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我在综漫世界弹钢琴   作者:格卿   文案:   【写在前面的阅读提醒】   1.日常、慢节奏、非打脸、少战斗;   2.主线为钢琴(重点)&里世界(咒回),小荆高中一、二年级在咒高历练,集中在94-145之间;   3.文案名场面在191。   +   钢琴独奏家狗卷荆的美貌圈内有目共睹,不少人感慨:“他有这样一张脸还走独奏家的路,真的是很喜欢钢琴了。”   其中他最为广泛流传的一张照片,就是刚下独奏会,青年一手扣住领带结往下拉,一边大步走过的抓拍。那张脸被光影完美切割,唯独那双眼暗含锋芒,如夜幕寒星,极具攻击性,光是看着就让人心跳不已。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当然有攻击性啊,因为他下来就真的去拿刀了。   狗卷家大娃见过妖怪,砍过咒灵,最终决定当个岁月静好的钢琴家——直到千防万防,没防住某个无良白毛教师拐走了他弟弟上咒高。   而狗卷家的二娃千防万防,就是没防住自家哥哥拿着菜刀把自己班主任劈了。   【翻车现场】   大娃眯着眼睛看照片:你的同学是熊猫?   二娃疯狂摇头:木鱼花木鱼花。(不是不是)   大娃:你只有两个同学?   二娃摇头又摆手:木鱼花木鱼花。(不是不是)   大娃:你的老师呢?   二娃:……   完蛋了。   +   我的原创音乐题材预收《我和钢琴的3560个日子》   大部分人眼中的钢琴学生:光鲜亮丽、姿态优美、舞台中心、优雅高贵……   钢琴学生眼中的自己:ddl是最大的生产力、每天都在琴房里欲生欲死、今天的手又残疾了、我要和贝多芬拉威尔李斯特肖邦舒曼拉赫玛尼诺夫同归于尽……   简一鸣就是那个苦逼的钢琴学生,尽管一直被称作钢琴天才,却一度在放弃的边缘徘徊不定。   直到有一天,传说中的符却蓝拿着他的小提琴问:“一起来演奏吗?”   简一鸣鬼迷心窍一头牵起钢琴小姐姐的手,撞进了音乐的世界。   又名:鬼迷心窍误终身   (给你讲述一个音乐生的苦逼日常)   +   1.作者的猫写哒,大家不要骂猫;)求求各位铲屎官了;   2.毛得CP,自由读写;   3.日常番为主,重点钢琴,有大音乐家出场;   4.低魔世界,妖魔末期,不涉及大妖怪,没有大魔法。最大的bug,现在是老库,以后是5t5   5.前期主clamp综世界背景,后期主咒回世界背景   6.这是一个在妖魔鬼怪并存的魔幻世界中坚持弹钢琴的故事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成长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狗卷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在妖魔鬼怪中间弹钢琴   立意:坚持寻找,坚定自我   作品简评:   狗卷荆作为新生代最杰出的钢琴独奏家,以精湛的技术、充沛的情感表达和精致的脸闻名全球,一出道就吸引了大众目光。没人知道的是,他曾经是个情感障碍的孩子,见过妖怪、砍过咒灵,见识过人类最真挚的爱情,也目睹过最扭曲的诅咒,在魑魅魍魉的包围下仍然坚持钢琴的道路,一路成长。   本文风格轻松,情节温馨,成长与梦想为主题。在光怪陆离的背景世界里,以钢琴和音乐为线索,讲述主角精神世界的细腻成长变化,从自我封闭到坦诚面对自己,一路朝着钢琴家的目标前进。同时通过用西方著名音乐家穿到现代的设定将古典音乐带到读者眼前,穿插性格各异的音乐家和音乐的小故事。 第1章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未来备受瞩目的钢琴独奏家,居然有这样的童年——   咒术界异端家族狗卷家喜得一子,本应是整个咒术师圈子都关注的事,只是去年五条家的孩子天生六眼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没落的咒言师一家新生儿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幼儿重要性的分界点就在他们觉醒咒术的一刻,狗卷家已经连续两代没有继承咒术的孩子出生,新生儿最终成为了他们情报系统中短短的一行字,再无赘述。   比起他,天生【六眼】的五条悟更令人在意。   未来强大战力的【六眼】出现,让咒术界高层瞬间分裂成了两派。不过这种高层斗争,跟早就脱离了咒术中心的狗卷家也关系不大。   转眼狗卷荆在狗卷家父母充满爱的关怀下长到了三岁,然后被确诊患有情绪障碍症。   狗卷凉子心疼幼子的同时,又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妈妈?”只有三岁的小狗卷,抱着小声啜泣的母亲,模仿电视里看到的情节,拍着她她的背,“好啦好啦,没事的。”   超越年龄的举动,反而令凉子更加难过。   “其实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诊断的医生库洛·里多温柔地安抚情绪失控的家长,“小荆的情况不是很严重,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狗卷荆越过母亲望向这位儒雅的心理医生。   黑色的长发束成一股搭在右肩,白大褂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下面是一条米色长裤,浑身上下的装饰只有垂直胸口的长项链,悬空的黑色宝石被两个圆环固定,宛如收纳了晨星,偶尔闪烁起星光。   他不像心理医生,更像什么神秘大家族的继承人。   佐证还有他的助手。   一头银色长发宛如顶级绸缎,银紫色的眼眸高不可攀,就算他穿着和库洛里多类似的普通衣服,端着托盘泡茶接水,只会让人觉得是贵族小少爷来体验生活,完全不会联想到他是个身无分文的小白脸。   ——因为他的态度,真的不是一个小白脸能有的。   狗卷荆还没见过一个医生助手会给客人脸色看。   刚刚他们还没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位小帅哥冷着一张脸把另一个女客人送出了门,就差没写着“快滚”的样子。   狗卷荆不知道正常的心理诊所是什么样,用脚指头想都不应该是这样。   医生带着温和的笑容说:“我们一起加油吧,小荆。”   狗卷荆的视线在伤心的妈妈和不对劲的医生中间徘徊,最终心里的天平还是侧向了妈妈的一边,“嗯,我会加油的。”   孩子积极的反应给了狗卷妈妈新的信心,她对新任的心理医生更加信任,火速在他的诊所里办理了会员,给狗卷荆建立了个人档案。   “那,我们下周见,小荆。”医生带着助手站在门口送别狗卷母子。   狗卷荆抿了抿唇,想到几天后还要见到他,就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轻率的行为。   跟着妈妈远离了对方视线之后,狗卷荆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虽然对方从见面开始都在释放善意,但强大的压倒性气势还是令他绷紧了神经,就像雄狮打盹,身边的小狮子也不敢轻举妄动,食物链上方的存在天生就会对下位生物形成压迫。   然而事情并非狗卷荆这个伪·小孩能操控的,确诊情绪病的孩子每周都会定时到诊所,刚开始父母还会陪同担心,在库洛医生特意的亲近之下,很快就和狗卷家达成信任以上的状态,库洛里多再暗示一下,狗卷爸妈就让小狗卷一个人进去了。   狗卷荆:“……”   医生站在柜子面前苦恼,“小荆你喜欢橙汁还是牛奶?”很快他又自问自答:“果然还是牛奶吧,小孩子喝牛奶才容易长高。”   狗卷荆:“……”   长发束成一缕垂于胸前的医生一脸温柔笑容,放在狗卷荆面前就是眯眯眼不怀好意,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沉默地接受安排。   他以为这位神秘的心理医生会有什么特殊的治疗方法,比如什么催眠、传销、PUA之类的。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算了,不重要。   但是这位医生只是把窗帘拉上,看狗卷荆紧绷的样子,还给他塞了黄色的布偶。   脑袋长得像熊,尾巴看起来又像狮子,狗卷荆拽拽它的白色的翅膀,一双黑色的豆豆眼如有视线聚焦。   狗卷荆:盯   可鲁贝洛斯:……   就在他想戳戳它眼睛时,那位拽得要死的助手现在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他叫可鲁贝洛斯。”名叫月的助手声音清脆冷淡,犹如悬挂在天边的银月,俯视众生的冷。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跟他搭话。   狗卷荆被他的幽灵步伐吓得抓紧了布偶。   可鲁贝洛斯无声挣扎:要……要、窒息了……   确定自己毫无反抗能力的狗卷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狗卷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筹码。   没有筹码。   他没有钱、没有力量、没有背景,以前当孤儿还能在战场卖命,这里就连战场都没有,卖命只能去横滨的码头搬砖。   就凭他三岁的年纪,就算是黑心企业mafia都不会收他。   他毫无价值。   换个角度,不值得库洛里多带着他的马仔千里迢迢来东京开店骗他。   但小孩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狗卷荆不说话,月也不说话,两个人暗中较劲,只有一个可怜无辜弱小的可鲁贝洛斯在小孩的手里挣扎求生。   三个人的电影,只有它没有名字。   解救可怜小布偶的还是库洛里多。   医生蹲在小孩面前,轻轻握上了狗卷荆的手,从他的手里解放出了小布偶。“可鲁贝洛斯是我们可爱的小伙伴,现在把他交付给你,你能照顾它吗?”   狗卷荆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小孩,对上心理医生的双眼,又觉得不仅如此。   温和俊美的医生有一双刷满了神秘值的紫色眼眸,比妈妈喜欢的敦贺莲眼睛还要好看。   “好。”狗卷荆重新从他的手里接过布偶,用抱婴儿的方式抱起来。   被托着屁屁的可鲁贝洛斯:“……”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可鲁贝洛斯。   库洛里多弯起眉眼笑起来,“很好,就这样吧。”   酷boy月低头瞧了眼,很快就别过了头。   同事情在库洛里多面前一文不值。   库洛里多很快就调好了设备,他带着狗卷荆和月还有无名的可鲁贝洛斯一起看著名动画电影《狮子王》。   全年龄向的迪O尼电影曾经创下惊人的电影票房记录,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占据巅峰,直到现在,面对三个假小孩也很有威力。狗卷荆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动画电影,而月和可鲁贝洛斯跟着库洛里多隐居多年,根本就没吃过人类的娱乐毒品。   大家长坐在背后笑眯眯地看着家里三个孩子看入迷,播完了还意犹未尽。   “所以,现在要来完成作业了。”心理医生拍了拍手,说出了每个小孩最讨厌的那句话,投影仪适时播出了狒狒拉飞奇举起小狮子辛巴,万兽祝贺的那一小段视频。   狗卷荆:“……”   可鲁贝洛斯:“……”   端水大师库洛里多先对小孩说:“妈妈看到你的视频一定会很高兴的。”不知人心险恶的狗卷荆真的动摇了。   然后他又对袖手旁观、本应没有角色的月说:“我觉得需要有一个捧场的人,月你能帮忙吗?”   单推库洛里多毒唯的月对谁都可以说不,唯独对他从来开不了口。   剩下一个最羞耻的可鲁贝洛斯……   不好意思,布偶没有人权。 第2章   由面无表情1号狗卷荆饰演狒狒法师,丧气满满2号可鲁贝洛斯充当小狮子辛巴,和面无表情3号、史上最拽捧哏配角月,一起复刻了《狮子王》经典片段。   库洛里多搬来了高矮不一的几个凳子,让狗卷荆一级一级上,下面还有一个坐着小板凳的月,高冷王子是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   著名后期制作人库洛里多还严肃加上了配乐,多角度拍摄,力图用最正经的手法拍出最社死的视频。   社死对于狗卷荆来说还有点遥远,不过狗卷妈妈很开心是真的。   她收到视频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倒,是自从发现狗卷荆有问题之后最开心的一次。   这就够了。   站在门口的库洛里多,手里抱着可鲁贝洛斯布偶,身边站着脸十里飘臭的月,挥别了他们母子。   当他们转身关上门的时候,可鲁贝洛斯立刻从库洛里多的怀里飞出来,翻身变成了一只带着翅膀的黄金狮子,它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嚷嚷:“太过分了!可恶!”   库洛里多笑眯眯:“怎么了,你不喜欢辛巴吗?”   小可卡了卡,跳过了库洛里多的语言陷阱:“根本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要陪那个小鬼干这个!”   月难得也附议:“还要为了他搬到东京。”   “我讨厌小孩戳我眼睛!”   “我讨厌人多。”   “我不要小孩抱!”   “我讨厌人类。”   库洛里多依旧笑着他们抱怨,不像烦恼,反而很开心自家的小孩有了新的变化。“但是东京有好多好吃的甜品,今天就买到了东京地区限定的樱花蛋糕。”   可鲁贝洛斯卡壳了。   如果说东京有什么打动可鲁贝洛斯的地方,那首选肯定是甜品。   这可不是小狮子的错,东京琳琅满目的甜品,还有各种季节限定、区域限定、时间限定……可恶,怎么这么多花样,都是险恶的人类欺骗无辜小狮子的陷阱!   但这对不吃东西的月来说构不成吸引点。   库洛似乎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对月说:“但我也是人类啊。”   毒唯立刻改口:“你是特别的。”   库洛里多假装听不见这句话:“月就不能喜欢我们多一点吗?”   月:“……”   鸡同鸭讲。   内敛的银辉之月气得说不出话,闷闷地弹出一句:“我去泡茶。”就拐弯走进了茶水间。   惦记着蛋糕的可鲁贝洛斯翻了个白眼,为同伴的节节退败叹气。   库洛里多好笑地摸摸狮子头,“有那么不乐意吗?我觉得你们会很合拍的。”   如果库洛里多不是他的创造者,可鲁贝洛斯也会赏他两个白眼。   “我们根本没必要为了一个小鬼特意到这鬼地方来吧?看到那些污秽我就浑身不舒服。”   “但是那孩子很干净,对吧?”医生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纯净的孩子了。”   可鲁贝洛斯也不得不承认:“干净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灵魂。”   “啊这,被你看出来了。”   可鲁贝洛斯:……???   “他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会在这里的。”库洛里多解释了一句:“所以要好好负起责任来。”   他的创造物毛都炸了:“你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嗯……一点小失误?”   将异世界的灵魂拉到这边来,怎么也脱离了“小·失误”的范畴吧!   库洛里多自己把仇恨拉满之后,可鲁贝洛斯给小孩点了根蜡,决定以后对他好点。   看他被库洛里多忽悠的样子,还不是个聪明的小孩。   惨,太惨了。   有同行衬托,可鲁贝洛斯竟然觉得今天自己的社死也不算什么了。   狗卷妈妈拉着下班回家的狗卷爸爸一起,把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整个晚上。小家伙并不知道这里的乐趣在哪,但看爸爸妈妈高兴的样子,给库洛里多盖了一个“靠谱”的印象。   他第一次有爱他的父母,狗卷荆无论如何都想要他们开心。   后续一连几天他都到库洛里多那里报到,无证行医的心理医生带着小狗卷看电影,一起分析研究电影角色,每天都有小片段排练视频。   库洛里多告诉他:“其实你的问题,主要是演技不够自然。”   三岁小孩郑重地点头。   “想要爸爸妈妈不担心,只要把演技提高就好了。”   狗卷荆记在了心里。   “我们先多观摩观摩,然后你看看别人的反应,再想想自己要怎么做。”   小孩表示明白。   一起陪着看电影的小可,黑溜溜的眼珠子偷偷瞄了一眼笑眯眯的库洛里多,又看看认真看电影的小孩子。   他发现这两个人是认真的。   可鲁贝洛斯:???   小狮子掐指一算,完蛋了,这娃被忽悠瘸了。   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这跟教小孩骗人有什么区别?   小可陷入良心挣扎。   忽悠大师库洛里多开解他:“现在我也没办法,那孩子的灵魂缺失,无药可救。”   狮子布偶变成了大狮子,绕着库洛里多转:“喂喂,那不是很糟糕吗!怎么办啊!”   “跨次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库洛里多回答:“不过不用担心,人的灵魂是有自愈性。”   “那可说不准多长时间,难道他还能演一辈子吗?”   “要相信爱是治愈一切的魔法。”带着圆眼镜的心理医生笑眯眯:“现在不行,以后总可以的。先学会融入人群,总能遇到能一眼看破他伪装的人。”   “……”听听这不负责任的发言,可鲁贝洛斯嘴角抽抽。   要不是他足够强,这家伙早就被人套麻袋了。   心软的布偶先生想起那个每天把他当婴儿抱的小孩,决定以后对他好一点。   总觉得他不太聪明的亚子。   ……   连续治疗了一个月之后,狗卷荆明显“好转”了。狗卷凉子喜极而泣,听说医生喜欢甜点,每次去诊所都会给医生带上一份。   在跟库洛里多确定之后,狗卷荆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敲定了下来。   之前狗卷荆明显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凉子因为担心才迟迟没送到幼儿园。现在孩子开始恢复,集体生活也提上了日程。   于是狗卷荆获得了一顶嫩黄色的小帽子,牵着妈妈的手,正面对着一群戴着小黄帽的小鸭子。   “老师,他好漂亮!”   “不是他啦,这是女孩子吧。”   “好可爱!”   “我们一起玩吧!”   小孩子就像小鸭子一样,脆嫩的嗓音吱吱喳喳。   狗卷荆的目光跳过他们,看向他们背后的课室。   课室开着两扇大的玻璃窗,阳光照射进来,明亮又温暖。课室原木色的墙上填满了小孩子的画作,充满童趣的室内分出了游戏区、读书角、活动区,地面上还有堆到一半的积木,翻开的图书,算不上整齐也不凌乱,靠墙的储物柜上放着满了各种图案可爱的小袋子,上面是一排颜色缤纷的水壶,贴着小孩各自的名字。平常之中透露着温馨。   怎么看都应该是普通舒适的幼儿园课室。   只是在狗卷荆眼里多了些不同。   长得不尽相同却同样丑陋的虫子漂浮在空中,它们巨大凸起的眼睛让狗卷荆想起了讨厌的苍蝇,苍蝇们大多数围着幼儿园的老师们转,两只长出翅膀的趴在了老师的背上。若有所觉的年轻女老师偶尔会锤锤她的肩,注意到狗卷荆的目光还会对他温柔地笑。   “喜欢这里吗,狗卷君?”老师蹲下来平视着小孩,让狗卷荆感觉到了对方的尊重。   他见过类似的东西。   非常弱小的某种生物。   狗卷荆想了想,他伸手环了环老师的肩,借这动作把她肩上的东西拂开,黑色的虫子在狗卷荆的手下很快溃散成了一缕黑色的烟雾,在无声的尖叫中散去。   其他的虫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狗卷荆的危险,它们纷纷飘出了课室。   “啊啦。”狗卷妈妈有点惊喜。   在妈妈看来,这是狗卷荆第一次对人表示亲近。   误会了的凉子立刻给狗卷荆办理了入学手续。   刚步入课室的狗卷荆很快就被小鸭子们包围了。   “哇哦,你好漂亮!”   “像……像个洋娃娃!”   “我们一起玩积木吧。”   “不,你跟我一起去看图书吧。”   “不要,我们一起过家家好不好?”   颜狗小孩们为了和狗卷荆玩耍的权力吵了起来,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小孩安静地看着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库洛里多的话——多观察身边的孩子,模仿他们、融入他们。   拖着长鼻涕的男孩和人吵起来:“看我鼻涕超人!”   “吃我一招鼻屎攻击!”   其他孩子抓泥巴的抓泥巴,拿沙子的拿沙子。   狗卷荆的眉毛慢慢揪在一起。   可达鸭发现事情并不简单.jpg   想要当好一个小孩,也没那么容易。 第3章 【修】   狗卷荆艰难地体验着幼儿园的生活,每天戴上小黄帽,背着小书包,加入到了毛绒绒的小鸭子大军之中。还没过两天,整个幼儿园的小鸭们就开始狗卷君前狗卷君后,连带他们的父母都认识了狗卷荆这个漂亮的小孩。   狗卷荆实在好看。   他有一头和狗卷爸爸一样的浅金色头发,搭配碧绿眼眸,好像阳光底下雪山群绕的翠绿湖泊。而且小孩长得白嫩可爱,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当他清澈纯洁的目光看向人的时候,就连大人都忍不住心头颤。   狗卷荆只要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人几秒,周边的小孩子就忍不住从自己的兜里掏出糖果送给他,更别说那些自觉上贡的家长。   上幼儿园的第三天,狗卷荆回家的小背包全都是糖果,幼儿园给小孩们发的糖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包里,狗卷妈妈都开始提前担心儿子蛀牙的问题。   幸好狗卷荆对甜食非常克制,大部分的糖都老老实实地背回家里,以至于狗卷雅也胖了两斤。   没错,狗卷爸爸非常爱吃糖。他为了保持形象,在外总是一副骨干精英的样子,对甜食不屑一顾,回家却会偷吃儿子的糖,吃得太多腹肌都开始变形。   凉子拿这件事笑话狗卷爸爸,于是家里多了台跑步机。   周末的时候,小狗卷蹲在旁边,看着爸爸拿着文件在上面跑步。   狗卷爸爸被儿子盯得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伸手一捞,把小孩扛在肩膀上。“准备——我们冲!”   狗卷荆:?   在跑步机上冲什么冲?   “爸爸,不要把小荆颠到了。”妈妈抱着一筐衣服穿过客厅。   狗卷爸爸两指并拢做了个敬礼动作,“yes,my lady!”   不知道小夫妻情趣的小狗卷,学着爸爸做了个敬礼的动作,“my lady?”   凉子被小帅哥逗笑了。   狗卷雅也拍拍他屁屁,“你的lady还远着呢,这是我的lady。”   小狗卷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他看着爸爸妈妈笑,他用手指撑起嘴角,学着他们开始笑起来。   凉子看着儿子笑起来的样子,已经可以想象以后前扑后拥过来的女孩子了。   新一周上学,狗卷妈妈特意教育狗卷荆不要对人乱放电,芳心纵火犯要不得。   狗卷荆眨巴着大眼睛,仰头看着妈妈。   芳心纵火犯?   狗卷凉子心里那头许久不动弹的老鹿站了起来。   亲爱的,我们生的儿子太可爱了!   抵挡不住儿子释放的可爱光波,狗卷妈妈把小狗卷揉搓了一顿脸颊才放他进去。   狗卷荆错过了解释的机会:他才不是放电,他是好奇为什么幼儿园的苍蝇总是不见少!   正常来说,有了狗卷荆这个灭蝇灯,幼儿园里的苍蝇应该很快就全部消失才对,然而每天都会有新的苍蝇出现,他们总是围绕着幼儿园转,好像有什么渴望的东西在幼儿园里。   上一周,狗卷荆观察了他们班的人,没发现问题。   “小荆!”   “早上好,小荆!”   狗卷荆一踏入教室,其他小孩就陆陆续续跟他打招呼。他想了想,也学着回应:“早上好。”   “欧耶,小荆给我打招呼了!”   “才不是,小荆是跟我打招呼。”   “明明是跟我好吗?”   “是我是我……”   小鸭子们又开始嘎嘎嘎起来。   狗卷荆放下了他的小背包,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楚的凉意窜上来。他警觉地回头一看,窗外只有两个一起进幼儿园的小女孩,其中一个长发的女孩子刚松开了另一个女孩的手臂,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去她们的班级。   错觉?   狗卷荆静静地望着女孩们站着的地方,数秒之后,一只黑色的苍蝇虫子凭空而生。跟凸眼金鱼差不多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恶意具化成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刚好接待孩子的幼儿园老师从门外进来,它顺势缠在了老师的脚边。   温柔的女老师从他们的门前经过。   等到下午,他们和隔壁班的小孩一起在后院里活动。狗卷荆再看到老师的时候,只能当脚环的苍蝇已经膨胀了数十倍,分化出了手和脚等躯干,凹凸不平的外表像长了一串黑色脓包的不明物,趴在老师背后,它两颗眼睛如气球一样飘在老师的脸边。   它注意到了狗卷荆的视线,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黏腻、浓稠、漆黑,混杂着令人不适的恶心。   它盯上狗卷荆了。   “清花老师!”狗卷荆决定先下手为强,主动走到穿着粉色围裙的老师身边,张开双手,抱抱的意思显而易见。   冲浦清花有点受宠若惊。   虽然小孩才来了几天,但所有老师都了解到了他极强的个性,不是哄两句就能亲亲抱抱的孩子。   “哎呀。”第一个获得狗卷王子钦点的清花捂着嘴笑,高兴地抱起小孩。   而狗卷荆假装抱着清花老师,实际上一把抓住了苍蝇的眼睛。   “啊——”苍蝇发出了普通人听不到的痛苦尖叫。   狗卷荆不为所动,一把将这个恶心的东西从冲浦清花身上撕了下来。   他是小孩,却不是普通的孩子,库洛里多也说过,他对付苍蝇妥妥地安全。   狗卷荆没有维持秩序、保护别人的想法,只是不喜欢自己活动的地方出现这种伤眼的东西。   人总不能忍受自己身边都是苍蝇。   又不是shi。   冲浦清花什么都没发现,她只觉得得到了幼儿园第一萌娃的卖萌,早上那种阴郁消沉的感觉完全消失,整个人神清气爽。   果然可爱的小孩治愈人生。   狗卷荆给了她一个充满工业糖精的抱抱之后,拖着那玩意独自找了个角落,好奇地观察它。   漆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体,摸上去有点软,像泥巴一样,还有点粘手。   他捏着“苍蝇”撕出了一块,它的身上没有血迹、没有伤口,撕出来的部分会慢慢消失,放到了太阳底下,会消失得更快。   狗卷荆凭着本能在做简单粗暴的实验,并且从中发现了一点小乐趣。而最大的乐趣点是,他发现对方在发抖。   所以就算是苍蝇,也知道“害怕”这种情绪吗?   狗卷荆终于觉得好奇了。   他对这种丑得不了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狗卷荆发现它在自己的手里就像橡皮泥,一点都没有刚才的扬威耀武,就细心地把这东西捏出来一块块。   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处理它,记下各种不同的变化。   软萌小孩的唇角勾了勾。   最后,只剩下了两个眼球。   狗卷荆发现自己好像玩得有点开心,居然只剩下这么一点东西。   刚才是开心吗?   小狗卷不确定,他就转向思考更确定的事情:   它还能说话吗?   它有嘴巴吗?   刚才那一堆里,哪个是它的嘴巴?   “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啊——啊啊啊——”   “什么吸引你过来的?”   “啊啊啊——啊——”   “你是什么东西?”   “啊~啊——!!”   狗卷荆发现这玩意好处是不用嘴巴都能说话,坏处基本的沟通技能都没有。   果然只是食物链底层,一点价值都没有。   散落地片片暴露在阳光底下消散得很快,好像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狗卷荆并没有在意。   这对他来说只是个玩具都算不上的小插曲。   “小荆,我们一起玩吧!”   “好。”自觉被苍蝇黏腻的手感恶心到的狗卷荆,转身投入到小鸭子毛绒绒的游戏当中。   第二天还是在幼儿园,狗卷荆又见到了昨天那两个女孩子。   一天不见,女孩的手臂上已经打上了厚厚的石膏,手臂挂在了脖子上。   狗卷荆望着女孩的手臂,昨天被扶过的地方蜷缩着黑色的虫子,小小一只,还没有大人的手指长。   长发的女孩子没有感觉到什么,戳戳对方手臂的石膏,“那真可惜,看来我们不能一起游泳了。”   狗卷荆看着幼虫舒适的昂起头,馋食着女孩手指尖渗透出来的黑气,肉眼可见地长大,直到完全覆盖小女孩的手臂,吃了猪快长都没它长得快。   狗卷荆默默地看着两个女生回到隔壁班。   第三天,狗卷荆不用去幼儿园,今天一天他都将在库洛里多的诊所度过。   “你好。”妈妈带着狗卷荆给离开的老人家让路,对方拄着拐杖走得很慢,还对着狗卷凉子微微颔首打招呼。   在狗卷妈妈眼里是行动不便的老太太,在狗卷荆眼里却是缓慢挪动的泥巴精。   泥巴精和苍蝇们不同,明明浑身淤泥,有垃圾箱一样的恶臭,却散发着令人舒服的气息。   有点奇怪。   “以后见到老人家要主动让路,知道吗?”凉子教育他,“要尊敬老人家哦。”   狗卷荆望着逐渐远去的“老人家”,乖巧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诶,我们小荆真棒。”凉子夸奖道。 第4章   狗卷荆在下午茶的时候问库洛里多关于苍蝇们的事。   “那个连污秽都算不上,一般喊残秽……你喊咒灵就行,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小垃圾。”库洛里多享受着月泡出来的红茶和下午怡人舒适的阳光,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点都看不出魔法师小心眼的隐藏了某个主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定期清扫一下就好了。”   于是狗卷荆就按库洛里多的标准,打算定时清理幼儿园里长得奔放自由的咒灵。   依仗着没什么人看见就随便长长的态度,对能看到的人来说真的很失礼。   在这周最后一天放学的时候,他遇到了那个手臂受伤的女孩,他们一起在课室里等父母来接,另一个叫做九轩葵的女孩子已经被父母接走了。   女孩抱膝坐在角落里,和之前活泼开朗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的眼底黯淡无光,身上的咒灵足足有成年人那么大,是个有尖角的黑色影子,几乎将整个角落都笼罩起来。女孩子嘴巴一直在动,声音却从黑色的咒灵中发出。   “讨厌讨厌讨厌——我不要弟弟!我讨厌弟弟!……”   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在磨砂石板上刮过。   除了狗卷荆,在场的其他孩子和老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他第一次见会说话的咒灵,可惜对方只会复读机一样播放声音。   它完全无视了狗卷荆。   很快,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性来接她了。怀孕的妈妈牵着她的手,走得有些小心翼翼,她没看见女孩的眼里流露出怨恨的表情。狗卷荆看得清清楚楚,咒灵还在不断壮大,黑色的身影膨胀起来,一点一点将女孩的身影包裹起来,即将淹没她的身影时——   蓝色的布偶斜斜飞出,手里握着的小花锋利如刀片,撕拉一下将咒灵劈成两瓣。尚未成型的咒灵终于发出了属于它自己的哀嚎,尖叫着消失在空气之中。   “嗯?哪来的布偶?”   牵着女孩的妇人后知后觉。   “嗯……好像是我的王子?”女孩子从地上把布偶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蓝色的小熊是微笑脸,手里拿着一朵粉色的小花花。   “王子?”   “在我要被坏蛋捉住的时候,是它救了我!它是我的王子!”   童言童语逗笑了母亲,她笑起来,“算了,明天我们再问问老师吧。”   狗卷荆看着女孩子一只手还打着石膏,另一只手抱着布偶,脸上是可爱的笑容,刚刚怨恨的样子判若两人。   “喂,小子,刚刚你全部看到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青年站在了幼儿园围栏外面。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戴着黑色的墨镜,胡子拉碴硬生生让他外表看起来老了好几岁,浑身上下就写着“老子很不好惹”的样子。   狗卷荆眨巴眨巴眼,回忆着电影里的孩子这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你叫什么名字……”夜蛾正道的声音忽然卡住。   那个可爱得像个人偶的小孩表情忽然生动起来,小嘴巴瘪成小鸭子的模样,吸吸鼻子、揉揉眼睛,猝不及防放声大喊:“老师,这里有吃人的怪蜀黍——”   声音之尖锐,几乎拉响了整个幼儿园的警报。   “——什、什么,我不是……”   幼儿园老师闻声赶来,值日的冲浦清花立刻过来抱住了受惊的狗卷荆,另一个老师抓上扫把,和幼儿园的保安一起气势汹汹冲过来。   悲催的咒术师发现自己有嘴说不清,那个可以作证的小孩正趴在他老师怀里放声大哭,嚎得惊天动地,正直了二十几年的夜蛾正道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在老师们赶到他面前之前赶紧跑路。   他不知道的是,他一跑,就坐实了“我是人贩子”的猜测。   “太危险了。”老师们时候也心有余悸,要是幼儿园的孩子被带走了一个,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的青年真是的,年纪轻轻怎么会做这种事……”   幼儿园立刻和警方联系,要求加强附近的巡逻。见到夜蛾正道身影的老师还去警察局录了分口供。   出现了一个疑似人拐子的可疑人物,附近的小学和幼儿园都绷紧了神经。   刚毕业的夜蛾正道:“……”   未来东高的校长,就这样被冠上了人贩子的名号。   事情解决了,女孩却连续一周没有上课,听说是生病了,每天只有抱着蓝色布偶的时候才能好好入睡。   她妈妈还特意过来打听,想要买下那只玩偶,却没问出来是谁的。   她生病的这一周,九轩葵形影单只,依旧是那个笑得很可爱的普通女孩。   没有黑气,没有咒灵,幼儿园的苍蝇都少了许多。   小狗卷把这个疑问留给了库洛里多,医生只是说:“她只是个有点不幸的特殊的孩子而已。”   狗卷荆点点头,没有再问相关问题。   反而是月有些奇怪,“你不好奇吗?”   狗卷荆不明所以,“为什么要好奇?”   “那个不是你的同学吗?”   “她是隔壁中班的孩子,我们也从来没有说过话。”狗卷荆抱着他的牛奶,仰头看向月,碧绿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你……”月张了张嘴,找不到反驳的话。   对小孩来说,对方只是一个见过面的陌生人。   狗卷荆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嘴巴上沾了一圈奶胡子,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圈,显得活泼又可爱,奶声奶气反过来教育月:“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狗卷荆的情绪病,不仅是表现在他缺乏情绪波动,还在于他缺乏同理心、同情心,冷静得不像一个人类的孩子。   库洛里多教会了他掩饰,空虚的灵魂却依旧缺少填充的内核。   “不对吗?”小孩歪着头望向月。   翠绿的眼眸像是寒冬之下的湖泊,结着厚厚的冰层,掩盖了他无机质的冷漠。   喝完牛奶的小孩没等到月的回答,他将杯子放好,抱着布偶可鲁贝洛斯转身离开。   ……   12月23号,周五,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提前给平安夜和圣诞节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   狗卷妈妈把小狗卷裹成了一个球,戴上小帽子和围巾,只有一双翡翠绿的眼睛还露在外面,依旧看出来是一个萌萌的小奶娃。一家三口穿着同款的外套出门,里面也是亲子装的内衣。   狗卷荆看看自己的外套,又瞧瞧爸爸妈妈的外套。   明显的标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这感觉有点奇妙。   有种危险的暴露感,同时又微妙的满足。   被承认,自觉归类到某个团体中一份子的感觉。   奇妙。   带着这种奇妙的心情,狗卷荆牵着父母的手步行到了商业街。   还没到平安夜,圣诞节的庆祝已经全部准备起来了,一路上都是圣诞服的圣诞老人和小姐姐,红白绿三色小灯泡挂满了商业街,jingle bells的歌声不绝于耳。   人群拥挤起来的时候,狗卷爸爸伸手抱起小狗卷,一个用力将他举起来,狗卷荆就稳稳地坐在了爸爸的肩上,放眼望去都是其他人的帽子,还有远处几个和他一样坐在爸爸肩上的孩子。   爸爸一手抓着狗卷荆的脚,一手揽过妈妈的肩,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还偷偷亲了一口老婆的脸颊。   有点害羞的凉子拉过了围巾,娇嗔地瞪了狗卷雅也一眼。   狗卷爸爸还大大咧咧:“他们才不会注意我们呢。”   结果妈妈抬头就看见好奇盯着他们的狗卷荆。   狗卷荆想了想,低头凑到妈妈面前:“我也要亲亲。”   凉子好笑地亲了一口小孩的脸蛋,爸爸顿时哇哇大叫:“我也想要妈妈的亲亲。”   狗卷荆就抓着爸爸的头发,也给爸爸一个亲亲。   狗卷爸爸这才觉得满意了。   他们今天是为了采购出来的,难得雅也这个周末不用值班,他们终于可以一起过一个圣诞节。妈妈当机立断拉着父子两出来当工具人,准备好好露一手,献上丰盛的圣诞节大餐。   只是父子两败阵于超市里战斗力超群的家庭主妇们。   挤不进去、挤不进去。   最后决定由妈妈去采购,爸爸带着狗卷荆在附近转转,等妈妈出来。   狗卷雅也的工作一直很忙,经常要加班甚至通宵,两父子像这样相处的时间非常少见,雅也特意避开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走。   “说起来小荆你上幼儿园快半年了,这半年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狗卷荆不太理解:“好玩?”   “你觉得有趣的,有意思的,让你开心的事。”   狗卷雅也非常耐心地引导他说话。   从前的雅也比现在还要忙十倍,偶尔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凉子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雅也一直觉得小荆会出问题他要负很大责任,忙于工作的他没能尽到做爸爸的责任,在妻子和儿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也没能陪伴在他们身边。   这种情况一直到最近才有了改善。   狗卷荆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   “那小荆你有什么喜欢的事吗?喜欢的食物、喜欢的游戏,什么都可以。”   “我……”狗卷荆举着手指数了数:“喜欢妈妈,喜欢爸爸,喜欢……库洛医生、月和小可。”   全都是他长期相处的人。   哦,最后一个是布偶。   “幼儿园的呢?”   “幼儿园的……”狗卷荆仔细想想,他连幼儿园同班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只能拉一个认识的老师凑数:“喜欢清花老师。”   雅也把老师的名字记下来。   “爸爸,你听见有猫叫吗?”   “嗯?”   “这边。”狗卷荆朝着巷子里指了个方向。   什么都没听见的狗卷雅也顺着儿子的意找,很快就在巷子里找到小猫的箱子。   一只小黑猫,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美得像一块淬炼过的金子,在黑暗的巷子里亮起的眼睛却带来一种惊悚感。   狗卷雅也顿了顿,心里小小的警惕起来。   狗卷荆却已经从他的肩上跳下来,蹲在箱子边上伸手戳了戳小猫,“暖的。”猫咪温顺地对他奶声奶气喵了一声。   “好小!”   “毛绒绒的!”   狗卷雅也松了口气,放松了戒备。看来只是普通的小猫,儿子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爸爸已经考虑起家里养猫的事,开始觉得是个好主意。   狗卷荆却只是感叹猫咪这么小又这么弱居然可以活下来。   他还没有“宠物”的概念。   父子两在巷子里摸了好一会儿的猫,直到雅也的手机响起来,是妈妈的来电。   听到妈妈呼唤的狗卷荆,拉着雅也的手就准备走了。   雅也奇怪道:“你不打算养它吗?”雅也一直等他小儿子哀求他收留小猫。   狗卷荆更奇怪了:“为什么要养它?”   儿子一问,狗卷雅也的眉头就跳了跳。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冷淡得直接把狗卷雅也冻了个激灵。   雅也牵着狗卷荆的手:“如果我们不收留小猫的话,猫咪可能就等不到下一个人,天这么冷,今天晚上可能还会下雪,小猫就会被冻死在这里。”   狗卷荆的嘴唇动了动。   他知道雅也是想要他做点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反应才能让他满意。   狗卷雅也耐心等他理解,“我们可以把猫咪带回家,但是带回家了就是我们的小猫了,我们要对它负责,照顾它,喂养它……小荆,你喜欢它吗?”   光线暗淡的巷子里,雅也的目光穿过了重重障碍直达狗卷荆的心灵深处,询问他最深的想法。   “或者说,你想让它活下来吗?”   “……我想它活下来。”   “那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猫了。”   没有察觉到雅也偷换概念的狗卷荆,抱上了猫箱出现在凉子面前。   凉子看穿成了一个球的儿子还笨拙地抱住一个箱子,箱子里的小猫伸出了猫脑袋,忍不住笑出声。“哎呀,今天的小荆开始有猫了。” 第5章   只有接触到生命之后,才能真正感觉到生命的重量。   明明抹杀掉一个生命那么简单。   在人类和平的表象下,食物链的等级压制真实的展现在孩子们眼前,狗卷荆见过猫抓老鼠,也见过狗咬死了猫。   童话故事的逻辑:老鼠会死,因为它坏;猫会死,因为它也坏。所以大部分的孩子都没察觉内在逻辑的残酷。   童话的保护皮就是根据标签来给人物决定命运。也可以反过来说,人物的命运决定他们的标签。   狗卷荆以前从不在意,因为好与坏都与他无关。   直到现在——猫就在他怀里。   猫猫温热湿润的舌头舔过他的手指,吓得狗卷荆差点连箱带猫一起扔出去。   没有摸过猫咪的人,永远不知道猫咪有多柔软,所以他们才能轻而易举的把猫贴上“坏”的标签。或者更直白一点——“活该”。   这是狗卷荆第一次接触猫。   猫咪原本的纸箱在融化了的雪水中彻底报废,妈妈让他先用旧毛巾和旧衣服给猫做个猫窝,应付过今晚再去找宠物诊所。   小猫显然有不同的想法。   精明的它对新的猫窝不屑一顾,跟在狗卷荆的身后转来转去,连他上厕所它都蹲在门口等。狗卷荆看着洗手间的磨砂门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猫是这样缠人的动物吗?   没有养过猫的人心里没底。   狗卷夫妇看着儿子无措的样子,非常没良心地偷笑,狗卷爸爸举起手机给儿子来了个连拍,妈妈火速下单买了猫咪毛绒连体睡衣。   真可爱,总算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   “喵~”   狗卷荆上楼睡觉,爬不上楼梯的小猫着急地在底下转圈圈。   “喵!”   小猫的叫声细细的,又软,自带惹人怜爱的弱小感。   它攀在楼梯上,金色的猫眼直视着狗卷荆,“喵~”   金眸和绿瞳对视五秒。   绿眼睛的狗卷荆败下阵来。   他连猫带窝一起抱进了房间,小孩抿着唇,严肃地跟猫咪约法三章:“不准在这里拉臭臭,不准爬上床,晚上不准叫!”   “可以吗?可以我们就握手。”狗卷荆伸出手。   小猫低头嗅嗅他的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狗卷荆触电一样缩回来,苦恼地瞧着小猫:“把你的手给我才对。”   猫猫歪着脑袋看他。   也不知道猫到底听懂了没有,狗卷荆拉过它前爪放在自己手上。   “我们约好了哦。”狗卷荆握着猫爪子,郑重其事地摇了摇。   猫猫缩回爪子,回头扑到狗卷荆的手臂上,小狗卷反手把猫摁在了猫窝里,揉乱了它一身毛毛,又用毛巾把它盖上,趁它没反应过来快速爬上床睡觉。   顶着一身乱糟糟毛发的猫咪在毛巾里喵喵呜呜了一会儿,扛不住体力消耗睡着了。   小猫和狗卷荆“和平”度过一个晚上。   狗卷荆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特别是现在发现还有咒灵这种东西之后,狗卷荆在幼儿园里午觉也没能真正睡过去。   结果一觉醒来大天亮。   猫咪还小,腿短,跳不上来,绕着床转来转去,见他醒了还会奶奶地咪一声。   狗卷荆盯着它发呆了好几秒,张口就喵了回去。   小猫顿了顿,上挑着眼看狗卷荆,精灵古怪的样子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大陆,短短一截小尾巴甩了甩,看着有点像小狗。   狗卷荆笑了。   平安夜这天,狗卷荆带着小猫咪在宠物店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还洗了一个澡。脏兮兮的小猫展现出了惊人的美貌,宛如灰姑娘魔法变身。   说来好笑,它其实是一只是穿着白肚兜的小黑猫,只是之前脏,肚子上的白毛都变黑了,才看起来像黑猫。   小家伙被放下来就往狗卷荆身边凑,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喵~”   小孩克制地摸摸它的头。   宠物诊所的护士小姐姐在心里尖叫,萌娃配萌宠,太可爱了吧!   小姐姐看他僵硬的动作,好笑地上前教他怎么给小猫咪撸毛,猫猫看见护士小姐姐的手还会躲,软趴趴地凶她。面对狗卷荆的手却乖乖不动,还会主动蹭他的手心。   护士笑了笑,口头指导狗卷荆怎么撸猫,猫咪很快伸长的脖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金色的猫瞳眯起来,露出享受的表情。   “这个年纪,也是猫爪最好捏的时候了。”   狗卷荆捏捏它的小猫爪,黑色的爪垫又软又暖,年幼还没走出茧子,正是最好捏的时候。   护士小姐姐也想伸手摸摸猫咪,被小猫哈气凶了回去。   双标的猫咪很快获得了小狗卷的喜爱。   猫是这么聪明的动物吗?   无所不知的心理医生库洛里多给出了答案:“不要小瞧了猫。”   有着一半英国血统的库洛里多,即便移居在日本也酷爱下午茶,狗卷荆对于英式下午茶的认识全部来源于库洛里多。光是茶叶他就攒了一个柜子,红茶黑茶什么都有,每天还有各式各样的西式茶点,有时候会像今天一样配上日本传统的丸子。   三色丸子没有任何标识却意外好吃,不过分甜腻,恰到好处的软糯,口感细腻,比狗卷荆吃过的任何丸子都要美味。   “特别是黑猫。”库洛里多吃丸子的姿态都称得上优雅,大小适中的丸子一口一个,完全不粘嘴。   狗卷荆纠正道:“我家猫是黑白的。”   “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猫。”   所以刚才谁强调黑猫?   狗卷荆忍不住反驳:“它只是一只小猫。”才巴掌大小,楼梯也爬不上去,走路都容易脚打架的小猫。   “猫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库洛里多不再跟他纠结毛色问题,“有些东西和年纪无关,和种族有关。”   “猫和人类纠缠的历史太长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人类的神话传说当中就有了猫的出现。西方的魔女身边常常伴随着一只黑猫,唐国的黑猫也有特殊的象征意。埃及神话中,丰产和康复之神巴斯苔特,直接就是猫头人身的形象。”   就连日本,都有相当多关于猫妖的传说。   库洛里多没有再详细说。   狗卷荆听到这,总觉得库洛里多若有所指。不过心理医生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小猫的名字你取了吗?”   “因为是在平安夜前夕捡到的,所以叫做平安。”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名字,库洛里多弯起了眼睛,“我以为现在的孩子会喜欢更酷一点的名字。”   抱着茶杯实际上只有一杯牛奶的狗卷荆理所当然地回答:“妈妈说,比起厉害、帅气之类的,还是安全更重要。”   “猫咪只要平安就好了。”狗卷荆深以为然。   他对什么魔O少女、什么Q比之类的天降完全没有幻想,狗卷荆坚守着“日常”一方。   普通的、平淡的日常就可以了。   库洛里多对此非常赞同,“名字是最短的魔法,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库洛医生,”狗卷荆不太赞同地说道:“不要说奇怪的话。”   “比如说?”   “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等我回来就结婚’一样,是非常不吉利的话。”   “那真是抱歉了。”   库洛里多看起来毫无歉意。   狗卷荆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和医生纠结。   因为最后输的肯定会是他自己。   这样想着,狗卷荆就把怀里的可鲁贝洛斯放到了桌上。   站在库洛里多背后的月盯住可鲁贝洛斯,布偶面对诱人的甜点正蠢蠢欲动。   “说起来,”狗卷荆舔着嘴边的牛奶,试图将话题引向安全地带,“每一次月都只是站在后面看着我们吃,是不是太可怜了。”   嘴里说着可怜,实际上狗卷荆完全没有这种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狗卷荆面对库洛里多就褪去了外壳,剥离了所有伪装的情绪之后,展现出原本性格当中的冷漠。   库洛里多从不提醒,以至于狗卷荆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完全没有这种事。”毒唯少年永远站在捍卫库洛里多的最前线,这种算不上恶意的猜测他都会主动跳出来反驳,“是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   “我不需要进食这种多余行为。”   狗卷荆:“……”   小孩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月,又去观察库洛里多的表情,发现这个无证医生居然笑得很开心。   大部分时候,库洛里多的脸上无懈可击的微笑,无论从哪个方面将都挑不出错的表情。   看久了就觉得好像面具一样黏在脸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库洛里多原来也是有情绪波动的。   活像个看晚辈吵吵闹闹会笑的老爷爷。   好不容易坐上桌偷吃的可鲁贝洛斯又被赌气的小孩搂下去,一口偷吃的丸子含着嘴里不上不下。   你们两吵架,为什么要拉上我?   还想吃丸子的小可小心嚼着嘴里的丸子,软糯的口感当中渗出来糯米的甜味,好吃得可鲁贝洛斯要落泪。掰着它的毛绒手指头算算,只要这个小鬼在,所有的甜食点心都没有它的份!   就算库洛里多会留给它一份,那也不是新鲜最好吃的时候了!   伪装的代价也太高了。   可鲁贝洛斯心头在滴血。 第6章   平安被狗卷爸妈强行盖上了“小荆猫咪”的印章之后,狗卷荆就很自觉地包揽了它的所有工作。他会喂食、摸摸、梳毛、铲屎,还跟着宠物医生学了不少宠物知识,在网上找了很多关于训猫的视频学习。   一本正经地养宠物。   认真的态度,一度让狗卷爸妈觉得儿子以后要当兽医。   穿着猫咪毛绒家居服的狗卷荆,蹲在猫咪面前,从一个巴掌长到两个巴掌大的小猫看见他蹲下,从侧躺改为端坐,尾巴都从后面拢到前面来,搭在两只爪子上放好,像个在训导主任面前的小学生。   狗卷荆的连体家居服是妈妈特地买的黑猫款,腹部有白色的椭圆衣兜,和平安的毛色微妙相似。当他蹲下来的时候,那条黑猫尾巴就自然垂落在地上。一大一小两只对坐,给狗卷凉子一波可爱暴击。   凉子拿着相机给儿子十八连拍。   自从狗卷荆好转之后,狗卷爸妈就热衷于记录儿子的每一个生活点滴。   孩子他爸,小荆他真的好可爱。   每天都对着狗卷荆,每天都能发现自家儿子新的可爱之处。   “平安,左手。”狗卷荆没有打扰妈妈的快乐,他对着猫摊开手掌心。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锻炼,平安已经不会说要左手却犯舔掌心的错误了。   “右手。”   猫猫递右爪。   “打个滚。”   小猫躺下,滚了一圈。   “好了,吃饭吧。”   “喵。”   平安埋头大吃。   凉子觉得自家的猫咪已经聪明得不像话了,但狗卷荆并不满意。   “妈妈,平安好笨。”   狗卷荆吃饭的时候,猫猫已经吃完了,正瘫在饭桌脚勤快地舔毛。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的腿都停在半空,竖起耳朵听主人们说话。   “怎么能说平安笨!”凉子不赞同,猫猫耳朵动了动,结果女主人的下一句却是:“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当着猫咪的面说。”   平安:喵喵喵?   这话听起来不对啊。   “好的。”狗卷荆从善如流,换了种说法:“平安太不够聪明了,它到现在都还没学会冲厕所。”   狗卷凉子:“小荆,我们家可是坐厕……”   “所以就可以上厕所不冲水吗?”   “也不是……”凉子觉得中间好像有什么怪怪的,却被儿子的思维牵着走。   “明明很简单的事。”   “那我们换个洗手间吧。”凉子找了个新方向解决问题:“家里的坐厕也用了很久了,刚好有新的多功能款式,那种用起来更方便!”   狗卷妈妈找到了新的消费方式。   等狗卷爸爸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的卫生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坐厕。   “所以你们为了让猫冲厕所换了个坐厕?”   狗卷妈妈一脸理所当然:“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也没有。”狗卷爸爸想了想,居然没有发现什么毛病。他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家里的新设定,还非常高兴:“新的厕所好用多了。”   于是狗卷荆的《平安技能》小册子上, “上厕所冲水”这项技能后面就打了个勾。   唯一一点小后遗症是,平安从此就对这个洗手间很在意,每一次有人进洗手间的时候,它都会或远或近蹲守着,刚开始狗卷爸妈都不在意,直到后来……   后来猫猫长大了。   猫咪长大了,体重增加了,它在狗卷荆的教导下学会了利用体重开门。   当平安第一次打开厕所门的时候,受害者是狗卷雅也。   爸爸一脸震惊地看着猫猫垂着大尾巴,迈着小步跑进来,蹲在厕所旁边,金色的猫瞳严肃给他盯梢。   雅也:“……”   然后雅也发现,平安不会去开凉子的门,也不敢开小荆的门,唯独他上厕所的时候,猫咪每一次都会尝试开门进来,蹲守雅也。   雅也:“……”   凉子知道了以后,笑得停不下来,还抱起猫咪一顿揉,“哈哈哈,你也太聪明了吧平安,怎么会这么聪明呀你!”   一家之主尊严尽失,他只好养成上洗手间都锁门的好习惯。   随着平安的长大,它的技能也逐渐增多,从作揖、装死到抓老鼠、蟑螂,最勤奋的那个星期里,一三五交老鼠,二四六给昆虫,周日还会打了一只鸟回家加餐。   狗卷雅也一度怀疑自己小猫成精了。   而猫咪的主要负责人狗卷荆,似乎还没有停下带领猫咪孜孜学习的脚步。   “加油,平安。”   “喵。”   受害者·当事人·狗卷雅也:它也只是一只猫,我也只是一个爸爸而已。   狗卷爸爸觉得儿子养猫养出了一项技能,就算以后学无所成,靠着这手训猫技术也能混饭吃了。   ……   早上,狗卷荆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到自家猫咪坐在围墙上,墙根底下还蹲着一群猫猫,本身就大的猫咪还坐在高处,从物理到生理都非常有压迫感。   平安长大了以后,宠物医院那边才发现它可能混了缅因猫的基因,从毛发上不太明显,从体型上表现了出来。   谁能想到最开始最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猫咪,最后长成了足足有一米长的大猫,足足有十三斤重,而且它还没成年。   “平安。”狗卷荆一出声,蹲墙根的猫咪们四散跑开,平安一秒变脸,凶巴巴的小脸瞬间充满了柔情,松鼠一样的大尾巴摇摆起来,小声喵喵喵跑过去,还当自己是只三斤的小猫咪,人立起来被狗卷荆半抱着。“我要上学了,今天家里就拜托你了。”   猫猫尾巴摇了摇,乖巧回应:“喵~”   准备送儿子的狗卷爸爸抿着唇偷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狗卷荆会这样郑重地跟平安说话。   小孩子的世界里万物有灵,无论是动物还是布偶,都会得到同等的尊重。   这一点小小的执着让大人觉得可爱。   雅也以前没觉得,轮到自家的小孩子,他就觉得很可爱了。   猫猫的前爪搭在狗卷荆肩上,伸长了脑袋去蹭他的脸颊。   小孩和猫每天早上都有这么一次亲密的道别,可爱得不要不要。   “小荆,今天要快点了。”狗卷爸爸看了看手表提醒道:“今天是你们小班的最后一天,会有演奏家老师一起给你们庆祝,我们得早点出门。”   “好。”狗卷荆放下猫猫,穿上鞋子牵上爸爸的手。“演奏家老师是什么老师?”   “是月森老师和滨井老师。”雅也一把将狗卷荆抱起来,给他戴上黄色的儿童帽。“他们是很厉害的音乐家,小荆要好好尊重他们哦。”   音乐家?   狗卷荆乖巧点头。   凉子端着他们的便当出来,一口亲在了丈夫的唇上,一口亲在了儿子的脸颊上。   “我们出门啦。”   “一路顺风。”   凉子和平安站在门口送别父子两。 第7章   狗卷荆就读的幼儿园不是普通的幼儿园。   一般的幼儿园可搞不起各种各样的活动,也请不来活跃的小提琴家和钢琴家为升班的小孩子们演奏。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还涉及到名声、人脉等各种复杂关系。   反正理解成贵族幼儿园就好了。   不过这些也不是狗卷荆关心的事,他跟小伙伴一起围观幼儿园的新事物——三角钢琴。黑色的巨大钢琴像一位端庄的贵妇人坐在课室中央,金色的阳光透过白纱的窗帘打进来,斜斜的落在夫人的脚边,像是太阳都屈服在了她的脚下。   这大概就是最直观的高贵典雅。   从来没有见过的庞大乐器。   幼儿园的孩子甚至还没有钢琴高。   狗卷荆朝着幼儿园老师撒了个娇,出卖色相得以在老师的怀里看到了钢琴的全貌。   三角钢琴的体积和外表,都可以用震撼的形容的。   起码对小孩子来说是这样。   整个幼儿园的孩子大概都是类似的心情,一个早上的课都过得心不在焉,拼图和积木失去了它们的吸引力,孩子们情愿和钢琴呆在一个课室里也不想出去玩,就连午休都是急不可耐的氛围。   在这样的氛围里迎接来了两位演奏家。   狗卷荆作为幼儿园最好看的小孩,也是幼儿园的牌面,被安排和其他小孩一起来出门迎接。   小孩子们第一眼就被滨井美沙俘虏了。   年轻的钢琴演奏家留着一头及肩的水蓝色头发,一串银白色的长长条形耳环隐藏在她发间若隐若现,像太阳之下的河面,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时泛起的水光。她笑起来的样子温柔似水,眼里都带着粼粼柔情。   和库洛里多那个假笑boy完全不同。   真该让他来看看什么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滨井美沙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一手拿着手提琴一手插在裤袋上,头发梳成得整整齐齐,一根碎发都没有落下,西装三件套也穿得极为板正,正式之余显得非常严肃,加上对方高大的身姿,无形之中给幼小的孩子们极大的压力。   不过他从下车开始目光就一直追逐着滨井美沙,视线中的柔情蜜意就连狗卷荆都能感觉到,倒显得他不这么可怕。   比起硬邦邦的严肃男人,当然是温柔可亲的漂亮小姐姐更受小孩子欢迎。幼儿园的孩子们很快就左一个“滨井姐姐”,右一个“美莎老师”叫起来,剩下狗卷荆这个假小孩夹在中间,淡定得非常显眼。   幼儿园原本的安排狗卷荆牵着滨井的手,另一个小女孩和月森司一配合,只是现在这情况,老师就让狗卷和女孩换了个位置。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牵爸爸和库洛里多以外的男人。   月森的手和他们两个人的手完全不一样。   长年累月练小提琴的手,手指上都是厚厚的茧,是他曾经努力的证明。男人的手指很长,有些不明显的僵硬,虚虚握住狗卷荆的手指,好像握着一块豆腐,生怕捏疼了小孩。   狗卷荆若有所觉,他抬头想看男人,只能看到小提琴演奏家线条利索的下颚线。   旁边的滨井美沙已经和小孩子们混得很熟了,那边的欢声笑语和这边的“相对无言”形成了明显对比。   眼尖的狗卷荆注意到了月森裤子口袋不自然隆起,隐约可见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   凭月森司一这副打扮,狗卷本来喊个叔叔完全没问题,只是听到同学喊滨井姐姐,体贴地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叫法:“月森老师。”   月森司一低头瞧他,狗卷荆的身高实在矮,他低头只能看到小孩的发顶,男人想都不想就弯下腰来。   “怎么了?”   声音发紧,狗卷荆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紧张了。   求婚紧张,面对小孩也紧张。   这是不是叫做……反差萌?   “你是不是要跟滨井老师求婚?”   狗卷荆控制着音量问他,还很注意观察另一边的人有没有注意到他们。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戒指的盒子要掉出来了。”   穿的西装太合体也有坏处,男人的口袋装不了什么东西,那个小小的戒枕绒盒不掩护一下就特别明显。   可是牵着小孩,他就顾不上戒指。   失策。   狗卷荆居然从月森司一的脸上看出了懊恼。   小孩想起狗卷妈妈每次看到电视剧类似的环节就会异常高兴,分享爸爸的求婚过程也非常兴奋,如果她遇到类似的事,肯定会开心地上前帮忙的吧。   助人为乐不在狗卷荆的字典里。   不过他很乐意为了妈妈的高兴帮人一把。   “戒指我可以帮你拿着。”小孩拉开了他的衣兜,“你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听他的话,似乎还打算当花童递戒指的意思。   月森司一有点迟疑。   求婚这件事,他只和园长通过气。   准确来说,在幼儿园求婚也是园长给他出的主意。   因为美莎喜欢可爱的孩子,而园长特地给他推销了他们幼儿园的牌面狗卷荆。   小孩真的很漂亮。   不仅仅是外表上的出色,还有一种超脱世俗的空灵气质。   比起说是基督教推崇的天使,月森觉得他更像精灵。   受自然钟爱、集天地之灵气长成的精灵,看到狗卷荆,对小孩很苦手的月森都产生了一种“我以后的小孩也像他一样就好了”的想法。   这一刻,月森司一终于察觉到了院长的深层用意。   狗卷的提议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是不能考虑。   狗卷荆的年龄、外表等等一切因素都属于不利条件,但这个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孩子居然让他觉得很可靠。   没纠结多久,月森司一就把戒枕盒子放到狗卷荆的兜里。   无视了弄丢、恶作剧、各种意外等等一切因素,月森看着戒指落入他的衣兜的一瞬间,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明明昨天还紧张得辗转反侧。   因为失眠今天一早就起来整理仪容,力求有一个完美的求婚。   ——结果因为太紧张了,反而弄巧成拙、用力过度,变成了现在这副太过正式的样子。   太正式了,反而有点不合适。   月森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严肃的男人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和美莎会合奏两首曲子,美莎独奏一首。在这之后……中村,也就是园长老师会播我之前录好的《致爱丽丝》。”   担心小孩没有听过,还特地哼了几句给他听,男人嗓音低沉,和轻巧得宛如少女欢声笑语的曲子很不搭,只是他那点几乎要涌出心头的爱意,又微妙的和曲子呼应。   “你这个时候拿戒指出来可以吗?”   狗卷荆点点头。   小孩又说:“如果月森老师和滨井老师合奏这首曲子就好了。”   “你们一起演奏的话,一定会很美。”   《致爱丽丝》太出名了。   它是著名作曲家贝多芬创作的曲子,传说是贝多芬为他有好感的女孩所创作,曲子中间流露出了这位音乐巨人细腻柔情,温柔得简直像贝多芬被人魂穿了一样的感觉。   这首曲子过于美妙,以至于被大街小巷各种借用,用到有点烂大街的意思。名家曲子能流传下来,就在于其经典。曲子描绘了女主角温柔、恬静形象,每一个音符都透露出来了脉脉爱意和深情,所有听过的人,都不会怀疑作曲家对她的爱。   再过一百年也依旧触动人心。   狗卷荆虽然不懂《致爱丽丝》背后的故事,但不妨碍他听懂曲子的含义,光是月森司一哼的几句,小孩就读懂了整首曲子。   月森司一听完,嘴角弯了起来:“人小鬼大。”   月森和狗卷说话的时候,滨井美沙也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今天一见到月森,美莎就感觉到了他的紧绷,刚开始以为是状态不好,她安慰了两句月森反而更紧张了。   一直到踏入幼儿园的时候,月森的紧绷达到了巅峰,让美莎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太勉强月森了。   滨井美沙自己是很喜欢和小孩子相处的人,但世界上不总是这样的人——比如月森司一,他对于软绵幼小的孩子总是很没辙。   这次恋人邀请她一起来幼儿园演奏,美莎是惊喜的,现在却又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因为迁就她而勉强自己了。   果然小孩子是治愈的良药。   滨井美沙看着月森一直跟狗卷荆聊天,出门前的紧张逐渐放松开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要是他们以后的孩子也有这么可爱就好了。   滨井美沙走神地想。   “美莎老师。”一个女孩子牵着她的手,“我们进去玩吧,今天幼儿园里来了一个大家伙。”   “对哦对哦,好大的。”   “有这么大!”   “比这个还大!”   滨井美沙刚开始还不知道小孩说的是什么,后来就意识到了。   是他们昨天运过来的钢琴。   她笑出了声。   “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温柔的美莎老师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在他们的带领下走进幼儿园。   总觉得今天会是一个快乐的日子。 第8章   整个演奏会很顺利。   狗卷荆听不懂古典音乐,但看得懂滨井美沙和月森司一之间的配合默契,他们偶尔不经意间的相视一笑。   曲子之间充满了温暖爱意的表达。   属于他们之间,用音符表达出来的爱意。   即便完全不懂音乐的人都能听出来的另类表达,就连狗卷荆都深受感触。   求婚……也很顺利。   狗卷荆适时递上了戒指盒,设计精巧的钻戒印入了滨井美沙的眼眸。   水蓝色的美人面对单膝跪下的男人激动得哭了出来,月森表面镇定,实际上拿出戒指的手都在颤抖,在戒指推到了美莎手指根的时候,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月森司一紧紧的把美莎抱在怀里。   她是世界上唯一的珍宝。   狗卷荆翠绿如森林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们的身影,神情若有所思。   演出结束后,孩子还处于兴奋的状态。见证一次求婚对他们来说新鲜又好玩,小鸭子们飞奔到家长身边,口齿不算伶俐地分享他们的新奇见闻。家长们一听狗卷荆还充当了小花童一样的角色,捂着嘴偷笑。   如果他们有机会,也想要狗卷荆当花童啊。   谁不喜欢可爱精致的小孩呢。   狗卷雅也来接小孩的时候,狗卷荆正呆在月森司一怀里。   小提琴家求婚成功,眼梢眉间都是无法掩藏的喜悦,大概冰山融化就差不多是这样。他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小狗卷挂着他的招牌笑容认真听。   我家小荆真可爱!   当狗卷爸爸的目光移向那个抱着自家娃的男人时,态度就没那么友好了。他挂上了狗卷家同款的营业笑容,款步走去,“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月森司一或许交际不太行,对人却很敏感,他莫名地看向这个莫名对他有敌意的男人。刚刚求婚的男人脑子里满满都是自己的未婚妻,和那些连情敌都算不上的失败者们。   未婚妻三个字在他心里滚了滚,流淌出一地的蜜。   求婚成功了,当然就是未婚妻了!   理直气壮.jpg   狗卷荆也感觉到了雅也的言不由衷。   一直都是以好爸爸形象活跃在狗卷荆面前的雅也,第一次露出他的危险性。   狗卷爸爸可不是什么被欺压在食物链底层的烂好人。   虽然他是个傻爸爸。   狗卷荆眨巴着眼,不太懂这种男人和爸爸的暗流,诚实地回答:“月森老师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这句话放在雅也这里,就是这个男人要拐带自家可爱的儿子。“哦……?”他不着痕迹地靠近月森司一,很有技巧的把狗卷荆往自己怀里一带,加上狗卷荆的配合,他顺利让儿子换了一个怀抱。   没什么带娃经验的月森忽然怀里空空,眼皮跳了跳。   月森司一的脑子清醒了。   小孩很可爱,但是爸爸就没那么可爱了。   小提琴家嘴角抽抽,很快发现小狗卷也开始不可爱了。   “今天开心吗?”   狗卷荆想了想,露出他今天学到的笑容,声音却还是平平,一点都没有旁边小孩子的兴奋:“开心。”   为了论证他开心的这个点,狗卷荆口齿伶俐、逻辑清晰的向爸爸描述今天月森司一的种种表现,当着本人的面就把小提琴家卖了个底朝天,比如什么紧张到要走不动路,西装裤太紧差点蹲不下去,手指太抖抠了好几下都没能把戒指从戒枕里面拿出来之类之类的,听得月森司一差点给这小孩跪了。   就没见过小孩的观察力这么强的。   狗卷荆几乎可以出个一日锦集,专门记录著名小提琴家月森司一的求婚糗态。   旁边还在跟园长聊天的滨井美沙也听到了,她噗呲一声笑出来,园长看向月森的神情都带着幸灾乐祸。   月森素来注重形象,第一次遭遇滑铁卢。   还是当场社死这种滑铁卢。   狗卷雅也对他都忍不住同情了。   狗卷荆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在掀人老底,不懂怎么办才好的他想起了那句经典台词*,手指撑起嘴角,微笑。   假笑boy上线。   也可以这样理解: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这一下,场面更加滑稽。   三个大人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   只有一个站在世界中心社死的月森司一,和略略有点懂,又不是特别懂的狗卷荆。   演奏会之后,狗卷荆获得一个幼儿园的假期,又开始频繁往库洛里多这里报道。   狗卷荆都有点怀疑,爸爸妈妈把心理诊所当成了托儿所。   好在库洛里多从来不介意。   他总是微笑着站在门口迎接狗卷荆。   四季轮回,好像只有库洛里多永远都在那里。   儒雅的医生站在小红楼诊所的门口,他微微一笑,圆眼镜背后是包容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世界万事万物,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好像站在薄膜内的神明,温柔观察着天地。   狗卷荆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库洛里多给他一种特别的感受。   后来他懂了,是寂寞。   库洛里多身边总是很热闹,身边有月和可鲁贝洛斯,好像总是热闹和快乐,但医生从来不曾参与其中,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似乎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样就满足了吗?   狗卷荆不太确定地想。   诊所每天人来人往,库洛里多看似忙碌实则悠闲。   大部分人出入诊所的人都被月以“忙碌”为由挡在了门外,而门内的医生却抱着狗卷荆,一字一句带着他读书。   他们最近读的书叫做《马里斯比利事件簿》,是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的个人魔法实验手册,里面包含着大量难以解读的词汇和深奥的知识,囊括了天文学、时间、空间等多种未经实证的猜测和假象。   虽然叫魔法实验手册,但内容看上去更接近于普世意义上的论文集。   库洛里多带着狗卷荆读了整整三天才把书看了几页。   狗卷荆吃力地记下每一个词汇,头晕脑胀。   四处游走的微光逐渐聚拢在专注读书的孩子身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狗卷荆身上形成了一个细微的光圈。   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作为魔术协会天体科君主,也是个杰出而疯狂的魔法师,为了实现观测过去的目的,尝试进行稳定时间溯行的实验——这是需要阿特拉斯院的协助、时钟塔君主级别的秘术、稀少的研究材料、无法以量级计算的费用……种种苛刻的条件,共同构成了这个举世罕见的实验。   然后实验失控了。   马里斯高估了自己对于这样庞大实验的控制能力。   这个实验直接触动了所有世界的时空法则,库洛里多就察觉到它的危险性,在它引起时空混乱之前出手干预,他们的力量在摩擦当中相撞爆炸,所幸在引起连锁反应之前,次元魔女联合众多时空层面的存在出手,将危害降到了最低。   无辜的受害者有且只有一个。   差点湮灭在其中的狗卷荆被库洛里多拉进了这个和他灵魂属性最相融的世界。   和马里斯有这样的因果关系,他学习马里斯理论的时候能最大程度地汲取这个世界的力量,稳定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当然还会有一点点其他副作用。   不值一提的副作用。   库洛里多的笑容加深,合上了特殊纸张制作的书籍,抱起狗卷荆:“好了,下午茶时间到了。”   这也是库洛里多昨天才开始有的习惯。   时间往前推三个月,库洛里多就连和狗卷荆牵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就在昨天,这位矜持的心理医生突然抱了一下狗卷荆,不知道确定了什么,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仿佛要把小孩当初随身挂件,恨不得到哪里都抱在怀里。   库洛里多抱着他,他抱着小可。   狗卷荆倒不是很介意。   他已经很习惯被大人们抱来抱去了。   介意的另有其人。   指路那个长发贵公子。   相处久了之后,狗卷荆也学会了读微表情这项技能。现在狗卷荆就从月的脸上看到了“我也要抱抱”几个大字。   但他决定假装看不见。   因为月经常不给他的牛奶加糖。   甜食爱好者库洛里多直接带歪了狗卷荆的口味,最近小孩越来越嗜甜,就连牛奶都喜欢甜的。   激怒了医生助手的后果就是,今天的牛奶不仅不甜,还有点咸。   小荆不开心.jpg   下午茶时间对狗卷荆来说是很好的提问时间。   “库洛老师,爱是什么?”   这个问题,狗卷荆很早就想问,听完演奏会之后抵达高峰。   只是不能问爸爸妈妈。   也不能问老师。   询问前者会让他们担心,询问后者,只能听到敷衍小孩子的答案。   狗卷荆需要的是大人认真的对待和仔细思考之后的回答。   所以能够提问的对象就只剩下库洛里多。   心理医生接到孩子疑问这件事上特别靠谱,像一个百科全书,却彻底混乱了狗卷荆对表世界和里世界的认知。   “爱啊……”库洛里多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EVA经典台词:“这个时候微笑就好了”。   *出自型月,有魔改。简单解释就是实验狂魔差点毁灭世界,老库出手,大佬争霸却出现了一个倒霉鬼 第9章   爱是一个复杂的词,源于人类复杂的感情。   库洛里多也很难准确描述人类的爱,他见过伟大到逆转时空的爱,也见过足以扭曲世界的爱,伪心理医生·实大魔法师给出了自己角度的答案:“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法。”   魔法?   狗卷荆:“这个‘厉害’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两者兼具。”   笑眯眯的库洛里多说出了人间最为恐怖的事实:“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力量。”   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好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狗卷荆目前还难以理解,他把答案记在心里,又说:“我想学小提琴。”   库洛里多却说:“比起小提琴,钢琴更适合你。”   比起小提琴丰富多彩的音色,复杂多样的技巧,有着固定88个琴键的钢琴,更适合现在还懵懂的小孩。   固定的机械能让他更好地发挥。   “好。”狗卷荆没有异议。   月森司一不错,但滨井美沙也很好。   库洛里多纵容地说:“那以后我们就每天早上读书,下午学钢琴。刚好二楼有钢琴室。”   心理医生兼职钢琴老师。   真的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进入钢琴室,狗卷荆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从小红楼外观根本没有的小阳台和落地玻璃窗,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看库洛里多。   这位心理医生连装都不装了,坦然不得了。   小孩子被库洛里多的厚脸皮震惊了。   竟然是在下输了。   “先说说钢琴。”库洛里多站在钢琴旁边,随手摁下了几个黑白琴键,钢琴就发出了do、re、mi三个音。“第一个问题,钢琴是什么乐器?”   狗卷荆下意识回答:“弦乐器?”   “错了。”库洛里多似乎早有所料,打开了三角钢琴的琴盖,让小孩更好地观察到了钢琴的内部机构,“因为钢琴的结构很特殊,看上去好像是一根根音线组成的乐器,实际上是发声原理是音锤敲击弦发出的声音。”   个子还矮的小狗卷踮起脚尖都看不到钢琴,库洛里多干脆把他抱起来,带他去看那有序排列的音锤:“真正的发声原理在这里,所以钢琴是打击乐器。”   “钢琴一共有88个键,分为七个组,一个大字一组、大字组,小字组、小字一组、二组、三组、四组,每一个组有七个白键五个黑键,白键为循环重复的七个音级,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八度。”   库洛里多耐心地给他讲最基本的知识,一组一组音发出相似都不尽相同的声音,在库洛里多的手里仿佛是一个个活泼的小精灵,清脆又悦耳。   “钢琴也被称为乐器之王,就是因为它的音域广、音律准、音色优美等多方面的优点,在我看来,它更重要的是稳定,在音乐弹奏中有广泛的适用性。”库洛里多抬手就给狗卷荆弹了一首小星星,还跟狗卷荆说:“这是琴童必练曲目。”   小孩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必练曲目。   从最简单的五线谱学起,狗卷荆一边学基本的乐理常识,一边进入了实操阶段。   最初的练习,是左手画顺时针圈圈,右手画逆时针圈圈。   钢琴训练除了曲子之外更多的需要锻炼的是思维,最基础的是左右手要分开行动。钢琴都是左手和弦,右手旋律,也就是一边是伴奏,一边是主旋律,两边要有自己的节奏,同时还要配合共鸣。   初级琴童要学的几首车尔尼、莫扎特的曲子狗卷荆很快就学会了,反反复复的几个音,清晰明快的节奏,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可言,却非常考验情感的表达。   越是简单的曲子越考验弹奏者功力。   狗卷荆自己弹出来像个只会叮叮咚咚的机器,足够标准、乖巧、空洞的机械琴声。医生弹出来像两只快乐的小鸟飞翔,圆滚滚的肥胖小鸟,挥舞着一双小翅膀吱吱喳喳绕着飞,嗓音都清脆生嫩,还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乍一听好像是两首曲子。   最令狗卷荆吃惊的是,库洛里多居然能弹出这么可爱的感觉!   这个欺诈性太强了!   气得小孩憋着气鼓起腮帮子,像个气鼓鼓的小青蛙。   库洛里多瞧着这个自己生闷气的小孩,只会伸出手指戳戳他气囊般的脸颊。   他不是标准的钢琴老师,听到狗卷荆的钢琴常常笑得不能自已,第一面见到的那个冷静自持的心理医生好像是梦里的事,什么温文尔雅都是错觉,内里就是个喜欢看热闹、煽风点火的恶劣性格。   除了练习之外,他们更多的在鉴赏不同音乐家的音乐,古典的、流行的,从巴赫这一代已经逝世的音乐巨匠,到贝多芬、肖邦这些还在活跃的作曲家,各种各样的曲子,各式各样的风格。   “有喜欢的曲子吗?”库洛里多抱着狗卷荆选CD。   库洛里多之前每一次接触狗卷荆都是为了测试他的灵魂稳定度,后来……后来确定他稳定并且可以接受自己的接触之后,库洛里多就松不开手了。   没办法。   库洛里多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因为小孩子真的太好抱了,就像一颗甜甜的水果糖,外壳有点硬,内里却包裹着香甜软糯的流心果酱,还带着一点奶香味,上好的手感和香气俘虏了库洛里多。   大魔法师本来就是个甜食党。   他们正站在巨大的CD架面前。   钢琴室在心理诊所小红楼的二楼,除了一架巨大的黑色三角钢琴之外,还有一整面墙的唱片,除了现在流行的CD、DVD之外,还有时代更古早的黑胶唱片。有些是市面上发售的,有些却什么信息都没有,只有简单的一张纸条写了曲目单。   这是会令所有音乐爱好者发疯的巨大存储量。   尤其是那些限量发行的唱片,羡慕的眼泪会从嘴角留下来。   狗卷荆还不清楚这个宝藏的巨大价值,他抱着库洛里多的脖子,指了指存放肖邦的那一排CD。   “想听那个。”   “钢琴诗人肖邦啊。”   库洛里多嘴角含着笑。   他也是发现了,小狗卷偏爱温柔的人,特别是温柔的美人。   “那我们就播肖邦吧。”库洛里多顺着小孩的意更换CD。   狗卷荆像猫一样趴在库洛里多怀里,温顺得不像那个会凌迟咒灵的小孩。   论肖邦的曲子,库洛里多本人的收藏或许比肖邦本人的还要多。毕竟他除了肖邦送给他的,还有其他钢琴家和同好推荐的。   在大魔法师看来,比起弹曲子,享受和快乐才是更重要的主题。享受音乐带来的快乐,体会音乐带来的新体验。真正的音乐是能够触动人的灵魂,引起人类情感共鸣的,从音乐方面入手作为一种“治疗”,能大大地提高他对情感的感知。   这也是库洛里多对狗卷妈妈的说辞。   于是狗卷家里多了一台价值不菲的钢琴。   小狗卷每天会先把平安端端正正放在钢琴上才开始练琴。猫猫撇着耳朵要走,还会被狗卷荆抓回来,   平安:喵?   别问,问就是仪式感。   在库洛里多家,可鲁贝洛斯也是每天都会被放在钢琴上充当听众角色。   小可受迫害X2   小孩子的手还小,很多跨八度的音弹不出来,高难度的部分技巧也不成熟,情感表达趋近于无——但也不妨碍狗卷妈妈看着他弹琴高兴。   妈妈高兴,狗卷荆就更有兴趣去弹琴了。   母子两都为对方的快乐而努力。 第10章   假期过半了之后就到了四月份。四月是日本被樱花笼罩着的时间,从寒冬步向暖春,历史悠久的樱花树纷纷绽放,绚烂的樱花将整个日本都熏染成了粉色。   这也是日本赏樱的最佳时间,各家各户纷纷出动,邀请亲朋好友共同赏樱。   狗卷爸爸依旧当他的社畜加班狗,而妈妈每年这个时候却会收到大量的赏樱邀请,其中大部分都是外婆的学生。   外婆说来也是个传奇人物,她是东京一个大家族的旁支,算起来也是个贵族小姐,但为了自己的事业,她放弃优渥的家族生活,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进入大学工作,成为大学的民俗学教授。她底下的学生毕业之后大部分都没有继续从事民俗学的相关工作,但每年还会跟凉子保持联系。   凉子因为照顾狗卷荆,已经好几年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赏樱,今年儿子好转,心情极好的凉子就准备了漂亮的和服要应邀,看得狗卷爸爸像小狗一样围着妈妈舔。   狗卷荆表示妈妈很漂亮,赏樱就不必了。   要赏樱,他看心理诊所后院里那棵樱花已经看腻了。   花开似云,风一吹就花瓣四散的浪漫场景,看一次是欣赏,看两次是平常,再看只会产生“花瓣又掉进我的杯子/茶/蛋糕”的厌烦,亏库洛里多天天看都看不腻。   一个英国长大的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钟爱日本八重樱?   现在的狗卷荆已经学会了不去问“为什么这棵樱花树一直开花”、“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之类的问题。   高冷王子月会露出面对弱智的表情的。   总之,他不想特意去赏樱了。   凉子只好参照以往的做法——把小荆放在了库洛里多那里,自己独自前往邀约。   果然,爸爸妈妈把心理诊所当成了托儿所吧?   狗卷荆不能理解爸妈对库洛里多的信任。   库洛里多还是一如既往地在门口迎接他,外面还穿着白大褂,狗卷荆却注意到了他里面的衣服有别于以往。   具体描述的话,就是更修身和隆重了。   库洛里多尤其钟爱宽松版型的衣服,当那件伪装的白大褂脱下来的时候,那股性格里的慵懒就再也藏不住了。今天的医生倒是罕见地穿了一身正式的款式,白色的衬衫上还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马甲,将男人优越的腰线固定出明显的形状。   狗卷荆对服装没什么研究,也能看出他的裤子同样有些别致的小心机。   总之整个人的精气神和平时就不太一样。   从端着茶杯悠闲度日的老爷子变成了职场精英似的。   “今天你也有特别的活动吗?”   “今天侑子要过来了。”   狗卷荆敏锐地感觉到了库洛里多声音里的那点愉悦,像是夜空中的星光。夜空中或许还有明亮的月亮和太阳,那点微不足道的星光不够明显,但确实存在,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和期待。   换一个人狗卷荆都不会再问一句,但对象变成了库洛里多,他就开口了:“是你喜欢的人吗?”   库洛里多对他露出了一个不常见的笑容。   太过复杂的感情包含在里面,小孩尚未能解读出具体的含义。   不像是他听说过的那种甜蜜到腻人的爱恋。   “嘘。”大魔法师又把孩子抱起来,“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   狗卷荆眨巴的眼睛,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好。”   孩子许下郑重的诺言。   库洛里多勾紧了他的小拇指,笑了。   狗卷荆还是第一次了解库洛里多这样的爱情。   隐忍又雀跃。   从等待开始就似乎欢喜不已。   库洛里多抱着荆,荆抱着小可,他们一起站在门口等待。   可鲁贝洛斯:所以为什么我又在这里……   布偶没有反对的权利。   东京的春天暖意融融,褪去了厚重的棉衣之中,人们重新穿上了色彩鲜艳、更为轻便的衣服,为这个春天增添更多的颜色。人来人往的街道,看久了就好像加了倍速镜,具体的景象逐渐抽离了细节的线条,逐渐模糊成了一个个色块。   即便如此,狗卷荆还是能一眼看到壹原侑子。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过于艳丽的伞,描绘着百花的油纸伞似乎显示着主人的性格,她撑着一把这样的伞缓步走来,天地都沦为了她的背景,霸道而不容置疑地占据了狗卷荆的视线。   伞下是一个难以简单形容好看或者不好看的女人。   她有着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和苍白的皮肤,鲜明的对比之下,她暗红的眼眸犹如盛放到快要颓靡玫瑰。一身振袖和服,巨大的蝴蝶图案还有条条金色的细链。眨眼之间,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在重重链条之后,微弱的挣扎过后,只能沦为一点微不足道的装饰。   看得出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当她抬头看向狗卷荆和库洛里多的时候,那种动人心魄的魔性直扑而来。   用一个简单的词来形容她,对于壹原侑子来说太不尊重了。   狗卷荆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抓住了库洛里多的衣袖。   医生抬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挡住了他看向壹原侑子的对视。   “侑子。”   库洛里多出声的时候,狗卷荆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溺水的人刚刚回到陆地。   “啊啦。”女子轻笑了一声,“抱歉抱歉,没想到还有一个小可爱在。”   富有女性特质的声线,非常特别。   确定对方收敛了,库洛里多才放下了手,狗卷荆乖巧地垂下眼眸,不再挑战这种明显比自己等级高上好几倍的存在——直到壹原侑子主动凑近他。   女人小巧苍白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暗红的眼眸紧紧拽住他的视线。   如果她有什么恶意,狗卷荆估计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自我介绍一下。”壹原侑子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我是壹原侑子,是个魔女,经常和别人做交易。”   狗卷荆靠在库洛里多的肩上,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比如说,”女人的唇勾出一个弧度,“你缺失的灵魂和记忆,我都可以跟你交换哦。”   “保证童叟无欺,公平交易。”   狗卷荆心里波澜微起,垂下眼眸,兴致缺缺地扭头抱住了库洛里多的脖子,像个十足任性的孩子。   库洛里多不甚赞同的给她递了个眼神。   侑子一改刚才的模样,捂着嘴笑道:“开玩笑啦开玩笑,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交换得了。”   库洛里多站在他们中间,安抚性地拍拍狗卷荆的背。   “这是小荆,”库洛里多并没有介绍他的全名,“是我的弟子。”   听到“弟子”两个字,狗卷荆靠在库洛里多肩上的头转了转,小孩又软又细的头发蹭过库洛里多的颈侧,像温顺的猫咪依恋着主人,把库洛里多的心都蹭软了,嘴角也不自觉弯得更深一下。   侑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微笑不语。   在魔法师的传承当中,没有公开的教学模式,一直以来都是采用隐秘的师徒制度,像库洛里多和壹原侑子接受的更是严苛的一对一师徒制,弟子和老师的关系甚至比父母还要亲密。   到了库洛里多这个级别,他的一举一动都深受关注,身边甚至连佣人都不敢放,全部都是自己的造物。   壹原侑子以为他要就这样带着“最伟大的魔法师”名头孤独离世了。   没想到啊。   没想到早有轨迹的未来里还会有这样的惊喜。   狗卷荆纠结的是另一个问题。   太奇怪了。   刚刚知道了这是库洛里多喜欢的人,壹原侑子看起来也不讨厌他。   但是——   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太诡异了。   说朋友不像是朋友,和情侣、爱人那种又相去甚远。   他们相处的时候,夹在他们中间的狗卷荆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暗示,只好假装自己是个人形装饰物。   终于知道为什么毒唯月不在了。   狗卷荆抱紧了可鲁贝洛斯。   再过几年狗卷荆就懂了,这叫做“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第11章   壹原侑子会不会赏樱不知道,但是她的酒品相当不好这件事,狗卷荆是深刻的认识到了。魔女喝醉酒之后的豪迈劲彻底刷新了狗卷荆对她的印象。   话说她从见面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再刷新狗卷荆的认知。   还不如就跟凉子去赏樱了。   狗卷荆非常后悔。   壹原侑子拎着酒瓶,一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却从直筒的和服里跨了出来,踩在椅子上,嘴里含糊不清念念有词:“……真的太讨厌了,所以我才说最讨厌安倍晴明和卢屋道满,以前这两家伙已经够麻烦了,现在留下来的一系人都是什么货色……”   狗卷荆被动灌了一耳朵阴阳师的八卦,实在是怕了喝醉的魔女,抱着可鲁贝洛斯爬到了库洛里多怀里避难。   现场就变成了堆堆熊三个观看女王壹原侑子的表演,库洛里多作为一个优秀的观众,还时不时带着他们捧哏鼓掌,好好的一个聚会莫名变成了吐槽大会。   最后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月冷着脸扶彻底醉倒的侑子进去房间休息。   壹原侑子提前离场,狗卷荆才放松下来。   不是说魔女有什么危险动作,而是壹原侑子本身就很危险,她本身是漩涡,是塞壬,是引诱夏娃的那条蛇。不好好警惕起来的话,三言两语就会被魔女看穿。   “别太在意。”库洛里多心情极好地摸摸小狗卷金色的头发,小孩子头发又细又软,有着丝绸般的手感,医生摸了下,没忍住又摸摸。手掌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背脊,像是哄婴儿的手法。   狗卷荆有些生气地瞥了他一眼,反而让医生笑了起来。   一年多前还会绷紧全身像只炸毛的猫猫,现在已经学会了挥舞小爪子生气了。   可是指甲都还好好藏在毛发里面呢。   真可爱。   大魔法师体会到了养孩子的乐趣。   “她没有恶意的。”库洛里多试图为壹原侑子辩护,“她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那种程度的意外波及之下还能穿越世界活下来,是万里无一的奇迹。   库洛里多旁观众多世界这么多年,也只有狗卷荆这么一例。   千千万万的世界里,但凡是神秘侧能排得上号的人,无一不具有极强的好奇心,和对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狗卷荆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宛如太阳一般耀眼和神奇,他们会像夸父逐日般渴求解析其中的奥秘,却不会考虑太阳本身的想法。   年幼的奇迹会招致不怀好意的注目,所以大魔法师花了大力气驻扎在这个世界。   是引导者、教育者,也是震慑。   但光是库洛里多自己一个人还不够,所以魔法师干脆借着赏樱的借口把壹原侑子邀请过来,让魔女和小孩见一面,坐实了孩子的弟子身份的同时,也借魔女的名头加码。   酒,是他支付给侑子的代价。   不过这其中种种权衡考虑,就没必要告诉狗卷荆了。   小孩只要开开心心享受童年就足够了。   魔法师抱着小孩蹭蹭。   狗卷荆本身没有魔法回路,学不会魔法,但他作为异世来客、灵魂受损,托生的父系血统和母系血统,又注定他不可能只是一个生活在表世界的普通人,库洛里多只能用别的地方找补,尽可能地保护自家这只尚且年幼的猫咪成长。   他不会只是猫而已的。   狗卷荆姑且信了他的鬼话。   “她看起来不太好?”   苍白的脸色,起伏不定的气息。   “是啊,她快要死了。”   狗卷荆:?   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影视作品告诉狗卷荆,这不是正常该有的反应。   “这是没办法的事。”库洛里多俯下身,将脸颊靠在狗卷荆的头顶,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拢进怀里。狗卷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频率不太正常的心跳,缓慢,沉重。   “这是没办法的事。”像是告诉小狗卷,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生老病死,即便是人称“次元魔女”的壹原侑子,和世上无双的大魔法师库洛里多,都无法跳出的轮回。   库洛里多这一刻终于吐露出了自己的逃避:“我在尽量避免思考这个问题,以免自己会做出些无法挽回的事。”   狗卷荆想了想,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医生。   可鲁贝洛斯夹在他们中间,在这一刻对狗卷荆充满感激。它很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作为库洛里多的造物,它和月尽管无时无刻陪在他身边,却无法完全分享库洛里多的喜怒哀乐。   人都需要陪伴,不可能一直孤独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库洛里多也需要不同的个体来陪伴他。   但下一秒,它就感激不起来了。   狗卷荆大概觉得中间夹着个布偶很不舒服,转手把可鲁贝洛斯拽了出来扔到了背后的桌子上。黄色的狮子啪叽摔在木桌上,还不能动。   ——所以我才不喜欢小孩子!   小可在心里呐喊。   “死亡很可怕的。”狗卷荆隐约想起了一点记忆。   尽管只有一瞬间。   但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疼。   死神的气息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体的最后一点温度都掠走,无尽的冰冷和疼痛,至今想起灵魂依旧在颤抖。   死亡无可避免地带走人的一部分。   狗卷荆失去的一部分,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库洛里多梳理着小孩的头发,就像成年的大鸟低头梳理雏鸟的羽毛,充满了柔情。   或许是库洛里多流露出来的一瞬间脆弱触动了狗卷荆,一直以来表现得异常冷漠的孩子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倔强的小猫憋着不肯叫出声,可垂眉低眼在库洛里多怀里,就是无声的撒娇了。   大魔法师一时心里好笑,又把他搂紧一些。   “是啊,可总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特殊如库洛里多和壹原侑子,总有逃避死神的办法。只是比起死亡,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们守护。   狗卷荆抬头望他,碧绿的眼眸中渗出了一丝金光,如水头极佳的翡翠揉进了阳光,有种说不出的璀璨,小孩一眨眼,那点纯金散去,眼眸依旧翠绿。   在他眼里的库洛里多,依旧是那样的风光月霁,淡淡的哀愁像清晨的水雾,太阳一出来就散了个干净,留下的还是那个怡然自得的大魔法师。   他或许没有那么恬适和愉快,只是到了他这个位置,不得不让自己高坐神位,做出一副漠然旁观的样子,因为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异样,底下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开始揣摩他的意思,兴风作雨。魔力强盛如他,即便不做什么,光是一个念头都有可能混乱因果。   幸好壹原侑子大早上就把自己灌醉了,狗卷荆下午又跟着库洛里多啃那本艰涩的《马里斯比利事件簿》,记下了一脑子的天文课专属魔法词语,之前的那点忧愁就忘了个干净。   没有什么情绪是过不去的,有?那就是作业不够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学没学进去库洛里多一眼就能看出来,每次走神的时候都会被大魔法师抓住,只能苦兮兮地用心记下。   天体科本身是属于时钟塔十二科中最神秘的一科,需要大量魔法知识和天文学知识作为基础,长年累月在天文塔中观察结果,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普通魔法家族,没有贵族的底蕴继承都很难进入这一学科。   狗卷荆学不会是正常的。   大魔法师没有告诉小孩这一点,有点坏心眼地看着狗卷荆忍着瞌睡背书,还时不时敲打一下他。   库洛里多嘴角含笑,享受养孩子的乐趣。   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的可鲁贝洛斯有一肚子槽要吐,又想起小狗卷扔它那个爽快劲,千言万语化作两句哼哼。   放松的时间,库洛里多就会给狗卷荆讲神话故事。   狗卷荆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真的有神灵吗?”   “既然有妖怪,当然有神灵。”库洛里多回答:“其实最开始神明是从人类的期待和正面情绪中诞生的,也有品德高上的人立地成圣的例子。只是数千年过去,成神的途径越来越多,神明也沾染上了七情六欲,到了现在,已经很难说明神和人的区别了。”   库洛里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将自己剥离了人类的范畴,从第三方的角度,可观冷静地叙述这些隐秘的历史。   “人类真的很奇妙,他们的正面情绪和祈祷会诞生神灵,他们的负面情绪又产生了妖怪和咒灵。”   里世界中塞满了人类的这些“副产品”,上至神灵,下至咒灵,中间还夹着一堆血脉相关者和妖怪,比如最出名的半妖安倍晴明,也在这个行列当中。延续至今,在这其中混得最好的恐怕是近代才从阴阳师中衍生出来的咒术师。   “不过神灵的时代已经过去,阴阳师和妖怪也成为了历史。现在世界的主角,是一度被妖怪鄙视的咒灵,以及和咒灵对立的咒术师们。”   乖巧的孩子点点头,明显还没懂什么意思。 第12章   学习最痛苦的事大概是你觉得自己记住了,又好像没记住。   才5岁的狗卷荆塞了一脑袋的专业词回家,睡觉的时候都感觉那些词都从脑袋里飘走。   学废了学废了。   学完之后对世界的认知都不对了,狗卷荆学了个半懂不懂都忍不住经常朝着天空发呆,肉眼根本观察不到大气之外遥远的天体,哪怕是他的眼睛,也只能看到些凌乱的能量轨迹,和像浮空垃圾一样的咒灵。   辣眼睛。   最可怕的是,大魔法师还忽悠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魔法学徒)都在学这些的,什么都不会的话以后很难有(魔法师的)未来。”   狗卷荆:!!   他不知道没有魔法血统的他,根本没有学魔法的机会。   魔法界比咒术界还要卷,咒术师没有天生的咒术还能使用咒具战斗,而魔法师,没有魔法天赋的他们连魔术道具都无法驱动,不存在成为魔法师的可能。   不知人间险恶的小狗卷,信了。   这大概是狗卷荆第一次认识到,爸爸嘴里经常吐槽的内卷到底有多卷。   这个世界已经连5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了!   被逼无奈,他认识到了复习的重要性。   小孩子翻出幼儿园画画用的绘本,撕出空白的两页,开始写字。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写字。幼儿园的生活简单,关于文字的课程每天只会有一节课,而且只要求认不要求写,大部分时候都在学各种儿歌、画画、自由游戏。   真正下笔才知道写字是一项多么精细的活。   每次看库洛里多的字,写得轻松又好看。他写日文偏読売系*,心理诊所的招牌就是他自己写的,是狗卷爸妈都称赞过的漂亮,狗卷荆还见过有人特地来和招牌合影;写英文他则爱花体,写出来跟画画似的,适合放在博物馆里让人参观的艺术品。   狗卷荆看着自己写的,再想起库洛里多的,深深地被丑到了。   小孩看看自己的小手,再看看自己的字。   好大,好丑。   嫌弃.jpg   他默默把书法课记在了心里,准备找库洛里多老师加课。   以为自己写一页纸就能写完的狗卷荆,又从绘画本上撕下了五页,绘画本顿时薄了一截。   他没注意到的是,被库洛里多掩盖住的光,此时正逐渐显眼起来,对于某些黑暗系的居民来说非常显眼,横滨上空的某只巨大的“眼睛”,将目光投射了过去,在即将寻找到目标的时候,又被挡了下来。   ……   东京的傍晚的夜空绚丽多姿,太阳最后的余晖将天空熏染成了一片瑰丽的紫色,飘在天空的云镶上了一圈紫金色的边,层层叠叠的紫逐渐过度,模糊地透出一点橙红。很快这点紫色褪去,朝着橙色红色慢慢转变,再过半个小时,太阳的余晖耗尽,所有的颜色都会归于暗淡。   壹原侑子和库洛里多聚会的地方从楼下的后花园转移到了小红楼楼顶,魔法界数一数二的两个人物坐在这赏景喝茶。男的还是那个八风不动的微笑样子,女的却一脸不耐烦,修长的腿从和服的边界伸出,脚上还夹着一只半掉不掉的木屐。   嘴里没有酒,总觉得没滋没味。   壹原侑子前两天喝醉了之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还有冷脸的眼镜仔创造物,端着醒酒石、醒酒茶候在房间门口,活像被欠了百八十万钱。   真不可爱。   壹原侑子百无聊赖地捏捏可鲁贝洛斯的尾巴毛绒球。   可怜的黄金大狮子,被迫维持玩偶体型。   喝酒一时爽,宿醉火葬场。   宿醉的头疼依旧在持续,库洛里多供应的特等酒,根本不是醒酒茶能够解的。   她支着下巴,歪着身靠在了木质的小圆桌上,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铺了半张桌子,在座的两个人都没在意。   她一副坐没坐相的慵懒,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这神魔乱舞的东京。   她怀疑眼镜仔阴她,又找不到什么确实证据。   两个人默默较劲,谁都不肯先开口说话。最后还是魔女先受不了,背过库洛里多翻了个白眼,随意找了个话题:“你那个可爱的小弟子家里,看来养了只不错的宠物。”   获胜的库洛里多弯了弯眼,“真可爱,不是吗?”   壹原侑子的余光只能看到大魔法师将茶杯放下。   蓝色的陶瓷杯上装饰这一圈花纹,正是棘上攀附着荆的荆棘图案,沿着茶杯口盘转,看上去野蛮又肆意。   在里世界,所有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   “那么危险的举动,你居然没有告诉那孩子。”   在没有仪式的情况,复刻魔法师实验记录,轻则受伤重则反噬,而且这种异样对现在的世界来说动作太大的,明晃晃的如幼儿抱金过市。   居然放任弟子有这种危险动作!   更重要的是,库洛里多显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壹原侑子翻了个白眼。   惊讶之余又觉得,啊啊啊,这就是库洛里多会做的事。   这个世界处于里世界逐渐隐退的时间点,如果没有打破进程的意外,现在就是里世界最后回光返照的时候了,标志就是【六眼】的出现,以及与之相对的妖怪复苏——这也是库洛里多和她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里世界彻底隐退之后,这里就是被科技统治世界。   没有魔法,没有妖怪,也不会有污秽。   同样的,幻想也不复存在。   当人类踏上月球的那一刻,就把嫦娥和月兔杀死了。