   “这样吧!我放你三天假,你再去府库中支三百两银子,去街上逛逛街恢复一下。”   “谢谢主公!”   一瞬间,秦小娇的脸上多云转晴,满肚子的委屈霎时间不见,身子微顿,便跑了出去。   看她这个样子,怕是急着去取钱。   看着秦小娇这副样子,杨羡还真有无奈。   这个主公不好当啊!处处都得花钱。   杨羡微微摇了摇头,马小翠的脸上却是一副笑意。   “常虞那边呢?”   “我们的人盯着常虞,只发现他曾经与蹇常侍密会。之后他便回府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么说来,桑洛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么?”   与蹇常侍密会这种事情,实在不怎么样。便是被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两个人可以算是旧友了,他们不想要被叨扰,选个僻静的小酒楼续续情谊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虽然桑洛使用梦蝶术扰动灵炁的第一个节点与当时常虞所在的位置很近,可因为常虞走的是小巷子,我们的人害怕被发现因此没有跟近。只是常虞与桑洛并没有什么交集,再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常虞能够做什么,让桑洛这等神子不惜在这镐京城中使用梦蝶术,公然现身远遁?”   杨羡微微一笑,对于马小翠的话不置可否。   “这样吧!这段时间内,将看守在常虞身边的人都撤回来!”   “主公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常虞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一条毒蛇,而是想要将自己披上一张猪皮的老虎啊!可既然我们的人已经看不住他,又何妨做得大方一点。”   “主公是怀疑桑洛的事情与常虞有关?”   尽管现在没有一点证据,不过杨羡显然是将桑洛的事情和常虞划上了等号。马小翠是千窟洞主。从根上讲,千窟洞与星之一脉关系匪浅。不然当初承天道事败,唐大福撇下了一众承天道徒远遁山林,千窟洞也不会收容他,更让他做了上门女婿。   “可常虞的修为固然不凡,也没有到那种程度吧!”   马小翠见过常虞,在她的印象之中,常虞不过是一个修为不错的老头子而已。   “这便是问题的本质!”   杨羡握着手中的扇柄,目色深沉。   “你也好,唐大福也好,又或者是叶东阳、王耀先、风续帆他们,都曾见过常虞。可不管是与星之一脉有千丝万缕的你,还是唐大福这些正而八经的星之一脉传人,可曾发现,常虞一身修为的根底,来自星之一脉?”   “什么!”   马小翠的脸上一副不可置信,仿佛杨羡的话是天方夜谭一般。   “常虞年轻的时候,他的末弟被海族所擒。常虞闻之大怒,不但当场斩杀了那名索要赎金的海族使者,更是一人独闯海王宫,连斩三位海王,救出了他的弟弟。这桩旧事也是纯爷跟我说过我才知道。可自那之后,常虞便鲜有出手,以至于如今,天下之人只知道大周太傅和大梁的雍州大都督,却不知道当年那位独闯海王宫,意气英豪的少年。”   “难道说那个时候他已经?”   马小翠有些惊异地说道,虽说这个世上不是没有年纪轻轻便能够成就大宗师的英才,可是年纪年轻就能够成就大宗师还能够耐下性子这么年不为人知的英才可就少见了。   杨羡摇了摇头,说道:“星之一脉的修士,有的极善隐匿之道。不曾动过手,便是纯爷也无法确切估摸他的实力,只知道常虞在他之下。常虞跟袁诚认不认识没有人知道,常虞出身星之一脉哪一个派系也没有人知道。而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若是常虞真的是星之一脉出身,那么按照他的年龄,很可能与袁诚是同一辈的弟子。毕竟,袁诚虽然统一了星之一脉,可还是有许多同脉的修士不服他。星之一脉派系繁杂,不赞同袁诚做法的其他的修士纷纷脱离门户。便在承天道事败之后,他们更是怕惹祸上身,不敢与之担上一点关系。”   杨羡将手中的扇子放在了桌案之上,说道:“年代久远,当初星之一脉不少的典籍都毁在了战火之中。当年的知情人更是早就已经离世了,如今的时代,像是叶东阳、唐大福这一辈的弟子都算是星之一脉硕果仅存的耆老了,更不用说再往上了。”   “可既然这样,主公为何要放任常虞?”   “常虞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若是真的相对,甚至对于我们的威胁要远在桓磬之上。也因此,一动不如一静。”   屋中灯火悠悠,杨羡脸上的笑容若有若无。 [449.第四百四十章 卸磨杀驴]   风轻云淡,冬日的午后透露着一股暖意。   水榭楼台,小炉煨酒。   孟清坐在常虞的面前,自从那夜常虞道破了他的身份,孟清已经很久没有来主动找过他了。   孟清是常虞的儿子,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然而事实已经摆在了那里,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你究竟在想什么?”   面前的常虞很是闲适,手中的杯子微微靠近暖炉,感受着这温暖所带来的舒适之感。孟清现在很犹豫,对于这份父子之情。然而现实层面上,却有着突然来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先抛开这些。   “你指的是什么?”   “方雨亭的人已经来找过我了,他们把你给桓磬提供的谋划都告诉我了。”   很显然,如今桓磬与方雨亭是有些着急了。二十多万梁军此时还在雍州之外,他们急需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可夏宫涅和益州的百官已经到达镐京这么久,眼看一切都将要进入井然有序之中,可常虞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个计划绕不开常虞,桓磬知道,方雨亭也知道,也因此,他们才会将冒险将这个秘密透露给孟清,便是为了逼迫常虞就范。   “你怕了!”   常虞的脸上没有一点担忧之意,孟清看向了他,面色复杂。   “若是我当初没有投降杨羡,那么这个计划说不定有可能成功。可现在,这却成了一个把柄。若是让杨羡知道了,我们怕是再没有容身之地了。”   “你以为杨羡不知道么?”   常虞的面容终究没有多少的变动,可终究透露了一丝的遗憾。   “虽然不想要承认,当初进攻凉州的计划是我亲自制定的,而我当时也是真的想要将凉州拿下,因此我没有留手。然而事实所有人都看到了,杨羡让我输得很惨。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杨羡不是一个在杨纯护佑下还未长大的雏虎,而是一个我必须要全力应付的对手。这种感觉很有趣,便像是当初面对杨幼庵一般。”   常虞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炉火之中正炙的火焰,眸中的目光灼灼。   “杨羡早就知道了方雨亭留在镐京城中的人手,伺机待发。他不动手,只是因为想要看看这幕后有多少人在参与。此刻雍州虽定,却仍然不安稳。桓氏经营了这雍州多少年,其中投降杨羡的势力之中又有多少还是心念梁室的?若是眼看梁军再次做大,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会再做一次大梁忠臣?谁也不知道!所以不把这颗雷挑了,只是因为杨羡不想要看这颗雷这么快便被挑了。”   “可这颗雷有人想挑,而很可能炸到我们!”   孟清面容严肃,本是跪坐着的身躯直了起来,语气之中带着几许少有的认真。   “桓氏的那帮蠢货,就是真的作死,又能炸到几个人?放心吧!此刻对于杨羡而言,他所关心的远远不只是这镐京城中的几只耗子。”   常虞一言,孟清重新坐了下来。孟清之所以如此气急,其中的原因,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着孟清已经冷静下来,常虞很是欣慰,说道:“桓氏这些年来,固然人才辈出。可老一辈中除了桓武之外,真正能看得过眼的也只有桓易了。可惜啊!桓易因为不赞成桓磬称帝,被远远的搁置在了庐阳,成了桓氏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封侯的耆老。桓氏年轻一辈中,桓有济与桓子善战死,剩下的不过都是莽夫,不足为虑。”   常虞点评着桓氏中的人物,在他的眼中,威名赫赫的桓氏不过尔尔。孟清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的常虞,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说这话时的神态。   那样不经意,隐隐有着几分睥睨天下的霸气。   这样的神态,孟清在桓武的身上见到过,也因此很是熟悉。可是常虞,这么多年了,孟清还是第一次看到。   按捺下心中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孟清随问道:“那这颗雷,该怎么处理?”   常虞一笑,说道:“这颗雷迟早会炸,可是会炸到谁,便不是这颗雷的主人能够决定的了。”   孟清察觉到了常虞话语中的一丝深意,随问道。   “那你想要用这颗雷炸谁?”   “那宗石以为杨羡想要用这颗雷炸谁?”   常虞反问了一声,笑道。   孟清若有所悟,随站了起来,恭敬地一拜,随后便走出了常虞府中后院的水榭之中。   孟清走后不久,常虞的管家庆叔便走了过来。   “主公,少主看起来已经明白了。”   “这小子还且嫩着的呢!尽管他与杨羡相差不大,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还不及杨羡。”   “只是,杨羡会顺杆往上爬么?”   “杨羡手中的牌,我知道七成。我手中的牌,杨羡也知道七成。如今梁军在外,杨羡想要顺利吃下到手的肥肉,最好的办法便是与我们合作。让夏氏顶在前面趟雷,杨羡乐见其成。”   “夏宫涅尚在,夏氏便是出局了,也是亡而不僵,迟早还会借尸还魂。过早的得罪他们,怕是对于将来不利。在下是怕杨羡会用这次机会,一次性清理掉夏氏和我们。毕竟,杨羡年少,正当意气之时。”   常虞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   “桓磬便算是再败家,可桓武给他留下的家业实在太大了。他便是再怎么无能,可手中还有着六州之地,数十万大军。杨羡不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也不会这么早便卸磨杀驴。”   庆叔给常虞倒了一杯酒,常虞拿起来,杯子刚碰到嘴唇,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那小子怎么样了?”   “作为一个傀儡,他实在不合格。不过我在他身上布下了禁制,如今他生死受制于人,暂时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这小子的能力很不错,若是使用得法,会有极大的用处。不过毕竟是异族,桀骜不驯乃是常事,还要庆叔你多费心了。”   “在下明白!”   常虞喝了一口酒,脸上又多了一丝的犹疑。   “许鹤那边怎么样了?”   “他身边都是青衣,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接触。看来短时间内,我们是没有机会知道他落在杨羡手中的那个把柄了。”   “这个把柄看来很大啊!”   常虞一笑,却是更有些好奇了。 [450.第四百四十一章 幡然悔悟]   当孟清来到丞相府,所见到的不只是杨羡,还有正在桌上胡吃海喝的夏宫涅。   “是宗石啊!有什么事情么?”   孟清行礼之后,看了一眼杨羡,又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夏宫涅,突然觉得他准备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了。   他没有想到这么巧,刚来到丞相府便碰见了夏宫涅。   见到孟清犹犹豫豫的,杨羡一笑,说道:“宗石,有什么话就说吧!陛下年纪虽轻,可也到了熟悉政事的时候了。”   夏宫涅把着那只小金碗,始终都没有抬头,一心将心思放在了桌上的菜上。   看见杨羡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给的暗示,孟清有些无奈。   “丞相,我在城中发现了桓逆隐藏在镐京城中的势力。”   “哦?还有这种事情么?”   杨羡语气有些惊讶,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孟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了然。   “这群人应该是方雨亭手下的神机卫,或者还有别的梁廷的修士。他们埋伏在镐京城中,便是为了伺机作乱。不久之前,他们还找到了我,想要我配合他们。在下不敢隐瞒,故而立即前来禀告丞相。”   “天下皆知宗石乃是我大周忠臣。仓丘一役,若是没有宗石,怕是还要有更多的大周将士丧命在仓丘城下,我等也不会如此轻易取胜。既然这样,神机卫又为何会找到宗石你,想要让你配合呢?”   孟清自知瞒不了杨羡,可是耳边却是响起了夏宫涅的声音。夏宫涅很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嘴里还塞着一块肉。   “他在说谎嘛!”   “臣不敢!”   孟清拱了拱手,得到天子这种‘赞誉’,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波澜的。   “这帮逆贼妄称叔父投正之举乃是诈降,想要以此来要挟在下。此说虚妄,然而此刻人心未定,这镐京城不少的人都曾经受到桓逆的胁迫,若是被他们咬上一口,怕是沾染不清。也因此,在下特意将此事前来禀告丞相。”   “陛下仁厚,已经下旨,先前为势所迫之人,只要决心与桓逆划清界限,之后则既往不咎。宗石不必多虑。”   孟清看着饭桌后那个塞了一嘴肉的‘仁厚’的陛下,此刻心中的滋味还真是有些难明。   “丞相,在下有一事,可否与丞相商量?”   孟清很是小声地说道,同时也不忘注视一下夏宫涅的反应。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也是孟清来这里的原因,可这话不能让夏宫涅知道。   “宗石不必顾忌,在这里说吧。”   杨羡却很是大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是!”孟清拱手而道:“臣同时还发现,虎贲将军夏杰书与这帮逆贼有关联。”   孟清说出这话的时候,一颗心都快要到嗓子眼里了。他有些不安地看向了夏宫涅,对方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胡吃海塞。   夏杰书乃是禁卫军统领,夏氏的核心人物之一。按照道理说,夏宫涅知道这件事情后,绝对不会如此淡定。   她是故作淡定,还是想要试探杨羡的反应?   孟清心中猜测不定,却不料杨羡一声惊呼。   “宗石所言可否属实?”   “这些日子虎贲将军在招收门客,在下发现,方雨亭手下的逆贼便混入了其中。只是不知道,虎贲将军知不知道?”   孟清这话其实已经算是诛心之言了。若是夏杰书知道,自然逃不了一个心怀不轨的罪名。若是他不知道,至少也是一个用人不当的罪名。   不管如何,夏杰书这顿打是逃不了了,至少也是罢官丢职。   孟清之所以将这件事情告诉杨羡,便是想要看杨羡的态度。毕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都要看杨羡想要怎么操作。   若是真的弄大了,怕是可以让不少夏氏的人都丢掉官帽。   可是现在夏宫涅就在一旁,杨羡没有想象之中的那种态度。而让孟清失望的是,夏宫涅也没有露出一点态度。   都说夏宫涅贤明,难道这个丫头年纪轻轻,心机已经如此深沉了么?   孟清心中惊诧,却见杨羡大呼了一声,看起来十分惊讶。   “陛下,您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啊!什么事情啊?”   夏宫涅抬起头来,嘴里的肉还没有咽下去,看起来很是不雅,也没有一点帝王的威严。   “就是归义侯说的桓氏逆贼混进了夏杰书大人府中的事情。”   这对君臣是在互相演戏,还是在试探我?   孟清的心中疑虑万分,可是接下来,耳边却是听到了一段让他完全不能释怀的对话。   “谁是夏杰书?”   “就是前些日子要招禁军的那个。”   夏宫涅挠了挠头,似乎完全不记得的样子。   “就是陛下出宫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的那个看门的,神气哄哄的那个。”   “哪个?”   夏宫涅的脸上沾着菜叶子,还是有些疑惑,杨羡解释着。   “就是整天穿着那副上百斤的明黄色铠甲,也不嫌重的那个骚包。”   “啊!是他啊!”   夏宫涅似乎终于知道了掌控自家五万禁军的虎贲将军是哪个人了,小手一摆。   “那个家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每次我要来相父家里吃饭的时候,他总是絮絮叨叨的不开门。办他!”   “那陛下想要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挖个坑让他往里掉啊!”说到这里,夏宫涅抬头看向了孟清,“我看这个家伙就不错,让他去挖坑吧!”   “........”   尽管孟清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已经见识到了不少离奇扯淡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与现在眼前的场景相比,离奇扯淡个屁啊!   “臣...臣...!”   孟清这个时候有些愣神,跪下来也不是,站也不是。毕竟这是天子的话,好歹也算是旨意,可这么扯淡的旨意,他怎么去接?   “虎贲将军夏杰书不敬天子,心怀叵测,勾连逆贼,欲行不轨。然天子宽厚,念之一脉。今特命归义侯孟清着办此事。若夏杰书能幡然悔悟,则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再行惩处。”   于是,善解人意的杨羡很快将夏宫涅的话翻译了出来,给了孟清一个可以接受的话语。   “臣...臣遵旨!”   看着孟清丢了魂一样的远去,杨羡坐了下来,看向了夏宫涅。   “陛下,臣跟你说的事情怎么样?”   “那件事情很累的。这样吧!相父再给我开三天小灶,我就勉勉强强答应吧!” [451.第四百四十二章 虎贲将军]   日正当中,正当午时。   酒楼之中,孟清与一众人围坐,正在酒席之上吃宴。   在座的大多都是夏氏之人,或者与夏氏有着相当大的关联的人物。孟清不是丞相府的属臣,又是个降将,而且还是常虞的侄子。   常虞隐隐是雍州本土势力的领头人。这些曾经归附梁廷的世家大族无法在周室之中取得地位,而常虞则是最好的领路人。   在夏氏一众人看来,与这些势力联合,乃是对付杨羡的一张好牌,前提是前方的梁军无法攻进雍州。   而孟清的特殊身份,更值得他们结交。所以在孟清透露出一点亲近的夏氏的举动之时,夏氏便很快与之结交,更认为这是孟清背后的常虞的意思。   “宗石少年英雄,在仓丘一战之中力挽狂澜。若无宗石,我军也无法顺利拿下雍州。”   “宗石乃是我大周肱骨,更得天子信赖,当日必定能位尊三公,匡扶社稷。”   .......   在这桌位之上的人,满是赞誉之言,听得孟清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夏氏,或者与之关联的势力,那都有一个特点,对杨羡有着很深的敌意。   孟清在这酒宴之间,应付着。讲道理,他是奉了杨羡和夏宫涅的命令,前来卧底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夏杰书。   所以,与夏氏搞好关系,让他们把他当做自己人,乃是一个二五仔最为基本的修养。   只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孟清越发的有些糊涂了。   整个雍州便像是一个巨大的棋盘,这盘棋上,有着诸多的势力在博弈着。孟清看得清这盘棋上大多数人的走向,可对于常虞,对于杨羡,乃至于夏宫涅,却是越发的琢磨不透。   这其中,常虞和杨羡便像是隐藏在迷雾之中,让孟清看不清他们的出手。   常虞和杨羡也就罢了,最让孟清无法理解的是夏宫涅。   那位大周女帝!   酒宴吃到了一半,一位从宫里来的内侍焦急地带着两名禁卫赶了上来,拍着大腿。   “归义侯,你怎么还在这里,陛下正在找你呢!”   一座的人立刻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这些日子以来,天子时常招孟清入宫觐见。   所谓简在帝心。在夏氏等人看来,能够与当今天子接近,乃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夏氏的人视这件事情乃是一个信号,夏宫涅开始有意在培养对抗杨羡的势力,既然如此,那么他们这些夏氏中人,也迟早能够受到天子的重用。   不过只有孟清心中在叫苦不迭,可面上始终还要带着微笑。   “宗石兄,既然陛下在找你,你就快去吧!”   在一众人的催促中,孟清匆忙上路。当孟清在夏宫涅的寝宫见到这位当今的天子的时候,她头发糟乱,一脸的起床气。   寝宫之中只有中常侍黄浩,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似乎清楚,不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有着多余的动作。   “臣孟清拜见天子!”   孟清隔了老远便跪了下来,不敢抬头。此时的夏宫涅裹着被子,一身睡衣,孟清不敢也不能抬头去看。   “你的坑挖得怎么样了?”   关于给夏杰书挖坑这件事情,夏宫涅显得比杨羡还要上心,隔三差五的就把他召进宫中询问。孟清就搞不懂了,若是在杨羡面前,夏宫涅装成那副样子还算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夏宫涅的态度完全不是伪装,她是真的讨厌夏杰书。   “此事当循序渐进,臣正在操办!”   按照道理说,能够给领导办这种事情,也应该算是天子近臣了,未来前途无量。可孟清,却是丝是丝毫高兴不起来。   “加快速度!”夏宫涅的小脸还洋溢着几分怒气,“你听听,那个王八蛋天天在搞幺蛾子。这大清早的,吵得我睡不好觉!”   其实现在已经午时了,正常人都已经起床了。   孟清很想要吐槽,然而却一点也不敢声张。耳旁隐隐传来噪扰声,那是虎贲将军夏杰书正在操练新兵的声音。   黄常侍便在一旁,犹如一座雕像一样,丝毫不敢弄出一点声音。   “既然陛下受到了虎贲将军的打扰,何不先让虎贲将军另选地方操练?”   孟清试探地问道,谁知道听了这话,夏宫涅脾气更大了。   “我可是个明君啊!怎么能够因为这种事情就让臣子为难?传出去我大周将士会如何看待,百官会如何看待,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所以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虽然夏宫涅说得很是有道理,不过在孟清听来却十分荒谬。   孟清是个正经人,可是这些日子和夏宫涅相处下来,他感觉一颗纯洁的心都要被污染了。   “快点去把那个坑挖了,让那家伙掉进去,最好别让他再出来了。”   “........”   虽然夏宫涅很是急切,然而这件事情却急不得。孟清只能像往常一样,面对夏宫涅的抱怨,小心地讨好着。   “微臣遵命,必为陛下分忧。”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微臣孟清!”   “孟清是嘛!把那个家伙搞定之后,你当新任的虎贲将军吧!”   嘶!   孟清倒吸了一口冷气,让他去掌握五万禁军?把整个皇宫都交给他守卫?要知道,虎贲将军这个职位乃是维系内外的要职,一向都是夏氏的囊中之物。   这个外界传说之中的英明天子,给与孟清的震撼却是异常巨大。她完全不像是外界所传说的一样,可是却让孟清完全无法把握。   如果说杨羡远在雾中,让他看不真切。那么夏宫涅便是就在近前,他也无法把握这位天子的奇思妙想。   “微臣惶恐!这件事情是不是先和丞相商量一下。”   “哎呀!有什么好惶恐的。我相信你和那个家伙不同,会是一个好看门的。”   夏宫涅摇了摇手,就像是在决定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陛下,归义侯忠勇,为我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时身上还无差使,不如先让他去做虎贲将军的副手,熟悉职务吧!”   这个时候,一直不开口的黄浩说道。   “那就这样吧!” [452.第四百四十三章 心怀叵测]   秦小娇结束了三天的休沐,拿了一笔从杨羡那里领到的津贴,挥霍一空之后,心情好了许多。   身为娄敬的弟子,幽冥狱的嫡系传人。在当初娄敬效忠杨羡,幽冥狱全体归降之后,秦小娇便加入了杨羡麾下的青衣。   如果说谁最为支持周军进攻雍州的行动,那无疑是秦小娇无疑。   从弦城到镐京,青衣一应的待遇都变了。镐京城比弦城要大得多,城中的各类软硬件设施,也不是弦城可比。   秦小娇常年待在幽冥狱那种阴冷的地方,心智迥异于常人,可她也是一个女子,有着一个女子应有的喜好。   那便是购物、逛街和吃好吃的。   而镐京城各类商铺的数量和货物的品质,远不是弦城可以比拟的。在这里,秦小娇可以轻易买到各类新式的胭脂水粉和新出的时尚衣物,也能够吃到各种食物。   “老板,这胭脂怎么卖啊?”   “一两一盒。”   秦小娇抹了抹,涂在了手掌之上,试了试颜色。   “有些浓了,有没有淡一点的。”   “你试试这个。”   小摊上的老板舔着笑脸,一看眼前的女子便是大客户。秦小娇刚刚拿过水粉盒,却忽感有异常。   她回过头,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之中,看向了小摊不远处的巷子里。正要走,却被老板一下子拉住了衣袖。   “你还没有给钱呢?”   “哦!我不买了。”秦小娇放下了水粉盒,立刻奔向了那个小巷子。   巷子里阴冷,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秦小娇有些疑惑,说道:“奇怪,明明有灵炁波动,怎么没有一点动静。难道是我的错觉?”   秦小娇摇了摇头,暗道难道是自己追查案子久了,产生错觉了?   为了桑洛的案子,秦小娇可是着实丢了很大的面子,更被她的劲敌,同为娄敬弟子的兰大师姐嘲笑了好一阵子。   秦小娇与兰大师姐当年同时为娄敬收养,自小便一直在较劲。   当初武威一役,二十位围杀朱梓的大宗师大部分死在了周军的手中,可还是有七、八位逃了出去。   兰大师姐与秦小娇同时追查,只是方向不一样。秦小娇追查欧阳建,从他那又牵扯到了神族的神子桑洛,可是许久以来,却再无进展。尤其是在不久之前,桑洛公然现身镐京,可秦小娇却是一无所获。   可兰大师姐不同,她顺利地抓到了淳于无行,从他那得到了许多的情报。   这些日子以来,秦小娇可没少受兰大师姐的气。   “看来是得调整下状态了,我都变得有些神经了。”   秦小娇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小巷。   便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两名修士把着桑洛,常府的管家庆叔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等到秦小娇走了,他们才松开了桑洛,拱手而道。   “属下失职,请庆爷赎罪。”   “废物,若不是我来了,主公的大事就要被你们给破坏了。”   虽说庆叔是常虞的管家,相当于奴仆一样的存在。只是,常虞待这位自小跟着他的管家很是尊崇。庆叔的地位很高,几乎是常府中的二把手。   “你们这些周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桑洛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被人愚弄,被人牵着鼻子,被人任意摆弄。   神族一向高傲,视周人为卑贱的物种,也因此,桑洛才更不可以接受。   庆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你认为呢?”   “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那个老家伙留着我,便是因为我的能力。”   “你很聪明,起码要比我见过的大部分异族都要聪明。没错,若不是你的能力,那么你早已经死了。”   “你们休想!”   桑洛眼神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   庆叔一笑,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之上。剧烈的呕吐声响彻,桑洛低俯在地上,嘴里干呕着,口水不住地留着。   “年轻人,你要知道,你的能力并不是独有的。”   便在庆叔说完,他的身后屋子里忽然走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和桑洛外貌一模一样的人。   “你...你们!”   庆叔一笑,很是欣赏桑洛这副惊诧的样子。   “这天下有着大把人有着你的能力。不过,所谓赝品,大多数人都能够做到七、八成像。能够做到九成像,那便已经算是难得。而你不同,你很优秀,能够做到九成五以上。可即使如此,你也不是不可替代的。有时候,九成和九成五也没有多少区别。所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如果我再发现你试图向外界联络,准备搅混水.......”   “你想要杀了我么?”   桑洛的眼眸之中尽是挑衅的目光,庆叔一笑,手中指间微弹。   桑洛身上禁制发作,便好像有无数藤蔓在缠绕着他一样,压迫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桑洛的身躯无力地漂浮向了半空之中,便像是有着一只巨手在拖着一样。   “死亡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可如果因为你的关系,让你的同族遭受到不测,是你愿意看到的么?”   “你是什么意思?”   桑洛的脸上满是青筋,很是艰难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静默者!是叫这个名字对吧?还真是一点品味都没有。”   便在庆叔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桑洛的心中便像是被刀扎了一般。身上的禁制正在缓缓松解,可他内心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桑洛不断地咳嗽着,抚平心中的不安。   “隐藏在深梧城中,寄身在青楼之所,的确是很好的掩护。”   “你...你们!”   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但知道扶雨,更知道她们的下落。   “天下将变,桓氏若是迁都,深梧城是第一选择。所以,你以为桓氏会忍受有一群心怀叵测的异族藏身在在深梧城中么?都不需要我们动手,只要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桓氏自然会清除这些藏在城里的耗子。”   “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禁军正在招收新兵,混进去。我想以你的能力,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庆叔一笑,很是温和。可在桑洛看来,却是无比的可怕。 [453.第四百四十四章 不可收拾]   孟清中午见到夏宫涅之后,没用几个时辰就得到了任职的文书。   丞相府总控大周之政,然而皇宫和与之相关的职业却不在内。禁军驻扎在皇宫,由虎贲将军直辖,一应财政都由皇宫内部的内库直接拨给,而掌管禁军上下将校任命的则是中常侍,确切的说是在蹇常侍之手。   夏宫涅让别人担任夏杰书的副手,蹇常侍或许会有意见。可孟清是常虞的侄子,也是夏氏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   在蹇常侍看来,常虞肯让孟清与夏氏相交,乃是态度放缓的征兆。而夏宫涅让孟清加入禁军,更是她开始明白帝王之道的起点。   所以,蹇常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非但没有不满,还很雀跃,不过几个时辰,任命的文书就到了孟清的手中。   当然,若是孟清知道了蹇常侍的想法,怕是会一个不稳从眼前的高台上摔下去。   接到文书之后,孟清立刻来到了禁军之中。夏杰书对于孟清的态度,既不疏远也不热切,很是普通,便像是对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高台之下,战列着一千名新兵。这些人在夏杰书这些日子的调教之下,已经初具成型,架子摆了开来。   皇宫之中的禁军,除了必要的宿卫任务,最为主要的还有天子出行的仪仗工作。至于打仗,在如今大周所有军事行动都由丞相府管辖的现在,禁军根本不接触不到敌军的锋芒。   所以,一般禁军的训练都是从宿卫和礼仪这两个方向展开的。只是,自从那年夏宫涅出走,夏氏与杨羡差点撕破脸以来,夏氏上下便有了危机之感。   所以,自从那时以来,这禁军的训练便侧重实战,而这些新招收的新兵更是如此。   “宗石昔日曾是中地郡郡守,掌管十数万大军,深通军事,看这一干新兵如何?”   孟清虽是文职,却一直掌握军事。夏杰书身为将领,虽然一直在后方,但也看过仓丘之战的战报。   周军只用了短短三日便攻破了仓丘外围的防线,这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孟清这个郡守无能。然而夏杰书看过梁军在仓丘城外的布防图,深知这个布防之人的厉害。   之所以出现一面倒的败势,乃是仓丘城的梁军战力层次不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夏杰书不愿意承认,那便是杨羡手下的军士战力高强,甚至已经隐隐和梁军全盛之时的战力水平齐平。   “将军训兵有法,在大周将领之中可是少有。”   孟清这话并不全是奉承,只一眼便可以看出,夏杰书不是个善茬,极善于带兵。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被夏氏推出来掌管禁军。   “只是在下不明白,这皇宫之中场地有限,施展不便,将军会何要在此地训兵?”   当然,孟清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完全不是因为希望禁军的训练工作能够顺利展开,而是希望夏杰书能够另找地方,省得夏宫涅隔三差五找他。   “哼!”夏杰书冷哼一声,满是棱角的脸上生出了一股冷意,“这镐京城内外的校场都被丞相府掌握。如今长策、折冲等军都在扩军训练,忙得要命。在这位丞相的心中,咋们这些只是看看门的禁军的训练哪有什么要紧的。”   夏杰书对于杨羡的不满孟清看在眼里,如今这镐京城乃至整个雍州的军事资源都被丞相府垄断,杨羡在用最快的速度整合雍州的军力。   相较之下,禁军虽然守护皇宫,乃是天子亲军,可在周军之中的序列却很低,一应的资源供给都排在最后。   简而言之,乃是后娘养的。   “若是说较大的校场,在下倒是知道有一处,乃是昔日逆梁贼将桓彪训军之所,足够容纳一万大军操练。桓彪死后,这座校场被废弃,为一商人所买下。若是将军愿意,在下愿意领将军前去,想必他会愿意低价卖出,以为禁军效力。不过这座校场比较偏远,不知将军愿不愿意?”   夏杰书眼睛一亮,看向了孟清。皇宫之中较大的广场是有的,比如龙兴殿外。可是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给夏杰书用作训练新军。孟清这个提议,可谓是解了如今禁军的当务之急。   杨羡想要尽快整合军力,可是夏杰书也是想要尽快让禁军生出战力。   孟清有把握,因为买下这个校场的商人正是常氏麾下。夏杰书回过身来,表示出了相当的热切之意。   “宗石若是有把握,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如此,在下便去安排。”   “有劳了!”   孟清立刻就退了出去,夏宫涅的脾气莫测,若是这件事情拖得久了,说不定她会连他也烦上。   让当今天子对他生出恶意,这可不是孟清愿意看到的。   看着孟清远去的身影,夏杰书的眼眸之上泛上了一层冷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热切。   “将军!”   高台之下,一位内侍走了上来,乃是皇宫之中,除了蹇常侍与黄常侍之外的第三位中常侍,鲁超。   鲁超的年纪比夏杰书稍长,乃是夏氏推出来协助蹇常侍管理皇宫的人。   “你来了。孟清这小子你怎么看?”   “和常虞一样,深不可测。只是咋们这位陛下一向亲近杨羡,突然将他派到这里来,倒是有些让人看不清了。”   “咋们这位陛下啊!”   说到这里,夏杰书也是无奈。夏宫涅对于杨羡的亲近他们都看在眼里,而且绝不是像在演戏。   夏氏固然对于杨羡不满,可还有少数人将这不满牵扯到了夏宫涅的身上。便是因为夏宫涅的妥协和软弱,才让杨羡做大到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夏杰书便是其中之一。   固然这些人不敢明面上对夏宫涅,这位大周的至尊说什么,可是心中的不满却是与日俱增。   “将军,丞相府犒军的酒宴将在宫中举行,由陛下亲自主持。近来进出宫中的人会杂些,蹇常侍让我来通知将军,还望将军注意。”   “哼!”   所谓酒宴,不过是杨羡聚拢主要将领,庆祝军事行动告捷的宴会,更多的是在宣示他的功劳,夏杰书自然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而操劳,可也没有办法。 [454.第四百四十五章 慧眼如炬]   镐京,丞相府。   亭台之中,两人对坐。除此之外,没有他人。   杨羡手中拿着一个粗陶茶杯,杯中茶气氤氲,轻轻啜了一口。而坐在他对面的常虞,也是老神在在。   “宗石前些日子前来丞相府,禀告桓氏逆贼留在这镐京城中的逆贼之时,我还真是有些惊讶啊!”   “不过是几只耗子,丞相想必早已经成竹在胸了。”   杨羡一笑,放下了茶杯。   “耗子固然小,可咬在关键的地方,也足以让人损失惨重。更何况,这些耗子想要咬的不只是我,还有太傅大人!”   常虞面色不变,轻轻摩挲了一番手中的杯子,感受着上面粗厚的纹理。   “老夫一生毁誉早已经在那了,不是几只耗子能够影响的。”   常虞的态度很是微妙,他既让孟清掺和了这事,自身却又不下场。不过对于杨羡而言,却不是难事。   “太傅大人即使不担心自己,那么后辈呢?”   常虞眼睛一眯,看向了杨羡,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上。   “老夫的族人都在神都,在逆梁的手中,老夫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太傅大人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太傅在神都的后辈,而是在镐京城的。毕竟,此刻在神都那些常氏族人看来,太傅不过是个妨碍了他们前程的老糊涂而已。”   果然,杨羡知道了么?只是,又是从哪里泄露的呢?   很快,常虞的心中想到了苏哲这两个字。心中暂定,常虞的手松开了杯子。再抬头时,常虞的面上已经不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   他的眼眸之中一道光芒一闪而逝,是狼一样的光芒。   “对于丞相而言,区区几只耗子自然不在话下。丞相在意的是这天下之间周梁之间的大势。桓氏虽败,可手中仍有六州之地。桓武二十多年的经营,桓氏的江山至此依然稳固。所以,怎么样才能撬动桓氏的根基呢?”   “请教!”   杨羡的态度很是谦恭,不过在常虞看来,杨羡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   因为答案他早就知道。   “桓武留下的那十万北军,也是桓氏的根基所在。桓磬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中。这十万北军的战力,便是如今丞相手下的大军与之相比,恐怕还在之下。若是硬拼,丞相怕是没有把握胜之。”   常虞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在经过最初的整合之后,周军已经有了初步的新型建制,而伴随着数量增多,战力却在下降。   这种整合过程是不可逆的,也因此,现在周军的战力较刚进入雍州之时,有着大幅度的下降。   “如今桓磬躲在华阳城中,一步也挪窝。若是冬日一过,梁军怕是会就此撤军。那么这样一来,周梁之间的战事怕是会拖长,变成消耗战。”   “太傅大人真是慧眼如炬。”   杨羡一笑,心中暗道这个老狐狸果然厉害,对于此时的情势洞若观火。   “便在华阳城与桃林之间有一地,名叫碎石塬。此地狭窄,却是从神都进入雍州的必经之地。便是十万大军进入其中,只要数千精兵便能封锁。将其诱出,再行诛灭。”   常虞说到这里,看向了杨羡,嘴唇间留有一丝玩味的笑意。   “雍州虽定,可是梁军的探校仍然分布在各地,监视着雍州上下。可以说,我军的动向桓磬掌握得很清晰。可也正因为这样,才好做手脚。这些日子,运送往桃林的辎重队,去的时候与回来的时候数量只是有些许对不上,那些探校察觉不出来,可是时间一长,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量。丞相的调兵之法高明,可是又想要用在哪呢?”   常虞似笑非笑,杨羡也没有直接回应。两人相视,却都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出了一丝的异样。   “河湟之地已定,朝廷意欲在其间建立马场,豢养骑军。太傅大人素知军事,掌管此事,不知意下如何?”   建立马场,豢养骑军需要巨量的资金,而让常虞主管,无疑是给了他巨大的权利。   常虞笑而不语,显然胃口不只这么小。杨羡自然清楚,要想要这老狐狸出力,当然不可能如此轻易。   “雍州之事若定,朝廷将要征讨南阳。宗石才干卓越,对朝廷有大功,当可为南阳郡守。此外,常氏之中多豪杰,亦可为朝廷效力。”   常虞脸上露出了笑容,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丞相,要想要歼灭这十万北军,凭借数千人马尚不够,还需要一支精锐。”   “驻守商关的鹰扬军随时可以调动。”   此时楚廉军已经暂停了攻势,以鹰扬军的数量和脚程,消失个三四日,梁军根本察觉不出来。   “而另一点便在杨纯。”   杨纯驻守在桃林,以他的能耐,只要在桃林一日,梁军便不敢妄动。   便在此时,小院之外闪过了几道匆匆地人影,杨富赶了过来,面色急切。   “主公,桃林发来紧急军情,义父病倒了!”   “你说什么?”   杨羡站了起来,面容有些刹那间的失措。常虞看在眼里,事情如此的凑巧,以至于让常虞怀疑这是不是杨羡预先的设计。   可从那一瞬间的判断,常虞知道杨羡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说,杨纯是真的病倒了。   自从杨羡攻下了雍州,杨纯便一直待在桃林。常虞与杨纯虽是旧识,可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常虞了解杨纯,知道他的修为天下几无敌手,可也知道这数十年来,他为遵杨慈遗命,护佑杨氏一脉,杀伐过重。   常虞心中有了主意,站了起来,拱手而道:“丞相,此事不可急。若是让梁军察觉,必定生乱。”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杨安伤重未愈。你秘密前往桃林,主持前方军政之事。”   “臣遵命!”   便在杨富走了之后,常虞微微拱手。   “丞相,大事可定。”   杨羡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杨纯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只不过,他此刻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暂时按捺住了心中的那丝不安。   “如此,就有劳太傅大人了。” [455.第四百四十六章 何乐不为]   “杨纯老贼病倒了?”   典十五身为内卫的首领之一,在凉州事败之后便一直隐藏在镐京城中。凉州一战,内卫的几位首领不是被朱梓所诛杀,便是在之后被杨羡的青衣所追捕,或死或被擒。整个内卫的系统也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典十五的修为在整个内卫之中并不算特别出众,但是因为桓武看中了他的资质,他成为了内卫之中最年轻的首领。   典十五虽为首领,但与内卫的其他几位首领之间,亦师亦友。   凉州之战,典十五并没有参加,但最亲身感受到了这场战役的激烈。前方的情报每日传来,典十五可以从那纷杂的情报之中抽丝剥茧,得到最清晰的事实。   梁军的强大典十五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们还是败了。集结了这个世上自从承天道事败之后最为强大的修士力量,却以一种可笑的方式收场。   二十三位大宗师,三位死在了朱梓的枪下,剩下的不是死在了杨纯老儿的定元拳下,便是被抓进了幽冥狱中,仅余下的几位逃出凉州的,却如同下水道中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不敢见天日。   武威之战,周军没有过多的宣扬,梁军自然也不会去渲染一场失败的战争。可典十五最清楚,那场战争的惨烈。   那二十位大宗师虽然在与朱梓之战中受了伤,可也不是刀俎上的肉,任人宰割。更何况,他们的周围还有神机卫和内卫的修士。   事实上,杨羡虽然出其不意,在凉州混乱的时候用奇兵突入,可毕竟调集的力量有限。若不是因为那杨纯,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了那二十位大宗师,也不至于在武威附近的内卫、神机卫数千修士全军覆没。   可就是这样一位修为绝顶的大宗师,现在却传来了他病倒的消息?   哈!   典十五一生听说过许多的笑话,可没有一样比这个更让他感觉荒诞。   典十五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一瞬间是错愕的。他甚至想要问传来消息的人,是不是他搞错了?   可是眼前字条上明明白白的杨纯两字,却让他到了口中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杨纯真的病倒了?”   以至于,典十五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又再度问了一遍。   “情报确切,杨纯老儿忽然病倒,桃林之中的蜀军秘而不宣。杨纯老贼的义子杨富已经秘密前往桃林,接管了桃林的军务。我们隐藏在桃林的探校发来消息的时说,桃林内外已经被蜀军封锁。这条线是方雨亭大人亲自跟进的,多方印证,得到最后的结果,杨纯是真的病倒了!”   得到属下准确地回答,尤其是他提到方雨亭三个字的时候,典十五忽然想要笑。   天下有多少修士想要杨纯那老贼的性命?而现在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但是那些修士却一个也不敢动。   因为桃林之中,驻守着一万当今世上最为强横的军队。   杨纯老贼这一辈子恃强横行,又是多么的不可一世?   可现在,他病倒了。   难道说,杨纯便会像寻常的乡野村夫一样,老死在病榻上么?   这是一个可笑的结局,对于一名曾经纵横天下的大宗师而言。   可一想到这个结局,典十五心中的笑意忽然收拢,突生一股戾气。   怎么可以?   杨纯老贼,你这一生犯下了多少杀孽。我最亲近的几个人,都是死在了你的手上。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就这么安安稳稳地死在病榻之上?   典十五变得很是凶厉,让他身前的内卫感到了一丝恐惧。   “首领,朝廷已经发来了命令,让我们布置下去任务。为了宣扬自己的功绩,杨羡会在皇宫之中举办犒军之宴。到时候,折冲、长策、黑虓等军的重要将领都会参加,杨羡和伪帝夏宫涅都会到场。朝廷让我等装备人手,在那时候突入皇宫,斩杀杨羡、夏宫涅和蜀军所有将领。”   “什么?”   典十五有些疑惑,为何朝廷突然这么急进?   “皇宫之中有五万禁军,杨羡麾下的将领也都是身手不凡之辈,凭借我们的力量想要刺杀他们?”   要知道,杨羡麾下的将领都是出身军中一脉,大多都经过杨纯亲自调教,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徒子徒孙也不为过。这些将领的战斗力,单单抡出一个来,都不好对付。更何况是在现在,内卫损失惨重、苟且图存的时候。   “光靠你们自然不够。”   一声轻音,方雨亭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典十五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理应在桓磬身边的方雨亭却是亲自潜入了这镐京城中。   “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见过了常虞。他答应,会帮助我们。”   “这个老家伙首鼠两端,并不值得信任。”   典十五对于常虞并没有好感,虽然他在献出镐京之时,并没有将他们这些的藏身之地也说出来。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都是十分危险的。因为杨羡若是知道,他这位太傅大人怕是会立刻身陷囹圄。   可便是如此,典十五还是不信任他。这或许是因为常虞是少数几个典十五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无法捉摸的人。   “是不够,所以在见过常虞之后,我又去见了另一个人。”   “谁?”   “虎贲将军夏杰书!”   “什么?”   典十五的惊讶方雨亭看在眼里,却是一笑。   “当年我军攻势之盛,各地诸侯的地盘之中有许多的人都给先帝投来了效忠的书信。当时在蜀国身居高位的夏杰书的父亲也是一样。这封书信至今还在我们的手里。十年前我曾秘密前往蜀地,为了探查叶东阳的下落,而接待我的便是这位虎贲将军。”   “你和他谈了什么?”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杨羡,不但是我们的敌人,更是夏氏的敌人。我们动手,而他要付出的只是在犒军酒宴举行的那一夜,让皇宫中某一段巡逻的兵士消失不见。以及,让人将这瓶药水混入酒宴的酒水之中。”   方雨亭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小瓶透明的液体,微微晃了晃。   “何乐不为?” [456.第四百四十七章 迫不及待]   周梁之争,曾让镐京城这座天下最大的城池陷入到了一股紧张的氛围之中。   商旅往来稀少,店铺阖门停业,日常的物资稀缺,谁也不知道在战火之下,这座城池以及城池之中的百姓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只是,随着仓丘城为周军所夺,常虞率领原属于梁军的官吏出城献降,镐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哪怕现在雍州还没有被周军夺下,哪怕现在外围的防线梁周两军正在对峙着,哪怕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不过从镐京城中的百姓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的忧虑。   “杨羡做得还真是不错啊!”   酒楼二层的包间与街道相连,从这里可以轻易地看到栏杆之外人流往来。   方雨亭端着一杯酒,悠悠地叹道。坐在他面前的正是常虞府上的管家庆叔。   两人选择在这里见面,正是因为这里人流量很大,轻易不会为人所察觉。   “能够在凉州一役将我家主公弄得灰头土脸,自然不是善茬。”   不比内卫,神机卫只有一位首领,那便是方雨亭。可以说,方雨亭对于神机卫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只是,面对这样一位梁廷之中位高权重,又是修士之中有数的大宗师。庆叔,这位常虞的管家,却没有多少的敬意。甚至,对于梁廷,亦是。   “镐京乃是雍州的膏腴之所在,每年可以给梁廷提供大量的税收和粮草,甚至能够支撑起一支军团。桓磬眼看着桓武辛辛苦苦建立的聚宝盆就这么落在了杨羡的手中,能不气么?再加上,杨羡得凉、益、雍三州,其势已成。雍凉之卒,上兵也。杨羡得了这里,自然不会轻易去损伤。”   “这其中可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常虞和孟清的原因啊!”   方雨亭似笑非笑地看着庆叔,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   “的确!”庆叔一笑,“雍州之役,若非我家主公和少主,杨羡也无法赢得这么轻松。不过,若非桓磬自己先露怯,别人又怎么会有这个机会?”   方雨亭知道常虞与孟清的关系,也因此,庆叔在他的面前并没有什么避讳的。   便在此时,宽达三丈的道路之上,一匹战马驶过。战马的主人乃是一位腰间佩剑的武者,不用猜便可知道,这是今晚要进入皇宫的将领。   因为这几个时辰间,从城外的赶过来的周军将领已经好几个。这些将领大多单人赶路,很少带着侍卫。   “这是长策军的大将朱青吧!”   朱青乃是杨氏旧部,方雨亭与之也曾见过几面。不过庆叔显然与之不熟,但却能够凭借外貌认出他。   这样的本事可不常见。方雨亭掌管神机卫多年,深知道能够有这样本事的,大多应该是自己的同行。   “杨羡麾下的将领还真是自负啊!放下了自己的军队,一个人就敢这么出来?”   “将领本身便是强大的战力,更何况这里是镐京城,杨羡的地盘。”   庆叔对于方雨亭的话不以为然,方雨亭也不在乎。桌上的菜一动不动,方雨亭喝了口酒。   “天下如局,常虞又想要在这棋盘之中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杨羡已经许诺,雍州战事平定之后,为将河湟之地经营战马的营生交给雍州的常氏一族。而且,杨羡给了我家主公一份名单,一份提拔常氏族人的名单。”   说到这里,庆叔悠悠一叹,说道:“杨羡待我家主公可是不薄啊!雍州之利十分,杨羡已将其中三分交到了我家主公手上。雨亭以为如何?”   方雨亭并没有做出怒不可遏的表情,相反,他只是轻轻一笑。   “三分利,常虞便满足了么?”   “当然不会,我家主公要的是十分。杨羡,显然给不了。”庆叔一笑,看向了方雨亭,“而你们,则可以。”   “雍州之战,坐看梁周之间两败俱伤,常虞好趁机牟利么?他想要怎么样?”   “不管是桓磬,还是你,亦或者是夏氏,乃至于我们,所有人的敌人都是杨羡,是他麾下那十数万的大军。所以,今夜乃是最好的机会。”   庆叔在述说着一个巨大的阴谋,然而他本身的外表却没有一点的变化,一直都笼罩在一股阴冷之中。   “碎石塬!杨纯的病是真,不过杨羡的杀局也是真。鹰扬军已经秘密出发,便是为了等华阳城中那十万北军偷袭桃林的时候,在中途伏杀。”   方雨亭的眼睛微微眯着,远方街市吵闹之声仍在耳畔,而近前这老者的话却让他心绪起伏。   “你们动手,杀掉杨羡、夏宫涅与周军之中所有的重要将领,夏氏与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便利。事成之后,夏氏会废去帝位,退回益州,而常氏则掌管雍州。至于凉州杨平以及他掌握的安集军,不足为虑。而无论夏氏还是常氏,都会重新效忠桓氏。雍凉平定,益州归于梁廷,那么吴、楚之辈不值一提。天下一统于梁氏,雨亭以为如何?”   “好谋划!”方雨亭脸上露出了笑容,直面庆叔,“临动手之时只剩下了几个时辰,常虞在此时开口,难道以为陛下会答应么?”   庆叔不屑一笑,说道:“难道雨亭以为那位陛下如今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为了对付杨羡,桓氏已经搭上了二、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如今中原空虚,桓磬手中十几万北军也只能勉强应付。中原才是桓氏的根本,周围也有着大把的麻烦等着桓磬去应付。至少,那位磨刀霍霍的妖帝就是个大麻烦。相比之下,雍州、凉州与益州,桓磬现在既没有力量夺下,也没有力量去掌握。交给我们又如何?”   方雨亭沉默了,他沉默不是因为常虞的野心,而是因为他很清楚,那位梁帝陛下会迫不及待答应常虞的要求,哪怕他现在还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常虞对于桓磬的了解,还真是深入骨髓啊!   “说到底,我们想要的只是权利和地位,而杨羡想要的,可是桓磬的命啊!” [457.第四百四十八章 置之不理]   镐京城,周帝的寝宫。   巨大的门扉轻轻敞开了一个角,蹇常侍透过这个缝隙,看着里面床榻之上熟睡的夏宫涅,脸上的表情很是温和。   周帝的寝宫巨大,床榻周围没有一点能够阻挡视线的障碍物。夏宫涅熟睡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接近,便是内侍与宫女也都在外间待着,只有蹇常侍与黄常侍能够靠近。   “陛下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丞相外出打了一回猎,回来便这么累?”   蹇常侍看向了黄浩,轻声问道,生怕弄出了点声响,吵醒了夏宫涅。   蹇常侍记忆之中,夏宫涅每次和杨羡外出打猎,都是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的,哪怕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夏宫涅这个年龄的普通小女孩来说是个煎熬。   “今岁冬狩,待的时间长了,去的又是雍州北部的大山。陛下见到了许多新鲜的猎物,一时玩得有些尽兴,所以有些疲倦。”   黄浩跟在蹇常侍身后,小声说道。   黄言是丞相府的属臣,黄阙乃是杨纯的关门弟子,这两人虽然都是黄氏一族庶出之子,但是却在大周之中占了一份重要的地位。   可便是如此,蹇常侍依然放心让黄浩跟在夏宫涅的身边。黄浩是中常侍,这个身份注定了他不会背叛夏宫涅,哪怕黄浩在为杨羡效力。   蹇常侍点了点头,吩咐道:“还有几个时辰便是犒军的酒宴了,你提前一个时辰叫醒陛下,让人为陛下梳洗打扮。这次酒宴来得都是我军之中的重要将领,不能损了陛下的威严。”   “奴婢知道。”   黄浩理论上讲与蹇常侍平级,但是态度却很谦恭。皇宫之中四位中常侍,蹇黄鲁张,蹇常侍手握大权,其余三位更多的是陪衬。   走出了寝宫,蹇常侍站在高台之上。远方禁军巡逻,秩序俨然,只有最为精锐和老练的禁军兵士,才有资格负责守卫皇帝的寝宫。   守卫皇帝陛下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不过蹇常侍此刻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欣喜之意。   历经数代周帝,从那乱世之中走来,蹇常侍的一生不知道见过多少的刀光剑影,经历过多少血月腥风,哪怕眼前的景象一片祥和,然而心底深处,蹇常侍有些不安。   这丝不安的源头在哪里,蹇常侍找不到。只是多年养成的直觉在告诉他,眼前这一片祥和的镐京城其实危机四伏。   身为中常侍,掌握着这座皇宫,然而蹇常侍只是夏氏推出来的代言人,为的便是保护夏宫涅,保护他们的利益。   只是,随着夏宫涅的成长,夏氏并没有看见他们想要的结果,哪怕连一丝苗头也没有。   帝位与相位之间的天然矛盾似乎并没有出现在夏宫涅与杨羡身上。更重要的是,夏氏失去了他们对付杨羡最为重要的武器。甚至有时候,这武器会反过来用到他们的身上。   蹇常侍很是清醒,夏氏内部从来纷争不断,数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而且,夏氏内部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杨羡与夏宫涅之间的关系。   一阵寒风吹来,蹇常侍抽了抽鼻子。寒意扑面,蹇常侍没有裹紧衣服,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室,反而回了回头,莫名地问道。   “天寒地冻,如之奈何?”   黄浩一愣,面对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脸上出现了笑意。   “鼠虫绝迹,常侍且安。”   “如此便好。”   蹇常侍看了一眼黄浩,从殿侧走了下去。   酒楼之中,听着庆叔说的话,方雨亭无奈一笑。   “我会将你们的意思禀告给陛下,至于他会怎么选择,就不是我所能够左右的了。”   “这便够了。得知杨纯的情况,桓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动了梁军夺下桃林。你得加快速度了,不然若是真的到了碎石塬,怕是会有无谓的损失。”   方雨亭面色一变,站了起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离开了这座酒楼。   桓磬的确已经动员了十万北军,甚至命令了在南阳的楚廉军随之而动。不过,梁军的动向很是缓慢,桓磬也在等待神都这边的消息。   庆叔看了一眼这满桌的酒菜,微微摇了摇头,拿着一双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多好的菜啊!”   不比方雨亭,庆叔很是悠闲,慢悠悠地吃完了这一桌子的菜,才结了账缓缓起身离开。   只是在庆叔离开的同时,酒楼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悄然跟了上去。   自从那日桑洛露出了踪迹又消失之后,秦小娇并没有就此放过,而是很谨慎地排查了附近屋宅的所有人。   这些资料,秦小娇可以很轻易地调出。而她也很快便查到,那巷道附近的屋宅,与常氏有联系。   为了调查桑洛的去向,秦小娇跟踪了庆叔,不过这个人异常的谨慎,她并没有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不过这一次却不同,秦小娇发现这个庆叔居然秘密在和人会面,而这个人居然是神机卫的首领方雨亭。   秦小娇并没有见过方雨亭,然而她能够仅凭画像便能够还原对方的面貌。得到了这个惊喜,秦小娇紧随着庆叔而去,直觉告诉她,继续下去,她能够得到更多的线索。   只是,当庆叔拐入巷道将要失去踪迹之时,秦小娇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   “师尊,你怎么会在这里?”   娄敬站在秦小娇的面前,让她有些疑惑。   “放肆!在青衣久了,你已经忘了怎么跟为师说话了么?”   娄敬威严的声音响起,秦小娇本能地低下了头。   “弟子不敢。”   “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能够掺活的,立刻回去,今日的事情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都忘了。”   “不行!”秦小娇看向了娄敬,语气很是坚定,“这里的事情事关主公安危,我不能置之不理。关于方雨亭的事情,师尊都知道什么?”   面对着秦小娇的质疑,娄敬一笑。   碰的一声。   娄敬袖子一挥,灵炁暴涌,秦小娇整个身躯都被砸到了墙上。   “在青衣之中这几年,看来你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幽冥狱的弟子了。”   娄敬一步一步走向秦小娇,面色阴沉。 [458.第四百四十九章 天下砥定]   水榭楼台,常虞安坐其中,手执黑白,一个在下着棋。而棋盘一旁,还摆着一壶小酒。   庆叔小步走了进来,正见常虞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怎么样了?”   “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被娄敬解决了。”   “娄敬么?”   常虞并没有问这小麻烦是什么,因为他很信任庆叔,相信他能够解决。   “可惜啊!当初他也是纵横江湖的一代豪杰,为杨幼庵所算,一困幽冥狱底三十年。不过也总算是因祸得福,如今成就了大宗师尊位。”   “主公,娄敬这个大宗师分量很重,不是欧阳建之流可比。当年他在米仓道与九华山三陆相对,尚在上风。”   “大宗师与大宗师不同,像是欧阳建之流,靠着阴阳双修之术勉强登上了大宗师,根基不固。而娄敬不同,数十年千锤百炼而成就,到了现在,修为已经越发深厚。便是你,与之相对,怕也是占不了一点的便宜。”   “主公说笑了,虽然我成就大宗师的时间比娄敬早,不过以我的修为,怕是早在他之下了。”   庆叔自嘲般一笑,对于这件事情并不上心。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娄敬这数年来居然肯甘愿蛰伏在杨羡之下。”   庆叔给常虞倒了一杯酒,却见他的目光仍然盯在棋盘之上。   “娄敬与叶东阳他们不同,幽冥狱虽然有着数百年的基业,但是限制于宗门的修行法门,没有出过一位大宗师。娄敬虽不是开宗立派的一位,光芒却盖过了历代祖师。他需要杨羡,将幽冥狱的传承发扬光大。只是,这些年来,幽冥狱杰出的弟子不是加入了杨羡麾下的青衣,便是掌控了刑狱,还有的就是在周军斥候之中。偌大的幽冥狱顷刻四散,娄敬想要光大幽冥狱,不得不说偏离了原初的预想。”   常虞的脸上透露着一层笑意,转而问道。   “方雨亭那边怎么样了?”   “他已经在准备了,今夜的皇宫怕很是热闹。”   “杨氏、夏氏、桓氏,就先让他们乐乐吧!杨纯已经病倒,这大周之中已经没有让我顾忌的存在了。”   说完,常虞将手中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此子落盘,天下砥定。”   看着如此的常虞,庆叔有些担心地问道。   “主公,那少主那边怎么办?”   常虞微微一顿,随即拿起了酒杯,喝上了一口。   “便让他跟随在夏杰书身旁,让他好好经历一下今夜的波澜。”   镐京城,皇宫。   “陛下,陛下!”   迷迷糊糊的夏宫涅被黄浩从睡梦之中叫醒,正泛着朦胧的睡眼。夏宫涅一双大眼睛盯着黄浩,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夏宫涅的脾气不好他知道,可是他也不得不催着。   “陛下,时辰快到了,我军之中的将领已经全部到了,丞相也已经到了,正等着陛下开宴呢!”   “让他们等着。”   夏宫涅扎呼呼的,小脸有些肿,脸上还有着怨气。黄浩实在不明白,夏宫涅究竟是怎么了?   以往若是杨羡攒的局,夏宫涅总是会早早到场。可是如今,杨羡已经在等候着了,夏宫涅却还想要睡觉?   黄浩心中有些惊异,难道说夏宫涅真的已经觉醒了身为帝王的那一面。   要说这个世上谁最不想要看到夏宫涅与杨羡决裂,那无疑是黄浩。因为那便意味着,黄浩这个某种意义上杨羡与夏宫涅之间的维系人,会被皇权与相权之间斗争的巨大风暴所撕碎。   “可是丞相那边.......”   黄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要试探一下夏宫涅的反应。不过让他庆幸的是,夏宫涅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还是很快从慵懒的状态苏醒了起来,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扶我起来。”   “奴婢遵命!”黄浩面向殿外,奸细的嗓音叫嚷着,“都给我进来,伺候陛下梳洗。”   夜火渐倦,寒风吹拂,夏宫涅在一干内侍与宫女的簇拥之下,迷瞪着小眼迷迷糊糊地前往了那宴会之所。   宫殿宽广,其中两面排上了一排排长条桌,其后已经坐满了将领。   这场酒宴的规模不大,与会的也只有上百人,但他们都是周军之中的重要将领,如靳信、秦风等将领也都到场。   这是一场宣扬功绩的酒宴,有着很强的政治意义。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杨羡为了宣扬自己对于大周江山社稷的贡献,因此特意举行了这场酒宴。   “臣等拜见陛下!”   杨羡带着这上百号人来到了殿宇中央,向着御座之上的夏宫涅跪拜道。   “都起来吧!”   夏宫涅随意地挥了挥手,杨羡等人重新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都吃好喝好啊!”   夏宫涅大咧咧地说着,一点也没有身为一个帝王的形象,不过黄浩已经来不及顾忌蹇常侍的叮嘱了。   这个世上对于夏宫涅最为熟悉的人之一,黄浩却是感觉有些惊悚。   黄浩从小看着夏宫涅长大,对她很是熟悉。也清楚夏宫涅与杨羡之间的关系,可是刚才,夏宫涅的状态完全不同,她看见杨羡,便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全程没有一点交流。   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以往的夏宫涅,对于杨羡是什么态度,黄浩再清楚不过了。   心中的不安在极速扩大,那场冬狩夏宫涅与杨羡消失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夏宫涅有着这种反应?   若不是对于夏宫涅极其熟悉,黄浩都怀疑眼前这位陛下是不是假冒的了?   殿宇之中灯火如昔,将领们各自推杯交盏,气氛热烈,丝毫也没有注意到皇座之上昏昏欲睡的夏宫涅。   或许,他们注意到了,也不在乎。毕竟,这干人或许是当世最为骄横的将领了。除了杨羡与杨纯,他们并不会真正对一个人敬服。   黄浩心中惊诧间,本能地向御座不远处的杨羡看了一眼。却见他坐着一动不动,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干喝着酒,周围的将领也没有人敢向他进酒的。   黄浩的心中不禁泛出了一个疑惑:杨羡究竟想要做什么? [459.第四百五十章 心照不宣]   远方殿宇灯火辉煌,殿宇之中欢声笑语未断,气氛之热烈远超一般,甚至远远的站在殿外的宫墙的门口,也能够听到。   夏杰书阴沉着脸,眼中泛着一股渗人光芒。   “都办好了么?”   孟清与鲁超站在夏杰书一旁,很是恭敬地低着头。   “药水已经掺在了他们的酒水之中,只是奴婢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药水,这么重要?”   鲁超不明白的是,这殿宇之中有着周军之中上百位的将领。这股力量,便是在修行界之中,也是一股足以颠覆的力量。   “听说过承天道的削金丸么?”   “难道说那个就是?”   鲁超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传说之中承天道教首袁诚掌握着一种秘药,但凡修士只要沾上一点,一身修为怕便是废了。   “可这不只是传说么?”   “可也不代表传说便不是真的。”夏杰书说着,脸上泛起一股残忍的笑意,“当然,削金丸已经被稀释到了酒水之中,可杨羡的那些爪牙喝下之后,一时间也用不出一点灵炁。这便够了。”   说到这里,夏杰书挥了挥手,禁军的几名将领来到了他的面前。   “听着,若是等会酒宴发生了变故,为护大王安全,立刻封锁内外,关闭宫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   “末将遵命!”   这些将领都是夏杰书的属下,绝对听从于他的命令。   “将军,方雨亭就算是清除了杨羡和他的手下,那陛下呢?”   孟清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夏杰书看向了鲁超,满脸都是凶意。   “你想要说什么?”   “若是方雨亭伤了陛下,怕蹇常侍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若是方雨亭他们劫持了陛下,我等该如何?”   鲁超虽然说是担忧夏宫涅,不过这语气之中可没有一点担忧的意思。事实上,无论是夏杰书还是孟清都清楚鲁超究竟在担心什么?   “放心,方雨亭知道该怎么做。我夏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至于蹇常侍,不过是我夏氏的一个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这次之后,蹇常侍的位置便是你的了。至于黄浩,你想要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情。”   鲁超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因为黑夜之中,有些让人看不清,不过他的声音之中,却透露着一股兴奋。   “奴婢明白了!”   皇宫之中四位中常侍,蹇常侍一人大权独揽,其下却不一样。因为杨羡和夏宫涅的关系,黄浩乃是属于四位中常侍中第二序列。蹇常侍也就罢了,黄浩对于其余两位中常侍,可是眼中钉肉中刺。   夏杰书掌握皇宫虽然不久,可是对于这宫中的地形却是十分熟悉。这宽广深远的宫墙,对于一般人或许是天堑一般。   可是对于夏杰书来说,要放些人进来实在太容易不过。更何况,他要放的人还是方雨亭。   有着黑夜的掩护,方雨亭带着隐藏在镐京城中的人手轻易潜入了皇宫。   在与一队巡逻的禁军心照不宣的交错之后,方雨亭带着人手很快便到达了那座举行酒宴的宫殿之外。   层层宫防,对于这些潜伏在镐京城中敌军势力,仿佛是纸糊的一般。如今的这一切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只是方雨亭却来不及去欣赏了。   随着方雨亭等人的接近,暗夜之中隐隐的漂浮出了一股血腥之味。   宫殿灯火明媚,周围的人,无论是宫女、内侍还是守卫,这些阻挡在方雨亭等人面前的活物,却都已经消失不见。   方雨亭没有弄出一点声响,黑夜之中却充满了疯狂。星空闪耀,当方雨亭等人清除完了前进道路上的阻碍,终于走上了高台之上。   宫殿的大门敞开,宴会仍然在继续着,当方雨亭集结了数百人出现在了宫殿之前时,方雨亭可以轻易地感受到殿中那温暖如春的氛围。   最先发现方雨亭的是守卫宫门的禁卫,还有等候上菜的内侍和宫女。   他们不明白,这数百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是如何来到他们面前的?以至于在最初的那一刹那,守卫殿门的禁卫都愣了一下。   接着,才是遇到危险时候的正常反应。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想要将方雨亭等人拦在门外。   不过这一切显然是徒劳的,方雨亭将他们轻易地解决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殿宇之中所有周军将领的警觉。   殿中赴宴是不能带刀的,不过以杨羡麾下那些爪牙的自负,也万不可能想到有人敢在他们聚集的时候动手吧!   方雨亭站在宫门之外,都可以看到御座之下那白衣男子的身影。   “杨羡!”   方雨亭暗暗咬着这两个字,一步踏入了宫门之中。而紧随而至的是一众想要起身迎敌却瘫软至地的周军将领。   欢声笑语戛然而断,夏杰书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深。一瞬间,本是散乱在殿宇周围的禁军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如潮水一般涌向了殿宇周围的宫门,将之封锁。   “宗石!”   “属下在!”   一切尘埃若定,夏杰书终于有了心思。他回过了头,看向了孟清。   “陛下要你来解决我,不知道宗石想出了什么计策?”   孟清面色一变,看向了夏杰书。此刻他心中惊异,或许他小看了这位虎贲将军。   暗夜之中,夏杰书一拳挥向了孟清。速度之快,便只闻一道疾劲之声,孟清便躬屈在地。   “你的运气很好。因为你是常虞的侄子,所以我不会杀你。毕竟,我夏氏和他之间的交易,进行得可是很顺利。”   是他!   一瞬间,孟清想到了许多种可能。事态的发展,或许从一开始便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将他押下去关起来,直到常氏的人来。”   “遵命!”   夏杰书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孟清的耳边,周围的禁军很快将他锁住,拖了下去。   解决了孟清之后,夏杰书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宫墙之后如今有些噪扰的殿宇之中。   “杨羡、夏宫涅,你们今夜就去死吧!” [460.第四百五十一章 亦真亦假]   星光点耀,夜火游曳。   南阳梁军营寨之中,上将军楚廉独坐在自己的营帐之中,心情有些复杂。桌案之上还摆着饭菜,楚廉并没有吃多少。   桓磬登帝位,追封七代,为了避讳,梁廷之中几个与桓氏先祖有着相同名字的大臣都纷纷改名。   他从楚遂更名为楚廉,桓武身边的重臣赵业则更名为赵烨。   楚廉是上将军,掌控着南阳十万梁军,其中还有五万是从神都来的北军。身为桓武时期便是六位外姓上将军之一的楚廉,在梁军之中资格很老。   今夜,他在等待着一个命令,一个从华阳城中发出来的命令,一个或许能够改变如今局势的命令。   但尽管如此,楚廉的心仍然是不安。这不安并非意外着他在惧怕,而是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赌博之上。   桓磬在赌,作为前线第一执行人的楚廉很容易便看了出来。   行军作战,生死搏杀,有时候也是在赌,可这两者之间的性质却完全不同。   取土谋国,当以堂堂之势。桓磬不如桓武,这一点梁军内部的将领多看得出来。   当初魔族侵入凉州,朱梓奋身迎敌,桓磬看到了这背后巨大的利益,所以不顾桓武临终前的告诫,攻入了凉州。   而后没有几日,便被杨羡赶了出来。之后,本以为魔族会带给杨羡巨大的麻烦,可杨羡只花了几日,便解决了魔帝,率凉益之兵,攻入了雍州。   朱梓镇守凉州十数年,也给了凉州十数年的太平。无论是凉州的军士还是百姓,对于朱梓都很感念。而杨羡帮朱梓报了仇,又解了魔族之危,所以凉州百万之民,都心甘情愿听从他的调遣。   本来当杨羡率军攻入雍州之时,梁军还有着机会。可因为桓磬的迟疑,事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杨羡夺下了仓丘,雍州的本土势力大多闻风而降,常虞更是绑了镐京城中的桓氏族人出城献降。   至此,杨羡已经彻底掌握了雍州的局势。只是桓磬并不甘心,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谋划。   楚廉并不是谋控全局者,他最多也只是桓磬手中的一枚棋子,因此得知的计划并不全面。   在这个计划之中,楚廉得知的部分便是这几日商关防御空虚。对于这十万梁军而言,那犹如天堑一般的阻碍,鹰扬军已经不在商关之中了。   所以,前方那座关防已经不再是铜墙铁壁。   而桓磬下的命令,便是要楚廉等候他的命令,夺取商关,进入镐京郊野,解决驻守在南郊林苑的折冲军。   桓磬有什么把握楚廉并不清楚,不过这位梁帝显然也是在踌躇着,不敢确定,所以才让楚廉也等待着。   “上将军!”   帐外响起了楚廉有些熟悉的声音,是他的副将郭威。   “进来!”   郭威跟随楚廉已经有许多年了,乃是他最为信任的下属。不过他此时起来,身后却是跟着一个陌生人。   楚廉眉头一皱,不知道郭威为什么要带一个陌生人前来,甚至事前都没有说一声。   “有什么事情么?”   “上将军,此时佟鼓那老贼已经率领鹰扬军离去,乃是我们进攻商关的最好时机啊!”   “我知道,但是陛下的旨意还没来,我们暂时静观其变。”   楚廉挥了挥手,以为郭威和那些想要请战的将士一样,因此不甚在意。   “上将军,有一句话在下想说很长时间了,不知道此刻当不当讲?”   楚廉有些疑惑,抬头看向了郭威。   “什么?”   “桓磬无德,执掌梁国不到一年,便丢了雍州。当初仓丘大战,他畏手畏脚,更是想让雍州的三十万大军与周军耗个两败俱伤。他那点心思,着实不配为人主。”   “你什么意思?”   楚廉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郭威。这位多年并肩作战的老友,今夜可是让他十分意外。   “如今天下大变,以将军之才,当投明主。区区一个梁军的上将军,将军不觉得小么?”   “你想要劝降我?替谁?杨羡么?”   郭威一笑,并没有回答楚廉的疑惑,只是拱手而道。   “上将军,此刻摆在您面前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若是将军能够投效明主,他日封侯拜相亦有可能。”   “来人啊!”   不待郭威说完,楚廉便开口喝止,只是营帐之外属于他的亲卫并没有就此进来,擒拿眼前这两个叛逆。   “上将军,何必如此?”   郭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便清除了他帐外的亲卫,楚廉的确很意外。   “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啊!郭威,你跟随在我身边已久,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竟然隐藏着这么深?”   “上将军,良禽择木而栖,你又何必如此冥顽不灵?”   “哼!”   楚廉乃是上将军,战力强横。他不再愿与郭威纠缠,正要解决这两个人之时,却发现体内的灵炁阻塞,根本无法运行。   甚至,他刚刚抬起手掌,整个身躯便无力的倒落了下来。   “你...你们做了什么?”   “上将军啊!便算你战力强横,可服下了那削金丸,也是一点修为也用不出来啊!”   楚廉看向了桌案之上残余的饭菜,猛然惊觉。   “蠹贼!”   “上将军,你我并肩作战多年。若有可能,我并不愿意伤你。”   郭威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点无奈,多年相处,他与楚廉之间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他得到了上面的死命令。   “不用说了。主公待我有知遇之恩。要我背叛大梁,不可能!”   楚廉整个身体都软了下去,可气势并非消减半分。   “如此,那么就请上将军去死吧!放心,你我多年兄弟,我会让你有个体面的死法。”   郭威转过了身体,拍了拍他身旁那个陌生人的肩膀。   “今夜这十万梁军将会夺取商关,进逼镐京,最后与折冲军大战。而你,也会战死在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之中。”   楚廉只见,那个郭威身旁的陌生人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身形容貌缓缓变成了他的模样。   这层伪装,精巧得甚至让楚廉都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461.第四百五十二章 内忧外患]   “你们怎么回事?”   蹇常侍的话回荡在夏杰书的耳边,让他有些扫兴。   镐京皇宫之中的异常早已经惊动到了这位中常侍,当他急忙赶到举行宫宴的殿宇之外时,却被禁军所阻挡。   “让他进来!”   夏杰书挥了挥手,他手下的禁军露出了一个口,放蹇常侍走了进来。   “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陛下呢?”   眼前的夏杰书让蹇常侍琢磨不透。蹇常侍掌管皇宫中的大权,可是现在,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控制。   “今夜有一股匪人潜入了皇宫之中,意图与陛下不利。虎贲将军担忧陛下的安全,因此封锁了殿宇。”   夏杰书没有回答,他身旁的鲁超却是说道。鲁超对于蹇常侍,还是以往那种谄媚的语气,可是蹇常侍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同。   鲁超以前对于蹇常侍还很戒惧,可现在,却是完全没有了。   蹇常侍看向了夏杰书,久经风霜的他很快便从鲁超的话中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   “既然如此,为何不营救陛下?”   “蹇常侍说笑了,这殿宇之中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当世数一数二的悍将。对付一干小贼,足矣。”   蹇常侍眯起了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严厉。   “你想要坐看杨羡与他们两败俱伤?”   见夏杰书不回答,蹇常侍怒不可遏。他压低了声音,尽量去遏制自己的怒气。便因为夏杰书是夏氏之中重要的人物,他才孤身前来,想要大事化小。   “你疯了么?杨羡若是回过神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还有活路么?”   夏杰书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与疯狂,回应道。   “蹇常侍认为过了今晚,这个世上还会有大周丞相么?”   “什么?”   蹇常侍察觉到了夏杰书身上这异常的状态,很快便明白事态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   “陛下还在殿宇之中,若是有所损伤,我等该如何交待?”   “陛下?”夏杰书笑出了声来,“我等心中装着陛下,可陛下心中可有我等?我尽心竭力,为其守护这皇宫,训练禁军,可她又是怎么对我的?夏宫涅联合杨羡,派了一个孟清来,想要将我整下去!”   说到这里,夏杰书的胸中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怨气,借着这个当口,抒发了出来。   “咋们的陛下为了夏氏的敌人做到这个份上,难道还要我们继续供着她么?”   “住口!”蹇常侍厉声喝道,“陛下是君,她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置喙么?趁现在还来得及,立刻放开军禁,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夏杰书要对付杨羡,蹇常侍不会去管。可若是牵扯到了夏宫涅,那么蹇常侍就不会不插手。   蹇常侍身上灵炁暴涌,夏杰书的脸上却依旧是那么疯狂的表情。   “你还真是我夏氏的忠犬啊!”   “夏杰书,别以为你掌管禁军几年就可以为所欲为。这皇宫的禁军大部分都忠于陛下,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你还有活路么?”   “是啊!所以才不能让他们知道啊!”   夏杰书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那是阴谋将要得逞的表情。   身后一道暗影忽然发难,蹇常侍察觉到了危险,想要与其拉开距离。只是,这暗影速度很快,蹇常侍见其将近,反手一爪,想要迫开他。   只是这暗影面对着蹇常侍这凌厉的攻势,却是不闪不避,硬挨着这一爪,一掌打在了蹇常侍的腹中。   这一掌下去,蹇常侍与那人拉开了距离。周身闪耀着一层层诡秘的纹路,层层锁紧,蹇常侍感觉自己身体中的灵炁正被一点点的禁锢。   “这手段是承天道的禁制术!”   庆叔缓缓从暗影中走出,肩膀上的爪痕很深,伤口看起来很恐怖,不过他的面色却很是平缓。   蹇常侍认得这个人,也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   “常虞?你们?难道说里面的那些贼人是.......”   蹇常侍若是此刻还猜不出袭击酒宴之人的身份,那他就不配从乱世之中活到现在了。   可是,这个极具惊悚的真相却让蹇常侍更不可思议。   “你疯了么?你难道不知道夏氏与桓氏是死敌么?”   “蹇常侍,你错了!桓氏的死敌是杨羡,而不是我们。我们与桓氏唯一的矛盾便是那个坐在御座之上的大周天子。只要她不存在了,那么桓氏便不会与我等为难了。何况这个时候,桓氏内忧外患,便更不可能与我等为难了。益州还是我夏氏的,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你.......”   蹇常侍身上灵炁被禁锢,再加上那一掌带来的伤势,整个人都有点站不起来了。他清楚夏杰书说得很对,桓氏的江山法理上是受禅而来,并非靠暴力摧毁旧政权而建立。也因此,桓氏为正人心,会容许夏氏,还会给他们高官厚禄。   更何况现在,桓氏损兵折将、内忧外患,便更不会去轻易动他们,反而会去依赖他们,用以管理益州。   夏杰书不再理会蹇常侍,而将目光放在了庆叔的身上。   “孟清被关押在偏阁之中,你现在想要去见他么?”   “大事未定,这点事情有什么着急的?”   庆叔一笑,便站在夏杰书之旁,一起看向了远方的殿宇之中,等待着结果。   当方雨亭踏进殿宇之中的那一刻,整颗心都在颤动着。这殿宇之中的将领中了削金丸,修为暂废。   “杨羡!”   夏杰书就在外面,封锁住了宫殿周围。尽管这样,方雨亭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可即使如此,方雨亭还留着一丝的彷徨。   那是胜利将要到来之前的彷徨。   殿宇之中,御座之上的夏宫涅昏昏欲睡,她身后的一干内侍惊慌失措。御座之下的杨羡不急不缓,便是在如今的状况之下,依旧镇定自若。   “杀!”   冷漠的声音响彻,方雨亭清楚,此刻最为保险的做法,便是将这殿宇之中所有的将领全部诛杀。   只要成功,那么就算杨羡最后能够活下来,那么周军的战斗力也便定毁了。 [462.第四百五十三章 稍安勿躁]   便在方雨亭下达必杀令的同时,杨羡终于站了起来。   一时间,这殿宇之中骤然安静了下来。杨羡从自己的桌案走到了御座之下,拦在了夏宫涅方雨亭之间。   “保护陛下!”   一道蓝色的光影缓缓在杨羡身旁凝聚,念纤尘高挑的身影现身,让方雨亭很是警戒。   念纤尘看了杨羡一眼,便向后走了两步。此时御座之上的夏宫涅看样子已经撑不住了,啪地一下,小脸磕在了案台之上睡着了。   “.......”   杨羡的出手让黄浩暂时有了些信心,殿宇之中陷入了对峙之中。只是让黄浩没有想到的是,夏宫涅的心如此大,居然这种情况下也睡得着。   “这位...姑娘。”   黄浩是第一次见到念纤尘,她高挑身躯周围蓝色的星火点点,白皙的皮肤之上有着诡异的魔纹,俊美的外表似真似幻,仿佛笼罩在一股朦胧之中。   这一切都在叙述着这个女子并不是人。   黄浩有些谨慎地问道:“丞相的兵马何处?”   念纤尘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方雨亭,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杨羡站在御座之下,挡在了夏宫涅之前,一笑而道。   “只是凭你们这些余孽,做得到么?”   “那就试试!”   方雨亭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充满了杀意。因为杨羡,这殿宇之中将起的杀戮在停滞了些许时间后,再度兴起。   只是,当方雨亭身后的刺客拔出了刀后,莫名地身子一顿,跪伏了下去。   “怎么回事?”   方雨亭发现了异常,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属下,却发现典十五捂着自己的胸口,蹲在了地上。   “我身上的灵炁被阻塞,一丝一毫也用不出来。我们中计了!”   “你...”   方雨亭刚想要说什么,却感觉一股疲倦袭上心头。刚才在清除宫殿之外的禁军时还没有发现,可现在,他周身灵炁很难调运。   削金丸!   方雨亭的脑海之中很快闪过这三个字,可是随后却发觉不对。   如果说这是杨羡设的局,他早就发现了隐藏在镐京城中的内卫和神机卫,从而计算好了时间,下了毒。   只要控制好计量,那么完全有可能做到这一切。可前提是,有一个对削金丸药性极其熟悉的炼药师。   杨羡身旁不乏顶尖的炼药师,可要说他们能够熟悉削金丸这一属于承天道的秘药,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他这些日子一向是独来独往,饮食和典十五等人根本不在一处,杨羡又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是他!   方雨亭很快想到就在这次行动之前,与庆叔的那一次谈话。   常虞!   方雨亭再度看向杨羡的时候,他的脸上正洋溢着一股笑意。   “我不明白,常虞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帮你?要知道,论利益,你能给的和陛下给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还不明白么?因为你太过拙劣了。”   “你说什么?”   杨羡挥舞着那把洁白的羽扇,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纵然能给常虞一州之地,可是若是不能实现,那么一切又从何谈起?”   “那么说碎石塬的消息也是假的?”   “华阳城与桃林之间百里长道,淤崎狭仄,哪里不可以设伏?在别的地方,纵然花费的代价大一点,可也一样能够让那十万北军全军覆灭。”   宫墙之前。   方雨亭已经进去了很长时间,可宫殿之中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传出,不禁让夏杰书感觉到了异常。   “怎么回事?”   夏杰书搞不清楚状况,看向了一旁的庆叔,却见对方老神在在。   “稍安勿躁。”   夏杰书有些烦躁,压低了声音低吼着。   “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虽然是虎贲将军,掌管着五万禁军,可也不能一手遮天。别说是城外长策、折冲二十万大军,就是这皇宫之内,也有大把的军士效命夏宫涅。若不能尽快解决,那么大事休矣。”   夏杰书明显有些不安,可是庆叔却是一脸冷漠。   “将军放心,时间还很充裕。”   便在这话语落下,夏杰书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马鸣之声。   夏杰书整个身躯一颤,仿若一声惊锤,将他狠狠的砸了一击。   这声音他熟悉不过,当时他与蹇常侍在涪城与黑虓军对峙的时候,便听到过。那时,秦风率领着三千西凉铁骑,几乎用一种无比强横的姿态,将他们阻拦。   西凉大马!五部骑军!   夏杰书很快便想到了这支驻扎在城外的军队。   暗夜之中,近在咫尺的庆叔突然发难,便是一掌,就如打在蹇常侍身上的一样。只是这一次,庆叔更狠!   夏杰书受此一掌,半条命已去,躺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庆叔。   “常虞,他想要做什么?”   “你说呢?”   庆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殿宇之中,杨羡看向了方雨亭,对着身旁的将领吩咐道。   “抓住他们!”   靳信、秦风等人领命,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却是一个踉跄又摔了下去,样子和方雨亭他们一样,瘫软无力。   “主公,我们也中毒了。”   “你们说什么?”   戏虐的笑声响彻了殿宇,方雨亭盯着杨羡,看着他脸上那惊异的表情,缓缓而道。   “看来不只是我,你也被常虞耍了。”   这是一幅可笑的画面,殿宇之中数百人,多是修为高绝之士,此刻绝大多数却都瘫软在了地上,毫无作为。仅剩下的一两个,却也是踌躇不定,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是一次精巧的设计,而设局的人想要做什么,方雨亭却猜不透。   “背叛你投靠陛下,我能够明白。背叛陛下投靠你,我也能够明白。可是同时背叛了你与陛下,常虞这老贼究竟想要做什么?”   方雨亭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削金丸的毒要解最少也要有六个时辰,他此刻已经没有了这个时间。   常虞超乎寻常的举动让方雨亭好奇,他也明白他很快便会知道这个答案。   五部骑军攻入了皇宫,西凉大马的声音已经传进了这殿宇之中。可方雨亭的脸上,却是越加的迷惑。 [463.第四百五十四章 曲终人散]   宫墙之前,夏杰书的手下已经被清除了。夏杰书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蹇常侍在一旁,也是浑身皆伤,动也不能动。   只剩下了庆叔,站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凌川身着甲胄,来到了夏杰书身旁,随手一刀结果了他。   凌川转过了身子,大吼道:“我奉丞相之命,进宫平叛。丞相早已经洞悉了夏杰书的阴谋,如今逆贼伏诛,其余禁军,若非附逆,立刻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跟随在五部骑军之后是大多是根本不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参与这场阴谋的禁军,听了凌川的话,他们很是顺从地放下了兵器,被暂时归置在了一旁。   凌川看了一圈,见附近的禁军没有再反抗的了,随对着一干跟随在他身后的凉州将领命令道。   “诸将听令!”   “谨遵号令!”   “成兴,你率领本部骑军向左搜索。”   “马选,你率领本部骑军向右搜索。”   “其余诸将护卫宫城,夏杰书虽然授首,务必肃清这逆贼残党。天子居所,事关重大,切莫不能丢了我凉州将士的脸面。”   “属下遵命!”   夜火靡靡,凌川在黑夜之下发号施令,诸将散去,他转过身来,带着本部兵马向着宫殿而去。   庆叔便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直到凌川与其擦身而过,相视一笑。   凌川本部千五百骑弃了坐骑,随着凌川奔赴宫殿。凌川手下虽多,可真正随他进入殿宇的不过两百余人,其他的都守护在了宫殿周围。   殿中的氛围随着凌川的到来变得迥然不同,杨羡的眉头一皱。   “凌川,你怎么在这里?”   “臣察觉今晚皇宫有异,因此率兵前来救驾。”   凌川说着,不待杨羡说话,便带人向着殿宇中心走来。   手起刀落,沿途的内卫与神机卫都成了凌川和他手下的刀下亡魂。   “住手,谁让你杀他们的?”   杨羡大喝一声,只是凌川并没有停手。他的脸上泛起了一股笑容,微微躬身,看似谦卑,可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止。   “主公,他们都是梁逆的爪牙,杀了岂不是正好?”   “你说什么?”   至此,这殿宇之中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凌川的异常。有几个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周军将领,也被他随手格杀了。   凌川和他的手下下手很快,争分夺秒地在屠杀着。   方雨亭与典十五和少数的刺客并拢在了一起,勉强站了起来。而在此时,凌川的手下已经开始屠杀这殿宇之中的大周将领。   哀嚎声响彻,血腥味弥漫。   “你是常虞的人?”   “我们的时间有限,必须在其他周军到来之前解决了这殿宇之中所有人。所以,方雨亭大人,我可没有心思和你扯闲篇。”   凌川一步一步向着杨羡走来,靳信和秦风想要阻拦,可是无力的身躯还未支撑多久,便被凌川一刀刺下。   鲜血从刀尖之上流下,靳信和秦风就此倒落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而杨羡,也直面在了凌川的刀锋之下。面对着如此危险的局面,杨羡仍旧在摇着那把洁白的羽扇。   “哈哈哈哈!”   一声笑音响彻,伴随着鲜血,显然如此的苍凉。这声音不是来自杨羡,却是从方雨亭嘴里发出来了。   “我明白了!好一个常耕愚!”   凌川回过了头,看向了方雨亭。此时殿宇之中数百人大多丧命在了他和他手下亲信的刀下。   “常虞设了这个局,便是想让你杀死这殿中的所有人,然后将罪名都推到我们和夏氏的身上。而你,只是一个晚来一步没有救到主公的‘忠臣’。到时候,常虞利用愤怒的杨氏旧部,利用他们对于夏氏的仇恨,可以顺利掌握镐京。只是,这镐京城外还有着十数万大军,杨纯还活着,常虞老贼有什么把握可以在此之后控制着这大周朝廷?”   “今夜,南阳十万梁军将会夺取商关,进逼镐京城,与驻守林苑的折冲军大战一场。而桓磬所掌握的十万北军,也会在碎石塬二十里外的博陵坡与鹰扬军相遇。至此之后,无论是周军还是梁军都不会再存在这个世上。”   “你做梦!没有陛下的命令,楚廉不可能发兵。陛下谨慎,若不在碎石塬看到鹰扬军,他是不可能发这个命令的。”   “那就不用首座大人担忧了。”凌川一笑,笑得是那样的肆意,“十五万北军全军覆没,桓氏的根基自此不存,中原大乱。周军上下的将领也都死在了这场酒宴之中,我家主公趁此机会,掌控朝廷,然后收拢残兵东向,一统天下!”   “是么?”杨羡眼皮眨也不眨,脸色很是不好看,挥舞着手中的扇子,“我倒想要看看他怎么一统天下?”   “丞相很快便能够见识了!”   凌川的视线从方雨亭身上转到了杨羡的身上,微微一笑。便在他话音落下,夏宫涅御座下身一个内侍忽然动了。   动作之快,便在念纤尘和黄浩来不及反应之时,他已经到了杨羡的背后。   黄铜色的匕首黯淡无华,刺进了杨羡的身体之中。   一口鲜血吐出,染上了素白的衣裙。那洁白的羽扇更是被鲜血溅撒,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那内侍缓缓现出了本体,看起来十分年轻,然而他的脸上却都被恨意与快感所占据。   桑洛看向了杨羡,也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一层惊讶。   “杨子瞻,你灭我神族,没有想到也会有今日吧!”   淬魂刀拔出,桑洛眼前之人已经断然不可能有生机。   “陛下!陛下!陛下!”   杨羡转过身体,大喝了三声,便向着夏宫涅所在的御座的方向倒了下去。   可夏宫涅始终趴在桌案之上,没有抬头。   桑洛的脸上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与兴奋,看着地上满是鲜血的杨羡的尸体,显得有些病态。   而随着桑洛稳定了情绪,幻化成了杨羡的样子,方雨亭终于明白了常虞有何把握能够掌控整个大周朝廷。   也明白了,今夜,这殿上所有的人都要死! [464.第四百五十五章 背道而行]   大军从列,缓步前进。   桓磬骑着马,在中军阵列之中等待着。以这十万北军的脚力,百里长道,三、四个时辰便可至。   只是桓磬谨慎,他并不完全信任常虞。   或者说,桓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没有将六千鹰扬军斩落马下,他是不会动用所有的力量的。   “前方是何处?”   “博陵坡!过了那里,再有二十里便是碎石塬了。”   桓仲跟在桓磬的身旁,说道。   桓氏的两位上将军,如今都跟在桓磬的身旁。桓磬不通军事,而这两位上将军则拥有着这场战役的主导权。   “时间不早了,快马通过博陵坡。”   “是!”   黑暗之中,两双眼睛正盯着这正在通行的十万梁军。   “梁军没有防范,桓磬看来中计了。”   “便是他不中计也没有关系,这十万北军和鹰扬军,无论折了谁都没有关系,最好是两败俱伤。不过佟鼓那老家伙实在太可怕了,当时在商关的时候,我想要抵近观察鹰扬军的动向,却被他一箭射穿了臂膀。”   黑影摸着手臂上的伤口,心有余悸。他清楚佟鼓这一箭只想要做出威慑,并不是想要取他的性命。   佟鼓很清楚,一个活着的例子要比一具尸体更具有说服力。   “算你小子命大,鹰扬军虽然只有六千之众,可是基本上每名兵士都驯养蛮兽火棘鹰。他们极善侦查,也善于隐蔽。佟鼓是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别的人躲还来不及,就你小子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身旁的人传来了一声低笑。因为知道佟鼓的厉害,所以这一次,他们不敢就近侦查,生怕被鹰扬军发现了异常。   “按照时间,梁军的前军快到博陵坡了,等到战声起,我等立刻给关中发情报。”   两个探子在暗夜之中等待着。只是,他们等了许久,却还没有意料之中的战声响起。   “怎么回事?算着时辰,梁军的主力应该早已经到了博陵坡了。”   “会不会是桓磬婆婆妈妈,梁军走得慢?”   “那再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两个探子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桓磬再婆妈,这个时候也该打起来了。走!”   两名探子快速下了山坡,经过了淤泥的山路,当赶到博陵坡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地上空空的马蹄印与车辙。   “鹰扬军不在这里?”   “那他们在哪?”   两个探子各自向对方问了一句,可得到却都是疑惑的面庞。天上一声鹰鸣,让两名探子从疑惑中警醒。   “是火棘鹰,快走!”   暗夜之中,两支羽箭破空而至。那两个探子就此淹没在了月夜之下,悄无声息。   皇宫偏阁。   微弱的灯火摇曳,孟清坐在满是灰尘的石砖上,还铺了一个垫子。   伴随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孟清的思绪有些混乱。   虽说夏杰书发现了他的目的,只是他的手下对于他的态度却不可以说是恶劣。相反,还是尽可能有些关照,条件虽然简陋,可给他点了一盏烛火,不至于让他在黑暗之中大眼瞪小眼。   事情有些不对劲。   西凉铁骑到来已经有了些时候,凌川的声音孟清所在的偏阁隐隐能够听见。   如果说常虞跟夏氏以及桓氏达成了交易,要在今天晚上对这周军将领和杨羡动手,那么无疑已经失败了。   五部骑军都是凉州人士,他们只会效忠于杨羡一人。他们的到来意味着杨羡已经洞悉了常虞等人的谋划。   夏杰书虽是虎贲将军,但也只能封锁皇宫一时。若是不能尽快解决宫殿之中的杨羡和周军将领,凭他,根本挡不住五部骑军和知道了真相的其余禁军。   这样,那么现在折冲与长策两军怕是已经开进了镐京,常氏包括与常氏有关的人应该已经被看押起来。   若是常虞只是假装与夏氏等人混在一起,为了就是替杨羡把这些人引出来,然后一举歼灭。那么现在,外面的禁军和常氏的人应该早就过来了。   不管怎么样,外面实在是太静了,静得有些不同寻常。自从五部骑军进入皇宫,清除夏杰书的党羽之后,外面便再没有了动静。   无论常虞是在做着怎么样的谋划,他应该会受其影响。可现在这座偏阁却是无人问津,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将这里遗忘。   吱呀一声,偏阁的门被人缓缓打开。孟清抬起了头,让其惊讶的是,来的人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老者。   “你是谁?”   “娄敬!”   “幽冥狱主!”   娄敬一笑,带着几分揶揄。   “到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了。”   孟清曾猜测过好几种可能,却没有想到他最终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娄敬。   “跟我走吧!”   娄敬留下了这句话,便转过了身,走出了这有些沉闷的屋子。孟清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此刻的他没有这个资格去问。他明白,最好的应对,便是跟着娄敬。   偏阁外长道两旁很是安静,驻守着一队兵士,身材魁梧,毛发稠密,一看脸型,便是凉州的将士。他们守在了走道之上,没有多出一句话。   娄敬的身材很高,虽然年老,外表却如同三十多岁的男子,壮硕的体魄隐藏在一袭长袍之下,显得十分飘逸。   娄敬来去自如,这帮凉州的兵士仿佛没有看到他以及孟清一样。只是让孟清奇怪的是,娄敬引领的方向并非是去那座宫殿,今夜事情的核心所在,而是转道向外。那是离开皇宫的方向。   他要带我出宫?   为什么?   孟清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证,娄敬的确是带着他准备离开皇宫。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娄敬为什么要带他离开皇宫。   临到宫门之前,孟清回首看了一眼举行酒宴宫殿的方向。重重宫墙阻隔,孟清什么也看不清。不过他心中的疑窦却是越来越多。   想要见他的人究竟是谁?   “归义侯,上车吧!”   一辆马车便停在皇宫门前,马车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孟清没有推辞,坐了上去,而娄敬则当起了驾车的车夫。   一鞭子下去,马车缓缓驶离皇宫,奔驰在了这寂静的街道之上。 [465.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受不了这委屈]   殿宇之中,血腥味越浓。   黄浩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便在杨羡倒下了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颠倒了一样。   黄浩与杨羡相识甚早,自从杨羡彻底掌握蜀国大政之前,他便已经投效在杨羡的麾下。   黄浩亲眼见证了这么多年来,大周的变化。甚至到了现在,大周的军队击败了梁军,攻下了雍州。   已经不知道从何时起,杨羡便成了大周上下的主心骨,仿佛只要他在,那么无论遇到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现在,他倒下了,倒在了血泊之中。便在那一刻,黄浩整个人都懵懂了。   只是如今在这殿宇之中掌控情势的人,不会在意他的想法。   这殿宇之中大部分的人都被凌川和他手下的人解决了,只剩下两拨。   凌川的目光在夏宫涅与方雨亭身上徘徊,到了最后,他似乎是在犹豫着应该先对谁动手。   情势变得相当紧张,念纤尘便站在御座之前,似乎并没有因为杨羡的死而有所波动。   “一个元魔,却在为灭掉魔族的人效力。这本身便很是可笑。而现在,你的主人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下去?”   “杨羡并不是我的主人!我答应他会护卫夏宫涅的安全,便不会失信。”   “好!”   凌川一笑,露出了欣赏之意。如此情况之下,这个元魔的所作所为倒是让人佩服。   风起乍歇,凌川身影破空,速度快得让念纤尘也有些惊异。   便见虚空之中,指影频频,暗杂星光点影。   “摘星手?”   凌川骤然所用的手段不禁让直面其锋芒的念纤尘感觉到了压力,殿中其余的人更是惊异莫名。   “凌川不是出身军中一脉么?他为什么会用承天道的摘星手?”   黄浩呢喃间,将目光投向了方雨亭,却见对方也是一脸疑惑。   承天道的势力,经过数十年的分裂,如今一方归于杨羡麾下,一方则投向了桓氏。而这凌川乃是凉州军的将领,是从哪里学到这门无上法门的?   难道说当年凉州军围剿王耀先麾下的承天道徒时获得了摘星手的修行法门?   凌川与念纤尘在这殿宇之中搏杀正酣,方雨亭的思绪却在飞快运转着。不过很快,方雨亭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像是摘星手的这个层次的修行法门,王耀先不可能放任其就这样流传出去。若是泄密,他必定会处置所有与之相关的所有人。   王耀先在投向杨羡之前,根本没有因此有过什么大动作。凌川的摘星手,应该不是从王耀先那里得到的。   那这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方雨亭很快将这件事情联系到了今晚的局面上。无论是摘星手还是削金丸,都是星之一脉不传之秘,常虞是怎么得到的?   便在方雨亭思索之时,凌川的声音却是响彻。   “时间不多了,解决掉方雨亭和夏宫涅。”   短时间内,凌川拿念纤尘不下,便不愿意在浪费时间。他被念纤尘拖住了,可他带来的亲信并没有。   便在凌川一令而下,两百余凌川的手下将目光放在了方雨亭和夏宫涅的身上。   失去了念纤尘的保护,夏宫涅与这群杀手之间没有了一丝阻碍。黄浩整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里,身后则是畏畏缩缩的内侍与宫女。   面对着一双双杀意腾腾的目光,黄浩吸了一口气,压制了心中的恐惧,大声喝道:“保护陛下!我等便是死,也不能让这帮贼人伤害陛下!”   是啊!这个时候终于轮到我来保护陛下了!   黄浩心中想着,脸上有些自豪。他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之中,犹如洪钟,说完,他一步跨出,挡在了夏宫涅的御座之前。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这一刻,看到黄浩的样子,无论是方雨亭等人还是凌川手下的亲信,心中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敬佩。   而下一刻,这位忠心耿耿的中常侍便被人一脚踹下了御座,跌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夏宫涅朦胧着睡眼,起床气爆发,不满地说道:“小耗子,你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   无论是方雨亭等人还是凌川手下的亲信,此刻心中都懵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睡得着?   无论是谁,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杨羡的身上,以至于本能地忽略了夏宫涅。这位大周的天子,自方雨亭带人进殿之后,便睡了起来。   夏宫涅有些反常的举动被这殿中的急切的情势所掩盖,可现在,众人终于都反应过来。   是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睡得着,怎么还敢睡着?夏宫涅若不是心机深沉的雄才,便是一个心大到不管不顾的蠢货。   可问题是,她属于哪一种?   黄浩被夏宫涅踹下了御座,再起来的时候,十分狼狈,刚才的英勇气概全然没有了,小心地奔上了御座,站在了夏宫涅的旁边,一脸谄媚。   “陛下,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什么叫不是睡觉的时候,我要什么时候睡觉轮得到你来管?”   长久以来养成的本能让黄浩面对夏宫涅的时候,几乎是顺从的。   “不是陛下,现在殿中情势危急,我们.......”   “情势危急又怎么了?情势危急就不用睡觉了么?情势危急就不让人睡觉了么?情势危急就是你那么瞎吵吵的理由?”   夏宫涅捏了捏小耳朵,声音很大地叫嚷着,小脸上的起床气更加浓重了。   “不是陛下,叛军杀上来了。”   “叛军杀上来了又怎么了?叛军杀上来了就不用睡觉了么?叛军杀上来了就不让人睡觉了么?叛军杀上来了就是你那么瞎吵吵的理由?”   “........”   这一刻,殿中所有人都被夏宫涅带偏了,以至于正在与念纤尘交手的凌川都停了下来。   “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动手杀掉他们!”   凌川的声音将夏宫涅的视线从黄浩的身上转移到了殿宇之中。   当夏宫涅看到满殿的尸体时,睡眼朦胧的小眼睛一下子撑大了。夏宫涅站了起来,小手拍在了桌子上,骂出了一句脏话。   “这TM谁干的!”   巨量的灵炁伴随着夏宫涅的怒意暴涌动而出,犹如飓风,肆虐了整个殿宇。   若隐若现的暗影出在夏宫涅周围,这些被异化了的玄阴血魔,乃是最为可靠的卫士。   冲在最前面的凌川亲信已经快要接近御座,来不及刹车,被站在桌子上的夏宫涅一把揪住了交领。   夏宫涅上手就是两个巴掌,打得这满是血腥的杀手都懵了。   “说,这是你干的么?”   那杀手本能地点了点头,便又是挨上了两个巴掌。   夏宫涅打着打着,小眼睛泪汪汪的,满是委屈。   “你们这些王八蛋,知不知道我为了弄好这些家伙,花了多少时间?整个冬狩,猎也不能打,玩也不能玩,就只能待在山洞里。好嘛!现在都被你们弄死了。不行,我受不了这委屈。快,把他们都给我弄活了。”   可怜那杀手也是凶悍之辈,便在夏宫涅的手上,便像是一个小鸡仔娃娃一样,被揉来揉去。到了最后,半条命都没了。   “什么意思?”   桑洛杀死了杨羡之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只是在看热闹。可现在,他从夏宫涅的话语之中发现了异常。   再拿出淬魂刀,桑洛双眼中橙光闪耀,这寄宿在刀中的亡魂却不是杨羡,而是一名幻魔! [466.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声不响]   冷夜静谧,马车独孤的行走在街道之上。   周围没有一个人,似乎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外出。孟清坐在马车上,从车窗的缝隙中瞥了一眼,宽大的府宅门显示了如今马车所在的地方乃是官坊。   所谓官坊,并不是官方说法,而是泛指一些达官贵人聚集的民坊。   在镐京城中,这样的官坊有好几座,孟清也分不清楚他此时在哪?今夜皇宫之中的动乱瞒不了他人,尤其是这镐京城中耳目灵敏的达官贵人。   可他们却无一例外选择了充耳不闻。此时已经宵禁,民坊已经被关闭,而能够在这个时候打开坊禁,甚至让一辆马车在几座民坊间穿行的人,孟清心中已经有些了然。   “归义侯,下车吧!”   娄敬的声音从外响起了起来,孟清推开车门,正见马车之旁,停着另一辆同样的马车,不过方向却相反。   同样是周围空空无人,娄敬跳下了车辕,让孟清下来。   孟清登上了另一辆车,打开了车门,里面却有另一个人在等待着。   孟清微微一愣,便立刻低下了头,拱手一礼。   “丞相!”   孟清没有问杨羡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皇宫之中的酒宴之上,有些困难地行完礼之后,便默不作声。   “坐吧!”   杨羡很是悠闲的样子,坐在马车正中央,靠在褥皮垫子上,显得有些慵懒。   得了杨羡的话,孟清坐在了杨羡的下首。车门被缓缓关上,娄敬再度在外当其起了车夫。   马车隆隆行驶着,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而孟清并不知道杨羡想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孟清在等待着,等待着杨羡的开口。   “宗石可知,凉州的夜醇酒?”   “听闻过,据说这酒来自荒域一个小国。其国民迥异我族,乃草木之精,皮如槁木,肉如粗根,尤善精酿。”   “宗石还真是见闻广博,要知道这夜醇酒虽是上品,可自从朱梓通荒域,流入进我大周的夜醇酒是以杯计的。一杯值百金啊!”   杨羡一笑,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了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孟清。   “来,尝一尝这夜醇酒。”   孟清接过了杨羡手中的杯子,杯中的酒水在夜光之下显出了层层粼纹。   孟清的外表虽然平静,可是内心已经掀起了极大的波澜。虽说孟清见识广博,可要说他没事会专程了解这种离凉州千里外一个小国只流传在少数人的特产,他也没有空到这个程度。   自从凉州军开拓荒域,发现数十上百的小国之后,那边流入大周的特产有许多。而孟清之所以知道夜醇酒,那是因为最先售卖夜醇酒这价值昂贵的货物的便是常氏麾下的商团。   而据孟清所知,夜醇酒暂时只有常氏麾下的商团掌握。而此刻却出现在杨羡的手中,这代表了什么?   孟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甚至连滋味也来不及去感受,心中莫名地有些慌乱。   今夜发生的事情,孟清始终无法掌握最为清晰的线索,来推导整个过程。   可现在,除了那座举行酒宴的宫殿,一切都很是平静,平静得让孟清有些抓狂。而身旁那斜靠着褥皮垫子的男子,仿佛掌控着一切,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与今夜局势有关的话。   “凉州军头数十,情势混乱。朱梓开辟荒域,积聚财力之后本想要整顿军头。可最后事败被杀,虽说是因为梁军,可根子上还是因为惹到了凉州的军头。如今世人都以为是陈禾、贺齐两人掀起了这场叛乱,可宗石应该知道,那两人只是棋子。虽说因为许鹤的背叛,梁军大败,甚至成为了笑谈。只是,当时的梁军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侵入凉州,难道不怕阳绝关一失,蛮兽侵入,天下大乱么?”   孟清眯着眼睛,想着杨羡的这番话。凉州之事,虽然是桓氏授意,可敲定所有细节的人都是常虞。   世人只知道许鹤投向了周军,导致杨羡击败了桓子善。此后周军更是用了不到一月,便彻底掌握了凉州。   这场战争之中,世人只被周军摧枯拉朽的攻势晃了眼,看不清内里。经过杨羡这么一说,孟清才反应过来。   是啊!常虞当时有什么把握阳绝关上的守军能够抵御住魔族?要知道,那时候因为朱梓的死,秦远被刺,阳绝关的守军的士气低落到了最低点。   那是最为危险的时刻,若是那时候魔族攻入了凉州,那么一切都鸡飞蛋打。别说是掌握荒域之外那条价值连城的贸易路线,若是蛮兽潮涌入凉州,那么整个天下都会变得一团糟,常虞也会成为所有人攻讦的对象。   常虞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个风险,可还敢这么做,除非他知道魔族破不了阳绝关。   可常虞会什么又会这么肯定?   孟清在思索着,杨羡并没有去打扰。他在回想着整个凉州之战的过程。   朱梓死后,秦远被刺,朱梓麾下的骑将凌川掌握了整个阳绝关的战事。他做得很是不错,在凉州两大巨头或死或伤之后,成功稳定军心,抵御住了魔族的侵袭。   而后杨羡赶到了阳绝关,一战击退了魔族.......   等等!   孟清想到这里,忽然察觉有异常。凌川这个名字,现在看来太过显眼了一点。要知道,今夜冲入皇宫之中的五部骑军的首领便是他。   若是按照常虞当初的谋划,杀死了朱梓之后,梁军只要抵挡住杨羡二十日,等到从中原来的十万大军陆续都进入凉州,那么大事便定。而后,常虞便会诱使阳绝关上的守军归降大梁。   可是,怎么诱降?   常虞又有什么把握能够让性如烈火的凉州军士投降跟他们有弑主之仇的梁军?   光凭粮草么?   想到这里,孟清眼睛忽然一亮。接着,身上便起了一层冷汗。   这是一个惊人的事实,可与今晚的局势联系起来,那便让孟清感到恐惧了。   常虞谋划了一个杀局,这个局中无论是杨羡还是桓磬都是棋子,都是要被消灭的存在。   可是杨羡现在在这里,那就代表这个局已经被破了。其中细节孟清无法捕捉,可是无疑杨羡早就已经洞悉了常虞这个局,并且不声不响破掉了。   来不及去想那宫中酒宴之中的杨羡究竟是谁?马车便已经停止了。   “宗石,下车吧!”   孟清得到了杨羡的话,不敢违背,微微躬身,走下了马车。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府邸,那个大大的常字很是清晰。   孟清下车之后,娄敬挥起马鞭,马车便又再度驶离,似乎丝毫不在常虞接下去会做些什么。 [467.第四百五十八章 殊途同归]   孟清进入了常虞的府邸,没有一丝的阻碍,便来到了常虞所在的后院。   啪嗒!   月夜之下,常府后院冷寂无声,唯有屋中棋子碰撞之声传来。   孟清打开了隔门,常虞正坐在屋中,手执黑白两子,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   孟清的到来并没有让常虞有多少波动,他仍埋头于棋局之中。   “你败了!”   孟清坐在了常虞的对面,可显然并不是他在这盘棋局之上的对手。   “利用桓杨之间的仇恨,设下了这一局。”常虞并没有多少的动摇,缓缓解释着,“凌川掌握不了整个五部骑军,近万西凉铁骑,但是他掌握麾下的亲信却可以。数百人,需要一个理由,让凌川可以光明正大带着他们进入皇宫,接近宫殿。所以夏氏与桓氏相互勾结,阴谋发动叛乱,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常虞平静地诉说着一个阴谋,作为听客的孟清却无法平静。他惊讶于常虞的胆量与手段,可常虞的谋划显然不只是这样。   “今夜,楚国的上将军楚廉会带着十万梁军夺取商关,而后进逼镐京,与折冲军交战。因为他们早已经知道了鹰扬军不在商关之中。楚廉会死在这场战争之中,而后桓磬所率领的十万梁军也会与佟鼓的鹰扬军激战。桓氏与杨氏两败俱伤,而我在此之后,则可以利用假的杨羡,逐步帮我掌控军政。这一切本来应该进行得很是顺利,可是在一个时辰前,我并没有如时收到前方的消息。我才察觉到,事情偏离了我的预期!”   “那场酒宴中发生了什么?”   孟清虽然是从皇宫中来,可要说对于局势的掌握,却显然没有常虞清楚。   “那上百名参加犒军酒宴的将领乃是幻魔所化,杨羡骗了所有人。”   孟清想着白日间和他打招呼的那些周军的将领,不觉得有些发寒。那些都是幻魔么?   “杨羡为什么能够控制幻魔?”   “杨羡控制不了,可夏宫涅可以。夏宫涅吞了魔帝的魔种,拥有了魔帝的能力。而之所以前些日子举行冬狩,则是为了混淆视听。那些由幻魔幻化的将领与人接触的时间越短,那么他们露出的破绽就越小。如今,皇宫之中的事情已经解决。凌川与方雨亭等人被擒,怕是会被送往幽冥狱。”   这几个时辰间,常虞似乎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如今孟清看来,常虞却是有些疲惫。   “我在利用方雨亭和夏杰书,杨羡也在利用我。想必现在,养精蓄锐的十万折冲军正在等待着南阳的十万梁军。至此一战,南阳可下。”   “桓磬多疑,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若是没有看到鹰扬军的身影,怕是不会进攻桃林。”   孟清虽然不知道常虞是怎么哄骗桓磬的,但显然若是看不到实处,他是不会与桃林的守军拼个你死我活的。   “是的!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杨羡的心中,我居然比手握六州的桓磬更让他防备。”   “你想要让桓氏与杨氏拼个两败俱伤,可惜杨羡技高一筹。他没有上当,急于去消灭桓氏的主力,反而让你在南阳的布局提早曝光。利用你解决了五万北军之后,周军便能够顺利进入南阳,控制着这一要地。至此之后,周军大势已成。吴楚俯首,这天下一半已经落到了杨羡的手中。”   这话虽然是孟清说的,可常虞却忍不住赞叹一声。   “好谋划!南阳一下,吴、楚皆有亡国之忧。杨羡外挟兵势,内用姻亲,蔡通和侯陶两人不降也得降。吴楚称臣大周,则桓磬再没有了余地。这天下也再没有人能够制衡杨羡。”   常虞微微一笑,这笑容之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孟清沉默不语,常虞设了一个惊天的骗局,而杨羡也是。   只不过,常虞失败了。   常虞一叹,缓缓而道:“我本以为我与杨羡之间的牌,各自留有三分不为人知。如今看来,我少看了一分,而他则多看了一分。正是这一增一减,让我输得一败涂地。而我没有想到的是,等待我的不是青衣和重重的大军,而是你。”   “你设此计谋,已经不容于周梁之间。杨羡只要微微透出些风,桓磬便能够很快明白你的所作所为。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了解了这前因后果,孟清也想通了杨羡让他来这里的原因。孟清述说着,想尽量让自己变得冷漠,可语气之中那份激动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常虞抬起了头,看着这样的孟清,替他说了下去。   “而杨羡之所以不派青衣前来,则是为了不想要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杨羡想要掌控雍州,却并不希望雍州因为我的关系而乱下去。所以,今夜宫中的事情,可以牵扯到桓氏,可以牵扯到凌川,他却不想要牵扯到我。因为这样一来,便意味着整个雍州必须经历一场大清洗。所有与我有关的人和势力都会遭受牵连,而大周的财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杨羡整合雍凉之兵的过程会被阻缓。吴楚两国若是见大周内部情势混乱,态度则会变得犹疑。”   一滴眼泪从孟清的眼眶之中流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听常虞继续说着。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一旦公开,那么无论是在梁还是在周,我都是十恶不赦的逆贼。在南阳的五万北军因我而丧,如今在神都的常氏族人也必定会受到牵连。相反,桓磬则会忍下这口气,不愿意在如此关头节外生枝。”   常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杨子瞻啊杨子瞻!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和当初的苏静安落到了同一个境地。”   便是他常虞修为盖世,智略惊人,手下仍然掌握着强大的修士势力,却也无可奈何。   “九泉之下,终要与故人一聚。”   寥寥数语,已无生意。   孟清躬身拜俯,声音悲戚,不敢去看常虞一眼。   “孟清恭请父亲归天!”   “你终于肯叫我父亲了么!”   常虞一笑,终究有些欣慰。   建武元年冬,大周太傅常虞病逝,上赐谥曰‘忠’。 [468.第四百五十九章 两难之间]   建武二年春。   寒冬尽去,春蝉脱壳。   便在刚刚退去的寒冬之夜,周军所掌握的镐京城中发生了一场叛乱。   虎贲将军夏杰书、五部骑军首领凌川与桓氏相互勾结,意图刺杀周帝夏宫涅与大周丞相杨羡。   这场叛乱在悄无声息之中被解决,同时发生的还有南阳十万梁军攻入商关,却被折冲、长策两军合围,上将军楚廉战死,梁军大将郭威率领残部投降。   而后,杨羡更是一秒种也没有耽误,让十万折冲军进入南阳,夺斩宛城。   “常虞!常虞!”   念着这个名字,知道了真相梁帝桓磬怒不可遏。其麾下,一众臣子静默不语。   常虞在不久之前死了,按照周室的官方说法是病逝的。可这屋子之中一众梁氏的重臣却都知道其中有异。   镐京城皇宫的那晚的刺杀,桓磬投入了几乎桓氏在雍州最后的修士力量。而随着这场行动的失败,内卫和神机卫宣告全军覆没。   至此,梁廷内部所豢养的修士力量,三卫一府体系彻底崩塌。更重要的是,方雨亭这位对大宗师下落不明。   常虞虽然失败,可在这场行动之中,损失最为惨重的却是梁军。如今梁廷内部,只剩下了解牛卫和校事府两支修士力量,而在南阳五万北军战没,也标志着桓氏的军事力量大幅度缩减。   梁军大将郭威率部投降周军之后,更是充当了先锋军,带领着十万折冲军进入了南阳。至于此时,整个南阳都已经在周军的控制之中。   南阳郡之所以重要,那是因为这里是控扼中枢的要地,桓磬之所以将五万北军派入南阳,便是因为此地一失,中原危矣。   而此刻摆在桓磬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迁都!   殿宇之中,不但聚集着桓仲与桓恭等桓氏将领,还有不少外姓的将领与谋臣。   其中,桓武的亲信赵烨便在其中,为了避桓武父亲桓业之讳,他改了名。他站了出来,拱手而道:“陛下,此刻贼军锋芒正炙,天下动荡,吴楚之主一旦屈于贼势,则我大梁腹背受敌。神都之地,乃天下通衢,通达四方,不利守御,宜则善地,迁徙宗庙。”   南阳为十万折冲军所据,关中有十万长策军和五万黑虓军,随时都可以对神都展开夹击之势。   若是桓氏再不迁都,一旦军事上失利,国都被攻破,那么大梁便等于亡国了。   更重要的是,南阳在大梁的手中,至多对吴楚两国产生压制。可放在杨羡手中,那么便完全不一样了。   周军可顺大江而下,三路并进,围攻楚国,楚军在水战之上不占优势,在步战上就更没有一点胜算。   而楚国亡,吴国也不能独存。   也因此,吴楚两国一旦屈膝于周军,那么大梁便陷入了四面受敌之境。   在这种情况下,梁廷若是再待在神都,那么便太危险了。于军事上而言,一旦吴楚称臣,各方之中只要有一路打穿了梁军的防御,那么便前功尽弃。神都八关,十万北军已经不足以守护。或者说,要守护的风险太大,因为是大梁的都城所在,有着格外的意义。   只是,桓磬知道要尽早迁都,可是迁往哪里却是还没有决定。   此刻梁廷之中分为两派,一派以桓氏宗亲为主,认为应该迁往深梧城。   深梧乃是冀州第一大城,亦是桓氏除了神都、镐京之外的根本之地。深梧城高墙深,经济繁荣。更重要的是,深梧城有着足够的纵深,能够防御来自各方的侵袭,足够的安全。   桓氏虽然失去了雍州,可占据的土地仍然是天下诸侯之中最多的。立都深梧,桓氏能够将神都当做第一道防线,防御他们最大的敌人。   而另一派则以羊检等外姓将领为主,他们认为神都绝不可失。也因此,他们建议应该迁都并州的少晋城。   两方很快在殿宇之中吵了起来,吵得桓磬有些头疼。   “够了!”   一声暴喝,殿宇之中的大臣安静了下来。桓磬有些疲累,将目光看向了羊检。   “简之,你先说说。”   羊检站了出来,拱手一礼。   “天下大势在梁蜀之间,而梁蜀之争则在关中-神都一线。诸简上将军此刻仍然率军镇守河东,抵御贼军。而一旦迁都深梧,那河东必失。河东一失,并州亦为贼所掠。久之,神都危矣。陛下坐镇少晋,居高临下,可震慑贼军,待我军恢复元气,则可再图雍、凉。”   在羊检等人看来,梁军重心应该放在并州。并州地势险要,比神都好守许多。迁都少晋,大量的军事资源也会倾斜到并州。这样一来,无论是神都还是并州,都会稳固。   相反,一旦迁都深悟,那么并州与神都则成了大梁外围防线。久而久之,必定为杨羡所趁。   羊检老成持重,看出了周梁之间的争端的节点。河东郡虽小,但绝不可失。   一处失,处处失。   一旦梁军失去河东郡,那么便是从全国性的政权变成地方诸侯的开始。   可在桓氏宗亲来看,却不这么认为。   并州乃是羊氏一族的大本营。一万上犀骑从河湟之地退军之后,便驻扎在少晋城周围。而解牛卫更是与羊氏有着莫大的关联。   若是迁都少晋,桓氏的影响力必定会被大幅削弱,而羊氏则会占据上风。   桓礼站了出来,怒斥羊检。   “少晋城小,并州地狭,岂有大国气象,堪配天子所居?且此时贼兵气势正盛,迁都少晋和待在神都有什么区别?羊检,你莫不是心念旧族,所以想要与杨羡里应外合,图我桓氏社稷!”   “住口!”   桓磬喝止住了桓礼,怒意腾腾。羊检的身份一直都是大部分桓氏族人心中的一根刺。可桓礼此时在朝堂上说出这些,却是一点也不合适,反而会让朝堂之上群臣离心。   “羊氏一族乃是先帝亲自启用。桓礼,你莫不是对此有异议。”   “臣不敢!臣怎么敢妄议先帝,臣只是一时情急........”   桓礼跪拜了下来,不断地磕着头。   桓磬受够了桓礼这一套,不觉有些怒意。   “迁都之事,容后再议!” [469.第四百六十章 金甲骨骑]   桓磬有些疲累的回到了后宫之中,苏眉适时地迎了上来。看见桓磬的脸色,苏眉很是温和地问道。   “陛下,有什么心事么?”   “今早群臣商议迁都之事,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朕心中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该迁往少晋还是深梧?”   桓磬深知羊检的意思,立都少晋,便是要与杨羡争锋相对,做出周与梁势不共存之态。周军夺得雍州不到一年,还远没有到稳固之时。   “陛下,怒气伤身。国家大事,自当缓缓图之。他们又为什么要吵呢?”   苏眉走到了桓磬的身后,替他揉着肩膀。桓磬感觉身上的疲累少了许多,脸色好看了许多。   “羊检想要迁都少晋,桓礼则想要迁都深梧。在朝堂之上,桓礼这个蠢货更是不止一次拿羊检的身份说事,正是愚蠢。”   桓礼的做法,只会暴露他的愚蠢,让大梁内部的裂痕加深。   “羊检大人毕竟是杨氏一族出身,更是那位大将军的弟弟,虽然尽忠为国,可是此刻前方战事紧张,难免引人非议。陛下稍安,不用为此忧虑。”   苏眉轻柔的声音传进桓磬的耳朵里,他不言不语,心中的疑虑却是更深。   羊检和羊氏一族之所以能够立于大梁的朝堂,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桓武。梁军缺乏骑军,而是羊氏一族能够为梁军训练一支骑军,这是羊氏一族能够立足的根本。   对于羊检,桓磬是信任的。羊检与杨慈有仇,又有拥立之功,桓磬不相信他会背叛大梁。   只是,羊氏一族有数千人。他们都与杨羡有着血脉关系。此刻天下大变,这些羊氏族人又是否会和羊检一样呢?   桓磬心中有着一根刺,这也是他对于迁都少晋有疑虑,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的原因。万一其中有人与杨羡勾结,那么对于桓氏来说,极其危险。   “是啊!天下之人都知道羊检乃是那位大将军的弟弟,也是如今那位大周丞相的叔祖父。无论桓杨之间谁胜谁败,羊氏一族都不是没有退路。”   桓磬一语,苏眉便不再言语。她很清楚桓磬多疑的秉性,也很清楚桓磬现在的状态。他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究竟将会将都城迁往哪里。   羊氏一族有退路,可不意味着桓氏也是一样。桓磬不会坐看这种情况发生,哪怕迁都少晋,在军事、政治上能够对大周产生很大的压力,也能为梁军获得足够的优势。   苏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手上不觉得更温柔了几分。   山中别院,秦小娇鼓着脸,似乎脸上还有些生气。那日因为追踪庆叔的事情,她被娄敬暴打了一顿。   当然,秦小娇是不敢找娄敬麻烦的,所以将帐都算在了杨羡的身上。为此,刚刚杨羡不得不花费了好大的一笔慰问金,才堪堪安抚了秦小娇那颗受伤的心灵。   这座山中别院位于冲关古道之上,而娄敬的到来则让满屋的青衣都低下了头。   “你们都下去吧!”   这屋中的青衣都是娄敬的弟子,对于娄敬很是敬畏。杨羡挥了挥手,所有的青衣都退了下去。   “主公,桓磬已经下令迁都深梧了。”   杨羡一笑,看了一眼一旁的杨富。   “看来桓磬终究是没有听从我那位叔祖父的意见啊!”   杨纯病重,正在镐京修养。可此时他的身边除了黄阙这位关门弟子,却是一位义子也不在身旁。   杨平率领安集军镇守武威,杨贵镇守弦城,杨安刚领十万折冲军进入南阳,驻守宛城。而剩下的杨富,则跟在了杨羡的身旁。   杨富不乏担忧之意,因为杨纯的病势。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让他跟随杨羡前来的正是杨纯。   “少晋乃是要地,若是梁军真的立都于此,那么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悠悠而道。若是桓磬真的迁都少晋,大梁的军事资源必定会大部分向并州倾斜。   并州与雍州接壤,必然会给周军造成巨大的军事压力。可现在一来,情况便完全不一样了。   “桓磬迁都深梧,那么河东郡指日可下,更重要的是河湟之地。”   说到这里,杨羡看向了杨富,这位曾经跟随过景云的骑将。   “河湟之地不但能够提供战马来源,更重要的是,它位置十分重要,介于妖族与梁国之间。桓磬迁都,十万北军和三万重甲必定会跟随桓磬远赴冀州。这样一来,梁军对于河湟之地的威胁已经微乎其微。杨富,我要你立刻前往屯军集,建立马场,培养一万战骑。”   周军之中的骑军分为两个派系,占大头的是西凉铁骑,几乎占据了大多数。而剩下的便是杨富所率领的千余骑。   杨富的这支骑军都是按照幽宁铁骑的样式所打造,无论是战法还是装备都很相近。不过受困于马源和兵员,这支骑军始终没有扩大。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河湟之地能够为周军提供足够的草原战马,而兵员也不是问题。事实上,收编了大量的雍州新军和凉州军士,此刻周军的兵员数量已经溢出了。   有着杨富和他多年培养的骑军骨干,想必这支万人骑军能够很快成型。   “臣遵命!”   杨富拱手拜别,心中尽管有着疑虑,可这终究是杨纯的命令。此刻杨富不想要离开杨纯身旁,也不得不走。   看杨富的身影,杨羡不觉得摇了摇头。   “天下精骑有五,西凉骑、幽宁骑、上犀骑、草原狼骑,还有金甲骨骑。”   妖族的草原狼骑和魔族的金甲骨骑,乃是能够与周军的战骑一较高下的强力兵种。   “妖帝聚大兵于妖域,麾下草原狼骑已近两万,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长着。而那位魔帝东野幸,在弃了昭府城后,已经找到了龙城,并在那里建立了大本营,想必金甲骨骑现世亦不远矣。”   娄敬摸了摸自己的长须,悠悠一叹。便是这位纵横世间的大宗师,此时也不觉露出了几分忧虑。 [470.第四百六十一章 青山孤冢]   院中药香扑鼻,春风拂面,却是一个个忙碌身影。   自从杨纯病倒之后,兰溪谷主牛小花跟疯了似的。这些日子,穷尽一生所学,想要为杨纯延命。   战事暂歇之后,杨纯便回到了镐京城中修养。牛小花将药炉子就建立在杨纯的居所之侧,召回了兰溪谷中不少弟子,研究药方。   窗外人影幢幢,屋室静谧,杨纯躺在床上,耳边是少年郎朗的声音。   “冀州上上土,城八十五,民五百六十万........”   黄阙是杨纯的关门弟子,也是此刻唯一在他身旁的弟子。   “好了,就到这里吧!”   作为军中一脉的修士,所学颇杂,除了自身的修为提升,还需要关注各地的地理、山川、水文等一系列的军事信息。   所谓一流将领,并不是只要有一身武力就可以了。作为杨纯的关门弟子,黄阙从小便受到了最为严苛的培养。   能够在杨纯这等大宗师的麾下修行,乃是每一个军中一脉的修士都梦想的事情。   作为杨纯的关门弟子,黄阙在外人看来并不算多么合格。他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才绝艳,整日里一向是沉默不语,是个闷葫芦。   黄阙很是听话,尽管此时杨纯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杨纯是这个世上数一数二的大宗师,可是现在却躺在了床上,气息微弱,灵炁紊乱。   黄阙收拢了桌边的书籍,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杨纯叫住了。   “阙儿,我要去一个地方,不要告诉任何人。”   牛小花的心情很是不好,她是这个世上顶尖的炼药师。可即使是这样,越了解杨纯此刻的状况,她却是越无力。   因为她逐渐明白,此刻的杨纯得的不是病。自然,她也无法去治。   尽管如此,牛小花每日还是辛辛苦苦地拿着自己熬的药送往杨纯病榻之前,亲自看着他吃进去。   这或许是如今唯一能够慰藉牛小花的事情了。   只是,当她如往常一样拿着药碗走进杨纯的屋子时,却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榻和黄阙的身影。   “杨纯去哪了?”   “师父跟我说他要去一个地方,然后就走了!”   黄阙依然是那副愣头愣脑的样子,只是如今,牛小花终究明白了杨纯为什么会收他做关门弟子。   杨纯现在的情况牛小花再清楚不过,他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纵横天下的大宗师了。要瞒着所有人,走出这府中,以杨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眼前的这个小子帮了他。   “杨纯去了哪里?”   “师父不让说!”   “你知不知道杨纯现在是什么情况?”   “知道!”   “那你还任由他胡来。快告诉我,杨纯去了哪里?”   “师父不让说!”   “你.......”   黄阙的回答很是简洁。可任何人想要在牛小花这样一位大宗师无双的气势面前做出这个回答,却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牛小花看着眼前这个楞种,最后只能无奈地说道。   “你还真不愧是杨纯的徒弟!”   牛小花从眼前的黄阙口中得不到答案,却没有就此放弃。杨纯已经这副样子,现在还能够去哪?   忽然,牛小花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明白了杨纯究竟去了哪里?   青山孤冢,说不尽的萧瑟荒凉。   一个老人拿着酒壶,一步一步走在了泥泞的道路上,朝着那座孤冢而去。   四十年前,那位扶保大周社稷的大将军过逝,便葬在了这里。   三公抬棺,九卿开道,天子抚棺亲送三十里,那时的场面是何等的浩大。只是四十年一晃而过,这里早已经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杨纯并没有带什么祭祀的东西,走到了杨慈坟前,扫了碑前的尘土,就地坐了下来。   墓碑之上刻着的大将军杨慈几个字早已经泛白,可字锋依然如昔日一样犀利。看着几个字,杨纯不觉想起了昔日之事。阔别良久,往日的一切却如昨日发生的一般。只是时光荏苒,如今的他却已经不是往日的那个少年了。   走了这么久的路,杨纯此时疲累,微微地喘着粗气。   “为天所厌!老臣终于明白了主公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杨纯自嘲一笑,抬起了手。他是天下绝顶的修士,可是此刻手上用不出一点的力气,孱弱得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老人。   “灵炁紊乱,杀意倒灌,一生一杀,还真是公平得很啊!”   杨纯快要死了。这个事实,或许此刻只有牛小花不愿意去承认。杨纯乃是军中一脉的大宗师,也是天下绝顶的大宗师。   可如今这位绝顶,也一如寻常的普通人一样,将要面对所有人都要面对的事情。   杨纯并不害怕死亡,但却不想要看见一幅幅悲伤的面庞。所以,他让四个义子都离开了身边,前方远方。也因此,他撇了所有的人,来到了这里。   壶中一杯酒,饮罢消万愁!   昔日豪饮千杯都不曾醉过的杨纯,此刻只是喝上了一小口,便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老臣不中用了,让主公见笑了。”   杨纯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墓碑,续续地说道。   “苏哲死了,常虞死了。故人皆以逝去,而如今,老臣也快要死了。这么可笑和平庸的死法,九泉之下,那帮老家伙怕不知已经笑成什么样了。说真的,老臣也觉得有些丢人。”   说到这里,杨纯仰天而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堂堂的杨纯,居然这么窝囊的死了。只是老臣并不后悔,便是再来一次,老臣的选择也不会变。”   杨纯本是平滑的肌肤上,缓缓显现出了褶皱的纹路,浑身的肌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   杨纯得的不是病,而是天命将尽。杨纯一身杀伐过甚,至于如今,终究还是难挡劫数。杨纯可以活着,作为大宗师,他知道无数延命的方法。只是,杨纯并没有那么选择,而是选择帮助杨羡。尤其是在凉州一战,杨纯力敌二十位大宗师,更是加剧了这一过程,走向死亡的过程。   而到了现在,杨纯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   “主公啊!老臣来与你相会了!”   悠悠一语,杨纯的双目缓缓闭了起来,双手无力地垂落。   一代大宗师,便这样悄无声息地没在了这青山孤冢之前。 [471.第四百六十二章 大军齐发]   杨纯死了!   在杨羡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湟城之中。   兰溪谷主牛小花找到杨纯之时,只看见了在杨慈墓碑之前一具枯瘦的尸体。   牛小花什么也没有说,带着杨纯的尸体,悄然远去,回到了兰溪谷中,自此不再过问天下之事。   杨纯在周军之中地位很高,为一众军士将领所敬仰。对他的死,无论怎么说,杨羡都不可以冷淡处理。   只是现在,牛小花的态度让杨羡倒是有些轻松。因为他明白,杨纯并不喜欢那样的待遇。如果有可能,杨纯会选择避世而居,而不是与一众人争雄天下。   而如今,随着牛小花回到兰溪谷,或许才是杨纯的本意。   闭上了眼睛,杨羡手中扇柄轻摇,他的面前则站着一个妖类。   河湟之地广大,但是像样的城池却是很少,而湟城却是一个例外。以湟城的规模,便是放在中原,都可以算是一座大城。   湟城是昔日周军驻军之所,六百年前周军与蛮族帝国作战之时,所有的军队都是从这里北出。   数百年来,湟城的规模不断地缩减,周围的设施也都荒废了,但是最为基本的框架还在。   若是湟城完全被启用,那么至少可屯驻五万大军,乃是大周北境第一要城。再加上周围的营寨小城,完全可以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而这也是眼前的这个妖类前来的原因。   “丞相,只要您肯将河湟之地北部包括湟城在内交与我家陛下。我家陛下愿与丞相修好,共同对付桓氏。”   眼前的妖类名叫狂战,乃是妖帝乌昊的使者。然而作为一个使者,这个叫狂战的家伙实在是不合格。   妖帝派他前来,完全不像是在商议结好,而像是在示威。而这个叫狂战的妖类,自始至终也完全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将所有话一股脑说了下来,完全就像是在背书。   郝虎大王袭取河湟之地,为秦风所阻,狼狈逃遁之后,妖族的野心并没有因此消灭。   事实上,妖族需要河湟之地,作为南进的跳板。只不过现在,这个跳板在周军手中。   偌大的宫殿之中,杨羡把玩着手中的扇柄,有些无聊。可宫殿之中的狂战却仍是喋喋不休。   “丞相攻下了雍州,然而桓磬仍然是天下最强横的诸侯。陛下并不愿意与丞相为敌,也知道丞相在训练骑兵之事。陛下提议,以过摩河为界,河湟之地北部归我家陛下,南部则归丞相。”   过摩河在湟城以南,如此一分,河湟之地大部分的地域仍然掌握在周军的手中。   “乌昊还真是照顾我啊?还划了这么大一块地给我。”   杨羡一语,殿中周将具是大笑。这笑容之中的意味,狂战不知道。可是那赤裸裸的嘲讽,他却是能够感受到。   “笑什么笑?九尾狐大人说了,丞相刚定雍州,情势不稳,正是来打秋风的时候,有什么好笑的?”   如果说刚刚的狂战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现在便完全成了个夯货。只是狂战让人不要笑,周围的人却是笑得更大声了。   “狂氏一族,乃是妖族九族之中狼族中的大族。狼族以妖魂故,天生能与巨狼共舞,乃是草原狼骑的主力。我倒是没有想到,狼族中还有你这样一个家伙。苏婴让你前来,是料定我不会为难一个傻子么?”   “你说谁傻呢?”   狂战很是不乐意,抗辩道。他一身都是肌肉,颤鼓鼓的,外表看起来很是凶悍。   “回去告诉苏婴,战场上拿不下来的东西,想要靠嘴拿下来,更加不可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么?”   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缓缓言道。狂战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抗议,反而脸有点红。   实际上,郝虎大王被打得狼狈逃窜这件事情,他都觉得有些丢人。   十万大军,还是在预定的地点伏击,却被对方一万骑反杀得丢盔卸甲,实在是没有什么脸面去说。   不过狂战毕竟是使者,是来撑场面的,自然不能就此败下阵来。   “郝虎那个家伙根本不会使用狼骑。要不是他愚蠢得为了壮声势,收拢了那么多未经训练的妖兵与蛮兵,被秦风搅乱了战阵,也不至于会败得那么难看。”   秦风便在宫殿之中,原以为眼前这个家伙是个夯货,却没有想到也是深通军事。   士兵多并不意味着实力强,起码对于西凉铁骑那样的精锐来说是这样。事实上在那场战争之中,秦风便是搅乱了那些新归附郝虎的妖兵与蛮兵的士气,从扰乱了郝虎的战阵,最终杀得狼狈逃窜。   事实上,若是郝虎只带着他本部的精锐,秦风赢得断然没有那么容易。   杨羡一笑,并不想要就那场战场与眼前这个夯货争辩。   “不管如何,如果乌昊真的想要南下与我军一战,我军必定在这湟城之中静候。”   “那我就告辞了。”   无论从何种角度上看,这都是一次失败的交涉,不过狂战却并不这么想。虽然他承担着重要的外交使命,不过他更相信战争要比外交更能够达到想要的结果。   看着狂战的身影远去,杨羡悠悠而道。   “看来乌昊那个家伙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妖域之中聚兵三十万,据说乌昊已经收拢了蛮族三位蛮王,数十位妖方之主,还有数百名大妖,实力强劲。而这与那位九尾狐苏婴似乎有着很大的关系。”   秦风站在一旁言道,对于这位可能是将来的对手,他了解得很是详细。   “妖帝想要南下,想要让这三十万大军成型获得战力,还需要一段时间。”   对于妖族的情况,杨羡很是清楚。乌昊想要举兵南下,暂时还没有这个实力。不过他的野心已经压抑不住,派狂战前来耀武扬威,便是最好的证明。   “传令韩不负率东州兵进驻归乡,萨摩柯领照夜军入驻穰县,朱青领军进清阳县外围。此外,令楚侯蔡通、吴主侯陶进京陛见天子。若有违抗,令杨安发兵,先夺清阳,再破襄水。”   “臣等遵命!” [472.第四百六十三章 肆无忌惮]   襄城。   水流涛涛,绵绵远去。   襄水防线,乃是楚侯蔡通建立了一道抵御梁军南下的坚固防线。依靠襄城周围特殊的地势,利用楚国的水军的优势,抵御了来自北方诸侯的威胁。   荆州乃是九州通衢之地,昔日段恢立足南阳,有进取中原图谋天下之意。而蔡通立足于郢都,则完全是偏安一隅的做派。   当然,并不是蔡通不想要有一番作为。某种程度上说,靳秀和蔡通都是段恢遗产的继承者。不同的是,蔡通继承了荆州大部分的土地,用此开国于郢,而靳秀则继承了段恢麾下最为强劲的步军战力。   而且,与蔡通的强夺不同,靳秀的基业是段肖赋予的。黑虓军的前身便是段恢麾下的金刀营。楚军战力,强于水军,而在步军之上,则完全无法与靳秀相抗。   十数年来,蔡通数次想要北上,都被靳秀所阻。甚至,丢盔弃甲,大败而归。   而后靳秀投降桓武,梁军进入南阳,便成了蔡通噩梦的开始。   靳秀虽强,但是受困于财力与物力,根本没有南下与楚国相抗之力,只能保土守疆。可桓武不一样,他若是愿意,可以将数十万大军源源不断地投入南阳,与楚军作战。   也正因为此,吴楚言和,结成盟友。蔡通更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襄水防线之上,用以阻挡梁军。   蔡通清楚,若是让梁军突破襄水防线,那么南下广阔的平原上,孱弱的楚国步军是无法匹敌梁军的。   事实上,这十多年来梁楚之争,都是围绕着这条襄水防线展开的。往往梁军取得了陆上的优势,却又在水战上失利。而蔡通几次北上,最为接近成功的那一次取得了宛城,可转眼间又被桓武打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不同了。   那位大周的丞相在攻取雍州之后,甚至都没有休整,便派军进入了南阳,夺取了梁军旧有的控制范围。   其间楚军不是没有想要趁机夺取土地,可却被周军毫不留情的打了回去。   此后,身在湟城的杨羡更是下令大军齐出。   韩不负领东州兵过夔门,进驻归乡,进逼平陵。   萨摩柯领照夜军出丹口,进驻穰城,整军屯粮。   梁军降将郭威率军三万南下,围清阳。   上将军杨安率领折冲军驻守宛城,周军甚至在车、叶一线与驻守阳翟的上将军张锐的前军打了几仗。   张锐是梁军诸多上将军之首,麾下军力强劲。然而事实上,梁军此刻没有介入南阳局势的能力。   桓氏迁都深梧阳翟乃是桓氏必经的一条道路之一,张锐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到了这件事情上,根本无暇插手南阳的局势。   当然,在周军掌握了南阳大部分土地的现在,梁军终究不可能为他蔡通出头。因为这样一来,无疑会成为周军与梁军的全面之战。   无论是周军还是梁军,此刻都没有准备好。   站在襄城广阔的城墙之上,城下是绵延的水流,蔡通负手而立,感慨良多。   便在周军大军齐出的同时,镐京城中发来了周帝夏宫涅的令旨,让蔡通前往镐京陛见天子。   蔡通并不担忧他若是去了,杨羡会借机扣人,杨羡还没有蠢到那个程度。不过这样一来,便代表了楚国对于大周的臣服,代表了蔡通这位诸侯正式承认了大周为正统。   当今天下,周梁两帝并列,从源头上讲,他们的合法性都是来自于周帝夏云杺。   桓磬的手段粗暴,但姿态终究是做足了。大梁的正统性来自于上任大周天子的禅让,对于夏氏宗亲,桓氏虽然暗中有着严密的监视,但是明面上都很优待。   而夏宫涅则更简单,则是在夏云杺崩逝之后,直接奉遗诏继位。   在这种情况下,像是蔡通这等诸侯打得是两边都不讨好,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并不急于表态。   事实上,无论是蔡通还是其他的诸侯,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现在,在周军并凉得雍之后,杨羡已经不满足于这种状态,而是要强逼吴楚两国表态,究竟支持谁?   蔡通的眼眸明彻,倒映着江水粼波,显得十分幽深。   苏哲死了,桓武死了,常虞死了,杨纯也死了。   这些强大的对手终究淹没在了时光之中,蔡通的心中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场冬日的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外人看起来如坠梦中。   蔡通身在局外,自然也无法全部看得真切。但他清楚,常虞是不可能年老病逝的。   别人不清楚,蔡通又怎么会不晓得。   以常虞的修为,天下又有谁能够让他‘病逝’?   哈!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是蔡通清楚得看到,便在那场叛乱之后,桓氏的五万北军全军覆没,梁军大将郭威投降,十万折冲军毫不费力便进入了南阳。   而自此之后,为避周军锋芒,桓氏决意迁都。杨羡则进入了湟城,全面启动了那条荒没在了时光中大周的北疆防线。   “侯陶那边怎么样了?”   樊越站在蔡通的身后,蔡通的话语让这位大宗师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并不好看。   “杨羡先谴使前往姑苏,令侯陶入京陛见天子。侯陶不从,周使再往。只是臣听说第二份诏书上措辞很是严厉,侯陶接到诏书的那一刻,脸色都白了。听闻侯陶当场拔剑,若非他的弟弟侯权阻拦,怕是要斩杀来使。”   “哼!”   蔡通一笑,笑得是那么的冷彻。蔡通很明白,杨羡的举动意味了什么?   “主公!听闻吴主侯陶一面遣书梁廷,上奏称臣之意,一面准备派使者前来我国,商议共抗周军之事。”   侯陶称臣是假,与楚攻抗周军是真。蔡通很清楚侯陶的心情,无论是他还是侯陶,对那位大周丞相已经相当忌惮和不满。   “在这个天下英雄陆续凋零的现在,这位手握数十万重兵的大周丞相,已经是越发肆无忌惮了。我、桓磬、侯陶、景云,怕是入不了这位大周丞相的眼了。”   蔡通背负双手,望着远方多变的云霭,悠悠一语。   “杨子瞻啊杨子瞻!你当真以为如今天下已经没有人治得了你了么?侯陶想要给杨羡上眼药,我等不妨配合一下。” [473.第四百六十四章 天下无敌]   “杨羡!杨羡!”   姑苏吴宫,侯陶在殿宇之中来回走动,怒音阵阵。   侯陶的怒意溢于言表,殿宇之中吴国的臣子和他的兄弟都能够感受到。   对于侯陶来说,此生最为愤怒也是最为屈辱的时候有两回。   第一次是吴军趁着梁军周南战败,北上徐州。那一次,吴军为桓武设计,全军覆没,吴主也丧命在了徐州。   那一次,桓武借着天子的名义送来了诏书,而侯陶不但不能手刃梁使,还要带着所有人跪在那份诏书前,叩首谢恩,承受住桓武的警告和莫大的屈辱。   再有便是这一次。如果说桓武是暗里损,杨羡便是明着骂了。   姑苏侯氏,卑鄙小人。窃主之基,私占国土。不尊训谕,敢违帝命!旨到之日,入京陛见。再有不从,王师伐之。   可问题是,明着骂比暗里损更让侯陶窝火。以至于周使已经走了有三天,侯陶的火气还是没有消下去。   杨羡在诏书中措辞,已经是明摆着不把侯陶放在眼里了。非但如此,他还将侯氏上下损了一遍,更是训儿子一般将他训了一遍。态度之傲慢,言语之粗暴,令人发指。   侯深夺严氏的基业,这是一个抹不了的污点。可问题是,那么堂而皇之的写在天子的诏书之中,杨羡是怕人不知道这封诏书是他授意写的么?   侯陶每每见到群臣,议论国是,便是要先将杨羡骂一遍。   “杨羡骄横跋扈,比当年桓武更甚。王师伐之?哼!我倒要看看,隔着楚国,他是怎么来伐我的?”   侯陶勇悍,心思也是深沉,可是如今在众臣和群弟之前公然说出了这些话,可见心中愤怒之深。   “大兄,周军锋芒之盛,天下无两。强如梁帝,也只能迁都暂避。臣弟听闻周军得了南阳之后,三路齐发,进压楚国,逼迫楚侯蔡通称臣。我们的使臣应该已经到了楚国,蔡通老谋深算,并不会甘心就此称臣杨羡,应该会答应与我们合作。”   侯陶的二弟侯志走出队列,拱手而道。   吴、楚两国的联盟建立在梁军强大的威压之下,而自从梁军周南战败,并吞天下之势不存,吴楚之间的间隙便越来越深。   最为危险的时候,吴楚两军差点擦枪走火。虽然最后战火没有点燃,不过以往吴楚两国之间建立的默契已经荡然不存。   可这一次已经不同,杨羡的蛮横让吴楚两军又有走到一起的可能。甚至,拉上梁军一起,形成对付周军的包围网。   “大兄,这件事情是不是再谨慎一点?”   侯权走了出来,拱手而道。   “不是我们不谨慎,是他杨羡欺人太甚!”   侯陶知道侯权的意思,桓磬是虎,蔡通是狼,两国的体量注定了吴国与他们打交道要小心。如今梁军乏力,楚军更是大敌在前,与他们合作,又能有什么好处?   “你没有看杨羡在诏书上是怎么写的么?要我入京称臣。哈!好一个大周丞相,他杨子瞻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么?我倒是要看看,杨羡能奈我何!”   便在侯陶话语落下的时候,吴宫殿宇之外响起了号角之声,那是有紧急军情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殿宇之中,群情悚然。   那一袭破甲的兵卒进入了宫殿之中,慌忙之中,拱手而道。   “主公,虎陆大夫简松反了!”   “你说什么?”   “简松如今已经聚兵三万,夺我五城。主公,逆贼声势浩大,请主公早做定夺。”   这名兵卒的话让整个殿宇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简松乃是吴国重臣,一向恭顺,为何会突然发难,而且事先没有透露一点风声。   