*   对于里世界来说,现在就像是逐渐步入冰河世纪一样,所有的相关存在都在拼命汲取最后一点养分,好让自己度过严冬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那孩子刚才,宛如聚光灯,即将露出獠牙将这一片的游离力量掠夺殆尽。   在他还没有足够成长起来之前。   所以——库洛里多把那个孩子放在这里到底想干嘛呢?   “偶尔这样的危险,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库洛里多悠然看着眼前逐渐漆黑的天空,当金乌西落之后,灿烂的颜色很快就归于平静,东京特有的灰沉天色重新占据视线。“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防护。”   “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壹原侑子吐槽。   去更好的地方,选更好的世界。   可以选在黎明时分,迎接炫目朝阳的到来。   壹原侑子欣赏不来这个东京污浊的空气和糟糕的天空,还有西南边那一大坨乌漆嘛黑的东西。   “对他来说,这里就是最好的世界。”   但库洛里多却连这些糟糕的地方都可以包容。   “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其实是个特别温柔可爱的孩子。”   壹原侑子叹了口气:“但是连他自己都忘了,变成自私冷酷的人有什么不好?温柔的孩子才会过得特别辛苦。”   “你口是心非的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可爱。”   壹原侑子打了个激灵,搓了搓手臂。库洛里多在恶心她这件事情上面真的是天赋异禀。“太恶心了你!”   库洛里多笑笑,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偶然。”   “——有的只是必然,吗?”*   壹原侑子的长腿一蹬,把脚上的两只木屐拎在手里,赤脚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全都是东京浑浊的味道。   “切。”魔女不爽。   但又无可奈何。   有些事情,冥冥中早已注定。   魔女相信命运,却又厌恶命运。   “或许下次你来的时候就会不一样了。”大魔法师仿佛已经看透了多种未来的可能,找到了那个唯一的未来。“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惊喜,不是吗?”   侑子歪着头看他。   她发现,这个站在命运螺旋顶端的男人居然是认真的。   很久之前,所有的世界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秘密,在漫长的时间里,壹原侑子也厌倦了那些一眼就能看透的结局,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只是这一次,很久以前的兴趣又被库洛里多勾了起来。   “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壹原侑子终于打起了精神,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啊啊,果然我就是不喜欢这里。”她头也不回,随意朝库洛里多摆了摆手,“那下次见,阴险眼镜仔。”   壹原侑子的身边水汽逐渐凝聚,形成一道水波笼罩着她的身影,属于壹原侑子浓郁的颜色逐渐褪去,那点凭空而来的水宛如被人捧在了手里,重新受到了引力的作用,哗啦啦浇了一地的水。   库洛里多等她完全消失了,才轻轻说:“下次见。”   “侑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日文书法按照艺术风格来说,可以简略分成两系:読売系(古典技法派),毎日系(现代前卫派)。   *出自《恐怖-宠物店》。   *出自侑子的口头禅。 第13章   不知不觉两年多过去,狗卷荆顺利升上了大班。   他的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每天背回家的糖越来越多,狗卷荆也从以前不爱吃糖的小孩变成了一个热爱糖分的孩子。   这变化,狗卷爸爸和库洛里多功不可没。   但他的牙齿依旧非常健康,连带没有糖的小同学们牙也是。   小狗卷在幼儿园的两年多,上下扩展三岁的孩子都成为了他的迷弟迷妹,不说还是小班的孩子很喜欢跑到他的班级,就连上了小学的孩子都经常回来。   这是幼儿园老师见过最团结的一届。   幼儿园的生活对他来说像是装在玻璃罐子里的糖,除了一点点小困扰之外——特指日常聚集的咒灵和库洛里多——每天都像活在梦里一样。尤其是自从去年九轩葵毕业之后,幼儿园的咒灵就减少到了正常的水平。   负面情绪这种东西,是大人才会有的烦恼。对于小孩子来说,快乐和悲伤都像一阵风,吹吹就散了。   而孩子们还无忧无虑的时候,大人们已经开始考虑小孩上小学的问题了,幼儿园的父母们也在讨论。   “你家的孩子准备好去哪里上小学了吗?”   “还没有,你呢?”   “真愁人,我们这边也在犹豫。奶奶和爸爸的意见不太统一呢。”   讨论来讨论去,家长们最后眼光灼灼望向狗卷妈妈,假装不经意地热情问道:“小荆妈妈,你们决定好小荆在哪里上小学了吗?”   “嗯……”狗卷凉子也是愁,“因为爸爸的工作调动去了横滨,我们家也没有想好。”   “横滨?那真够呛的。”   “是的呢。”凉子说:“爸爸已经调过去工作了,我和小荆,总之这个假期先去横滨看看之后再决定吧。”   “提前去看看也好,换环境对孩子来说影响挺大的,好不容易玩起来的孩子通通不见,还要升小学……我都怕我家女儿会像猫一样应激掉毛。”   “横滨的话可以旅游,我们家之前做过旅游笔迹,不介意的话我明天带给你参考一下吧,那边还挺好的。”   狗卷凉子说:“正好让小荆活动活动,不然老是练钢琴坐在家里也不好。”   “小荆真是太乖了,在家还会好好练琴!要是能听一下小荆的钢琴就好了。”   “一定很棒吧,那孩子看着就知道是能静下心来学习的人,不像我家的孩子,坐一分钟都受不了,还要上小学,我现在就要开始焦虑了。”   太太们的话题很快就扯远了,凉子面上不显,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没有心情讨论雅也调职的事情。   其实之前就一直有这个提议,只是雅也一直没有松口。   狗卷雅也在政府部门上班,因为狗卷家是传统的咒术传承家族,哪怕已经三代没有继承相关咒术的孩子出生,狗卷雅也的工作也和那边粘着边,处理关于里世界的工作。   由于凉子妈妈的原因,凉子对咒术界的事也相当清楚,她甚至和咒术界的人也还保持着联系。   而横滨,是属于咒术界的人都不想去的地方。   但作为日本重要的自由港,碍于外国人越来越多,各种事件层出不穷,政府最后决定在横滨也开设特殊部门,雅也现在就是被强制拎过去开荒的一员。   哪怕许诺升职呢,狗卷妈妈都不乐意。   社畜狗卷爸爸已经在单位睡了差不多一个星期,通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凉子下定决心要去照顾雅也,却很担心狗卷荆。   好不容易在医生这里才好转起来了,要是换了新环境,还要适应新学校和新同学,小荆被排斥了怎么办?   想到万一课堂活动的时候,自己儿子孤零零一个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其他孩子组队活动,狗卷凉子就觉得心脏受不了。   要不还是留在东京算了?   狗卷妈妈的心左摇右摆。   “这边其实一切都好。”狗卷爸爸电话里的声音里都难掩疲惫,“我连升两级,就连工资都涨了,今年年底绩效大概能拿不少,以后小荆要上学的费用就能攒起来了。”   “孩子他爸……”他这样说,凉子更加难以下定决心。   狗卷爸爸故作轻松:“就算你们来了我也还是要加班,而且库洛医生在东京。”   最重要的是,横滨还不够安全。   比起东京,横滨的安全系数大概跟哥谭差不多,起码哥谭还有一个力挽狂澜的蝙蝠侠,横滨的一切只能靠他们这个尚未完全组织起来的政府部门和军警,真是想想都愁死了个人。   当然这话不能对凉子说。   “可是……”凉子犹豫不决。   “不用可是了。”狗卷雅也行使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决定权,拍板下来:“你和小荆放假过来就可以了,上学还是让小荆留在东京吧。而且……”雅也顿了顿,“那边还在盯着我们。”   狗卷家的孩子留在东京范围内还好,这里还有东高,咒术界的人不敢做得太过分。一旦离开东京,很难说他们为了试验小荆有没有咒术会做出什么事情。   不要低估了咒术界高层那群人的丧心病狂,和对于咒言师的重视程度。   尽管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六眼】。   凉子一听,也下定了决心。   ……   之前的日子过得太甜蜜,狗卷荆都快忘了世界到底有多残酷。   现实的一击打得他头晕脑胀。   东京和横滨相差距离不到30公里,同样是日本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两座城的氛围天差地别。   库洛里多若有所思,他摸摸弟子的头,意有所指:“去一下也好,刚好我有想让祂见见你。”   “谁?”狗卷荆没听清。   “去到你就知道了,”库洛里多卖了个关子:“去横滨要小心,那边和东京很不一样,不过问题不大。”   真正到了地方,狗卷荆才意识到,横滨确实和东京很不一样。   东京的污秽有非常集中的区域,比如那条繁华热闹、道路两旁都是过30层的写字楼街,在狗卷荆眼里常年乌云盖顶,咒灵多到将社畜们的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   曾经,狗卷荆已经那已经是最严重的样子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东京之外还有横滨。   横滨的天空在狗卷荆看来是看不见云的黑色,一个巨大的漩涡高悬天空,隐隐透出的血色,直接搅碎了周围的一切,远远看过去宛如一只血红的眼瞳,冷漠地俯视底下的蝼蚁,不允许低贱的存在靠近它的一分一毫。   傲慢。   非常的傲慢。   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集合而成的存在高高在上,好像不在意人类的苦难,也无所谓蝼蚁的幸福,却长久地呆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人类的喜怒哀乐,分享他们的痛苦艰辛,然后漫不经心地一瞥——   只看一眼,狗卷荆就低下了头。   眼睛刺痛得生理泪水不断往下掉,浑身不能自控地发抖,把凉子吓了一跳。   只是看一眼就无法抑制地产生恐惧。   是他太弱小了。   和祂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弱小了。   祂是黑色的太阳,是人类无法以肉眼直视的存在,不能责怪太阳的强大,只能归结于自己太过弱小。   祂所集中的死亡、挣扎、痛苦、哀嚎……是属于人类的一切负面情绪化为实际力量,将毫无防备的狗卷荆冲得脑袋一片空白,凉子担心的问话都听不见,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白皙的小脸蛋涌上了潮红。   如果对方含有一丝恶意,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狗卷荆。   “……是哪里疼?不舒服吗?我们现在去医院好不好?……”   他抱住了妈妈,从母亲身上汲取微弱的温暖,眼泪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没事,妈妈,我没有受伤。”   “我……有点扎眼,我眼睛有点疼。”   “妈妈,我们待会去医生那里好不好?”   凉子瞬间忘了采购的事,带着狗卷荆回东京。 第14章   “你不用害怕,那个是荒霸吐。”库洛里多接受了颤抖的孩子,托着他的腿,轻轻拍打着小孩子的背。“祂啊……是个好神。”   狗卷荆吃了一惊:“……神?”   那种高度聚集的负面情绪,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神明!   “祂曾经是北海道的守护神,后来在神明战争中落败,被驱逐神位。”库洛里多轻而易举的将里世界被视为最高秘密的事说出,轻描淡写得宛如平时讲课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这是个很重要的秘密”的意思。   随着北海道被征服,原著居民的死亡,原始信仰荒霸吐也从失去信徒变成失去地盘,从而陨落神位。   神明之间的争斗,直白残酷,胜者生,败者死。里世界不断收缩,神灵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信徒、信仰、地盘的争抢让许多神明陨落,号称日本神灵八百万,现在也成为了历史。   库洛里多:“荒霸吐严格来讲已经不能算是正统神明了。只是被赶下神位还存活的,据我所知,也只有荒霸吐而已。”   “荒霸吐可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即使沦落到了这个地步,祂仍然坚守着‘守护’的使命,以痛苦自我磨砺,庇佑着横滨,即便没有正统神位,也值得我们将祂作为神明敬仰。”   即使换了一方土地,仍然坚守。   这是神明最初的存在意义。   不过放在咒术界眼里,又有别的解释了。他们向来有以毒攻毒的传统,镇压咒灵的最好方式就是放置更强的咒物,像养蛊一样定期清理,经常翻车,所以没有家族背景的年轻咒术师,折损率也相当高高。   这套做法放在横滨也是一样的,荒霸吐在他们眼里就是“顶级咒物”,镇压着横滨一地安宁,然后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爆炸。   他们相信,【六眼】的出现就预示着未来爆炸的可能。   在大魔法师看来,这是愚蠢短视的杀鸡取卵。   不过这种人类之间倾轧的恶心事,暂时就不用告诉他可爱的弟子了。   小孩也应该有小孩的世界。   “祂只是有点好奇。”   应该是上次引起了祂的注意。   库洛里多当时拦住了,拦住了一时不能拦住一世,对方没有恶意,索性就让它亲眼见见。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迹。   大魔法师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给祂看一眼,不能说完全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他相信这位自远古诞生的神明也能欣赏这种美。   而且获得一位强大的存在青睐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不可能永远都呆在这个世界,而荒霸吐却不一样。   这中间的考量,库洛里多就没有直白地告诉狗卷荆了。   有些事要自己慢慢领悟。   他心里百转,脸上不露半分,“祂对你没有恶意的。”   狗卷荆靠在库洛里多肩上,心里放下了心头大石。   第一次接触这种级别的存在,狗卷荆感觉自己就像是史前巨兽爪下那只弱小无能的食草动物。   荒霸吐一眼就教会了他什么叫做恐惧。   “我想要变强!”狗卷荆直面自己的弱小,第一次迸发出强烈的情绪:“库洛老师,我想要变强!”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叫他老师。   库洛里多的唇角勾了起来。   “那首先……”魔法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那本还没学完的《马里斯比利事件簿》,好像看到田地里的小白菜茁壮成长的农民伯伯,一脸欣慰:“我们努力把这本书学完。”   狗卷荆:“……”   等狗卷荆吭哧吭哧学完这本书,幼儿园的生活已经快要结束了,   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上,狗卷荆压轴表演《小星星变奏曲》。   这是一首简单可以很简单,难也可以很难的曲子。12段变奏中只有第11段和12段有变奏指示,加上装饰音、反复记号的不同,这首曲子的版本非常丰富。库洛里多弹过好几个版本让狗卷荆挑,以他的水平,完全可以选高难度的版本炫技,但小孩最后挑了一个简单的版本。   “为什么选这个?”   小狗卷回答:“因为大家会喜欢的。”   大家确实很喜欢。   一首《小星星》将这个毕业典礼推上了高潮,活泼轻快的旋律一出,这群6岁的孩子们又蹦又跳,自发的随着节奏开始唱《小星星》,脆嫩的嗓音唱出简单的快乐。   第一个孩子跑了上去,第二、第三个孩子也趁着家长不注意溜上前,几个孩子也不去打扰弹琴中的狗卷荆,他们站在他和钢琴面前,两只眼睛放光一样近距离注视狗卷荆。   小孩手不停还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几个孩子感觉受到了鼓励。   其他孩子也憋不住了,最后所有的孩子一起上前,手牵手将狗卷荆围在中间,家长和老师在背后打节拍,伴着狗卷荆的琴声以一首《小星星》结束了他们的幼儿园生活。   “小荆高兴吗?”难得请假回家的雅也抱着狗卷荆,走在回家的路上。   6岁的孩子大多数都不愿意被爸爸抱了,狗卷荆却仍然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抱着爸爸的脖子,靠在爸爸的肩上,如果他和猫是同类,这会儿就该咕噜起来了。   小孩认真想了想爸爸的问题。   《小星星变奏曲》对他来说很简单,闭着眼都能弹出来。说白了,这首曲子的主题就那么长,每一段的音都差不多,依靠着不断的变奏和丰富多彩的装饰音让它充满了乐趣。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乐趣。   音符就是音符,钢琴就是钢琴。   狗卷荆能够准确地弹出每一个音,变奏分毫不差,版本也练过很多,到最后都没有体会到乐趣在那里。   库洛里多说,莫扎特写它的时候应该是又蹦又跳的快乐的,快乐之中还充满了浪漫的柔情。   快乐、浪漫、柔情?   只是刚刚……刚刚演奏的时候,浪漫和柔情他还没有头绪,快乐是真的感觉到了。   一张张笑脸。   各自不同的稚嫩嗓音共同汇聚成同一首歌。   离别的歌都充满了快乐。   狗卷荆都没发觉自己脸上的微笑:“高兴。”   刚开始或许有点惊讶,当同学们围上来的时候,狗卷荆感觉像是玻璃罐里的糖被拆开了包装,咬开微硬的糖果外皮,里面是暖暖的果酱。   幼儿园生活正式结束。   ……   凉子和爸爸商量好,给小狗卷报名了东京这边的友枝小学*,节假日才会去横滨跟爸爸团聚。而且夫妻两已经决定好等中学的时候,看爸爸的情况再决定小狗卷的学校。   幼儿园的好几个孩子也打算报名这所小学,有熟悉的同伴也让凉子稍稍安心。   不过狗卷爸妈都清楚,幼儿园的同学和狗卷荆的关系也仅仅到了“认识”的程度,远远没有达到“朋友”的关系。   回到家的小狗卷,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幼儿园朋友。   幼驯染也是日本孩子的一个重要课题,发现儿子缺课之后,凉子迫切希望他能在小学找到朋友。   狗卷雅也安慰她:“也不用这么担心……”   凉子:“可是小荆现在,除了库洛医生,能称得上朋友的大概只有平安了。”   雅也:“或许小学的情况会好一点,我们慢慢观察,如果不行的话……”   “不行的话?”   “那只能我们给他生一个弟弟妹妹了。”   凉子脸红了。   “我在给你说正经的!”   雅也一脸无辜:“我也是正经建议。”   妈妈憋着一股气说不出话,红着脸直接把他的电话摁掉。   爸妈之间的打情骂俏狗卷荆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读完了三年艰苦决绝的幼儿园,学了一脑子(大概永远用不上的)天文科知识,即将迈入小学。   在他读完了那边令人头疼的《马里斯比利事件簿》,库洛里多宣布将要给小狗卷幼儿园毕业礼物,现在小狗卷就掰着手指头算他的毕业礼物什么时候到。   库洛里多神秘一笑,一个电话打到了久居法国巴黎的钢琴家那里。 第15章   法国·巴黎。   李斯特感觉自己难以理解,他回家的路上又绕路去肖邦家里,他的朋友正准备进行一次异常遥远的旅行。   “亲爱的弗里德里克,你真的要去远东那个那么偏僻的国家吗?”李斯特不死心问。   “是的,我真的要去。”好脾气的肖邦不厌其烦的再一次回答好友。   自从李斯特知道肖邦要去日本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不断重复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之间。   李斯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不死心,他很难理解身体柔弱的肖邦为什么要远赴那一片音乐荒地。   肖邦自从上一次生病之后就很少出门,而且他不擅长社交,经常来往的都是同行,李斯特怎么也想不明白哪来的“日本朋友”。   他违心地说:“我承认最近亚洲确实出现了不少音乐不错的人,但他们也仅仅是不错的程度而已,还不知道让你走一趟,我的意思是,让你一个人这么远去一趟。”   肖邦听了抿嘴笑。   他其实很了解他的朋友,眼高于顶的人,能说出这样生硬的话很不容易了。   “库洛里多说现在是日本樱花盛放的季节,他也给我寄来了好几张照片,我觉得那里的景色非常值得我去一趟。”肖邦委婉地表达:“而且说不定有什么惊喜呢。”   所以你的惊喜会让你缺席整个社交季!   肖邦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你也知道,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舞会和酒会……”   和长袖善舞的李斯特不同,肖邦对于贵族社交场合一直很不适应,如果不是乔治桑*和李斯特一直带着他,恐怕他也难以有今天的名声。   即便如此,肖邦仍然不适应社交,并且很可能永远都适应不了。   他不喜欢贵族对钢琴功利的态度,不能迎合他们,难以接受他们听钢琴就像看猴耍戏一样。   音乐和钢琴是尊贵的,它们并不高高在上,却也不应该是附庸风雅的道具。   现实是,浪漫社地位特殊,也没特殊到让所有贵族都尊重的程度。   李斯特也想起上个社交季的不愉快经历。   “巴黎现在春夏的天气太糟糕了,”李斯特主动让步,“希望日本的天气能好点。”   肖邦笑了。   李斯特这点口是心非的别扭他早就习惯了。   肖邦从小就身体不好,早年在欧洲巡回演出、奔波创作之后底子更不行了。这些年因为地位的提高而有了休息的余地,也回不去年轻时候的健康,只能慢慢调理养着。   “我会寄明信片给你的。”   别管现在世界的电子通讯有多先进,肖邦仍然钟爱古老的纸质信件。   李斯特:“好,到了那边要打电话给我。”   “你保暖的大衣带够了吗?”李斯特一改之前反对的态度,积极投入准备当中。   “弗朗茨,你塞得太多了。”   “多带点,万一不够怎么办!”   “到时候在日本买就可以了。”肖邦无奈道。   李斯特有不同的意见:“谁知道那种乡下地方能买到什么衣服!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威尔第和门德尔松说来送我了。”   李斯特顿时要炸:“……为什么还有威尔第!那家伙不是不喜欢出门吗!”   他们都是浪漫音乐社的成员,不过处境完全不同。脾气温和的肖邦在里面如鱼得水,但李斯特就完全是另一个极端,除了肖邦之外还没有哪个同行能称得上朋友。   李斯特上个社交季才和贝多芬大吵一架,起因是李斯特弹了贝多芬的曲子却临时即兴表演,改了贝多芬的谱子,把这位音乐巨人气得当场离席,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和好。*   肖邦只能笑笑不说话。   第二天李斯特一大早还是来了。   门德尔松和李斯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威尔第则沉默地上前帮肖邦搬行李。   相比不擅交际的威尔第,门德尔松对有才华的音乐家相当有包容性,他是第二个还能和李斯特聊天而不吵起来的人,尽管有些时候,门德尔松也受不了他。   威尔第和李斯特先上车,门德尔松还对肖邦调皮地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调侃:“真爱啊。”*   肖邦哭笑不得。   能让李斯特巴巴跑来送行,是连他的情人都没有的待遇,这都不是真爱还能是什么。   肖邦假装没看见。   因为李斯特几十岁人了都还把自己搞得猫嫌狗憎,能一直和他和谐相处的肖邦没少被调侃,什么保姆、男妈妈、真爱之类的话,肖邦听到免疫。而李斯特……李斯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这是他和肖邦亲密友谊的证明。   在机场只剩下门德尔松和肖邦的时候,这位作曲家还叹了口气:“嘿嘿,果然你跟李斯特吵不起来呢。”   肖邦一听就听出来了猫腻:“所以你下注了多少?”   “整整1000……等一下,你又来套我的话!”门德尔松面对好友,冷不丁打了个颤,小声哔哔:“所以说,李斯特到底怎么把你看成一头羊的……”   还是那种惹人怜爱,需要人处处照顾保护的小羊。   肖邦微笑:“嗯?”   门德尔松:“……没,没什么。”   “还有几个人参加了?”   门德尔松报了一串名字,让肖邦有些意外的是,连贝多芬都下注了。   所以你们到底有多想看我跟李斯特吵架?   在肖邦越来越危险的眼神中,门德尔松赶紧求饶:“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弗里德里克,我们一起准备演奏会吧!”   肖邦:“少……”来占我便宜。   跟威尔第去托运行李的李斯特听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什么?!弗里德里克下一次是要跟我四手联弹的!”   威尔第:“我们说好,一起创作歌剧。”   李斯特一打岔,三个人忽然眼光灼灼看向肖邦,好像女一女二和女三同时掉下水的死亡命题摆在他面前,柔弱的钢琴诗人露出一个微笑,“抱歉,这两年身体不好,之前说好的练习都没能继续。”   李斯特还是第一个反水,毫无立场可言的:“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威尔第在一旁点点头。   门德尔松:“……”   他快搞不明白李斯特这个脑子到底怎么在社交场上混得那么好了。   说好勾心斗角呢?还是现在大家的口味变了?   肖邦上飞机之前笑着对门德尔松说:“你看,我们吵架了。”   门德尔松:啊?   在场的只有李斯特没听懂这句暗语,威尔第则递给了门德尔松一个奇怪的眼神。   总之,这群音乐家之间的吵吵闹闹暂时与肖邦没有了关系,钢琴家从上飞机开始一路睡到下飞机,第一次踏上了日本的土地。   ……   狗卷荆数着日子来心理诊所的时候,这所古朴的小红楼里回荡着若有如无的钢琴声*。   不懂乐曲的凉子以为是库洛里多在播音乐,只有狗卷荆,眼睛微微瞪大,显然有些吃惊和不可置信。   ——是肖邦。   他扭头看向库洛里多,心理医生依旧是那脸笑容,莫名的有些欠揍。   但是今天的小狗卷不跟他计较。   “医生,二楼。”狗卷荆觉得平时很正常的步速今天格外缓慢,忍不住小声催促库洛里多。   这大概就是粉丝见偶像的迫切和渴望。   又怕是真的,又怕没猜对。   二楼的钢琴室被库洛里多打造成了一个大通室,巨大的黑色钢琴就放在中间,从音乐家的指尖起步,发出一个个悦耳的声音,像是珠子一颗颗落下来,每颗之间还缀着线串联在一起,每个音之间圆润丝滑,又彼此关联,宛如轻快的各色钟声在耳边响起。   他在弹李斯特的《钟》。   波兰的钢琴家有着一头栗色的卷发,弹奏的时候,头发会随着他的动作微动,为他增添了一点活泼可爱之感。钢琴家身材瘦削,手却很大,似乎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手指上,每一个音符都传递着肖邦的力量。   他有着一张极具波兰特色的脸,那双褐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琴键,嘴角弯起,像个小孩专注于心爱的玩具,根本没有注意到多出来的两个观众。   他或许身体上没有别人健壮,但在钢琴上一点都不比谁差。   这是肖邦很少在公众场合中表现出来的力量感。   李斯特本身热爱炫技,他的《钟》以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为基础谱写而成的,为了模仿钟的声响,利用钢琴高音区的音色和泛音奏法,形成短促有力的声音效果,对手指的灵活度和反应力都有极高的要求。   轮奏*、快速变八度及大音程跳动的断奏是这首曲子的技术难度,狗卷荆也听过好几个版本的《钟》,除了李斯特本人之外,还没有听过如此举重若轻的表现。所有的难点都自然而然就成了,只能让人注意到音乐的美妙,根本没想过做到这件事到底有多难。   大师级的演奏。   两个人一直静静等着肖邦演奏结束。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肖邦弹奏李斯特的曲子。   “啪啪啪……”   肖邦惊讶看向掌声来源,见到小观众的一瞬笑起来。   没想到还有其他听众。   “你好,小荆,我是肖邦。”   狗卷荆被肖邦注视的瞬间重新回到了紧张的状态,他抓着库洛里多的衣袖,尽量以平静的声音回答:“你好,我是狗卷荆。”   --------------------   作者有话要说:   *肖邦全名: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   *我考虑了一下,欧洲人表示亲近会叫名字,但写名字估计你们很快就不知道谁是谁了,所以后面的称呼还是用为人所熟知的名字来,你们懂就好。   给不知道的小可爱科普一下:现实中,肖邦和李斯特都是浪漫主义时期的钢琴家,而且年纪就相差1岁。两个人的关系曾经很好,肖邦最开始是在李斯特的帮助下才有名起来的,不过两个人最终因为性格等各种问题分道扬镳了。外表体弱敏感纤细、但坚韧的肖邦,和肆意放纵、无所忌惮的李斯特,属于“你我本无缘,全靠有钢琴”联系起来的友谊。   肖邦和李斯特的友谊证明之一:肖邦是个老宅,还社恐,但他愿意为了社牛李斯特出门,这是多么感天动地的友谊!(震声.jpg)   *乔治桑:法国著名小说家(女),和肖邦是情人(没有结婚),和李斯特第一位私奔对象也是朋友(据说和李斯特有过一段)。传说李斯特和肖邦后来闹翻,也有乔治桑不爽李斯特的原因。   *李斯特是很喜欢即兴表演的人,肖邦的谱子都被他改过表演,他们当时也是吵了起来。同时贝·强迫症末期·多芬属于“动我谱子一个音符你就死定了”类型。   *仅为朋友间的调侃(求生欲极强)   *轮奏:左右手交替弹奏   *肖邦弹琴的声音很小,他曾表示很羡慕李斯特,因为李斯特的钢琴很大声(那个年代的钢琴和现在不同)   补充说明:肖邦等其他音乐家属于音乐家版文野观,就是历史上的音乐家活在现代。可以理解为历史原创 第16章   音乐是一面镜子,能反映出作曲家的思想,反映弹奏着的状态,展现一个人的精神。比如贝多芬的曲子就充满了贝多芬的风格,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个是贝多芬!”。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另一个人能写出贝多芬的曲子。   同时,不同的演奏者也会有不同演奏者的贝多芬,这就是所谓的版本问题。月森司一和滨井美沙的贝多芬就不会是同一个贝多芬,演奏者融入了自己的理解和状态,糅合成了一个全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贝多芬,或许他的更顽固,或许这个更温柔。   肖邦也是如此。   听肖邦的曲子就能感受到肖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听他弹的《钟》也能感受到肖邦心目中的李斯特是一个什么样的李斯特。   弹了一首《钟》的肖邦出了一身汗,等他换好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库洛里多又在后花园的樱花树下布置好了下午茶。   又是熟悉的地方又是熟悉的场景。   狗卷荆盯着他茶杯里飘落的樱花在走神。   所以说库洛里多这个英国人,到底什么时候会腻了这个背景场景?他看这颗樱花树都看了三年,一开始还会纠结吃花瓣到底卫不卫生,到现在已经完全无感了。   他已经是个可以面无表情吃花瓣的成熟小仙男。   但是柔润的白瓷杯里装着红茶,红棕色的茶上飘着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白色的英式桌椅,配上那颗几乎遮挡住整个小花园的巨大樱花树,花瓣纷纷扬扬飘落的场景,明显很符合肖邦的喜好。   “好久没有弹得这样高兴了。”钢琴家呷了一口红茶,特意将花瓣留下。红茶晃动之间,花瓣沉下了茶杯底,还让钢琴家稍稍可惜了一会儿。“我的好友们都不赞同我再过度练琴,甚至难度大一点的曲子都禁止弹奏,他们还支付了我佣人薪水,让她每天都盯着我的作息……”   肖邦在很小的时候得过肺结核,天生体弱的他因此雪上加霜,哪怕成年后身体也一直比普通人要差。肖邦并没有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就弱,却禁不住他的朋友人总把他当成玻璃人照顾。   重点指名李斯特。   肖邦的人和他的音乐一样,是个相处起来令人非常愉快的人,性格有些腼腆,狗卷荆盯着他的目光都会让他脸红。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狗卷荆摇摇头。   “这孩子可喜欢你的曲子了。”库洛里多看着他们互动,笑吟吟:“每次挑曲子都喜欢听你的,听得我都快腻了。”   被掀了老底得到狗卷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稳稳地端着茶杯,一口气把飘在茶上的樱花都喝进肚子里,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根据普通人的反应,这时候应该是害羞还是恼羞成怒?   肖邦观察着小孩,没感觉到库洛里多所说的那种狂热的喜欢。   “是吗。”钢琴家以为是友人给他捧场。   “我喜欢的。”   年幼的孩子望着肖邦,对方脸上那略带客气的笑容都印在眼眸中。   他说得很认真,让肖邦都觉得要认真对待的郑重。   “因为,先生的曲子很温柔,我喜欢夜曲系列,温柔却很坚韧,像我爸爸一样,我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弹出那样的曲子。”   肖邦愣了愣。   库洛里多建议:“那不如下午的钢琴课弗里德里克你也来听听这孩子的钢琴吧。他的琴声非常有趣哦!”   “啊……嗯,好。”肖邦已经快两年没听过浪漫社之外的人弹琴了。   这孩子会弹什么呢?   狗卷荆上去准备的时候,庭院里只剩下库洛里多和肖邦。   大魔法师调侃笔友:“以前还是个社恐,现在面对小荆不是挺好的吗?”   “不是……主要是……”肖邦看月带着狗卷荆越走越远,才缓缓说道:“因为那孩子感觉起来实在是……”   “无论是外貌还是情绪都很像镜花水月对吧?”   库洛里多慢悠悠地接上他的话。“就像人偶一样。”   肖邦从来没有这样犀利的评判过别人,但库洛里多说得太准确了,他又很难反驳。   “那孩子,他天生患有情绪病。”库洛里多说:“他能感觉到别人的情绪,却无法调动起自己对应的情绪,三岁刚来我这里的时候,他连人偶都不像,简直是个木偶。”   “如果不是那孩子的父母给他浇筑了足够多的爱,现在大概会更糟糕吧。”   库洛里多说的是事实,却又不是全部的事实。   肖邦惊讶得说不出话。   “所以我才建议他弹钢琴的。”深谙语言艺术的库洛里多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调动起钢琴家最大的同情心,从而转化为对他们有利的行动,“一点点也好,大概只有音乐能唤起他的情绪反应。”   “但是要做到这个,非大师级音乐家不可。”   “现在能做到的,除了浪漫社的你,我想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和贝多芬、莫扎特,或者在社交界更活跃的李斯特不同,肖邦才是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多听众的钢琴家,他的曲子充满了柔情和包容,能兼容各种不同的人群,因此也备受追捧。   心肠足够柔软,且有空来日本的,也只有肖邦。   养病中的钢琴家,因为上一次事故,已经快两年没有出过门了。   库洛里多想到这里又说:“虽然是我发出的邀请,但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世界所追捧的钢琴家居然会来日本……”   “被世界追捧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利用吧。”肖邦自嘲地笑笑:“他们根本不是来欣赏音乐的,只是出于需要。”   “不说这些了,让我来听听那孩子的钢琴吧。真期待他会弹什么样的曲子。”   ……   在偶像面前,大部分人会选什么样的曲子?   高难度的?   好听的?   练习中的?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狗卷荆反而不知道怎么选。   他问了月的意见,对方挑了挑眉,语气冷淡:“选你喜欢的就好。”   听了狗卷荆一年的钢琴,小孩什么水平他也心里有数。狗卷荆的问题不在于什么曲子,而是他想要表达什么内容。   我喜欢的?   我喜欢什么样的曲子?   狗卷荆表情空白。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真的像上帝精心创造的漂亮人偶,看得月眉头直皱。“真的不知道,随便选一首不就好了吗?”   真正的“人偶”月微妙地不爽,“反正对你来说,哪一首都一样。”   狗卷荆抿了抿唇。   出乎库洛里多意料的是,狗卷荆并没有选择技术难度很高的曲子,相反的,他选了一首对他来说极其难表达的曲子——《小星星变奏曲》。   莫扎特在法国歌曲《妈妈请听我说》的基础上创作12段变奏曲组合而成的曲子,后来又经英国女诗人简·泰勒配以歌词,最后形成广为流传的《小星星》。几乎每个国家都会有自己翻译的《小星星》,这首曲子也是大部分琴童的必练曲目。   简单的主题,变幻多样的节奏,充满了莫扎特式的浪漫和童真,是属于孩子才能弹得好的曲子。   即便换成肖邦,也已经很难弹出那种轻快且无忧无虑的曲调了。   ——这也是库洛里多教给狗卷荆的第一首钢琴曲,也是狗卷荆公开表演过的第一首曲子。   在肖邦的惊讶之中,狗卷荆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仿佛出现了残影,高难度的装饰音和反复拉满了曲子难度值。   这个还不到6岁的小孩表现真的很稳。   和体弱的肖邦不同,狗卷荆的钢琴沉稳有力,假以时日,肖邦相信他能弹出和李斯特一样令人艳羡的音色。   更重要的是,以肖邦的耳力,竟然听不出他钢琴在技术上的瑕疵。   即便大师级的钢琴家站在他旁边,气息、触键、节奏,所有的细节都处理得不像一个孩子能完成的完美,就算是作曲家莫扎特在场,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而且莫扎特比起规规矩矩的弹钢琴,更喜欢即兴随意而来。   听着听着,肖邦就听出了一点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野史:老库,魔法世界的顶端,最引以为豪的魔法——大忽悠术!   传说只要看见了魔法师的衣袍一角,就会情不自禁被他忽悠,做牛做马而不自知,所有传X都望尘莫及之术。   +   提前一点的小说明:关于乐谱。   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疑问:都是一样的谱子,为什么大家推崇的版本会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曲子不同的人弹有什么不同?   首先,乐谱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包罗万象,什么都写清楚了。比如莫扎特的谱子,会有很多反复符号和装饰音,但是反复多少次、反复多长,每个音乐家都会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划分,每个人处理的方法都不一样,就像是我国的古文句读不同,句子的意思就会产生微妙的差异。还有装饰音,钢琴的装饰音太多了,却不是每一种都会有自己特定的符号,它们都只有一个装饰音的符号,加不同的装饰音很大程度上会影响曲子的听觉效果。所以不同钢琴家弹奏的音乐,根据他们处理的方法和表达,会有很大的不同。 第17章   如果说曲子反应了作曲家在某个时刻的状态,那么音乐会就能听出演奏者即时的状态。   “小荆,”肖邦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欧洲人特有的弹舌音,听起来有点怪,但狗卷荆并不讨厌,“我叫你小荆可以吗?”   狗卷荆点头。   “漂亮的声音。”肖邦想了想,决定还是以鼓励为主,“你弹出了这台钢琴最纯正的声音。”   库洛里多这里放的不是工业线上的那种标准钢琴,而是全手工制作的“个性化”钢琴,有独属于自己特点的音色和脾气,并不是每个音乐家都能和它配合良好。   刚才肖邦没有弹自己的曲子,而是选择了李斯特的曲子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它和《钟》更匹配。   和狗卷荆也很配。   小狗卷的钢琴和年轻时候的李斯特,给肖邦的感觉有点像。一个是不知道表达,另一个人习惯利用技术来掩饰自己。   肖邦简单地摁下了几个音,钢琴立刻回应他几个音。   “钢琴是一种很纯粹的东西,你怎么表达,它就会怎么反应。”他摁下了《小星星》开头的几个音,两两一对,非常简单,“但人却不是那么单纯的生物。”   “人们弹琴也好,听琴也好,总是有很多目的和考虑。有的人弹琴是为了名,有的人为了利,有的人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只是因为能弹琴而选择了走钢琴的道路。”   “但是这些人,都走不到最后。”   音乐家的世界,剥开那层梦幻高雅的皮肤之后,里面是真实残酷的现实。   要面对家庭、生活,为生计忧愁。就连莫扎特和肖邦都不例外*,更别说在他们这些顶尖音乐人底下的那些了。到了最后,磨灭了音乐最初那层圣光,回归到了生活本身之后,继续音乐的,就剩下最原始的坚持和热爱。   所有技术的顶尖世界,都是拼完了努力拼天赋,拼完了天赋拼坚持,坚持都磨灭了,就只有热爱在始终燃烧。   也就是说,最初的起点也会决定最后终点的位置。   “小荆为什么想要弹钢琴?”   “因为……”狗卷荆想了想,“有些话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刚开始的目的很简单。   因为他想对妈妈和爸爸说“我爱你”。   光是口头说太单薄,他对于爱的理解太浅薄,每一次说出来都觉得词不达意。   自己说不出来的话,通过载体大概就能更好的表达了吧?见过月森和滨井之间的表达,狗卷荆有了新的想法。   但是自己依旧没有很好的表达出来。   如果弹得更好的话,就能更顺利的说出来了吧?   所以狗卷荆一直在练习。   慢慢的,目的就没有那么单一的。尤其是经过了毕业表演之后,狗卷荆发现了一点弹钢琴的乐趣。   “后来发现,”狗卷荆也学着肖邦,在钢琴声接着他刚才的琴声弹下一段:“钢琴很快乐。”   “——弹钢琴的本身,应该是快乐的。”   肖邦笑了。   这个时候的狗卷荆,表现得就很符合他的年龄。   “这样啊。”肖邦想起自己最初弹琴的时候。   他会走上职业钢琴的道路,最开始是机缘巧合,后来是兴趣爱好,到现在变成了一种信仰。   只是信仰也有痛苦的时候。   所以肖邦接近两年的时候没有再开音乐会,今年会应邀来到日本,很难说他想要躲避巴黎社交的成分到底有多大的占比。   音乐成为了一种负担。   顺着他的音继续弹下去,“好好享受这种快乐。”   狗卷荆又问:“那先生呢?”   “嗯?”   “先生现在看上去不开心。”小狗卷又用手指撑起了自己的唇角,作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明明刚刚弹《钟》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   肖邦摸摸自己的唇角。   “那是一个喜欢恶作剧,会和别人吵架,还会耍赖的李斯特。”   狗卷荆接着说:“是重要的朋友。”   肖邦:“……”   钢琴家居然被一个孩子说愣了两秒,他又笑起来,笑得太用力,有点喘不过气咳嗽起来。   “是这样没错。”   有时候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兜兜转转,原来他是这样的爱音乐。   肖邦来了之后,狗卷荆的课程就变得丰富了起来。   放假的时间里,小孩都在库洛里多的心理诊所报到。他的表现已经比3岁的时候好多了,来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但自从横滨回来,凉子又开始频繁把他往库洛里多那里送。   也不知道狗卷爸妈哪来对库洛里多这么大的信任。   心理医生从此兼职了书法老师、天文老师、音乐老师,肖邦被拉上贼船,带着狗卷荆上音乐鉴赏。   库洛里多抱起狗卷荆放到肖邦怀里,振振有词:这么多的资源,不好好上课就太浪费了。   肖邦还没有捋清楚自己怎么从休假变成教师的,就糊里糊涂点了头。   幸好狗卷荆不是一般的孩子,不熊还很可爱,加上一点就通的性格和音乐天赋,足够把钢琴家迷得七荤八素,体会到带学生上课的乐趣。   小狗卷也很喜欢这位新的音乐老师。   但有一点点美中不足的是……   “库洛老师,”小狗卷还不死心问医生:“说好的武术课呢?”   大魔法师弯起唇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马里斯比利事件簿2》,充满了成年人套路,微笑着说道:“在那之前,我们先把这个学完。”   忽悠大师还表示:“小孩子太早习武的话,会长不高的。”   狗卷荆瞬间包子脸:“……”   这是什么连载小说吗?   有2的意思是还有3吗?   读书课顺利占据了小狗卷期待的武术课。   狗卷荆还不知道,库洛里多和他的创造物们,全都是纯法师系,物理攻击还不如普通人,根本没人能教他武术。   毕竟,会拿着法杖敲人的魔法师也只有甘道夫啊!   ……   快乐的(学习)假期过去之后,狗卷荆脱离了幼儿园的小鸭子,正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   整个假期没见几次的狗卷爸爸特意赶回来送小狗卷上学,看着儿子从小黄帽改成小白帽,换上了校服小短裤。傻爸爸差点想抱儿子上学,被妈妈敲了脑门才清醒过来。   狗卷雅也趁着妈妈不注意,抱着小狗卷蹭蹭他的脸颊,“小荆长大了,成为了小学生,以后也会上中学、大学,但是不要嫌爸爸烦哦,爸爸永远爱你。”   脸颊边爸爸的温度有残留。   一点点热量一路从脸颊传递到心底,微微发烫。   “我也爱爸爸。”小狗卷抱住雅也,像只小动物一样钻进爸爸的怀里,“爸爸最好了。”   “嘿嘿嘿。”雅也露出了和他英俊外表完全不符的傻笑。   让他同事下属看见了会怀疑人生的那种。   谁不知道狗卷室长严肃自持,每天不言苟笑的样子让下属在他面前开玩笑都不敢。   狗卷凉子拿着便当,好奇又好笑地看着父子两,故意逗狗卷荆:“那妈妈?”   “我最喜欢妈妈了。”小狗卷抱着爸爸对妈妈说,还不忘狗腿的给爸爸描补:“爸爸也最喜欢妈妈了。”   小孩子成功逗笑了爸爸妈妈。   入学的第一天,狗卷荆成功以他精灵般的外貌闻名全校,所有人都知道一年2班有个超漂亮的小孩。碎金般的头发和翠绿如森林的眼眸,清冷的气质搅拌在微微勾起的唇角中,呈现出鸡尾酒般迷人,清冽的味道过后是淡淡的清甜,熏得一群小学生晕头转向,一举获得了友枝小学的校草和校花桂冠。   行动力超强学姐迅速组织起了他的粉丝团。   入学一个月,狗卷荆还是没朋友。   不过让凉子担忧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他有大量粉丝,每次课堂组队,同学之间都先一决雌雄,只有胜利的人才能和他组队,队员们欢天喜地包揽了所有工作,将他放在了吉祥物的位置上恨不得架上高台,好像光是看着就已经很欢喜了。   这种行为直接拉开了狗卷荆和所有人的距离。   而狗卷荆本身就不是自来熟的人,在这种氛围里,更加融不进班级。   他上学、放学,中午便当和课间身边都会有同学,却过得还不如幼儿园的时候。   不过狗卷荆什么都没说。   考虑到这些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做不成朋友。   做朋友是不需要条件的。   这是狗卷荆在库洛里多那里学到的知识。   --------------------   作者有话要说:   *莫扎特曾经为了生计为宫廷写过很多曲子,肖邦也因为生活收过很多学生。 第18章   狗卷荆对于小学的感想只有“这里的咒灵比幼儿园的少多了”,没有特殊如九轩葵的孩子,偶尔飘过的蝇头都少。小学的平淡生活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至少目前没有。   相反的,因为在学校的“冷遇”,狗卷荆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留在库洛里多那里,已然把小红楼当成了课外班一体教育机构。   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武术课。   还多了一节没有什么用的读书课。   为了验证自己学到的知识不是胡说八道,狗卷荆还去参观过学校的天文社团,令人失望的是,普通的望远镜完全观测不到马里斯记录的结果。   生活不易,狗卷叹气。   唯一让狗卷荆快乐的是肖邦确实是一个出色的钢琴家,脾气温和,教学耐心,自从跟着肖邦学习之后,狗卷荆对钢琴的热爱节节攀升,练习的热情与日俱增。   可惜肖邦是个社恐,呆在库洛里多的小红楼根本不出门,和同样是老宅的医生每天早上弹钢琴,中午喝个茶,下午听音乐,从最早的宗教音乐到后来的斯卡拉蒂、亨德尔、巴赫,还有他们浪漫主义音乐社的各种版本,以及后来各种各样的音乐。   库洛里多的丰富库藏足够让肖邦听个一年不重复的。   没有烦人的茶会、舞会、酒会,没有令人头疼的派系斗争,也没有李斯特那个麻烦篓子,肖邦天天早睡早起,比八十岁的老头子生活还要规律健康,就连每到换季就频发的咳嗽都没有了,小日子过得一个畅快。   而且学生狗卷荆在得知肖邦喜欢猫之后,每天去小红楼就把平安带上。   猫霸平安一进小红楼毛都炸了。   堪比小型犬的猫咪炸起毛来像个毛团子,凶巴巴地撇着飞机耳,大声喵呜,让狗卷荆哄了好久才肯被抱着进去。   两条腿拖在地上那种抱。   没办法,现在的平安根本不是小狗卷能抱得动的体型,尽管它每天都乐于跟主人卖萌撒娇,也早就不是刚回家那时的小巧可爱了。   小孩和猫拉拉扯扯的场景还让库洛里多拍了下来,发给了凉子,成为了狗卷荆无数个童年回忆(黑历史)之一。   跟可爱拉不上边的平安却很得肖邦的喜欢。   准确来说,天生体弱的钢琴家,审美偏向健美强壮的类型,街区猫霸平安一身腱子肉,深深地戳在了钢琴家的审美点上,让肖邦天天深陷撸猫霸的快乐之中不能自拔。   聪明的猫咪看看肖邦,又看看库洛里多,回头瞧瞧小主人,好像懂了什么,温顺地趴在了肖邦身旁。   撸猫、钢琴、下午茶,还有可爱的小弟子,肖邦在日本呆过了春天和夏天,一路往冬天走,乐不思蜀。   在世界的另一侧,就没有那么快乐舒心了。少了肖邦调和李斯特和浪漫社其他成员的关系,肆意的钢琴家把所有人都搅得鸡飞狗跳,一把年纪的熊娃偏偏在社交场上的作用有极其重要,除了贝多芬,苦不堪言的成员们个个轮流打电话给肖邦,他都没有回巴黎的打算。   肖邦才不要回去做李斯特的保姆。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肖邦不知怎么的就从狗卷荆的音乐鉴赏老师变成了狗卷荆的钢琴老师,从技法到表达,从不吝啬他的指导。   以前练琴,库洛里多只会说:“这样也可以”、“这里听起来很有趣”,听得狗卷荆一头雾水毫无方向,现在肖邦更有针对性地指出问题,小狗卷的钢琴练起来更加顺畅。   狗卷荆这才算是完成了真正的钢琴音乐启蒙,从库洛里多的粗狂放养到系统教学。   也是有了对比,狗卷荆才知道库洛里多作为钢琴老师有多不着调。   不过狗卷荆算算自己省下来的钢琴学习费用,最终什么都没说。   相处久了,温和内敛的肖邦还会在弟子面前吐槽圈子里音乐家的奇葩事,比如李斯特的滥情,贝多芬的龟毛,莫扎特的不着调,让狗卷荆对那个遥远的顶尖音乐圈子有了一个……不太正确的认知。   钢琴家半抱着猫咪,从头顶一路顺毛顺到尾巴,手掌深陷毛绒绒当中。在他的前方是弹琴的狗卷荆,小狗卷现在已经能自己处理大部分技术上的难题了,练习的视奏进步飞速,一首曲子停下来,肖邦就说了两个点。   不过狗卷荆一直以来的问题就不在技术上。   肖邦对此却没有太大担忧。   “小荆,”肖邦给了狗卷荆新的谱子,“接下来练这个。”   狗卷荆翻了翻谱子,发现是《土耳其进行曲》的四手联弹版本。   “虽然名字是《土耳其进行曲》,但莫扎特写的时候其实根本没去过土耳其,所谓的‘土耳其风格’其实是一种当时欧洲主流音乐家假想出来的,和真正的土耳其相去甚远。”   在欧洲,类似的曲子还有很多,大部分只是作曲家自以为是的“异域风格”作品,和真正的东方曲调、东方特色完全是两回事。所以肖邦作为波兰人才会坚持创作属于波兰的曲子。除了波兰人自己创作的曲子,再也没有别人能为波兰谱写曲子了。   有类似创作想法的还有柴可夫斯基,在他们的影响下,后来出现了一批致力于振兴本民族音乐的作曲家,将各自民族的音乐元素运用起来,反映民族生活、思想的,开创了一个被称为“民族乐派”的音乐流派。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肖邦就曲子继续跟狗卷荆说明:“你也可以这样理解,这首曲子是莫扎特理解中的土耳其。”   狗卷荆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这是曲子是我和你弹吗?”   “当然。”肖邦显得有些跃跃欲试,“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四手联弹了,不要嫌弃我哦,小荆。”   狗卷荆眼睛都亮了,抱着乐谱,难得情绪明显高昂,就连库洛里多都察觉了。   “四手联弹吗?”库洛里多送走了狗卷荆,别有深意地斜了眼肖邦。“我倒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小荆。”   四手联弹是琴童必练的项目之一,肖邦布置这个作业不奇怪,怪就怪在他居然愿意和狗卷荆合奏。   肖邦却很平静:“你叫我来不也是为了这个,既然都要做了,自然要做到最好。”   蹭了免费顶级老师的库洛里多半点不心虚,反而很开怀:“这叫做双赢。不正好给贝多芬大师时间处理了事情。”   库洛里多人不在欧洲,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肖邦也是同理。   钢琴家叹了口气:“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贝多芬他们联系上了。”   大魔法师笑眯眯:“谁知道呢。”   浪漫社在欧洲地位相当特殊,他们是欧洲音乐家的顶流,却和主流音乐家——特指那些愿意迎合上层阶级的音乐家——背道而驰,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浪漫社才能将性格各异、在外人看来简直难以相处的音乐家们集结成社。   顶尖的音乐家能通过音乐祓除咒灵,浪漫社的宗旨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推广普及音乐,扩大浪漫主义音乐的流通和影响。然而上层人士以及部分音乐家却希望将音乐当做稀有资源来处理,一如数百年前将教育的权利牢牢握在手里以控制他人一样。   两边的冲突随着时间越来越激烈,这种冲突从暗转明的导火索就是肖邦,两年前的肖邦成为了贵族攻击的要点。   天生身体虚弱的钢琴家旧病复发。   为了肖邦憋屈了两年,贝多芬这位强硬派已经忍无可忍了,趁着库洛里多发来邀请,对李斯特等人就打着“休养生息”的名头,把人送离战场范围,空出手来抽人了。   大家长贝多芬爸爸生怕浪漫社最省心体贴的小崽子被蹭到一点儿皮了。   刚到的两个月肖邦还想不明白,时间一长他也知道了。从贝多芬打电话来从不催促他回去的这件事就很明显。   肖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朋友。   钢琴家就连生气的瞪眼都温温柔柔的。   肖邦真的不适合正面冲突。   库洛里多不痛不痒地收下了音乐家的瞪眼。   给弟子找来了一个免费的顶尖钢琴启蒙老师,又卖了个人情给浪漫社,顺便让小荆跟肖邦结个善缘,一举三得有什么不好。   大魔法师老神在在。   --------------------   作者有话要说:   肖邦:巴适(葛优躺.jpg)   +   * 土耳其进行曲:Piano Sonata No. 11 in a major (kV. 331)III 第19章   狗卷荆一路兴奋得不得了,那双沉静的绿眼睛如冬去春来的雪山湖泊,冬日的冰面在春风之下逐渐消融,明亮剔透的绿色从湖底渗出,世界最顶级的宝石都无法媲美的最纯净的绿。   小孩的卓悦表现得如此明显,凉子很难注意不到:“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狗卷荆举起谱子:“我要练四手联弹了!”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我要跟肖邦老师一起练四手联弹了”,不过库洛里多说过,肖邦身份特殊,这次是秘密来日本的,所以狗卷荆就连爸爸妈妈都没透露过这半年多来,他已经换了个靠谱的钢琴老师。   “是吗?真是太好了。”对音乐不太了解的凉子,单纯地以为孩子是因为四手联弹而高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小荆以后中学请老师和上大学的费用*了。   总不能一直都拜托库洛医生吧?   一直自由散漫的油画家狗卷凉子发现,自己也得好好努力才行了。   大人面上还是充满了欣喜和鼓励:“那小荆要好好努力才行,先做完作业再去练琴吧。”   “好。”狗卷荆抱着琴谱回房间。   换做四年前,凉子想都不敢想儿子能有这么活泼的时候。   都是托了库洛医生的福。   两个人关注点歪了些,总体来说也差不远。   写完作业的狗卷荆迫不及待的开始查莫扎特*和《土耳其进行曲》,这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小狗卷摸摸自己的心脏,感觉并不讨厌。   莫扎特出名很早,从小就是个音乐天才,5岁开始就写曲子,6岁开始在各国进行演出,8岁已经创作出属于自己人生的第一首交响曲*,仿佛被缪斯女神独宠,从此以后创作之路一直没有断绝过,就没有音乐灵感枯竭的时候,音乐的盛产量令人望尘莫及。   在肖邦口中的莫扎特,是个很喜欢在交稿死线蹦跶的人,明天交稿,今天一个字没写也敢去参加舞会跳到半夜,醉醺醺地回家才开始拿笔创作——最气人的是,他这都能写出不错的曲子!   不过这种挥霍天赋的行为,贝多芬很不认同。   贝多芬对音乐可是非常严肃认真的,肖邦对音乐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天才音乐家性格浪漫纯真,他的曲子里一直洋溢着一股活泼纯真的气息,《土耳其变奏曲》也没有脱离他的这种曲风。《土耳其》不长,作为莫扎特钢琴奏鸣曲k331中最出名的一章,一共就只有三分多钟,和《小星星变奏曲》类似,音乐主题极其简洁而节奏丰富,八分音符的节奏,配上十六分音乐来提高曲子的活泼快活感,整齐却不显得沉闷,而是充满了莫扎特式的快乐。   和李斯特那种花哨多彩的装饰音不同,《土耳其进行曲》朴实有力,并不讲究炫技。   狗卷荆看了一整个晚上的资料,才算是心里有点数。   学钢琴就是这样,最开始练童子功,最基础的技术和技巧,在练习中锻炼手臂、手腕、手指,不断适应钢琴演奏,曲子能弹出来了,就开始下一步的表现和表达,了解曲子背景、作曲家等各方面资料,这个阶段过了,还有下一个阶段。   艺术表现永远没有上限。   狗卷荆还搜了很多演奏家的演奏版本,一来二去就睡晚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打着大大的哈欠,难得在课堂上打瞌睡。   他的同学和老师都觉得有意思,保持着默契没有把他叫起来。   晚上狗卷荆尝试了三遍,就已经可以不用放谱子把曲子弹下来了,肖邦和库洛里多都在旁边听,还有忠实乐迷可鲁贝洛斯和平安。   “听得出来他真的很期待,”库洛里多笑道:“总算有点小孩子的感觉了。”   《土耳其进行曲》是莫扎特22岁的时候创作的,年轻的作曲家还没有经历生活的毒打,音乐之间充满了灵巧和绚丽,开朗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肖邦也笑了,而且越听笑得越开心。“真可爱。”   “果然他非常喜欢你。”   肖邦挑了挑眉,闻到了一点点酸酸的味道,笑道:“也听出来你非常喜欢他了,几年前你可还不是这样的人。”   波兰人还记得最初和库洛里多接触的时候,字里行间都能看出这是一个隐士般的高人,换句话说就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深。肖邦看不透他,却被他渊博的知识折服。   库洛里多想了想,发现自己这几年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情绪波动变大了。   大魔法师却有点开怀,“没办法,谁叫小荆这么可爱呢。”   第一次如此长时间接触小孩的肖邦很是认同,“灵气十足,接下来就靠时间打磨了。”   所谓情感表达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除了演奏者本身的经历和感受,还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磨。   肖邦看着努力的孩子,感觉他也受到了鼓舞。   小荆是全心全意考虑钢琴的事,并且乐在其中,唤起了肖邦最初和钢琴相处的愉快回忆。   可鲁贝洛斯被放在了钢琴上,心思却全都在库洛里多和肖邦那里,听到他们的对话还呆了呆。   好像,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   一潭死水开始流动了起来,不只是库洛里多,他和月也有了变化。   以前的月可不会怼人的,采用月之魔力创造的魔法生物正如他的来源,高高挂起,俯视众生,高贵的同时也非常冷漠。   现在的月还会跟甜牌*学做甜点蛋糕。   布偶的视线放在了眼前正专心弹奏的孩子身上,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感激。   他不知道是不是狗卷荆的“意外属性”带来的变化,但在太阳狮子看来,总比以前那种平静到不留一丝痕迹的生活要有意思。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狗卷荆都在反反复复地练。   会弹和弹得好是两回事,每个音、每个音符的句子都需要时间不断打磨、钻研,这是老师都无法帮助的硬功夫,所以钢琴课通常一周只会上一两次,其余的时间都是练。   枯燥,烦闷。   一个人的琴房,不断的练习。   但狗卷荆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练一遍,录下来听一遍,就好像自己和自己对话一样。   刚才自己在想什么,或许那一刻的自己是没有概念的,重新播出来的时候,就清晰多了。   狗卷荆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练习。   想象着肖邦老师和自己合奏的时候。   狗卷荆终于也弹出了小鸟一样的音符。   ……   东京,五条家。   自从【六眼】的五条悟出生之后,五条家就处于高度戒备同时极其兴奋的状态,尤其是长老们,对五条悟周围的一切都严加看管,企图从根源上切断一点“不正确”的歪风邪气。   绝对不能像隔壁禅院家一样!   只要【六眼】长大,五条家妥妥的会登上家族巅峰。   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咒术已经带来了便利,明面上加茂家和禅院家都在开始和五条家示好,甚至相关的任务指名五条家的也大大增多。   然而备受瞩目的五条悟,并没有如长老们的希望那样去成长,他自从6岁可以自主了以后,就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   五条悟也觉得很奇怪。   明明他们都知道【六眼】代表着什么,却老是妄想自己可以瞒天过海,用天衣无缝的演技瞒过【六眼】。   脑子不好吗?   曾经,年幼的五条悟并没有反抗的权利。   天生【六眼】就意味着他从出生开始就得被动接受太多信息,对于一个婴儿来说,一个不好会变成傻子,所以幼儿时期的五条悟只能被关在一个几乎全密封的房间里,避免他因为庞大的信息把自己变成傻子。   他的世界最初是封闭的。   慢慢才多了些东西。   可惜,五条悟最初认识到的并不是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而是人心有多肮脏。   两岁的孩子望着长老一张长满了褶子的脸,他们都想要用慈祥和善良填充自己的每个缝隙,可惜本身就不是那样的人,虚假的样子让五条悟看了都有点作呕。   拥有苍蓝之眼的神子默默观察着世人,不带一丝偏颇,冷静分析他们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   这时候的长老还没有意识到五条悟的可怕。   罕见的咒术只存在于传说和记载当中,五条家的人对它的威力根本没有直面的了解,理所当然地低估了这种终究咒术的可怕。   任何咒术都无法与【六眼】相比。   世界在五条悟的眼里是透明的。   年幼的神子感觉到了厌烦。   --------------------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本的音乐科,私立大学一年学费至少RMB10W,公立则是3W左右(非完全统计数据),还没算上其他生活费之类的,众所周知,日本的生活成本也是很高的。   *本文采用巴洛克时期、古典主义时期、浪漫主义时期这个分法,莫扎特和贝多芬严格来说属于古典主义音乐家,也确实启蒙了后面浪漫主义音乐,可以看做其开端来,所以两位巨匠虽然放在浪漫社,和实际历史并不完全相同,请注意。   *莫扎特灿烂光明的前半生,真的是书都不敢写出来的杰克苏。   *甜牌:百科翻译甘牌,我之前好像看到有这个翻译,觉得甜牌比较可爱。 第20章   五条悟第一次听说狗卷荆这个名字是在七岁的时候。   普通的孩子该上学校的年纪,也是咒术师非常重要的时间点——可以决定以后人生道路的时间点,这两年没有觉醒咒术的话,基本就没有成为咒术师的可能了。   狗卷家在御三家看来是异端,不仅是因为他们家族奉行减少咒术师的宗旨,导致家族的人口越来越少,到现在仅剩狗卷雅也一脉,还因为他家的咒术传承非常的纯粹。   在漫长的发展当中,咒术家族之间总是会相互联婚,咒术的传承也各有交叉,一个家族之中继承到的咒术各种各样都有,唯独狗卷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们只有两种情况:没有,或者咒言术。   口口声声自称“纯血咒术师”,在五条悟看来,狗卷家这种才叫做真正的纯血。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现在的五条悟,适合当一个沉默寡言,漂亮冷漠的洋娃娃,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见和意识,和假装慈祥的长老们一起,大家玩“看看谁的演技更好”大比拼。   然后就听到了长老们对狗卷家的讨论。   “狗卷雅也去横滨了?”   “我早就说过不该让他去政府任职,现在他就去横滨组织专门管理我们的部门,白眼狼。”   “有专门沟通的部门也不能完全说是一件坏事。”   “他妻儿呢?”   “留在东京治疗,狗卷荆的病看起来好一点了,但依旧是一点咒术波动都没有。”   “看来是不会觉醒了。”   “还留在东京就够了。”   “咒言一族终于要消失了吗?”   “这倒也不坏。”   五条悟【看着】他们。   经过了这几年的锻炼,光是这样看着就能知道每个人心里的所思所想了。   明明都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却依旧妄想着操控世界。   狗卷荆?   生病了吗?   五条悟有点好奇。   不过他好奇也只能默默把名字记在心里,还没有自保能力的五条悟现在就是个行动的靶子,禅院家和加茂家明面上客客气气,可暗杀榜上五条悟的名字早就在他出生的时候挂上了首位*,也就是五条家全力保他,他现在才还能够坐在这里看这些快要腐烂的人表演。   这件事也是他们告诉他的,就是为了证明五条家在保护他这件事上出了多大的力,让他学会感恩。   最好是那种感激流涕、肝脑涂地的感恩。   闭上了双眼的神子在心底嘲笑着愚昧的人类。   ……   在狗卷雅也和库洛里多联手打造的保护线下,狗卷荆对咒术完全没有概念,就连咒灵都是生撕党,非常凶残。   正常来说,狗卷荆是不可能有咒术的。咒术源于咒术师本身的负面情绪,咒术师越是压抑,咒术越是强悍,从这个角度来说,咒术师都是疯子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狗卷荆的情绪波动极其微弱,从咒术力量的来源来说,他即便有咒术顶了天也就是个四级。   所以音乐家才显得可贵。   能够以音乐的形式祓除咒灵、安抚人心,在上层人士看来,比咒术师要高级多了。   也安全、高雅。   不过现在,咒术界的一切对于狗卷荆来说都太遥远了。   他还在兴致勃勃研究四手联弹。   “四手联弹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室内乐演奏形式,起源于西方并一直延续至今。”肖邦和小狗卷坐在同一张琴凳上,手指划过琴键,“罗伯特曾经说过,四手联弹是室内乐最亲密的一种演奏形式。”   “为什么?”   “因为首先,四手联弹需要两个人坐得很近,演奏的过程之中不可避免的会有身体接触。”肖邦时隔多年再一次和别人进行四手联弹,发现自己也有一点点紧张,但是对上狗卷荆的绿眼睛,那种纯粹的绿色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情绪,“其次,演奏的时候除了留意自己的声部,还要时刻注意别人的声部以及两个人的整体演奏效果。”   “顶级的音乐家,从音乐之中就能听出一个人的内心,当他同时在四手联弹的时候……”对方在他面前袒露无疑,同时自己也是。   年纪越大,肖邦对于这种“坦诚”就越是恐惧。   他害怕他人的丑陋,更害怕自己。   音乐对他来说是对内心的探讨,当人不能对自己坦诚的时候,他的音乐也会展现出这一点。   小狗卷眨了眨眼,“在老师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诶?”肖邦意外地愣了愣,然后温柔地回答道:“你就像是一块世间罕见的原石。”   假以时日,用心打磨,就能成为举世稀有的绿宝石,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夺目。   嗯?所以要用宝石来比喻的吗?   小狗卷斟酌了一下,说:“老师在我眼里,就像是一块琥珀。”   “通透,包容,同时又软,很容易就会黏上污垢,需要仔细保护,经常清理。”   肖邦一听,笑了。“听起来不是一块好的宝石。”   狗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因为这样才珍贵。”   ——“但也因为这样才容易受伤。”   肖邦:“……”   “你还没到8岁,怎么说话老气秋横。”   “因为我要鼓励老师啊。”狗卷荆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是从电影里面看来的台词,意外的很适合。”   肖邦:“……”   他忍不住又笑了。   就连这种地方,都让肖邦觉得他特别可爱。   多亏他插科打诨,敏感的钢琴诗人平静不少,他带着狗卷荆开始第一轮的合奏练习。   两个人的身高差距让他们的配合需要不断相互迁就,第一次的练习只能说是弹完了整首曲子,其他就不要想了。   肖邦让月重新搬来了一张琴凳,给狗卷荆调了高度,又调整了两个人之间的位置。   “要注意倾听我的声部和你自己的声部,”第二轮练习之前,肖邦重新强调重点:“然后想象一下,你想要我们共同演奏出什么样的音乐,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两个人的融合是四手联弹中最重要的课题,决定整个演奏的成败。但是在这之前,听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声音,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好了,一二三,走起。”   练习的时间过得飞快,多亏两个人对乐谱的熟悉,进展也非常迅速。   四手联弹最尴尬的莫过于一个人练了,另一个人却没练。不熟悉的情况下,别说合奏了,能理顺弹一遍就谢天谢地。   肖邦和狗卷荆不存在这个尴尬,他们两个人现在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体型差。   他们之间动作大一点,肖邦就很容易撞到狗卷荆的头,波兰人不得不小心翼翼,但是过于小心,音乐的展现就不如预期。   库洛里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磨合,时不时拍一点视频和照片,每天发给远在巴黎的贝多芬。   浪漫社大家长:“……”   今天是“看我小弟子多可爱”,拍的是肖邦带狗卷荆弹琴的互动,在练习四手联弹之余,他们还在弹各种奇奇怪怪的曲子。   昨天是“肖邦弹的琴连猫都不爱听”,拍的是平安被狗卷荆强行安排前排听众座位,猫猫撇着飞机耳缩着脖子,听肖邦在弹一点都不适合他的李斯特的曲子。说出来都没人敢相信这是钢琴诗人弹出来的曲子,听在贝多芬的耳朵里像拿着锯子木头,咔呲咔呲得让贝多芬都想自己抢过锯子动手了。   前天是“猫不理之肖邦系列N”,拍的是狗卷荆在和狗卷荆不在,平安的两幅面孔。狗卷荆不在时,大猫就是懒洋洋的样子,波兰人叫它只会摆摆尾巴尖,给个朕已阅意思意思,狗卷荆在的时候,就算拿个塑料球,猫猫都热烈捧场,好动又活泼,会蹭别人小腿,还会甜滋滋地喵喵喵。   之前的视频还有记录肖邦特意找各种具有实验性和先驱性的谱子弹奏,有时候弹着弹着自己都笑场弹不下去了,灿烂的笑容也感染了贝多芬。   音乐家也试过找狗卷荆作弊,让小孩帮忙弹某些音,让李斯特搞不清楚他怎么手指在这边还能咻的一下跨十几个键弹到那边的音。逗到朋友的肖邦挂上电话,会和小朋友一起偷笑,开朗得不像之前那个忧郁的钢琴家。   遥远的音乐大师贝多芬,被动记住了库洛里多有个弹琴不错的弟子叫狗卷荆,小弟子很乖巧,就是有点情绪障碍症,让他表达不是很顺畅,他一家三口,还养着一只双标大猫。   虽然每次贝多芬爸爸只会回复一个句号,和傲娇猫猫异曲同工的“朕已阅”盖戳,但是每个视频都好好看了下来,还一个个点击保存。手机里的内存逐渐被库洛里多的视频霸占,再也不是过去清一色的乐谱、乐队和音乐家了。   就连手机推送都开始给他推萌宠视频和亲子教育。 第21章   和远在日本的肖邦欢乐日子不同,浪漫社内因为李斯特和坚持贵族音乐的人,个个焦头烂额,尤其是缺乏肖邦安抚的李斯特,音乐会的钢琴都带着一股要爆炸的味道,不懂行的人一听还以为看到了另一个燃烧的贝多芬。   贝多芬:“……”   这种紧绷的情绪连一直快乐无忧的莫扎特都影响到了。   众所周知,莫扎特的人就像他的音乐一样,充满了童心,简单明快,忧愁在他的心里总是难以维持三天,这段时间在浪漫社却连连被低气压影响到,今年的音乐又双叒叕延期。   拖延达人借口都准备好了——没心情!   粉莫扎特的人对大师的拖延症都有所了解,非常佛系。   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大概只有贝多芬。   有小灶的音乐大师不仅不烦,还美滋滋。心情极好的时候,会隔空指点一下肖邦和狗卷荆的四手联弹。   有一天,贝多芬的小灶被莫扎特发现了。   固执的男人对电子产品一直很抗拒,手机的型号都很古老,没有密码和指纹解锁,莫扎特经常拿他的手机打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贝多芬根本没有一点防备。当莫扎特看到贝多芬手机里一堆宠物和亲子互动推送的时候,音乐大师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贝多芬是个音痴,对音乐极度痴迷,生活的所有一切都为了音乐进行,以前除了相关的音乐推送之外,从来没有掺杂过其他东西。   这是一个就连大数据都无可奈何的男人!   今天居然开始看宠物和亲子视频?   莫扎特可以大声喊一句:中!邪!了!   作曲家一路溯源,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贝多芬保存的小视频。   就,太简单了,毫无成就感。   莫扎特抱着贝多芬的手机一个个点开看,被《肖邦的休养生活纪录片》迷住了。   真的很好看啊!   小孩可爱漂亮听话,关键是弹琴的天赋极高。他养的猫霸都聪明得很,孩子弹琴的时候会主动(X)来听音乐!   肖邦也开朗了不少。   以前的肖邦是浪漫社会脾气最好的那个人,在脾气各有各奇怪的浪漫社之间,经常充当润滑油来保护大家的关系,也因此他是整个浪漫社中最薄弱的一环。   他会在意别人。   这是一个在他们之中少见的品质,也是很容易受伤的品质。   浪漫社的黑子一直骂他们我行我素,浪漫社的成员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理直气壮,连带着粉丝都觉得理所当然,就连脾气第二好的莫扎特,都会用心情的原因延期音乐会。   所以肖邦在他们这群特立独行的人之中,过得有点辛苦。   现在看到肖邦终于快乐了,莫扎特也放心了。   小弟子好啊,治愈系。   莫扎特对素未谋面的狗卷荆连带他家平安的好感度都upup。   抱着贝多芬手机的莫扎特很快就引起了浪漫社其他人的注意,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个跳下来库洛里多的坑。   后来大家都嫌贝多芬的手机屏幕小,干脆投屏一起看。   贝多芬回来看见了也不生气,反而是放下了乐谱坐在后面和大家一起看。   莫扎特最小孩子脾气:“真开心,我也好想去日本玩。”   贝多芬斜了他一眼,没人搭理他。   到了他们这个身份,随便走走都会被严格监视,如果不是肖邦沉寂了两年,走的又是库洛里多的路子,要出去还没那么容易。   他们之中,感情最复杂的要数李斯特。他高兴朋友在日本玩得开心,又担心肖邦呆日本高兴了不回来,还有点吃醋,而且是两头醋。   可恶,我也想要和肖邦四手联弹!   我也想要可爱的弟子!   可爱听话还天赋高,简直就是每个音乐家梦寐以求的学生。   威尔第看一眼李斯特,又看一眼李斯特,最后默默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门德尔松把他们的互动都收在眼里,在心里哈哈哈笑出声。   李斯特也有今天!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库洛里多加了浪漫社所有人的通讯,一起拉了个大群,每天转播肖邦的神仙日子。   波兰人最开始看到群里自己的视频懵了三秒,再看大魔法师,对方毫不心虚的和他对视。   最神奇的是,肖邦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生气:我这算不算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   浪漫社怎么鸡飞狗跳,狗卷荆不知道,他只看见了库洛里多和肖邦的眉眼官司。   狗卷荆夹在他们中间,也努力试图支起天线接收他们的眼神信号,钢琴家抬手撸了一把小孩的头,把不存在的天线顺手拔掉,拉着小孩看去年的维也纳交响乐团新年演出,去年的指挥正是门德尔松,演奏的是施特劳斯三父子的六首经典曲子*。   “仔细听,小荆。”肖邦提点他:“交响乐是综合性的音乐表现形式,没有比交响乐更讲究音乐配合,每个声部、每种乐器之间,必须强弱有序,在指挥家的手里捏合成一首曲子。”   狗卷荆点头,抱着猫咪认真听交响乐的配合。   平安全身心散发着一股丧气,脑袋趴在狗卷荆怀里,屁屁躺在肖邦怀里,大尾巴只有尾巴尖的地方偶尔抖一抖,表示一下“我在我听我没睡着”的意思。   可鲁贝洛斯坐在狗卷荆身边,不知道是同情自己还是同情猫。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明显了,平安假寐中注意到了这个黄色的布偶,趁狗卷荆不注意伸出猫爪碰了碰小可。   小可高高地挑起了他并不存在的眉毛。   可鲁贝洛斯严格来说是魔法生物,可他也是猫科魔法生物。猫科嘛,无论是大猫小猫,都有一样的好胜心。   太阳狮子趁着狗卷荆专注在交响乐上,伸出布偶短短的手拍掉了平安的爪子。   另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猫对于静止物品的好奇心是有限的,一旦这东西会动……   平安:!   猫眼瞬间睁大,瞳孔微缩,它紧紧地盯着可鲁贝洛斯,爪贱的又去碰他。   小可:所以说我讨厌动物!   小可把它的爪子拍开。   平安又去碰他。   可鲁贝洛斯的小圆眼睛都变成了刀子的形状。   小样,看你大爷我的!   两只猫科在狗卷荆旁边玩起了“你拍一,我拍二”的游戏,不断被误伤的狗卷荆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小主人伸手摸了摸已经开始玩嗨了的可鲁贝洛斯,小布偶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了,随后狗卷荆又捏住了猫爪,拍拍平安的猫脑袋,一街猫霸马上把爪爪揣好,放圆了猫眼,努力展现自己最讨人喜欢的一面。   两个小家伙就在他手下乖巧起来。   旁边的肖邦根本没注意到两个小家伙的官司,他在中间休息的时候才长舒了一口气,朝狗卷荆问道:“感觉到了吗?”   狗卷荆没反应过来,“嗯?”   肖邦倒没有指责他走神,反而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没法专注这么长时间才是正常现象。“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圆舞曲了,现在听起来竟然还觉得很亲切。”   圆舞曲(Waltz)这个名字部分人可能很陌生,它更出名的另一个翻译是华尔兹,由于舞蹈时需由两人成对旋转而得名。欧洲的舞会特别喜欢组织跳圆舞曲,不仅因为这种舞蹈简单易学,还因为旋转的舞姿能够完美展现女士们的美丽,无论是从那个角度看,淑女们的礼服裙摆在舞蹈的带动下都如花般绽放。   肖邦曾经在舞会上无数次听着圆舞曲跳舞,听到耳熟能详,听到无比厌烦,但到了今天重新再看,居然又想伴着圆舞曲跳舞了。   下半场头三支曲子还是施特劳斯家的圆舞曲,肖邦拉着狗卷荆起来,带着小孩子开始跳这种节奏很强、步伐简单的舞蹈。   小狗卷短腿短手,又压根没学过,自然是配合着肖邦乱跳一通,波兰人毫不介意,还很享受看小孩手忙脚乱的样子。   “对对对,先左脚,哈哈哈……小荆你还没长大呢。”   他们在投影面前转了一个又一个圈,狗卷荆依旧不会正统的舞蹈步伐,却也找到了配合肖邦的方式。   肖邦觉得更好笑了。   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的平安被掀翻下地,它似乎有点愤愤不平,竖起大尾巴追着转来转去的两个人开始喵喵喵,喵到成功代替了小狗卷的位置,被肖邦带起来转圈圈。   猫霸第一次尝试被转晕的滋味,被放下地的时候走路都不稳,自己左脚踩右脚。   “喵……喵~?”   无论是突然兴起的肖邦,手忙脚乱的小狗卷,还是晕乎乎的猫咪都被拍进了库洛里多的视频里。   月沉默地陪在主人身边,忽然主动说:“你不下去吗?”   “嗯……”库洛里多举着摄像机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在这里呆了好几年的月,再也不是那个对库洛里多言听计从的月,他一把夺过库洛里多的摄像机,在库洛里多惊讶的目光中红了耳朵:“你,你一起去。”   库洛里多的眼神好像看到自家木鱼呆瓜的孩子突然开窍,神奇得不得了。   就在月即将恼羞成怒之前,库洛里多首先动起来,“那视频的事情就拜托了。”   “……我知道了。” 第22章   狗卷荆就在这种不紧不慢的气氛中,和肖邦一起练四手联弹练到十月。   10月8日,周六,狗卷荆如同每一个周末一样前往库洛里多的小红楼。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个大箱子,看起来像快递盒。   所以库洛里多这个老古董也学会网购收快递了吗?   这个念头在狗卷荆的头脑里划过了一下,他背着小书包走进小红楼。   库洛里多和肖邦依旧在后花园里,坐在落英缤纷中悠闲地享受他们的下午茶。   狗卷荆现在对樱花是彻底丧失了兴趣,却越来越喜欢库洛里多的甜品库存,也不知道他那里挖来的厨师,甜点那是越做越好。   专注于点心的小孩是没注意到两个大人的眼神交流。   肖邦:他忘了呢。   库洛里多:这一点也很可爱。   肖邦瞧了一眼沉迷甜品的狗卷荆,低头的孩子露出一个可爱的发旋,宛如猫猫圆润的后脑勺,非常让人想rua一下。   波兰人还是想想,库洛里多就下手了。大魔法师朝着小狗卷拍拍大腿,当小孩子不为所动的时候,魔法师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俊雅的医生没有了微笑,低垂的眉眼总让人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狗卷荆喝了一口今天的牛奶,咸的。然后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手上的曲奇,跳下了自己的椅子,抱着可鲁贝洛斯主动“投怀送抱”,坐上了库洛里多的大腿,惊掉了肖邦的下巴。   欧洲的教育理念是从小就要培养小孩独立,从学会走路开始,就很少有乐意让人抱的孩子。之前肖邦发现狗卷荆给抱抱之后,就没少挨挨蹭蹭,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对可爱的学生伸手。   万万没想到还有库洛里多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最重要的是——狗卷荆还肯让他抱!   主动的!   波兰人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只有库洛里多知道是怎么回事。   狗卷荆没什么“长大了就不能抱”的羞耻心,狗卷爸爸常常在他面前装可怜,念叨“现在不多抱抱以后就没机会了”之类的话,给他灌输歪了概念,让小孩觉得能让人抱的时候要多抱抱。   他也不是不知道库洛里多是装的,只是他对心里重要的人,就算是装出来的样子都会纵容的不得了,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帮亲不帮理。   要是肖邦放下面子装个可怜,小狗卷也会抱抱他。   就看波兰人有没有库洛里多那么不要脸了。   下巴搭在狗卷荆的头顶,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魔法师笑了。他捻起一个小蛋糕递到狗卷嘴边,小孩张嘴就咬了一口。   肖邦倒吸一口气。   喜欢孩子的波兰人没结婚,也没孩子,看到库洛里多喂小狗卷的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个人联手带歪了狗卷荆对于亲近的人关于“距离感”这个课题。   享受完甜点之后,就开始今天的正事。   库洛里多准备好了完备的摄影,把二楼的钢琴室整得像个专业的录音棚,迟钝如狗卷荆都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看看库洛里多,又看看肖邦,从两个人的表情上一点都没看出来问题。   那就是没问题。   狗卷荆经过了近两个月的练习,和肖邦逐渐配合完美,再也不会发生神奇车祸。   库洛里多作为唯一的听众,笑吟吟地给他们鼓掌。   他把新的素材和之前的放在一起,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练习纪录片,投影在大屏幕上。从他和肖邦磕磕绊绊,什么打头撞脸都发生过,一直坚持到现在。   也是这个时候,肖邦也直观地看到了学生的进步。   他知道狗卷荆进步得很快,却从来没有概念他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狗卷荆作为一个6岁多的孩子,放在莫扎特、李斯特、门德尔松这些世界级顶级天才的身上,他的技术和表达只能说达到了一个天才的及格线。但他有一个别人所不能及的品质,就是坚持。   一个6岁的孩子,自从肖邦来了之后,课余时间几乎全部花在了钢琴上。   自律。   肖邦见过上一个这样执着的人,还是贝多芬。   狗卷荆从两个多月前的“还可以”,需要肖邦带着他、迁就他,降低自己的水平和标准来配合他,到现在和顶级钢琴家配合自如,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坚持下去,小荆。”肖邦被库洛里多一手剪出来片子带动了情绪,他既有为人师的成就感,又有眼看一颗新星冉冉升起的激动:“我在欧洲等着参加你的音乐会。”   反而当事人狗卷荆很冷静,“好的,肖邦老师。”   片子播到最后,整个钢琴室忽然一暗。   一行字投影出来——“小荆,生日快乐!”   今天的狗卷荆,就是一个7岁的孩子了。   狗卷荆眼神定定地看着那行字,足足三四秒没有回神,直到神出鬼没的月拿出礼炮,三个人人手一支,对着狗卷荆一并拉环。   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小孩首先把手里的可鲁贝洛斯举在头顶。   布偶粘了一身的彩带。   小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可鲁贝洛斯觉得自己无语的时间越来越长。狮子很想对苍天问一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不过看在小孩今天生日,小可也不跟他计较了。   在受害可的背后,却是弯了眉眼的狗卷荆。小狗卷分别给库洛里多和肖邦一个抱抱,声音小还有点羞涩:“谢谢。”   可爱得让肖邦没忍住把他抱……颠了颠。   体弱的钢琴诗人是抱不起一个七岁的孩子的。   库洛里多侧脸咳了咳,假装自己没笑出声。   在小红楼的庆祝活动结束之后,回家还有爸爸妈妈的庆祝,爸爸特意请假从横滨回来,带给狗卷荆一个两层高的大蛋糕。今年的狗卷荆依然没有幼驯染,也完全忘了邀请到小朋友一起来庆祝,不过对他而言,有爸爸妈妈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生日庆祝。   即便他自己不记得了自己的生日,身边仍然有亲朋好友替他记住,为他考虑,和他庆祝,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   庆祝之后,就到了孩子该睡觉的时候,凉子看过小狗卷,给他掖好被子之后,回到客厅。   和刚才的欢乐不同,凉子显得有些忧愁。   “真的非去不可吗?”   雅也伸手搂过凉子,让妻子靠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不行,但你也知道,早去早安心。”   7岁的孩子还完全没有觉醒迹象,也没有咒言师的外显特征,加上小荆的情绪病,如果顺利的话,这个孩子可以一生都与咒术界隔绝。   当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他们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的想法,咒术界御三家就以咒术为荣,他们有矛盾的两面,面对强而有力的咒术极其推崇,面对弱小的咒术师和无法觉醒的人又极尽鄙夷,对普通人的态度反而稍微好点。   他自己也属于这个鄙视链中的底层。   就是因为在底层,抬头的时候才能看得更清楚。   “走一趟就好,早点去反而不是一件坏事。”雅也私心也不想小荆走这无谓的一趟,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和个人意志没有关系。   雅也一直隐隐觉得,他家儿子并没有现在看起来的那样普通。   也正因如此,才要赶紧去。   凉子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小时候也走过这一趟,实在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小荆的外婆未出嫁前姓禅院,不过她们这一支距离主家的血脉十万八千里,早就不在主家居住。而且外婆年轻的时候就自请出了禅院家,出嫁之后理应和禅院再无关系。就算这样,凉子还是回了一次禅院家。   因为不回去,她就会一直被禅院家限制,无法离开东京。   未确定是否觉醒的孩子,会被以各种理由限制出入。   霸道得令人厌烦。   凉子至今仍然忘不掉那院落,好像房檐都特别低,灰沉灰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那时只是远远的在院子里对家主磕了个头,甚至看不清坐在主院里没出来的家主长什么样,但他鹰隼般的眼神深深刻在凉子的脑海里,当天晚上还做了个噩梦。   “你们这次要去哪一家?”   御三家对外一体,就看哪一家对狗卷家发出邀请。   狗卷爸爸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五条家的邀请。”   凉子反而松了口气:“五条家总比加茂家好。”   最优选是禅院家,凉子已经不算禅院家的人,起码还能拉得上一点关系。最差的是加茂家,他们极端奉行以咒术决定地位,每一个觉醒咒术的成员最大的家族任务就是生孩子,生出更多更多继承加茂家咒术的孩子,庞大的人数使得每一代加茂家的内斗都非常严重。   狗卷雅也和妻子的想法却不尽相同。   五条家出了一个【六眼】之后,他在雅也的心里就是最优选。 第23章   狗卷雅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他们一早上来拜访五条家,五条家曾经的家主继承人亲自出来接待他们。   说是曾经,因为现在谁都知道,下一任的家主必定是五条悟。   咒术界就是这么现实,强者为先,只要五条悟平安长大,五条家的未来必定以他为主。只是五条家似乎也没想过,按照他们现在的教育方式,究竟会教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出来。   狗卷雅也对此并不看好,他只担心儿子被熊孩子欺负。   而狗卷荆,则被带到了五条悟的院子。   狗卷荆打量了一下院落,小河流水,一步一景,看得出来打造的人不计成本精心布置,也看得出来对方对住在这里的人毫不关心,他似乎没想过如果孩子从假山上摔下来,或者掉进河里会怎么样。   又或者,他们根本没把住在这里的小孩,当做孩子来考虑。   非常僻静的地方,围墙极高,高到和五条家的其他院落彻底划分成两部分,周围被都布置了帐,鸟雀昆虫都不靠近这里,死寂。这里自成一个世界,或者说是被遗忘的世界角落,就像一个特意打造的井底,就为了培养出一只井底之蛙。   然而谁都知道——【六眼】并非池中物。   也可以这样理解,五条悟并非池中物。   六眼在前,五条悟在后。   五条悟是谁不重要,五条悟是六眼的所有者才是最重要的。   仆人将他带到院子的门口就离开了,面对这么一个寂静犹如墓地的院落,狗卷荆镇定得不像是一个刚刚过了生日才七岁的孩子,他单独走进院子里,一直走到河流的尽头,才见到另一个人。   要怎么形容五条悟才好呢。   他拥有着一头雪白的头发,比撒落在海面上的月光更透亮,比冬天的初雪更纯净,宛如雪山之上被第一缕阳光照耀到的那抹白,是神明钟爱的颜色。一双苍蓝的眼眸蕴藏着这世界所不能拥有的光,当他看向人的时候,没有人能记得呼吸。   从外貌的精致程度上来看,他和狗卷荆都属于神明造人时的炫技产物,似乎拥有比潘多拉诞生时更加美好的祝福。   五条悟看见狗卷荆时眼神一亮,他貌似天真活泼,开朗热情:“你是小荆吧。初次见面,我是五条悟。”   相比他的态度,狗卷荆就格外冷淡。“你好。”   第一次遭受冷遇的五条悟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你不喜欢我吗?”   配上他的容貌,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愿意拿出所有一切来换他开颜。   迄今为止,五条悟还没有遇到过人不喜欢他(的脸)。   可惜他遇到的是狗卷荆,注定要献出他的第一次。   狗卷荆,对陌生人可以称得上铁石心肠,只是淡淡地说:“不喜欢。”小孩还厌恶地皱起眉头:“所以你可以停止观察我了吗?”   话音一出,五条悟第一次感受了被拒绝的压力。   六眼第一次碰壁,好像直线跑的选手突然撞到了墙,猛地一下反弹回来,弹得五条悟的眼睛生疼。   360°全方位无死角的六眼失去了它的作用,五条悟短暂地回归到了正常人会有的视线。   五条悟不怒反喜:“哇哦!”   这还是号称无所不能的六眼第一次碰壁。   原来那些老头子说的也不是真的嘛。   对家族长老一直假装顺从的五条悟,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好的好的。”五条悟笑嘻嘻的闭眼又睁眼,睁眼又闭眼。   好神奇,闭上眼睛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六眼是很难控制的,即便闭上眼睛,人类的眼皮仍然难以阻止六眼收集信息,它超越物理意义上的视角,不论角度和时间来收集周围一切的情报,从一点细微的痕迹当中看到过去、现在、未来,大量的信息源源不断地灌输到所有者的脑海之中。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六眼会被五条家偷偷称作“神之眼”的原因。五条家的长老坚信,只要运用妥当,六眼就是无敌的。   曾经五条悟也是这样以为,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六眼滋生出了他的傲慢。   “这种感觉好神奇。”五条悟一反平时沉默少语,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像刚刚才被拒绝,“原来普通人的视角是这样的吗?”   “好窄,好小,真的只能看到一点点,而且闭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一次关闭六眼的五条悟,感觉头脑清醒,像个终于被清理了内存的CPU,快乐地运转起来,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卡顿。   他围着狗卷荆转,对他好奇得不得了。   “我们来干点什么吧。”五条悟搞事的心开始萌动。“干点什么好呢……”他开始自说自话了。   话语一直在正常范围的狗卷荆开始保持适度的沉默,因为他发现五条悟好像几百年没说过话一样,对着他要把这憋了几百年的槽通通吐出来,从院子吐槽到五条家,灌了狗卷荆一耳朵五条家的八卦。   不该说的他也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在测试狗卷荆的反应。   而小狗卷——小狗卷没有反应。   他对这件事经验丰富,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装了什么“让人源源不断吐槽”的buff,总之和他熟悉一点的人都忍不住吐槽的冲动。   指路壹原侑子和肖邦。   多亏他们,狗卷荆莫名其妙很了解里世界和世界顶级音乐圈的八卦。   现在不过是多了区区一个五条家罢辽,狗卷荆表示不值一提。   小情报狗卷荆不为所动,五条悟就开始爆一点大情报:“我觉醒了【无下限】。” 他担心狗卷荆不理解,自动配上了解释。   无下限和六眼,五条家的无敌套餐。   无下限作为五条家的经典咒术,很多五条家的人都有,只是没有配置六眼插件的他们,无下限只能作为压箱底技能使用,而且只能用几秒发一波大招就GG。但五条悟不同,六眼外挂一安装,相当于出生他就手握可重复利用的屠龙刀,一刀伤害9999不是梦。   未长成的大杀器,总是被各界所忌惮的,所以五条家死死捂住这条情报。   没想到现在熊娃自爆。   但对五条悟来说,他反而觉得这条情报最没用——自认为已经掌握无下限的五条悟,目前处于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牛皮阶段。   简单来说,还没遭受世界毒打。   狗卷荆一双森绿之眸看向五条悟,“所以呢?”   五条悟:“……所以我超厉害的!”   狗卷荆很认真地提问:“那你学过《马里斯比利事件簿》吗?”   五条悟:“马、马什么?”   熊孩子有六眼加持,学习从来没费过什么劲,他自认为能吊打狗卷荆,结果小狗卷一发打脸,小五条有点懵了。   “《马里斯比利事件簿》。”   在五条悟听来,就是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孩嘴里吐出了一串他无法理解的音,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俯视五条悟,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小骄傲。   白发的孩子很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问:“你在说什么?”   狗卷荆眨了一下眼睛,“就是,我学不会的东西。”   好不容易幼儿园三年学完了1,没想到小学还要死磕2,嗑不完就没有武术课,情绪平淡的孩子都郁闷了。   刚刚听完五条悟吹牛,他还以为自己能有一个人形外挂。   果然还是要靠自己吗?   小狗卷包子脸。   带着婴儿肥的孩子扁了扁嘴,皮肤白中透粉,很像五条悟喜欢的草莓大福,可爱的样子萌到了五条悟。   包子脸好可爱。   独生子五条悟萌生了要一个弟弟的想法。   十月怀胎来不及了,狗卷荆就很不错!   只是他还是太弱小,无法在(他默认的)弟弟面前装X,怎么能够得到弟弟的崇拜呢?   “还有什么你想学的吗?”   狗卷荆想了想,“你会打架吗?”   “打架?”因为六眼的缘故身娇体弱,这个阶段还是法师体质、十分脆皮的五条悟又被戳中了知识盲点。“你、你为什么要打架?”   你不是咒言家族的后裔吗?为什么还要沦落到打架?   五条猫猫傻了。   这跟长老告诉他的世界不一样!   狗卷荆已经开始怀疑这个被吹得很厉害的小孩了,怎么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我能不能打架和我打不打架是两回事。”   “那我教你五条家的身法好了。”五条悟一直偷懒没练,但该学的也都学过。   不知道其中价值的狗卷荆感觉很不靠谱,又不想再听他哔哔,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学到一点是一点。   两个小孩练了一下午,直到狗卷爸爸终于和五条家谈妥来接小孩走。 第24章   “观察出来了吗,悟?”五条家现任的家主坐在五条悟面前。   他是五条悟在这个家里唯一没那么讨厌的人,当别的长老还把他当成傻子哄的时候,家主是唯一一个会真实面对他的人。   他不是在看六眼,而是在看五条悟。   有时候小孩也在可惜,家主没有五条家一大家子的煞笔拖累,成就肯定会比现在高。   五条悟心里犹豫了一下。   脑内十分钟,现实十秒钟。   “没有咒术。”年龄不过八岁的五条悟,已经可以和家主平起平坐地对话了。   五条悟从不说谎。   小狗卷身上确实看不出来一点咒术和咒力的痕迹。   家主说不清是可惜还是庆幸,总之他长舒了一口气。   五条悟压抑住自己所有的情绪,问道:“是狗卷荆有什么异常吗?”   “不是狗卷荆有什么异常,是狗卷家。”家主瞟了他一样,倒没有隐瞒。“所有的咒术,脱胎于阴阳术,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平安京时代。”   五条悟心里吐槽:又来了。   日本什么都喜欢往前追溯,喜欢用历史装点门面。神子对这种贴金行为表示理解,但不感冒。   小孩在五条家生存多年,演技炉火纯青,保持一个面无表情骗骗家主十分在行,他没有发现五条悟的腹诽,尽职尽责为未来的五条家主讲解:“但咒言术不一样。咒言术最早出自于言灵,言灵最早以谶言*的形式出现,但它在更早的时候,是神明的语言。”   “神明的语言?”五条悟喃喃重复。   他的眼睛被称为神之眼,如今又听说了神语。   果然小荆就是要当我弟弟的吧?   五条悟表示,小家伙无论是外表、性格、能力都极其符合他的喜好,刚好能够当弟弟。   家主说到这里,还特意观察了一下五条悟的表情。   五条悟毫无破绽。   家主再也没说关于狗卷家的事,关心了一下五条悟的生活,就把人送回了他独居的小院落。   相比起无惊无险的五条家家主,狗卷雅也才是被吓到的那个。   狗卷荆去一趟自认为收获不大,还耽搁了一天练琴的时间,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武术不能白学了,小家伙第二天一早上就起来练从五条悟家里学来的体术——把还打这着哈欠出门的狗卷爸爸吓呆了。   “小荆,你从哪里学来的?!”   咒术家族各有各压箱底技能,除了咒术之外,体术也是很重要的课题。   五条家主千算万算大概也没能算到五条悟真的被家族里的长老洗了一部分的脑,听信了那套“咒术最重要”的理论,轻而易举把体术教给了狗卷荆。   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也误导了狗卷荆,小家伙把这套五条家深藏的体术和健身操划等号,就打算每天早上练练。   还是勉强练练的那种。   听完儿子的描述,狗卷雅也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小荆居然和五条家的六眼成了朋友。   可以交流体术的程度,在狗卷雅也看来已经是朋友了。   “不可以哦,小荆。”雅也摸摸儿子的头,“我们来学狗卷家的体术吧,把这套体术忘掉好不好?”   狗卷荆不理解:“为什么?”   “因为……”雅也顿了顿,回忆起狗卷家记载中那最为鼎盛辉煌的时候,他正色道:“身为狗卷家的人,要有狗卷家的骄傲。”   五条家的体术或许很好,狗卷家或许已经没落。   但——他们还姓狗卷,要有自己的傲骨。   没有继承狗卷家咒术的雅也,继承到了家族传承的自豪和自尊,同时也想把这些东西传承给儿子。   “好的,爸爸。”狗卷荆对雅也向来无条件纵容,“爸爸,我爱你。”   忽然被表白的狗卷爸爸笑了笑,黏黏糊糊地蹭上狗卷荆,“我也爱你。”   ……   时间很快就到了新一年的春天。   匆匆过去的几个月里,五条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五条家主,偷偷获得了一台手机和狗卷荆联系,彻底把狗卷荆当成了吐槽工具人,天天发几十条信息,让狗卷荆充分掌握到御三家到底有多垃圾。   狗卷荆:谢邀,但大可不必。   狗卷雅也对五条悟的身份有些在意,但更在意狗卷荆的交友情况,还是鼓励儿子和五条悟沟通交流,于是小狗卷学会了表情包大法,天天不是“啊、哦、嗯、好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表情包。   狗卷荆因此又多了一项表情包制作技能,最大的素材来源于平安。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五条悟的表情包存库都是平安,让很多不知所以的人以为五条悟养了一只混血缅因,甚至有企业级理解人士,通过一只猫确定了五条悟和狗卷荆的亲戚关系。   所以说,敷衍小孩会遭报应的。   春天,也意味着新学年、新学期,以及新的转校生。   “这是从英国转学回来的迹部君,迹部君,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在日本,转校生是不常见,也不少。因为这里的小学是就近原则,而且鼓励孩子跟在家长身边,所以父母工作调动、离异、搬家等是转学的常见原因,像雅也工作调动,凉子反而不搬的才是少数。   而且友枝小学是东京排得上号的优质小学,接收的外国学生不少,所以有归国小孩在这个时间点入读并不奇怪。   “本大爷是迹部景吾,从英国King Primary school转学回来,喜欢华丽的人。”顶着一头罕见灰紫色头发的小孩一脸自信,一口一个本大爷,配上他的年纪,看起来就像个臭屁小学生。“都倾倒在本大人的华丽之中吧!”   引起狗卷荆注意的倒不是他的口出狂言,而是趴在他头上的蜘蛛。   黑色的蜘蛛有小孩半个脑袋大,它整体是黑色的,长有白色细毛,头部后端的中央有一对黑色角状突起。它静静地趴在迹部头上,背上还牵着一根线,白色的细丝控制着它,一路看去,只能看到白丝消失在半空之中,不能马上追溯到源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正常的咒灵。   狗卷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决定了,就是你!”迹部景吾误会了狗卷荆的目光,对着他抬了抬下巴,“看你还算是个华丽的人,就让你来当本大爷的邻桌吧。”   并不想打理臭屁小孩的小狗卷看看班主任。   好脾气的女教师没有生气,顺着他的话说:“那迹部君就坐在狗卷君旁边的位置吧。”   狗卷荆:“……”   迹部景吾是个……很难形容的魔性孩子。   出身富贵的话和普通孩子的关注点不太一样,经常会说一些狗卷荆不是那么能听懂的话。尤其是他回到日本之后,父亲就开始带他熟悉日本的社交圈,每次去完回来,迹部都会跟狗卷荆吐槽。   所以我真的有什么“让人自动吐槽”的buff吗?   认识一周之内听他第三次吐槽日本上层社交之后,狗卷荆开始认真反思自己。   从英国回来的迹部显然对日本的社交习惯很不适应,尤其是日本整体风格内敛谦虚,说话特别喜欢敬语这一点。只是自从他开始偶尔头痛之后,他父亲就强硬的让他从英国回来,并带他接触日本传统的社交圈,那种隐晦迂回的说话方式,每一句话都要仔细琢磨说话人用意,小迹部非常讨厌。   幸好小学里有狗卷荆这个华丽的家伙在,漂亮的外表和安静乖巧的性格治愈了小迹部,不然他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   没朋友的狗卷荆就这样被迹部逮住,两个人强行套成了朋友关系。附近的同学似乎也默认他们就该当朋友,很自觉地给他们留出空间。   比如现在,迹部自带红茶和下午茶点心,和他的桌子并在一起,铺上了桌布,摆上两人份的红茶和点心。   狗卷荆只是很好奇,这套白瓷茶具迹部景吾到底从哪里掏出来的。   “那些老头子真的烦死了。”迹部说了一大堆之后依旧愤愤不平,“我只是偶尔头痛而已,到底爸爸为什么不带我去医院?”   狗卷荆默默看向了他头顶的蜘蛛。   他回家特意去查了一下资料,这只蜘蛛的形态非常接近斑络新妇,只是体型比正常的蜘蛛要大上许多。   蜘蛛在文化寓意当中是偏向吉祥方面的,但络新妇在日本的传说当中又是一种妖怪品种,从迹部的话语来看,它不是妖怪,和普通咒灵也有差别。   有点好奇。   狗卷荆问:“很痛吗?”   “很……也不是很痛!”小孩强撑着,“只是偶尔像是被咬了一样。”   是变异了?   真正的络新妇只有微毒,属于咬了也毒不死猫的类型,因为毒素太轻微,有些人还以为它无毒。   狗卷荆对蜘蛛有点在意,决定回去问问库洛里多。 第25章   库洛里多是老师,在狗卷荆眼里也是百科全书。什么问题他都能回答,不像个医生,倒像是学者。   这次大魔法师却没有立刻告诉狗卷荆答案,反而引导狗卷荆:“能想到络新妇这个点很好,咒灵是从人类负面情绪中产生的,低级咒灵没有意识,但是中高级咒灵各有各狡猾之处,小看它们会吃大亏的。”   医生的话听起来有点怪,狗卷荆还没体会到他的意思,只是点头表示记住了。   “也就是说,咒灵也会产生智慧?”   “在高级咒灵之上还有特级咒灵,特级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普通的咒灵可能只是单个或者几个人共同的负面情绪,那么特级咒灵就是一种集体无意识恐惧的具现化。这一类的咒灵,人类庞大的数量和长年累月的情绪积聚会促使他们快速成长,产生智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即便是普通的咒灵,也有可能会出现变异。”   狗卷荆想起壹原侑子提起的阴阳师家族,又问:“所以咒灵会变成妖怪吗?”   “从阴阳师的定义来讲,咒灵就是妖怪。”库洛里多回答:“妖怪的来源有很多,人类转化、神明堕落,以前人类的野祭也会催生妖怪。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可以当做是妖怪当中的一个类别。”   “不过妖怪之中也有鄙视链,天然诞生的妖怪看不起动物化形的妖怪,动物化形的妖怪也看不上人类堕落的妖怪。它们现在也是直接否认了人类派生的咒灵是同类。”   生前是人类的妖怪天生就比其他出身的妖怪弱,而且自带怨气和污秽,让其他妖怪很看不上眼。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更甚,在妖怪看来就像是从粪坑爬出来的虫子,不仅又臭又丑,还自带污染,当然不愿意承认它们的同类。   妖怪也有很强自尊心的。   “不过这一类在力量上较弱的妖怪,在其他方面也有优势,比如狡猾,还有耐心。”   库洛里多见过的众多事件当中,大部分都是这类妖怪筹谋。   只有人才会有强烈的欲望。   只有人才会有强大的野心。   哪怕他们的外壳不再是“人”这个分属,内在却从来没有改变。配上相应的智慧和漫长的时间,它们足以掀起颠覆世界的巨浪。   在里世界逐渐隐退,大妖不是沉睡就是自辟小世界的年代,它们将会登上世界的舞台,将里世界的最后一丝活力彻底消耗殆尽。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库洛里多嘴角含笑,望着小弟子。“所以你想去帮忙吗?”   “我还没想好。”狗卷荆看起来有点苦恼。“老师,你说我应该插手吗吗?”   库洛里多摸摸他的头,“这件事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可是我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说他对迹部景吾有什么感情那还谈不上,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家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我……应该去帮助他的?”   看过所有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的狗卷荆知道,正常人应该要去帮助“朋友”的。   所以他们是朋友吗?   狗卷荆不知道。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五条悟,对方给他的回答是:“看你高兴不就好了。”   五条悟现在还处于猫嫌狗不理的年纪,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脾气。   小狗卷更茫然了。   小孩子的苦恼总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也让库洛里多觉得可爱。“之前你的幼儿园同学也有类似的烦恼,你好像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因为……因为这该是我要插手的事吗?”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库洛里多把小孩抱起来,“重点是你想怎么做,而不是你应该怎么做。”   “其他人的做法是其他人的,他们的反应只是给你一个参考的样本,并不是要用他们的条条框框来约束自己,小荆。”库洛里多耐心引导他:“跳过了这个阶段之后,你现在应该学会考虑自己了。”   “要看清自己的心。”   在医生怀里的小孩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   曾经他觉得五条悟的眼睛好看,现在却觉得一切都比不过医生的眼睛。   深邃如同夜空,星光点点或许不够明亮,但并不荒芜。   “好的。”小狗卷点点头,“我会好好想的。”   一板一眼的样子太有趣,库洛里多笑出了声。   这不是要思考的事啊。   不过算了。   这大概就是后天学习和先天反应的差距了。就像孩子学走路,他们不经思考模仿,理所当然从步履蹒跚到健步如飞,但狗卷荆不同,他是被库洛里多一直带着走,以至于现在魔法师要放手了,他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动,还是当初那个不知道怎么回应父母的小孩。   值得高兴的是,孩子现在也开始思考了。   所以你会怎么做呢?   库洛里多耐心等到小荆的选择。   迹部景吾这个时间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日本,这个孩子会在初中之后才考虑回国。如今蝴蝶出现,他也不过是后续龙卷风当中被影响的其中一个。   但库洛里多并不认为这跟狗卷荆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难道亚马逊森林的蝴蝶,就该为美国平原的龙卷风负责吗?   ……   在狗卷荆想出答案之前,小孩首先要面对的是离别。   开学之后,肖邦在日本就呆了整整一年。钢琴家离开了欧洲这么长时间,那边相关人员怎么也留意到了他的离开,而且一年的时间也足够贝多芬摆平了贵族——这就意味着,肖邦是时候要回去了。   第一个留意到波兰人要走的,可能是平安。   聪慧的猫猫意识到了什么,那两天格外粘着肖邦,让他快忍不住要把猫装进行李箱偷回巴黎了。就在他要下手偷猫之前,大猫咪甩了一下蓬松的大尾巴长扬而去,抛下肖邦,对着它的小主人喵喵喵。   你很好,但我更爱我的小主子呀。   就很渣。   像个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那种渣渣。   肖邦不可置信:“猫都是这么聪明的吗?”   库洛里多控制着自己唇角弯起的弧度,努力让波兰人看不出幸灾乐祸的意思,含糊回答:“谁知道呢,猫猫的心思你不要猜。”   最后一个知道的,是狗卷荆。   小孩的眼眸苍翠欲滴,好像森林之上笼罩着一层白雾,随时要下雨了。他定定地看着肖邦,把他硬生生盯出了愧疚感,盯得波兰人不敢和他对视。   医生居中调解:“小荆。”   狗卷荆憋着没说话,跑过去抱住了肖邦的腰。   波兰人抱住小孩,生怕他哭了。   同时他发现,几分钟前还跟他撒娇的平安,现在正坐在沙发背上,尾巴摇摇晃晃,正关注着他们。   肖邦心里叹气。   他能应付一把年纪的李斯特耍赖,可受不了几岁的孩子哭泣。   库洛里多又说:“今天凉子把你的衣服带过来了,今晚和肖邦老师一起住?”   肖邦看着小狗卷抱着他的腰点头。   腰间没湿,应该没哭?   波兰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狗卷荆肩上。   很好,没有颤抖,不是啜泣。   “我很抱歉,小荆。”肖邦试图安慰小孩。   “没什么好抱歉的。”狗卷荆依旧不抬头,“其实你能留下来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很高兴了。”   小孩很理智,他又这么小,反而让人心疼。   狗卷荆用力地抱了一下钢琴家,很快又松开了手。“我知道,你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巴黎,你早晚都要回去的。”   只是心理准备归心理准备,当离别真正到来的那一刻,狗卷荆发现自己还是会心情低落。   大概是因为……肖邦老师已经是他很重要的人了吧?   完了。肖邦心想,他现在不止想偷猫,还想把狗卷荆也偷回去。   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孩,贝多芬他们也肯定会很喜欢的!   肖邦的理智让他在犯罪的边缘悬崖勒马。   “那下次,你来巴黎看老师好不好?”钢琴家蹲下来,和狗卷荆平视对望,“到那时候,老师把李斯特他们介绍给你。”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意义非常的许诺。   钢琴家的世界静谧而独立,从来没有主动接纳过谁来融入。而如今,他已经决定要成为狗卷荆在顶级音乐世界的领路人。   狗卷荆没哭,一双眼却像太阳底下泡在溪水中的绿宝石。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孩子气的举动让肖邦笑了,他的小拇指和他勾在一起,“我们拉钩。”   “老师期待着你带着你的音乐来巴黎。”   这是一个老师对自己学生最殷切的希望——登上巴黎爱乐音乐厅的舞台,向世界展示他的音乐。   狗卷荆说话的声音软软的:“约好了哦。”   “嗯嗯,约好了。”   这还是肖邦第一次和别人拉钩。   今天晚上的狗卷荆就像是前几天的平安,肖邦去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像钢琴家多了一条小尾巴。   第二天早上库洛里多站在小红楼门口送别了肖邦,只有月带着狗卷荆送肖邦去到了机场。   钢琴家其实很怕小孩会哭,狗卷荆确实情绪低落,却没落泪。   他最后又抱住了肖邦的腰:“下次见。”   肖邦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嗯,下次见。”   小孩依依不舍送别了他的老师。   不过很快,他就要迎来新的老师。 第26章   肖邦离开了, 狗卷荆的钢琴反而练得更勤快了。大概是受到了刺激,小家伙关于离别的钢琴曲慢慢地弹出了一点味道, 那种淡淡的离愁别绪听得小可都要抑郁了。   就在大狮子向库洛里多投诉之后,在医生的建议下,狗卷荆才转向练肖邦的曲子,从夜曲一直练到叙事曲,和以前已经不是同一个肖邦了。   “这样真的好吗?”月看得最清楚,过了两个月,狗卷荆还是没消化肖邦离开的事实。   库洛里多反而很高兴:“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   “啊?”   “小荆他开始闹别扭了。”库洛里多觉得自己要笑出声了, “自己都没发觉自己闹别扭,就一个劲的弹琴发泄。”   银发的魔法生物看向琴房里的小孩,从表情上实在看不出来那种近似撒娇的闹别扭。   “月你也好可爱。”魔法师夸奖道:“开始担心小荆了?”   担心, 却不好意思说, 才跑来跟他旁敲侧击。   傲娇。   “……谁担心他了。”   魔法师点头:“是我担心他了。”   月:“……”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无从反驳的月甩手下楼,“我去准备今天下午的点心。”   库洛里多还提醒他:“记得给小荆的牛奶加糖,今天不要咸牛奶了。”   月没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 月也活泼了不少。像是偷偷吃醋、给别人的牛奶加盐这种事,月以前肯定做不出来。   小孩子之间小小的恶作剧都特别可爱。   对自己的创造物滤镜有一米长的魔法师, 笑眯眯地想。   自从狗卷荆第一次在小红楼留宿之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每当小狗卷练琴练晚,就会留在小红楼过夜, 小红楼里慢慢多了狗卷荆的私人用具,库洛里多干脆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要为这件事受到影响的是谁, 无疑就是可鲁贝洛斯和平安两只猫科动物了。   可怜的大狮子只有等小狗卷睡着了才能变回原型, 还要放轻脚步, 生怕把他吵醒。就连跟库洛里多抱怨都要小小声, 听起来就像是撒娇一样。   月瞟了一眼可鲁贝洛斯,实在不想提醒他愚蠢的同类,小荆的房间有隔音的魔法阵。   不然凭他练琴的声音,早该被左右邻居投诉了。   魔法师握着可鲁贝洛斯的两只大猫爪,手指梳理他的鬃毛微笑听着他小声抱怨。   看起来很生气,但依旧很贴心。   库洛里多撸了两把狮子的耳朵,可鲁贝洛斯忍不住舒服地咕噜噜。   月都没眼看了。   他愚蠢的同类难道没看出来,主人撸他的手法跟撸平安的手法一模一样吗?   而平安更惨,小家伙在一种魔法生物的威压之下,只能躲在狗卷荆的被窝里瑟瑟发抖,靠着狗卷荆获得安慰。   只是天气越来越热,狗卷荆也受不了平安那么一大坨猫靠过来,热起来就会把猫咪一脚踢下床。   平安不敢叫,绕了狗卷荆两圈,小主人睡得正香,它干脆把心一横跳出窗外。   附近的街道就多了一只天天晚上巡街的猫猫,陪完狗卷荆练琴就会回家。   所以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也是平安。   猫猫不知道怎么处理,干脆把狗卷拉了出来,狗卷荆一看才知道,公园里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   他穿着贴身的黑衣黑裤,配上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躺在了公园灌木丛之中。这个位置路人经过都不会发现他,是个视线盲区。   男人的身上趴着一只丑丑的长虫,虫子在狗卷荆靠近的时候挪动了一下位置,露出他腹部那个半圆形的伤口。他的血留了一地,还有从伤口隐隐流出的内脏,正常人受了这样的伤早就死了,奇就奇在这个男人还活着。   他呼吸微弱,确实活着,虽然也活不久了。   这种强悍的生命力,世间罕见。   狗卷荆看见男人,就知道库洛里多为什么没阻止自己半夜出门。   大概是当师徒久了,小家伙也能摸到一点库洛里多的思考模式了。   他靠近男人蹲下,命不久矣的人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试图握紧手里的武器。   不用怀疑,如果对方还有行动力,就会暴起一把击杀掉他。   就在这个瞬间,狗卷荆就查到了他是什么类型的人,决定cos次元魔女对症下药:“要交易吗?”   ……   甚尔早就早就知道这个狗屎的世界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他出生了这么久,唯一能够称得上好事的,就是和小姐相遇。   明明已经决定干完这一票就要开始新的生活,把狗屎的禅院姓氏改掉,舍弃掉过去的一切。   然后他就要死了。   甚尔捂着伤口,鲜血染红了咒灵的身体。智力低下的它顺从甚尔的指示,吸收着他的血液,抹除了他留下的踪迹。   但是咒灵没办法替他治愈伤口。   这种程度的伤,即便是天与咒缚也无法靠着自愈力痊愈。   换句话说,他就要死了。   甚尔对此早有准备,只是在这个时间点,让他非常、非常、非常的——不甘心!   大概每一个倒在黎明的人都是这样的不甘吧。   该死的禅院家。   该死的天与咒缚。   该死的世界!   甚尔的动作却和他内心的怨愤相反,他靠着意志力甩掉了追兵,极其冷静地寻找了一个偏僻的街区,在确定没有人追击来之前,倒在了公园的灌木丛里。   他倒不是有多好心为夜行的路人着想,只是还想苟延残喘多一会儿。   哪怕现在看来已经是必死的结局。   躺下的一瞬间,黑暗就拉扯着他的意识,一旦入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在睡梦中死去,这大概是身体给予的最后温柔,但甚尔顽强地进行着最后的拉锯。   疼死了。   疼到每一次呼吸都在受罪,疼得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疼得他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都是杂音。   当五感失去了之后,就到了死亡的时刻了吧。   未来的天与暴君即将陨落。   什么声音?   随着声响逐渐靠近,甚尔努力想要辨别来着,却看不见、听不到、动不了。这大概是他成年之后最狼狈的时刻了。   到了这一刻,甚尔还是不想认命。   他试图蓄力一击。   ——“要交易吗?”   正常来说他应该什么都听不见了,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居然清晰地传达到他耳中。   不,这不是声音。   对方的意思直接印刻在他脑中。   甚尔的眼睛动了动,模糊之中只能看见对方绿色的眼眸,那双眼眸超远了生理层面的视线,直接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形成一个印象。   生命力最原始的呈现,渗透着金色的森林,是人类所不能企及的神明居所。   “想……要什么,就、就,拿去……”甚尔努力发出声音。   哪怕是和恶魔做交易。   “……活、我……”   说话大概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还没改名的甚尔陷入了黑暗。   他没看见的是,他身上忽然出现一条黑色锁链,这根有成人手臂粗的锁链一头捆绑这个濒死的男人,另一头却链接着天空。它像蛇挣扎晃动,似乎有什么无形之力在与它搏斗,在甚尔身上的咒灵都受到了影响,它恐惧地蠕动,在离开和狗卷荆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原本不远不近蹲着的平安炸毛了,它反向跑向了距离恐惧中心更近的狗卷荆,大猫团子紧紧挨着主人的小腿瑟瑟发抖。   狗卷荆一条腿缠着一只咒灵,另一条腿则被猫霸占据,但他无心理会。   小孩的视线被这突然的异动所吸引,他紧盯着锁链,抬头却看不见它的尽头。狗卷荆觉得喉咙有些痒,有什么迫切地想要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但他却死死压抑着这种冲动。   还不到时候。   他心里有一把声音这么告诉他。   再等等,还没到时候。   狗卷荆只好全力控制住自己,咬着牙关不吭声。   他和异象僵持着,一个挣扎,一个忍耐,不知道过了多久,锁链才忽然一僵直,宛如死去的大型蛇类,在半空中断裂,彻底粉碎,化作粉雾散落在空中,洒在了咒灵和平安身上。   以狗卷荆为原点,无形的风掠过了整座城市。   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锁链。   绿色的链条没有原来的那么粗,那么长,颜色非常鲜艳,一头替代原来的锁链缠绕在甚尔的身上,另一头却握在了狗卷荆的手里。   狗卷荆:“……”   他的原意只是想问问,然后回头去找家长来着的。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面无表情的小孩愣在当场,却咒灵和平安另类解读。   健壮的猫猫缠绕着他蹭来蹭去,而咒灵……狗卷荆低头看它,这种丑丑的咒灵居然发出了类似于百灵鸟的婉转鸣叫,小声小声的撒娇,引起了猫咪的不满。平安竖起来的尾巴慢慢垂下,盯着咒灵,伸出爪子抓了它一下。   咒灵抖了抖,幅度很小地蹭蹭狗卷荆,发出了嘤嘤嘤的声音。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咒灵。   他以前遇到的不是傻就是疯,还没有这种对人类称得上是友好的类型。   “到时间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月走进了公园。   长发的魔法生物一身白底紫纹的修身长衣,完全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部分。他的表情有些怪异,狗卷荆一时也读不懂他的情绪。   狗卷荆带着咒灵和平安跟着月走,月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你不打算把‘他’带回去吗?”   小孩诚实回答:“我搬不动。”   月朝着男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狗卷荆这才回头再看了“他”一眼,准确来说,他已经变成“它”了。   一只黑色半大不小的猫躺在了那里。   月和平安的眼睛立刻转过来盯住了狗卷荆。 第27章   “严格来说不是他要变成猫, 是你把他变成了猫。”   从狗卷荆抱着猫进门开始就笑个不停,指挥着狗卷荆把黑猫清理, 再包扎上绷带。魔法师观察了一下猫咪,“以现在的愈合速度,他要一个星期才能醒来,一个月才能恢复。”   平安不满的喵喵喵,对这个同类毫无同类爱。   从进门开始,咒灵就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条环在狗卷荆的脚踝,假装自己就是造型独特的脚链。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样。”   狗卷荆不太高兴, 他的衣服被猫弄脏了,而且一身血腥臭味,“什么叫做我这样?”   库洛里多摸摸下巴, “你会把他带回来, 还有这个。”   他示意了一下咒灵。   “虽然我不知道我交换出去了什么,但我肯定是跟他做了交易。”狗卷荆的表情皱成一团。“要是不把他带回来,我觉得我亏大了。”   “准确来说, 你们签订了契约。”   而且是从“天”的手里把祂的玩具之一夺了过来,将这个原本名为“禅院甚尔”的个体所有的一切都夺走了。   作为蝴蝶影响到的龙卷风之一, 他的命运会提前夭折。要是小荆没有出手的话,这个男人将会被明天的清洁工人发现, 成为社会热点新闻。   然而现在,狗卷荆和他无意之中达成了“交易”——他将依靠狗卷荆实现“活着”的愿望, 而他的命运、未来,他的一切都从天的手中转移到狗卷荆身上。   对应的, “天”也将会注意到狗卷荆这个天外来客。   也因此, 月才解除了日常形态, 以库洛里多赋予的魔法形态出现在他面前, 确保一有不对劲就能保护孩子回来。   不过库洛里多对此却不是很担心,相反的,很高兴狗卷荆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名为“甚尔”的锚点。   作为站在所有世界顶端的魔法师的弟子,狗卷荆早晚会走上这么一条路的,只是现在的时间稍微提早了那么一点。   库洛里多挑出狗卷荆能理解的部分给他说明,小孩的表情瞬间垮了。   “所以我是真的亏大了,是吗?”   “我不这么觉得。”库洛里多笑眯眯:“你想要的武术课,这不是现成的武术老师和对练工具人了吗?”   “他要是很强的会也不会在那里等死啊。”   “那是因为被暗算了。”库洛里多解释:“这个男人可是从三十个围剿他的咒术师中逃出来了,非常了不起哦。”   而且还反杀了过半的人。   即便是禅院家,元气也要伤一伤了。   “咒术师?”   “对,专门对付咒灵的家伙,”医生指了指狗卷荆脚踝上的东西,“围剿他的可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高级成员。”   狗卷荆还想问什么,库洛里多却赶小孩去睡觉了:“好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你今天已经超过睡觉时间了,赶紧把牛奶喝了洗漱睡觉。”   一想到自己还要重新洗一遍澡,狗卷荆就不高兴。   更不高兴的还是——“今天的牛奶是咸的。”   库洛里多不但不同情,还点头:“你让月担心了。”   大魔法师也没想到狗卷荆这么虎,居然敢和人进行这种命运层面的交易,事发突然他也没有准备,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出手遮挡了一部分神明的视线。   “天”是没有自主意识的运行机器,祂有自己的规则,但神明不是。在小孩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库洛里多不会让多余的神明注意到他。   小家伙瘪瘪嘴,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大意闯祸了,凑到库洛里多的怀里撒了个娇,主动拽下装死的咒灵递给月,乖巧的把咸牛奶都喝光睡觉、。   “晚安,小荆。”大魔法师给小孩一个晚安吻。   小荆伸手揽了揽他的脖子,也亲了他一口脸颊,“好梦,老师。”   月看着他进房间,嫌弃的表情遮都遮不住,“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虫子一样的咒灵把自己团成一团,憋着气收腹缩小,恨不能原地消失。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嘤,吸引来了魔法师的注意。   库洛里多的手指头戳了戳它,咒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依恋般趴在他的手指上。他笑笑:“看来受到了小荆的影响,它进化了。”   库洛里多用指腹揉了揉奇迹本身,得到了小东西的热情回应。   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当中,天生对人类充满恶意,这是不可违的天性。这只咒灵本身能被没有咒力的人类驱使已经很独特了,现在甚至出现了亲近。   这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奇迹。   ……   无论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第二天该上学的时候还是要去上学。   凉子有事没来,今天送小孩上学的是月。一个金发一个银发,两个人走在一起成为了天然的吸光器,所有人的目光无法自控地被吸引。   月的眉头越皱越紧,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却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狗卷荆想起了可鲁贝洛斯,心想这不是另一部《没头脑和不高兴》?   顶着所有人的视线,月还是把他送到了校门口。   狗卷荆站在门口握了握月的手,小孩温热的触感让月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抿着唇看狗卷荆。   “谢谢!”   月纠结了一瞬,冷声道:“不客气。”   狗卷荆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才松开手和他道别。   明明很不适,但月还是站在校门口,盯着来回家长孩子的目光,一路目送狗卷荆进入校区。   “今天那个是你哥哥吗?”早就到校的迹部坐在窗边的主角位置,显然看到了月送狗卷上学的一幕。   狗卷荆想了想才回答:“是哦。”   “真别扭,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狗卷荆:“……”   一个别扭吐槽另一个别扭?   迹部并不觉得自己的评价有什么问题,“不过还算是个华丽的人。”   说白了,迹部就是个顶级颜控,还是那种偏好华丽类型的小孩。   狗卷荆的目光移向他的头顶,那只络新妇越长越大,原本四肢张开只到小孩的后脑勺,现在却快要触碰到了他的耳朵,似乎要把他的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   幸亏小狗卷从小就习惯了长相自由奔放的咒灵,不然每天对这样和华丽背道而驰的迹部景吾,晚上回家得做噩梦。   迹部发现他又对着自己发呆了。   豪门少爷没有觉得小伙伴傻,反而觉得他非常识货,被自己的华丽吸引住了目光。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这么华丽的人呢。   自信心爆表的迹部景吾原谅了狗卷荆的发呆。   “迹部,你喜欢蜘蛛吗?”   “都说了允许你叫本大爷名字。”迹部这个别扭鬼,表示亲近的方式都与众不同,“蜘蛛?我才不喜欢蜘蛛。不过我爸的……我爸有个朋友挺喜欢蜘蛛的。”   “喜欢什么样的蜘蛛?”狗卷没有细问他中间可疑的停顿,他的余光一直观察着蜘蛛,当迹部说起来的时候,这只长时间宛如雕塑的咒灵动了一下。   迹部的眼神游移了一下,“干嘛?你的生物作业要做蜘蛛课题吗?”   “有这个考虑。”   迹部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挑个好做一点的对象不行吗?”   “比如说?”   “我们一起做孔雀主题吧!”   狗卷荆懵了:“动物园的孔雀吗?”   “不用!”这个时候的迹部,在狗卷看来就是个人形孔雀,正抖着尾羽炫耀,想要获得小伙伴的称赞:“我家刚刚养了五只,今天你就可以去我家看!”   迹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很注意小伙伴的表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日本邀请同学去他家。   反正迹部大人是不会承认他这一刻紧张的。   “可是我今天要去练琴,明天可以吗?”   迹部叉着腰,兴致极高:“那我们就约好明天了。” 第28章   迹部家是靠着股票证券发家的。目光独到的迹部爸爸是有名的证券投资人, 靠着自己的敏锐将家族企业发展壮大,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证券投资公司,近年来家族产业逐渐往英国转移, 在日本的房地产陆续抛售, 目前在东京就剩下了迹部住的别墅。   自带一片大花园, 可以养孔雀的别墅。   “我还有好多东西在英国没有带回来,只能下次再给你看我的模型了。”迹部带着狗卷荆参观他家别墅,还有点可惜没能让小伙伴见识一下他自豪的收藏。   没错,迹部家已经要用到参观这个词了。   “回来太急了, 很多东西没有准备好。”迹部推开他的玩具房,“这里只有日本能买到的临时玩具, 新意不怎么样,就是质量还可以。”   迹部的玩具房很大,墙上做成了玻璃展柜,上面一个个全都是高级的手工艺品玩具。日本的手工艺品是出了名的贵,与之相符的就是其精细的高质量,是匠人花费大量时间精心打磨的作品。不过相比欧洲那边的玩具,不够新奇有趣就成为了缺点。   “这个房间很好的地方就是这个!”迹部拿出一个遥控,原本白色的墙壁逐渐褪色,变成了玻璃一样透明,视野宽阔,正好能看到迹部家花匠精心打理的花园。   这时, 狗卷荆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正和一名女士款款走向别墅, 两个人手挽着手,一看就知道关系亲密。男人的面相和迹部很相似, 不用猜就知道是迹部爸爸。女人则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发型, 明明是漂亮的长相, 却让狗卷荆看着就眉头紧蹙。   一股……说不清的厌恶感。   迹部的心情明显变差了。   而此时,迹部家的管家还来敲门:“少爷,老爷让您下去和井下小姐打个招呼。”   小孩的表情瞬间变得乌云密布,但他没有拒绝,只是恶声恶气地说:“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管家还想说点什么,看狗卷荆在场,最终还是让步了。   “你很不喜欢她?”   迹部拉着狗卷荆的手坐下:“当然,本大爷才看不上这么不华丽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我爸爸根本不会这么仓促拉我回国,我们本来说好在英国。”   迹部没跟狗卷说的是,现在所有人都在传他爸爸脑子出了问题,为了个女人放弃在英国的发展。   狗卷荆陪着迹部调整心情,和他一起向主人家打招呼。   迹部爸爸是真心欢迎狗卷荆,而这位井下小姐……狗卷荆看了一眼对方,只有巴掌大的蜘蛛趴在她的胸前,和黑色的裙子几乎融为一体,不知情的人看见了或许还以为是衣服的装饰。然而蜘蛛的每一根长腿之下都链接着白色的蛛丝,在光线下,这些蛛丝反射出刀片似的锐利光芒,其中一束在链接着迹部头顶的蜘蛛,另一束则在迹部爸爸身上。   对比迹部景吾身上明显的蜘蛛,迹部爸爸的蜘蛛就小得多了,如果不是靠得近,狗卷荆都不一定注意到他身上的咒灵。   对方巧笑嫣然:“哎呀,真可爱的孩子。狗卷的姓氏很少见呢。”   “很高兴认识你,狗卷君。”迹部爸爸无视了她若有所指的话,蹲下来和狗卷荆平视。“接下来也请您照顾我们家景吾了,他刚回到日本,很多东西都不是很熟悉。虽然嘴上有点不饶人,但他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好好相处。”   迹部爸爸没有因为他只是一个和他儿子同龄的孩子就轻视他,给予了狗卷荆平等的尊重,让他非常舒服。   迹部景吾听到爸爸的话,在旁边又像生气又像撒娇一样喊了出声:“爸爸!”   站在旁边的女人也娇声道:“亲爱的……”   迹部爸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好了,去玩吧。不是说要看孔雀吗?”他又站起来安抚了一下女人,扶着她的肩半哄半强迫的带她离开。   在场的只有狗卷荆感觉到,迹部爸爸表面上对她爱护有加,实际上却深藏着的对女人的不满,以及若有若无地隔绝她和迹部的接触。   迹部嘟着嘴,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每次都是这样,只要那个女人出现,他连儿子都想不起来了。”   “没有,”出于刚才的一点好感,狗卷荆难得开口为迹部爸爸正名:“就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   “什么鬼?”   狗卷荆瞟了一眼小迹部头上的蜘蛛,问道:“你看起来很不喜欢她?”   “当然,”他不屑道:“谁喜欢……啊!”   当孩子说话的时候,他头上的蜘蛛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马上疼得迹部蜷缩起来。他压抑着自己不要叫出声,努力在朋友面前维持高傲。   狗卷荆赶紧扶住了他,看似无意的拂过他头上的蜘蛛,准确地按在了迹部头疼最剧烈的位置。   蜘蛛的足尖触碰到狗卷荆的那一刻,像是冰块落下,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顺着皮肤的表面入侵到神经,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一个女人的哀嚎。   瞬间即过的画面,让狗卷荆愣神了几秒。   以往都会持续一段时间的痛楚很快就平复下来。   小孩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倔强地含着眼泪不愿意擦拭,尽量掩饰自己的狼狈。骄傲的大少爷还没做好准备在每天都要见面的小伙伴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却不知道这样更让人觉得可怜。   狗卷荆没说什么,站在旁边静静等他恢复,然后拉上他的手:“不是说要看孔雀吗?”   迹部抿着泛白的唇,手指弯了弯,虚握着狗卷荆,“……孔雀才不在前院,走这边,我们要去后面的养殖区。”   狗卷荆的态度很大地安抚了迹部景吾。   他不需要同情,不想要谄媚,只想要平等的对待。   这是他和狗卷荆能成为朋友的最大原因。   为了他们的生物作业,狗卷荆连续好几天放学都跟着迹部走,练琴的时间都变得断断续续。   狗卷荆来的时间一少,库洛里多每天的生活习惯依旧,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原本生机勃勃的小红楼似乎又沉寂了下来。   可鲁贝洛斯终于可以保持狮子的模样自由活动了,只是他却总感觉不太得劲,还不如当布偶的时候被小孩抱来抱去。   时间的流动都似乎变缓慢,之前恼人的声音都让狮怀念。   大狮子脑袋枕在了魔法师腿上,半立半坐,努力把自己的猫脑袋伸到库洛里多的手里。   库洛里多哭笑不得,顺着大猫的意揉揉他脑袋。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平安学来的撒娇方法。   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们和狗卷荆的牵绊已经这么深了。   库洛里多拍拍可鲁贝洛斯的脑袋:“好了,我们一起去接小荆吧。”   “什么啊,他今天还来吗?”   大狮子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变成了布偶的样子,稳稳地坐在了库洛里多的手臂上。   狗卷荆来的时候,医生果然又站在门口接他。小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抱医生、接过小可,他说:“库洛老师,我要洗澡。”   库洛里多在背后点了点他的书包,小学生的黑色书包便自动飞了起来。“去吧,我在那边的房间等你。”   等孩子跑远了,小可才皱起鼻子,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他接触到了什么,这么臭?”   同样的问题,狗卷荆也有。   把自己从头到尾洗了一遍,小孩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感觉自己臭的时间太长,都要被腌入味了。   魔法师招招手让小孩过来,亲自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是诅咒师。”库洛里多招来了火牌,浑身冒着小火星的库洛牌就像是小精灵一样,控制着自己的体温,在狗卷荆看不到的角度飞了一圈,很快就蒸发掉了他头发的水珠,把室内都变得暖烘烘。   “专门诅咒人的人吗?”   “其实是非主流认证的咒术师。”库洛里多开始从头给他说明咒术界的情况:“与咒灵相对应的是咒术师,咒术师是从阴阳师当中分流出来的一支,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有相当规模的团体,自称为咒术师。”   “咒术师是以血脉传承的,他们认为越靠近主家的血脉咒术觉醒就越是强悍,偏远的血脉也有咒术产生的可能,但几率就小得多了。”   很多所谓“普通人当中觉醒”的咒术师,其实追根溯源都能找到他们的血脉源头。   这是狗卷荆第二次听到所谓关于血脉的问题。“那真相是?”   “这是一种随即变异,但确实是从某几个原点起步的变异,通过血脉激发的可能性较大。只是有心人通过特殊的手法,也可以成为原点之一。”库洛里多拨了拨狗卷荆干爽的头发,“咒术师的起源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作为最原始的起点,没有淬炼、技巧的最初,必定是身怀巨大怨恨才有可能以此作为武器。   “咒术师是以自身负面情绪为力量来源,这就意味着,越是强大的咒术师,他的负面情绪就越是强烈,时刻在这种状态下生活,对人的精神是很大的负担。所以咒术师里也多各种各样的疯子,有些能够以道德标准来约束自己,但有一些就不了。”   不可能苛求每一个人都有高尚的品德。   狗卷荆枕在了库洛里多的腿上,和刚才的可鲁贝洛斯动作非常相似。   魔法师趁机把小可塞到了他的怀里。   “有约束的机构吗?”   “咒术界一直拒绝政府机构介入,但他们经常为达官贵人服务,和上层关系密切,也因此,到现在咒术界还处于松散的组织状态。咒术界有时候也会处理一些比较私人和不好处理的事,他们是无法,也不被允许建立起统一约束机构的。除了以御三家为首的咒术师家族之外,能算得上机构的就是两所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了。顺带一提,狗卷家也是传承已久的咒术师家族之一。”   “我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狗卷也感觉到了家里的异常,虽然爸爸妈妈都没有咒力和咒术,但是家里也没有咒灵。“那诅咒师要怎么办呢?”   库洛里多故意逗他:“对啊,要怎么办呢?”   狗卷荆嘟着嘴巴包子脸。 第29章   逗小孩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开心, 尤其是狗卷荆这种成熟过头了的孩子,偶尔流露出来的孩子气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逗他。   库洛里多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太过出格的诅咒师, 御三家会出手处理, 至于一些中立的诅咒师, 主要他们不冒出头,大家就假装看不见。”   “处理的意思是?”   库洛里多发现狗卷荆越来越聪明了,“处理的意思,就是会处刑。”   狗卷荆困倦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可以自己处刑?”   “正常来说当然不可以,不过这里是日本。”   日本是一个相当暧昧的国家, 在很多事情的处理方法上都非常模糊不清,包括这种在表世界和里世界之间的界限,政府都采取一只眼开一只眼闭的态度,以至于到现在,咒术界还保留着“私自处理”的极刑手段。   狗卷荆也读懂了库洛里多的言下之意,一张漂亮的小脸皱了起来。   “你遇到的那个诅咒师是蜘蛛女,仅仅是个三级咒术师,不过她的咒术……”   小狗卷接话:“在铲除异己上就非常有用。”   库洛里多并不介意让小孩子看见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恰恰相反,他认为这种程度的黑暗,有利于刺激孩子成长, “对, 所以她经常受雇于某些达官贵人。加上她也很有分寸,咒术界一直假装这个人不存在。”   “那为什么……”   库洛里多轻抚过狗卷荆的头, “没有谁和谁的利益是永恒的。”   “无论是蜘蛛女和她的客人们, 还是她和咒术界, 甚至迹部家和日本。”库洛里多掰碎了跟狗卷荆讲:“蜘蛛女想要获得一份依靠,躲避咒术界的追捕,她的客人们想要留下迹部家这个大财阀,而迹部家,也想通过蜘蛛女这条线进入日本真正的核心区。”   迹部家是崛起了不错,但作为后来者,他们和日本真正顶级的家族圈子还有差距,他们被困在了原地不得寸进,摆在迹部家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朝着日本更顶级的位置出发,或者换一个能让他们更进一步的国家。   从迹部家的行为轨迹来看,他们也没想真正走上第二条路,在陌生的国家发展,尤其是投资行业,阻力远比在日本要大得多。只是大概迹部家的人也没想到会有咒灵和诅咒师的存在,一时不察,家主和继承人都中了招,现在暂时处于下风。   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而已。   “放心吧,她对迹部景吾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的警告,迹部家不会让他出事的。”现在库洛里多认为狗卷荆的年纪到了,就开始掰碎了给他讲解:“不要把大资本家当好人了。”   迹部会为了利益委屈儿子一段时间,但绝不会屈服。从迹部的现任当家放下身段跟诅咒师“交往”就可以看出来,迹部家也绝不是坐以待毙的。   原本的迹部家会在英国的发展碰壁之后,才会转向国内发展。现在蜘蛛女的出现不过是让这一切稍微提前了一点——这其中狗卷荆不过是改变了一个小小的变量。   如果没有狗卷荆的出生,被逼无奈的狗卷雅也会替御三家组建出官方咒术师部队,成为一把刀,替人铲除异己,像蜘蛛女这种诅咒师早就会被关起来。但现在小荆出生了,狗卷雅也自请去横滨,自然不会淌咒术界那滩浑水。   而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诅咒师,则需要找一个能庇佑她的靠山了。   既然咒术界不可靠,目光自然转向了普通人中的顶端者。   去迹部家的次数多了,狗卷荆也对迹部家有了一定的了解,迹部爸爸或许真的疼爱儿子,这种爱和普通人理解中的“父爱”也存在一定的差距。   “景吾知道了会哭的。”   库洛里多揉了一把小狗卷的脑袋,刚刚洗干净的头发带着魔法师喜欢的香波气味,蓬松清爽,手感极好。“像你们家对家人那么纯粹的爱才是少见。”   无论是迹部景吾还是五条悟,身处在复杂的家庭当中,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难道这些孩子就完全不知道吗?   不见得。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狗卷荆吸引。   小家伙一点就通,看透了一切的同时,又保持了他独特的纯粹。   “所以你还打算帮助他吗?”回到最初的问题,库洛里多问狗卷荆的答案。   小家伙摇了摇头。   “如果他是无辜受害人,或者有生命危险的话,我……会行动的。但这不是迹部家和蜘蛛女的交易吗?”虽然从迹部景吾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是受害人,但能不能谈得上无辜,就不一定了。   “如果我动手了,他才更有可能会有危险吧。”   受制于人换取家族进一步的机会,这是迹部家和蜘蛛女的交易。   “了不起、了不起。”库洛里多给小孩鼓掌,“对真正的无辜者施以援手,记住你今天的想法,小荆。”   “如果没有老师的话,我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以狗卷荆的年纪和交际面来说,没有库洛里多,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迹部家的事。   库洛里多抱起了孩子:“以后没有我,你也会知道的。慢慢来,不要急。”   “你还小呢。”   才刚过七岁的生日,还是在监护人和引导者底下蹒跚学习的年纪。   聊完了这些,狗卷荆把可鲁贝洛斯举起来靠在脸颊上,眼神亮晶晶的朝着库洛里多:“有点心吗?我饿了。”   “晚上吃那么多点心会蛀牙的。”   狗卷荆承诺:“我会好好刷牙的!”   谁能承受住这么可爱的孩子撒娇呢?   月给狗卷荆上了三碟甜食。   小孩用手机挨个拍照,发给了五条悟。自从知道五条悟也是甜食爱好者之后,狗卷荆就习惯了每次都给五条悟拍照分享,并欣赏五条悟在手机那头的无能狂怒和牢骚。   五条家的神子还没有实现甜食自由呢。   果然刚发过去一分钟,五条悟就秒回信息,一大串一大串的信息顶上来,狗卷荆看了一眼就关掉了手机屏幕。   为甜食增添的美味魔法看一眼就足够了。   “我开动了!”狗卷荆怀抱着对制作人的虔诚感谢,吃了个心满意足。   小狗卷连续观察了一周,生物课的孔雀观察作业完成了,迹部头顶的蜘蛛型咒术观察也完成了,从它的成长机理到发动原因写成了一份完整的报告,还有从新闻和电视各个渠道收集到的关于迹部家的消息,狗卷荆从他能想到的所有角度深入了解这件事。   库洛里多作为老师看完了他的作业,并且给了评分和补充。   ……   被变成了黑猫的甚尔在库洛里多的小红楼里睡了一整个星期,腹部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第三天已经看不见窟窿,第六天就长出了毛茬。   魔法师把他安置在了狗卷荆的琴房里,每天平安过来的时候都会围着沉睡的黑猫转一圈,挨挨蹭蹭留下自己的气味。如果不是狗卷荆阻止,聪明的大猫还在留下更明显的气息划地盘。   猫咪是一种很聪明的东西,平安第一眼就知道这只被带回来的黑猫不可能成为它的小弟,所以试图从各个方面证实自己“主人家”的地位。   于是甚尔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强烈的猫味。   如果是真正的猫咪,就能从对方的气味中闻到警告和排斥的信息了,谁叫甚尔是只假猫呢,他并没有那个天赋分辨猫科动物的“社交活动”。   甚尔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昏迷前的记忆模模糊糊,似乎有一个小孩,最深的印象是一片苍茫的绿色,阳光与它融为一体,是生命力的最初体现。   我和他……说了什么?   甚尔感觉自己昏昏沉沉,根本想不起来他们曾经的对话。   他下意识地站起来,动了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这个高度不对,这个感觉不对。   咒术杀手确定自己非常冷静,而且理智,不存在中了咒术和幻觉的可能性。   ——所以这是什么?!   猫爪?   猫尾巴?   还有……   他走了两步,差点前爪拌后爪把自己绊倒,但很快就稳住了,还没有走出十步,甚尔就掌握了猫科动物的步行方法,他从柜子的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一只黑猫。   深绿色眼眸、体型接近缅因的黑猫。   一丝细微的声音引起了甚尔的注意。   他扭头一看,是门开了。   这个时候的甚尔,关注力才从自身转移到周围,首先看到的是一架巨大的钢琴,从钢琴的体积和漆料他就知道了主人必定身价不菲,视线越过钢琴,就能看到那扇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门了。   门只打开了一个巴掌大的缝隙,甚尔伏低了身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没有看到有人进来。   黑色的大猫察觉到不对劲。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另一只猫距离他已经不足两米,同样一身黑猫的大猫有一双金色的猫瞳,此时此刻猫咪的眼瞳紧缩,伏低了身体,对着他发出猫科动物警告的声音。   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受到冲击的甚尔,并没有意识到猫的凶悍。他看着这只小猫咪,对以前的他来说,确实是小猫咪,但对现在的他来说——   “喵——!!”   真正的猫科动物一个跳跃跨步,给了他正面一击。 第30章   两只猫打架都动静不小, 何况一只聪明的猫和一只假猫呢?   几乎在他们打架的同时,月就听到了声音,他一路飞上了二楼的琴房, 一手一只小猫咪地把他们拎了下楼。   甚尔被平安来了一顿猫猫拳, 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黑猫不甘心的在空中划动四肢,还想给那只突然攻击的猫一点好看。   相比之下,平安就很会做猫了。它抱着尾巴乖乖被拎,十分配合,眨巴着大猫眼看月,还喊出了一声软绵绵的猫叫,活脱脱就是一朵受害的白莲花。   在两只猫之间, 率先被放下的是平安。   月不像太阳的普照大地, 清冷的月亮天生注定有偏爱。   魔法生物观察了一下猫猫,确定自家的猫没受伤, 拍拍它的脑袋让它老实点, 才去把真正的受害猫关起来。   甚尔:“……”   主动挑事的是它好吗?冲过来就要打架的是它吗?把我抓了几把的还是它好吗!   甚尔愤怒不已, 他的自控力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退化了,表现成一只大猫咪对另一只猫愤愤不平,在笼子里扭来扭曲就是一串喵喵喵的国骂,隔着笼子对猫挑衅。   甚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鲜活的情绪了。   他在禅院家就习惯了将自己所有真实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这些沉积的东西逐渐发酵, 将他整个人扭曲成了一个新的怪物——直到遇到小姐。   直到遇到小姐,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就在他试图将自己从怪物变回人的那个瞬间,命运又将他变成了怪物。   黑猫翻涌的黑色情绪随着他的嚎叫得到了发泄,幼稚得难以相信他是那个从禅院家的小可怜变成咒术杀手的男人。   库洛里多坐在后花园里, 把这一幕录了下来。   他相信狗卷荆一定会很喜欢的。   平安被警告之后, 也不要跟他打架了, 主动远离,然后两只猫隔着两米远,隔空对骂。   甚尔像是机关枪似的发出急促的猫叫声,而平安则顺从猫咪的规则,发出拖长了尾音的恐吓声,声音拖到最后甚至有点变形,变成了类似于“嗷呜”的声音。   狗卷荆一进门先听到了平安的声音。   小家伙放下书包就去找猫,一把将平安抱起来,猫咪顿时乖巧,它不嚎,垂眉低眼,拉耸着耳朵趴在主人怀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委屈又难过。   小主人教训它:“叫那么大声你待会又要吐了!”   猫咪的嚎可不只是嚎那么简单,它要发出这样的声音就得牵动内脏,如同狮子的吼叫,震慑性的声音叫的时间长了,猫猫自己都受不了。   平安撇着趴在他怀里,不敢吭声了,就咕噜咕噜蹭他。狗卷荆被它蹭得没脾气,一下一下顺着猫猫的背,把大猫咪给撸平了。   我还是主人最喜欢的小猫咪!   平安发现狗卷荆从进门就没看过那只黑猫一眼,确定了自己的地位不变之后,情绪很快就高昂起来。   安抚好了平安,狗卷荆才回头看了一眼甚尔。   黑猫的毛都炸了。   他不会认错的,就是这双眼!   甚尔一脑子思绪极乱,他本应该对他产生敌意,但就是打从心底地莫名亲近,猫咪不肯认输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身体小心翼翼后退一步,靠在笼子边缘,伏低了身躯。   可以说是猫咪的伏击准备,也可以视为臣服的举动。   太奇怪了!   已经混了好几年社会的甚尔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事好事。   他摒弃了自己所有的情绪,等他一靠近就蓄力一击。   谁知道狗卷荆只是看了他一样,就带着平安离开了。   平安更加得意,它昂着小脑袋斜了甚尔一眼,竖起蓬松的大尾巴一摇一摆跟在小孩身边,昂首阔步走出了房间,以胜利者的姿态洋洋自得。   甚尔……甚尔仿佛跟空气斗智斗勇,还输了,更怄气。   坐在后花园的库洛里多自然知道小红楼里发生了一切,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笑出声。   果然小荆就是很可爱。   魔法师对着进来的狗卷荆张开了手,把小孩抱了起来,平安自觉占据他们旁边的另一张椅子。   “喵!”它绕了个圈没找到自己的下午茶。   “你没有下午茶了。”库洛里多点了点猫的脑袋,猫耳朵立刻撇了下来。“小猫咪不可以随便打架。”   平安怂怂地趴下,又软又糯地喵了一声回答。   坐在库洛里多怀里的狗卷荆抱着他的标配牛奶喝了一口,一张脸就皱了起来。“咸的。”   库洛里多笑得更开心了。   每次月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给狗卷荆咸牛奶。   这几乎成了他跟月交流的小彩蛋。   小狗卷掏出手机,给他今天的下午茶一连三拍,一键发给五条悟之后,才提出问题:“黑猫是怎么回事?”   魔法师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他好像忘了和我的交易。”   “就像他忘了曾经和天的交易。”库洛里多接了下一句。“放心吧,不会影响他教你武术的。”   狗卷荆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大概因为”库洛里多对着他wink, “……霸王条例?”   人类不可窥视自身的命运,倘若有一天看到了,那也必定是命运中的一环。当甚尔得知了自己是天与咒缚之后,就意味着他已经踏上了安排好的道路。   “放心好了,过几天我会跟他聊聊的。”   “为什么要过几天?”   “因为变猫可是难得的体验啊。”   狗卷荆:???   他还是第一次见看热闹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让平安带着他玩就好了。”   平安:???   “相信他一定能找到当猫的乐趣!”   一直装布偶的可鲁贝洛斯:“……”   库洛里多看弟子吃得差不多,就赶他去练琴:“快点去练琴,上周你练习的时间太少了,明天就要发练习视频给肖邦,你想要表演连环车祸*吗?”   想想上周的练习频率,小狗卷吃完就跑上了楼。   练琴这件事讲究持之以恒,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老师知道,十天不练观众知道。或许有天才可以不练琴,但狗卷荆绝不属于其中之一。   肖邦给他布置了车尔尼的练习曲,这位作曲家在钢琴演奏上名声不如他的老师显赫,但绝对是所有琴童的噩梦对象之一。   作为贝多芬最得意的弟子,他也是现代最活跃的钢琴家李斯特的老师。车尔尼的每一首练习曲都有专门训练的目的,从简单到困难,逐步递增。车尔尼大师为全球的琴童准备了全套练习大餐,李斯特也是在车尔尼的练习曲下成就现在的技巧。   李斯特得知肖邦的弟子要练车尔尼,经常会过来搭腔指点,上次就抢了肖邦的老师位置,占着屏幕把狗卷荆从头到尾批了个遍。李斯特的嘴巴是全球闻名的,这位性格狂傲的钢琴家说甜言蜜语的时候有多甜蜜,批评怼人的时候就有多毒舌,说话不骂一个脏字就可以把人喷得体无完肤。   不想挨骂,就要老老实实练琴。   狗卷荆给平安垫子,又把可鲁贝洛斯这位前排听众放好,专注地开始练琴。   楼上的琴声响起,库洛里多才起身来去见甚尔。   月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别那么紧张。”库洛里多对他摆摆手,“我只是去见见弟子可爱的小猫咪。”   甚尔的体型……怎么说都跟小没什么关系。   跟可爱也拉不上边。   月想起那只大黑猫就不太高兴,他向来不喜欢这类型。无论是性格习惯还是外表相貌,都不是清冷的月亮会青睐的类型。   “我也很好奇,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天与咒缚这种东西。”魔法师很清楚自己要怎么说才能打动自己的造物,“这种强买强卖的制约……也太不具有美感了。”   简单粗暴将可能有威胁的人从新生儿的时候就开始束缚起来,接着“交易”的名头进行不对等的交换,因果的累积最终形成了巨大的漏洞,所以库洛里多才能带着狗卷荆轻而易举地进入到这个世界。   库洛里多是第一次见“天”亲自下场坐在交易桌上。   这种现象太稀少了,自然引起魔法师的好奇心。   月皱起了眉头,和库洛里多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并没有放弃跟着他去见甚尔。   魔法师并没有阻止对方的跟随。   这是月在撒娇呀。   担心和退让,他的情绪表露总是那么可爱。   被放在走廊里的黑猫试图表达出自己的无害,但他一身蓬勃的肌肉和动作,可没有看起来那么乖巧。一双深绿色的猫眼紧盯着长发的男人,他的余光打量着周围,试图从蛛丝马迹中了解自己的处境。   喵是不可能喵出口的,像那只猫咪一样抱抱蹭腿求摸摸,甚尔一辈子都做不到。   虽然咒术杀手平时也很不要脸,但也不至于装猫。   暗自警惕了好一会儿,发现对方似乎也没那么在意他。   所以我死了,变成了一只猫,还是富贵人家的猫?   咒术杀手不太确定地猜测。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库洛里多靠近,隔着铁笼伸手戳了戳猫。   甚尔冷不丁被戳到了腹部,整只猫条件反射跳了起来,一惊一乍顶到了笼子,他张嘴差点喵了出声,最后靠着理智死死控制住自己。   猫咪对他龇了龇牙。   库洛里多对着他微笑。 第31章   甚尔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   他从小就在禅院家的最底层摸爬滚打, 看似风光的咒术界御三家,实际上是个等级分明的金字塔,和所有的建筑一样, 底层都是腐烂的淤泥和沼泽,足以吞噬掉一整个人。   放弃了就爬不上来,放弃了就会烂在淤泥里。   所以等他储蓄了足够的力量, 甚尔就离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家族。顶着禅院家的姓招摇撞骗,却拒绝承认是家族一员。   本来就是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人, 他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除了小姐,也没有其他人会接纳他这样的烂人。   就是没想到, 有朝一日他也会从人变成了猫!   黑色的猫咪像黑豹一样试图盘身隐藏, 很可惜笼子的大小限制了他的发挥, 猫猫转到一半就转不过来, 以几乎折叠的形式卡在了笼子里。   甚尔:“……”   这是真正的进退不得。   甚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之前被洞穿的腹部,似乎也跟着他来到了猫的身体上。猫的身体看上去毫无问题, 但是伤口的撕裂感一直存在。甚尔确定,如果他强行把自己□□, 伤口必然会裂开。   库洛里多看向月, 魔法生物坦然回视:我知道这个笼子不够大, 所以呢?   所以当然是原谅他啊。   魔法师私下录了甚尔这尴尬的一幕, 确定甚尔不会弄伤自己之后, 假装不知道对方身份,在笼子的缝隙间点了点猫脑袋。   猫猫偶尔干傻事, 不是很正常吗?   微笑的魔法师带着他的造物离开。   甚尔:“……”   你们这些铲屎官都不会帮一下主子的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觉代入了猫主子角色的甚尔, 在笼子里卡了好一会儿, 才用巧劲挣脱了出来。他终于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只是一只猫的事实, 老老实实地趴在笼子里不作妖了。   唯一能让甚尔满意的,是这里的伙食。   他都想好对方拿来猫粮他要怎么反抗了,结果那个银发的人给他端来了一盘烤熟的牛肉,高级牛肉甚尔一吃就知道。   看来自己生活的家庭不差,喂猫都是高等牛肉。   在这里生活了两天,甚尔就弄清楚了所有人的排序,也习惯了自己作为猫的生活。唯一有些烦人的就是那只穿着白肚兜的黑猫。   大猫刚开始对甚尔极其敌视,每次来都要先对他恐吓吼几句,后来见甚尔不理它,猫科动物就忍不住靠过来,等甚尔发现的时候,这只猫已经会坐在笼子旁边试图伸爪推他了。   此时此刻咒术杀手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好几天过去之后,大猫就会正常和甚尔打招呼,并且试图邀请他玩耍。   甚尔尾巴尖都不想动,依旧背对这只叫平安的猫。   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得不到满足的平安把小孩带了过来,小孩蹲在笼子面前戳戳甚尔,他才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看看自己的新任金主。   第一感觉是太漂亮了。   在甚尔的记忆中,这么漂亮的小孩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过他和普通小孩给甚尔的感觉不同,这孩子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孩子,甚尔被他注视的时候,有种被看穿了灵魂的感觉,哪怕他现在是一只猫,也逃不过对方的视线。   但他也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或许有进行适当的锻炼,总体而言依旧四肢纤细,放在甚尔还是人的时候,这种小孩他一只手就能放倒好几个。   孩子看见了甚尔,黑猫不自觉耳朵已经撇成了飞机耳,伏低了身体,释放出拒绝的信号。   狗卷荆并不在意他的拒绝。   他抱起笼子,带着甚尔上琴房,把这只巨大的猫猫放在了平安一直坐的位置旁边。   甚尔在笼子里,纠结着要不要给他一爪子。   平安追在他的身后,一路不太乐意地喵喵喵。   小狗卷给平安铺上了猫窝垫子,揉揉猫脑袋,再拿起小梳子,顺利将抗议的平安安抚下来。他又把可鲁贝洛斯也拿过来,靠在平安身边放好——很好,他现在有三个听众了。   当狗卷荆按下第一个音的时候,甚尔整只猫都傻了。   他的耳朵死死的抿在脑袋两侧,近距离的钢琴声几乎要贯穿他整个脑壳,猫脑子都要被敲出来。   在看旁边的平安,它已经趴在垫子上,熟练用猫爪捂住耳朵了。   甚尔吃惊:现在做猫都这么难的吗?   ……   狗卷荆的视频一发过来,肖邦和李斯特首先注意到了那只生无可恋的新成员。   大黑猫威风凛凛,毛发又丰厚又长,原本的庞大的体型在毛绒绒的加持下,更是直逼中型犬,足够让所有脱发人士看了落泪,即便是一身黑乎乎都相当显眼。尤其是他有一双深蓝色的猫眼,眼神如有杀气,一看就知道是个猫中霸王,气势极凶,大型犬阿拉斯加在他面前妥妥是个小弟。   凶巴巴的猫戳中的两位钢琴家的心。   肖邦不说,李斯特相当博爱,柔弱的小动物他可以,大型凶猛动物他也爱。钢琴家第一句话就问:“这只猫可以卖我吗?”   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猫猫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它是不是听懂了!好聪明的猫!”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猫只是瞪了他一眼,就扭过了身子给他留了个背影,低头不知道在拨弄什么东西。   大猫冷酷的样子也让李斯特非常兴奋,钢琴家试图透过屏幕来逗猫,不断发出各种声音,库洛里多等李斯特蹦跶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是小荆新带回来的宠物。”   “新猫咪叫什么名字?”肖邦挤开兴奋的李斯特,将话题推进。   库洛里多笑眯眯:“叫甚尔,甚尔,看过来。”   黑猫不情不愿地扭过头,这时候钢琴家们才看到了猫咪脖子上带着一个银色的猫牌,刚刚猫猫一直在弄的就是它的猫牌。   波兰人却误会了猫的意思:“看来它很喜欢这个猫牌呢。”   库洛里多还是那个笑容:“当然。”   甚尔转身过去翻了个白眼。   可恶的魔法师!   真是没想到,这个赫赫有名的英国魔法师居然就藏在了东京,还收下了狗卷家那个小子当弟子!   甚尔叛出了禅院家却依旧利用着御三家的名头收集情报,各个咒术家族自然是重点关注区域,这些可都是他未来的客户对象或者任务对象。狗卷家的孩子他也很早就听说过了,没有咒术的孩子很早就被剔除在他关注的范围内。   他确实是个烂人,却是个不想对普通人下手的烂人。如果不是实在没钱了,他都不会接对象是普通人的单子,所以才有了个咒术杀手的名头。   当然也有杀咒术师性价比更高的原因。   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   甚尔在笼子里待了一个星期之后彻底受不了了。过小的笼子限制了甚尔的发挥,也不知道这个笼子是什么材质,他没找到门锁不说,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撞不开。   从一开始的虚与委蛇,到反抗,再到屈服,也不过是短短两周的时间。   看够了戏的库洛里多提出,他要想出笼子,就得戴猫牌!   甚尔咬牙答应了下来,等他出了笼子,去哪里还不是他说了算。   然而这个猫牌限制了甚尔离开这个鬼地方!   该死的!   猫咪愤怒骂了一天,开口就是喵喵喵,喵多了月就嫌的吵,他的猫饭就会减半!骂了两天之后,甚尔识趣了。   能伸能屈。   除了小姐,他又没有什么道德底线和下限。为了再见小姐,这点事算什么。   甚尔知道自己当时的伤必死无疑,如果不是魔法师,他就连猫都当不上。   在库洛里多的几番蹂躏之下,曾经桀骜不羁的咒术杀手也暂时屈服了。 第32章   弗朗茨·李斯特, 当代最出名的钢琴演奏家。   讨厌他的人很多,爱他的人也很多, 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的是,李斯特在钢琴上的成就。他创建了背谱演奏法,将钢琴的演奏技巧推向了一个极致,极大地丰富了钢琴的表现力,在钢琴这个乐器上登峰造极,甚至被称为“钢琴之王”。   浪漫社的成员几乎个个都和他合不来,因为他的性格, 因为他的数不清的情人和绯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却不会否定他对音乐的热忱和他极致的追求。   李斯特也曾经为生活低头, 在繁华中迷失,但最终依旧忠于音乐, 这是他被吸纳进浪漫社的最大原因。   这样的人,对音乐自然也有自己的高标准和要求。   “你今天的和弦是怎么回事,旋律呢?旋律呢?!”   “配合!配合!你的左手和右手是怎么回事?它们是按上了自己的脑子吵架了吗?”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呢!”   “稳住, 把节奏跟我稳住!”   “你的琶音还不如一个7岁的孩子!”   弹车尔尼的时候,李斯特几乎是吹毛求疵在找狗卷荆的毛病, 就连他正儿八经的音乐老师肖邦都被挤到了屏幕的边缘。   肖邦在听到他最后一句的时候,小小地咳嗽一下, 提醒了李斯特。   厚脸皮的匈牙利人停顿了不到一秒, 继续暴风输出,假装自己没有嘴瓢。   因为肖邦的身体和他的不擅交际, 要当他学生门槛非常高。生活富足的前提下, 肖邦不会勉强自己收关系学生。但李斯特不同, 钢琴之王极其活跃, 几乎每个月都会开钢琴演奏会,来捧场的各界顶层人物很多,自然也有很多推不掉的学生。   李斯特不得不抽出时间来给他们教学,大部分都被他的脾气给撵走了,还有少部分坚持的,就会被李斯特各种打击。   像刚刚那句“你还不如一个7岁的孩子”,就是李斯特最近经常拿来打击学生的话。   幸好他还有一点分寸,没把狗卷荆的名字说出去,导致现在李斯特学生的圈子里,到处都在找那个“神秘的7岁孩子”。肖邦还听说过他的学生怀疑老师捏造一个小孩,专门就是用来打击人的。   不过学生是学生,弟子是弟子。   他们手里大部分的学生天赋不高,即便有名师加成,未来也成就有限。他们学音乐并不是为了走音乐这条路,或许因为娱乐,或许要装点门面、丰富技能,总之不会是要和音乐相伴一生的人。   但狗卷荆不一样。   肖邦对他的期许不一样,连带李斯特对他的要求也完全区别于其他学生。   波兰人都有点担心李斯特会不会过于打击他的积极性,然而狗卷荆在他的吼声中非常淡定,被指出的每一个问题或许还没能做到最好,却立刻有了改善。肖邦见此,就不再多言,随意李斯特发挥。   作为车尔尼的学生,李斯特琴童时期也是弹这些曲子练起来的技术。   肖邦想道:什么时候让车尔尼大师也见见小荆吧,大师也一定很喜欢小荆的。   从性格上看,狗卷荆绝对会是车尔尼喜欢的学生。   从台前演奏转向幕后教学的车尔尼,自从李斯特出名之后,就被络绎不绝来访的人吓到了,连夜搬出了巴黎这个繁华的艺术中心。他本身就是因为性格内敛腼腆,才退出台前,如今也不愿意因为李斯特被打扰了安宁的日子,索性关起门来一心一意研究钢琴教学,为他热爱的音乐发光发热,创作了数量庞大的练习曲。   狗卷荆现在练习的曲目里面,还有很多是车尔尼尚未公布的曲子。   这部分的曲子因为难度太大,就连肖邦都不是很吃得消,只有李斯特爱不释手。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李斯特末了,还不忘警告一下狗卷荆:“这周你给我好好练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上周就练了三天吧?”   狗卷荆心虚:“……好的。”   肖邦在屏幕之外偷笑。   李斯特听出来狗卷荆没有一直练琴,但也没厉害到知道他到底练了几天。这个答案是他事先从库洛里多嘴里知道的,现在故意来套路他的弟子。   肖邦主张童年就该多体验生活、享受自由的时间,但……能多练一点也是好事。   绷着一张脸的李斯特,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两只可爱的猫猫蹲在一边。   有猫陪着一起练琴!   李斯特自己都想养猫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最近的情人凯瑟琳可不是能忍受猫毛的人。   ……   另一头,狗卷荆也松了一口气。   李斯特上课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吹毛求疵的态度让狗卷荆上完一节课仿佛挖了十吨煤*,每个细节都要尽力照顾到,立刻要有反馈,弹得狗卷荆整个人精神紧绷。   小孩盖上琴盒趴在上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还是甚尔第一次见狗卷荆有那么明显的情绪表达。   他是对人不在意,但对人的感情却很敏锐。在小孩浮于表面的情绪之下,大部分时候,他的内里如古井,沉静无波,没有负面情绪,自然也没有正面情绪。   天生就成不了咒术师的家伙。   小怪物。   甚尔的视线似乎太明显,狗卷荆也感觉到了猫咪的腹诽,他翠绿的瞳孔微微眯起,转身一扑就搂住了大黑猫,着力点避开了猫咪腹部的伤口,两手逆着撸猫,把蓬松的猫咪撸成一颗爆炸黑炭之后,挂在了他身上。   懒得躲开的甚尔:“……”   切,小鬼。   大猫高贵冷艳,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平安也凑了上来,硬是把猫头伸进了狗卷荆和甚尔中间,跟他们两边贴贴。小孩干脆伸手把猫猫也抱过来,徜徉在了毛绒绒里尽情放松自己。   蹭的甚尔都烦了,他微微一动就挣脱了小狗卷的束缚,迈开腿挪了两步,在他们的不远处就地躺下,无形中露出一股“你们耍给朕看看”的霸气。   以前平安也是社区一霸,自从有了甚尔当对比之后,平安的猫霸气质就沦为了小猫咪。   “喵!”平安伸出小爪子,想勾甚尔的尾巴。   他的尾巴往后扫去,躲开了平安的爪子。   让蹭一下是给面子了,天与暴君才不是那种会好脾气照顾小孩的……猫。   两只猫互动起来,狗卷荆索性就松开了手,让平安去闹甚尔,自己则坐会了琴凳上,看着猫猫玩耍,手指自觉就落在了琴键上,不经思索地弹下了一串音。   《小狗圆舞曲》的主旋律。   Minute Waltz Op.64/1   这首曲子是肖邦因为看到宠物小狗追逐着自己尾巴获得的灵感,以此为主体创作出来的曲子,通过反复、快速的回转旋律来展现小狗转圈圈玩耍的娇萌憨态,整首曲子曲调活泼可爱,音符之间仿佛栩栩如生地展现出一只小狗狗玩耍的情形。   在狗卷荆眼里,平安和甚尔就是这只可爱的小狗。   平安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鼓励,扑向甚尔的动作更加积极了。   只有懒癌星猫甚尔不想动,轻轻松松脱开了平安。   平安金色的猫瞳里仿佛出现了小星星!   它伏低了上半身,撅起小屁屁,那条蓬松的尾巴都垂下,尽量将自己的气息放低,一如弹簧压到了最极致的时候——扑了个空。   甚尔大人冷着脸表示拒绝。   不闹、不玩、不贴贴。   但平安是怕冷脸的猫吗?白肚兜猫咪锲而不舍地扑向黑猫,爪贱地勾黑猫尾巴,把甚尔惹火了,回头就把平安摁在爪下,又很快被平安挣脱。   两只猫猫不知不觉也在转圈圈。   猫猫有来有往,好像贴合着狗卷荆的旋律活动,他的音符随着他们的动作流淌出来,不在跟着乐谱的标记循规蹈矩,而是起起伏伏,根据两只猫咪的战况有了轻重不一的表现。   这已经不是肖邦的《小狗圆舞曲》了,这是属于狗卷荆的《猫猫圆舞曲》。   平安好像受到了鼓励,越战越勇。   甚尔和他的猫猫身体还不太适应,腹部的伤口也没完全愈合,一时之间居然没能立刻摁住这只胆大包天的猫咪!   换成咒术师,都不知道在他的爪子底下死多少回了!   可它是一只猫。   他们两就像小学生扯头花一样打架。   隐形的观众之三,可鲁贝洛斯躺在他们的不远处,偶尔也会被玩疯了的猫波及,踩一脚小jio,踩一脚小手。   小可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也好想一起玩。 第33章   楼上欢快玩耍, 琴声一声声落在库洛里多的耳里,犹如小孩子的欢笑,库洛里多难得笑出了情绪。   壹原侑子跨出中转次元空间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一个这样真实的库洛里多。   次元魔女身穿一身英伦风的小礼裙, 将自身神秘妩媚的气质尽数展现,美艳不可方物。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皮肤更苍白了, 那双暗红的眼眸显得格外幽深, 在见到库洛里多的瞬间流露出些许惊讶。   她瞟了一眼传出琴声的二楼:“真不错的音乐。”   库洛里多与有荣焉。   幼稚的样子逗笑了壹原侑子。   “时间过得真快,”壹原侑子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库洛里多对面的椅子,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个木愣愣的小不点,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   库洛里多附和道:“确实。”   侑子扫了一眼,难得没有叫唤要酒, 端起了茶杯:“要不让你家小可爱到我那里玩两天吧?”   魔法师语气无奈:“小荆还要上学的。”   “切。”壹原侑子吐槽他口是心非:“明明就是舍不得, 放心吧, 我不会玩坏他的。”   魔法师笑而不语。   通过交易积累下庞大因果的次元魔女, 对于狗卷荆这种根基薄弱的灵魂来说, 就像是天敌一样,其威慑力不亚于本土神明荒霸吐,而且放任侑子带小荆穿越次元, 他们之前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锚点就废了。   “什么时候我也养个小孩好了。”魔女不在意他的无声拒绝, “不过小学生就算了, 我可没你那么好耐心。国中生……果然还是高中生好了,能逗乐的同时还能帮忙打扫跑腿干活。”   壹原侑子边说边观察库洛里多。   魔法师的眼神像是无奈, 又有着纵容。   “小气鬼。”首先在他眼神下败退还是侑子, “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那孩子倒霉。”   “所以你这次来?”   他们同为魔法世界的顶尖者, 在各自的领域都有登峰造极的能力。魔法是很霸道的, 能力到了一定地步的魔法师都不会轻易出门见同行, 用侑子的话来说,会感觉自己的地盘被挤占。就力量而言,和库洛里多见面会让她的“地盘”被挤占得最厉害,所以壹原侑子不会轻易出现在库洛里多面前。   这大概就是“王不见王”的另一种规则体现。   “那孩子真是把我也吓了一跳。”侑子放弃了和库洛里多闲聊,表情从刚刚的吊儿郎当调整到了正常的状态,“触及了命运的交易,真是一次了不起的交易。”   “确实。”库洛里多并不意外。   就像当初马里斯的那场实验,一旦触及世界、命运这个层面,就很容易会惊动像他们这样的特殊存在。   次元魔女这一趟是走个过场,为了安抚那些被突然出现的大宗交易吓到的魔法机构。   对她来说是多此一举,库洛里多真的想要做什么,也不见得他们能够阻止。   这个男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相当固执的。   走一趟就能完成的交易,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我得说,干得漂亮!”壹原侑子笑了起来,“看不出来,那孩子很有魄力嘛!”   “只是放一个这么危险的因素在身边,不怕失控吗?”   侑子抬头望向狗卷荆的那个房间,各种因果线在魔女的眼中显现出来,那只黑色猫咪的身上,可是链接着巨大的因果线,“和他本人没关系,是他的后代吗?”   库洛里多:“没关系,小荆会处理好的。”   “啊啦,”魔女的心就像是被羽毛勾了一下,立马就好奇了,“你对他很有信心?”   “这也是交易的内容之一。”库洛里多的食指竖在嘴巴前,“多给点耐心等待开花结果吧。”   “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我就等着了。”壹原侑子开心应下,“那就到了最后一个步骤了。”   等狗卷荆练完琴下来,看见和库洛里多相谈甚欢的魔女就想转身就跑,不过魔女已经看到了他,狗卷荆只好慢吞吞地靠近。   “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是躲在妈妈围裙后面的小男孩。”壹原侑子取笑他:“那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狗卷荆也说不清楚。   他见到壹原侑子就像老鼠见到猫。   他抱着库洛里多恨不得自己就是装死的可鲁贝洛斯。   “狗卷荆。”壹原侑子也不逗他了,收起刚才嘻嘻哈哈的语气,变得极其正经。不断落下的樱花都停下,徐徐微风也消失了,后花园第一次出现这种令人不安的安静,天地似乎都为眼前的魔女让步。“回答我的问题吧。”   “你眼里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声音如洪钟,远在天边,又仿佛敲打在耳边。   金发的孩子缓缓地眨了一下他的眼睛。   宛如宝石般漂亮的瞳孔之中,缠绕了丝丝缕缕的金色,金与绿不断纠缠混合,是狗卷荆力量的最外在体现。   他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非常自然地从他嘴里吐出。   穿越亘古不变的时空,更遥远之上的某种规则被勾动,通过孩子的口形成一个字音,却无法用文字来表达传递。   普通人听见的那个瞬间,他们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已经看到了最原始的生命形态了吗?”壹原侑子似乎早有预料,她很快放松了神情。   似乎有谁拨动了时间之神的琴弦,刚刚一瞬间小红楼的停滞,仅仅是藏在了时间间隙里的错觉。   狗卷荆再次眨眼,眼眸中的金色已经完全消退,莹莹之绿盛景盎然。他记不太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喉咙仿佛被剧烈燃烧过,火烧火燎的感觉让小狗卷咳嗽不停,血腥味翻涌上来,疼得他直不起腰。   库洛里多给他递上了一杯水,小荆大口咽下。   透明的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宛如久旱逢甘霖,咳快呼吸不了的狗卷荆这才停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音都吐不出来了。   狗卷荆努力试图发出点声音,自己的嗓子却没有一点反应。   库洛里多心疼地抱起他,拍拍他的背,“等一下再说话就好,没事的。”   他又对魔女说:“多一点自保之力不是坏事。”   壹原侑子瞪了库洛里多一眼。   要是放在家庭角色里,狗卷荆就是那个闯祸而不自知的熊孩子,侑子是严母,库洛里多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爸爸,总是无条件纵容孩子。   “努力长大吧,小荆。”侑子也伸手摸摸狗卷荆的头,“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魔女的态度转变,让小孩抓紧了库洛里多的衣服,好像更害怕了。   侑子:“……”   她果然就不适合摆这种慈祥脸孔。   “真是的,”魔女没好气道:“你小心被他卖了还帮忙数钱。”   狗卷荆蹙起眉头,似乎想和她争辩一下,可惜嗓子不争气,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魔女没好气道:“傻瓜师徒!”   “你就宠他吧,把他宠成傻瓜!”   库洛里多嘿嘿一笑,把狗卷荆往自己的怀里颠了颠,“小荆才不是傻瓜。”   狗卷荆也一脸反对意见。   壹原侑子非常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再次警告他们:“下次悠着点,别指望我再来给你们补锅了。尤其是你……”她还想对狗卷荆说点什么,却没想到自己还能说什么。   有库洛里多在,狗卷荆把天捅了他都有办法补天。   “小孩子就不能做点小孩子的事情吗?”   狗卷荆对她做了一个弹钢琴的动作。   壹原侑子:“……”   “给我出去玩,去交朋友,春游秋游搞活动,一天到晚和这个阴险眼镜仔黏在一起,你早晚得被他传染了。”   魔女气急败坏。   狗卷荆想了想,歪着脑袋,对壹原侑子努力的发出了小小一声的“喵”。   魔女服了。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这孩子已经彻底被带歪了,他的身边还有什么正常人吗? 第34章   法国, 巴黎。   许久没有在朋友面前弹钢琴的肖邦,今天又坐到了钢琴面前。   肖邦的曲子向来不以技巧著称,而是将音符具象化, 用琴声构架起完整的画面, 以感情勾连起听众的思绪。   他的钢琴总是细水长流、温情脉脉,不强势霸道地占据所有人的视觉听觉, 而是牵动起他们所有的想象力,给人们丰富的留白余地。普通人不一定听得懂贝多芬那种铿锵有力的对抗, 也不一定了解李斯特变化丰富的色彩,更别说拉威尔精心编排的歌剧,但他们绝大多数人能感觉到肖邦隐藏在曲子当中的细腻柔情。   这一次的演奏会, 不仅巴黎的音乐家来了,连久不出现在音乐界的车尔尼也出席了。他们这些世界顶尖音乐人坐满了一个小型音乐厅。   巴黎安全机构为了安全给他们调来了一整支小队护卫, 巴黎本地的政府更是把这片区的警戒程度拉满, 生怕这些代表着音乐界的音乐家们多掉一根头发。   事实上, 从一开始肖邦搞这个“内部音乐会”开始, 巴黎的内部都骚动了起来。上层人士各显神通试图打通关系,在音乐家们明确不接受外来听众时, 他们的目光的转移到了这只护卫小队身上。巴黎警方头头这段时间门槛都被踩烂了,他们所有人都想来争取这个“加班机会”。   谁都不好得罪。   老油条摸了摸下巴, 干脆往上级递了个话, 将守在最前沿最危险的“军刀”们借过来, 按军功往下一拉决定人选。   日常就是接触世界最黑暗面的人,什么连环凶杀案都不在话下的业界精英,站在小小音乐厅却紧张了。   他们的紧张却在肖邦按下第一个音时神奇消失。   没有听过肖邦钢琴的人很难想象那种魅力, 轻柔温暖的琴声宛如母亲的手, 抚平所有精神上的伤痛, 舒缓了他们的疲惫,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   门德尔松扫过一眼那些守在门口的军刀。音乐厅的八个门都没有关闭,门口全部站着军刀——和他们的咒灵。   门德尔松不是咒术师,他的视力是后天形成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轮廓,饶是如此也被守这里的人那数量庞大的咒灵吓到了,它们多到让门德尔松都好奇这些人是怎么撑下去的。   咒灵即便是最低级的蝇头,跟在人的身边久了也会影响人的精神健康,意志稍微薄弱那么一点,这个人马上就会去见上帝了。   而现在,那些淡淡的影子逐渐溃散。   威尔第坐在门德尔松身边,他一直全神贯注聆听肖邦的钢琴,直到曲子和曲子中间短暂的停歇才松了口气,发现身边的好友走神,还颇为不满的杵了杵他。   难得肖邦有这么好的状态,这样的音乐可遇不可求!   门德尔松立刻回神,他带着歉意笑了笑,很快专注到音乐会上来。   安静聆听四十分钟后,迎来了中间小憩。   还没结束,肖邦就已经得到了热烈的掌声,他微笑走下台,他前排的好友拥抱。   舒伯特称赞道:“三年没听,你的钢琴又精进了。”   “果然度假完就是好。”   “看来我今年也要安排一次度假……”   音乐的圈子是一个很小的圈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肖邦陷入了瓶颈。   瓶颈这种事情,每个人或早或晚都会遇到,跨过去了,就能超越自己,不断前进,写下更多更好的曲子,就成为音乐界的巅峰,而那些跨不过去的人,就从此沉寂,再无姓名。而且这种事,只能靠自己,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所以肖邦沉寂的两年,他的友人们都体贴的为他保留了自处的空间,就算他们发现肖邦长时间没出现,猜测他或许偷渡出国了,都帮忙掩饰过去。   不搞音乐不搞艺术的人永远都不知道这种精神痛苦,他们自以为是艺术家的无病呻吟。   肖邦跨过去了,所有人都为他高兴。   政府方面的代表也上前祝贺,并开始和肖邦商量音乐会的事情。   没办法,在欧洲,音乐会是非常紧缺的资源。现代社会,谁身上没点压力和负面情绪?尤其是贵族之间的攀比,硬生生把音乐家奉上神坛。   欧洲的咒术师,大部分都成为了类似雇佣兵的存在,祓除咒灵成为了一种工作。但贵族要是邀请咒术师为自己祓除咒灵,会被耻笑为“下等”,因为他们无法和高雅的音乐共鸣,通过音乐会来自然祓除咒灵。   而在他们之中最受欢迎的是肖邦,自然也迫切地希望音乐家能再次回归舞台。   于是肖邦分身乏术,李斯特主动请缨,成为了狗卷荆的临时指导老师。   ……   当猫的第四个星期。   甚尔获得了在小红楼自由活动的权利之后,就开始上蹿下跳试图弄清楚整栋楼的构造,发现小红楼压根就是“货不对板”,外观和内在的差距太大,根本不能用人类的知识来衡量。   简单来讲,他逃不出去。   甚尔皱起一张猫脸。   猫牌,脱不下来。   甚尔跳上了小红楼的屋顶,狗卷荆和库洛里多坐在小花园里,抬头就能看到那只黑猫。只见他抬起了后腿,刚开始是蹬猫项圈和猫牌,慢慢的脚逐渐上移,挠痒痒挠得可欢快了。   狗卷荆:“甚尔越来越猫了。”   前两天他还看到黑猫舔毛。   猫咪舔了第一下就僵硬了,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会舔毛,愣在当场。平安就在他隔壁,见朋友舔毛,非常自然地就帮他舔上。   黑猫当时傻了。   一点点时间,平安已经从他的肚子一路舔上了他的脸。   甚尔反应过来给了平安一爪子,好心遭雷劈的平安当场就怒了,抬爪反击了回去,两只猫猫对打一顿猫猫拳,狗卷荆在背后给他们配音《斗牛舞曲》。   人立起来蹦蹦跳跳打架的猫,不就很像在跳斗牛舞吗?   没毛病。   最后自讨没趣的还是甚尔。   毕竟平安是真的猫,他赢了输了都没面子。   库洛里多:“再等等。”   狗卷荆点头。   他看得出来,库洛里多在训猫。   甚尔不是那种能被困住的人,狗卷荆都看出来的这个男人骨子里有那种“无自由毋宁死”的不羁,加上道德底线低、感情观念薄弱、热爱寻求刺激,整体就个无法无天的性格。   库洛里多还给狗卷荆看过甚尔曾经的资料。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位小姐*,或许他早就死在那个夜晚了。   现在库洛里多就是利用他唯一的感情羁绊来牵住他。   “但是没有必要太刻意,他对人的感情是很敏感的,他不是那种能讨好的人,还不如直接和他把利害关系说清楚。”库洛里多教导狗卷荆:“不过这也是最下策。”   “最上策呢?”   “没有最上策。”魔法师回答:“如果不是你和他签订了交易,我甚至不建议你和他接触。”   出身于复杂大家庭的甚尔,成年之后又在龙蛇混杂的社会边缘讨生活,对于人性黑暗面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幸好现在的他还是相信人性光明的年纪,等过几年,那位小姐去世,甚尔性格当中稍微明亮一点的那部分也会随着小姐的离开而消失了。   狗卷荆看着大猫,却没觉得事情严重到这里地步。   “可是甚尔,还有光。”   阳光底下的猫咪,毛发尖在发亮。   “对,现在还有光。”   狗卷荆想起跟着甚尔回来的丑咒灵,忽然话题一转:“最近琴房里好像偶尔会有奇怪的声音?”   库洛里多偷笑:“月把那个咒灵扔到了角落的花瓶里。”   月嫌咒灵又丑又恶心,扔到狗卷荆琴房的花瓶里眼不见心不烦。   “它哭得好大声。”   “大概是因为寂寞了,”   “咒灵也会寂寞吗?”   “嗯……大概?”   狗卷荆一脸不相信。   库洛里多:“咒灵是一种很唯心的产物,它从人类缥缈的情绪之中诞生,也可以理解成它们是人类黑暗面的镜子。”   “当人理解它们是杀戮的存在,它们就会杀戮不止。当你觉得它们会寂寞的时候,它们也会响应你的想法。”   听起来很科学又非常不靠谱的感觉。   狗卷荆分辨不出来库洛里多到底哪个部分在胡说八道。   “世界会根据你理解的样子改变。”库洛里多抚摸狗卷荆的头,“要对现实充满希望呀。”   这个时候的狗卷荆,还没有理解这位度过了漫长时光,经历过无数绝望的魔法师,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大概也因为他这样,所以他才是无数个世界当中唯一的库洛里多。   不过小孩感受到了魔法师的爱护之意,郑重地点头:“好,我记住了。”   “所以多弹琴给它听吧。”   狗卷荆:?   库洛里多信誓旦旦:“多听音乐,能陶冶性情。”   小狗卷露出了迷茫的包子脸。 第35章   “小荆, 今天去我家玩吗?”迹部景吾在放学的时候发出邀请:“我家建了新的网球场,可好玩了!”   狗卷荆收拾好书包,对着小伙伴一千零一次摇头, “抱歉,我今天还要回去练琴。”   迹部就不高兴了:“你怎么每天都练琴?”   “钢琴就是要每天练习的。”狗卷荆不以为意,“而且最近老师布置了好多曲子。”   自从肖邦没时间, 老师换成了李斯特之后, 狗卷荆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练琴地狱之中。   对狗卷荆抱有很大期望的李斯特给他布置了非常多的曲子, 狗卷荆刚刚练完了一首往往下一首曲子就来了, 就连他都练出了一种空虚感, 每天练琴从自觉主动的快乐变成了艰难机械的完成任务。   “钢琴有那么好玩吗?”迹部不太能理解。   狗卷荆顿了顿, “好玩的。”   应该是好玩的。   迹部看着小伙伴的样子,唯我独尊的大少爷难得选择了迁就别人:“那我也试试好了,回去就跟爸爸说找钢琴老师吧。”   “那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练琴了!”   狗卷荆稍微提起了一点劲:“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尝试四手联弹,或者双钢琴。”   迹部马上眼神就亮了:“你就等着我吧, 本大爷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的!”   天真的迹部,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一个怎么样艰难的世界。   回家之后的狗卷荆, 又坐在了钢琴面前。   凉子见了有点担心:“小荆,要不要休息一下?”   狗卷荆面无表情:“可是我还没有练完。”   自从李斯特发现他记谱的速度很快, 吸收也很快之后,给狗卷荆布置了大量练习, 试图探索出狗卷荆的练习极限。曲子练了一首又一首, 往往这首刚刚练完,下一首的作业又来,让狗卷荆甚至没时间体会音符和音符之间的关系, 只能机械地记下它们, 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   “节奏呢!”李斯特在视频那一头怒吼:“把每个节奏给我弹准了!这是古典音乐的曲子!给我弹出棱角!”   “力量感, 我没听出来你的力量感!”   “手臂放松,你的小臂崩太紧了!”   “大拇指不要紧扣,放松了给我甩起来!”   “……”   狗卷荆跟着他的话一直在改一直在改,改到听到李斯特的声音就整个人浑身一抖,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弹了什么。   狗卷荆全身心投入到练琴当中,为练而练。   他感觉自己像过一座独木桥,周围都是大雾,他觉得自己是在前进,应该是在前进的,或许是在前进……?   目的逐渐不明确。   他翻山越岭,看见的都是黑白的琴键,像水手撑着独木舟在茫茫大海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狗卷荆还迷迷糊糊,他身边的人却比他更早察觉到了异常。   李斯特和他的的视频课从每周一次变成了隔日一次,有时候狗卷荆不在小红楼就在家里开视频。   李斯特上课时激动的吼叫,让凉子也注意到了这个似乎非常厉害的职业钢琴家。   但这样不行。   她看着小荆练琴的样子,从他的琴声当中好像看到了三岁以前的小荆。   一想到这里,凉子的心就揪了起来,她不能坐以待毙。   ……   “所以李斯特,你不能给小荆布置这么多作业了。”库洛里多尝试和他沟通。   李斯特挑起了眉:“这还算多吗?”   “我不反对让小荆练琴,我也认为我们应该要留给他其他活动的时间。”   李斯特却不能理解:“嘿,我不明白,父母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吗?我还听过一句话,叫什么望子成龙的,既然要达到那个程度,自然得有相应的付出!”   “我不否认付出和收获等价。”库洛里多都感觉到了和李斯特沟通的困难:“但是小荆的目标本来就不在那里。”   “【什么?】”李斯特飚出匈牙利语:“【既然他有那么天赋,凭什么你们要限制他的上限?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鸡同鸭讲。   两个人的沟通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李斯特的逻辑:能做就做到最好。   狗卷荆既然要弹琴,又有天赋,那自然就应该成为钢琴家,现在就应该去尽力开发天赋,获取最大的利益,将所有的时间投入到钢琴中去,往死里压榨自己。哪怕都批评“除了技术一无是处”,那也起码还有技术可以称赞的地步。   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成为众人只能仰望的天才。   李斯特不仅对狗卷荆是这样的要求,对他自己也是这样的要求。   他不否认他有打造神童的私心,但他相信,自己的私心和狗卷荆的成长没有冲突,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   然而事实并不是李斯特以为的。   库洛里多心里叹了口气:“并不是限制他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小荆现在还需要多体验生活,我让他弹琴的初衷是希望他能通过不同的途径多体会这个世界。”   李斯特更不明白了:“所以弹更多的曲子不就更好了!”   库洛里多:“……”   “所以你给小荆加课这件事,肖邦知道吗?”   “嘿!”李斯特情绪上来了:“别拿肖邦来压我!”   库洛里多依旧试图心平气和地跟他协商:“毕竟肖邦是小荆的启蒙老师,我觉得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李斯特在那头却掀桌了:“你在扼杀一个天才!”   匈牙利人单方面宣布不欢而散。   库洛里多只是无奈又好脾气地笑。   他当然很感谢李斯特对小荆的看重,但小荆不能按照李斯特安排的路子走。或许他的未来会选择和音乐相伴终身,也不应该是现在就由李斯特来替他决定和选择。   在小荆还没有学会自己表达意愿的时候,不该由其他人来替他抉择。   库洛里多不行,肖邦不行,李斯特甚至凉子和雅也都不可以。   他们所有人的期望都要在狗卷荆的个人意愿之后。   肖邦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因为李斯特刚把库洛里多的电话撂下,就率先找肖邦去告状。   在这方面,匈牙利人幼稚得像个小学生。   波兰人也头疼,李斯特对狗卷荆的喜欢多得有点超出他的意料。   “李斯特,冷静一点。”肖邦放下了手里的谱子。   这位高傲的钢琴家,已经理念不合上升到了地域层面,肖邦赶紧制止,以免他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我很冷静!”李斯特吼了出来,“就是因为小荆他现在年纪还小,所以才要抓紧时间练习,趁早打出名头,他们怎么就不理解!”   “目光短浅!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李斯特的想法,是欧洲这边走古典音乐的人常走的路子,包括李斯特自己,都是走这条路出来的钢琴家。   而古典音乐近年来在欧洲迅速发展,尤其是这两年上层贵族和浪漫社的冲突逐渐显露,他们试图培养出属于他们的音乐艺术家,于是各种音乐比赛层出不穷,参加比赛的年龄逐渐下移,今年年初的时候还有一个只有10岁的孩子以音乐天才的名头开始出道演奏。   肖邦听过她弹的曲子,真的只有技术无懈可击。   能听得出来她父母的期盼、她老师的认真,唯独没有她自己的存在。   “李斯特。”   肖邦的声音让李斯特忽然像个被捏住了脖子的大鹅,他的滔滔不绝都堵在了嗓子里。   “我当初收小荆当学生,并不是因为他弹得有多好。”肖邦的声音之中难掩疲惫:“钢琴发展至今,孩子们的底子好了,要一个技术好的琴童在这个世界上要多少就能练多少出来,只要肯下死功夫,没有比不出来的琴技。”   “你甚至还去现场当过评委听那些孩子的演奏,现实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   学习音乐的人多了,但有个性出挑的孩子反而少了。   大家沿着作曲家们的路子循规蹈矩,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流水线上的工艺品。   ——但,音乐需要的是标准化吗?   贝多芬会因为李斯特擅自改谱而大发雷霆,他也从来没有禁止李斯特弹他的谱子。他不喜欢他生气,他却不会限制李斯特的个性表达。   我反对你的话,但我维护你说话的权利。   李斯特垂下眼眸:“可是小荆有我们,他能做那个例外。”   肖邦和李斯特的分歧,大概是第一次放在如此明显的位置。   李斯特爱音乐,但他也爱钱、名、利,他爱被众人喝彩欢呼,他爱站在舞台上,宛如自己就是世界中心。这些爱和他爱音乐并不冲突,或者说因为这些,他更爱音乐了。   但肖邦不同,肖邦对音乐的爱是虔诚又纯粹的,那是一种不可动摇的信仰,和他的国家一起占据肖邦情感中的头把椅子。   李斯特能让狗卷荆用前途赌那个被镁光灯照耀的可能性,肖邦却更希望那个孩子能单纯的爱上音乐,就像他们刚见面所说的,让钢琴成为他的另一种表达。   肖邦愿意用时间和精力呵护他的成长。   而李斯特希望用功成名就来浇灌狗卷荆的未来。   一个钢琴独奏家的成功,充满了太多不确定因素。成就高如车尔尼,他的技术、他的曲子如此美妙,只因为他没有站在台前,很多人甚至没听过他的名字。   这是李斯特不能接受的。   肖邦终于理解为什么库洛里多和他谈不拢了,敢情李斯特不是不懂,他是听不进去,他只想听到自己想要的。   “听好了,亲爱的李斯特。”肖邦却并不打算像过去一样让步,但语气却有些忧伤:“在我认为小荆可以之前,我不会让他参加任何音乐比赛的。”   李斯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嘿,肖邦!”   肖邦张开双手想给他的友人一个拥抱,“我明白你的想法,但……”   李斯特却躲开他,怒气冲冲:“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当成傻子看!让他早日登上舞台到底有什么不好!明明他可以做到的!”   “他有那个天赋,足够的勤奋和自律,只要我们努力……”   “不是不好,”肖邦心头情绪不断翻涌,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只是不适合。”   李斯特摔门而去。 第36章   李斯特和肖邦闹翻的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浪漫社, 就连大家长贝多芬在内,个个都像好奇的大鹅,伸长了脖子想来看看两个人的热闹。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其他人都不敢问,只有莫扎特嘻嘻哈哈跑过来, 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钢琴, 叮叮咚咚弹出一串音乐, 刚开始是杂乱无序, 慢慢的似乎在某个节点找到了灵感,逐渐连成了一条线, 肖邦一愣神, 莫扎特就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餐巾纸,拿着笔开始作曲了。   波兰人哭笑不得。   也只有莫扎特才有这样的天赋, 每次看见都又惊讶又羡慕, 羡慕也妒忌不起来, 还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这是莫扎特啊。   “我这里有空白的乐谱。”   “不用, ”莫扎特头也不抬,“餐巾纸我写得更顺手。”   肖邦哭笑不得。   等他写完了, 莫扎特单刀直入:“和李斯特吵架了?”   脸上都是兴奋和好奇。   如果是其他人,情绪绝对不会那么明显, 他们会收敛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一点一点旁敲侧击。平时的肖邦会很感谢他们的体贴,但这个时候的他, 更乐意见到莫扎特的直接。   “吵架了。”   “因为小荆。”莫扎特都没有用疑问句,直接肯定地下结论, “他最近为了小荆可下了不少功夫, 就连车尔尼都被他烦过, 看来是认真想要教好他的。”   肖邦这个瞬间甚至感觉莫扎特是来当李斯特的说客,但天才作曲家很快就否认,他大咧咧地说:“我和他完全合不来,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太直接的表态,让肖邦不知道怎么的笑了出来。   “他的演奏很好,但我不喜欢而已。”莫扎特坐在琴凳上晃着腿,明明是个功成名就的音乐家了,却依旧像个孩子,有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纯真气质。“他太商业化了,尤其是前几年的作品,完全是为了讨好那些人才写的曲子,听着就烦。”   “这几年好一点,不过还是充满了那股贵族喜欢的腔调。”   肖邦沉默以对。   “别生气啦。”莫扎特歪着头,对他调皮地眨眨眼,像孩子暗地里打暗号,“他的生活环境和地位决定了思考方式,他就是个大傻瓜,你按照自己想法来走就好了。”   “小荆也不一定能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走下去呢。”   其他人说这话都没有莫扎特来得有说服力。   莫扎特就是少年天才的代表。5岁作曲、6岁开始演出,同年得到了奥地利女王的接见,曾经前往凡赛尔宫拜访法国王室,也多次觐见英国女王。*   大概再也没有比莫扎特更辉煌的音乐天才了。   “李斯特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他根本什么都没看懂,那孩子可不适合沿着他的路走。”莫扎特摇头晃脑:“还是那句话,多听听自己的声音,任性一点吧,肖邦。”   波兰人没想到第一个看穿他的人会是莫扎特。   这位作曲家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人心,像精灵一样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提供建议和帮助。   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可以跟贝多芬一表一里,共同支撑起浪漫社。   肖邦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第一次,感觉这样责任重大。”   “因为小荆他……他像一块原石,只要好好打磨,肯定能绽放出自己的光彩。只是问题也在这里,到底要打磨成什么样的成品,我根本就没有一点头绪。”   “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能像李斯特那样坚定不移就好了。”   肖邦并没有他和李斯特吵架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意志坚定。   李斯特曾经被主流盖棺定论“除了技术一无是处”,他们完全忽视了李斯特的艺术价值,一味从技术评判李斯特的钢琴成功与否,讽刺他是“这个世纪最商业化的钢琴机器”,但他从不在意这些评论和不友善的目光。   他现在能成为最出名的钢琴家,除了他的音乐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自信和人格魅力,他站在舞台上就能肯定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毫不讲道理地占据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吸引一大批死忠追随者。   莫扎特露出了一个受不了的表情:“可别。车尔尼都跑了,我们就剩下你了。”   肖邦:“……”   以前车尔尼还在巴黎的时候,就是贝多芬和李斯特的夹心饼干馅,两个人一吵架就拉好脾气的作曲家当评判,当车尔尼听说他们要一起组社的不久后,就离开了这个艺术中心巴黎,跑到乡下的庄园里专心研究钢琴教学。现在想想,肖邦现在怀疑车尔尼当时越搬越远、甚至现在躲到了乡下的原因是不是实在怕了他们两了。   是的,尽管有艺术传承关系,但贝多芬和李斯特从不对外公开。   李斯特出道之初、他被质疑得最严重的时候,都闭口不谈这个。   莫扎特一不小心说了真心话,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肖邦就生不起气了。   谁能对莫扎特生气呢?——除了李斯特。   “嘻嘻嘻,”莫扎特笑道:“去年的时候我还怕你撑不住要退了,没想到去一趟日本回来就变化这么大。真好呢,我也想出去玩,我也想要可爱的弟子,我也想要烦恼一下弟子的前途。”   莫扎特趴在钢琴上,视线对上了对肖邦的眼睛:“所以,别管其他人说什么,坚定地走下去吧。小荆选的是你而不是李斯特,证明你才是最合适的。”   “那么难都过来了,你可以的,肖邦。”   你可以的,肖邦。   前进,继续前进,引导着年幼的弟子一起前进。   敏感的肖邦几乎被翻涌的情绪覆盖,他喉结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回答:“谢谢你,莫扎特。”   “不用谢。”天才作曲家笑眯眯地收下了他的道谢:“其实贝多芬想来的,只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没想好是先剁了李斯特还是先要安慰你。毕竟你是他的心尖尖大宝贝,他可在意可在意了。”   肖邦的哽咽又吞了下去:“……”   莫扎特是好人,但他的比喻肖邦实在消化不良。   “所以你真的生气,让老贝当坏人就好了。”莫扎特还给肖邦出坏点子:“插手别人弟子教学的人就是欠揍。”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立场又颠倒了过来,“李斯特也是好意……”   还没等肖邦说完,他好像听到了门外有什么声音,肖邦看向莫扎特,对方计谋得逞般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看,我当坏人是不是也很好用?”卷发的娃娃脸音乐家对他眨眨眼。   ……   在凉子和库洛里多的沟通下,狗卷荆(被迫)放假了。   在练的曲子都被挪到一边去,库洛里多盖上了琴盒,给钢琴铺上了红丝绒防尘布,郑重宣布这两周禁止狗卷荆练琴。   小家伙蹲在关闭了的琴房门口,一脸茫然。在别人看来,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崽被挡在家门口进不去。   大魔法师可受不了小弟子这表情,说完就赶紧溜了。   万一小荆哭了怎么办!   库洛里多从来没有哄过小孩。   他想象的最坏情况并没有出现,平安跟在狗卷荆身边蹭来蹭去,围着他转圈圈,喵喵叫得又黏又甜,几乎能拉出糖丝。   “喵~”平安晃晃他的大尾巴,试图用尾巴尖勾起狗卷荆的注意。   大黑猫坐在不远处,看着狗卷荆砸吧了一下嘴。   啧,臭小鬼。   看在金主爸爸的份上。   甚尔迈着高贵冷艳的步伐靠近他,猫爪子搭在狗卷荆的膝盖上,一用力,强行把自己塞到了狗卷荆怀里,他的前脚和后脚都漏了出来,硬是扒拉两下把自己收在了小孩的怀里,狗卷荆都抱不稳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甚尔最大的温柔了。   不善表达的人强行贴贴。   还像颗黑碳球,一不小心就要把人都烧了。   小狗卷愣了愣,被大猫的强盗安慰逗乐了,抱着一脸严肃的甚尔笑起来。   平安喵喵喵地绕着他们转,似乎不甘心只有自己在外面,各种试图钻进去,被甚尔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挤不进去之后就开始可怜巴巴地拉耸着耳朵喵呜。   月过来的时候都看不到小孩了,两只猫猫几乎要把他埋起来,只有两条腿露在外面。   他还以为要过来捡一个小可怜,结果玩得很开心嘛。   小孩艰难地伸手敲了敲门:“月,我要进去!”   月冷着一张脸:“你不能练琴。”   “咒灵还在里面。”   甚尔竖起了耳朵,从狗卷荆的怀里跳了下来。   小狗卷一脸坚定:“放着它自己在里面,它会哭的。”   月想起那只嘤嘤叫的咒灵,眉毛抽了抽。那东西真的很可能造成小红楼鬼屋事件:“我去拿给你。”   当咒灵落在狗卷荆手里的时候,它似乎真的要哭出来了,一张丑脸皱得不能看,缠在狗卷荆的手指上小声嘤嘤,还是看一眼月嘤一下,活脱脱像个被地主压迫的小白菜。   狗卷荆随手将它塞到了衣服的上口袋。   这个期间,甚尔一直在盯着它。   咒灵落到口袋里,探出小脑袋看了一眼甚尔,就在他以为这个跟了他很长时间的咒灵会跳回他身上,他也想好了要怎么打掩护的时候,咒灵脑袋就缩了回去。   甚尔:“……” 第37章   五条家的神子今年八岁, 是只被全面监控中的笼中鸟。   如果说八岁之前的世界在他眼里是黑白的,那么八岁之后,五条悟的世界终于有了一点色彩——源自于他的手机。   虽然不知道五条家的家主为什么对狗卷家那么忌惮, 但也因此让五条悟找到了联系外界的机会。   比起五条家那些呆呆愣愣的小蠢货, 狗卷荆要有趣得多了。   起码他觉得他们很有默契。   五条悟绝口不谈五条家的相关事情, 狗卷荆也一字不提他家的事。   他们开始的话题很贫瘠,五条悟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世界到底有多么的狭窄, 只能从院子里看到天空的一角, 因此就妄自尊大, 未免太过可笑。   谁都没有想过,神子居然有一天学会了谦卑二字。   不过他知道,在自己十二岁之前, 五条家是绝对不可能放他出去的。十二岁之后也前途未卜,长老之中有一种论调,要将五条悟一直藏在五条家里作为震慑性武器, 只有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   这就相当于要剥夺五条悟作为一个人的未来,把他当成了武器来规划用途。   神子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离家出走又太过愚蠢了。   五条家为五条悟提供了最好的物质资源, 却严防死守任何一点让五条悟离开的机会, 试图将六眼变成五条家的六眼。   就连他手上的手机,都是他和五条家主的秘密。   五条悟可不是那种听天由命、坐以待毙的乖孩子, 这是属于他和五条家之间的博弈、   不过还不急。   现在他还太小了,狗卷荆告诉他, 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一个人走在路上都会被扭送警察局, 通知家长来领取。   再长大一点。   他有这个耐心。   五条悟躺在了走廊上, 懒散的姿态会让他的礼仪老师尖叫, 不过这个时间点, 所有监视的人都被他赶得远远的,是他特意留出来给自己的时间。   忽然,他的手机就一下接着一下震动,狗卷荆传来邮件了。   六眼的神子一手支着脸,一手翻阅邮件内容。   狗卷荆之前发过来的信息里面大多数都是各种各样的甜食,对方的甜食多到五条悟看得眼热,可惜他现在也就是个连饮食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没用神子。   以后他自由了,一定要吃遍全国的甜食!   五条悟立下宏愿。   最近的邮件内容有了新的变化,各种精致甜点的照片少了,多了不少风景照,甚至还有他和另一个紫灰色头发小孩的合照。狗卷荆还是那个呆萌的样子,而他身边拿相机的小孩则一脸臭屁,那个样子让五条悟看着就很不爽。   在动物园、游乐园、甜品屋、迷宫、公园之后,今天是……鬼屋?   神子皱着眉头翻照片。   五条悟翻出地图,找出所有狗卷荆的活动地点,活像个追踪自家猫猫活动范围的主子,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为什么我家的猫(×)弟弟跑了这么远?   ……   “小荆,你在跟谁发邮件?”   自从迹部景吾得知狗卷荆有两周的假期之后,每天都给狗卷荆安排了课后活动。   小学放学放得早,他们又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下午活动的时间就非常充裕,足够迹部拉着狗卷荆跑遍整个东京玩。   狗卷荆想了想,“猫。”   “猫?”   “白毛,蓝眼睛,一天到晚都喵个不停,很怕寂寞的猫猫。”狗卷荆一脸认真,认真到迹部都不好意思质疑。   说不定是网友?   迹部拉过小荆的手:“是猫就好,小心不要被骗了,现在听说网络诈骗很猖獗!”   小孩get不到点,依旧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去的是最近很火的鬼屋。”迹部翻着平板对狗卷荆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去鬼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之前一直不让我去。我还没问过你,小荆你怕鬼吗?怕的话,本大人的胳膊可以借你一下哦。”   “我会原谅你暂时的不华丽的!”   狗卷荆并没有理会小伙伴的臭屁宣言,他的目光瞟向迹部景吾的头顶。   那只络新妇最近变换了一种形态,再也不是之前那种帽子一样可怕地笼罩在他的头顶上,好像随时要包裹住他的脑袋。蜘蛛变成了只有指甲盖这么大,静静地潜伏在迹部的耳后,如果不是狗卷荆一直留意,都不能发现这只隐蔽的蜘蛛。   他想起了前一阵子迹部家公司宣布投资日本电子产业的消息,大概是迹部爸爸已经和什么人达成了交易。   “我也是第一次去鬼屋。”狗卷荆抿了抿唇,垂下眼眸的样子在迹部看来楚楚可怜,“可以牵着景吾的手吗?”   迹部:“就、真让人没办法。”   坐在前排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自己少爷,满脸通红的样子真没有说服力。   难得交到了好朋友。   一路从英国跟着迹部景吾回到日本的司机,满腔慈父心态。   “鬼屋、鬼屋也没什么好怕的,都是音效和灯光的造成的效果而已,都是骗人的把戏!”   狗卷荆疑惑道:“那我们是上赶着被人骗吗?”   “这是体验!”迹部坚决否认。   狗卷·每天都在见鬼怪·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体验·荆,默认了他的说法。   总觉得景吾有点怕又强撑着的样子有点可爱。   满脸通红的胡说八道也很有趣。   狗卷荆都想把迹部这时候的样子做成表情包,配字:“最后的倔强”。   再三拒绝司机的陪同,保镖守住进出两个口,迹部景吾和狗卷荆手牵着手踏入鬼屋。   幽幽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以红黑两色灯光为主,这是一间以日本传统妖怪为主题的鬼屋,整体做成了破旧日本古宅造型,还有配置相当的故事背景。   “传说在很久以前,这是当地富庶人家的宅邸。他们三代同堂,一直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直到突然有一天,他们家最小的女儿——疯了。”   冷静的叙述声音消失,替代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疯狂的呓语:“是弟弟!我又看见弟弟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室内昏暗的灯光像蜡烛一样,忽明忽暗,广播之中又出现了很多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是这个家族的成员。   “他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骤然间,一扇门啪一下打开。   迹部一个激灵,手就握紧了狗卷荆。   而小荆根据声音的提醒,牵着迹部走向那扇门。   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说道:“你根本没有弟弟!”   女人的声音再次出现:“那是因为你们都没有承认他是人!”   就在狗卷荆和迹部踏入新的房间之后,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孩骷髅从天而降,近距离的接触让迹部小少爷差点绷不住叫出声。   他身边的狗卷荆还伸手戳了戳骷髅,塑料的骨架发出咔咔的声音一阵摇晃,顿时吧迹部的惊恐也摇没了。   “真、真是不华丽。”迹部牙都有点颤抖,“只是、塑料而已。”   从狗卷荆的视角,却是一个长着一张小孩脸的咒灵附着在塑料骷髅上,它张大了嘴巴,像蛙类一样吐出舌头想要附着在迹部身上,狗卷荆只好下手为强,把它戳没了。   整个鬼屋里,这种零零碎碎的咒灵还有很多。   它们大部分都是低级的蝇头,是鬼屋的客人们留下的产物。也不知道狗卷荆还是迹部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们,这些没有思考能力只有本能的蝇头逐渐往他们身边靠拢。   因为长期被咒灵附身,迹部也感觉到了鬼屋的气温不断下降。   就在此时,丑咒灵从狗卷荆的校服口袋里探出头,它看起来没有刚开始那么丑了,除了那张皱巴巴的类人面孔之外,其余部分看着还有点像毛毛虫。   咒灵对着它的同类凶一声:“嘤!”那些没有思考能力的蝇头身体僵硬,部分太过弱小的就此消散,剩下的也似乎虚弱了不小,它们趴在原地再也没有靠近。   这倒省了狗卷荆的事。   小孩隔着口袋拍拍丑咒灵,它那张丑脸瞪大了眼睛,让它那张脸看起来更丑了。它很快学着平安的样子试图回蹭他的手指,狗卷荆却没有管它。   “嘤。”   咒灵缩回去了口袋里。   与此同时鬼屋外,夜蛾正道正准备买票入场,却被告知今天鬼屋停止售票。   男人带着一副蓝色的墨镜,气场凶狠,黝黑的皮肤加上寸头,当他问为什么的时候,售票员感觉像黑道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今、今天有客人包场了,现在、现在没……没有人能进出鬼屋,请、请您明天再来吧!”   售票员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对方一个不爽就给他一拳。   “这样,我知道了。”夜蛾正道收起了钱包,假装离开。   未来的东高校长,现在的一级咒术师,看向那座被咒力包围的建筑,心里大骂一句:垃圾咒术界! 第38章   鬼屋的工作人员正坐在监控室偷懒, 平时的监控室只有他一个人,这个人也懒散惯了,对监控工作常常视而不见, 今天听说有两个小少爷包了场, 更是抱了一堆的零食进入监控室,偶尔才瞄两眼有他们两个身影的监控。   “切,没劲。”男人满脸不爽:“这种时候才吓得屁滚尿流才好玩, 两个臭小鬼。”他都准备好了把这些富家子的丑态拍下来,等适当的时候挂上网了。   他坐在椅子上,两脚搭在了监控台上,打开了一包薯片,一把一把往嘴里扔,把狗卷荆和迹部的状态当成了娱乐节目看, 没看到想要看的画面, 监控人员渐渐开始不耐烦了。   忽然什么东西滴落到他的脖子后面。   “靠!”工作人员骂骂咧咧跳起来, 捂着脖子抬头看天花。没从那复杂的管道里看出什么门道, 只以为是普通滴水。   他再也没有看两个小少爷的位置,转身准备去找毛巾擦擦, 却没发现屏幕的画面顺序已经乱了。   先是雪花,然后黑屏。   黑屏的瞬间,整个监控室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男人刚开始咒骂不断,很快他的骂声就变成了惊恐的吼声。   随后,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只有墙上的钟秒表计时的声音。   夜蛾正道晚来了一步。   绕了一大个圈子才重新偷偷潜入的夜蛾正道, 一来就直奔后台的监控室。然而这里已经被咒灵攻击过, 监控台的位置彻底扭曲, 从外形上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曾经是一台监控设备, 除此之外,房间里只剩下一堆血色的肉块。   被腐蚀过了,他的外皮已经消失,露出肌肉纹理像新手厨师留下的失败品。   他今天只是路过这里,注意到了这里不同寻常的咒力才绕道过来,但还是没来得及救下每一个人。   夜蛾正道站在他面前默哀了几秒,他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他的辅助监督查完了消息回来。   这里在鬼屋开启之前一直处于烂尾楼的状态,尽管位置很好,但因为地皮、楼宇的归属问题一直搁置,成为了城市的伤疤和阴影。这里唯一能找到的相关新闻就是附近有几起小孩失踪案,有目击者看到小孩最后出没在这栋废弃楼宇,但警方搜索过整栋楼却没有找到小孩一丝半点痕迹。   夜蛾正道看完消息整张脸更黑了。   既然辅助监督能这么快查到的消息,证明咒术界的人早有注意,只是没有处理。   他想起自己上一个任务——给一个官员的女儿当了一天的保镖。   咒术界的工作都是有明确分类的,类似这种“肥差”一直都是御三家的工作范围,只会偶尔有一些漏出来给高校分配,能接到这种任务的都是高校的重点培养对象,特地安排给夜蛾也是现任校长对他的看重。   而完全没有背景的普通咒术师们,甚至那些还没完全培养起来的咒术学生们,才会被分配到面对咒灵的前线奔走。   作为这条食物链中受益的一员,就是完全明白他们的这套逻辑,夜蛾才觉得更加愤怒。   已经很明白咒术界黑暗的夜蛾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无论有多想打爆那些人的狗头,现在都不是那个时候。   他拉开了自己黑色的外套和背包拉链,各种大小、各有各特点的布偶从中落到地上,它们有序的对夜蛾正道行了个礼,小小的毛绒身影飞快消失在了楼道里。   ……   在鬼屋内的狗卷荆也感觉到了鬼屋的变化。原本满地的蝇头统统消失不见,似乎有什么更强大的咒灵出现了,这些低级咒灵不回避就只能消失。   鬼屋的气温越来越冷,迹部靠着狗卷荆抱怨:“这里的空调也开得太冷了吧,嘶,等我出去了要跟他们投诉!”   “话说,这个鬼屋原来还有第二层?”   不知道什么时候,背景的广播也变了,叙述性质的背景音消失,只有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在昏暗破旧的房间里,不断回荡着孩子欢乐的笑声,越是对比明显,越是毛骨悚然。   迹部景吾开始后悔自己选鬼屋了。   他、他……他也就是那么一点点怕冷而已!绝对不会被吓到了。   然后他感觉自己脚步落下的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地板的缝隙之间不断冒出红色的液体,腥臭的味道占据了他的嗅觉,迹部闻了一会儿,思维越来越迟钝,他醒着,又好像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对于种种异象再也发不出疑问。   只有狗卷荆听出来,不是广播的音效,甚至是不自然空间的声效。   声音是假的,空间是假的,视觉也是假的,闻到的都是假的。   目之所及,一切都是假的。   “景吾。”狗卷荆从旁边的道具上扯下黑色的布条,“广播里说要蒙住眼睛。”   “蒙、蒙住眼睛!”迹部整个人要炸了,吓到炸毛那种炸。“有、有说吗?”   狗卷荆非常肯定回答:“刚才说了。”   迹部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刚刚他在想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周围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更大了。   一个小孩骷髅从他们旁边跑过。   迹部像是被惊醒,疯狂催眠自己:塑料骨架、塑料骨架……   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一惊一乍都变迟缓了,在狗卷荆的催促下转身蒙上了布条,甚至没有追究布条的来历。   “走吧。”狗卷荆牵着他的手。   我不用帮你戴吗?   他还没问出口,迹部景吾才稍稍活跃了一点的思考就停滞了。   “嘻嘻嘻。”   “我们一起玩!”   “哈哈哈,哥哥……”   来吧,哥哥,一起来……   只有小孩子的笑声不断在他耳边回荡,明明很恐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像是回家的问好,困意像沙滩上的海浪,一重接着一重涌上来,将迹部的思绪打散。   “迹部。”   “都说我要叫我景吾!”迷迷糊糊间,迹部条件反射大声反驳,那些恼人的声音就消失了。在狗卷荆没看见的时候,清醒过来的他脸红了。   “额,我是说叫我景吾就好了。”迹部试图补救。   他感觉他好像听到了狗卷荆的笑声。   跟刚刚那些臭小鬼的声音不一样,狗卷荆的声音让他听起来非常的舒服。   “这边。”   被蒙住了眼睛的迹部,所有的感官重点都放在了狗卷荆的身上。   他们牵着的手,他走在前面的脚步声,他引路时的话。   迹部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你知道”,又想起爸爸之前给他看过的资料,最终抿了抿唇什么都没问。   这是本大爷的朋友!   迹部握紧了小狗卷的手。   小荆停了下来,声音充满了对他的关心:“怎么了?”   “没事,走吧。”   本大爷才不会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才交朋友!   聪明的孩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大概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联系到父亲的话,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原因,却不准备屈服。   因为朋友就是朋友。   相信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   被蒙着眼睛的迹部不知道,狗卷荆在带着他绕圈子。他能清晰地看见潜伏在鬼屋里的咒灵在哪里,甚至能看到这个特殊的空间里咒灵的力量轨迹,呈现出一条条弧形的线,形成一个特殊的圆。他淡定地牵着迹部游走在最外侧,无论对方使出多少手段都没有靠近。   它也要遵循规则,他们不靠近,它也过不来。   就像是蜘蛛一样。   要说和蜘蛛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它和所有的咒灵一样,丑得依旧一言难尽。   只是他们也出不去。   没有外力的打破,所有力量轨迹终点都在那只咒灵上。   狗卷荆带着迹部和咒灵僵持,思考着要不要和咒灵正面对上的时候,一把巨大的剔骨刀在圆壁砍出了一个小角,刀尖在墙上露出了一个小三角,对方很快抽回了刀,再次砍下。   刚开始只有一把声音,马上,密集的声音就从那里传出。   狗卷荆还以为是咒术师到了,已经在思考怎么带着迹部跑路的事情——结果是一群布偶。   从小狮子、小狗到小猫小鸟,各种各样的布偶站在了缺口的位置。它们圆润如珍珠的眼睛看了一眼狗卷荆,没有普通布偶的可爱纯真,反而杀气腾腾。   一群不到一米高的布偶,各个举着武器,走出了黑手党的大佬气势。   狗卷荆:“……”   这似曾相识的画风。   这群非常有特色的布偶,身上都是类似但不尽相同的咒力,挥舞着和它们外表完全不相配的武器——冲了进来。   宛如打破了鸡蛋壳,气势汹汹冲向了中心的蛋黄,打破了狗卷荆对布偶“软绵、可爱”的刻板认知。   狗卷荆花了两秒钟终于想起来——人贩子!   “小荆,怎么了?”   狗卷荆拿着手机给这奇幻的一幕拍了个照,声线连个颤音都没有:“到了。”   迹部拉下眼罩,被室外的光线刺得睁不开。   “少爷!”保镖和司机围了上来,“玩得开心吗?”   现在不过是日落时分,橙色的阳光铺满了整条街道,也斜斜地照耀在他的身上,让迹部一度冷到没有知觉的肢体重新回暖。   他低头看了一下表,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但是他在里面却像走过了整个世纪。   迹部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都垮了下来,没有维持他少爷的派头。他歪着身子靠在狗卷荆身上,“累死了,一点都不好玩,无聊。”   “是不是,小荆?”   狗卷荆也学着迹部的样子,歪着头靠在他头上:“嗯,不好玩。”   在鬼屋里,夜蛾正道还在收尾。   作为责任心超强的咒术师,他并不会将所有的收尾工作都交给辅助监督,而是会自己收集情报,和他工作回来的咒骸聊聊天。   一群咒骸布偶放下了它们各种各样尖锐的武器,个个都是软萌可爱的小布偶,在夜蛾正道面前排了一出布偶戏,其中重点点出了两个游走在尚未完成的领域边缘的小孩。   夜蛾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小孩。 第39章   一天不练, 快乐。   两天不练,快乐减退。   三天不练,快乐消失。   四天不练, 隐隐不安。   五天不练,坐立难安。   第六天……想它。   当作为的外力都消失了之后, 狗卷荆才直视他和钢琴的关系。   爸爸妈妈不会逼他,库洛里多这个放养式的兼职老师也不问, 李斯特不见了, 随之而来的是每次视频都笑眯眯的肖邦。肖邦只会问:小荆今天去哪里玩了、玩得开心吗、有认识新的小伙伴吗……反正只字不提钢琴,狗卷荆说起来的时候都会被波兰人挡回来。   看得出来肖邦最近很忙,他们每次视频的地点都不太一样, 期间会有很多人来找音乐家, 肖邦还试过放上了维修的牌子,躲在盥洗室才能跟狗卷荆聊一会儿。   其实狗卷荆想说:“如果那么忙的话,我们以后再聊也可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这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因为老师那么忙了还会记得给他打视频。   说出来好像是悖论, 他也不是很清楚地明白中间的差别。   肖邦不是没看出来小孩的想法,但就是这个纠结的点在他看来都很可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家的小弟子也成长了一点。   大概就是从一巴掌的小猫长成了一个巴掌多一点的小猫吧。   肖邦最近重新步入社交圈,迎面而来就是一堆糟心事, 还有那个各种表达想要和好偏偏不肯说出口的李斯特。在莫扎特的怂恿下, 波兰人横竖没有接他的暗示, 该干什么干什么。   有那个时间打视频给他可爱的小弟子多好?   小孩子多治愈,还会萌萌哒打直球:老师你看起来好累、老师你有好好吃饭吗、现在时间太晚了,老师你该去休息了……   肖邦身边没有情人,也没有家庭, 朋友们大多都是男性, 他们的关心也不会用在这个方面。或许其他人会觉得烦, 但对肖邦来说,简直就是可爱的小棉袄。   他还那么小!   好想去日本。   波兰人一有空就抱着手机。   不知情的合作者:“肖邦大师最近是恋爱了吗?看起来好开心吧。”   知情的门德尔松:“是啊,嘿嘿嘿,大概是遇到了真爱了吧。”   合作者:???   恋爱就恋爱,为什么你要笑得这么荡漾?   肖邦门德尔松和不知名女子三角恋的绯闻开始满天飞。   ……   和迹部每天出去疯玩了几天之后,狗卷荆就不是很愿意再往外跑了。他趴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望着那座被铺上了防尘盖的钢琴,渴望的目光看向难得在家的狗卷爸爸。   狗卷雅也被他小狗一样的眼神看得芒刺在背。   小荆觉得事情有门路,眨巴着碧绿的大眼睛靠近雅也。   狗卷爸爸努力无视儿子的眼神,一分钟,两分钟……撑不下去了。他尝试板着脸和儿子讲道理:“说好不能弹就是不能弹!”   狗卷荆睁大了绿眸,让雅也看到了眼底的渴望之情:“就一会儿!”他用手比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以前每天弹琴的时候不觉得,钢琴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中的一部分。   现在对着钢琴不能弹,狗卷荆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这件庞大的乐器。   “就……”雅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是凉子回来了。爱老婆的男人立刻改口,语气坚定得好像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一会儿都不行!”   儿子的嘴扁成了小鸭子。   狗卷爸爸良心受不了了,他小声给狗卷荆支招:“迹部不是学钢琴了吗?他家买了钢琴没有?没有你们刚好可以一起去乐器行看啊!”   总之别在家里这样盯着他了!   爸爸的意志是很坚定的!   “迹部邀请了你这么多次,你去邀请过他没?”狗卷爸爸怂恿儿子赶紧出门:“要礼尚往来!”   去琴行算什么礼尚往来?   狗卷荆搞不清楚中间的关系。   不过迹部接到他的邀请确实很开心,开着车过来带狗卷荆去了东京最大的琴行。   这座琴行落在东京市郊,自己占据了一整栋三层楼的商场,除了日本之光雅马哈、卡瓦伊等本土品牌的高端线之外,从小众高级品牌维也纳的贝森朵夫,到意大利的法奇奥里等多个钢琴品牌都应有尽有,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德国四巨头:施坦威、舒密尔、贝克斯坦、博兰斯勒。*   德国人过分严谨的性格和钢琴上这种精巧严密的乐器非常合拍。   施坦威是他们之中商业化最成功的钢琴品牌,从个性化定制到入门级钢琴都有所生产,是罕见同时占据高端线和低端线的大牌;舒密尔是德国最大、获奖最多的钢琴制造商,他们使用传统技术和专有的特殊系统结合,制作出来的钢琴非常独特;贝克斯坦生产的钢琴具有出色音色和美感,是披头士乐队、埃尔顿·约翰等明星和艺术家的最爱;博兰斯勒则以其质量和清晰的音色闻名,为勃拉姆斯、拉赫玛尼诺夫和柴可夫斯等音乐家所喜爱。*   每个品牌都做出了自己的特色和独特个性,每一部钢琴也有自己各自的性格。   在狗卷荆看来,这里就像巴黎时装周的秀场,各色美人站在台上绽放着她们独特的魅力。   在迹部景吾看来,这里就是一座座差别不大的钢琴,以及眼睛噔一下就亮了的小伙伴。   那种耀眼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   迹部还是第一次见狗卷荆的这一面。   “有那么高兴吗?”小少爷不太开心的嘟囔着。   跟着来结账的管家小声提醒:“少爷。”   迹部就收起了他那张小孩面孔,带着狗卷荆昂首提胸地步入琴行。   这种级别的琴行,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琴行了,更像是一家大型的服务机构,他们对等级相当的人提供极其人性化的优质服务,比如现在迹部从通知他们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他们已经根据迹部的资料规划好了一系列的行程,并排列出适合他的钢琴。   前来为他们服务讲解的是一位极具亲和力的小姐姐,她上前对着迹部和狗卷荆鞠了个躬,“我是铃木,非常荣幸为两位服务。”   顶级的服务就是根据客人的反应马上就能判断出客人的兴趣点所在,几个人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小孩,两个小孩之中,以金发的孩子为首。她见狗卷荆对钢琴非常感兴趣,就体贴地带他们到中心钢琴区,为他们介绍这里放着的三台钢琴。   这是三个顶级品牌的顶尖之作,每一架钢琴都身价不菲,同时也异常漂亮。   铃木的服务让迹部心里很满意。   接着才轮到他们定制的线路开始看钢琴,每一台钢琴铃木都上前弹奏了法国作曲家拉威尔《水中嬉戏》的一段试音。   拉威尔作为印象派音乐家,喜欢利用音乐描绘出五彩缤纷、光彩夺目的景象,音乐富于诗意,曲子欢快和华丽,作曲家赋予音乐画面感和动感的特点在《水中嬉戏》这首曲子当中展露无遗,也非常适合喜爱华丽风格的迹部。   人性化服务的极致就是,从每一个角度贴合客人的喜好。   他们听了一圈不同钢琴的试音,最后迹部的目光转到了狗卷荆身上,就连管家都微笑不语。   铃木惊讶于两个小朋友的感情。   因为音色和人的匹配是客观之中又很主观的东西,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自己很可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所以最终拿决定的最好还是使用者自己。   不过铃木充分尊重客人的选择。   客人才是上帝。   狗卷荆没有直接回答,他问铃木:“我可以弹一下吗?”   “当然可以。”   狗卷荆选了一架白色的钢琴,从外形上看非常符合迹部的喜好,他坐上琴凳调高度,对着迹部说:“我重新弹一次,你感觉一下区别?”   迹部表示可。   狗卷荆第一个音落下,铃木还没察觉到差异。   当音乐小溪叮咚流淌出来的时候,他的琴声就直接将周围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包括偶然来这里的桃丘音乐大学理事长,美奈子桃平。 第40章   拉威尔的《水中嬉戏》, 按照1到10的难度系数排,可以去到8这个程度,而且不仅是技术方面, 就连音乐性都非常突出的一首曲子。尤其是开头那一段,既要表现水的波光感又不能太过跳跃,水这种液体的流动性和连绵不绝的感觉都要通过音符来展现, 难度之高不是普通的琴童能够克服。   铃木选这首曲子,不能说没有炫技的成分在。   她也是音乐名校毕业出来的高材生,并不是简简单单一个销售和服务而已。适当的炫技有利于展现自己,同时也能更好的和顾客沟通, 提供建议。特别《水中嬉戏》开头部分的音符跨度不小,铃木弹奏时就有适合的表演成分,能够更直观地让客人看到她的实力。   只是对铃木这种成年人的大手来说是技巧性的难度,对像是狗卷荆这个年纪的小手,不仅需要技巧,还有柔软的手腕和巧劲,从困难级别上升到地狱级别的艰难。   但效果呈现出来的,如果说铃木弹出了流水,那么狗卷荆就让人听到了流水和水中精灵。   灵气逼人。   当狗卷荆停下来的时候,铃木意犹未尽, 她差点鼓掌来一句bravo, 幸好理智还在提醒她现在是什么场合。   小孩并没有在意她的失态。   铃木并不在两个小孩的关注范围。   这还是迹部第一次见到弹琴的狗卷荆,年幼的孩子坐在巨大的三角钢琴面前, 任何人都难以忽视他们之间巨大的反差, 也正因这样才显得那个孩子格外幼小精致, 当他那双绿色的眼眸垂下的时候, 迹部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迹部有基本的音乐素养, 他的耳朵足以让他分辨出来狗卷荆和铃木之间的差别,非要说什么美中不足的话,就是狗卷荆的力量还没有练起来,他的音显得更缥缈一些,让他的流水呈现出一种水雾感。   触摸到琴键的时候,狗卷荆嘴角一弯,笑了。   从视觉到听觉直接冲击着迹部。   真漂亮。   迹部看着弹琴的狗卷荆,心里感叹道。   虽然小孩什么都没说,但是从他触键到弹奏出来的音乐,都可以听出来对方在钢琴上到底下了多大的功夫。技巧或许可以速成,但基本功只能靠日积月累的练习。   ——更重要的是他在享受着钢琴,他的琴声都充满了快乐,让迹部都感觉到了这件乐器的美好。   同样的开头,狗卷荆连续弹了三架钢琴,后面两架钢琴从外观上并没有那么讨迹部喜欢,但音色上即便是迹部也听出来了不同。   小少爷还心有不甘:“想让我不要看外表就直说。”   “我只是觉得这三台比其他的适合你。”小狗卷一脸无辜:“就是哪台更适合的,要你自己决定。”   “每台钢琴都有自己的音色和脾气,所以景吾你不要随便乱选了。”   迹部·真打算看外表选·景吾。   价钱摆在那里,钢琴的质量就差不了,更细微的差别有琴行这边的专业人士来帮他筛选,剩下的就看他细枝末节的喜好。   “这台的样子很适合景吾,你坐上去弹的时候一定很好看。”迹部还想听听他夸自己第一眼看中的钢琴,结果狗卷荆说完了外表就开始讲下一台钢琴。   迹部:“……”   小荆你个天然黑,刚刚又明里暗里说我看脸了吧!   然而他还真反对不了。   因为他最开始就是看脸才愿意和狗卷荆玩的。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错不了。   迹部家的管家跟在两个小孩后面听他们讨论哪台钢琴更好,看向他们的目光慈祥,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意。   看来少爷真的交到了好朋友。   以前的迹部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大群人,但那些都不是朋友,严格意义来讲只是他的跟班。他们态度和交流是不平等的,只有迹部的单方面输出而没有回音,注定会让小少爷寂寞。   管家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交朋友是没办法靠提醒来达成目的的。   幸运的是,景吾小少爷现在也交到朋友了,而且还是非常要好、能交流意见的朋友。   在狗卷荆的再三强调之下,迹部景吾也认真对待起了这件事,自己钟意的几台钢琴都亲自试了试音。   他们一起坐上了一张琴凳,狗卷荆带他谈了最简版的《小星星变奏曲》。   迹部还不太乐意:“就不能弹首华丽一点的曲子吗?你刚才那首就很好啊。”   大言不惭听得铃木嘴角抽抽。   狗卷荆却坚持:“《小星星》就很华丽,而且这是每个琴童必练曲目!”   迹部不太相信:“真的吗?”   狗卷荆一脸肯定:“当然!”   金发绿眸的小孩也没加上和弦,就是单手和迹部弹着不同音阶的主旋律。   两个漂亮的小孩坐在钢琴上演奏的样子,就算只是最简单的旋律都让所有围观的听众会心一笑。   等两个孩子讨论完了,美奈子桃平才走上来, “你的钢琴弹得真好!”   狗卷荆抬头,对方是个深蓝色长发的美人。从年龄上来算是狗卷荆的长辈,却对他这样的小孩子非常尊重,愿意蹲下与他平等对视,毫不在乎自己的裙摆落到了地上。“你好,我是美奈子桃平。”   “你好,我是狗卷荆。”   “刚才的《水中嬉戏》弹得真好,根据每架钢琴的音色你还做了调整,但三次都只是才弹了开头,为什么不弹完它?”   《水中嬉戏》不算长,有充裕的时间让他弹完整首曲子。   狗卷荆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他不自觉地往迹部边上靠。“因为我没有练过这首曲子。”   “诶?”   “刚刚、刚刚只听了开头。”   托李斯特的福,狗卷荆其他方面的技术不好说,视听和记谱这两项技能上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美奈子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就说有些音的处理怎么这么奇怪。”   “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曾经是钢琴演奏家的美奈子耳力非铃木他们可比,自然能听出更多的东西,她有些抱歉地对狗卷荆扬了扬手机:“刚才实在没忍住我把你的演奏录了一段,没拍到你的脸,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发给我的朋友看看吗?我保证不会商用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这就把它删了。”*   管家一听她的名字,就把她和她的背景对上了号。桃之丘音乐大学在日本也是首屈一指的音乐私立学校,培养了大量的日本音乐人,并非寂寂无名的大学。   而它的理事长美奈子桃平也是日本非常有名的音乐推荐人。年轻时候的美奈子在欧洲留学,创下了数个日本第一的记录,还是日本第一个登上欧洲“年轻钢琴家潜力榜”的女性钢琴家,可惜后来因为手指得病,她无法继续从事独奏家的事业,重新回到了日本结婚生子,继承家里的音乐大学经营。   她将欧洲的先进音乐学习模式带回了国内,一手把桃之丘这所原本寂寂无名的大学发展成了如今的规模,也扩大了国内古典音乐专业的学生和受众人群。   虽然没有推出过任何音乐家,但美奈子的影响力在日本音乐界不可小觑。   现在既然对方这样说了,就证明狗卷荆的钢琴非常不错,无论他日后还会不会走音乐这条路,交好美奈子对他来说都百利无害。   管家对着迹部点了点头。   迹部却没暗示狗卷荆。   大少爷傲娇地表示,这种小事,当然要看小荆喜欢。   如果看不出来小荆的厉害,那只能证明这个人有眼无光,才不用特意去交好什么人呢。   少爷对小荆非常有信心。   “可以的。”狗卷荆的考虑就比他们单纯多了,他本身也看过不少其他人的演奏视频,对于能贡献出自己的资源并无反感。“谢谢。”   “是我谢谢你才对。”美奈子和狗卷荆交换了通讯方式才站起来,“意外听到了动听的演奏,我很期待以后能在音乐厅里见到你。”   “再见,小荆。”   这对狗卷荆来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插曲,他还记得他来这里的目的:弹钢琴顺便帮迹部选琴。现在钢琴弹了,那么就剩下选琴这件事了。   在管家看来,狗卷荆这孩子就是足够的沉稳,对他的评价又高了那么一点。   而这件事的后续,他们都没有看到。   美奈子桃平回去之后就和她欧洲那边的朋友交流,狗卷荆演奏的视频后来传到了原作曲者拉威尔手里,作曲家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又发给了莫扎特。   “你们看,这孩子的钢琴像不像李斯特和肖邦的结合体?”技术难点上的处理像李斯特,音色的表达上却和肖邦非常神似。   莫扎特的表情瞬间扭曲:“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拉威尔:? 第41章   法国作曲家拉威尔, 他是浪漫社的成员之一,去年一直在奥地利闭关作曲,今年又在大洋彼岸巡回演出,他知道肖邦收了个日本的小弟子, 看过狗卷荆的一两个视频, 也知道肖邦和李斯特吵架, 却没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   美奈子桃平的视频非常注意小孩子的隐私, 从上往下拍只拍到了小孩的头顶和他的手指,拉威尔自然没把他们想到一块去。   “天呐,这是小荆?”拉威尔没忍住发出了好几个感叹号。   莫扎特吐槽:“不然哪来的李斯特和肖邦结合体, 还有这话你千万别跟李斯特说,不然他尾巴得翘上天了。”   拉威尔打出了一排省略号。   这是李斯特能干出来的事,他已经想象到那个人会怎么嘚瑟了。   “我怎么记得小荆才7岁?”虽然只是《水中嬉戏》开头的一小段, 但7岁的年纪啊!   这也太小了吧!   莫扎特满心不爽, 一想到可爱的小荆有一丝半点像李斯特,感觉就像噩梦降临:“是啊,不然你以为李斯特为什么差点把这孩子送出道了?”   拉威尔:“……??!”   法国作曲家把前后信息一串, 他也炸了:“李斯特活该!”   “对!李斯特活该!所以决不能让肖邦那么容易原谅他!”已经助攻了一波的莫扎特大声哔哔,“让他反省反省!”   “可恶, 肖邦的弟子有李斯特的味道怎么办?”   “这不能够啊!”   “让肖邦努力一下行不行?”   “你觉得肖邦能盖过李斯特那魔性的味道吗?”   “……恐怕不太能。”拉威尔顿了顿,面对事实。   李斯特之魔性, 在拉威尔看来就跟榴莲这种水果似的,爱的人很爱, 恨的人很恨, 无论爱恨, 一闻到就知道是它——毒性非常强!   两个人捶胸顿足, 演戏演上了头, 开始真情实感了:“要不我们帮帮忙?”   “你的意思是?”   “肖邦最近不是也要开演奏会,忙着排练演出和社交,小弟子的钢琴不能拉下了啊!”   莫扎特头顶冒出一个小灯泡,噔一下亮了。   “你说得对!肖邦的弟子就是我们的弟子啊!我们浪漫社这么团结友爱的小团体怎么能够不帮忙!”   拉威尔:“……”   团结友爱的小团体就不必了吧。   除了莫扎特,谁敢捂着良心说这话。   莫扎特火速拉了一个群,除了肖邦和李斯特之外的人,浪漫社的成员都在了。把一个视频甩上去,莫扎特震声:“诸位!”   其他人稀稀拉拉回应。   拉威尔配合默契,迅速捧哏:“令人痛心疾首!”   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两个音乐家已经一唱一和的说起来,所有人都被他们那个“李斯特和肖邦的孩子”比喻雷得不轻,个个面对着手机战术后仰。   莫扎特再接再厉,把群名都改成了“拯救失足小可爱”,呼吁大家一起来吸崽(×)上课。   所有人:“……”   创作却一直没有灵感的贝多芬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群,他皱着眉头点开,被一分钟99 的群聊整懵了,下一秒就看到门德尔松看热闹不嫌事大回复:“我没问题,我参加!”   大家长一条语音弹出去:“你有问题!你和维也纳乐团排练了多少次?排练好了吗?把现场录音发给我看看。”   门德尔松迅速闭麦装死。   贝多芬往上翻记录,大概搞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事,他不反对,却也不打算放过那些偷懒分子,正准备一个个喷过去的时候,一条提醒弹了出来:“您已被移出群聊”。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莫扎特搞的鬼。   贝多芬从不否认浪漫社的音乐家们脾气各有各的古怪,他们平时都忙,聚在一起的时间少,大部分的联系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除了活跃的几个人,其他成员逐渐边缘化,再这样下去浪漫社名存实亡。   莫扎特一直跳来跳去搞事未必不是有搞团建的意思。   深究一层,或许正好是个机会。   贝多芬想了很多,私聊莫扎特,表示不反对他的活动。   没有想那么多·只想搞事的莫扎特,翻译了一下贝多芬的话:哦豁,大家长批准啦!   莫扎特更加放飞自我,他一张截图甩上群,开始问大家时间安排上课。   贝多芬都发话了,或者出于好奇,或者是无聊,浪漫社的音乐家们迅速填满了狗卷荆的未来课表。   库洛里多得知后,还给贝多芬出了个主意:“我觉得这是拉近古典音乐和普通听众的机会,视频课,无论是作为学习资源或者宣传都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   对古典音乐是,对浪漫社也是。   不得不说,库洛里多在这方面的敏锐度比音乐大师要强得多。   贝多芬也肯定了库洛里多的说法,他准备正式找相关机构负责这方面的内容,库洛里多却笑眯眯地说:“你不觉得音乐家们不知道才是最真实的状态吗?要是像上节目一样就没有意思了。”   贝多芬迟疑。   “普通人会好奇音乐家作为普通人的一面,他们可不会想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礼服的音乐家。”库洛里多又添了一把火:“而且正好能看看大家的真实性格。”   “真实才是最大的看点。”   贝多芬想想自己底下那群作天作地的音乐家,又看看笑得眉眼弯弯的库洛里多。   他总算是看出来了,什么拉近古典音乐和普通人、什么宣传音乐家们都是假的,这家伙就是想看看那群兔崽子怎么教他的小孩,要把他们曝光社死的意思。   李斯特造的孽。   贝多芬内心的川字又凸显出来,不过一直收拾黑锅的大家长很快就放宽心态了:社死的肯定不是他,那又有什么关系?   好好上课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贝多芬和库洛里多迅速敲定一系列的细节。   解决了狗卷荆的音乐老师,就轮到武术老师了。库洛里多把目光放到了甚尔身上。   如果说大黑猫对狗卷荆是不可自控的亲近,那么他对魔法师就是难以平息的警戒。只要库洛里多那双漂亮的紫眸看多他一眼,甚尔就忍不住炸毛弓腰。   最近狗卷荆在小红楼的时间短了,甚尔也很少待在楼下,老大一坨黑色,情愿天天跳上屋顶充当小红楼的屋脊走兽*吸热,也不乐意在底下乘凉。   “甚尔。”   黑猫睁开眼往下一看,魔法师正站在底下。“我们聊聊?”   甚尔的长尾巴伸了出去,甩了两下,大有别来烦我的意思。   他可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将猫主子的懒散霸道发挥到了极致。   “你知道吗?最近有人发布寻人启事。”   黑猫在库洛里多看不见的地方猛然睁开,他的瞳孔紧缩成一条线,全身紧绷,却强行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意。   他没说是什么人,但甚尔就是知道他说的是谁。   正因为知道,才不能有反应。   “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库洛里多站在阳光底下,眯着眼笑的样子怎么看都笃定了这只猫一定会回头:“一个相当公平的交易。”   ……   音乐家们的报名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贝多芬看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才问一句莫扎特:“你问过肖邦了吗?”   音乐天才哑口无言,才想起来自己一拍脑门干的事,压根没问过正主的意见。   肖邦是个温柔的人,却不代表他就很好说话了。   贝多芬见状,笑了一声,长扬而去。他还不知道莫扎特前一阵子在肖邦那里怼李斯特欠揍,不然会笑得更大声了。   如果莫扎特混过论坛的话,大概马上就会发一个求助帖了:怎么能才能让同事同意我吸他的崽?在线等,急! 第42章   在钢琴课重启之前, 库洛里多先给狗卷荆介绍了新的武术老师。   当猫的时候是一身腱子肉,变成人也是一身蓬勃的肌肉。黑发绿眸的男人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T恤,贴身的衣服将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完整勾勒了出来, 形成一种迫人的气势。普通人面对他, 总会不自觉地矮上一头。   男人一脸不耐烦地出现在小孩面前, 他撇过脸没去看狗卷荆, 周身都是一股又丧又凶的气息,人和猫的区别倒不是很大。   狗卷荆第一句问:“妖怪?”   所以不是我的问题,是甚尔本身就是猫妖吧。   甚尔以为库洛里多会否认的时候, 结果那个笑眯眯的阴险家伙居然模棱两可地说:“你猜?”   “说谁妖怪呢?”臭老头。   活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的魔法师, 自然是老头子。不过甚尔也就是在心里喊喊了。   嘁。   成年之后就没低头过,最近却三翻四次低头的咒术杀手满心不爽, 他弯腰把小孩拎起来, 夹住,语气生硬地说:“我们去那边练了。”   “好的, 辛苦了。”库洛里多微笑着目送他们,还和狗卷荆摆摆手, 活像个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被夹在臂弯里的狗卷荆也回头对他摆手。   刚刚把茶点拿出来的月就没有他那么安心了,他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没关系?”   库洛里多也无奈:“不能说没关系,但这是小荆的选择。”   站在命运的交叉口,他们选择了彼此。   强如库洛里多, 现在也不可能把他们分开,那么就只能让他们的联系更紧密和健康了。   “别担心, ”魔法师安慰道:“要相信小荆的魅力!”   月:这样听起来更不能安心了。   而甚尔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在禅院家的群居生活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的回忆, 特别是孩子。   人们特别喜欢把小孩形容成小天使, 宣传里的孩子个个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看得甚尔十分作呕。要他说, 就没有比小孩子更可怕的生物了,简直就像咒灵一样,会吸纳成年人的所有阴暗面,然后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一个怪物。   现在被他乖乖夹着的也是一个小怪物。   顶多就是可爱一点。   甚尔看着他乖乖垂下四肢,像只被人托着腰腹抱起来的温顺小动物。然而甚尔心里清楚,谁要是把他真当小动物了,谁就是天下第一的蠢货。   甚尔走了几步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红楼多了一块空地,原本这里的绿化无端往后移了一段。   咒术杀手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随手把狗卷荆扔下,小孩打了个滚卸力,快速站了起来。   原本还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崽子。   甚尔挑了挑眉,勾起一边唇角,语气恶劣,气势大开:“反正我也不会教小孩,你随便攻上来就好。”   倒不是对狗卷荆有什么恶感,只是他这个人天生就难以和人亲近,从来学不会好声好气说话,这种程度的恶劣已经算得上温柔。   “咒术也好,魔法也好,随便你用什么都行。”   “我们每天就练一个小时,可不要哭着找妈妈呀,小鬼。”   一小时后。   狗卷荆一身淤青的被库洛里多抱在怀里,魔法师拿着药酒一点一点给他揉开,小孩子乖巧靠在魔法师的怀里一声不吭,反而把可鲁贝洛斯看疼了。   已经变回了猫的甚尔摆着尾巴跳上了屋顶,一点都没有靠近的意思。   谁知道那小鬼这么细皮嫩肉的,他根本没用力好吗!   猫猫傲娇.jpg   猫猫看了看自己的爪垫,黑色的大猫爪垫都是黑色的,他看了半晌不知道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舔第二只猫爪子了。   狗卷荆涂完了药,垫着脚在卫生间里洗手,才看见了他脸上也有淤青和擦伤。   小孩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瞪大:!!!   “老师!”狗卷荆跑回客厅,抱住了库洛里多的腰:“青了!”   库洛里多笑他后知后觉:“是啊,青了。”   “妈妈会看到的!怎么办?”   库洛里多也苦恼道:“是啊,怎么办?”   狗卷荆品了品他的语气,干脆抱着库洛里多耍赖不起来,“我不要回家了。”   “你不回家凉子也会来找你呀。”   小孩被他气得鼓起了脸,像只小青蛙,过了半晌没想到办法,就闷声喊:“老师坏!”   库洛里多哈哈笑:“对,甚尔怎么能这么坏。”   黑猫听见了,一脸无语地撇了撇耳朵,趴下来假寐。   库洛里多假装没听懂小孩的话,来来回回地逗他,气得小狗卷脸颊都鼓起来,才捏捏他的脸颊笑道:“没事,凉子看不出来的。”   “所以,小荆你要赶紧变强哦,不然……”狗卷荆还以为他会说些敦促的话时,魔法师却说:“不然我会担心的。”   小孩仰头看着库洛里多。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抱着的医生好像都不真实了起来。   宛如蜡烛的烛火跳动了一下。   “老师……”   “嘘。”库洛里多笑容依旧,让狗卷荆看清楚了他眼底的情绪:“我们拉钩。”   小孩看了看他,又望向他的手指,抿了抿唇,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指依旧在半空中等着他。   小狗卷扁了扁嘴,一头撞进库洛里多的怀里:“老师,狡猾!”   他的老师把手指收了回去,“那不拉钩了。”   小孩子扭了扭。没忍住吐出一个词:“阴险眼镜仔。”   库洛里多的胸腔里都是笑声的回荡,他把小孩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小荆也长大了好多,我都快抱不住了。”   “你很快就会长大了,所以要多陪陪老师。”   狗卷荆听过,心里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就像突然意识到库洛里多也会老,长辈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小拇指勾上了库洛里多的手指,小孩认真地一字一句说:“拉钩。”   “嗯,拉钩。”库洛里多摸摸他的头,“好孩子。”   7岁的狗卷荆,埋头在魔法师的怀里不想说话。   ……   狗卷荆的挨打日子持续了六天之后,第七天甚尔宣布放假就没了人影,同时这一天是狗卷荆的音乐课。肖邦已经两周没能给他视频上课了,但他仍然喜欢把这天空下来专门留给音乐。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肖邦给他介绍了新的老师。   小狗卷趴在桌上,脸颊像一个被压得扁塌塌的糯米团子,声音都软趴趴的:“肖邦老师不给我上课了吗?”   “怎么会?”肖邦看着狗卷荆用脸撒娇,恨不得穿过屏幕把小孩抱走。“今年的社交季没办法了,但是冬天的时候,我想听着小荆的钢琴和壁炉一起度过。”   肖邦永远不会跟李斯特一样,喊着练习练习练习,他就连检查的说法都那么的柔软。   “那约好冬天?”   “嗯,约好冬天。”   “咳咳咳。”第一个来上课的是威尔第,老实沉默的意大利人不得不以咳嗽来打断他们两的师徒情深。   肖邦对着他的朋友笑了笑,而刚刚还在软绵绵撒娇的孩子,已经迅速收拾好表情,变成了一个学生该有的样子。“这是我的朋友威尔第,他是歌剧作曲家,曾经将经典的《茶花女》和《奥赛罗》改编之后搬上舞台。我相信威尔第能利用歌剧让你更好的理解和表达音乐,所以接下来的三周,威尔第会带着你一起欣赏和了解歌剧。”   狗卷荆露出一个腼腆但友好的微笑,“你好,威尔第老师。”   老实说,威尔第一直到现在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社交全都用在了他的歌剧上,和演员和乐队沟通和投资人沟通,占用了他所有的沟通能力,而他的日常交流值远低于普通人水平,因此也从来没想过要收谁当弟子。比起会独自出现在舞台上的钢琴家,剧作家的身份也能让他足够低调。   他的身边只有不断来跑腿打工的学生,这些学生也不用他有多用心,他们自己就会主动观察他、学习他,就像野草一样吸收营养,顽强成长。   换而言之,威尔第除了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接触过其他小孩。就算他自己的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妻子在照顾。   这次如果不是门德尔松和肖邦的邀请,威尔第根本没打算报名参加。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他和浪漫社的所有人都不熟,所以当他们同时提出邀请的时候,威尔第提着心吊着胆还是来了。   他昨天的晚上还做了个噩梦,梦见狗卷荆哭了一整节课,而他除了看着他哭闹之外毫无办法。   “那么小荆接下来的三周麻烦你了。”肖邦拍了拍威尔第的肩,又嘱咐屏幕那头的狗卷荆:“好好享受歌剧,小荆。”   “好。”小孩笑了起来,漂亮的脸蛋让威尔第放松了不少。   小孩看起来和他视频里一样可爱,不,比视频里的孩子更可爱。   “那我们先看《茶花女》可以吗?”在肖邦离开后,就剩下威尔第独撑大梁,他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一个老师,反而会问学生的意见。   “是威尔第老师排的歌剧吗?”   “对。”说起歌剧,威尔第就不紧张了,“当时看完《茶花女》的戏剧之后我就大受震撼,这部写得好,改编得也好,看完我就迫不及待像看它改成歌剧的样子。”   “不过第一次由于各种原因并没有选到我心目中的演员,导致演出不是非常成功。”威尔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眼神发亮:“幸好后来又找到了新的投资人,新的演员才将它的真面目带到了舞台上。”   “它的原著和戏剧我都非常推荐你去看,不过现在可以先看看我的歌剧,我……我可以跟你分享一下当时创作的理念和想法。”   狗卷荆从来没有看过歌剧,他对歌剧、戏剧概念也不是很熟悉,虚心好学的小孩立刻提问,威尔第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戏剧就是以扮演为主的,它通过演员的行动来表现故事的核心,演员质量会直接影响到戏剧内容的表达。”威尔第说:“但歌剧不同,它对演员的要求更高,因为它的台词是唱词,剧情也以歌曲推动,演员的表演质量和他们的唱功息息相关,反而演技在其次。”   “歌剧的重点在于歌,歌的质量源自于剧作家的创作功底和演员的唱功。”   “大型的歌剧还会在现场和乐团一起表演,这种表演的难度很高,讲究演员和乐团的配合,但现场的观感也是最好的。至今为止还没有找到比这种形式更好的歌剧表达效果。”   “不过没排练好的话,也会直接翻车,被观众当面喝倒彩。”   “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小荆你能去现场感受一下歌剧的震撼……前提是你的意大利语要学好,因为歌剧还是以意大利语为主,听不懂的话你乐句跟不上,那就白看了。”   狗卷荆:0.0懵   意、意大利语? 第43章   在莫扎特的软磨硬泡和贝多芬的助攻下, 肖邦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这件事,并且接过了莫扎特的指挥棒。   他很乐意自己的朋友和他的小弟子相处,却不能再次随便的让人插手狗卷荆的未来, 贝多芬大概和他也有相同的想法, 所以压着莫扎特给浪漫社的所有人都演了一场。   大家深有共识的是,莫扎特没做指挥家是对所有人的救赎。   音乐天才不是没尝试过这个职位, 只是他的想象力素来天马行空,每一次排练都有不一样的想法,到上台的时候……反正据乐团的成员说,他们经历了一次生死历劫, 才保住了乐团百年不车祸的名头。   肖邦来指挥,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反正他们就是来吸崽放松的。(×)   波兰人第一个就点名威尔第。   最近还没有开始新创作的威尔第正处于休息期,他剧作家的身份和性格都是肖邦看中的原因。   “听我说, 威尔第。”肖邦一脸忧心忡忡,简单之前的事讲清楚,然后对友人提出了希望:“除了你我想不到更适合的人了,小荆这个年纪不应该把目光仅仅局限在钢琴身上,音乐的世界非常宽广,歌剧也是如此有魅力,然而除了你, 没有人能更了解歌剧了!”   威尔第被肖邦一波不着痕迹的彩虹屁哄得上头, 迷迷瞪瞪就答应了下来。   在上课前一秒他还十分忧虑, 在上课之后他就开始享受起课堂了。   从各方面来讲,狗卷荆都是老师梦寐以求的学生。   即便是西方人的审美来看,狗卷荆都是“上帝的美妙造物”范畴, 有时候威尔第都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尊细腻的东方瓷娃娃, 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眸, 足以激起了剧作家无限创作动力。当他看向威尔第的时候,他似乎又拾回了年轻时的创作激情,重看《茶花女》都看出了不一样的效果。   不要说威尔第是颜控,所有的剧作家都会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这样他们才能挑选到合适自己的歌剧的演员。   “喜欢吗?”威尔第带着他看了一小节,难得有些忐忑。   “挺有意思的,”狗卷荆歪了歪脑袋:“但我还不是很懂,老师再教教我吧。”   威尔第笑了起来,诚实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   “先把你的意大利语补起来。”   狗卷荆嘟起嘴装死:“……”   狗卷荆的语言是库洛里多和肖邦教的,前者教会了他英语,后者则教他法语和波兰语。如果说英语是个小boss,那么法语和波兰语就是关底大BOSS,小狗卷到现在只会口语交流,根本不会读写。   “一定要学吗?”   欧洲的语种都属于印欧语系,和日语差距较大,加上日本的外语环境……实在是一言难尽。本身日语和英语的差距就大,加上喜欢用日语的片假名标音,大量的外语词实际上就是被音译成日语,直接导致日本人的英语只有日本人听得懂,也可以说是变相内化了。   比如狗卷荆他们班,两小孩根本听不懂老师和同学的英语,后来每次英语课都是他们讲悄悄话的时间。   英语都这样,其他语种就更不用说了。   威尔第委婉表达:“现在古典音乐的中心还是在巴黎这边,法语是最基础的,但音乐家来自各个国家的都有,尤其是歌剧这类要配合声乐演出的,乐曲的句子都要和唱谱搭配,所以如果你以后完全不打算接触歌剧的话……”   威尔第看着狗卷荆在他面前演绎什么叫做“逐渐黯淡无光”,生动形象得把他逗乐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性格踏实的音乐家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我们先从歌剧开始学起来,很快你就能听懂基本的日常交流了。”   很感谢,但并没有被安慰到。   库洛里多知道这件事之后,非但没有同情,还哈哈大笑,一句话换了好几种语言,狗卷荆只听出了有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和德语混杂,剩下的一脸懵圈,更别说明白意思。   “多学习语言对你有好处。”库洛里多努力掩饰,但从他举起茶杯的动作看来,他的掩饰实在不怎么走心,“语言是有力量的,最初人类就是利用言灵之力沟通天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类的改变,这部分的力量都随着语言的变化而流散。目前为止公认最接近原始语言的是汉藏语系,因为他们的文化一直没有断层,语言当中还能找到最古老的历史。除此之外还有阿尔泰语系、南岛语系、南亚语系和印欧语系,欧洲的大部分语言都属于印欧语系。”   狗卷荆第一次听这方面的知识,听完更傻了:“难道我五大语系都要学吗?”   库洛里多:“理论上,当然这样最好,但实际上却很难做到。”   “语言的世界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博大精深,除了表世界流传的语言之外,还有里世界的各种语言,尤其是魔法师们,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的秘术被他人盗窃,往往喜欢自创一种语言体系,导致各大魔法师一旦传承断了,所有的记录都成废纸,所以学是学不完的。”   狗卷荆松了口气。   “只是所有的语言都是有同源,多学一点总不会坏事。”   狗卷荆松的那口气松到一半又憋住。   “难得威尔第愿意教你,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求教这位著名的歌剧创作者吗?肖邦那么辛苦为你请来的老师,你真的不学?”   小家伙战术后仰。   好的东西就是这样,要吸收、要消化,要付出努力的汗水和艰辛,没有什么可以一朝一夕瞬成。   库洛里多继续逗他:“学不学?”   狗卷荆咬牙:“……学。”   于是甚尔就发现,库洛里多和狗卷荆的对话逐渐往他听不懂的方向拔足狂奔,狗卷荆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都拿来背词汇,从法语一直背到意大利语,还会拉着丑咒灵、可鲁贝洛斯、平安和甚尔这个听众四人组背,听得甚尔自闭逃走。   他宁愿听钢琴都不想听这种卷舌弹簧舌的东西。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恐怖了吗?   每周甚尔出门的时候还忍不住观察了一下普通的孩子,确定自己没错,恐怖的只是狗卷荆而已。   那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作业量,还拉着他的小伙伴迹部景吾一起在语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逐渐偏离普通人的童年而不自知。   说起迹部景吾的加入,这纯粹就是孩子气的不服输。   而狗卷荆发现两个人学习效率比一个人高,就开始积极推进迹部的学习进度。   “迹部,你在学网球吧?”   “所以这跟我学德语有什么关系?”   “德网也很厉害呀,你以后难道就不去德国学习交流了吗?”   迹部:“……”   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是英网和美网就不香吗?非要往德网里面钻?   话虽如此,迹部还是舍命陪君子,直到他学完了德语实在受不了,这个学习小组才解散。解散了之后,小狗卷又瞄上五条悟,发现了五条版人形学习机。   哪里不会问哪里,就是so easy。   不得不说,有六眼这个外挂插件的五条悟在学习上对其他人都是降维打击,狗卷荆学习上不懂的问题都会问五条悟,就算他不会也能很快学得融会贯通教小狗卷,所以他很快就抛弃了迹部小伙伴,投奔到了五条悟的怀抱里。   从此五条家的神子又给狗卷荆加上了“我的第一个学生”以及“我的幼驯染”等各种标签,并一路在在学习的道路上风驰电掣。   五条家就没想明白五条悟哪来那么大的学习动力,为此还不得不在外找老师给他上课,倒是让他扩宽了不少眼界。   小孩接下来的几年里,在各个音乐家手里各种打转,不仅音乐上有了长足的进步,还学会了多国语言,体术也没有拉胯,从“甚尔的沙包”变成了“甚尔的对手”,可谓是德智体全面发展。   可喜可贺。   不过狗卷凉子和狗卷雅也对狗卷荆的进步就没那么清晰认知了,他们倒是非常清楚他们的长子还是没什么朋友。   从一年级到四年级,能称得上朋友、被邀请到家里的,只有迹部景吾一个,勉强加上网友五条悟,从零突破到了1.5个朋友。   真是令人忧愁的数字。   不过很快,他们就无暇顾及这个了。 第44章   就在这时候, 发生了一件大事。   狗卷凉子时隔十一年再次怀孕了!   这个消息把狗卷家炸了个人仰马翻,狗卷雅也整个人都乐疯了,他的下属看着那个严肃的上司直接从办公室里跳起来, 在办公室里转三圈,跟领导请了所有的年假之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把手机扔掉,直接从横滨杀回来东京。   整个办公室像死了一样寂静。   “狗卷长官……”   “咳。”   大家假装之前都是集体臆想, 低头再次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和狗卷爸爸的狂喜不同,狗卷荆是整个人都呆掉。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绕着妈妈转了好几圈, 感觉自己的母亲就变成了一个易碎品, 碰都不敢碰。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可爱,还没有变化的凉子一把抱过他,狠狠地亲了他两口,“不要紧张, 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狗卷荆呆住, 他认真地反驳:“不,这是一件大事!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凉子笑问:“那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凉子自己,其实就要一个女孩,不过她对她的孩子负责,永远不会把这点期盼的压力加在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就像她担心小荆,却永远不会给他压力。   “弟弟妹妹都好,”小狗卷小心地摸上妈妈的肚子, “只要不要闹妈妈就好了。”   “怀孕是很辛苦的。”   狗卷凉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那么小的孩子说这种话总让人觉得人小鬼大, 但是凉子知道他是认真的, 正是如此才特别感动。   对于二胎曾经有过一丝丝忧虑的凉子, 这才放下心来。   “妈妈爱你。”   狗卷荆也认真回应:“我也爱你, 妈妈。”   等狗卷雅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时, 场景重演,大狗卷也围着妈妈转了好几圈,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显然效果不佳,还是没忍住一把抱住老婆。   小狗卷就躲在沙发后面,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夫妻两。   凉子背对小荆,雅也却能看见他,爸爸心思百转,抱完了妻子,就去抱儿子。   男人拼命用脸去蹭小孩的脸颊,让小狗卷感受到爸爸就算有了第二个孩子也不会不爱他的热情,然而小狗卷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大号金毛,蹭了两把就受不了,用小手去推他,还嫌弃:“爸爸,脏!”   狗卷爸爸哀怨道:“儿子,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小狗卷面无表情:“以前你也会洗脸啊。”   “难道小荆你也已经开始嫌弃我了吗?”   “是的,因为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狗卷雅也:“……”   为什么有种角色颠倒的感觉?   狗卷爸爸试探道:“难道儿子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狗卷荆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跳下地,嘴巴倒是有回应:“爱的爱的,快去洗漱吧爸爸,你身上要臭了。”   雅也:?   不是,你这举动看不出来啊,儿子!   “我要去练琴了,爸爸。”大狗卷不知道怎么的还听出了儿子淡淡的嫌弃。   “哦,好的。但是儿子……你不觉得你的反应有点冷淡吗?”以前他回来,小荆可是会过来亲亲抱抱,奶声奶气和他说话的。   狗卷荆表示:“大概是因为我的热情爸爸都用光了吧。”   雅也:??   大号的狗卷开始脑补小荆的感情变化,他又抱住儿子:“小荆,难道你不想要弟弟妹妹吗?”   已经被试探烦了·真的嫌他脏的狗卷荆:“不,我只是不想要一个臭烘烘的爸爸。”   自动过滤了某些词语,雅也演上了:“小荆有了弟弟妹妹已经不想要爸爸了吗?”   狗卷荆:“……”   怎么说呢,他爸爸有时候情绪上来了真的好爱演。   所以这是狗卷家的传统艺能吗?   狗卷荆也模仿电视剧里飞黄腾达的渣男,学着他们对糟糠妻的语气道:“是啊,你没发现你的地位已经排到了平安后面了吗?”   趴在窝里的平安听到自己的名字,非常配合小主人的喵了一声,还迈着快乐的小步子蹭到了狗卷荆的腿边,对着它不常见面的大主子又喵了声。   狗卷雅也:???   为什么你们主宠就这么配合默契!   这个三流剧本最后是家里的女一号叫停,凉子没好气叫道:“亲爱的!你快点去洗漱,马上就要吃饭了!”   “好的。”狗卷雅也翻脸和翻书一样,还给儿子鼓劲:“快去练琴吧小荆,爸爸想听着你的琴声洗澡!”   ……   即将有弟弟或者妹妹的消息狗卷荆自然和他的1.5个朋友们分享了,和小荆的态度不同,他的小伙伴对此都表现出各自的悲观。   五条悟率先反应:“弟弟妹妹?我有好多个。你喜欢我可以送你几个。”   狗卷荆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出了他对五条家其他孩子的厌恶,直接问道:“不喜欢?”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喜欢。”五条悟懒散坐在走廊里,回复的语气相当傲慢。   狗卷荆懂了。“就是因为你这个态度,才没能好好相处吧。”   五条悟不爽地回复:“我的态度很好好吗!”   “难道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子大人俯瞰众生吗?没朋友的悟。”   五条悟本来应该反击回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句话,愣是没想到怎么回击。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态度的问题,或许他们说了,只是他被困在这个小院落里不知道而已。仔细想想,五条悟面对长老们的态度,关于怎么收敛自己情绪的本事,最开始都是他这些堂亲、表亲教会他的。   所以,他们对我和我对那些长老的区别在哪里?   五条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再过几年,已经坐上了五条家家主位置的悟就不会再在意这种事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任性的资本,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注定要在自己庇护下生存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态度,但也因此他的未来注定成为一个孤独的最强。   不要小觑了御三家之一的能量。   而狗卷荆,在恰当的时候提醒了这位神子。   “……好吧,我知道我性格恶劣了。”才十二岁的五条悟,向着唯一的朋友低头了。“哪又怎么样!他们又没有小荆你可爱。”   这反将一军的态度真的是五条悟才能这么理直气壮了。   狗卷荆回复:“我当做夸奖收下了。”   让狗卷荆没想到的是,迹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居然和五条悟有着差不多的反应。   迹部:“弟弟妹妹?真不巧,我也即将有一个呢。”   狗卷荆仔细观察自己小伙伴的表情,怎么也没能看出来一点高兴:“怎么了?”   迹部景吾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好,他调整了一下语气:“没,恭喜你,小荆。”   狗卷荆抱着书包,突然靠近迹部,歪着脑袋就蹭了一下迹部的脸颊,同班一直在观察他们的女生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让迹部颇为不自在,却没伸手推开突然贴贴的小荆。   “突然之间干嘛。”就算这样,迹部的态度都硬不起来,“都这么大了,不要突然贴上来。”   狗卷荆问他:“不喜欢吗?”   我幼驯染的直球我接不住了!   迹部装大人地咳了一下,眼神游移,小声回答:“没有,但是不能……”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妥协了,“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还会和他这样蹭蹭的就只剩下小荆了。   狗卷荆才不管他的停顿是几个意思,他只关注小伙伴的情绪好了起来,“开心点了?”   “嗯。”   “所以你为什么不开心?”   迹部:小伙伴太敏锐了就是这点不好!   但小孩还是没瞒着他:“听他们说,我爸爸那个……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女人,怀孕了。”   狗卷荆眨了眨眼,倒不觉得迹部爸爸和蜘蛛女之间会产生一个孩子。他没有插嘴迹部家的事情,只是说:“但迹部叔叔肯定是最喜欢你的。”   大概只有在幼驯染面前,骄傲的迹部才会放下心防了,他情绪依旧不高:“那又不妨碍他爱上其他女人和她的孩子。”   “我觉得,景吾在意的话还是跟叔叔聊一下比较好哦。”狗卷荆提出建议:“因为只是听他们说,没有听当时人说就给叔叔判刑了,有点不公平。”   “这种事情儿子插手才不好吧。”   “如果真的想要知道的话,光靠听别人说,你永远得知不了真相的。”狗卷荆接触过几次迹部爸爸,对他也有所了解。“叔叔会觉得继承人不闻不问是好事吗?”   迹部怔了怔。   狗卷荆正色道:“而且这也不只是多一个孩子的问题。”   跟对外隐藏的五条家不一样,迹部家的家主算得上是半个公众人物,无论是二婚、私生子还是其他问题都会影响到迹部集团对外的形象,甚至会直接影响公司的股价。   迹部景吾可能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的小伙伴并不是一个只会弹琴的漂亮孩子而已,对方知道的事情可比他多得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   狗卷荆才奇怪,“新闻里都有说的。”   迹部一脸惊奇:“你不是还要学俄语吗?为什么还会看新闻?”   这是怎么一个忙碌的小学生活?   狗卷荆:“因为是景吾你家啊,我当然会留意。”   迹部感动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被抛下了,他以为自己足够努力的时候,狗卷荆总会告诉他还有新的方向。   真是输了。   骄傲如迹部家的大少爷都对这个学习狂魔认输。 第45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狗卷凉子的肚子也逐渐显怀。   以前狗卷荆一放学就会往小红楼跑,现在一放学就先要回一趟家,和凉子以及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聊一会儿天之后, 才会再出发去库洛里多那里。   “真的好神奇。”狗卷荆抱着可鲁贝洛斯对库洛里多说:“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了。”   同样坐下的月心里没什么感触,他和可鲁贝洛斯都是一样的想法:有什么神奇的,我也是这么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了。   从一个不到一米的小不点长到现在,从木愣愣的小呆瓜变成了现在表演浑然天成的样子。   “还有4个月,她就要出生了。”狗卷荆混用着“他”和“她”, 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他从兴奋的表情中剥离出来,像是脱掉了面具的孩子站在舞台上, 有些无措茫然,“我……”   库洛里多伸手揽过狗卷荆,他也顺从地靠在了他怀里。   只有在面对库洛里多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还没准备好,对吗?”   “我不知道。”狗卷荆垂下眼眸。   长相越发精致的孩子, 当他低落垂眸的时候,仿佛花都会为他低头。   库洛里多梳理着狗卷荆的头发。   孩子长大了, 就算他愿意, 库洛里多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了。   “一个新的家庭成员。”狗卷荆说:“爸爸妈妈新的孩子……”   “我到底要怎么对待他才好?”   简单来讲,狗卷荆不排斥新的孩子,他只是没想好面对他或她要套用什么样的态度模板。   就在孩子沉思的时候,坐在旁边的月忽然伸手一弹,狗卷荆闭眼颤了一下,额头马上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印子。   库洛里多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不行哦小荆。”魔法师这次也不站狗卷荆这边了, “要坦诚地面对家人, 对方还没出生就想着怎么敷衍是不行的。”   “我才没有敷衍。”   “那直接表现出来不就好了吗?喜欢, 或者讨厌,甚至厌恶都可以。”   “可是,爸爸妈妈会不高兴的。”   “那弟弟妹妹就会高兴了吗?他或者她也会成为你的家人,小荆。”   狗卷荆对新生儿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纠结,如果是过去的狗卷荆,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事,就像他曾经对九轩葵那样*。   跟五条悟、迹部景吾都不同,因为新生儿会是他新的家人。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担心对方不能接受真正的他,才会尝试考虑用所谓的模板来相处。   小荆也到了这种别扭的年纪了吗?   第一次育儿的库洛里多觉得好笑又好气。   “唔。”狗卷荆捂着额头,语气有点不确定:“不高兴也可以吗?任性也可以?”   “当然。”库洛里多说:“是最近雅也和凉子太在意你的态度了吧。”   因为即将要有第二个孩子,狗卷夫妻反而更在意大儿子的态度了。   弄巧成拙。   反而让小荆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了。   对于这种事,伟大如库洛里多都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于是魔法师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小荆知道胎教音乐吗?”   小孩摇摇头。   “听说孩子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会开始收集周围的信息,尤其是音乐,当他们的听力发育成熟之后就会无时无刻聆听外界的声音,所以衍生出了胎教音乐这个概念,指利用音乐来引导未出生的孩子。”   库洛里多:“最好的胎教音乐据说是莫扎特的曲子哦。”   于是小孩就跟他的老师讨论换练习曲子的问题了。   狗卷荆最近的老师是门德尔松,他是少见结婚了也有孩子的音乐家,自然对胎教音乐很有心得。   他大概也知道今天的狗卷荆没心情上课,顺势和他聊起了胎教音乐:“其实胎教音乐要看孩子的性格,并不是每一个都喜欢莫扎特。”   狗卷荆表示受教,还拿出了笔记本认真地记下来。   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认真的学生,就连门德尔松都不例外。   门德尔松出身名门,生活优渥,但他的性格一点都没有富二代的坏脾气,充满了包容和幽默,因此成为了浪漫社仅次于肖邦之外受欢迎的人。他相信音乐是人生的一部分,是源自于生活的创作,因此非常鼓励自己的学生体验生活乐趣,像这个时候还会放下乐谱和狗卷荆聊天。   “我的女儿还没出生的时候,一听莫扎特的曲子就会动来动去,后来给她换了肖邦的夜曲才安静下来。等她出生了我们就发现了,她确实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我的儿子倒很喜欢莫扎特,后来发现他性格也跟莫扎特的曲子一样,是个调皮的小孩。”   “所以不是每个孩子都喜欢相同的音乐,还得慢慢尝试才行。”   门德尔松用自身的情况给狗卷荆举例子:“所以,如果他真的喜欢莫扎特的曲子,那你或许得准备好迎接一个调皮的小孩了。”   音乐家只是跟狗卷荆开玩笑,谁知道他把这个都要记下来的样子,门德尔松不得不叫停:“我只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我也会带好他的!”狗卷荆回答:“只是,可能稍稍做点心理准备。”   门德尔松看狗卷荆的样子,觉得他这个哥哥实在当得有点如临大敌。   “放轻松,小孩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你看你自己不是很可爱吗?就是有点乖了。”   “乖不好吗?”   门德尔松意味深长地说:“太乖的小孩会活得很辛苦的。”   乖,是对于大人来说的。   相当于这个孩子不会给大人添麻烦,也意味着这个小孩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坚决给自己划下了界线,压抑捣蛋的天性。而且太乖的小孩往往更容易被忽略,独生子还好,家里孩子一多,父母不知不觉中就会有偏向,太乖那个经常就是得不到关注那个。   “但是我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所以也没办法啦。”狗卷荆两手一摊,一脸无奈的样子:“因为门德尔松老师你们已经够辛苦了。”   门德尔松一愣,噗呲一下笑出来,“好吧好吧,谢谢你了。”   “好了,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狗卷荆把本子盖上,抢走了属于老师的台词。   门德尔松一挑眉,“嗯……虽然我可以让你早点下课,但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哦。”   “那要我弹琴给老师听吗?老师想听什么曲子?”狗卷荆点了点自己的唇示意,门德尔松才看到屏幕里的自己嘴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小孩还趴在桌上瞧他,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的关心:“老师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音乐家怀疑要是小孩真的在他面前,还会摸摸他的头。想到这里他心头一软,半认真半开玩笑:“太贴心了!都想把你抢过来当我弟子了。”   “我也是门德尔松的学生呀。”狗卷荆在屏幕那头赶着门德尔松走:“真的很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哦,你和肖邦老师一样都喜欢硬撑,畏疾忌医很不好的。”   门德尔松嘿嘿一笑,并不打算听狗卷荆的。不过小孩对这群任性的音乐家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好了,我已经发信息给贝多芬老师和塞西尔夫人了。”   塞西尔·门德尔松,门德尔松的夫人。   门德尔松大吃一惊:“贝多芬就算了,你什么时候有塞西尔的电话?”   狗卷荆的眼里盛满了狡黠:“是啊,什么时候我有塞西尔夫人的电话呢。”   音乐家立刻举手投降。   “我马上去休息,把我的家庭医生叫过来,我保证。”   小孩又问:“要我给你弹《哥德堡变奏曲》吗?”   门德尔松哭笑不得:“我可不是凯瑟琳伯爵。”*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狗卷荆,天然黑得很肖邦了。   ……   雨宫家。   “妈妈,大师们的音乐系列课更新了吗?”   雨宫奈美惠闻言查了一下,“今天没有。”   雨宫修平抿了抿唇:“这样,这周也不更新了吗?”   “马上就要到巴黎的社交季了,大师们也很忙吧。”   性格内敛的孩子垂下了眼眸,“好。”   “比起这个,修平,老师马上要来了,你先去把今天的曲子练一下。之前说好要练五十遍的,现在还差得远呢。再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有资格踏上舞台!赶紧去练琴!”   雨宫修平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小火苗仿佛遇到了倾盆大雨,哗啦啦一下就把那点热度全部浇灭。   他口中所说的“大师们的音乐系列课”实际上的名字就叫做《音乐课》,敷衍得丢在茫茫网络大海中根本没有一点水花的课程,可见发布者也没用多少心思取一个吸引一点的名字。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音乐课》视频,接连被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李斯特转载之后,流量飞速发展。尤其是李斯特,这位世界最活跃的顶级钢琴家,流量堪比流行音乐的世界级巨星,全球各地都有他的粉丝。同样是浪漫社的成员,李斯特的演奏会门票就比其他所有人的钢琴演奏会门票都要高上一截,可见人气之高。*   这个课程主要就是巴黎浪漫社的成员在给一个学生上课的节选,音乐家们幽默风趣的讲解和有时啼笑皆非的聊天,让普通人也能窥见这些站在世界顶端的人生活一角。   就算是普通人都能反复刷,更别说像雨宫这种适龄琴童了。   他只有在看视频的时候,才觉得音乐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东西,他每周最期待的就是《音乐课》的更新。   可惜它的更新频率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充满了不定期的惊喜。   修平坐在钢琴面前叹了口气。   要是我是那个坐在大师面前上课的人就好了。   ——不过就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些音乐大师面前呢?   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钢琴上。 第46章   根据门德尔松的经验, 回家之后狗卷荆就致力于试探出小宝宝的音乐喜好。   莫扎特?不排斥。   肖邦?看起来也挺好的。   那威尔第、拉威尔、舒曼、舒伯特……甚至贝多芬的音乐,对方都似乎没什么反应。   狗卷荆小小的脑袋冒出巨大的问号, 震惊地问凉子:“所以是什么都不喜欢吗?”   凉子听完就开始笑,笑完了才安抚儿子:“说不定是什么都喜欢?”   这个上升的语调,就很有灵性。   小荆一脸备受打击的表情,从古典音乐一路弹到到流行音乐,每天一种乐曲,变着法子来找小宝宝的兴趣点。   不过他家的新成员对什么都不排斥,既没有讨厌的表示, 也没有喜欢的意思。   狗卷荆趴在妈妈的腿上,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极其偶尔的时候才会听到一点点小婴儿的动静。   明明已经到能频繁听到胎动的时间了,他家的小宝宝却乖得不得了。产前检查显示一切正常, 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狗卷家的二娃是个懒孩子。   “快点长大吧。”狗卷荆声音小得似乎担心自己会惊动到婴儿, “等你出来了我带你去玩。”   “我可能不是很会玩, ”小孩想了一会儿,补充道:“不过可以让景吾陪你玩。”   “反正景吾也没有弟弟妹妹。”   小迹部在小狗卷的建议下去和迹部爸爸谈话了, 虽然没看到现场情况, 但狗卷也能想象到迹部当时会怎么别扭。身为儿子和爸爸聊继母的问题,在迹部看来实在算不上华丽。   只是当他知道自己没有继母的时候, 再不华丽也心情好起来了。   没有继母,就没有弟弟妹妹。   不过小荆倒觉得,比起什么继母、弟妹,景吾突破自己华丽不华丽的界限才是最重要的。   向着“华丽”进发是一种动力, 但一味追求这个难免又会落入俗套。   之后不久, 狗卷荆就又收到了迹部爸爸的礼物, 上一次收礼还是鬼屋出来之后。尽管不能时时陪在景吾身边, 他对儿子身边的事也了如指掌。狗卷荆也没跟他客气,礼物是收了,对迹部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吐槽他看脸的时候,小荆可不会留情。   因为迹部爸爸是爸爸,景吾是景吾啊。   从称呼上,狗卷荆就把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   狗卷凉子还不知道儿子和迹部家之间的弯弯绕绕,她听了狗卷的话只觉得好笑:“景吾君最近很忙吗?怎么没见他来家里玩了?”   “他去打网球了,马上要参加小学生县的网球比赛,最近都在集训。”狗卷荆说:“明明以前还说要和我四手联弹的。”   “怎么不弹了?”   “因为他自己觉得太垮了,和我一起弹显得他灰头土脸不华丽,就不干了。”   被音乐打脸的迹部,气哼哼地转向了网球一去不复返。   凉子听到小荆正直的吐槽,一边觉得儿子有点太自信,另一边想象了一下又觉得两个孩子太可爱。   “那小荆要不要尝试打网球?”   狗卷荆想起迹部的神奇网球,“……不了吧,我觉得练琴就挺好的。”   我已经有每天练体术了,就不用网球来杀人了吧?   凉子还不知道儿子的念头,她抚摸着小狗卷的,充满了母亲的爱与温柔,“那小荆要不要跟我一起画画?”   “妈妈,现在不能画油画。”   “我们就画素描好了,随便画什么都行。”   狗卷荆抬头望着母亲。   凉子有一头罕见的漂亮白发,颜色带着一点浅浅的金几乎看不出来,只有像此时被阳光笼罩的时候,那点揉碎的金色光线才会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亮。一双和狗卷荆近似的眼睛眸光闪烁,眼里带笑,当人被她注视的时候,根本不能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过分温馨的气氛,让平安这只大猫都凑过来,非常懂事地趴在两个人的画架中间。   “平安也要画画吗?”   猫猫一双金瞳仰视凉子,很快眯起眼去蹭她的小腿,“喵~”   自从凉子怀孕了之后,平安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同,再也没有动不动就跳到女主人的身上,只会柔顺地蹭蹭她的腿。   可爱的小动物让孕妇心情极好。   凉子和小荆的下午就消磨在了这副画上,他们面相对方,画面保密,一直到画完了才一起数着123转过来。   凉子画的是一丛栩栩如生的荆棘花。   荆和棘是两种植物,因为常常相伴相生,往往被混为一谈,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荆棘是一种植物。苏格兰皇室以荆棘花为象征,取其“披荆斩棘、抵抗外敌”之意,但现实并不存在荆棘的花朵。   荆棘的大部分寓意并不美好,但凉子却很欣赏这种植物,因为在贫瘠的地方,荆棘也会顽强生存,相依相伴,条状的荆和长刺的棘,这种只有彼此的感觉,让凉子有很美好的想象。   她希望未来两个孩子能像荆和棘一样好的感情,也希望他们能披荆斩棘,共同迎接未来。   狗卷荆的画面就丰富多了。   11岁的孩子没有多丰富细腻的笔触,没有经过系统锻炼画技也无从谈起,就是这种淳朴的笔触,反而很容易能看清楚画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画了钢琴,画了凉子和雅也,画了库洛里多、月还有狮子可鲁贝洛斯,朋友迹部和五条甚至两只猫都被他画了进去。   “这只是平安,这只呢?”   “这只是甚尔,库洛里多老师养的猫。”   “这头狮子是?”   “可鲁贝洛斯。”   凉子也知道这是狗卷荆在小红屋经常抱着的玩偶,就是没想到在儿子眼里的布偶是这个样子。   “那小荆在哪里?”   “嗯?”小孩不理解。   “这里有小荆喜欢的钢琴、小荆喜欢的人、小荆的朋友和宠物,那么作为主角的小荆在哪里?”   狗卷荆愣了愣,“所以我也应该画进去吗?”   “当然。”凉子伸手把狗卷荆抱住,“小荆喜欢上别人的同时,不可以忘记喜欢自己哦。妈妈最喜欢小荆了,所以小荆也要最喜欢自己。”   狗卷荆像只小动物一样在凉子怀里钻了钻,“不行,因为我最喜欢妈妈了。”   这个答案把凉子逗笑了。   ……   与此同时,五条家。   五条悟已经十二岁了,在五条家也乖乖当了十二年的神子。   在五条家的长老们还以为他们的神子始终如一的时候,五条悟已经走下了神坛。   今天又是五条家的孩子齐聚在五条悟小院落的时候。以前这个时间,孩子们总是隐隐不安,因为来之前大人们会耳提面命,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要求他们和五条悟打好关系。   刚开始他们也有尝试过,碰了几回钉子又驱逐了几个人之后,剩下的孩子就学会了乖乖和神子相安无事共处一室。   直到五条悟有一天主动和他们搭话。   而五条悟呢,终于感觉他这些兄弟姐妹们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蠢,比不上小荆聪明可爱、漂亮伶俐,但也面前能沟通,比那些老头子们好多了。   外表漂亮,内里聪明的神子,很快就获得了他这群堂亲和表亲的喜爱,无论是情报还是其他,就没有五条悟获取不了的东西。   这些小孩子里面也不乏有觉醒了咒术的,五条悟稍稍提点了他们一两句,得到提升的人面对他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咒术师就是这样,打从骨子里的慕强。   强者就是天下。   五条家新一辈就这样被拿捏在五条悟手里。   五条家的神子笑着看他们在自己面前玩耍,就像神像看着信徒在他的面前虔诚祈祷。   果然还是小荆比较有趣。   脸上带笑,但苍蓝色的五条悟眼中平静淡漠。   这些孩子太简单易懂了。   神子的名头,六眼的作用,五条悟将他们的所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信任和感情。   在长老们不知道的时候,他成为了五条家下一代的领袖,当五条悟表示要离家出走的时候,这些孩子的惊讶之余又很轻易地接受了。   “确实,悟大人一直呆在这里。”   “太无聊了,还是出去玩比较好。”   “悟大人想去哪里?”   “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五条悟笑眯眯地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所以能稍微帮我……帮我拖延一下时间吗?”   “当然!”   “荣幸至极。”   “好的,悟大人。” 第47章   狗卷荆发现不对劲, 是从放学后开始的。   一早上他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主任宣布了下周他们将组织去水族馆,要求学生下周的时候做好准备。   狗卷荆在友枝小学四年也发现了, 这个学校的特色就是各种各样的活动。别的学校可能只有春游、秋游, 友枝小学能一年四季都搞一次, 有时候可能就什么理由都不找就是出去玩。   把“快乐学习、体验生活”进行到底的学校,和它的学费相当匹配。   迹部兴致缺缺, 他现在满心都是网球比赛的事情,在本子上都是各种网球技巧的设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子供片必杀技。   狗卷荆看了一眼, 确认不是他的世界。   现在打网球可太不容易了。   放学他依旧回家先和妈妈还有未出生的小宝宝说话。凉子马上就要到临产期,身形却没有太大的走样, 每次看着瘦瘦的妈妈挺着这么一个大肚子活动,小荆就觉得心惊胆战。   父子两还会在这个时间点通个电话, 交流一下彼此的胆战心惊。   上次狗卷雅也的休假休到一半又被上司亲自过来抓走, 只好每天抱着电话和爱妻以及儿子叽叽歪歪,他的上司对他这种带薪讲电话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整个科室从此都知道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帅气领导是个妻控加儿控。   接着狗卷荆就会去小红楼。以前他还要凉子接送,现在的他自认为已经长大了,就开始独立往返家和小红楼之间。   “我去老师那里。”小荆吃完饭就出门了。   “路上小心。”凉子慢慢走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发愣地说:“……老师?去哪个老师那里?”   狗卷荆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一直到他看见小红楼的位置变成了一片荒地。   在街道中间的别致小建筑突兀消失,两边的邻居都没有变,只有中间的那块地被施工标识围了起来。   “啊啦, 小孩,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狗卷荆从震惊中回过神, 面对好心的路人, 想了个借口搪塞。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东西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无声改变了   恍惚间,狗卷荆听到了锁链的声音。金色的链条若隐若现,一头在狗卷荆身上,另一头牵在……狗卷荆顺着链条一路走去,绕过了建筑之后,看见甚尔躺在地上,见到他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尾巴。   “甚尔。”   猫猫似乎这个时候才重新活过来,他一甩头从猫变成了一个强壮的男人,他站起来挠了挠头发,满心不爽地嘁了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半夜的甚尔还盘在小红楼的楼顶睡觉,这栋建筑突然消失,甚尔从十几米的空中掉到地上,自然印象深刻。   狗卷荆摇摇头,心底隐隐约约产生了些不好的猜测,复杂的心情让狗卷荆分辨不出其中的滋味。他当下判断:“先回家。”   甚尔的绿眸垂下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又从人变回了猫,跟在狗卷荆身边。   重新经过小红楼的荒地时,小孩还是没忍住再看了几眼。   小红楼的消失,让他的内心好像有某个角落也消失了一样,不安的风从消失的角落里从来。   总之,先回家。   恍如噩梦的一天过去了,狗卷荆在上学之前没忍住绕道再去看了一眼小红楼,期待中的建筑并没有重新出现。   狗卷荆抓紧了书包,依旧按照原计划上学。   班主任再次提起水族馆的事。   “不是昨天说过了吗?”狗卷荆观察着班主任,她的神情、动作、语气都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迹部奇怪地问:“昨天说过吗?”   狗卷荆:“我昨天还跟你讨论过的。”   迹部景吾仔细回忆了一下,“有这种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小孩子停止了试探。   他以一种新的目光重新观察,发现这一天和前一天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英语的小测,题目都没有改过。   下课的时候,同班的同学喊道:“狗卷君,你家的猫又来接你了!”   “是平安来了吗?”   “我有它喜欢吃的猫粮!”   “我带了罐头!”   狗卷荆从窗户往下一看,一眼就认出来,蹲在学校门口等他的那个不是大家期待中的平安,而是凶巴巴的甚尔。   他抓起书包就跑:“抱歉,今天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吧。”   班级里的小孩发出一阵哀叹。   他带着甚尔走到了角落,猫咪又大变活人。高大的男人不甚自然地拉扯衣服的领子,似乎觉得有什么勒着他脖子不舒服。   准确来说,只要他离狗卷荆远一点,就开始不舒服,全身心被挤压的感觉,脖子上的猫牌催促着他往狗卷荆的身边靠,果然一靠近小孩,这种挤压感就消失了。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甚尔却不打算探究真相。   现在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狗卷荆问他:“我发现了今天很不对劲。”   “什么?”甚尔挑着眉,居高临下的表情显得格外凶恶。   “昨天是火曜日,今天还是火曜日*。”