更重要的是,吴国的精兵都聚集在了姑苏,简松的三万兵马,根本不是吴军的对手,他有什么信心能够抵抗侯陶的围剿?   “简松为何叛乱?”   侯位之上,侯陶问道。   “这...”   这兵卒明显很是犹豫,却被侯陶一声大喝给逼问出来。   “说!”   “简松那逆贼自称奉大周丞相之命,恭迎王师,以讨不臣。他还说...”   “王师?”   侯权喃喃而语,还没有搞清楚这个王师从哪里来的时候,却被侯陶暴怒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说什么?”   侯陶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他看着眼前这名兵卒,犹如狼看着猎物一般。   “简松那逆贼说严氏才是吴国正统,大周天子所封之封臣。至于侯氏,不过逆贼。”   “杨羡!”   侯陶大怒,拍打着面前的桌案,声音之大,传遍了整个殿宇。   “大兄,此刻不是动怒的时候。应该立刻派军,前往围剿简松。若是容其做大,吴国危矣。”   侯权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殿宇之外却又来了一个传信兵卒。   “主公,海王牙率领海族突袭了我国沿岸,一万周军如今已在泉港登岸。”   消息来得如时突然,可侯权和殿中诸臣终于明白了简松说的王师是什么了?   这一刻,殿宇之中所有的人都冷静了下来。   这么一场行动如此迅捷的叛乱,不可能是突然起意,一定是谋划许久。   也就是说,杨羡早就在下那两份诏书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进攻吴国了。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灭掉侯氏么?   侯陶忽然感觉他被耍了,杨羡根本就没有要和他商谈的意思。   便在此时,又有一人匆匆走来,不过不是信卒,而是吴国的水军大将程信。   “主公,前线有紧急军情。”   “是什么?”   经过前两个消息的熏陶,如今的侯陶反而冷静了下来。那是一种脱离了愤怒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让他在意了。   “前方来报,周将郭威率军拔清阳,夷王萨摩柯破楚军于东城。同日,周军上将军韩不负率军东出归乡,夜袭平陵。楚将魏和与之大战,不敌。如今平陵已经重新落到了周军的手中,蔡通则率军回返郢城,防御周军。楚国的水军大将宁经远更是与周将李复在郢都西南水系大战数日,无法获胜。我方派去楚国的使者说,如今楚国上下一片混乱,下四郡中已经有不少人掀起了反旗,背离蔡氏,宣誓效忠大周。”   杨羡!   吴主侯陶狠狠地咬着这两个字,紧握着双拳,面色发白,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将出发前往梁国的使者追回来。另外,将那份称臣的表章给我烧了!” [474.第四百六十五章 草原帝国]   湟城。   广漠草原,春机盎然。   湟水东流而去,偌大的地域之间,可见周军的人马在草原之上奔驰往复,运输着在湟城周围建立营寨的材料。   湟城是当年大周防御北方蛮族最前的一道防线,利用湟城周围特殊的地势,防御蛮族南下。   在最开始时候,这道防线存在的意义其实不大,在其南方还有冲关这座雄关,足以阻挡着蛮族的兵锋。   然而,随着大周与草原帝国之间国势的变化,周军由最初的战略防御转化为战略进攻,乃至于最后的全面进攻。   湟城所在的这道防线的意义便凸显出来,乃是周军北进的第一要塞。所有的大军粮草从雍凉并三州转出,最后都会会集到这里。   同时,河湟之地水草丰足,离雍州很近,有足够的资源让周军够驯养足够多的骑军。湟城防线在前,便意味着想要南下的异族大军不可能饶过这里,直接去攻打冲关。   否则,一旦不慎,异族的军队便会面临两面夹击的险境,甚至是四面包围的绝境。   三十多年前天下大乱,驻守在湟城的最后一支周军被大妖翼尾所灭,从此之后,河湟之地便陷落,而大周的势力范围骤减,防御的最前端也变成了更加险要的冲关。   然而,随着大周内部的纷争到了一个节点,梁军终于腾出了手,再度夺回了河湟之地。   先是诸简,后是张锐,梁军的两位上将军生生地将这河湟之地扫了一遍,扫灭了所有敢于反抗的异族,而且是用最为严厉的手段,大小妖方被灭数十。   到了今日,周军定雍州,北进河湟之地时,其实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抵抗的势力。   只是,取而代之,对于周军而言的则是另一个强大的势力的威胁。   妖帝乌昊聚大兵三十万,陈列塞外。便如滚雪球一般,迟早会将妖域周围乃至整个塞北所有的异族势力都吸附进去。   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乌昊便从当初只有十万妖军的窘境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这其中,乌昊获得了妖域附近大小妖方的支持,更是在蛮族最后一位共主死后,通过联姻等手段,吸纳了蛮族的三位蛮王的势力,取得了十余万蛮军的支持。   当然,只是这样,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因为周军以往面对过的异族势力,数量比如今的妖军多的比比皆是。   这些异族的军队通常战斗力低下,以部落为单位,打仗也是以劫掠为主,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算盘。   然而乌昊不同,他正在妖域之中对妖蛮两族以往的体系进行革新,甚至参照周军内部的军事体系打造一支战力强劲的军队。   乌昊想要做的是复活六百年前塞北那个巨大的草原帝国。而等到他完全处理完妖域内部的事务之后,必然会南下,到时候周军所面对的怕不只是一支乌合之众那么简单了。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可以看到苏婴这个九尾妖狐的影子。作为妖帝的幕臣,苏婴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荣灿!”   “末将在!”   “你训练的重甲不错。”   站在湟城宫殿的高台之上,可见远方草野之上,有两只淡青色的玄龟正在缓缓成型。   玄龟护盘阵!   一支重甲两千五百人,四支重甲成为一军,可以使用出玄龟护盘阵这种招牌式的阵法。杨羡眼前两只玄龟虽然形状不稳,但是新成立的两万重甲能做到这个程度,荣灿的确是训练有方。   周军并凉定雍,接纳了数十万降军。   这其中,有着凉州军那样的悍勇之卒,也有着雍州梁国训练的新军。周军的兵员溢出,各支大军都在扩军。   而荣灿所率领的重甲,也从原来的五千扩张到了两万。   重甲意味着步军顶级战力的天花板。至于能够超过这个天花板的军队,不是没有,但往往无法像重甲这样大规模的成建制成型。   以梁军的势大财粗,桓武二十多年来也只打造出了五万重甲。   袁诚当年覆灭了十万御林军后,基本意味着重甲军断代了。因为朝廷严禁地方私蓄重甲,所有熟悉重甲军战法与阵法的将领绝大部分都在与承天道交战中战没。   梁军靠着逆向摸索重建了重甲军,人员在五万左右。按照杨纯的评价,桓武的那五万重甲军已经超过了启帝末年十万御林军的战力。   当然,与全盛之时大周帝国北上灭亡草原帝国的那十万御林军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可即使如此,这五万重甲依然能够纵横中原。   最终,其中两万共八支重甲折在了周南之战中,战后荣灿率领两支重甲投降了周军。剩下的三万,则跟随着桓氏北迁深梧。   湟城中这两万周军的重甲刚刚成军,连最为基本的玄龟护盘阵都无法使用,更无法与那三万梁军重甲相较。   不过周军还有着时间,桓氏要迁都深梧,乌昊要革新妖蛮两军的体系,如今在这河湟之地,唯一的威胁便是并州的梁军。   不过杨羡并不担心这股梁军会突袭河湟之地。   并州梁军之中,两万诸简的掬义卒仍然在河东郡,而羊检率领的上犀骑也正如重甲一样,在加紧训练成军。剩下的军队,还不够资格。   天下的情势还没有彻底稳定,周与梁乃至妖族之间现在还处在战略空窗期。周军有着一段时间的和平时光,可以整顿军马。   河湟之地中,驻守着一万秦风的西凉铁骑,一万杨富新训练的骑军,还有荣灿的两万重甲,剩下的还有洛无咎统帅的妖族降军。   “主公,这是镐京发来的讯息。”   秦风拿着从迅鹰腿上解下的竹筒,来到了杨羡的面前,拱手而道。   杨羡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笑。   “吴、楚两国境内乱成了一锅粥,蔡通和侯陶这两个家伙终于肯上表称臣了么?”   “主公,这两个家伙的态度终于软下去了啊!”   秦风的脸上带着笑容,不过杨羡并没有就此满足。   “这还不够!再下诏令,命蔡通与侯陶两人立刻入京陛见天子。”   “他们要是不肯呢?”   “大军伐之!”   这四个字很轻,却没有一点犹豫。 [475.第四百六十六章 划江而治]   蔡通握着那张从镐京城来的诏书,手握得紧紧的。   便在吴楚两国相继送上了称臣的奏疏之后,杨羡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紧接让蔡通和侯陶两人入京。   此刻吴楚两国的情势都十分糟糕。   不过对于蔡通而言,除了韩不负攻破了平陵,其余的都是一些麻烦,远远没有构成威胁的程度。   清阳县失了,不过楚军的襄水防线并不包括清阳县。便是丢了,楚军在北线的防御依然稳固。   下四郡虽然有不少人宣称忠于大周,不过都是不成气候,除了造成骚乱,根本无法撼动蔡通的地位。   真正的威胁是韩不负。东州兵攻破了平陵,那便意味着在周军面前已经没有了阻碍,可以直达郢都,楚国的腹心之地。   事实上,周军的前锋已经进入了郢都西南的水系之中。只不过如今周军大部分的军力都集中在了雍、凉和南阳三地,益州兵力空虚,周军的地形优势还无法发挥到最大。   不过此刻周军的环境无疑是最好的。魔族退军之后,安集军重新掌握了昭府城,据闻镐京城中的几支商队已经重新出发前往荒域。   杨羡一曲逼退了魔族,逼迫魔帝东野幸立下了重誓,此生不再踏足阳绝关,周军在西面并没有了威胁。   而东面的梁军和北面的妖族又因为各自的原因无法对杨羡造成威胁。而雍、益两州的特殊地势,能够让杨羡将周军大量输送进吴楚两国,而不用担心防御问题。   楚侯府中后宅静谧,小院之中香风徐徐。   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起码相比于河湟之地的彻骨寒风,这里的景色可以算得上十分宜人了。   蔡通的心中却充满了愤怒。   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梁军当年大军压境,桓武咄咄逼人的时候,蔡通都没有现在这么愤怒过。   “主公,吴国那边自从简松反了之后,姑苏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侯陶想要调集大军围攻简松和一万周军,又害怕庐阳城中的桓易趁机南下,不敢倾尽全力。吴军缺少战舰,在海上根本不是周军的对手,在沿海屡为周军所败。”   樊越便在这屋室之中,身旁还有蔡允。吴国的情报传来,显然那边的情况也算不上好。   “此刻战争还没有扩大,可我担忧若是杨羡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怕是会尽起南阳诸军,甚至让仓丘的黑虓军南下,沿水路进攻楚国。”   “这不可能吧!”蔡允声音有些犹豫,便在蔡通目光投来之时,他说道,“周军刚刚经历了雍州之战,还不到一年。此刻正是春种之时,加上周军还没有整顿完毕,杨羡会在这个时候掀起对我们和吴国的全面战争么?”   蔡通摇了摇头,暗道蔡允还是太年轻了。   “周军新历大战不假,可是因为孟清和常虞投降,杨羡几乎得到了梁军在雍州所有的武备和物资。周军的战力低不假,可你以为那位大周丞相会认为楚军能够胜过这些‘低战力’的周军么?”   蔡通的话语让这屋室充满了压抑。蔡允闭口不言,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当年五万楚军被桓武坑杀,楚国战力大损,所有精锐步军都损失掉了。楚军在失去北进能力的同时,只能依靠水军,勉强能够防御住北面的梁军。   周梁两军皆以陆战为长,蔡通话里的意思便是,哪怕如今的周军正在整顿之中,战力降低,可要对付现在的楚军,也是绰绰有余。   “周军占天时地利人和,杨羡更是凶横,我丝毫不怀疑他会趁机派军进发,与下四郡那些人理应外和。先攻我楚,再夺吴国。”   “那我们该怎么办?”   蔡允的声音传来,让蔡通更是举棋不定。   此刻光靠楚国之力,已经对付不了杨羡,便是算上吴国,也依然敌不过。   背靠梁军,吴国或许还可能,可若是楚国这么做的话,杨羡怕是会立刻派军南下。   蔡通的心中十分愤怒,可这愤怒的背后却是深深的无奈。   “我们......”   蔡通刚刚才起了一个头,耳边便传来了一声铿锵之音。   侯昭姬走了进来,作为吴国翁主,嫁给了蔡允之后生下一子。只是生产不久的侯昭姬身材并没有走样,一身妆容,带着几分英气。   “父侯与我大兄更是一国之主,杨羡大军还未南下,为何就如此惊惧?”   “昭儿,我与父侯正在议事,你闯进来做什么?还不下去!”   蔡允很是喜欢这个媳妇,可是蔡通对于这个吴国来的翁主却怀着很强的戒备之意。蔡允生怕蔡通发怒,因此让她快点下去。   “我来此,是因为我收到了大兄的一封家书,我认为应该让父侯看一下。”   蔡通从侯昭姬手中接过了那份家书,侯陶在上面写了很实在。他让侯昭姬注意蔡通的动向,并说明一旦蔡通妥协,那么吴国也独木难支,必须早做准备。   蔡通看着侯昭姬,脸上冷漠。   “你想要说什么?”   “吴楚两国加起来有数十万大军,父侯乃是天下少有的雄杰,我兄更是英伟之主。便是无力北上,图谋中原,也依然能够划江而治。昔日桓武尚不能奈何吴楚,今日就真的怕了那杨羡了么!难道真的要屈于杨羡小儿之势,匍匐在他面前么?”   “昭儿,不许胡说。”   “是的!”   面对侯昭姬的质问,蔡通的直白却让整个屋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之中。蔡允目瞪口呆,樊越闭目不言,而侯昭姬更是有些不可置信。   “父侯,您说什么?”   “我蔡通怕了杨羡,而侯陶也是一样。所以他才有了这份家书。”   蔡通一笑,说道:“吴楚的混乱,若放在平时,我们都可以解决。可在周军的助力下,最终会变成滔天的乱局,无论是我还是侯陶都无法解决的乱局。杨羡正是见此,才在此时逼迫我们。而他也清楚,这个由他一手炮制的乱局,在没有恶化到最糟糕的情况前,无论是我还是侯陶,都会妥协。”   屋中三人都不曾一语,也不曾动一动。蔡通走上前一步,拍了拍侯昭姬的肩膀。   “不过我今日清楚了,允儿没有娶错你!” [476.第四百六十七章 红颜祸水]   寒气弥漫,便是春日,妖域之中仍然是一片素白。   白雪皑皑,覆盖可以所见的一切。妖帝乌昊自继位以来,并么有居住在皇族的宫殿,上代妖帝死亡的地方,而是带着幕臣居住在了军中。   弃居室而住牧帐,并不代表乌昊以之为荣耀。相反,乌昊以及所有的妖族都将之作为南下的鞭策与动力。   “今年的雪好大啊!”   乌昊伸出了宽厚的手掌,承接着天上的落雪。与乌昊高大的身躯相比,跟在他身旁的苏婴则显得弱小了许多。   乌黑的长发,素白的肌肤,清灵的眼眸,苏婴赤裸着脚踝走在雪地之上,却没有留下一点脚印。   “雪下,则今年的收成必然会少很多。陛下,我们应该及时准备,以免粮荒。”   “粮荒,周边不是有许多部落么?”   乌昊心中,粮荒并不是问题,因为他们的周围还有许多没有臣服的部落。攻灭他们,强夺物资,既能够度过危机,也能够向其他部落展示威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塞北世界,这样的行为非但不会引起其他妖族的反感,反而被认为理所当然。   “陛下,您要做的是天下之主,要征服的南方那偌大的帝国。这些事情,今后还是尽量少做吧!”   苏婴的声音很是空灵,可在乌昊听来却没有一点的感情。苏婴在他麾下许久,从来都只是在谈公事。   而乌昊渴望的是走进这个绝色九尾妖狐的内心,然而乌昊清楚,在这狐狸的心中,还有一个人是他必须要打败的。   “钟步七!”   这个名字忽然出现,让苏婴一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陛下为何会突然想起他来?”   “关于南下进攻大周,现在我族内部有两个声音,你应该知道。”   南下征伐大周,这个目标自乌昊夺得妖帝的宝座之后一直都没有改变。   以前,梁军乃是妖族的大敌,即便是杨羡曾经多方挫败妖族的计划,也是一样。   可随着周军夺取雍凉两州,进军河湟之地后,形势便变了。摆在妖族面前可以进攻的路线变成了两条。   伐周还是伐梁,这便是此刻妖蛮两族内部所商讨的事情。因为选择哪一方,则意味着进攻路线和方法的改变。   “陛下应该知道,妾一向支持的是伐梁。陛下也知道,妾的姐姐此刻正在梁廷之中,位居皇后。有她的帮助,我们可以花费较少的代价战胜梁军,获取立足之地。”   关于苏眉这件事情,妖族内部只有很少人知道,可谓绝密。所以苏婴与不知道这一切的妖类看得完全不同。   “我知道。可苏眉毕竟是杨羡送到梁廷之中的。杨羡靠着苏媚,赢得了凉州之战。我们当初想要做视周梁互耗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反而让杨羡做大。难道你就真的没有考虑过,杨羡会用苏媚做出对我妖族不利之事。”   凉州之战,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妖族得到成纪战况的时候,那一战已经结束了。妖族根本就无法做出反应。妖族一向乐得周人诸侯相争,然而那次战争,最后的赢家却只有一个。   “这.......”   自从苏哲死后,梁廷内部已经没有人知道苏媚的事情,而杨羡之后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似乎完全将苏媚忘了一般,根本就没有再派人去联络。   乌昊一笑,目光十分锐利。   “杨羡根本不需要有所动作,因为苏媚的存在便是一个天大的诱惑。他寄希望于我们和桓磬争斗,他好从旁渔利。”   “是妾疏忽了。”   苏婴低下了头颅,态度很是谦和。她的确没有想到杨羡的用心,或者说,本能的疏忽了。   “陛下,狂战回来了。”   一个大吼声响彻,搅乱了小雪平原之中,乌昊刻意营造的氛围。   狂战骑着一头一人多高的巨狼,在雪地之中奔驰,很快便接近了乌昊。   乌昊看着眼前的大汉,苦笑道。   “看来你这趟收获挺多的啊?”   狂战的坐骑上,身上挂满了从河湟之地来的土特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行了,说说吧!这次湟城之行如何?”   “我老狂按照将陛下交给我的话都说了,那杨羡非但没有生气,还很是和颜悦色。要我说啊!杨羡并没有荼川那些家伙说得那么可怕。他很和善,老狂我临走之前,还让秦风,就是打败郝虎那个废物的周将带我参观了西凉铁骑。陛下您别说,周人的铁骑还是很厉害的,跟我家狼骑差不多。要是硬打起来,我老狂家三千狼骑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要我说人家杨羡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在战场上被人家打得那么惨,还想要向人家要地,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要我说,周人的酒水是真不错,我们不如先和他们贸易.......”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听着絮絮叨叨的狂战,乌昊有些无奈,似乎无法忍受他的长篇大论了。   “好勒!”   狂战笑了一声,带着从河湟之地的土特产便走了。   “看见了吧!这便是杨羡的可怕!”   乌昊回过身来,一双目光好毫不避讳地盯着苏婴曼妙的身躯,眼神火热。   “狂战这个家伙怎么样你我再清楚不过,短短的一趟湟城之行,他便从最为坚定伐周一派变成如今的样子。”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更改原先的计划,攻伐杨羡?”   “不,计划不变。”   “什么?”   苏婴有些诧异,也是第一次对上乌昊的目光,那是一种仿佛要将她吞噬的目光。   “杨羡也好,桓磬也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消灭的存在。而我之所以打定主意攻梁,只是因为弥罗宗在冀州。你的仇人在那!”   “陛下,你难道要为了这种理由制定国家大计么?”   “有何不可?”   乌昊一笑,转过身去,背对着苏婴,张开了臂膀,留给了苏婴一个伟岸的背影。   “征服天下和征服你同样重要。身为妖族的帝王,如果连征服一个女妖都做不到,又谈何天下?可要征服你,我清楚必须要先打败一个男人。”   钟步七! [477.第四百六十八章 前途灰暗]   王师伐之,吴楚见臣。   便在如此官方的叙述中,楚侯蔡通与吴主侯陶启程前往镐京。   这是一次屈辱之行,自启帝崩逝,天下大乱,天子威严尽失,各地的诸侯不朝帝阙久矣。   而如今,蔡通和侯陶不得不在国内一片混乱之时,启程前往镐京城,这座大周名义上的帝都,拜见天子。   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帝王,夏宫涅!   “臣等拜见陛下!”   宽大的宫殿之中,蔡通与侯陶两人双双跪拜在御座之前。殿中空旷,仅有一些内侍和宫女。   “你们两个就是蔡通和侯陶!”   夏宫涅的声音自御座之上响起,嫩嫩的仿佛农家的小姑娘一般。   “承蒙陛下挂怀,臣等正是蔡通与侯陶。”   “你们两个可知罪?”   “道路不畅,逆贼盘桓,臣等未能朝见天子,死罪死罪。”   在蔡通和侯陶心中,这一番诘问不过是走一套流程。因为重点不在于他们朝不朝见天子,而在于这是一场交易。   杨羡逼迫吴楚两国加入大周,这事实上是在让他们投降。杨羡并不愿意赶尽杀绝,因为他清楚双方的合作要远远比得到一片战乱狼藉的三州之地要好得多。   蔡通与侯陶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也清楚,加入大周,让杨羡取得他们名义上的臣服。之后的事情,才是最为重要的。   吴楚两国,三州之地的军政之事,今后该如何抉择。他们放弃多少,又能够获得多少,才是真正重要的。   “岂有此理!”   只是,夏宫涅的反应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她小脸气鼓鼓,红彤彤的。   “你们两个家伙居然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了!我...不,朕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蔡通和侯陶两个人心中满是疑惑,他们和夏宫涅虽属君臣,可也是第一次见面。更何况,虽然夏宫涅是天子,可要不是这次杨羡的逼迫,他们怕是有生之年都不会相见。   这种情况下,夏宫涅要他们什么东西?他们又能够欠夏宫涅什么东西?   嗯哼!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夏宫涅一旁的黄常侍适时地提醒道。   “两位侯爷忘了,外藩见天子时应该带的贡品呢?”   “........”   这个时候,蔡通和侯陶心里是错愕的,合着这是管他们要钱呢!在蔡通和侯陶心中,他们能够来,便是最大的礼物。   因为这代表了吴楚两国的臣服,代表了数十万吴楚大军正式加入了周军,也代表了他们正式加入了周军的阵营。   当然,为了门面功夫,他们还是适当性的上贡给周军一些钱粮。   “楚国上贡天子的粮草布匹正在运送途中,还请天子稍候!”   “吴国的也是!”侯陶在经过最初的错愕之后,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姑苏小城,离镐京路长远,水陆运输还需时日,请天子恕罪!”   当然,蔡通和侯陶的一番说法,显然没有让夏宫涅满意。   “那朕不管,那些东西又落不到朕的小内库里,相父说那些都是要充作军用的。快点给钱,不然朕打你们屁股。”   “.......”   夏宫涅恶霸一番的嘴脸深深地印在蔡通和侯陶的心中。   素来以贤明闻于世的周帝夏宫涅,这一刻她的形象在蔡通与侯陶心中彻底崩塌。   不过接下来,他们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夏宫涅这一脉,往上数辈除了一个夏云杺,都是昏君,没有道理夏宫涅就能脱俗啊!   蔡通毕竟久经风雨,当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翠绿色的珠子,敬呈在了夏宫涅面前。   “这是臣奉诏讨伐海族之时,得到一件珍宝,名曰辟水珠。此物在市集售卖万金,今当供奉天子。至于其他珍宝,臣会尽快送往宫中,呈天子御览。”   黄浩走下了陛台,从蔡通手中接过了这件珍宝,送到了夏宫涅的手中。   夏宫涅掂了掂,很是满意,于是又将目光转向了侯陶。   这可愁坏了他!侯陶事先哪里有准备什么东西,不过好在侯氏奢靡,不得已,他只能从手上退下了一个红宝石戒指。   因为戴的久了,这个红宝石戒指有些难弄,花了好大的功夫,侯陶才成功。   “此物亦是臣等讨伐海族时所获,今当供奉天子。至于其余,不日亦当呈送宫中。”   与蔡通的老神在在不同,侯陶的样子很是狼狈。   夏宫涅看了一眼侯陶,掂着手中的戒指。   “你这个人啊不好。不过算了,毕竟朕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剩下的东西早点送过来啊!”   “臣等遵命!”   夏宫涅得了两样东西,正装备离去,却被侯陶叫住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吴国之事繁杂,臣正要一一与天子商讨。”   在侯陶和蔡通的心中,先与夏宫涅商讨一番,然后才能应对杨羡。毕竟,此刻吴楚两国境内还要许多叛军要处理,周军还在吴楚两国境内。   先与夏氏达成默契,之后才能更好应对杨羡。因为一旦吴楚两国加入大周,那么夏氏便是他们天然的盟友。   只是让蔡通和侯陶意外的是,夏宫涅对于这些事情丝毫不关心。   “啊!那什么你们去湟城找相父商量吧!不过记得走之先把贡品送来。”   夏宫涅挥了挥手,显然相比于列国纷争,诸侯争霸这类的小事,她还是最为关心自己的钱能不能有着落。   “.......”   合着这货收了他们的钱,什么都不管!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了。   殿宇之外,刚刚见过了夏宫涅的蔡通与侯陶并肩。   吴楚虽然是盟友,不过蔡通与侯陶却也是见面不久。   “如何?”   蔡通的语气不急不缓,短短的问句让人不清楚他在问什么?不过侯陶显然明白。   “楚侯心中早有定夺,又何必问我?”   他们本想要通过夏宫涅,来为接下来的谈判争取一些筹码。这才是他们这次前来见夏宫涅的原因。   因为他们清楚,随着吴楚的加入,夏氏可以更好地平衡朝堂之间各方势力的关系,必然会更加器重他们,用以对抗杨羡。   帝王之术首重平衡。   他们本以为夏宫涅明白,可是现在看来他们错了。   这丫头心中除了钱,什么都不管。   前途一片灰暗啊!   蔡通看着远方,心中唉唉一叹。 [478.第四百六十九章 称霸一方]   湟水之岸,玄龟盘桓。两万重甲,列阵操演。   两辆马车在一众军士的护卫之下,缓缓而过。水流之气,随着天地灵炁而转动。   无论是蔡通还是侯陶,都是用兵的行家,自然可以看得出来,这湟水岸边操练的两万重甲,已经到了何等的地步。   虽无御林之利,却已经有了御林之威。   当年十万御林军北上,横扫草原,一应异族,都在其兵锋之下颤颤不已,覆灭了那纵横草原千年的蛮族帝国。   而现在,便在这北境之地,两万重甲复现。虽然只是初具规模,可这才多久啊!   周军整合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蔡通两人的想象。   湟城是山城,吴楚两国的马车在最高层的宫殿停下。   大门敞开,守门的周军验看了文书符牒,便撤开了防卫,让蔡通与侯陶走了进去。   这座由大妖翼尾修筑的宫殿建立在湟城最高处,完全模仿了大周的建筑风格。   楼台高阙,蔡通放眼而观,便在那高台之上,殿宇之前,一人独立。   羽扇纶巾,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蔡通刹那间有些错愕,接着便低下了头颅。   蔡通与侯陶循着长阶而上,到了杨羡面前,拱手一礼。   “丞相!”   “两位侯爷来了!”   杨羡轻轻一语,便没有了下文。   杨羡的举动实在称不上恭敬,不过蔡通与侯陶两人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便这样站在了杨羡的身旁。   从这殿前高台之上,可以轻易看到那湟水之旁正在训练的两万重甲。杨羡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仿佛身旁的那两位手掌一国的诸侯无足轻重一般。   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直到远方盘桓在大地之上的两只玄龟消散,重甲演兵完毕,杨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的表情。   “两位侯爷可知,妖帝南下了。”   便在数日之前,妖帝乌昊下令将王帐南移。而与之相对的,聚集在妖域的数十万大军也跟随南下。   “我等不知!”   蔡通虽然不知道杨羡想要说什么,不过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知情。   这个消息是从塞北直接传回来的不过数个时辰左右,蔡通等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当然,杨羡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知道。   蔡通等人心思翻转,难道说杨羡想要让他们出兵?   不过这不太可能,吴楚两军都以水战见长,在这塞北之地有何用处?   杨羡一笑,说道:“天下大乱,异族猖獗。想这等异类,竟也生出无端野心。他日兵连祸结,恐苍生罹难。”   大周、大梁和妖族处在一个相当微妙的环境之中。这三方都有各自的优势,而妖族南下,会对未来天下的局势发生巨大的影响。   而妖帝乌昊选择哪个切入点,则相当重要。   “如此,我等更当摒弃前嫌,联手对敌。”   “丞相说得是!”   侯陶拱手而道。眼下吴楚之地,看似楚国被各路军马团团围攻,但是形势最为糟糕的却是吴国。   蔡通夺段肖的基业,可楚国毕竟是建立在他手中。如今楚地,仍旧有效忠蔡通的十数万大军。而侯陶不同,侯氏窃取的严氏的基业。   而严氏,则是大周天子亲封吴国之主。侯深夺主之基业,又靠强军镇服。吴国之中大有人不服气。便是这十几年来,侯深几经整治,但是这不稳定的因子早已经埋下。   便在简松掀起反旗的那一刻,整个吴国便陷入了暗涌之中。侯陶可以感受到,吴国的不安稳。   也因此,相比于蔡通,侯陶才是最为急切的那一个。吴楚两国的情势想要解决,却是绕不开一个人,便是侯陶眼前的杨羡。   “如此,交州境内八座港口、扬州境内六座港口,自此归于朝廷直辖。一应水军,统归调度。”   侯陶吸了一口冷气,杨羡的胃口还真是大啊!他竟然想要一口吞下吴楚两国的海军。侯陶看了一眼身旁的蔡通,对方却是不露一丝表情,一双眼眸却泛着寒气。   “吴楚两国,凡县以上的官员,一应任命,都由朝廷考察后派遣。吴楚两军,则依旧由两位侯爷调度管理。”   “朝廷当循旧例,征吴楚两国世家子弟,充当天子宿卫。”   “此外,为安百姓之心,侯氏划南部一郡,供养严氏。蔡氏迁都襄城,撤襄水沿岸大小水寨,罢东城之兵。”   杨羡一言一语,根本没有与侯陶和蔡通商量的意思,完全就是说命令一般说了下去。   一条一条,将蔡通与侯陶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谓臣服,并不只是喊一个口号这么简单。而蔡通与侯陶两人若是照了杨羡所说去做,那么吴楚两国便彻底成了附庸国,成了半独立的状态。   自此之后,蔡通和侯陶仍然掌握着楚吴两国的军政大权,可必定会受到杨羡的严密监管。   更重要的是,杨羡在吴国埋下了一个钉子。一郡之地虽小,可也足够在关键的时候给侯陶造成足够的麻烦。   而蔡氏迁都襄城,则处在了南阳折冲军的眼皮底下。罢撤襄水防线之后,楚军的防御阵线更是削弱了许多。   杨羡说得是理所当然,以至于侯陶一时间都没有去反驳。反观蔡通,则是憋了一口气。   蔡通想要说什么,可在这羽扇纶巾的男子的面前,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或者说,他说不出来。   最终,蔡通低下了头颅,拱手而道。   “在下遵丞相之命!”   侯陶不知道此刻蔡通心中在想什么,可在那刹那间,侯陶分明可以感受到蔡通眼眸之中那消失了的光泽。那意味着什么,侯陶心中隐隐能够感受出来。   而侯陶也不得不低下了头颅,蔡通已经妥协,那么他在抗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   “在下遵丞相之命!”   “如此,甚好!”   杨羡一笑,手中羽扇微摇。   风吹过这高台之上,带着些许的暖意。在这大周北境苍凉之地,湟城殿宇之前,这两位称霸一方的枭雄,便在无声无息之间恭顺在了眼前的年轻人之侧,不敢有一丝的异议。 [479.第四百七十章 猎龙之王]   苍松挺立,寒潭冰凝。   便在妖域以北的极寒之地,四季无有春日。   乌昊一声令下,妖蛮两族数十万军南迁。一众大妖尽都南下,唯有乌昊一人秘密北上。   猎龙潭!   乌昊之所以来到这里,那是因为这里乃是妖域北方最大的一个猎龙聚集的地域。   更重要的是,这里居住着一只神兽。   一只年岁超过二百岁的神兽,猎龙王。   乌昊到来引起了这附近猎龙的警觉,十余只从天际飞下,阻挡在了乌昊的面前。   这些猎龙不会说话,然而敌对之意却是很明显。   乌昊停下了脚步,也不管这些猎龙能不能听懂,大声而道:“吾乃妖帝乌昊,前来求见猎龙王。”   乌昊对着寒潭前的山丘喊道,似乎在等待着回应。久而久之,那里没有一点的动静。   离乌昊最近的猎龙粗大的鼻孔中喘出白色的雾气,打在了乌昊的身上。   对于妖族而言,这是很不友好的动作。猎龙在以它们实际的动作,想要让乌昊离开。   “那就别怪乌昊无礼了!”   乌昊一笑,裸露在外的肌肉骤然鼓起。一瞬间,以乌昊为中心,灵炁暴涌。   本是围绕在乌昊身边的猎龙大惊之下飞散开来,在天空之中稳住了身形,想要进攻乌昊,却被灵炁卷动的风雪所挡。   乌昊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山丘之下,而随大批的猎龙围拢,一声戏虐的声音响起。   “当年你的父亲也曾来到这,想要让我帮助他。今日的妖帝是不是也是一样?”   “是!”   乌昊的声音十分响彻,也十分坚定。   “哦?那你应该已经从你的父亲那里听到我的答案了。”   “大王很是坚决地便拒绝了我的父亲。”   “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   “因为我是乌昊,妖蛮两族的共主,也是将来的天下之主。”   “哈哈哈哈!”   一声大笑声响彻,乌昊面前的山丘上碎石抖动,仿佛地裂一般。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狂妄的小子了。你应该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周人!这数百年来横亘在我们心头上共同的阴霾,也是我们要面对的最为强大的敌人。”   “哈哈!当年一战,所有的猎龙骑都被那些周人所灭。我的先辈,则迁徙到了这里。自此之后,我等失去了誓约之中可以效忠的主人。数百年来,我们猎龙坐看蛮族和妖族一步一步的堕落,看着你们愚蠢的厮杀,而忘记了曾经的仇恨,属于我们共同的仇恨。所以在当年,你的父亲来找我的时候,我本是很高兴。可事实证明,他是个蠢材。”   猎龙王在说着上代妖帝的事情,乌昊则闭口不言,神色复杂。   “你的父亲拥有着绝世的才华,本可以成为那恢复帝国光芒的雄主。可他却因为一次可笑的失败,躲在了王庭之中三十年。眼看着周人的天下腐烂,他却没有一点作为。而你呢?”   悠悠的声音传荡在乌昊的耳边,有着一丝期待。   “我与我的父亲不同,不喜欢用说的。”   乌昊一笑,便在此时,天地之间风云变色,一层金赤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涌起。   妖魂凝聚,化为十丈金人,与那山丘齐高。乌氏一族,乃是妖族中少有的妖魂是人形的妖类。   这十丈金人,面容威武,一拳击向了山丘,只见风卷石破,那偌大的山丘晃动起来。   碎石都天上飘落,其中隐藏着一双巨大的眼眸。猎龙王的双翅在空中伸展,遮天蔽日一般,掀起了狂风骤雪。   “好!”   这猎龙王为乌昊所袭,非但没有愤怒,声音之中充满了兴奋。与之同时,栖息在猎龙潭千只猎龙飞向了天空,围绕在这猎龙王周围。   那千只猎龙爆发出的威压,直让这猎龙潭方圆数百里的地域,生灵匍匐,瑟瑟不宁。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猎龙王的身躯要比一般的猎龙庞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说普通的猎龙是一块巨石,那么猎龙王便是一座小山。   便是这样一座小山在乌昊的面前,直直地冲了过来,可他却是不多不避,一拳挥去。   十丈金人,便这样矗立在天地之间,一拳而过,打在了猎龙王巨大的头颅之上。这一拳当中,夹杂着无比的威势,正面撼动那如山一般的猎龙王。   便在这一刻,胜负已分。   乌昊的妖躯向后连退十步,一脚踏在了冰面之上,戳动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而猎龙王的身躯则被击飞,跌落到了林地之间,不知道催折了多少的树木。   “我输了!”   猎龙王再度起身从新落到乌昊面前的时候,他的妖躯已经不见。   乌昊的身躯虽然高大,可与那猎龙王相比,却是微若尘埃。只是,猎龙王已经没有了原先的傲慢,微微地低下了头颅,做臣服状。   “我愿意率领我族千余猎龙,归降于你,与汝族再度签订契约。”   猎龙王的声音响彻,而随之而来,天空之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妖族楔文。却见乌昊双眸尽为金色,他伸出了手,一滴金色的血液脱离指间。   只是,这滴金色的血液没有落到地上,反而浮上了天空,与那妖族楔文相合,绽放出灿烂的光泽。   直到那光芒消退,浮在虚空之中的妖族楔文消失。誓约已成,而猎龙王所率领的猎龙一族则归于乌昊的麾下,受其和他麾下的妖类驱使。   千余猎龙骑,便是当年草原帝国鼎盛之时,也没有达到过如此规模。   乌昊一双金色的眼眸恢复了原状,开口言道。   “自此之后,汝族随我征战。功成之后,我当择一州之地,供养汝族。其中周人,尽为汝族血食。”   “臣多谢陛下!”   乌昊脚尖轻点,跃向了这猎龙的头顶。双目注视着遥远的南方,乌昊的脸上凝聚着野心与意气。   “猎龙一族,随我南下!”   一声巨吼,响彻这方天地之间。千龙展翅,翱翔于天地之间,震天动地。便随着乌昊一声令下,尽数南飞。 [480.第四百七十一章 八部妖众]   山岭绵延,城寨耸立。   梁军的上将军郑大站立在这座幽州最北端的军寨城墙之上,一双眼眸凝望着远方昏黄而又宁静的天空,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桓武临终之前,将郑大调到了幽州。整个幽州被一分为二,西部富庶之地归了梁国,而东部则属于燕国的领土。而落雁关在梁军的手中,则意味着梁军能够占据最为有利的地势。   以前,梁军主要的战力都用来应付燕军,可现在,随着梁军的探校得到妖族大规模南下的情报之后,梁军在北境大部分的战力都陆续被调集到了幽州北部,用以防范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   桓武临死之前,在北境布置了二十万大军。这些军士分布在幽、并两州,用以防御北部的威胁。   当初,对于如此耗费财力的布置,梁廷之中有很大的异议。可如今,有着桓武事前的布置,桓氏才能在刚刚失去雍州的痛楚中找到一丝的安慰,以至于稳定住中原六州的形势,不至于在刚刚迁都深梧之后立足未稳之际手足无措。   大周北部的地域有着天然的山脉屏障,而幽州北部两百里山岭之中早已经布满了梁军和梁军的营寨。   这座军寨处于幽州防御体系最外围,主要用于侦查。也因此,这里的士兵并不多。   雍凉一战,神机卫和内卫全军覆没,可这并不意味着梁军的情报体系失去了效用。解牛卫负责对外,因此并没有参加雍凉之战。解牛卫独立于其他两卫的情报体系,也为梁军带来了第一手的信息。   郑大之所以感到压力,并不是因为梁军对于妖族的情报掌握得不多,掌握得不清晰。相反,梁军内部对于妖族的情报很是详细。也因此,郑大清楚他们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敌人。   短短两年之间,妖帝乌昊从原来的十万妖军发展到了三十万妖蛮联军。便在妖族的大军南下之时,妖帝的麾下已经有两万五千狼骑、一万圣甲军和十五头猎龙骑。   更有情报探得,妖族乌昊得到了一只神兽猎龙王的效忠。与此同时,足有千余头猎龙归顺了妖族。   并且,随着妖帝的南下,草原上不少的部落都跟风响应,妖帝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   更重要的是,妖帝并不是简单的一个部落联盟的首领,他对于效忠于自己的势力进行了整编,而且已经卓有成效。   妖族的军队粗略算来已经超过四十万。   妖帝将战力一流的十万精锐妖军分编为五军,将其指挥权交给了五名忠于乌昊的大妖。   梼杌部首领白傲、混沌部首领石青、狮族族长师无终、虎族族长黄雄以及十三凶之一八臂罗刹首领鲜海。   与这十万精锐妖军并列的是三位蛮王所掌握的蛮军。   郝虎、郝京、郝维,这三位蛮王手里的精锐蛮兵加起来有十二万,虽然他们各自的军力有所不同,但是都已经效命在了乌昊的麾下。   自从最后一任蛮族的共主郝连死后,这三位拥有着蛮族皇室血脉的蛮王便相争不休。他们的裂痕给与了乌昊机会,他娶了郝虎的妹妹,立其为妖族的皇后,得到了郝虎的效忠,然后击破了实力最弱的郝京,并以联姻的方式巩固了他与郝京的关系。   最后,乌昊带着大军包围了三位蛮王之中实力最强的郝维所部,与之单打独斗三日三夜,最终以力降服了这位修为高深的蛮王。   九尾狐苏婴的谋划让乌昊在短短的时间内得到了蛮族三位蛮王的效忠,也得到了一支强悍的大军。   这二十二万大军乃是乌昊立足的根本。乌昊将一万圣甲军编成了他的禁卫军,并立八部众。   所谓八部众,乃是妖族十三凶中妖类所组成的精锐部队。妖族十三凶中的妖类数量稀少,但是战力强绝。   雷兽、冥蛇、青鬼、巨灵、蒙鸟、铜头、白蹄、裂鹰。   这八支全部由十三凶中妖类组成的精锐部队可谓是妖族大军之中种族最为单一,但也是战力最为强悍的部队。   八部众数量稀少,只听从乌昊的调遣,由他直接发下任务。   除此之外,直接听从妖帝的还有最为精锐的八千狼骑,还有数量不明的猎龙骑。   圣甲军、八部众、狼骑、猎龙骑。   这四支军队乃是乌昊手下战力最为顶尖的部队,数量超过两万,也是郑大心中最大的威胁。   郑大之所以来到这最为前沿的军寨,乃是为了调整军队的布置。   此刻梁廷之中犹豫者大有人在,这帮人中不乏桓氏宗亲。他们之所以犹豫,乃是寄希望用外交的方式来改变妖族的对外方式。   随着周军北出,摆在妖族面前不再只有梁军这一个敌人。杨羡手中的河湟之地,对于妖族而言更具诱惑。这些人希望将祸水引到杨羡那,让妖族和周军打个两败俱伤。   不过郑大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期待的结果,而梁军将要面对的形势怕是会很糟糕。   “上将军,所有物资已经准备好了!”   “即刻押送后方!”   这座军寨设立的位置实在太过显眼,用以侦查是不合格的。以往梁军一家独大的时候,这样做倒也没有关系,北方的异族还不敢进攻梁军的军寨。   可现在已经不同,郑大必须将所有梁军体系之中不合理的部分都修改掉,避免无谓的消耗。   “末将遵命!”   便在身后的将领应命之时,郑大的眉头一皱。远方天空之中,有着三个黑点忽然出现。   这三个黑点越来越大,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这座营寨。   “这是.......”   待得郑大看清了这三个黑点是什么的时候,大吼一声,“是妖族的猎龙骑,快隐蔽!”   此刻军寨之中堆满了装好车的物资,梁军的兵士正想要启程押运,根本没有做好应敌的准备。   这三名猎龙骑仿佛发现了猎物一般,在天空之中呼啸而过。   寒霜如柱,从猎龙的口中吐出,将所过之境所有的车和人都冻成了冰渣,梁军的兵士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郑大眉头一皱,手中长刀出鞘,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猎龙骑,挥手便是一刀。   刀芒闪过,那本在天空之中飞翔的猎龙骑从郑大身旁错过,并没有再度飞离地面,反而撞到了地上,拽出了一地的痕迹。   这只猎龙包括猎龙身上妖类,霎时一分为二,炸裂开来,鲜血喷洒。   这三名猎龙骑本是前来侦查敌情的,看到一座梁军的小寨,本想要凭借强大的猎龙随手消灭,可是却没有想到梁军的一位上将军正在此中。   可等到他们明白过来,却已经太晚了。 [481.第四百七十二章 假仁假义]   深梧城。   大梁迁都于冀州深梧,随之而来的,大梁的政治、经济和军事重心也都转移到了这里。   深梧是冀州第一大城,也是天下有数的城池。当年袁诚起事,攻下冀州之后,便将大本营建立在这里。   此后几经更替,桓武击败卢氏之后,便将这座城池夺到了手中。   冀州本是当年大周帝王北上的行宫,建立有完整的宫殿。不但如此,大周数代帝王也将帝陵建在了深梧附近。   最近的,周帝夏云杺崩逝之后,她的帝陵便在深梧城附近。夏云杺身边的方常侍和忠于她的数十名内侍,则为其守陵。   桓氏迁都于此后,桓磬更是派遣了数百名受陵的卫士,用以护卫夏云杺的陵寝。   用了半年的时间,桓氏终于完成了迁都的任务。可还没有等到他们缓一口气的时候,北方却又传来了妖族南下的消息。   大殿之中,坐在御座之上的桓磬皱着眉头,看着郑大从幽州发来的情报,脸色很是难看。   郑大在上面说,三名猎龙骑差点毁掉了一个由六百名军士守护的军寨。幽州北部的军寨、关隘和城池缺乏足够的用以对付猎龙骑的军械,因此郑大希望从后方调集一千架长弩,用以防范可能的威胁。   桓磬皱眉并不是因为没有这一千架长弩,相反,以梁军的财力和物力,可以轻易调拨。真正让桓磬担忧的是,妖军的战力。   解牛卫已经送来了有关于妖蛮两族战力详细的情报,而这情报的内容的真实性已经从郑大这封奏疏中侧面得到了印证。   这支异族的军队已经不是过往经验之中那些乌合之众了,而是梁军需要正面应对的大敌。   可问题是,随着吴楚两国归降大周,大梁其实已经陷入了被周军合围之势。而现在妖族的南下,更是雪上加霜。   “陛下,异族猖獗,可终究只是纤芥之疾,而逆贼杨羡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派出使者结好于妖帝,实乃上国应有的礼仪,亦能借异族之力,对付逆贼杨羡。自等使者归来,陛下不必多虑。”   桓礼站了出来,看着桓磬的脸庞,拱手而道。   桓磬心中一笑,当然笑得是桓礼的无知。若是有可能,桓磬当然想要结好于乌昊,毕竟,他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再结上一个强敌。   可是事实上,从妖族的军事动向来看,乌昊显然没有交好之意。他这次来,是为了并吞这天下。   而乌昊的主攻方向,便是大梁。   桓磬派遣使者前往妖族王帐,自是存了万一之心,最不济也能够探听一下妖族的虚实。   只是,等待着桓磬的却绝不是什么善意。   宫殿之外鼓声大做,桓礼的面庞上满是喜意。   “陛下,使者回来了。”   “快宣!”   殿中群臣亦都在等待着,因为这次使者出使的结果很大程度决定着梁军的态势。殿中群臣看着使者进殿,却已经发现了异常。   前去的使者有三人,一名正使和两名副使,可如今回来的却只有一人。   “陛下!”   唯一的一名副使跪在了地上,满面都是怒容。   “异族蛮夷,不知礼节。妖帝更是烹杀了孙长史,言要陛下沐浴授首!”   “狂妄!”   桓磬的怒音传遍了整个大殿,让刚才还喜气洋洋的桓礼面色变得苍白无比。派使者结好乌昊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如今事态变成如今的样子,他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只是桓磬并没有理会他的心思,声音再度冷静下来的时候,问道:“诸卿有何对策?”   桓仲走了出来,拱手而道:“如今之策,当调集大军防御妖族。妖帝此次倾巢而出,怕是不会善了。如今之策,当将诸简从河东郡调回,与羊检、郑大合力,共守北境。”   “可这样一来,便等于将整个雍州都送到了杨羡的手中。”   桓磬担忧的声音响起,却听得桓恭从旁走出,拱手而道:“陛下,战事若起,河东郡早晚会被杨羡所得。与其这样,我军不如主动撤守霍口。只要守住霍口,那并州便不虞贼势,并州不失,神都自然无忧。”   与桓礼不同,梁军的两位上将军早已经做好了具体的军事谋划。   周军已经陈兵河东郡之外,十万长策军整装待发,怕是最迟不过秋日,便会渡河进攻。河东郡是大郡,有着数十万人口,可光凭诸简的两万掬义卒,并不足以守卫。   避免过多的消耗,主动撤军,则会为梁军带来局部的优势。   桓磬点了点头,却听得桓仲继续说道:“吴楚两军虽然附逆贼军,然而凭借他们的战力,并无北进之力。张锐镇守阳翟,桓易驻守庐阳,再加上赵宫驻兵徐州,足以应对南方的局势。杨羡在河湟之地练军,又重启了湟水防线,怕是已经意识到了妖族的威胁。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与我们所面对的威胁是相同的。且杨羡假仁假义,若是妖军真的南下,他一定不会就此东进,落人口实。”   因为吴楚的投降,周军对大梁已经产生了合围之势。只是以吴楚两军的战力,还不足以完成这个宏大的战略攻势。   梁军此时已经完成了应对大周的军事部署。梁军的真正威胁来自南阳、神都两个方向,另外便是河东郡了。   杨羡此刻已经整合了雍、凉、益三州的军力,那么河东失守也是随时的。放弃河东郡,则是为了更好应对周军。   神都集结了十万大军,再加上并州的梁军,足以阻遏周军的攻势。一旦周军东出,战事演变成周梁之间全面大战,那么深梧城的中央军也可以随时支援。   但一旦妖族南下,杨羡必然不会派大军东出,反而会派军北上,而周梁之间也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势均力敌的对峙,这是梁廷内部一致的结论。所以面对妖族的攻势,梁军应对他们绰绰有余。   “如此,当派使者前往燕国,结好景云,纳幽宁铁骑为外援。”   最后,桓磬做出了总结。   “陛下圣明!” [482.第四百七十三章 骠骑将军]   妖族王帐。   大妖从列,乌昊一人独坐于王座之上,自有一副威严之态。   大帐之中,妖帝的一干幕臣、五位大妖统领、三位蛮王乃至于一些归降的妖方之主都聚集在了一起。   随着妖帝率领三十万军南下,沿途不断有妖方和蛮族部落归附。便在妖军临近大周边境之时,妖帝手下的军队已经达到了五十万左右。   这其中心思各异,或者有真心想要看到妖族兴盛的,也有想要趁机到大周劫掠一把的,又或者是因为部落中资源短缺想要打秋风的。   只是,这些妖方部落在乌昊的整治之下,已经成为了他可以利用的力量。   如此的多的大军和妖类、蛮族都聚拢在了一起,妖帝必须要商量出一个可靠的行动方案。   换句话说,便是尽快得到大量的土地,用以分散消化跟随在他身边的大军和他们背后的数百万妖与蛮,建立稳固的统治。   “杨羡那边有回应了么?”   王帐的帐门打开,帐中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来者,妖帝的幕臣荼川。   与应对梁国使者的决绝不同,面对杨羡的时候,妖族内部的态度较为柔软,还主动派出使者,希望大周允许他们在河湟之地周围建立据点。   伐周还是伐梁,其实妖族内部一直争论不休。然而现实操作起来,还是伐梁最为便捷。虽然妖帝乌昊视杨羡为大敌,可想要伐周,有两个方法。一个途径便是夺取河湟之地,然后攻破冲关,越八百里山岭攻入雍州。还有一个,便是绕道数千里之地,进入荒域,攻打阳绝关。   前一个方法不易,至于后一个,妖族内部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杨羡驻大兵于湟城,重启了那条湟水防线,还在河湟之地大练骑兵,态度十分明显。而且对于妖族来说,想要攻打河湟之地,也是不易,进攻的路线实在拖得太长。   相比之下,伐梁便容易操作许多。乌昊想要吞下归顺他的数百万部众,那么就必须得到一块足以供养他们的土地。   在大周边境,除了河湟之地外,便只有燕国控制的丰原,并州北部的鹿府和幽州北部的狼台。   与河湟之地不同,这三个地方除了丰原之外,其余的两个地方都离大梁控制的边境很近。若是在那里建立基地,今后一应的军事部署都能够得到充分的后勤保障。   荼川摇了摇头,说道:“臣没有见到杨羡,他也根本不愿意见我。”   在河湟之地周围建立据点,是为了进攻鹿府做准备。当然,这个计划若是没有周军的默许是不可能成功的。   乌昊本以为杨羡会坐视他与桓磬相斗,甚至提供便利,然而事实上却大相径庭。   “杨羡小儿,不识抬举!”   营帐之中,一众大妖的纷纷骂了起来。乌昊微微抬了抬手,这次召集这么多手下前来,是为了最终确定,究竟将大本营建立在哪?   鹿府还是狼台?又或者双管齐下?   最终,乌昊越过了他手下最为亲近的幕臣和妖军统领,将目光放到了蛮王郝维的身上。   郝维是这帐中,也许也是整个妖蛮两族中修为最接近乌昊的。当初乌昊与之大战了三日三夜,才将其降服。   “狼台!”   得到了乌昊的询问,郝维很轻易地便说了出来。   “为什么?”   “狼台荒芜已久,梁军在那里并没有多少实力。而得知我们前来,梁军的上将军郑大更是已经将幽州北部的军力撤入了落雁山脉之中。”   “郝维大王,狼台虽然易得,可是那里荒芜,为何不攻取鹿府?周人在那里经营许久,十分富庶。”   乌昊给与了郝维显赫的权位,位在三位蛮王之首,便是乌昊麾下最为桀骜的大妖白傲对他仍然恭敬。   郝维摇了摇头,说道:“臣知道鹿府富庶,可臣也知道那里的人并不好对付。”   帐中一众大妖十分惊讶,是谁能够让纵横塞北的蛮王做出那样的评价?   “谁?”   “大梁骠骑将军羊检!”   “羊检么?”   乌昊微微呢喃着,却听得郝维继续说着。   “臣之部落与羊氏一族很有渊远。当初羊氏一族被杨慈贬谪塞北,尽是男丁,他们掳掠了我族中大量的女子。臣的几位姑姑和姐姐,此刻正在羊氏族中。我父王在时,更是与羊氏一族打过好几次,胜少负多。所以臣知道,羊检并不好对付。”   “射日王,你也太长他人志气了吧!”   说话的是郝京,作为三位蛮王之中实力和势力最弱的他,一向与郝维不和。   狼台易得,可也意味着妖族必须从头开始建立大本营。   “当年羊氏族人不过两千,便与我父王打得不相上下。羊检用兵之老辣,天下少有人能及。臣记得最后一战,臣跟随父王出征。我部精锐尽出,甚至出动了猎龙骑和狼骑,可最终也没有能奈何得了羊检。自此一战,羊氏一族销声匿迹,我父王更是郁郁。如今才得知,羊检投向了桓武,羊氏一族也迁到了鹿府。”   说到这里,郝维拱手,目向乌昊,神色肃穆。   “陛下,羊检投向桓武后,经营鹿府近二十年,如今麾下更是有上万铁骑和数万大军效命,不容小看。鹿府富庶,可也不是轻易能够拿下,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方可兴兵。相较之下,我军取得狼台,足以立住脚跟,然后由此兴兵,东可抵丰原,南下进攻落雁关。西可绕道盛干湖,之后无论是进攻鹿府又或者是直接攻打幽州,皆可。若是战事不利,也可退回狼台休养。凭借梁军现在的境地,桓磬断然不可能兴大军北上进攻狼台,我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乌昊点了点头,对于郝维的建议表示了肯定。   “如此,传令下去,我之王帐即刻迁徙狼台,同时让监造大令于狼台修筑宫室与城寨。”   狼台作为大周当年从有幽州进攻草原帝国的据点,在数十年前被遗弃。不过,当年大周所建立的城池的底子还在那里。   “臣等遵命!” [483.第四百七十四章 流言蜚语]   鹿府是位于并州北部,当年羊氏一族迁徙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人口不过十万。   羊检投向了桓武,桓武也放手让他施为。近二十年来,这边境之地已经聚集了七、八十万人口,乃是大梁北部重镇。   大梁三卫一府中的解牛卫被由羊检参与所创立,三位首领中一位出自羊氏一族,另外两位与羊检也有很深厚的关系。   诸简带着两万掬义卒退回了少晋,羊检则带着上犀骑北驻鹿府,随之而来还有五万梁军。   梁廷的高层已经感受到了妖族的威胁,也因此开始了准备。并州中北部可动用的兵力将近八万,最为精锐的掬义卒则驻守在少晋,防备周军。而剩下的都集中到了鹿府,用以应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大战。   鹿府北部河谷,青草茂盛,河水婉转。   羊检负手而立,他的身后则是一座马场。一骑飞驰,到达了羊检的身后,正是解牛卫三位首领之一羊到。   鹿府的位置很是特殊,向东可到幽州的惊月关,西南可到河湟之地,向北可至狼台。   妖族南下,鹿府面临着巨大的威胁,可羊检真正在意的却始终是河湟之地的杨羡。   羊到下了马,拍了拍披风上的雪渣,来到了羊检的身后。   “如叔父所料,杨羡并没有答应妖帝的要求。”   “哼!”   妖帝想要在河湟之地北部建立几个据点,作为大军合围鹿府的支点,羊检早就收到了情报。不过他也清楚,妖帝要完成了这个计划,没有杨羡的配合是不可能的。   只是,杨羡并没有答应,羊检也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相反,羊检对杨羡越来越膨胀的势力越加的忌惮。   “杨富在屯军集中训练骑军,如今已经成型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杨富是如何做到,查清楚了么?”   骑军不是那么好训练的,便是羊氏一族在塞北磨练多年,掌握了一套骑军的训练法门,可到了此刻,上犀骑才刚刚具备战力。   而杨富麾下的骑军成型实在太快了,快得有些异常。   “已经查明。景云派遣了大量骑将经海路前往河湟之地,帮助杨羡训练骑军。”   “原来是这样!”羊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之便是一声讪笑,“老丈人帮女婿,景云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和我们交好,又暗中帮助杨羡,真是两头拿便宜。”   “的确!如今杨羡已经掌握了沿海十余座港口,尽收吴楚两国的沿海之军。通过水运,杨羡将大量的物资秘密运往燕国,更是绕过了我们的眼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想必现在朝廷也是一头雾水。”   “从益州南部的金狮港到幽州,不过两月,杨羡便可以将十几艘大船的物资送到景云手上,几乎不需要消耗多少粮草,这还真是便捷。”   羊检悠悠一叹,脸上露出了几分忧虑。自莫都死后,东海的海族四分五裂,周军的船只纵横来去,根本没有多少阻碍。燕国与大周往来频繁,并不是羊检愿意见到。   “河湟之地有两万骑军、两万重甲,听闻韩不负的五万东州兵和萨摩柯的两万照夜军也已经奉命北上,杨羡比我们要有优势啊!”   “五万东州兵?”   对于这个从羊检口中得知的数字,羊到这个解牛卫首领反而有些不可思议了。羊检回转身子,看了一眼身后的羊到。   “朝廷探得的这个情报,刚开始我也很诧异。这个韩不负不声不响,却能够位列上将军。今日所见,杨纯这个老东西的眼光果然不同凡响啊!”   “叔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羡在益州建起了雪域离宫,如今已经被奉为星之一脉的正朔。杨羡以此,得到了袁守成那些徒子徒孙的效命,各州大量承天道徒归附。方雨亭失踪之后,便是青州众中也有不少人逃遁,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听你所说,应该是杨羡用海船将他们都运送走了。”   “如此,河湟之地的周军已经超过十万,而且都是最为精锐的部队。凭借鹿府的军力,怕是并不足以对付杨羡啊!”   羊检一笑,说道:“杨羡若真的打算此刻与我军全面开战,那么最终便宜的只会是妖族。放心吧!杨羡这小子沽名钓誉,断然不会在此时动手。而且,并州和幽州的大军也可以随时支援这里。”   梁廷给与羊检的军力,很大程度上说是为了应付妖军。可一旦周军东进,事态紧急,并州南部和幽州的军力也可以随时支援。   “无论是对付妖军还是我们,杨羡都很有优势。只不过相比军力上的优势,我怕杨羡会用别的手段对付我们?”   “别的手段?”   羊到正想要询问之时,巨兽啸音传来,身后马场之中马鸣声响起,惊慌不已。   “怎么回事?”   便在羊到回首之间,正见远方两千只猛兽翻过了山坡,进入到了这河谷之中。烟尘滚滚,巨虎大啸,伴随着的还有巨虎身上装饰奇异的兵士还有他们的大嗓门。   “哎呀!这里还真是宽敞,跑起来真是爽快啊!”   为首之人骑着的巨虎要比其余的人要大好几倍,他畅快地大笑着。   “你们是什么人?”   “我乃是照夜军首领萨摩柯,奉我家主公之面,来见大周骠骑将军羊检。”   马场之中的护卫早就到了羊检面前,不过与声势浩大的照夜军的虎骑相比,则显得很是渺小。   “老夫羊检,只听说过大梁骠骑将军,不闻大周的骠骑将军!”   羊检皱着眉头,正声而道。   “爱谁谁!”萨摩柯挥了挥手,对于称呼丝毫不在意,“我家主公说,异族猖獗,他老人家愿与骠骑将军联手抗敌。”   “老夫不与逆贼为伍!”   羊检说得很是大声,不过萨摩柯根本不在意。   “那就算了。我们还得在这附近多逛逛呢!”   说完,萨摩柯便带着照夜军远遁。   “半日而行千里,这便是照夜军的虎骑么?”羊到感叹了一声,回头看向了羊检,“杨羡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这还不明白么?杨羡根本不在乎我答不答应,他要的便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对付我们,最便捷的手段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而是用我们的身份,用那些流言蜚语。杀人诛心,杨羡真是毒啊!”   羊检目光之中冒着寒意,缓缓而道。 [484.第四百七十五章 回头太难]   宫墙高锁,荷池明彻,一道曼妙的身影走过,带着徐徐的香风,走入荷花池中的小亭之中。   “臣妾拜见陛下!”   苏眉盈盈一礼,虽然成婚多年,但是苏眉此刻的身段犹如少女一样柔嫩。   “起来吧!”   桓磬似乎很是高兴,拿着手中的奏疏,正在看着。   苏眉坐在了桓磬的身旁,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女递上了一碗荷花莲子汤。   “陛下,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臣妾瞧着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陛下脸上的笑容了。”   自吴楚归降,妖族南下之后,大梁的外部环境可谓严峻异常。也因此,桓磬的压力很大。   “妖族贱类,亦敢拂逆天威。乌昊这贼子在狼台驻扎之后,屡屡派军袭扰我大梁边境。这一次,郑大假意败退,引妖军深入,三弟率领精骑从旁杀出,大败妖军,阵斩二十多名大妖和大巫,击溃了三万妖军,逆贼郝京狼狈逃窜。”   桓磬笑着,喝了一口荷花莲子汤,甜甜的味道渗入了喉咙,更让他感觉畅快。   这是一次大捷,杀伤还在其次,重要的是重重挫伤了妖族的锐气。   苏眉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随机脸上展露了笑意。   “郑大上将军麾下的坚柳营天下闻名,极善守御。莫城王的乘龙槊更是能与那定军枪并驾齐驱,麾下精骑不下西凉铁骑。这两者一攻一守,区区妖类,自然不在话下。”   与对于桓珝的严苛不同,对于桓珩,桓磬很是大度。这其中有着方雨亭的关系,也有着桓珩自身的原因。桓珩是个武夫,不像桓珝那样对于桓磬有那么大的威胁。而且,桓珩麾下的精骑脱胎于当年的木神众,乃是大梁之中一股不亚于上犀骑的精锐战骑。   “皇后说得很好啊!”   与桓磬夫妻多年,苏眉很是清楚这位陛下的个性。随着方雨亭的消失,当年归降于桓武的三十万青州众也有不少逃遁。   因为在如今天下承天道徒看来,益州雪域之中的离宫才是星之一脉的正统。袁诚的当年座下八真,有四位乃是这离宫之中的掌教,且都已经成就了大宗师,在杨羡麾下效命。   不管承天道与杨氏当年的恩怨如何,杨羡率领一众人祭祀袁诚的举动,已经彻底化解了这段恩怨。   如今这座雪域离宫之中,聚集着星之一脉大量的精锐,有着数百位方士、数千名护法和符师。   最直接的反应便是,韩不负麾下的东州兵的数量已经到了五万。这已经是一股相当不小的力量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桓磬必须做些什么,来稳住青州众,尤其是在神机卫全军覆没,方雨亭不知去向的现在。   而桓珩则是最好的突破口,他是方雨亭的弟子,与青州众中不少首领的关系都不错。   桓磬其实并不待见桓珩,外虽亲切,内实疏远,当初封他为莫城王的时候,也多半照顾到了方雨亭的面子。   可现在,桓磬不得不启用他,利用他麾下的来源于青州众的精锐骑军立下战功,从而稳定青州的局势。   看着笑吟吟的桓磬,苏眉的心中却是十分忧虑。梁军挫败了妖族的军队,这对于苏眉来说可不是好事。   与桓磬相伴良久,苏眉正要起身,却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直欲作呕。   “怎么回事?快传御医!”   桓磬扶助了苏眉,等传来了御医,对方一诊脉,却是脸上泛起了喜意。   “恭喜陛下,皇宫有孕了!”   “真的么?”   桓磬大喜过望,他继位已经超过了两年,正需要一位正统的继承人来稳定局势,而现在终于有了。   “快,快扶皇后回宫休息!”   便在桓磬的笑声中,苏眉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只是,与桓磬的大喜过望不同,苏眉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回到寝宫之后,她就驱散了宫人,独自坐在榻上发呆。   直到斜月挂树梢,苏眉才有所反应,只是嘴上仍然喃喃细语。   “不,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怀上周人的孩子。”   在苏眉的心中,她是妖。尽管吃了噬妖丹,去了兽迹,成就了人身,依然一样。   可现在,苏眉怀上了桓磬的孩子,在她心中最后一点身为妖类的坚持正在动摇着。   “你后悔了?”   昏暗的宫室之中,一道黑影印在墙壁之上,缓缓而道。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苏眉并不陌生,更没有一点惊讶。   “我不会后悔!”   苏眉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决绝,兀自说着一句话,坚定着自己心中的信念。   “我要报仇!”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钟步七!是杨羡!你的仇怨与桓磬他们无关。”   “无关么?或许吧!”   苏眉的脸上带着一丝凄厉,她虽然不喜欢桓磬,但是不得不说成婚之后,桓磬对她并不错。   “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要杀钟步七,要杀杨羡,凭借桓磬根本做不到。堂堂数十万梁军,却根本挡不住杨羡的兵锋。而钟步七更是好端端地在那紫电峰中,便是身为大梁皇后的我也动不了他。能够成功的方法,只要让妖帝得到这天下。也只有妖帝,才能够帮助我狐族复仇。”   “那桓珝呢?”   殿中的气氛蓦然一滞,苏眉激昂的话语骤然打断。她看向了那黑影,眼眸中冒着凶气。   “你什么意思?”   “你的身份即使在妖族中也是绝密,若是你就此放下,当这个大梁的皇后,想必你的妹妹苏婴并不会为难你。而爱慕苏婴的妖帝乌昊,也会就此罢手。至于杨羡,他便算是说出了你的身份,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不会遭受到任何危险。相反,若是计划真的成功,你想过要怎么面对桓珝么?”   “你究竟是不是妖帝陛下的手下,为何说出这么这番话来?”   “手下?就凭乌昊这小子还不配。”   那黑影的态度可着实让苏眉有些惊异,这位从妖域派来联络她的使者身份并不简单,苏眉也不敢惹这位强大的存在。   苏眉的心中有些动摇,只是,当她想起了那碗荷花莲子汤,心中的信念更是坚定。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485.第四百七十六章 咬文嚼字]   星野垂落,淡淡夜色,水色迷蒙。   湟城殿宇,空荡静谧。杨羡站立在这殿宇之外,看着玉带之上,群星闪烁。   身后,娄敬悄然而立,气息隐匿,便如不存在一般。   “天象未明,大势未现,却有凶星突降,看来是应在了妖帝的身上。”   “丞相何时也学会了星之一脉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暗夜之中,一道黑影突至,越过了殿宇重重的守卫,至于杨羡之前。这黑影速度之快,守卫宫殿的兵士丝毫没有察觉。   至于杨羡面前,这黑影显露真实面目,乃是魔极宗宗主孟玄。   孟玄看向了杨羡,却其身子挺立,灵炁充沛犹如江河,源源不断,不觉惊异。   “一段时间不见,丞相的修为又精进了。”   如今的杨羡已经将胎息术点到了四星,只差一步,到达五星之后,便能够成就大宗师。   “这世界的修士,能够有耐心和能力将胎息术练到如此境地的,可着实不多。这水磨功夫,丞相还真是精道啊!”   胎息术是典型的修炼时间长,进展慢,但后期威力巨大的功法。杨羡只花了不到十年时间所达到的地步,寻常的修士怕是数十年也未必能够成功。   一般的修士不会去练这样的功夫,要花数十年内才能够有所成就的功法,寻常的修士谁能够耐下性子?   “宗主过奖了!”   杨羡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孟玄。   “这是钟步七要的东西。”   孟玄并没有查验,便将这盒子收到了袖子里。   “这世上够炼制这种丹药的炼药师,却是寥寥无几啊!钟步七要的东西,还真是不凡啊!”   “凌霄剑主所要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杨羡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发的莫测高深,孟玄看在眼里,转而问道。   “我那徒儿怎么样?”   天下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夏宫涅和孟玄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人会想到当今大周天子一身修为来自魔极宗。   想起了镐京那边的情报,杨羡却是一笑。   “陛下好得很,吴楚入臣,侯权和蔡应也到了镐京。这两天,陛下正带着她的两位王夫玩得兴起呢!”   “王夫?”   若是杨羡的话放在别人身上,孟玄会怀疑杨羡在开车。可若是夏宫涅,孟玄反而有点担忧那两位王夫了。   孟玄可亲身体验过,夏宫涅玩的兴起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状态。   “也罢!在下便先去一趟紫电峰吧!”   孟玄的身影眨眼之间消失在了杨羡的面前,娄敬缓缓走前,来到了杨羡身后。   “主公,解牛卫已经渗透进湟城了。”   “哦?”杨羡微微转过身来,“我那位叔祖父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梁廷三卫一府,解牛位负责对外的情报体系,只对桓武一人负责。桓武死后,桓氏因为对羊氏不放心,开始在军政乃至情报体系中排除羊氏的影响。不过因为桓磬的原因,桓氏不敢对羊检做得太过分。”   “桓磬是聪明人,他知道若是任由桓氏对付我那位叔祖父,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的确,羊检并不是好惹的。桓氏与羊氏的几次交锋都不能算赢,尤其是在神机卫和内卫全军覆没之后,桓氏开始插手解牛卫。如今的解牛卫内部裂痕重重,可羊检仍然掌握着很大一部分情报体系。对于我们而言,羊氏乃是一步好棋。”   “娄爷的意思是?”   “羊氏经营的鹿府乃是重镇,若是得到它,我军便能居高临下,掌握并州,从而控制神都,兵出中原。乃至四面出击,进军幽冀。”   “我那位叔祖父可没有那么容易答应?我看他怕是死,也不会投向我军。”   娄敬悠悠一笑,带着几分狡诈。   “羊检是茅坑里的石头,可羊氏中人呢?”   杨羡脸上莞尔,看向了娄敬,暗道这老家伙可真是个老狐狸,而且够损。   “娄爷可真是运筹帷幄、智谋惊世啊!不过此刻还不到时候,还需要静静等待。”   “臣明白!臣这就布置下去。”   娄敬刚刚想要走下去,身子却忽然一滞,却是转身两步,护在了杨羡身侧。   “是谁!”   一声喝音,随着一道黑影至,这空寂的宫殿广场上霎时出现数十道气息,将这黑影团团围了起来。   “不愧是杨幼庵的孙子,这怕死的劲还真是像他!”   这黑影被团团围住,却是丝毫不惧。夜火之中,来者全身罩着黑色的披风,根本看不清脸面。   “这声音?”娄敬面色一变,对于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少晋氏阴重华!”   “娄敬?”阴重华看向杨羡身旁犹如中年人一般的娄敬,“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挺有出息的,当起了杨幼庵孙子的跟班。。”   娄敬却是一笑,丝毫不为所动,“当年你我联手,被杨幼庵所败。我自回幽冥狱,而你难道忘了当初的诺言了么?”   “当然没有。杨幼庵逼我发下重誓,一生一世不得踏足大周境内。可这如今的天下,大周的江山在哪里?而这又能算是大周的领土么?”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娄敬没有兴趣陪阴重华咬文嚼字,问道。   “我只是来看一下杨幼庵的孙子是何等人物?并且讨教一个问题。”   “什么?”   “关中那座不过是杨幼庵的衣冠冢,他的葬身之地在哪?”   杨羡一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你占了我徒弟的便宜,如今却是如此小气么?”   “你徒弟?”   阴重华微微抬手,一道剑气迸发,擦过了杨羡的身侧,打在了他身后殿宇的梁柱之上。一瞬间,那梁柱从内部爆裂开来。   “幻离剑气!”   这一剑既是示威,也是在回答杨羡的问题。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杨羡手中羽扇轻摇,“景瓶儿的师父,还是如今妖族的金祈大巫?”   刹那之间,阴重华整个身躯仿佛都被时间所凝滞,一动不动。   “好一个杨子瞻!” [486.第四百七十七章 拆骨扒皮]   蛮族与妖族散布在塞外,虽然是两个种族,然而却是相当亲近,几乎没有内外之分。   究其原因,除了他们都是上古妖族的后裔、乌郝两族血盟,还有着共同的祭祀信仰。   而掌管祭祀的便是大巫,金祈大巫则是所有大巫的首领。   大巫是掌握祭祀的祭司,其团体独立于妖蛮两族体系之上,受到两族共同的尊敬。   六百年前草原帝国兴盛之时,大巫的数量成千上万。他们掌握的巫术乃是摆在周军面前最大的阻碍。   而后幽冥狱起,周军将俘虏的大巫转到了其中,拷问巫术的秘密,掌握了克制巫术的方法。   随着草原帝国的灭亡,大巫依旧存在,只是没有了原来的辉煌,数量也急剧减少。然而即使这样,大巫依旧是妖蛮两族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其中聚集着不少妖蛮两族的王脉,还有不少妖蛮两族中修为高深之士。   可谁也没有想到,位于众巫之首,身份最为神秘的金祈大巫,居然是一个周人!   湟城宫殿之前,被杨羡道出了身份的阴重华缓缓而道,这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的忌惮。   “数十年前,塞北一战,所有的大巫都被杨慈和袁诚屠戮殆尽,而我又被杨慈所败,被他逼迫不得再踏入大周之境。所以我去了塞外,见到了妖帝,答应帮他重新建立大巫体系,而我也成了众巫之首的金祈大巫。”   娄敬听闻阴重华的话语,若有所思,却听得身后杨羡说道:“当年草原帝国覆灭,十万御林军攻灭了蛮族的王庭,也就是如尽的妖域所在。那一战,圣甲军尽灭,猎龙骑皆绝,王庭之中大巫尽数被诛。可巫术的传承并没有断绝,若论正统,一在幽冥狱,一在塞北妖族,还有一支便是当初随周军北上,攻入王庭得到所有巫术资料的并州的少晋氏!”   阴重华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并不惊讶于杨羡知道的如此详细,因为关于大巫和巫术的一切,没有人比当初经历过这一切的娄敬、杨纯更为清楚。   也因此,这一切也瞒不了杨羡。   “没错!只是大周朝廷对于巫术相当戒备,用之防之。我少晋氏出身山中一脉,历代都是宫廷之中的祭祀官,通晓巫事,了解各种大巫祭祀的礼仪和流程。可论兴盛,还是要数塞北妖族那一支。只是数十年前,杨慈和袁诚联手,斩妖杀巫。塞北一战,曾经强大与兴盛的塞北妖族一支彻底覆灭,大巫尽绝,所以我才能够一展手脚。”   “一个女人却妄图得到天下,甚至不惜以美色迷惑帝王,事败之后远遁塞外,勾连异族,一跃成为妖蛮两族中崇高的存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杨羡说到这里,转而一笑,“还真是有些本事。”   “你的口气和杨慈一样,真是令人讨厌!”   阴重华无法忘记当初只是六百石谏议大夫的杨慈得知她图谋时的模样,那样的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那时的杨慈因为扬州赈灾一事得罪了明帝,将要发配到河湟之地。可面对她这位艳冠天下的皇妃之时,却是没有一点的惧意。   “一个女人却妄图得到天下,有些意思,我到想要看看你要怎么做?”   这句话和杨慈临走时的背影在阴重华的心中留了十年。   十年之后,杨慈依旧只是一个杂号将军,手里掌握着万余兵马,放在偌大的神都之中,根本上不了台面。   而她,已经是权倾天下的大周的皇太妃,地位尊崇。她的势力遍布天下,启帝懦弱,生母早丧,娶了她的妹妹为妻,阴氏一族是当时神都最为强大的外戚。   当时启帝要将杨慈从河湟之地召回,阴重华是同意的。因为她想要看看十年之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小子现在是如何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   可事实上,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这位手里只掌握万余兵马的杂号将军,在短短数年之内便一跃成为手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夏氏、阴氏、世家公卿、各宗修士、异族,神都内外乃至于整个天下所有的势力都被他踩在了脚下,甚至就连那纵横天下的袁守成也不例外。   阴重华的权柄迅速被杨慈夺取,势力急速萎缩。只是阴重华并不甘心,她外联娄敬等江湖势力,内结禁军诸位首领,秘密发动政变,却被杨慈不声不响的破除。   自此之后,幽冥狱主困锁地底深幽三十年,而世上也再没有了那位权倾天下、艳绝当世的大周皇太妃。   阴重华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弹指之间被那个男人毁掉了。   阴重华是个女人,可也不是不守信用。   事实上,她如娄敬一样,紧紧遵守着曾经的誓言,不曾踏足大周一步,一直待在妖域血池中三十年多年。   直到梁帝桓磬代周而立,这天下再也不是夏氏天下,阴重华才再度南下。   因为对她而言,需要夺回一样重要的东西。而那样东西,便在杨慈的手中,随着他身埋黄土。   当年事败,杨慈从她身上夺取了那样东西,并逼她立下重誓,不得再踏足大周江山。   杨慈的用心她很清楚,大周江山在那么她永远也无法再夺回那件东西,也就无法在修为上更上一步。   看着自己曾经最为渴望得到的东西成了自己最大的阻碍,无疑是最为残忍的惩罚。一想起这件事情,阴重华心中便是怒火徒生,恨不得将杨慈拆骨扒皮。   “杨慈究竟在哪?”   阴重华看向了杨羡,似乎所有的耐心都被耗光了。当今之世,杨纯已死,怕是杨羡是仅有的几个知道杨慈葬身之地在哪的人了。   便在一众修士重围之中,阴重华丝毫不惧,周身灵炁涌动,黑袍猎猎作响。   娄敬一步踏出,挡在了杨羡面前,却听得阴重华一声讥笑。   “杨纯已死,光凭你挡得住我么?”   阴重华身形前移,便如瞬移一般,一瞬间从广场之前来到了殿宇高台之上,与娄敬对了一掌。   却听得娄敬一声闷哼,言道:“多年不见,你的修为又上了一层楼。” [487.第四百七十八章 凌绝天下]   娄敬护在杨羡身前,当今世上两位绝顶的大宗师交手,便是只是两掌相接,也是灵炁暴涌。   丝丝灵气从两人掌间溢出,化为风刃,四处飘飞,将那宫殿檐廊,弄得梁柱折断,石砖尽碎宫墙之上,更是一道道碎痕,满目狼藉。   