作为猫,甚尔除了日曜日之外根本不在意其他时间,对于日期自然也没有狗卷荆这个学生来得敏感。“昨天的课和今天完全重叠,所有人的时间都重置了。”   “莫比乌斯指环?”   狗卷荆摇头:“我不知道,但应该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甚尔低头看着狗卷荆,深绿的眼眸中情绪忽明忽暗,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男人思考了半天,似乎在和自己怄气完了,发出极其不爽的声音,得到了小孩疑惑的眼神。   “得了,先去收集情报吧。”   狗卷荆也同意这个想法:“我去查查最近的新闻,你……”   “我有自己的渠道。”甚尔厌恶地摆摆手:“别想指挥我。”   狗卷荆顿了顿,看着男人和他的嘴上的伤疤,忽然伸手抱了抱他。“那甚尔要小心。”   和狗卷荆接触了这么多次,甚尔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赶紧拉开小鬼,想放狠话,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行了,滚吧。”   男人双手插着口袋酷酷地离开了角落。   他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那种再也不是冷淡的情绪,充满了关心和柔情,通过视线不断传递过来,几乎要将他的后背烫伤。他知道他一回头,那个小鬼肯定还在背后看着他。   “所以我才说不喜欢小鬼头。”男人嘀咕着远去。   甚尔有甚尔的工作,狗卷荆也开始自己的搜集工作。   首先是新闻。   狗卷荆准备回去学校的阅览室,还没回到门口,就看见了顶着一脸欠债不还钱的甚尔回头,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一把将狗卷荆抱了起来。   这么几年下来的感情,甚尔对狗卷荆的姿势已经从夹升级到了抱。   了不起的跨越。   不过周围的人明显不怎么觉得,他们看着一点相似都没有的男人动作粗暴地抄起了小孩,漂亮的孩子像是被吓傻了,一动不动的样子,难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你、你在做什么!”一名爸爸站了出来。   面对凶神恶煞的甚尔扭过头:“嗯?”   恶霸的气质顿时流露了出来,周围的家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甚尔,怎么了?”   狗卷荆伸手抱住他,对好心的那位爸爸招招手,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周围紧张的气氛才平缓了下来。   从身材到脸都张扬着他不好惹的个性,甚尔很快把注意力收回来,“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里?   狗卷荆用眼神询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耐烦解释的男人众目睽睽下就把他带走了。 第48章   孔时雨自认为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情报贩子, 他的人生要是非要拿出来什么说道的话,大概就是认识了禅院甚尔,并一路看着他从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变成了见神杀神的咒术杀手。   甚尔的出名同时也带动了他的情报事业发展。   但孔时雨对此并不感觉良好, 除了工作和下地狱之外, 他是再也不想跟禅院甚尔有多余的接触。   “所以,你们来找我干什么?”即便是情报贩子,孔时雨的装束却像他当刑警的时候, 一身衬衫长裤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来这是个活跃在咒术界地下市场的情报贩子。   “当然是买情报, 难道你还想找我喝酒吗?”他面前的男人即便求人的时候, 态度都极其嚣张。   可饶了我吧。   想象一下和禅院坐在一起喝酒的场景,孔时雨就觉得自己要短命个几年了。   真是太可怕了。   前任刑警头痛不已。   “那个是怎么回事?”孔时雨扫了一眼这个黑色的“物体”, 心里有了一些非常不好的预想。   面对甚尔,他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东西能想出来。   眼前的禅院甚尔还是那个嚣张不已的烂人样, 不过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拽得要上天,右手空荡荡的样子,孔时雨却不怀疑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立刻拔出一把刀来,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禅院的左手抱着一个黑色的“物体”,用黑色的雨衣包裹起来,完全无法估计真正的体积大小。   以孔时雨的经验看,这应该是个人。   就是不知道活人还是死人了, 但是这个体积……   “你少管。”面对孔时雨, 甚尔还会客气一点点, 也客气有限。“最近有什么单?”   孔时雨瞄了两眼那个黑色物体, 意识到自己的猜测的方向不对, 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以免激怒眼前这个脾气不算好的疯子。“你的单什么时候都不少,最有价值的那张大概就是猎杀五条家那个的单了。”   排名第一的五条悟人头,和排名第二猎杀五条悟的人的人头,咒术界内讧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地费钱。   不过作为赚钱的一方倒没什么好抱怨的。   “杀了五条悟之后又被别人收走人头吗?”   还要面对五条家的怒火和其他家族假惺惺的追杀,看着就令人作呕。   整个咒术界的黑市都知道这件事,这个头名悬赏是个不折不扣的烫手山芋,所以从五条悟出生到现在十几年都没有人接。   孔时雨看得更清楚一点,这个任务公布出来,御三家与其说是期待杂鱼成功,不如说是个烟雾弹,实际上就是指定任务。要有能力、有胆量还要有一定的背景,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要说还有谁能在五条家的重重保护下杀死六眼的,大概就只有叛出禅院家的天与暴君禅院甚尔。   作为他唯一的任务联系人,孔时雨几乎成为了甚尔对外的代理人,其他两家的明线暗线人也会不定期地和他接触,所以孔时雨偶尔也会像这样来试探一下甚尔的态度。   成了,他有中介费。   不成,他也没有损失。   定期的试探之后,现任的情报员很快掀过这个问题,他很快地数出了几个数额巨大的任务,甚尔都兴致缺缺。   孔时雨见怪不怪。   这些任务要么费时,要么费力,从两三年前开始,禅院再也很少愿意接这类工作,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鬼混,地下赌场、酒吧都没有他的身影,要不是孔时雨深知他的本性,说不定还会相信他改邪归正。   这可就真的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咒术界有什么新鲜事?”   孔时雨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被甚尔一把夺走了。他还以为甚尔要点烟的时候,那家伙居然把他的打火机收了,又把香烟扔回给他。   好嘛、好嘛,不抽就不抽。   面对武力过人的咒术杀手,孔时雨放下了自己的小伎俩。   他以前香烟是特制的,能够利用咒灵追踪,不过一次都没有追踪到禅院甚尔,后来他也不费这个心了。也不知道现在对方是不想被跟踪还是单纯地不想他抽烟,既然对方明确表示了,孔时雨也聪明地放手。   不过他猜是后者。   没看到这家伙咬着根香烟都没有点燃吗?   情报员的目光又意向了那个黑色的“物体”。   可惜甚尔在这方面实在是经验丰富,孔时雨没看出来什么多余的信息。   他也学甚尔咬着一根烟,“新鲜事?太阳底下无新事,不是这里死人就是那里死人。硬要说的话,最近御三家的人可谨慎了不少,好像有什么阴阳师又开始活动了。”   “阴阳师?”甚尔眉头一皱,对这个快成为历史的词没什么好印象。   “谁知道呢。”情报员也是有界限的,“更深的东西就不是我们能够得到了。不过我最近倒是接触了一个有意思的家族,他们自称是除妖师。”   “联系方式。”   “好的好的,盛惠。”   孔时雨也不管他有什么目的,等甚尔离开的时候还懒洋洋站在原地,望着甚尔几个腾挪消失了身影,叹气:“唉,我的打火机才买不久来着的。”   狗卷荆趴在甚尔怀里,直到甚尔说可以了,才脱下口罩。   他们两各自背下了除妖师的联系方式和电话之后,这张名片、临时购置的口罩、帽子和雨衣连同那个打火机一起烧了干净,甚尔还带着小孩去公共澡堂,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确定没有遗留下任何信息记号之后,才带着小孩出来。   狗卷荆全程安静乖巧,配合度极高。   “阴阳师和除妖师,你知道多少?”   走一趟却没获得多少实际的情报,甚尔只能抓住唯一的点考虑了。不过这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只能看看小鬼跟在臭老头身边这几年到底学到了什么。   “现在除妖师最出名的一支就是的场一族,活跃在日本的中西部,很少会插手东京。”   比起工作内容更为宽泛的阴阳师,除妖师和咒术师才是真正的对手。现在的妖怪作祟大部分都是咒灵作祟,因此两边的工作内容重叠,抢生意也抢得厉害。   不要以为除妖师是正义的使者,实际上无论是哪一边都是讨生活的人罢了。   后来除妖师和咒术师之间打了一架,从此划分底盘办事,鲜少有过界的时候。   甚尔发出了一个不爽的气音。   所以说,除妖师的可能性就排除了吗?   “至于阴阳师那可多了,皇一门、花开院、土御门、恐山、高野,以及各种各样的神社和神宫。”日本什么都不多,就是各种各样的神宫神社多,出名的都成了景点,不出名的那就更数不清了,狗卷荆掰着手指头数都数不过来。“他们大部分有特殊的手段,普通人很难看出去区别,等事发的时候就会通通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了。”   “冒出来这个词,是库洛老师说的。”   线索太多了,反而无从找起。   甚尔更不爽了:“所以你有别的头绪?”   “天黑了。”狗卷荆翻出了手机,没有直接回答他:“我们得先回家。”   他忘了,这小鬼还是个大孝子来着的。   甚尔不耐烦,却很顺从的把小孩抱起来,几步跳上了房顶。比起在街道慢慢悠悠晃来晃去,还要顶着行人的各种注视,还是房顶这种捷径更适合他。   某种程度来讲,甚尔的习惯也相当的猫了。   不过对甚尔来说,这些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因为这个小鬼头,外表太出众了就是麻烦。   丝毫没有考虑自己一身狂放的气质和结实得过分的肌肉到底带来什么加成。   走到半路,甚尔才想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嗤笑:“如果这个循环不结束的话,你家那个小婴儿大概就永远无法出生了。”臭老头也永远回不来。   后者对于甚尔来说算得上是好事,只是现在真的像戴上了项圈一样要跟在小鬼身边,他宁愿再见库洛里多。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狗卷荆嘴上好,行动却不怎么积极。   他可太清楚这小孩的行动力了。   狗卷荆:!!   因为库洛里多的消失,狗卷荆浑浑噩噩了一天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将所有的一切画上了等号。   憋屈了一天的甚尔,终于在小孩子的身上找到了乐子。他嚣张地笑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怀里那个沮丧起来的团子。 第49章   之后狗卷荆的行动果然就积极多了。   首先狗卷荆熬夜记录了一日循环的终点。   “大型魔法的设置会具备三要素, 时间地点和人物,这三点共同组成一个大事件。”狗卷荆的手机正放着直播,不知道哪国的语言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格外聒噪。   墙上的时钟从10点一步一步走向了凌晨的时刻, 狗卷荆的哈欠也一个接着一个打,平安守在他身边, 甚尔望着小孩, 真怕他熬夜熬到一半睡着了。   到了五点的时候,直播间的那边已经天亮了,小孩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   5:20   5:21   5:22   5:23   秒针从12跳向1的时候, 甚尔的耳朵里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的猫耳朵动了动,抬头发现狗卷荆手机里的直播已经断了。   “找到了。”狗卷荆垂眸, 手机的光线是黑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映照得狗卷荆的眼神明明灭灭。“接下来就是地点。”   两个人尝试了所有一天能到达的地方, 甚尔负责带路, 狗卷荆则用他的眼睛观察周围的一切, 每一天从汽车到火车,从火车到飞机,每一条线他们都会走两次以上。   “甚尔,水。”一直趴在座位上看天空的狗卷荆, 伸手拉了拉身边的男人。   他就从包里掏出矿泉水。   坐在旁边的中年妇女见状, 笑着夸张:“啊啦, 真是细心的爸爸。”   甚尔凶凶地瞪了过去。   狗卷荆在他开口之前先抱住了男人,手臂挡住了他半张脸。可爱的小孩子天然柔和了他锋利的气质,从“非常吓人”的程度降至“有点凶”的印象。浅金色发的孩子对妇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哥哥哦。”   妇女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抱歉抱歉, 是我弄错了。”   “没关系,”狗卷荆拉扯着甚尔的脸皮:“对不对,哥哥?”   他瞪了这个小怪物一眼,懒得配合他这无聊的把戏,伸手就把他给薅了下来:“给我坐好,水。”   当凶巴巴的男人还会照顾小孩的时候,给人一种那强悍逼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不少的错觉。   一日日的重复、无止境地寻找出路的过程中,逐渐配合起来的默契。   男人虽然不情愿,但经过了三年的磨合以及重复一日的配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拆小孩的台。   这个臭小鬼的报复心或许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   已经吃过两三次暗亏的甚尔,从狗卷荆身上居然隐隐约约看到了属于那个眯眯眼怪物魔法师的影子。   啧,真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   某种程度上很识时务的甚尔默许了这只小怪兽踏入自己的领地。   如果在这一日循环里面有什么发生变化的话,大概就是狗卷荆和甚尔之间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突飞猛进,他们之间的那层两三年都捅不穿的薄膜消失了。   时间划到5:23.   “是这里?”   “错了。”   狗卷荆绿色的眼眸中又渗入了金色,和以往界限分明的两种颜色不同,这次的金似乎揉碎了进入他的瞳色当中,仿佛夜幕都变成了深绿的背景,所有的星星都是他的眼睛,大地的一切被他看在眼里,不知名的光亮从他的瞳膜中划过。   在黑暗里狗卷荆的眼睛给甚尔的感觉居然和五条家的【六眼】极其相似。   令人毛骨悚然。   光是被看一眼就让人无法行动了。   “我们都错了。”狗卷荆一眨眼,那种感觉瞬间褪去,“这次的重点不是地点,是事件。”   “5:23这个时间点必然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这件事发生在哪里无所谓,重要的是它发生了,然后触发了一系列的循环。”   既然是大事件,就不可能发生得无声无息,狗卷荆拉着甚尔泡在图书馆里整整两天找信息,两个人后来又从市的警视厅跑到县的警视厅,还是过闯入国家档案局翻资料。有甚尔这个熟手在,狗卷荆旁观学会了怎么威胁利诱逼迫人。   在生命面前,所有钱权利都是浮云。   为了避免每一次都来这一套,甚尔带着小孩去薅黑手党的羊毛,狗卷荆就知道了东京所有黑手党的藏钱地址和武器库、富豪们的身价、以及上到政府下到保安所有人的心理价。   有钱开路,就比威逼利诱要省时省力多了。   男人提着一箱金条,就能敲开所有人的门。   甚尔还接机去了一趟御三家,把咒术界的情报翻了个底朝天。   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时间在这个时候非常昂贵,又好像很廉价。   两个人几乎刮地三尺找情报,就连新宿和横滨的情报贩子都被他们洗劫过不止一次。   小狗卷:黑吃黑这手我学会了!   甚尔后来都烦了:“难不成在京都?”   “不,就在关东。”狗卷荆仰望着天空,“再等等。”   狗卷荆和甚尔一直等到天黑又要天亮的时候,到了凌晨5点23分,小孩终于捕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们有特殊的手段遮蔽力量的轨迹。”狗卷荆站在五条家的门前,“我们去找悟。”   注意到他称呼的亲密,甚尔挑了挑眉。   转念一想,两个小怪物当朋友真的没什么奇怪的。   五条悟不在院子里。   他的院子里有一堆小孩,唯独没有五条悟。   “你们是谁,敢闯进五条家!”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站起来,挡在了狗卷荆和甚尔面前。   甚尔勾起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收敛的气势狂放而出,惊得一群小孩像树林里的鸟,扑棱着翅膀四散。站得最近的几个少年也冒出了一脑门的冷汗,意志力稍弱的那个已经开始腿打颤了。   说来也奇怪,狗卷荆还没怕过甚尔,无论是收敛的他,还是现在凶神降临的他。   小孩还走神地想,比起荒霸吐,甚尔已经是很温柔的了。   “你……”领头的少年咬着牙,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你是禅院甚尔! 你还敢来!”   男人的肩上还坐着一个狗卷荆,但丝毫不影响他气势骇人,“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面对甚尔,少年如同猛兽爪下的猎物,他的死法只会取决于对方的心情。   另一个和他面容相似的孩子从屋子跑了出来,他眼里带泪抱住少年:“悟大人不在!”   “雄介!”   “去哪里了?”   “你,你是狗卷大人吗?”小孩子憋着泪,转而向狗卷荆问道。   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在甚尔身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狗卷荆这个漂亮的人形挂件,好像他只是甚尔的一部分。直到这个孩子叫出声的时候,所有的孩子才惊觉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狗卷荆?   五条悟常常提在嘴边的人,他们自然都听过他的大名。   “所以,五条悟在哪里?”在甚尔的强势压迫不同,狗卷荆的声音对他们来说如久旱逢甘霖,让一群瑟瑟发抖的兔子放松了下来。   甚尔扫过一眼这一代的五条家,嗤笑一声。   看来五条家也不行了,除了这两个还有点骨气,其他看起来都不怎么样。   “不、不知道。”雄介抿着唇,“悟大人自己出去了……”   在甚尔的视线下,他越说越小声,几乎要抱着兄长的腿哭泣。少年一侧身,把他护在身后。   相比咒术杀手,狗卷荆的态度就平和多了。   他太了解五条悟了,他或许会让这群孩子参与他的计划,但绝不会把自己真正想要的透露给他们,情报有限,没必要花太大的力气。   “已经七点了。”狗卷荆看了看天色。   距离5点,还有10个小时。 第50章   东京某处, 凌晨5点。   这里的整座山被列为私人领地,在普通人看来就是座荒山,然而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下掩盖着一座正统的日本大宅, 大宅采用双回字形结构,两重联排的和室包围着最中间的正室,, 从结构上来仿唐式的建筑风格能窥见一丝它的年代久远。   一位穿着淡紫色和服的侍女穿过长长的走廊,手捧托盘,每一步都像是精确寸量过般,走得轻快又悄无声息, 完美融入这座古老的宅院中,没有半点突兀。   穿着传统素面和服的她,穿过众多和室的走廊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 和她衣着打扮类似的几位侍女正聚集在一起,她们之间的区别只有发饰的不同。   发间别着紫藤花的侍女问道:“今天星见大人如何?”   别着山茶花的侍女微微摇头, 没有说话。   紫藤花女心知情况, 犹豫之下还是自己迈步走向建筑最中心的位置。   她穿过一条长廊, 关闭的门全都是浮世绘风格的画,黑白二色描绘出栩栩如生的各式妖怪,仔细看还能看出不同年代的痕迹。胆子小的侍女晚上根本不敢从这里穿行,仿佛真有妖怪被封印其中, 会借用月华的力量从纸门的封印之中跃出食人。   长廊之后,就是各种高科技的门锁了,从指纹、虹膜到全身扫描消毒,经过了重重的程序之后才得以放行。   建筑的中间却还是传统简约的和室, 和室中间是一处大床, 床幔将整张床围得密不透风。   侍女小心放慢脚步和呼吸, 穿过床幔,伏跪在人影之前。   这是一个瘦小孱弱的老人,岁月在她的身上刻下了厚重的痕迹,让她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住了,只能以半躺的姿态在这里继续仰望星空。   侍女跪下许久,老人才似乎回过神来:“是你啊。”   “星见大人。”侍女轻声呼唤,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老人的回音。   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名星见,以卜筮星象、预见未来为终生职业的星见女巫,代代传承星见之名:“紫藤,我马上要死了。”   老人说话的声音极小,几乎是说两三个字就要喘一口气。   她睁开眼,拉耸着的眼皮几乎盖住了她整个眼睛。   侍女惊呼:“星见大人!”   5:22   星星又变了。   星见没有理会她。   这是她第一百五十三次准备面对死亡了。   她注视着那颗未来注定要闪烁的星星,看着它在这场轮回中再一次暗淡。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颗星星在这一场轮回当中逐渐变亮。   它会取代它吗?   星见的思维逐渐减慢,呼吸越来越轻,她面前的侍女惊慌失措,摁下了紧急呼救键。   5:23   侍女从室内消失了,星见又活了过来。   循环带来的轮回之力越来越强了。   年迈的女巫想,再这样下去,还死不死了。   面对死亡,她相当平静,可死去活来,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沙滩上的鱼。   ……   兜兜转转几千年,羂索依旧为他的目标孜孜不倦的努力。一点一点的铺垫、成功、失败,一次又一次被五条家的【六眼】抓住,功败垂成。   它的“好友”山本五郎左卫门嘲笑道:“五条家的【六眼】又出生了,看着你每次都做无用功的时候,就让我大受鼓励。”   羂索裂开了大嘴:“看到你还健在的样子,还真让我欣慰。”   “被奴良组追杀的滋味好吗?那个妖怪家族现在只剩下一个连半妖都算不上的孩子了吧?有把握杀掉他吗?”   两个有着类似本体的妖怪,掀伤疤的时候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他们是如此的相似——野心勃勃、中道受阻,现在同样剩下一个脑子。   不过羂索觉得自己要好多了,他还没被人一刀砍过,不得不将身体拆分成不同的妖怪,它的其他“零件”都是自己放弃的,为了它的最终理想——它的理想可比山本那家伙丑恶的愿望要好得多了。   很不幸的,山本五郎左卫门也是这么认为的。作为妖怪的他怎么都自觉比咒灵的羂索要强得多,而且使用的也是自己衍生出来的身体,不必到处寄居在别人的身上,使用那些卑贱的人类身体才能活动。比起羂索那些假惺惺的理想,他的目的要纯粹多了。   他们谁都看不起谁,然而心怀鬼胎的两个脑子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合作。   “我想要五条悟的眼睛。”山本五郎左卫门笑道。   羂索也笑:“我要封印他。”   山本:“没问题,我出封印道具。”   羂索:“那我把他引出来。”   “记得把那些烦人的虫子都赶走。”   羂索愣了愣,类似的话,它好像听过无数遍。   不过咒灵并没有把这个感觉放在心上,它“活”的时间太长了,偶尔会获得一些不属于它的记忆,羂索习惯也很擅长处理这些多余的杂音。   “当然。”附身在女人身上的羂索依旧保持微笑。   ……   又一次失败。   五条悟实在是太会躲了。   玩躲猫猫天下第一的那种会。   “小荆,来抓我啊~”这嚣张的语气突破屏幕直冲他而来,看得狗卷荆十分无语。   这狗崽子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好几回了,正跟放风的哈士奇似的到处乱跑。   狗卷荆想起他那院落,心想可不就是哈士奇放风,还是撒手没的那只。   小孩后悔自己给他建议和亲戚打好关系了。   五条悟顶着那张脸,只要他愿意可以和任何人打好关系。   “哈士奇?”甚尔也被五条家的神子搞得脾气暴躁,想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六眼】的神子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狗卷荆把刷到的二哈视频放出来。   那个蓝眼睛,那个神里神气的表情,还有二到了一个极致的动作。   甚尔:“……”还怪像的。   咒术杀手那涌起来的一点火星就这么没了。   眼看抓五条悟无望,狗卷荆只好从幕后黑手入手了。   “咒灵?”甚尔理所当然地往那个方向考虑。   狗卷荆坐在甚尔的肩上,昂着头看天:“咒灵还不够,除了咒灵之外……应该还有妖怪。”   五条悟可是咒灵天敌,年纪小也不代表他会被咒灵轻易干掉。要算起来的话可能甚尔的同行威胁更大,但狗卷荆无端对他的网友就是有这种信任。   相信这家伙才没那么容易轻易狗带。   说起妖怪,甚尔的表情就变得怪异。   当杀手的这些年他不是没遇到过,不过无论是妖怪还是咒灵,在他手里都是瓜和菜,一刀可以切没的那种。   狗卷荆已经仰望着天空。   传说人类发展的开端,是从仰望天空开始的。他们好奇天空上的一切,对云层之上有了幻想,于是神明出现了,怪异也出现了。   狗卷荆的眼里出现众多线条,天空在他的眼里不再是天空,而是被这一根根蛛丝编织成的画卷,这些细如蛛丝的线索当中有且仅有一条能破解这一日循环的迷局。   这根不是、这根也不是。   无数的“蛛丝”被他鉴定,他眼里的金色也越发璀璨。   ——啊,找到了。   这里!   狗卷荆指了个方向,已经和他相当有默契的咒术杀手瞬间行动起来。   穿过无数建筑,越过无数人群。   狗卷荆找到了那个额头有着缝合线的女人,和伪装成老人的妖怪。   ——“我找到你们了。”   拥有着金色眼眸的孩子对他们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落在他们眼里宛如魔鬼降临。   凌晨5:15   距离新的轮回,还有8分钟。 第51章   羂索和山本五郎左卫门本身并不是强硬的战斗派。   羂索生性小心谨慎,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暴露自己,时机不对, 在被狗卷荆发现之后,立刻就转身逃跑。山本也是同样的做法,作为“魔王的大脑”,他常常是作为幕后黑手活动,生前的惨痛教训告诉他低调行事才是保命之本。   不过他们遇到的是狗卷荆,还是带着甚尔出门的狗卷荆。   狗卷荆从口袋里掏出了丑咒灵, 甚尔看也不看,伸手就从咒灵的嘴里掏出了自己惯用的咒具。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甚尔大笑一声,几步俯冲到羂索面前, 一刀子将它拍飞,此时仅是女人身体的羂索不得不用出他的本命咒术, 却敌不过天与暴君的狂击猛打。   它的余光看见它那同样心怀鬼胎的合作者, 招呼山本的正是狗卷荆。   咒灵恍惚间仿佛看见无数金线从天而降, 这些代表命运的金线编织成金色的羽织, 披落在了孩子的肩头, 哪怕他手里的那只咒灵,都分享到了少许金粉的眷顾。此时此刻狗卷荆手里没有任何利器,都让羂索这个离经叛道者感觉到了恐惧。   ——所有叛离命运、反抗命运的人,都不可能不为此感到恐惧。   这么看来,他还是幸运的。   被天与暴君砍一刀也不至于死, 就是可惜这具他原本找好的孕体了。不过孕体可以再找, 它有的是耐心。   硬生生扛下甚尔一刀的女人, 拼着半截残躯逃离, 甚尔想追, 却再次被勒住了脖子。   靠。   咒术杀手嘴里爆出一串国骂。   另一边的狗卷荆和山本也类似, 能逃逸上千年,躲在下水道里当老鼠鬼鬼祟祟的妖怪可不是那么好抓的,他自爆成了无数碎片,忍着灼烧般的痛苦,拼着身体不要也将本体的脑子送走,自然也能逃出生天。   “喂,小鬼。”回头的甚尔却觉得不对劲。   小孩的敏捷度不可能只有这么低。   就在甚尔拉过他的手时,狗卷荆顺势倒下。   5:20   自己受伤的时候满不在乎,面对倒下的狗卷荆甚尔却不知所措。   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带着小鬼去普通医院,其他治疗的地方他只知道各种底下黑医,那些没什么职业操守的家伙一见狗卷荆,恐怕脑子里都是铤而走险、人口贩卖的想法了。   而且鬼知道这小鬼到底为什么突然倒下了!   甚尔一边咬牙切齿地嫌麻烦,一边以稳妥的姿势抱起他,在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之前,快速抱着狗卷荆离开,奔着小红楼的方向去。   希望他们这次能够找到“正确答案”了吧。   不然甚尔也没有太多好办法了。   万幸的是,那座该死的小红楼真的出现了!   甚尔的心里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总之把小鬼交到库洛里多手里之后,他的视角猛然降低……果不其然又变回了猫。   “喵喵喵!”甚尔嘴里爆出一串谁都听不懂的喵话。   ……   星见女巫一如既往地观察着星空。   只要她还没死透……不,就算她死了,她的眼睛最后也一定会仰望着天空,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从出生那一刻开始,星星和她就紧密粘合在一起。   看着星空死亡对她来说并不算一件坏事,对此她早有心理准备。   唯一有点遗憾的,恐怕就此以后星见女巫这个名字再也无法传承下去了。   5:20   侍女步入室内。   星见发现这次她并没有那种死亡降临的预感。   在侍女面前她保持着沉默,松垮的眼皮几乎要将她的眼睛全部盖住,但她仍然能清晰地看见星星的样子。   ——星象、星象变了!   伏跪在地的侍女听见声响抬起头,惊讶地望见星见女巫从床上坐了起来。   星见朝着天空伸出了手,细腻白嫩宛如少女的手,侍女一眨眼,却发现还是星见女巫那双充满了褶皱的老人双手而已。   “星见大人!”   侍女顾不得礼仪冲上前。   星见女巫一直以来都是被官方保护的里世界人物,绝大部分里世界的知情人都没有见过她本人的真面目,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一个机构的名字还是一个人名,或者是职业,只有她们这些被带入这座宅邸的人才有机会接触这位传说中的女巫。   大部分时候这位被成为星见女巫的老人都只能躺在床上,喃喃呓语,像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太太而已。只是她们之中有人会将这些呓语记录下来,发给相关的机构收录,负责这个工作的,就是现在上前的这位侍女。   和其他年轻的侍女不同,紫藤花女是真心自发来伺候星见的。   说来也很简单,四年前,星见女巫问了她一句话:“你父亲,健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紫藤花女一惊,心里反复念想,轮休日立刻将父亲拖去体检,发现了极其隐蔽的病症。这种病症极少症兆,一旦发病人就没了。   紫藤花女当时坐在医院就是一头汗。   5:23   星见女巫紧抓着她身边侍女的衣袖,力气之大,完全超过了一个老人该有的力气。   “星象变了!”   “星象,变了!”   侍女看着星见从不可置信到巨大惊喜,那种喜悦的光芒从她的眼里迸发出来,宛如绝症的病人重新看到了痊愈的希望。   “变了!”   “要变天了!”   “哈、哈哈哈……”   星见陷入了旁人所不能理解的狂喜当中。   她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遇到了涨潮,迎着海水又获得了新生。   女巫从那种垂垂老矣、命不久矣的状态忽然焕发出了新的生命活力,侍女难以理解这个瞬间到底什么改变了。   秒针走向十二的时刻之后,又顺利迈向了1的位置。   5:24   “星象改变了!”   那个盘踞在了横滨   天空之上的巨大眼睛,在时间跳跃的瞬间,眨了一下眼,很快恢复到了它原来的样子。   这句话第二天就立刻传遍了整个里世界。这个一直隐藏在人们视线之外的世界,忽然骚动了起来。   库洛里多或许也知道里世界的变化,但他的心思全在那个生病的小孩身上。狗卷荆持续沉睡,没发烧,没生病,也没醒。不知道库洛里多怎么说,狗卷凉子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让他留下来。   这期间平安都跑过来,安安静静地睡在了小孩的左手边,咒灵则趴在了狗卷荆的枕头边,它缓慢给自己织了一个掺杂了金色的茧,在狗卷荆沉睡的时候似乎也要完成自己的蜕变。   甚尔老大不乐意地拨弄了它两下,最后还是没把咒灵撕出来。   可鲁贝洛斯仗着小孩没醒,变成了大狮子的样子走来走去,心烦气躁的甚尔看着不爽就跳下床追,平安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两只体型不对等的大猫已经开始打拳了。   穿着白肚兜的黑猫瞪大了眼睛,瞧瞧沉睡的小主人,又看看两只打架的猫猫,耳朵像个雷达接收器一样转来转去……唔,等等我,我也一起玩!   最后演变成三只猫科动物打打闹闹。   月看着可鲁贝洛斯居然没打过甚尔和平安,撇开了眼睛。   他居然有这么一个同类……   当狗卷荆昏迷了三天之后,月忍不住问库洛里多:“他到底什么时候才醒?”   “还需要一段时间。”库洛里多坐在床边,伸手拨弄了一下孩子的额发。表情充满了耐心和温柔:“他做得比我想象中还好,所以需要的时间还要更长一点。”   “小荆,你做得很棒哦。”   “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   ……   时间往前倒一点点的小事故。   一日日毫无变化的循环重复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变。   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狗卷荆看看自己从短发变成触肩到现在及腰的长发。   如果说之前狗卷荆是个好看的小男孩,那么头发留长了之后,他就从漂亮转向了雌雄莫辨的漂亮。   但对他本人来说只有一个想法——不方便。   “甚尔。”小孩拉了拉高大的男人。   甚尔恶声恶气:“干嘛。”   彼时甚尔嘴里正含着一根棒棒糖,硬糖在牙齿直接转来转去,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听到狗卷荆的声音,他动都没动,只是施舍了个眼神给他。   “头发。”狗卷荆举起自己过长的头发。   甚尔的眉头隆起,随即又调高,很是欠扁地说:“看起来还不错嘛,小姑娘。”   狗卷荆眼睛微微眯起,微笑的样子让甚尔多年杀手生涯锻炼出来的雷达滴滴作响。在他开口之前,甚尔已经改变了主意,主动蹲下来,给他勉勉强强扎了个丑得不行的马尾。   如果所有束成一束的发型都叫做马尾的话。   好在狗卷荆也不在意,不妨碍他行动就行。   这种办法撑过了最初的一个月之后,第二个月就行不通了。   “甚尔,头发。”   第二个月小孩的头发就暴长,比过去一个月的速度都要快。   甚尔习惯冷兵器,热武器等各种枪械也用得溜,扎个头发自然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他不想。   我为什么要替这小鬼扎头发?   他随意又弄了一下,前面的刘海也扎成了个冲天辫,在狗卷荆的美貌加持下居然也不算丑,还能夸一句有个性。   到了第三个月。   “甚尔。”那个结尾的翘舌音,听了就有种撒娇的错觉。   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了,就说:“剪了吧。”   狗卷荆想了想,点头。   任何一个托尼老师在这里,都会为甚尔直接粗暴、毫无美感的手法惊呆。甚尔随意给狗卷荆把头发扎起来,匕首干脆利落,一把浅金色的头发就这样割了下来,狗卷荆的头发长度又恢复到了及肩的程度。   “好了。”   最后的效果只能说,有狗卷荆这张脸,什么发型其实不是很重要。   从时间轮回里跳出来,狗卷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了。   狗卷荆:“……”   “库洛老师!”   大概也意识到甚尔兼职托尼老师不靠谱,狗卷荆迈开腿就去找兼职无数的心理医生。   库洛里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给狗卷荆修了一个极具日本特色的传统妹妹头。   甚尔大黑猫看着,深感眯眯眼夹带私活。   在狗卷荆不常去的房间里,魔法师藏了一房间的日本传统人偶娃娃,摆在最中间的人偶就顶着一个妹妹头。 第52章   狗卷荆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周, 而这一周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五条家的神子离家出走上了新闻头条,第一次独自出外的神子凌晨在街上晃悠, 出色的外表被各路人士看中, 偷拍什么的就不说了, 最搞笑的是他被警察找到的时候还撂倒了四五个犯罪分子,解救了一个被绑架的儿童。   当被救儿童的家长送锦旗到五条家的时候,长老们的表情足够承包整个咒术界一年的笑点。   涉事的五条家小辈统统被关起门来教训了一顿, 表面上个个都乖巧听话,实际上……谁知道呢。   表面乖巧也够了, 反观五条悟,嚣张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对念念叨叨的教训左耳进右耳出, 就连敷衍的样子都不愿意装了。   “关了我那么多年,也差不多了吧?”神子坐在他的位置上歪着头,明明是坐在黑暗的地方,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却像猫瞳一样折射着光,看得周围的人心头一紧, 竟然变成了理亏的一方。   他笑了笑,在五条家的长老看来充满了挑衅的桀骜,“我先去补个觉了,晚安,各位长老们。”   五条悟自顾自离开了, 剩下的人一片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   在场的可能只有五条家主非常镇定。   他对五条悟的本性早有预料。   五条悟才不在意他那群长老们的想法, 他现在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复狗卷荆才好——刚打开手机, 狗卷荆的邮件就挤爆了他的邮箱, 看标题就能感受到小伙伴的情绪逐渐暴怒。   面对长老他当然可以怼回去,面对担心他的小狗卷,五条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要道歉吗?   神子的脸皱成一团。   在作死的边缘悄悄试探.jpg   于是狗卷荆醒来的时候,手机也挤满了五条悟的邮件。   从一开始的嘴硬到后面的装可怜,一周七天看着五条家的神子逐渐软化。   狗卷荆冷酷的给他回了个“哦”,就把这只乱跑的神子冷处理了。睡了一周,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要给妈妈打电话,给肖邦老师和门德尔松老师回信息,给景吾回电话,要补作业、补练习,还有钢琴……   小荆坐在床上数了数,算起来他快有半年没练琴了!   狗卷荆:!!!   就在狗卷荆开始重排他的练习计划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   小孩垂眸,是自己枕头边上的一个茧裂开的声音。刚开始只是顶端的一点点,裂缝逐渐扩大,什么东西从里面拼尽全力冲破桎梏,咔的一声接着一声。   首先出来的是两根细细的触角,然后是头、身,最后是长长的翅膀。   和身体极不成比例的巨大翅膀,让人怀疑这是怎么塞进那个拇指大的茧中。这只疑似蝴蝶的东西一抖身体,那双看起来软踏踏的翅膀瞬间撑大,金光一闪,颜色逐渐沉淀,变成了莹莹暗绿的颜色。   什么东西?   相信库洛里多不会把危险的东西放在他的枕头边,狗卷荆惊讶地望它。   蝴蝶已经尝试着煽动翅膀飞起来了。   第一次,没成功。   再来。   狗卷荆看着蝴蝶歪歪扭扭飞起来,忽上忽下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坠落。   此时平安从猫门里钻进来,看见蝴蝶的时候猫瞳一下就收缩紧了,伏低了身体往狗卷荆的床边靠。   蝴蝶察觉到了危险,苟命的本能让它的试飞很快顺利起来,它挥动着翅膀最终落在了狗卷荆的肩上。   狗卷荆脑子还没清醒呢,条件反射先把要跳到他脸上的猫猫一手抓住,抱在怀里捏住两只不安分的爪爪,rua了两把软乎乎的大猫咪,穿着拖鞋跑出去找库洛里多。   过去的几个月就像南柯一梦,梦里很艰难,每分每秒都神经紧绷,从无数的情报数据中找到有可能的线索,一条一条摸索尝试,安稳地睡一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狗卷荆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习惯库洛里多在身边,以至于小红楼消失的时候,小时候那种不真实感又卷土重来。   马上要十二岁的孩子跑到了小花园,那个长发的心理医生依旧悠闲地坐在他专属位置上,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依旧是常年花开不败、花瓣纷纷的样子,仿佛那不断奋斗循环的一天都是他的噩梦而已。   狗卷荆放下平安,罕见地又往库洛里多怀里钻。   他肩上的蝴蝶飞了起来,绕着狗卷荆飞了几圈,发现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才停在了库洛里多的杯碟边上。   魔法师放下了茶杯,笑着看一声不吭的小孩。   从3岁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8年了。小时候还是个说什么都信的小团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快要抱不住的孩子,即将升学步入青春期。   好像其他都没学会,倒是撒娇很有一套了。   “害怕吗?”库洛里多拍拍他的背。   埋头在魔法师里的狗卷荆回答:“害怕。”   “但是害怕也要走下去。”   光是害怕的话,就会一辈子都停留在那一天了。   永远见不到库洛里多、见不到弟弟,没办法完成和肖邦老师的约定。   这样一想,没有比止步不前更可怕了。   “小荆也长大了。”   狗卷荆:“没有,我还是小孩子。”   “所以老师不能再不辞而别。”   库洛里多垂眸:“小荆要当大孩子了,马上要有弟弟,慢慢要学会独当一面。”   狗卷荆像小动物一样发出一声可爱却意义不明的声音。   师徒两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库洛里多不吭声,狗卷荆也不说话。   “小荆做得很好哦,比我想象中的更好,已经完全能够自己处理面对了呢。”   老师夸奖的话落入狗卷荆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意思,“不好,不要,不想动。”   完全耍赖的姿态。   太可爱了,让当老师的笑出了声。   名震里世界的库洛里多,大概只有狗卷荆才会这样赖在他怀里。   “好吧好吧,”笑够了,库洛里多才停下来,“那小荆要练琴吗?算一下……小荆有快五个月没碰过钢琴了吧。”   被戳中死穴的狗卷荆陷入了假性装死。   过了好一会儿,才虚张声势地表示:“不练!”   “要跟门德尔松老师请假吗?”   “……不要。”这句话说出来,就比上一句更虚了。   “那要怎么办呢?”   库洛里多也不是真的想赶他去练琴,纯粹是找事来逗逗他。   狗卷荆没说话。   久违的抱抱,呼吸间都是库洛里多的气息,清新得像雨后的森林,拥有令人安心的魔力,让小狗卷的眼皮越来越沉。   可能是气氛太好,库洛里多拍着小孩的背,也逐渐陷入黑暗的怀抱。   月站在小红楼上,正举着录像机把他们师徒两拍下来。   下午的阳光正好,躲在树里的树牌指挥着树叶为师徒两留出一片树荫,花牌坐在树冠上让盛开的樱花避开他们的位置,风牌送上下午微风,为他们散去夏天的酷热,水牌控制着湿度,闷热的夏天都变得气温宜人。   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高规格的午睡环境了。   库洛牌们都竭尽所能,将魔力控制在不会惊动他们的程度。   活泼如灯牌,牵着甜牌的手,在静牌的帮助下悄悄落到了桌上,躲在茶杯后面偷偷看他们,望着库洛里多和狗卷荆安睡的样子,两张牌抿着唇笑了。   光是这样看着就让它们心满意足了。   库洛牌们能化形的逐渐冒头,让整个庭院宛如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些家伙真是……”维持着布偶模样的小可坐在窗边,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它发现自己被静牌看了一眼,库洛牌毫不客气地把它的声音挡在了外面,一点都不顾忌自己是他顶头上司的意思。   可鲁贝洛斯:“……”   月的唇角勾了勾。   “这不很好吗?”   狗卷荆过去的几个月,库洛里多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为了维持小红楼消耗极大的魔法师,终于在小弟子的传染下好好地休息了。   狮子想说的才不是这个呢。   狮子也想和他们一起睡啊!   被夹在中间也可以!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也想一起睡,就是拉不下面子而已!   可鲁贝洛斯早就看穿了同伴的伪装,撇嘴不说话。   狗卷荆这一觉,就从下午一路睡到了黄昏降临。小孩子眯着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似乎惊动了库洛里多,魔法师也在哈欠中醒来了。   然后狗卷荆就完全醒了。   “怎么了?”库洛里多发现狗卷荆一直盯着他。   “老师也打哈欠了。”对小狗卷来说,宛如发现新大陆。   库洛里多一愣,笑着揉狗卷荆的脸,“你也太可爱了。”   小孩顿时死鱼眼。   你打哈欠跟我可爱有什么前后逻辑关系吗!   “好了,回家吧,妈妈要担心了。”   狗卷荆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要问的,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找库洛里多要答案了。魔法师显然也有同样的意思,留着一点谜团给小孩子解密。   今天的库洛里多又站在门口目送狗卷荆,小孩走了两步忽然一回头,上前抱着魔法师的腰,“那明天见。”   库洛里多失笑,“明天见。”   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离开家门。   “拉钩!”   “好,拉钩。”   看来他突然被排挤出了世界外,给这孩子留下阴影了。   库洛里多心想:果然没有心理阴影的童年都是残缺的。 第53章   狗卷荆醒来的第二天他就要上钢琴课, 小狗卷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心虚。   在门德尔松的注视下,狗卷荆的目标改为不那么心虚。   作曲家盯着他的脸瞧,听他弹完了没说什么, 却迅速点了录屏, 下课之后哈哈哈地跑去和肖邦分享快乐。   “简直就把心虚凿在了脑门上,一脸我没有练琴怎么办的样子。”门德尔松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上课的时候没有笑出声。   肖邦也笑:“小荆也到了贪玩的时候了。”   “谁没偷懒过,只是没见过像小荆这么虚的。演技太差了反而不好意思骂他了哈哈哈。”门德尔松再次点击播放,“我怕再说他两句他就要钻到钢琴底下去。”   “生疏导致他的节奏有点问题了。”   “反正后面练回来就好了。”肖邦没觉得多大事。“倒是表达比上周进步了好多。”   门德尔松深有其感。   音乐是一面镜子, 真的假的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技巧或许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真实的情绪表露才是最正确的解题思路。   技巧可以练, 情绪只能靠体会和积淀。   肖邦拉着进度条往后看了一点, 刚好滑到狗卷荆练他所作的离别练习曲*, 这是他年轻时离开波兰所作的一首曲子, 那种爱恋和依依不舍的感情尽数化为音符落在琴键上,是独属于肖邦年轻时的音乐。   他听过无数个人弹奏这首曲子, 每当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举办的时候, 总有很多孩子愿意选这首曲子弹奏,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弹出那种铅华洗尽之后,优美旋律之下更深沉的东西,也再弹不出肖邦心里的那个味道。   而狗卷荆经过了两次的别离之后,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味道。   肖邦笑道:“小荆看来也有了自己的离别练习曲了。”   不是肖邦离开祖国的离别, 而是独属于狗卷荆自己的离别。   门德尔松闭眼仔细聆听, “还真是。”   和肖邦那种年轻的离别不同,小荆的离别带着一丝茫然无措, 像莫名被赶出了家门的小崽子, 少了一丝从容优雅的叹息。   “完了, 我听他的离别曲都觉得太可爱了,这是什么小荆病毒?”   肖邦哭笑不得。   波兰人看着屏幕里的孩子,居然还能隐隐约约看出了一分委屈。   被库洛里多欺负了?   “真想把他偷回家养。”门德尔松品了品他的曲子,“那天还人小鬼大地放我下课,赶我回家休息。”   “那你休息了吗?”   德国人耸耸肩,“他发了信息给塞西尔和贝多芬。”   “他到底怎么拿到了塞西尔的电话号码?”这个问题到今天门德尔松都想不明白。   肖邦眼神游移了一瞬,门德尔松没注意,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这小子可不得了,塞西尔看起来可喜欢他了,这小子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男女通杀的主。”   波兰人盯着胡说八道的德国人挑眉,门德尔松立刻举手投降:“说真,小荆小时候还好,最近是越来越漂亮了,简直就像北欧神话里的精灵化身。别说以后会开音乐会了,他就算站出来笑一个,立刻就有一堆人挥着钞票只求春宵一夜。”   “要是在巴黎上学,肯定是那种抽屉和储物柜都被情书和礼物塞满的主。”   浪漫之都巴黎可不是说说而已,不要指望法国人能有多少节操。在这里无论男男女女都极其奔放,还有不少婚后依旧不见收敛的主儿。   比如李斯特。   这位国际巨星的绯闻养活了一条街的八卦小报,并且大部分都是真的。能拐走公主和公爵夫人的钢琴家,魅力不是一般大。*   “来巴黎之前,最好让小荆学好日本武术。”门德尔松认真建议。   肖邦:“……”   音乐家把视线重新放到了小孩身上,才意识到狗卷荆也快过十周岁了,马上进入十一岁,是个小大人了。而门德尔松……也确实说得很有道理。   波兰人开始提前忧心小弟子的人身安全了。   ……   心虚虚地上完了钢琴课,狗卷荆睡了一周之后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处理。   除了学校的作业、景吾的关心之外,还有那个被塞进了已读不回行列的五条悟。五条家的神子在手机里喵喵喵了两天都没有回复之后,果断遛出家门拦人了。   穿着蓝色卫衣的五条悟,戴着一副小墨镜出门了。因为狗卷荆生气,他还长了一点记性,给五条家主留了个言,让家里一个护卫跟着他出去。   五条悟离开家的消息很快就被加茂家和禅院家传了出去,不少试图捞金的灰色地带从业者来埋伏,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就被五条悟发现了。   那双六眼简单地瞟过他们,像飞鸟的利爪掠过水面带起一阵涟漪,鸟本身没有捕猎的意思,但水底下的鱼已经惊慌失措、择路而逃。   杂鱼。   当五条悟无所畏惧地释放六眼,别说那些特意针对他的杀手了,就连跟在他身后的护卫都很有压力。   在里世界人的眼里,五条悟就像黑暗中的太阳一样。   太过耀眼,反而不能靠近。   小孩就这样光明正大绕了一圈,把护卫踢出去吸引火力,自己才偷偷溜到了友枝小学。   正值下课时间,狗卷荆和迹部景吾一起走出校门。   几乎是五条悟的视线找到狗卷荆的同一时间,小孩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五条悟:我们果然是默契过人的幼驯染!   狗卷荆:六眼就像电灯泡一样像装看不见都不行。   迹部也很快注意到了小伙伴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就看见了那个顶着一头嚣张白毛的少年。   虽然只是比狗卷荆大一岁,但五条悟已经率先完成了从小孩到少年的转变,个子抽高了,鲜明的个性加上一身潮牌,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五条悟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角色,还没提他那双难以形容的漂亮眼睛。   但对迹部景吾来说——确认过眼神,不是一类人。   三个人的对垒,狗卷荆先开口:“所以,能把你的视线收一收了吗?”   五条悟咧开嘴笑:“还是老样子呢,小荆。”   “明明我一出门就来找你玩了,结果你还生气。”   狗卷荆眼神瞬间不善:“找、我、玩?”   五条悟的求生雷达滴滴作响。   见过五条悟这个作死的家伙被封印、挖眼、半死不活好几次的狗卷荆,露出了一个无比核善的微笑:“找我玩?”   气势之恐怖,迹部就连幸灾乐祸的心情都没有了。   五条家的神子一呆,讪讪道:“最终目的是找你玩的!”只是路上绕了一下路而已!   这能怪我吗?不能吧?不能够吧?   狗卷荆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走,决定不跟这只二哈计较。   没错,在狗卷荆的心目中,五条悟从幼驯染降级为猫,现在又再下一个台阶,变成了智商更低的哈士奇。   迹部景吾的好奇之心快要溢出了。   真的好少见小荆有生气的时候。   狗卷荆走在前面,五条悟还跟在后面,“好了好了,我错了!”   见识过李斯特怎么跟肖邦道歉的狗卷荆一听就知道他在敷衍,“呵。”   “你错哪了?”   五条悟:“……”   还没人跟五条悟这么说过话呢,偏偏是狗卷荆。   漂亮的小孩斜他一眼,生气的样子五条悟都觉得有趣得不得了。   “呃,我不该跑出门?”   狗卷荆拉着好奇的迹部往前走。   “不该出门不告诉你一声?”   三个人逐渐离开了人来人往的校门口。   “……还有什么?”   迹部景吾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桀骜不驯的大少爷这回也碰到了硬钉子,还屁颠屁颠上来道歉了。   大概是迹部君看戏的神色实在太明显,五条悟瞪了他一眼。   迹部回他一个冷笑。   以他对小荆的了解,他根本不在意这种事。   果然,狗卷荆面无表情地回头,强悍的气势甚至逼得五条的六眼都缩了回去,视线完全被狗卷荆的绿眸占满,“一般情况下你根本就不会遇到危险,最大的危险都是你自己跳进去的。”   光凭羂索和山本五郎左卫门匆匆布置下的陷阱,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根本不会出事,他会出事,因为他自己轻敌和年轻气盛,或者说是想测试一下六眼的极限,才随意踏入的。   换句话说,五条悟也没那么在意自己的死活,所以才随随便便离开五条家。   外面很危险,所以呢?   被洞悉了最深层想法的五条悟收敛了自己不认真的道歉。   苍蓝与翠绿碰撞,率先认输的是五条悟。   他从来没遇到真正的危险,就像这次出来,一路都是些不值得在意的杂鱼而已。   五条悟的傲慢经过了那么些年,只是从表面沉入了他的内里。   他张了张嘴,也想对狗卷荆这么说,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发出声音。   迹部总算看明白了,不过他安静地等在一旁,确定狗卷荆的心情恢复了,才商量去水族馆的事。   五条悟这期间一直就跟在他们身后。   “我知道了。”五条悟觉得能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但是面对狗卷荆的担心,他真的无法不动容。   不知天高地厚的五条小少爷,第一次真正的妥协了。   因为——   跟五条家无关。   跟六眼也没关系。   仅仅是对于五条悟这个个体的担心。   未来最强的五条悟举手投降。   “我错了。”   狗卷荆回头深深望一眼他,“那这次我原谅你了。”   迹部见状只有一个想法:哟嚯,真不愧是小荆。 第54章   10月23号。   狗卷荆和狗卷雅也请假守在了医院的产房外, 两父子靠在一起紧张兮兮望着手术室的灯亮了又灭。   狗卷雅也第一时间冲过去看刚刚生产完的狗卷凉子,狗卷荆瞧瞧爸爸那个架势,退而求次去看刚出生的弟弟。   刚出生的小婴儿……   好丑。   狗卷荆垫着脚看那个浑身皮肤都红红的、皱巴巴的婴儿, 小家伙从产房里一路哭出来,到这会儿终于累了才停下来。   “哥哥要抱一下弟弟吗?”护士小姐姐建议道。   她主动调整狗卷荆的姿势, 才把小婴儿放到了他的怀里。   才五斤多中的小宝贝,平安的体重都有他的四倍。狗卷荆经过了这几年的锻炼, 抱平安都不在话下,抱弟弟自然也稳得很。   五斤多, 一个弟弟的重量。   “哥哥的手好稳,是经常锻炼吗?”   换了个地的小婴儿,咿呀了一声,没哭。   “嗯。”狗卷荆无心听护士的话,他专注地看小孩,没几根头发的弟弟现在头大身小,又红又皱,丑得像个外星人。现在还看不出来他的发色, 只能看出眼睛随了爸爸的眸色。   狗卷荆发现弟弟的嘴巴上好像粘着什么东西, 他空出一只手擦了一下, 没见手指上粘到什么,但弟弟脸上的痕迹也没有了。   现在的狗卷荆已经不会把这个当成是错觉,事关弟弟,他决定回头再去问库洛里多。   新上任的哥哥就这样抱着弟弟, 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回到病房, 就这么短短走的路上, 弟弟两只小手握成拳头, 缩在胸前睡着了。   仔细看看还有点萌。   丑萌丑萌。   晚上是狗卷荆牵着爸爸回家, 狗卷雅也还晕乎乎如踩云端,一脚重一脚轻的模样总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倒在路上。   “弟弟好可爱!”狗卷雅也突然说。   狗卷荆实话实说:“弟弟有点丑。”   雅也噗呲笑出声,“你出生的时候比弟弟还丑。”   小荆给了雅也一个眼神:看,你也说弟弟丑!   狗卷爸爸假装没看见。   我老婆生的孩子怎么会丑呢?说丑的都是嫉妒!   生产之后的第三天,狗卷凉子就出院了,狗卷雅也鞍前马后大包小包,狗卷荆负责抱着弟弟,凉子在两父子的拱卫下顺利到家。   在家迎接女主人的是大猫平安。   猫猫坐在了门关的位置,雅也一开门它就娇娇地喵了一声,获得了凉子的摸头奖励之后乖乖跟在小荆身边,对新的家庭成员非常好奇。   一家四口,平安对狗卷雅也的兴趣,大概只有他上洗手间的时候。   放弟弟进准备好的婴儿床,小荆转手抱起平安,一人一猫趴在婴儿床边上,一起围观小小狗卷,歪头的角度都极其相似,看得凉子没忍住把他们拍下来。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小婴儿,睁眼就是两个模模糊糊的黑影,也不知道哪个吓到了他,哇的就哭出了声,吓得两个小的立刻缩起来,逗笑了凉子。   狗卷荆和平安挤在一起,像两只受惊的小鸡仔,看着妈妈从婴儿床上抱起小宝宝,哼着小曲拍拍他的背,弟弟哼唧了两声就安静了下来。   哇哦!   两个前排吃瓜群众呱唧呱唧鼓掌。   妈妈超厉害的!   “平安,这是小棘。”来到这个世界三天后,狗卷家的小弟弟终于有了名字,狗卷荆郑重向猫咪介绍家庭新成员,“是个弟弟!”   平安:喵!   “弟弟刚开始有点丑,不过现在漂亮多了。”小婴儿退红之后,皮肤白嫩了起来。当他安静睡觉的时候,可爱得像个小天使,当他张大嘴巴哭起来的时候……   “弟弟睡觉的时候,我们都安静点好吗?”   平安:喵!   主宠两个就这样商量好了。   ……   这段时间,新出生的狗卷棘成为了小荆的重要话题,小狗卷向身边所有人介绍了他家的小小狗卷,一头浅金偏白的头发、一双深紫色眼眸,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逐渐往白胖发展的样子。   “超可爱!”狗卷荆斩钉截铁。   迹部看看他手机里的照片,又看看狗卷荆,赞同道:“超华丽。”   说的也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五条悟就直白多了,自从五条二哈(×)能够出家门之后,日常溜到狗卷家。有一天小狗卷放学回家,五条悟已经坐在他家里逗他弟弟了,还撑着下巴反客为主,懒懒地对小荆说:“你回来啦,弟弟超可爱的!”   一戳一个坑!   小荆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   狗卷荆放下书包,和他一起围观狗卷棘,“超可爱。”   平安也凑过来,蹲在他们隔壁,仿佛也很认同:“喵。”   被六道视线盯醒了,狗卷棘睁开眼,嘴巴逐渐变扁。   已经非常有经验的狗卷荆抱着平安连滚带爬远离核弹中心,慢了一步的五条悟瞬间魔音灌耳。   “哇啊——啊啊啊——”   五条家神子,卒。   来救场的还是狗卷妈妈,魔鬼和天使只在一线之间,面对他们是魔鬼,回到妈妈的怀抱,狗卷棘又恢复了天使的面孔。   从此五条悟更新了对小孩的认识。   这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化学武器。   除了两个小伙伴外,各位老师也接收到了狗卷荆的安利。   狗卷荆举着手机和肖邦吹弟弟:“可爱。”   躺在婴儿床的弟弟睡得正香,听到声音似乎有些不满,晃了晃脑袋好,还稀疏的两条眉毛皱在一起,貌似不太高兴的样子,肖邦还没仔细看清楚呢,镜头就一个漂移好几米,只能看到婴儿床的一角了。   波兰人眨眨眼。   “怎么了,小荆?”   “小棘要醒了。”狗卷荆悄悄往外走,还没走多远,肖邦就从手机里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波兰人有理由相信,这是吵醒了弟弟之后跑路的哥哥。   “走了,去练琴了!”已经很有经验的狗卷荆,带着他的钢琴老师一起跑了。   他已经能够完全掌控弟弟大哭之前的前摇动作,小宝贝一动他就知道要飘几米远,还能判断出他大招时长。比如现在,弟弟明显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难得见狗卷荆这么活泼调皮的时候。肖邦的心态极其乐观:以前好像都是个乖到太稳重的小孩子。   一起跑出来的还有平安。   比起狗卷荆的钢琴,平安更怕狗卷棘时不时来一波的哭声,一人一猫跑过了街道,在阳光里奔向了小红楼。   大黑猫趴在阴暗处看着主宠两个活力无限地跑进小红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站起来,做了一个下猫腰,不疾不徐往后花园里走去。   小鬼来了,就又是一天的武术课开始。   当狗卷荆和他安利狗卷棘的时候,高大的男人蹙紧了眉头看照片,照片里那个头大身小的家伙也看不出来到底哪里可爱,甚尔扫了两眼,嘴巴上敷衍:“可爱可爱。”   狗卷荆自然也看出来了他的不在意,“甚尔不喜欢小孩吗?”   “我谁都不喜欢。”除了……   甚尔会将她的名字藏在心里。   生于御三家,混迹下九流的甚尔太清楚名字的重要性了,他好不容易抛弃了禅院这个姓氏,结果还没来得及改名呢,就变成了这个狗屎的样子。   所以更不能泄露她的名字了。   这个时候,甚尔忽然就很想抽根烟。   “骗人。”   甚尔凶恶地瞪了小鬼一眼,狗卷荆却一点都不在意。“没有喜欢的人,是不会这种表情的。”   咒术杀手想想他邪门的眼睛,没嘴硬反驳。“反正我们这种人,也不可能带给别人幸福。”   狗卷荆:“抱着这种想法的话,真的会很不幸哦。”   甚尔:“……”   男人咬牙切齿地想,他跟这小鬼真是八字不合。   “明明不是这么想的话,就不要这样说。”狗卷荆抬头望他的脸:“明明还有机会,抓紧每一个机会才是甚尔的作风。”   就像那天在小树林一样。   肉眼可见必死的结局,却拼了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他活了下来,或许姿态不够优美,却依旧活了下来。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甚尔什么都不打算做吗?”   男人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他转身又变成了那只大黑猫,几个跨步就消失在了小红楼里。   狗卷荆和库洛里多抱怨:“甚尔性格真够别扭的。” 第55章   今天是狗卷荆和库洛里多一起看电影的时间,主角有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狗卷荆看完不服气:“我弟弟比较可爱。”   库洛里多听完开始笑。   弟弟出生后,狗卷荆一扫之前的所有忧虑,对那个越发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充满了好奇和热爱,嘴里也开始弟弟前弟弟后。   库洛里多不是很关心狗卷棘的成长,却觉得这样的狗卷荆很可爱。   看完了电影,狗卷荆和库洛里多又开始讨论咒术的事情。   库洛里多首先提问:“你对狗卷家的咒术了解多少?”   “咒言术,以声音为媒介,内容为实现主体的咒术。”   “没错,基本上整个咒术界都知道咒言术的发动原理,无论是缺点和优点都很明显,所以理论上来讲,咒言术已经开发到了最大的功率,按咒术师的等级,就是个一级咒术师。”   狗卷荆不理解:“一级上面不是还有特级吗?”   库洛里多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所有的特级咒术师都有一个基本条件,必须要学会领域。咒言术没有领域,所以一级就到顶了。”   “为什么没有领域?”   “这就要从咒言术的原理讲起了。”库洛里多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他的小弟子就主动给他倒茶递水,毛巾毯子抱枕一应俱全,确保他能舒适地展开话题。   魔法师笑眯眯地笑纳了弟子的孝敬,“咒言术最初脱胎自阴阳师的言灵之术,这是阴阳师当中都只有极其稀少的人才能掌握的术。言灵源自于沟通天地的语言,最强的言灵即‘法随言出’。”   “但是在所有的神话里,‘法随言出’的权柄都掌握在最初的创世神手里。”狗卷荆接着他的话说。   “没错。”库洛里多眸光微动,“当然已经经过了数千年的演变,言灵也没有了当初的巨大威力,就像语言的演变一样,它们从最初沟通天地变成了现在单纯的交流沟通工具。即便这样,言灵以及后面的咒言术也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   “领域说白了就是在天地之间制造一小片区域,以‘我’为主,加强所有咒术,开发咒术的最大功率。但咒言师永远无法像其他咒术师一样,撑起咒言术在这个时刻的力量。就像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没有六眼不断开发脑力和脑域,就不可能撑得住无下限带来的庞大信息量,别说是领域展开了,光是术式发动,自己的脑子就先撑不住。”   “那小棘嘴巴上……”   “是天生咒术的咒印,【蛇眼】和【牙】的印记。”库洛里多以为是红茶,喝了一口才发现小弟子给他倒了一杯红糖水,甜滋滋的味道也不坏。库洛里多像个养生的老人,身边是心爱的小弟子,腿上盖小毯子,手里捧一杯红糖水,“狗卷棘是狗卷家近三代以来,一出生就拥有咒言术的孩子。”   狗卷荆缓缓地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   他不知道爸爸妈妈会怎么考虑,但他在这个瞬间甚至想要抹除掉小棘身上的咒术。   在了解咒术师之后,狗卷荆完全不期待自己的家人踏入那个世界。   “别担心。”库洛里多放下茶杯,一手指戳在了狗卷荆皱起的眉心,“既然你已经把它擦掉了,那现在就还没到他觉醒的时候。”   狗卷荆捂着额头,垂眸不语。   看穿了他心思的库洛里多并无多言,他转而问道:“说起来,小荆你的俄语学得怎么样了?”   狗卷荆:“……”   这真是个好问题。   11岁的小孩枯了。   俄语有性、数、格、体、时态之分,一个名词有6格2数,共有11种形式,形容词更是有3性6格2数,可见俄语的复杂。俄国人男的的名字通常以斯基结尾,女的以娃结尾,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名字就是斯基和娃,而是在俄语中词尾相同。   简单来说,就是很难,非常难。   “我记得你的下一任老师就是柴可夫斯基,日常对话还学不会的话,你就上不了课了哦。”   肖邦曾经着重提醒,柴可夫斯基这位俄国音乐家的法语和英语都有浓厚的口音,不想被他带歪口音的话,最好就是用俄语沟通。   “……我去背单词了。”狗卷荆跳下了沙发,主动往外走。   什么弟弟咒言的,比起俄语这个大魔王,统统都是浮云。   ……   又是练琴之后回家的一个晚上,突然多出来了半年没练琴的空窗期,天赋好如狗卷荆都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来重新找回钢琴的感觉。   一边练一边诅咒那只白毛。   坐在钢琴上的可鲁贝洛斯,感觉自己眼前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快要把他烧没了。   弹琴的时间过长,他回家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做手操。   大猫咪平安跟在他的脚边,咒灵蝴蝶隐藏在他的头发间。圆月高挂天空,洒下一片银辉,将狗卷荆和平安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猫咪看着一直跟在它脚下的影子,忽然一个起跳蹦到了影子的位置,发现影子跑了之后,以狗卷荆为圆心,开启影子追逐战。   他们路过一个小公园,这个点的孩子都回家了,热闹散去之后,小公园就显得格外安静。狗卷荆看着那个空空的秋千架,不知道怎么的就停下了脚步。   “我们稍微晚一点回去吧,平安。”   “喵。”猫跟在他身后踏入了小公园。   一日轮回之前的狗卷荆绝对不会为秋千停下脚步,他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学、练琴、背单词、记谱……空余的时间都用在了重要的人身上,很少有来公园的时候。   但今天晚上,谁知道为什么,狗卷荆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他以前绝不会注意到的秋千架。   这是他少有一个人的时间。   狗卷荆犹豫了一下,坐上了秋千。铁索和铁架环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有规律起来,咿呀、咿呀一声接一声。   平安蹲坐秋千架旁边,一双金色的猫瞳又圆又大,歪着脑袋看它的小主人。   “要来吗?”狗卷荆对他的猫张开手。   平安甜糯糯地跑上前,“喵!”   一个人的公园有的人会觉得寂寞,狗卷荆却觉得刚刚好。   深秋的夜晚,荡秋千的时候都能闻到独属于秋天那种干燥带着凉意的味道。抱着小暖炉一样的平安,狗卷荆一下荡得比一下高,把猫吹得眯起了眼睛,回头牢牢扒在了狗卷荆身上。   远看就像小孩抱住了一个毛绒绒的大圆球。   狗卷荆头上那只咒灵紧紧抓着他的头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甩飞了。   嘤。   咒灵在狂风当中哭唧唧。   秋千比狗卷荆想象中有趣。   今天又跟昨天不一样。   明天也会跟今天不一样吧?   狗卷荆不断加力,秋天越荡越高,甚至能看到附近居民楼二楼窗台的灯,暖黄色的色调,让狗卷荆也想起了在家里等他的妈妈和弟弟。   没有失去过明天,就不会知道每一个明天顺利到来到底是多大的幸运。   玩了一会儿,在平安开始不安之前,狗卷荆顺利着陆。   “回家了,平安。”   猫猫顺从地跟上了主人的脚步。   这是属于狗卷荆和平安的一小段独处时光。   还挺开心的。   一日循环的后遗症还有很多,影响远比狗卷荆想的要多,偶尔醒来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当时不是甚尔在支撑,没有出生的弟弟像根胡萝卜吊在前面,狗卷荆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来。   他站在婴儿床旁边,和平安又在一起围观胡萝卜弟弟。狗卷棘这个时间点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对什么都好奇,嘴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两只手不停划动,像个在空气里游泳的小乌龟,怎么游都游不动的那种。   “呀!”   “喵。”   “啊、啊。”   “喵。”   一个说婴儿语,一个讲猫话,两个在狗卷荆面前有模有样地聊起天来。   大孩子看着他那只举起来的手,好笑。他伸手去戳戳他的掌心,被小婴儿抓住了手指。终于抓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狗卷棘嘿嘿嘿地笑起来,有点憨气。   被婴儿抓过的人都感觉过那种微妙的心情,原来人的手小时候是那么小,又细又软,像跟羽毛落在手指上。他的力气连猫都比不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挣脱,也正因如此,要保持着被他抓到的状态也不容易。   就是这轻飘飘的力道,轻飘飘羽毛一样,却让循环之后像飘在空中的狗卷荆一只脚终于落到了地。   “小棘,我是哥哥。”   “哥哥~”狗卷荆凑近了弟弟。   狗卷棘眨巴一下眼睛,突然吐出了一个大泡泡。   “呀!”泡泡破了。   小棘被吓懵了,扁着嘴要哭的时候,狗卷荆赶紧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玩具吸引他的注意力,“小棘,小棘~”   小婴儿的视线被吸引了过来,很快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眉开眼笑抓着狗卷荆的手指晃,“啊……啊,呀!”   新手哥哥松了口气。   我弟弟好像有点笨,但性格超好没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聊点外国厉害的音乐家   很简单的,百度百科“肖邦国际钢琴大赛”词条,冠军都是一线或者顶尖钢琴家,除了那个你们都懂的之外。   着重给你们介绍一下玛莎·阿格里奇,钢琴界的女神人物,哪怕现在年纪大也魅力非凡呜呜呜!   百度翻译阿格丽希,百度百科资料不多,但是人家——   人美、潇洒、清纯不做作,最重要的是钢琴超超超超好。   十岁开始举办音乐会,据采访所说,她私底下根本就不练琴,但是人家弹个普三跟玩的似。卷死现在所有钢琴的天才,背靠背拿了两个世界级钢琴大奖,其中一个就是肖赛冠军。   在小破站看过她的视频,那么难的曲子,手弹起来都有重影的感觉,举重若轻。   妥妥的六边形战士。 第56章   逗弟弟的快乐是短暂的, 练琴的压力才是长久的。   平白无故多了五个月的空窗期,狗卷荆的手都生了。之前还能靠着突袭勉强练出一首曲子,但各种琶音和弦又要重新再记。   所有练琴人都有一种同样的痛苦, 脑子说记住了,手说没记住。左手的记住了,右手放飞自我了。   狗卷荆:“……”   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左手啪地打右手一下。   太难了。   被自己气到的狗卷荆下楼, 自己找甚尔挨打。   积累的情绪得找到发泄的渠道。   又过了一周, 门德尔松换成了柴可夫斯基。   俄国人长着一张属于俄国的英俊脸庞, 目光略带忧伤,不显阴柔,反而削弱了他来自战斗民族的强悍。他的头发梳理妥帖, 胡子也修得整整齐齐, 一身整齐的西装出现在镜头面前,好像马上要走上讲台。   柴可夫斯基在专职创作之前曾经在音乐学院教课,论教学生, 比之前的音乐家都要专业。狗卷荆还是第一次见识音乐家这样正式来上课。   说衣着, 最离谱的要算莫扎特, 天才音乐家曾经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礼服坐在镜头面上, 上面还留着口红印和红酒的痕迹,于是他只出现了一节课,狗卷荆的老师就换了。   柴可夫斯基用俄语和狗卷荆打了声招呼, 确定他新的学生听得懂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东方人的脸在西方人看来就是偏小, 狗卷荆的新发型显得他更小, 小小一只乖巧的样子, 让柴科夫斯基都担心自己说话大声一点会吓哭他。   这么小。   柴科夫斯基在心里比了个高度。   太小了。   他试图让自己和蔼一点, 语气却有些生硬,“钢琴曲我创作得不算多,你对哪一首比较感兴趣?”   狗卷荆:“哪一首都可以吗?”   “可、可以。但是时间限制,我们只能选一首来学。”柴可夫斯基看起来有些局促:“我会尽量……”   “那我要学《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柴可夫斯基都被小孩的胆子给吓到了,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喊着要弹如此大型的音乐。“我认为你的年龄没到要弹这么大型作品的时候……”   《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是柴可夫斯基三首钢琴协奏曲中最受欢迎的一首,引入了一些俄国的曲调,充满了斯拉夫人的粗狂音乐线条和色彩,是对光明的向往和热情。而且这首曲子的调性是罕见的降B小调,加上开场时少有的以铜管乐器开场,一开场将曲子的亮度拉到了最高点,属于柴可夫斯基年轻时候的作品。   但无论它有多好,将近四十分钟的表演时长都不是一个11岁的小孩能承受的。   柴可夫斯基也不是那种专横独断的性格,他问:“为什么想要弹这个?”   钢琴曲他写得不多,但出名的也不少,比如钢琴组曲《四季》、《浪漫曲》,甚至他的芭蕾舞剧配乐,都是很好的学习作品。   “因为我很喜欢那首曲子那种朝着光明奔跑,那种力量感!”经历过了好几个月的一日轮回,像被困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有时候早上醒来都会怀疑,今天的一切都是昨日的梦境。   所以现在的狗卷荆迫切地想要弹《降B小调》。   “力量,热情,冲破一切奔向光明。”   柴可夫斯基愣了愣。   他听过对狗卷荆的很多评价,这孩子在他的老师眼里都是柔软、可爱,甚至带着那么一点惹人怜爱的,然而在俄国人眼里,现在这个孩子现在像雏鸟迫不及待要冲破鸟壳,年轻的力量蓬勃欲发。   “三个乐章估计来不及。”柴可夫斯基充分尊重他的想法,“但,我猜你会想练第一乐章?”   第一乐章,极庄严而从容的小快板。   光辉灿烂的开场,勃发的力量感通过铜管乐器冲击着听众的耳膜,强烈激昂的钢琴与有力的弦乐交织不断攀升,像蓄力的火山,一波接着一波,直到高潮的顶峰,喷涌而出的岩浆会将所有人都淹没,气势磅礴而辉煌。   第一主题是有力而深情,第二主题则以加弱的弦乐辅以钢琴,演奏出宁静娴雅的柔情。   漫长的序奏一共106个小结,占奏鸣曲过半的时间,是开朗情绪和乐观主义的深刻表达,将力量的炽热和温柔交织输出。   狗卷荆重重点头。   两个人达成共识,就迅速进入到了练琴的阶段。   “我觉得,嗯……”柴可夫斯基哭笑不得,“开头可以更加的柔和一点,热情、热烈、热爱,不要那么的生硬和死板,要放松的……”   看小孩砸钢琴的样子,从声音当中就听出了他力量感。太力量了,反而像要冲出去和人打架了。   奏鸣曲的难度不是很高,以狗卷荆的水平,柴可夫斯基的预想是他由于年纪的关系,那种迸发的力量上不去,结果他恰恰相反,不是给不出,而是给太多了。   常年挨打的小孩有强壮的手臂和喷涌的情绪。   “把情绪扭转过来。”俄国人不断提醒:“你要面对的是钢琴,你的力量要层次分明地传递出来,不要太着急了。你的情绪也是逐渐递增,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地往上生长,朝着阳光努力,最后冲到顶点再有一个喷发。”   “稳住,没错,稳住,给一点,再给一点……”   恰恰是这个地方最难。   钢琴和弦乐器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并不是直接触碰琴弦,它是敲击琴键实现发音,这个时候要控制音乐的音色就很难,还要通过这个音传达感情,更难。   柴可夫斯基教给狗卷荆的就是这个。   同一个音,它的音色纯度、层次、颗粒感,要干净清晰地传出来,才有可能传达给观众。   别看柴可夫斯基来自极寒的战斗民族,他的脾气可比李斯特要好多了,一点一点引导着狗卷荆前进。   “我们重头再来一遍。开头这里你的手臂要用力,但不能僵硬,要像鹰俯冲捕猎的一瞬间,稳、准、强。实际和乐团合作的时候,这里要看着指挥同时注意乐团的声音,这个位置你的音都是强而有力的,乐团需要配合你,但不能光顾着你自己的表现,你要给乐团一点回应。”   狗卷荆就跟这首曲子磕了足足三个月。   柴可夫斯基来验收最终成果的这一天,除了他之外,肖邦、李斯特和贝多芬也连上了线,好好一个小测变相成为了年终大测。   “别紧张,小荆。”正牌老师首先安抚了一下小弟子,“李斯特和贝多芬只是碰巧过来听听而已。”   好一个而已。   放两个顶尖音乐家在这里坐着,没有一个琴童不紧张。   但狗卷荆确实不紧张。不仅是因为他本身缺了紧张这条弦,也经常通过各种途径接触他们,还因为他弹这首曲子的本身,就是渴望表达。   事实上是,这师爷孙两又双吵架了,来找肖邦当裁判,而肖邦和柴可夫斯基约好了要听狗卷荆的第一首协奏曲练习,不肯走的两个人就一左一右当上了背景板。   坐在中间的是肖邦,左边的表情臭的李斯特,右边是格外严肃的贝多芬,再也没有比他们存在感更强的背景板了。   另一个窗口的柴可夫斯基都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狗卷荆倒很淡定,他挨个问好之后,若无其事地准备演奏。   没办法立刻找到乐团现场配合,所以他只能利用音频进行最后的合奏,录音还是柴可夫斯基给他找来的。   当小孩的手抬起再落下的时候,钢琴发出的声音和整个乐团相比丝毫不显弱势,惊到了李斯特和贝多芬。   钢琴给予了交响乐团有力的配合,却没有抢走乐团本该有的风头。而到钢琴演绎主题、乐团伴奏的时候,序曲的气势并没有因为他的钢琴而减弱,即便是柔和的部分,都有独特的力量在支撑,之后和乐团的合奏,更是迸发出极强的感染力和震撼力。   第一乐章,23分钟演奏结束。   一滴汗水在他的额头凝聚,跟随他的活动逐渐下滑,经过脸颊落到下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低落到了琴键上。   这是一场绝不容易的马拉松,狗卷荆辛苦了三个月,终于跑到了中场休息点。   这绝不是《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和狗卷荆的终点,却让在场的音乐家窥见了他音乐旅程中的另一面。 第57章   曲毕, 柴可夫斯基和肖邦都给予了肯定的掌声。   贝多芬和李斯特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两个人都各有各的原因,这两年没有参与到狗卷荆的钢琴课当中来。他们对狗卷荆的印象还停留在“技术不错,弹小巧灵动的作品很有灵气”的印象上。   特别是李斯特, 受到的冲击更大。   在他原本的理解中,狗卷荆和自己很类似,未来走的就是个人独奏的道路,以技巧走出来, 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弹如此有力量感而且充满了述说的曲子。   潮气蓬勃, 光明热情。   技术说不上完美, 但充满了昂扬朝气的表达,足以让人忘记他所有的小问题。   超群的感染力。   匈牙利人静了静,然后和贝多芬一起为他献上了掌声。   不是礼节性的鼓掌, 而是一个音乐人对于另一个音乐人的掌声。   狗卷荆并不知道李斯特那点小小的纠结, 他弹完了柴可夫斯基就开始和他复盘,将所有的问题挑出来一一点评,末了才好像不经意地说一句:“这次很不错。”   狗卷荆猛地抬头, 没错过柴可夫斯基嘴角的一丝笑意。坐在琴凳上的小孩笑了起来, 像融化了冬雪的初春, 看得人都甜甜的。   “虽然是我写的曲子, 但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柴可夫斯基合上了乐谱,“加油,小荆。”   俄国人第一次叫狗卷荆的名字。   在俄国, 这种昵称的称呼是亲近的表现,能和个性内敛的俄国音乐家互叫昵称的人不多, 他和李斯特、贝多芬认识这么多年, 相互欣赏对方音乐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狗卷荆凭着三个月的努力和天赋就达成了。   俄国人那边先断开了视频, 李斯特也神思不属地跟贝多芬走了,剩下肖邦还和狗卷荆连着线。   “最近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吗?我说的是除了弟弟出生之外。”   狗卷荆坐在钢琴面前,手指弹出了几个音,“其实不是高兴的事,经历的时候没发觉,现在却觉得——”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后那种……”   “劫后余生的清醒和后怕。”   狗卷荆手底下的音从明亮逐渐往灰暗的方向滑去。   “这样啊。”肖邦没问具体什么事,眼里反而多了些笑意:“还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过弹琴的目的吗?”   “……让钢琴成为我的第二表达方法?”   算起来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但想起来的时候,波兰人站在自己的钢琴旁边才是昨天。   “恭喜你,小荆。”肖邦说:“今天的《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就做得很好。”   要怎么形容狗卷荆的感觉呢?   就像是灵魂上突然开满了鲜花,绽放的春日花朵彻底将他淹没。而他脸上的笑容,比春天的花还要灿烂。   肖邦看着他喜上眉梢的样子,忽然意识到门德尔松的担忧真的很有必要。谁看见这样的笑容能不动容呢?   他已经能预想到以后狗卷荆到巴黎之后,会被那群贵妇人们怎么抢夺了——或许不只是女人。   但此时此刻的波兰人,脸上也被他带出了笑。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弹琴了。”肖邦带着镜头坐到了钢琴面前,“小荆要跟我合奏一首吗?”   “当然!”   结果两师徒弹一首《小星星变奏曲》都弹得乱七八糟,像较劲一样你抢我的道,我冲你的线,还各种变换装饰音、和弦、节拍,莫扎特来了都认不出自己的曲子。   两个人却玩得很开心。   他们相隔千万里,却在屏幕面前笑得停不下来。   ……   连续练琴闭关了三个月之后,出关的狗卷荆就被迹部景吾拉去了网球场。   友枝小学作为优质的私立小学,各种硬件设置那是一个顶尖配置,就连网球场都是等比例缩小的标准化,从幼儿到少年的规格应有尽有。   刚刚转学过来的忍足侑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望着球场边上格外过的女生,奇怪地问同伴:“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一起来打球的同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喧闹的中心点:“要说什么特殊日子的话,就是部长把狗卷拉过来的特殊日子吧。”   不用对方介绍,忍足一眼就分辨出来了狗卷是谁。   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底下特别显眼,出众的外表让他站在那里都是视线的焦点。他们网球部的部长迹部景吾正站在他面前,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跟他说着什么,狗卷荆就伸手接过了他的外套等零碎东西。   就一个动作,站在球场外面的人就发出了一点波动的热闹。   “原来那个就是狗卷君,他和迹部的关系很好?”忍足假装不经意问道。   他和迹部景吾不是一个班的学生,只有社团活动的时候才会一起,对狗卷荆的大名早有耳闻,却没接触过真人。   同伴倒是和迹部狗卷一个班的,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是狗卷君嘛。”班上的人或许会看不惯迹部嚣张霸道,但没有一个对脾气好的狗卷荆有意见的。“我也想让狗卷君看我打球,呜呜呜,今天能轮得上我和部长对打吗?”   “我同桌跟着狗卷君报了天文社,结果狗卷君都没参加几次社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值了值了!”   说完他就往教练的方向跑,试图申请今天被部长虐。和他举动类似的还有好几个学生,严肃的网球部教练身边难得热闹了起来。   忍足看同伴的样子,心里对狗卷荆更好奇了。   能获得同班同学的赞扬,还能和迹部交好啊……   真受欢迎呐。   擅长交友的忍足侑士也想认识狗卷荆。   而被盖上了个“社交达人”戳的狗卷荆,其实正面和幼驯染之二迹部景吾讲条件。   迹部:“今天你要陪我练习,三个月了我们都没一起玩……”   狗卷找出漏洞:“之前不才去了水族馆吗?”   迹部不认:“学校组织的活动那能叫玩吗?”   不然呢?   这三个字直接写在了狗卷荆的脸上。   大少爷气结,他把外套塞在狗卷荆手里:“今天等我回家!”   狗卷荆想说,我家和你家又不是一个方向。但看看迹部的表情,识相地闭嘴了。   迹部景吾原本想说站在外面安全一点,他瞟了一眼越来越多人的网球场外,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站里面吧。坐在休息席上就好了。”   因为迹部的一眼,狗卷荆背后的女孩子们又喧闹起来。   狗卷荆很自然地过滤了这种声音,带着迹部景吾的外套、水瓶、毛巾,和迹部一起走向了他的球场。   他们一个还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另一个换了专业的网球运动服,走在一起却十分和谐。谁能想到眼高于顶的大少爷还有这么配合的时候呢。   网球对狗卷荆来说完全是知识盲区,如果不是迹部拉他过来,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跟网球发生什么交集。   一点都看不懂球的狗卷荆,视线就跟着那颗小小的绿色球从这边飞过来,飞过去,再飞过来……啊,触网了。   半点规则都不会。   “你好。”忍足侑士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站在球场上的迹部抽空瞅了他一眼,发现是忍足,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球场上。   “你好。”狗卷荆对他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果然很好看。   忍足在心里赞叹,近看更好看了。这下他也理解了那些站在球场外的支援团心情了。   谁不喜欢精致的美少年。   忍足笑眯眯地说:“今天的迹部很努力呢。”   狗卷荆也顺着他的话看向迹部,感觉打网球的迹部就像他家的孔雀,正抖着尾羽嘚瑟,他回击的网球就像流星一样,带着特效的流星尾巴飞到对手的半场,对手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以超高速弹跳起来,镶嵌进了背后网格状的防护网空隙上。   来了。狗卷荆大概永远都不理解为什么这颗网球还能自带特效。   不同的人还会有不同的特效。   所以你们其实是挥着球拍的魔法少男吗?   狗卷荆给迹部鼓掌。   迹部面对车轮战,一局一局换了好几个对手。其中一个打出了高球的时候,忍足提醒狗卷荆好好仔细看。只见迹部第一次起跳扣杀打掉对手的球拍,在球反落回自己的球场时立刻第二次起跳扣杀。   伤害性大,且侮辱性极强。   还自带光效。   狗卷猹给迹部孔雀鼓掌。   赢了,又赢了。   “现在部里的大家都默认不能给部长打高球了。”忍足介绍道:“这招叫做‘迈向破灭的圆舞曲’*,是部长最近练成的必杀技,威力非常强大,但是因为很容易会打中对手的手腕,因此已经被教练禁止随便使用了。”   狗卷荆听到圆舞曲时张了张嘴,槽点太多竟无从吐起。   他大概懂了为什么迹部会拉他来球场了。   球场上的迹部似乎也听到了忍足的话,傲娇地表示:“少说废话了忍足,下一个你上。”   蓝色头发的少年拿起自己的球拍,优雅从容地走向他的半场。   比起其他成员,忍足的实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硬生生把球场打出了光污染,周围的人还哇呜哇呜,狗卷荆深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网球狠狠地摩擦了一遍。   忍足还邀请道:“狗卷要来试试吗?”   狗卷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第58章   打网球是不可能打网球的, 顶多就是当个拉拉队这个样子。整个社团活动,狗卷荆都在给迹部各种加油鼓劲,递水送毛巾, 让景吾快快乐乐地炫耀完了他的新技能。   当迹部景吾喝水的时候,狗卷荆才幽幽地说:“‘迈向破灭的圆舞曲’,我还不知道原来小景你这么喜欢圆舞曲。”   “噗……咳咳咳……”   球场上的人就看见他们以华丽著称的部长大人咳得直不起腰,他们学校的校草大人站在他旁边正挑眉笑, 显露出攻击性的狗卷荆都像玫瑰般漂亮。   忍足表示惊奇, 他的同伴却见怪不怪, 飘出一股酸味:“果然部长就是和狗卷君关系好。真好呢,我也想跟部长递水,也想狗卷君递水给我。”   同伴的另一个人凑上来:“马上就是运动会了。”   “……兄弟!你真是个天才!”   狗卷荆还不知道他的同班同学嘀咕什么, 他只觉得好笑:“有这么大反应吗?”   迹部家的大少爷表示不想说话。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 从小到大什么黑历史都知道。   迹部曾经练过肖邦的《小狗圆舞曲》要跟狗卷荆合奏,结果两个人水平差太多了,在迹部看来就是首走向(迹部梦想)破灭的圆舞曲, 愤怒之下他在网球上领悟了这一招, 像华尔兹般回转的技能, 但是……   好面子的迹部愤怒地瞪另一边的忍足侑士。   忍足:?   这个名字他也就是私底下念叨过一两次, 绝对没有拿出来正式命名过好吗!   可恶。   为了防止迹部恼羞成怒,狗卷荆适时安慰:“不过能启发小景的网球我很开心,小景打球的时候超帅的。”   要炸毛的迹部大人就这样脸红红地被撸顺了。   狗卷荆下一句:“迹部要不要花多点时间练琴啊?我觉得你在钢琴上很有天赋!”   迹部又要炸毛了, 这次是惊吓的炸。   骄傲如迹部都不得不承认,狗卷荆的钢琴实在太好了。迹部大人才不要成为天才旁边那个衬托者, 本大爷也是天才好吗!   ……但如果小荆想要的话……   迹部认真思考他最近的时间表。   远处的忍足侑士, 就看见他家那个傲娇的部长大人, 在笑吟吟的狗卷荆旁边炸毛又被撸顺, 再炸再顺,又炸又顺,偏偏一点都不生气,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啊,这。   忍足侑士对幼驯染这种存在有了新的认知。   还有幼驯染二号,五条悟的事。   踩着换牙年龄的末班车,五条悟最后一颗还没有换的大牙蛀牙了。   自从在上一轮获得了主动权之后,五条悟就开始释放天性,加上现任五条族长的放任和培养,五条悟初露峥嵘,自己做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菜单上加上了各种各样的甜食。   狗卷荆以前还能通过月每日不重复的甜点对他造成成吨的伤害,现在自认为甜食不限量的五条悟,反过来给狗卷荆发伤害了。   狗卷荆表示:谢谢,但不馋。   他现在对甜食的需求量也很大,还担心过自己会不会生病,但库洛里多说是正常现场,让月每天都提供足量的甜点给他,因此狗卷荆还真没试过糖分不足导致极致嗜甜。   狗卷荆:我,有人宠。   也非常顺理成章,吃太多甜点的五条悟,蛀牙了。   五条家的神子坚决不承认自己蛀牙了,他表示:神子怎么会蛀牙!   狗卷荆笑呵呵:所以你这个神子真的是太跌份了。   五条悟:“……”   五条狗子气得要拆家,翻墙跑出去和狗卷荆理论,让小荆有幸见到了肿了脸的五条悟。   举着手机的狗卷家大娃,拍下了这张SP限定版《蛀牙肿脸的五条悟》。   五条悟:“……”   他又忘了自己之前的目的,追着狗卷荆绕了三条街,最终以小荆把照片备份备份再备份的胜利为终结。   好气哦!   逆年龄生长的五条悟,小时候还能做到喜愠不形于色,长大了反而做不到了。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跑不过狗卷荆。   关注重点再度转移。   “所以你为什么……跑这么……快……”   两个人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效果,不是五条悟跑得不快,只是他的耐力条没有狗卷荆的长。   狗卷荆,可是当了天与暴君多年的沙包,要说从甚尔身上学到什么精神,大概就是打不过就跑的能屈能伸。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我一个弹钢琴的怎么可能跟二哈打架!*   “因为要练琴啊。”狗卷荆睁眼说瞎话:“练琴是很消耗体力的,体能差点都撑不下去大型作品。”   很多人以为钢琴只是简简单单坐在那里弹,但实际上要弹出好听的音,从整个身体都要发力,从腰到手臂,手臂到手腕,手腕落到手指。有人调侃弹拉三是去挖煤,不只是精神上的,还有体能上的。   大家以为钢琴家就是弱不禁风的体质,实际上说不定是个单手提七十斤的猛人。*   不过提一百斤也没有狗卷荆这体能就是了。   两个人的打闹成功带偏了五条悟的出发点,等他坐下来,看着狗卷荆啃点心,他只有一杯大麦茶的时候,也已经生气不起来。   狗卷计划通√   五条悟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小荆的阳谋,他佯装生气瞪他,狗卷荆回他一个无辜弱小的表情。   好吧。   鸡掰猫吹吹自己的胡子。   两个少年没有玩具,就瞄上了狗卷棘。   狗卷荆一个没留神,五条悟就把小婴儿从婴儿床里抱起来,举着看这个小婴儿到底哪来这么大的能量,上次近距离轰炸把他都炸傻了。   已经五个月的狗卷棘正是长牙的时候,看见什么都喜欢往嘴里放,他和五条悟对视片刻,不知确定了什么事,伸手就拽住了他那头半长的白毛,并努力往自己嘴里塞。   五条悟都傻了。   “小荆!小荆!你弟弟疯了!”   狗卷荆头也不回,“你才疯了。”   “他在拽我头发!”   狗卷荆一听,赶紧上前把弟弟抱在怀里,还没等白毛二哈煽风点火,狗卷荆就一本正经地教训弟弟:“不要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嘴里放!拉肚子怎么办……”   刚刚拽人头发凶巴巴的小孩这时候两只小手安分放在胸前,乖巧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要把五条悟拔秃的凶样。   五条悟被这两兄弟震惊了。   “等等,什么脏的臭的!”   狗卷荆给了他一个眼神,继续教育弟弟:“听我说小棘,笨蛋是会传染的,不要乱吃东西,知道吗?”   “呢,啊!”紫眼睛的小孩快乐回应。   “说谁笨蛋呢!谁昨天才拿数学题来问我的!”五条悟坐在旁边气呼呼。   狗卷荆才不管他,举着弟弟开始笑哈哈。狗卷二娃眨巴大眼睛,像金鱼一样吐泡泡,划动四肢,试图和哥哥电波交流。   抗议到一半的五条悟,靠在沙发上不知怎么的就笑出了声,使用五条超能力,竖起自己的天线加入到了他们的无声交流当中。   末了,狗卷荆抱住弟弟,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去把你的蛀牙处理了?”   五条悟嘴硬:“什么蛀牙,我哪有蛀牙。”   “是吗?神子大人你知道你两边脸已经不对称了吗?”   “那是你看错了!”五条坚持他最后的倔强。   狗卷荆抱住小棘吐槽:“你嘴硬的时候真可爱,跳进湖里就能完美融入鸭群了。”   五条悟还要哔哔,二娃抢先他一步欢快回应:“呀!鸭鸭鸭!”   “蛀牙不赶紧处理的话影响很大,或者你喜欢八重齿?”   日本独爱八重齿,指的就是牙齿不整齐,有点乱糟糟的样子,甚至有人会故意把自己的牙齿修成八重齿。   五条悟:“诶——?小荆你喜欢八重齿?”   狗卷荆也习惯了五条悟这种歪楼本事,只要他不想聊的话题,就有一万八千种办法扯东扯西,扯到人完全忘了一开始想跟他聊的话题。   他直接无视了这只鸡掰猫“当然,你的无下限也有可能解决你的牙齿问题。”   转移话题失败。   “五条家的神子呢,无所不能的。”狗卷荆嘲讽值max。   五条悟再次败北。   “好好好,我现在就约牙科医生明天上门。”   狗卷棘适时笑出了声,小婴儿清脆的笑声仿佛都在嘲笑五条悟,气得不停地戳二娃的脸颊,在狗卷棘要哭出来之前跑了。   那一秒,狗卷荆砍了手贱党的心都有了。 第59章   狗卷荆十三岁的人生里, 要说最怕谁,位列第一的要数库洛里多的心上人壹原侑子。   随着年岁增长,狗卷荆也见识到了越来越多的感情,但要论复杂的, 没有比壹原侑子和库洛里多这两个更复杂的了。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另一面向往, 强如库洛里多都不是那个例外。次元魔女的身上有库洛里多没有的部分, 任性、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提着一壶酒就能浪迹天涯的潇洒。   狗卷荆只见过壹原侑子数数几次,就对魔女有了这些认识。   这天下课,一直隐藏在狗卷荆发间的咒灵忽然飞了起来,在他的注视下飞向了校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撑着一把黑色小洋伞, 只能看见她伸出了苍白的手指, 蝴蝶咒灵就停驻在她的指尖。   壹原侑子挪开了伞, 在阳光底下露出她的脸, 比之前见她的时候更白, 白到几乎要融化在阳光底下,但她似乎浑然不在意。   她笑眯眯地举起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和他打招呼。   女人的黑发半束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黑色的蕾丝透着深红的内衬裙,显得整个人身高腿长, 有种病态的美感。   狗卷荆自觉大事不好。   绕过了库洛里多来找他的壹原侑子,在他眼里宛如风中残烛, 马上就要燃烧到底了。   他立刻跟学校请了假, 连书包都没有拿就奔向魔女。   “啊啦。”即便到了这个时候, 壹原侑子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魔女, “谢了。”   “养了只不错的小可爱。”   魔女收回手, 蝴蝶才重新回到了狗卷荆头上。   狗卷荆知道她什么意思, 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些担忧:“你这样……没关系?”   “有关系啊。”侑子的笑容不带一丝阴郁,反而有着她过去少见的爽朗,“那又怎么样呢?难不成缩在自己的结界里不出来就能解决问题吗?我又不是库洛里多。”   魔法师为了减低对其他人的影响,自己画地成牢,除了特定的人选,没有人能随意进入他的小红楼。   壹原侑子可没有他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   她宁愿不断交易也想要获得行动的自由。和不同的人有交集也是她快乐的来源之一,这其中就包括库洛里多。   “相遇可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这就是壹原侑子。   狗卷荆定定注视她,终于在这一刻体会到了次元魔女的美。   “别这样看我。”微笑的魔女用她苍白的手盖住狗卷荆的眼睛,“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比宝石还要通透,比太阳还要灿烂。”   “这是世界给予你独一无二的爱意,也是独一无二的诅咒。”   狗卷荆想说话,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加油哦,祝你永远坚持自己,永不迷失。”   魔女轻轻的在狗卷荆的额头上留下一吻,炽热的触感,一点都不像一个将行就木的人会有的温度。   温柔的话语,属于魔女的温度。   狗卷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穿过了壹原侑子的手指,顺着脸颊落下。   一颗接着一颗。   尽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狗卷荆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真的到这一刻的时候,悲伤依旧淹没了他的心。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壹原侑子温柔地笑了,“抱歉,本来不是想弄哭你的。”   “真是温柔的孩子。”   魔女的手拭去他的泪水,透明的水珠落在她指尖上,染湿了她的手套,让她的手都感觉到泪水的湿润和温度。   “我又不算你什么人,没必要难过到这个程度。”   狗卷荆泪眼朦胧,拉住壹原侑子的手,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谢、谢,真的,一直以来,非常,感谢……”   他能在这个世界平安长大到现在,背后绝对有壹原侑子的一份力。   有些事,不必多言。   “去,见老师吧。”狗卷荆牵着她的手,泣不成声,“老师,一定在等你……”   “不,我……”   壹原侑子还没说完,她突然愣住,小红楼的影子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最后,最后,一定要好好说再见。”狗卷荆用尽力量把她推进了小红楼。   魔女的结界散去,周围的路人只能看见少年站在路中间,泪如雨下。   他知道,今天以后,再也不会有次元魔女了。   ……   哭红了眼的狗卷荆不敢回家,干脆地躲到了迹部家里,迹部景吾把他的书包一起带了回家。   他把水杯端过来,看着青梅竹马眼眶红红的样子,不像被欺负了,是真的难过。他想开口问,最后却选择陪狗卷荆发呆。   这还是迹部景吾第一次见狗卷荆这个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狗卷荆才哑着嗓子说:“小景,谢谢。”   