阴重华占有优势,不禁是修为上的,更是因为她有着回旋的余地。娄敬身后便是杨羡,因此他不能退。所以,他不但没有借势卸力,更是拼着内伤,强硬地将阴重华击退广场之上。   娄敬将手掌掩在身后,杨羡可见其手掌瑟瑟震颤。   “娄敬,你天资不凡,可惜受限于幽冥狱的功法,便是成就了大宗师,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那就试试!”   娄敬眼中寒光一闪,身形犹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与阴重华在广场之上打了起来。   这两位大宗师都是精通巫术的高手,冥火与神火相交织,绿色与金色的光芒在这宫殿之前的广场上闪耀。   “都退开!”   无论是娄敬的冥火还是阴重华的神火,都是来自巫术,其中掺杂着蛊虫,寻常的修士怕是沾染上一点,都会化为枯骨。   两人相斗,一时难分上下。杨羡在旁,却听得他的护卫统领马谓走了上来,拱手而道:“主公,情势危急,对头很强,您还是暂避吧!”   “不必!”   虚空之中,两股火焰争锋相对,遍燃殿宇之前,透出城巅山外。广场之上,两人交手,更引得雷鸣声起。   黑色的阴雷作响,便在那一瞬间,破除了阴重华面前所有的防护,直向其而去。   这阴雷乃是娄敬能够成就大宗师的根本,不亚于四脉之中任何一家的杀伐之术。   黑色的阴雷将阴重华包围,将其身躯吞没。娄敬眯着眼睛,却见那阴雷之中,一股剑气泛起。   他暗道不好,急速后退,却见那剑气四溢,将失去了主人控制的阴雷绞杀破碎。   而阴重华再现于众人目光中之时,周身黑袍却是丝毫未损。   “娄爷,退下吧!”   此番交锋,胜负已分。阴重华不但是金祈大巫,掌握着不亚于娄敬的巫术,更是山中一脉的传人,继承了山中一脉的无上剑道。   幻离剑法!   娄敬先是为了逼退阴重华,后是为剑气所摄,受了伤。听了杨羡的话,也不勉强,他知道杨羡不会无的放矢。更知道杨羡若是没有把握,怕是早就跑了。   “当今之世,能够在修为上稳压你一头的,怕也只有凌霄剑主钟步七了!”   杨羡看了阴重华与娄敬交战许久,早已经窥破了端倪。以娄敬的修为,已经能够稳稳进入当今修士前十之内。可便是这样,娄敬依然在短暂的交手中吃了亏。   这个老女人不简单啊!   “若不是杨慈夺了我的血丹,这三十年来,这世间凌绝天下的修士又岂会只有杨纯和钟步七两人。”   阴重华很是狂傲,但她也有狂傲的资本,单凭她一掌便让娄敬受了伤,便能够如此。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杨羡的原因。若是杨羡不在这里,娄敬也不会在交战之中那么快陷入被动之中。   “如此,我欲与前辈讨教,如何?”   杨羡向前走了几步,便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缓缓而道。众人有心要劝,但是在杨羡的积威之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阴重华看了杨羡一眼,“如此年纪,便能够将胎息术练到如此境地,的确不易。我不明白,以你的天赋和心性,又有杨纯在旁教导,威力强大的功法有的是,为何要花着水磨功夫?你还没有成就大宗师,与我交战,不出三合。”   “那就试试吧!”   杨羡的笑容让阴重华有忌惮,看着似乎完全不设防的杨羡,一时间,她倒是有些犹豫了。   不过,阴重华终究是阴重华,便随着杨羡话落,她抬起手来,随手便是一剑。   只是,这威力绝伦的剑气还没有到杨羡面前,便听得虚空之中金戈之音泛起,那剑气随即消磨不见。   阴重华眉头一皱,当即不再顾忌,身形前催,一掌击向了杨羡。   这一掌仍旧没有接近杨羡,阴重华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在接近杨羡的时候,却被一股巨力拿住。   她抬头而观,杨羡身侧,虚空之中,竟有一只巨手伸下,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的攻势。“五方揭谛!”   阴重华此刻终于明白了,杨羡的底气究竟来自哪里?   “法器!”阴重华面目之中泛着一股警惕,“看来杨慈当年得到的袁诚的秘藏,现在都到了你的手中。”   “无论是炼丹、炼器又或者是其他,都需要巨量的灵炁,而丹息术便是能够提供巨量灵炁的法门。”   而有些法器,也只有杨羡到了如今的修为,才能够使用。   天际乌云翻转,一道惊雷落下,直向阴重华而来。阴重华大惊失色,一剑斩断了扣制自己的巨臂,身形急速而退。   却见那雷光乍起,从中走出一道身影。身如山岳,体如苍松,面目威严,甲胄齐身,手一指,便有雷光万千。   又见一旁云起,便在这云雾之中,一道人模样的老者显现身形,身侧灵符舞动,霞光万千。   两者皆非实体,却是威仪不凡,不似尘世之人。   “雷君印!天师符!”   阴重华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件法器的名字,再看向杨羡之时,更是万分警惕。没有人知道当年袁诚密藏之中的所有法器,时光偏转,如今这世上能够知道内情的人怕是寥寥。   如今怕也只有杨羡一人能够知道袁诚密藏之中所有的法器是什么了?   这雷君印和天师符都是古往今来世上最为绝顶的法器,能够召唤雷君与天师法身,威力强大,便是大宗师也不敢轻戳其锋。   “杨子瞻,你还真不愧是杨幼庵的子孙。”   阴重华忌惮杨羡手中的法器,不敢再行前进。这毕竟是杨羡的老巢,她若是硬拼下去,怕是会得不偿失。撂下了一句话后,身形便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488.第四百七十九章 里应外合]   狼台。   独峰崖刻,下建血池。   鲜红的血液冒着妖异的光芒,阴重华独立血池祭台之上。两旁,众巫独立。   “巫尊!”   妖帝乌昊前来,微微低首,很是恭敬。   “这座血池建得不错。”   阴重华回身直面乌昊,年近八十的她却似二十多岁的青春女孩一般,艳丽无双。   时光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般,阴重华虽是大巫,巫术的造诣登峰造极,却没有妖蛮两族出身大巫身上留有的鲜明的痕迹。   金瞳赤目,血纹火线。   “得蒙巫尊赞赏。”   便是妖帝乌昊,在阴重华的面前,也丝毫没有一点倨傲。事实上,在整个妖族之中,得知金祈大巫身份的少之又少。   金祈大巫掌握整个大巫团,与妖帝的权利并不冲突,相反,乃是合作者。   “这次我先去了深梧,后又去见河湟之地。你只能选择听一个。现在,选吧!”   阴重华一笑,绝世之姿尽显,然而乌昊心中却越发忌惮。这个女人的修为,已经到了如此的程度了么?   举手投足之间,却是魅惑尽显。   虽然两边的消息乌昊都想要听,但他还是选择了最为关心的是那一个。   “梁国那边情势如何?”   “苏媚那个小狐狸可以利用,而且会完成你的计划。”   乌昊听完,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苏媚如今已经贵为大梁的皇后,若是她不愿意,乌昊无论是因为苏婴还是其他深层的原因,都不会去勉强。   可便是如此,那么他想要尽快南下,攻占中原的计划反而会就此延后。   乌昊清楚,大梁的军力并不弱。便在不久之前,蛮王郝京更是中伏,损失惨重。   此刻妖族大兴狼台,全面进攻的准备还没有做好,只能先开始做些小规模的袭扰战。   “那杨羡那边呢?”   “你的选择已经没有了。想要得知另一个答案,必须要给出相应的报酬。”   阴重华的声音不算冷漠,可也绝对算不上热切。事实上,阴重华并不是乌昊的属下。作为修建血池的报酬,阴重华此次南下,解决了乌昊心中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的答案。   也是一个关于妖族未来的问题!   那便是,杨羡留在了大梁的棋子,他能不能够使用?他南下攻取大梁的计划,能不能够顺利进行?   如此重大的事情,乌昊不可能放心交给其他妖类去做。而乌昊也清楚阴重华的本事与能力,当今之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大梁皇宫的,也没有几个。   而另一个问题,则是乌昊也关心的。   杨羡在其中又会扮演什么角色?   乌昊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血色的妖丹,递给了阴重华。   “这是妖神血丹,我愿供奉于巫尊。”   阴重华接过了乌昊手中的妖神血丹,收拢在了袖子里。   “杨羡会坐观其成,无论是你败也好,胜也好,对于他而言都没有坏处。至于能否攻下大梁,其中拿捏,就要看你自己的了。我能够告诉你的是,杨羡乃是你最大的威胁。南下攻梁,十分凶险。”   “我明白了!”   乌昊低下了头,转身离开了这座血池。   “你们退下去吧!”   “是,巫尊!”   阴重华一声令下,血池中的大巫尽数退去。阴重华拿出了妖帝给与她的妖神血丹,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之色。   “杨幼庵,你究竟在哪?”   出了血池,乌昊所见,他的两位幕臣荼川和苏婴正在等候。   “陛下,巫尊是如何说的?”   “苏媚已经动手了,而我们的计划可以展开了。”   乌昊说的时候,不忘看一眼苏婴。对方的脸色不变,可是乌昊知道,她不愿意见到如此。   这也是乌昊不派苏婴前去的原因。他虽然想要让苏媚帮他,可是不想要利用苏婴这层关系,从而让苏婴疏远他。   乌昊知道聪明如苏婴,能够知道他的用意。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见喜色?”   荼川心中本是一松,可见到乌昊的脸色并不好,却是问道。   “因为杨羡!”   妖族南下,面对的问题不再单一,因为摆在妖族面前的敌人不再只有梁军一个。   “杨羡必然会坐看我们与梁军相斗,然后再趁机出手,这是肯定的。因而我们必须摆清楚眼前敌人的主次。”   苏婴跟在乌昊身后,缓缓而道。   “说说看!”   “如今我军面前,有幽州东部的景云。他麾下燕军战力不俗,又有幽宁铁骑这样强军。但是景云虽为大宗师,然而内心柔弱。我们若是不去动他,那么他也不会跟我们过不去。相反,若是我们步步紧逼,景云反而会决死一战。所以,对于燕军,我们防而不动,想也没有大碍。”   乌昊听了苏婴的话,点了点头。   “继续说下去!”   “是,陛下!”苏婴虽是女流,却是一等一的谋士,对于如今天下的形势了如执掌,“而幽州是我们的主攻方向。陛下的计划若是成功,这其中还有一到两年的缓冲时间。而想要平衡周梁之间的局势,那么有一个地方很重要。”   “鹿府么?”   苏婴没有说,而乌昊已经猜了出来。   “鹿府的位置很是重要,处于我军、梁军与周军之间。而羊氏一族的身份又太过敏感,本来不应该待在那样重要的地方。只是羊氏一族掌握上犀骑,影响着解牛卫,对于梁军而言无可替代。所以,不是桓磬大度,而是他没有办法。羊检,他不用也得用。所以,对于羊氏一族,不到必要,我等也不用去得罪。更何况,我军若是要攻入幽州,避过鹿府的进军之路也有两三条。我军现在已经取得狼台,那么鹿府的意义便不那么重要了。”   “的确是这样。”   “所以最后只剩下了杨羡!”   乌昊转过了头,看向了自己心仪的女妖,却见对方的眼眸之中灼烧着火焰。   “你的意思是?”   “暂时放弃原来的计划,兴大军攻打杨羡,乃是各方所愿意见,也能够转移梁军的视线,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因为与梁军战事不利,想要取得河湟之地作为立足的根本。而一旦我们如此,梁军是绝对不会插手,相反,也许还会落井下石。疲梁弱周,而一旦陛下计划成功,杀招一成,那么大军南下幽冀,里应外合,便可夺取中原。” [489.第四百八十章 按兵不动]   湟城城顶,殿宇之中,大将云列。   斥候来报,幽州之外所有的妖军撤防,摆脱了与梁军的接触,回到了狼台。此后,妖帝麾下狼骑四出,大军更是向着西南方向而来。   狼台西南方向的敌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鹿府的羊检,另一个便是湟城的杨羡。   而从前方传来的情报来看,妖军一改往日的嚣张,远远绕过了鹿府外围的防线,继续向西而去。   那么妖军想要攻打的是谁,便一目了然了。   “冲着我来了么?看来阴重华对于妖族的影响的确很大啊!”   杨羡看着摆在自己面前悬挂着的地图,妖军此举看似愚蠢,实则很是精巧。   狼台到河湟之地,妖军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随时有被截断后路的危险。然而设下这一谋划的家伙对于天下的形势很是清楚,乃至精准。   “主公,近日驻守在桃林、南阳、河东各地的将领都发来了情报,边境的梁军有异动。”   “桓磬这是想要落井下石么?”   杨羡一笑,殿宇之中既集聚了秦风、韩不负这样的上将军,也有着萨摩柯这等夷将,也有着荣灿、蒋舟、方沛、许济这样的降将。   “桓磬想要落井下石,他也要有那副牙口。”   韩不负一笑,不甚在意。事实上,韩不负在军中一脉修士云集的大殿之中,着实可以算是一个异类。   如今梁军想要攻打周军,要么从霍口走河东,要么从桃林入雍州,要么从阳翟入南阳。   事实上,梁军此刻真正能够大规模兴军也最容易操作的也只要在南阳。不过,桓磬并没有这个胆子。   “桓磬应该是想要坐视这一战胜负,再行定夺。在这之前,他并不愿意投入过多的力量。桓磬多疑,他也怕这是妖军的计策。”   殿宇之中,秦风说道,轻易便道破了如今周梁之间的形势。那便是在这一战前,周梁之间并不会有大战。而此后,视这一战周军的战果,也不一定会有大战。   “没错!”   杨羡点了点头,秦风虽是将领,喜好冲锋陷阵,但是对于战势的判断却十分清晰。   “妖帝撇了梁军,奔向我等而来。这幕后谋划者可真是心思深沉啊!不过,这疲梁弱周之策,最后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主公,末将愿意率领一万军,渡河清扫妖军。”   杨羡手中的白羽扇捂着自己半幅面容,看着地图,只露出了一双眼眸。   听闻秦风的请战之声,杨羡并没有立刻回应。久之,杨羡一笑,缓缓而道。   “不用,放他们过大河,让他们在河湟之地北部立住跟脚,而我们则将防线设在湟水一线。”   妖军想要进攻河湟之地,那么必然会在北部建立营地。而趁着妖军还没有大规模集结,先行清扫一番,则可以降低他们的士气,延缓他们进攻的时间。   不过杨羡显然没有这个意思,让他们顺利在河湟之地北部立足。河湟之地虽然广阔,但也是相当荒芜。   基本上,河湟之地所有的物资人员,除了在湟城,剩下的便集中在南部的军镇之中。   “诸将!”   杨羡一声轻音,殿中众人拱手而道。   “末将在!”   “既然这次妖军来了,那便不需要让他们再回去了!”   杨羡一声,既非具体的部署,也不是什么精妙的谋划。然而殿宇之中一众周将,却是气势高昂。   “末将遵命!”   众将退下各领兵马,准备作战,殿中人去空空,显得有些空旷。   娄敬悄然走了上来,拱手而道。   “主公,羊氏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杨羡点了点头,问道:“这次妖军南下的谋划,是谁出的?”   “九尾狐苏婴!而且,苏婴秘密前往了鹿府,与羊检一会。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这次会面之后,鹿府的梁军与妖军都相当的克制。这次妖军通往鹿府外围的狭道之时,梁军也没有攻击,甚至是默许了。看来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   “那只狐狸么?”杨羡微微沉吟,却又说道:“她的姐姐此刻是大梁的皇后,放着这枚棋子不用,却来找我的麻烦,未免不智。”   “主公的意思是?”   “她是想要声东击西,掩盖真实的谋划。若是能够引得梁周之间大战,既削弱了梁军,又能够牵制我们。而阴重华之所以南下,绝对不会只是来找我们麻烦这么简单。”   “方雨亭和典十五被押幽冥狱,神机卫和内卫全军覆没,梁廷的护卫势力的确削弱了泰半。光凭校事府不足以护卫皇宫,若说阴重华趁机潜入梁廷,与苏眉暗通款曲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娄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难道说妖帝想要.......可这不可能,桓磬可是梁帝啊!他们怎么做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呢?”   杨羡一笑,悠悠而道。   “娄爷精通巫术,难道不知道他们的手段。阴重华精通巫术,又怎么会炼制不出那伤人于无形的翼尾之毒?当世之中,除了阴重华,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炼制出来。”   当然,这翼尾之毒难炼是一个原因,而炼制这毒的材料更是问题。或者说,能够炼制的人少,而翼尾更加少。   娄敬豁然惊觉,随即便是言道:“桓磬若死,那么苏眉便是大梁的太后。若是她与妖族里应外合,那么梁军的形势堪忧啊!乌昊这贼子,还真是狠毒啊!”   说到这里,娄敬有些迟疑。   “只是苏眉如今已经是大梁的皇后,有着大把的荣华富贵。她曾经的身份也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她会配合乌昊做这等事情么?”   杨羡也并不是很肯定苏眉会如何选择,毕竟,自从苏哲死后,苏眉已经属于无人节制的状态。而且,她如今已经爬上了大梁皇后之位,她的选择,已经不是原来那么容易可以揣度。   杨羡说道:“是不是,看一下梁廷的形势便知道了。如今深梧城中,异族混杂,让我们的人全部沉寂下去,不要有任何的动作。”   “臣明白。” [490.第四百八十一章 覆阵杀敌]   苍空之上,鹰鸣于野。   便在那锐利的眼眸之中,映照着山河水色,映照着兵甲刀戈。   湟水湍湍,向东而去。   妖帝兴二十万大军前来,动用了大量的物资,更是派遣了蛮王郝维与八臂罗刹鲜海以及大大小小两百多名大妖坐镇。   湟城,包括其所控制的湟原,这位于最前线的区域则是妖军最为想要的基地。   因此,当妖族的大军渡过大河之后,郝维率领的大军马不停蹄地向着湟原而来,压境湟水防线。   所谓湟水防线,便是昔年周军沿着湟水建立的阻挡北方蛮族的防线。   湟原南北两面皆山,难以逾越。东西狭长,湟水川流而过。   湟水西面地势狭窄,大军不易通过。   蛮王郝维便将主战场放在了湟水东面。为此,他急派狼骑星夜强渡湟水,在南岸建立立足之地,抢占有利地势。   不过郝维的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因为周军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而是让他们顺利渡过了湟水,全部开进了湟水南岸,与湟原之东外围的军寨争锋相对。   战场之上,郝维站立移动的木质高台之上,看着远方的周军阵列,以及那位于周军阵列之中的那辆四轮车。   大周丞相杨羡所在!   郝维乃是三位蛮王之中最强的一位,封号射日王,在妖族帝国之中位份只在乌昊之下。这次前来夺取河湟之地的妖军,除了郝维所部,还有着两万由鲜海所统领的妖军,剩下的都是新投降乌昊的妖蛮两族的部落。   乌昊并没有精锐尽出,而是更愿意在实战之中淘验精锐。   一百只猎龙骑分散在郝维所在的高台之下,占据着大量的位置,凶狠的猎龙犹如蜥蜴一般趴在地上,等待着身上骑士的命令。   八千狼骑则分散在高台左侧,湟水岸南。矫健的骑士驾驭着巨狼,嗜血的目光盯着远方的周军将士,喉咙着不断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高空之中,二十多位巨灵犹如山岳一般,拔地而起,分散在妖军中央。   妖军的战力已经不同了!   以往妖蛮两族作战,都是以妖方或者是蛮族部落为单位,大量的军事资源都被浪费掉了,因此战力低糜。   可自从乌昊南下之后,以其无上的威权,将妖方或者是蛮族部落的军事资源进行了军团制革新,统一管理,而不再是部落制。   以往像是狼骑或者是猎龙骑这样的强力兵种,各个部落都是敝帚自珍,应敌之时也只是勉强求自保而已。   这样一来,往往无法发挥狼骑或者是猎龙骑这样强力兵种的用途,最终被敌人各个击灭。   妖族如此大兵团的作战,自从草原帝国灭亡以来,数百年的时间长河之中几乎已经见不到了。而现在,又重现于世。   六百年来,妖族某种意义上再一次实现了草原帝国往日的辉煌。而这一次,妖族目的便是打败集聚在河湟之地的十万周军,夺取这座战略要地。   可即使这样,郝维的心中其实是忐忑的。可明面之上,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并不知道前面的十万周军战力如何?也不知道周军故意放过了那么多军事的要隘,究竟是战略上的失误,还是杨羡另有所图。   以往有着杨纯统领大军,操控着周军上下一切。周军与梁军几次大战,杨羡几乎没有正面领军对敌过。而现在,杨纯一死,妖族之中大量的妖类都视杨羡可欺。   而这样的情绪在妖族内部蔓延之快,也是这场大战的由来。   一决生死,一分高下!击垮周军,擒杀杨羡。   周军的阵列很是奇怪,除了最前方两万罩甲的重甲部队之外,位于中阵,杨羡身旁的军队却都只着素衣,身上连一件盔甲也没有,手中也没有拿一点兵器。   从情报得知,这支部队是东州兵,都是由承天道徒组成。只不过他们的战力,妖族中却没有具体的评估。   “进攻!”   随着郝维一声令下,百余猎龙骑拔地而起,飞向了天空之中,激起了大量的烟尘。   郝维的长袍猎猎作响,风尘翕张,傻里弥漫,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远方的周军却依然沉稳,犹如大山一般,一动也不动。   猎龙空中寒焰,喷出之时犹如火炮一般,能够将所过一切都冻成冰渣。猎龙骑冲在最前面,想要凭借空中的优势,搅乱周军的战线。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最前面的几只猎龙甚至已经快要冲到那四轮车附近。   周军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得让郝维有些心惊。他分明见到,便在那身形巨大的猎龙飞掠周军的阵列之时,那前方的全身罩甲的兵士却真的如雕塑一般,对于威胁视而不见。   妖军的进攻很是顺利,直到百余条蓝白色的冰火长柱出现在了天空之中,却没有想象之中那摧枯拉朽的攻势。   寒焰所过,周军上空有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着这冰寒的攻击。   承天道劈山镇海之威,在久远的时光之中,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遥想当年,百万承天道徒聚于袁诚麾下,剑之所向,风云俱起。   符光叠出,接连成阵。石阻劈山,浪袭镇海。千重山岳而不能阻,万顷波涛而不能覆。群雄屈膝,异族厥首。海内英雄,无有敢当其锋。   而现在,随着五万东州兵聚集在了在了这边塞之地,镇海之能,再现于世。   便随着那百余猎龙骑一轮攻击过后,周军开始动了。这百余猎龙骑攻击一轮之后,半刻钟内无法再行攻击,而周军等的便是这个时候。   左翼铁骑,煌煌血龙鳞爪毕现。右翼照夜,赫赫杀气直冲云霄。   前锋阵列,两只玄龟盘形而出。东州兵坐镇中阵,而最核心的,杨羡身侧,千余三营将士护卫左右。   便在那盘旋天际的苍鹰再度飞回四轮车上,杨羡缓缓抬手,羽扇轻指前方,眸中寒意深深。   “覆阵杀敌,翦灭宵小!”   这一刻,整个周军阵列,十余万大军仿佛都活了过来。 [491.第四百八十二章 天崩地裂]   乱了,都乱了!   在杨羡下令攻击的那一刻,高台之上的郝维便感觉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郝维已经失去了对于军队的节制,也不是因为妖军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而是因为在周军凌厉的攻势之下,这二十多万妖军仿佛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山雨欲来是什么感觉,郝维此刻便是什么感觉?   周军并没有使用灭魂阵。因为灭魂阵是往日周人的军队在面对妖族之时,因为战力或数量上的威胁而使用的一种抹平妖族优势的战法。   在灭魂阵中,妖军最大的依仗妖魂被压制得很惨,战力十分低下。   可周军并没有使用,这说明在周军的眼中,这二十多万妖军对于他们而言不占一点优势。   那种沉沉的压迫感,仿佛野火燎原一般。只是,冷静下来的郝维恢复了理智,开始主导妖军的行动。   猎龙骑的作用十分巨大,可以在开战之前搅乱敌方的阵势,可以在开战之中消灭对方的优势兵力,也可以在战后追击敌方的残兵。   虽然数量稀少,但也是战力强大。然而猎龙骑进攻的间隙,有着半刻钟左右。在这个阶段,猎龙是无法使用寒焰的。   所以,在攻击失效之后,郝维第一时间下令猎龙骑提升高度,脱离与周军的交战范围。   只是,在郝维下令的那一刻,便已经晚了。   周军阵列之中,飘起了数百条蓝色的炁线。这些炁线虽然细小,却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道,一旦锁缚住猎龙的身躯,它们便再也无法挣脱。   郝维目中所见,一只身躯庞大的猎龙被那数条蓝色的炁线拖曳,从空中坠落,庞大的身躯陷入了地面,被周军的兵士乱枪刺成了刺猬。   强大的猎龙在临死之前的那种绝望感,郝维仿佛能够   而猎龙骑上的勇士,便在从空中摔下去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的下场。   周军早有准备,而且针对猎龙骑做了详尽的预案,有着战术安排。   郝维目光所见,第二头,第三头.......   肉眼可见,一头又一头的猎龙被拖进了周军的阵列,被杀死,成了冰冷的尸体。   “快升空!”   焦急之心溢于言表,一向冷静的郝维甚至将话说出了口,而不是用行动去表示。   这样异于常理的操作并没有带来用处,便在最后一头猎龙在骑士的驾驭下脱离了周军的那蓝色的炁线的攻击范围之后,地上已经垂落了十数头猎龙骑。   仅仅一个交锋,便在十数息之内,妖军便损失了十数头猎龙骑。这样的战损在以往的战例之中十分少见。   最近一次,三头猎龙骑突袭梁军一座营寨。在损失了一头猎龙骑后,几乎消灭了一座六百人的梁军营寨,最后剩下的一头狼狈逃窜,可这也是因为有梁军的上将军坐镇的原因。   便在猎龙骑全面升空的时候,妖军前锋已经冲到了两万重甲军之前。   战势并没有进行得十分顺利,眼前的两万重甲虽然不如当年攻灭草原帝国的十万御林军,可也掌握了玄龟护盘阵。   玄龟护盘阵之所以能够与血龙长锋阵齐名,那是因为在这两只由苍然之息聚集而成的玄龟护持下,阵中的将士能够被提供额外的保护。   体力、战意几乎无穷无尽,乃至于受的伤也能很快愈合。   当然,与照夜军中那些夷兵的高爆发不同,重甲的兵士不会在受了致命伤后还能保持相当高的战力,但也几乎没有副作用。   所以,妖军在与两万重甲的交锋之始,便陷入到了纠缠之势。   两百多名大妖妖魂化出,妖魂之姿,威风凛凛,其外还罩着一层黑色的镀膜。   “夜摩印么?”   四轮车中,看着那两百多只大妖跃入战场,有的想要攻进重甲的阵列之中,有的甚至已经越过两万重甲的防线,到了东州兵前,想要攻破镇海符阵的防线,直取杨羡。   夜摩印是一种秘法,能够让修炼的大妖免受灭魂阵的影响。大妖作为妖中的顶尖战力,往往在一场战争中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他们不受影响,相应的,妖军的战力便能够提升很多。   “洛无咎!”   杨羡微微一语,四轮车旁,一名青衣男子躬身应命。   “臣在!”   “灭了他们!”   “臣遵命!”   便在一瞬间,这天空仿佛都在震动。那些正在攻击镇海符阵的大妖纷纷举头,却见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虎头牛角,背生双翼,洛无咎的妖魂比妖军之中最大的妖魂都要大上四五倍。   “洛无咎!”   郝维念着这个也许是妖族数百年最为杰出的妖类的名字,一双手却握得紧紧的。郝维却见,洛无咎从天空飞下,只一口,便将一名大妖妖魂的脖子咬碎。   接着,便在众人所见之下,洛无咎将那名大妖的妖魂整个吞吃了下去。   而那名失去了妖魂的大妖,他的肉身则变成了碎末一般,被洛无咎巨大的手掌震碎,漂飞了出去。   洛无咎给予那些大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一时间,能够飞行的大妖都集中在了一起。足够十数头,与洛无咎纠缠在了一起。   战事进行到这里,妖军仍旧在数量上占有山风。只是,随着那血龙不断地冲击妖军的阵线。   与重甲交锋的妖军渐渐变得有些溃散。   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候,因为此刻中阵的杨羡已经分出了兵马,两万东州兵已经前往了对抗妖军的前线,想要给予妖军数万前锋最后一击。   而这也是一个良好的机会。因为,便在八臂罗刹鲜海的侧攻之下,周军的左翼已经出现了裂隙。   秦风带着一万西凉铁骑冲得太前了,以至于东州兵不得不前去弥补阵线,这也给了郝维机会。   便在此时,一直在天空之中盘桓的八十头猎龙骑也终于恢复了奔吐寒焰的能力。   郝维当机立断,没有放过一丝的时机,下令八千狼骑突击,从周军左翼杀进去,直取杨羡首级。   而猎龙骑则从天空之上给与协助,上下夹击,撕开周军的阵线。   寒焰喷吐,狼骑猪突。   便在这天崩地裂般的场景之中,周军左翼的一座小山之上,站着两个坚定的身影,发着淡定的声音。   “老方,已经有多少年了,咋们没有再打过草原狼骑?”   “怎么着也有十多年了吧!想想还是有些激动啊!”   便在这两个人悠哉悠哉地谈话间,一头狼骑已经冲至近前,狰狞的脸庞上冒着嗜血的光芒。   只是,这两人却没有多少的触动,微微侧身,手起剑落,却见一道弧光起,那狰狞的狼头落在了地上,血线喷洒。   便在骑着巨狼的骑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蒋舟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蒋舟从蛮骑身上抽回了长剑,虽是在笑,却十分慑人。   “是啊!这帮异类大概已经忘了。咋们铁屠军,专杀骑军!” [492.第四百八十三章 一战而定]   “这是怎么回事?”   高台之上的郝维眼见着八千狼骑杀进了周军的左翼,可是并没有预想之中取得战果。   相反,这八千狼骑被山坡之上的数千周军所阻,竟然不能前进一步。   郝维面色凝重,战事进行到了这里,两军虽然还没有全面展开,但是妖军已经先行陷入了劣势之中。   妖军最为精锐的战力大部分已经投入了战场之中,可并没有取得预想之中的优势。   正面,周军的两万重甲硬抗在前阵,抵抗住了妖军的进攻。不但是如此,周军左翼的西凉铁骑和右翼的照夜军冲击之下,妖军的前锋已经摇摇欲坠。   中阵的东州兵阵列之中,不断有符光叠起。   或有镇山符出,阻拦那噬骨的寒焰;或有劈山符出,攻击那集聚的妖军;或有愈灵符出,维持友方的阵线。   东州兵虽然是军队,然而战法与军中一脉的军队完全不同。他们分得很散,甚至可以说各自为战,或十人、或百人、或千人,东州兵的战力虽然没有西凉铁骑和照夜军那么凶悍,然而其战法多出,灵活多变,再有着两万重甲和西凉铁骑这样的军队在旁,组合起来的威力实在让郝维有些惊异。   狼骑为周军所阻,猎龙骑一个个消失在周军军阵标出的火红色的龙渊枪下,天空之中十数个大妖正与洛无咎鏖战正酣。   妖军在各个阵线都没有取得进展,除了八臂罗刹鲜海所带领的两万妖军,已经冲杀进了周军的中阵。   郝维看在眼里,这是开战以来第二个良机。郝维并非惜兵之人,虽然他所部的精锐蛮军包括两千的圣甲军还没有投入进战阵之中,而现在正是好机会。   若是能就此冲破周军的中阵,那么周军怕是会顷刻大乱。   正当郝维想要抬手,命令麾下蛮军尽出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周军的中阵忽然散了开来,而鲜海与杨羡之间,再也没有了阻隔。   除了此刻仍然拱卫在杨羡周围千余名护卫,鲜海几乎可以直接到达杨羡阵前。   “杨羡想要做什么?”   正在郝维疑惑之间,周军中阵的东州兵已经完全散了开来,混入了战场之中。而杨羡,居然主动向着鲜海而去。   周军的兵力布置妖族还是掌握着的,杨羡的亲卫据说是当年在成皋阻挡承天道的杨慈麾下三营的后人。   湟城一战,杨羡的六百亲卫便攻破了湟城的防御,擒杀了大妖翼尾。当然,在事后亲历过这场战争的败退妖族口中,那六百亲卫被描述得很是可怕。   只是,妖族之中对于他们口中的描述并不十分确信。毕竟,为了保住面子,战败的一方很容易对战胜者的战绩进行夸大。   可如今,这一千护卫带着杨羡,正如那些败退的妖族口中描述的一样,逆着妖军的攻势,向着鲜海的两万妖军而去。   虽似闲庭信步,却有催山之力,一往无前,那两万精锐的妖军居然任由这一千多人任意往来。   这绝对不是一支正常军队的战法。   因为没有一支军队会向他们一样,带着主帅进入敌军重重包围之中。   可是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超乎了郝维的预料。   便在杨羡接近鲜海之时,这一千人周围,不断出现一个个幽色的影子,将鲜海反过来包围住了。   “这...这是!”   郝维抬到一半的手僵持在了半空之中,他分明可见,杨羡抛出了一条蓝色的炁绳,而后,八臂罗刹鲜海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偌大的妖魂便被这炁绳所绑缚。   然后,那八臂罗刹的妖魂莫名地消失在了,没有一点痕迹,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随着八臂罗刹鲜海的消失,恐惧开始蔓延,那两万妖军的阵列开始溃散。   只是,杨羡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带着这一千多的护卫队,向着战场之上另一处转进。   大妖多目!   同样的手段,同样的结果。   如果说,鲜海的消失引起了一众妖军的恐惧,那么多目的消失则彻底击溃了众妖的心房。   溃散开始出现,在杨羡这莫名的手段中,每一个妖类都感受到了深入幽冥般的恐惧。尤其是看着身边的同伴变成了那幽色的鬼卒,这样的冲击力所带来的并不是普通的可怕。   “撤军!”   杨羡轻轻出手,看似风轻云淡,乃至不可思议,可是带来的效果却是崩溃性的。可重要的是,随着多目的消失,杨羡并没有就此停手,向着另一个大妖而去。   战场之上,本是与周军鏖战的大妖们本能的感到了威胁。那浩大的杨字大纛仿佛催命符一般,他们毫无恋战之心,纷纷脱离了战场,向着后方躲避。   郝维不得已,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因为他能够感受得到,军心动荡,若是再不撤军,他便是搭上了他自己手下所有的精锐,怕也是会全军覆没。   周军阵列之中,随着妖军逃散,周军开始尾随追杀。   四轮车旁,无字书展。   被擒住的八臂和多目的妖魂出现在了杨羡的面前,与刚才那巨大的妖魂不同,被无字书所擒的两位大妖的妖魂只有一人多高。   他们的面目之中既有恐惧,又有愤怒,面对着杨羡,破口大骂着。   杨羡却是没有多少感觉,只是羽扇轻挥,缓缓言道。   “自此之后,幽冥狱中又多了两狱鬼王!”   两位大妖并没有听明白杨羡的话语,只见杨羡手中羽扇轻挥,他们的面目变得十分平静,眼神也近乎呆滞。   而随着无字书缓缓合拢,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众人之前。   前方的妖军已经全线溃败,杨羡站了起来,遥望远方。血色的长龙正在草原之上飞舞,秦风带领着西凉铁骑正在进行追击。   “传令诸将,追至大河止!”   正在此时,洛无咎飞临到了杨羡的面前。刚刚与一众大妖鏖战的他非但没有见疲色,反而精神矍铄。   “主公,臣愿意紧随诸位将军之后,为主公招揽一部分妖军的精锐。”   “如此,便有劳了!”   杨羡微微一笑,做回了四轮车中,与这军阵背道而驰,再没有兴趣去关注这场注定了结果的战争。 [493.第四百八十四章 鬼帝之名]   “陛下,你要为臣等做主啊!”   湟城一战,二十万妖蛮联军大败,损失惨重。   开战不到半个时辰,这二十万妖蛮联军全线崩溃,而后周军在后追杀,他们更是损失惨重。   战后统计兵员,这一战这二十万妖蛮联军被杀六万余,被俘三万余,可这并不是最让他们的崩溃的。   妖族和蛮族本是部落制,而后被妖帝改成了军团制。可这一战中,损失的尽都是新归附的妖方和蛮部的兵士,蛮王郝维麾下的战力丝毫没有损失。   所以,这一干损失惨重的妖方之主和蛮军首领都向乌昊来告状,而郝维也因此被乌昊从前线召了回来。   王帐之中,群情沸腾,所有的矛头都被指向了郝维,这个大战的指挥官。   只是,王座之上的乌昊却始终面无表情,便在一众妖方之主和蛮军首领都说完之后,他将目光放在了郝维身上。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战败之责,却是在臣。不过臣想要说,臣下令撤退的决定,并没有错。”   “满口胡言,我等在前方搏杀,你却忽然下令撤走,将我等当做了肉盾,送到了周军的眼前。”   “正是,经此一战,我等部落勇士大多败亡,而你射日王所部却是毫发未损。你明明是将我等当做盾牌,而你又做了什么?”   经此一战,八千狼骑损失泰半,一百猎龙骑回来的只有三十多头。而妖帝派去两万他直系的妖族精锐因为冲得最前,只剩下了几千妖兵,他们首领八臂罗刹鲜海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妖确定,妖帝也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妖帝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义愤填膺,而是问道:“郝维,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羡手中掌握着一支特殊的兵种,应该就是我们情报中所知的鬼卒。可是这支鬼卒的来源,似乎是妖族的妖魂!”   “你说什么?”   便随着郝维一语而下,帐中满是静寞,便是乌昊脸上的表情也满是惊讶。   “陛下,周人之中不乏有手段炼制妖魂的修士,可是能够像杨羡一般,以如此快捷的手段让鲜海这等修为的大妖消失,的确匪夷所思。臣事后查问鲜海统领身边的妖兵,他们说杨羡手中有一本书籍一样的法器。正是凭借这件法器,杨羡召唤出了鬼卒,也正是因为此,鲜海和多目两名大妖莫名地消失了。”   说到这里,郝维拱手而道:“臣这样说并不是想要推卸战败之责。如果我们不弄清楚杨羡的手段的话,那么我军与之交战怕是难有胜机。而经此之后,但凡妖族,与周军交战,怕是会个个自危。”   “我明白了!”乌昊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沉声而言,“褫夺郝维射日王的封号,但仍然主持前方的战事,驻军河湟之地外围,袭扰周军。”   乌昊的决议让并不是每个大妖都心服,不过事态至此,他们也只能认了。   便在这帐中妖方之主和蛮军首领退去之后,乌昊的身边只剩下了少许的幕臣。   “这是怎么回事?郝维所说的那件法器究竟是什么?”   荼川的声音响起,却让乌昊的脸色更加深沉。   “直觉告诉我,有一个家伙能够解开我的疑惑。”   便在这星夜笼罩狼台,这北方边塞之中,一个暗影在乌昊亲卫的引领之下,走进了王帐。   “河湟之地前线的战事,你都听说了么?”   “是的?”   九槐脱下了兜帽,恭敬地言道。   “我的手下告诉我,杨羡在大战之中使用了一件法器,能够收走我族大妖的妖魂。而且,他麾下的鬼卒也似乎与这件法器有关。直觉告诉我,你能替我解答疑惑。”   妖帝的乌昊的声音很是平稳,可是九槐能够感受到妖帝那平静之中蕴含的愤怒。   “那件法器名叫无字书........”   九槐刚刚说了这一句,妖帝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王座之上。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乌昊一手掐住了九槐的脖子,将他的身躯提了起来。   “你果然知道!”   妖帝之所以愤怒,不仅在刚刚的一战中损失了近十万大军,更因为九槐明明知道这么重要的情报,事前却没有透露给他一丝。以至于妖帝措不及防,遭受到如此大败。   而随着那一场战败,妖帝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陛下的愤怒我可以理解,但是将妖族的失败推到我的身上,陛下认为真的正确么?”   “你什么意思?”   尽管面临着杀身之祸,可九槐的面容却没有一丝波动。妖帝握着九槐的手收紧了,质问道。   “妖族败给周军,只是因为那件法器么?陛下想必已经看过那场战争的战报,而当时我也正在战场之旁,见证了妖军的失败。二十万妖军的战力远远不及十万周军,这在开战之初便已经显现出来。可是因为妖族内部的狂妄,你们急于去挑战杨羡,才有了这次失败,不是么?”   九槐几乎是硬顶了回去,而乌昊渐渐松开了锁着九槐脖子的手,将他放了下来。   “陛下应该清楚,杨纯虽然死了,可是周军的战力并没有因此而下降。而杨羡更不是妖族内部那些大妖口中可欺的小儿。这场战争以后,周军的战力会变得更强。若是不改变,怕以后陛下遭受的失败会更多。”   乌昊平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九槐说得很有道理。   “无字书究竟是什么?”   “乃是我族神子扶雨掌握的神器,能够培育鬼卒,只是被杨羡所夺。”   “培育鬼卒,用我族的妖魂么?”   乌昊看着九槐,心中生出了杀意。眼前的神族要比他想象得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   “不!只有鬼王才需要玄冥之境的妖魂,而其他的鬼卒,只需要魂魄强韧到一定的程度。至于鬼卒中最强的鬼帝,我并不知晓详细的情况,恐怕便是扶雨也未曾知晓。”   “鬼帝?”   乌昊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目光看向了九槐,声音之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如此,恐怕神族之中掌握得不只是这一件神器吧!其他的,我需要详细的情报。” [494.第四百八十五章 周军上将]   自妖族入侵河湟之地,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场大战,之后便改变了策略,从正面进攻变成了小规模的袭扰战。   而这将近一年以来,前方的战报每日都送入深梧城中,桓磬的御案之前。   不过越看这战报,桓磬的心中越不是滋味。   杨纯作为军中一脉的大宗师,一手掌控着周军上下的一切。可在他死后,周军的战力并没有梁廷高层预想之中的滑坡。   杨羡接手这一切后,周军的战力反而越加的成长起来。   湟城一战后,十万周军横扫河湟之地,获得大小辎重无数。而洛无咎更是收复了不少的妖族和蛮族,这其中包括不少大妖,据说光巨灵就有七、八位。   周军的实力越发强大,在河湟之地已经没有了敢于挑战他们的对手。便是蛮王郝维,也只敢躲在了大河以北,做些小动作。   不过所幸的是,与此同时,梁军的实力也在不断增长着。大梁毕竟掌握着六州之地,恢复力要远远超过大周。   而且,梁军在南面的战略压力很小,北方的妖族又没有多大的动作,东海的海族依旧四分五裂,最为关键的便是西面的周军。   “你是说杨羡将杨平调到了雍州执掌长策军么?”   羊到跪在了桓磬的御座之前。自从神机卫和内卫覆灭之后,梁廷为了重建情报和修士护卫体系,拆分了一部分解牛卫。   拆分解牛卫,削弱羊氏一族的影响力,这是桓氏一族愿意看到的。不过,对于桓磬而言,羊氏一族依旧很重要。   “是的,杨平已经从凉州调到了雍州,执掌长策军!”   “凉州那边的情势已经稳定了么?”   桓磬呢喃而道。杨平的本事他很清楚,便是桓武以曾言之善守,难以对付。   杨羡夺取凉州之后,便将杨平留在了那里,成立了五万安集军,用以稳定凉州的情势。   凉州的形势很复杂,虽然被周军平复,可那里依旧是军头林立。而现在,杨羡将杨平调回了雍州,那只有一个可能,凉州的情势已经平顺。   这对于桓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啊!   情报力量的缺失让桓磬对于大周内部的情势很不清晰,可他也知道,一旦杨羡摆平了凉州的军头,那么对于周军的助益是相当大的。   凉州只有百万之民,当然,这没有将周边的蛮族、夷族这些部族算上,可是凉州的兵士却是天下上兵。   而随着魔帝退去,发誓此生再也不踏足阳绝关,昭府城再度控制在了周军手上。商路一开,将会提供给周军大量的物资和财力。   最为重要的是,凉州的情势若是稳定,五万安集军可以从凉州北上,进入河湟之地,从而彻底改变河湟之地的局势。   要知道,这五万安集军的成员可不是什么新兵,而都是当年跟随朱梓、秦远守卫阳绝关的百战老卒啊!   “杨平被调到了雍州执掌长策军,那么安集军的主帅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桓磬很是迫切想要知道。   “杨羡将鹰扬军的大将狄生晋升上将军,让他出任了安集军的统帅。”   “这个叛徒么?”桓磬说起狄生来,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当然,这是桓氏一族共同的态度。当初周南一战,若不是狄生策反了蒋舟等降将,从而导致了梁军的全面溃败,梁军上将军桓彪也不至于战死在周南。   “背叛了我们,杨羡还真是对他不薄啊!”   要知道,周军几支兵马的统帅,不是杨平、杨安这等杨氏的亲信,便是秦风、靳信、韩不负这等沙场宿将,要不就是佟鼓这等绝世之才。   而狄生,作为梁军的叛将,能够成为周军的第七位上将军,本事尚在其次,不得不说杨羡对于他的信任。   暂时按住了心中的不安,桓磬问道:“羊检在奏疏中提到扩充上犀骑的事情,是否与之有关?”   “陛下圣明。逆贼杨羡手下西凉铁骑,除了秦风率领的一万骑驻守在河湟之地,跟随在杨羡身边。剩下的都被杨羡编为了五部骑军,由凉州的几位骑将统帅,驻扎在镐京附近。五部骑军只听从杨羡一个人的命令,而且他在镐京附近留下这么一支机动力量,随时可以支援河东、南阳乃至于河湟之地的战事。我等探明,五部骑军的数量近来有所增加,已经扩充到了一万五千余骑,而且还在上升。不但如此,杨富在屯军集训练的一万骑已经可以投入战事。洛无咎麾下的妖族降军中也有不少的狼骑。骠骑将军担忧,杨羡手下的骑军极度扩张,我军会处于明显的劣势,与之交锋会很不利。”   “将上犀军扩充至两万么?”   桓磬微微呢喃,似乎在衡量其中的利弊。两万五千西凉铁骑,这个数字比凉州没有混乱之时朱梓麾下的西凉铁骑的数量要多了不少。不过这也不奇怪,以前朱梓只有一州之力,可杨羡不同,能够提供大量的物力和财力用于培养骑军。   缺乏机动力量对于如今的周梁战事是可怕的。以前大家都没有骑军,这也就罢了。可现在不同,骑军这种战场精锐力量对于战事的走向关系很大。   只是,梁军内部除了上犀骑之外,并不是没有别的骑军,桓磬的三弟莫城王桓珩手下还有一支精锐的骑军力量。   莫城骑!   这支精骑脱胎于木神众,可以说是幽宁铁骑的亚种。数量比不上上犀骑,但是战力却绝不低。以往梁军无法大规模扩充骑军,可是随着与燕国互市以及先前在河湟之地立住脚跟之时取得的草原种马,莫城骑的数量这些年来有着很大的提升。   “朝廷近来物资匮乏,上犀骑先扩充至一万五千骑吧!”   “臣遵旨!”   羊到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过梁帝的命令却无法违背。   对于桓磬,扩充上犀骑并不只是军事问题,对于羊检日益扩大的权威,他不得不衡量其中利弊。   “先下去吧!”   桓磬说此话时,不住地咳嗽两声。羊到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桓磬,却感觉对方有些异常。羊到说不清楚是什么,因此按下了心中的疑惑,退了下去。 [495.第四百八十六章 内外夹击]   “陛下还是在忌惮我么?”   当羊到将桓磬的回复带给羊检时,他早已经得到了梁廷下达的扩军命令。   没有得到扩军至两万的命令,羊检心中虽然复杂,但更多的是忧惧感。当然,这并不是来自梁廷内部,而是因为杨羡。   湟城一战,十万周军横扫河湟之地,击退了妖族的同时,也取得了大捷。   这样的大捷在数十年来的乱世之中是少见的,可也同时改变了边境的局势。   从前妖军大举南下,乃是攻势,咄咄逼人。可随着这场战争的失败,妖军没有撤退,可周军已经取得了主动权。   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妖帝下定决心再度增加河湟之地战局的筹码,加派兵力,又或者是梁军打算西攻,否则不会改变。   这样的局势下,鹿府则将要面对更大的压力。这便是羊检想要扩军的原因。   羊检探得的情报,杨羡麾下的骑军在这段时间大幅度增加。桓磬不通军事,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塞外的风霜,对于那里的残酷并不清晰。   骑军在这片土地之上,往往是决定性的力量。而杨羡此刻若是愿意,可以动用三万以上的精骑,参与战事。   这也是那蛮王郝维躲在大河以北,只敢动些小动作的原因。他手下的狼骑只有两千余,堪堪超过洛无咎手下的妖族降军中的狼骑。   鹿府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迥异于中原的美丽。在冰天雪地的塞外待了那么多年,羊检初时来到鹿府时,心中其实很庆幸。   林野之中,麋鹿在野间啃食青草,它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羊检。即使这位看起来有些年老的周人乃是强大的存在,它们也不曾慌张。   只是,随着羊到的出现,那些很是淡定的麋鹿却是四散奔逃。   羊到注意到了这副情景,问道:“叔父,这些鹿怎么不怕你呢?”   “你的修为还没有到啊!军中一脉,并不是只要修炼血杀之气便可以了,不然也不会有苍然之息了。”   羊到若有所悟,不过羊检很快将羊到的注意力引到了别的方向。   “杨羡那边的情势如何?”   “最新的情报,杨羡已经将蒋舟、方沛、许济之流从长策军脱离出来,专门成立了铁屠营和先登营这两支部队。”   “铁屠营么?当年的卢氏的铁屠军横扫草原狼骑,看起来杨羡已经有着对付骑军的准备了。”   “叔父的意思是杨羡此举是为了对付上犀骑?”   羊检一笑,带着几分不屑。   “妖帝乌昊麾下的狼骑,大部分都集中在狼台。乌昊经历了战败之后,根本没有找回场子的意思。那么摆在周军面前最大的敌人,除了我们还能是谁?”   “可周军并没有进攻我们的意向啊?”   “也许杨羡的进攻早已经不声不响的开始了。”   羊检悠悠一叹,看向了南方的鹿府,心中有些不安。   “叔父的意思是?”   “羊氏一族年轻的一辈,根本没有经历过塞北那冰天雪地的生活,也无法体味到那里的残酷,无法体会到我们这些老家伙当时为了一块肉、一点粮食所遭遇到的艰难。也因此,他们的心中没有对于那位大将军的恨。那种深入骨髓的恨!”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羊检咬得很重,本是平静的目光之中涌现出了怒火。   “叔父,你的意思是杨羡在暗中策反我族中人?”   “我族中的年轻一辈,他们对于杨氏主家的感觉早已经淡漠,说不上仇恨,甚至还有不少仰慕杨羡的人。他们感受不到杨羡的恶意,却对桓氏的排挤有着直观的印象与不满。这样的情况下去,难保说他们不会被杨羡蛊惑。”   “我们该怎么办?”   羊到的眼眸之中满是忧意,可羊检却是摇了摇头。   “杨羡的手段要比咋们这位陛下高明了不知多少。我族最大的弱点也是他进攻我们最好的利器。重要的是,明知如此,我族内部的那些人非但不会憎恶他,反而会感激杨羡。而我们却没有一点办法,因为一旦事发,桓氏必然会以此作为借口,攻讦我族。所以,若是事态不发展相当严重的地步,我们根本无法出手,反而会去掩盖。而这些的掩盖未必不会成为杨羡用来攻击我们的武器。”   羊检的话让羊到心中惴惴不安,他很清楚羊检所说的那相当严重的地步究竟会是怎么样?   “叔父,若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羊氏一族该如何自处?”   羊到的话已经有些僭越,羊氏一族处在杨氏与桓氏之间,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恐怕相当难以抉择。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羊检只是淡淡说了这句话,却让羊到感觉到了一种狂风暴雨般的冲击。   “侄儿明白了!”   湟城。   宫殿之中,色调幽暗。塞外的天气较之中原寒冷了许多,进入寒冬的时日也早了许多。   冬雪落下城头,整个湟原都是银装素裹的。田地的粮食早就收尽了仓库之中,而河湟之地的马场也建造了二十多座,在这冬日间收拢了战马。   骑军不出,重甲的训练也暂时减少。大周十万多将士,此刻大多数都聚集在湟城之中的兵舍里,烤火吃肉。   湟城足够大,足以安置十万军士。   “主公!”   便在这此时,娄敬缓缓进入了这座殿宇之中,来到了杨羡身后。   “怎么了?”   “我们事先接触的羊氏族人有几个已经被发现了。”   “哦?”杨羡一笑,手中羽扇轻挥,“我那位叔祖父是怎么处置的?”   “将他们送到了诸简军中。”   “我这位叔祖父,这手还真是妙啊!”杨羡一笑,羊检不可能处置他们,因为这会使羊氏内部离心。可将这些人不声不响送到了别处,美其名曰历练,则能够短时间消除很多的麻烦。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暴露出他们的身份么?”   对付羊氏一族,某种程度上说,桓氏比他们更急切。   “不用。非但不用暴露他们投向我们的事实,反而要帮助羊检隐藏他们的身份。另外,加大力度,与羊氏一族中人接触。”   娄敬眼睛一亮,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臣明白了!” [496.第四百八十七章 危如累卵]   鹿府。   上犀骑自成立以来,便有桓氏族人参与进去。   只不过,一开始只有桓子陆和少许的族人被派往这支骑军。桓武的本意是想要让这些桓氏子弟跟随羊检学习骑军的战法,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学得不错。   可自从桓磬掌握梁军之后,桓氏为了削弱羊氏一族的影响,往上犀骑中不断加送桓氏子弟。   这些桓氏子弟本来就与羊氏一族有矛盾,进入上犀骑之后,更是弄得上下皆怨。   而桓子陆,作为最早进入上犀骑的桓氏子弟,一直充当着调停人的角色。因为他清楚,作为上犀骑的建立者,羊检在这支骑军中的影响力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便如朱梓之于西凉铁骑,景云之于幽宁铁骑。   可深梧城中那些桓氏耆老,尤以桓仲、桓礼这些人为主,太想要削弱羊氏一族了。他们对于羊氏一族的防备是天生的,更无法容忍羊检掌握着对于大梁有着重要意义的精骑。   这些桓氏的耆老做得太急,桓武在时他们还有所收敛。毕竟有桓武把着,不会让他们乱来。可桓磬登位之后,桓氏耆老的权利极度膨胀。   而且,桓仲与桓礼不同,他是军中上将军,在梁军内部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而桓氏的耆老们就用着这股影响力和桓仲对于羊检的戒备,大量的往上犀骑中加塞。   这些年轻的桓氏子弟根本不懂得骑军的战法,也不懂得骑军的建设,对于羊氏一族的态度也很极端。   可这上犀骑上下,都是羊检一手带出来的,与羊氏一族关系密切。   以至于如今,上犀骑上下,乃至于整个鹿府的驻军,对于这些桓氏子弟都不是很喜欢。尤其是羊氏一族中年轻一辈,更是对这些桓氏子弟深恶痛绝。   以往桓子陆调和着两方的矛盾,可如今他已经调和不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桓氏子弟向其密报,说是得到了羊氏一族勾连杨羡的证据。希望他能够出头,上奏朝廷,将羊氏一族拿下。   这并不是简单的内奸问题,桓子陆清楚,若是弄得不好,恐怕会引得梁军内部全面震荡,甚至彻底改变此刻边境的局势。   “属下参见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府位于鹿府城中。早期鹿府的规模还没有如此大的时候,这座府邸作为羊氏一族的居所,其实是按照寨堡的规模来建造的,为的便是抵御可能的军事风险。   可后来随着鹿府城的扩建,这座骠骑将军府中大量的军事功能被移去,却更像是一座城中之城。   “子陆见我何事?”   “近来有传言,羊氏中人有与杨羡勾结,不知道骠骑将军知否?”   桓子陆这话像是在挑衅,然而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十分平静,不带一点烟火气。   羊检一笑,如今这座只有两人的房屋之中,他笑得很是灿然。   “这并不是谣言,而是真事。”   桓子陆断然没有想到羊检会承认得如此轻易,以至于他心中有些失措,乃至于生出了一丝惧意。   “子陆放心,我说这话并不是想要灭口。”   “骠骑将军说笑了。”   桓子陆打着哈哈,只是笑容看起来却有些僵硬。   “子陆,你跟随我多年。你说说,我可有曾负过朝廷?”   “骠骑将军尽心竭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是啊!可深梧城中那些桓氏耆老还是不容于我,不容羊氏一族。现在杨羡做大,从根上说便是因为这些桓氏耆老不听从先帝临终之言,贪功冒进,想要趁着朱梓有难,吞并凉州。可结果上又怎么样?他们的冒进导致了我们失去了雍州,更导致十万凉州军倒向了杨羡,与我军不共戴天。而现在......”   羊检说到这里,一手抚过了桌案,手指上集聚了一些灰尘。   “鹿府对于现今的局势来说有多重要我就不絮言了,若是真的依着那些桓氏子弟乱来下去,最后会变成怎么样,不用我多说吧!”   “可是骠骑将军,那些与杨羡勾连的羊氏子弟,他们......”   “你有证据么?”   桓子陆还没有说完,羊检便开口而道。   “我.......”   “向你告密的那位桓氏子弟已经在几个时辰前死了。”   “你说什么!”桓子陆声音骤然提高,看着羊检,眼眸中带着怒意。   “不用这么看着我,人不是我杀的,是青衣动的手,而那些所谓的证据也被毁掉了!”   羊检看着桓子陆,眼眸之中带着幽色。而桓子陆现在,到是有些弄不清楚头脑了。   “这...杨羡...为什么?”   桓子陆的言语并不连贯,因为他搞不清楚这有些荒诞的事实。   羊检一笑,缓缓说道:“是的,表面上看,将这件事情捅出去,对于杨羡来说很有利。因为这能够使得鹿府大乱,乃至于整个梁军内部都变得紊乱,为周军进攻创造良机。甚至将我逼反,走投无路之下羊氏一族也只能投降周军。”   羊检走前几步,拍了拍桓子陆的肩膀,说道:“可杨羡并不满足于此,他很清楚鹿府内部的情势。也知道桓氏对于我等的忌惮,而这种忌惮一天不消失,就会为他创造更多的‘自己人’。你明白了么?我们所面对的敌人,那位大周丞相有多可怕?”   桓子陆轻轻呼了一口气,有些惴惴不安。   他很清楚,鹿府一乱,无论是被妖族还是周军所得,那么后果都是相当严重的。因为那意味着并州北部门户洞开,对方的大军可以长驱直下,夺得并州,进取神都,从而动摇大梁的江山。   “骠骑将军想要怎么办?”   “有问题的人已经让我送到了诸简军中,只要远离鹿府,一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你要明白,一旦那些所谓的证据送到了深梧城中,那些桓氏的耆老手上,事态将会如何变化?而现在大梁的边境局势,正是危如累卵,一旦有所变化,那么得益的会是谁,你明白么?”   “末将明白了!”   桓子陆有些艰难地说着,吞了吞唾沫。 [497.第四百八十八章 束手就擒]   深梧城。   桓仲府中,此刻正聚集着一干桓氏耆老。   “仲弟,你说说,羊检那老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羊检?”   桓仲对于桓礼和一干来势汹汹的耆老们,其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桓氏内部的两位上将军,桓恭与羊检交好,而桓仲则不一样。也因此,桓仲成了一众桓氏耆老宣泄的口子。   桓仲对于羊氏,是发自本能的提防和不信任。也因此,在这一众桓氏耆老的整日的渲染下,这种不信任被放大了许多。   “你还不知道么?我们派去鹿府的一个年轻的后辈死了。”   “子陆已经上报了,不是说意外身亡么?”   桓仲不说还好,一说桓礼直接骂街。   “狗屁意外身亡,桓子陆那个吃里扒外的,居然和羊检那个老家伙一起欺瞒朝廷。”   桓仲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他是发现羊氏与杨羡内外勾结才被灭口的。”   “你说什么?可有证据!”   “还要有什么证据?他发现羊氏中人与杨羡手下的人勾连,禀告给了桓子陆。这件事情,他周围有不少的我族族人都知道。可桓子陆在上报的时候,却是提都没有提,不奇怪么?”   “不!”桓仲摆了摆手,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桓子陆一向稳重机敏,羊检若是有不臣之心,他不会察觉不到。”   见桓仲如此,桓礼着实有些气闷,坐到了一旁,喝了口水。   “什么稳重机敏?羊检那个老家伙一向擅长蛊惑,先帝就是受了他的蒙骗,才让羊氏一族回来,还要我族与他们联姻。如今那老家伙眼看势头不对,难道就没有没有生出投奔杨羡的心?要知道,他们和杨慈、杨羡留得是同样的血。”   桓仲被桓礼如此一说,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定。   “仲弟啊!你想想,鹿府何等重要?上犀骑又是何等重要。一旦羊检和杨羡勾结,那么边境的局势又会变成什么样?”   “便是如此,我等也需要证据,不然如何秉承陛下,让其决断?”   听得桓仲如此说,桓礼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有些兴奋。   “仲弟,你放心,证据很快就有了。我已经想好了,过两日便以祭祀之名,让他回来。到时候直接送到陛下面前,不愁他不说出事实。”   “好,就如此办!”   桓仲一拍手掌,沉声言道。   桓恭一直在城外训兵,等到他听说桓子陆回到了深梧,又被桓氏一众耆老拉着进了皇宫之后,便感觉部妙。   可等到桓恭进入皇宫,桓礼带着人已经进入了殿宇之中,他只在殿外拦住了桓仲。   “仲哥,你怎么如此糊涂!”   便在大殿之外,桓恭有些焦急地说道。   “恭弟,你什么意思?”   “桓礼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你怎么能够因对羊检的戒备而让桓子陆回来呢?”   桓仲双眼泛着疑惑,看向了桓恭。   “你早就知道这事?”   “鹿府的事情,羊检一直和我通过气!我也知道杨羡在秘密与羊氏一族的子弟接触的事情。”   “你说什么?”   桓恭的脸上很是焦急。   “仲哥,这是杨羡的计策!此刻鹿府离不开羊检,上犀骑也不能没有羊氏一族!他就是想要用桓礼他们的手解决羊氏一族。羊检知道这样,所以才会秘而不宣。桓子陆也是想要稳住局势,所以才瞒报朝廷。可现在,你以为桓礼那些小伎俩,能够瞒过羊检么?陛下若是真的听从了桓礼他们的话,对羊氏一族动手。你以为我们派去的那些桓氏子弟会是羊检的对手么?你以为事态真的恶化,羊检会束手就擒么?到时候便是他不想要反也得反了!”   “你说什么!”   桓恭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殿宇之中,桓磬的怒声响彻,甚至传出了殿外。   桓恭闭上了眼睛,桓仲也有些懊恼之色。可接下来的事态,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殿宇之中,桓磬的怒吼声后,便没有了下文。不久之后,便传来了一阵乱音。   “陛下,陛下.......”   桓恭与桓仲看了一眼,立刻奔进了大殿。   有些阴冷的殿宇之中,桓子陆被绑在地上,一众桓氏耆老手忙脚乱,而桓磬,却晕倒在了御座之上。   “都别乱!”   桓仲一声大喝,一瞬间,还在手忙脚乱的桓氏耆老和内侍都停了下来。   臣子无法前往御座,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可是此刻桓仲与桓恭却是管不了许多,他们走上了御座,分开了内侍,查看桓磬的情势,却见其已经昏厥了。他们虽然不通医术,可也看得出来,桓磬的状态并不好。   “快传御医!”   桓仲与桓恭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立刻封禁宫城,没有我和恭弟的命令,谁都不能出去,谁也不能进来!”   “是!”   殿外的将军拱手而道,立刻将命令传了下去。   “那我们呢?”   这个时候,殿中的桓氏耆老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得到的却是桓恭有些不留情面的回答。   “我已经说过了,谁也不能出去!”   桓仲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身上的威压又岂是这些桓氏耆老可以相比。   说完,桓恭走下了御座,将桓子陆扶了起来,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梁宫中的御医很快便到了殿中,只是,让桓仲与桓恭失望的是,他并没有查出些什么。   “两位上将军,陛下身上的情势很怪。陛下身上并无病势,然而却是虚弱至极。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那陛下何时能够醒来?”   那御医有些含糊,可经不住桓仲与桓恭两人的逼问,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   桓仲与桓恭大惊失色,桓仲更是拎起了这御医的交领,似要活吃了他一番。   “好了,仲哥,你便是将他杀了也无济于事。”桓恭劝住了桓仲,接着说道,“此刻重要的是还是先让桓子陆回到鹿府,稳住羊检。不然羊检若是误判了形势,怕是北境顷刻便乱。”   “也只能这样了!”   桓仲有些无奈地说道。 [498.第四百八十九章 强敌环伺]   鹿府。   暗夜之中,灯火靡靡。   上犀骑驻军在鹿府以南的草原之上,周围随之建立了许多的马场。这些马场驯养了数万匹战马,供养上犀骑。   便在桓子陆被召往深梧城之后,羊检便以巡查马政为由,搬到了鹿府以南的一座马场之中。可最后,深梧城那边没有一点动静,桓子陆也安然回来了。   这带给羊检的不是安心,而是疑惑。   屋中的光线有些黑暗,门微微打开,透进了一丝星光,羊到的身影从外走了进来。   “叔父!”   “深梧城的事情听说了么?”   “我已经听说了,据说那日桓礼带着桓子陆进入皇宫之后,陛下突然晕倒。事后,桓仲与桓恭联手封闭了皇宫,足有三日。”   羊检一笑,摸了摸胡子。   “你不觉得其中大有文章么?”   “我问过桓子陆,他说陛下只是政事繁忙,过于劳累了,大怒之下晕厥。这和我们后来的查探相证实。如今整个深梧城的运转并没有异常,而陛下理政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羊检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是这样,可正因为太过正常了,反而有些不正常了。桓礼不过是个废物,他便是当时在场,怕也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叔父的意思是?”   “陛下得知了杨羡在暗中勾连我族族人的事情,却是连申斥都没有,你不觉得不符合这位陛下的脾性么?更何况,当时的情况,桓仲与桓恭都在殿中。若陛下只是普通的晕厥,他们两位上将军会看不出来么?又何以要封闭宫城三日之久?陛下不如先帝,可终究得了先帝七分诈谋。要瞒过桓礼等人,在简单不过。”   听着羊检如此一说,羊到仔细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忽地面色一变,忽然想到了什么。   “叔父,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   “上次我见到陛下之时,便发现陛下似乎有些异常。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现在想来,着实有些.......”   “有些什么?”   羊检追问道,却听得羊到放缓了语速。   “叔父,自从解牛卫成立之后,我等便四处探查异族的情报。因为我等早就留意战马一事,自然,河湟之地也是重点。当时我的几个兄弟在湟城探查情报,却被大妖翼尾所发现,被其追杀。而后,他们虽然逃脱,带回来了情报。可是不久之后,却都莫名病亡。我们事后探查才知道,他们都中了翼尾的尾毒,等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药石无灵。而我现在回想起陛下那时的状况,和我的那几个兄弟很像。”   “你说什么!”   羊到的话却如惊涛骇浪一般,袭击着羊检的心房。他本要去拿着桌案上的茶杯,手却莫名一颤,险些没有握住。   “翼尾的尾毒,能够伤人神魂于无形之间,中毒几无救治的可能。可想要将翼尾的尾毒制成毒药,当世有谁有这个本事?重要的是,谁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之中,将这份毒药送入大梁皇帝的口中?”   大梁皇宫。   深夜之中,宫殿中的内侍带着两个人悄然地接近了桓磬的宫殿。   陆抗与陆青非!   大门之前,禁卫统领金凤伫立,便如门神一般,让人不敢窥伺。   金凤看了一眼来人,大量一番便打开了殿门。   桓磬正坐在了榻上,手里还握着一本奏折。桓磬的面色很不好,在灯火中整个身躯都显得有些萎靡。   “臣等参见陛下!”   “起来吧!”   桓磬之所以让这两人前来,乃是因为陆抗乃是九华山的炼药师,精通药毒。   陆抗得了一声诺,便起来为桓磬整治,可越到最后,面色却是越难看。   桓磬早在意料之中,这些日子,他暗中请了不少炼药师前来医治,可终究都是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甚至,连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   陆抗不是第一个,但是却是第一个搞清楚状况的人。   “陛下是中了翼尾之毒!”   “翼尾之毒?”桓磬对于这种冷门而又厉害的毒药知道的并不多,“是什么?”   陆抗低下了头,声音很是压抑。尽管他不想要说,可是桓磬的命令,他不能违背。   “翼尾是妖族十三凶之一,数量稀少,它的妖魂的尾巴带有剧毒,能够伤人神魂于无形。”   “尾毒?”   “陛下,想要将这翼尾的尾毒炼制成毒药,十分困难。而一旦中了这种毒,药石无解。”   “杨羡!”   便在陆抗说完之后,桓磬莫名地想起了这个名字,一双手握得紧紧的。   桓磬分明记得,那年杨羡袭取湟城,擒杀了大妖翼尾。   胸中气愤难挡,可桓磬终于还是问出了一个最为要命的问题。   “朕还有多少日子?”   桓磬终于问了出来,而陆抗却是把头低得更低了。   “陛下中毒已深,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   听完了这话,桓磬整个脑袋一晕,差点昏过去。   “朕明白了,你们先退下去吧!记得,不要将这件事情透露给任何人!”   “臣等遵旨!”   便在桓磬的哀音之中,陆抗叔侄两人退了下去。桓磬站了起来,殿宇之中一步步走着,只是迈出一步都显得有些困难。   大梁的皇帝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可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桓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查凶手是谁?因为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办?   那便是,大梁帝国究竟要由谁去掌舵?   桓磬有着嫡子,不久之前他的皇后苏眉便生下了皇子,桓汤。   只是,这个皇子毕竟年龄幼小,让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童当皇帝,他能够在虎狼环伺之中掌控大梁的江山么?   桓磬很清楚,这不可能。眼下大梁看似平稳,实则强敌环伺,在这种时候,梁廷内部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杨羡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梁的江山,倾覆也只是时间问题。   越是想得多了,桓磬的心中便越是烦躁。最终,桓磬心中所有的抑郁都化成了一声长叹。   “父亲啊!咱们桓氏的江山,我怕是守不住了!” [499.第四百九十章 两难择一]   皇宫后殿。   殿外冷雪纷飞,凄清冷寒,一如苏眉此刻的心境。   便在桓磬晕倒三日之后,皇宫开始解禁。便在那三日之间,便是身为大梁皇宫的苏眉也无法有着任何的动作。桓仲与桓恭这两位上将军联手,其威要远远超过了她这位皇后。宫中的禁军多是他们的旧部,便在桓磬不能发号施令的时候,他们一令而下,整个皇宫都被封锁了。   苏眉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两位上将军的厉害,只是,她的心中更多的却不是愤怒。   整个皇宫,此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事情的始末。她在害怕,在犹豫,心中还有着那么一丝的愧疚。   “你后悔了?”   莫名的声音在殿宇之中响起,苏眉从沉思之中醒来,看向了一旁。   “你终于来了!”   “一年之前,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就说过,你会后悔的。”   阴重华的声音有些戏虐,不过苏眉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   “你来到这里,是妖帝陛下又有任务了么?”   “没错,乌昊的大军想要南下,那么梁军的阻碍是必须要破除的。也因此,他需要你拿到梁廷内部的权柄。”   “权柄?我要怎么做?”   阴重华一笑,似乎有些乐了。   “这还不简单么?桓磬死了,你的儿子桓汤便是下一任的梁帝,而你自然也是大梁的太后。”   “大梁的太后?”   苏眉的声音带着几分恍然,因为她虽然是皇后,却无法插手梁廷内部的军政。   “新帝年幼,太后垂帘听政。梁廷所有的机密都将会经过你这里,也自然会为乌昊提供便利。”   “桓仲与桓恭掌握着十万北军和三万重甲。便算我是太后,怕也无法参与军政,反而会被桓氏架空。”   “没错,所以便要想办法除了桓仲和桓恭两人。”   “你说什么?”便是苏眉此刻已经有了足够的心里打算,可还是震惊到了,“他们两个可是梁军的上将军,便是一般的大宗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他们出入军中,身边护卫重重,你要怎么除了他们两人?”   “妖帝已经行动了,三十万大军南下攻打幽州。在这个时候,桓氏为了稳妥,必定会让桓仲或者是桓恭率领大军北上。到时候,他们孤军在外,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而你要做的,便是在这个时候,夺取梁廷内部的权柄。”   “有人来了!”   阴重华的话让苏眉警觉了起来,却见殿外想起了声音,一大队人簇拥而来。这声音苏眉很是熟悉,这些年来,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这是天子的仪驾到来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苏眉的心都被吊了起来。   所谓做贼心虚,只是,桓磬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殿门缓缓打开,桓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缓缓走了过来。   “皇后,大白天关什么门啊?”   “冬日困倦,所以闭了门想要歇歇。”   苏眉披了一件外衣,打算站了起来,便被桓磬又按了下去。   “皇后,外面天气冷。你我夫妻多年,不必如此。”   苏眉听到夫妻多年的时候,心中又是一阵愧意,只是,她的面容却没有一丝波澜,脸上泛着暖暖的笑意。   “那臣妾就不恭了。”   桓磬也跟着笑了,他握着苏眉的手,拍了拍。苏眉的手就像是一块暖宝宝一样,泛着暖意,给与桓磬冰冷的手掌些许温暖。   “马上就要开春了,天气转暖,许久不曾出去走动走动了,皇宫跟我一起去吧!”   “陛下怎么忽然有这个兴致了?”   苏眉的心中的确是惊疑,不过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按照道理说,桓磬身上毒势积重难返,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出去玩。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苏眉心中惊疑重重,可是脸上却只有温润的笑意。   “那如此,臣妾就只好从命了。”   桓磬便又在宫殿中待了些时候,便起身离开了皇宫。   桓磬离开之后,苏眉不敢再度关闭寝殿的宫门,以免引人怀疑。她只能等待天色变晚,才能散去宫人,等到与阴重华密谈的机会。   “桓磬为什么要出宫去?”   这个问题苏眉想不明白,而阴重华却是沉沉一笑,赞道。   “真是有趣啊!”   阴重华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欣赏的意味,说道:“虽然在桓磬的手中,梁军丢了雍州,可因为他的对手是杨羡和杨纯。不可否认的是,桓武当初决定让他掌握梁国是个正确的选择,他的确有着这个能力。”   “你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想要杀你!”   阴重华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语,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意味。   “你说什么?”苏眉的脸色变得相当苍白,“难道他发现是我做的?”   “桓磬不一定怀疑是你动的手,但是为了大梁的江山,你却是必须死!”   “不可能!桓汤若是继承帝位,他需要我来稳住后宫,保护新主。”   “是啊!若是桓汤继位,他的确是需要你,需要苏氏的力量来保护幼主。可若是他不想要让桓汤继承帝位呢?”   “你什么意思?”   苏眉的话语之中,却满是惊恐的意味。   “如今的大梁江山看似平稳,可却是强敌环伺。这样的状况,大梁的江山已经没有时间去等待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幼主成长、成才。更何况,这位幼主未来会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所以,桓磬需要找一位能够立刻稳住情势的人。”   “他想要找谁?”   “这还用问么?”   这一问一答之间,苏眉的神情却莫名地变得焦虑起来。   “不,你们不能对他动手。”   “你只能在两个选择中选择一个。报仇,还是他!”   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以至于苏眉一时间都愣神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阴重华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行清泪从眼眸之中滑出,苏眉尽管从来没有表露出来,可是她对于那个有着极高才情、心中澄澈的男子,始终存着爱慕之情。   可现在,苏眉只能摈去一切,将心中所有的痛苦化为更深层次的仇恨。   “杨羡、钟步七!” [500.第四百九十一章 销声匿迹]   深梧城。   青楼之中,莺歌燕语。所有的目光都被屋宇中央那个俊逸男子所吸引。   当今梁帝的四弟,洛侯桓珝。   这位在当今梁廷朝堂之上为一众高官讳莫如深的先帝嫡子,却在这莺莺燕燕之中有着超高的人气。   梁廷还没有迁都深梧之前,桓珝便是这里的常客。迁都之后,依然如此。   今夜一如往常,只是多了几分杀机隐伏。扶雨站在顶层的隔间之外,看着大厅之中那个纵情放歌的男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入了隔间之中。   隔间之中,九槐端着茶杯,看向扶雨的时候,声音之中有着一丝的歉意。   “妖帝逼问我不少关于神器的情报,乃至于部分你组织的信息。不过好在事前我知道的也不清楚,因此躲过了妖帝的追问。”   “我早就跟你说过,乌昊这个妖类不是简单的角色。他让你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   “妖帝让我劝说你加入妖族帝国,并且在关键的时候提供帮助。而妖帝也答应,给与我们一大块土地作为栖息之地,并且会给与我们相当大的一笔物资。”   扶雨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青楼楚馆之间待的久了,她这一笑中带着几分魅惑之意。   “我能够感受到,最近附近多了一些来历不明的家伙。如今深梧城情势复杂,怕不是如此轻易的事情。否则,妖帝也不会如此慷慨了。”   “你的意思是?”   九槐看向了扶雨,事实上,虽然他与乌昊走得很近,但是关键的信息乌昊是不会告诉他的。某种程度上,论对深梧城情报的敏感度,扶雨要远远高于九槐。   “别看这深梧城繁花似锦,可是其中鱼龙混杂,我们、妖族、海族乃至于周人诸侯的探子、各类的修士都隐伏其中。桓磬在不久之前曾经晕倒过,梁廷的皇宫封闭足有三日。虽然此后一切如常,可是妖帝此时让你南下,并且想要让你说服我帮助他一臂之力。你以为这其中的关系简单么?”   扶雨如此说,九槐咂摸了味来,正沉思间,却听得扶雨说道。   “好在我已经将大部分的成员和物资转移出去了。如今便是妖族的家伙想要我帮忙,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什么?”   听了扶雨的话,九槐倒是没有多少气愤,反而有些好奇。   “你为什么这么做?”   “深梧城的水,深得很。更让我在意的是,我本来还能够得到杨羡的青衣活动的消息。可是这几个月来,原先的几个熟脸都被调离了。如今在这深梧城中,他们销声匿迹,没有一丝的动静。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杨羡!”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九槐便是咬牙切齿,“桑洛的行踪找到了么?”   两名神子虽然不知道桑洛发生了什么,但他失去消息是事实。而桑洛的行踪,大概率与杨羡有关。   所以,扶雨花了很大力气探查,最终得到了一些消息。   “桑洛应该和方雨亭他们一样,被关押在幽冥狱中。只是其中看守都是鬼卒,更有着六狱鬼王镇守,不要说探查了,便是接近也很难。”   “那么说,淬魂刀也落到了杨羡的手中了。”   扶雨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却听得外面一阵吵乱之声。   “你也藏好,不要露面。”   扶雨站了起来,打开隔间的门,走到了外面的檐廊,往下看,正见一个魁梧的大汉,带着一队梁兵,正在大厅之中与桓珝争执起来。   “侯爷,请跟我们回去。”   这大汉紫瞳碧髯,眼睑之下各有一道金色的细纹。扶雨收集不少了有关梁廷高手的情报,知道这人应该就是桓磬的亲卫统领金凤。   “回...什么回去?”此时的桓珝已经喝大了,面红耳赤的,顺嘴胡咧咧,“我才不回去呢?这里诗好酒好美人也好!”   说着,桓珝摸了摸一旁侍候的清倌的脸,惹得这水一样的女子脸面羞红。   “夜未央,当长乐!”   说着,桓珝当众撒着酒疯,引起了一众人的共鸣,场子比金凤进来时还要热闹许多。   金凤出身行伍,从小便在军队之中杀伐,早已经练得铁石心肠,又岂是这一干胭脂粉黛所能够影响得了的。   便在桓珝当众撒酒疯的时候,他一把握住了桓珝的交领。   “侯爷,请跟我们回去!”   桓珝想要挣扎,可哪里搬得动金凤蒲扇大的手,当时就有些急了。他身旁的一些莺莺燕燕想要拉扯,可金凤哪里是那柔情的人,一双带着凶意的眸子扫了一眼。当下,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   眼看没有办法,桓珝反而耍起赖来了。   “我就不回去,你能怎么着?”   “如此,别怪属下无礼了。”   说着,金凤将桓珝整个身子都提了起来,拎着他便向外面走去。   场中经过最初的喧闹,很快便恢复如初。扶雨再度走进了隔间之中,却是大惊失色。   这小小的隔间之中,不知不觉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   扶雨看了一眼九槐,却见对方的脸色也有些无奈。扶雨看得出来,九槐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也很是震惊。   “她是妖帝的使者。”   扶雨清楚,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摸上来的而不让她们发现的,绝对不是个易与的角色。   “你想要做什么?”   “现在的你还能够帮我做什么?”阴重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缓缓而道,“不过你还真是机警,早早的将手下都安排了出去,免得遭受这场池鱼之殃。”   “你既然知道了,找我们做什么?”   扶雨对于眼前之人满是敌意,不过阴重华却是处之泰然。   “放心,我只是想要找一个藏身之所。而你这里,虽是人员芜杂,但却是最能够瞒过梁廷耳目的地方。”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扶雨从眼前的女子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丝的异常,问道。   阴重华一笑,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今夜,这深梧城中会发生一场刺杀。对象则是刚刚走的那位洛侯桓珝。”   “刺杀桓珝?”   扶雨想不明白,妖族花费了那么多的资源,为什么要去刺杀一个闲散的侯爷,这难道不是帮了桓磬的忙么?要知道,桓磬与桓珝,在桓武时期就不对付。虽是兄弟,可感情却一直不好。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放心,无论成不成功,都和你们无关,也与我无关。” [501.第四百九十二章 堂而皇之]   梁帝与梁后移驾到了深梧城外的行宫之中,只是桓磬并没有失去对于深梧城的掌控。事实上,桓磬察觉到了危险,但却无法知道这危险从何而来?所以,他才会让金凤带着人将桓珝找了回来。   可便是这样,他们依旧敢在深梧城中,在大梁禁军的护卫下,公然刺杀桓珝。对方的态度何等的嚣张,目的又是何等的险恶。这不禁让桓磬感到怒火万分。   便在得知了报告,惊怒之中,桓磬不住地咳嗽着,身上的病势又沉重几分。   “陛下,龙体要紧。”   金凤刚刚从战场归来,还没有来得及整顿,被便桓磬唤了过来。桓磬看了一眼金凤,他身上的甲胄都被斩断,身上凭添了几条血痕,可见那场刺杀的惨烈。   “是谁动的手?”   “妖族的八部众,而且都是精锐,个个修为不凡!”   “乌昊!”桓磬咬着这两个字,喉咙里又是一阵怒音,“他还真会找机会啊!”   便在几日之前,幽州的梁军发来了妖军大规模南下的情报。一年之前,妖军在河湟之地遭遇到了惨败。可这一年之后,乌昊便倾尽全力南下。妖军的势头很猛,不得已,桓磬只能让桓仲率领着三万北军北上支援。   “这件事情和妖族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和杨羡联手了?不,应该不是。”   桓磬微微呢喃着,这事情实在太巧了,让他不得不将中毒的事情联想到乌昊的身上。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一一查清这些事情了。   “桓珝怎么样了?”   “珝公子没有事情,只是喝醉了还没有醒来。”   金凤的声音很是低沉,似乎怕桓磬生气。不过桓磬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养伤吧!”   “臣遵旨!”   今夜并不宁静,桓磬却无法就此安歇,他在等人。   随着金凤退了下去,桓磬坐在榻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宫殿之外,走道之上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那人没有来,桓磬已经睁开了眼睛。   “臣参见陛下!”   来得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桓武的心腹之臣赵业。因为桓磬登基,向上追封,赵业为了避桓磬祖父讳,改名叫了赵烨。   赵烨是桓武时期的臣子,地位尊崇,知道很多机密。桓磬登位之后,将其拔擢到了太傅之职,还封了侯。   只不过,赵烨虽是名高位显,却远离了梁廷的决策中心。现在的赵烨几乎已经不参与朝政,只是桓磬此刻却不得不将其找来。   “陛下!你这是?”   赵烨施礼完毕,抬起头来,却见桓磬身体虚弱至极,面目憔悴,不觉得大惊失色。他分明记得,便在不久之前的朝会之时,桓磬依然身强体健。此时却是判若两人。   “朕中了翼尾之毒,没有多少日子了。为了瞒过众人,稳住局势。朕不得已,只能服用一些药物维持体貌,此刻身上的毒势却是越重了。”   赵烨的惊叹之色溢于言表,一双眸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色。   “那陛下找臣来,是为了皇位之事?”   桓磬要将皇位传承下去,除了需要让这个新的继承人得到梁军将领的支持,也要有见证者。而赵烨,则是再合适不过。   “朕悔没有听从先帝之言,冒然攻取凉州,以至于有今日之败。只是如今的天下,大梁周围强敌环伺,需要有一位强有力的君主坐镇。待得时日,未尝不可重振四海。因此,朕打算将皇位传于四弟桓珝。”   看着桓磬这副决绝的样子,赵烨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老臣明白了!”   赵烨清楚,皇位的传承是血腥的,而为了让桓珝登上皇位,有些事情桓磬不得不做。   而这些事情,赵烨不用管,也管不了。   皇宫寝殿。   “你终于来了?”   黑夜之中,暗影显现,苏眉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这里守卫重重,我也需要些时间才能潜入进来。”   阴重华刚刚从扶雨那里赶了过来,带来了第一手消息。   “桓珝怎么样了?”   自从苏眉进入这座行宫之后,周围的消息便被桓磬封锁了。以至于如今桓珝已经进入了这座行宫,她仍然不知道。   若不是有阴重华,苏眉怕是就此被桓磬困死。   “放心,他没有事情。乌昊手下的那些废物并没有能够取得他的性命。”   阴重华说得很是随意,她分明能见,苏眉松了一口气后,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加的纠结。   因为她清楚,桓珝没有事情,那么接下来便轮到她了。桓磬这几日间已经不让她去见面了,而且她寝殿周围,被禁军重重围困。名义是守护,实际上却是在软禁。正如阴重华所说,桓磬怕是这一两日间就要动手了。   “我该怎么办?”   事实上,苏眉很是惶恐。若不是有着阴重华这个强有力的外援在旁,她几乎就要失去所有的意志了。   “八部众他们失败是正常的事情,他们的愚蠢将乌昊那小子彻底暴露出来了。不过,你却并非没有生机。”   “生机?”苏眉一笑,看起来有些凄惨,“我的一身修为已经被废了,如今的我和普通的女子没有什么差别。便是你,想要带着我逃出梁军重重包围的行宫,怕也是不可能的。桓磬若真是动手,我哪里还有什么生机。”   “桓磬固然想要杀你,不管是因为私心,还是为了大义。可正因为你是柔弱的女子,所以才会有生机。因为你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随手可灭的棋子。他身为帝王,掌控梁国,为了权利的平稳过度,眼前要处置的事情多得很。而你,会排在最后。”   “你什么意思?”   “你身为大梁的皇后,他想要杀你,虽然容易,可也没有那么方便。最大的可能,他会赐给你一杯毒酒,让你死得没有一点痕迹。然后便以梁帝驾崩,皇后悲痛欲绝,随之而逝为理由,给世人一个堂而皇之的答案。”   “所以,你才能活下来!” [502.第四百九十三章 人尽皆知]   殿室之中,空荡荡的。   桓磬榻前,倒落着一个醉醺醺的人。   “四弟,还没有醒么?”   桓磬此时的精神状态很好,完全看不出一点萎靡之色。在他面前,桓珝瘫软在地。大醉一场,便是现在还没有醒来。桓磬等了一天,终究还是让人将其抬了过来。   “四弟啊!你知道么,为什么父亲不让你继承这大梁?便是因为你装得太差劲了啊!”   桓磬的声音环绕,桓珝睁开了眼睛,浑身酒气,看着这位亲哥哥,却是充满了警惕。   “陛下将我找来,只是为了奚落我么?”   “你觉得就凭你现在的样子,需要我来奚落么?”桓磬面对着这位弟弟,也是他曾经最大的敌手,并没有什么好话。   桓珝站了起来,个头要比坐在榻上的桓磬高上许多,也充满了压迫感。   “那陛下找我来,是为了杀我?”   桓磬乐了,笑得很是开怀。   “朕若是要杀你,那么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么?再猜猜!”   桓磬的笑容很是温和,这样的面容桓珝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便如小时候桓磬带着他和桓珩一起出去游玩时一样。   不过桓磬表现出的善意,却让桓珝更加的恼怒。多年抑郁,桓珝不觉得吼了一声。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与桓磬相比,桓珝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他的面前,桓珝最喜欢的女人没有了,江山也没有了,为了让桓磬放心,他不得不每日在烟花之地流连,装得跟个废人一样。   “四弟啊!你知道与我相比,你究竟少了些什么?以至于父亲选择了我,而不是你!”   “陛下神文圣武,自然是我所不能及。”   桓珝的话是好话,可此时他说出来,却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桓磬也不恼怒,反而更乐了。   “雍州在我的手中丢了是事实。我也自知没有脸去见父亲。不过换做是你,未必能做得比我更好。”   “哼!”   一声轻哼,桓珝显然是不服。   “与我相比,智谋你不缺,才干你也不缺,甚至收买人心这种事情你做得比我好。只是,你没有我卑鄙,所以父亲才没有选择你。”   “你说什么?”   桓珝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从他二哥的口中说出一个他最想要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而这答案居然会是这样的?荒谬得让桓珝忍不住想要笑。   “在父亲的心中,大哥永远是他最为理想的继承人。大哥活着,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机会。可大哥死了,死在了杨羡的手中。大梁需要人去掌控,而这个人要足够的卑鄙。当然,在你心中,卑鄙可能是个不好的词。但是在父亲那样从乱世中挣扎出来的枭雄来看,卑鄙则是必要的素质。因为只有足够的卑鄙,才能知道人心的险恶。因为我们的对手,从来不是什么善类。他比我们更加凶狠,更加狡诈。”   桓磬落落,便在此时,将心中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长得比我好,才情也比我高,乃至于我知道,苏眉那个女人心中的人也是你。只是,皇位的争夺十分残酷,胜者得到一切,败者一无所有。我一向不喜欢你,或者说,是嫉妒你!如果有的选择,我是不会让你站在我的面前的。”   桓磬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近桓珝,拉住了他的手。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选择。”   “你......”   桓珝的眸光之中映照着的是一个急速在老化的人,那样子,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桓磬。   “你怎么了?”   “我想要以一个胜者的姿态来见你,谁知道还是没有撑住。”   桓磬的口中溢出了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可是最后还是撑住了。   “我中了毒,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你不要说话,让我把我说完。”   桓磬看向了桓珝,脸上露出了笑意。桓珝将其搀扶到了榻上,却听他说道:“此刻大梁看似平稳,但事实上却是危机四伏。桓汤还小,也只有你才能掌控局势。当然,若是有选择,我是不会让你登上这皇位的。所以,你不用感激我。”   “让我继承皇位?那眉儿怎么办?”   桓珝知道桓磬想要将皇位传给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桓磬一笑,似乎早有预料。一方面,桓珝与桓磬两人当年争夺苏眉的事情人尽皆知。另一方面,皇位由兄及弟,那么苏眉这个原来的皇后便会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   桓汤是桓磬的嫡子,在世人眼中,他都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若是桓珝继承皇位,那么苏眉则会受到相当大的伤害。这是桓珝所不愿意见到的。   “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她自有去处。”   桓磬的眸中含着杀意,语气之中十分冷漠。   “你要杀了她!”   这个世上没有谁比桓珝更清楚桓磬的手段和秉性。   “四弟果然聪慧,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得多。”   从桓磬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桓珝转身便准备走,却被桓磬拦住了。   “你现在去也已经晚了。一杯毒酒,足以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去。”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她是你的发妻啊!”   桓珝看向了桓磬,愤怒地质问着。   “我很清楚那个女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清楚只要那个女人在,你就不会是个好的帝王。所以,她必须死!”   一时间,桓珝呆立在殿室之中,完全失去了思想。直到桓磬大口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一片,他才反应过来。   “二哥,我去叫御医。”   桓磬拉住了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你现在叫什么都已经晚了。遗诏我已经写好了,有三份,一份在我这里,一份在赵烨的手中,还有一份在皇宫之中。父亲将大梁的江山交到我的手上,我没有守好,可我也没有办法再守了。四弟,都交给你了。”   悠悠的话语吐出,桓磬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便在桓珝的眼前,他悄然地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生息。 [503.第四百九十四章 一个选择]   大门缓缓打开,桓珝走进了大梁皇后的寝殿。   这里还保留着最为原初的痕迹,等待着人来处置。   桓磬的死亡让这座行宫充满了混乱,谁也没有想到大梁的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死去。以至于如今,皇后的寝宫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桓磬安排的宫人已经随之而去,殿宇之中,苏眉躺在榻上,看起来很是安静。   桓珝缓缓走了上去,所有的一切都在桓磬的安排之中进行着。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来看一看。   尽管桓珝知道,在大梁的皇帝逝去的时候,他跑来看皇后是不合适的。只是,桓珝还是忍不住。   苏眉躺在榻上,没有一点动静,看起来还是那么美好,正如桓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桓珝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的活泼灵动,她的智慧狡黠,她的圆润大方,一点点都铭刻在了桓珝的心中。以至于如今,桓珝都无法忘却。   他走了上去,缓缓地摸着苏眉的脸颊,女子的脸庞犹如玉一般,柔滑顺泽。   “二哥跟我说他讨厌我,这点我其实早就知道。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本无意与他争夺世子之位。他说我不够卑鄙,说我不知道人心险恶,但其实不是这样的。胜者全胜,败者全败。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我才会与他争夺那世子之位,因为我想要得到你。可早知道会这个样子,我当初就不该和他争。”   桓珝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充满了落寞。   可是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奇迹’却发生了。   那具如玉的躯体,却是忽地抖动起来,胸前起伏。   “这...”眼前的这座躯体忽然有了生息,桓珝第一时间就跑了出去,口中高喊着,“御医!御医!”   桓珝很快地奔了出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便在他走了没有多久。床榻上的大梁皇后便坐了起来,眼角留下了一滴眼泪。   “你还是后悔了么?”   阴重华从旁走了出来,苏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一个比她还要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在悄然之间,一手策划了这个也许能够改变天下局势的阴谋,然而她却没有一点自得,反而有些揶揄地问着。   桓磬的轻视让苏眉有了缓冲的机会,事后所有执行这件事情的宫人都自尽了,更让苏眉有着很大的操作空间。   如果说苏眉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女子,那么她现在已经死了。可问题是她不是,重要的是,她的身旁还有着阴重华这样绝顶的大宗师。   一杯毒酒,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可却杀不死苏眉。   这便是桓磬失误的地方!也是他无法预料到的地方。   “没错,我后悔了!”苏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面对着这个实力远远超过她的神秘女子,她并没有隐瞒,“可那又怎么样呢?”   苏眉已经有些不管不顾了,“钟步七灭我狐族,杨羡更是夺走了我的所有,让我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我对于他们的恨,要超过一切!一切!”   苏眉诉说着,想要稳定自己已经开始动摇的心。   “随你吧!”阴重华缓缓地说道,并没有多少的喜悦,反而有些失落,“只要那位桓珝公子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喜欢你,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你都可以自己解决。等你当上大梁的太后,有的是办法联络妖帝乌昊,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等等!”   阴重华向前走了一步,半个身躯已经没入了黑影之中,苏眉却叫住了她。   “你是妖帝陛下的人,可为什么要劝阻我?我能够感受出来,你不是想要激我,而是真的想要我罢手。”   阴重华一笑,说道:“曾经有一个人也给过我一个选择,让我回头。只是那时的我并不服气,一心想要胜过他,可最后还是输了。这数十年来我曾无数次地想过,若是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不会选择听他的话,但是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某种程度上,你和曾经的我很像,所以我也希望给你一个选择。”   “不,你和我不一样。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你就不会如此想了。”   “也许吧!”   阴重华微微一笑,身影全部没入了黑影之中,消失在了苏眉的眼前。   行宫偏殿之中。   “殿下找我何事?”   赵烨看着突如其来的男子,问道。   桓珝现在是大梁的继承人,可毕竟没有登上皇位。也因此,他对于桓珝只是行了普通的礼。   “老大人不必如此,我来此是为了先帝遗诏的事情。”   “殿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稳妥了。军中各位将领已经率领兵马前来行宫,不久之后便会陆续到达。到时候他们会拥戴殿下前往皇宫,正式登基。”   桓磬将这等大事交给了赵烨,实际上很信任他的能力。事实上,身为桓武身边最为重要的谋士,赵烨虽然年老,可一应的事情做得滴水不露。   “不,我来这里,是为了让老大人烧了那份遗诏。”   “殿下说什么?”   赵烨的一双眸子中充满了疑惑,几乎以为是他听岔了。   “桓汤才是先帝的太子,按照道理应该是他继承皇位。虽然太子年幼,但也应该由皇后兼理朝政,然后再由像老大人这样的元老做顾命大臣,才最为稳妥。”   赵烨何等老辣,怎么会听不出桓珝这么做是为了谁?他虽然不知道苏眉的事情,可也知道桓磬为了让桓珝登位,后手都应该做足了。   “皇后无恙否?”   桓珝一笑,对于苏眉的事情讳莫如深。   “因为陛下过世,皇后悲痛,曾一度昏厥过去,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可这是陛下的遗诏,殿下便是不想要做这个皇帝,也必须做。”   赵烨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心中隐隐感觉不安,因而说道。   “老大人应该知道,传位诏书最少要有两份。我的那份遗诏已烧了,皇宫中的那份也将会处理了,老大人若不想要担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还是将这诏书也毁了吧!”   桓珝说得如此决绝,以至于赵烨眼眸中的光火渐渐熄灭。   “老朽明白了,那份诏书我会处理的。只是这顾命大臣一职,实在难以担当。老朽这几日就将乞骸骨归田。”   桓珝有些惋惜,微微躬身,向着赵烨一拜,便退了出去。   见着桓珝退去,赵烨的表情很是复杂,沉声而道。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主公啊!这大梁的江山怕是要亡啊!” [504.第四百九十五章 人心尽失]   寒霜渐化,芽蘖新生。   春日景和,河湟之地上的风还是冰冷的。   杨羡驻军河湟之地,十万大军云集湟城,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归附的妖族和蛮族。数年的发展,这座湟城虽处边境,却已有大城气象。   这数年间,天下的形势早已经大变。周军北出,梁军迁都,吴楚归附,妖族南下,周军便是以这小小的湟城为中心,与另外两股势力在边境争斗。   便在不久之前,梁国那边又有了新的变化。梁帝桓磬死了,而继承大梁皇位的是他尚在襁褓中的嫡子桓汤。   “主公,苏眉已经掌控住了局势。”   深梧城的情报传来,便在桓磬逝世不久之后,桓汤正式登基。   只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幼子又怎么可能掌控朝政,处理政事?   梁廷的军政结构,这数年的时光早已经改变。当初桓武身死,以桓氏两位上将军坐镇中枢,六位外姓的上将军坐镇边境,再结以苏、常、羊等外姓世家辅助,桓磬才能顺利掌控朝政。   而现在,随着常虞投降大周,常氏一族在梁廷之中渐渐沦为边缘。随着周军掌控雍州,这数年间,更有不少的常氏族人投奔大周。   羊氏一族,数年间在桓氏的打压与排挤之下,大部分的势力都集中到了鹿府一地。   随着桓磬的死亡,桓氏与苏氏已经完全瓜分了梁廷内部,双方有着各自的势力范围。   湟城顶端的宫殿之中,娄敬站在杨羡的身后,缓缓而道。   “桓汤登位,太后听政,四位顾命大臣辅佐朝政,深梧城的情势已经稳定了下来。”   “哪四位?”   “桓礼、桓仲、桓恭还有苏氏耆老苏闻!”   “哦?我那位叔祖父没有成为顾命大臣么?”   杨羡一笑,桓氏忌惮羊氏一族,然而这四位顾命大臣中有两位都对他有着很深的敌意,想必他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   “随着赵烨辞官归田,桓武时代的旧臣几乎都已经离开了梁廷的中心。苏闻虽然是四位顾命大臣之一,但一向低调,几乎就是个摆设。每逢议事,大多不言,尾附桓氏。梁廷的大权,几乎已经被桓氏那些耆老所掌控了。若不是有桓彪把着,怕是桓礼等人已经对羊检动手了。不过即使这样,桓氏还是小动作不断。桓仲将不少的亲信派往了鹿府与少晋,企图加强对这两个地方的控制,减弱羊氏一族的控制力。不过明面上,羊氏一族还是得到了不少的优待。”   杨羡看着面前的地图,鹿府便处在三方势力争斗的中心点,而在其东北方向的盛干湖,则是此刻妖族与梁军相互争夺的战略地域。   妖族南下的进攻路线有很多,向东可以到达丰原,南下借道燕国边境,进攻落雁关。不过这条道路不好走,因为会让妖族的军队夹在梁军与燕军之间,一不小心就会被左右夹击,所以这条路不是妖族首选。   河湟之地一战,妖军的惨败更让乌昊放弃了从这里进攻的想法。   剩下的便是盛干湖这条进军路线。   便在不久之前,妖族大军从狼台出,进取盛干湖。若是得到了这块地域,那么妖族南下的道路已经打开,此后无论是攻取鹿府,南下并州,又或者是夺取惊月关,直入幽冀,都畅通无阻。   正因为这块地域的重要性,所以梁军才会全力抵挡。此刻上将军桓仲率领三万北军坐镇蓟城,而郑大带着十数万大军云集在盛干湖,与妖军对垒。   盛干湖对于梁军和妖军都很重要,这场战争的走向将决定着双方攻守之势的变化。但盛干湖对于周军来说可谓没有用处,因为周军不可能饶过鹿府,去占这块地方,便是占得住,也守不了。   所以,对于这场战争而言,周军完全便是旁观者。   “羊氏一族有何动静?”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羊检便加强了对于族中子弟的管理,我们接触羊氏子弟的速度放慢了。而在这场战争之中,羊检也完全没有动静。”   周军驻扎在河湟之地,北有蛮王郝维,东有鹿府羊检,可谓被两面包围。这种情况下,无论周军有什么动静,都无法瞒过这两方。   而想要打破这种局势,取得鹿府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不过周军的阻力是多重的,因为不想让周军夺取鹿府,是羊检、桓氏乃至于乌昊都愿意见到的。在这个方向上,他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经过上一次的事件,桓氏内部两位上将军对于羊氏一族的态度已经达成了一致。那便是用而不废,默认了羊检对于上犀骑和鹿府的控制,以此来抵御周军的攻势。   不过具体执行起来,桓氏内部分歧还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说,梁廷内部对于羊氏一族的态度是多向的。桓恭虽然能够控制局势,但却无法阻止权力越来越膨胀的桓氏耆老们对于羊氏一族的敌意与恶意。   不然,桓氏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小动作,在不断地挑动着羊检的神经。   “此时梁军与妖军已经开战,我等要不要趁此机会攻取鹿府?”   并州中北部只有八万梁军,而且还分散在两地。相比于周军的兵力,要少得多。也因此,趁着此刻妖军与梁军打起来,袭取鹿府,乃是个好机会。   杨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郝维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等攻取鹿府,他未必会坐视不管。而且,若是此刻攻取鹿府,纵然能够拿下,那么我等此前的布局便都会废了。所以,再等等。”   “主公在等什么?”   “等到梁廷人心尽失。”   听着杨羡的话语,娄敬若有所思。杨羡的话音很轻很淡,然而话语之意给予娄敬的感觉却像是徘徊在大山之中,周围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山峰雄阔高远,望不见尽头。   “天下如局,一子换得千古业。娄爷,一切如旧,静待时机。”   杨羡手中的羽扇轻挥,带着一股风,微微吹拂起了一丝衣角。   “臣明白了!”   娄敬微微躬身,此刻对于杨羡而言,一城一地的得失已经不再重要了。 [505.第四百九十六章 是非之地]   盛干湖北部。   妖军与梁军在这块区域对峙,妖军数量虽多,但是梁军早已经占据了地利。一时间,两军在这快地域僵持了起来。   草地之上,营帐连绵。王帐之中,乌昊正与他的两位幕臣在研究着一张地图。   此刻在盛干湖南部梁军的部署图。   在乌昊面前的这张军事地图,内容详尽,梁军的兵力部署、粮草储存、各个营寨的器具兵械数量,上面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只是,便是已经得到了这张梁军的军事部署图,乌昊也不得不惊叹一声。   “郑大不愧是梁军的上将军,便是此时我等已经知道了梁军的虚实,可要攻破他布置的营房,怕也是会损失惨重。”   “陛下,郑大以善守闻名,他麾下坚柳营更是天下强兵。此时他已占地利,我军若是要强攻,的确不易。”   荼川微微拱手,便看向了一旁的苏婴。事实上,这张地图便是从她手里拿过来的。   “我们只有让郑大主动出击,才能获取最大的效益。毕竟此时杨羡便在河湟之地,我们若是和梁军拼得两败俱伤,他一定会趁势拿下鹿府。所以,我们要跟他比快。”   苏婴摇了摇头,说道:“这怕是不易,郑大是不会轻易出击的。他知道梁军在数量上的劣势,所以才会在盛干湖早早布局。”   “那梁廷内部呢?”   荼川说得很是隐晦,不过意思再清楚不过。苏眉如今是大梁的太后,能够轻易知道所有大梁内部的核心机密。让苏眉去想办法,再由他们配合设局,将郑大引出来。   荼川知道苏眉是苏婴的心结,不过此时苏婴却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抗拒。   “姐姐固然已经当上了大梁的太后,可一应的军事,都由桓彪、桓仲经手。他们两个都是沙场宿将,不可能看不出盛干湖的形势。”   “那么便想办法除去他们两个!”   乌昊一笑而道,打破了这帐中的僵持之状。   “陛下的意思是?”   苏婴看向了乌昊,问道。   “桓仲在外,可急取。桓彪在内,可缓图。此一战关系着我族的大业,只要灭了眼前这近二十万梁军,那么我等便可进取惊月关,进入幽州。荼川说得不错,郝维此刻正在河湟之地北,以十万军力牵制着周军。我们只有做得比杨羡更快,才能够占据有利的态势。夺梁而立足中原,灭周则称霸天下。”   “臣等明白。”   深梧城外,苏氏小院。   身为四位顾命辅臣之一,也是在苏哲之后苏氏威望最高的人,苏闻此时则躺在葡萄架子之下,悠闲地享受着午后的时光。   “妖军此时急攻郑大的营寨,前线压力很重,苏大人还真有闲心啊!”   调笑的声音传来,苏闻睁开了眼睛,阳光有些刺眼,来者走到了他的面前。背光之下,苏闻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是这声音,他却很熟悉。   “常汾兄,你怎么有闲情来我这?”   常虞投向大周后,大梁这边常氏一族便由常汾掌控。不过与苏氏不同,常氏的地位自此可谓是一落千丈。这些年来,陆续有不少的常氏子弟投向了大周,而常汾在梁廷之中便更加尴尬。   “自然是来看看你这位顾命大臣了。”   苏闻一笑而道:“常汾兄,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现在的情势。大梁这条船已经不是那么安稳了,赵烨那个老家伙都已经躲得远远的了。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顾命大臣,在这是非之地瞎搅和么?”   听得苏闻的话,常汾悠悠一叹。他们本就是多年的好友,也曾一起在桓武麾下共过事,此刻常汾也没有什么隐瞒的。   “幼子登位,壮妇垂帘。诸桓秉政,异族祸乱。桓氏那帮人将这深梧城搅得是乌烟瘴气。苏闻兄啊!你就没有想过该如何抽身么?”   常汾有感而发。因为常虞和孟清的事情,桓氏一族对于常氏的排挤程度仅在羊氏之下,常汾这些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苏闻看了一眼常汾,说道:“你常氏不早就抽身了么?我听闻不少的常氏子弟都前往雍州,投在了杨羡的麾下。如今,你倒是还有心情来劝我?”   “我已经辞官了,桓氏那帮人怕是巴不得让我离开,免得碍他们的眼。你我多年交情,临别之际,我也不得不劝你一声,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我也想啊!”苏闻一叹,说道,“只是我族中那些小家伙,他们并不甘心就此离开权力的中心,还幻想着与桓氏共享天下呢!”   “是啊!苏眉现在是大梁的太后。不过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太对劲,先帝临终之时,曾秘诏洛侯桓珝进入行宫,这件事情不少人都知道。可是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不觉得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   “以先帝的性格,在临终之时,召见洛侯,不是为了杀他,便是为了传位于他。可是两者都没有发生,赵烨自此之后更是躲得远远的。若说这其中没有发生什么,那才有些不可置信。”   苏闻经过常汾这么一提点,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难道......”   苏闻觉得有些不对,看向了常汾,眼睛一眯。   “常汾兄,你这次前来,怕不只是为了来劝我的吧!”   常汾一笑,拱手一礼。   “苏闻兄啊!眼下大梁这条船还没有沉,只是波涛却由内而起。你苏氏所有人现在都在这条船上,未免不智啊!”   苏闻站了起来,对着常汾还了一礼。   “受教!”   常汾一笑,转身离去。苏闻看着他的背影,已经隐隐察觉了他的来意。   便在常汾走后不久,苏闻将他的管家招了过来。   “哲兄生前的遗物,现在都在哪里?”   “都归拢到了偏屋之中,堆积在了一起。”   “带我前去看看!”   苏闻想起来了,便在苏哲自裁之前,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若是将来苏氏面临着重大的危机时,不妨回头看看。别人不清楚,可是苏闻对于苏眉这个侄孙女的来历,却是十分疑惑的。   因为他知道,这个侄孙女早在幼时就已经病逝了。   此后,这个早已经病逝的侄孙女便在冀州乡间生活了十多年,直到那年进京。 [506.第四百九十七章 不足为惧]   梁廷。   大梁的皇帝年幼,梁国的政事已经完全由四位顾命大臣执掌,或者说,是由桓氏一族执掌。   “前方的情势如何?”   皇宫偏殿的职房之中,桓恭等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讨着前线的战事。   “妖军全面进攻,我军的营寨被攻破许多,吃了个大亏,不过防线还能守住。”   桓恭言道,在场的三个顾命大臣之中,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苏闻懂得军事。而桓礼,桓恭并不指望他能给与什么有效的建议。   所以,在说完了这一切之后,桓恭将目光看向了苏闻。却见他目光有些呆滞,深思不属。   “苏大人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昨夜有些着凉,今日有些没精神罢了!”   桓恭点了点头,问道:“苏大人对战事有何看法?”   “郑大将军以善守闻名,此刻手中有着近二十万大军,一时失利不足为忧。只要桓仲将军能够稳住幽州的局势,粮草供应充足,那么战事便能平稳进行。”   “什么平稳进行。”桓礼有些不耐烦,“妖军全线进攻,郑大这几仗打得实在是很惨,丢军弃寨的。我看不如让仲弟提兵与其会和,主动出击,击退妖军。”   桓礼想法很是激进,桓恭一时到是有些疑惑了。   “主动出击?”   “没错!”桓礼看向了桓恭,神色肃穆,“鹿府就是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若是羊检投降了杨羡.......”   桓礼刚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桓恭打断了。   “礼兄,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羊检不会投靠杨羡。”   “好,就算羊检不投靠杨羡,可凭借鹿府现在的军队,能够挡住周军么?”桓礼一声,让桓恭哑然。   “河湟之地有着十万周军,其中两万是骑军。他们的战力在与妖军一战之中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杨羡随时都能从凉州、雍州调集十万大军北上。到时候,就凭羊检手中的一万五千上犀骑,再加上五万大军,挡得住么?”   桓礼看着其余两人沉默不语,有些得意,继续说道:“我军主力在与妖军对峙,杨羡会放过这个机会么?一旦鹿府有失,那么在盛干湖的我军粮道便会被切断。到时候,郑大和那二十万大军,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被桓礼这么一说,桓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将目光放在了苏闻的身上,却见对方闭口不言。   “不,我相信羊检能够守住。更何况,少晋城中还有诸简坐镇,”   “恭弟,你相信羊检,我可不相信。我等不能将前线近二十万大军的性命和战争的胜负寄托在羊检的身上。更何况,妖族异类,以劫掠为生,茹毛饮血,他们拖得起,我们可拖不起。前线的战报,郑大每日都在挨打,损失不少。我们必须尽快摆脱这种状态,让仲弟主动出击。”   桓礼与桓恭的争端苏闻看在眼里,两人的分歧在羊检的身上,   只是他此刻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便在昨日,他从苏哲的遗物之中找到了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的真相。   这个真相不但会将苏氏一族拖入深渊,也许更会让整个大梁都为此陪葬。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将这个真相说出。因为那个假的苏眉,如今已经坐上了大梁太后的宝座。   这场争端最终是桓礼胜出,桓恭妥协,决意让桓仲出兵惊月关,支援郑大。   不过到底是不是主动出击,那便由桓仲自己拿主意了。毕竟桓仲也是四位辅臣之一,乃是现在大梁北部最高的军事长官了。桓恭相信,他会有着准确的判断。   后宫之中。   “太后,诸位大人最终决定让桓仲将军出兵惊月关,支援郑大将军。”   内宫的常侍将这次会议的结果禀告给了苏眉。作为大梁的太后,她虽然不主动参与政事,但是各种军政大事她是必须要知道的,因为苏眉此刻代理国政,任何重大的事情都最终要汇聚到她这里,由她盖印批准。   当然,一般情况下,她也不会不批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内侍缓缓低头,看了苏眉身旁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嫉妒,很快便退了下去。   “倒是不用我担心了,桓仲这老家伙自己就出来了。”   看着帛书上的文字,苏眉眸光转冷,带着些许寒意。   苏眉乃是太后,更是大梁皇宫的主人。便在桓汤登基之后,她便将这皇宫上上下下都用上了她的人手,更将何车、金凤这等忠于梁氏的禁军将领明升暗降,发配了出去。   而更重要的是,苏眉想要插手的是校事府和梁廷内部的情报体系,建立一支由她掌握的情报部队。   当然,这本就是她的老本行。所以,便在不久之前,苏眉用同样的手段,将校事府守令典初一调了出去,换上了她的人马。   便在夜色暗淡,黑暗朦胧大地,一道身着黑色披风的黑影进入了苏眉的宫殿之中。   “姐姐!”   一声轻音,却让苏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名叫小七的狐妖并不是出身苏氏一族,不过苏眉和苏婴等狐妖却待他犹如亲人一般。   “小七,桓仲这个老家伙便在五日之后便会从蓟城出发,从惊月关北上支援郑大。你必须将这个情报尽快送给小妹。”   “我知道了,姐姐,你要小心,这里毕竟是大梁的势力范围。苏婴姐姐说,大梁内部还是有许多能人的,若是让他们看出了根脚,对你来说反而很危险。”   苏眉点了点头,握紧了双手。   “我明白,我要将这一个个能人尽数诛灭。告诉小妹,桓氏内部的情况我很熟悉,老一辈的人中,桓易现在还在庐阳当他的泥瓦匠,只要除去桓仲与桓恭两人,那么就桓礼那个老家伙,不足为惧。剩下的,便是羊检、苏闻、张锐、赵宫、诸简这些人,我会一个一个想办法。”   苏眉清楚,只要盛干湖的战事胜利,那么在大梁北境,摆在妖军面前的就剩下鹿府。只要除去羊检那个家伙,妖军便可以顺利掌握鹿府,为南下铺平道路。 [507.第四百九十八章 月夜暗袭]   月冷夜寒,长道之上,马蹄声匆匆。   桓仲率领三万北军和一万重甲支援郑大,如今已经出了惊月关,北上而去。   与桓恭他们不同,作为如今在梁国北境最高的军事长官,地位甚至在郑大、诸简之上,他是有着自己的主导权的。   也就是说,桓仲若是不想要北上支援的话,便是桓恭他们下了命令,桓仲也是可以不执行的。   不过桓仲之所以答应北上支援郑大,那是因为他看出了异常。虽然郑大在军报上没有明说,可他感觉的出来,妖军进攻的实在是太顺了。   所以,桓仲必须尽快与郑大合军,搞清楚前线的具体状况。因为这一战对于梁军而言事关重大,梁军与妖军已经摆开了阵势。   与河湟之地那一战不同,这一次妖军主力尽出。解牛卫的情报早已经传来,作为妖军主力,包括狼骑、圣甲军和猎龙骑在内的十余万大军,已经可以与梁军之中一流的军队相抗衡了。   这次战争,梁军既处于守势,也处于劣势。   “前方是什么地方?”   “是落石峡!”   桓仲骑在马上问道,身旁的军官答道。   “我等离盛干湖还剩下三日的路程,命令大军通过落石峡之后,加速前进。”   “是!”   落石峡是一条狭长的山道,桓仲刚走进去的时候,便感觉一股阴风袭来,心中笼上了一层阴霾。   “这里怎么如此阴森,让大军加快脚步。”   桓仲的命令还没有下达多久,便在他带领着部队走到一半的时候,这狭道之间忽地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吼声,回荡在桓仲耳边。   接着,便是一股巨风在这狭道之间回荡。   “敌袭!”   出于本能,桓仲在第一时间便下达了命令。尽管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地方完全不在前线,这股敌人是怎么来的?   更何况,他们将时间掐得那么准,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具体的行军路线和进军的时间。   跟在桓仲身边的都是梁军的精锐,他们便在第一时间做出了防御的装备。可便在在桓仲抬头,看见狭道之上那嘶吼声的来源地,身上不觉得出了一声冷汗。   便在狭道之上,有着一颗如小山一般巨大的黑影。两支爪子抓在狭道岩壁的边缘,硕大的头颅伸出。   夜色之中,桓仲看不清这怪物的面目,可紧接着,那怪物的头颅便张开了嘴巴。   “防御!”   桓仲知道不好,大喊着,可还是晚了。猎龙王张开了嘴巴,口中吐出了一股寒焰柱,在整个狭道之间来回扫荡。   直弄得土石崩塌,山道龟裂。一瞬间,这山道之中冰层泛起,所有的梁军都被其覆盖,难以有逃脱。   便在这寒焰之中,桓仲周身泛起了血杀之气。血杀之气成形,犹如一把飞剑,斩破冰层,向着狭道岩壁之上而去。   便在这向上冲击的过程之中,许多梁军的将士也如他一样,在向上跃动,可却最终一个个被扫落下去。   当他跃上这岩壁之上后,才发现那个巨大怪物的真面目。桓仲分明可见,远方天幕有数十条猎龙在飞舞。而周围则是一片混乱,妖族居高临下,攻击着狭道底翻跃上来的梁军兵士。   而他,虽然刚脱死地,却被一群妖类包围了。   更重要的是,桓仲眼前,站在猎龙王头顶上的那个妖类!   妖帝乌昊!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进军路线的?”   月色之下,乌昊看着桓仲,冰冷的一笑。   “一个快要死的人,还需要知道这么多么?”   桓仲周围的妖族数量并不多,起码与岩壁之下的数万梁军相比是这样的。不过桓仲却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强大,尤其是靠近他的八个妖类。   雷兽、冥蛇、青鬼、巨灵、蒙鸟、铜头、白蹄、裂鹰。   妖帝立八部众,而在桓仲身边的八个妖类便是八部众的首领,当今妖族之中修为顶尖的存在。   这八个妖类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在各自的族名前加以王号。   “那就让我看看,梁军的上将军有多么厉害了?”   一声轻笑,一个妖类飞跃而起,当下便是一拳,打向了桓仲。   拳未至,桓仲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一拳拳势中的汹涌爆裂。他不敢大意,当下血杀之气凝如实质,要与其相对。   碰的一声,双拳相接,桓仲只感觉拳头之上有着一股巨力传来,他挨不过,向后退了几步,周身的血杀之气形成的屏障泛起了涟漪。   “好重的拳力!”   “梁军的上将军也不过如此。”   那妖类一声轻笑,却听一旁另一个的妖类言道:“青鬼王,不要小看了他。这老小子修为不俗,血杀之气更是难缠,你看看你的拳头吧!”   青鬼王抬起了拳头,却见其上被桓仲的血杀之气切割,留下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纹,看起来十分可怖。   青鬼王不屑哼了一声,“老小子尽用这些小手段,再吃我一拳。”   说完,青鬼王便是一拳而出,与桓仲相对。   桓仲的血杀之气相当凶猛,可这青鬼王却完全不惧,或者说,他太过皮糙肉厚。寻常的妖类受了桓仲一拳,怕是立马血气喷涌,骨肉散裂。   可这青鬼王,却只有战意与杀意,完全感受不到痛苦。   桓仲与青鬼王对了几拳,便感不妙。这周围的八个妖类,个个修为不凡。而包围他的八部众中,也有着不少实力高深的大妖,不弱于他。   “不要浪费时间了,这里毕竟是大梁的地盘,若是让鹿府的梁军察觉到了动向,我们会很麻烦。一起动手,解决了这个老家伙。”   便在此时,八部众的首领似乎受够了青鬼王的慢吞吞的攻势。   妖族突袭梁军,可为了隐秘,他们的数量毕竟太少。要解决桓仲便已经够麻烦,更遑论此刻早已经走出狭道和还没有进入狭道的梁军正向着这里的桓仲增援而来。   便在话音刚刚落下,在桓仲周围的另外七个妖类也不再作壁上观,一拥而上。一时间,桓仲压力成倍的增长。   便在桓仲左右支绌间,一道迅捷的身影闪过。桓仲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乌昊的攻击便到了。金色的手掌犹如利刃,洞穿了血杀之气凝聚的屏障,以无比凌厉的攻势穿过了桓仲的胸膛。   “你.......” [508.第四百九十九章 罪魁祸首]   太阳初升,晨间孕育着一股寒气。   落石峡前,马蹄声震震。   羊检站立在岩壁之上,目光凝视着这狼藉的战场,以及这狼藉战场之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胸前被洞穿,殷红的血迹已经干涸。桓仲那脸依旧,却残留着不甘与愤恨。   羊检看着桓仲的样子,虽然桓仲与他对头,处处为难于他。可是此刻,羊检心中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凄凉。   “太惨了,在峡谷中兵将都死了,是妖族动的手。根据活下的兄弟说,动手的是妖帝和他的猎龙王,还有八部众。在狭道之外的兄弟想要冲上去救桓仲将军的时候,被妖族挡在了外面,等到他们冲上去的时候,桓仲将军已经被妖族围困至死。而妖族都骑着猎龙飞走了。”   直至午时,羊到终于安排好了残存的士卒,走上前来,面容悲戚。他们昨夜接到了桓仲军队的警讯,连夜支援而来,到来的时候,已经完全见不到敌人的影子了。   羊检目光凝重,他与桓仲、郑大同处最前线,最为了解敌我的形势。   先前妖族进攻的时候,羊检已经觉察出来了,妖军打得实在是太顺了,似乎早就清楚郑大的军力布置,攻虚避实,给郑大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之后郑大紧急调整了部署,便在那之后,妖军便停止了进攻。可是在这段时间之内,梁军损失惨重。不光是兵力上的,还有器械、粮草之类的损失,很是巨大。   而如今,桓仲又在这里遇到伏击。这里离开惊月关不过一日的路程,属于后方。若是桓仲已经在前线了,那么被伏击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这里,却着实奇怪。   更何况,妖族时机掐得这么准,动用的力量如此精锐,似乎早就知道桓仲会在经过那时经过那里。   偶然的概率不大,羊检实在想象不出妖帝带着这么大一股精锐的力量来此会有别的事情。那么更可能的是,妖族的精锐是特意埋伏在这里。   可这样一来,羊检心中有着更大的疑惑。   像是桓仲率军支援盛干湖这等军事行动,具体的路线和时间都是绝密,便连羊检这个骠骑将军都不知道。   大梁内部知道这个事情的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妖族是如何获知的?   血腥被寒冰所冰封,岩壁之上除了梁军将士的尸体,几乎看不到妖族,这说面了这场袭杀的狠与准。   最重要的是,桓仲身边更不见妖族的尸体,空荡荡的。   要这么迅捷地解决桓仲这等修为精深的上将军,妖族动用的力量相当恐怖。   那么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呢?   羊检在岩壁之上踱步,身旁的羊到也不敢打扰他,只是在旁呆立,不敢发出一言。羊到很清楚,此时的羊检正在沉思着。   脚步忽地一顿,羊检目光之中精光一闪,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若问题出在大梁的高层呢?   接着,羊检又迈出了一步,胡须在风中微微摆动。   是谁?   桓恭、桓礼、苏闻........这一个个名字在羊检的脑海之中闪过,似却又不似,等等!   苏眉!   羊检的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如今大梁太后的名字。桓磬逝世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深梧城的朝局变动得太快,快得羊检几乎还没有怎么看清,梁廷内部的朝局却又稳定了下来。   幼子登位,太后垂帘,四位顾命大臣辅政,这看似很正常。可羊检了解桓磬,他事前隐瞒自己的病情,直到最后一刻,深梧城中的百官和民众都以为他是外出游弋,若是只会了传位给桓汤,需要这么做么?   直觉告诉羊检,这一切都与苏眉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事情发生得太过诡异,以至于羊检心中疑惑之时,天上便传来了一生鹰鸣。   迅鹰落下,羊到接过了竹筒中的消息,打开一看,双眉紧皱。   “叔父,深梧城中已经得到了这里消息,桓礼要将您召回去询问具体的状况。”   “好快!”   羊检惊叹一声,桓礼他们的反应实在太快了,快得已经超过了桓礼的能力了。   “叔父,桓礼一向与你不和,桓氏一族更是对我们虎视眈眈。你这次若是回去,凶险重重,不如待在鹿府,据兵自守,他们反而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不,我要去!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探查清楚,只有去了深梧城才能明白。”   羊检挥了挥手,将羊到招了过来,说道:“有两件事情交给你去做。第一,告诉郑大,切不可出军迎敌。第二,找到赵烨,他可能有危险。”   “另外!”羊检的脸上满是担忧,“我不在的时候,让族里的那些主事的小崽子小心,切莫着了杨羡的道。”   “我明白了。”   深梧城。   “礼兄,你为什么要将羊检招回来?”   顾命大臣主事的皇宫偏室之中,桓恭对桓礼这等瞒着他私自下决定的行为很是不满。   “仲弟死了!”桓礼大吼一声,“四万大军,包括一万重甲,只有一半活了下来。出事的地方离鹿府那么近,你说和羊检没有关系,那可能么?更何况,就算真的与羊检没有关系,出事的地方在他辖地附近,将他找回来有错么?羊检若是就此不来,那他勾结妖族的事情便定了!”   桓礼说得振振有词,以至于桓恭很是烦闷。他是武人,这种言辞争论之事,他并不擅长。   桓恭看向了一旁,苏闻仍旧是那副老神在在,似乎什么也不关心的样子。   “苏大人,你怎么看?”   苏闻轻轻一叹,言道:“事已至此,就看羊检那边的回复吧!”   与桓礼与桓恭不同,对于这件突发的事情,苏闻心中隐隐有预感,知道是谁做的。   可真因为此,苏闻才觉得浑身冰冷。苏眉已经是大梁的太后了,位高权重,可这件事情若是真的是她做的,那么苏氏一族未来面对的会是什么?   苏闻想想心中便觉得可怖。可问题是,苏氏一族如今与苏眉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这个女人可以不理会幼儿情人,不管不顾,可苏闻不可能陪她一起疯下去,眼看着苏眉将整个苏氏一族带入深渊之中。   可问题是苏氏一族该怎么脱身?   莫名地,苏闻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也许是整个事件罪魁祸首的名字。 [509.第五百章 深居简出]   月沉如水,夜静无声。   已是深夜,湟城宫殿之中,却是有灯火葳蕤。   娄敬一步一步走到了杨羡的面前,微微躬身。   “主公,羊检已经决意前往深梧城。他此刻正在布置鹿府的防务,所有的重心似乎都偏向我们。”   杨羡一笑,看着眼前的地图,缓缓而道:“只要郑大那里不动,那么鹿府北部就不会有危险。他自然会将所有的力量都压在我们这边。更何况,我那位叔祖父此刻怕是已经察觉出味来了,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前往深梧城中。”   “羊检因为他的身份,便是最终得到了真相,桓氏也是不会相信的,反而会认为他故意在搅乱视线。”   娄敬的话可谓切中要害,杨羡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样,以苏眉那个女人的精明,一定会将所有的痕迹都抹除。不过我那位叔祖父,怕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不会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主公说得是,可是我也没有想到,苏眉那个女人已经是大梁的太后,位高权重,荣华富贵不尽,却仍然要做出这等疯狂的事情。这个女人外表是人,心里依旧是妖啊!”   娄敬微微一叹,语气之中是说不尽的唏嘘。堂堂一个大梁,怕是会毁在这个女人的手中。   杨羡转过了头,看了一眼娄敬。他毕竟是时代的经历者,此刻脸上却是真情流露。   “羊氏一族那边怎么样了?”   “我等已经接触了羊氏内部一位重要人物。只要羊检一离开,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取得羊氏一族内部更多族人的认可。”   “那便好!”杨羡挥了挥手中羽扇,“这可是一个良机啊!”   便在此时,宫殿大门之外,宫铃轻响。杨羡与娄敬面色一变,只有万分紧急的情况下,这宫铃才准响动。   暗夜之中,殿宇宫门缓缓打开,一道黑影快速接近杨羡所在的殿宇。   “主公!娄爷!”   这黑影是一名青衣,如今跪在大殿之中,手中有着一封信和一个物件,呈到了杨羡的面前。   “怎么回事?”   杨羡接过了物什,问道。   “我等奉主公之命,隐伏在深梧城中。便在两日之前,我们所在的据点万安当铺忽有人造访,万安当铺十分隐秘,我等根本没有在深梧城中活动过,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可那人十分奇怪,不但说破了我等身份,更是将这封信和这个物件交给了我们,并指明要交到主公的手上。我等不敢耽搁,立刻送了过来。”   杨羡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因为万安当铺的存在,本就只有一个意义。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主公,究竟是谁?”   “苏闻!”   杨羡将那份信打开来,上面只有苏眉两个字。而那物什,是一块紫玦。   当初桓武送给苏哲的紫玦。   “他想要做什么?”   “怕是苏闻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想要求一个脱身之策。”杨羡叹了一口气,别的事他能不管,可是苏氏的请求,他却不能不管。   “传令杨平,让他率军进逼神都。”   “臣明白了!”   深梧,大梁皇宫。   “叔祖父,你来了么?”   苏眉贵为太后,却是艳丽异常。她很是客气地将苏闻请了过来,本是为了拉家常,却是问道。   “杨羡逆贼在此之时进军神都,弄得人心惶惶。听闻叔祖父不辞辛劳,答应了桓礼他们去坐镇神都?”   虽说是坐镇神都,可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活。因为神都离雍州很近,几乎直面周军的兵锋。因为这次周军气势汹汹,所以大梁内部必须选择一个身份威望足够的人,出镇神都。   如今的几位顾命大臣之中,桓礼不通军事,桓恭根本离不开深梧。更何况,桓恭更是担忧他一旦离开,那么紧接着来的羊检会有大麻烦。   所以,最后只有也只能是苏闻接过了这个差事。   “国事艰难,老夫敢辞辛劳?”   理论上,苏闻是苏眉的长辈。不过此刻,苏眉是大梁的太后,而苏闻只是臣子。所以,苏闻一举一动都相当的谦卑。   “话是如此说,可毕竟叔祖父年纪已经大了。不如让小辈的人出去吧!我的几个兄长,不都是渴望建功立业。叔祖父不知道,我的那几位兄长,可是进宫了许多次,想要讨差事立功呢?”   苏眉笑颜晏晏,可是心中对这位叔祖父却是相当的忌惮。   在整个苏府之中,除了已经去世的苏哲,便是这苏闻最让苏眉忧惧。面对着苏闻时,苏眉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忐忑。   苏眉并不是真正的苏眉,所以她才不安。   “那几个小家伙,哪里懂得厉害?如今桓仲将军被妖族异类所趁,不幸身故。周军便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十万长策军才会倾巢而来,进逼神都。这一战关系着大梁存亡,就凭那几个小家伙的本事,怕不是杨平的对手。”   苏闻一笑,却是   “如此,也是!那就有劳叔祖父了。”   “老臣不敢!”   这场会面便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之中结束,苏眉看着苏闻远去的身影,眉头却是紧皱。她害怕正如苏闻说的,杨羡趁此机会,进占神都,可又担忧苏闻已经察觉出什么,靠不住。   “这个老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呢?”   苏眉终究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便也随之而去了。因为在她的面前,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桓仲已经死了,而羊检也正往深梧城而来。羊检此时还不能死,因为他如果死了,羊氏一族会立刻造反,最后只会便宜了杨羡。   可这并不妨碍苏眉利用羊检与桓氏的矛盾,将他软禁在深梧城中。桓仲、羊检都不在边境,盛干湖只剩下了一个郑大,独木难支。   到时候,妖军取胜的机会便会大很多。   “怎么样了?”   苏眉身后闪过了一个黑影,便在这大梁皇宫之中,一个露有兽迹的妖类跪在了苏眉的面前。   “我们已经找到了赵烨的踪迹,这老家伙辞官之后便隐匿山间,深居简出。我们已经在布置人手,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他。” [510.第五百零一章 好山好水]   深山绿水,老农耕田。   便在这林野山间,农舍之旁,有着几亩田地,一座鸡舍,两三只小羊。   若是不说,谁人也不会将这个正在田间务农的老者与那位一手鼎立了大梁江山的谋士相较。   无他,这个老人太过普通了一点。   灰衣短裤,离开深梧没有多久,脸上便多出了些许的丘壑。赵烨虽然是谋士,可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相反,当年赵烨跟随桓武,当乱世之时,粮食短缺,他和桓武一样,日日下田劳作。   也因此,虽然已经有许久没有碰触过这土地了,可他的手艺却没有落下。   赵烨离开了深梧,辞官之后,并没有回到乡间,反而进入了山间。   自从桓珝放弃了皇位,苏眉掌管了梁廷的大权,赵烨便已经预感到了大梁的衰亡。   也因此,他想要躲入了这山中,寻一个清净。   只是,便是如此,麻烦还是来了。   赵烨握着锄头,却见周围,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十多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杀意腾腾,而且看样子,都是最为精良的刺客。   “看来你们是来杀老夫的。”   没有得到他们的回答,赵烨却是一笑,坐在了树下的石头上,放下了锄头,从一旁拿起了一块粗饼,就着壶粗茶,吃了起来。   刺客一步一步走近,可赵烨却是处之泰然。   便在这些黑衣人想要动手的那一刻,一道剑光起,如圆轮飞舞。一瞬间,这十几个黑衣刺客都丧命在了这些黑衣人的手下。   陆青非从树后走了出来,来到了赵烨的身旁。   “大人,他们是谁派来的?”   赵烨抹了抹胡须上沾染的饼渣,说道:“你会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他们是青衣的证据。”   陆青非有些奇怪,走了上去,搜寻了一番,果然找到青衣的信物。   “他们是杨羡的人?”   陆青非觉得奇怪,赵烨已经离开了大梁的朝堂,杨羡为何要杀他?   “杨羡便是要动手杀我,会这么蠢派青衣来么?”赵烨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这嫁祸的手段实在是太低劣了啊!”   “看来是这样的!”   便在此时,陆青非手中又飞出了一道剑气,便如圆轮转起,将二十丈外一颗大树拦腰切断。而这树后,一个身影想要逃跑,可还没有跑几步,便远远地倒落下来。   陆青非将之提到了赵烨的面前,掀开面纱一看,却是有些惊异。   “妖类?”   陆青非抬头看向赵烨,却见对方见了这妖类的面目,也在沉思之中。   “九华山陆氏的转轮剑,看来青非兄已经修炼到了深处。”   便在这声音至,羊到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九华山陆氏与大梁关系密切,而羊到在几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和陆青非合作过。也因此,这三人相互之间并不陌生。   “羊到兄?你不在鹿府,为什么跑到徐州来了?”   “叔父担忧赵烨大人的安危,却没有想到青非兄已经先来了。”   陆青非虽然护卫在赵烨身旁,但更多也只是护卫而已,他并不清楚这个妖类是哪里来的,而那十几个黑衣人又为什么要杀赵烨。   赵烨摸了摸胡子,暗道羊检已经有所察觉到了么!   “怪不得,在这个时候,羊检不待在鹿府,反而向着深梧城而来。”   “赵大人,大梁此时正处危急之时,叔父望你能够回到深梧城中,与他携手,重振朝纲。”   羊到单膝跪了下来,拱手而道。   赵烨摇了摇头,说道“羊到,你回去吧!”   “大人!”   赵烨说完,便转身进入了农舍之中,关上了门扉。不管羊到如何请求,赵烨都不曾回应。   “羊到兄,先起来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叔父怀疑朝中有内奸,向妖族出卖了我军的情报,以至于桓仲将军被伏击至死。”   “你说什么?”陆青非的眼眸之中泛着惊异的神色,问道,“是谁?”   “叔父不曾说,只是让我来保护赵烨大人,并想要请他出山相助。”   羊到看了一眼农舍的方向,看样子,赵烨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星夜低沉,羊到没有等到赵烨的答复,终究还是离开了这里。   陆青非进入了农舍之中,此时赵烨正坐在窗台之前,看着外面昏沉的夜色,很是出神。   “大人,羊到兄所说的内奸,你似乎早就知道了。”   “原来我还不知道,不过看到了那个妖类之后,我便明白了。”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答应骠骑将军,进入深梧城找出这个内奸?”   “先帝临终之时,曾召洛侯进入行宫,欲传位于他。可洛侯没有答应,为了一个女人,便将江山拱手让了出来。可这还不是最为重要的,先帝是何等心性?他若真的要传位,又怎么会不做的干净利落,又怎么会给洛侯这个多情的机会?”   陆青非吸了一口气,不禁因为赵烨的话,更因为其中的诡异。   “可苏眉终究还是活着啊!”   “是啊!一个本不该活下来的人却活着,而且登上了大梁的太后之位,监掌朝政。其中发生了什么?我本来不清楚,可是桓仲被伏身死,而今日这个妖类又想要杀我,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真相已经露出了轮廓。”   “苏眉是妖族的人!”   陆青非寻着赵烨的思路想下去,猛然发现了这个答案。   只是,赵烨却是摇了摇头。   “若只是这么简单便好了。乌昊,他有什么本事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大梁这么重要的位置?他有这个能力将我等苦心经营的江山搞成这个样子?他还不配!”   赵烨心中积蓄的怒火与不平吐露出来,峥嵘毕现。便在这个时候,陆青非的眼前,不再是那个心如止水的老农,而是那个谋略纵横世间,一计逼杀陈士这等无双枭雄的绝代谋士。   然而,这峥嵘很快湮灭,赵烨的眼眸中终究没有了一点的光泽。   “大人的意思是?”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将这个女人接到神都的。这美人计,着实是厉害啊!”   “难道是.......”   “青非啊!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桓汤登位,大局已定。便是此刻揪出了苏眉,也必然会引得桓氏内部相互倾轧,没有人再能掌控局势,到时候一样是天下大乱。羊检不甘,那是因为他心中过不去那个坎,没有退路。”   羊检不甘,可赵烨又何尝甘心?陆青非看在眼里,可终究没有说话。   “可惜了这好山好水,可惜了这屋舍农田。行迹已露,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511.第五百零二章 劳苦功高]   天高云淡,深梧城中。   骠骑将军羊检自鹿府入京觐见,虽是因为桓仲之死而被召唤询问,可太后苏眉却以相当隆重的礼仪迎接了他。   殿宇之中,那位幼小的天子待在了御座之上,苏眉则坐在了后面。   羊检身旁是一众虎视眈眈的桓氏大臣,不少人脸上都泛着怒意。   “老臣拜见天子!拜见太后!”   “骠骑将军请起吧!”   那幼小的天子待在了御座之上,连话也不会说。苏眉声音起,缓缓而道。   苏眉的话音刚刚落下,一旁桓礼的声音又起。   “羊检,我弟桓仲究竟如何身死?妖族又为何知道他的行军路线?”   桓礼一声起,一众桓氏族人当即发难。这殿宇之中,很快便如火药桶一般,吵了起来。   苏眉看在眼里,她并没有插话,反而是御座之上的桓汤哭了起来。   “将陛下送回寝殿吧!”   苏眉一声令下,周围的宫人遵从了她的命令。   羊检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悲凉。堂堂大梁天子召见百官的宫殿,最为威严的场所,竟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小儿啼哭,诸臣犹如那菜市场的泼妇一般,不可理喻。   国已不国!   便在羊检进入这神都城前,他从羊到那里得到了赵烨的消息。   苏闻避祸神都,赵烨远遁山野,一干桓武时代的重臣都纷纷远离朝堂。这其中要么是看出了深浅的人,要么是受够了这朝堂之上的乌烟瘴气。如今这朝堂之上,桓氏一族掌握着几乎所有的权力。   看似繁荣依旧,其实已经摇摇欲坠。   羊检来了!   并不是他不清楚这深梧城的局势的危险,也不是因为他对那个幼小的天子有什么感情,更不是因为他忠于君上。   而是因为羊检不甘,因为他心中有恨。羊氏一族在所有的世家大族之中本是最有退路的,可羊检过不去心中那个坎,并不想要那么选择。   羊检清楚只有大梁在,他才能够继续打败周军,打败那个他心目中早已经死去了数十年的人。羊检更清楚,如今在湟城之中的那位大周丞相便是什么也不做,一切也会朝着他想要的那个方向发展。   羊检必须要破局,哪怕这已经是个死局。   耳边吵闹依旧,终究还是桓恭站了出来,平复了众人的情绪。   羊检一动不动,却听得苏眉说道。   “骠骑将军镇守边关,更为朝廷训练了上万精骑,劳苦功高。天子年幼,正需要骠骑将军这样的辅国之才留在身边教导,今晋老大人为太傅,封侯,食邑万户,将军以为如何?”   “老臣遵旨!”   怎么对付羊检,桓氏和苏眉早已经商量妥当。太傅只是虚职,天子连话都还不会说,又何谈教导?   苏眉是想要将其软禁在深梧城中,可一众人没有想到,羊检居然会这么痛快便答应了。   这场会面在此之后便很快结束了,整个朝堂之上的大臣,除了桓恭之外,没有人愿意理会羊检。   “简之,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桓恭跟在羊检身边,整个桓氏之中,也只有他对于羊检没有莫名的敌意。   “我不得不来啊!”羊检感叹了一声,看向了桓恭,问出了一个让他有些惊讶的问题,“此刻洛侯在哪?”   后宫。   苏眉刚刚将桓汤哄着睡着,正想要喝口茶歇口气的时候,她身边的常侍便走了进来。   “太后!”   “怎么样了?”   羊检此时已经留在了深梧城中,苏眉和桓氏并不放心,还派了很多的眼线去盯着他。   苏眉本没有想到他们能够这么快来回报,吹了吹杯中的茶水,有些不在意,轻声问道。   “太傅离开宫殿不久之后,便直奔去见洛侯了!”   苏眉本是在喝茶,听闻此事,心中失神,手中茶杯摔落在地,碎了一地的残渣。   桓珝是苏眉心中最为柔软也是最为不安的存在。   羊检直接去见桓珝,看来是冲她来的。   “知道了,下去吧!”   “是!”   苏眉并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淡定,她心中的心中其实很焦虑。她害怕她的身份被戳穿,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桓珝和知道桓磬遗诏事情的人都灭口。   可对于桓珝,苏眉下不了手,也不想要下手。   苏眉心中焦乱,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便在不久之后,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进入了苏眉的殿宇之中。   “姐姐,我们派去刺杀赵烨的人失败了。而且,主持这件事情的八部众也被杀死了。之后赵烨便失去了踪迹。”   “什么?”   这个消息对于苏眉已经扰乱的心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姐姐,赵烨似乎早就有防备,他身边跟着九华山的人。赵烨会不会早就怀疑我们了?”   苏眉稳定了身心,摇了摇头。   “不会,就算是现场多了一个妖类,赵烨也不可能怀疑到我的身上。更何况,我们事前已经准备了青衣的信物,扰乱视线。我只是没有想到,九华山的人与赵烨有着如此关系,居然会派出人手保护那个老儿。”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烨的事情继续派人追查,眼前最为紧要的还是羊检那个老贼。”   “他不是已经进入深梧城了么?”   “可是这个老贼并不安稳,离开皇宫之后,他便去见了桓珝。”   “姐姐,这个桓珝留着始终是个威胁,不如除去他吧!”   “不行!”   小七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苏眉用如此严肃的神情和凌厉的目光去看待他,甚至让他感觉有一丝的惧怕。   “我知道了,姐姐!可羊检那边.......”   “若是盛干湖的战事解决了,那么羊检这个老贼留着也没有用了。现在,只要让郑大立刻出军才行。”   “可桓恭在,他已经否了好几次让郑大主动出击的决议了。”   “那便想办法让他不能再反对!正好羊检在这深梧城中。”苏眉的眼中,闪过了一层寒意。这话语之中,杀意凛凛,“小七,你去帮我找一样东西,务必要找到。”   “请姐姐吩咐。”   “削金丸!” [512.第五百零三章 清丽绝伦]   屋中尸体横七竖八,血腥味冲天。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典初一看着这一切,身边的几个手下正在搜寻着蛛丝马迹。自从苏眉当上太后之后,不但外放了金凤、何车这等禁卫军将领,更是将典初一这等校事府的守令裁撤。   当然,苏眉明面之上对于这些人给与了优渥的条件,只是让他们远离了梁廷中心。   可是,典初一并不甘心。当年镐京一役,神机卫首领方雨亭与内卫最后一名首领典十五失踪,此后便是下落不明。后来零零散散的消息传来,据说他们被关在幽冥狱中。   典初一一一直想要将典十五救出来,所以他投靠到了莫城王桓珩的麾下。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桓珩也一直想要找寻方雨亭这位师尊的下落。   莫城在青州,不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因为当年桓磬封桓珩为王的时候,暗中也有提防的意思。将桓珩的封地建立在莫城,既不能让他和青州众过分接触,同时也能用他缓和梁廷与青州众之间的关系。   “大人,死者是青州众的一名方士和他的几名徒弟。”   屋中物品凌乱,死者的死相看起来十分可怖,身上都是抓痕,尸体支离破碎,似乎被野兽袭击了一般。   典初一低下身子,看了那名死去方士的伤痕,说道:“这伤痕不像是人动的手。”   “大人的意思是?”   “妖族十三凶的裂鹰,他们的裂空爪,能够直接从灵炁层面破坏物体,相当厉害。而眼前的死者,似乎便是被这裂空爪所伤。”   “大人,这老者也是一个方士,虽然年老,可也不至于面对裂鹰之时毫无还手之力。再说,妖族为什么要袭击这个老者?”   跟在典初一身边的都是校事府的校事,便在典初一离开深梧之后,他们也随之离开。   “除非动手的妖族实力要远超这名方士。”   典初一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推断,因为这屋中的青州众都是面向大门,正面倒下。也就是说,那凶手在闯进屋子之后便发动了袭击,而屋中的青州众包括那名为首的方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典初一很快将之联系到了近来风头正劲的妖族八部众身上,因为据说梁军上将军桓仲便是被妖帝和八部众的首领联手围杀至死。   “只是,妖族为什么要对这名方士动手呢?是仇杀?还是为了别的?”   毕竟这方士年岁不小,应该是经历过当初承天道之乱的。当年袁诚纵横天下之时,妖族的日子过得可是相当惨,所以典初一无法排除仇杀的可能性。   “大人,这名方士有一个秘密的身份,是方雨亭首领的炼药师,是神机卫。”   “你说什么?”   事情牵扯到方雨亭,牵扯到神机卫,那么便不会简单了。”   典初一的手下点了点头,在屋中搜寻时找到了一个暗阁,从中找到了一封方雨亭的密信和神机卫的信物,将之交给了典初一。   “方雨亭首领下落不明,神机卫全军覆没,只剩下了零星的人。所有有关神机卫的资料都已经被先帝下令封存。若妖族袭击正是因为他是神机卫的话,那么妖族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典初一展开信纸一看,眉头一皱。信上的内容写得是方雨亭令这个方士将制作的削金丸交给送这封信的人。   削金丸不是寻常的药剂,十分难以制作。这封信应该是写在镐京之役前,方雨亭从各个渠道大量搜寻削金丸的时候。   “削金丸么?”   香风阵阵,桃花暖帐。   苏眉坐在床榻之上,双腿摆动,很是灵动。   而这床榻之下,正跪着一名不敢抬头的将领。   素服轻盈,锦带轻系,床榻之上的女子虽然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可并未发福,纤腰堪堪一握。   今日的苏眉打扮得犹如少女一般,浑然没有一点身为大梁皇宫掌权者的仪态。可正因为这样,在这庄严的宫殿之中,倒是有些别样的风味。   “张怀将军年少英武,深受桓恭上将军信任,宿卫宫城,实在是有大功于社稷。”   “末将不敢。”   相对于苏眉的轻松,张怀显得相当局促。一句话说完,堂堂一个武人,气息起伏,好似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一般。   