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迹部想了好久,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谁是谁啊。”   狗卷荆情绪才好一点。   迹部只恨自己嘴笨,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小荆,想来想去,非常不华丽地躲到了洗手间打电话给忍足侑士。   接到电话的忍足非常无语,他一听迹部含糊的“我的朋友”开头就猜到是狗卷荆了,“你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迹部才不管他,“所以你说怎么办?”   忍足不愧是忍足,转学六次每次都能迅速适应新环境、交到朋友的社交达人,给迹部支了个招:“那就什么不问,呆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现在也不是要安慰吧?”   迹部·没朋友·景吾在洗手间里转了两圈,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干脆就蹲在狗卷荆身边。   “小景,”狗卷荆消沉了半个晚上之后,问道:“可以借用你家的钢琴吗?”   “啊?当然没问题,就在隔壁。”   狗卷荆和迹部一起选的白色钢琴静静伫立在房间里。   绿眼睛的少年上前抚摸了一下钢琴,坐上了它的琴凳。   莫扎特安魂曲。*   轻柔却也沉重的音符从狗卷荆的手指底下流淌出来。   他弹奏的是钢琴改版,刚开始还跟需要配合咏唱的交响乐团版本极其相似,越到后面就越不一样,逐渐变成了狗卷荆的安魂曲。   《安魂曲》属于《弥撒曲》的一个分支,原本的作用是罗马天主教超度亡灵的特殊弥撒上播放,但狗卷荆不信教,壹原侑子和他们更是毫不相关,所有弹到后面,狗卷荆干脆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弹奏,跟安魂曲毫无关系了。   如果非要说次元魔女有什么信仰的话,那也绝对不是神明。   这是狗卷荆献给壹原侑子的曲子。   迹部景吾的知识储备不足以让他识别曲子的差别,他坐在琴房里,好像今天才认识到了幼驯染的另一面。   专注于钢琴的狗卷荆,和平时判若两人,那双绿眸里发出耀眼的光芒。遗憾和难过通过钢琴一波一波涌出,不强硬,柔软如水将人包围,迹部不知道他为谁弹的琴,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过早离开的女人,迹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的。   迹部景吾打开了他琴房的录音设备,静静地聆听狗卷荆的琴声。   ……   壹原侑子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库洛里多。   强大的魔法师是有自己的领域,以壹原侑子现在的魔力,无论她想不想,都根本不足以抵御库洛里多无法收敛的强大魔力。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如果没有狗卷荆的话。   踏入小红楼的范围,壹原侑子回头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库洛里多。   只要回头就能看见。   宛如盛放在忘川边缘的妩媚之花,即将凋零的时刻都妖冶惑人,次元魔女这一刻忽然笑出声。   “真让人没办法。”魔女转身面向魔法师。   她没说什么伤感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魔女最后实在受不了和库洛里多这样含情脉脉,她伸出手对库洛里多发出邀请:“那么,最后要来跟我跳一支舞吗?”   再续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支没跳完的舞。   库洛里多也笑了,男人的笑容有着令人心碎的温柔。   “我的荣幸。”   可鲁贝洛斯不在,月也不在,库洛牌统统藏了起来,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两个。   舞曲的音乐传来,壹原侑子听了一会儿,“啊啦,是小荆的钢琴。”   “对。”   “虽然我一直没说,但你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   壹原侑子没好气:“真是的,到最后居然是我先开口。”随即她又开怀了,“算了,看在小荆的份上。”   “你养了个很棒的孩子。”   库洛里多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壹原侑子,“嗯,我知道。”   “……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说的吗?”   魔法师的目光温柔得要滴出水:“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一直口齿伶俐的魔女,这一刻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话。   “相遇,是一件很棒的事吧。”   曲终,魔女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   库洛里多默默望着魔女的身影化作蝴蝶,蝴蝶逐渐消失在他眼前。   “是啊,你总是对的。”   “再见,侑子。” 第60章   昨天是迹部土豆蹲在狗卷荆身边, 今天狗卷土豆蹲在库洛里多身边。   库洛里多享受狗卷小尾巴粘着的一天。   孩子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生活和节目,小红楼再也不是他生活的全部, 而是他活动场地的一部分。他会和朋友出去玩,和家人团聚, 和老师学习, 或许早晚, 这里也会成为他记忆的一个部分而已。   但在此之前, 库洛里多依旧很高兴他愿意呆在这里。   在狗卷荆的眼里,那么多年过去了,库洛里多好像还是那个库洛里多, 举世闻名的大魔法师,依旧会坐在樱花树下。   只是今天的库洛里多没有了那抹怡然自得的微笑,他的表情放空,狗卷荆读不出他的想法。   如果时间回到那一……   “小荆, ”库洛里多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要停留,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狗卷荆回头看他。   库洛里多一如过往, 摸了摸他的头:“无论有多艰难, 一直往前走。”   “其实我已经很高兴了。”魔法师眼里有着微光,温柔但足够坚定, 让狗卷荆终于窥见他情绪的一角, “心满意足。”   他们跳完了那支舞。   对库洛里多来说, 已经够了。   就是因为他这样, 狗卷荆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这一刻他才知道,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就是因为库洛里多这样,他才更加难过。   医生的拇指擦过他的眼角,拭去他落下的眼泪,和狗卷荆头靠着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微风吹过,带起永不凋零的樱花缓缓飘落。   “曲终人散,终有归途。”   “不是一件坏事,小荆。”   这种情绪狗卷荆消化了很久很久。   ……   过了几个月,甚尔有一天居然带回了一个小婴儿回小红楼。   整个小红楼里有经验带小孩的只有狗卷荆。   不正确的拥抱姿势让小宝贝哭泣不已,他看起来并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小小一只,光是哭声就没有狗卷棘穿透人脑的冲击力,显得有气无力。   狗卷荆挑挑眉,在甚尔的眼神下,从他的手里把那个可怜的小婴儿解救下来,拍着他的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宝打出了哭嗝,在狗卷荆的帮助下才慢慢顺下了气。   小婴儿在陌生人的怀里也没多抗拒,狗卷再哄了哄,没两下就把累了的小宝贝哄睡了。   看来在甚尔手里受了不少苦。   “哇哦。”狗卷荆仔细端详了小婴儿,“和甚尔你超像的。”   发色和眸色完全继承了甚尔,脸蛋却比他可爱多了。   “以后会是个小帅哥吧。”   此时全身紧绷的男人才悄悄放松了下来。   他,真的,和小孩天生犯冲!   “这小鬼的费用从我的工资里扣。”松了一口气的男人果断变成了猫,很快就不知道躲去了哪里补觉。   每个字狗卷荆都听懂了,但从甚尔嘴里说出来,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他……”   库洛里多的食指虚虚搭在唇前:“嘘。”   再说,那只别扭的大猫就要恼羞成怒了,小宝贝也才刚刚睡着。   库洛里多给他安排了单独的一个房间。   甚尔的儿子和他老子的脾气完全不同,是个极为乖巧的宝宝,在陌生的地方也没有哭闹,吃饱就睡,睡饱就吃,有问题就哼唧一下。狗卷荆以为甚尔会很不耐烦……也确实很不耐烦,但是大猫会睡在他附近,听到他有什么动静就会爬起来处理。   刚开始甚尔还不太愿意给小孩频繁换尿布,直到小婴儿开始屁屁过敏出红疹,哭个不停还发烧,不得不一脸烦躁地学起来。在狗卷荆的指导下,甚尔学会了喂奶、换尿布、给婴儿洗澡等一系列奶爸必备技能,新手爸爸动作笨拙得不像那个手起刀落的咒术杀手。   一边不耐烦,另一边又极其不习惯。   不过狗卷荆倒很理解。   人是很脆弱的,让一个人死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要维持一个人的生命,却是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事。   幼小的生命,脆弱又美丽。   甚尔大概从来没有体会过吧。   狗卷荆有一次还看到这个凶巴巴的男人扛着一箱奶粉,手还有两大包纸尿裤往小红楼里搬。   那场景,真是终身难忘。   “看什么看!”   狗卷荆默默转移了视线。   虽然当了爸爸,但甚尔还是那个甚尔。   哪怕提着纸尿裤,都让人相信他能用纸尿裤在极道包围下杀个七出七进。   狗卷荆也看出来甚尔是活着就很不错的标准,于是偶尔会给小宝宝带点弟弟已经用不上的东西,像布偶和玩具之类的,还会定期抱抱他,和他说说话,所以狗卷荆一跃成为了他最喜欢的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小宝宝一见到少年就开始笑,无齿之徒非常可爱。   在一堆玩具里,婴儿相中了一个连在一起的狗狗布偶,一只白色一只黑色,晚上要抱着睡觉那种喜欢。   在小红楼里呆了一个月之后,小婴儿才有了名字。   “惠。”甚尔取名的方法像是随便从字典随便找出来的字。   狗卷荆:“这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   甚尔:“没有规定男生不能用。”   狗卷荆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但也没发表过多的意见。   毕竟提供了一半DNA的人,在名字上总有发言权的。   “姓氏呢?”   甚尔已经走远了。   这个一直和库洛里多保持距离的男人,难得坐在了库洛里多面前。魔法师的日常总是非常固定,就像是定点BOSS,下午必定在那棵樱花树下。   甚尔脸色拽拽地拉开了椅子,椅子腿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划痕,看得一旁的月皱起了眉头。他并不在意魔法生物是什么态度,单刀直入问库洛里多:“那小子,姓狗卷怎么样?”   月就料到这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找过,却没想过他居然会提议这种事。   库洛里多似乎早有所料。   魔法师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选另一个姓氏。”   “嘁。”甚尔确实找禅院家聊过,双方的谈话最后只能说,没打起来就是最大的成功。   即便禅院家的家主一脉差点收了他的命,他也不介意跟其他分支合作,说不定还能掀翻主家一脉。   反正类似的事,在禅院家传承的几百年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但他高估了自己目前在他们眼里的价值。甚尔行踪不定不说,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乐意接那些耗时长、风险高同时也高回报率的单子,导致他的杀手榜排名一路从第三掉到了十几的位置,要不是他还是不是冒出来接个单,大家说不定都以为他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放在禅院家的人看来,没有咒力的人的儿子,价值也直线下降。   他们的报价没有达到甚尔满意的程度,他自然要找下一个买家。   他半真半假地说:“我讨厌那个姓氏。”   说白了,如果不是他发现晚了,她又坚持生育的话,甚尔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一个传承自己血脉的新生命诞生。禅院家的血脉在他看来还不如臭水沟的水,实在没有传承下去的必要。但因为是尤梨*,甚尔会双标地觉得,有一个小孩传承下她的血脉也不错。   这样那样的原因之下,甚尔对惠的感情非常复杂,难以单纯从一个父子关系的角度来衡量双方关系。   所以甚尔干脆就撇开所有个人感观,单纯以货物衡量,价高者得。   反正,怎么也比让他留在自己手里好。   甚尔完全没有养育一个小孩的想法。   库洛里多说:“我觉得,你最好和孩子的妈妈讨论一下比较好。”   “没必要。”甚尔并不想在库洛里多面前露出软肋,哪怕他心知肚明对方什么都清楚。   以尤梨的现在身体状况,她根本没办法照顾一个小孩成长。   “让他姓狗卷不好吗?反正你也很早就筹谋给那小鬼加码,五条家的神子是他的朋友,多一个禅院家的牵绊,加茂家就不足以为惧,将咒术界的力量整合在一起,无论如何你也不用担心以后的阴阳师了。”   甚尔人不怎么样,看事情却看得很清楚。他冷笑一声:“臭小鬼身上的不是咒术,是言灵吧?”   库洛里多却没有正面回答他:“我觉得这件事你需要跟狗卷家商量才对。”   狐狸。   甚尔心里暗骂一句。 第61章   甚尔如果有把握说服狗卷家的话, 根本就不会绕过狗卷雅也和狗卷凉子,直接对上库洛里多。   狗卷家是个奇葩家族这件事整个咒术界都知道,咒言师们大部分终生不育, 他们巴不得家族里的咒术师消失殆尽,从此回归普通人行列。   以甚尔的筹码,他根本就想不到理由说服狗卷雅也接手一个未来可能是咒术师的禅院家后裔。   果然冤大头只有禅院家吗?   甚尔见事不可为,干脆利落翻脸不认人, 转变就变成了黑猫跑了。   月冷哼一声。   他坐下那么久, 魔法生物都没给他倒一杯茶, 连表面的礼貌性和谐都不想维持, 可见有多讨厌甚尔。   月:“还是一身臭味。”   库洛里多笑了笑, 他挺高兴月有了自己的喜恶, 没有插手的意思。   不过魔法生物倒有了一丝担忧:“刚刚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的是哪个部分?”   “言灵。”   库洛里多模棱两可:“这个不重要,小荆的心思明显就没有在这里。无论是咒言还是言灵, 说到底不过是强者说了算。”   当他足够强的时候,说自己拥有言灵就有言灵;当他不够强的时候,别人说他是咒言,那只能是咒言。   “当他足够强的时候,是与不是还重要吗?”   “不过, 小荆还差得远呢。”   没有比大魔法师更能看清世界的本质。   ……   小惠留在小红楼不到两个月的某个周日,狗卷荆就看见甚尔撇下耳朵夹着尾巴回来。   就是那种“我做错了吗?我没错!”的嘴硬心虚样子,一看狗卷荆就认出来了,平安犯了错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果然甚尔越来越猫了。   狗卷荆的唯一想法。   他耳朵抖了抖,转过来犹豫了好一阵, 狗卷荆就看着别扭大猫甩着尾巴走过来, 大有他走开的话就立刻缩起来的样子。   出于蠢蠢欲动的八卦心里, 少年勉强等猫过来。   等甚尔坐定, 狗卷荆就伸手挠猫下巴,甚尔下意识地伸长下巴,下一秒就伸出猫爪把手推开。   下巴挠痒痒都不肯了,看来很烦恼。   狗卷荆心里好笑。   能让他这么烦恼的,怎么想都只会有一个可能。   “因为小惠?”   甚尔甩动的尾巴僵了僵。   狗卷荆获得了答案。   猫猫的耳朵和尾巴真的是心情信号塔。   大黑猫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马上从猫变回了人。身形魁梧的男人站在少年身边,明明体型上优势明显,气势却弱了下来。   “惠的妈妈生气了?”   甚尔咬牙。小鬼太聪明了就不能学会看点脸色吗?   相处了好几年,狗卷荆才不怕他,笑嘻嘻说:“因为都写在脸上了,而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让小棘离开凉子超过一天都不行,更别说甚尔把小惠直接抱走了那么长时间。   能忍到现在,狗卷荆真心觉得小惠的好脾气是遗传自妈妈了。   “……我知道她会生气,但是……”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   “才相处了多长时间……”说到最后,甚尔的声音越来越弱。   他也有常识,自然知道普通母亲对孩子的爱会随着时间积淀得越来越多,所以才会抱走小孩。她自己都顾不过来,他又不能长期留在她身边,再添一个小鬼头要怎么办?   “但是小惠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已经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个月了。而且感情不是按时间来衡量的吧?”狗卷荆歪头反问,“不是因为力所能及才爱,是因为爱才更加努力,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母亲啊,甚尔。”   甚尔还是第一次,完全处于下风区。   他想说出反驳的话,他自己就是那个反面的例子,但面对狗卷荆的脸,想起尤梨,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且,产后抑郁症知道吗?”狗卷荆想了想,决定给甚尔放大招,“母亲对孩子,是会思念成疾的。”   甚尔嘴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强装若无其事。   甚尔干的事,说他渣都是在侮辱渣。但是代入一只在戒备试探的猫猫,又觉得情有可原。   狗卷荆抬头看向天空,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家务事。“我说……甚尔你其实不怎么相信感情吧?”   “但又不是完全不相信。就像你当初相信那位女士一样。”   没有一点信任基础,是没办法发展出感情的。   “现在也给她,给自己一点信心吧?”   魁梧的男人忽然浑身紧绷,说不清楚是被触动到内心还是被肉麻恶心到的,等他回神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已经头也不回走进小红楼了。   今天先把谱子背下来,明天再把细节熟练下来,把第一节 的旋律练好。   狗卷荆盘算自己的练琴时间表,果断把甚尔抛在脑后。   像这种事,除了当事人之外别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能做的狗卷荆已经做完了。   果然过了没几天,呆在小红楼的小惠就不见了。   狗卷荆还有点可惜,从那一坨黑猫身上,实在看不出来被揍了的痕迹呢。   ……   小棘大概11个月的时候,四脚跟着平安到处爬已经无法满足他了,小家伙开始摇摇晃晃学走路。   刚开始走路的时候,小孩的腿脚无力,好勉强才站起来,走一步都战战兢兢,要扶着点什么才能站得稳。这个时候的小棘最喜欢搂着猫猫头站,也亏平安脾气好,对它小小主人的抱头行为才毫无意见。   后来凉子给他用上了学步车,狗卷棘两条小腿就想蹬上了风火轮,踩着学步车跑来跑去,平安就成了他追逐的目标。   每次狗卷荆看见弟弟追着平安跑的时候,总有猫猫遛狗的错觉。等平安遛够了小棘,就会跳上柜顶躲起来,让小棘满世界找猫。   这段时间的家里,全是学步车咕噜咕噜的声音。   后来小棘摆脱了学步车,每天下午狗卷荆回家的时候都会听到小孩子咚咚咚的脚步声,随着声音而来的就是狗卷棘。   “尼、尼!”小孩子的发音还不是很标准,说话有种含着一口水在嘴里的感觉,一边喊一边跑着飞扑过来。   有一次跑着跑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绊倒了还滚了两圈,狗卷荆赶紧脱下鞋袜要去接他,小孩已经自己爬起来,毫无障碍地再次起跑冲向他。“尼尼!”   凉子站在他身后,担心之余又觉得好笑,“到底跟谁学的,一天到晚跑个不停。”   “上学回来已经很累了,待会还要去练琴,小棘不要老是让哥哥抱着。”   狗卷棘趴在哥哥肩上,一双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尼尼,累?”   哥哥把他颠了颠,“没有的事。”   被哥哥哄的小孩马上就开心起来,抱住他脖子问:“练、琴?”   狗卷棘就把他抱到了钢琴前面,打开琴键盖子,随手弹了几个音,弟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哇!”他的小手也按在了琴键上,钢琴立刻发出响声。“棒、好棒、好棒!”   “练琴的话,就像这样。”狗卷荆单手弹出了《小星星变奏曲》的主旋律。   小狗卷非常捧场的啪啪啪鼓起掌来。“尼、尼!”   “尼尼!”弟弟眼睛发亮地望着他,狗卷荆也非常纵容地顺着他的意思一直往下弹。   当五条悟翻墙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狗卷荆抱着他弟弟在弹钢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随便乱打节拍,却没能扰乱狗卷荆的节奏,每个音都极为准确清晰。   即便是很简单的曲子和旋律,那种快乐的情绪只要听见琴声都能感受到,让人听到嘴角就忍不住跟着一起上扬的快乐。   让五条悟看到了家庭的另一面,家人之间的快乐。   捣乱的五条悟咻的打开门,大声宣布:“晚上好,各位!”   狗卷荆顿时死鱼眼。   凉子却很高兴小荆的朋友到访:“晚上好,五条君。”   “阿姨真的太客气了,叫我悟就好了。”当五条悟要讨好人的时候,真的可以男女老少通吃:“您这么年轻,我都不太好意思叫您阿姨了,明明看上去就是姐姐。”   凉子果然很开心,“哎呀,怎么这么会说话。”   “前一阵子看到您的作品了,那幅油画真的太漂亮了,明亮的颜色让人一看就心情愉快……”   狗卷荆眉毛跳了跳,有点理解狗卷雅也见到五条悟,怎么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了。   弟弟见到他也很开心,小家伙倒不是对他有什么认知——“白、白毛!”   他只是莫名其妙很喜欢白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啃过五条悟的头发所以中毒了。 第62章   狗卷荆小学毕业的时候, 在迹部的激情推荐下报考了冰帝的中等部,升学之后依旧和迹部景吾是同桌。忍足坐在狗卷荆后面, 同样是网球部的向日岳人坐在他前面,网球部的三个人把靠窗的狗卷荆围了起来,自带结界。*   国中的迹部彻底放飞自我,不仅当上了中等部的学生会会长、网球部的部长,还带着冰帝的网球部展翅高飞,杀入全国大赛。   但冰帝的网球部成为冰帝最热门的社团, 也不完全是因为它的成绩斐然——   “啊啊啊!狗卷君~!”   没错,因为迹部拉上了狗卷一起加入了网球社,冰帝中等部的两大美男共同撑起了庞大的后援团。   其实狗卷荆正式加入的是天文社,不过迹部靠着学生会长对社团的经费特权, 让天文社社长含泪献上了镇社之宝,狗卷荆的社团就变成了挂名天文社,实际网球社。   两个人的PY交易还是当着他的面干的。   狗卷荆:“……”   迹部还很不理解:“小学时候也没见你参加过几次社团活动,怎么就这么喜欢报天文社?”   那是因为我被马里斯祸害了整个幼儿园和半个小学啊!   学了一肚子没用过的天文科知识的狗卷荆,就跟买了鸡肋产品消费者一样, 因为沉没成本太高,就想方设法把东西派上用场。   小荆最后的倔强.jpg   这话自然没法跟迹部解释, 最后狗卷荆只能傲娇地表示:“……我就喜欢。”   迹部大爷撑着下巴看幼驯染强撑,憋住了没笑出声。“行行行, 下午记得来网球场晃一圈。”   二年级结束前,班主任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升学意向表, 班里无忧无虑的同学发出一片哀嚎:“这么快就要填意向表了吗?”   学生一直努力逃避的事, 被老师赤裸裸地摆在了明面上。班主任没好气地说:“三年级就要准备高中升学了, 现在不赶紧决定方向的话, 等三年级绝对来不及哦。”   他们的国中是重点私立学校, 能坐在这里的学生不存在放弃升学的,只是要朝什么方向走,还需要一个一个确定。   “特别是有特长的同学,三年的时候要准备考试、参加比赛的尽快决定,特长专业高中会提前半年进行特长考试,现在准备已经时间很紧张了!你们都给我有点危机意识啊!”   底下的学生有气无力地回答:“是——”   “这几天给我好好考虑,下周一把表格交上来。”   整个年级都收到了同样的噩耗,午休的时候,他们几个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向日岳人叹了口气:“马上就是东京都大赛了,现在根本没心情想这个。”   忍足扫了一眼其他三个小伙伴,重点观察狗卷荆的表情,试探道:“有什么好考虑的,反正都是冰帝高等部吧?”   “不。”他没想到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不是狗卷,反而是迹部:“小荆高中肯定不能升学冰帝,冰帝的音乐科实在不够华丽。”   忍足和向日:“……啊?”   迹部盯着狗卷荆:“小荆要走钢琴的路子,高中肯定要去专业的音乐学院。星奏、音高,甚至北宇治……”   迹部景吾一口气说出来一长串的艺术类或者音乐部很出名的高中,显然已经做过了调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三个人都盯着他,“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向日很快收敛了自己,忍足却是毫不客气地吐槽:“果然是幼驯染呢。”   “小景超好哒~”狗卷荆笑得花开灿烂。想也知道,根本不打算往音乐类发展的迹部收集这些信息是为了谁。   “咳。”迹部别过脸,“只是刚好看到而已。”   向日对忍足使了个眼神:青梅竹马限定版部长。   忍足眼神回复:青涩绝美限定。   他们两个只知道狗卷荆会弹钢琴,但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水平。   不同小学的羞涩,国中的学生正是开始情窦初开的时候,女孩男孩都比国小时要积极主动多了。国中入学没多久就发生了两个女生递情书给狗卷荆,结果打架见家长,当时连狗卷凉子都被叫过来了。   这还是狗卷荆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叫家长!   从那之后,无辜的狗卷家大娃奉行低调行事,对普通同学实行高冷政策,还有迹部景吾的大少爷光环笼罩庇佑,出风头的事什么都不干,更别说上台演奏了。   暗地里不喜欢他的人甚至给他起了个“花瓶美人”的称号,惹得迹部大少爷勃然大怒。   迹部:“话说,藏拙也有个限度,你差不多要参加点比赛什么了吧?”   话题中心的狗卷荆表示:“嗯,明年准备上场了,但是高中还没确定。升学方向的话,我自己比较倾向于普通升学。”   “什么?”   狗卷荆:“老师也是这样建议的,妈妈也支持。”   库洛里多和肖邦在这方面的意见非常一致:日本的古典音乐环境并不适合狗卷荆发展。   想起狗卷荆的水平,迹部虽然一直不知道他的钢琴老师是谁,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既然他决定普通升学,迹部立刻转变态度,开始怂恿狗卷荆把冰帝高等部填上。   忍足看着好笑:竹马贴贴也要有个限度啊,虽然他也很喜欢看就是。   像他们这样大家族的孩子,这么纯粹的青梅竹马关系也是少见。   下午放学狗卷荆又去网球场里晃了一圈。他这种编外人员,就连啦啦队都算不上,就是个吉祥物,负责露个脸,然后从后门跑掉的那种。   狗卷荆掐着表呆够了时长,就悄悄从网球场边上翻墙走人,和平安汇合,跑去小红楼里练琴。   他最近的时间非常紧张,不仅要练比赛曲目,还有几场公开演奏。   肖邦担心他公众演奏的经验不足,在巴黎都托人给他安排了几场沙龙嘉宾和公益演出,所以狗卷荆的练习曲目就无端长了一截。   ……   晚上迹部景吾回家,刚洗完澡的少年一身清爽,他擦着头发想起狗卷荆说要参赛的事。   明年有什么特殊的钢琴大赛吗?   运动少年搜索起钢琴大赛,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条——巴黎国际钢琴大赛将于明年下半年在波兰华沙开启。 第63章   关于狗卷家的出道比赛, 浪漫社里的成员已经暗地里PK了好几次。   谁还不是个世界顶尖音乐家了!   浪漫社的音乐家们,个个都有自己长期当评委的音乐大赛,无论狗卷荆参加哪个都不跌份, 就连毫不相干的威尔第和远在莫斯科的柴可夫斯基都来凑热闹。   综合类的音乐比赛首先出局。   问就是狗卷荆是弹钢琴的。   门德尔松抗议:“哪个指挥家还不会弹钢琴了, 说不定小荆以后转指挥系呢!我就觉得他很有天赋!”   吵吵的指挥家被叉了出去。   同样一早就出局的威尔第幽幽吐槽:“你就不怕肖邦明天敲你的门?”   门德尔松嘿嘿笑:“那正好,我们可以谈谈下一场奏鸣曲合作。”   威尔第:“……”输了输了。   门德尔松笑眯眯地看他们讨论激烈的样子, 凑热闹的成员们逐渐成为瓜田里的猹, 排排坐吃起了瓜——李斯特和贝多芬又借机吵架, 莫扎特在边上煽风点火,隐形社恐柴可夫斯基连着视频都能偶尔插两句,场面非常热闹。   他小声跟威尔第吐槽:“人家正儿八经的老师都不在, 他吵赢了有什么用?”   特指李斯特。   这里头真的想要狗卷荆参加自己作为评委的比赛的, 也大概只有李斯特——贝多芬看着好像很认真, 实际上是来吵架的,莫扎特这个划水王就更不用说了, 柴可夫斯基大概是一半真心一半凑热闹。   三个人正逗李斯特玩呢。   所以说他这脑子到底怎么混到音乐界顶层的?   门德尔松发出灵魂疑问。   其他三个人都清楚,狗卷荆的师资背景之下,想要减少日后公开的舆论和其他方面的压力,最好还是选和浪漫社不搭边的第三方音乐比赛。   威尔第瞟他一眼:“那你还争什么?”   “这次不参加,又不代表以后不参加了。”门德尔松笑嘻嘻。“小荆年纪还小呢, 今年才14岁, 参加完肖赛也才刚16岁。”   “我猜肖邦会属意华沙国际音乐比赛或者巴黎国际钢琴大赛。”   两个比赛的参赛年龄都是1630岁, 但能经过组委会认可的特殊音乐家年龄界限可以适当调宽。只是这个通过率低得可怕,无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那个10岁就被推出道的“天才钢琴家”孙蕊申请过华沙的, 但没通过。   门德尔松听过女孩子的钢琴, 技术上无话可说了, 却欠缺着最重要的东西。   威尔第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有点无语。他慢吞吞地说:“你怎么不见收一两个弟子?”就知道盯上一块肉。   门德尔松一脸怜悯地瞧着他:“你没有孩子你不懂。”   自家的孩子哪有别人家的孩子好玩?   别人家的孩子逗一下就可以跑, 自己家的孩子可是要负责到底的。不说容易长歪,万一来个李斯特这样的混蛋,光是想想老父亲就要炸了?   威尔第彻底无语。   “你呢?怎么不见你收弟子?”   社恐星人表示:“我有很多学生。”   门德尔松嘴角抽抽:“正确来说,那些学生都是剧院或者经纪公司的。”   威尔第摇摇头:“没关系,歌剧会是永恒的。”   比起培养弟子,威尔第更愿意把经历和时间投放到歌剧创作上去。   “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要你的意见。”威尔第见李斯特他们一时半会讨论不出个结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和门德尔松讨论他新歌剧的事。   除了他们之外,浪漫社的其他人几乎都在讨论音乐,就连贝多芬和李斯特,吵着吵着话题一路偏移,已经开始从音乐创作的理念开始吵架了。   浪漫社的人对此见怪不怪。   要是哪一次他们两心平气和聊天才是怪事。   ……   正如门德尔松所猜测的,肖邦看上的是明年举行的巴黎国际钢琴大赛。所以在此之前钢琴界查无此人的狗卷荆,最近得参加一些钢琴家的演奏会刷一刷脸。   日本的古典音乐界,说好听点叫做重视传统,说难听点就是保守。上层人士的恶心程度和咒术界的不相上下,只是他们又没有咒术作为硬气的资本,在资本家和西方音乐界面前就弱气不少。   在这种条件下,日本的古典音乐界整体就属于发育不良的类型。没有相当的历史积淀,照搬西方古典音乐,培育不出属于日本自己的音乐巨匠。*   考虑到两边的文化差异,哪怕肖邦给小荆安排好了组委会试炼,他也要拿到日本业界的普遍认可,得到两个音乐人的推荐函。   肖邦当然可以直接处理,两个音乐人推荐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莫扎特和贝多芬都不建议他直接插手,加上考虑后续舆论压力和小荆的水平,好像又没那个必要。肖邦有意锻炼狗卷荆在人前的演奏和大赛抗压性,重重考虑之下,他最终没有过度插手小荆今年的演奏安排,还每场的演奏都安排了录像,确保自己能够跟踪整个过程。   第一个帮忙的是滨井美沙。   她结婚的时候狗卷荆还给她当过花童,这些年凉子和她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偶尔还会相互走动。   滨井知道狗卷荆弹琴,却不知道他的水平到了这种地步,第一次听的时候都惊呆了。   她看着那个在照顾弟弟和她儿子月莲森的少年,非常吃惊地问凉子:“怎么一直没出来活动过呢?”   凉子回答:“那孩子的钢琴老师一直觉得他打磨得还不够,一直到这两年才练好了。”   狗卷凉子对钢琴的认知全部来源自狗卷荆,对钢琴界的认识则源自于库洛里多,医生说他水平不够,凉子就相信了。   滨井美沙想了想,能教出这个学生必定是大师,大师的标准与众不同也可以理解。   “能让小荆上我的演奏会,是我这边沾光才是。”   一个天才从她的演奏会开始闪耀,算起来滨井美沙才是获利方。   狗卷荆作为滨井美沙的嘉宾上台,演奏了一首肖邦。   狗卷荆第一次站在正式的舞台上,聚光灯追随他运动,打出一个斜斜的长影子。当他站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底下一片昏暗,黑压压的人头谁都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全场的视线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有点理解李斯特为什么如此迷恋舞台了。   这一刻的感觉,真的像站在了世界的中心。   狗卷荆的嘴角弯了弯。   在观众的角度看来,这位年轻演奏家在灯光的强照射下,除了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眸,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淡定气场,宛如身经百战的将领,站在钢琴旁边的他,哪怕是闹脾气的孩子都被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当他弯起嘴角的时候,观众席上响起一阵吸气的声音。   东京《音乐之星》的记者原本是冲着滨井美沙来的,结果狗卷荆一上台,搭在快门按键上的手指就停不下来,一直到他坐下弹出第一个音的时候——   “我的天哪……”摄影师愣愣放下了相机。   这种时刻,谁都忍不住要用自己的双眼记录下这一刻。   “……太美了吧……”他的同事情不自禁出声,“这种怪物到底怎么藏到现在才出来的……”   “快,赶紧拍照!我们杂志的封面有了!赶紧赶紧!”   听众先是惊讶于少年的惊人气场,再吃惊他的成熟技术。   第一次公开亮相的少年,用自己的实力都征服了听众。   东京的《音乐之星》直接拿狗卷荆在演奏时的侧脸照当封面,内里赞美之意肉麻得狗卷荆看了开头两句就合上了报刊,只有凉子和雅也看得津津有味,还想多买一本收藏。   “没想到我跑了好几家书店都没有了。”买不到的凉子颇为可惜,很快又高兴起来:“不过这说明小荆很受欢迎吧,真是太好了。”   狗卷荆5岁开始接触钢琴,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期间没有举办过一次演奏会,也没有参加过一次比赛,亏得狗卷家和库洛里多愿意花大价钱供给,也耐得住寂寞,才有了这次十年磨一剑的一鸣惊人。   除了报刊之外,凭着实力(和脸),狗卷荆登上了LINE的热门,搜索量当日破亿,成为当下最热门的话题。   然而他本人,盛赞之下,第二天还是背上书包,准备照常上课。   还没出门,迹部按门铃了。   幼驯染看他的样子一脸头疼:“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   狗卷荆用眼神提问。   迹部头更疼了:“你就没点自己是现在风云人物的自觉吗?”   狗卷不理解:“但是我一直都是风云人物啊。”   少爷居然没找到反驳的点。他脑袋哐哐地疼,严肃地重申了当前的严重性:“这次不一样,因为你太出名了,小区外面已经蹲满了记者和狗仔,现在大众对你都很好奇,给我有点警惕性啊!”   狗卷荆恍然大悟——然后语出惊人:“所以,要女装吗?”   迹部景吾没跟上他的思路:???   “电视剧不经常这样演吗?女装才是最好的伪装!”   狗卷凉子也听到了关键词:“女装?我有收藏冰帝的女装校服哦,超可爱的,小荆要换上吗?”   狗卷荆点头:“我还可以假装小景的女朋友。”   迹部景吾:!!!   凉子兴起:“我有学生书包的情侣挂件!”   “小荆快来,我给你梳个头发,刚好你的头发够长了,可以试试妈妈新学的发型!”   狗卷荆,在学生会会长的包庇下留长发的漏网之鱼。开全校会议的时候,校长曾经盯着他的头发足足30秒,最终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从此以后,校长是高级颜狗的谣言传遍了师生之间。   迹部景吾:“……”   迹部家的大少爷,站在狗卷家门口开始怀疑人生。   出门前他还听到凉子超快乐的喃喃自语:“可以买小棘的裙子了,刚好两兄……两姐妹可以去拍写真,让我想想拍什么主题好呢……”   迹部景吾:“……” 第64章   冰帝学院学生会会长兼网球部部长的恋情公开引爆整个冰帝中等部。   他和他的幼驯染一直都是冰帝中等部的话题中心, 女生喜欢观察他们,男生喜欢模仿他们。昨天狗卷荆的新闻引发热议,今天迹部和他女朋友的出场立刻刷新了所有人的话题。   但迹部景吾全程的表情:= =|||   “小荆……”   “讨厌~”不知道是不是迹部的错觉, 戴上了蓝色美瞳的狗卷荆眼睛总是波光粼粼的样子,笑盈盈地望着迹部, 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一点嗲气, 听得迹部打了个冷颤。狗卷荆偏偏还非常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一脸关心地问:“小景你怎么了?冷了吗?”   迹部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我的幼驯染女装毫无心理障碍?称谓和语气改得那叫一个自然,走路的动作都变了, 演得天衣无缝。   更可怕的是说明了来意之后, 班主任都愿意配合他, 假装自己班里多了一个转学生, 对他“追迹部大少爷而来的大家族美少女”人设毫无异议,顺便宣布了狗卷荆请长假的事。   迹部:“……”   这个世界已经这么魔幻了吗?   和迹部一样怀疑人生的还有可鲁贝洛斯和月。   魔法生物不以外表认人, 但狗卷荆……真的完全变了个性格似的。   他在小红楼的门口羞涩地敲敲门, 等月带小可来开门的时候还抿着唇露出一个独属于青春期少女的羞涩微笑。   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有发育, 他身材纤细、面部线条圆润, 没有喉结等显著的男性特征, 正值雌雄莫辩的时候。金色的头发绑成了两条麻花辫,卷成两个发髻在脑后, 小动物团的发卡夹住刘海, 化了淡妆,谁看了不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月绷住了自己那张冰山脸, 小可却直接裂开了。   “好可爱的布偶呀!”狗卷荆假装欣喜地从月怀里直接抱走狮子, 声音娇娇的, “特意送过来给我的吗?谢谢!”   月快要绷不住了。   她脚步轻快的用月身边往室内跑, 见到库洛里多还小小一个飞扑, “老师,我好想你!”   库洛里多搭上了他的戏:“我也好想你。”   “老师,我好看吗?”   “很好看。”   “你说我待会和肖邦老师开视频怎么样?”   “我觉得他会很惊喜。”   狗卷荆一脸快乐:“真的吗?”   魔法师颔首:“当然。”   听了全程的月跟小可:“……”   多年一直坚持装布偶的小可好险没忍住打颤。   魔鬼师徒上线。   事实证明,能当得了师徒的,都有一定的相似性。   肖邦见了女装的狗卷荆表达了一个哇哦之后,非常热情地夸奖了小荆的女装造型,用尽了他波兰人的赞美之词,和小徒弟开始讨论怎么在音乐当中体现这种女性的柔美。   坐在旁边的李斯特受到了冲击,但更开放的匈牙利人马上转变态度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之中,并热情介绍他接触过的女性和各种女性的美好。放在肖邦耳朵里,他说的每一个特点都有能对应上的情人,车一辆接着一辆逐渐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开去,很快被波兰人微笑请下场。   老师极其负责地开始跟他分析第一次上台的各种问题。   “还是有点紧张了,节拍绷住了,但是音流转出来不够舒展。”   狗卷荆也同意:“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所有人的视线像膜一样笼罩在身上,有种动不起来的僵硬感。”   李斯特插嘴:“观众的视线不是最好的兴奋剂吗……”   匈牙利人又被肖邦请下场。   人来疯的天才根本不懂其他人的烦恼。   “要慢慢习惯这种感觉。”肖邦非常理解,“尤其是你成名之前,每个人都会盯着你每一个音、每一处失误、每一个乐句的处理方式,各种对比评价。要扛住这种压力才能走下去。”   狗卷荆:“好。”   “既然这段时间都打算以女装生活的话,或许可以从这个角度来尝试一下。”肖邦认真建议:“女性和男性的角度看到的世界是有区别的,我觉得或许可以产生一点奇妙的化学反应哦。”   在肖邦的建议下,狗卷荆利用他的女装进行了积极社交,迹部嘴角抽抽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情敌”,还是男女都有那种。   同样知情的忍足都忍不住对他的部长投以同情的眼光了。   比迹部更惨的大概只有日本的记者们,他们神奇地发现除了出席演奏会之外,完全找不到狗卷荆的痕迹,大概搜索到的情报都是面上流传的,比如爸爸是政府机构员工,不是他们能采访到的对象,妈妈是油画家,踪迹更不好寻觅,到最后能抓住的居然只有他的演奏后采访。   但没人肯放弃。因为狗卷荆那张脸,只要出现在杂志上,销量马上就会肉眼可见地上升一阶,拉拢了一大批富婆粉丝,每一场作为嘉宾出席的演奏会都会爆满。   同样是年轻的钢琴演奏家,他的技术和名气上来之后难免就会被人进行横向对比,已经出国好几年的雨宫修平在他的报道当中也被拿来当参照对象。   “真无聊。”极其关心狗卷的迹部翻了翻杂志,杂志的上一篇刚刚把雨宫介绍完,下一篇立刻点评狗卷荆的演奏,把两个人放在一起的司马昭之心,想装看不懂都不行。   当事人狗卷荆对这些评论的在意程度就冷淡多了,“引战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没必要太在意。”   “说得也是,比起他们的评价,现场的那种压力才更可怕吧。”迹部深有同感。   “小景也是这样吧,打网球的时候,比起事后的评论,站在球场上的那一刻才是最重要的。”运动可比演奏更讲究现场反应。   “听起来挺潇洒的?”   “确实潇洒。”   狗卷荆笑了。   ……   在狗卷荆还在准备升学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决定好了他的升学方向。   五条悟对女版狗卷荆仅有几秒的惊讶,用六眼360°围观了一轮之后,对狗卷美少女表达了充分的赞扬。   狗卷荆拉起百褶裙的裙角,对五条悟行了一个礼,甜美笑道:“谢谢赞美。”   五条悟绝对不会承认这一刻真的被美到了。   “我也要穿女装!凉子姐姐~”   一个白发一个金发的美少女手挽手,当着所有记者的面走出了小区。   听到五条悟升学,幼驯染只有一个感想:“你居然能升学?你有读过国中吗?”   白毛极其无语:“国中这种东西还要学?那不是看看就会的东西吗?”   确定是一只学霸,来人,把他叉出去。   大概听过雅也科普咒术界,狗卷荆稍微表达一下关心:“是去东高吗?”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和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咒术界的两大阵营,简单理解可以分为改革派和保守派,中间还牵涉了御三家之间的斗争。   五条家控制了东高,禅院家是京高的支持者,而加茂家则在两所学校中间来回摇摆。同样的,一级咒术师和特级咒术师也在这三家的立场中间摇摆,立场非常不确定。   两所控制了咒术界90%咒术师的学校,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地盘了。   五条悟:“是呢,但其实我想去京高看看的。”   狗卷荆可有可无:“京高也挺好的。”   放二哈去拆别人的家才是正途。   狗卷荆对五条家表示很失望。   “小荆要去京高吗?”   “不,”狗卷荆十分坚定地拒绝了,“我要上普通高校,再不成也要上音乐高中。”   “诶——”五条悟表示不理解,“明明那么厉害……”   狗卷荆不动并拒*:“我又没有咒术。”   五条悟挂上了鸡掰猫贱贱笑容:“但是小荆不依靠咒术也可以祓除咒灵。”   “噢,是吗?”   “而且,”他精准戳中了狗卷荆的软肋:“小棘继承了咒言……”   下一秒,五条悟几个翻跳远离了狗卷荆,预测到他轨迹的狗卷已经俯身而上。   五条悟确定,这一刻的狗卷荆是动了真格要揍他。   “停、停停……停嘛,我错了!”五条悟可不想跟他打架,打赢打输都没有好处的亏本生意。   欠揍的家伙态度并不是一直不变的,他一会儿是“小荆不是钢琴家了吗?怎么能这么不爱惜手指!”,过一会儿又是“别生气嘛,要面对现实,事实如此不可更改!”   到最后,跑累了的五条悟受不了了,“咒术有什么不好的,要生那么大的气吗?”   狗卷荆同样跑得气喘吁吁,五条悟的进步太快了,天之骄子的神子大人只要愿意可以站在所有人的顶端。“咒、咒术师,有什么好的……吗?”   五条悟想了想。   认真仔细想了想。   “……出任务的钱比较多?”   如果不是接受的教育足够多,狗卷荆真的很想翻个白眼,“卖命钱?”   五条悟就想不到第二个理由了。   这个时候的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正义、理想之类高大上的东西。   见过了五条家的长老之后,怎么也想不到什么光正伟的未来。   “但是天生的东西,又不是我们说了算。难道你作为普通人生存在普通的世界里就会幸福吗?”   五条狗子耍赖躺在了草地上,从他的角度仰视狗卷荆,对方的那双眼在黄昏的光线下竟呈现出了迷幻的金色。   他一眨眼,发现只是光线折射的色彩而已。   “所以你要来东高吗?我们可以当同班同学!”他已经受够了狗卷荆和另一个家伙同班同桌了。   明明也是我的幼驯染!   狗卷荆不得不提醒他:“我比你小一年。”   五条悟:0.0   有这种事?   那我只能争取留级的意思吗? 第65章   巴黎国际钢琴大赛*, 简称巴赛,至今已经有160年的举办历史,是当代钢琴比赛中最为出名的一个, 每五年一次,每次颁发三项大奖(前三名)以及特别奖项, 评判会根据参赛者的实际表现水平评分。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他们认为水平不够的名次就会从缺,不会有替补。   在这之前,巴赛已经从缺了两次冠军。   以往16岁踩着年龄线的参赛选手都是重点关注对象, “最年轻的参赛选手”是一个很好的噱头,但今年组委会公布了预选的名单之后, 所有人都关注到了那个未满16岁的参赛选手。   “我的天,15岁?”   “所以他通过了组委会的特别条例了!”   “这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你们有谁拿到他的演出资料了吗!”   整个音乐界的媒体闻风而动, 日本音乐界的媒体宛如口含黄连。   肖邦精挑细选了几场公开演奏都在上半年, 在狗卷荆通过了组委会的特别选拔之后,下半年都在专注练琴,在学校都请了长假。   那点资料,简直绝了所有媒体人的饭碗。   日本的记者一边咬牙切齿, 一边又自豪自己的国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明日之星, 但他们也都还没有意识到狗卷荆的出现更深层的意义。对于被封锁了信息的普通人来说,只是一个钢琴天才的诞生, 对于咒术界甚至日本政府来说, 意义就特别得多了。   而嗅觉更灵敏的时尚圈, 通过从世界众多杂志照片里面注意到了这位精致过人的少年,并一秒入坑:   “天呐,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吧!”   “这个形象, 我又有了新的灵感!”   “我觉得他跟我们品牌的下一季主题非常适合!”   “这里哪个神秘空间跑出来的精灵!”   不过作为话题中心, 狗卷家只有一个烦恼。   狗卷雅也作为特殊部门的成员,假期想都不要想,凉子出国倒没问题,问题在于小棘被严格监管中,御三家不会同意凉子带他出国,库洛里多更不用说了,数来数去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没事,库洛老师已经安排了可靠的人跟我一起去了。”   狗卷荆把工具猫带出场,甚尔坐在狗卷家的客厅里,狗卷棘正把他当成了人形爬架,在哥哥的怂恿下爬上了甚尔的肩膀作威作福。   凉子回来见到这个场面,好险没笑出来。   看起来凶凶的,其实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凉子妈妈对甚尔的错误印象就此种下,并认真托付狗卷荆给他照顾。   甚尔:“……”   拥有一套假身份的甚尔,就这样以临时监护人的身份被带出国。   ……   肖邦在狗卷荆到的第二天才秘密来到了他的酒店,师徒两一见面先深深地拥抱了一下,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好几年仅仅通过视频沟通,这一次见面就让肖邦尤为感慨。   小荆真的从那么小变得那么大只了。   尽管每年都会在视频看见他的变化,真人站在自己面前感觉还是不一样。   很快,肖邦就注意到了窝在白色床上的黑色大猫,“你把甚尔带过来了!”肖邦极为惊喜地上手撸猫,甚尔被撸了一下之后就连忙避开,显然不喜欢陌生人的接触。   肖邦心里小小可惜了一下。   “怎么不把平安也带过来?”平安这个时候肯定躺平任撸了。   狗卷荆回答:“小棘会哭的。”   平安陪伴弟弟的时间非常长,他小时候甚至想要抱着大猫一起睡,要是把平安带过来,狗卷荆已经能想象弟弟哭泣的样子了。   甚尔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说得好像他真的能带过来一样,宠物出国的手续可不是狗卷荆能搞定的事。   狗卷荆总是很乐意和肖邦分享他生活的一切,而肖邦也乐意了解小弟子的各种生活体验,他们光是聊这样琐碎的事情,就能愉快地过上一天。   对于钢琴的准备,肖邦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需要再嘱咐狗卷荆的了,比赛前该做的所有准备都已经做好,剩下就看他在比赛中的现实表现。不过处于各种考虑,肖邦还是提醒了一句:“小荆,在比赛时那种紧张的氛围非常容易影响人的发挥,有弹不出来的,也有超常发挥的。其他人我不担心,但小荆,你不能把力量过多地附着在音乐上。”   狗卷荆:“啊?”   “不能用音乐驱魔,不然恐怕你就无法从巴黎出境了……用日本的说法,应该是祓除咒灵……”   狗卷荆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波兰人这个时候才发现了一点点不对劲。   哦,我好像忘了跟小荆说明。   肖邦假装自己没发现这点失误,将锅果断甩给库洛里多:“……库洛没跟你说过吗?”   少年在两位老师之间果断相信了更可靠的波兰人。   肖邦维持住了他可靠的老师形象,他解释道:“音乐的本身是声音的集合,人们将声音编成悦耳的状态,记录在乐谱上。最高级的音乐,是作曲家通过音乐让自身的情绪与听众发生共鸣,从而将力量传递给听众,达到驱魔的效果。”   “莫扎特曾经做过小实验,他说这就像震动除污。”   肖邦想了个比喻:“我觉得更像是唱诗班,净化精神。当曲子本身足够出色,而演奏家也同样优秀之后,就能出现类似的效果。”   “这种魔物是人们负面情绪衍生出来的东西,当快乐的力量足够大的时候,咒灵自然也不复存在。不过我的了解也不是很多,本职工作还是音乐创作。”   肖邦的这点可怜的里世界知识,还是贝多芬强行灌输进来的呢。   大音乐家认为,作为他们争取话语权的武器,每个浪漫社的成员都必须对此有所了解。肖邦也确实达到了“了解”的程度而已。   “但是要达到这两个条件非常不容易,即便是孕育出古典音乐的欧洲,也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拥有这种力量。于是又衍生出了两种情况:一种是强烈的个人风格让音乐家和某些音乐、某些人群特别契合,这一类的音乐家通常都被贵族供养,成为某个大家族的音乐家。”他们也是所谓的主流音乐家,身处的立场使他们天然就附庸贵族。   “还有一种则是浪漫社这一类。不想放弃音乐创作和演奏的自由,在音乐性和创作性上更能贴合大众精神,能从更广的范围达到驱魔的效果。”   浪漫社内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能力,拥有的人同样不是长期能保持这个状态,比如肖邦沉寂的两年里,可以说是完全被巴黎的特殊机构放弃。   在这种情况下,拥有这种力量的音乐家,自然被视为稀缺资源。   因为狗卷荆的年龄,肖邦并没有说明更深入的东西。东西方的差异让他们在对待咒灵(魔物)采取的方式有很大的区别,文化的土壤先天差别让他们很难培育出能达到肖邦这个级别的音乐家,但又特别容易产生特殊职业的人。   如果小荆……   不。肖邦坚信,未来的狗卷荆肯定能达到这个程度,所以才更要在还不够强大的时候谨言慎行。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音乐比赛是音乐节宣传的手段,其实它更深的用途是筛选那些有资质的孩子,算是贵族提前的投资场所。”肖邦不得不撕开这个世界真善善美的一角,露出内里的现实,“如果你过早的暴露出这种驱魔的资质,我担心……”   狗卷荆率先拉过肖邦的手,修长有力的手已经和他老师的一样大了,即将16岁的狗卷荆显露出他不符合年龄的可靠,“没关系的,老师,我明白。”   某种程度上,肖邦确实松了一口气。   “抱歉小荆,比赛前跟你说这些话。”投入程度非常影响音乐的表达,肖邦也担心因此打击到了他。   狗卷荆却不那么想:“我很高兴老师告诉我这些。”   “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放在俄国早就可以结婚了。”   肖邦沉重的心情也被他逗笑了,“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孩子。”   “去享受比赛吧小荆,听听同龄人的琴声,听听世界不同的音乐,那对你来说会有很大启发。”   狗卷荆又问:“那老师,你会出席比赛吗?”   肖邦被小弟子的眼神萌到,他许诺:“如果你晋升到决赛的话,我也会到场的。”   “那我等着老师来!”   从未获取过相关情报的甚尔也在竖着耳朵听,有关顶级音乐家的相关情报被西方的高层封锁已久,日本根本获取不到准确情报。肖邦透露的这些东西,他转手卖出去就连政府也会来争抢。   专注过头一不小心就被两师徒的歪腻灌了一耳朵,把黑猫恶心得够呛的。   它打了个寒颤,默默离着两师徒远点。 第66章   巴黎国际钢琴大赛全程将会持续近一个月, 首先要举行的是预选赛,从符合资格的300人里选出80人,淘汰率高达73%。这一轮每人选曲6首, 持续时长约40-45分钟,过早或者过晚结束都会成为扣分点。   评委将从准确性、技术性、表达性、音乐性四个维度考虑打分,每个维度还有细分,最高25分。预算赛最主要的评分维度在于前两个。预选赛的晋级不仅是晋级那么简单,还会影响评委的印象和往后钢琴的选取问题, 不同品牌的钢琴对音质的好坏也会有影响。   所以音乐界流行神童出道不是没有道理的, 起码活跃的神童在这个时候就占了印象分, 评委在打分的时候也会更加慎重。音乐是一种讲究主观性的东西, 每个人听到耳朵里的感觉都不一样, 没有基础的人, 注定在评委的印象分中天然吃亏。   基本上参加巴赛的都有一定的听众基础, 像狗卷荆这种以巴赛这样的大型国际比赛作为出道赛的才是少见。   谁见了不说一句胆大才艺高。   除了浪漫社的人。   他们约好了一起听小荆在国际舞台上的登场演奏。   预算赛一共8天, 狗卷荆的顺位第五天, 前面四天他准备每天都往巴黎爱乐大厅听听同龄人的钢琴。   第一次来, 狗卷荆望着它久久不能回神。   巴黎爱乐大厅,全球数得上号的音乐顶级殿堂,采用合金钢和玻璃为主要建筑材料,以它的超现代建筑设计出名。特殊的建筑外观令狗卷荆大开眼界, 内部的设计更是独特,狗卷荆观察了一下它的声控设备, 大概只有艺术之都才有这样的魄力建造这样特别的音乐厅。   巴赛这样的大型赛事, 即便是预选赛都有80%的上座率。   巴赛的开场是法国本土音乐家的苏菲·奥梅索, 金发女郎上场就获得了大量的掌声。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现场聆听同龄层弹得钢琴。   苏菲·奥梅索, 富有法国气息的旋律和技巧, 繁华的美丽之下隐藏着独特的坚韧气场。中间发生了礼服吊带断裂的小事故,但她快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并稳住到了最后一刻。   反倒是现场的观众那点小骚动停不下来,担忧的、不怀好意的……站在后排的狗卷荆甚至听到有记者兴奋地说这是一个好的新闻点,从她的表情看来也不是什么正面新闻。   明明各个衣鲜亮丽,在这种场所之中也尽显人性丑态的一面。   狗卷荆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比赛场上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故。   正是因为这样,台上的女郎才显得更为夺目坚韧。   但接下来的参赛者就没那么坚强了,从晕倒到翻车,弹奏中途突然失声痛哭……各种各样的情况让狗卷荆看见了赛场事故的多样性,崩溃的参赛选手将比赛的紧张感拉满。   这才是芸芸众生。   像李斯特那种人越多越开心的钢琴疯子才是少见。   一连几天的观察,也还是让狗卷荆发现了几个值得关注的人。   比如同样来自日本的雨宫修平,雨宫大概是标准的乐谱派人物,对乐谱的执行力非同寻常,严格按照作曲家的要求进行,是贝多芬这一类作曲家比较青睐的演奏者。还有中国的庞威,独特演奏方式让人印象深刻,痛苦、愤怒之下的带来的窒息感,在所有参赛选手中独树一帜。狗卷荆觉得如果按照肖邦的说法来算,庞威是最有可能突破的人。   其他还有像法国的苏菲、波兰的雷夫·斯曼诺夫斯基、卡罗·亚当斯基等人,在钢琴技术上都明显比其他参赛选手好一截。   预选赛说白了只是参赛的门槛而已,评委这个时候主要考虑的考虑参赛者的基本功底,不过根据比赛的要求对高低有所区别。顶级如巴赛,对参赛选手的技术要求自然也在顶级。   在巴赛,预赛就已经能分出来第一梯队和第二、第三梯队。   狗卷荆终于知道神童为什么吃香了。   比赛第五天,狗卷荆上场。   少年把甚尔拉过来给他绑头发,高大的男人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与众不同的身材让所有人都自觉远离了狗卷荆。   甚尔怀疑他就是要这种效果,才硬是把他拉过来。   “第几个上场?”   “第四个。”   “听起来可真不幸。”上午的最后一个,正好是听众和评委最疲惫和饥饿的时候。甚尔没来过也知道,这个时间点必定有不少听众和记者退席,对参赛选手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狗卷荆不太在意,摇头晃脑甩了甩头发,就像猫猫甩起大尾巴,确定头发不会松之后,满意的对甚尔微笑。   人形大黑猫无形被他噎了噎。   “谢谢甚尔,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狗卷荆确定好装束之后就走进准备的后台,剩下甚尔一个站在门口。男人的表情像爪子被水泡过的大猫,几经转换之后定格在了黑脸的表情上。   挂着这么一张臭脸,甚尔走向了演奏厅。   宽阔的比赛后台仅仅有几个人,每个人的情绪都相当紧绷,让后台像是干柴一样,只要稍微一点火星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狗卷荆就是那点火星。   他的头发没有苏菲那位法国人那么耀眼,偏浅的金色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更加浅淡,却牢牢捉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明明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却没人觉得他好亲近,反而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在这种环境下,嫉妒、愤怒、厌恶等情绪宛如烈火燃烧,从火里爬出来的不是浴火重生,而是丑陋的低等咒灵。   狗卷荆心里叹了口气。   把产生咒灵的这种实力用在弹琴上,还有什么曲子能练不好?   少年目送他们一个一个上台,直到最后剩下他。   预选赛,在他看来真的没什么好紧张的。   ……   松田幸久*是日本留法的指挥家,从大学开始就在法国留学,毕业后在各个乐团中跟着各种各样的指挥家打下手,前两年当选R管弦乐队的常任指挥之后,才算事业的真正开始。混迹法国多年的松田深知这里的竞争激烈,因此他现在小有名气了,也没有放松过在音乐方面的观摩和学习,大家的音乐会、重要的音乐比赛,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前往。   像是巴赛这样的大型赛事,他更不会缺席。   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只是预选赛的第五天,怎么还是这么多人?”   松田进入到演奏厅的时候都被吓到了,上座率几乎百分之百不说,后面还站满了一排记者,他认出来了好几个大报社的人,不是重要音乐家出席的场合,根本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还有一群拿着格格不入长镜头的记者,总让人觉得是不是哪个名利场的人跑错了地方。   和他一起来的朋友早有所料:“因为今天那个让大赛破格的选手正式上场了,上次巴赛的破格还是几年前的事?二十年前还是二十五年前?”   “是齐默尔曼大师那届。”   “对对,可惜和查尔斯·奥克莱尔*大师撞上了,不然他还能成为巴赛最年轻的冠军呢。”   “奥克莱尔和齐默尔曼大师也是这一届的评委,所以现在是……”   他的朋友:“时隔多年之后,前头又空缺了两届冠军,难道你就不期待奇迹的诞生吗?还有很多人是故意来挑刺找茬的。”他翻开了节目表,“哇,这少年长得可真好看,他这个月才刚满十六岁,这照片放在时尚杂志都毫不违和,年轻真好,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今天好像多了些没见过的媒体,都是冲着他来的吧……”   朋友的嘀咕松田没放在心上,他反而有点担心起这位名为狗卷荆的少年。   脱离了日本古典音乐界直接在巴赛上出道?   熟知日本音乐界封闭的松田都感觉到了紧张,希望他的实力足够让所有流言蜚语闭嘴吧。   松田为他的同胞祈祷。   在这种万众瞩目之下,少年踏上了舞台。 第67章   狗卷荆从后台通道走上来的时候, 站在最后的记者们快门响成一片,听众席间也响起了一片小小的惊呼。   这个年纪的狗卷荆, 个子不高,金发绿眸,自带一股仿佛来自森林的清纯透彻,当他站上舞台时,就像从神话走进现实,惊艳了所有听众。   松田都担心这样过度的热情会影响到少年,但对方看起来却非常淡定,步伐不急不缓, 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过多放到听众席上来。   他的朋友都赞道:“虽然还不知道他水平怎么样,但这个年纪有这个气度,真的不得了。”   新人上台有多少人没有心虚气短、头昏脑涨的毛病呢?就算是松田幸久,有重要人物或者大报社记者出场的时候, 到现在仍然会紧张不已。   他看着狗卷荆走上舞台, 缓步到舞台中央, 钢琴旁边。   所有参赛选手都是一身黑色的西装礼服, 不知怎么的, 他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狗卷荆浅金色的头发在暖色的灯光底下呈现一种耀眼的颜色, 比这金色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含笑的眼眸。   一种无形的气场从台上的少年身上传递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这一刻,真的很难想象他刚满十六岁,并且第一次站在国际的舞台上。   到底在音乐厅,大家很快就停下了这些杂念, 克制自己的掌声, 注视着灯光之中的少年坐下, 待他整理好礼服外套, 屏气凝神望着他的手指落到了钢琴的黑白琴键上。   第一个音就让松田吊得高高的心脏落下。   什么紧张、什么担忧, 松田幸久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真的是和上一位选手是同一架钢琴吗?松田恍恍惚惚地想。   预选赛是没有钢琴选择的,不论之后怎么样,在这个阶段都是同一起跑线。这也造就了很直观的差异,同一架钢琴,好的或许千篇一律,坏的必定一目了然。   但——   也不至于……   松田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狗卷荆蛮不讲理的音乐拉住,他像是思维停顿了一样,很难再思考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下一首,肖邦练习曲Op.25 No.11。*   这首曲子又叫《冬风》,讲究气魄,在力度和速度上的要求非常高。开头是静谧甚至称得上柔和,但到了主体部分,那种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的气势,需要演奏者的艺术功底达到一定程度后,从整体把握住才能呈现得出冬风中的呼啸。   狂风大作,也有停歇的片刻,并不意味着这一秒风停了,只是因为下一波更剧烈的风即将到来。   哪怕松田早就拿到了节目单,也很熟悉曲子,但当狗卷荆的音落下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到了惊雷劈在了头顶,他忘了这里是演奏厅,也没那个空余去关注其他人,整个人呼一下醒了,冬风裹挟风雨而来,就在眼前吹过。   《冬风》不长,怎么弹也就3分半的时间,当他停下时,松田幸久恍然经历过了一个西西伯利亚的冬天。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刚刚的几分钟里,他的呼吸急促,直到现在才有意识地放缓。   不到四分钟的时间。   他再三看表确定。   他听到他的朋友说话:“……可怕,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恐怖的吗?”   松田才迟钝地想起来之前自己担心的问题——为什么他不在日本正式出道?   现在不用谁来说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到了这个级别,何必浪费时间碾压菜鸟、打击新人。   少年天才。   到底谁把他藏到现在?   当少年下一首曲子再度响起的时候,松田的脑子被再一次清空了。   整个午餐时间,松田都没有从狗卷荆的演奏中回过神来,他的朋友似乎也同样心不在焉。   “回去吧。”   “啊?”   “现在让我听,我也听不进去别人的演奏了。”   40分钟的演奏,一共6首曲子,松田感觉自己就像脑子里打了一场暴风雨,把他打得乱七八糟,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静,让自己能整理出一点思绪。   他咬牙切齿憋出一句话:“评审应该把他压到最后一天最后一个的。”   想想要是自己上场比赛前,先遇到了这样一个怪物……   今天上午的选手真是幸运。   松田恍惚升起这么一个念头。   也确实如他所料,有了狗卷荆这个不可用常理判断的怪物之后,下午的选手犹如被霜打过茄子,预选赛连环车祸,惨不忍睹,简直就是巴赛开赛一来最糟糕的一个下午。   音乐比赛不仅是对个人在钢琴上修炼的考验,也是对意志力、心态的考验。对于心态不行的人,光是站在赛场就忍不住腿软,扛不住压力的,注定未来也无法面对媒体责难的难关。   当然,只是狗卷荆这道关,比其他人的稍微要大那么亿点点罢了。   如果说,面对已有名气的雨宫、庞威还有点心理准备,那么狗卷荆就是毫无准备的滔天巨浪,把人打得人仰马翻。   在这些人当中,受影响最小的恐怕就是圈外人甚尔。   他早就经历过了猫猫捂耳的时期,在所有人恍恍惚惚退场时,男人气定神闲,漫步去休息室接人。   明明是最后一个演奏的,狗卷荆却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并赶在记者来采访之前跑了。   回过神来的记者看着空空如也的后台:“……”   出来后狗卷荆还蹦蹦跳跳先和肖邦打了电话。   波兰人显得有些惊讶:“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接受采访吗?”   “采访?”狗卷荆蹦蹦跳跳跟在甚尔身边,在外国人看来就是年龄不大的孩子,“没有采访啊,我出来的时候都没有人。”   肖邦:?   坐在他旁边的莫扎特猜到了一点,“小荆,你换衣服就出来了吗?”   狗卷荆:“是的。”   好的,破案了。   莫扎特捂着肚子笑倒在肖邦身上,门德尔松刚好在喝水,听了个大概之后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勉强吞下去之后咳了个天昏地暗。   这只能说是个大乌龙。   肖邦面上依旧微笑,心里不怪小弟子不懂行规,却为记者轻视的行为感到不满:“没关系,这样就很好。”   “以后他们就知道,会在后台出口等你了。”   背后笑个不停的门德尔松和莫扎特笑得更大声了。   一般来说巴赛和相关的媒体都有关系,他们对于热门选手的追捧不啻于明星,像苏菲那样的本地明星,在她演奏过半的时候,记者就知道要去后台出口提前占位置了。当然也有毫无名气的选手,因为表现平平,就在站在后台也等不到镁光灯的关注。   就算这样,大家一般也不会直接就走了……   不过,做老师的偏心起来,记者又要到哪说理去呢?   ……   最后的两天预选赛,比起前面几天就显得平平无奇,预选赛似乎就这样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难熬的日子过去之后,开幕音乐会总算能让他们这群评委能休息一下了。   为了让观众和评委提起兴趣,预选赛的热门选手都是分散分配的,基本保证每一天有2-3个人,分散在上午和下午的时间,中间插入明显实力不够的选手,方便评委的休息和辨别,否则一连几天,每天从早听到晚,谁都撑不住。   即便如此,300人的演奏停下来,能让他们记住的也就几个人。   每个评委在开赛之后心里基本上有杆秤,哪些人是来混大赛经验的,哪些人是必定入决赛,还有哪些是在待选区间的。   但所有的这些,都建立在现场表现之上。   小赛事还有被资本操控的可能,到巴赛这种基本用艺术之都的公信力作为背景的大赛,除了现场表现的音乐性之外,就很难考虑其他了。   尤其是今年出了一匹黑马——   “最后两天听得我够呛的。”   “后面的几个种子选手,是被打击到了吧?”   “那个水平,明显已经和其他人拉开一截了。”   “你们谁知道他的老师是谁?这可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能教出的学生。”   “到底谁把狗卷荆安排到第五天的?”法国钢琴家,曾经的巴赛冠军查尔斯·奥克莱尔难得参与讨论,他趴在桌子上不想起来,“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冬风》,真是把人的什么想法都统统吹飞了。”   齐默尔曼*哈哈大笑。“他的肖邦确实有意思。”   “他本人也很有意思。”奥克莱尔顽皮笑起来:“听说他演奏之后就跑了,这边的记者到现在都没找到他的资料。”   齐默尔曼也憋着笑。像他们这样的人,苦于记者口诛笔伐时间已久,见他们吃瘪,难免幸灾乐祸。“不过他们说得对,这样的孩子,不可能是自己练出来的,他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厉害的老师,听那个手法,不是巴黎人就是波兰人。”   “我想不出来会是谁。”奥克莱尔摇摇头,“要是我认识的圈子,这么厉害的弟子早就忍不住拿出来炫耀了。”   “这就让人很好奇了。”齐默尔曼笑容玩眛,“只能寄托于我们的记者朋友们能给点力。”   奥克莱尔婴儿蓝的眼睛露出沉思,“那孩子的推荐信是谁写的?”   “我记得是美奈子桃平和滨井美沙。”   “那看来是没什么线索了。”奥克莱尔叹了口气。   反正和休得列杰曼那家伙没有关系就够了。 第68章   巴赛预选赛之后公布的名单, 才算正式的参赛名单。狗卷荆在组委会的通知下提交了一堆早已准备好的资料,然后在官网上看到了自己的介绍。   对比其他人留言少少的介绍主页,狗卷荆看到了自己下面不断增加的留言——   “好漂亮!”   “我太喜欢你了[心][心][心]”   “美丽的少年”   “和我结婚吧!”   除去这些看脸党之外, 狗卷荆翻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几条提及他演奏的评论。   他心塞塞地把评论关了。   因此他不知道, 后面的粉丝逐渐统一, 给他起了个“精灵小王子”的外号。为什么是小王子?因为狗卷荆本来就是最小的参赛选手,加上亚洲人格外显小的外表,自然是小·王子。   长得太好的负面效果显现,坚强如狗卷都没忍住打电话给库洛里多抱怨,   他似乎又从大狗卷变回了小狗卷, 陷入了“比起我的才华,大家更关注我的脸”的天才常规烦恼。   库洛里多一边听一边忍笑。   库洛里多十几岁就站在了魔法巅峰, 他们从来没有关注过他的脸, 所以大魔法师此时此刻只觉得——好新奇。   举世无双的魔法师旁敲侧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反手给狗卷荆灌进去一碗鸡汤:“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就没有人会再关注你的外貌了。”顺便又告诉了他一个小八卦:“肖邦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烦恼, 后来……”   狗卷荆的好奇心被吊起来。   “后来用他的音乐把所有人的脸都打了一遍, 然后又把他们统统变成了听众。”库洛里多笑眯眯隐瞒下了部分事实。   身材瘦弱又先天不足的肖邦,哪怕在创作上的天赋无与伦比,也被嘲笑过钢琴“弹得像个小女孩”。   “继承你的师门传统,用你的音乐魅力,把那些只会看脸的人都俘虏过来吧。”   狗卷荆觉得前后有哪里不对, 但踩进了库洛里多的逻辑陷阱里,又搞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在库洛里多身边听得清清楚楚的可鲁贝洛斯,心里叹了口气。   从小被忽悠到大, 小荆真的没一次跳出过库洛里多这个坑王的坑。   这两师徒絮絮叨叨了一个晚上, 就迎来了巴赛的第一轮正式比赛。   这一轮的比赛将会从80个人中挑选出30人晋级到第二轮, 同样是每人40-45分钟的演奏时间,并且限定比赛曲目。狗卷荆在官网上面翻到了自己的比赛时间,是第一轮的最后一天。   他又去看别人的比赛时间,跟甚尔抱怨道:“狡猾的比赛方,夺冠热点都分散开来了。”基本上上午一个,下午一个。   甚尔才不关心这个呢,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心里盘算的是明天小鬼出门他要事先躲到哪里。   什么钢琴比赛,跟他有什么关系。   狗卷荆并不知道的是,在第一轮比赛名单公布的现场,几乎所有的记者都在四处寻找他的踪影。   记者:狗卷荆呢?你们有谁看到他了吗?   他直接查官网,并没有到现场。   于是等他第一轮比赛的第一天,步入比赛现场,经过以雨宫修平和卡罗·亚当斯基为中心的两个采访圈时,两边外围的记者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转变目标。   “狗卷先生!”   当狗卷荆转头的时候,几个话筒已经伸到了他面前,后面是十几个镜头在咔嚓个不停。“请问预选赛您的感觉是怎么样?”、 “您的《冬风》引起了乐迷的广泛关注,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吗?”、“第一次踏上国际音乐比赛,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一堆法语问题扔过来,狗卷荆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他后悔今天没有把威慑性武器甚尔逮过来了。   没有事先准备,狗卷荆只能临场发挥,挑挑拣拣回答了一些问题,最后为了躲避记者,不得不躲到洗手间里。   “啊……”然而洗手间里已经有人了。   先呆在这里的波兰人,卡洛·亚当斯基先笑起来,波兰人特有的冷淡气质,在他这一笑之下冲淡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个开朗活泼的男孩样子。“你也是躲记者躲到这里了吗?”   相同的遭遇让他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狗卷荆没有拒绝他的善意,坐在了他旁边,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来的时候突然这样,把我吓了一跳。”   同样是采访的重点,已经被记者包围许久的亚当斯基捧腹大笑,“我可是听说了,你让记者连续两次走空,预选赛的表现又那么出众,自然会被逮着不放。”更别说外表这个特别加分项了。   据他所知,已经有不少时尚品牌准备向他投橄榄枝了。   时尚圈距离音乐圈并不遥远,看似高冷的古典音乐圈非常适合史上大牌塑造形象,所以一线二线的音乐家们身上通常都有一两个代言。   狗卷荆发出了一个疑问音。   他的表现倒出乎了亚当斯基的意料。他的想象中,狗卷荆应该是冷淡如庞威的那类型人物。   这可真是……意外。   “你好,我是卡洛·亚当斯基,波兰人。叫我卡洛就好。”   狗卷荆望着他,心里判断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才握上了他伸出来的手,眉眼一弯,“你好,我是狗卷荆,日本人。你叫我小荆就好。”   “今天上午是你出场吧?”少年回忆了一下出场名单。   说到这个,亚当斯基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所以我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紧张,完全没有心情面对记者媒体。休息室又有摄像头,只好躲进来这里了……是不是很逊?”   狗卷荆反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可不觉得我很逊。”   反应过来的亚当斯基笑了,“是了,你也是躲记者躲进洗手间的人。”   因为对方表现得太普通,亚当斯基心里轻松了不少。   亚当斯基在波兰是街知巷闻的音乐新星,被众多媒体追捧,不自觉就背上了偶像包袱,这种包袱有时候是动力,有时候也是负担。   “其实我预选赛的时候就很紧张,这是我参加巴赛最后一次机会了。报名之前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连正赛都进不去怎么办,但是真的入选第一轮的时候,又开始忧虑要是我第一轮被淘汰了怎么办……”   卡洛·亚当斯基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舆论压力,他几乎能想象中要是巴赛挑战失败,回到波兰他要面对什么样的评论和质问。   狗卷荆一眼就看穿了关键:“但你还是来了。”   “是啊。”亚当斯基有些自嘲地说:“因为我知道,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后悔。然而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26岁的年轻人而已。   对方怎么办,狗卷荆不知道。他只确定了,自己身上大概真的有“让别人倾诉”的buff。   这种心情真的是可以跟陌生人倾诉的吗?   狗卷荆对自己发问。   既然对方问到了,他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比起这些,更重要的不是接下来你的演奏吗?”   “我来这里是为什么,我选这些曲子是想表达什么,我想告诉你们什么……之类之类的。”   “这种时候,钢琴才是最重要的。”   想起昨天报纸上对他铺天盖地的赞美,亚当斯基惊讶地望向狗卷荆,年纪比他小十年的少年,身上有一种惊人的沉稳。   “你还真是,”他想了个形容词,“令人惊讶。”   “我终于知道你的钢琴为什么这么……要怎么说呢,霸道!对,就是霸道!”   自认为自己的钢琴和肖邦老师一样温柔的狗卷荆惊呆了:“霸道?”   “不由分说地就把别人直接拉进你的钢琴世界里面!”亚当斯基抓到了灵光一闪的点:“虽然弹琴的技巧和方式有波兰和巴黎特色,但是这种钢琴,我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听李斯特大师钢琴的时候!”   如果狗卷荆是一只猫,这个时候他的尾巴就炸了。   幸好对方这个时候并没有注意他,“但是这样,这样非常好。”   “说得也是,你才是对的。”比赛前的紧张让他陷入了某种魔怔的状态,“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不是我的初衷,明明音乐才是我的信仰,将我的信仰传达出去才是我参赛的最初目的!”   此时,要求选手进入等候室准备上场的广播响起,已经完全换了一个精神面貌的亚当斯基站了起来,他弯腰给狗卷荆一个拥抱,“谢谢你的提醒,小荆!真的太感谢你了!”   “我们下一轮赛场上见!”   狗卷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热情的人,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赛场上见。”   现在的卡洛·亚当斯基充满了表达的欲望,恨不得立刻就坐在钢琴面前。“小荆,我会很期待你的钢琴的。”   狗卷荆眨眨眼,惊讶发现亚当斯基跟之前躲进卫生间的时候判若两人,充满了自信走了出去。 第69章   卡洛·亚当斯基的表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作为出道极早的波兰明星,所有评委都对他的音乐有所接触过,对他的音乐风格和水平也有一定的了解。   不少评委对这位一直在舆论风口的钢琴明星并不太满意, 风头出得太尽, 就会让人觉得喧闹烦躁,过于浮夸。亚当斯基的曲风也确实偏向华丽,就更让这部分评委觉得不对口了。   但是今天,他的这种华丽风就落到了实处。   “风格改变?声音比之前踏实了不少。”   “依旧华丽, 却少了一些浮躁。”   “之前还担心他和这首曲子的主题不符, 今天听起来居然很不错。”   评委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并直接反应到了他们的评分表上。   狗卷荆站在后排,为他这位新认识的朋友鼓掌。   预选赛的时候, 他仅仅让狗卷荆留下了一点印象, 但现在的亚当斯基,让狗卷荆享受到了他的音乐。   虽然只是刚开始的一点点蜕变,就像雏鸟刚刚把它的蛋壳啄裂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 证明了他自己的音乐风格要开始萌芽了。   狗卷荆定定地望着台上的波兰人,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听滨井美沙弹钢琴的时候。   全情投入的样子,尽情表达感情的样子, 令人心生羡慕。   ……   上午结束,狗卷荆要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采访区, 不知怎么的脚步换了个方向, 又走进了卫生间。   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亚当斯基的熊抱。   波兰和俄国都是斯拉夫人的地盘, 所以称他的拥抱是熊抱, 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   “太好了, 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亚当斯基相当高兴。“我们果然很有默契!”*   狗卷荆对他的热情真的是无所适从。   肖邦也是波兰人,他就没有这种自来熟,熟到三分变七分的本事。   “走吧,今天我请你吃饭!我知道巴黎有几家不错的餐馆,我猜你一定喜欢的。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回来听其他参赛选手的钢琴。”   “今天太高兴了,我好久没有这样享受钢琴,这种感觉果然是最棒的!”   亚当斯基自顾自说完,末了才想起来问一句狗卷荆:“抱歉,我忘了问你的意见了,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这跟狗卷荆的安排也差不多,他颔首道:“如果你能给我介绍餐厅,那真是太好了。”   亚当斯基露出灿烂的笑容。斯拉夫熊大觉得,他新认识的朋友性格真的太好了。   他们在一起,就难免聊到了音乐和比赛。   预赛还只是看技术功底,到正赛的第一轮除了基本功考察之外,还会考虑演奏者本身音乐性上的表达。   这一块就涉及到了评委的兴趣爱好和习惯,完全是狗卷荆的知识盲区。   亚当斯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非常吃惊,因为大家冲着奖台来的,除了会把音乐练好之外,多多少少会考虑评委的喜好因素微调。   “你……”亚当斯基斟酌了一下话语:“你参赛的目标是?”   狗卷荆回答:“决赛。”   “我以为到你这个水平,应该是瞄准冠军去的。”亚当斯基很吃惊。   说来还有点荒谬。   15岁破格参赛的选手,比当年的齐默尔曼还要夸张。齐默尔曼当年也是神童出道,在参赛之前就有大大小小各种演出基础,即便15岁破格参赛也给人一种情理之中的认知。但狗卷荆完全就是巴赛出道,在这之前的演出就是一张白纸,没有人能估测他的最终名次——直到预选赛登台。   听过了他的演奏之后,亚当斯基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可以去争夺领奖台最高的位置了。   而且巴赛的组委会也隐隐透露出这种意思。   身处的环境和经历注定让亚当斯基在面对媒体和大赛嗅觉更加敏锐,看官方的媒体报道,察觉到了巴赛希望把狗卷荆塑造成一代明日之星。   一个比赛,比起冠军,更重要的是捧起一个明星。   他身上的爆点实在太多了——国际比赛的空白、破格参赛、巴赛出道、轻灵如精灵的外貌,最重要的是预选赛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   作为“明星”来讲,狗卷荆已经具备了非常优厚的条件,不论对于他还是对于巴赛。   只要他在第一轮也能保持这样稳定强大的发挥,亚当斯基相信他会成为巴赛的明星,就像当年的齐默尔曼那样。   狗卷荆本人的态度比亚当斯基还要放松:“我老师给我的任务是来多听听别人的声音,所以我想撑到最后。”他隐瞒了肖邦会出场的原因。   到目前为止,狗卷荆和肖邦的师徒关系仍然是保密。   肖邦身处的环境太复杂,曝光了对谁都没好处。   亚当斯基目瞪口呆。   他意识到了层次的差别。   谁会用国际顶级大赛来让小孩出来“听听别人的声音”?何等奢侈的行为!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的老师根本没把巴赛这种级别的比赛当成一回事,他们的目标在更远更高的地方。   少年呢,他自己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吗?   有的,但他对此没有很清晰的概念。一直以来都是独自练琴的他,公开演出的时间都少,对于音乐界更内部的这种等级划分更是一片空白。对他来说,钢琴就是钢琴。有人听他的琴很好,但是没有听众,他自己跟钢琴一起也会很快乐。   肖邦说让他来,他就来了。   带着一只猫,迈出了国门。   亚当斯基望着狗卷荆的脸,叹了口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实力强得不像话的少年根本就是家里刚刚让出门游历的精灵,天然带着一股纯粹和天然,漂亮乖巧得不像话。   真是让人嫉妒不起来的家伙。   “听了这么些天,你听出来什么了吗?”   狗卷荆沉默了半晌:“大家的想法和解读都很不一样。”   “哈哈哈……”亚当斯基大笑,真的只有刚刚出门的乖宝宝才会有这种想法,“这是当然。比如我,我因为很喜欢肖邦大师,曾经花了两年的时间,顺着大师学生到成名这一段时间的路走过一遍,华沙、维也纳、英格兰、苏格兰,一边旅行一边演出,这一路上让我对肖邦大师的音乐有了很不一样的了解。”*   “如果什么时候能现场听一次就好了。”亚当斯基叹了口气。   狗卷荆眼神微动,试探问道:“买不到票吗?”   “前几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现在还好一点,还有抢票的机会。以前像李斯特、肖邦、门德尔松这些音乐家的门票,全都被经纪公司封锁了购票渠道,根本不对外开放,没有身份的人,就算有钱都去不了。”   他自嘲一下:“你别看我现在好像很风光,实际上并不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如果不是遇上了拉哈艾尔老师,说不定你只能在贫民窟里找到我了。所以只能利用媒体和比赛才不断打通向上的渠道,就算这样,往前几年我就连购票都没资格。”   这些说起来称得上羞耻的过往,亚当斯基面对狗卷荆却能很顺利的以这种略带自嘲的口吻说出来,对方也不大惊小怪。   没有鄙夷和同情真的太好了。   难得遇到投契的人,他可不想看到对方脸上出现这些东西。   联系自己获知的情报,狗卷荆又问:“能买到票的都是浪漫社的成员吗?”   亚当斯基愣了愣,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真的是。”   被他这么一提醒,波兰人突然感觉好像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他聪明地及时止住话头,把话题挪回巴塞上:“明天就是第一轮的最后一天了,你明天加油!”   狗卷荆点头那个乖巧的样子,让他很想伸手摸摸头。卡洛·亚当斯基嘱咐道:“明天记得晚上还要去音乐厅,所有选手都会在现场的时候,你太特立独行很不好。”   少年点头。   “不太会对付记者的话,可以微笑或者往我这边靠。”一旦发现这匹巴赛黑马的真实性格之后,亚当斯基就开始担心:“还在音乐厅他们不会很过分的,但这个时候不能再躲进卫生间了!”   “好。”   应得爽快。   亚当斯基更不放心了。 第70章   “真令人期待。”   “可惜预选赛我没在现场。”   “如果今天还和上一次发挥的一样好……”   “妈妈, 今天还能见到精灵王子吗?”   亚当斯基从后台出来入场的时候,就听到了听众们的讨论声,突然杀出来的狗卷荆几乎屠杀话题榜。   巴赛不只是音乐比赛, 还是投资场和造星运动。   同样是这种造星运动造出来的“星”,亚当斯基再清楚不过。   他注意到比赛的选手基本上都来了, 看来真的是被当成了夺冠有力的竞争对手。   希望他能扛住这种压力。   亚当斯基对新朋友不由感到担心。   事实上,如果他再了解狗卷一点的话, 就会发现完全没有这种必要——从小就因为相貌被过分关注的少年, 早就习惯了人群中的视线, 如果有熟人在身边的话可能还会演一演,然而现在人在国外, 除了亚当斯基之外他谁都不认识, 那点伪装就省了。   少年独自坐在休息室的一角,其他选手与他划分出了天然界限。   既没有人跟他搭话, 他也没有主动搭话别人。   上台前狗卷荆看看自己的双手, 动了动手指。   悦耳的声音。   被触动到的感觉。   在日本演奏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为什么呢……他想起了法国美人苏菲·奥梅索, 想起第一轮跑出来的另一匹黑马一之濑海,想起庞威,最后记忆定格在那个赛场上突破的新朋友卡洛·亚当斯基身上。   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工作人员就过来提醒他准备上场。   “好的。”狗卷荆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确定亚当斯基帮他绑的麻花辫没有问题之后, 站在了入场的旋转楼梯前。   确定入场, 狗卷荆目不斜视,与上一位垂头丧气的选手擦肩而过。   走上这道楼梯, 两道强烈的灯光就照耀过来, 追逐着少年移动的身影。   底下黑压压一片, 比之前有更多的人涌入音乐厅。   他看不见人脸,却能感受到视线的汇聚,又像膜一样附着过来,却和从前有了一点不同。   期待、紧张、兴奋……狗卷荆能分辨出其中各种各样的情绪,却分不出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这一轮狗卷荆的选曲中,最重要的一首曲子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三章 ,激动的急板*。   《月光奏鸣曲》是贝多芬的尝试之作,是他从古典转向浪漫音乐风格的重要作品,也是见证了他从热恋到失恋的曲子。前两个乐章描述的都是恋爱,有愉快也有悲伤,总体情绪基调或许不够明亮,但绝对称得上温和。然而到了第三乐章,这种思绪的碰撞就激烈多了。   调性和前面的乐章依旧联系紧密,情感表达却显得冲突不断。像在暴风雨中前行的小舟,暴风雨是矛盾冲突的情绪,小舟是坚持和希望。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舟是渺小的,却不容忽视。暴风雨要表现,这只渺小的小舟也要表现,两个主题交织、对比、发展、再现……共同构成了第三乐章。   更重要的是,贝多芬在这里并没有丢掉了他一贯的昂扬和奋斗,到了曲子的最后仍然有一种奋力一搏的冲击。   除了音乐性之外,技术难度也不低。开头双手需要不断跑动,左右手的高音区和低音区的协调和音符强弱非常重要,中后段有颤音,最后的华彩*是难点。   在这重重技术难点之上表达情绪才是这首曲子最难的地方。   能进入第一轮的选手技术都不会差,所以狗卷荆在这里表现的是他对音乐的情绪表达,音乐性和技术的融合。   评委看到的就更多了。   “柔软又富有弹力的触键。”   “灵活有力的手腕。”   “激烈的旋律和分明的颗粒感……”   “音色的处理远超大赛水平,层层递进的音色就像浪潮一样。”   “音阶自由发挥的程度拿捏得十分精妙,乐句的处理也可圈可点。”   “情感表达上完全想象不到是一个16岁的少年。”   “表达也很清晰。”   众多的细节汇聚成一条曲子的溪流,每个评委都能看到溪底闪闪发亮的闪光点。   每一个评价,都证明着他的印象分在不断往上。   一点一点地爬上了那些成名选手同等的位置上。   奥克莱尔则想得更多一点。“这部分的处理手法让我有点熟悉……到底是谁……”   但听众对狗卷荆的实力只有一个认知,当少年的手在黑白的琴键上腾飞自如,眼眸半阖,落在听众眼里,形成一个美的印象。   他们都被这一刻的美所俘虏。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   浪漫社的人聚集在一起看这一轮比赛的直播,刚开始贝多芬和李斯特还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从狗卷荆的第一个音开始,大家就都不说话了,直到最后一个音结束,他们这些坐在屏幕前的人,竟然也不由自主的为他鼓掌。   直播中现场的人足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开始的掌声稀稀拉拉,到最后才逐渐热烈起来,几乎要穿透收音器传达到他们这里。   “谁给他做的造型,也太好看了!”颜控李斯特率先开口,夸的却不是音乐部分。   颜控二号威尔第难得附和李斯特:“简直就是托尔金笔下的精灵现世。”   强烈的光照下,少年的相貌淡化了不少,但那双眼眸和金发的明艳颜色残留在视网膜中,烙下他们关于美的刻印。   门德尔松偷笑:“啧啧啧,小荆长大了技术更好了,弹《月光》把那种冲突矛盾表现得很好啊。看来他这次的优胜者音乐会很难熬了。”   他深信不疑狗卷荆会拿到巴赛的前三甲,拿到名次和特殊奖的人都会参加之后的优胜者音乐会。那可不是普通的音乐会,巴黎市长主持,多国高层参加,还有各国贵族就更不用说了,直接把音乐会无缝对接到外交和名利场上去。   希望少年不会被谁拐走了。   一直没孩子的大家长贝多芬有些忧虑的蹙起眉头。   莫扎特笑嘻嘻地说:“该来的总要来,这么好的音乐,难道不应该让全世界都来听听吗?”   一句话说道了贝多芬的心坎。   肖邦是他们之中最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小荆长大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也该开始面对世界了。”   “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的。”   莫扎特:“现在都没来电话,我们的无冕之王们接连和他错过两次,看来现在小荆肯定已经在好好享受他们的招待了。”   法国的无冕之王,指的当然是那些工作积极主动的记者朋友们。   如莫扎特所料,巴黎音乐界的记者、时尚界的记者,还有从日本赶来的记者,挨挨挤挤在后台通道前,都试图抢到前排位置方便提问。   狗卷荆从后台出来的时候,镁光灯的光闪成一片,闪到年轻的音乐家不得不用手掌挡着光。   可即便这样也很好看。   强大的实力匹配上无人能敌的美貌,他就是新闻杂志新的宠儿!   ……   在这些发生的同时,评委也在后台整理评分,决定最后的晋级名单。两个小时后他们就要公布名单,这点时间对于他们来讲非常紧张。   每个评委都在交换意见,只有齐默尔曼和奥克莱尔早有决定,借机闲聊。   “第二场了,感觉怎么样?”他隐瞒了狗卷荆的名字,相信他的老朋友肯定能明白。   “不是说不好,但是他是不是有点……‘偏科’了?”奥克莱尔看着他的第二轮曲目表,下一轮狗卷荆选了拉威尔的《水中嬉戏》。   齐默尔曼的手指点了点会议桌,压低了声音提起关键词:“……浪漫社?”   奥克莱尔瞪了他一眼。   “反正他这个实力,进决赛没问题,”齐默尔曼耸耸肩,“顶多就是最终名次有影响罢了。组委会可不会自砸招牌,让他前三甲都拿不到,最差的结果,大概就是……齐默尔曼二世?”   奥克莱尔都被他气笑了,“还给自己贴金了?”   “我现在也是大名鼎鼎的钢琴家好不好?”   “这孩子可比你当年好多了。”   “所以也更危险。”齐默尔曼说:“幸好是个日本人。”   有句话叫科学无国界,科学家有国界,这个道理放到音乐界也同样适用。浪漫社和主流音乐家的对抗几乎席卷所有音乐人,包括巴赛的评委。在座的评委没有明确是那两边的人,却不代表他们没有自己的偏向和立场。就像齐默尔曼,他不是浪漫社的人,却打从心底认同浪漫社的理想。   如果狗卷荆是个欧洲人,恐怕现在就已经有人去敲他的门了。   难搞。 第71章   随着第一轮晋级名单出炉, 参赛的人逐渐减少。第一轮比赛剩下80人,能晋级到第二轮的只有30人,又是半数以上的淘汰率。   神奇的是, 对比预选赛浩浩荡荡300人的时候,这时选手之间的气氛更加缓和。   亚当斯基给狗卷荆介绍了好几个选手,热情大方的阿雷格娜还抓着他的手狂吹了一波他的钢琴, 众多肉麻的词语,和日本的记者不相上下。   “喂喂, ”亚当斯基插在他们中间,“别拿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来糊弄人啊。”   阿雷格娜:“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亚当斯基的背后传来少年带着歌剧调的声音,在他的嗓音里, 法语的卷舌都变得性感起来。   那个瞬间, 只是开玩笑的阿雷格娜真的心动了。她愣愣地说:“……你的、你的法语说得真好。”   少年抿着唇对她笑。   这、这这这……天呐!   她觉得自己肯定脸红了。   精灵在对她笑!   谁能抗得住这个!   总之,有亚当斯基作为介绍人,狗卷荆把进入决赛的十二个人认得七七八八。   第二轮比赛进行得很快, 狗卷荆依旧被安排到了最后一天。亚当斯基说这是他被重视的表现。   “庞威和你一个开头一个结尾, ”他翻了翻演出安排, “看来组委会属于的前两名就是你们了。”   “这都能看出来的吗?”   亚当斯基:“当然, 评委也是有偏好的。不明显,但是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看出一点端儿。比如……我猜他们肯定是很后悔预赛的时候把你放到了第五天。”   随着狗卷荆的名气不断扩大,单独把他安排在最后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对其他选手来说也更加友好,就算是亚当斯基,也不想跟狗卷荆前后脚上台。   还不知道自己被无形“排挤”的狗卷荆, 天天和亚当斯基一起跑去音乐厅。   第二轮比赛要说给人最大的惊喜是谁,那必定是雨宫修平。   如果说上一轮亚当斯基进步极大, 那么雨宫修平简直就是在比赛上脱胎换骨。   严格按照乐谱演奏的风格, 加上沉稳的个性, 几乎在钢琴之中听不到“雨宫修平”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   第二轮上场的雨宫,颠覆了他以往的音乐演奏风格——更加个性的表达,几乎和钢琴融为一体的流畅,那种一板一眼跟着乐谱走的呆板尽数消失,就像希腊神话中的加拉蒂亚从雕像变成真人*,整个人的音乐柔软了起来。   春日般鲜活温润的气息从雨宫的音乐中传来。   狗卷荆怔怔地望着他。   有什么东西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从雨宫修平身上呼一下吹过来,轻飘飘地落到他的心里,无声无息开始扎根。   台上的清俊少年完全沉浸在钢琴之中。   他音乐性的变化就连不懂音乐的听众都能察觉到。   “这是太令人惊讶了。”亚当斯基走出音乐厅的时候感慨,“他的音乐风格变化太大了,要不是亲眼看到是雨宫,我都不敢相信是他!”   “是的,听起来就像是……”狗卷荆顿了顿。   亚当斯基很快就接着他的话:“就像是向某个人表白一样!”   狗卷荆:“……”   “钢琴的对话!”   “太棒了!太棒了不是吗?”   亚当斯基眼神发亮,接下来的中午几乎都在和狗卷荆讨论雨宫。   能在大赛的演奏现场突破,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震撼和激励,也是压力。一直轮到最后一天狗卷荆要上台的时候,他都莫名的在意。   狗卷荆分辨着自己的情绪,却始终不明白这种情绪到底应该划分到哪个区域。   太……奇怪了。   第三场演奏会依旧有近40分钟的长度,这一场狗卷荆把之前没能弹到底的《水中嬉戏》重新带上舞台。   如果说几年前的狗卷荆还只是糊里糊涂弹了个开头,那么现在的狗卷荆已经能很清晰地分解出拉威尔这首《水中嬉戏》的技巧和情绪了。   作为拉威尔学生时代的作品,也是他继承古典主义同时发展印象主义音乐的代表作,《水中嬉戏》以古典的单乐章奏鸣曲式写成,采用了大量的和声、织体、音区、力度的变化等印象派技巧,整体就像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溪,洋溢着奔流的诗情画意。   曾经狗卷荆弹奏开头一部分时,不得不用各种技巧来弥补手掌过小的问题,现在的狗卷荆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完成这一点。   那种水雾感消失,形成更清晰的明快的节奏。   刚开始是水滴,第一主题是水从泉眼当中叮咚欢快冒出,到了第二主题它们将会奔涌着汇入小溪。这里五声调式的性质,有时是左手弹奏,右手辅以“水滴”般的伴奏,有时是右手演奏,左手不断以流动的分解和弦陪衬,恰似水滴汇集成泉水过程。   这个时候是活泼、灵巧,像水滴精灵呼朋唤友,大家手拉着手一起奔赴光明未来。   当演奏来到乐曲的展开部,喧闹的水声更加热闹,似乎小溪逐渐汇聚,奔涌向悬崖形成瀑布,这个过程不可怕,充满了冒险的快乐。   作曲家在这里利用新奇的和声琶音音列,通过层层递进到更高音区,加快速度节拍、增强音量等手法来不断增加音的紧张感——最终将乐曲推向了高潮。到这里再用一组激烈的震音和弦,以刮奏的手法一下又将音区从最高拉回最低,就像激流的水奔涌到了悬崖边,喷涌而出形成壮观巨大的瀑布,啪的一下再从最高处落下,水滴从水流中分离,啪的碎成一滴滴更小的水珠,再次重新回到水中。   紧接着重新回到第一主题重现,插入华彩。华彩在高音区要以极弱的音量演奏出透亮多彩的音色,从六连音到七连音,从极弱的三个p提升到极强的三个f,生动描绘水流奔腾跌宕。   拉威尔写的时候将旋律拉得极为广阔,细节处又彰显出精雕细琢的,利用节奏和动力变换不断表现水的特点。   这些正是这首曲子最美妙的地方,也是最难展现出来的地方。   奥克莱尔笑眯眯地听他演奏,他算是发现了,狗卷荆非常喜欢这种以自然景观为主题的曲子,预选赛是冬风、第一轮是月光、第二轮是水。   但真正厉害的还是他背后的老师,结合他的年纪和气质考虑,每一首曲子都选得恰到好处,能完整体现出少年的特性同时,又更好地展现他的各个方面。   《冬风》表现他的音乐技巧,《月光奏鸣曲》表达他音乐性上情绪变化的能力,现在这一首《水中嬉戏》,则是将他声音的丰富多彩表现得淋漓尽致,强弱、层次、音色的多变……听着真是舒服。   奥克莱尔闭上双眼,光是听到这样的音乐就能想象出一幅幅画面,那只水滴精灵的一路冒险,进入溪河,经过高山和悬崖,曾经分流又最终汇聚在一起,惊险刺激但快乐,最终重归平静,再次回到它的乐园。   奥克莱尔闭眼的时候,一路聆听的齐默尔曼忽然一个激灵,他望着狗卷荆,心情有些起伏不定。   如果是……那就不奇怪了。   第二轮比赛的最后,精灵般的少年利用他华丽的技巧和变换丰富的音乐带来一场音乐的盛宴,无论是评委还是观众都享受了音乐的快乐。   卡洛·亚当斯基忍不住刷脸进入了后台,给他刚刚下台的朋友一个大大的拥抱。“小荆,你真的太棒了!我听到《水中嬉戏》的时候,眼泪都快要流下来,这是最能打动我的水精灵,真的是太美了!”   狗卷荆回抱了他的朋友,撑起了微笑。   如果是迹部景吾或者五条悟在这里,肯定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但在这的是刚认识不久的亚当斯基,波兰人还没有识穿他演技的能力。   兴致不高的少年在音乐厅一直呆到决赛的12位晋级名单宣布,成功晋级的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所有晋级的选手一样高兴和兴奋,以专心备赛的理由拒绝了记者的采访,但回到酒店,他就抱膝坐在房间的阳台上眺望夜空。   发呆。   巴黎的夜空可比东京要好看得多了,深蓝色的夜空、满天的星星还有那座标志的埃菲尔铁塔上的灯光,共同构建成巴黎的夜晚。   咒灵蝴蝶适时飞出来,绕着他一圈一圈地飞,看得甚尔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已经不好说是他想要咒灵,还是猫想扑蝴蝶了。   狗卷荆的电话响起,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接。   “怎么不开心了?”肖邦的声音温柔得像最后一块拼图,落到了狗卷荆的心里,把他的图案拼完整了。   啊,原来我是在不高兴。   少年迟钝地发现反常的原因。 第72章   “你怎么发现我不高兴的?”狗卷荆迟钝地问道。   肖邦在电话那头闷笑, “还用发现吗?一下来就无精打采的样子,听名单的时候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钢琴诗人离开了浪漫社群魔乱舞的环境,小荆弹《水中嬉戏》可把拉威尔高兴坏了,法国人抛开了他的浪漫矜持, 在李斯特面前显摆来显摆去, 两个人开始拌嘴之后, 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演变成了一场大乱斗。   狗卷荆抱住电话,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处理这样细腻的情绪问题。他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语气不太确定:“真的挂油瓶了吗?”   一问就把肖邦问出了笑声。   “你还没告诉我, 为什么不开心?”肖邦循循引导:“今晚的曲子都表现得不错。拉威尔的曲子比之前更开朗活跃了,乐曲展开部的右手高声部处理得很好, 水珠落下那种崩裂成大珠小珠的处理方式比之前圆滑灵动,旋律也更清晰了。”   老师的夸奖让狗卷荆稍微开心了一点点。少年现在极想趴在老师的膝头,最好还能被夸奖着摸摸头。   “我原本以为, 我会比之前弹得更好,比现在弹得更好……像卡洛和雨宫一样。”   听到称呼, 肖邦就感觉到了不同。   看来在巴黎有认识到新朋友。   波兰人松了口气。   狗卷荆乐于分享的性格让肖邦即便远在巴黎都能得知他的日常, 和凉子以及雅也担心的一样,小荆身边的交友状况一直都是肖邦担心的问题。   我家弟子那么优秀那么好, 为什么就是没朋友?   这个问题一度困扰肖邦, 还被有孩子的门德尔松嘲笑。   卡洛·亚当斯基和雨宫?   肖邦回忆了一下,两个在比赛上都有所突破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更想笑了。   “不是什么坏事。”   “这是你热爱钢琴的证明。”   “想要弹得更好,想要有所突破, 想要更坦诚地面对自己……这是一件很好、很好、很好的事情。”肖邦连用三个很好, 抚平了狗卷荆心里那种毛躁感。“钢琴比赛, 比的与其说是钢琴倒不如说是心态, 天赋和练习决定了人的上限,心态却决定了演奏的下限。”   狗卷荆:“还,表达得不够好。”   “对,永远都不够好的。” 肖邦:“你是,我也是。”   “灵光和顿悟总是在某一个时刻闪现,缪斯女神的青睐在不经意之间。”   “听听别人的声音,多看看这个世界吧,小荆。当你足够爱它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弹得更好了。”   小荆:“现在还不够吗?”   笨笨的小弟子,让肖邦想到走路一摇一摆的小黄鸭。   “给自己多一点耐心,小荆。”   电话那边的狗卷荆有点小小郁闷,刚刚的不高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聊到最后,狗卷荆憋在心里好几天的事拿出来说:“卡洛居然说我的音乐像李斯特那样霸道,明明很温柔……对不对?”   肖邦:“……”   现在笑出声,小荆会不会生气?   “嗯。”肖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给了少年一个绝对不会错的回答:“是小荆的温柔。”   狗卷荆听完,心里那点小疙瘩彻底不见了,现在只想翘起尾巴转三圈。   随着肖邦通话时间的延长,浪漫社的人渐渐停止了拌嘴,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注意力都落在那个打电话的波兰人身上。肖邦那语气,把他背后越靠越近的人肉麻得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有李斯特一点都不嫌歪腻:“好开心啊。”   莫扎特:“和自家的孩子打电话,换我也开心。”   贝多芬纠正:“是弟子。”   莫扎特笑笑不反驳——就肖邦那个样子,养个儿子都没有养弟子那么精心好吗?简直就是捧在手心的小情人。   威尔第皱起眉头不知道想什么,还是门德尔松有所察觉:“好像,演奏完了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嗯哼。”莫扎特哼哼唧唧。   拉威尔:“为什么不开心?不是弹得很好吗?比我想象中都要好!”   莫扎特一副看透了真相的样子卖关子:“谁知道呢,总之肖邦会处理好的。真期待小荆决赛的时候。”   挂上电话后,肖邦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第一次出国的弟子,独自参赛的弟子,酒店里只有一只猫会等他比赛回来。   这个念头升起,就再也没办法摁下去。肖邦决定找他的朋友们帮忙:“决赛前我还是想去看看小荆。”   莫扎特躺在软绵绵的懒人沙发上,划动着四肢像只在空气里仰泳的乌龟,“早猜到了。”   门德尔松:“就知道你忍不住。”   威尔第:“赌局都开不起来。”   贝多芬:“安排好了,明天晚上。”   李斯特:“我也想去!”   钢琴之王被理所必然地无视了。   浪漫社其他人:少打扰人家父子团聚!   ……   第二轮比赛结束,半决赛的名单出来之后,评委委员长就开始忙碌起来,和他相反的是某些闲下来的评委们。   巴黎每隔五年举行这样大型的音乐比赛也不是白干的,除了选拔高尖音乐家之外,巴赛在这些年已经成为了外交的重要场合。从以前开始,音乐就是高雅艺术,也是高消费艺术,除了某些音乐世家之外,更多的只有贵族才能消费得起,音乐会自然就成为了高层人士的聚会之一,发展到现在,就是国际外交。   巴赛的组委会为了下一届的赞助,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市政府独领风骚。   不过这些跟评委关系不大。   准确来说是跟没什么野心的评委关系不大,比如齐默尔曼和奥克莱尔。   他们两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有足够的实力,本身是大学钢琴系教授,自然不必殷勤去捧别人的臭脚。   齐默尔曼翻着手机新闻,最近的巴黎都被巴赛占据了头条,热门新闻里面十条里有八条都跟巴赛有关,再看仔细点,还能看到两拨人在打架。   “看来这次市政和组委站不了在一起了。”   奥克莱尔叹了口气,那双婴儿蓝的眼睛是净是不赞同:“少煽风点火了。”   “法国钢琴新星和巴赛明星,你说两颗星星哪颗更亮?”齐默尔曼问。   法国的苏菲·奥梅索,成名更早,她又曾经当过模特,名气从各方面来讲更广,最重要的是,她是法国人。预选赛和第一轮的开场都指定了她开场就看出来,这位金发的法国女郎非常被政府方面优待。   预选赛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在齐默尔曼的心里一直都是问号。   不过奥克莱尔更希望单纯从音乐的角度来评价人:“只有音乐的光芒永存。”   齐默尔曼笑道:“所以我们都是衬托音乐天空的星星啊。”   从第二轮比赛开始,巴赛这边就开始发力了。   对巴赛的组委会来说,没有什么比一颗独属于巴赛的星星更重要,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法国人。   为了彰显公平性,不是法国人更好。   奥克莱尔还是那个观点:“所以我们只考虑音乐就好了。”   这就是为什么齐默尔曼是奥克莱尔的手下败将,却依旧和他成为了很好朋友的原因。奥克莱尔的音乐很纯粹,在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尤为可贵,就像他的眼睛一样纯洁。他愿意成为专业的音乐评委,发掘全国各地的音乐好苗子,像一名勤勤恳恳的园丁,真诚地希望音乐的后花园茂盛繁荣。   齐默尔曼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喜欢这样的人。   “说起音乐,今天听我们精灵小王子的钢琴,我终于想起来了。”他翻出了视频,“好几年前的视频了,小王子进步很大啊。”   正是当年美奈子桃平发出来的视频。*   这个视频曾经在圈子里引起过一阵热度,很快就散去了。会因为天赋免费教学的扶贫行为,只有品德高尚的某些人而已。   大部分音乐家也不过是普通人。   齐默尔曼不是那个意外,却会驻足停留。   奥克莱尔仔细把视频来回看四五遍。比起现在的狗卷荆,年幼的孩子暴露出来的东西要更多。   整个视频只能看到孩子浅金色的头发,但每个音乐家都有自己的习惯和风格,就像指纹一样的烙印,并不是掩饰就能掩盖住的。   奥克莱尔:“……李斯特?”   齐默尔曼摸摸下巴,坏笑道:“年龄也对得上。”   两个人想到了同一个点——私生子。   想想李斯特风流在外,会有一个日本混血的孩子,真的不奇怪。   “也是走技术流的路子,少年天才,曲风要温柔很多,但是那种掠夺人心的霸道劲,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每一点都对得上。   严谨如奥克莱尔也没找到反驳的点。   这……   分享完了自己的爆炸发现,齐默尔曼畅快多了。   他继续翻新闻,夸张地大喊:“啊哈!看来我们的小王子终于在日本出名了。” 第73章   日本原本对巴黎国际钢琴大赛并不关心, 说白了那是远在地球另一端的狂欢,跟日本音乐界没什么关系。   狗卷荆在日本的公开演出只有几场,大部分日本音乐界的前辈也听说过他, 正端着架子等人来拜访的时候, 小子却闭关了半年, 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种后辈就是太傲了,还得磨砺磨砺才能“成才”。   两个原因叠加在一起, 他参加巴赛的消息传来,大部分的新闻都被他们压下。   等级尊卑在日本非常重要,是美奈子桃平和滨井美沙都不得不遵从的潜规则。   肖邦安排的几场演奏都并非自己出面,七拐八拐的关系, 演奏会的主角自然也不会为这样一位小辈来说话。   毕竟狗卷荆在这之前, 在日本也没有什么资历和来头。   一片空白。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在大家默认的情况下,狗卷荆的出名仅在“圈内”。当他消失了半年之后,这种知名度也逐渐消失。   ——直到狗卷荆从预选赛脱颖而出,进入巴赛第一轮。   每个进入巴赛的选手都会被重点关注, 日本的音乐迷查看选手的时候看到自己国家的选手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再点开预选赛视频,就完成了他们的入坑过程。   事情截止这里为止,也只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缓慢发酵。   直到留法发展的日籍指挥家松田幸久转发了狗卷荆的《冬日》。跟狗卷荆这种突然冒头的小怪物不同,松田是正正经经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他的基础比狗卷荆要踏实多了,圈内的朋友也多,影响力也更大。   松田意识到了日本音乐界的态度, 他本来应该明哲保身、袖手旁观的。   因为……   因为本来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不是吗?   但是。   这里又有了一个但是, 松田坐在电脑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听狗卷荆的《月光奏鸣曲》,单曲循环了两天。   在音乐厅现场听的时候,他无法自控地哭了出来。   泪流满面。   现场和他类似的人不在少数。   音乐的魅力在于它具有极强的共鸣性,无论是流行音乐还是古典音乐,这是没有具体指向的语言,只有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刻、合适的心情……人会不可抑制地被触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触动到他的音乐了。   缠绕在他身上许久的某些黑暗情绪似乎都缓缓消融,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从他身边消失了。   松田转发了狗卷荆的演出片段,并且向身边所有人推荐他。   雪球就这样慢慢滚大。   等迹部和五条发现的时候,狗卷荆的词条已经被自动顶上的搜索前列。   新闻热点一来,就算是音乐界也压不住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转载各种巴黎的报道,加以日本风格的翻译,把他们的精灵小王子吹上了天。他们像是苍蝇一样盯着狗卷家,狗卷雅也动用他的力量之前,迹部和五条悟先出手了。   见事不可为,记者们迅速转移目标,财大气粗的报社更是指派了记者前往巴黎实地采访。   狗卷荆从巴黎重新火回了日本,因为他前面的空白,因为他的外貌,因为他的低调……总之种种原因叠加,让大众更加好奇。   好奇也得不到一星半点更多的消息,这就像烈火当中加上了助燃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巴赛。   巴赛第三轮,也是决赛。在这一轮,十二个人都要弹奏指定曲目,著名法国作曲家圣·桑《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然后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公布前三名以及特殊奖。前三名必定在进入决赛的选手当中选出,但特殊奖的范围囊括所有选手。   比赛前,组委会会提供钢琴练习室,两两一间,亚当斯基主动要求,和狗卷荆分到了一起。   然后亚当斯基就发现自己的人缘好了很多。   在休息室里,苏菲怀抱着歉意对亚当斯基道谢:“你和狗卷一起真的是太好了……怎么说,我知道他很厉害,也真的不想和他一间琴房。”   亚当斯基:“会被牵着走对吧?”   法国小姐姐露出一个充满赞同又不明说的笑容。   十二个人都弹一样的协奏曲,每个人都必须弹出自己的特色和感觉才行,这个时候的练习,尤其是两次和乐团配合的机会就显得尤为珍贵,自然想要尽可能地减少他人对自己的影响。   狗卷荆这个时候就呆在他们背后的窗帘后面,等所有的人走后才从窗帘里走出来。   这是狗卷荆理解的礼貌。   亚当斯基惊讶地望着他从休息室里出来,也没说多余的话:“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只有三天的时间得抓紧练习了。”   “好。”   这也是一个温柔的波兰人。   ……   肖邦再次来到狗卷荆的房间时,他正逆着撸甚尔的毛。他站起来比一个小孩还高,结实的肌肉充满攻击性,像只小黑豹的猫咪却趴在床上装死。   他已经连续几天都在狗卷荆出门的时候玩消失,今天晚上被狗卷荆抓住,只能纵容他这种更像玩闹的惩罚游戏。   肖邦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狗卷荆把猫放到他的腿上,自己坐到地毯上负责逆撸毛,波兰人则顺着撸平他。   几个来回之后,黑猫甩手甩脚地跑了,活像爪子上粘了什么脏东西甩不掉。   肖邦哈哈哈笑出声。   黑猫嫌弃的表情太明显,一个嫌弃的猫猫头就很好玩。   狗卷荆代替猫咪趴到了肖邦的膝盖上,肖邦就从撸猫变成撸狗卷。   这一点,十年前十年后的小荆也没多少变化。   “比赛开心吗?”   大概只有满怀老父亲心态的老师,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大概?”狗卷荆回答:“有开心的地方,也有不开心的地方。”   肖邦:“比如?”   “大家的钢琴都不一样。不是弹奏的手法问题,是基于本身的社会、阅历、视角,这些基础建筑带来的差别会体现在曲子,太奇妙了,让我好像看到了世界的很多面。”   钢琴家轻抚他的头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庞威……是我们之中最明显的。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让他的钢琴里面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但是他还在挣扎。音乐的演奏截止到绝望的一刻,可是他在台上完全烧起来了。”   真正绝望的人是烧不起来的,只会留下一地的灰烬。   肖邦被他的比喻逗笑。“没想到你挺喜欢他的?我以为你会更喜欢亚当斯基。”   “庞威的钢琴真的很独特。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钢琴,激烈,矛盾……还有,不放弃。”   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不会有那样的琴声。   狗卷荆说:“亚当斯基当然也很好,他的钢琴里面充满了自己的声音,戏剧化的转折、幸运的拐点、起伏波澜……”   “还有雨宫修平……”   “一之濑海的钢琴也很独特……”   肖邦耐心听他说完每一个人。“这些都是开心的地方,还有不开心的地方呢?”   “我……”   像这样的深度剖析,狗卷荆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人越是长大越会隐藏真实的自己,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找不到自我在哪里。   无法面对的黑暗面、难以启齿的羞耻。   所有阴暗的情绪。   当黑暗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咒灵就会从中爬出来。   “我有点羡慕,或许是嫉妒。”   嫉妒,人类七宗罪之一。   “有一次,仅仅是一次,我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像老师那样弹奏,会轻松很多吧?’对不起,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无法控制。”   这个念头在第二轮比赛的舞台上特别特别清晰。   看过别人的破茧,再看自己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着急。   尤其是他听过浪漫社的成员大量作品,模仿对他来说很容易。   差那么一点点。   无形的丝线勒住了他的手指,没人知道狗卷荆曾经在悬崖边上凝望深渊。   “我很高兴听到这些。”肖邦继续说:“嫉妒并不可怕,模仿也不可耻。”   “你这一刻的羞愧是你开始独立和觉醒的证明,小荆。”   波兰人弯腰抱住了他。“自己永远都是最大的敌人。”   狗卷荆回抱肖邦:“老师也是这样吗?”   “到现在为止,一直,大概永远都是。”   狗卷荆抬头看向肖邦,波兰人那双褐色的眼眸一如当年,不,比当年更漂亮。   他没有李斯特那样耀眼的光芒绽放,也不是长袖善舞的性格,但只有靠近他的人才知道,才华横溢的光辉之外,波兰人还有一颗温柔的心。   少年嘟嘴:“好难。”   肖邦失笑:“超难的。”   “还记得我们看过的电影里那句台词吗,‘人生本来就那么辛苦,还是只有童年才会那么苦?’”   狗卷荆接下一句:“Always like this.”* 第74章   “题外话聊完, 你的决赛曲子准备得怎么样?”肖邦从家长的角色无缝切换到老师的位置上,面对他的狗卷荆懵出了一个包子脸。“有信心吗?”   狗卷荆:“没有。”   肖邦又笑了。   在这里,他笑的次数比什么时候都要多。   “不是练过了吗?”   “谱子记下来了, 弹出来也没问题, 但是——没有,没有信心。”十六岁的大孩子抱住老师撒娇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同一个房间只是躲起来的甚尔,这个时候想开窗跳出去。   太恶心了。   就没见过这么黏糊的师徒。   甚尔掰着手指头想, 肖邦、库洛里多、狗卷雅也……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酸倒牙, 果然是这臭小鬼有毒吧?   如果狗卷荆听到, 他就会坚定反驳了:那是肖邦/库洛里多/爸爸!不丢人!   肖邦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趁机撒娇,就像每个新手爸妈都会扛不住小孩撒娇, 波兰人更是受不住小荆蹭上来, 心一下就软踏踏的,像是猫咪站在他的心尖尖上, 咕噜咕噜给他踩出来的软。   “圣桑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一首典型的法国作曲家曲子, 法国音乐的高贵典雅、形式均衡、机智风趣的传统都继承了下来,也有体现出圣桑本身的美学思想, 所以巴赛会选这首曲子作为决赛曲目情理之中。”   这种地方花钱出力的大型比赛,在保证公正性的同时难免会夹带一点私心, 选曲上侧重本地音乐家的优秀曲目, 着重培养本地优秀音乐家无可厚非。   “圣桑的曲子你可以好好体会一下, 他的创作风格继承了法国民族音乐传统,也有吸收维也纳古典乐派, 前几年也在浪漫社学习过, 对百家音乐流派兼收并蓄, 融入了自己的个人美学, 形成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   肖邦带着狗卷荆看乐谱,“弹完整首曲子你感觉到了什么?”   狗卷荆:“创新的古典主义和浪漫基因的结合。”   “有趣又形象的比喻。”   古典协奏曲的三个乐章有固定的模式,以快-慢-快的节奏进行,圣桑把第一乐章调整为中庸的行板,第二乐章变成十分动人活泼的诙谐快板,从节奏上不断增快,层层递进,一步一步将主题情绪推向高潮。   这种创新的模式一经公演大受好评,圣桑也借此名声大噪。   “这也是曲子演奏的难点,”肖邦拿出他带过来的指挥乐谱,这是他从门德尔松那里掏过来的版本,上面有门德尔松自己划下的很多记号。“圣桑是最早打破了钢琴与乐队竞奏传统的人,对钢琴和乐队的配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配器丰富、织体轻巧多变,钢琴要展现自己的魅力,也不能脱离了乐队。”   狗卷荆难得再次跟肖邦一起看谱,神情极为认真。   肖邦指向第一乐章的高音区和低音区:“木管负责高音区的骨干音,弦乐负责在低音区作为支撑,而钢琴就要在中音区演奏——既是舞蹈也是平衡。”   “不过也不是没有表现的地方。”肖邦翻页到后面展开部的部分:“这里其实可以算作是让主奏钢琴展示和炫耀华丽技巧的华彩,依靠钢琴绚丽的音乐,乐队配合来保持和发展音乐,随着主题的层层展开,独奏的部分越来越灿烂辉煌。”   “所以这里,圣桑给钢琴留下了足够大的挥发余地。”   就像花样滑冰一样,留下了一大片足以让选手发挥的冰场,优秀的选手可以各种炫技让观众目不暇接,不够优秀的,就会留下大片空白,甚至摔得七荤八素。   “这部分很难,小荆。他大概参考了李斯特的技法,采用了大量的半音、全音音节、增减和弦、分散和弦等技巧,但最难的还是这里的音乐色彩变化。”   因为前面的一乐章二乐章已经铺垫好了,在展开部这里,钢琴得撑得住才行,不然就像一口气喘不上来,会听得人很难受。   这是非常重要的乐曲表现点。   肖邦顿了顿,“你的音乐色彩我是不太担心,这部分柴可夫斯基把你教得很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学习《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狗卷荆的进步有多大。   不是技巧上的进步,而是更内里的表达。   从那以后,小荆的音乐性的表达就上了一个台阶。   肖邦:“但这部分一定要练好再和乐队合奏。你们和乐队的配合只有两次机会,一共十二个人轮流,这就决定了乐队没办法完美配合你们所有人。”   “所以,这里只能是你去聆听乐队的声音,了解乐队的音乐性格,根据它的特性来调整你的钢琴。”   狗卷荆:“这首曲子的平衡性是个大课题。”   整首曲子,从模式到内容到每个乐曲组的分布,统统都有仔细斟酌考量,处处体现乐曲平衡。   “这也是圣桑的特点了。”肖邦翻了翻乐谱:“平衡性始终贯穿整首曲子。”   狗卷荆又开始撒娇:“一乐章切分节奏的主题旋律好难!”   肖邦:“重音要处理好。”   “二乐章的和弦好麻烦!”   “把握好情绪。”   “……三乐章的节奏……”   “注意流畅。”   狗卷荆瘪了。   肖邦被他逗笑:“或者你也可以在我面前表现连环车祸?”   狗卷荆马上变脸,“保证做好,老师!”   “最后一点,”肖邦抬手想摸头,却发现小荆已经不是以前那么小的孩子了。他有些遗憾地想要收回手,小荆一个侧身主动把头顶伸到肖邦手下,眯着眼睛主动蹭蹭,让波兰人的心田开满了烟花,“享受比赛吧,小荆。”   肖邦对弟子的名次没什么要求。音乐比赛就算大型如巴赛,钢琴诗人都不怎么看重,不过作为弟子亮相的平台,也可以让他多听听那些稚嫩的钢琴声音,如果能趁机多认识几个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   现在三个目的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不重要了。   狗卷荆像是晒足了太阳的猫咪,打从心底洋溢出快乐,他翡翠绿的眼眸如雨后晴天的森林,笑意满满:“好。”   肖邦:“期待你第一次和乐团合作,决赛见。”   狗卷荆:“决赛见,老师。”   ……   距离决赛还有三天的时间,这三天是他们会轮流和乐团合奏,每个人的时间都非常紧凑。   巴赛合作的乐团自然是巴黎爱乐乐团,是世界上数得上号的乐团,他们的预备成员和正式成员分散打乱,形成两个乐团和选手完成这次的决赛。   选手们在公众休息室也纷纷讨论起来。   “托马斯和马丁先生在1团。”   “可是小提琴首席佩蒂特在2团。”   “安-拉尔女士参加了这次的比赛?出人意料。”   “马修先生居然也在?他不是一向只参加大型演出……”   “这次的乐团参加的人分量好重。”   “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在他们之中,只有阿雷格娜消息灵通:“我听说,浪漫社的几位成员要来了!”   这句话不亚于一个惊雷投入这群年纪不大的选手当中。   “因为浪漫社的成员来,其他很多音乐家也纷纷表示要出席。”阿雷格娜深吸了一口气,明明还有三天,她已经无法控制地紧张了。   音乐家的出席带来的轰动,不仅是音乐界的前辈们有了兴趣凑热闹,就连贵族们也纷纷要求参加。优胜者的演奏会听说更是爆满,让这一届巴赛的选手备受瞩目。   “天呐!在那么多大神面前演奏……”   “换个好一点的角度想,无论如何我们都出名了。”   “贝多芬大师会出席吗?”   选手们议论纷纷,就连镇定如庞威等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音乐界的顶层,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生活在不同维度的神明。   ——现在神明要下凡了。   “怎么办啊……”本来就紧张的选手已经开始慌了。   也有自信的,踌躇满志要在大神面前好好准备,果断退出闲聊的。   亚当斯基也慌乱了一瞬,他回头想和狗卷荆讨论一下,却看见他已经转身走向乐团的演奏厅。   他愣了愣:“轮到你了吗?”   “不是,”狗卷荆说:“我想去听听乐团的声音,所以不去钢琴室了。”   他太过淡定的情绪让亚当斯基冷静下来。波兰小伙子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讨论的其他比赛选手,起身跟着狗卷荆走:“我也去听听。”   走出公共休息室,他才小声说:“天啊天啊天啊,你说肖邦大师会来吗?他会来吗!”   狗卷荆还没说话,他已经开始自我调节。   “不行不行不行,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我要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狗卷荆发现他的好朋友根本不需要他回答,亚当斯基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熊,似乎随时随地要奔出去跳火圈,他自言自语:“我现在要专注在钢琴上!还有乐团!是的,要把注意力放在乐团上!要是上台和乐团撞车就完蛋了!”   他拉着狗卷荆几个深呼吸,“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   卡洛·亚当斯基,新一任复读机。   推开门,乐团的成员也在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消息兴奋和紧张,指挥站在台上连续叫喊了几声大家才安静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曲子拉得一塌糊涂。   看他们的表现,狗卷荆对自己的老师在钢琴界到底是什么地位有了一点清晰的认知。 第75章   顶级音乐家的出席让巴赛的关注度在上一个台阶, 几乎所有的国家电视台都买下了直播权和转播权,同时也让参赛选手们神经紧张,好像重回预选赛的时候。   在其他人的衬托下, 狗卷荆就显得特别另类,依旧每天按部就班, 情绪平稳。   比赛的关注多了,就连雅也和凉子都知道了重要性, 凉子果断把小棘放在雅也那里,坐上了前往巴黎的飞机。狗卷爸爸就带小儿子和他打视频,平安不断地在背后喵喵喵, 一条在尾巴在后面晃来晃去,试图挤上屏幕画面。   雅也一反他工作时的从容不迫,看上去比要上场的大儿子还紧张,小儿子只会傻乎乎的捧哏起哄,小荆只好反过来安慰快要应激的老父亲。   爸爸不会掉毛吧?   狗卷荆思维发散。   两个小竹马也有各自的行动。   迹部已经和凉子一起登机了,出不了国的五条悟知道了之后在电话里哇哇大叫, 疯狂控诉咒术界的食古不化。   狗卷荆心里给五条家的长老和东高的老师点了个蜡。   看这二哈的样子, 就知道他们被折腾得不轻。   太惨了。   五条悟不满道:“你居然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很开心小悟你想来。”狗卷荆对二哈顺毛已经很有一套心得:“你那么忙还想过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据他所知,东高的咒术师生活不轻松, 每天都奔波在祓除咒灵的第一线, 尤其他们这一届夏油和五条早有盛名,要面对的情况更加复杂。   有好几次他和狗卷荆打视频的样子都有气无力, 二哈的精力都不够消耗, 可见辛苦。   “上学辛苦了。”   五条悟哼哼:“这还差不多。”   “别担心,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一切按部就班进行, 你等着看直播就好了, 比完赛我想要第一个接到小悟的电话。”   五条二哈尾巴都翘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   五条悟给狗卷荆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还在祓除咒灵的现场。   今晚他们的任务地点在学校,五条悟从咒灵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坐在课室的课桌上,好像是一个认真上学的好学生,可他黑色的校服裤沾了些不明显的块状物体,一路走来在课室的瓷砖上留下一串暗红色的脚印,走廊上堆着一群还在逐渐消失的咒灵残骸,怎么看都是一个恐怖片的场面。   偏偏五条悟顶着一头亮得晃眼的白发,情绪兴奋。他说话的语气很正常,后面脸上还带着点笑,结合这样的背景看来,看起来更像什么心理变态的犯罪分子。   一路找过来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夏油杰表情一言难尽。“亏他还聊得那么开心。”   在门口等不到人的他们,暗自担心过这个学校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咒灵。   结果,就这?   就这。   五条悟对他两招了招手,一点都没有让别人等的愧疚。   能让他那么兴高采烈打电话了,除了狗卷荆不做他想。   家入硝子还是那张无精打采的脸:“感情真好。”   夏友杰不太能理解这种友谊:“好过头了吧?”   “大概因为是……幼驯染?”   “跟悟?”夏友杰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五条悟的性格,不是一般的难搞。   别有用心的人要是碰上六眼的神子心情不好,他会毫不留情的戳穿,把脸皮当众扒下来,再夹枪带棍地嘲讽一番。心情好的时候,待遇会稍微好一点,好也有限得很。   五条同学靠着他的性格再次名扬咒术师的圈子。   真难想象谁还能和他关系好。   好到夏油杰都有点酸了。   女孩子笑了起来,“狗卷君在圈子里可是传说。”   传说中性格奇差无比的五条悟幼驯染,家入硝子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真是太让人同情了。   不过他们感情是实打实的好。   自从狗卷荆参赛之后,五条悟不仅抽时间就打视频,还拉着他们两个看直播当啦啦队,和巴黎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每次巴赛的直播不是在清晨就是早上,根本不是他们这群阴间人活动的时间。   音乐圈,还是古典音乐圈,和他们的距离太远了,硝子和杰每一次听到一半就睡着,然后到狗卷荆上场的时候又会被五条悟摇醒。   他们就这样单方面认识了狗卷荆。   这样说来,夏油杰终于把前后联系了起来:“所以开学的时候他闹着要留级……”   家入硝子肯定了他的猜测。   夏油一脸牙疼的表情:“等等,狗卷君,不是咒术师吧?”   硝子再点头。   两个人默默为狗卷荆点蜡,这一刻靠着同病相怜对他拉满了好感度。   ……   10月27日,晚上八点,巴黎爱乐音乐厅。   今天陪肖邦一起出席巴赛决赛现场的是门德尔松和李斯特。贝多芬和莫扎特这些年已经不会轻易出现在公众场合里,威尔第社恐,门德尔松和李斯特两作为社交达人,和肖邦出场正合适。   门德尔松起话头:“音乐厅那边还想给我们搞个红毯仪式,叫我们三个走红毯,开什么玩笑?谁知道明天那群无冕之王会写出什么东西?”   尤其是英伦三岛的记者,无冕之王的下限,肖邦和李斯特的爱恨情仇听说已经连载多年,他一个已婚男士可不想夹在他们两个中间钙里钙气。   “走红毯很好啊。”热爱出风头的李斯特,每次都搞些新花样,他的忠实乐迷也很吃这一套。   肖邦:“三个男人走红毯?还是你打算邀请……嗯,现在是索菲亚?还是克里斯汀?”   李斯特闭嘴了。   他现在的情人是多萝西。   见钢琴之王吃瘪,门德尔松才说:“塞西尔可不愿意来,她烦透了照相机。”   肖邦:“正常,我也烦透了记者。”   李斯特:“记者先生们都很友善。”   门德尔松对他的智商充满怀疑:“当有人热心养活他们一条街的时候,当然会很友善。”   李斯特没有怼回去。   匈牙利人的表现让门德尔松充满了疑惑,李斯特今天怎么这么……乖?   波兰人大概猜到真相,并且不打算告诉门德尔松。   很久之前李斯特和肖邦因为小荆的教育方向问题大吵一架,事后和好了,但李斯特并没有真正低头。让李斯特真的反省,大概是柴可夫斯基带小荆弹《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的时候。   李斯特曾经嘴瓢过一句:“那只能说明这种方法更适合小荆,但也不能说明我完全错……”   他说出这样的话,就是真的有思考过了。   所以李斯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和门德尔松吵,说话也不经大脑。他处于一种微妙的心情当中,就像是手里拿过一颗原石,想象过自己雕琢的样子,最后转手给别人,现在来看别人最新的成果。   会有多漂亮呢?   有点不甘心和气闷,又难以自控的期待。   门德尔松看心不在焉的李斯特,又去看胸有成竹的肖邦,心想:或许也不怪英伦小报展开联想……   载着三位音乐家的车低调地进入音乐厅停车场,组委会委员长热情出来迎接他们。   浪漫社的三位一改刚刚在车里聊天的样子,对委员长只是略带示意地点头,态度极为冷淡。委员长却毫不在意,走在前面引领他们,从后台穿过,直达包厢。   在后台的除了工作人员,都是参赛选手和他们的家属,狗卷荆也在其中,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迹部和凉子站在他的身边,还有不想来又不得不来的甚尔。   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让肖邦一眼就看到狗卷荆。   两师徒对上的眼神。   狗卷荆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肖邦控制着自己也难免露出一丝笑意。   有一种隐秘的欢喜。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迹部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好像窥探到了什么秘密。等他回头,只能看到几个逐渐远去的身影。“他们是……”   其他没有反应过来的选手也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自动回答迹部的问题。   “天呐,是肖邦大师!”   “还有李斯特和门德尔松大师!”   “妈妈,我是不是在做梦!?”   三个人短暂的露面让现场气氛极其热烈,见到音乐圈顶级人物的兴奋让他们将比赛的恐惧忘却。   而三位世界顶级的音乐家则入座准备好的包厢,安保全程到位,保证不会打扰到他们。这次三人的到来引起极大的关注,连带巴赛都获益无穷,甚至有传言他们要在十二名决赛选手中收徒,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他们一坐下,整个包厢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但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这里的谈话必定会以某种方式流传出去,所以说话都非常小心。   门德尔松想到了些什么,勾唇一笑:“这次巴赛入围了两个日本人?”   李斯特:“真是少见。”   12个人里面占了2个,六分之一的比例历史新高了。   肖邦敛眸,似乎懂了门德尔松的意思:“还没有日本人拿过巴赛的冠军?”   门德尔松:“什么国籍的不重要,实力才是最终决胜的关键。说不定日本人更好呢?亚洲的市场已经待开发很久了。”   狂傲的匈牙利人听出了他的意思,也不介意自己出来当坏蛋角色:“大家也看腻了法国人拿冠军。” 第76章   今年的巴赛堪称全球瞩目的盛世, 有人奋力一搏,也有人被压力和紧张击倒,掩盖在了乐团的声音之下毫无特色。   狗卷荆的顺序排在第九, 一个并不算好的名次。   迹部景吾一看就皱起眉头。   这种弯弯绕绕,迹部家的大少爷比狗卷荆要了解得多了。他对上狗卷荆的眼睛,幼驯染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凉子也意识到不对, “这个顺序……”   “马上要开场了,妈妈。”狗卷荆并不想凉子担心,“你们先去听众席吧。”   迹部马上配合,带凉子过去。   苏菲第三, 庞威第六,他第九, 一之濑海十二。   在这样的场合里, 越是往后越是吃亏。   因为大家都是同一首曲子, 同一个交响乐团,重复听十二次,别说音乐底子不够的普通听众,就连评委听多了都昏昏欲睡。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实力出众,有足够的辨识度, 魅力就会大打折扣。   最后陪在狗卷荆身边的只有甚尔。   咒术杀手见多了这种暗地里的小动作,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不太讨评委开心。”   “嗯……”狗卷荆却非常冷静,“大概因为我太强了吧。”   甚尔噎了噎, 没找到反驳的词。   论打直球,甚尔是屡败屡战, 屡战屡败。   “哼。”男人站在他身边闭目养神。   托他的福, 记者都不敢上前来打扰狗卷荆, 就连新朋友卡洛·亚当斯基也没敢上前,在上台前狗卷荆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空间。   演奏并不是单纯地把谱子弹出来那么简单。   现代科技发达,凭借电脑做到这一步一点都不困难,如果只是准确奏曲,没有什么人能比电脑做得更好。   那为什么需要乐器演奏家?   当然是因为,乐谱能跨越时空、跨越差异,为作曲者、演奏者和听众架起沟通桥梁。   所有的乐曲,跟作曲者的心态、经历、背景有关,也跟演奏者的种种因素相关,在这些微妙的作用下,复杂的情感才能传递到听众心里,穿越时空将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属于人类独有的情感和精神共鸣。   没有什么会比纯音乐更直接。   它是人类最早的“语言”。   ——第七个比赛选手上去了。   狗卷荆仿佛进入某种贤者状态。   那么下一个问题,圣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法国人,多才多艺,内敛,但有自己的坚持,多次公开发表自己的主张和支持,深受欢迎。   圣桑曾经多次在公众场合发表自己的主张,表达自己“形式至上”、“艺术的超功利性与超道德性”的艺术观念。他表示,音乐的精髓在于形式,形式才是音乐表达的根本,一个人不能从结构合理的和弦之中获得快乐,就称不上是真正喜欢和了解音乐。   《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他早期的作品,已经可以看出圣桑的这种主张。主部的主题和副部主题相对统一,规律又新颖的装饰变化像是蕾丝一样装饰着整体结构,发展讲究对称,通过对结构的改良,让每个乐章都有鲜明的开始和结束。整首曲子首尾呼应,做到了结构整齐的形式美。   这种过分追求形式美的艺术理念,多少也会让他的音乐情感在表达上有所损失。   所以,要按照作曲家的意图来演奏,还是……   不不不。   狗卷荆想起自己最初弹琴的目的,他不是为了比赛才弹钢琴的,他是因为想要表达自己才弹琴的,钢琴是他表达自我的一种工具。   他想了想,重新更正:钢琴是他表达自我的伙伴。   ——第八位选手上场。   所以,我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什么样?   脑海里千头万绪,像有巡游的鱼群从他的意识海当中路过,背脊折射出银色的亮光飞速游动,狗卷荆想要抓住其中一点,却怎么也没头绪。   “喂,小鬼。”甚尔顶了顶狗卷荆,“要去准备了。”   从假寐中恢复清明,狗卷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第四次站在了准备上场的楼梯上。   在这里还能看见打击部的成员,弦乐和吹奏会在1团和2团中轮换休息,打击乐却会从头参与到底。   明明还是同一个打击乐,同一个乐团,1团和2团的声音却有细微的差别。   狗卷荆侧耳倾听,是的,比1团的声音要更柔软一点。   明明大部分都是后备乐手。   是因为有首席小提琴手在吧?   如果说有谁对乐团的风格理解最深刻,名列前茅的必定是指挥和首席小提琴手。   如果说指挥是牧马人,那么首席小提琴手就是马群的头马,牧马人固然能控制马群,但头马才是真正带领马群爬山涉水的那个。首席小提琴手要深入理解乐团的风格和灵魂,要和指挥对接沟通,要引领乐团配合。   演奏结束的掌声响起,上一位参赛选手从舞台上下来。   这次的选手显然表现得不错,听众的掌声热烈,他自己本人也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经历了近30分钟的高强度演奏,他的额头上覆盖了一层薄汗,眼神却亮晶晶的,嘴角还带喜悦的笑意。   他见了狗卷荆,还对他善意地笑了笑,小声打气:“加油。”   狗卷荆有些意外,对他回了一个笑。   他决赛的发型是凉子弄的,心灵手巧的妈妈从儿子的鬓边梳起,模仿《指O王》里精灵王子的发型,配上一个绿色的宝石发饰,还化了一点妆,整个人的五官轮廓凸显出来,马上就显得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一个漂亮的小精灵,经过狗卷凉子这么一打扮,狗卷荆那种潜藏的艳丽和攻击性立刻显现出来。   那个只是一时冲动向他打招呼的选手脸就红了。   狗卷荆这时已经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当他出场的时候,现场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大家保持良好秩序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但不难发现听众的情绪和肢体语言都比之前要更加积极。   门德尔松注视台上的少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唇角勾了起来,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弧度。他细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递给肖邦一个眼神,好像在说:看吧,我就说。   肖邦没理他。   李斯特罕见没参与他们这些小动作,刚才一路毒舌选手的嘴巴也听了下来,等到狗卷荆上台了才哼了哼。   他们看着他站在台前鞠躬,坐在钢琴面前。   ……   松田今天也坐在听众席上,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巴赛的决赛意外爆满,要不是他提前下手还抢不到入场的票,比如他的朋友,现在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古典音乐,现场、录音、直播是层次逐渐下降的体验感受,现场的观感特别重要。   今天在听众席背后还站满了人,这些都是通过各种渠道入场的又没有票的。   《g小调》首先由钢琴开场,这里会有一段近一分半钟的钢琴独奏,紧接着才会有乐团的加入。   每个人都是同一首曲子,同样的独奏开头。   听过前面八次之后,这是第九次。   已经听过三场狗卷荆钢琴的松田幸久,屏气凝神,比自己上台的时候还要紧张。他紧紧盯着少年,自己的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   看着他抬手弹下第一个音。   啊……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刚刚对他外貌、气质各种惊叹都忘在脑后。   如果松田还有余力观察他身边的听众,就会发现大家的表情都一样,空白得陌生。   前面被重复了八个版本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通通在他们的脑海中褪去,只有现在的以一种霸道不许违逆的气势,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粗暴地拉扯走。   它并不尖锐,也不强硬,甚至能称得上柔软   等下一小节乐团的声音加入的时候,听众如梦初醒。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如果说所有人都在用音乐描绘一位诙谐幽默天性浪漫的法国骑士,那么狗卷荆的“法国人”就显得有些温暖,好像滥情的法国人遇到了他此生挚爱,那种浓烈的情感铺面而来,猝不及防——却让人满心欢喜。   都不像是圣桑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了。   松田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又想不到要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节拍、音符明明没有变,但是整首曲子却变了。   曲子的感觉变了……   不过和乐团配合得很好。   神奇。   类似的事,他只在李斯特的音乐会上有体现过。可李斯特是谁,狗卷荆又是谁?   居然能让顶级的乐团低下高傲的头颅,而且这种改变还是在这样顶级音乐赛事上,太疯狂了。   太疯狂了。   这样想着,松田的注意力又被狗卷荆拉走,如同热情的法国女郎将他拉上了舞台,他们一路在舞台上欢声笑语,松田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跳了什么舞步,晕乎乎的,脑海中只留下了她笑容的灿烂光彩。 第77章   直到上台的时候, 狗卷荆都没想好要怎么弹。他脑袋什么都没想就坐到了钢琴面前,   弹奏之前,巴黎爱乐乐团的首席佩蒂特和指挥都看向了他,结合刚才听到的声音, 狗卷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手指似乎就已经有了想法。   那个瞬间, 他好像什么都没想, 又好像闪过了很多画面。   声音从他的手指底下像水一样流淌出来,却又似乎很遥远。   肖邦、李斯特和门德尔松三位老师都坐在这个音乐厅的某个地方看着他, 他们会想要听什么样的声音?   狗卷荆的呼吸停滞了几秒。   不对。   是我想让他们听什么样的声音。   开头的一分半钟过去了之后,乐团的声音加了进来。   狗卷荆的余光还能看到佩蒂特, 法国男人的小提琴近在他身边, 醇厚的音色,像法国最著名的葡萄酒, 醇香干厚的味道在他细腻的技术下层层绽放。   只有近距离的时候才能听出来这种声音上的细微差别,是录音过程中一定会失去的美好。   狗卷荆尝试向佩蒂特靠拢,让钢琴的声音层层分明,处理得更干净利落。   这大概同样只有靠狗卷荆最近的佩蒂特才能感受到他钢琴当中的微妙差别。   佩蒂特作为世界一线乐团小提琴首席, 他甚至和李斯特也有过合作, 各种风格的钢琴和指挥或多或少都有过交流, 这一届巴赛的所有参赛选手的钢琴都有听过。狗卷荆的钢琴在这其中确实很独特, 但也仅限于年轻一代钢琴演奏者的水平了。正如他的年纪一样,还处于一个懵懂向前的少年成长期。   有表现力, 有一点打动人的地方,但, 还不够。   要走上钢琴家这条路来说, 还不够。   这点不足之处, 已经让他们全都被拦在门外。   这群少年少女还没有资格让巴黎爱乐乐团主动弯下腰来配合他们,想要表现得好,就只能如蹒跚学步的孩童跟上大人的脚步,努力让自己不在乐团的衬托下变成小丑。   ——所以,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基于职业道德,佩蒂特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回头去看他。   音色不一样了?   层次感比昨天练习的时候更加丰富了。   触键的微妙差别带来的细腻感,让他的琴声变得像绸缎一样。   刚刚跟乐团的声音还是两条平行线——这是正常现象,参赛选手们都经验不足,实力也不够,加上练习的时间和机会太少——但是现在,他的琴声和乐团逐渐靠拢、纠缠、融合成一个整体。   佩蒂特看向指挥。   站在所有人视线中心点的指挥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似乎乐见其成,愿意做出细微的调整来配合他的钢琴。   高傲的法国小提琴首席,在两秒之中做出了决定,顺从指挥的指示,带领着乐团朝他的钢琴靠近。   而这些,在普通的听众耳里根本分不清那细微的差别,他们只能感受到音乐比之前的更美好动听。在肖邦他们这些专业音乐人耳里,却跟天打雷了一样明显。   尤其是门德尔松也是指挥,他和乐团合作的经验远超以钢琴为主的其他两位同伴。当乐团做出改变的时候,门德尔松的唇角笑意明显加深: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样的舞台上看到狗卷荆驯服了乐团。   这个过程在他眼里,就像驯服草原上的野马似的,由不对等的双方进行,是实力的较量。   以巴黎爱乐乐团的实力,他们自然可以完美配合十二名比赛选手,但——凭什么呢?   哪怕是参加了巴赛,闯入了决赛,在他们这些从业几十年、站在绝大多数乐手之上的人面前,也不过是一群初出茅庐的新人罢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不会有第二次的合作。   从前面1团的合作当中就能看出来,乐团我行我素进行着他们的表演,比赛的选手们像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在庞然大物之下苦苦支撑着自己,别说声音交融了,能撑住没在普通听众面前丢脸已经很不容易。   2团在佩蒂特的带领下确实给小崽子们多一些面子,也有限得很。不要指望法国人对弱者的“面子情”,在顶级乐团乐手的傲骨面前不值一提,让他们拉低水平配合小崽子的事,想都不要想。   门德尔松的余光观察他两位同伴的表情,肖邦作为小荆的老师看不出什么,是他们之中最了解小荆实力的人,李斯特却相当好懂。   欣赏够了匈牙利人的表情,门德尔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台上。   第一乐章还是磨合,到第二乐章已经有了美妙的化学变化。   在德国人听来,法国的乐曲、法国的乐团、法国的舞台,完完全全的法国味道中间只是多了狗卷荆这么一个变量,那股令人不喜的傲慢味道就散去了。   像法国玫瑰的绽放,作为变量的星光从花瓣之间散溢出来,或许还不够闪亮,但这种略带青涩的光芒,反而让人更想珍惜和欣赏。   这是只有这个时刻的狗卷荆才会有的光芒,像流星一样,无论未来是沉寂还是大放光彩,这个时刻都会一瞬间就划了过去。   ……   这30分钟充分说明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放在别人身上昏昏欲睡的漫长时间,在这个时候却显得那么短暂,意识里好像才过去了十分钟,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狗卷荆下台的时候,听众慢了三秒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现在有多响亮,就显得他们之前有多敷衍。   离开舞台时,狗卷荆像接力一样对第十名上台的比赛选手点头加上一句“加油”,把对方看得一愣一愣,还是工作人员提醒才想起迈开脚步走向舞台。   离开了后台,狗卷荆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从甚尔的手里把手机外套接过来。刚穿上外套,手机就响了,五条悟的声音快要从电话里跳出来:“小荆!”   “你真的太棒了,就是安排的出场顺序太后面,我们等你等得快要睡着了。”他回头一看,两个同学已经睡得东歪西倒。“嗯……他们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同学并不能阻止五条悟兴奋,蓝眼睛的五条二哈绕他们坐的长沙发蹦蹦跳跳,“小荆的钢琴听起来好开心,在巴黎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吗?我在东京遇到的事情都糟糕透了,老头子一直不肯同意我留级的事,明明什么年级都没差,反正都是要跑来跑去祓除咒灵……”   狗卷荆耐心地听五条悟长篇大论。   平时都是一副拽样的五条悟可不会跟别人说那么多话,只有面对狗卷荆的时候,各种槽就会源源不断吐出来,听得浅眠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都睡不下去了。   精神颓靡的硝子和杰面无表情看着五条二哈撒欢。   家入硝子满脑子都是怎么消灭五条悟的黑暗想法:我到底作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电脑里,巴赛依旧在继续,第十名上场的参赛选手已经马上要结束了。夏油杰的视线放在屏幕上,金碧辉煌的音乐厅舞台,全场的灯光都照射着舞台上的人,个个身穿黑色礼服,共同演奏盛大的音乐,是光鲜亮丽的世界另一面。   是他没有接触过,大概率未来也不会接触的世界。   五条悟居然会有朋友在那种地方?   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可是……   他的视线追着五条悟转,白发的少年看起来眉飞色舞,隐隐约约从黑色的小圆镜片看到他微笑的样子。   正和对方在密切联系。   好像距离也没那么远。   他想起自己。因为学校和咒灵的问题,基本上不和以前的朋友联系了,就算联系上了也没了话题,忙碌于祓除咒灵的他对于普通人的世界也知之甚少,就连和父母的话题也越来越少,每次聊天都有种无话可说的无力感,说得最多的话是“你还好吗?好好保重自己。”   亲情的担忧牵绊着彼此,能交流的余地却在渐渐消失。   夏油杰心想:果然我也去找个什么兴趣爱好吧……比如古典音乐?   对能忍受五条悟的朋友好奇到了极点。   “诶——那么快吗?把那群记者都放鸽子了吧~”五条悟还在电话里怂恿对方干坏事。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夏油杰就看到这条白毛二哈乖乖把电话挂了,他火速冲到了电脑面前切换频道。   大概是所有人都知道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能赚钱,记者把摄像头对准了他,背后巴赛的LOGO都看不全。正中央的少年面容精致,丝毫不惧摄像头的近距离对拍,只能让人更清楚地看见他的美。那双绿眸像顶级翡翠,垂眸都透着潋滟的光,是能放在拍卖行作为压轴产品拍卖的漂亮,浅金色的头发在白炽灯下趋近于白,看上去居然和五条悟还有点像。   记者用镜头向每个人按头安利:这个人好看!超好看!巨好看!   采访的问题很无聊,无非是“你这次比赛有信心吗?”、“这次比赛你最大的收获是?”之类的话题,但夏油杰居然也跟着看完了。   “果然小荆就应该来高专的!”五条悟不知从何得到这条结论。“这么好看的人在普通学校太危险了!”   夏油杰一脸质疑:面对咒灵才更危险好吗?   白毛转过来询问他的同学意见:“对不对,杰?”   丸子头同学在良心和被悟追着闹中的权衡,最后丢弃掉良心点头:“……对。”   ……   后台评委室。   巴赛的评委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一张张评分表传递统计,今天晚上将会在这里选出最后的前三名和特别奖项。   “苏菲的分数不错。”   “庞威的质量也很高。”   “还有一之濑海,他的音乐性惊人。”   “但最令人吃惊的……”   “狗卷荆。”   “没想到佩蒂特居然肯和他配合。”   “而且李斯特……”   “我们在亚洲的影响力太低了。”   “音乐荒漠,他们根本不懂音乐之美!”   “但是这次的几位选手,拉高了巴赛的整体收益!”   “那里的市场很广阔……”   “不不不,我们现在要关注的是选手的实力!”   “已经空缺了两届,这一届的冠军将会备受瞩目。”   “所以……”   不同的声音交织,似乎很快就有一致性。   评分出来,评委们看着最后的名次,隐隐不安。   “这样真的好吗?事后会引起很大争论……”   “凭实力说话,有耳朵都能听出来,怕什么争论!” 第78章   巴赛的演奏结束之后会休息一天, 隔一天才公布名次,所以晚上比赛一结束,迹部大少爷就开始发动他的钞能力, 把狗卷母子接到了他在巴黎的别墅, 并快速规划好明后天的游玩路线。狗卷荆重点看到几个限定甜品店, 两只眼睛都亮了。   两眼放光的小伙伴, 看得迹部景吾很有成就感。   孔时雨又发来两张单, 甚尔趁机跑路, 猫尾巴都不甩一下就没影了。   第二天, 狗卷母子和迹部一起打卡了法国的几个著名景点,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皇宫花园、战神广场,他们的午饭安排在香舍丽舍的法国餐厅里, 店主是个法国大厨,热爱音乐, 也看巴赛, 临别前送了他一朵玫瑰, 低沉的嗓音配上法语的腔调,宛如一杯香浓的咖啡迷人:“J\'aime ton piano.(我喜欢你的钢琴。)”   狗卷荆第一次被这样当面表白,发自内心露出一个能融化积雪的笑容:“Merci beaucoup.(谢谢)”   在法国店主反应过来之前, 迹部黑着脸把他拉走了。   狗卷凉子笑呵呵跟在他们身后,迹部却开始教育小荆:“不要随便对法国人笑,他们那个脑子整天就知道情情爱爱的东西,马上就会想歪的!”   迹部在法国就见过不少从未相识的两个人,仅仅是对视笑过, “看对眼”就可以分享一个愉快的晚上。   狗卷荆十分配合地严肃起表情, 迹部发现他家幼驯染冷着脸也是一个好看的美人, 再想起他之前毫不犹豫地女装, 更加担心了。   “不要随便和法国人搭话!”最后迹部好像教育家里三岁的小孩一样叮嘱他:“会被怪蜀黍拐走的!”   狗卷凉子在后面笑得停不下来。   第二天他们一早上就去了卢浮宫,狗卷凉子在那里乐不思蜀,中午都没跟他们一起吃饭,倒是迹部景吾和狗卷荆下午又去买手信、吃甜点,两个少年人嘻嘻哈哈逛遍一条街,还遇到和姐姐一起出来的亚当斯基,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亲友才分别。   昨天吃的狗卷荆都有给五条悟打卡,今天的限定版甜品自然也没有拉下。五条悟收到的时候,蹲在东高教学楼的楼顶气到跳脚。   还是熟悉的配方,经典永不过时,名为“跳脚的五条悟”是美味的最好点缀。   本来迹部还有点不高兴小伙伴惦记着五条悟,当他知道狗卷荆在干什么的时候,毫不客气笑出了声。   “论甜点还是英国的好吃,那里除了甜点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食物了。”迹部笑容狂傲,“我让管家送过来,我们可以明天后天吃。”   不知道他在较什么劲,但狗卷荆听到有吃的就很开心。   单纯的快乐感染了迹部,两个少年人的笑容被路过的摄影师拍下。   暗地里跟着大少爷的保镖发现了他,上前跟他交涉,买下了这张照片。这张合照最后漂洋过海到了迹部爸爸的手里,迹部家的家主大人垂眸凝视了半晌,把它夹在了自己的书里,纵容了儿子突然飞巴黎的决定。   晚上他们要换好礼服再过去巴黎爱乐大厅,迹部拿出一套崭新的礼服出来,“十六岁,生日快乐小荆。”   这是迹部送给他的生物礼物。   定制的制服制作工期比想象中要长,赶不上小荆比赛的时候上身是迹部一大遗憾。   狗卷荆换上新的礼服,定制的礼服很好地衬托出他的气质,不用射灯的加成都显得与众不同。   迹部看幼驯染华丽的样子十分满意,就看见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孔雀胸针别在自己银灰色的礼服上。   “你也是,十六岁生日快乐,小景。”   他们都是十六岁的少年,生日只差了四天。   迹部景吾看自己的胸针是只绿孔雀,宝石的完美切割让它在灯光下呈现深浅不一的绿色。看在它和小荆的眼睛一样漂亮的份上,迹部就不计较这种似乎暗含象征意的图形了。   狗卷凉子拍下了这一幕。   两位英俊挺拔的少年靠在一起,紫灰色头发的迹部垂眸半敛,正在给小荆整理头发,而小荆则是低头帮他扣上胸针,翠绿色胸针宝石和他的眼眸相得益彰,两个人美好得就像一副画。   美得凉子心都醉了。   今晚的巴黎爱乐大厅金碧辉煌,灰银色的建筑在夜晚的灯光下呈现出不一样的光彩,像极了古代的王宫。这里即将会诞生这一届巴赛的三项大奖和特别奖项,晚上还会有评委上台表演和一个小型宴会。   狗卷荆和其他选手一一打过招呼,最后还是亚当斯基站在了他身边。   “呼,好紧张。”身材高大的波兰人嘴上说紧张,实际上表情却很轻松。“不过我也满足了,闯到了决赛,赛后估计就会有公司来找我签约了。”   狗卷荆歪着头问:“签约?”   亚当斯基给他一个表情,狗卷荆并没有读懂什么意思。   “我的天,你不知道?你没有准备?”   “你指的是哪方面?”   亚当斯基真的惊呆了。   他的朋友对自己的价值一无所知,联系到他之前放了记者两次鸽子的过去,波兰人正经地给他精灵小王子朋友科普了巴赛的潜规则。   艺术圈说白了都是名利场,因为艺术本身就是建立在人之上的。人做出来、人欣赏、人追捧,人人人,人所热爱的艺术,它和其他人所爱的钱名利是可以画等号的,这一点放在音乐上,放在巴赛上都不例外。   最明显的,巴赛提供的比赛钢琴一共有三个牌子,是三个不同的档次,对标不同层级的选手,也是比赛的赞助商,这三个牌子未来两年的代言就是巴赛三项大奖的附加值。其他的还有音乐公司签约正式出道、各种产品代言之类的,像狗卷荆这种外貌特别能打的,甚至会有时尚圈的橄榄枝。   “你有经纪人吗?”亚当斯基看他的表情,自问自答:“好了,我知道你没有了。这种事也不适合你和他们亲自去聊,所以荆,听我说,赶紧去找个经纪人吧!如果你不想家人生活被打扰,自己练琴都没时间的话,最好还是让经纪人去帮你做这一切。”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觉得你找……嗯,你那位朋友就很不错,他一看就知道很有经验。”亚当斯基示意了一下迹部景吾。   “绝对不要像对待记者先生们那样对待接下来的那些事,不是能随便就躲过去的。”这就相当于是单方面对巴赛挑衅,联想到巴赛组委会的成员遍布一二线音乐家,基本上意味着得罪了整个音乐界上层,除非他认识像肖邦那一层次的大神,否则这辈子都不要想在欧洲出头了。“听我的,去询问他的意见。”亚当斯基苦口婆心。   亚当斯基真心建议,狗卷荆也意识到了重要性,果断寻找迹部的帮助。   曾经在欧洲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迹部,立刻就找人为他安排。   处理了这些琐事之后,选手入座,组委会的委员长上台。   音乐圈不是娱乐圈,不搞什么紧张感、刺激感、表演之类的东西,委员长站在前面,背后是所有参与评审的评委,他们面对所有选手和听众。   开场的套话过后,就直接进入到了宣布的环节。   “接下来我宣布本届巴黎国际音乐大赛的三项大奖,特别奖项,一之濑海。第三名,阿雷格娜·格拉纳多斯,并列,苏菲·奥梅索,第二名,庞威,并列,一之濑海,第一名——”*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巴赛的第一名已经空缺两届了。   这一届人们翘首以盼,就像期待神话开始一样在期盼。   “——狗卷荆。”   狗卷荆愣愣说不出话,迹部和凉子就扑到了他身上,卡洛·亚当斯基也反应了过来,斯拉夫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整个会场的人都炸了,庆祝的音乐配合欢呼声响遍整个音乐厅,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恭喜你,小荆!”没有得奖的亚当斯基是真心实意的在高兴,“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听完你的《g小调》我就知道!”   当灯光寻找到了今晚的主角时,狗卷荆还反应不过来。   在他上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不会得奖的准备。   没有选择一条稳妥的路,冒险地进行尝试,为了感情表达、为了和乐团配合,他甚至放弃了《g小调》的一部分平衡性。   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那一刻,他想弹,他就这么弹了。   ——现在这是……被认可了。   狗卷荆整个人晕乎乎的,他深吸一口气,在其他人的拥簇下,跟着其他四个人上台。   庞威就走在他前面,他们等待上台的时候转过来,周身生人莫近的气场温和了不少,一直态度都极为冷酷的人忽然一勾唇,“恭喜,你的《g小调》我很喜欢。”   狗卷荆真的很吃惊。   和他有限的几次接触看来,庞威并不是那种坦诚好说话的人,他们之间甚至没有正式谈话。   “谢谢。”狗卷荆好像看透了他的某种特性,十分真诚地说:“其实我很喜欢你钢琴里那种愤怒,燃烧和奋斗的样子像熊熊火焰,耀眼又迷人。”   庞威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准备好就迎接了狗卷荆一波直球彩虹屁。尤其是这个比他要小好几岁的青年眼神透亮,极为坦诚。   “啊、嗯,谢谢。”   高大的黑发青年回他一个笑容,看起来还有些羞赧。   那对于狗卷荆来讲,这是一个极为混乱热闹的夜晚,他从法国的总理的手里接过奖状,依照流程合影,巴黎的市长勉励了他几句,组委会委员长还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记忆停留在舞台耀眼的灯光和数不清的祝贺人群上,还有不断闪烁的镁光灯闪烁,评委的表演他都没能听进去,无论到哪里都有人包围着他。   幸好小景在这里。   比练琴一整天都要累,狗卷荆回去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靠在迹部景吾的肩上迷迷糊糊说梦话:“小景最好了。”   迹部瞧他的样子,高兴得不得了,又觉得好笑。“行了,到家了再叫你。” 第79章   作为最终优胜者, 狗卷荆的演奏被安排在第三个晚上,节目单晋级的时候已经提交过了,这几天狗卷荆只要练一下曲子就好了。   凉子本想留到狗卷荆上台的时候, 但几天不见母亲的小棘哭个不停, 眼圈红红的样子把凉子心疼坏了, 她满脸歉意的对大儿子说:“抱歉,小荆。”   “没什么要道歉的。”狗卷荆拥抱着妈妈, “我也想给你和爸爸、小棘单独演奏,只有你们的音乐会。”   感性的母亲快要哭出来了。她的大儿子从一个小不点成为了一个很棒的人, 已经能独立在异国他乡生活, 面对比赛竞争的压力,也会体贴父母和弟弟,保持一颗温柔的心。   凉子离开之后的几天,别人都在敲锣打鼓地紧张准备,狗卷荆上午练琴,中午休息,下午和迹部到处去玩。他们去过巴黎极负盛名的餐厅,也吃过街边的面包店, 走遍了出名的景点,也站过在街头拍照。   狗卷荆给认识的每个人买了一堆礼物。   比赛赢了,冠军的奖金让狗卷荆成为了一个小土豪。   而迹部,有了五条悟在日本跳脚的对比组,玩得更高兴了。   “小荆, 你演奏会的主题是什么?”   狗卷荆眉眼弯弯:“是《感谢》。”   “一路走到现在, 我获得了包括小景在内的很多人帮助, 所以想要借助这次演奏会向你们表达谢意。”   “超开心小景最后来陪我的。”   直白的谢意, 染红了迹部的脸颊, “干、干嘛突然说这些……”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巴赛的最后一天,狗卷荆再次站在巴黎爱乐音乐厅的舞台上,一改前面面无表情的样子,直视着镜头微笑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星星的光芒。   这场全球转播的音乐会,听众不一定知道他想感谢的对象,却不约而同地为他琴声中的温柔感动。   被爱和温柔浇筑长成的少年,在这一天开始绽放。   浪漫社的人也聚在一起看直播,刚开始还是所有人一起看,第一首《爱的赞礼》*响起时,莫扎特就跑到另一个房间再开一个直播,后来贝多芬、门德尔松、威尔第,最后李斯特都来了,剩下肖邦一个。   狗卷荆之前就联系了莫扎特,整个浪漫社的人这两天是想尽办法阻止肖邦看音乐会曲目单。因为指向性太强,波兰人根本没法现场听他弟子的优胜者演奏会,至少现在这个时刻,他的同伴们希望他能好好享受他弟子给他回礼。   等肖邦回过神的时候,背后已经没有了同伴,他吸吸鼻子,眼眸中带着亮光。   既因为小荆,也因为同伴。   “真是的……”波兰人抽了张纸巾,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人却笑得很开心。   ……   巴赛的后续影响比狗卷荆想象中要多得多,比如钢琴品牌代言、经纪人、音乐公司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奔涌而至,似乎再也回不去那个安安静静在小红楼练琴的日子。   在这个过程中,迹部家和迹部景吾给了狗卷荆很大的帮助。   迹部爸爸从这次巴赛中看到了新的商机,两名日本选手获得巴赛前两名一下激发了日本民众极大的热情,巴赛官网的访问和点击量,日本地区创新高,迹部爸爸便和巴赛一拍即合,签订了部分合作合同。   在这个过程中,景吾发挥他继承人的作用,在别人盯上狗卷荆之前,让幼驯染签给部分代理合同,还在欧洲四处寻找合适的音乐经纪人。   迹部对公司的其他人谁都不放心,干脆自己拟订合同,带着商务一起来拜访狗卷家,只见狗卷荆看都不看就准备翻到最后一页,迹部赶紧按住幼驯染:“你都不仔细看合同条款的吗?”   狗卷荆理所当然的回答:“小景的合同不会有问题的!”   那一刻,迹部景吾只想扶额。   所以说,少看他一眼都不行。   大少爷把合同收起来,递给可靠的成年人狗卷雅也。“请您核对合同条款,如果有问题请和铃木先生商量,这是我们公司的商务。确认之后再双方签订也不迟。”   狗卷爸爸经常处理类似的工作,非常欣赏迹部这种公私分明的作风。   让狗卷雅也和商务沟通,狗卷荆和迹部景吾就留在客厅聊天,大猫平安趁机钻进了小主人的怀里。   “回来感觉怎么样?”   狗卷荆一张盛世美颜垮得不行,“时差到现在都没有倒过来。”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之前落下的各种志愿填报都要赶紧决定。”   “嗯嗯……”   “女……之前那样已经不行了,校长和班主任已经有和大家好好说过了,校内好像还播放了你的参赛视频,总之好好去上学没问题。”   “嗯……”   “在迹部大人的光照下尽情华丽展示吧!”   “……”   没听见回音的迹部转头,就看见狗卷荆已经抱着猫睡着了。   “算了。”迹部很快笑道:“还是赶紧把时差倒过来吧。”   “还有音乐经纪人,得好好找才行。”   不过狗卷荆的时差倒不过来是有原因的,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最开始,狗卷棘听说哥哥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以为就像他每天去幼儿园的那种“一段时间”,掰着小手指数来数去都等不到那“一段时间”过去,还不到4岁的小狗卷不高兴了。   就算每天都跟哥哥打视频,那也不高兴。   凉子花了大力气来哄,总算把小儿子哄住。结果决赛的时候,凉子也不在了,小狗卷睁开眼只有一个爸爸在,他搂住哥哥的猫哭得雅也的公寓都震了。   雅也住在单位分的公寓里,小狗卷一哭,左邻右里都探出头来看,后来演变成同事和他们的家属使出十八般武艺哄小可爱,可惜狗卷棘怕生地抱住大猫抽抽噎噎,眼泪就是掉个不停,喝两口水缓了缓,眼泪还在掉。   他们一群人逗了他半天都没哄住他。   不到五岁的孩子,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哭到狗卷雅也想给他老婆颁发超人奖。   雅也:呜呜呜,老婆,我也要哭了。   最后哄住小棘的是平安。   大猫等他哭得差不多了,伸出猫爪把小孩推倒,趴在他身边。小棘眼角上还挂着眼泪呢,就知道往平安怀里钻,哭累了,睡着了。   大黑猫回过头来看雅也,狗卷爸爸赶紧用毛巾伺候猫咪,把它被眼泪鼻涕打湿的后背擦干净。   因为狗卷棘在,雅也没法去办公室,干脆就在家办公。前一天晚上狗卷棘睡着了之后他还加班到半夜,趴在工作桌上就睡着,等他第二天醒来时,狗卷棘已经醒了好久,乖乖坐在的爸爸身边,一本正经和猫猫小声说话。   “真的吗?”   “喵。”   “那还有,五天……呜,五天。”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带上了哭腔。   平安凑近去舔舔他脸蛋,狗卷棘就好像被安慰到了,手背抹了抹眼泪,“嗯,我不哭,不哭呜。”说话的时候就带上了小鼻音。   “喵~”平安又用它的大尾巴逗他。   小孩只要有东西吸引他,注意力就很容易分散。小时候的狗卷棘就喜欢追着平安跑,长大了一点仍然保存这个爱好,狗卷棘的情绪总算好起来,也能好好和哥哥妈妈打视频电话了。   狗卷雅也舒了口气,发现了平安的奇异也没说话,心是一万个感谢:平安在真的太好了。   猫猫和爸爸连哄带骗,才让小棘顺利度过了没有妈妈和哥哥的几天。   等大儿子获胜回来之后,狗卷棘就粘哥哥粘得像牛皮糖,恨不得狗卷荆干什么都抱着他才好,一直到睡觉的时候才依依不舍被凉子哄了回去。   小棘要早睡早起,猫猫不用呀!   平安就在它主人腿边绕来绕去,时不时喵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等狗卷荆收拾好了,他转身就把大平安抱在怀里。   于是狗卷雅也继看到小儿子和平安说话之后,又看到大儿子和猫猫聊天。   “这样啊,辛苦你了平安。”狗卷荆像抱小孩一样托平安的屁屁,猫咪温顺趴在他肩上,不停用脑袋去蹭他脸颊,小声喵喵,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小委屈。“喵呜,喵……”   它的小主人拍着它的背,也侧着脸蹭它,嘴里一句一句回它:“嗯嗯,平安超棒的!”   主宠两个人黏糊了一会儿,狗卷荆就把猫撸到怀里,捏捏它的后颈,从头顶一路顺到尾巴尖,平安整只猫就换成了一滩猫水。   雅也见了猫那股撒娇劲儿,他儿子那股温柔劲儿。   老父亲酸了,人不如猫。   狗卷荆刚到家精力不济,很早就被赶上了床,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平安也跟着钻进去。它已经不是小时候只能在床边喵喵喵的小猫咪了,大长腿大个子平安轻而易举跳上大狗卷的床,钻进了狗卷荆的被窝。   大狗卷也没赶它出去。   事情原本到这里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小狗卷半夜睡不着,往哥哥的房间跑去了。   “呜哇,尼尼和猫睡不跟我睡——”狗卷棘跑到哥哥床边哭哭唧唧控诉,“我也要和尼尼睡!”   狗卷荆一个激灵醒了,见弟弟哭得伤心赶紧把他也抱上了床,温声细语来哄弟弟,在他吵醒爸妈之前麻利哄睡了小孩。   左边猫右边弟,中间的狗卷没睡意。   倒时差失败的一天。 第80章   第二天心疼老婆的狗卷雅也来叫小孩起床, 在狗卷棘的房间里没找到人还吓了一跳。幸好小荆很快抱着弟弟出来,小孩眯着一双眼,下地就知道去洗手间自己刷牙洗脸了。   狗卷爸爸哭笑不得:“小棘去闹你了?”   “说不上闹。”失眠了半个晚上的狗卷荆正是精神的时候, 看雅也憔悴, 心疼地上前抱抱他爸爸,“谢谢爸爸, 辛苦了。”   狗卷雅也的工作本来就负担重,这几天还要照顾闹脾气的小棘,黑眼圈都挂上了。   狗卷爸爸欣然接受和儿子贴贴。   “在巴黎开心吗?比赛开心吗?”雅也永远都是这样, 比起名次、名气、收获, 他第一关心的必定是家人的心情和情绪。   在地球的另一边呆了一个月才发现, 再也没有比父母的怀抱更令人安心的地方了,狗卷荆难得赖在爸爸怀里多一会儿,不想起来。“嗯, 很开心,认识了新朋友, 弹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出乎意料?”   “嗯。”狗卷荆笑了笑, “决赛的时候其实很惊险,因为想到爸爸妈妈和很多很多人, 我想弹,就弹了。事后我也做好了放弃名次的打算——但是没想到最后居然被认可了……超级开心。”   他这么说,狗卷爸爸吊一个月的心终于落地了, 他伸手揉揉儿子的头发, 大儿子也笑着蹭他手心。   老婆, 果然小荆好可爱!   雅也快要像平安一样融化了。   洗漱完的小狗卷跑出来, 看父亲, 又看哥哥,啪嗒啪嗒上前,弯着身顶上了雅也的手,学哥哥的样子去蹭爸爸的手心。   亲爱的,小棘也好可爱!   傻爸爸转手把小儿子抱起来,搂过大儿子的肩,浑身冒喜悦的泡泡地去客厅。“等着爸爸哦,今天爸爸要大显身手,给你们做大餐!”   小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大餐就举起小手鼓掌。   小荆看爸爸自信满满,就不打击他那很不怎么样的厨艺了。   吃不死人的。   哥哥看弟弟期待的样子,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记得不可以浪费食物,所有的食物都是珍贵的。”   狗卷棘乖巧点头,“我会全部吃光光的!”   然后小狗卷信守诺言,面无表情把早餐塞进了肚子里。   不好吃……呜,不能浪费。   两个儿子的空盘行动让爸爸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   不过小朋友的心情很快就好起来了,因为难得爸爸和哥哥一起送他去幼儿园,小狗卷自豪地和同学介绍哥哥,他的小同学们也很给面子的亮起双眼,围着漂亮哥哥。   “狗卷哥哥好漂亮!”   “哥哥你好呀!”   小狗卷不高兴了:“是我哥哥,才不是你哥哥!”   他的同学笑嘻嘻:“嗯嗯,小棘的哥哥。”   旁边另一个同学又开始叫:“哥哥……”   小棘不厌其烦再次重复,坚决维护自己唯一的哥哥。狗卷荆由着弟弟抓住自己的手,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是我的哥哥!”、“我哥哥哟!”   雅也站在旁边融入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群中,看家里两个孩子被幼儿园的小黄鸭们包围。   “啊啦,狗卷君真是一表人才。”他身边的其他家长也夸奖道:“小狗卷君也很可爱。”   狗卷雅也笑得一脸满足,“是啊,都是我引以为豪的孩子。”   ……   回来的第二天,狗卷荆就拎着一袋子的礼物跑去小红楼。   大黑猫已经回来了,揣着爪子窝在围墙上。狗卷荆左右张望,却不见小红楼的主人身影。几乎每一次,库洛里多都会站在门口迎接他,光阴流逝,让狗卷荆有种大魔法师永远都会站在那里的错觉。   突然意识到什么,狗卷荆的好心情一顿,快步走向小红楼。   他赶向库洛里多的房间,月忽然出现拦下他。“他在睡觉。”   狗卷荆愣住:“这样啊。”他想了想,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月,又说:“那我也睡一觉吧,老师醒来的时候记得叫我。”   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库洛里多在睡觉。   狗卷荆的心不断往下沉,虚无的气泡蹭过他的心脏往上升,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他体会到了一种苦涩。   他以为会自己睡不着,实际上一沾枕头就已经陷入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山上,山不高,但周围的山更小。山体的底下不是平地,而是一片连起来的海洋,一座座山宛如漂浮在海面的冰山,有些是绿色的,有些黑绿相间。他还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哪里的时候,回头就看见一座巍峨巨山,高耸入云,狗卷荆抬头都看不见它的尽头,漂浮的云雾遮挡了它的全貌。   这座山快要死了。   它仅剩的一点绿色都在逐渐消退。   濒临死亡的山却散发一股温柔的气息,太过熟悉和温暖,让仰视它的狗卷荆潸然泪下。   这是——   狗卷荆猛地睁开眼,脸上凉凉的,手指一摸,全都是水。   这是他的眼泪。   少年坐在床上,他的眼泪不断从眼睛里涌出,有一种刻苦铭心的悲伤蜂拥而至,这一刻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   但是眼泪停不下来。   一滴接着一滴,印湿了床单,留下一个个圆形的水印,然后连成一小片水痕。   狗卷荆一直等到傍晚都没等到库洛里多醒来,想起弟弟那张哭脸,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回家。   “我明天再来。”   月:“好。”   狗卷荆回到家,一群身穿西装的人正从他家出来,见到狗卷荆,带头的人还笑了笑,“初次见面,狗卷君。”   就在他还要说话的时候,狗卷雅也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表情不太好看。   “看来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西装男人不太在意他排斥的态度:“不过我的建议,你真的得好好考虑,毕竟这事,对你好,对我好,对狗卷君也好。”   “那么,打扰了,我们下次再见。”   狗卷荆看到他们车尾的特殊LOGO,认出是加茂家的人。   狗卷雅也想对儿子解释点什么,狗卷荆转头若无其事说道:“晚上吃什么?今天一天跑来跑去,我都饿了。”   雅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再提及刚才那些人,顺狗卷荆的话题往下说:“今天是寿喜锅,我的同事送来了非常好的牛肉。”   其实现在的狗卷荆一点心情都没有,他的脸上却是期待的笑容,“真的吗,那太好了。”   “今天见库洛医生怎么样?还健康吗他?”   “嗯,”狗卷荆含糊道:“爸爸,爸爸是怎么认识库洛老师的?”   “是他先找上我的。”狗卷雅也领着狗卷荆进门,狗卷棘蹲在门口等他们,平安也跟在他身边。雅也俯下身抱起小棘,平安有样学样疯狂给小荆示意,如愿以偿被抱起来。“最初还是你妈妈刚刚怀上你的时候,我们和英国方面有合作才联系上的。那个时候库洛医生真的帮了好大的忙,没有他说不定我就要背锅转部门了。”   狗卷棘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盯上了趴在哥哥怀里的平安,嘴巴扁起来跟小鸭子一样,“我也要尼尼抱抱!”   狗卷爸爸赶紧按住小棘,“乱动会掉下去的哦。而且小棘不让爸爸抱抱,爸爸会伤心的。”说完,演技派雅也上线,故意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骗到了天真的狗卷二娃。   狗卷棘转头就忘了羡慕猫咪的事,乖乖搂着爸爸的脖子,“最喜欢爸爸了,爸爸不难过。”   “嗯嗯,”雅也顾不上和狗卷荆聊天了,“爸爸也喜欢小棘哦。”   狗卷荆已经心里有数了。他望着弟弟和爸爸闹的样子,心里还惦记着咒术的事。   库洛里多曾经说过,小棘继承了狗卷家的咒言术。一般继承咒术的小孩会在5、6岁的时候觉醒,十月过去,小棘已经5岁了。   想到这里,狗卷荆的心就揪起来。   生日,5岁。   “小棘,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狗卷荆:“我准备了礼物,吃完饭拿给你。”   一听到礼物,狗卷棘笑得极为灿烂,“真的吗真的吗!我好开心!”   顽皮的孩子这个时候马上就闹着要礼物了,但是他家乖巧的小棘却愿意再等等。   狗卷荆不平静的心情,大概只有平安和蝴蝶咒灵感觉到,咒灵藏在他的头发里,一双翅膀轻轻扇动。   平安抖抖耳朵,仰头看狗卷荆,金色的猫瞳会发光似的,爪子不安地扒拉他的衣服。“喵~”   狗卷哥哥揉揉它的耳朵,算是安抚。 第81章   小时候, 狗卷荆看过《蝙O侠》,男主角有一个自相矛盾的原则——不杀原则。他会把罪犯痛殴一遍,然后统统扔进疯人院, 罪犯一次次逃出来,他一次次追捕。在这个过程中, 他所保护的无辜平民丧生了, 他的亲友也牺牲。   这就引发广泛的讨论:到底杀,还是不杀?   判定人有罪,从而执行死刑这件事,需要什么样的罪行才能判定死刑?到底人本身有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   狗卷荆当时只是大略看过这样的讨论,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 类似的问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他能做到,只要付出代价,他就可以抹除弟弟身上的咒术。   但是——   我有那个权力替小棘选择吗?   整个晚饭狗卷荆都吃得心不在焉,所谓上好的牛肉是什么味道他一点都尝不出来。晚饭过后, 小棘期待又摁耐着心情, 等刷牙洗脸要睡觉了, 穿着一身黑色猫咪连体衣, 抱着他的小枕头,他就跑来问哥哥讨礼物了。   “尼尼!”狗卷棘笑嘻嘻跳上床,像平安一眼趴在他大腿上, “礼物礼物!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小棘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什么都可以吗?”   “嗯, 比如说,超能力——之类的,小棘会想要吗?”   狗卷棘还没有想过会有这个选择, 他想了想, “是能保护爸爸妈妈和尼尼的超能力吗?”   “你——”狗卷荆试探回答:“是要面对可怕的敌人、有可能会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 非常辛苦、也有可能是痛苦的,超能力。”   狗卷棘的关注点完全不在那里,“是能保护爸爸妈妈和尼尼的超能力对吧?”   “……对。”   “那我想要!”狗卷棘的眼里是纯然的光,属于小孩的坚定。“我想要能保护大家的力量!”   “如果有危险到来,我才不要什么都做不到!”   “爸爸妈妈和尼尼保护我,我也想要保护大家!很辛苦也没关系,我、我会努力的!”   狗卷荆这一刻想到了他自己。   因为一直以来都安心呆在库洛里多的保护圈里,因为他的力量不够,所以这一刻才感觉那么无力。   无能为力带来的巨大愧疚感,伴随着随时失去的痛苦一起。   明明自己早有所觉,却因为下意识的逃避、库洛里多的安抚……到这一刻,当现实迫近的时候,才惊觉后悔。   “尼尼?”狗卷棘从哥哥怀里爬起来,小手摸向哥哥的脸,惊慌失措:“怎么了,尼?是痛吗?不舒服吗?如果是因为小棘的礼物,小棘不要也没关系的!小棘已经是大孩子了,没有生日礼物也完全没有问题!”   狗卷荆一把抱住弟弟,靠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声音还带着很重的鼻音,“不是的,是因为太高兴了。小棘是很棒的孩子,比哥哥想象中还要厉害。”   “真的?”   “真的。”   狗卷棘都比他要想得明白多了。   逃避是没有用的。   当厄运降临的时候,过去所有的逃避就会想债务一样滚雪球而来。   现在的力量不够,总有足够的一天,所以……   狗卷荆深吸一口气,心里做好了决定。   ……   第一个知道狗卷荆决定的是库洛里多。   当第二天狗卷荆去到小红楼的时候,魔法师再次坐在小花园的樱花树下,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依旧是那副落英缤纷的样子,白瓷茶杯、红茶和茶点一样不缺。   好像昨天只是他的错觉。   以前他就是这样自己骗自己。   “老师,我想去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库洛里多仿佛早有所料,他只是说:“不是一个坏的决定,但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才决定去那里的话,那大可不必。”   他神情有一种释然的温柔,“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谁的错,小荆。”   “只是时间到了。”   “仅此而已。”   狗卷荆的心里翻涌起酸涩。   他曾经是一个坚定站在“日常”这一边的孩子,坚决抵抗“非日常”的入侵,对“天降”、“选定之人”也没有任何的期待。然而回首一看,他是咒言家族出生的孩子,他身边有了甚尔、蝴蝶咒灵、库洛里多、五条悟,他的幼驯染迹部、钢琴老师肖邦也不能说跟咒术毫不相关。   他能站在“日常”的这一边自欺欺人,只是因为他有爸爸妈妈和长辈老师们的爱护庇佑罢了。   “不能说完全没有老师的原因。”狗卷荆回答:“但是我不想逃避了。爸爸说你和他的接触是在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所以我会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偶然对吗?”   “对。”只要他问,库洛里多就不会说谎。“我很抱歉,小荆。”   “库洛老师没有值得道歉的地方。”狗卷荆拉过他的手,大魔法师的手冰凉冰凉的,不像活人能拥有的温度。“我很高兴能拥有这样棒的爸爸妈妈,也很开心库洛老师能成为我的老师。”   “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开心。”   狗卷荆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所以,我现在想要承担起自己生存的重量了,不能一直逃避的,对不对?”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我还想要看见你上高中的。”   “嗯。”   库洛里多想起狗卷荆面对弟弟咒术时的克制,意识到孩子真的长大了。力量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面对力量没有克制。   到现在,小荆已经不需要他再提醒和保护了。   但是大魔法师依旧是他的老师。“好好体验高中生活吧,你可以多接触一下咒灵,它们是人类最深刻的情绪结合体,里面能够看到人最深沉的执着。”   10月过去,进入11月,距离狗卷荆4月入学,还有5个月。   狗卷荆的决定惊呆了一群人。   首先是狗卷两口子,凉子是坚决反对派,但雅也尊重孩子的所有选择,在狗卷爸爸的劝说下,妈妈才勉强同意了。其次是幼驯染迹部景吾,原本准备好和竹马一起上高中的,结果现在人要跑去读……宗教高专?!   “我的学籍还会挂在冰帝高等部的。”狗卷荆说:“我还准备参加高考考大学,高中只是暂时处理一些别的事情。”   迹部也知道狗卷家的背景,运气半晌,“刚好我高中估计也会忙着打网球。所以约好了——要一起回来考大学,也不要断了联系。”   “什么都可以,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大少爷跟狗卷荆相处了那么久,比起华丽更在意重要的人,放下了那点羞赧和别扭之后,话就很容易说出口了。他再次强调:“不要断了联系。”   狗卷荆笑道:“肯定的,小景是我最好的幼驯染!”   “比那个什么五条的还要好吗?”迹部别过脸,假装自己就是不经意问道。   狗卷荆凑上前歪头和他贴贴,“争风吃醋的小景也很可爱。”   “谁——!什么争风吃醋!”   金发的少年灿烂地笑了。   迹部红着脸咳了咳,“……你的音乐经纪人已经找好了,是德国著名指挥家法兰兹.冯.休得列杰曼的经纪人,艾丽莎。她这两天会飞过来日本,想要跟你当面谈谈。”   “好。”   迹部不放心:“有关于签约条款什么的你一个字都不要回应她!这方面的事情全部推到我这边就行,商务会跟她协定好的。不想回答的问题也直接拒绝,以后要长期合作的,不能让她太得寸进尺了。”   “好。”   “巴赛相关的后续已经安排好了,等艾丽莎过来她就会带你去拍摄。至于其他代言,筛选完了会再跟你商量的。”   狗卷荆这个现充根本不知道自己拿了巴赛冠军带来多大的轰动,整个日本的网络像是海啸来了一样,古典音乐的风潮席卷整个国家。巴赛的一等奖、二等奖都是亚洲人,狗卷荆、庞威、一之濑海彻底成为了新一代的风向标。   特别是狗卷荆,获奖之后回国就好像人间失踪似的,大众对他的好奇度正是最高。   迹部爸爸把这部分的公司丢给迹部景吾练手,现在迹部正兢兢业业为他的竹马铺路。   虽然爸爸警告过他,生意不要感情用事,但是……那可是小荆啊。   他这辈子不会再有像狗卷荆一样的朋友了。   小荆是独一无二的。   “小荆还会继续弹钢琴吗?”   “当然。”   “那就好。”   狗卷荆送迹部走,迹部景吾走出了一段路之后回头,狗卷荆还站在原地,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朝着另一个方向无限延伸。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和小荆像以前那样了。   “喂,我们会永远都是朋友吗?”   “当然。”狗卷荆感觉到了朋友的不安,主动上前,再次拉住迹部的手,“我有告诉过你吗?小景是我第一个朋友,就算躺进了棺材里我都想和小景一直做朋友。”   狗卷荆:“我们拉钩。”   “拉钩。”如果是平时的迹部,肯定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但这一刻,他很认真地勾住了狗卷荆的小拇指。“拉钩,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狗卷荆说:“一辈子的挚友!我永远都会这么喜欢小景。”   “喜……唔,我也喜欢小荆。”迹部大少爷的脸彻底红透。   迹部看不见的咒灵蝴蝶,从狗卷荆的发间蹁跹飞起,从翅膀掉落的鳞粉闪闪发亮,如有生命般缠绕在两个人勾住的小拇指上,像无形的丝带捆绑成结。   “小景脸红啦。”   “谁,谁的错啊!谁叫你老说这些话!”无论多少岁,面对狗卷荆迹部永远被牵着鼻子走。“一点都不害羞……”   “因为是真心实话呀。”狗卷荆的直球向来打得好,“我超喜欢小景的。”   “行、行啦,我知道了。”迹部努力绷着他的脸,刚刚那一瞬间离别的伤感彻底被狗卷荆的直球搅没了。 第82章   迹部包揽了他对外的各种工作, 直升冰帝高等部的手续也有条不紊的进行,至于东高那边——五条悟持续骚扰中。   正是要办理升学的前夕,五条悟是无孔不入来说服狗卷荆入学东高, 还拉上了自己同学来一起助力。   但狗卷荆就是坏心眼不告诉他。   狗卷荆不说,狗卷雅也和凉子也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一个字都没向五条提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在五条家里彻底稳固地位的五条悟, 面对狗卷荆时大概只有三岁,不能更多了。“一起来上学嘛。”   狗卷荆:“我跟你不是一个年级的。”   “我可以留级的!”五条悟在地上打滚。   17岁的五条悟已经开始发育抽条了,一米七几的高个子抱着膝盖在狗卷家的客厅里打滚, 画面美得不忍直视。   夏油杰是今天被拉过来的倒霉鬼,心里有一万句mmp想说。   他很快摆正心态, 拒绝和五条悟一条阵线, 站在狗卷荆的角度来看就舒服多了。“你问过夜蛾老师了吗?”   五条悟继续耍赖:“我不管我不听, 我就要和小荆一个年级、一起出任务。”   夏油杰:“……”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会认识这么一个人?!   狗卷荆递给了夏油杰小毛毯, 抱着猫咪和他一起围观五条三岁。平安看到动的东西就很兴奋,猫眼收缩,呼吸加速,大有跳下去一起玩的意思。   “我们一起来改变这个该死的世界嘛!首先把咒术界那堆老橘子干掉!”   夏油杰还记得第一次和五条见面的时候, 他们谁都看谁不顺眼,见面就打了一架, 后来关系好起来,也是因为无数咒灵在当磨合剂。刚上一年级的五条悟,在学校真的是一副酷帅狂霸拽的中二少年模样, 配上他的出身和能力, 放在夏油杰的眼里欠揍得不得了。   谁知道呢, 这家伙还有这样一面。   等他闹够了, 狗卷荆才懒懒地说:“入学也不是不行,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见事情有门,鸡掰猫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第一,我要任务自由。我不可能一直出任务,还得练琴。”   夏油杰小小的吃惊了。他没想到狗卷荆真的要答应的样子,还不打算放弃他的钢琴。转念一想,对方的钢琴水平都能拿国际比赛大奖了,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弃。   “第二,让御三家别来骚扰我家。”   狗卷荆知道,加茂家的人不断来找爸爸,禅院家也从妈妈方面入手,至于五条家,这只鸡掰猫承担了所有来烦他的任务,也变相保护了他和弟弟。   但光是这样不行。   咒术界那么坚持不懈的原因他也能猜到,咒言家族出身不是关键的,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巴赛的冠军——音乐家对咒灵的祓除能力他们知道得不多,但有一个相关的,还是狗卷家出身的,万一呢?   “没问题。”五条悟一口答应下来。   咒术界依赖社会高层、有钱人,这就决定了他们必定态度保守,也更渴望得到一个有祓除咒灵能力的音乐家。但是完全让狗卷荆自由发展不行,他必须是日本的、“能用音乐祓除咒灵的咒术师”,所以才不断游说没有咒术的狗卷荆入学,哪怕是去改革派的东高。   人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五条悟察觉到这中间有一丝他不知道的情报,不过在让狗卷荆入学的这个目的上,他和咒术界的高层一致,所以暂时没闹起来。   现在看来……这个答案小荆也知道?   这个时候的狗卷荆可不像在迹部面前那么傻白甜,“我还没说完,第三,小棘的入学自由在他自己手里。如果到时候你们还像现在这样——”   狗卷荆学着甚尔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   强大的压迫性,别说五条悟和夏油杰,就连在他怀里窝着的平安都炸毛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夏油杰,他对狗卷荆的印象都是从五条悟身上得来的,一直以为狗卷荆是个漂亮、乖巧、脾气超好的花瓶美人,结果……这恐怖的气息,狂放的气势,猝不及防,让他差点就扔咒灵了。   五条悟按住了他的手。他的表情终于稍稍正经起来,“我答应你。”   “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条件。”狗卷荆收敛一下,五条悟的心里忽然警铃大作,“——你,给我剃光头一年。”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狗卷荆不高兴。   我不高兴,你光头。   五条悟:二哈震惊.jpg   夏油杰被断崖式的转折闪到了腰:“啊?!”   到最后,回到东高汇报的只有夏油杰,他以为正经严肃的班主任会说点什么重要的,结果夜蛾正道非常正经严肃地问:“所以,悟是去剃光头了吗?”   站在旁边的家入硝子笑得直不起腰。“人才!人才啊!我一定要做小荆的朋友!哈哈哈……”   这么快就喊上小荆吗?   想起狗卷荆吓人的那一下,夏油杰真的叫不出那么亲密的称呼。   咒术界的人,看来都没有他们看起来那么简单。   夏油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心惊胆跳。入学以来因为咒术一直被吹捧为“最强”,甚至一度能和传说中的【六眼】媲美,不知不觉头脑发热的夏油,下意识看轻人,现在单方面觉得自己被狗卷荆当面扇了一巴掌。   他回答夜蛾:“经过了一轮讨价还价,他去剪寸头。”   “寸头,哈哈哈。”硝子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天天在一起的还不知道吗?五条悟那个骚包的家伙,对自己的头发可在意了。   一想到他要剪寸头,硝子就觉得大快人心。   夜蛾嘴角也勾起一丝笑。那点幸灾乐祸不要太明显。   夏油:“老师,你好像不太惊讶?”   夜蛾的眼镜遮住了他游移的眼神,“嗯,毕竟是狗卷。”第一次见面就给他按了个人贩子的名头,这种黑历史他是绝对不会和学生提起的。   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够无法无天了。   “这样。”不是咒术世家的夏油杰真的被糊弄了过去,以为自己的想法印证了。“还有就是狗卷君说,他最近都要处理一些事情,明年正式开学的时候再过来。”   夜蛾正道表示了解。   硝子好奇:“不赶紧过来适应一下吗?”   “好像是比赛后续的问题,还有挺多事的。”   ……   挺多事里面,就包括面对他的新任经纪人艾丽莎。   德国女人听说了狗卷荆的升学选择,恨不得从桌子那头爬到狗卷荆面前,抓住他的领子摇摇他的头,听听里面是不是有大海的声音。   “——为什么不留学!留在日本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去宗教学校!”艾丽莎在他的雇主面前直接抓马*,“宗教学校?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宗教音乐已经没落了,贵族音乐才是受欢迎的主流!”   “只是高中想要学习一下,还会练其他曲子的。”   面对他那张脸,艾丽莎很快就冷静了下去。新人不只是天赋好,他还有一张能征服世界的脸!   “高中就算了,大学一定要给我去欧洲音乐类院校!”艾丽莎解释道:“大学里面会有很多世界知名音乐家当教授,再不成也是客座教授,偶尔听一次他们点拨比什么都有用——”   说起老师,她忽然想起听说过的一些传闻,再看新雇主镇定的样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我已经签了合同,有保密的义务。从业已经二十年,这方面的信用你可以相信一点。”艾丽莎严肃地说道:“所以,你的老师,是李斯特吗?”   齐默尔曼不说,奥克莱尔在圈子里的风评那是相当的好,两位音乐家在结束之后也没有乱说话,不过到艾丽莎这个层次的经纪人,也能从音乐中听出来一点东西,一点风声加上自己的各种考量推测,不是没有往私生子的方向想过。但她一见到狗卷夫妻两就知道这事不可能了。且不说两个人明显恩爱,光是狗卷荆这张集父母之长的脸,一看就知道和李斯特没有一毛钱关系。   所以,艾丽莎就大胆猜测了这个方向——   “听过他的课。”狗卷荆充分发挥语言艺术。   他给我讲过课=我听过他的课。   放在艾丽莎耳朵里,就正常多了。李斯特作为音乐界的大师也上过大师课程,贵得要死要活跟抢钱没什么两样,但只要从里面吸收到一星半点收获,马上就翻倍翻倍赚回来了。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狗卷荆也是这种幸运儿。   “那太好了了,现在的老师呢?需要给你联系新的老师吗?有不少音乐家有意向收你当学生。”   狗卷荆摇头,“我现在的老师就很好。”   对方没提具体名字,只是狗卷荆的曲风就是最好的证据,艾丽莎模糊有一个猜测方向。她没多问,“就算是高中,你起码一年给我开6场演奏会,必须得保持曝光度,练琴不能松懈了。”   “好。”   “巴赛的组委会打算邀请你去开一场正式出道的演奏会,曲目你有想法吗?”   狗卷荆沉吟半晌,“想要弹贝多芬的《第31号钢琴奏鸣曲》。”   “你……可真是大胆。”一下手挑的就是个著名乐曲,不仅是在古典音乐界,在普通人之中都非常出名的大作。“虽然我个人比较建议你先从独奏会开始,但是……”   她嘴唇挑起。   艾丽莎并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人,不然已经是休得列杰曼的经纪人的她,不会冒险来签下这位新鲜出炉的巴赛冠军。比起日常花天酒地玩乐的指挥家,显然是有野心的钢琴家更能得到她的青睐。   “《第31号钢琴奏鸣曲》?这首曲子的音乐性难度可不低。”   “嗯,没问题的。”   “行。现在11月,我回去马上安排,你练习好了就把视频发过来。”   干劲满满的女经纪人,大问题商量好了以后迅速离开,连夜回到柏林,把德国指挥家从酒吧里揪出来。   身为德国人却没有一点德国人的严肃,休得列杰曼的性格反而更像法国人。“这么快就安排了工作吗?那还是个孩子啊……”   “别叫人家孩子,他可比你要认真多了!”   “你不懂!”休得列杰曼喝酒喝得脸红红,眼神却非常清明。“明明还是个孩子,嘿嘿嘿,居然要弹《第31号钢琴奏鸣曲》。等他的视频发过来再说吧,这可不是小孩能征服的曲子。” 第83章   新的曲子, 自然也要跟肖邦商量。   一直跟库洛里多有联系的肖邦显得有些沉重,他也知道库洛里多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的信息,斟酌词句:“这是为了库洛弹的曲子吗?”   狗卷荆摇头,“这是为了我自己弹的曲子。”   “库洛老师, ”狗卷荆垂眸, 掩饰住他眼底的翻涌的情绪:“他接受得很好, 是我没有消化。”   “小荆……”肖邦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语言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狗卷荆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 老师。我只是, 需要一点点时间, 一点点技巧,一个发泄口……大概。”   “我明白了, 那么下一次的课程在一个月后,我会期待你的《第31号钢琴奏鸣曲》。”