苏眉一笑,站了起来,缓缓向张怀走来。   莲步轻移,宫裙微蹙。苏眉走到张怀面前,一股香风铺面而至。   这味道很轻很淡,不似青楼楚馆之中那些粉黛浓厚的香粉味那刺鼻,却似能够冲进男人的心房一样。   苏眉在张怀眼前走来走去,诉述着什么他早就忘了。张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噗噗地跳着。   忽然间,苏眉蹲了下来,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离张怀只有一拳只隔,吓得张怀身体后缩,整个身躯都颠倒了。   看着张怀这么紧张的样子,苏眉便是一笑。这也是第一次,张怀正面看向苏眉,一时间,倒是有些看呆了。   眼似新月唇似荷,那张清丽的脸庞之上有着别样的风情,便如一朵初生的花朵,娇艳欲滴,没有一丝防备,请君采撷。   张怀看在眼里,却忽敢喉间干涩。他从小跟随在桓恭的身边,又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势,一时间有些心烦气闷,浑身燥热。   苏眉趴着身子,向一只猫一般,向前移动了些距离,凑到了张怀的面前。   “你喜欢我!”   苏眉的直白终于让张怀清醒了过来,他忙跪下来,拱手请罪。   “末将不敢。宫中宿卫繁忙,末将先行告辞了。”   张怀说完,甚至不等苏眉答复,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宫殿。   苏眉看着对方的背影,面上春风不见,唯有寒冬般凌冽的冷意。   “姐姐!”   宫室后殿之中,小七缓缓走出。   “拿到了么?”   “裂鹰王亲自出手,解决了那个方士。我们已经拿到了削金丸,不过方雨亭拿走了绝大部分,那名方士手中只剩下了一滴。”   “足够了!”   苏眉一笑,她很清楚,张怀这个男人,已经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513.第五百零四章 孤身一人]   羊府。   羊检虽然常驻鹿府,可是作为大梁的骠骑将军,他在大梁的帝都之中还是有着朝廷准备的府邸。   “简之,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打算了吧?”   羊检与桓恭夜饮。相较于羊检,桓恭脸上到是显现出了忧虑。   “这话何意?”   羊检一笑,端起了酒杯便是一饮而尽。   “简之,你不用再装糊涂了。我很了解,仲兄死后,深梧城中我族之人对你虎视眈眈。没有什么理由,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鹿府,到这里来。别告诉我,你是打算听从朝廷的旨意。”   桓恭说完这话,便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可笑。   “你难道不觉得有些诡异么?”   羊检看向了桓恭,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   “桓仲被刺杀的事情,还有先前妖族对于郑大营地的攻势?”   “的确,朝廷内部也有着这样的疑惑。”   梁廷内部不是没有聪明人看出了前线战事的异常。桓恭没有说的是,他们大多将矛头指向了羊检,怀疑他与妖族串联。   甚至,这乃是杨羡与妖族串联,而羊检在其中则是牵线人。   当然,这样的言论桓恭是不相信的,未免太过荒诞了。只是,在桓氏内部对于羊氏一族的敌意之下,这样荒诞的言论正被无限放大着。   羊检知道,但也不在乎。   “是的!妖族每一次都能够先发制人。若说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撑,那是不可能的。”   羊检说的比较委婉,可桓恭却是察觉到了异常。   “情报支撑?”   在大梁内部,妖族哪里来的情报支撑?   “简之怀疑谁?”   羊检一笑,并为回答。因为他明白,由他说出这个名字不太合适。只是,羊检却经不起桓恭一再逼问,最终缓缓而道。   “先帝临终之前,曾将洛侯招往行宫。之后,似乎就不了了之。你不觉得奇怪么?”   经过羊检这么提点,桓恭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之后曾经去问过洛侯,他只说先帝召他是为了续兄弟之情。试问,先帝是那样在乎手足之情的人么?”   羊检的话语不恭敬,可桓恭已经来不及去理会这些了。   “当年武威一战,内卫诸位首领和神机卫诸多高手丧命。而后镐京一役,这两卫的修士更是全军覆没。以至于此后大梁内部的情报体系良莠不齐,只能勉力支撑。可便是如此,新帝继位之后,校事府又被重新洗牌,像是典初一这等老臣和大批老辣的校事都被驱逐京城之外,便连先帝花费数年时间初步建立的情报体系也被重新打散。看似一朝天子一朝臣,桓氏一族得到绝大权力的同时,可我大梁却是耳目俱失。这难道不奇怪么?”   羊检虽然没有明言,可桓恭已经意识到了他说的是谁?   苏眉!   这位大梁太后,在桓汤登基之后,将朝廷的大权下放给了桓氏一族。便在此同时,大梁内部重新洗牌。   桓氏一族在狂欢的同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了内部的变化。经过羊检这么一提醒,桓恭恍然惊觉。   “简之,你的意思,难道.......”   桓恭没有说下去,可若这话是真的,那么这其后蕴含的风暴,或许会在大梁内部掀起腥风血雨。   “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我曾经调查过她的身世,确认无疑,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桓苏联姻。可如今想来,却是差了。苏哲苏静安!好一个温温如玉的谦谦君子。”   羊检了解苏哲,可正因为了解,才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因素,以至于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不,这不可能。太疯狂了!”   桓恭一时失语,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而后,桓恭看向了羊检,问道:“若真的是这样,你想要怎么办?”   “先帝临终之前想要怎么做,便怎么做?”   羊检的回答却让桓恭愤怒地站了起来。   “不!你可知道若是真的这样,大梁内部将会变得怎么样?又会死多少人?”   此刻大梁内部的格局已经稳定,若是真的如羊检所说,重新扶立天子,那么这位新的继承人名不正言不顺,何以抚平人心?   到时候必定会大乱!   “那么就凭当今那位尚在襁褓之中的新帝,失去了母后的庇护,又能够平安长大么?桓氏内部有多少人会觊觎那张御座?到时候一样是天下大乱。可若是放任不管,谁知道那个女人会再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   “这一切还只是你的猜测。对,还只是你的猜测。”   桓恭身在局中,如今醒来,却发现这是个死局。可是,他宁愿没有醒来,还在抱紧最后一根稻草。   羊检摇了摇头,说道:“先帝之死疑点重重,如今大梁江山风雨飘摇,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我们了。别忘了,杨羡还在湟城,盯着我们呢!”   “简之,在还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轻易动手。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便是天下大乱。”   “我明白!”   这场聚会便在这寥寥的话音之中结束。   府中仆役收拾好了桌面,羊检站了起来,回到了后院之中。   星夜闪烁,羊检看着那漫天的繁星,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羊到的身影走来,甚至来不及行礼,匆匆言道。   “叔父,桓恭在回府的路上受到了袭击,遇刺身亡。”   “你说什么!”羊检的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桓恭堂堂一个上将军,又在这深梧城内,谁人能够杀他?”   “这件事情太过怪异,如今校事府的人已经赶到了现场。解牛卫的人想要探查,却被挡在了外面。”   羊到还从来没有见过羊检如此失色过,不过不久羊检的面色却又恢复如常。   “桓恭是上将军,我不相信有人能够不声不响地杀了他,对方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叔父的意思是?”   “如今说这些都迟了,桓恭死后,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你带着我们的人,立刻离开深梧。”   “叔父您怎么办?”   “我自有脱身之策。”   便在羊到离开之后,羊检悠悠一叹。   “我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女人了,真是好快的动作啊!” [514.第五百零五章 明正典刑]   羊府夜宴,桓恭却在回府的时候被刺杀。这诡异的事件,却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羊检。   失去了桓恭节制的桓氏一族,已经彻底像一头野兽,根本没有了理智。   便在当夜,桓礼便派禁军包围了羊氏的府邸。大梁的天子登位没有几个月,四大辅臣便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则远镇神都,桓礼大权在握。   只是,大权在握的桓礼并没有就此派兵击杀羊检,因为他并没有证据。桓恭死得实在是太诡异了,被人一剑击杀。除此之外,身上再无伤口。   若是正常对敌,以桓恭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就这样的死掉。所以,桓氏一族将目光放在了那场宴会之上,而禁军的将领张怀,则在酒宴的残渣之中找到了削金丸的痕迹。   至此,真相已白。   桓礼并不想要就此让羊检死去,而是选择在百官面前,乃至于天下之人面前,狠狠羞辱他一番,然后在杀死他。   “怎么了,后悔了?”   殿中幽静,苏眉装着一身凤彩服,庄严肃穆。   张怀跟在她的身后,刚刚立下大功的他,脸上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喜悦,而是十分忧惧。   张怀没有说话,苏眉转过身来,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看起来十分轻佻。   “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   张怀十分犹豫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此刻心中感觉十分的陌生。   “毒是你下的,了结桓恭的那一剑是你刺的,诬陷羊检的证据也是你带去的。你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又何妨陪我继续这场戏。反正,替罪羊已经有了。而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死了。”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袭击桓恭的刺客中,居然会有妖族!”   张怀被苏眉所诱,在刺杀桓恭这件事情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为他掩护的黑衣刺客之中居然全是妖族。   一个大梁的太后,杀掉桓恭这样威名远著的上将军,仍然可以看做防止对方大权独揽,保护天子的正常行为。   可若是其中加上了妖族,那么便不再简单。在加上桓仲先前被妖族埋伏的事情,张怀能够感到的只是彻底的恐惧,因为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苏眉想要做什么了?   “杀掉桓恭这样的事情,用些妖族不是更好,反正就算他们被抓,无论说出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苏眉给出了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可是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张怀。   苏眉凑近了张怀,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巧笑嫣然。   “放心,这件事情之后,你便是禁军将军了。而我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眉一笑,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阳光照射进来,眼前的一切变得十分清晰。   广场之上,禁军宿卫,御座之旁,百官从列。   而广场中心,兵士重重戒备着的,正是羊检。   桓礼与羊检有怨,所以选择明正典刑,想要在天下人面前羞辱他。   桓礼站在众臣之首,御座之下,满是得意。   “羊检,先帝有何亏待你?我桓氏又有何亏待你的?你羊氏一族本是刑余流徙的罪徒,若非先帝厚待,将你拔擢,你今日又岂能位列三公?可惜尔辈豺狼之性,竟然勾结外敌,狙杀大将。今日,便在这众臣之前,我奉天子之命,要将你碎尸万段。”   桓礼说得很是激昂,不过羊检却是没有一点波动。   羊检的目光很是平静,他的视线穿过桓礼,看向了御座之旁年轻的将领,以及御座之上的那个女人。   那个面容温和却带着一丝轻蔑之意的女人。   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所设计,而自从那夜张怀从他府中搜出了那莫名的证据,他便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羊检,你听到了没有?”   见羊检没有理会他,桓礼加大了声音说道。   却见羊检一步踏出,本是风轻云淡的广场之上突发异常。   便在重重大军的围困之下,羊检周身血杀之气直冲云霄。   “这...这...”   如今场景,桓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久之,他才反应过来。   “杀了他!快杀了他!”   禁军将士一拥而上,可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羊检的周围,血杀之气犹如飓风一般,所有靠近他的禁军都受到了最为猛烈的攻击。   兵戈折断,甲胄碎裂。   所有敢于靠近羊检的人,不管他是军中的将领,还是梁廷豢养的高手,这些修为精深的修士便在一瞬间感觉自己体内所有的灵炁都变得紊乱。   苏眉的脸色变了,她之所以将羊检带到百官面前,便是料想到他可能会反抗。   这样正好!   羊检若是敢于反抗,那么便等于在天下面前坐实了罪名。否则,仅凭一份疑点重重的证据,实在难以服众人之口。   可苏眉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景象。   血杀之气冲霄,天地唯之变色。   这样的场景,苏眉在当年杨纯进入神都的时候曾经见到过。   可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难道说,羊检已经成就了大宗师!   自杨纯、朱梓死后,军中一脉难道又出了一名大宗师?   这便是羊检敢于孤身一人留在深梧城的底气么?   苏眉心中,疑惑之音叠起,而随之而来,便如掉进深渊一般的彷徨。   因为羊检并没有止步于此,反而向着御座而来。   在这条长路之上,早已经没有了能够抵挡羊检的存在。他轻轻地走到了桓礼的身边,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便一步一步向着御座而去。   苏眉惊恐地站了起来,而羊检却是越过了她,直接一把锁住了张怀的喉咙。   “桓恭待你犹如亲子,你为何要叛?”   张怀在羊检的手中,却如一只被恐惧吞没的羔羊一般,一句话也不敢说。羊检细细一看,却见张怀甲领之下,隐约露出了一抹红色的唇印,再看向苏眉的唇色,他霎时间明白了。   咔嚓一声。   羊检手掌微微用力,便了结了张怀的性命。   “禽兽不如,留之何用!”   羊检将张怀的尸体扔在了一旁,再看向了瘫软在了地上的苏眉。而便在此时,御座之旁,一道黑影显现,与羊检对了一掌。   这一掌,彻底打散了羊检的威势,将其逼退三步之遥。而这黑衣人,却是动也不曾动一分。   “天下能将我一掌逼退三步的不过五指之数,你是谁?”   “狂妄!” [515.第五百零六章 孤立无援]   羊检与黑衣人一战,整个皇宫广场都成了废墟。   而后,羊检遁走,黑衣人也失去了踪迹。   “下令,让盛干湖的郑大军立刻退守惊月关,再令诸简北上,协助桓子陆兵围鹿府,剿杀羊氏一族。”   只是,身为大梁在京都之中最后一名辅政大臣,刚刚收拾好皇宫中的残局,便开始让北境的军队退军。   因为,羊检此时的行为已经等于公然反叛。而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整个北境都会变得动荡。   羊氏一族若反,那么郑大那近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便会被切断。到时候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桓礼让郑大退军。   “依照礼叔的话吧!”   宫殿之中,刚刚逃得性命的苏媚还心有余悸。便在那一刻,苏眉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为那时的羊检或许只要轻轻挥挥手,便能将她这个没有一点修为的人轻易抹杀。   那是自凉州那此以来,苏眉再度感受到濒临死亡的恐惧。   群臣退去,大殿之中变得清冷。苏眉散去了宫人,而墙边,那道曾经帮助过她的暗影再度显现。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阴重华!”   当上了大梁的太后,与妖族之间的联系增多之后,苏眉知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妖族的金祈大巫阴重华!   一个周人是怎么当上妖族的金祈大巫,苏眉不想要知道。可她奇怪的是,阴重华曾经说过她不会再回来,可如今,她不但回来了,还在羊检的手中救下了她的性命。   “我回到这里是为了取一样东西!”   “什么?”   “子午钺!”   苏眉的眼眸之中显然有着几分惊异,说道:“这是镇国的礼器,你要它做什么?”   洛无咎曾经闯入神都的皇宫,便是为了取得这件礼器,想要借助这礼器上的一缕白龙残魂,治疗前代妖帝的伤势。苏眉并不认为阴重华有着同样的目的。   “因为我需要子午钺去打开白龙冢!”   苏眉虽然不知道阴重华为什么要打开白龙冢,可她脸上却是一阵狂喜。   白龙冢位于紫电峰下,乃是历代弥罗宗宗主的魂归之地。阴重华是不可能在正常的情况下打开白龙冢的,除非她能够先解决钟步七。   无论是谁,只要与钟步七为敌,便是苏眉愿意看到的。更何况,以阴重华的修为,实在是一番能够借助的力量。   “好,我帮你!”   几乎是想也不想,苏眉便答应了。   “桓氏已经下令让郑大退军了,只要他一退,那么妖帝的大军便能够尾随其后,给与致命一击。到时候惊月关破,妖帝陛下的大军便能够进入幽州。可羊检那里该怎么办?”   让一个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回到鹿府,必然会给与妖族的军队带来阻碍。   “羊检一路北逃,受到梁廷高手的截杀,必然身受重伤。裂鹰王与青鬼王已经动手了,到时候一定会给与他最后一击。”   天色昏沉,血气弥漫。   这里还没有出惊月关,羊检事先让人在这里接应,可是当他到达预定的接应地点的时候,看见的却只是满地的尸体。   前来接应他的人已经全部死去了,而他的周围,不知不觉中出现了许多妖族。   妖气弥漫,混合着一股腥气。   “听闻周人军中一脉的大宗师特别厉害,我早就想要领教领教了。别跟上次那个老头一样,什么梁军的上将军,还没有打几下就死了。”   羊检眯着眼睛,正见这一干妖族的两位头领,嬉笑着走了过来。   “桓仲是你们杀的?”   “准确的说,是我们八部众的首领联手,最后那个老头死在了妖帝陛下的手中。”   裂鹰王说完,便是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消失。   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羊检的身前。   裂空爪出,羊检弥散在周围的血杀之气霎时间碎裂。虚空之中流动的灵炁霎时间停滞,便像是一条完整的链条忽然碎裂成了铁屑一般。   羊检大惊,急忙退去,青鬼王却是拦在了他的退路之上。便是一拳,羊检刚与之相接,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军中一脉的大宗师,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么?”   青鬼王看着这个在自己一拳之下有着如此糟糕表现的周人,颇有些失望。他的表现,甚至连桓仲都不如。   “这个大宗师被梁廷的高手和军队一路追杀,如今只是强弩之末了。”   裂鹰王站在一旁,并没有着急动手。他的话为青鬼王的轻蔑做了最好的注解。   羊检摸了摸唇间的血,眼眸之中尽是寒光。   “妖族的八部众么?”   “不好,快退!”   感觉到羊检杀气一变,裂鹰王惊呼一声。只是,青鬼王并没有什么感觉,迎着羊检的拳头便是对了一拳。   两拳相接,青鬼王感觉到了莫大的痛苦,他整个手臂仿佛被两股巨力交缠,一层层开始碎裂。   裂鹰王一爪下去,切断了青鬼王的手臂,才让他从痛苦之中挣脱出来。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羊检看着败退了的青鬼王和裂鹰王。   “老夫便是强弩之末,对付尔等异族也是绰绰有余。”   “你这个老家伙!”   一声大吼,青鬼王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一起上,杀了这个老家伙!”   便在八部众要动手的时候,十数道符光叠起,天际乌云涌动。羊检的周围,雷光电闪。一瞬间,所有靠近羊检的妖族都丧命在了这雷火之下。   “大都天十二连城刑雷符!”   羊检呢喃着,目光从身旁的妖族转向了一旁的丘壑之上。   当世之中,唯有一人能够将袁诚的诸天星符箓中赫赫有名的雷符阵信手拈来。   那里,正站立着使用这道雷符阵的大宗师,以及那个大宗师之前手执羽扇的年轻人。   “诸位来我大周之土,伤我大周之臣,意欲何为啊?”   杨羡微微一笑,青鬼王和裂鹰王互相看了看,都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感到疑惑。   “你是谁?”   “我坐镇湟城之中数年,妖族的刺客便来了二十三次。却没有想到,八部众的首领却连他们刺杀的对象都不认识。怪不得!”   便在杨羡话语落下,妖族的八部众警惕异常。而羊检则是面色铁青。 [516.第五百零七章 天下大乱]   杨羡带着些许轻蔑的声音回荡在青鬼王和裂鹰王的耳旁。   青鬼王作势欲上前攻击,却被一旁的裂鹰王拉住了。   “杨羡就在眼前,你为什么拉我?”   青鬼王在八部众的首领之中属于最为颟顸的一个,可裂鹰王却是老辣的许多。   杨羡既然来了,何况此地还是大梁的领土,他会不做准备么?   “我们撤!”   裂鹰王强拉着青鬼王,带着一众妖族远遁。   “光是出现在这里,便能够吓退一众妖族。杨子瞻,你还真有本事啊!”   羊检看着丘壑之上,杨羡带着叶东阳缓缓走了下来,讥讽般地说道。   “哪里及得上叔祖父孤身一人杀出大梁皇城,千里北上的英姿啊!”   便是杨羡出现解了围,可是得到的却绝不是羊检的赞赏与感激。反而,随着妖族的撤退,羊检身上的杀意不增反减。   羊检很清楚眼下的局势,随着桓恭的死去,在那深梧城中再也没有人能够节制桓礼那一干蠢货了。   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么便不用说了。   但在未来的局势之中,鹿府对于任何势力而言,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点。   “杨羡,只要有老夫在,你就别妄想染指鹿府。”   杨羡一笑,对于羊检挑衅一般的言论并没有多么在意。   “叔祖父可知,便在你逃离深梧这段日子里,北境发生了什么?”   羊检铁青的面色一变,带上了些许的不安。   “桓礼下令,让郑大带着二十万梁军退军。同时,令桓子陆节制那五万梁军,外加让诸简带着两万掬义卒北上合军,绞杀羊氏一族。”   虽然这些变化羊检早就能够料想到,事先也曾经做了一番布置。可是在这段时间之内,羊检被梁廷的高手追杀,已经完全断绝了前方的消息。   “天下大乱,怕是已经难以挽回。”   杨羡手握羽扇,缓缓而言。   “你什么意思?”   杨羡不再回答,在叶东阳的护卫之下,转身离去。而羊检捂着伤口,也只能看着杨羡就此离去。   便在下一刻,一声龙吟之声隐隐传来。羊检顿感不妙,登上高处,却见远方惊月关上,正有一头犹如小山一般的黑影在来往往动,犹如末日一般。   “惊月关破了!怎么会,郑大的大军!”   “叔父!”   羊到带着十几名手下,寻着踪迹找到了这里。还没有等到羊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山下接应的人怎么全军覆没了,羊检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从叔父逃离深梧之后,桓礼便下令让郑大撤军。可郑大回奏说两军相对,犬牙交错,退者无死地也!”   郑大是上将军,他很清楚前方的战事,不是想退便能够退的。   “然后呢?”   “深梧城中桓礼大怒,连发数份斥责函文,甚至指责郑大已经与杨羡勾结,妄图拥兵自重。到了最后,桓礼甚至断了郑大的粮草。郑大无奈,只能率军后撤。对于郑大的撤军,乌昊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便在郑大退军的同一刻,妖族起数十万大军,尾随追杀,梁军溃不成军。如今,妖军正在攻打惊月关,怕是不日便下。”   “那并州呢?”   羊检急切地问道。   “诸简只是带着两万掬义卒北上,并没有与桓子陆合军。本来我们和桓子陆还有诸简三方对望着。可是郑大军败后,一支妖族的军队攻入了鹿府。桓子陆的五万梁军与之打了一场,损失不小。如今桓子陆和诸简已经率军南下,鹿府危急,还望叔父能回去主持大事。”   诸简与桓子陆并不想要执行桓礼进攻鹿府的命令,这一点从他们的动作中便可以看出来。   便在此时,羊检和羊氏一族已经成了叛逆。那么身为梁军的诸简与桓子陆自然不能再帮助羊氏一族抵御敌军,也会断绝一切对于鹿府的供给。所以诸简与桓子陆选择南下,与鹿府划清界限。   羊检已经明白了此刻的局势已经是何等的严峻。没有了梁军的支持,光凭鹿府之中的一万五千上犀骑,是难以应付这一次危急的。   “那么周军呢?他们有什么动静?”   “他们没有动静。”   羊到的回答让羊检有些诧异,因为他不相信杨羡会放过这次机会。   “蛮王郝维的十万军便在河湟之地北方,周军数次出战,郝维都率军远遁,可一旦周军回军,他们便再度南下,难缠的很。”   “周军被绊住了么?这个郝维,还真是个人物。”   郝维并不想要与周军决战,因为他清楚论战力,他部下的军队不是河湟之地十万周军的对手。而且,他也不想要让自己部族中的勇士无谓的消耗在这场战场之中。   所以,他选择拖下去,牵制住周军,便算完成了妖帝给与他的使命。   “情势已经如此,郝维拖不了多少时间的。凉州的安集军和雍州的黑虓军随时都可以北上,怕是杨羡已经下了调军的命令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快解决眼前的威胁。”   鹿府的环境已经相当的恶劣,变成了四面皆敌的处境。而摆在羊检面前的,则是那支入侵鹿府的妖军所带来的威胁。   不过好在的是,眼下鹿府并不是妖军的主战场,所以才只有一支偏军进攻。否则,若是妖族的军队从鹿府进攻,那一万五千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对抗那数十万妖族的大军的。   羊检明白,乌昊此刻想要与杨羡争夺的是时间,在周军还无法彻底集结军势的时候,先行攻下幽、冀,占据战略上的主动。   这样,便能够在之后与周军的对战之中争取更多的优势。   便在羊检沉思对策的时候,那远方的猎龙王不再对着惊月关中的喷吐寒焰,反而缓缓落到了惊月关中。   这代表了什么?   惊月关中的梁军士兵已经无法再抵抗,妖军攻下了这座意义重大的关隘,打通了进入幽州的通道。   “走,回鹿府!”   羊检知道不能够再拖下去了,不顾身上沉重的伤势,说道。 [517.第五百零八章 急军而下]   妖族王帐。   自从郑大军败,诸简和桓子陆的七万梁军南撤,整个幽州北部已经没有了足以抵抗妖军的力量。   妖族的攻势如火,攻破惊月关后,迅速占据了幽州西部诸郡。   无论是从何种角度上说,乌昊做得都是不错。   安抚投降的梁军,禁制妖蛮两族的兵卒随意抢掠,除了对于顽抗之中城池进行报复性屠城,对于其他主动投降的城池都进行了有效的管理。   妖帝的幕僚们已经开始按照周、梁两国之间的典章制度,开始为未来的妖族帝国设计上层建筑。   其中,又以苏婴最为了解周人的情势。   “陛下,狮族、虎族还有蛮王郝京麾下的士卒抢掠地方,淫辱女子,公然违反陛下所立的军令,应予以重处。”   便在族族长师无终、虎族族长黄雄和蛮王郝京愤恨的目光之中,苏婴缓缓说道。   在一众妖族的眼中,苏婴这只九尾狐绝对是个异类。她虽然是修为绝顶的妖族大妖,但是一举一动更像是一个人,而不是妖。   乌昊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样子。   “这些事情你自己去处理吧!”   乌昊的心情很好,哪怕此时鹿府那边的战事进行得不顺,然后所有妖军的主力已经进入了幽州。鹿府那边的局势,此刻已经无关乎大局。   而现在,乌昊真正在意的是,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攻下深梧城,这座大梁的京都,然后彻底占据梁国的土地,与周军相抗。   “接下来的战事如何,你们有什么看法?”   “幽州已定,我等已经安抚好幽州的民众,安抚幽州的修士,并派兵占据落雁关,防止燕军趁机攻打。”   白傲走了出来,身为梼杌部的首领,也是乌昊最为亲近的手下,他提出了一个中肯的意见。   便在接下来,苏婴再度言道。   “陛下,周人土地不同于草原,我们占据这里,除了必要的武力,还需要合适的典章制度,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份正统。”   “什么正统?”   “大梁的天下来自于周帝夏云杺的禅让,而陛下的天下则需要梁帝的禅让。所以,我们应该尽快攻取深梧,让梁帝禅位于你。这样,我们便有了一份正统。”   苏婴的话语惹得帐中一片嘲笑声。王帐之中一众眼高于顶的大妖纷纷笑道:“苏婴大人,你说我们妖族的帝国存不存在,还需要深梧城中那个还在尿床的小娃娃承认么?”   “他们周人便是在乎这些没用的东西,才会被我等击败。”   “天下自有强者居之,我等又何必需要那些东西?”   质疑声此起彼伏,妖帝挥了挥手,又随之湮灭。   “禅让之事尚在其次,正如苏婴所说,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攻下深梧城。”   顿了顿,乌昊的眼神在帐中一众大妖身上转了一圈。   “河湟之地的情报传来,杨羡已经调集安集军北上,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攻下鹿府。我们必须比他更快,所以,在周军的主力集结与我们决战之前,必须也稳住冀州的局势。”   乌昊很清楚,这帐中的大妖也很清楚,他们在未来必定会与周军这个他们心中的大敌进行一场大决战。   若是胜了,他们必然会赢得整个天下。若是败了,他们怕是难以再站住脚。   对于战争,王帐之中的一众大妖和蛮族首领是狂热的、兴奋的。   在苏眉的配合下,乌昊取得了难以想象的胜利。最为关键的是,他获取胜利的时间实在是太快了。   几乎在所有人还没有预想到的情况之下,妖族的军队便已经进入了惊月关,占据了幽州。   只是,这样的胜利对于乌昊来说只是开始,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占据冀州,才能在将来的局势之中占据先机。   “陛下,冀州北部已经没有了梁军的军力。短时间内,桓氏能够集结的军力只有深梧城附近的七万北军、两万重甲还有并州诸简、桓子陆所部的七万梁军。臣以为我们应该派遣精锐力量,阻断并州梁军支援深梧城的通道,然后大军南下,直取深梧,灭了梁国。”   荼川站了出来,给乌昊递上了一份详细的进攻路线图。   乌昊展开一看,详尽地研究着他的幕臣制定的进攻计划之后,却是一笑。   “荼川,你的地图上还少了一条可以进攻,也是能够最快到达深梧城的路线。”   荼川看了一眼苏婴,这份进攻的计划是他们这些妖帝的幕臣早已经制定完毕的,计划相当周详,所有方面都安排得很妥当,怎么会忽略一条进攻的路线?   “不知陛下所言的那条路线是?”   “任山郡,紫电峰。让弥罗宗主钟步七划开界域,那我族的大军便能够从之到达深梧,用不了两日。”   便在乌昊说完,帐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婴的身上。   无论是妖族还是蛮族,都清楚苏婴与钟步七的恩怨。此时乌昊选择走这条路线,为了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陛下,此时大事未定,不宜节外生枝。”   苏婴拱手言道,她虽然心绪激动,却用着最为冷静的话语说道。   “何谓节外生枝?若是绕道任山郡,我族的大军到达深梧最快也要五日。而现在,却能够节省三日的时光。”   乌昊一笑,“我妖蛮两族中数千勇士,难道还会怕了那凌霄剑主么?”   “陛下!”   便在苏婴的劝说中,帐中一众大妖和蛮族的首领都被乌昊洋溢的情绪所感染,通通跪伏下来。   帐中呈现了一副诡异的景象,本是最该支持这项决议的苏婴在苦劝着,其余的家伙却都是纷纷支持。   “我等早就想会会这位周人之中大宗师。陛下但有所命,我等无不尊从。钟步七若是敢不答应,我等便斩了他的人头,给陛下当酒壶。”   “好!我妖蛮两族三十万大军、八部众中所有妖众、所有猎龙骑不日会于紫电峰下。我要会一会这位凌绝天下的大宗师。” [518.第五百零九章 螳臂当车]   紫电峰下,浩浩茫茫,乌压压一片。   三十万妖族的大军集结在弥罗宗前,吸引的不光是诸侯的目光,还有各地的修士。   妖帝乌昊宣示天下,为攻深梧灭梁,要取道紫电峰,请弥罗宗宗主钟步七划开界域,让妖族的大军通行。   划开界域,与让一个宗门屈膝拱服没有什么差别。   妖帝乌昊便是大军阵前,乌昊一人独坐。   王座之下,大妖与大巫云集。   八部众首领,其下数千大妖,此刻全部聚在了妖帝王座之下。其后三十万大军,更是静待命令。   大军气势如虹,仿佛只要妖帝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够将前方高不可攀的紫电峰推成平地。   乌昊聚集了妖蛮两族所有精锐的力量,不但是为了行军,更是为了在天下之人面前,让凌霄剑主钟步七屈膝投降,而为了什么,再清楚不过。   乌昊想要的不只是江山,还有那一个心一直不在他这里的绝代狐妖。   只要彻彻底底地打败钟步七,乌昊才能让苏婴的心回到他这里。   “陛下,已经两个时辰了,攻山吧!”   乌昊看了看周围,这场战役之中,还缺少了一个见证者。   苏婴!   她还没有来!   “再等等!”   妖帝如此说着,并不着急。   乌昊便在这山下等的越久,钟步七的面子便被削得越狠。杨纯死后,能够被称为凌绝天下的大宗师便只剩下了一人。   钟步七则是当今修士界毫无疑问的第一人。   乌昊来此,不光是要征服大周的土地,更是要征服大周的人心。他已经征服了幽州的土地,而接下来便是这座高不可攀的紫电峰。   当今妖帝,要让这大周修士界中第一人跪下,不然便是让他死亡。   风动,云急。   紫电峰上,小屋之中。   钟步七身坐长廊之上,背靠着门框,一身长衣,便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三步之外,两个童子跪列,看样子十分稚嫩。   “乌十一,郝十二。今日的课做完了么?”   “启禀师尊,已经做完了!”   两个童子发出了稚嫩的声音,咿呀而道。   “那便好,为师要下山一趟。尔等要紧记为师所教,今后好好修炼。”   “师尊,你要去做什么?”   稚嫩的声音响起,却见得钟步七轻轻一语。   “了一段缘,消一段孽。”   乌十一和郝十二相互看了看,相互之间都不明白他们的师尊要去做什么?   钟步七抬头,却见长风送荡,云气搅扰。弥罗宗内,上下十名弟子都聚集到了这小屋之前。   钟步七站了起来,从一旁抄起了那把纵横天下的长剑。   自钟步七练剑有成,这把凌霄剑便从未离身。凌霄长剑,通体修长,外呈灰白之色,在阳光之下显得朴实无华。   “尔等紧守山门,他朝一日,待得凌霄剑归!”   钟步七一语,包括乌十一和郝十二在内的十二名弟子纷纷躬身。   钟步七从来都是这样,无论是去做如何危险的事情,仿佛都是小事一桩罢了!可是这一次,一众弟子却感觉到了异常。   依然风轻云淡,钟步七话语之中却是有去无归之意。   风送云集,那十二名弟子再抬头,钟步七的话语却还在耳边回荡,眼前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便在三十万妖军的眼前,紫电峰下,弥罗宗外,一道赫赫雷音响起。   灵炁激荡,山门洞开。那包裹在紫电峰周围的界域在这雷音之中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从中走出了一个人影。   乌昊眯起了眼睛,想看清楚这名震天下的弥罗宗主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只是让乌昊失望的是,钟步七长得并不高大威猛,也并非俊逸清彦,他看起来很是普通,普通得便像是在神都洛水之上游弋的随处可见的求学的士子。   而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那把有着赫赫威名的凌霄剑,更是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长铁。   乌昊从头看到尾,心中却是感到一丝的荒谬,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够牢牢占据那位绝代风华的九尾妖狐的心么?   也是这样一个人,能够与杨纯齐名,让无数英雄饮恨?   又是这样一个人,坐镇紫电峰上,凌绝天下二十载?   乃至于今日,他挡在了三十万妖军的面前,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凌霄剑主来此,可是愿降?”   紫电峰下,妖帝一问。只是,得来的却只是凌霄剑主一声。   “抱歉,此路不通。”   这里很静,静得连钟步七那听起来很是温和的声音也能够传荡到三十万妖军的耳中。   面对着乌昊的威逼,面对着妖蛮两族几乎所有的高手,面对着兵临城下的屈辱,这位凌霄剑主的反应很是平淡。   甚至可以说,冷漠。   “哈哈哈哈哈!”   乌昊长笑一声,不是因为钟步七的回答,而是因为对方的不识时务已经勾起了他的战意。   “回答得好!”   便在妖帝话音落下,妖军阵前,八部妖众聚起。数千大妖,将那看起来如文弱书生一般的钟步七团团包围住了。   而冲的最前的青鬼王,其拳锋已经近抵钟步七面前。或许只要数息,青鬼王的拳便能打破这传说。   “早就想要会会你这位凌绝天下的大宗师了,你既然想要螳臂当车,今日.......”   只是,青鬼王终究做不到了。   便在众妖面前,青鬼王巨大的身躯轰然倒落。一众大妖倒吸了一口凉气,钟步七做了什么?   他只是轻轻挥出了一道剑气,甚至连剑也没有拔。   接着,便是有着铜墙铁壁般防御力的青鬼王便倒落在了地上,再无生息。   八部众首领,当今妖族之中顶尖的大妖,便这样倒下了,死得像是一个笑话。   这一刻,妖帝乌昊握紧了王座之上的把柄,整个身躯都紧张到了极致。   因为,这样的笑话,便在妖帝的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发生了。   八部众中数千大妖,便在钟步七手下,不过破蓬烂絮一般,风一吹便散了。   而他,甚至都赖得看一眼。钟步七一步一步向前,这三十万大军,却没有一个妖类,能够挡住他的步伐。 [519.第五百一十章 风云俱变]   乌昊坐在王座之上,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钟步七。   自始至终,乌昊在钟步七的身上都没有看到他的一丝杀意。可是数千大妖,竟不能挡。   钟步七没有兴趣屠戮这包围着他的八部众,然而在那长道之上,凡是阻挡在他面前的妖类,毫无疑问都成了亡魂。   而钟步七,正向着乌昊走来。   这是一副何等骇人的场面!   “抱歉,此路不通!”   乌昊王座之前十丈,钟步七停下了他的脚步。   而他身后走出的长道之上,已经堆满了八部众的尸体。   乌昊可以看得出来,那些心狠手辣、威名赫赫的大妖眼中流露出的东西。   愤怒、嗜血、残忍乃至于恐惧。   “好一个匹夫!”   乌昊知道,他已经不得不出手。若是再放任下去,这三十万的大军的士气怕是都要沦丧殆尽。   乌昊看不清钟步七的深浅,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拔过剑。   高达十丈的妖魂脱体而出,遍体金光。与之相随,天空之中猎龙王犹如山丘一般的巨大身躯飞临。   乌昊一上来便用尽了全力,与之相比,钟步七的身影微小犹如尘埃。乌昊妖躯一拳而下,带着无比的威势。   地动山摇,云卷风动。   随着这一拳而出,乌云层叠,向下倾泄犹如墨滴,狂风呼啸,卷临世间犹如刀刮。   天地为之色变,万物为之惧惶。在场的无论是妖族还是蛮族,都从心中发出来自本能的敬畏。   乌昊这一拳而下,周遭灵炁遮天蔽日一般,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十丈多高的金人。   正在一众妖族迷惶之间,一道剑光破弧而出。接着,那煊赫的十丈金人所有的光辉都被这道剑光所掩盖。   风烟具静,在场所有的妖族和蛮族都将目光看向了王座。   便在那里,那个书生模样的大宗师手握长剑,长身玉立。而妖帝,则倒在了他的脚下。   “受我一剑而未死,有些本事。”   这是自开战以来,钟步七第一次拔出了那把凌霄长剑。   寒光冷耀,映入人心。   “保护陛下!”   这一刻,天上的猎龙王大喝一声,口中寒焰喷吐,直向钟步七而去。   那寒焰颜色绚烂,瑰丽而又有着致命的风险。这寒焰裸露在空气之中,仿佛连空气也能够冻结,所过之处,发出震鸣,仿若幽冥亡音。   “聒噪!”   钟步七挥出了第二剑。   那本在喷吐寒焰的猎龙王,整个身躯忽然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线。血液喷洒如雨,那如山丘一般的身躯仿佛失去了动力,呜咽一声,自天际垂落。   乌昊身后的大军立刻退避,可猎龙王的身躯实在太大了,不知道带走了多少妖兵蛮将。   “猎龙王...死了!”   便在尘埃消尽,那坠落的猎龙王闭上了双眸,再没有声息,所有的大妖面带惊色。那栖息在极北之境数百年的神兽,竟然受了钟步七一剑,便死了?   这一刻,在场所有的妖族和蛮族,心中都感觉到了荒谬。   而这荒谬之后,则是彻骨的寒冷与恐惧。   “大家一起上,救出陛下!”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所有妖族与蛮族的高手都一拥而上。   妖魂俱出,金血环天。   数千大妖妖魂齐出,蛮族大巫口中诵咒。   其声势甚至要比刚才乌昊出那一拳的时候更加赫赫。   钟步七并没有理会乌昊,甚至没有将之作为人质的打算。   乌昊却见,钟步七一步迈出,身影已然不见。   便在虚空之中,剑光连出。钟步七的身影很快,快得便只剩下了那在天地之间一条条耀眼的弧线。   乌昊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氛越来越凝滞,而所有的妖族和蛮族都在等待着胜负。   可那虚空之中的剑光却是依旧,既没有消失,气势也没有变弱一分。   直到最后,钟步七的身影再度显现在了乌昊的面前。而目之所及,八部众中数千大妖,已经无法成为他的阻碍了。   钟步七轻轻落到了地上,那把修长的凌霄长剑广寒依旧,并没有染上一点血色。   钟步七的目光重新看到了乌昊的身上,只是那么一瞥,乌昊的身躯便是一抖动。   惧怕!   这个庸俗而又平凡的字眼,有生以来第一次涌现到了乌昊的心头。   接着,便有一道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了乌昊的眼前。   红衣若火,娇艳若花   苏婴赤步而来,越过了乌昊,直接走进了那血淋淋的战场之中。   “雷兽、冥蛇、青鬼、巨灵、蒙鸟、铜头、白蹄、裂鹰。八部妖众,数千大妖,皆丧你剑下。钟步七,你的剑还是那么犀利。”   苏婴款款而来,微微一语,目光之中除了眼前的那名男子,仿佛再无别物。   “小狐狸!”   钟步七看向了苏婴,脱口而道。   “别这么叫我。”苏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愤怒,便如三月桃花染上一抹红艳,“你不配!”   “保护陛下!”   苏婴护卫在了乌昊面前,便是这一语,刚才还沉浸在愤怒之中的妖族都醒转过来。   乌昊看在眼前那靓丽的身影,脸上流露出了复杂的感情。而在这万般情绪的最底层,则是一抹羞愧之色。   “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该要如何杀你?”苏婴看着钟步七,“看你剑法如神,可破尽世间诸法。杨纯一死,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挡在你的面前。那么什么才是你最大的弱点呢?”   钟步七似乎被苏婴的话语所吸引,与之对视,却听得她说道:“摧心三指。”   钟步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异,他将长剑收拢,一笑而道:“说下去!”   “你受了摧心三指,道基受损。今日又屠戮了这数千大妖,惹下这滔天的杀孽。便是你剑法如神,今日我亦要你身死道消。”   苏婴一步向前,却见那战场之上,满地尸骸血怨之气以一种诡异的流速和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在这战场之上流动。   钟步七的面色一变,言道:“九杀灭情阵!”   苏婴身后九条巨大的尾巴不断地舞动着,一双眼眸布满了金光。   “钟步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520.第五百一十一章 穷途末路]   九杀灭情阵。   九条巨大的尾巴在苏婴背后摇摆,苏婴一步一步向前,巧笑嫣然之间,却见这战场之上,血气浊染,杀意冲霄。   以数千大妖的血魂启阵,漫布在这方空间之中的泛着不详之意的流彩在空气之中流动,四周的光景也为之一变。   雷兽王、冥蛇王、青鬼王、巨灵王、蒙鸟王、铜头王、白蹄王、裂鹰王。   这八部妖众的首领,已经丧命在钟步七剑下亡魂,便受着阵中诡异的力量所牵引,一缕亡魂从他们的身躯上泛起,再现世间。   这缕亡魂与妖魂不同,虽是由灵炁构筑,却饱含了怨气。他们的目光满是空洞,受到苏婴灵炁的牵引,一步一步迈向了指定的位置。   钟步七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八部众的首领走到了八个阵眼的位置,伴随而来的则是,这阵中的邪气呈百上千倍的增长着。   “小狐狸,你以这八部妖众数千大妖为引,看来图谋已非一朝一夕。”   钟步七一语而出,苏婴的身后,所有的妖族都是面色见疑,便是乌昊,也难以掩盖心中的那抹惊诧。   乌昊不会忘了,当初便是苏婴提议设立这八部众,也是苏婴,为他寻来了这八部众的首领。难道说,苏婴做得这一切,便是为了今日?   换句话说,苏婴一直在利用他,利用妖族。   “为了杀你,我早就已经身处炼狱了。”   苏婴说完了这一句,整个人都放松了一样。   “九杀灭情阵,如今你已得八味,那么最后一个便是你自己么?”   钟步七收拢的长剑并没有再度拔出,然后周身剑气何等犀利,无论是怎么样的恶气,始终无法进入钟步七周身三步之内。   他看向苏婴,对方整个身躯为这阵中的邪气冲洗,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灵炁化,开始虚化。   “钟步七是何等人物?当年桃花阵破,玉湖血染,我已经知之。凭他们,还杀不了你。”   苏婴话语一落,乌昊的心中那抹羞愧之意荡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因为他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绝代狐妖的轻视,也可以感觉到,在这个狐妖的心中,整个妖族帝国的分量,都不如那钟步七重。   愤怒,让乌昊失去了理智,看着那渐渐虚化的身影,他的心中涌出了那么一丝的不忿与不甘。他很想要上前去阻止那个狐妖,阻止她这个疯狂的行为。   只是,那滔天的邪气却让乌昊止步,让他以一种可笑的状态在那护卫重重的王座之前,一动不动。   “很好!”钟步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小狐狸,你果然长大了。”   那是一种十分欣慰的笑容,也是一种让苏婴感觉到屈辱的笑容。   钟步七将手中长剑插在了地上,接着,便一步一步向着苏婴而来。   “你要做什么?”   九杀灭情阵中,苏婴掌握了枢纽,也是邪气最为集中的地方。每离苏婴近一步,那周遭的邪气便越是浓厚。   到了最后,那丝丝的邪气渗入了钟步七的剑围之中,可他脸上却是没有一点的变化。   苏婴根本不知道钟步七此刻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这自杀式的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宁要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钟步七走近苏婴,一手伸展,轻轻的抚摸向了苏婴那半似虚无的脸庞。   钟步七的脸庞很是温和,便像是苏婴与之初见,荡漾在那少年书生脸上的表情。   久违的熟悉的感觉,让苏婴心中有着那一刹那的失神。接着,更为激烈的情绪涌动在心中,苏婴一把挥开了钟步七的手臂。   “钟步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苏婴重复着这句有些空洞的话语,一双手爪却是毫不犹豫地战向了钟步七。   钟步七不躲不避,便在苏婴包括着满是灵炁的手爪挥至,抓住了她的手。   钟步七手掌用力,将苏婴拉到了近前。看着那副近在眼前的熟悉面庞,苏婴本能地转移了目光。   邪气倾涌,钟步七周身的剑气被绞杀得支离破碎。苏婴的目光看向了他,这位凌霄剑主的眼眸不像以前那么空灵,反而渗入了不少的情绪。   一种更类似于男人对于女人的情绪。   欲望!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就这么死么?”钟步七脸上莞尔,“我偏偏不让你死。”   便在话音落下,钟步七握着苏婴的手轰然放开,而随之而来的,却是苏婴那已经失去了掌控一般的阵中主导权。整个流淌在阵中的邪气,以一种狂暴而无序的状态在阵中疯狂的发泄着,加速消耗着所有的力量。   便在苏婴的身躯倒落,在她视野之中,钟步七的身躯渐渐虚化,一道灰色的暗影从他手中飞出。   “这是?啄龙锥!”   苏婴对这道暗影十分熟悉,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钟步七想要做什么?   当今仅余的几支啄龙锥,一支在杨羡的手中,而另一支则在钟步七的手里。   当年,钟步七便是用这支啄龙锥,取了狐族族长的性命。   而今日,钟步七故技重施,不惜以自杀式的方式,来到苏婴的面前,便是为了在这穷途末路之际,取妖帝乌昊的性命。   只是,苏婴的心中多出了一丝的荒谬的感觉。区区妖帝乌昊,能够让钟步七这么上心么?   便在苏婴的身躯倒落在了地上的那一刻,她出乎本能的喊上了一句。   “保护陛下!”   便在这道暗影直取乌昊之际,无数的妖族挡在了乌昊的面前,为他拦下了这致命的危机。   只是,啄龙锥之力,又岂是寻常?   无数的妖族拦在了乌昊的面前,也只是为乌昊争取了一丝的时间。   大巫诵咒,无数金文在乌昊周围的飞舞。   乌昊想要逃,可是整个身躯便僵在了那里。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阵中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的苏婴,或许是因为钟步七那越发暗淡的身影,或许是因为那身为王者的执念与尊严。   噗嗤一声。   啄龙锥洞穿了乌昊身前最后一名妖族的身躯,在他额头之上留下了一点淡淡的血印。接着,便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一般,跌落在了他的面前。   叮铃一声,十分清脆。   而乌昊心中那想要逃命的呼声,也随之而消失。   “你失败了!”   苏婴重新站了起来,看向了钟步七。却见对方的嘴角留下了笑意,接着,在苏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的身躯便虚化消失在了摇摇欲坠的九杀灭情阵中。 [521.第五百一十二章 如此直白]   深梧。   紫电峰下一战,传来了钟步七身死的情报。   只不过,这深梧城中所有的大梁公卿都对此毫不关心。   整个大梁帝都都陷入了一股绝望的情绪之中,便在此后,妖军的步伐没有一刻停止。在丧失了大量的精锐和遭受到了人生最大的屈辱之后,乌昊想要将所有的愤怒都想要发泄在紫电峰上钟步七的弟子身上。   只是,他并没有成功。   因为紧接着,拦在三十万妖军面前的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魔极宗宗主孟玄,以及他麾下数万魔兵魔将。   世间修士都知道,当初孟玄与钟步七同在太白剑门下修剑,孟玄不敌钟步七愤而出走,投奔了魔极宗。   孟玄与钟步七之间的恩怨天下皆知,可是在此危难之时,却是孟玄挡在了三十万妖军之前,护佑了钟步七的宗门。   在那时,妖族之中八部众精锐损失殆尽,妖军军心尽丧。乌昊只能忍下这口气,饶过了任山郡,向着深梧城而来。   这一路上,乌昊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着沿途的梁军,用以宣泄耻辱。   妖军行进的速度很快,桓氏一族估算,怕是还有一日,便会到达深梧城下。   便是丧失了北境近二十万大军,梁军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可是此刻大梁的军力却是分散在各地,与周军交错着。   诸简、桓子陆的军力在并州,张锐的兵力在阳翟,赵宫的军力在徐州,而莫城王桓珩的军力则在青州,苏闻率军则镇守在神都,桓易则驻兵于庐阳。   这几股军力是眼下大梁最强的外援。   可眼下桓氏真正能够动用的,也只有深梧城周围的七万北军。   妖军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桓氏甚至来不及部署外围的战线。   “该怎么办?”   深梧皇城之中,仅剩下一位顾命大臣桓礼正和梁廷的一众大臣商议着。   桓礼不通军事,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神都城中苏闻怎么说?”   桓礼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大臣,却见对方脸上很是犹豫。   “苏闻说杨平大军纠缠,他无法短时间内支援。”   “见死不救!就死不救!”桓礼大怒地骂着,甚至已经顾不得礼仪,“他苏闻难道忘了这大梁皇宫之中住的是谁?这深梧城中又有多少苏氏子弟么?”   眼下大梁外围的几支援军,诸简、桓子陆被堵在并州,妖族派偏军挡在了他们外出支援的通道口,让他们不得前进。也只有在神都镇守的苏闻,他能够短时间内率军支援深梧。   只是,苏闻却用了这个理由,坐观成败。   “什么杨平大军纠缠?他以为我不知道,早在他苏闻进入了神都,没有了几日,杨平的大军便退回了桃塞。苏闻老贼,其心可诛!”   桓礼痛骂着,宣泄着身上巨大的压力。桓礼也是从乱世中挣扎而来,见惯了人心鬼蜮,他对用兵不在行,可在其他方面却是一流。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闻他坐镇神都,手中有着六、七万人的兵力。此刻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能惹怒他。否则,苏闻若是投向了杨羡,则大事休矣。”   便在这大臣说话之间,城中鼓声大噪。   这军中的校鼓之声,难道妖军已经来了?   桓礼等人面色大变,他们的防御计划尚未成型,而妖军却已经来了。   神都。   前方已经变成了一片战火,而这里却是依然十分宁静。   苏闻坐镇神都之中,便在昔日苏氏旧府之中,他迎来了一位相识。   如今的大周禁卫将军归义侯孟清!   “多年不见,宗石依旧是如此谦谦之态。”   “世叔过奖了!”   孟清曾是苏闻最为看重的后辈之一,只是当年他在仓丘城投降之后,苏闻与之已经久不相见。   而这一次孟清来意,苏闻心知肚明。只是苏闻没有想到的是,杨羡会派他前来劝降。   “听闻世叔拒绝了桓礼的发布的军令,没有北上深梧?”   苏闻叹了一口气,言道:“我只是心中不安。”   孟清一笑,说道:“世叔不必如此,大梁内部,妖后禀政,奸佞横行,大人便是率领着数万将士北上,最终也只是送命在那些异类的兵锋之下。当今天下大势以明,大人本为周臣,今日若是反正,自当为天下英豪之表率。”   苏闻看向了孟清,却是失笑。   “老夫没有想到宗石居然如此直白。”   “忠言逆耳。世叔可还是在犹豫?”   孟清可以洞察出苏闻此时面上的犹疑,也可以知道他心中的担忧。   “便是老夫这一路无法支援,可其他几路人马却未必无法支援深梧。若是此战平息,那么现在还在深梧城中的苏氏族人,怕是会遭受池鱼之殃。”   “世叔放心,其余几路人马到不了深梧。”   “宗石为何如此自信?”   “最新的消息,乌昊率领三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深梧城。”   “来得居然如此之快?”   妖族的兵锋的确疾劲,便是在紫电峰下遭受了那等屈辱,似乎也没有阻碍那位妖帝陛下的雄心?”   孟清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而与此同时,上将军杨安率领十万折冲军与十万楚军出南阳,进围阳翟。五万吴军北出石头城,进兵庐阳。水军大将李复率领数十艘战舰北上徐州,兵困青徐。叶东阳、王耀先等人则入青州,召唤承天道旧徒。”   孟清一句一句说着,每说一句,苏闻的心中便安定一分。   “那么丞相何往?”   苏闻终于问出了一个他最想要知道的问题,杨羡在哪里?   “丞相自然在这局最重要的位置。”   “鹿府!”   苏闻的目光凝滞,说出了这两个字,接着,便是与孟清相视一笑。   大梁还没有亡,可是在这两人的心中,如今的大梁却早已经成了一栋危房,只要轻轻一拉,便会成为残砖拉瓦。   周军大军四出,为的便是将梁军所有的精锐力量都拖在地方,然后静看那曾经煊赫一时的梁国灭亡。   “天下将乱乎?”   苏闻心有所思,悠悠一叹。 [522.第五百一十三章 生死难料]   云气缥缈,山峰崇崒。   小庐之中,诸人并坐。日暮斜下,屋中七人默然不语,氛围相当的压抑。   太白剑门鱼修缘、神霄宗罗靖、太初门李念初、苍浪离宫张崇山、千奇宗胡笙、青泉门王越、无归门孙炼。   这七家当世最为顶尖的宗门之长聚集在一起,只是因为一事。   “钟步七真的死了么?”   千奇宗掌门胡笙言道,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场其余六人。他们或不言、或沉思、或低眉,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钟步七在紫电峰下,将妖族八部众尽灭,数千大妖为之身死。只是,钟步七最后还是死在了苏婴的九杀灭情阵下。   钟步七的死,胡笙并没有兔死狐悲之意,还有些松口气。   这数十年来,这些顶级宗门的日子并不好过。先有袁诚,后有杨慈,好不容易这两个人都拼得两败俱伤,双双殒命。而杨纯为了护佑幼主,数十年不曾踏出益州一步。   可之后,修行界又出了一个钟步七,而诸侯之中却是来了一个桓武。   一个凌绝天下,一个雄霸世间。   桓武这位手握中原七州的霸主,对待这些宗门的态度与杨慈没有什么区别。   那便是绝对不会允许其中再出一个袁守成!   而这些绝顶宗门内部,态度也是犹疑的。他们自身也在害怕,害怕出现一个袁守成那样的人物。   钟步七便是他们防范的对象。   只是现在,桓武死了,而钟步七也死了。   法不轻传,他们并不是在害怕袁诚,而是害怕自己成不了袁诚。   “妖族兵攻深梧,杨羡出兵中原,天下将乱乎?”   胡笙见没有人搭理自己,有些不甘心再度问道。   “杨羡手中只有三州之地,凭他还吞不下这天下。”   便在此时,清泉门王越终于开口。而见到有人愿意搭理自己,重要的是,对方说的也正是他所想,胡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意。   “张锐据兵阳翟,赵宫陈兵徐州,诸简兵出少晋,桓武的这些旧将在天下各地依旧有着很强的实力,眼见深梧被围,此战乌昊若是灭了桓氏,他们又会做出如何的反应呢?此外,莫城的桓珩、庐阳的桓易、米州的桓子修、密县的桓有坚,这些桓氏宗亲在各地也有着不少兵力。他们不会就此屈服于杨羡。甚至,若是乌昊操作得当,未尝没有与他们缓和的可能。”   胡笙并不认为杨羡能够就此统一天下。便是钟步七在紫电峰下给了乌昊一个重重的耳光,可是死得都是八部众和大巫,上层战力虽损,于妖族的军力却未有影响。   便是乌昊灭了桓氏,进入深梧之后,仍旧拥有着数十万大军,雄据幽冀两州。   “吴楚两国虽然暂时屈于杨羡之下,可蔡通老辣,侯陶勇壮,又岂甘一直如此?杨羡的兵力终究只有四十多万,甚至总兵力不如现在的乌昊。一旦有变,吴楚两主未尝没有再度称雄的念头。”   胡笙说了这么多,便是为了接下来最为重要的话。   “我等宗门封山闭海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甚至定下了法不轻传的规定。如今,制衡着我们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此时正是我等宗门再度光大之时。”   “海内群雄俱丧,天下唯有杨羡这等小儿称雄。诸君寂寂多年,是当有一番作为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无归门主孙炼搭上了腔,说道。   “我等外联诸侯,内抱一枝,便足以影响天下的局势。杨羡实力虽强,可凭军力不足以称霸天下,论修士又远在我等之下。事有可为!”   青泉门王越也终于加入了这个话题,他们三人达成了一致,又将目光放在屋中其余四人的身上。   鱼修缘闭而不语,罗靖神游屋外,李念初心有所思,张崇山犹豫不决。   “钟步七真的已经死了么?”   这四人之中,李念初和张崇山算是一拨,而剩下的两人又是一拨。前者摸不清局势,不敢过早下注,而后者似乎没有下注的意思。   张崇山的犹豫让胡笙三人有些不耐烦,便是说道:“九杀灭情阵下,钟步七便是剑法如神,也只有殒命一途。”   “可孟玄的出现却是在意料之外。早前便有钟步七与杨羡会面的传闻,如今孟玄又携数万魔兵魔将,护住了钟步七的山门,难道不奇怪么?”   孟玄是罗靖的徒弟,也在鱼修缘麾下修炼过,是这两人的晚辈。只是,胡笙说起他时,却没有什么顾忌。   “孟玄行事一向出人意料,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叛出师门,投在了那魔极宗。”   “哼!”   罗靖一声轻哼,似乎是因为胡笙说此话时那幸灾乐祸的态度。   李念初摇了摇头,打了个圆场,说道:“诸位,此事有疑,还是静待些许时候。”   “静待?此时天下瞬息万变,一旦再出现了一个桓武一样的霸主,那么我等便再没有了机会。”   胡笙的话并没有引起共鸣,事实上,鱼修缘和罗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而李念初和张崇山则始终不愿意跟随胡笙三人一起这么快的行事。   这七位大宗师到了最后,也只能分道扬镳。   “若是如此,我等也只能各取所需,各安天命了。”   胡笙三人走在了一起,匆匆出了大门,面色不善。李念初与张崇山则在一起,与罗靖两人拱了拱手,随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鱼修缘和罗靖两人,鱼修缘终于收回了目光,问道:“钟步七真的死了么?”   罗靖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胡笙他们早就与妖族有联系,不但提供了苏婴九杀灭情阵的阵图,还告诉了阴重华那个女人杨慈的下落。”   鱼修缘一声冷笑,说道:“怪不得妖族会突然想要去找钟步七的麻烦。”   “想要知道钟步七究竟有没有死,其实只有一个办法。”   “白龙塚么?”鱼修缘悠悠一叹,“风云乱世,便是不知会如何了?” [523.第五百一十四章 惶惶不安]   深梧城外,妖族王帐。   妖族大军连续攻城三日,深梧城的城防已然破损。桓礼不通军事,梁廷之中知兵者又分散在各地。   梁军的布防很是混乱,照这个样子下去,不用几日,这城池便会破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照耀着有些昏沉的大地。   自紫电峰下一战,乌昊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堂堂的妖帝,却在钟步七丢掉了所有重要的东西,乃至于尊严。   “我欲求见陛下!”   苏婴在王帐之前,被两名圣甲军的兵士所拦。   “陛下正与荼川大人议事,请苏婴大人稍候!”   苏婴止步于王帐之前,这一刻,她确实感受到了乌昊的变化。   以前,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苏婴想要见乌昊,对方总会见她。可现在,却已经不同了。   帐门被掀开,荼川从中走了出来,看见苏婴,便是拱手一礼。   “陛下愿见我了么?”   一股热风吹至,苏婴从缝隙之中看着帐中那个坐在王座之上的身影,问道。   荼川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说攻城之事已经准备妥当,苏眉也已经准备投降,一切就绪,各安本分就行了。”   “陛下的伤好些了么?”   乌昊为啄龙锥所伤,虽然没有性命之危,然而却依然妖魂受损。   “服了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苏婴与荼川一番话,正准备与荼川一起离去,鼻子忽然一抽。   “苏婴大人,你怎么了?”   苏婴这副怪异的状态落到了荼川的眼里,对方关切道。   “没事,我从小就不喜欢喝药。”   荼川一笑,自从钟步七丧命之后,苏婴似乎也变了。以前她仿佛一副重压在身,可现在却似乎轻松了许多。   只是,终究却是少了些什么。荼川不清楚,却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清楚。   “大名鼎鼎的九尾妖狐居然也会有如此一面么?”   苏婴莞尔,转过了头看了一眼王帐,随即便随着荼川离开了。   深梧皇宫。   “钟步七真的死了么!”   苏眉看着天际的月亮,得到了身后小七的肯定,眼中流出了一滴眼泪。   “是的,我亲眼看见的。苏婴姐姐用出了九杀灭情阵,钟步七形神俱灭。”   多年的宿愿今日一解,苏眉的心中仿佛空了许多。   “那小妹怎么样了?”   “苏婴姐姐没事。”   “那就好,你将城中的情报传递出去。杨羡兵出中原,大梁各地的援军都无法支援。如今这深梧城中军心涣散,百姓惶惶不安。桓礼不通军事,妖帝要取之轻而易举。”   “我明白了,这就出城将情报交给苏婴姐姐。”   小七刚走了两步,便被苏婴喊住了。   “等等!”   小七有些疑惑,转过身看向了苏眉。   “还有什么事情么?”   “告诉乌昊,我可以让桓汤举行禅位仪式,将这大梁的江山给他。可是他要遵守之前的约定,不能伤害这城中的百姓,更不能伤害桓氏中人。”   苏眉不在乎桓氏中人,可她在乎桓珝,不想要看着他收到伤害。   小七一笑,说道:“苏眉姐姐,你放心吧!苏婴姐姐说了,妖帝陛下还需要那个正统的名头,所以他是不会伤害这深梧城中的百姓的。”   “那就好!”   深梧城外妖族的大军重重围困,城中百姓惶惶不安,都各自谋求着出路。便是这青楼楚馆的生意,也是惨淡得很。   不过,便算是这青楼楚馆生意稀疏,但依然有着一位常客。   桓珝将自己的皇位让给了桓汤,可并不是因为桓汤,而是因为苏眉。因为只有让桓汤登位,苏眉才能够活下来。   只是到了现在,桓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   而桓珝的心中,也充满了愧意。只是他不愿意面对,整日借酒消愁。   只是,再怎么逃避,妖族的军队终究还是来了。   兵临城下,桓珝再怎么躲避也没有了办法。   这店本是神族神子扶雨的买卖,到了现在,这小店之中也只剩下了包括她在内的几名神族。   其余的都是不知道真相的周人女子。   夜夜笙歌今夜尽,只是妖族兵临城外,那个风流的佳公子却无处可去。   城外喧嚣之声,便是在这青楼之中也依然听得见。   扶雨看着那个男子,拎着一壶酒,便走了过去,坐在了桓珝的对面。   桓珝这还是第一次与这座青楼的主人坐在一起,看着扶雨的脸庞,不觉得多看了两眼。、   这位神子姿色绝美,见之而心动,便是桓珝也不能例外。   “侯爷乃是桓武嫡子,如今妖军围城,不害怕么?”   扶雨说笑间,将壶中中酒给桓珝倒卖。   眼前的女子对于桓武这位大梁的帝王并没有多少恭敬,不过桓珝也懒得去计较了。   “我既然是桓武嫡子,如今妖军围城,便是害怕便有用么?”   “侯爷才情不俗,胆气更是不凡。”   扶雨一笑,举起酒樽,桓珝也不生分,与之相碰。   “如此时节,还能有这样一位美人相对相饮,上天也不算薄待我桓珝。”   “以侯爷之才,屈居于这腌臜之地,怕也是因为一位美人。”   桓珝脖子后仰,眼眸之中流露一丝诧异。   “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啊?”   “这青楼楚馆之间,三教九流云聚,我知道的自然也比较多。”   桓珝摇了摇头,一笑而道:“到了此时,姑娘是何身份,有何目的,对于我来说也已经不重要了。哪怕你是想要取我的性命,我也不在乎。不过,需容我将这壶美酒喝完。”   “侯爷多虑了。”   扶雨一笑,素袖下移,一股香风至,桓珝手中的酒樽便已经满了。   桓珝虽然痴情,可他并不笨。到了此时,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然而便是看出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再去改变这一切。   一切却只能在这酒樽之间!   “洛侯爷,太后有请。”   便在这酒酣耳热之际,偏偏有人来搅扰。桓珝一笑,看向了扶雨,一双风流的眼眸周围都是酒红色。   “看来这场酒,我与姑娘是喝不完了。”   “在下恭送侯爷!”   扶雨向着桓珝拱手一拜,悠悠而语。 [524.第五百一十五章 麻木不仁]   桓珝站在苏眉的面前,等到内侍和宫女都退下去之后,苏眉站了起来,小跑到了桓珝的面前,拉着他的手。   “我们一起走吧!带上汤儿一起。”   深梧城的秩序已经开始混乱,以至于大梁的太后将一个年轻的男子带到她的宫殿之中,也没有人会在乎了。   “走?”   苏眉的样子桓珝看在眼里,便如一个小女儿一样,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她拉着桓珝的手,眼眸之中满是期待。   “妖族要破城了,我们再待在这里很危险。我已经找好了人手,帮我们逃出城外,到时候我们便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人手么?”   桓珝看向了苏眉,长身玉立,却完全没有苏眉那份殷切与期待。桓珝很是冷漠,便是这样看着苏眉,与之对视。   时间越拖越久,苏眉眼眸之中那份炙热也慢慢冷却。   “你早就准备好了么?”   一声质问,却让苏眉的眸光变得暗淡。   “你是谁?”   这是这么久以来,桓珝第一次说出了这句话,陌生得让苏眉感到了一丝的寒意。   明明答案很是简单,可是话到嘴中,苏眉却是发不出一声来。她不敢直视桓珝,转过了头。   桓珝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冷意,他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地板上。   “磬兄说我不够卑鄙,不识人心险恶。我本来不这么认为,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我真的是一个傻瓜。”   “不,不是这样的。我.......”   桓珝打断了苏眉的话,这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仲叔死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不对。直到如今,妖族的大军兵临城下,我大梁的江山已经危在旦夕。我终于知道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是的!梁廷内部的权利交替很是顺利,其中不可能有人是妖族的奸细。只有一个人除外,而这个人就站在桓珝的面前,让他后悔,让他心痛,让他超乎意料。   “你是谁?”   桓珝第二次问出了这句话,而这一次,他的声音急切的多。   事情到了这里,苏眉整个身躯都软了下来,她的声音也很冷静。   “我本是妖,出身狐族。当年我奉妖帝之命,南下凉州,图谋削弱凉州军的军力。那时候杨羡正在凉州,他给我吃了噬妖丹,毁了我的妖身,然后将我送到了冀州。数月之后,我被接到了神都,进入了苏府。”   “啊!我明白了!”   哀莫大于心死,桓珝此刻便是如此。只是这悲哀之中,却透着一股明悟。   “怪不得当年杨羡化名王仁进入神都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与你之间总有些莫名的怪异。今天,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真正让大梁江山落到如今这等境地的愧亏祸首,是我!”   桓珝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转过身去,不愿意与苏眉对视。   不知为何,报得大仇的苏眉并没有她想象之中那么开心。此刻,她的心中有着一股恐惧,恐惧桓珝离开这座大殿之后,便再也不会回来。   苏眉冲向前去,从后抱住了桓珝,声泪俱下。   “不要走,好么?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再也不管什么妖族不妖族,你也不要管什么大梁了。我们一起走!”   苏眉的声音低下,乃至于哀求。只是,桓珝的态度却自始至终没有变化。   从前的桓珝,巴不得与苏眉一起,不管什么是非,与她一起携手山林。   可现在,桓珝的心已经变得冰冷冰冷。   “我是桓武的儿子。大梁在,人在。大梁亡,人亡。”   桓珝的话相当的决绝,便在此刻,苏眉已经感觉到,她要永远失去眼前的这个男子了。   这一刻,苏眉的心很痛很痛,几乎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觉心脏都要骤停了。   苏眉根本没有注意到,桓珝已经挣脱了她的环抱,向前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苏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走出了宫殿的大门,身影暗淡在了夜光之中。   苏眉双腿跪了下来,整个身躯都蜷缩起来。   后宫之中,一个悲痛欲绝的女子垂泪,一滴一滴地打在地板之上。   深梧城外,妖族的进攻已经开始了。   便在万千妖兵的喊杀声中,深梧城的抵抗力量被一点一点削弱。直到最后,那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弯。   消息一点一点传开,整个深梧城从混乱走向了彻底的无序。   便是苏眉所在的皇宫,也是一样。   宫人不再向往常一样,严格遵守着宫中的礼仪与秩序。他们开始抢掠宫中的财物,四散而逃。   只是到了现在,苏眉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她只想要静静地待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射,一个人影从外走了进来。   苏婴看着自己姐姐的样子,莫名地感到一阵悲哀。尽管她早知道,苏眉的偏执注定会让她痛苦万分。   而眼前的场景,也证实了她的判断。   尽管苏婴是这种状况的促成者,但她其实不愿意见到如此。   妖军比预想之中还要早,便攻陷了深梧皇城。苏婴放下了一切,赶到这里。可看起来,她还是来晚了。   “桓珝死了!”   苏婴抱着苏眉的身躯,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只是,她还是低估了桓珝在苏眉心中的分量。   自从桓珝昨夜离开了这座宫殿,苏眉便已经知道这个结局。   可如今听来,她那麻木的心却依旧能够感到痛苦。苏眉抬起了头,本是倾国倾城的脸庞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变得是那么憔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看着这样的苏眉,苏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苏婴只知道,苏眉的身躯变得越来越虚弱,若是在这样下去,苏眉怕是撑不住了。   也因此,苏婴只能给与苏眉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仇恨!   “姐姐,钟步七虽然死了,可杨羡还活着。是他,将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苏眉听完,整个眼眸中的光彩重新回来了。她的身躯依旧虚弱,可模样已经不一样了。   “小妹,你说的对!” [525.第五百一十六章 鸠占鹊巢]   妖族攻陷深梧城,太后苏眉举城而降,并向各地梁军发布诏书,不再抵抗,妖族随占幽冀两州。   只是,当这封诏书遍传天下的时候,张锐、赵宫、诸简、桓珩、桓易等镇守地方的梁军大将皆不从,称之为乱命。   一时间,中原各地都变得混乱起来。只是,妖族并没有就此攻击各地的梁将,而是抓紧时间消化所得到的土地。   而本是与各地梁军纠缠的周军,也不再进攻。一时间,战火皆熄,变得有些诡异得静。   鹿府。   妖族自攻陷惊月关后,一支偏军便一直在这里,想要攻下这战略重地。   只是,由于羊检的巧妙应对,妖军一直无法占到上风,还吃了不少的亏。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深梧城已经被攻陷,大梁可以说是亡了。只是梁军的旧将在天下各地依旧占据着十分强大的势力。   诸简等人虽有示好之意,可也有防范之心。鹿府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危机四伏。   只是,让羊检觉得奇怪的是,各地的周军都已经出击,可只有河湟之地的大军却依旧没有动静。   羊检的心思很是烦躁,而他的面前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千奇宗主胡笙。   胡笙与羊检并不熟,当年也是匆匆见得一面。   “骠骑将军见到在下,惊讶么?”   “当年你被袁诚所伤,闭关多年,怎么今日闻出了些味道,又生出些心思了么?”   羊检对于胡笙的态度不能说好,甚至可以说话里尽是损意。不过胡笙听在耳中,面色有氲,不过还是按捺住了怒气。   “我今日前来见骠骑将军,可不是为了续旧谊,而是为了并州的局势而来。”   “你想要怎么样?”   “如今周军在西,妖军在东,南面还有诸简、桓子陆的七万大军,鹿府的状况可是不好啊!”   “这需要你来跟我说么?”   羊检看着胡笙,冷冷一笑。   “深梧城陷,梁帝落到了乌昊的手里,大梁怕是要亡了。各地的梁将手握重兵者不乏其人,天下诸侯之中,杨羡实力最强。可骠骑将军愿意看到这天下落到他的手中么?”   “说下去!”   “若要制衡杨羡,那么便需封锁住周军东出的通道。而鹿府和阳翟,则是关键。我可以游说妖帝,让妖族大将黄雄退军,增兵河湟之地,也可以游说诸简等人,让少晋的梁军与鹿府达成和议。大家一起,先将杨羡东出的势头压制。如何?”   胡笙一笑,看向了羊检,而对方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胡笙愿意看到的表情。   犹豫!   “五万安集军已经北上河湟之地,杨羡不久怕是就会动手。骠骑将军,时间并不多了,请三思。”   胡笙见羊检无法立刻决定,也不强求,躬身一拜,缓缓退了下去。   鹿府之外,群山之上,四人并立。   娄敬站在杨羡的身后,躬身而道。   “胡笙刚刚离开了鹿府,他见羊检,怕是为了撮合并州各大的势力暂时和解,应付我军。”   杨羡一笑,说道:“真没有看出来啊!胡笙、王越和孙炼这三位大宗师和妖族的交情不浅啊!”   “当年袁诚统一星之一脉,力压各大宗门。这三个人便订立了攻守同盟。虽一时势屈,然而心却一直没有死。如今桓武已死,怕是丞相还入不得他们三人的眼中。”   孟玄亦步亦趋,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   杨羡转过了身子,打开了孟玄手中的盒子。里面,钟步七那把凌霄长剑静静躺着,通体灰白,没有一点光泽。   “此外,李念初、张崇山两人已经和阴重华走到了一起,想要探白龙塚。”   杨羡拿起了这把长剑,握在手中,举过头顶。阳光之下,这把长剑依然没有任何色泽的变化。   “好一把凌霄长剑!”   殷殷争鸣之音不绝,一如它的主人一般,有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你说呢?叔叔!”   在场第四人本是整个身躯隐藏在暗影之中,杨羡一语,羊到这位羊检最为信任的手下和亲人,出现在了杨羡的面前,躬身而道。   “主公!臣非用剑之人,可也能够感受到此剑之中的那股里凌绝天下的剑意。”   杨羡将之放在了盒中,关上了盒子。   “此刻胡笙三人奔走串联,若是其势一成,怕是我军东出,越加困难。”   “主公的意思是?”   “我要拜会一下叔祖父,总不能空手而去。所以,需要准备两件礼物。娄爷,就麻烦你走一趟了。”   “老臣明白。”   娄敬一笑,躬身退了下去。   “胡笙、王越、孙炼、李念初、张崇山,我倒是没有想到,鱼修缘和罗靖两人却是如此老谋深算。孟宗主松了一口气,不用与师尊相对,只是钟步七知道后,怕是会失望吧!”   杨羡一语,孟玄脸上泛着笑意,可羊到却是惊恐万分,不觉得退后了两步。   “主公,你是说钟步七还活着!”   羊到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随低下了头。   “区区九杀灭情阵,便能够杀死凌霄剑主了么?胡笙他们的打算,却是竹篮打水。”   “可钟步七形神俱灭,那是几十万双眼睛都看到的。若他还活着,他在哪?”   “唯雀有巢,唯鸠居之。”杨羡手中羽轻指,“钟步七,自然是在他该在的地方。”   便是寥寥数语,羊到却感到自己整个身躯都在泛着鸡皮疙瘩。不只是因为杨羡的话语,更因为杨羡话语之中,或许涉及到一个事关天下的大秘密。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从妖族南下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杨羡的计算之中。而钟步七真的没死,已经和杨羡联手的话,那么如今这个看起来平静的天下,不久之后怕是会生起惊涛骇浪。   而在这场风暴之中,怕是所有的人都会为之倾覆。   “叔叔。”   “臣在!”   “告诉羊氏一族族人,我欲前往鹿府拜会叔祖父,请他们有所准备。”   “羊氏族人,必将为主公马首是瞻,永护杨氏。”   羊到躬身一拜,声音铿锵。 [526.第五百一十七章 两个盒子]   深梧城。   “我要求见陛下。”   宫殿之前,苏婴面色铁青,几名圣甲军兵士想要阻拦,却被她一把推开。   苏婴的怒气已经鼎沸了,盖因妖军攻入深梧之后,大肆抢掠,而妖帝则待在大梁的宫殿之中,放任这一切。   殿宇之中阴冷,妖帝坐在梁帝的御座之上,身旁还有几名妖族的大将。   “陛下,苏婴大人.......”   圣甲军的兵士想要解释,不过妖帝却是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什么事情?”   面对着这位昔日爱慕的绝代狐妖,妖帝的声音很是平淡。空气之中有着一股很重的药味,让苏婴有些不适。   “陛下,自我军进城以来,兵卒大肆抢掠,民心怨恨,不可不管啊!”   “不过区区几个贱民,有什么大不了的。儿郎们久战身疲,正当舒缓舒缓。苏婴大人,过虑了。”   便在殿宇之中,大将师无终说道。他的语气很轻慢,根本不觉得让兵士抢掠梁军的民众有什么不对。   在妖族的大将看来,他们攻下了梁国的土地,得到了梁国的一切。梁国的子民不过是他们豢养的牛羊,随之取用。   “陛下,这片土地与塞外不同。我们攻下了这里容易,可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则需要获得民心。”   “民心?”   师无终一笑,说道:“苏婴大人大概不知道,这几日深梧城中包括桓氏在内的世家大族都不安分。这些人毕竟不是我们妖族,便是我们对他们再好,又有什么用。陛下已经下了命令,诛杀这城池之中桓氏族人,用以震慑这帮周人。”   “什么?”   听到师无终的话语,苏婴惊骇地看着御座之上的乌昊,他的面容依旧平静。   “如今梁军的势力在各地依旧有着很强的影响力,而陛下也需要举行禅位仪式,接过大梁的正统,怎可在此时诛杀桓氏族人?”   “天下未平,四海未定。若是区区一个正统之名便能够让诸人效命,那么当初的周帝夏云杺早已经一统天下。”   乌昊的目光看向了苏婴,锐利得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天下从来弱肉强食,我妖族的正统从来只在刀锋之下,又何须要一个小儿让位?让一个刚刚能够走路的小儿将江山给我,徒惹人耻笑。”   “陛下圣明!”   便在此时,殿宇之中一众妖族的大将都跪了下来。他们都是妖族之中激进派,皆都认为武力胜于一切。只要让周人痛苦与惧怕,妖族才能顺利占据这天下。   而随着紫电峰下那场战役,苏婴等一众温和派的影响力渐渐下降,而这些激进派则开始抬头。进入深梧城之后,苏婴被冷置,他们的气焰便更加的嚣张。   “可陛下,此刻杨羡在外,河湟之地的周军已经东进。这些在外的梁军大将尚在犹疑,我们若是杀尽桓氏族人,怕是他们会投降杨羡一方。”   善待桓氏一族,不仅是为了那所谓的正统,更是因为妖族需要他们,用以怀柔各地的梁将,让他们归顺,而不是投到杨羡那边。   “周人狡诈,我等身为异族,若行仁义,他们反而会心存侥幸,暗自勾连。不若斩尽杀绝,让他们明白,这江山易主,现在真正能够做主的是谁。大周八百年江山,也是当年的周太祖打下来的啊!”   苏婴的劝说终究无果,便在她出了大殿,刚才在殿中一直未曾说话的荼川追了上来。   “九尾狐大人,陛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何况,陛下已经下令兵士停止抢掠,这冀、幽两州的秩序正在恢复。此刻我们的大敌终究还是杨羡,正应集结所有力量,对付周军。陛下已经下令,让鹿府的虎族大将黄鸣撤围,与河湟之地的蛮王郝维合兵。”   “陛下为何忽然有此意?”   “据说是周人的一位大宗师前来劝说的。那些周人也不愿意杨羡得到江山,因此想要与我们联手。”   “这样么?”   身为妖帝曾经最为信任的幕臣,现在的苏婴,却连这样的消息也需要别的妖类来转述,其地位如何不言自明。   身后的殿宇大门缓缓关闭,妖帝此时除了与众妖议事之外,基本都在闭关状态之中。   苏婴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九尾狐大人,怎么了?”   “不,没有什么。”   苏婴鼻子微微一抽,从殿宇之中飘来的那股药味很快消散。这味道已经不是第一次闻到,其中掺杂了不少的药材味,苏婴觉得有些怪异,可终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   烟气迷淡,热气蒸腾。   羊检年老,虽然成为了大宗师,可最近鹿府的事情繁重,以至于到了深夜,他仍然没有睡着。   咚咚咚。   屋外响起了敲门之声。   “是谁?”   “叔父,是我!”   羊到的声音在外响起,羊检穿了一层单薄的外衣,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   羊到乃是他的心腹,又是他的子侄,以往深夜论事很常见,羊检也没有什么疑惑,便将之叫了进来。   今夜的羊到与以往不同,手中还是捧了两个盒子。   羊检点燃了屋中的烛火,看见羊到手中的两个盒子,一笑而道:“你是来送礼的么?”   羊到不言,将这两个盒子摆在了羊检的面前,便不再说话,以头触地,跪在了羊检的面前。   羊检眉头一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羊到依然不言,只是头颅死死地磕在了地上。   羊检生疑,单膝跪在了地上,将手按在了盒子的机扣上,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打开。   卡擦一声。   机关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起,这盒子缓缓打开,一股血腥味飘散到了屋中。   这盒中摆放着一颗头颅,鲜血淋漓,想必不久之前这颗头颅仍然挂在他主人的脖颈之上。   这面带兽迹的面孔被血肉所模糊,可羊检依稀还认得,他是围攻妖族的大将黄鸣,如今妖帝身边虎族族长黄雄的亲弟弟。   身下的羊到依旧一动不动,羊检将手放在了第二个盒子的机扣之上。堂堂一位大宗师,居然有些害怕打开这个小小的盒子。   终究,第二声卡擦之声响动,而躺在第二个盒子之中的依旧是一颗头颅。   千奇宗主胡笙!   羊检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之中充满了愤怒。   “杨羡在哪!” [527.第五百一十八章 以和为贵]   愤怒的声音环荡在屋宇之中,羊到的身躯一颤。   羊检一手支撑羊氏一族数十年,积威所至,羊到根本不敢反抗。羊检此刻脸色怒气深深,恨不得将眼前最为亲信的子侄撕成两半。   羊检便是再蠢,也不可能认为羊到有本事取这盒中两颗头颅。能够有本事取下这两颗头颅的人,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叔祖父何必如此?”   轻轻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门外一个男子走进了屋中。   羊检眯着眼睛,看向了眼前衣袂飘飘,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的后辈,也是他做梦也想要杀的一个人。   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便在这灯火摇曳之间,羊检仿佛看到昔日的兄长。   “老夫早就应该想到,当初你为何能够适时的出现在约定的地点,原来羊到早就被你收买了。”   杨羡一笑,手中羽扇轻轻挥舞,便是这风中,也带着一股热浪。   “叔祖父言重了,到叔是何等样的人,又岂是我能够收买的?”   “不必废话!”   此时的羊检根本没有心思理会羊到为何要叛变,他的所有心思都在这盒中的两颗头颅之上。   “有着羊到的帮忙,你能够掌握胡笙的动向。虽然这老小子修为高深,但是你精心设计之下,也未必不能杀了他。可是妖族的黄鸣身在万军之中,你是怎么样取到他的首极的?”   “叔祖父乃是军中一脉的大宗师,素来通晓军事。应该知道,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取一军大将的首级。”   “万军覆灭,大将损折!”   羊检说着这句话,心中感到了一阵寒意。换句话说,本是围困鹿府的妖军兵马,如今应该都已经被周军覆灭了。   杨羡是如何办到的?   周军的主力仍然在河湟之地,这一点是肯定的。就算杨羡能够调集少数的精锐骑军,长途奔袭,可要消灭黄鸣的妖军,仍然不可能。   除非!   羊检将目光看向了羊到,厉声质问。   “除了你,我族中还有谁叛变了!”   便在此时,大门被一股劲风吹开,轰然洞开。而在屋外的小院之中,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一地的人。   在夜色之中,一动不动,便如石雕一般。   而他们,都是羊氏一族的族人。或者手握兵权,或者权掌要位。   看到他们,羊检心中终于豁然。   是的,杨羡不可能用少数的精锐覆灭黄鸣的大军,除非他能够里外夹击。趁着妖族与鹿府秘密达成了和议,妖军撤军增援河湟之地的时候,与鹿府的上犀骑里应外合,攻杀黄鸣。   尽管心中还有着许多的疑惑,杨羡为何能够那么准确的摸清黄鸣进军的时间与路径,可此时的羊检已经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他的心中满是悲凉,这么多的羊氏族人,几乎代表了整个鹿府的军力,都投降了杨羡。   而羊检事前居然没有一点察觉,这说明了什么?他早已经失去了对于鹿府的控制。   羊检看向了杨羡,怒极反笑。   “好一个杨子瞻!只是今日你敢来,就别想要回去了!”   羊检说完,滔天的杀气涌动。羊检一掌摧向杨羡,身形快至极致。   军中一脉的大宗师一掌,岂能小觑?可杨羡却是不动。   羊检的一掌终究没有取了杨羡的性命。因为便在关键的时候,羊到挡在了杨羡的面前,受了羊检一掌。   羊到固然修为不低,可受了这一掌,也是五脏颠倒,鲜血喷出。   羊检的杀意未减,可看到羊到这个样子,想起了羊到的父亲,他的弟弟,心终究是软了下去,撤下了掌力。   “你为何要叛!”   “羊到从来没有背叛!”   羊到挡在杨羡的面前,尽管口中鲜血不断溢出,形容可怖,可一双眼眸依旧坚定。   “好一个从来没有背叛。当初你的父亲与我被杨幼庵贬到了塞外,他死在了那里。你难道忘了这仇这恨了么!”   羊检愤怒地质问道,形容甚至比如今的羊到还要可怕。那积郁多年的仇恨骤然爆发,更因为这么多羊氏子弟的背叛,而催生到了极致。   如今的羊检,便如魔神一般。   “我没有忘!可死去的终究已经死去了,活着的还要活下去!如今大梁已灭,梁帝被擒,这天下早已经不是桓氏的了。我等羊氏一族,在大周本便是叛逆,如今在大梁也成了叛逆。如此,又有什么分别。”   羊到大声言道,气势甚至比羊检还要强上几分。   “叔父要报仇,可杨慈伯父亡故多年,杨忠大兄也死在了蜀地,这仇这怨与主公没有一点关系。我羊氏本是主公血亲,承蒙主公不弃,我等正要弃暗投明,为族人找一条生路。为消叔父怨气,我等皆可以死,可请叔父切勿伤了主公。”   “哈!主公!”   羊检一声失笑,目光从羊到转到了杨羡的身上。接着,他耳边便传来了院外羊氏子弟的声音。   “请族长放手,念两族一家,以和为贵。我羊氏一族,正当归顺大周,效命主公。亦当永生永世,护卫杨氏血脉。”   “好一个两族一家!好一个以和为贵!好一个杨子瞻!”   羊检放声大笑,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是这院中的一众羊氏族人叛变了,而是他这个不识时务的老家伙,早已经成了羊氏一族的阻碍了。   杨羡静默不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手中羽扇轻挥,可任谁也无法轻视他的存在。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羊检已经对于这一切早已经不在乎了,包括这屋中屋外的羊氏族人也是一样。   羊检越过了杨羡,踏出了屋子,行走在小院之中。羊检面目呆滞,却是喃喃而语,缓缓而行,穿过了羊氏众人跪伏的队列,向外而去。   “好一个杨子瞻!好一个杨子瞻!好一个杨子瞻啊!”   建武六年夏,周军上将军秦风阵斩妖族大将黄鸣。羊氏归附,周军拔鹿府,得天下精骑上犀军。同月,苏闻迎长策军入神都,周军起水陆三十万大军兵围阳翟,天下震动。 [528.第五百一十九章 比翼连枝]   白龙塚。   当年大周太祖斩白龙于紫电峰下,那百丈身躯轰然坠落,掩埋地底。经过数百年的积累,在地下形成了复杂的洞穴通道。   白龙塚乃是历代弥罗宗宗主的魂归之地,因为其宗门独特的秘法,但凡弥罗宗宗主身死,其一缕残魂都会进入这白龙塚中,化为一道石像。   而想要打开白龙塚的大门,突破禁制,便必须要白龙的残魂相助。   一声龙吟响彻,随着那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入目是一片黑暗。   阴重华手握着子午钺,她的身旁站着的便是太初门的掌门李念初。   孟玄当日护住了弥罗宗,不久后便离开了。此刻弥罗宗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紫电峰上,而这山下的白龙塚,反而无人问津。   “杨慈为什么会在这里?”   禁制打开,阴重华与李念初结伴而进。这个问题也是阴重华一直想要问的。   “杨慈与上代弥罗宗主是好友,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当年杨慈病重,临终之前,由上代弥罗宗宗主秘密护送出神都,而杨纯则继续待在神都,掩人耳目。便是因为杨慈要防范一个人。”   说到这里,李念初看向了一旁的阴重华。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念初终于在不久之前明白了,杨慈临终之前要防范的是谁?   一个早在几十年前便该死去的人!   黑暗之中,阴重华的面目难清,甚至没有一点声音。   李念初不明白的是,当初那位大周的皇太妃已经落在了杨慈的手中,却又为何能够逃出一条性命?   “杨慈葬身在此,不过里面要有什么机关禁制,就难以预料了。”   “人都死了,区区机关禁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阴重华不屑轻哼一声,就算是前面   经过长长的地底通道,两人终究走到了一个岔道口。   “看来我们应该分别了。”李念初言道,“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后,便原路返回,切莫走差。否则......”   李念初没有说完,阴重华已然转过了身,走向了第一条道路。   黑暗之中,阴重华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她想要到的地方。   巨大的地底墓室之中,静静躺着一副巨大的石棺。这间墓室很朴素,几乎没有什么余物。   只有,那在石棺前的土龛上,放着一个盒子。   阴重华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表情始终隐藏在黑暗之中。直到,她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封信。   阴重华亲启!   上面五个大字,终于让阴重华按捺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杨幼庵啊杨幼庵!你也知道无论你如何躲闪,终究是逃不了的。你以为你费尽心机,夺我血丹,害得我几十年来,始终无法跨越一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阴重华拆开了信封,看了上面的内容之后,面色大变。   信上面只有一行字:你上当了!   这四个大字乃是杨慈亲手所书,仿佛嘲弄一般,让阴重华面色一变。   墓室之中,机关启动,墓室的大门闭合,整个墓室仿佛下沉一般。   阴重华眼前光景变换,由实化虚,本是干燥的地下墓室,忽然一变,流离的光景几如梦幻。   而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墓室中间的那副石棺。   “杨幼庵,你可真是机关算尽啊!”   杨慈不但在身前防范着她,便是死后也在防范着她。阴重华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那石棺之前,打开了棺板。   石棺半掩,杨慈面目隐藏在暗影之中。   杨慈的肉身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腐坏,依旧面目如昔。   阴重华明白,那是因为杨慈吞了她的血丹,才能够如此。   阴重华看着杨慈,心中有些感慨。   “当年你夺我血丹,却放了我一条生路。今日,又设此禁制,想要将我困死。人都死了这么久了,还如此费尽心机,还真是你的风格啊!”   阴重华知道,杨慈早就料到了她会不惜一切来此,夺回血丹,所以布下了机关。只是,便是杨慈也无法预料,这几十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阴重华的手缓缓伸出,只要毁了杨慈的肉身,夺回她的血丹,那么便可大功告成。   只是,阴重华终究还是犹豫的,一双手伸到了一半,却停在了半空之中,似乎想要再看一眼杨慈。   之后,阴重华再不犹豫。   “至此之后,我便是唯一一位凌绝天下的大宗师。而这天下,亦会是我的。”   可接下来却发生了让她难以想象的一幕。这石棺之中杨慈的尸身仿佛忽然活了,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细细金色的纹路沿着血管开始向上蔓延,阴重华大骇。她想要抽出,却发现手臂之上用不出一点的力气。   “这...这是鸳鸯结?什么时候?难道是那时.......”   比翼连枝,同心相锁。这鸳鸯结乃是一种上古秘法,极其神异,能够将男女双方紧密的联系起来。   最初这种秘法是为确保男女双方对于彼此的忠贞。可到了后面,则变成了一种相互保命的契约。   受此秘法的男女双方,不能伤害另一方,若是心中动念,则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阴重华终于明白,当初杨慈为什么会放她一条生路。   当然,以阴重华如今的修为,只要肯付出一点代价,则能够规避这种风险。毕竟,杨慈已经死了。   可就是这么一点代价,却是阴重华所承受不起的。因为,这是直指神魂方面的伤害。便如受了摧心三指的钟步七一样,一旦道基有损,则为人可趁,那么阴重华便再难登上这最后一步。   “哈哈哈哈哈!”   阴重华大笑,笑得畅快淋漓。   “好一个杨幼庵!你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啊!你让我这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杨慈给与了她最为残酷的选择,便如当年一样。要想走出这间墓室,那么便会失去踏上这最后一步的能力。   这血丹,便是她夺不夺得回,结果都是一样。阴重华抽出了手,看向了石棺中的杨慈肉身。   “鸳鸯相锁,同心织就。”   阴重华忽得一笑,笑得很疲惫。 [529.第五百二十章 无声无息]   “阴重华呢?”   白龙塚外,看着面色深沉的李念初走了出来,张崇山早已经在外面等待。   李念初摇了摇头,说道:“出了变故,阴重华并没有出现在预定的接应地点。我循着路找过去,却发现杨慈的墓室外面布满了禁制。而阴重华,并没有选择出来。”   李念初看起来很是不好,他一个大宗师,此时便如寻常人一样,有些魂不守舍。而张崇山的面色也是一样,看起来心事重重。   阴重华对于他们而言,乃是一个重要的棋子。因为阴重华是妖族的金祈大巫,与妖族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也是制衡天下的局势的关键。   “那钟步七呢?”   李念初叹了一口气,浑身弥漫着一股阴郁的气质。   “弥罗宗历代四百八十九位宗主的石像,我只找到了四百八十八位。”   张崇山不觉后退了一步,李念初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只是,张崇山却是一时无法接受。   “若是钟步七没死,他会在哪?”   这个问题找不到答案,两人一时静默。李念初看向了张崇山,问道:“崇山兄为何忽然来此?”   “胡笙死了!”   “你说什么?”   李念初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张崇山,仿佛对方在说一个笑话一样。   “娄敬亲自动的手,数百周军豢养的高手伏杀了胡笙。而今,鹿府的羊氏一族和神都的苏氏一族已经归附杨羡。周军起三十万大军,进兵阳翟。”   天下形势骤然大变,而在白龙塚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张崇山与李念初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事情反而向着他们无法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王越、孙炼他们呢?”   “他们得知了胡笙的死讯,向着深梧而去了。看来,他们是想要与妖帝联络,与杨羡彻底拉下脸来了。”   “事到如今,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深梧。   周军得到了鹿府与神都两处战略要地,三十万周军兵出中原,围困阳翟。   形势发展到了如此,对于妖族而言,已经万分紧急。可是在深梧城中的妖帝,其所为却是越发让苏婴看不懂。   在乌昊的支持之下,妖族之中那些激进派影响力越发的扩大。现在,整个妖蛮两族的军中都弥漫着一股天下无敌的狂妄想法。   犹如藤蔓,疯狂滋长,仿佛用武力便能够战胜一切。   这是愚蠢的,也是可怕的。   妖族还在沉浸在所获得的成就之上,可他们的敌人已经不声不响地将匕首挺进他们的要害。   苏婴不相信乌昊看不到,他便是意志消沉,性格大变,可脑子应该还是清醒的。   “小妹,喝点汤吧!”   苏眉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家伙,桓汤。   苏婴看见眼前这个小家伙,脸上笑意舒展,将他抱了起来。   “小汤儿,今日乖不乖啊?若是听话的话,婴姨给你买玩具啊!”   桓汤咿咿呀呀的,口齿不清地回答着。   “你呀,不能那么宠着他。你的那几个姐姐也是,今日带着桓汤到处玩,差点冲撞了妖帝陛下。”   苏氏姐妹,都在妖族之中嫁给了位高权重的大妖。也因此,她们在妖族的地位很高。便是此刻在深梧城中没有跑掉的桓氏族人都被杀了,而桓汤依旧好好的。   苏眉一笑,抱着桓汤,鼻子忽地一抽。   “这什么味道?汤儿喝了什么药么?”   “没有啊!汤儿的身子很是健壮。”苏眉说到这里,忽的一笑,“就你鼻子尖,从小就是这样。汤儿身上的味道大概是沾到了陛下身上的药味吧!”   “药味么?”   “陛下受伤之后,每日都在服药,都快变成药罐子了。”   “啄龙锥虽然厉害,可是过了这么多日子了,陛下的伤也应该好了。”   苏婴这些日子见不到乌昊,心中有些疑惑。她抱着桓汤走了两步,忽地感到不对劲。   苏婴凑近了桓汤,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桓汤身上若有若无的药味传来,苏婴的心中却忽然感觉一凉,手一松,差点没能抱住桓汤。   “小妹,你怎么了?”   “不,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苏婴将桓汤交给了苏眉,“姐姐,你带着汤儿去外面玩吧!”   苏婴的样子有些怪异,苏眉看在眼里,可终究没有问出来,带着桓汤走出了屋子。   屋中只剩下了苏婴,她终于支撑不住,坐了下来。   到了此刻,苏婴终于明白面对妖帝时那丝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   继罗丹!   妖帝乌昊服用的药物之中,居然有继罗丹!   用这么多这么杂的药味,便是为了掩盖继罗丹的味道。   为什么妖帝要服用继罗丹?这种丹药,服用少量的剂量,可以压制神魂受损时所带来的伤痛。可妖帝受的伤并非不可治愈。何况过了这么久,他便是要服用这种药,又为何要隐瞒众妖?   更何况,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炼制这种丹药。妖帝的继罗丹又是从何而来?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苏婴的心中,恐惧正在慢慢扩大。   因为,周人的炼药师最初炼制这种丹药的目的,便只有一个。   夺舍!   苏婴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有些疯狂的想法。便是钟步七,他修为盖世,也不可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夺舍妖帝这等层次的大妖。   “对,他不可能!”   夺舍并不简单!不但需要时间,而且双方神魂争斗时产生的异常根本瞒不了人。妖帝周围都是耳目,稍有异常便会被人发觉。自从紫电峰下那一战后,妖帝虽然疏远了她,可每日都和军中的大妖在一起,钟步七根本没有那个时间,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苏婴说着这句话,可便是她自己也是不确定。   可若是真的,钟步七真的能够在短时间内压制妖帝乌昊的妖魂,并且不引起其他大妖的警觉,成功夺舍。   那么钟步七又想要做什么呢?   苏婴想起了那在鹿府之地全军覆没的数万妖军和妖族的大将黄鸣,忽地吸了一口冷气。   一时间,苏婴甚至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难道说...” [530.第五百二十一章 混淆黑白]   深梧,皇宫。   这深梧城本是大城,乃是昔日夏氏的行宫所在。数十年前,承天道起事,袁诚便将大本营建立在深梧城中。   百万教徒,席卷天下。   王越与孙炼两人,并不是没有到过这皇宫。   只是当时的光景,与现在截然不同。而坐在这御座之上的,不是梁帝,却已经是妖族的主人。   无论是王越还是孙炼,对于这位年轻的妖帝都不是很熟悉。他们熟悉上一代的妖帝,对现在的这位却十分陌生。   王越与孙炼本希望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只是胡笙的死,让他们感到时间不多了。   杨羡动手了。那个他们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小儿,一出手便是杀招。   胡笙已死,鹿府和神都已下,周军正以无比凌厉的姿态,兵出中原,席卷天下。   而王越与孙炼,早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也相信,如今在这御座之上的妖帝也是一样。   他们都不愿意看见杨羡得势,所以才会有着合作的基础。   “我等见过陛下。”   王越与孙炼向着御座之上的妖帝便是拱手一礼。   御座之上的妖帝投来了目光,便如午夜的月光一样,相当柔和。   “你们来此,是为何事?”   “陛下圣明,乃是当今世上有为明主。杨羡小儿无道,肆意杀伐,我等愿意襄助陛下,共抗周军。”   妖帝一样,单手支颐,斜着身子,看向了宫殿之中站立着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很是戏虐。   “看来胡笙的死,让你们相当紧张啊!”   王越和孙炼互相看了一眼,说道:“陛下,此时天下的情势,我们知道,你也知道。周军已经兵出中原,进围阳翟,而并州的诸简也撑不了多久了。若是此刻我们不联手,又何以对付杨羡?”   抛开了虚词,王越和孙炼说出了实话。可御座之上的妖帝,却依旧不为所动。   见如此,王越更进一步,说道:“陛下,如今天下各大势力,你的兵力最多,杨羡其次。只是论战力,周军却还要在妖军之上。与之相对,胜负难料。天下之势,便在此须臾之间。若是不能压制住周军东出之势,那么天下便是他杨羡的了。”   御座之上的妖帝敲了敲手指,站了起来,走下了玉阶高台,来到了这两位大宗师的面前。   “两位说的有道理,不过在我看来,还有一个可能。”   “陛下请说。”   望着近在咫尺的妖帝,不知为何,王越和孙炼感到了一股压迫感。明明论修为,妖帝还在他们之下。   可这股压迫感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不禁让这两位大宗师微微低下了头颅,不敢正面直视。   “正如两位所说,论兵数,我军在周军之上。论战力,周军略胜我军一筹。杨羡知此,所以才派了两位前来,为的便是打入我军内部,刺探我军的军策,从而赢得这场战争。”   “陛下是在说笑么?”   王越和孙炼抬起了头,看向了妖帝,可对方的脸上除了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是什么都没有。   而这笑意,让王越和孙炼两人有些胆寒。   “二位认为我在说笑么?前些日子,便是因为你们假意结好,我听从了你们的建议,让黄鸣大军撤出了鹿府,增兵河湟之地。可结果怎么样呢?鹿府的羊氏一族与周军里应外合,数万大军全军覆没。如今,你们又想要故技重施了么?”   妖帝的语气很是严肃,以至于王越和孙炼两人的身躯紧绷到了极致。有那么一个刹那,王越和孙炼两人想要拔腿而走。   就在他们越来越无法忍受妖帝带给他们的压迫感的时候,想要逃跑,一双手伸出,锁住了他们两人的脖子。   两位赫赫有名的大宗师,在妖帝的面前却犹如小鸡仔一样,毫无反抗之力,被他提到了半空之中。   王越和孙炼的样子十分可笑,他们的身材不如妖帝,可是修为却一点也不低。眼前的一切已经超乎了他们的预料,他们没有想到妖帝能有如此能力,突施手段,擒住了他们。   而他们现在,也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他们虽然被压制,可却已经觉察出了不对。   王越和孙炼可以感觉出来,妖帝想要杀了他们,而且的确能够杀了他们。   可这两点,却都是乌昊不可能做到的。   “你...不是乌昊!”   王越的眸光看着眼前的妖帝,声音嘶哑地吼叫着。   “你说什么?那他是.......”   “当今之世,又有谁有此能力。孙兄,看来我们是自投罗网啊!”   妖帝一笑,说道:“杨羡让我给两位带句话,九泉之下,各自安好。”   说完,妖帝双手紧锁,贯入杀伐之力。刹那之间,他手中的两位大宗师整个身躯的筋脉都向外凸起,眼眸之中,血丝密布。   不过片刻之间,妖帝手中的两位大宗师便成了两具尸体。妖帝随手一扔,唤来了殿外的圣甲军士。   “陛下!”   圣甲军只忠于妖帝,听其命令。他们根本不会管,这殿宇之中的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这两人乃是杨羡的奸细,被我识破。抗拒不成,为我所诛,拉出去埋了。”   “遵命!”   圣甲军士将两人的尸体很快脱出了殿外,大门紧紧关闭。   妖帝忽然感觉到一股阵痛,一双眼眸变成了红色,泛着诡异的光芒。   “用了太多的灵炁,无法压制住乌昊的妖魂了么?”   妖帝坐在了地上,身上不知不觉涌起了一阵阵的黑色纹路,从脖颈窜上了脸颊。这些纹路密密麻麻,就像是蝌蚪一样,在乌昊的皮肤上扭曲攀爬。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剧烈的疼痛感,也慢慢地消退。   妖帝感觉好了许多,站了起来,从一旁的暗柜之中拿出了一个盒子。   一个杨羡给他的盒子。   妖帝从中拿出了一颗继罗丹,吞服下去,他眼眸之中,那层红色的光芒缓缓消退。   乌昊的妖魂,再度被压制。   妖帝坐回了御座,恢复了初时的状态,单手支颐,斜着身子,慵懒的样子,却有着一股睥睨天下的从容。 [531.第五百二十二章 报德以德]   并州。   少晋城外,孤山之上。   梁军的上将军诸简便站在山上,而他对面则站着一个人。   蒋舟!   他们两人以及方沛曾经都是卢氏的部下,只是桓武攻取冀州之后,境遇却是不同。诸简被桓武列为上宾,位居上将军,手握两万掬义卒。十数年来,诸简驻守并州,防御异族,军功赫赫。   而蒋舟与方沛,只是普通的降将,地位天差地别。他们待在梁军之中,只是降卒,自然待遇不好。只是,蒋舟与方沛两人,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诸简。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能算好。   “诸简,你还是来了。”   “你既然想要见我,为了故人之谊,我总得来一趟。”   诸简一人而来,没有带一个兵士,甚至没有一点的防备。   蒋舟一笑,说道:“你还是这样,一样得让我讨厌。”   在蒋舟看来,诸简很是自信,并不认为他是威胁。而这一点,尤其让他讨厌。   诸简也是报以一笑,说道:“我知道。”   诸简很清楚蒋舟为人,他不会用些下作手段来害他。也因此,他来了。   山风扑来,带着些许的舒爽,回荡在这两个相处了几十年之间的战友中间。他们曾经并肩向前,执刀杀敌。可现在却是各为其主,势不两立。   “在先主公时,我就讨厌你。因为你的才能,也因为先主公对于你的喜爱。你被委以重用,执掌白袍军。而后先主公死了,桓武与陈士攻进了冀州。你率先选择投降了桓武,并且劝我们也一起跟随桓武。事实证明,你当初劝我们的话完全是对的。陈士虽然是无双枭雄,可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若是当时我们跟了他,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   蒋舟抬起了头,有些感慨。当时卢氏死后,内部相争不断,冀州大乱。   当时陈士势力更强,可诸简却是选择了桓武,不得不说,在当时的人看来,的确有些让人大跌眼镜。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们会在周南之战背叛主公,选择了杨羡。”   诸简面上有些惋惜,蒋舟这些旧将的背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周南一战的战争走向。那时桓彪虽败,可还是能够支撑。若是能够等到桓武的援军,那么梁军未尝会败。   而若是周南之战梁军获得了胜利,也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诸简那时在并州,并没有参与周南之战,只是如今想来,还是有些惋惜。   “我也没有想到。事实上,你知道我这个人,若不是狄生那个家伙将我逼到了弦上,我也没有那个胆子背叛。”   “还真是像你的作风。”   往事如风,诸简回忆那场战事的时候,或许会惋惜。若是那时梁军胜利了,如今的天下或许早就一统。只是,诸简也终究只是惋惜。   “可事实证明,这一次,我的选择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的确。”诸简点了点头,“杨羡的确是一位明主,而他也将我大梁的江山搞得一团糟。”   “你看出来了?”   “苏眉那个妖妇,在投降之后,居然带着陛下公然住到了九尾狐苏婴的府上,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到如今,苏闻投降,鹿府陷落,并州的得失也只在须臾之间。我纵有两万掬义卒,可横行天下,却也难挽大梁江山。”   “既然如此,何不早归?”   蒋舟劝道。   “我受主公重恩,身为梁臣。只是怕是不用多久,这天下便没有大梁的土地了。我又能归去哪里?”   “谢谢!”   蒋舟忽然说了一句,却让诸简一愣。   “谢什么?”   “在我投降之后,是你保全了我的女儿,没有让她受人欺凌。”   “不用客气。”   “只是我今日要对不住你了。”   蒋舟忽地拔剑,向诸简而去。只是,蒋舟的修为差了诸简一大截,虽然是骤然发难,却是被诸简挡了回去。   “你做什么?”   蒋舟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剑招又快了几分。诸简急忙招架,可蒋舟分明是在搏命。   “蛟龙决!”   这蛟龙决乃是昔日卢氏军中所教授的一式剑法,乃是万般无奈,同归于尽的招式。   便在电光火石之间,两剑相交。诸简的长剑刺进了蒋舟的腹部,而蒋舟的剑只是伤到了诸简的手臂,在其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你做什么?”   蒋舟输了,可脸上却仍旧留下了笑容。诸简看在眼里,却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蒋舟大笑,却很是痛快。   “诸简啊!这么多年了,你终究还是输给了我我一次。”   诸简皱着眉头,却见蒋舟的手轻轻往上抬,指了指诸简身后。   便在此时,诸简回身,却见远方少晋城上方烟尘滚滚。这座山离少晋城不近,如此大的烟尘,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事故。   而是战火。   “怎么回事?”   诸简清楚,此刻周军的主力甚至还没有到鹿府。光凭鹿府中的骑军,不可能攻下少晋。更何况,两万掬义卒还在北方防范周军,不会任由他们南下而不放出一点消息。   “大梁大势已去,这天下看得出来又何止你一人?你不想要做周臣,他们却巴不得。”   蒋舟血淋淋的手握着诸简的手臂,攀上了他的伤口。   “今日,五万梁军之中的大批将校起事,再加上混入这少晋城中的我军高手,桓子陆必死无疑。你若在城中,也活不了。”   诸简此时终于明白蒋舟的意思,他叹了一口气。   “可即使这样,我也一定要回去。”   蒋舟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一点变化,他看向诸简,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你可听说过削金丸?”   诸简面色一变,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灵炁衰落。一身气力,居然用不出来。他看向了蒋舟握着他的手臂,鲜血淋漓。   “我特意向主公讨来了这药,怎能浪费?你哪里也去不了,就在这里好好的待着吧!”   诸简看着眼前虽然受了重伤,却依旧笑意森森的蒋舟,闭上了眼睛,忽地叹了一口气。 [532.第五百二十三章 轻疾勇进]   少晋城北。   四轮车前,两万掬义卒列阵而待。   诸简站在万军阵前,看着那手握羽扇的年轻人。   杨羡很是大胆,只带了少许人马,便到了他军营之前。如今少晋城陷,桓子陆被杀,这两万掬义卒已经成了孤军。   进退不得,粮草断绝。   摆在这两万掬义卒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   掬义卒的前身是卢氏麾下的白袍军,而后诸简投入梁军,这白袍军中不少人都跟了过来。   因为战力,掬义卒虽算不上桓氏的核心部队,但在梁军之中也算是第一序列的部队。   只是,如今妖族攻破了大梁的国都,梁帝尚且在妖族的手中,各地的梁将纷纷拥兵自重。   “末将拜见丞相!”   诸简心中莫名地挣扎,可到了最后,他还是躬身俯首。   那日蒋舟救了他,他即使不愿意,可在世人的眼中,诸简已经投降了周军。   便是在少晋城中,诸将叛乱,可本应该坐镇在军中的诸简却没有出现。桓子陆身死,那么无论如何诸简都已经脱不了关系。   仗打到这个样子,其实这两万掬义卒也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鹿府、神都相继落入了周军手中,如今少晋城也丢了,这两万掬义卒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并州南部虽然还有着些许梁军的兵力,可事实上,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周军既已得益、凉、雍、并诸州,兵出中原,天下大势已经改变。   杨羡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诸简走来。诸简看在眼里,却莫名地有些熟悉。   数十年前,河东之战,诸简追随卢氏,血战数万杨氏旧部之时,也曾看见过这样的身影。   啪!   宽厚的手掌握住了诸简的手臂,杨羡的面容之中带着些许的微笑。   “将军不必如此!”   杨羡握住了诸简的手臂,带着他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两万掬义卒。   “如今天下,异族肆虐。大好男儿,岂可同室操戈?羡已秉承天子,封诸简将军为我大周上将军。尔等在诸简将军麾下,自当同心协力,匡扶周室。”   “多谢丞相!”   便在此刻,两万掬义卒都跪了下来。   杨羡一笑,转过头来看向了一旁的诸简,问道:“将军向以轻疾闻世,行军迅捷。羡想要取一物,不知将军可否取来?”   “但凭丞相吩咐。”   羽扇轻挥,微微轻语。诸简看向了杨羡,面色有些惊讶,随后拱手而道:“末将遵命!”   深梧。   夜半之时,妖帝的幕臣阁中,却还是灯火不熄。   “如今周军已得并州,让郝虎与郝京两位蛮王各守关隘,小心应对。另外,再给他们添派粮草。”   苏婴受到了妖帝的冷遇,最近又告兵,妖族内部的军事部署具体执行,最近都落到了荼川的身上。   神都和鹿府归降,周军攻占并州,天下的形势骤然改变。妖军的压力大增,而荼川也不得不待在这幕臣阁中,部署军事。   “另外,让狼台之中十万大军改变部署。如今鹿府已失,若是周军不动还好,若是动了,那么也能提前防范。如今形势已变,燕国会怎么样还在两说之中。若是他们与周军联手,那么狼台的处境将相当危险。”   虽说如今妖族已经攻入了冀州,这座大本营的意义已经不那么重要。   只是,那里毕竟还是妖族的大本营,妖后和大批妖族的宗室还在那里。而且,自从妖军南下,塞外大批的异族归附,甚至包括了不少的神族,都在那里。   眼下阳翟未下,三十万周军受阻。在冀州附近,周军的兵力要弱于妖军,便是加上燕军,也是一样。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屋中有些沉闷的空气。荼川转过身来,却见屋子的大门已经开了,而门后,则站着一道靓丽的身影。   九尾狐苏婴。   荼川面色一喜,笑道:“你可终于来了。”   荼川挥了挥手,这屋中荼川的属吏都各自忙各自的去了。苏婴一来,便意味着荼川肩上的担子要轻了许多。   苏婴的面色可一点都不好,还有些苍白。   “苏婴大人怎么了?”   “沉疴未愈,屋中有些烦闷。”   “那我们去外面议事吧!”   荼川挥了挥手,带着苏婴往幕臣阁外走去。夜风吹来,黑暗之中,苏婴悄然问道。   “战事如何了?”   荼川摇了摇头,说道:“杨羡动手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快。如今并州各地的梁军都已经投降,五万安集军也快要到达鹿府。若非蛮王郝维还在河湟之地外,牵制住了周军,怕是现在周军的主力已经要开始攻打我军了。”   荼川有些庆幸,说道。   “你真的以为杨羡没有将周军的主力调来,是因为郝维的原因么?”   “那是为何?”   苏婴没有接茬,转而问道。   “前些日子,陛下杀死了王越和孙炼两位大宗师?”   “是的。那两人都是杨羡的奸细,黄鸣那数万大军便是因为他们全军覆没。陛下杀了他们,正是为我军除害!”   “荼川大人真的以为如此?”   荼川眉头一皱,问道:“苏婴大人这话何意?”   “王越和孙炼不可能是杨羡的奸细。再者,说一句不恭敬的话,就凭咋们这位陛下,能够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两位大宗师么?他们之中任何一人,修为都不在妖帝之下。便是趁他们不备,仓促发难,他们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荼川并不理解此刻苏婴的状态,更不明白她话语之中的意思。   “妖帝杀不了他们,除非妖帝已经不是妖帝。”   “妖帝不是妖帝?”   荼川呢喃着这话语,眼眸徒然睁大。他看向了苏婴,黑暗之中对方一双眸子雪亮。   便在此时,从幕臣阁中跑来了一个妖吏,急匆匆地说道:“荼川大人,后方有紧急军情。”   “何事如此慌张?”   “便在两日之前,周军与燕军联手,六万骑军奇袭狼台。我军措手不及,连连败退。如今狼台已失,血池被毁,一众大巫皆丧周军铁蹄之下,十万大军死伤殆尽。镇守狼台的大将六齿也下落不明。”   荼川心中惊骇,看向了苏婴,却见对方闭上了眼眸,言语之中滋味莫名。   “试观我族临危日,不异桓氏受逼时!” [533.第五百二十四章 天下归附]   暗夜之中,脚步声匆匆。   九槐停住了步伐,身后跟随着他的则是一众逃出了狼台的神族。   自从无字书一事后,乌昊对于神族便不如以往宽松。便在妖族南下之后,在塞外九槐麾下的神族也跟随而来,驻守狼台。   九槐本以为狼台在后方,又有十万大军驻守,足够安全。可是周军还是来了。   西凉铁骑、幽宁铁骑,加上上犀骑,六万骑军合攻狼台。狼台虽然没有成规模的城墙,可妖族经营许久,外围的防御措施还是相当的严密。   九槐至今都没有明白,那六万骑军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突破狼台外围所有的防御,从而直逼城中,扰得那十万妖军首尾不能相顾,阵脚大乱?   不过九槐已经不关心这个了。毕竟,神族的目标小,数量少,都已经逃出了狼台。   接下来,不管情势如何,神族都可以游刃有余。   “九槐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   “先到塞外我们准备的据点修养,联系扶雨之后,坐看这场战事的成败。”   狼台的失守,固然让妖族损失惨重,可也为神族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最为重要的是,九槐的神器多宝盒已经被顺利唤醒了。   “妖族胜,我等自然可趁势。周人胜,我等也可占据塞外。只要这多宝盒在我的手中,我神族便等于多了十万大军.......”   咻的一声,九槐的耳边多出了一声惨叫。   便在九槐惊异之间,一把单刃长剑刺入了他身后不远的一位神族躯体之中。   “敌袭,快走!”   数日逃命,已经让九槐养成了警觉。一瞬间,神族纷纷进入第七识状态,化为灵体,准备遁走。   只是,注定徒劳。   便在九槐将要化为灵体状态之时,一把长剑拦在了他的面前,竟然截断了虚空之中灵炁流的运行,将其逼迫了出来。   九槐现出了身影,却见身旁的神族都没有逃出。而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个手执长剑的军士。   “掬义卒!”   九槐曾经见到过掬义卒横行河湟之地,扫灭不知多少妖方,自然也认得这支军队独特的制式。   “诸简!你想要做什么?”   “奉丞相之命,前来向你取一样东西!”   诸简手握长剑,从人群之中走来,气势轩昂,一把长剑之中,杀气腾腾。   九槐蓦然惊醒,看向了诸简,忽然明白了杨羡想要的是什么?   多宝盒!   “既然杨羡知道多宝盒,自然也该知道它的威力。就凭你们,拦得住我么?”   “你可以试试!”   夜风吹来,两人仿佛静立的雕像一般。   九槐动了,而在其想要拿出多宝盒的那瞬间,诸简的剑已然挥至。   九槐的脸上被诸简的单刃剑留下了一道血痕,那多宝盒也掉在了地上。而诸简的剑,也搭在了九槐的肩膀之上。   哐啷一声,换得诸简一声轻笑。   “可惜,这可挡十万大军的神器,你用不用都是一样。”   火辣辣的感觉随着鲜血流淌,九槐的脸上是被羞辱之后的晕红。   “你!”   阳翟。   三十万大军将这座中原重镇围得是水泄不通,已与这阳翟城中的守军战了数月,却始终拿之不下。   阳翟乃是大城,又有十万大军驻守,张锐这等上将军坐镇,粮草丰足,便是战上一两年,也不是守不住。   只是,如今天下形势已然大变,这城中的梁将虽然守得住城,却早已经没有了那个心思。   周军的劝降书已然落到了梁军的手中,只要他们肯归降,那么一切都不会有变化,甚至还能加官进爵。一时间,这城中人心思异。   “上将军,妖族夺我土地,残害我民。如今天下大势在周,百姓纷纷想要驱逐妖族,光复河山。我等再在这里死撑,便宜得也只会是这些异族,反而会遭人口诛笔伐,为人所不齿。”   “是啊!上将军,大梁都已经没了。那妖后甚至已经不顾脸面,带着陛下住进了九尾狐的府中。我等血战数月,足以告慰先主公了。若再抵抗,让妖族得志,他日又有何颜见家乡父老?”   “赵宫军困在徐州,桓珩离自己领地里的事情都没有搞定,桓易守住了庐阳,可毕竟军力不足。如今我外面已经没有了援军,内里人心惶惶,再守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不管是真的为了天下大义,还是为了官帽富贵,又或者是为了别的什么。大厅之中,一众梁将纷纷劝谏。   张锐一声不语,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妖族攻破了深梧,留在城中的桓氏族人被妖族杀了个干净,大梁都已经亡了,那他们这些梁军的旧将还有什么理由再守下去?   当然,若是割据一方,凭借张锐麾下的兵力,也不是做不到。可因为妖族的原因,所有的矛头都被引到了那里。   妖帝攻下了深梧城后,妖族种种暴虐的行为传遍了天下。天下的百姓都希望周军能够扫除群妖,光复河山,便是这阳翟城中的梁军,也不乏其人。   “我明白了!”张锐挥了挥手,“尔等先退下去,今日我定然给你们一个答复。”   在场的都是跟随张锐多年的将领,他们见此,也不再勉强,纷纷退了下去。   大厅之中人影空空,张锐负手而立,想起了这数十年来跟随桓武南征北讨,平定中原。只是数年之间,这天下却已经大变。   人心若此,便是张锐也不能拂逆众人之意。   良久,屋外日已昏沉,张锐长出了一口气,喟然而叹:“主公啊!非臣不忠,实乃天欲亡梁。杨羡以大义临之,天下归附,臣奈其何!”   张锐走出了屋外,一众将领正在外面等候,见他出来,纷纷拱手:“上将军,如何?”   “降旗,开城门,出降!”   便在第一缕秋风吹过中原大地,阳翟城上梁字大旗缓缓落下。这座中原坚城,也是昔日梁军最为坚固的要塞,改换旗帜,也象征了梁军在中原最大的一股势力消失了。   一个时代,终究结束了。 [534.第五百二十五章 插翅难逃]   深梧城外,周帝陵寝。   一万圣甲军在山下待命,妖帝独自来到了周帝夏云杺的陵寝之前。   缅怀故人!   夏云杺死去的时候,桓磬曾大加祭祀,笼络人心。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梁的江山尚且已经不在,更没有人会在意这座前朝的帝陵。   也因此,这里日渐荒疏。   跟随在夏云杺身边的内侍,在数年间相继死去,便是那侍奉已久的方常侍,也是一样。   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们这些前朝的内侍,连带着他们在陵寝附近的草屋也成了废弃的地方。   “陛下,这是从草屋中周帝的内侍遗物中找到的。”   入目的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盒子,妖帝握在了手中,有些唏嘘。当日,他让童子将这个盒子送到了夏云杺的手中。今日,这个盒子又重新落回了他的手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陛下!”   妖帝看着手中的这个盒子,缓缓将盖子打开,里面是那半张早已经风干的饼。   犹记得那年,他奉师命下山历练,结果遇到了强敌,身受重伤,几乎丧命。那时天下大乱,到处都是流民盗匪,他便如一个乞丐一般,流落到了洛、颍之间。   就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那个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穿着布衣的明媚少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倔强的眼眸和执拗的声音至今还是如此清晰。   “方常侍,朕是天下之主,理应照顾百姓子民,怎么能够弃他不顾?”   那时候天下大乱,诸侯各自争夺地盘,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天子,也是流落在外,身边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只是,少女还是将这半张残饼留给了他,宁可自己饿着肚子。   而后,他活了下来,成为了凌绝天下的大宗师。而少女,也被桓武迎进了神都,成了大周的天子,不再向以往那样颠沛流离。   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面容明媚的少女已经躺进了青山陵寝之中。而少女临死前,他将这半张残饼还给了她,甚至没有相见。   看起来各不相干,可终究,他还是欠了那少女什么。   妖帝从盒子里拿出了那半张残饼,轻轻一捏,碎屑随着风吹散,消散在了这青山之间。   他抬起了头,长声而道:“当日你遗我半张残饼,今日我还你一片大周江山。至此,你我再不相欠。”   “陛下!”   山下一声急报,一个影子急匆匆地走了上来。   “陛下,不好了。”   荼川匆匆地赶了上来,拱手而道:“狮族的师无终和虎族的黄雄为了族内庄地的事情大打出手。他们的族中子弟甚至闹到了皇宫之外。陛下,此事唯有您才能制止。”   妖帝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知道了,让他们等着我,我立即回去。”   妖族自从攻入了幽冀两州,各族便相继圈地,有时候为了一快上好的地大打出手的情况很是频繁。   不过,黄雄和师无终的身份也摆在那里,这件事情已经大到必须由妖帝亲自处理。   “遵命!”   当即,妖帝撇下了那一万圣甲军,朝着深梧城而去。   皇宫之中,师无终和黄雄大加吵闹。妖帝还没有进殿,他们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直到妖帝踏入宫殿的时候,他们才住嘴分了开来。在场的都是妖族之中的有头有脸的大妖,只是他们也劝不住师无终和黄雄。   妖帝坐在御座之上,单手支颐,对于这两货的争执的事情有些兴致缺缺。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桓氏宗亲留下的一片地,狮族和虎族都看上了,本来已经划分好了,可因为一块山头的事情,他们又争执了起来。   妖帝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争吵,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一道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赤裸着脚踝,缓缓出现在众妖的视线之中。   殿中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冷了起来,一道道冷冰的目光从在场的大妖眼眸之中投射,聚集到了御座之上的妖帝身上。   “我应该称呼你是妖帝陛下,还是凌霄剑主?”   苏婴一笑,缓缓开口。只是,御座之上的妖帝依旧没有动作,淡然得让在场的大妖有些压抑。   “小狐狸,你设的这个局,便是为了让一万圣甲军从我身边脱离开么?”   妖帝的一句话,终于让在场的有些压抑的气氛爆了开来。因为乌昊,从来不会称呼苏婴为小狐狸。   而这句话,也终于将殿中众妖那最后一丝惊诧也解开了。   黄雄怒骂道:“钟步七,你这个王八蛋,我今日就要替我弟弟黄鸣报仇。”   “这是陛下的躯体,不可妄动。”   刚才还与黄雄争吵得不可开交的师无终,如今与他配合得相当的默契。   妖族之中这些领军的将领,便在与周军屡战屡败的战事之中察觉出了不对劲。可他们一直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直到,苏婴给了他们一个。   白傲、石青、黄雄、师无终,这些将领掌握着妖族最为精锐的军队。这这些军队正从深梧城外赶来,控制了皇宫。   “没错。圣甲军只忠于妖帝,他们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留在宫中只会造成无谓的损伤。而如今,趁着你前往周帝陵寝的时候,将你骗来。如今,四位将军的手下已经控制了皇宫。钟步七,这次你插翅难逃。”   “这样么?只是,八万大军,足够么?”   妖帝微微一笑,在场的大妖都想到了那日紫电峰下,钟步七剑扫数千大妖的场景,心中莫名惊骇,眼中生出了一丝畏惧。   “钟步七,别再虚张恫吓了。你当日诛尽八部众,之后又夺舍了妖帝陛下。此刻,你一身修为还剩下几成?你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说得不错!”   “别再废话,我等联手,先擒拿下他。之后再想办法救出陛下。”   黄雄是个急性子,大声说道,也正中了在场大妖的心思。   妖族的四位妖将都冲上了御座,妖帝甚至懒得看他们一眼。却见他们本是疾驰的身形缓缓停滞,四位大妖,便这样跪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而御座之上的妖帝,甚至连手也没有都过。   看着这副骇人的场面,苏婴和荼川忽然看了一眼,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你难道从来没有奇怪过,我为什么能够这么顺利夺舍妖帝么?” [535.第五百二十六章 擒拿问罪]   妖帝的声音回荡在殿宇之中,却有着一副极其骇人的画面与之相配。   这四名大妖都是执掌数万妖军的将领,修为深厚。如果说他们败在钟步七手上,苏婴并不奇怪,可若说他们连钟步七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没有人会相信。   便是全盛之时的钟步七也做不到,更不要说是现在的他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   便在苏婴此话落下,异变突生。黄雄他们身上,一条条黑色的纹路犹如蝌蚪一般,窜上了他们的脖颈与脸颊。   他们周身泛着灰屑一般黑色的碎片,身躯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而一身妖魂都被这黑纹所压制。   “夜摩印!”   苏婴此刻整个身躯都有些冰冷,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她亲自带回来的足以使妖族强大的功法,突然明白了,钟步七为何能够这么顺利的夺舍。   若是这夜摩印真的有问题,那么钟步七很有可能便是用此,压制住了妖帝乌昊的妖魂,从而顺利夺舍,占据了乌昊的身躯。   只是,这夜摩印乃是苏婴从蛮族的石碑上找到的,若钟步七在上面动了手脚。那么除非他事先便已经知道,苏婴会去那。   可苏婴是在上一代蛮族的共主郝连身上找到了去往蛮族圣地的线索。钟步七又是怎么去到那里的?   这是一件极其巧合的事情,甚至苏婴在事前都没有寄希望能够从郝连的身上找到通往蛮族圣地的道路。   便是钟步七真的做了手脚,万一苏婴没有找到那块石碑,那么他的一切功夫都是白费。   除非,这不是一个巧合。   苏婴目光一变,重新变得锐利。   “郝连为什么会帮你?”   苏婴的声音回荡在殿宇之中,一时间,这殿宇之中其余的妖类都看向了苏婴。因为他们都明白,郝连乃是蛮族的共主,却为何会帮助一个周人?   “乌十一,郝十二,把剑拿好。”   紫电峰上,小庐之中,孟玄随手将那把凌霄剑抛给了钟步七新收的两个弟子。   “孟宗主!”   钟步七的十二个弟子,此刻都在小庐之前,躬身迎接孟玄。   “孟叔叔,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是啊,十二有些想师尊了。”   乌十一与郝十二只是小娃娃,不过与周人不同,他们小小年纪,却是天生异象。   “快了吧!”孟玄也拿不准具体的日子,“那方事了,钟步七便会回山了吧!我先将这凌霄长剑带来,老四到老十,都可以下山历练了。山上的事情,就由老大、老二和老三照料吧!”   “那我们呢?”   乌十一和郝十二小眼巴巴地看着孟玄,却见得他一笑。   “自然是将你们师尊留下的功法好好修炼了。”   深梧皇宫之中,坐在御座之上的妖帝站了起来。   “虽说蛮妖之亲,乌郝两家血盟,只是,你们凭什么就会认为郝连师叔会帮你们呢?”   “师...师叔!”   上代蛮族的共主郝连,他是弥罗宗的弟子!   殿宇之中的妖众惊讶于这个消息的同时,御座之上的妖帝轻轻挥了挥手,一道剑气如弧,只一瞬,便取了赫赫有名的四位大妖的首级。   殿中的气氛再度变得压抑,只见妖帝从御座之上走了下来,而在场的妖众却没有敢拦住他的,便任凭他走到了殿宇之外,高台之上。   八万妖军,如今便在殿外广场之上。虽说黄雄等妖军的统领已死,可这大军还在。   “小狐狸,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   “钟步七,这八万大军已经将皇宫重重包围,便是你也不可能逃出去,束手就擒吧!”   苏婴并没有修炼夜摩印,荼川也是一样。便是钟步七能够在其中动手脚,可是他们并不受影响。   至于底下的妖兵,他们根本接触不到夜摩印的核心,自然更不会受到影响。钟步七此时,万不可能逃出这重重大军的围困。   “小狐狸,你错了。”   “我错在何处?”   “错在如今这副场面,你们只是想要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叛贼。”   “你说什么?”   便在此刻,一声巨响,殿外皇宫的大门倒塌。大股的兵马涌进了皇宫之中,与那八万妖军拼杀在了一处。   “你以为我为何要带着圣甲军外出?便是给你们这个机会。小狐狸,你能够联系黄雄等将,可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的妖蛮两族的将领么?如今黄雄等妖将俱死,而在其余的将领看来,你们这样的举动,才是叛逆啊!镇守在各地的妖将都得到了妖帝的命令,秘密率兵前往深梧,勤王救驾。如今圣甲军已经疾驰而回,而这八万妖军包围皇宫的举动在他们的眼中与造反无异。”   “引我妖族内讧,削弱我族的兵力,好让杨羡轻而易举攻到深梧城下。好一个削兵之计!可你别忘了,只要擒住你,救出了陛下,你这个计策便会不攻而破。”   苏婴狠狠说道,却见妖帝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一个造型怪异的盒子。   “多宝盒!”   妖帝一笑,挥手一放,那多宝盒浮在了虚空之中,而上面雕刻的一张张怪异的铜嘴里,一颗颗光球从中吐出。   这一颗颗光球在虚空之中呈现,化为了一个个巨灵将,守护在了妖帝的周围。   “周军攻下了狼台,诸简擒住了九槐。而这多宝盒自然落到了杨羡的手中,从而送到了我的手里。”   光球不断吐出,数百个巨灵将围绕在了妖帝的身旁,便随着一声令下,开始与广场之上的妖军战作一团。   这件神器是不是真的如神族吹嘘的那样,能够挡住十万大军,妖帝不知道。不过,他此时的危境却是因为这件神器而有所缓解。   便在此时,天空之中猎龙骑飞掠,他们是第一波冲进皇宫的妖帝的援军。   “陛下无事否?”   妖帝一笑,指向了殿宇之前的苏婴等妖众。   “苏婴、荼川等逆贼勾连外敌,意欲谋反,尔等将其悉数擒拿问罪。”   便随着妖帝一令而下,猎龙口吐寒焰,将这殿宇宫阁变成了一片废墟。可战场之上的情况,却是更加的混乱。 [536.第五百二十七章 不如归去]   妖族内讧,这场发生在深梧城的变乱让整个城池都变成了炼狱一般,大批的百姓逃遁。妖族内部的矛盾犹如炸药一般,瞬间波及了幽冀两州,到处都是混乱。   妖族内部军力严重受损,而与之相对的是,数十万周军大举攻入冀州。   三十万周军下阳翟之后,周军上将杨安率领十万折冲军沿阳翟北上,兵进冀州,于素阳阵斩蛮王郝虎。   周军上将杨平自神都出,过金羚渡,十万长策军兵转河城,破蛮王郝京八万蛮兵。   周军上将军秦风破惊月关,进入幽州,与此同时,三万幽宁铁骑破落雁关,两支骑军合力,横扫幽州妖军。   而杨羡则带着二十万大军,经少晋,兵出昔谷,直达深梧城下。   至于建武六年的深秋,数路大军相继会于深梧城下。而此时,在深梧城中只剩下了数万残兵,困守城池。   秋叶飘零,带着血色。   大军阵列,将士肃静。四轮车中,羽扇轻摇。远远观望,那深梧城便像是受到了损伤的巨兽。   城墙残损,瓦釜不存,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萧瑟之气,完全不像是一国之都。   “主公,下令吧!三个时辰,末将便可攻取城池。”   秦风骑着西凉大马,在杨羡身旁请战道。   “主公,末将只需两个时辰。”   便在此时,同样是骑在马上的杨贵说道。   他们两个都是骑将,各领一万骑军,同在中阵。周军的各个将领,都想要率兵攻打深梧城,因为这乃是平妖灭蛮第一大功。   便连率领上犀骑的羊氏族人也是跃跃欲试。   杨羡的声音很是平淡,缓缓而道:“不急,静待。”   等什么?   众将不明,杨羡在等什么?只是,他并不着急,甚至闭上了眼睛。   深梧皇宫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一场变乱,妖族的精锐军队都在其中大多丧命。如今剩下的,非死即伤。   妖帝独自待在皇宫之前的广场,待在了废墟之上,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纹路依然清晰。只是他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   数万妖族的残军还在城中,只是他们已经不足以成为周军的障碍。一步跨出,妖帝的身躯还在身后,钟步七的神魂却已然从妖帝的躯体之中脱出。   莹莹光泽,淡淡纹路,便如在紫电峰下那位手握凌霄长剑的绝代大宗师一样。   淡然而又温和。   周人的神魂不如妖族,无法长时间独自存活。不过像是钟步七这样的大宗师,却是例外。虽然难以与妖族相比,但他也不会和普通人一样,神魂一出便溃散。   失去了钟步七压制的乌昊的躯体便如雕塑一般立在那里,过了没有多久,金色的光泽从他的身躯上泛起,涌入眼眸之中。   只是,却是怒意深深。   “钟步七,我要杀了你!”   这句带着无边戾气的话语从乌昊的身躯之中传来,他的身躯却早已经向着钟步七而来。   只是,钟步七并没有回头,甚至懒得去理会,一双眼眸抬头而望。   天际,繁星点点。   乌昊还没有走两步,身上便涌起了黑色蝌蚪似的纹路,将他的妖魂压制。乌昊整个身躯都跪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挣扎着,甚至连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计划到了这里,钟步七本应该离开了。只是此刻的他,周身荧光闪闪,神魂之上的表情,却是困惑的。   他本是世界凌绝天下的大宗师,与杨纯一样,他已经到达了顶峰,无路而去。   只是这次夺舍,却让钟步七那颗早已经稳固的道心重新松动。不同于陷于各种妄念的松动,钟步七感受到了更高层次的境界。   只是,那已经不是凡人可以触及。越是往上攀爬,钟步七的身躯便越发的暗淡。   他注意到了自身的变化,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终究,钟步七抬首,喟然叹曰:“三花聚顶终为幻,五气朝元亦非真。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便在此话落下,钟步七的神魂之躯几近虚无。而后,平地而起,他的身躯四周烟雾乍放如缩,云雾蒸腾,一道虹光直冲天际。   这道虹光照亮了夜空,越发耀眼。   深梧城的地牢之中,苏婴透过窗口,看向了夜空之中的那道虹光,若有所思。因为谋逆,整个狐族都被下牢狱。只是苏婴事前已经有了准备,她的几个姐妹还是早一步逃出了深梧。   可饶是如此,此刻的苏婴面目仍然是深深的疑惑。   牢狱之中,血腥味飘出,无声的杀戮起。十数名妖兵杀进了这地牢之中,来到了苏婴面前。   “九尾狐大人,我等前来营救你出去。”   八万妖军,虽是被诛,可终有零星余孽,心存不甘挖,妄图救出妖帝。   “发生了何事?”   数日牢狱之间,苏婴一身灰败,只是气势不减。   “我等只知皇宫忽然生出了变乱。我等趁此机会,前来营救大人。荼川大人丧命在了钟步七手下,我族存亡,皆在大人一肩之上。”   “变乱?”   苏婴想起了那道虹光,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身躯仿佛凝固了一般。   深梧城外,群山之中。   林素轻立于山间,黯然神伤。今夜,她本是要拦一个人。可是这突生的变故,却让她的意志开始松动。   “师...师尊!”   桓璎走近,才发现拦在山道之中是她的师尊。   “你独自出营,可是为了桓氏之事?”   “深梧城破,桓氏族人被大加杀戮,弟子心中不安。弟子知道此举有违师规........”   “我明白了,你去吧!”   林素轻舒了一口气,不再阻拦,说道。   桓璎本以为她的师尊会拦下她,因此才偷偷跑出来,可她没有想到,林素轻最终还是让她走了。   深梧城外,四轮车上,杨羡看着那照亮天际的虹光,微微呢喃。   钟步七合道了么!   随即,杨羡没有一点犹豫,羽扇轻挥,指向了那深梧城。   “攻城!”   数十万大军,应声而动,便只用了两个时辰,便撕裂了眼前巨城的城防,击破了妖军最后一丝抵抗的力量。 [537.第五百二十八章 摧枯拉朽]   夜火照耀,数十万摧枯拉朽般地攻入了深梧城中,将妖军最后一丝力量摧毁殆尽。   大军合围,兵锋直指皇宫,妖帝所在。   只是,让周军的兵士吃惊的是,那早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的土地之上,已经没有什么妖帝,只剩下了一个发疯的怪物。   废墟之上,到处都是妖族和蛮族的尸体,最后的圣甲军也在其中。妖帝发了疯一样,眼眸都是血红之色。   周军的兵士不敢上前,乌昊失去了理智,可力量却是出奇的强。便是此刻形容可怖,可周身充满的巨量灵炁,却不可等闲视之。   四轮车至,乌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双雪眸看向了杨羡。便是这一瞥,他整个身躯都仿变了一样。   先前的他,只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而现在,乌昊却变得更加疯狂,一面冲来,一面高声喊叫。   “钟步七!钟步七!钟步七!”   乌昊未至近前,却被数支周军将士的长枪所拦,被逼退了下去。   只是,乌昊并不甘心,便在短暂地退去之后,又重新冲了上来。与刚才相比,他周身的气势攀爬上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妖帝虽然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头脑,可他战斗的本能与技巧并没有失去,反而,因为他悍不畏死的状态而变得更加可怕。   六尊金刚魔俑拦在四轮车前,可饶是如此,乌昊仍旧突破了他们的防御,直至杨羡面前。   乌昊与杨羡近在咫尺,他看着杨羡,怒气却是更深。这么日子以来,他被钟步七压制,可并非无法了解外面的情势。   乌昊眼睁睁地看着钟步七将妖族带到了如今的地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为重要的是,乌昊不是浑浑噩噩的蠢货。   他很是清楚这一切的幕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因此,那股被愚弄被羞辱的愤怒,也越加膨胀。乌昊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撕毁,理智尽毁之下,他将目标放在了最为熟悉的一张面孔之上。   尽管他也分不清他想要杀的是谁?   碰的一声。   一股巨力,将乌昊推开。他狼狈地站了起来,却已经离杨羡数丈之远。   眼前的一切都产生了变化,一道道幽色的影子缓缓出现在了妖帝的四周。   九头、巨角、无舌、青面、多目、八臂,再加上那个在狼台消失得镇守大将六齿。   幽冥狱七狱鬼王出现在了乌昊的四周,身躯半浮在虚空之中。他们之后,则是一个个琉璃幽色的鬼卒。   这些鬼卒半跪在地上,口中诵念有词。乌昊停在耳中,却是越发的觉得脑海疼痛。他捂着头,整个身躯都在抖动着。   只是,痛苦并没有停止。   无字书缓缓漂浮在虚空之中,有九头拿着,缓缓向前。   “化鬼!化鬼!化鬼!”   幽幽鬼语在乌昊耳边响彻,犹如最为恐怖的追命之词。虚空之中出现了一道道幽色的蝌蚪一样的符号,这些符号在外,乌昊的身上却又涌起起了黑色的纹路。   两者相互照应,虚空之中与妖帝身上的纹路在微微震动。两者仿佛在某一刻找寻着共鸣,相互靠拢,严丝合盘。   乌昊大吼一声,他的妖魂再也不受控制,脱离出了身躯。   十丈高的妖魂出现在半空之中,根本无法瞒过任何人。一时间,深梧城外,所有的势力都看到了这一幕,也为此所震动。因为下一刻,本是浮在虚空之中的十丈妖魂,却是急速冲下,急剧缩小,最终涌入到了无字书中。   鬼帝!   便是这镇守幽冥狱第八狱的存在!   失去了妖魂,乌昊的身躯轰然倒落,而鬼卒的身影也一个个都消失了。最终,这广场之上只生下了一本无字书,落回了杨羡的手中。   “丞相,妖帝的尸躯该如何处置?”   在场所有的周军兵士都是杀伐果断之辈,可是看到了这副场面,也终究是心中惊骇。   “枭首,曝尸三日!”   冰冷的话语却是由最为温和的人说出,杨羡话语之中甚至没有一点波动。   “臣明白了!”   枭首用以震慑妖蛮各部族,曝尸用以安冀州百姓之心。   这便是乌昊最后的用处!   原野之上,苏婴闭上了眼睛。刚刚逃出深梧的她满身都是狼狈,只是,看着那十丈妖魂化为飞烟的场景。   “陛下亡了!”   悠悠的话语带着无尽的哀意,乌昊的霸业以一种极其悲哀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今夜,对于苏婴而言最为重要的一妖一人,都已经远去。苏婴话语之中的悲意究竟是为了谁,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陛下!”   苏婴身后都是忠于妖帝的妖类,他们听到了这个消息,纷纷跪伏了下来,眼有泪痕,哀嚎出来。   只是,他们即使已经摆脱了周军的追捕,可在大周境内的散修并不会放过他们。   事实上,便在数十万周军合围深梧之时,大量的散修便已经云聚。他们或者是赏金猎人,或者是觊觎妖族的财产,或者便是想要抓住一两个妖类贩卖。   苏婴身后这么多妖类悲痛之声,很快便引来了注意。大量的散修便如闻到了嗜血的蚊虫一样,向着这里赶来。   苏婴察觉到了异常,悲叹了一口气。   当初妖族大军兵攻惊月关,是何等的意气,而这帮人或是躲避,或是谄媚,像条狗一样。可是现在,他们都变成了嗜血的饿狼,想要在妖族的身上咬一口肉。   “陛下之仇,来日可报。今日之事,逃生为要。”   苏婴大喝一声,所有的妖类都擦干了眼泪。而此时,十几个散修已经找到了他们。只是碍于他们的数量,却是不敢轻易进攻,只敢在外围游荡,等候更多的人、   苏婴一声令下,可她身后的妖类却是犹豫不已。   “大人,我等如今该如何自处?大军覆灭,数十万周军在四处追杀,我等如何逃生?”   “妖蛮两族之众,周军不可能尽除。如今狼狈而逃,便是这些散修都可以擒杀我等。不如聚众北上,或能逃得生机。走!” [538.第五百二十九章 改换门庭]   山林之中,行道匆匆。   妖帝乌昊身死,数十万周军攻入幽冀两州,随之而来的便是妖蛮两族四处逃亡,被周军、投向大周的宗门还有大量的散修追杀。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狐族。   因为狐族护卫之中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人,大梁的皇帝桓汤。   虽然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但谁都知道这个孩子的价值。   苏眉怀抱着桓汤,看着身后护卫着她的狐族一个个被追兵杀死。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小七跟在她的身旁。   身后的追兵在不住地追赶,怀中的孩子在哭泣着,苏眉失去了修为,连日的逃亡已经让他筋疲力竭。   只是,追兵并没有就此放过她们。   “快跑!姐姐!”   小七拦在了苏眉的后面,而追杀的他们的是十几个黑衣人。   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些日子中第几波了,多到苏眉都已经麻木了。   当这些杀手的长刀刺进小七的身躯,鲜血溅到苏眉的脸庞上时,她那颗麻木的心还是触动了。   “小七!”   苏眉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然后杀手却没有一刻停手。看着小七这样倒落在她的眼前,苏眉的心已经死了。   这是压垮苏眉最后一根稻草,她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仿佛整个身躯都被抽空了一般。   “你们不是普通的杀手!”   苏眉还保持着理智,她清楚,一般追杀她们的追兵,或是为財,或是为色,或者是为了将她们最为讨好周军的礼物。   他们动手都留有余地,不可能像眼前的人一样,行事干净利落,似乎只是为了取他们的性命。   “苏氏不需要一个有辱家门的子弟,也不需要再与桓氏有任何的牵扯。”   为首的杀手缓缓说道,似乎是为了让苏眉在做一个明白鬼,也或者是给曾经的大梁太后最后一丝仁慈。   “哈,我明白了。”   苏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冷笑,如今苏闻在杨羡那里被列为上宾。而苏眉和桓汤,已经成了苏氏一族的污点,不得不除。   “明白了,那就去死吧!”   刺客的长刀挥至,将要刺进苏眉的心脏之时,虚空之中,符文连跌,光影偏转。那刺客大惊,被符光震退数步之遥,再回首之际,却见一个女子护在了苏眉之前。   “真灵韵!”   杀手的首领看向了眼前的女子,眉头一皱,似乎知道她是谁?   “好好的待在神霄宗不好么,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我只是来救我桓氏的人。”   女子的声音很是坚定,苏眉看着女子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苏眉断送了大梁的江山,可如今救她的人却是桓武的女儿。   “你保不住他的。”那刺客首领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你要知道真正想要让他死得是谁?我们,那些刺客,亦或者是那些散修不过是动手的,可至少,在我们手下,他能够死得不痛苦。”   桓璎的面上始终没有变化,她知道眼前这个刺客首领说得其实很对,也知道她今日救下桓汤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不归路,只是桓璎却无法放手。   因为她是桓汤的姑姑。   “走!”   “可是......”   刺客的首领发布了撤退的命令,只是跟随着他的刺客却很是犹疑。只是最终,他们还是无法违逆这刺客首领的意志。   便在这十几个杀手撤退的时候,桓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抱起了正在哭喊的桓汤,哄着。   “汤儿不怕,姑姑在这里。”   桓汤很快安静了下来,桓璎转过头看向了身后气息奄奄的苏眉。这个曾经她厌恶的女人,也是毁掉了大梁江山的罪魁祸首。   “你是狐族的?”   桓璎的声音很冷,甚至带了几分敌意。苏眉却是没有意外,事实上,桓璎没有用那把碧水剑第一时间杀了她,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没错!我是狐妖,当初被杨羡所擒,他将我送到了神都。”   “所以你就与妖族里应外合么?”   桓璎的语气越发的冷彻,甚至有着几分杀意。   “没错!我本以为借着妖帝的力量,能够除去钟步七和杨羡。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我才是最为愚蠢的。”   桓璎看向了苏眉,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要拔出碧水剑杀了眼前之人。只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动作。   因为眼前的苏眉,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也因为,在她怀中的桓汤。   “桓璎,我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桓氏,更不对不起桓磬。只是,这些日子的逃亡,我已经再难以经受。桓汤,就交给你了。带着他,不要让他知道更多的事情,让他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最好,也平平安安的死去。”   “我答应你!”   苏眉的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便在桓璎答应的瞬间,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位大梁的太后,终究还是无声无息死在了这山野之间。   “青非,得手了么?”   那追杀苏眉的刺客首领脱下了面罩,却是九华山的陆青非。   而他对面的,则是陆青非的叔叔陆抗。   大梁的江山已经不存,曾经与桓氏交好的陆氏也不得不改换门庭。只是,毕竟陆氏曾经多次与周军作对。为了争取大周朝廷内部的支撑,陆氏接下了苏氏的活计。   只是,陆青非却无法向桓璎下手,从而错过了这次机会。   “青非,你糊涂啊!”   “叔叔,便是我不杀她,苏眉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等真正要的是桓汤。区区一个苏眉,又能怎么样?桓汤是大梁的皇帝,便算他是个幼儿,可依然是皇帝,代表着大梁的正统,也是如今各地梁军旧有势力所依附的对象。可试问,在这大周的天下,需要一个大梁的皇帝么?”   陆青非闭口不言,陆抗叹了一口气。   “也罢!苏眉若是死了,我们这趟也不算白来。就这样吧!这山中还有几十路的杀手,桓璎能不能躲过去,就看她自己的了。”   陆抗终究不是绝情之人,他虽然在骂陆青非糊涂,只是对于桓璎,他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回护之意。 [539.第五百三十章 泰山之下]   河湟之地北,蛮王郝维营寨。   营帐之中,杀气腾腾,正因为帐中的那个男子,以及男子面前那个盒子之中所装的东西。   妖帝的头颅!   郝维盯着眼前大周的使者孟清,一双眼眸之中光芒闪烁。   终究,他还是没有斩杀周使,与大周一刀两断的魄力。   妖蛮两族五十多万大军南下大周,攻幽夺冀,是何等意气?   可转眼间,竟成灰土。   狼台为周军所破,驻扎在深梧附近十数万大军自相残杀,妖族之中的精锐更是死伤殆尽。而此后,蛮王郝虎于素阳为周将杨安所斩,蛮王郝京于河城为周将杨平所杀。   到了现在,也只有郝维这近十万大军还存留着。   只是,也只是在倾覆之间。   “上国使臣何意?”   郝维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不想让孟清看出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便会斩杀面前的大周使者。   孟清一笑,对于郝维的心思心知肚明。   “逆贼乌昊已死,如今天下我军已经再没有敌手。大王乃是蛮族之英雄,又何必在淌妖族这浑水之上?”   “杨羡想要让我投降?可他别忘了,如今幽冀两州未复,苏婴还聚集着数万大军,而在大河以南,大梁的势力还很强,吴军至今还没有攻下庐阳。”   “大王却是会错了意。当今大周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大周的天子夏宫涅。蛮王所降者乃是大周天子,而不是大周丞相。”   郝维眯上了眼睛,看向了孟清。他当然知道孟清话语之中那些微的差别,不禁有些好奇,孟清所代表的究竟是谁?   “大周的天子?”郝维冷冷一笑,说道,“怕只在杨羡一念,这大周的天子便不存了吧!”   “大王说笑了,丞相乃是大周的忠臣。楚侯蔡通、吴主侯陶、燕侯景云是,而大王,将来亦是!”   郝维一笑,说道:“既如此,我郝维愿意投降大周天子,亦愿派使臣入神都朝觐。”   “如此,便恭喜射日王了。”   孟清的身影缓缓退去,这帐中便响起了激烈的声音。   “大王,这是何意?难道我们真的要投降大周么?”   这帐中尽是不平之声,郝维却是无奈说道:“你以为我想么?妖帝陛下就死在杨羡手中,他的头颅更是被传递到了各部各族,身躯被曝晒三日,如此大辱,我岂会忘?只是,你们忘记了狼台么?”   便在不久之前,六万骑军奇袭狼台,妖族十万大军覆灭,血池大巫皆被诛尽。这段惨痛的记忆如今还留在帐中诸位蛮族将领心中。   “狼台一战,除了三万幽宁铁骑之外,杨羡只出动了这三万骑军。可若是他愿意,如今在镐京城周围两万五部骑军随时可以北上。试想一下,八万骑军围杀之下,我等可还有生路?”   帐中一语不发,在场的蛮将都知道郝话语之中的含义。   郝维这十万大军,若是此刻北上,那么便会被这八万骑军尾随追杀,毫无还击之力。   “大周内部绝不是铁板一块,大周天子如今已有二十余岁,早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可是如今大周上下,都由杨羡一人把持。试问,夏宫涅可否会甘心?如此,我等只要献上一个降臣的名头,便可以换得我十万大军和数十万子民安然北上的机会,何乐不为?”   说到这里,郝维目光之中带上了一层寒意。   “若是大周天子真的要与杨羡决战,那么必定会利用诸多的势力。吴、楚、梁氏降将,乃至于我等。听闻魔帝曾经为了大周天子,兵攻阳绝关,也未尝不会因为她而对付杨羡。那个孟清虽然没有明说,可话中之意就是如此。陛下之仇,我等未尝不能报。”   “我等明白了!”   “即日起,我部十万大军,数十万子民,降周!”   任山郡。   紫电峰便在不远处,高耸入云。   苏婴虽在山巅,相较之下,却是何等的渺小?   钟步七化虹而去,早已经不在人世之间。苏婴多年的目标就这样消失了,她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数十万周军进入幽冀两州,虽然攻入深梧,斩杀了妖帝,可是妖族的叛军还在各地流窜。而在大河以南,各地仍然有梁军的势力,短时内周军无法平复。   便趁着这个机会,苏婴收拢了数万妖、蛮两族的残军,想要北上惊月关,重回塞外。   只是到了这紫电峰前,苏婴的心终究不能平复。   “故人已去,九尾狐大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么?”   一语一话,很是淡然。苏婴回首,却见李念初缓缓走过。   这山下有数万大军,不过对于李念初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阻碍。   “你现在还有心情到我这里来么?”   苏婴一笑,说道。这老头因为与周军的龃龉,此刻应该麻烦不断。可是现在,居然还有空到这里来。   “九尾狐大人真是说笑了。”   “老家伙,如今我等落到了这等地步,早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你来这里,不怕担上关系么?”   “些许关系,若是能够让我大周得到一位忠臣,一支忠于君上的大军,又何乐不为?”   “君上?”苏婴终于清楚眼前这个老家伙是为何而来了,“你要我降周?”   “不,我只是来为大人诉述一段往事。”   “什么往事?”   “九尾狐大人既知摧心三指,又可知何谓摧心三指?”   “你什么意思?”   “当年钟步七提剑上青丘,斩灭狐族,立下大功,却为何诸位宗门的掌门要齐上紫电峰?上代弥罗宗宗主又为何要施下这摧心三指?”   苏婴回过了头,看向了李念初,却听得他说道:“九杀灭情阵不过是个幌子,钟步七真正要杀的是一位妖族的绝代天才,也是占卜之中妖族真正的王者。”   苏婴的心不断地跳动着,她似乎有些明白,李念初话语之中的含义。   “钟步七灭了狐族,破了九杀灭情阵,可独独放过了这个妖族未来的王者,放了她一条生路。所以,钟步七才受了这摧心三指,道基有损,时时受此煎熬。”   说到这里,李念初的话语仍旧很是平静。   “甚至,不止一次。”   苏婴的待立在当场,李念初见此,微微一笑,留下了一句话。   “大周天子仁德,愿将青丘之地封于妖帝陛下,愿陛下三思。”   苏婴此刻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她跪伏在地上,心中一片激荡。她的恨意,却已经不知道该向谁了? [540.第五百三十一章 惊世一战]   “主公,这是蛮王郝维与九尾狐苏婴送来的降表。”   深梧城中,娄敬将这两份投降的表章递到了杨羡的手中。   自从周军攻下了深梧之后,便以此为大本营,扫荡了幽冀两州的妖族残兵,恢复秩序。   神都被攻下之后,夏宫涅从镐京迁往了神都。而这次,夏宫涅更是饶过了丞相府,直接策划了这两件事情,而且做得干净利落。   “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啊!”   娄敬一叹,也许这只是开端。未来,君权和相权的斗争怕是会更加激烈。   大周这条船,以前都是杨羡在开。可现在,随着地盘的扩大,大量旧有的势力坐到了这条船上,事情也必将更加复杂。   这其中,有不少旧有诸侯的势力,譬如吴、楚、燕,还有如张锐、诸简这等大梁的降将。   这些大梁的旧将虽然投降了大周,可是心里那口气是怎么样的?还真不好说。   杨羡并不在意,随手将这两份表章一扔,却听得娄敬言道:“主公,郝维和苏婴毕竟是两个祸害,就这样留着他们,不如斩草除根。”   娄敬的意思很明白,饶过天子的旨意,趁着他们还没有脱离周军的掌控,派兵追杀。   “此刻终究还是要以一统天下为重。大河以南,桓氏的势力还很强,莫城的桓珩、庐阳的桓易、米州的桓子修、密县的桓有坚,还有徐州的赵宫。若是对郝维与苏婴穷追猛打,那么必然拖延了行军的速度,不可因小失大。”   当初三十万周军下阳翟之后,十万折冲军迅速北上,参与了围攻阳翟的战事。而剩下的大军则留守在了阳翟。   “若非侯陶无能,至今还没有攻下庐阳,局势也不会僵持到现在这个样子。”   娄敬冷冷一笑,语气之中十分不屑。   当初吴军几乎与周军在同一时间行动,可到了现在,周军已经取阳翟,得深梧。可是吴军却还是止步在庐阳城下,为桓易所阻。   吴军作为一支偏军,虽然对于攻灭妖族的战事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却影响着中原的局势。   此刻若是吴军攻下了庐阳,那么莫城、米州、密县三地的梁军再难以沆瀣一气,而徐州的赵宫也支撑不下去。   “蔡通这老狐狸最近还安稳么?”   “有密报,他秘密离开了阳翟,似乎向着扬州而去。”   “扬州,庐阳!”杨羡敲了敲桌子,“看来夏氏是越来越不安稳了。”   “主公的意思是?”   “令杨安率折冲军进驻阳翟,兵出米州。令杨平率长策军东向,进逼莫城。令狄生出河城,进军密县。”   神都。   自从镐京一役,夏杰书参与谋反,随之而来的便是夏氏的元气大伤。   不过夏宫涅终究是天子,夏氏虽然元气大伤,可还是活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夏氏对于杨羡更深的敌意。   为了削弱杨羡的控制,夏氏在周军取得了神都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策动夏宫涅迁往神都。   一来神都乃是天下通衢之地,各方势力都参与其中,不像在镐京杨羡能够一家独大。二来趁着长策、折冲等效忠于杨羡的主力军远攻妖族,夏氏则能够争取时间扩大在军中的势力。   “陛下休息了么?”   寝殿之外,蹇常侍问道。   “陛下就寝了!”   蹇常侍点了点头,向外走去,正巧遇见了孟清,如今的虎贲将军。   “有劳宗石了。”   夏杰书谋反被诛杀之后,孟清便担任了虎贲将军,守卫宫城。刚刚出使北境,带回郝维使者与降书的孟清,身上还带着几分北境风雪印下的沧桑。   建武二年,杨羡率十万大军北驻湟城,到了如今的建武六年,已经有四年的时光。   也是这几年之中,夏氏恢复了元气。并且利用姻亲,笼络了吴、楚两方的不少的势力。   “蹇常侍听说了么?丞相已经发三路大军,渡大河,想要解决在中原桓氏最后的势力。我军的攻势很快。”   “这也正是我担忧的地方。”蹇常侍看了一眼身旁的孟清,说道:“虽说我军军力强盛,可桓氏的兵力也不弱。一旦开战,中原涂炭,受苦的还是百姓。”   “那蹇常侍的意思是?”   “陛下已经密令蔡通前往庐阳,招降桓易。若是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么天下幸盛。”   “陛下的意思?”   孟清有些惊讶,要知道梁军旧将也就罢了,可夏宫涅现在居然想要保桓氏的这几位将领。   桓杨两家九世之仇,眼下丞相府一系的将领控制了大周最为强悍的兵力。光是其中杨氏部将,便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孟清没有想到,夏宫涅的决心会如此大。   蹇常侍叹了一口气,只是这唏嘘之中,未尝没有几分安慰。   “的确冒险,也的确困难。不过陛下也终究是长大了,知道身为一个帝王应该做什么了?”   对于夏氏而言,避免杨羡独大乃是最为重要的。所以,他们趁着周军的主力在冀州的时候,尽量在拉动着力量,用以制衡杨羡。   只是夏氏并没有想到的是,夏宫涅居然会如此大手笔,居然想要保下桓氏的将领。   “只是,有可能么?”孟清有些疑惑,“侯氏为了攻下庐阳,可是花费了大力气。如今招降桓易,那么便意味着他们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放心吧!侯权已经说过了,侯氏愿意尊从陛下的旨意。更何况,桓珩那些人最后会怎么样,还要看他们自己的。”   蹇常侍没有说的是,便算是失败了,可若是桓氏的将领能够拖住杨羡更长的时间,也未必不划算。   “只是丞相那,该如何交待?”   孟清微微一语,试探般的问道。   “这天下从来只有臣子向君王交待,没有君王向臣子交待的。”   蹇常侍长嘘了一口气,如今这天下依然是大周的,可终究难以是大周的。杨羡已经快要一统天下,如今掌控的势力甚至要比当年的桓武还要强。   可终究,夏宫涅已经长大了。大周的天子与大周的丞相,未来必定会有一场波及整个天下的大战。 [541.第五百三十二章 高枕无忧]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我等在前面浴血奋战,她却滥施恩惠,居然施到了桓氏的头上。”   深梧城中,一大票军中的将领聚集到了杨羡的面前,怨气很深。   便在杨平、杨安、狄生三将要与桓氏诸将决战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庐阳桓易投降的消息。   庐阳城降,桓易单身北上,前往神都。而与之而来的,却是中原桓氏陆续投降。   便是桓珩,桓武的三子,却也没有了昔日的勇莽,选择了投降。   “我等沥血十数载,方有今日大周的天下。夏氏怕是在神都城中待的太舒服了,完全忘记当年桓氏是如何逼迫他们的了。”   朱青作为一军大将,此刻的话语之中,对于远在神都的夏氏乃至于御座之上的夏宫涅都是十分不满。   而朱青的态度,也代表了如今杨羡麾下大多数将领的态度。   眼看就能攻下中原诸地,剪除桓氏,可那神都之中周天子却忽然来了这一手,接受了桓氏的投降。   这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让这帮久经沙场的宿将窝火的么?   “主公,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等不必理会天子的乱诏,便在此刻大军齐发,攻下桓氏的城池,将桓氏诸将一并诛杀。”   “朱青将军说得对。天子此诏乃是乱命,大梁虽亡,可这一众桓氏还在。若放任,久必生乱。不如趁着此时,斩尽杀绝。”   “不可胡言!”杨羡挥了挥手中的羽扇,“桓氏既降,天下已定,又怎可再生变乱。天子仁德,既然如此,在接受桓氏诸将的降军之后,便开始整顿各州政务。”   杨羡的态度出奇的有些软,似乎并没有要对桓氏斩尽杀绝的意思。一众将领终究无法违拗,退了下去。   娄敬便在杨羡一旁,自始至终没有挪开一步。   “主公早就知道了。”   “娄爷是说桓氏投降的事情么?”   让娄敬惊讶的是,杨羡似乎并没有对夏宫涅的举动有着任何的不满,甚至还在暗中促成了这件事情。   “桓氏既降,中原已定。他们肯乖乖的交出城池,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只是主公啊!天子毕竟已经大了,她种种手段,干净利落。她将我军本应该斩尽杀绝的对象收拢到了麾下,怕是在为夏氏的未来考虑。”   “娄爷多虑了。”杨羡一笑,缓缓而道,“中原既定,天下乃安。待整顿好各州事务之后,便率领大军回神都吧!”   娄敬一笑,拱手而道:“臣明白了!”   神都!   “杨羡要回神都了!”   皇宫偏殿之内,蹇常侍在座,而余下的都是夏氏一干骨干。   杨羡要回神都了,而跟随他而来的还有二十万大军。这才是让夏氏最为担忧的地方。   自从迁回神都以来,夏氏便想要将这里打造成他们的大本营。夏氏点点动作,都是为此而服务。   可现在,让他们所畏惧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黑虓军镇守雍州,安集军镇守凉州,东州兵驻守益州,长策军驻冀州,折冲军驻守兖州,上犀骑驻并州,鹰扬军镇守南阳,照夜军镇守湟城,杨富的一万骑军驻守幽州,李复的水军则进入了徐州。除此之外,杨羡更将中原各地降军打散,派遣心腹武官担任统军将领。这大半的天下,都是他杨羡的人马。而现在,他更是带着二十万大军前来了神都。”   夏氏救的了桓氏诸将,可终究阻止不了周军统一中原的步伐。桓氏诸将虽投降,可他们则是以一种最为屈辱的方式投降。   割地赔款,仅保留了少许的卫队。桓氏诸将保全了性命,也保全了在朝廷之中的官位,可也仅仅是这样。   夏氏对于杨羡的恐惧,那是彻彻底底的。便是当年的桓武,统一了中原,可终究还是止步于此。   而杨羡却是不一样。   夏氏便是迁都于神都,可势力范围终究迈不出神都百里之域。天下各州各地,都是杨羡的属臣在担任要职。   说到这里,刚刚开口的夏氏族人补充了一句。   “杨羡若是要反,光凭神都城中的几万禁军,拦得了么?”   “所以,桓氏那几个将领才格外重要。他们是楔子,只要他们在,我等终究还不是没有一点余地。”   “此外,吴楚燕等地亦有各路诸侯可以策应。青丘与塞外,也有蛮族与妖族可以为援。甚至,魔族那边也未尝不能想想办法。”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吓着了,此刻在场的夏氏族人纷纷在找着慰藉。   孟清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作为虎贲将军,也是夏氏的盟友,他却并没有在场夏氏族人那种紧迫感。   如今天下已定,各处几乎没有了较大的战事。杨羡要回转神都,这帮夏氏的族人又怎么可能拦得了。   夏氏经营神都只有几个月,然而却将这里看做他们可以翻身的筹码,完全忘了,他们除了一个神都,几乎什么也没有。   神都八关,此刻都被杨羡控制在手中。便是这城中,也不是夏氏独掌。   换句话说,夏氏根本在操着他们不该操的心思。   而孟清之所以愿意搅进来,便是因为夏宫涅!   这位大周的天子,才是孟清所看重的,而不是眼前的夏氏。   包括招降郝维、苏婴,赦免桓氏诸将,都是那位天子一手施行。手段干净利落,让孟清赞赏不已。   只不过,这位陛下性情实在有些古怪,便是孟清,也难以捉摸。夏宫涅整日不理会政事,也不像她的母亲那样沉湎酒色。   甚至可以说,随着这几年时间的变化,夏宫涅越发的沉稳,完全没有一点昏君的样子。   只是在当今的天下,一个明君是痛苦的。便如当初的夏云杺一样,在桓武的光芒掩盖之下,她终究难有作为。   不过对于孟清而言,这却不算是一个坏消息。中原刚定,各处暗流涌动,杨羡还做不到高枕无忧。   而那龙城的魔帝,手下的势力却是越发的强大。既然当初魔帝可以为了夏宫涅,兵叩阳绝关,那么现在,自然也可以。   孟清虽然在大周麾下,可却从来没有忘记大仇! [542.第五百三十三章 轻而易举]   大军静列,日正当中。   便在神都郊外,当今大周的天子亲迎三十里,等候着大周丞相的归来。   阔别多年,大周的女帝已经完完全全不是一个小女孩了,而是一个女人。   内宫的两大中常侍跟在夏宫涅的身后,这些年来,亲眼看见这位大周女帝的成长,蹇常侍的心中其实有些老怀安慰。   夏宫涅为大周的女帝,绝色倾城,一身厚重的冕服,更衬托出她的威严与庄重。   大义!   蹇常侍暗暗念着这两个字,这也是如今他们唯一能够与杨羡抗衡的武器。   不管如何,杨羡都是用这两个字来平定天下。到了现在,这两个字反而会成为他最为棘手的存在。   是做一个匡扶周室的忠臣,还是一个弑君夺位的反贼?   蹇常侍也不该肯定,毕竟那至尊之位的诱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抗的。   陛下啊!   在这万军当前,便是你展示帝王威严最好的时刻啊!   让杨羡看看吧!大周的君王是何等样的人!   “相父!”   只是,让蹇常侍失望的是,老远的看见杨羡的身影,夏宫涅便喊了出来,拖着长裙跑了过去。   “........”   说好的帝王威严呢?蹇常侍想要拦,却见得身旁的黄浩一笑。   “蹇常侍,陛下心系丞相,真乃好事啊!”   好什么好?蹇常侍差点没有骂出来。只是还容不得他分说,夏宫涅拉着杨羡的袖子已经走了过来,完全不顾虑在场的百官。   “相父你知道么?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涅儿可乖了.......”   夏宫涅挽着杨羡的手,便这样从蹇常侍和夏氏族人面前走过,向着神都而去。   阳光炙热,二十万周军驻扎在神都之外,百官跟随着天子的仪驾,朝着神都皇宫而去。   广阳门前,杨羡驻足。夏宫涅扑闪扑闪着大眼睛,跟在杨羡的身旁。   一别多年,杨羡再来到这熟悉的宫门之前,这神都早已经大变。这座都城的掌控者,曾经称霸中原七州的绝代霸主,他的基业便在他逝去的六年时光之中,烟消云散。   而现在,这座宫城又回到了它昔日的主人手中,一如数百年以来一样。   只是,终究变了些什么。   广阳门前,百官从列。   桓氏诸人、蛮王郝维、妖帝苏婴、吴主侯陶、楚侯蔡通,乃至于魔帝使者、海族诸王,亦在其中。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都是失败者,是周军纵横四海所闯下赫赫威名的陪衬品。   而现在,他们都聚集在了神都城中,俯身称臣。因为,大周的天子收留了他们。   四海咸平,万众来朝。   这曾经出现在大周繁盛之时的场景,却在此时复现。   然而终究是不同的。   “臣等拜见天子!”   大周的天子走在道路的中央,然而耀眼的却是跟在她身后半步的男子。   群雄俯首,异族屈膝。   他们的目光之中却带着隐隐的仇恨之意。   不过,大周的丞相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他们的身上,反而紧紧盯着门洞上广阳门三个字。   末了,杨羡轻舒了一口气。   “走吧!”   经过了广阳门,穿过了建阳门,含章殿赫然出现在了眼前。这座象征着大周权利巅峰的殿堂气势磅礴,便如巨兽一般,坐落在了神都皇城的中央。   而此刻,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异族之王、各地诸侯都在这殿外等候。大周的天子和大周的丞相走入了殿宇之中,没有带上一个人。   “相父快来!”   没有了众人在后跟着,与杨羡独处的夏宫涅显得格外跳脱,便如一个邻家少女一般。   只是,杨羡的态度却很是冷淡,跟在夏宫涅的身后,随她来到了御座之前,便在十步之外止步。   十步!   这是一个臣子所能够到达的极限。   夏宫涅没有坐上御座,便在杨羡的面前,坐了下来。   “相父,他们都说你要造反,是真的么?”   夏宫涅的脸上有些忧郁,便如一个小孩子害怕自己的玩具被人抢了一般。   杨羡低头,目光与夏宫涅对接,看着她这副纯真的样子,笑道:“陛下真的是长大了。”   与杨羡对视良久,夏宫涅终于笑出了声来。随着这笑声而出,她脸上纯真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则是一股戏虐的表情。   “相父不愧是相父,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呢?难为涅儿装了这么久。”   夏宫涅站了起来,围着杨羡莲步轻移,一只手轻触杨羡的衣衫,等再度走到杨羡面前的时候,夏宫涅脸上的戏虐已经不见,转而是一副妩媚妖娆的姿态。   体态风流,婀娜多姿。蹙眉轻笑,魅惑众生。   如此多变的女子,却已经不是杨羡熟悉的那个夏宫涅了。   “杨子瞻,这天下你想要么?”   夏宫涅看向了杨羡,勾着他的下巴,问道。   一股淡淡香风袭来,沁入鼻尖。悠悠一问,却尽是诛心之语。   杨羡的神色却是越发淡然,目光沉静。   “天魔摄心大法么?陛下的修为却又是长进了。”   玩弄人心于鼓掌之上,正是魔极宗的拿手好戏。而拥有魔帝的魔种,又集魔极宗的功法大成的夏宫涅,在此道之上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一点也不好玩!”   被杨羡轻易窥破跟脚,夏宫涅小嘴一撇,气呼呼又坐了回去。   “杨子瞻,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小涅了。”说到这里,夏宫涅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胸,脸上满是得意,“你大概不知道,你不在神都的这些日子里,我都做了什么。”   “君上所为,非是臣子所能置喙,也不用臣子知道。”   夏宫涅却是不依不饶,一下跳将起来。   “不,你一定要知道。我不光收拢了妖蛮两族的残余势力,保下了桓氏族人,拉拢了吴、楚两国之内的军中将领,收买了中原各地的诸侯,还暗自勾连了魔帝,甚至派遣不少的幻魔在各地刺探消息。我还找到了神族的两位神子,他们答应帮助我对付你。不但如此,我还准备集结人马攻下幽冥狱,救出那些被你关押仇恨你的各路反贼。”   杨羡翻了翻白眼,这丫头形容自己时还真是不用好词啊!颇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说到最后,夏宫涅还笑了起来。   “你没有想到吧!便是颠覆这大周江山,涅儿也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呢!” [543.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逆不道]   含章殿中,杨羡望了一眼那代表着大周帝国最高权利的帝座,心中有些感慨。   若是大周历代的皇帝听到夏宫涅的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杨子瞻,我做这一切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大周的江山,我是君,你是臣,你得听我的。”   杨羡负手在后,说道:“不知陛下意欲何为?”   “首先嘛!你要答应我,不能娶那两个小贱人。其次嘛!我让你做好吃的时候,你就得给我做好吃的。还有嘛!我以后每次叫你,你不管多晚都要来。至于其他的嘛!以后等我想起来再说。”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的旨意看起来很容易办到。”   “你答应啦!”   夏宫涅眼睛一亮,兴冲冲问道。   杨羡一笑,盯着夏宫涅满怀期待的脸庞。   “臣一个也不答应。”   “你...你...”   夏宫涅似乎气着了,如玉般的手指着杨羡。   “杨子瞻,你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你就是个乱臣贼子。”   夏宫涅此刻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骂着骂着,小脸蛋涨得红彤彤的。   “陛下言重了。”   “少来那一套。”夏宫涅小手一挥,双手插腰,“你要不听我的话,我就联系异族和各地诸侯,看你怎么办?”   “陛下欲谋逆乎!”   杨羡高声而呼,却见得夏宫涅小嘴一撇。只是,在杨羡越发严肃的凝视下,夏宫涅终究还是抵抗不过,换上了笑脸。   她一手拉着杨羡的袖子,摇了摇。   “涅儿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那两个小贱人娶不娶就算了,反正她们俩就那姿色。不过剩下的那两个条件你得答应我。”   杨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时间久了,却见得夏宫涅轻呼了一口气。   “哎呀,涅儿也不是那种贪玩的人,随叫随到这种事情就算了。”   杨羡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见他没有松口的意思,夏宫涅又是舔着脸一笑。   “涅儿也不是那种贪婪的人啦!随时来做好吃的就算了,那三天,不,半个月来给涅儿做好吃的总行了吧!”   夏宫涅掰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杨羡便站在那里,开口问道:“陛下虽然已经成年,但还没有亲政,每日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什么嘛!我都多大了,怎么会天天做功课。”   杨羡一叹,微微言道:“看来臣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陛下的课业的确荒疏了。陛下乃是大周的天子,将来治理天下百姓,又怎么能如此懈怠。从明日起,陛下每日的课业,臣都会亲自检查。”   杨羡说完,拱手一礼,便退了出去。   “杨子瞻,你有没有劲啊!就知道拿这一招对付我。”   杨羡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夏宫涅有些气馁,垂着双手翘着嘴,嘟哝着。   “早晚打你屁股,看你还敢欺负我。”   龙城。   风卷烟云,沙砾飞舞。这座昔日魔族的圣地,在长远的时光之中,淹没成了尘埃。   直到魔帝的来临,这里终究变得再度繁华。龙城地处妖域以西,荒域以北,拥有着世间最为强大的战马。   龙城骨马!   而随着魔帝东野幸的到来,魔族的势力迅速蔓延。短短数年时间,魔族已经控制了龙城附近千里地域。   只是终究,这里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神族的四位神子之一,扶雨!   “魔帝陛下!”   巨大的砖石所堆积而成的宫殿之中,东野幸坐在宝座之上,身边则跟随着至少八名元魔。   “你就是扶雨?”   “陛下知道我?”   “帝渝说你快来了,没有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帝渝也在这里?”   扶雨有些诧异,自从当年分开之后,他们就一直没有帝渝的消息。此时桑洛和九槐都被关进了幽冥狱中,而她却只能到这里来。   “我找到龙城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修炼了。你为何会到这里?”   “我来此是为了传达大周天子的话,她希望你率兵相助。”   “你说的可是真的!”   魔帝的脸上露出的是狂喜,甚至都不去遮掩,径直站了起来。   扶雨拿出了一方帕子,身旁的元魔拿到了魔帝的面前。东野幸得到了这帕子,凑到了鼻尖狠狠地闻了闻,一脸满足。   “果然是她的味道!”   东野幸沉浸在这股味道之中,良久,才问道:“如今大周的形势如何?”   “乌昊已死,大梁被灭。如今蛮、妖两族已降,燕、楚、吴三地诸侯都已经归降了大周。”   “真不愧是杨羡啊!”魔帝微微一叹,“如今我族麾下二十万大军,还有一万金甲骨骑。只是以这点兵力,想要攻入大周,击败杨羡,怕是很难。”   “陛下说的不错。只是,如今天下虽然已经平定,可并不意味着杨羡已经可以高枕无忧。”   “你什么意思?”   “杨羡杀了乌昊,又灭了大梁,逼迫吴、楚等国,强服海、妖、蛮各族,惹上了多少仇家?因为周帝的原因,杨羡并没有能够将这些势力尽数诛灭。他们迟早会在大周天子的旗帜下,再度起兵,对抗杨羡,而缺少的只是一把火。”   扶雨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笑意。   “而陛下便是这把火。若是魔族二十万大军兵临周境,那么天下震动,便是杨羡也不敢妄动。反之,杨羡此时已经平定天下各州,稍加时日,必将篡位称帝。到时,大周的天子夏宫涅又该如何自处?”   魔帝变得十分严肃,听了扶雨的话,他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我要帮她,让她知道我的好。”   “陛下圣明!”   扶雨低头,心中暗自庆幸。在这个各族相继称臣的时代,大周的军队已经没有了敌手。也只有魔帝,才有资格与杨羡对垒。   “即日起,我族二十万大军东行,兵临周境。我要告诉天下之人,我才是配得上夏宫涅的佳偶。”   “臣等遵命!”   魔帝的身边,八位元魔躬身跪了下来。对于魔帝的命令,他们没有一点犹豫便会执行。 [544.第五百三十五章 大军东来]   幽暗的宫殿,低垂的帷幕,隐隐传来了一阵哭泣之声。   帷幕之前,跪倒着一个年迈的臣子,脸上犹有泪痕。老者浮肿的眼袋之上红通通的,一股悲愤之意跃然欲出。   “杨羡贼子,刻薄至极,凌辱于朕。如今这逆贼手握百万雄兵,把持朝政,犹甚当年桓武。朕每思之,无不垂泪,祖宗江山社稷至此,怕是不久之后便要改姓了。”   “陛下放心,就是拼却老臣这副骨头,亦不会让杨羡得逞。”   那老者信誓旦旦地发着誓,一副面容,怕是杨羡在此,他会当场上去将之撕碎。   “爱卿忠勇,夏氏的社稷现在都要靠爱卿这等忠臣存续了。朕与爱卿会面的时间不能太久,杨羡逆贼的青衣遍布神都,便是这宫城之内也不安全。”   “老臣告退。陛下放下,只要有老臣一口气,这神都的天就变不了。”   这老者退了下去,帷幕之后的夏宫涅打了个哈切,脸上全没有那种悲怨之意。   “小耗子!”   夏宫涅轻轻呼喊,黄浩从帷幕之后的偏殿中走了过来。   “奴婢在。”   “这是第几个了?”   “回禀陛下,这是第五十八个了。”   “还不够啊!”夏宫涅百无聊赖地躺在卧榻之上,“这老家伙叫什么来的?”   “启禀陛下,刚才的是尚书台尚书侍郎......”   “算了算了,管他是谁呢?杨羡那边应该知道了吧!”   黄浩心中一凛。如果说大周朝廷哪个官最难当,那无疑是他这个中常侍了。黄浩夹在夏宫涅与杨羡之间,左支右绌,偏偏夏宫涅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而且,夏宫涅最近行事却是越发的高深莫测,让黄浩看不懂了。   比如夏宫涅这次,她召唤一些忠于大周,忠于夏氏的老臣,本应该是极其隐秘的事情。可她却是做的高调无比,好像生怕杨羡不知道一样。   “回禀陛下,丞相府的几个眼线都让奴婢安排接送这些大臣,想必丞相现在应该知道了。”   “那就好。”   “可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黄浩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他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的好奇心,不过问完他就后悔了。   只是夏宫涅今日的心情不错,破天荒的解释着。   “这神都上下文武百官,属吏数千。到了现在,忠于夏氏的人却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你说杨羡知道了,他会不会高兴?”   “........”   一时间,黄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好像是不是都是坑啊!   夏宫涅瞥了一眼黄浩,有些无聊地说道。   “算了算了,瞧你这个样子,还真是没有意思,越老越不好玩。朕要睡觉了,你下去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黄浩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黄浩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他感觉每一次在夏宫涅身边,就好像在悬崖边来来回回走着,怕是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   丞相府。   明烛点点,照应着长桌短凳。   杨羡站在长桌之前,双手负后,却听得娄敬在一旁说道:“主公,这次是尚书侍郎柳澄被天子召进了宫中。我们的人说,他出来的时候脸上仍然有泪痕,看起来似乎哭过一场。”   “柳澄么?”杨羡转过了身子,从长桌上拿起了一本书,翻了翻,“他也是几朝元老了,这个年纪当一个尚书侍郎却是有些委屈了。发下文书,升他为尚书左丞吧!”   娄敬站在一旁,面色有些怪异。他不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夏宫涅每每召见这些忠于夏氏的元老,还偏偏要让杨羡知道。而杨羡知道后,非但没有处置,还将这些人一一升官,送进了朝廷的高位。   大周的天子与丞相做事,娄敬已经越发看不懂了。   “孟清最近还老实么?”   常虞死后,孟清继承了他几乎所有的势力。当年为了镐京的稳定,杨羡并没有动他们。到了如今,孟清已经越发的不甘了。   “明面上没有举措,可暗中小动作不断。他手下有三位大宗师听命,都是星之一脉的元老。孟清要做什么,以青衣的力量,未必能够照顾周全。”   “蔡通、侯陶已经回了封地,苏婴、郝维也已经北上,东海那边几个海王也已经不再闹了。这天下却是越发的平静了。”   “主公的意思是?”   “任桓易为光禄勋,封桓珩为莫城侯,他麾下的莫城骑仍然归他管辖。另外,封桓子修为禁军左将军,桓有坚为禁军右将军,让他们协助孟清管理禁军。”   娄敬面色一变,要知道这些职位可都是控制宫城的关键。将这些职位交给桓氏,不是摆明了让他们帮助夏宫涅控制宫城么?   “主公,这是......”   杨羡挥了挥手,说道:“不必担心。”   便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纯死后,他的四名义子都在各州掌管军政,而现在常驻在丞相府,跟随在杨羡身边的则是三营首领。   马谓、陈诺、赵吟!   “主公,湟城有急文。”   马谓匆匆走了进来,将文书交给了杨羡。   杨羡打开一看,双眉一皱。   “主公,萨摩柯说了什么?”   “他说魔族的大军已经临近,照夜军和魔族的军队打了一个照面,对方军力很强,他没有占到便宜。”   “什么?”娄敬听完,也是面带忧色。“主公,此次魔族来了多少大军?”   “称五十万,不过萨摩柯探了探,大概只有二十万左右。而且,魔族的前锋是一万金甲骨骑,十分难缠。”   “主公,湟城附近只有萨摩柯的两万照夜军。此时郝维便在塞外,若是他与魔帝勾连,凭借萨摩柯的兵力,断难抵挡。”   “娄爷的意思是?”   “可令秦风、羊到率领铁骑驰援,再让荣灿率领重甲北上。有着他们的兵力,足以守住湟城。”   秦风的西凉铁骑和羊到的上犀骑此刻离河湟之地最近,他们的增援速度很快,足以在魔帝的大军赶来之前,进驻湟城。   杨羡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吧!” [545.第五百三十六章 以彼之矛]   湟城。   雾霭凝重,便是那凛冽的朔风也无法吹散。   雾霭之中,魔族的大军便犹如隐藏在大雾之中的巨兽,狰狞无比。   至于此时,秦风麾下的一万西凉铁骑外加两万五部骑军,羊到的一万五千上犀骑,还有荣灿的两万重甲都已经集结到了湟城。   在这湟城之中,萨摩柯虽然是主官,只是按照军中的职位,秦风乃是上将军,乃是一众将领之中职位最高的。   军中尊卑分明,秦风便是主导了这场战事的军事长官。   此刻,他站在大河沿岸,看着对岸的魔族军队,问道:“魔族的军队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没有进攻,有些奇怪啊!”   秦风身后跟着的将领,无论是羊到还是荣灿,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自然看得出其中有些不对劲。   “的确,斥候盯着郝维的十万蛮军。可自从郝维回到他的封地之后,却并没有与这魔族的军队勾搭在一起。双方泾渭分明,甚至还有些防备。”   荣灿言道,却听得身旁的羊到一笑。   “上将军、奋威将军,自从乌昊死后,这偌大的塞外之地便隐隐以郝维为尊。如今魔帝东野幸举二十万大军前来,声势滔天,郝维自然会所有防备,害怕这东野幸来了就不走了。”   秦风和荣灿知道,羊氏一族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脱胎于旧梁的解牛卫,直接效忠于杨羡。   羊到的消息,要比秦风和荣灿都灵通。   “他们若是短时间无法合流,对于我等也是好消息。朝廷正在整顿大军,靳信的黑虓军和狄生的安集军也集结完毕,随时都能北上支援。甚至,远在益州的东州兵也已经准备好了。”   若是周军与魔族的军队真的开战,那么离河湟之地最近的凉、雍、并三州的大军便会源源不断向着湟城集结。   若是正面比较,其实魔族的二十万大军要远远小于如今周军在明面上的数量。因为蛮王郝维此刻也称臣大周,按照理论上说,他也有义务协助周军对付魔帝。   只是这终究是理论上的,便是蛮王郝维真的愿意加入对抗魔帝的行列,他能够出多少力,还在两可之间。   怕是郝维巴不得周军与魔族的军队拼个两败俱伤,他再无掣肘,可以独霸塞外。   秦风等人此来便是为了侦查敌情,不过在这沉沉的雾霭之中,他们也只能惊讶于魔族独特的军队体系,却是一点跟脚也看不出来。   便在秦风等人打算回转湟城之时,大河对岸却忽然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前面几位可是大周的将军?”   秦风等人互相看了看,却见三个魔类身影虚化,便似轻烟一般,飘了过来。踏足地面的那一刻,秦风等人看清了这三个魔类的面目。   一名幻魔和两名元魔。   虽说在魔族之中,元魔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幻魔。可看见这三个魔类的情形,显然以这名幻魔为尊。其余的两名元魔,却似在护卫这幻魔一般。   “我乃是魔帝陛下的使者幻魔阿多。我曾经去过益州,见过大周的丞相,当时是杨贵将军接待的我。听说杨贵将军此时正在中原带兵,不知身体安好否?”   这幻魔形容虽然与人迥异,可是礼仪举止却十分到位,甚至还在和秦风等人靠近乎。   “杨贵将军很好,不知道你此时来此,是为了什么?”   “奉上我族陛下的表章,希望各位将军能够上呈神都,以表我族诚意。”   神都,孟府。   幽暗的庭院之中,孟清正在檐廊之下独坐,一旁还摆放着矮桌小酒。   身为虎贲将军,孟清常宿宫中。可因为桓子修和桓有坚升为禁军的左右将军,他便空闲了很多。   暗夜之中,一个黑影快速在屋檐上移动,最终落到了孟清的面前,单膝跪下。   “主公!”   “庆叔这次塞外之行,有些清瘦了。”   “承蒙主公挂念。”   庆叔昔日便是常虞的管家,便在常虞死后,他跟随了孟清。连带着,常虞麾下的修士势力,也效忠于孟清。   “如何了?”   “魔帝不但来了,还听从了主公的建议,打算称臣于大周天子。”   孟清一笑,举起了酒杯。   “没有想到,这个魔帝还真是一个情种啊!当年他为了夏宫涅,兵叩阳绝关的传言,看来是真的。”   “臣也没有想到,扶雨提出这个意见之后,东野幸会如此痛快答应。只是光凭这魔帝的二十万大军,能够对付杨羡么?”   “自然不够!”   孟清饮了一杯酒,面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沉。   “别说是魔帝的二十万大军,便是将郝维、苏婴等异族的军队都算上,要对付杨羡,仍然不够。”   “难道真的便没有办法对付杨羡了么?”   “庆叔以为对付杨羡最好的武器是什么?”   “属下愚钝!”   孟清放下了酒杯,“当初杨羡以大周的名义,进取天下,他的手中握着一份大义。正是因为这份大义之争,桓武才视其为心腹大患。如今,随着大周天子长大,这份大义非但不能再为杨羡所用,反而能够成为对付他最为锋利的武器。”   庆叔的脸上懵懵懂懂,并不能完全听懂孟清话中的意思。   “当今天下,乱源何在?”   孟清缓缓而道,不待庆叔说话,便自顾自答道:“皆因桓贼贪暴,挟制天子。以臣之卑,妄践君命。天子不得其政,则上下失其位。上下失其位,则百姓失其所安。百姓不得其所安,则天下动乱。故世道至今不能平复,首恶便在桓贼。”   庆叔有些愣,不明白孟清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他一声轻笑。   “当年杨羡在阳绝关下与朱梓一语,如今读来,仍然是振聋发聩。”   孟清的脸上笑意越深,缓缓吟哦。   “杨羡贪暴,挟制天子。以臣之卑,妄践君命。天子不得其政,则上下失其位。上下失其位,则百姓失其所安。百姓不得其所安,则天下动乱。故世道为何不能平复,首恶便在杨羡。” [546.第五百三十七章 万夫所指]   “魔帝要称臣?”   丞相府中,当杨羡拿到了秦风转呈的表章的时候,却是有些失笑了。   “除了这份表章之外,魔帝的使者阿多带了两名元魔已经进入尚书台递交了国书,接待他们的是柳澄。”   娄敬有些不安,因为他明白,魔帝若是称臣,那么周军便没有理由与之开战。到时候,在塞外之地,魔、妖、蛮三族数十万大军,在内又有吴、楚、梁、燕等诸侯的势力,局面会演变的相当麻烦。   只是,纵然如此,杨羡的脸上却始终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警惕之意。他随手将表章一扔,一笑而道:“这表章之上的文书可不像是魔族能够写出来的。”   “主公的意思是?”   “孟清的人去过河湟之地吧!”   “是他!”   娄敬脸上若有所悟,随即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孟清仇恨杨羡这一点娄敬可以理解,可是他将魔帝拉进来却是有些奇怪。魔帝是什么样的,娄敬早在当年东野幸发兵叩关阳绝的时候就有所了解。   孟清都能说动他向大周称臣,尽管这看起来是奇耻大辱,可东野幸也未必做不出来。   “可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大义!”   “大义?”   娄敬脸上的错愕滞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到底,娄敬虽然效命杨羡,可他从来不相信这一套。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若是靠所谓大义就能够平定天下,那么何来这数十年的乱世?   “没错,大义!”   杨羡一笑,说道:“当初我用大义结吴楚燕凉之势,北抗桓武。而后又用此兵出中原。到了今日,这大义却是用来对付我最为锋利的武器。”   “难道说孟清想要挑拨天子与主公的关系?”   “想必用不了多久,各路诸侯相继要求天子亲政的奏章便会陆续到达神都吧!”   “孟清贼子,其心可诛!”娄敬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的杀意,面色变得相当的阴沉,“可这小子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他可没有常虞的能耐,能够谋夺天下。”   常虞是大周太傅,经营许久,在梁军之中都有着极强的实力。只是常虞死后,这些便都不存在了。   “他未必是想要谋夺天下,只是让我与陛下决裂,却是他、各地诸侯和异族都愿意看到的。如今天下平定还没有多久,若是这个时候君臣不和、神都大乱,那么各地的势力必然蠢蠢欲动。以我军之力,纵然可以压服那些心怀不满的叛军,也必然要花费漫长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他有所谋划。”   “这么看来这小子野心不小啊!”   娄敬一笑,一双冷峻的眸子之中精光一闪。娄敬动了杀意,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孟清的危险。如今天下刚刚平定,暗流涌动,若是大周丞相与天子之间的矛盾爆发出来,天下便会再度动乱。   “事情还未必会到如此。”   只不过,杨羡却是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密室之中。   蹇常侍看着对面的孟清,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宗石还真是有本事啊!”   魔帝愿意称臣,事前蹇常侍一点多不知道。等到魔帝的使者到了神都之后,所获得的效果却是轰动的。   不过,朝廷之中也有疑惑的声音,怀疑这是魔族的阴谋。可不管如何,魔族若是真的愿意归顺,那么对于夏氏来说无疑是在外一股强大的支援力量。   只是,蹇常侍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他心中不安,因为孟清越发的让他看不透。   “常侍说的哪里话,这一切都是靠陛下福泽。”   “夏氏的社稷到了今日,已经越发的飘摇。说实话,便是在六年之前,桓武刚死的时候,我也没有预料到今日。”   “这天下很多人也没有预料到,不过区区几年时光,那曾经强大的大梁江山便灰飞烟灭了。”   孟清固然淡然,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眸之中还是有些不平静。   蹇常侍一笑,说道:“宗石啊!说句实话,便在十二年前,先王崩逝的时候,我最为期望的其实便是为陛下留下一条富贵终生的路。大梁一统天下便一统天下,反正与他桓武有着九世之仇的是杨羡,不是陛下。桓武会杀杨羡,可不会杀了陛下。相反,桓氏还会给陛下终生的富贵。”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在这密室之中,无论是说这话的人还是听众,都是了然。   “可是杨羡看出了常侍,不,准确的说是先蜀王的用心。便在他接手蜀国朝政的那一刻,便排除异己,独揽大权。益州的四大世家的族长不是死了便是投降,弦城的夏氏更是大权旁落。”   蹇常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往云烟再度想起,仿佛是久远一切的回鸣,淡漠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若是有可能,我宁愿此刻坐在含章殿中的不是陛下。”   “可是陛下已然坐了上去。而现在,杨羡已经一统天下。这天下若是未定,杨羡还需要陛下,可若是再过几年,四海越发安稳,杨羡还会需要陛下么?”   “你想要怎么做?”   便在此时,蹇常侍脸上的哀愁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位内宫久经风雨的中常侍,气势一沉。   “吴主侯陶、楚侯蔡通、妖帝苏婴、蛮王郝维、魔帝东野幸,外加莫城侯桓珩,他们上表请求陛下亲政的奏疏怕是快要到了。”   蹇常侍看向了孟清,说道:“你想要这天下大乱不成。”   “这天下乱不乱,与蹇常侍又有何关?若是杨羡答应陛下亲政,那么陛下就能搏得生机。若他不答应,那么各地诸侯与外邦的藩臣便有了开战的理由,而陛下更会有生机。杨羡假仁假义,满口大义。若是今日他真的挟制天子,不过是另一个桓武。到时候,杨羡必然会受万夫所指,为天下之人唾弃。”   “若杨羡真的橫下心来,我等可还有活路?”   蹇常侍问道。   “如今禁军在我等的手中,在外又有数十万大军相助。神都城外虽有杨羡的二十万大军,可城门一关,短时间内他们也进不来。到时候,杨羡可还有活路?”   孟清一语,杀机毕现。 [547.第五百三十八章 顺水推舟]   “你要杀杨羡?”   密室之中灯火摇曳,映照着一张有些惊恐的脸。蹇常侍究竟风霜,可是便是如此,此刻听着孟清的话语,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   眼前的男子温和俊雅,却是如此的疯狂。   “蹇常侍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还谈何恢复夏氏?”   便是在此时,孟清的脸色依然没有一点变化,平静得让蹇常侍都有些坐不住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当年万军之中,桓武都没有能要得了杨羡的命。何况今日,他身边高手无数,又在这神都朝堂?”   “当年万军之中桓武没有能要了杨羡的命,那是因为有着杨纯在旁护持。今日杨纯何在?”   便是孟清一语,蹇常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当今之世,杨纯、钟步七皆亡,正常人终究还是要有正常人的办法。便在这朝堂之上,百官之中,忽施杀手,杨羡必然始料未及。”   “可人手呢?杨羡修为虽然不能说登峰造极,可是也不弱。要取他性命,谈何容易?”   “神族、魔族、妖族、蛮族之中,与杨羡有血海深仇的不在少数,更何况大梁虽亡,可寻找一两个敢死之辈也不是找不到。蹇常侍放心,人手不是问题。”   “那你准备何时动手?”   “若是杨羡肯让陛下亲政,那么自然这一切无从谈起。可若是杨羡不肯,那么再施杀手,便是名正言顺。”   蹇常侍点了点头,心中稍安。孟清看在眼里,他清楚这件事情若要成功,那么必定不能没有蹇常侍的帮助。他虽是虎贲将军,可在这内宫之中,没有这位中常侍帮忙,想要将几十余刺客安排进宫殿是断然不可能的。   “另外,蹇常侍,此事暂时不能让陛下知晓?”   “你是怕陛下顾及昔日之情,不会答应?宗石放心,陛下已经长大了,她明白她与杨羡之间的生死之争。”   “不,陛下身旁都是杨羡的耳目。更何况,此事甚为机密,你知我知便可。若是事有万一,那么也牵连不到陛下的身上。”   “好吧!”   内宫。   孟清要杀杨羡,蹇常侍虽然答应了,可是心中仍然是不安的。孟清不想要让蹇常侍将这件事情告诉夏宫涅,可蹇常侍终究还是无法按下心中的躁动。   于是他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夏宫涅。只是,夏宫涅却没有出现蹇常侍预料之中的样子。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还有一点想要笑。   “你是说设下伏兵,若是杨羡不答应我亲政的话就杀了他。”   “是这样的。”   “你们有这个本事么?”   夏宫涅轻轻一语,敲打在蹇常侍的心房之上,却是起了无边的波澜。   “陛下息怒,奴婢糊涂。”   蹇常侍苍白的发丝垂落,看起来十分狼狈。他待在夏宫涅身边久了,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如今这副模样,必然是生气了。   只是,让蹇常侍意外的是,夏宫涅却是一笑。   “有些意思,这个叫孟清,我原来就觉得他不一般,所以才让他去看大门。可现在看来,他比我想象得还要不一般。”   “陛下的意思是?”   夏宫涅瞥了一眼蹇常侍,说道:“杨羡若是死了,你以为光凭一个天子的名头,镇得住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么?”   “陛下的意思是?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夏宫涅此话一出,蹇常侍浑身犹如进入了冰窖一般。   “这还不明白么?杨羡若是真的死了,那么天下必定大乱。到时候,就凭你们手下的那些禁军,能够挡得住那如狼似虎的军队么?战事一开,孟清手握兵权,瞬势掌握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掌握得当,到时候他便是下一个桓武。”   “这个贼子!”   蹇常侍听得夏宫涅如此说,心中愤然。他忠于夏氏,固然记恨杨羡,可也绝对不会容许臣子不忠。   “陛下,我这就带人将孟清拿下。”   蹇常侍心中愤然,乃至于已经忘了他眼前的夏宫涅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蹇常侍嗡地一下站起来,刚要有所动作,却又跪了下来。   “奴婢莽撞了。陛下,该如何处置这个逆贼?”   “便这样放着,他想要将刺客放进宫中便尽量帮助他安排。”   “可陛下,放着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侧,奴婢实在不心安啊!更何况,若是有所闪失,让杨羡发现,那么对于陛下大大不利啊!”   “放心!”夏宫涅挥了挥手,“想必现在杨羡还没有想到孟清的目标会是他吧!”   “陛下的意思是?”   “顺水推舟,然后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孟清的身上。”   “奴婢明白了!”蹇常侍脸上露出了笑意,“到时候无论杨羡是生是死,陛下和夏氏都可以高枕无忧。”   “不!”   正当蹇常侍以为夏宫涅想要袖手旁观的时候,她却说道:“以孟清手下的势力,想要对付杨羡还不够,所以必须帮他找到一些足够强的帮手。”   “帮他?”   密室之中,灯火尚有余温。   蹇常侍刚刚走掉,庆叔便来到了孟清的面前。   “主公,你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便是你将夏氏,将异族都拉进来,可若是失败,杨羡很快会知道是主公在背后指使。我等便是能够护送主公出神都,可也抵挡不了天罗地网一般的追杀啊!”   “我知道!”   孟清的面色尚且平稳,可他的内心却还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可此时天下已经平定,便是有着魔帝在外,也依然不是杨羡的对手。若是此时不动手,再过几年,四海安稳,那么便再也没有机会对付杨羡。不如趁着此时,杨羡自以为大局在握,倒戈一击。”   “可主公,胜算只有一成啊!”   “有一成便已经足够了。当年杨羡困于蜀中,对付如日中天的桓武,胜算怕是连一成都不到。明日便是各地奏章到神都的日子,杨羡不答应让夏宫涅亲政,必然流言四起。我等推波助澜,散播流言,等到民心浮动,再行大事。”   孟清眼中,寒光一闪。 [548.第五百三十九章 辞官归隐]   建阳门前,公卿车辆停摆。   晨起之时,阳光初升。便在这百官公卿之中,有一辆车子十分显然。   大周丞相的车架。   杨羡从车上走下,行走道前,一众公卿纷纷退避。   丞相之尊,礼绝百僚。   杨羡独自走在了宫城的大道之上,到建阳门前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丞相!”   虎贲将军孟清守卫在建阳门前,躬身而立。   “宗石啊!”便在这建阳门前,杨羡手中羽扇微微挥动,双眸一闭,“不觉得这宫中有些异样么?”   孟清微微垂下了头,拱手而道:“不知道丞相所言何意?”   “多了几分杀意。”   杨羡一笑,拍了拍孟清的肩膀。他偌大一个男儿,霎时间便如坠入冰窟窿一样,呆立当场。   杨羡知道了么?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他此言只是想要诈我?   “虎贲将军?”   桓子修的声音在孟清耳边响起,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桓子修作为桓氏年轻一辈有数的将才,如今却是意气消沉。   自从在米州受降之后,桓子修便被封了一个闲职,放下了手中的兵权,便如软禁一般进入了神都。   天子固然保下了他,保下了桓氏,可桓子修的心里并不好受。一如所有进入神都,被严密监察的桓氏子弟一样,桓子修心中有恨。   只是,不过数月时间,桓子修便从一介被监察的散吏变成了禁军左将军这一显赫的职位。更重要的是,发布这个命令的便是大周的丞相,覆灭了大梁江山的仇人,桓子修所仇恨的对象。   一时间,桓子修心中更是滋味难明。   桓子修作为禁军左将军,孟清是他的顶头上司。桓子修和孟清并不相熟,不过还是少有看到他如此失神的样子。   “怎么了?”   孟清豁然惊醒之时,眼前却哪里还有杨羡的影子。   “将军,该换防了。今日大朝,将军也在入朝的官员之列。”   孟清心中紧张,可还是故作镇定。   “那就有劳子修了。”   孟清轻吸了一口气,在值班的侧屋中换了一套朝服,便向着含章殿走去。   虎贲将军管理宫城,职位很高,在朝列的中前部分。   整个含章殿中分成三个部分,御座之上的夏宫涅,御座之下的百官,以及百官和夏宫涅之间的杨羡。   微微瞥了一眼前方那个穿着常服的男子,孟清又重新低下了头。   这个平静的早晨,来自各地的奏疏,将会化为最为锋利的武器,掀开这场大战的序幕。   “臣尚书左丞柳澄有事要奏!”   “卿家有何事?”   御座之上,夏宫涅清亮的声音响起。   “今有楚侯蔡通、吴主侯深、莫城侯桓珩,以及诸位藩王所上奏,言为江山社稷故,陛下应亲摄大政,操理国事。”   柳澄话音一出,朝堂之上沸沸扬扬,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羡的身上。   如今大周朝堂的格局,还是延续蜀国之时先蜀王夏云桦崩逝之后的格局,便是这一应大小事务,皆通于丞相府,不走内宫尚书台。   若是夏宫涅亲政,便意味着这样的格局改变。可问题是,在场之人都知道这根本绕不过一个人。   杨羡!   大周的丞相如今便在众臣之前,御座之下,只要轻轻往前走上一步,便能够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这样的诱惑之前,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哪怕是这位大周丞相。   近日以来,神都之中流言四起,说杨羡已经无法忍耐,想要篡位称帝。这样的流言不仅在民间很有市场,便在公卿之间也是一样。   “朕以凉德,夙夜祗惧,天下至大,政务繁多,全赖相父分忧,非朕所能独理。今一应之事,仍赖相父。”   御座之上的夏宫涅说话的时候委委屈屈,像极了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边说还不忘看着杨羡。   这副样子在柳澄等忠于夏氏的臣子眼中,完全便是杨羡这个把持朝政的奸臣在威逼主上,一时间,他们更是义愤填膺。   “陛下不宜妄自菲薄!”   便在此时,杨羡说道。让孟清意外的是,杨羡居然在这个时候便主动走了出来,打算承接所有的战火。   “陛下年岁渐长,理应亲摄大政,操理国事。”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杨羡居然就这么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如此爽快。   便是在御座之上的夏宫涅,一时间也愣在了当场。   杨羡一步一步在到了御座中央,众臣之前,侃侃言道:“自逆梁俯首,海内平定。神都之内乃至天下各州都遍传流言,言我杨羡凭依大功,欲篡位称帝。羡今日便在这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面前说句狂妄的话。天下之人皆错看我杨羡。”   便在这段话音落下,杨羡转过了身子,脱下了冠冕。   “羡愿辞去官职,从此归隐乡间。”   好一招以退为进!   孟清的眼睛忽然睁大,看向了杨羡,心中仿佛被什么重锤了一般。   朝堂之上,一时肃静,那些本是豁出了命准备好了话骂杨羡的大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开口?   “不可啊!”   杨羡豢养的爪牙终于开口了么?孟清希望的便是这大周朝廷上下乱成一锅粥,他好火中取栗。   孟清心中一喜,却发现不对。这声音的源头不是来自百官群列之中,而是御座之上。   夏宫涅终于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拍了拍大腿,屁颠屁颠地跑了下来。   “不可啊!”   “陛下不必多言,臣心意已决。如今四海已定,为正天下人心,明君臣之分,臣当辞官归隐。这江山社稷,本是先帝托于臣手,如今陛下年岁已长,臣自当归还大政。”   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夏宫涅心中焦急,你都走了我还玩个屁啊!夏宫涅此刻的感觉便像是她准备了无数精巧的机关准备让杨羡踩进去,她好在旁边看杨羡的笑话,结果杨羡压根不往这走。   见杨羡去意已决,夏宫涅没有办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拉住了杨羡的腿,哇哇大哭了起来。   “不行,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 [549.第五百四十章 公报私仇]   含章殿的门前,孟清长舒了一口气。   一场闹剧结束了!   他精心策划,筹谋良久,可最终却是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陛下别哭了,臣不走也就是了。”   “真的?”   “真的!”   “那好,说定了不能反悔。”   大周的天子脸上泪水不再,站了起来,很快便喜笑颜开。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   孟清此刻看着殿外炙热的阳光,身上却是不住涌起了一股疲惫。   大义不存,孟清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连带着,那一份份要求天子亲政的奏疏也成了一个个笑话。   杨羡用最简单的方法,证明了谁才是当今大周天子的铁磁儿。   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孟清不用猜也知道。他闭上了眼睛,那一分的胜算,便在今日消失得一干二净。而杨羡甚至都没有给他露脸的机会,这精心策划的杀招便被瓦解。   输了!   孟清抬头而观,缓缓地走下了台阶。   阴冷的殿宇之中,杨羡站在空洞的御座之前。夏宫涅已经回去了,而留下的却只有蹇常侍。   只是,这位忠于夏氏的中常侍脸上,此刻却是阴晴不定。他看向了杨羡,语气不善。   “丞相真是好手段。”   “蹇常侍此话何意?”   “丞相一招以进为退,成功地稳住了大局。只是,你如此逼迫天子,又岂是臣子所为?”   杨羡本是看向那御座,如今转过身来,看向了一旁的蹇常侍。   “难道蛊惑君上,串联外藩,欲陷万民于水火之中,便是臣子所应当为么?”   蹇常侍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却是忽然失笑。   “丞相没有插手宫中之事,可是这宫中的变化却是瞒不了丞相啊!孟清自以为筹谋完备,可终究不过是一场笑话。在丞相的面前,他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蹇常侍脸上阴晴不定,却是忽然放声而道。   “安插眼线,把持朝堂。挟制天子,操控天下。杨子瞻,你今日所为又与桓武何异!”   “蹇常侍,言重了!”   杨羡一笑,转过身去,离开了朝堂。   蹇常侍闭上了眼睛,至此,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话语。   楚国,襄城。   作为楚国国都,襄城的城防不可谓不坚固。   只是,相较于郢都,襄城却是在周军的眼皮子底下。南阳驻守鹰杨军,其领军的将领佟鼓和蔡通可不是什么好交情。   蔡通站在这襄阳城的城墙之上,遥望着远方波澜的水泽,心中犹疑未定。   请求天子亲政的奏疏呈上了神都,可远方的消息仍旧没有传来。蔡通知道这很冒险,只是,神都的朝堂若乱,那么无疑是蔡通愿意看到的。   只是,前方的消息没有等来,来的却是一杆大旗。   周军上将军佟鼓的大旗。   骑在一只小猪之上,佟鼓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笑。只是,这位周军之中的上将军,军中一脉的大宗师,却是谁也无法忽视的。   “蔡通接旨!”   襄城之外,佟鼓拿出天子的诏书,高声而道。   “侯爷,我们该怎么办?”   “让他进城!”   蔡通面色铁青,可最终他还是不敢拦住这位天子的使臣。   佟鼓一身甲胄,站在蔡通的面前。他并没有读天子的诏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蔡通,佟鼓的脸上却只有幸灾乐祸的得意。   “蔡通老儿,你也有今日么?范庆大人在天之灵,看见你这副样子,应该是老怀安慰了吧!”   “佟鼓,你这是在公报私仇么?”   作为楚侯的世子,蔡允跟随在蔡通的身旁,大怒而道。   佟鼓从来都不是个君子,虽然一把年纪,可仍然是恩怨分明。或者说,他有些小心眼,记仇记一辈子。   “我当然是在公报私仇了,这你还看不出来么?”   佟鼓一笑,看向了蔡允,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你!”蔡允双手抱住,指向了北方,“我要上奏朝廷,言你今日之无状。”   “无所谓。”   佟鼓摊了摊双手,将诏书放到了蔡通的手中。而自始至终,蔡通都没有说一句话。   佟鼓看着脸色泛白的蔡通,大笑了三声,转身而去。   “父侯!”蔡允将蔡通扶了起来,“您怎可容忍佟鼓这个莽夫如此无礼。”   蔡通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当年他受了重伤,虽然服了琉璃藻玉,可至今仍然未痊愈。他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   “正因为他是个莽夫,却用如此态度对我这一国之主,说明了什么?”   蔡允面色有些难看,却听得蔡通继续说着。   “这说明这个莽夫得到了什么东西,而他已经肆无忌惮了。”   “难道是?”   蔡允将目光放在了蔡通手中的诏书上,却见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了诏书。   扑!   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便在楚侯蔡通看见那诏书上的内容时候,他无力地倒落了下去,不省人事。   “父侯!父侯!”   星夜明亮,照应着大好的河山。楚侯后府之中,却是一片惨淡。   天子降诏,直斥蔡通一介外臣,心怀叵测,意欲操弄朝堂,干涉大政。   蔡通见此,当场吐血,一病不起。   卧榻之上,蔡通的身体相当虚弱。樊越便在一旁,叹了一口气。   “主公啊!你这是何苦呢?一封诏书而已,何必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你不懂啊!杨子瞻,厉害啊!”   “杨羡?”   “孟宗石杀招毕现,可是杨羡却是丝毫未动。朝堂之上,百官之前,杨羡一语,天下乃定。他既已稳住了大局,那么我等还有活路么?”   “主公手上还有二十万大军,何以没有活路?”   “现在已经不同于乱世,我若举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顺,怕是我蔡氏自此便会绝迹。唯有忍辱偷安,允儿他们才能有一条活路啊!”   长长的叹息之声回荡,蔡通虚弱得使不出一点力气。这位称雄楚地数十载的枭雄,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洗练。   便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这位乱世之中闯下的为数不多的枭雄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臂轻抬,指向远方,大喝了一声。   “杨子瞻!”   樊越在一旁,不知道蔡通想要说什么,只见这话音落下,蔡通的手臂已然垂落。   “主公!主公!” [550.第五百四十一章 大结局]   楚侯忧惧而死,吴主之地一分为三,蛮王郝维遣送质子,青丘那位妖帝上表谢罪。   那日朝堂过后,各路诸侯都偃旗息鼓,唯一没有投降的却是那位莫城侯桓珩。   或许是因为不屈,或许是因为仅存的希望彻底湮灭,这位前任梁帝的皇叔变得无比疯狂,再度掀起了反旗,聚兵八万,以作最后一搏。   只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么做的后果。   不过五日,叛军便被镇压,桓珩这一脉大受牵连,族人都被发配到了塞外。   唯一剩下的只有了魔帝的二十万大军。   只不过,这已经与孟清无关了。   便在短短的时间内,杨羡便将天下各地的诸侯一一摆平,而剩下的便只有他这为幕后主使了。   平时热热闹闹的虎贲将军府中,如今却是凄凄冷冷,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孟清独坐在空荡荡的正堂之中,一道黑影快速接近。   “主公,最后一批人已经安顿好了!”   自从那日朝堂之后,孟清便将常虞留下的人手安置在了各地。   “庆叔,你也走吧!”   “主公,你不跟我走么?”   庆叔脸上满是压抑,他安排好了人手,折身返回神都,便是为护送孟清逃出神都。   眼下孟府之外还有两位大宗师,数十位高手,足以将孟清安全护送出去。只是孟清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你们还能活。我若是走了,你们和我必定会遭受天罗地网一般的追杀。”   “主公,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我知道!”孟清柔和的目光看向了庆叔,“所以你们才要好好活着。”   “主公......”   庆叔还要再劝,孟清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天下大势已定,再无翻转的可能。我便是逃出了神都,结果也是一样。庆叔,廷尉的人快要到了,你快走吧!”   “主公.......”   “走!”孟清大喝一声,面容变得有些可怕,“难道还要我求你不成!”   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大股的人马正在包围孟清的府邸。庆叔看了一眼孟清,对方意志坚决,他没有办法,跺了跺脚,身影消失在了屋中。   大门被人推开,一大票廷尉府的人马手执火把,闯进入了孟清的府邸。   “虎贲将军孟清接旨!”   孟清本是坐在正堂的主位之上,看着眼前这位幽冥狱出身的廷尉平,正了正衣冠,站了起来。   “臣孟清接旨!”   “虎贲将军孟清有负圣恩,勾连外贼,罪大恶极。旨到之日,褫夺一切官职、爵位,下狱待罪!”   “臣孟清遵旨!”   “拿下!”   那廷尉正一语而下,周围的廷尉府卒立马锁住了孟清,这位修为实力要远超于他们的虎贲将军。   塞外。   巨石之上,神族的神子帝渝枯坐。巨石之下,另一位神子扶雨却是没有帝渝那么好的耐性。   “该怎么办?魔帝收到了周帝的旨意,如今变得畏缩不前。大周境内各地的诸侯都被杨羡解决了,你我该怎么办?”   所谓周帝的旨意,这上面只有四个字。   给老娘滚!   扶雨当日跟随在魔帝的身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她本以为魔帝会大怒,率领大军立刻南下,与湟城的周军决一死战。   谁知道这位魔帝没有一点帝王的霸气,拿着这带着周帝体香的绣帕闻了闻,脸上嘿嘿嘿的傻笑了一番,便乖乖带着人马远退二百里。   帝渝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看向了扶雨。   “今日天下大势已定,六合之内,群雄皆丧,凭借你我,也再难翻转。孟清他宁愿待在神都身披七尺囚衣,便是因此。相比于他,你我的处境要好的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忘了我神族的大仇了么?”   “该忘的我早已经忘了!”   “你说什么?”   扶雨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帝渝,根本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神族最为优秀的神子口中说出。   “你我活着,让剩下的神族活着,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扶雨脸上激红,怒指帝渝,“你没有志气,我有。你若是不想要报仇,便把金平瓮给我!”   “金平瓮我早已经给人了!”   “你骗我?你一直在龙城修炼,怎么可能将金平瓮给别人?”   帝渝摇了摇头,说道:“你当日带着其他神族隐匿在深梧,周军攻深梧,你们趁乱后北上,没有遭到一点追杀。你真的以为是因为你行事隐秘么?”   扶雨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你......”   “没错。我将金平瓮交给了周军,换得了你和其他神族一丝生机。”   扶雨听到这里,一颗心似乎少掉了什么。   “这塞外苦寒,也足以为家。九槐在这里用了许多的心思,你和其余神族便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佳节如梦,张灯结彩。   天下平定,神都这座昔日繁华的都城再度焕发生机。   大周的天子在含章殿中招待了群臣之后,便早早回到了后宫之中。   “天子何事?”   黄浩在前面带路,杨羡则跟在后面。   “天子喝多了酒,此刻正在耍酒疯,谁都制止不了。”   杨羡进入了夏宫涅的寝殿,便闻道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他进去之后,便发现这座宫殿之中空空如也。既不见宫女内侍,也不见夏宫涅。   宫殿的大门缓缓关闭,杨羡回转身来,却见一身轻衣的夏宫涅出现在他的身后,满脸通红,酒气熏天。   “陛下,你这是?”   “我喝酒了!”   夏宫涅打了个酒嗝,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臣知道。”   “你不知道。”夏宫涅嘿嘿一笑,“我醉了,就不是平日的涅儿了。所谓酒壮怂人胆,涅儿喝醉了,就不怕你了。”   “........”   夏宫涅一步一步走近,靠向了杨羡,伸出了小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以后就只能我欺负你,你不能欺负我。明白了么?杨子瞻!”   “陛下喝醉了?”   “我才没有醉!”   夏宫涅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被杨羡一把抱住。   “陛下!”   杨羡忽觉不好,却见怀中的夏宫涅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杨羡松开了夏宫涅,却见她站的很是平稳。   “杨子瞻,你听说过金平瓮么?”   “陛下什么意思?”   “嘿嘿嘿嘿!”   夏宫涅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我和神族的神子做了一个交易,他效忠于我,并将他的神器金平瓮给我。而我则放过深梧城中的神族。”   “怪不得扶雨能够躲避追捕,原来是陛下在外帮忙。”   “你知道就好。”夏宫涅一手一挥,一颗橙色的小球便落在了她的手中,“杨子瞻,看,你的灵炁正在被这金平瓮吸收。”   “陛下想要做什么?”   夏宫涅脱下了披在外面重重的外套,嘿嘿一笑。   “当然是欺负你啊!”   “.......”   夏宫涅想要接近杨羡,却被他大喝一声。   “待一边去!”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顺从,夏宫涅几乎本能似的蹲了下来,两只手拉着耳朵。   “我错了。”   随即,夏宫涅感觉不对。   “不对啊!现在握着你小命的人是我啊!你还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陛下不服么?”   夏宫涅翘着嘴,一脸不爽,可终究还是不敢有所声张,心中嘀咕着。   “哼,总有一天要打你屁股。”   建武七年,天下乃定。大周丞相杨羡执政二十载,四海宴清。后二十载,帝传位嫡长子。帝与相,飘飘然不知所踪。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