论善解人意,没有人比肖邦做得更好。   “谢谢老师。”   关掉视频之后,肖邦长舒一口气,忽然萌生了抽烟的冲动。   帮不上忙,但是又心急。越是帮不上忙, 越心急。   李斯特是最关心肖邦的人, 也是第一个发现他这种微妙情绪的, “怎么了?”   想到匈牙利人也认识库洛里多, 肖邦也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库洛里多的病情恶化了。”   李斯特皱起眉头。“他现在……”   “嗯,大概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肖邦:“小荆的出道演出,选择了贝多芬的《第31号奏鸣曲》。”   《第31号奏鸣曲》是贝多芬的经典之作, 其音乐性之深奥, 面世之后就出现了层出不穷的研究, 被各种演奏和解读。这部作品甚至被成为“代表了贝多芬最私密的自白”,可见表现难度根本不是16岁这个年纪的曲子。*   李斯特:“之前他练过那首曲子吗?”   “没有。”   李斯特不认同地皱起眉头。出道演奏会是多么重要的时刻,不仅是他作为巴赛冠军演出的第一场,还是他以后钢琴演奏生涯的起点。   肖邦却说:“但是这种时候那孩子说想弹,我根本没法拒绝他。”   巴黎和东京的遥远距离,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只能从音乐上帮助他了。   李斯特望着肖邦的样子,若有所思。   狗卷荆练了一个月,不用上课的时间都坐在钢琴面前,反反复复扣细节和难点。   钢琴就是这样,不论弹了多久,该练的时候还是练。先是看谱一点一点分解练习,左手的部分、右手的部分,卡住的地方慢慢撸顺,从头到尾像是解谜,一个结一个结地解开,然后是练左右手配合,左右手打架,脑子打结,再一点一点把结打开。   技术上的结可以通过勤奋和努力解开,心里的结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化的。   肖邦听过一次之后,心里叹了口气。   “先说说吧,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狗卷荆垂下眼眸,抿进唇角,像个倔强站在角落拧巴的小孩。   肖邦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心里顿时像泥沼一样。他坐在钢琴面前弹出了一小段,“这里,弹得太深了哦。”   “像深渊一样,就再也起不来了。”   叹息之歌,在遭受人生种种磨难之后的筋疲力尽,身心疲惫,但最后的赋格是涅槃重生的结果,并不是绝望到底的。   “跳不起来。”狗卷荆坐在钢琴面前,抿着唇,“最后的赋格总是弹不出来。”   肖邦无可奈何。   有些事所有人都知道,却不代表情感上能接受。不可更改的现实和弱小的力量迫使他屈服,他无能力为,拧成一个结在心里。   越不过去这个结,小荆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110就弹不成了。   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才主动要求弹这个。   是好还是坏呢?   肖邦也没有狗卷荆的答案。   这个答案只能由他自己来找。   “去和库洛谈谈吧,小荆。”肖邦劝到。   狗卷荆抿着唇不说话。   尽管肖邦这样建议,这件事还是被狗卷荆拖了好几天,首先受不了的是甚尔。   倔强的死小鬼。   狗卷荆大概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练完了琴就找甚尔练体术发泄。他还没有进入发育期,肌肉群的缺位使得他的爆发力和冲击力没法进一步提升,杀伤力也到了顶,但在他发泄式的打发下,甚尔越来越不想招架。   库洛里多就在那边看着,他不可能真的下死手,这种限制的感觉让他想起家里那个臭小鬼。   已经四岁的小鬼头,不是应该被扔出家门自己讨生活了吗?为什么还要赖在妈妈身边?   稳定的生活和金钱让母子两总算是好好安定下来,尤梨的身体算不上好,也没坏下去。就是那个臭小鬼很没有眼色缠着妈妈,让甚尔老大不爽。只是在尤梨的眼皮子下,他又不能把他揍一顿。   接连受挫,甚尔的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再次坐到了库洛里多面前。   “喂,想想办法吧,臭老头。”   摸清楚了库洛里多的底线之后,甚尔就没有刚开始的客气了。   他也大概搞清楚了自己的情况,上次的一日轮回让他清楚,他的束缚根本不在库洛里多身上,而是在那个死小鬼头上。   “这个要小荆自己想明白。”   “我看他根本不可能想明白,糖罐里长大的小崽子,你们都太宠他了!”毫无教育经验的甚尔动作粗暴地坐在椅子上,铁质的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那小鬼,根本就没懂这个世界的残酷。”   库洛里多微笑不语。   甚尔:“嘁。”   死小鬼和臭老头一个鬼样,油盐不进的主。   男人心烦气躁,干脆变回猫,一个翻身就跳出了小花园。   可鲁贝洛斯维持着布偶的模样,挥动着他的小翅膀飞出来,表情略带担忧,“库洛……”   “没事的。”库洛里多比他们都要冷静多了,“小荆,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多了。”   如果要说有谁和死亡直接面对面,那这个世界上就只有狗卷荆一个。他是穿越了虚无和黑暗之中,重新回到人间的奇迹。   库洛里多端起茶杯,遥望二楼琴房的方向,断断续续的琴声从那里传出。   “我不喜欢你们这样。”小可落在了库洛里多的膝盖上,布偶的脸透露着忧愁。   “嗯,我们很快会和好的。”魔法师揉揉他的耳朵。   ……   说来好笑,死亡这个话题,在库洛里多这里变成了选择题。   少年的手掌张开,手指用力,在钢琴上弹下一个重音,过热的琴弦不堪负重,宛如重病之人最后的呻吟,哒一声断了。   狗卷荆喘气。   他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从魔怔中清醒过来,盖上了琴盒,肩膀也垮了下来,他趴在琴盒上不想动。   死亡这个人生课题,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小荆。”库洛里多依旧坐在樱花树下,微笑地迎接狗卷荆。   狗卷荆郁郁坐下,月久违的给他一杯牛奶,甜的。   月放下牛奶就面无表情地走开,给了师徒两足够的空间独处。   “明明是老师太狡猾。”狗卷荆慢吞吞又喝了一口甜牛奶。   库洛里多:“想明白了吗?”   狗卷荆不甘不愿地点头。   库洛里多的人生,出生起就开挂,然而大魔法师还没有五条悟那种被不正确环境滋生出来的傲慢。他天生内敛温柔,以“守护”为己任行走在世界之间,他会保护世界,但不以牺牲个体为代价,平等耐心对待每一个生命。狗卷荆就是这样被他救下来的那一个。   现在他也坚持以人类的身份,奔赴死亡,守护世界生死那条线。   “总有信仰高于一切。”库洛里多只能这样安慰小荆,“你问肖邦,他也会有相同的答案。”   “但是不要被我们的信仰束缚了,小荆。”库洛里多提醒心有所想的弟子,“小荆也要找到自己的路。”   “我不想要守护也可以吗?”   “当然。”   “我讨厌不杀原则。”   “嗯。”   “我……我不想失去你,老师。”   “我知道。”   狗卷荆一直被教导要诚实面对自己,这段时间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像是决堤的水坝,抱着库洛里多嚎啕大哭。   “我,我不想明白的!”   库洛里多抱着他,“谢谢,小荆。”   “老师超过分的!”   “嗯嗯。”   “老是捉弄我!”   库洛里多失笑:“有吗?”   “还要我拉钩!”   “这个嘛……”   “过分!”少年把他的衣服哭湿了一大块,“我舍不得你……呜呜……”   “我也舍不得你。”库洛里多低头蹭蹭哭泣的少年。   没办法哄住,只能等狗卷荆哭够了。   十六岁,在魔法师面前还像个六岁的孩子,把老师一身哭得湿了,他去洗把脸就上楼练琴了。   他听到月已经帮他换弦调音了。   库洛里多:“……”   看热闹的可鲁贝洛斯差点没有绷住表情。 第84章   一般的古典作曲家谱曲的时候, 都青睐较为“和蔼可亲”的调,比如无升降调、一升一降、两升两降, 很少超过三升三降的。这些作曲家里就包括贝多芬,他的绝大部分曲子都遵循这个规律,但《第31号奏鸣曲》是个少数的例外,A大调(四升四降)的选定也奠定了曲子拥有了一种极为深沉复杂的情感基调。*   乐曲的第一乐章就有了调性变化。开头从降A大调开始,充满了美好和希望,柔和宁静的意象充满了乐曲当中,但这一切从第一次转调开始就有了变化, 快乐平静的生活起了一丝波澜, 紧张感在其中若隐若现,内心的挣扎、绝望和希望的挣扎、稳定与不稳定的交替……在这个乐章的最后,明亮的C音象征不安被击毁, 希望重新绽放。   狗卷荆之前的第一乐章总是不够明亮, 第三乐章也绝望压倒欢乐, 将主题和那种左右摇摆表现得过于激烈, 用力过猛导致最后无法回到光明的一侧来。   自从大哭一场之后, 狗卷荆的情绪就好多了,情绪的状态直接反应到演奏上, 肖邦听完松了口气。   “现在情绪好多了?”   狗卷荆想起之前自己在肖邦面前小小地闹脾气, 讪讪地笑:“谢谢老师。”   “还记得我们上次说的那句台词吗?”透过屏幕, 肖邦的视线充满了包容:“Always like this.”   “悲伤和欢乐相辅相成,不要被轻易打倒了。”   狗卷荆虚心受教。   “虽然时间有点紧, 弹奏这说曲子对你来说也有点早了。”肖邦笑道:“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演出之后也不要忘记它好吗?每一个人生阶段你都能对它有新的解读。”   上完课之后, 狗卷荆又从头把曲子再弹一遍。   《第31号奏鸣曲》, 充满了贝多芬式的力量感, 轻快也好,宁静也好,中间的绝望,最后赋格的欢乐,贝多芬的影子贯彻其中,能从音乐里感受到这位音乐大师的身影。当他放松了心态重新审视这首曲子的时候,仿佛能扎根其中汲取一种深沉的力量。   这是一首能够反复聆听的曲子,每个人生阶段都能在里面找到新的答案和乐趣。   狗卷荆为自己最初选曲的轻慢满怀歉意,更用心地琢磨其中作曲家细腻的情感变化和丰富的思考余地。   ……   狗卷荆提前参加了冰帝高等部的考试,顺利得到了入学和免课资格,只要参加期末考试就行。   狗卷荆算了算时间,发现自己好像赶不上冰帝的毕业典礼,结果迹部来通知他明天就去学校参加毕业活动,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网球部活动结束后一起走的忍足和向日。   狗卷荆有点惊讶:“怎么在这个时候?”   “全校投票。”迹部景吾对自己没自觉的幼驯染是完全没脾气。“你对自己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要有点自觉,正常时间毕业典礼你不是参加不了吗?”   忍足侑士看他背后做了很多工作,面对狗卷荆却硬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由冰帝中等部学生会会长亲自发起的投票,获得了全校师生的一致认可,提前为今年的毕业生举行毕业典礼。”   没有忍足敏感的向日也说:“超级轰动的,部长带头投票,你们两个的后援团倾巢出动,第一天几乎挤爆了整个学生会来投票,还有人夹带私货,送给你的情书都能堆满学生会的信箱了。”   忍足:这部分就不用详细说明了。   狗卷荆就望着迹部笑,迹部的害羞等级开始逐步上升。   忍足赶紧拉着没搞懂情况的向日远遁,在部长的火山没有爆发之前赶紧撤离现场。   少年都没说什么,迹部大小姐自己就炸毛了,面对忍足还是张牙舞爪的部长大人,面对狗卷荆就是只炸毛的小猫咪。“只是顺便而已,咳。反正只是提前一点,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谢谢你,小景。我超开心的。”狗卷荆眉眼弯弯,心情终于放晴:“真的好开心。”   迹部勾起唇也笑,在狗卷荆眼里还是那个叉着腰的小少爷。“明天学校见。”   凉子听说大儿子要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也兴致勃勃,打电话给横滨的爸爸,夫妻两在电话里激动了半天,还出门买了一袋子纽扣回家,语重心长地交到狗卷荆手里,“男孩子女孩子都要公平对待哦。”   狗卷荆头顶冒出个问号:“……好?”   几个月没有回到的国中校园让他感觉有些陌生,上次来还是夏天,现在整个校园已经银装素裹,却依旧生气蓬勃。学生们三五成群走在上学的路上,聊天和嬉笑的声音都恍如隔世。   狗卷荆拉低了一点围巾,呼出一口气,全都是白雾。   “狗卷学长?”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拉高围巾扭头去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学弟。   “太好了,真的是您!”学弟有些兴奋,脸色涨红,眼神很亮,“我是二年级的山本雄介,我、我也在学钢琴!”   “学长您参赛的全部场次我都看了!决赛的《g小调钢协》太棒了,我没想到听到这么厉害的钢琴,当时就哭了,把我弟弟吓了一跳。其他的曲子也很棒,《冬风》、《水中嬉戏》我全部都很喜欢。”学弟一口气说了超长的话,“我、我其实因为一些原因快要放弃钢琴了,但是听到了学长您的琴声又觉得还可以再坚持一下,要是有一天能弹出和学长一样的钢琴就好了。”   说完了他惊觉自己的唐突,对着狗卷荆深深鞠了一躬,快步离开。又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再鞠一躬:“恭喜您毕业,学长!今天遇到您我真的很高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说完就跑起来了。   狗卷荆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没第一时间追上去。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称赞他的钢琴,无论是巴黎还是日本的记者,多的是肉麻的词汇来称赞他,但那些都让狗卷荆毫无实感,只会当事不关己的事来处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真诚又大胆,充满了少年的青涩和腼腆,冲上来和他说这样的话。   第一次让狗卷荆觉得,弹琴有人听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狗卷荆的出现让中等部的学生们极为兴奋,就连高等部的学长学姐们都来围观了。   狗卷荆站在学生里看着迹部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穿着正式西装的迹部看上去已经有成年人的样子了,器宇轩昂,看不出是个傲娇小少爷。   他忽然意识到毕业了,大家都长大了。   国中就真的这样告一段落。   礼堂的仪式结束后,整个下午都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毕业、分离、未来、各奔东西等等各种各样的压力在学生的心里发酵,狗卷荆还没走出礼堂就听到了女生的大声告白:“迹部大人,我爱你!”   “忍足大人!……”   “向日大人!……”   网球部的成员被疯狂的女孩子们围追截堵,就连迹部都不例外。   “狗卷大人!”   狗卷荆回头。   面对迹部他们极为奔放的学生,面对狗卷荆的时候就换了一张脸。个个羞羞答答上前,声音小小地问:“请问可以、可以给我一颗您的纽扣吗?”   毕业如果交换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就证明双方有意。不过对方也不敢奢求狗卷的第二颗纽扣,她只想要留个纪念而已。   事实证明,妈妈有先见之明,狗卷荆掏出带了一天的纽扣。   这下就像捅了马蜂窝,不知道谁传出去了消息,就连学弟学妹都来凑热闹,狗卷荆后援团的人主动帮忙维持秩序,学生排成一条长队,狗卷荆这边就成为了今年毕业生自由活动时最大的景观。   上来一个人,先激动地倾诉一番喜爱,然后满怀激动从狗卷荆手里接过纽扣,旁边还有人帮忙拍照。   网球部过来帮忙的学弟凤长太郎对这一奇观目瞪口呆,“果然是狗卷前辈呢。”他扭头,发现同伴默默走向队伍:“诶,若你去哪里?”   日吉若指向最后举着队尾牌子的人:“排队。”   凤长太郎在“去帮网球部学长的忙”和“排队拿狗卷前辈的纽扣”两者之间犹豫,最后脸红红跟着日吉若跑向了队尾,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学长!等我拿到了纽扣就马上就来帮忙!   最后狗卷荆带来的纽扣发完,冬装校服的西装外套纽扣也全给了来帮忙的后援团成员。   团长是个双马尾的妹子,从友枝小学一起升上冰帝的同学,她拿到了狗卷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整个人高兴得快原地飞升。   “狗卷大人!”妹子忍着羞涩朝狗卷荆说:“我超喜欢你的钢琴,接下来也请多加油!”   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她们会这么大胆了。   狗卷荆笑了笑,难得打破了自己国中特意维持的冰冷形象,露出了个笑脸,朝她们摆摆手道别。 第85章   12月末, 艾丽莎收到了狗卷荆的演奏视频。刚开始她只是很随意地点开,后来直接连到了投屏上,配上专门的音响来听。   “拖了那么久, 我差点以为要换曲子了。”   每一个音乐家的演奏会都在她的心里有一张时间表, 按照她的想法, 本来应该在1月就要开始宣传, 所以12月就得准备好物料。月初的时候,她就曾经催过狗卷荆好几次都没收到视频,艾丽莎已经做好了新人的出道演奏会要改曲子,开启生死时速的宣发模式了。   整首《第31号奏鸣曲》大约20分钟左右,听完了整首曲子,艾丽莎提着的心安稳落回肚子里。   “这可不是贝多芬大师的《第31号奏鸣曲》。”戏谑的男音在背后响起,被艾丽莎吓了一跳。   艾丽莎猛地扭头一看,是德国指挥家回来了。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沙滩衫和短裤,再拿个冲浪板就可以直接去海滩的样子了。“什么?弹得不是挺好的吗?”   法兰兹·冯·休得列杰曼*弯起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我没说不好。不过这孩子的演奏,有很多不错的想法付诸钢琴上。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巴赛之后的言论对狗卷荆不是特别友好, 精湛的技法在他精致相貌之下都成了陪衬,不少乐评人对此颇有微词, 更有犀利的评论称他“除了脸一无是处”,所以狗卷荆选这首曲子的时候, 休得列杰曼并不看好, 以为他只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   现在看来,那个小家伙恐怕只是想弹就选了。   “什么事?”艾丽莎根本没听说他有什么问题。   “仔细听第三乐章,这孩子在哭哦。”休得列杰曼耳力非常, “非常坦诚的将自己的想法附着在音乐上了。”   叹息、悲伤、失魂落魄。   德国人把进度条重新拉回了第三乐章开头。“真有趣。”   艾丽莎没听懂他前面的喃喃自语, 经纪人不关心他的生活, 和他也暂时谈不上感情,最关注的就是他的音乐价值和变现能力,听到大师的评价就放心多了。“真的吗?有你这句评价我就放心了,能获得巴赛冠军果然水平低不到哪里去。”   休得列杰曼没回应她,又将曲子播放了一遍。“是他老师的指导吗?不对,这种处理方法……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嘛。”   从11月一直练到2月,在艾丽莎的不断催促下,狗卷荆才依依不舍地要离开东京前往巴黎。   他一度后悔答应经纪人在这个时候点开演奏会的事,一连两场,加上和彩排、练习等时间,他要离开东京近一周的时间,都想直接放人鸽子了。   不过艾丽莎再三强调催促,两场演奏会的票听说已经全部卖光了,中间还有巴赛组委会的评委帮忙,他音乐会的地点才能定在巴黎爱乐大厅,虽然只是侧厅,对新人来说已经是个梦寐以求的出道舞台了。   “等我回来。”狗卷荆放心不下,给库洛里多盖上小毛毯,再三强调。   库洛里多哭笑不得,“是是,一定等你回来。我还没虚弱到这个程度。”   即便到现在,从魔力强弱的角度看,根本看不出来魔法师濒临死亡。   “好好演奏,不要弹着弹着中途哭出来了。”库洛里多点点他眉心,“老是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   狗卷荆拍开他的手,转头嘱咐月要好好照顾他。   这一道关过了,还有下一道关——弟弟和猫。   狗卷棘听见哥哥要离开一周,马上就不干了。小家伙一改平时乖巧的脾气,抱住狗卷荆的腰又是哭又是闹,眼圈红红扁着小嘴巴,可怜兮兮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崽子,连凉子都搞不定他。   狗卷荆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刚刚把衣服放进行李箱里,就看见弟弟把衣服搬出来,换自己趴进去。五岁的小孩子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试图躺进行李箱里。   狗卷家大娃又好气又好笑。   “干嘛呢?”   狗卷棘的小手抱住哥哥,“我要跟哥哥一起走!”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   “不上了!”   “爸爸妈妈会担心哦。”   “我就要跟哥哥一起。”   狗卷荆把他抱在怀里,小鬼头可谓是油盐不进,抱着哥哥不肯妥协,最后狗卷荆也没辙了,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准备等小孩睡着了再收拾。   在哄他的过程中,狗卷荆的余光忽然看到自己行李箱的衣服耸动了一下,定睛一看,平安那只大猫钻了进去,猫尾巴还在箱子外面晃了晃。   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弟弟也发现了小伙伴试图作弊,瞬间精神大喊:“平安!那是我要躺的地方!”   平安假装没听见,把尾巴都收了进去。   狗卷荆:“……”   不用看了,他的衣服现在肯定全部都是猫毛,幸好上台的礼服还没有放进去,他可是答应了小景穿他送的礼服上台的——还有五条悟送来的。   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狗卷荆优胜者演奏会的礼服是迹部送的,转头就送上了一套新的来,非要他出道演奏会上穿。端水大师准备第一天穿小景的,第二天穿五条的。   狗卷荆走个神,弟弟和猫开始吵架了。   “我要进去,平安!”   眨巴了下大眼睛,脑袋上还顶着一件狗卷荆的上衣,一脸无辜的样子。   “平安好狡猾!”   塑料主宠情。   猫猫撇过头去,趴下就是不动。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等自佁然不动。   小棘试图把猫抱出来——抱,抱不动。   二十几斤的猫咪不是狗卷棘能够撼动的分量。   小家伙要哭了。小孩子这个年纪正处于泪腺发达的阶段,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狗卷荆没辙,左手猫咪右手弟弟,“好了,要到睡觉时间了,你们两个谁要跟我一起睡?”   平安这就不装听不懂了,四只爪爪乖乖收好,露出肚皮上的白肚兜,大尾巴摆了摆,扫过小荆的大腿,软声软气地叫:“喵!”   狗卷棘抱着哥哥的手臂,“我要和哥哥一起睡!”   “那就赶紧去洗漱,不要吵架了。”   哥哥把弟弟放下来,拍拍他屁屁把他赶去洗漱,才扭过头来料理他家的绿茶猫猫。   平安已经很机灵地跳上床,拱到被子里,只是那根长尾巴还有一截尾巴尖露出来,像个小雷达,左探探右探探。   它在试探主人的态度,脾气软一点都会被猫咪得逞。   “不行,平安。”狗卷荆试图跟它讲道理:“猫咪不能上飞机的。”   平安伸出个猫猫头,撇下耳朵露出獠牙装出很凶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它要扮演甚尔大黑猫,无声质问: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呃……”狗卷荆对自家猫的智慧有了新认识。“因为他是假猫,你是真猫。”   “只有你才是我的猫咪呀,他是别人的猫。”   这话平安听得舒服,尾巴又摆起来。   “所以小棘只能拜托平安,只有平安能做好。” 狗卷荆捏捏它的后颈,伸手去挠它下巴,猫咪很快就舒服得咕噜噜冒泡,态度也不坚定了。   “喵。”   “平安是最好的猫咪~” 被主人的糖衣炮弹攻略,平安快乐得升天。“别的猫我都不放心,只有平安才可以。”   “喵~”   狗卷荆拿出小梳子伺候他家大猫,“我只是去一周,演奏会一结束我保证马上就回来。我还要平安陪我一起去上学呢,好不好?”   一周就一周。   猫咪的尾巴搭在狗卷荆的手腕上,闭着眼睛想。 第86章   松田幸久是最早一波抢票的人, 等他完成购票再看,巴黎爱乐音乐厅侧厅的三千个座位的票已经售罄了,就连第二天的票也只剩下些边边角角的位置。   “这么抢手?”松田觉得这个售票速度有些奇怪, 点开宣传网页, 立刻跳出来的狗卷荆在巴赛上的大幅近照,占据整个页面。   松田:“……”   好的, 他找到原因了。   退出来重新看曲目单, 上半场的曲子都是巴赛的比赛曲目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下半场, 松田的目光锁在了贝多芬奏鸣曲Op.110*上。   狗卷荆在赛后评论他也看过很多,技术上无可挑剔, 音乐表达在众多选手中也明显突出, 他能和巴黎爱乐乐团真正合奏,某种程度上已经足够证明实力了,拿冠军也无可厚非, 所以最后抨击的点无非就两个,一是他的长相,过于出挑的相貌也成为乐评人鸡蛋里挑的骨头, 二则是他的选曲问题。   三次上场都是比赛选用曲目, 虽然每首曲子都表现出他不同的特质, 但过于浅显的象征义(冬风、月光、水)还是让部分评委觉得他在深刻的主题上表现力度不足, 仅仅停留在技法的层面。   松田听过他的《月光奏鸣曲》并不认同,不过对于大部分普通听众来讲,这似乎确实是个问题。   松田愤愤不平都没有足够反驳的证据。明明这也不只是狗卷荆的问题,所有年轻的音乐家基本上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问题, 哪怕是包括松田在内的一大批有经验的指挥家。   比如10岁出道的孙蕊, 从小就活跃在音乐界的她, 在年岁渐长之后,类似的批评就开始接连不断,最近一场演奏会更是被骂惨了,网络上的差评铺天盖地,对于她的精湛技术只有大部分只是一句带过,表达上的缺失、音乐性的不足被无限放大,看得松田都觉得刺目。   倒不是乐评人故意找茬,排除那些跟风和吸引眼球的,音乐界的真实就是这样残酷。必须要一场演奏比一场演奏有进步,有更多的亮点和想法,能接受失败和批评,才能一步一步往上攀登。   停下来就会被打倒,没有前进就是失败。   哪怕是李斯特,年轻时候都有过相同的批评,以至于到现在,对于远离古典音乐圈的普通人,对他的印象仍然是“炫技狂魔”。   松田盯着页面好一会儿,心里的担忧就冒了出来:希望他不是意气用事才好。   在圈子里混久了就知道,不看乐评人的评论不行,把他们完全放在心上也不可以。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松田等到了演奏会那天,坐上了听众席。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次演奏会的规模比他想象中还要大,摄像机和录音设备已经准备就绪,工作人员不断穿梭在他们这些陆陆续续入座的听众间,显然另有安排。   松田买的位置在第十二排,靠后,但位置能清晰看到演奏者的手部和踏板动作,他已经很满意了。等他再次确定节目单没有更改,抬头发现大佬们入场了。   齐默尔曼、奥克莱尔等巴赛的评委有内部票,都在最好的三四五排位置,松田注意观察他们的座位号,居然还不是最佳位置上。等到演奏会即将开始的时候,他才看到几个高大的身影从容入座,是巴黎最著名的几个乐评人,勋伯格、萨义德和莱布雷希特。   来一个就够让人紧张了,现在组队前来,不是松田上场他都开始慌了。   这不是一个新人的出道演奏会吗?为什么会惹来这么多大佬?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了,只身前来的松田发现自己有点兴奋,混迹音乐圈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新鲜的兴奋感了,出门前还特地带了两包纸巾,确定自己万无一失。   作为同胞,又长期在巴黎,松田对狗卷荆的钢琴共鸣性极强。   狗卷荆上场了。   阔别几个月,他的身形依旧青涩、充满了少年感,表情比听众席上的松田要镇定多了。他按照常规程序上场、鞠躬,再稳稳地坐到钢琴面前。   这种稳定的气场也感染了松田,他有些慌乱的心情迅速进入到“聆听”的状态。   很快他就震惊地发现,只是几个月。狗卷荆的音乐和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的差别。   即便是《冬风》这样的曲子,都不再是单纯的狂风,多了一丝松田也说不清楚的“沉”,它是一种情绪积淀的沉,或许只是短暂性的,或许有一天进一步质变,总之这丝沉郁现在给《冬风》带来了不一样的气质,整首曲子的质感就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是经历了什么事吗?松田心里发出疑问。   中场休息之后,松田迎来了他最期待的《第31号钢琴奏鸣曲》。   奏鸣曲,Sonata,是由单独一件乐器或者一件乐器和钢琴合奏的器乐套曲,最开始是为了和声乐演唱区别开来而确立的演奏类型,后来逐渐发展,形成特定的乐曲种类,通常由三到四个乐章组成。*之前狗卷荆演奏过的《月光奏鸣曲》也是奏鸣曲大家族的代表作之一。   贝多芬钢琴奏鸣曲Op.110被称为钢琴奏鸣曲中的皇冠明珠,它的演奏技术难度不高,但是弹得出来和弹得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演奏的方式表现了演奏人的对乐句中的音乐逻辑和内涵的理解,轻重、缓急、连断……所有的细节共同形成一份属于演奏者的答案。   内含丰富隐喻的长颤音,模仿小提琴的音色、出现在乐章之中作为承上启下的过渡;将弦乐四重奏的创作经验运用到钢琴上,让钢琴的演奏更富有色彩和对比;将巴洛克时期的赋格音乐吸收发展,加入更多复杂而又具有织体性的元素,让赋格融入奏鸣曲当中;使用浪漫派元素的调性和和声,加强音乐的细腻和情感,突出了贝多芬奏鸣曲的艺术性性和抒情性……   也只有贝多芬这样的大师,才能如此自如地将各种音乐元素和谐又自然地统筹运用,从中创造出新的东西。再也没有一首曲子会像Op.110这样经典,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和理解,每个人都能从中得到自己的思考。   Op.110的第三乐章是这部作品当中最为闪耀的部分,前半部分是绝望之歌,仿佛被命运打压到了谷底,筋疲力尽在泥沼里挣扎,后半部分是希望之星升起,奏响胜利的欢乐号角。   松田听过很多个版本的Op.110,这部分的处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得体会,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狗卷荆这样的处理方式。   像什么呢……   他闭上了双眼,放空了脑袋。   第三乐章。   一簇火苗在松田的意向中出现,它慢慢分化出了翅膀,艰难的在黑暗中盘旋。它的翅膀是那么地小,能飞起来已经非常勉强,高高低低,黑暗不断侵蚀着它,一点一点吞没它,挣扎和努力都是徒劳,疲惫逐渐占据上风,火焰的小鸟最后只剩下一团灰烬。   但这并不是结束。   最后的赋格。   筋疲力尽之后,灰烬之中又有了新的火焰。   燃烧、燃烧。   向上,向上。   永远没有被真正击败的时候,这是贝多芬的力量,也是曲子的力量。   如果结局不够美好,那只能说明还没到终点。   松田惊讶地望着灰烬中重新诞生的希望之星,温柔的星光高挂空中,给黑暗带来了一丝光芒,让火焰小鸟又有了前进的方向。   ——涅槃重生。   松田一回神,感觉自己好像看过了一部电影,当电影的情节全都被遗忘的时候,希望的星星、涅槃的火焰是他听完残留下的记忆。   怎么……   周围掌声响起,他木愣愣地跟着鼓掌。   松田回到家,脑海里还是那只飞翔的小鸟。   ——那应该是凤凰……但是现在的狗卷荆年纪还太小了,他的凤凰还没有完全成型,只是粗略地描绘了它的外形。   这也够让人吃惊了。   他才16岁吧?   为什么他的音乐语言能力会这么强?   这可是贝多芬奏鸣曲Op.110!不是普通的曲子!   有些钢琴家,弹琴弹一辈子都弹不好的曲子!   松田左思右想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看看网络上的评论,看看有没有人和他有相似的感受。 第87章   事实上, 贝多芬奏鸣曲Op.110也是乐评人和部分资深乐迷重点关注的曲子。   这首奏鸣曲表达的内容过于深刻而难以表述,囊括了贝多芬对自然、对生命、对社会、对命运的种种思考,充满了贝多芬桀骜不驯的反抗和独特的视野, 是这位音乐巨匠的个人哲学和美学集合。   狗卷荆弹得……出乎意料。   松田幸久很快就搜到了第一手的评论, 出于对他年纪的考虑和鼓励,好的评论有很多:   “对Op.110的处理别出心裁……”   “很好地表达了他这个年龄关于生命的思考。”   “狗卷荆的Op.110,不够深刻,足够惊人。”   “向死而生的意向,充满了个人的表达欲。”   “期待成长。”   真正的长篇评论这个时间是刷不出来的,乐评人的文章出炉起码要等到明天,慢的或许要到后天。如果他有幸得到音乐杂志的关注,那么这部分正式的乐评会随着杂志报刊刊登, 那就更慢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杂音:   “他毁了贝多芬奏鸣曲深刻的内涵, 以他过分幼稚的想法将乐曲简单化……”   “第三乐章就像狗屎一样, 没有那个阅历就不应该碰Op.110.”   松田看了两条就没看下去, 看措辞就知道, 这些根本就不是专业人士的评论,除了窝火之外看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松田之外,不断翻乐评反馈的还有狗卷荆的经纪人艾丽莎, 她听完了整场演奏会之后就亢奋得不行,从单纯的经纪人的关系换变为半个乐迷混合经纪人的心态。   “果然, 我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艾丽莎看遍了整场演奏会出来的评论,舒心地发现大部分专业乐评人的评价都是正面的, 这对一个音乐界的新人来说极其重要, 至于剩下那些零零碎碎的差评, 艾丽莎就当做是听了狗叫, 毫不在意。   上一次她有这样的兴奋感, 还是休得列杰曼出道的时候。   不过指挥家可比钢琴家要难出头多了。   “萨义德对狗卷的好感度很高啊。”艾丽莎满意地点点头,决定时候尝试多接触这位著名乐评人。   真是太省心了。   艾丽莎无比快乐,明天一场之后,马上就开启录播,有了这些乐评人打底,录播的成绩不会差。   专辑也差不多该准备起来了。   艾丽莎心目中的时间表,给狗卷荆这张又添加了大量的工作内容,她还准备打电话给狗卷荆商量一下,谁知道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难道是……睡了?   新人的首场演奏会,这么快就睡了?   再打一次还是没接通,艾丽莎就放弃了。她很快往好的方向想:小新人有大心脏是好事,起码不用担心他上台前应激性肠胃综合征*了。   狗卷荆也确实睡了。   从台上下来已经晚上近11点,应付了一堆的记者和访问之后,回到房间的狗卷荆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这个时间,日本还是深夜呢。   这样想着,他就睡着了。   出道演奏会之后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光是上台演奏就能结束的。作为巴赛冠军的他要为下一届巴赛拍摄宣传片,出道演奏之后还有专门的个人采访,日本那边还有杂志社发来请求,希望能为狗卷荆拍摄个人纪录片素材之类。   大概在他走之前,他演奏会的正式评论才姗姗来迟。   “古典音乐界的钢琴新星”、“属于少年人的贝多芬奏鸣曲Op.110”、“充满新意的钢琴新人”、“为贝多芬奏鸣曲注入新的生命力”之类各种评价之外,还有各类恶评。   然而狗卷荆都没看,拉起行李箱马不停蹄就走了。   这已经是他逗留巴黎的第八天!   ……   飞机晚点,等他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在回家和小红楼之间,狗卷荆果断选择后者。现在已经3月初,下个月他就要入学东高了。   当他回到小红楼,月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就像以前库洛里多那样。   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原本就性格冷淡的月最近是越来越沉默,面对狗卷荆的时候才冷冷地蹦出几个字:“在睡觉。”   狗卷荆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的目光转向对方,多年的牛奶情谊,狗卷荆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就是因为到了最后,才要一路笑着走下去。”他目光灼灼,“想说的话,想要传达的心情,这个时候都要好好表达出来才行。”   月:“……”   他别过脸,咬紧下唇,下颚线是用力过度而绷紧的线条。   狗卷荆已经越过他走进小红楼。他小眠一两个小时,就爬起来等库洛里多起床。   等库洛里多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大狗卷趴在他床边的桌上,他这边一动,狗卷荆就醒了。   “怎么不回去睡?回来还要倒时差。”   狗卷荆诚实道:“睡不着,想见你。”   直白的话语,烫得库洛里多内心蓬松暖和。“出道演奏会怎么样?”   “最近发现演奏有点意思,巴黎有很多街头艺人,他们的演奏非常有趣。”狗卷荆一个人的时候会在街头晃晃,艺术之都不负盛名,就连不留意的小角落里都充满了街头艺人画下的小惊喜,让人流连忘返。   “但是出道好累。”   职业和业余是两回事,这一趟巴黎之旅狗卷荆终于清晰地认识到。   艾丽莎拉他不停地见人,乐评家、音乐家、贵族、资本家,艺术裹挟着利益的味道,数不清的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早早来瞧上一眼这新鲜出炉的巴赛冠军。   还有人越过艾丽莎,表示愿意私下资助狗卷荆。如果他真的是靠钢琴冲上来的天真小伙子,说不定就受不住诱惑了。但狗卷荆知道得更多,也能看出部分人的别有心思,才能更切身明白贝多芬的忧虑。   当中下层的音乐家还没起来的时候就被贵族和资本笼络,他们的心填充满了利益,还能创作出真正的音乐吗?   肖邦这类大师凤毛麟角,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个李斯特呢?   越是接触音乐,才能越明白浪漫社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音乐大师厉害之处。无关钱财、无关名声,是境界问题。   库洛里多轻笑:“你能看得清就行。”   被浪漫社宝贝培养出来的苗子,不能只是温室里的花朵。   “你要长成大树的,小荆。”   大魔法师看得比狗卷荆更加透彻。   浪漫社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后继无人,尤其是年轻一代的音乐家。贝多芬庞大的学生里就只出了一个车尔尼,车尔尼也只教出了一个李斯特,李斯特教过的学生不少,能真正心向音乐的不多,加上贵族都将这些学生当成了羊羔,能真正出头的竟然一个都没有,全都中途受不住诱惑跑了。   贵族将浪漫社架上了神坛,变相也堵住了他们接触下面音乐家的路,像肖邦听个巴赛决赛都大费周折,其他更不用想。不然莫扎特这胡闹般的举动,也不会获得贝多芬和肖邦的同意。   万顷田地就只有一根独苗苗。   不过是我的苗。   一想到这里,库洛里多的心情就好了。   独苗狗卷荆鼓起脸颊,看上去跟闹脾气的小棘也没多少差别。他脱下外套钻进库洛里多的被窝里,“大树现在要休息了。”   库洛里多笑了出声。   往后的日子里,狗卷荆巴不得时时刻刻粘着库洛里多,魔法师也由着他粘,慢慢的小尾巴就从一个变成两个——月也加了进来。   月王子要下凡了,狗卷荆才勉为其难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回家哄弟弟。   平安还好,大猫在小红楼来去自如。它和甚尔打了一架输了,但猫咪很快就转变策略,傲娇地表示拒绝承认甚尔大黑猫,跟着狗卷荆喵前喵后。   平安:我才是主人最爱的猫!   狗卷棘就不同了,小家伙的嘴巴真的能挂油瓶。不过凉子的思想工作做得好,小棘听话的没有闹着要跟他去小红楼。   狗卷荆不敢赌库洛里多的魔力会不会刺激小棘提前觉醒咒术。   不过咒言术的事,他也提前跟爸爸妈妈打了底。凉子心情低落,这段时间创作了一幅巨大的黑暗风油画发泄。   以黑色为底色的油画,红黑色的岩浆融化了一个角,黑暗之中勾勒出来的各色妖魔鬼怪暗纹,看得狗卷荆很担心妈妈的情绪。   狗卷爸爸在电话里笑话他:“别太小看你妈妈了,她可是你的妈妈。”   “过两天再去看看吧。”   等他再去的时候,油画的细节更多了,底部加上了星星点点像银河一样的金粉,它们缠绕在一起成为了这幅画唯一的亮色,猛然改变了整幅画的感觉。   狗卷荆后来带弟弟来看。   小棘望着底下的星光,“好漂亮,哥哥。”   “我好喜欢这样的星星。”   狗卷荆垂眸,“是吗?” 第88章   3月, 招生季,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入学考试。   五条悟早就准备好,拉倒霉鬼夏油杰在这天缠着夜蛾正道, 如愿以偿一起接新生。   原本作为下一任东高*校长有力竞选人的夜蛾应该看住有史以来最强的组合五条悟和夏油杰,跟着他们一起升上二年级的,不过考虑到特殊的狗卷荆, 加上夜蛾自己主动申请, 他就留在了一年级带新生。   在出发前一天晚上, 夜蛾就收到了一封感谢信。   这种感谢信一般是由家长送给老师, 夜蛾自从当老师以来, 还是第一次收到——如果出现的方式不是那么惊悚就更好了。   它是直接出现在夜蛾的餐桌上,带着魔法师本人的印记,阅后即焚。   夜蛾正道还知道,除了他之外,必要人士都在今天收到了写作感谢信,读作下马威的信件,由里世界鼎鼎有名的大魔法师库洛·里多,替他弟子狗卷荆送来的信函。   咒术界严格来说属于阴阳师的分支,英国的魔法师和他们毫无关系, 但当人强到一定地步的时候, 只要他说有关系,那就能有关系。   大概能和咒术界一样能缩能伸的团体,只有活跃在日本九州一带的除妖师了。   大家默默地拉了个通讯号的群, 沉默了许久, 现任东高校长率先发言, 表示为了学生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建议学校内部建设钢琴室, 购入多台钢琴设备。   一直卡着经费的高层立刻表示同意。   还处于食物链底层的夜蛾长叹一口气,还没有和新生见面,就已经头大了。   他很有乐观精神地想:这一届新生,大概不用担心会被指派超出能力的任务了。   祓除任务的猫腻,没有人比夜蛾看得更清楚。   带着墨镜的班主任瞟了一眼坐在他左边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感觉到他视线的五条悟对他露出一个欠揍的笑脸。班主任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上天派了这两个人来折磨他还不够,现在还来了一个祖宗。   想起第一次见面,狗卷荆就叫他人贩子……夜蛾正道只想现在就调头回家。   因为多带了两个累赘,一辆车坐不下所有人,在接到新生灰原雄,又坐车去找到招募的七海建人之后,一行五个人步行去最后一个地址。   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元气少年灰原雄就像跟着鸡妈妈的小鸡仔似的。他本来就对咒术界一无所知,想和老师亲近,夜蛾正道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一脸严肃让他不敢说话。想和同学抱团,高大的混血儿沉默着一张脸,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两个学长走在最前面,一点都没有照顾新生的意思,尤其是白头发那个,看上去似乎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另一个学生就差放声高歌。   希望新同学是个好相处的人。   不敢搭话的灰原雄在心里祈祷。   一座在近郊繁华地带的小红楼,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十年前这里还是东京的郊区,但十年后城市逐渐发展,寸金寸土的地方建一座自带花园的小红楼,能住在这里的同学……灰原雄近距离感觉到了人与人的差距。   小围墙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见围墙上有只大黑猫,绿色的猫瞳里莫名其妙有一股蔑视的意思,居高临下盯着他们,气势逼人。其中最胆小的灰原雄抖了抖,默默往七海的方向挪了挪。   七海注意到了灰原的动作,也挪动了一下位置,挡住了黑猫的视线。   大猫很快就跳下了围墙,不见了。   灰原松了口气。   两个新生的动作,并没有瞒过五条悟的六眼,不过五条悟现在更好奇围墙里的小红楼。   夜蛾正道是其中最清楚的人了,他敲门之前还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制服,做足了心理预设,才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气氛似乎在这时凝固了。   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灰原,紧张地吞噎了一下。   他没想到咒术师的世界,第一步就走得这么艰难。   不到一分钟,门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一头浅金色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藏在衣领里,黑色校服领子做成了近似围脖的样子,硬挺的布料直立起来,遮住了他半张脸,一双翠绿的眸子像溪水中的宝石,清冽又漂亮。   他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挥了挥手,灰原雄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抱着一只大黑猫。   猫咪金色的猫瞳冷漠地扫过一行人,冷得灰原一个激灵,不过它很快就眯起眼睛蹭了蹭主人,发出的声音黏糊得像糖浆,刚刚一瞬间极其人性化的情绪似乎只是灰原的错觉。   “别乱看,五条。”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印象,灰原觉得对方的声音都很好听。   白发的学长嘻嘻哈哈凑过去,一把揽住新同学的脖子,“小荆,要叫我悟,再不成也可以叫我学长呀。明明你叫那家伙就是小景。”   狗卷同学:“你没有留级成功吗?”   “很可惜,失败了呢。” 五条悟炫耀他的新成果:“不过我申请到了让一年级和二年级混合出任务,肯定有我带你的时候!”   夏油杰心想,大概只有悟会这么乐观了。   狗卷荆没理他,转向夜蛾正道,模样十分乖巧:“夜蛾老师。”   夜蛾僵硬着对他点了点头。   他不着痕迹望了一眼小红楼,无形的力量没有震慑的意思,但庞大积重,像山岳一样给人压力。怎么一直没有观察员发现这里?不过转念一想,魔法师不想被发现的话,谁都发现不了。   直到他们离开了小红楼范围,夜蛾正道松了口气。   五条悟还一直跟狗卷荆打探小红楼:“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要去狗卷家接你的。”   就是因为不想你去狗卷家。   原本打算在市区集合,不过库洛里多建议把地点转移到小红楼,那就变成小红楼了。   “那是哪里?”五条悟回头看了一眼,小红楼在他们的视线中逐渐消失。如果不是靠近了,根本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一栋如此格格不入的小红楼。   没有人察觉他的六眼被关闭了。   被鸡掰猫骚扰烦了,狗卷荆甩开他的胳膊,朝着夏油杰的方向靠近,“我上钢琴课的地方。”   “这样啊。”五条悟没再问下去。   夏油杰心里也好奇,但他和狗卷荆的关系没那么好,自然不会多嘴。“要把猫带过去吗?”   他低头就和猫猫对上了眼睛,还友善地笑了笑。   不过猫对他毫无兴趣,一脑袋钻进了狗卷荆的臂弯里,傲娇不理人。   狗卷荆对丸子头的学长有基础好感度,对方比五条悟那家伙有分寸多了,“平安今天想去踩点。”   答应了要带猫上学就是带猫上学。   五条悟背着手在旁边,“另一只也是?”   说的是那只跟在他们身后,行踪极其隐蔽跟在后面的绿眼大猫咪。   如果他不是一直盯着五条悟,关闭了六眼的神子大人都注意不到它。   作为猫来说,这也太逆天了吧?   “他应该也想看看。”   听到“他”这个称谓,夏油心里还有点好笑,他没想到狗卷荆还有这样天真有趣的童心。   灰原雄跟在后面,看着另一个同级同学抱着猫被两个学长围着,心里羡慕:我也想和新同学说话!他好好看,脾气超好的样子!还有猫!   他靠近七海说悄悄话:“同学好像跟学长们很熟悉的样子?”   七海比灰原要知道得多一点,“因为狗卷同学是家系的,和我们不同。”   灰原雄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网站。”七海掏出手机,点击进咒术师的内部网站。“在新生告知里面有写。”   属于东高的秘密论坛,一入学就给他们注册好的账号。   “有这种东西?我都没看过。新生告知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了!”疯玩了一个假期的灰原雄傻了。   七海有些不习惯他的热情,略显局促。“等到了学校,应该还可以查得到。”   “那太好了。”他看七海点进去了东高的新生档案,他、七海和狗卷同学的基本资料都被放了上去,还配了一张大头照。“狗卷荆……狗卷,荆?!”   大惊小怪的新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视。   “你你你……你是那个狗卷,狗卷同学!”   又被五条悟圈着脖子抱住的狗卷荆回头:?   他歪头问:“嗯,你好?”   灰原雄觉得世界太迷幻了。   前不久他才在妹妹的手机看到对方的照片,今天居然就见到了真人,他是咒术世家的人,他们还成为了同学……惊讶的事太多,居然不知道哪一个才让人更惊讶。   灰原呆头鹅新鲜出炉。 第89章   呆头鹅摸遍了全身都找到一张纸, 最后举起手机一脸虔诚:“能和我拍张照吗?”   元气少年得到许可后举起相机,五条悟一个错步站在了狗卷荆旁边,夏油杰默契配合站另一边, 就连老师夜蛾都站在后面充当背景板,七海看只有自己一个,默默走到后面加入合照集团。   说好的双人合照变成了大合照,灰原依旧很开心。   看来同学和老师还是很好的!   看着照片他露出傻笑。   一张合照打破了他们之间无形的壁,五条悟掏出手机和两位学弟加了联系方式,拉了个群分享照片。   被突然拉进群的硝子点开群聊, 第一张是灰原发出了的照片, 第二张是五条悟P过的照片。   他画了个短发火柴人,一看就知道是硝子。   家入硝子:“……”   天冷了,砍了五条悟来烧吧!   高专有专门的入学程序, 不是接到了人就算完事了。当年的五条悟、夏油杰,甚至天生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都走过, 现在新生也不例外。   夜蛾正道的目光停留在狗卷荆身上片刻,得到少年一个疑问的眼神后默默移开。   必要的时候, 他会出手的。   外表硬汉沧桑,内里体贴温柔的教师是这么打算的, 如果其他两个学生有不适合的地方,他也会劝退。   夜蛾正道带一行人到东京一处商业街, 这里已经被提前清空了,辅助监督放下了帐,往常人来人往的商业街现在只有他们六个人在。   “这里一共潜藏着三只咒灵。”夜蛾说完,观察狗卷荆的反应。   没有反应。   他思量了一下:“只要全部祓除你们入学程序的第一步就完成了。”   灰原雄感觉每个字他都听得懂, 加起来却不是很明白, “入学程序?”   七海回答他的问题:“测试咒术。”   狗卷荆这时放下了平安大猫, 快步跑向他们身后的街道树丛,从里面揪出了另一只想跑的大黑猫。   甚尔: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强硬把甚尔抱在怀里之后,他朝着两个同学点头,“走吧。”   三个人两只猫步入静悄悄的商业街,五条悟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脸,很认真地盯着狗卷荆的背影。   站在他们背后的夏油杰问他:“我还以为你会反对他一起进去。”毕竟狗卷学弟没有咒术。   五条悟一脸有情报地摇头晃脑:“这个嘛……他不是有猫吗?”   “两只猫很特殊?”   “那么凶的猫,世间罕见。”   五条悟若有所指,成功带偏了两个人的注意。   三个人一路往商业街里走,灰原憋了一会就憋不住了,“这里真的有咒灵吗?几级的咒灵啊?我只在暑假的时候被辅助监督带着看过几次祓除现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话说咒术是要怎么发动的……”   他越是紧张,越容易碎碎念,嘴巴停不下来。   安静的商业街里回荡着灰原的声音,把圆眼睛的少年吓得更停不下来。   念念不休,耳朵起茧。   甚尔抖了抖猫耳,想给他一爪子。   表面冷静的七海也很紧张,他抓紧了手提包里的短砍刀,屏气凝神注意周围的一举一动。   他们之中最淡定的恐怕就是狗卷荆了,少年捏住了甚尔蠢蠢欲动的爪子,“来了。”   少年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影子四窜而来。   它借助商业街众多的商店、物品绕行,Z型的走法让人难以捕捉它的身影,只见黑色一团,短短数秒就从远处冲向了三人。   灰原雄狼狈躲过飞窜的影子,另一边的七海建人在躲避的同时还不忘拉狗卷荆一把。   啊。   狗卷荆被他带歪了重心,落地的时候只能直接把对方当成靠垫,甚尔、狗卷荆、七海建人叠在一起。   留在原地的平安,胡须竖起,露出獠牙,“喵呜!”   黑影被震慑了一瞬,走得跟来时一样快。   利用六眼看戏的五条悟:“good!平安!最佳MVP!”   夜蛾正道:这是狗卷雅也给他儿子傍身的秘密武器?   夏油杰:好凶的猫,有点可爱了。   这头垫底的七海率先朝狗卷荆道歉:“抱歉。”如果刚刚不是他拉狗卷荆,对方已经避开了。重心的偏移才是对方倒地的最大原因。   嗯,还因为他抱着一只大猫。   这只猫,有点肥。七海目光沉沉地想。   双重冲击,人带着猫倒下的时候,最底下的七海只觉自己被黑色的炮弹重击。   灰原雄嘴里哔哔着害怕,爬起来却是第一个追上去的人。   七海起来之后也快步跟上。   只有狗卷荆还抱着甚尔站在原地。   三只咒灵啊。   等级都不高,不足以作为学生入学程序。不是等级,剩下的可能就要一个一个排除了。   狗卷荆抱住要跑的甚尔,带着平安走进一家店里,这是刚刚黑影窜过的店,明明咒灵好像冲进来了的样子,店面的商品却依旧整整齐齐地摆放,没有一点混乱。   没有任何特殊痕迹。   那就是店外。   他绕道了店的后面。   商业街有挡雨的钢铁支架,连成一片撑起一条街的雨棚,每隔一段就有支撑的柱子立在商店后面,狗卷荆低头看,钢铁支架柱子的底部都被绕满了咒灵咒力形成的丝线。   放眼过去,一排支架都是这样。   只要轻轻一拉,整个避雨的钢铁支架就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   甚尔见怪不怪。   平安打了个响鼻,对商业街里越来越浓郁的咒灵气息十分不喜,气呼呼地挥爪扇了扇风,无形的空气宛如飞刃,黑色的丝线就断了。   大猫金色的眼眸瞪大。“喵~”好玩!   狗卷荆摸摸头:“那去玩吧。”   平安的叫声都上扬了,竖起大尾巴就顺着那些线跑了。   甚尔也不耐烦被抱着,狗卷荆反手就把他从头薅到尾:“你不行,不能跑,别捣乱。”   甚尔发出一个气音,然后能伸能屈,揣起爪爪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好。   灰原他们奔跑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尖叫,第一只咒灵被祓除了。   玩嗨的平安很快找到源头,第二只咒灵被猫咪玩成了毛线球,一路滚到七海建人的脚下,被反应过度的准咒术师一道砍死,溅了七海裤腿的血迹,还有几滴溅得远,落到了不远处猫咪的爪子上。   金发的少年顺势望去,大猫咪正一脸控诉地望他。   七海建人沉默与它对视。   对方的眼神,看他像看抢小孩玩具还玩坏了的恶棍,转身就跑了。   场外看戏师徒三人,五条悟高兴地扭腰:“小荆发现关键了!”   “黑发少年很能干嘛,虽然嘴上怕个不停,越怕越疯的类型。”夏油杰笑眯眯,像只大狐狸。   夜蛾正道没有评价。   作为老师,他谨慎不会随意评价学生。   五条悟嘻嘻笑:“第一只没了,第二只找到了,还剩下第三只。”   被称为未来最强咒术师之一的夏油杰假惺惺说道:“今年的入学程序怎么这么难呀,往年不都是没有智慧的咒灵吗?这三都学会合作了。”   他们两的入学程序就是二十只三级咒灵,被两分钟解决的那种。   五条悟一唱一和:“就是就是,现在咒术界还行不行呀,就这样压榨学生。”   “太过分了,他们还是祖国未来的花朵。”   “天冷了,让咒术界毁灭吧!”   两个就在夜蛾正道旁边说起相声,老师看上去不动如山,他的手袖里却有一只像钥匙扣那么大的布偶掉出来,第一击在五条悟脑袋上,第二击踢中了夏油杰的肚子。   世界清静了。   布偶完成任务,顺着夜蛾正道的裤管往上爬,坐在了夜蛾正道的肩上,被它的主人嘉奖似的揉了揉脑袋。   那头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刚刚解决完了咒灵就发现同学没有跟上来,赶紧往回撤。而狗卷荆正蹲在地上,听着平安喵喵喵,时不时点点头,给个回应。   七海建人:“……”   总觉得那只猫在跟狗卷在告状。   欺负别人家的小孩既视感更强烈了。   灰原雄气喘吁吁:“狗卷,你看到第三只咒灵了吗?我们找遍了都没找到!”   被打断的平安气得爪子拍地,就差对他哈气。   “下面。”   “啊?——啊啊啊啊——”   灰原雄没反应过来,地下就冲出来了一只新的咒灵,各种拼接的痕迹就像人工合成的怪物,丑得扎眼。数米高的妖怪从地底出来导致地面陷落,还有变异的触手,它一个横扫千军,直接摞倒了七海和灰原,狗卷一只手抱着甚尔,另一只手抓住跃跃欲试的平安,两个跳跃离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这下就齐了。   一只速度快的作为诱饵出现,另一只占据避雨铁架从空中攻击,当铁架倒下的时候,就是地下这只攻击的时刻,只要张大嘴巴就有咒术师自动成为他的食物。   数间店铺倒下,扬起大量的尘埃,不仅阻挡视线,还让人呼吸困难。狗卷荆把脸缩进校服里,闭眼注意空气中细小的声音,不断挪移避开了触手的攻击。   他的躲避似乎触怒了咒灵,更多的触手,更密集的攻击来了。   平安生气喵呜挣扎,狗卷荆手没抓稳,猫猫冲了出去。   最后这只咒灵还是灰原和七海解决的,平安正站在咒灵的脑袋上,噫噫呜呜揍咒灵,看得七海和灰原都有点不忍心了。   等夜蛾正道三个人走来时,两个招募的学生也一头灰一身脏,站在那里围观狗卷荆教训猫猫。他家好好一只大黑猫,现在一身脏,黑猫变灰猫,两只爪子都是不明痕迹。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获得了猫猫两个白眼。   狗卷荆:“平安!”   猫咪低头:“喵~”   灰猫平安就这样一步一个猫jio印踏进了东高的门。 第90章   甚尔大黑猫一进学校就挣脱了狗卷荆, 眨眼就找不到猫了,平安想重新霸占主人的怀抱却被嫌脏。   平安委屈,猫咪哭哭。   接下来是每人单独的聊天时间,夜蛾和三位新生谈话, 话题无非就是“你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你来这里的目的”、“你的愿望”三个主题。   轮到狗卷荆进去的时候, 平安被留在了门外。它扭头去看,发现自己奇妙生物包围。鸡掰猫五条悟、狐狸夏油杰、呆头鹅灰原雄、德牧七海建人。   五条悟和平安最熟悉, 二哈蹲下来, 伸出手来:“啧啧啧,小猫咪。”   平安转过身去不理他。   “嘿呀, 脏猫, 你主人不要你了,他把你送给我了你知道吗?”五条悟一脸坏笑。   围观的夏油:“……”他以为五条的下限不高, 却没想到会这么低。   七海:这骗小孩的既视感越来越严重。   灰原:这是什么新的逗猫方法吗?   五条悟逗狠了,平安猫眼一竖, 转身就是猫猫冲刺撞到他肚子上,毫无防备的五条悟像只被翻转过来的乌龟,平安在他肚子上打了个滚,他黑色的校服就灰了一片。猫爪子踩上他的俊脸,五条悟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多了两个梅花印。   剩下的三个人没忍住笑出声。   等狗卷荆出来的时候, 平安抖落一身的灰尘, 可怜兮兮:“喵~”   “小荆!”五条悟爬起来就抱住狗卷荆,已经长到180的五条悟几乎把他包裹进怀里,像只大型犬蹭蹭他脸颊,“好过分, 平安欺负我~”   夏油都无语了。今天真的是他的三观刷新日, 第一次见人告状被猫欺负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狗卷荆感觉不对, 他摸摸自己的脸,手指上都是灰。   五条悟已经松开了手,矮身蹲下躲开狗卷荆打脸攻击,转身就跑。   脸上多了两道灰杠杠,狗卷荆一招手:“平安,走。”   一人一猫围堵远走的五条悟。   夏油杰对狗卷荆的好感和同情再度拔高。   最后被逼无奈,狗卷荆在东高洗漱,借了五条悟一套新的衣服。等他出来的时候,夏油杰站在门外,看着学弟滴着水的头发,给他找出来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长头发就是这么不方便。   “悟呢,夏油学长?”   夏油杰指了指宿舍另一个浴室,他把黑猫平安一起带进去了。   狗卷荆笑了。   这还是他今天第一个笑容。   那点被掩饰得很很好的忧愁被冲淡了一些。   “为什么刚刚不叫他悟呢?他听见应该会很高兴的。”   狗卷荆没想到他在意的点会在这里。“因为不想让他太得意了,那家伙太会得寸进尺。”   以前的五条被半强制关在了五条家,他们不断试图灌输家族理念给他,却没想过教他判断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五条悟像个被宠坏的孩子,狗卷荆才不想顺着他的意。   倒是上了高专之后,有兢兢业业的班主任以身作则,有一起玩闹的同龄朋友,五条悟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大狗卷回忆了一下,发现只能想起鸡掰猫手贱的时候,还有打滚的时候,还有女装的时候……   Emmmm……没有变。   一点都没有变。   小荆迅速否认。   夏油杰唇角勾起,不打算和五条这一边了,“也是。”   “喂喂,你们两个,我听见了!”五条悟在浴室里大喊,“哈哈哈,平安你只傻猫!哈哈……唔……”某种重击的声音传来,浴室门就开了。   平安吊在门把上,现在的猫咪人立起来就能碰到把手,轻而易举打开了门,丰厚的毛毛吸满了水分,逃出生天的第一举动就是甩毛。   狗卷荆和夏油杰敏捷避开,但是五条悟的宿舍就倒大霉了。   “平安!”白毛浑身湿透从浴室里冲了出来,寸头的五条悟出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甩头发。   确认了,就是鸡掰猫。   平安是一只跟甚尔打过架的猫猫,在有限的空间里腾转挪移,六眼的神子竟然一时之间抓不住它。   夏油杰看猫咪那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不过他这时候和狗卷荆闪了出去,关上门留给两只猫足够大的玩耍场地。   他看了看时间,“我们先去吃饭吧!我把硝子叫上”   叫上七海和灰原,东高一年级和二年级的人就基本齐了。   东高的地方大,饭堂建得大气,不过学生少,一眼就能看见等在门口的短发少女。   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下垂眼加上黑眼圈,总像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只见她扫过一圈,“悟呢?”   夏油杰:“和同类交流感情。”   “啊?”硝子听了前因后果,嘲笑了一番五条悟。   夏油杰:“那我们先去吃饭,今天好像是乌冬面呢。”   灰原雄问:“那五条学长呢?”   “不用管那家伙,他自己会觅食的。”硝子懒洋洋地摆摆手。“甜口的家伙不配吃乌冬。”   ……   在狗卷荆不知道的音乐圈子里。   凭空多出来了一个狗卷荆,一举拿下了巴赛的冠军,整个音乐圈的人都震惊了,狗卷荆和巴赛的相关宣传铺天盖地,就连小学生都知道了这么一个国际钢琴比赛,他们的国家出了一位钢琴的明日之星。   但是除了聊聊三场演奏会嘉宾的记录之外,整个音乐圈几乎查无此人。   自从他赢了巴赛之后,音乐圈的人私底下碰了碰头,发现没有人教过他钢琴、给他上过课,换句话说,从他的成长到出现都没有日本音乐圈的参与。   这不行。   日本出现的钢琴天才和日本的音乐界没有一点关系?说出去都笑掉人的大牙。音乐协会和钢琴协会几乎同时出手,想要抢先定下这位巴赛冠军。   代言、肖像权、比赛……每一项都是收入!   但他们晚了一步。   迹部家近水楼台先得月。   音乐界:“……”   行、行叭,毕竟是迹部家。   他们查了一下狗卷荆的年纪,发现少年今年才国中毕业,于是国内各大音乐高中DNA就动了,电话打到了冰帝中等部。冰帝的校长原本临近退休,已经不怎么管事了,这回却亲自周旋。还没等他们说明来意,笑面虎校长先说:“你们这么快就接到消息了?哈哈哈,真的太客气了。”   其他校长们:?   消息,什么消息?   “没办法,那孩子和迹部君的关系太好了。”能做到贵族私立学校的校长,他一开口就堵住了他们的话头,“我也没想到他的钢琴这么好。唉,那孩子模样好、性格好,现在才艺也这么好,作为他的老师我如有共荣。不声不响请了一学期的假,没想到啊,居然去巴黎参加比赛了!还拿到了一等奖!我还和老师们商量呢,人孩子寒窗苦读十几年,作为学校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啊,我们准备好了奖学金,就等开学了!”   校长一段话总结出了几个意思,绕来绕去把他们都绕懵了。他话里话外把狗卷荆当成自己的孩子夸,听得其他人觉得怪怪的又不好细问,只好嗯嗯啊啊应承,最后校长:“我就知道你也是这么想”就把电话挂了。   冰帝校长撂下电话,哼哼笑起来。   想跟我抢学生,没门。   教育体系的水很深,如果狗卷荆自己要走就算了,这种歪七倒八的要来跟他抢学生?想都不要想。   因为自家的田园里突然冒出一根金灿灿的苗子,校长还特地去了解了一下,不是冰帝的校长看不起音乐高中,而是日本的音乐高中真的没有什么好称道的。   所以他们学校可以往这个方向考虑了。   音乐特长!   找天得跟迹部校董聊聊,冰帝可以为巴赛提供资源和赞助呀。   想起今年的入学申请,笑面虎真的笑了。   没有什么砸钱搞不出来的,如果搞不出来,那就是砸的位置不对。以前他想砸钱都没处下手,现在多了个狗卷荆,能砸的地方就有了。   ——试问那些音乐学校有冰帝有钱吗?   没有!   ——狗卷君申请免课?   那也是冰帝的学生!他的要求不多,偶尔狗卷同学回来露个脸就可以了。   比如说,开学的时候,先来一个冰帝演奏会!   校长面带和善笑容。 第91章   等狗卷荆回家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夜晚的小红楼一片昏暗,似乎半隐藏在了黑暗当中,宛如海市蜃楼。狗卷荆意识到不对,冲进小红楼里, 被告知库洛里多还在睡觉。   他松一口气的同时, 又想起库洛里多最近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样真的好吗?   狗卷荆扪心自问。   就像让重病在床的人苟延残喘,这样真的好吗?   狗卷荆辗转反侧一夜, 想不到答案。   第二天狗卷荆起床的时候, 库洛里多再次坐回他的位置,对着二楼的少年微笑。   狗卷荆在二楼的窗户望下去, 忽然心有所感。他深深的将这一场景刻在脑海里, 翻涌的情绪被压到心里,努力不让眼泪模糊了它。   最后不应该用眼泪送别的。   他们再次共用春日的下午茶, 享受樱花飘扬的下午。   这是真正的春天。   日光逐渐西斜,将天空变成色彩的画布, 幻化出多彩的颜色,美得令人心碎。   “新学校怎么样?”库洛里多依旧像往常那样关心他。   狗卷荆把哽咽忍住,扬起笑容:“两个同学,看起来都挺好的。灰原的话有点多,一紧张就开始, 说个不停。然后, 不怎么说话的七海,意外的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终于在魔法师温柔的目光视线模糊,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手里的红茶中。   库洛里多伸手抿去他的眼泪, 眼里尽是柔软和怜爱。   似乎意识到什么, 平安跑过来了, 乖乖趴在库洛里多旁边,甚尔也来了,不远不近站在外围。月抱着可鲁贝洛斯来,库洛牌从房间里飞出,将库洛里多围在中间。   魔法师眉眼弯弯,表情透露出纯粹的高兴。   狗卷荆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永远都没做好离别的准备。   库洛里多捧着他的脸,和狗卷荆头碰着头。“别哭,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站在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幸运地遇到了侑子、养大了你,还有肖邦那样的友人,一生没有一件后悔的事。”   “最后还能和你们都在一起,是一个令我心满意足的落幕。”   狗卷荆翡翠的眼眸透亮晶莹,金沙落入其中。“最后、最后大家都会在终点再见的吧……”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上空,金色的锁链重现,逐步往高空攀登,穿越虚空,向着神的领域延伸,像是遇到了阻力,向前的速度渐渐减慢。   库洛里多和小荆靠在一起,闭上双眼,紫色的魔力附着在锁链之上,带着它重新前进。   “我不知道,小荆。或许?”   但是还不够——   还差一点。   它距离终点还差一点点。   锁链的形体出现了溃散。   马上,就要失败了——   横滨上空的黑色眼睛突然睁开。   与此同时,一只黑色的无形大手出现,粗鲁地抓过锁链,硬是挥拳击碎了无形的屏障,啪一下将锁链扣在了“天”的身上。   ——新的规则,出现了。   狗卷荆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但他没有注意,少年抓着库洛里多的手:“下一次,一定要跟侑子小姐在一起……要和我一起出去玩、要有重要的家人……要比现在过得更精彩和快乐……要、要再多一点考虑自己……呜……”   狗卷荆每说一句话,库洛里多就在后面耐心回应。   太阳即将落下,今天的黑夜马上降临。   “小可和月,还有这些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然而到最后,库洛里多想的,还是他真心疼爱的创造物们。   狗卷荆抓紧了他的手。   ——“要幸福!”   ——“要比之前、比现在,更加更加、更加幸福……”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小红楼中,光线穿透了库洛里多的笑脸,“你也是,小荆。”   狗卷荆看着他最亲爱的老师消失在眼前,化作星辉点点,聚拢成一条小小的星河,在狗卷荆的注视下逐渐向上,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金色的眼眸成为这个夜里唯一的光。   整座小红楼之下,巨大的魔法阵展开,象征着库洛里多的月亮和太阳旋转着缩小,即将暗淡之际,图案里多了新的丛生的荆条,黄金的藤蔓缠绕上了无光的象征物,重新撑起了整个核心魔法阵。   魔法阵的中间,是抱膝痛哭的狗卷荆,浅金色的头发宛如茧一般将他包围了起来,躲藏的蝴蝶再次出现,它绕着小红楼翩翩飞翔,金粉散在了小红楼的各个地方,融入了这座库洛里多留下的魔法建筑当中。   可鲁贝洛斯恢复金色狮子的模样靠近狗卷荆,用自己温暖的皮毛蹭过哭泣的少年。   狗卷荆流着泪将他抱住它,眼泪浸湿了它的皮毛渗入它的铁甲当中,烫得狮子眼泪都落下来了。   雄狮的悲鸣响起,宛如哀歌奏响。   月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抬头望天,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入银发当中。   库洛牌纷纷从寄居的卡牌中出现,54张卡牌将他们团团围住。歌牌率先开口,声牌为她和音,这是库洛牌的哀歌。   今晚是属于他们缅怀的夜晚。   第二天,狗卷荆才回到家里。   狗卷凉子一见他的神色,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为他放了一缸洗澡水,把他送进去之后,又准备好了美味的饭菜,看着他一点一点吃完,最后是一个松软的被窝,让他安心躺在里面,把跟着一起回来的猫猫按在了枕头边。   “好好睡一觉。”凉子关上了灯,留给狗卷荆一个静谧的环境。   少年缩进了被窝里,这里面都是他熟悉的味道,是太阳和松木的味道,像被阳光充分滋润过的茂盛森林。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不到一秒就沉沉睡去。   平安卷成一个团在他的枕头边。   ……   与此同时,东京,星见宫。   谁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病怏怏好像一喘不过气就要驾鹤西去的星见女巫身体好起来了。   负责管理的人对她各项身体数值变化都惊呆了,简直就是枯木回春。明明之前排着队在死神的名单上,现在看来已经从那个死亡名单上自由了。   医疗机构对此很是好奇,他们却发现老人的精神状态更差了。   长期面对这星空发呆,呓语更加严重,除了陪同的侍女紫藤,任何人靠近都会引起老人的过激反应,有一次因为反抗,针头差点断在手背上,手也脱臼了。   从此他们再也不敢让多余的人靠近星见。   年迈的女巫折腾了一圈之后终于安生。   她太了解这些普通人了。   女巫砸吧一下嘴。每次都要来这么一遭,她演得有点腻了。   入夜。   在普通人看来今晚多云,云雾遮挡住了整片天空,太阳下山了,星星和月亮都被厚厚的云层掩盖住。   在星见女巫眼里,犹如法厄同驾驶着太阳马车陨落,巨大的星辰拖曳着长长的尾巴从天空消失,紫色的力量像血液流淌进了池塘,把天空染成一片深郁的紫。   这种场景,她只从上一代星见女巫的嘴里听说过。   旧的星辰离去,从此日月无光。   就连你也抛弃我们了吗?   星见无声落泪。   她试图追随旧日星星离去,最终只能徒然举起双手,无能为力。   神秘最终要消弭在人类之中了吗?   就在她带着绝望、耗尽力量入眠之际,双子星中的一颗移位,接替了陨落的星星位置。弥漫的紫色如有意识地形成力量的漩涡,拱卫在星辰的周边,云层重新遮蔽了星象。   ……   狗卷荆在家里足足睡了三天。   “今天还是没出来吗?”狗卷雅也同样很关心儿子的状态。   “没有,没有弹琴,也不怎么吃东西,一直在睡。” 凉子犹豫了一下,“库洛老师那里……”   “应该是了。”   “那怎么办才好?”凉子拿不定主意。   一家之主最后拍板:“来横滨吧,换个环境也能换个心情!”   凉子咬咬牙:“好。”   行动力超强的凉子当天就收拾好行李,带上两个儿子一只猫踏上去横滨的新干线,弟弟小棘好几天没能黏哥哥,一路上却非常乖巧。   他仰头一直盯着狗卷荆的脸看,孩童的眼眸清澈透底,好像能看见万事万物最初的形体。“尼尼不开心?”   狗卷荆把弟弟抱起来,“我还戴着口罩,怎么看出来我不高兴?”   弟弟趴在了他肩上,和狗卷荆脸贴脸,“听见了哭声。尼尼在哭吗?”   “嗯,在哭。”他不想跟弟弟撒谎。   “为什么?”   “因为……有很重要的人离开了。”   “去哪里了?”   “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见不到了吗?”狗卷棘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对离别开始有了概念,“就算我们去找他也不能见面吗?”   狗卷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去不了,他去的地方……或许我们终有一天能去?”   小棘的手摸上了哥哥的脸,童声稚嫩,“那一定会再见的!”   狗卷荆抱人抱在怀里颠了颠,“嗯。”   他们一路非常顺畅,雅也早就等在车站接他们,不过是三个小时他们就到了雅也的住所。   狗卷凉子看着宿舍里一地的脏衣服和外卖盒,看得出来主人已经尽力收拾过了,就是太脏太乱,变化有限。   “爸爸真是的。”凉子找到了围裙,这就要上手给他收拾房子了。   小棘举起手高喊:“我也来帮忙!”   狗卷荆也挽起袖子加入收拾的行列。中途凉子翻了翻厨房,男人一个人住就是什么都不讲究,不光食材没多少了,就连调味料都见底。   “小荆,能拜托你去一趟超市吗?”凉子喊:“买你今天想吃的菜,还有家里常用的调味料都买一点回来吧!”   弟弟跑过去凑热闹看冰箱,“哇,爸爸的冰箱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耶!”   “这里有好多泡面!”   小孩要把爸爸的面皮扒下来了,雅也面对老婆的不赞同的目光讪讪地笑。   以前凉子过来之前他都会收拾好的,就是这次太急了,工作又碰上了一个大项目,连夜加班根本没有收拾的时间,这就穿帮了……   狗卷荆看着热闹的一家人,心里终于好过多了:“那我出门了。” 第92章   狗卷荆上一次来已经是好几年前, 被高悬于天空的荒霸吐吓哭之后,就很少来横滨看爸爸了。   一切恍如昨日。   他从玻璃中扫过一眼天空,黑色的巨大漩涡一如当年。大概对神明来讲, 这点时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上一次他回去还有库洛里多的安慰呢。   心情低落的狗卷荆走进超市, 买好了清单上的东西, 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看着海滨的指示牌,朝着海边走去。   凉子让他出来,有让他散散步散散心的意思。   他现在也不想回家。   失去的伤口慢慢愈合,疼痛却依旧还在。他站在海边深吸一口气, 这一天又到了傍晚时刻。   日落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海面, 波光粼粼的海面像任意书写的纸面, 被太阳画出了一片暖色调,从红变橙,橙中带紫。   人站在大海面前就会感觉到渺小, 渺小感进而产生不可避免的恐惧。   “真漂亮。”狗卷荆感叹。   横滨的海平面之下, 还有一颗深灰色的石头,和众多岩石一样毫无奇妙之处,就算被人捡到也会扔回海里的那种寻常可见,在这时颜色却微微变浅了一点。   狗卷荆望着海面出神的时候,旁边突然来了一个女孩子。   还穿着一身校服的女孩踩上了护栏,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她的半个身体探了出去,对着海面放声高喊:“讨厌——!”   “有马是个……白痴!——”   “白痴——!”   “白——痴——呜呜呜……”   喊着喊着, 她自己就哭了出来, 眼泪就流了下来, 手里胡乱地抹了一通, 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黑色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垂落到地上。   就在狗卷荆还在犹豫要上前递纸还是给她留出独处空间的时候,对方已经发现了他。黑色长发的少女泪眼婆娑,发现有人脸就红了。狗卷荆还在进退两难时,她吸吸鼻子,鼻音极重:“有纸吗?”   狗卷荆手忙脚乱翻出了一包纸巾度过去,女孩子抹一把眼里,吸吸鼻子接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纸还了回去。“你干嘛一脸惊奇的样子?第一次见到女孩子哭吗?”   “……不是,我……”狗卷荆扭头去看海面,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落日就下去了一大半,再过一会儿就要沉入海平线之下了。   “这个啊。”女孩子的眼睛还带着泪,却笑起来,“这个时候喊出来的话,好像坏心情都会随着太阳公公一起落下,等明天起床的时候,我就会舒服多了。”   “你也要喊吗?”   “……嗯。”   狗卷荆在她的怂恿下站上了护栏,他的目光注视着海面,余晖一点一点消失,就想那天一样。   这样一想,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拉下口罩,用尽全力大喊:   “我好想你——”   “……超级、超级想你——”   “我……”狗卷荆深吸一口气,太阳已经只剩下一点点了,“——再见,老师!”   女孩子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   她的脸突然爆红:“……你是狗卷荆!”   狗卷荆眼里还带着泪光。   他到现在都不是很习惯这种被人突然认出来,以一种惊喜交加的语气被喊出名字的时刻。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喊完以后他的心情就舒服多了,还有心情对女孩子笑笑。“你好。”   女孩子破涕为笑,“没想到你是这种性格,真好呢……”   “我叫井川绘见,也是学钢琴的,我听过你巴赛的所有曲目。”女孩子跟狗卷荆并肩站在一起,眺望粼粼波光的海面。“不过我心里已经有弹琴最好的人了,所以你只能排到第二位了。”   狗卷荆问:“第一是你刚刚喊的有马吗?”   “嗯。”她看上去比刚才要平静多了,“不过他已经不弹钢琴了,本来我还是因为他才会走上钢琴的道路的。”   “那个胆小鬼!”   狗卷荆:“所以你现在也要跟着他一起放弃吗?”   “才——不要!”井川做了个鬼脸,眼神坚定:“因为他是个白痴!就算没有他,我也要一直走下去。”   “顶多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罢了。”   狗卷荆笑眯眯看这个嘴硬心软的女孩子。   “你也要一起坚持下去哦。”井川将头发拨到耳后,发泄之后的女孩有一种释然的美,跳下了栏杆,“你钢琴的声音超温柔的!”说完女孩子对他挥挥手,潇洒地走了。   狗卷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笑了。   真是奇妙的相遇。   但是狗卷荆心情好多了。   天已经黑透了,漆黑的天空中,没有人发现,那只巨大眼睛似乎在无声中眨了眨。   他拎着一袋子的菜回家,凉子主动走到门口迎接他。   她仔细观察儿子的表情,“遇到好事了?”   狗卷荆伸手抱抱母亲,母子间的默契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弟弟见了也跑过来,“尼尼,我也要抱抱!”   他只好弯腰把他抱起来。   平安就在脚边绕来绕去。   狗卷爸爸看见也不干了,“小荆,抱抱!”   他哭笑不得又抱了抱爸爸。   雅也抱住了他和小儿子,道:“这里下楼直接两个路口有一家乐器店,里面有一台镇店之宝的钢琴哦。”   “好。”   第二天狗卷荆就找到了雅也说的店,古朴的店面和繁华的横滨格格不入,更像是街边路口拐角遇见的奇迹小店,玻璃橱窗正对着街道,不大,只够摆放一架三角钢琴,跟狗卷荆和迹部去过的琴行差得远了。   可是这种店却很有质感。   像被藏在时间夹缝里的小惊喜。   推开门还有铃响的声音,狗卷荆抬眼一看,是一只黄铜铃铛。   “欢迎光临。”店主是一个留着胡子的老伯,他的一把胡子修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玳瑁框眼镜,头顶一针织帽,举着报纸不紧不慢地朝他打招呼,并没有从柜台后面出来招待客人的意思。   狗卷荆对他点头示意后,仔细看了整个店面的乐器。   店面看起来不大,店里却内有乾坤。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整齐地摆放成一排,还有各种吹奏乐器,林林总总放满了整家店。   但是这里只有一架钢琴。   他的视线引起了店主的注意。   “喜欢就弹弹吧。”店主放下了报纸,露出他那双眼,年迈使他的眼睛不再澄澈,却依旧清明。“你是弹琴的吧?”   狗卷荆点头,坐在钢琴面前尝试弹下一两个音。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钢琴,声音却很美。   狗卷荆想了很久,从肖邦《降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到弗雷的《梦醒时分》*,最后想起来的居然是《小星星变奏曲》。   他还记得魔法师忽悠他《小星星》是每个琴童必练曲目,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   但……这也不重要了。   少年坐到了琴凳上,拂过琴键,郑重地行礼过后,才开始弹奏这首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可以很难的曲目。   他并没有上最高难度,也没有完全跟谱,而是随着自己的心情不断变换着节奏和装饰音,就连重复的段落都很任性,就像他小时候练琴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坐在旁边听的库洛里多就会露出稍稍有些苦恼的表情,对他小小的任性似乎无可奈何,很快又会笑起来,“这样也行,听起来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狗卷荆的嘴角就弯了起来。   快乐的音符引起了店主的注意,他把报纸放下,脱下了眼镜,仔细打量狗卷荆。坐在窗边的少年身姿挺拔,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日光从窗外斜照入室内,给他拉出一个浅浅的影子。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他此时必定是笑着的。   笑着,跳着,也在哭。   众所周知,《小星星变奏曲》改编自法国民谣《哦!妈妈请您听我说》,原来是一首稚气未脱,用孩子口味讲述想要玩乐愿望的歌曲,但是经过集体传诵和无意识改编,后来的创作已经与原著相差甚远。   现在少年的演奏,也是一种二次创作。   在店主听来,他现在的这首曲子,用快乐的外壳包裹住了忧伤美丽的内核,不断向上、向上,就像是向变成了星星的亲人传递思念,“我很想你,但我也很好。”   真是让人意外。   少年的演奏也吸引了很多经过的路人。   它不罕见、也不稀奇,莫名有种吸引人注意的魔力,让经过的路人忍不住驻足停留,侧耳静听。   这大概就是音乐的魅力。 第93章   等狗卷荆停下的时候, 橱窗外面已经站了好些人,他们之中有大人有小孩,有日本人也有外国游客, 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带着笑容, 对年轻的演奏者鼓掌。   对这些人来说,因为下午这个美妙的邂逅,让他们的一天都能带上轻松愉快的心情。   这让狗卷荆倍感成就。   跟自己弹琴的时候不同,跟走上舞台也不太一样。   但是一样快乐。   狗卷荆隔着玻璃对他们行了个礼, 人群就礼貌地散去。   短暂的邂逅。   在横滨, 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真是个奇妙的城市。   往后的一个星期, 狗卷荆会不定期到琴行打卡弹琴, 有时候带上弟弟, 有时候带上平安。大黑猫似乎深得店主的喜爱,第二次去店里的时候, 他已经准备好了小鱼干零食。看在零食的份上,猫咪蹲在了前台。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小棘要开学了才结束。   最后一天,小荆带着猫咪和店主道别。   年迈的老人问他:“不哭了?”   “嗯,不哭了。”狗卷荆微笑。   “你的钢琴弹得很诚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琴声了,就连老伙计都很高兴。现在的孩子就知道技巧、技巧和技巧,除了技巧之外一无所有。对钢琴一点都不诚实。”店主抱怨了几句,说:“欢迎你下次再来。”   “对了, 平安的小鱼干也一起带回去吧。”猫猫一听到小鱼干三个字就从蹲坐变成站,跳上了前台摁住店主的手。   “乖乖,不能给你, ”店主笑呵呵, 刚开始那个冷淡的老头子已经是过去的故事了。“吃太多会变大肥猫的。”   平安抗议地喵。   拎着一袋小鱼干, 狗卷荆带着猫走向海边。   和上一次相比,他现在的心情要平复多了,他把平安抱起来,放在围栏上,十厘米的围栏边足够让猫咪站在上面。   小荆的下巴搁在平安脑袋上,碧绿的眼眸注视海面,“真漂亮是不是,平安?”   猫咪的金瞳望向海面,那不是它感兴趣的东西。猫猫咕噜噜用头毛去蹭小荆,后来昂起头去舔他下巴,把小荆舔得哈哈笑。   平静快乐的情绪就像歌一样在海边奏响,力量如有实质倾斜下海,被那颗石头尽数吸收,身上的灰色也逐渐转为米白的颜色,由石头一样的实心转为透明的卵,就在它想要更接近那个人的时候,天空传来了恐怖的气息,惊得它在远遁而去。   狗卷荆也感觉到了那股恐怖的力量,整个人僵直不能动,头顶的冰冷气息像死神的呼吸,只要轻轻一下就能把他的性命收走。平安吓得跳进他的怀里,小脑袋塞进他的臂弯处,夹住尾巴瑟瑟发抖。和力量所有者的意志没有关系,吸收整个横滨负面情绪的荒霸吐,本身就自带“惊恐震慑”的外挂,这是由力量来源决定的。   黑泥般的力量克制地悬浮在狗卷荆的头顶转了一圈,把狗卷荆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然后欣欣然散去。   狗卷荆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有了荒霸吐的对比,海风竟然都温暖了起来。   这时候大狗卷才发现自己憋着口气,差点自己把自己憋死。怀里的一大坨还在抖,狗卷荆木愣愣地安抚着平安,心里试图代入库洛里多的视角来思考荒霸吐这一举动。   这动作……   狗卷荆思考了半天,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摸摸头?   他小心谨慎地抬头,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望了天空一眼,黑色的眼睛半阖,像猛兽饱餐一顿在懒洋洋地打哈欠。   他摸摸自己的头发。   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说道:“……谢谢?”   再看一眼。   对方已经闭上了眼。   狗卷荆恍恍惚惚一路荡回家,凉子上前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怎么了?”   “没,什么。”   “那快点来收拾吧,我们待会就去赶新干线了。”   “好。”   ……   离开了东京一段时间之后,狗卷荆发现了一个问题:小红楼需要他,好像又没那么需要。   他离开东京一周回来,小红楼的樱花都谢了。   “没办法,因为现在维持这里得靠你的力量。”小可挥动着他的小翅膀跟在狗卷荆身边,没多久就飞累了。他看狗卷荆没意见,悄悄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平安的目光就追了过来。   猫猫的占有欲可是很强的!   更别说它经常和可鲁贝洛斯打架。   小可甩了甩毛绒绒的尾巴,对平安无声挑衅。“只能先这样了。”   现在的小红楼,他维持布偶的体型,月也减少了活动,库洛牌们更是进入暂时的休眠。没有那棵看起来喧闹繁盛的樱花树和树下的那个人,好像大家都进入了一个静悄悄的阶段。   “是我的力量不足吗?” 大狗卷走到樱花树下,忧心忡忡。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棵樱花树没有开花的样子。   总觉得有点寂寞。   “不。”可鲁贝洛斯安慰地摸摸他脸颊,“是突然转换了魔力来源,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狗卷荆的力量比库洛里多的要复杂得多。   他本身经历过马里斯比利*的时空实验,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他那个庞大实验的力量,因此才能成功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但他穿越次元时,灵魂被次元间的虚无侵染,损失了一部分灵魂的同时也得到了一小部分虚无的力量。   这构成了狗卷荆灵魂的底色,虚无的力量让他得以吸收更多不同种类的力量,和这个世界进行短暂连接。   仅仅是接上是危险的,所以库洛里多引导他系统学习马里斯关于时空的知识体系,让他有意识加强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加上长期和库洛里多相处,他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部分库洛里多的力量,还有他不止一次干涉这个世界原本的命运、汲取这个世界的力量……总之种种原因叠加,狗卷荆现在自成一个力量体系,还在无意识的不断消化和吸收中。   但这些对于库洛里多的魔法造物来说,就像是有众多装饰品的奶油蛋糕,吃不多,吃不下,消化不良。   很难说吃下去之后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不过既然库洛里多这样安排,可鲁贝洛斯就相信这对他们有益而无害。   “那我要怎么办?之后要去东高上学,我也不一定能经常回来这里。”   这里充满了库洛里多和他的回忆,狗卷荆不想放弃小红楼。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小可胸有成竹,“你留下身体的一部分在这里充当力量源头就好了,顺便也能让我们有时间梳理消化。”   “我看头发就很好。”小可抓了一把狗卷荆的长发,“头发是魔法师储存力量很好的媒介,很多贫穷的魔法师都养着一头秀发呢,用头发就行了。”   “好。”   咒术杀手甚尔又被逮过来充当托尼老师,男人一张脸黑得滴水,简单粗暴给少年扎了个马尾,从蝴蝶那里取出来锋利的匕首,就把狗卷荆的长发整齐割下来了。   可鲁贝洛斯看他的动作,都怕他假装失手把狗卷的头给削掉。   大概只有狗卷荆能这么放心让这个危险的男人动手了。   “谢谢甚尔。”还有一个甜甜的微笑。   “哼。”把匕首收起来,甚尔转身就走了。   咒具可不便宜,这把匕首就是他剪头发的报酬了。   重新恢复短发的狗卷荆也不在意,剪了短发之后,他只觉得脑袋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他没关系,有的是人抓狂。   比如——艾丽莎。   “为什么你的头发变短了!!!”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刺过来,平安耳朵一撇赶紧跑,隔着屏幕都能看到她要发狂的样子。   天知道她看见狗卷荆一头狗啃过的头发之后有多崩溃。   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摇钱树,他的脸也有很重要的商品价值,她甚至考虑给他的脸投保的重要程度,因此格外不能容忍他糟蹋自己的变现能力。   艾丽莎一个电话打过去了迹部的新公司那里,负责狗卷荆亚洲地区事业发展的经纪人就马上驱车出现在了他面前。   “狗卷少爷。”服务于迹部家的经纪人对他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我为您准备了一场威尔第大师的歌剧录影,在这个过程中会有理发师来为您服务。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狗卷荆沉默地坐上车。   迹部家的服务确实很周到,他全程沉迷在歌剧当中,就连理发师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注意到。   一个干净清爽的短发获得了各方的满意。 第94章   4月, 弟弟知道平安要跟着哥哥去寄宿学校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家伙抱住平安在家里的客厅滚来滚去,狗卷荆看着仿佛场景重现, 狗卷妈妈则兴致勃勃地拍下了小儿子的黑历史。   “妈。”狗卷荆求救。   她不太担心地摆摆手:“小孩子早晚知道家里人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都经过好几次了, 小棘也要习惯才行。”   “而且……”她笑眯眯地说:“不是很可爱吗?”   干打雷不下雨的弟弟,和生无可恋的猫咪。   哪一个她都喜欢得不得了。   “倒是你,”凉子拍拍大儿子的背:“在高专要小心, 无论如何安全是最重要的。”   狗卷荆笑着答应下来。   他没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 只想保护好自己重视的存在, 过好每一天。   凉子还提醒道:“记得给新同学和学长带礼物呀。”   回东高之前, 狗卷荆先回了一趟冰帝中等部, 作为优秀毕业生进行一个小演讲和时长15分钟的小型演奏,从笑成了一朵菊花似的校长手里接过奖状、领取了奖学金,在众多学弟学妹的仰视下回到高等部, 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今年迹部景吾参加国家的网球U-17选拔赛,没赶得及开学回来。   相信不久后就能在电视上看到迹部的身影了吧?   狗卷荆对幼驯染很有信心。   “——那么为了庆祝新生入学,干杯!”五条悟一手高举酒杯, 另一只手拉着新生灰原, 然后脚踩椅子振臂高呼。   五条悟左边灰原右边狗卷,灰原旁边是七海, 七海旁边坐着夏油杰,家入硝子则夹在夏油和狗卷中间。   夏油杰正好面对着五条悟,头疼道:“下来,悟。你会让店家很烦恼的。”   “我把这家店买下来?”   “不, 不是这个问题。”   “那我把椅子买下来吧。”   “……你喜欢就好。”   被教训了的五条才放开了灰原。   新入学的灰原听到学长们豪横的对话, 好不容易才用五条学长的手里挣脱出来, 抱着自己的可乐挤在同级七海的身边,像只可怜的小鸡崽子,七海则纹丝不动,在轻松的环境里放松,夹在两个学长中间淡定夹菜。   而狗卷荆则一直盯五条悟的酒杯,淡绿色的液体还在杯子里不断冒泡泡。“为什么喝蜜瓜苏打要用酒杯?”   五条悟回答:“当然是用酒杯喝更有气氛!”   硝子没什么精神地叹气:“所以为什么不喝酒?”   “我们都是未成年呀!这可是夜蛾老头子请的客,”五条悟义正严词,“而且我——不喜欢酒精!”   这才是最大的原因吧?   硝子给自己倒了杯可乐。“小荆,你要可乐吗?”   “好的,谢谢学姐。”   五条悟再次拉住灰原的手抗议:“为什么叫硝子学姐不叫我学长?”   灰原雄:求放过QAQ   夏油杰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起来跟灰原换了个座位,让小伙子坐到了安全地带,自己来应付没完没了的五条悟。可见同学一年,夏油杰不知不觉就坐上了“五条悟男妈妈”的头把交椅,已经很有自觉了。   “你要被当成学长,首先要有学长的样子啊。”   五条悟反问:“那为什么老橘子们没有高层的样子,却能坐在管理的位置上?”   夏油杰一愣。   狗卷荆的声音响起:“所以他们做不久了。”   得到答案的五条悟笑了起来,灿烂如天真孩童。他以非常人的柔韧性侧着腰抱狗卷荆,笑哈哈地坐下来:“这样吗?”   狗卷旁边的硝子挑了挑眉,不过她指出另一个问题:“悟,你刚刚才踩过椅子吧?”   “哦,没关系。”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我已经用无下限清理过了。”   “噗——”硝子旁边的灰原刚好在喝水,被学长的答案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拼命在咳嗽,那样子就连硝子都觉得他可怜。   学长们真的是在无时无刻打破他对咒术师以及咒术界的美好幻想。   如果五条悟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作用,就会告诉他,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因为它迟早要被打破。还是早点认清这个残酷的世界比较好。   不过,过段日子就能习惯了吧。   五条悟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用咒术师最高咒术来清理椅子有什么问题。   “总之,祝你们在东高有四年快乐的生活!”夏油杰说道。   “干杯!”   五条悟带着其他人积极响应。   六个举起酒杯喝汽水的少年少女,将这一晚定格。   第二天夜蛾正道接到的就是三个站着都哈欠连天的学生,昨天晚上闹得太晚,算起来根本没睡多少个小时。而同样熬夜的两个学长已经出任务了,学姐也回到医务室开始她自己的工作。   夜蛾正道极具魄力的眼神扫过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在狗卷荆身上拐个弯,停在了平安身上。   跟着一起来的猫咪正抬起后jio挠痒痒挠得欢,感觉到了男人的视线,歪着脑袋回视他。“喵?”   夜蛾正道很快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因为灰原和七海都是招募的学生,所以我们先从控制咒术和体术开始练起,一个月后才正式出任务。”   “首先,你们对咒术了解多少?”   夜蛾正道用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跟两名新生进行科普,这期间平安从挠痒痒变成蹲坐,又从蹲坐变成侧躺,躺得无聊了,抱着狗卷荆的腿开始玩。   这期间狗卷荆发现,夜蛾的视线时不时就会扫过平安。   他想起五条悟的话:夜蛾老头子他——超喜欢毛绒绒。   毛绒绒。   望着夜蛾的脸,狗卷荆想起在鬼屋曾经见过的毛绒绒大军。   然后是体术课。   老师脱下了他外套,不显山不露水的校服外套之下是饱满的肌肉群,它们将T恤撑得如山脉般此起彼伏,把他硬生生从沧桑大叔变成了一个帅大叔。外露的手臂上还有战斗的痕迹,刀痕和伤疤更添他男人的风范。   只有狗卷荆看出来,这些肌肉都是在生死战斗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每一块都有它们对应的作用和目的,不只是好看而已,还是夜蛾正道作为咒术师坚持自己正义的勋章。   他们眼看着老师的气势节节攀升,山岳般巍峨,光是仰视就用尽了人全部力量,像五指山一样令人恐惧。   夜蛾正道对三个新生说:“一个一个来,我们以五分钟为限。”   灰原的喉头艰难地动了动,他看向七海和狗卷,心里给自己鼓劲,第一个站了出去,五分钟后被揍成猪头回来。   第二个是七海建人,金发的年轻人比灰原要好一点,有专门练过体术的他比一头热的灰原雄冷静,即便招架不住也会努力避开,避开后也立刻回防,不至于站着被一套连击带走。   狗卷荆抱着猫认真看,心里不停揣摩夜蛾正道的体术招式。   猪头少年灰原雄还有些担心地靠过去,“小荆,不要勉强啊!你的手比较重要!”   钢琴家的手可是很宝贵的!   狗卷荆回他一个笑容,“我一定不会勉强的,放心吧。”   等七海下来,狗卷荆戴上手套上前。   从小红楼里找到的特殊保护作用的手套,小可说是库洛里多留给他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甚尔之外的人对打。   五条悟不算,那家伙从来不肯跟他好好过招,都是半逃半躲着过去。虽然他很感谢这种细微的体贴,但是偶尔也会想知道六眼神子的力量。   和高手过招。   狗卷荆和夜蛾正道站好位置之后,迟钝如灰原雄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怎么好像感觉不一样?”   七海沉默地喝了口水,坐在灰原雄旁边,默默注视着场地上的两个人。平安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猫眼注视同一个方向。   然后,两边都动了。   对于两个招募而来的新同学,十分钟时间对夜蛾正道来说热身都不算。一年级大部分的体术都不怎么行,哪怕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年级的时候,在他看来都只是及格而已。之所以会拿出这样认真的态度来给他们上这一课,夜蛾正道就是想教会他们咒灵、咒术师的恐怖。   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心理上的。   这不是随随便便入学,随随便便上课就能安全的世界。   只是有点出乎意料的是——狗卷荆很强。   比他想象中的要强。   发育局限了他的力量和爆发力,让他的伤害性陡然减弱,但身姿灵巧的人在躲避这一栏上满分,除非夜蛾正道使出全力,否则很难击中他。   夜蛾不断拉快交手的节奏,在七海和灰原看来,就像开了倍速播放似的,很快就看不清两个人的动作。   “好厉害……”灰原雄喃喃自语。   他以为他们之中最弱的会是狗卷荆,已经做好了一旦小钢琴家被揍,他就冲上去抱住老师大腿的打算。   五分钟到。   狗卷荆一个弹跳落地,夜蛾刚刚握紧拳头,准备挥出,但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狗卷荆喘着气朝夜蛾正道鞠躬:“谢谢老师指教!”   “你的体术目前缓缓。”夜蛾朝着他点点头,“等你跨过发育关吧,现在的力量核心还没完全发育,爆发力和耐力也因此减半。”他目测了一下狗卷荆的身高,问道:“你是不是比入学测试的时候高了?”   少年愣了愣,“是吗?”   “去硝子那里记录一下,观察观察就知道了。” 第95章   班主任摸底之后就是正式的体术训练。打磨身体没什么捷径, 就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懈怠了,肌肉就会诚实地反馈情况。   比练琴还要直接可怕。   三个人从跑圈开始。   第一个十圈的时候, 三人齐头并进。   第二个十圈,灰原落到了最后,七海第二,狗卷荆的速度几乎毫无变化。   第三个十圈,狗卷荆领先了5圈。   灰原和七海还在跑第四个十圈的时候, 他已经跑完了。   坐在旁边的草地上抱住平安休息,一下一下撸着睡觉的猫猫。   夜蛾正道这时候走过来, 坐在了他的旁边。平安睁开一只眼睛, 确定是他之后就挪了挪位置,一条大尾巴甩出来,尾巴尖动动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咒术师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人, 他没寒暄两句就进入正题。“虽然以我的立场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合适, 但我想知道你入学高专的想法。”   “高专欢迎任何求学的咒术师加入,但他们之中有谁想要回到普通人之中生活,我们也不会强迫, 无论是继续走这条路, 还是入学。”夜蛾的余光一直在观察对方,不过狗卷荆的表情没有让他读出过多的信息。“如果只是因为咒术界高层的问题, 我可以做主让你回去。”   无论是学籍还是对方提出的要求,夜蛾都觉得对方来得不情不愿, 如无意外这是他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来上课了, 只是谨慎的性格让他最后来走这一趟, 当面确认。   “我早就无法回到普通人中生活了。”狗卷荆的声音清脆, 有像顶级宝石般的剔透质感, “但是我也不打算就此屈服,所以才会入学东高的。”   “我明白了。”夜蛾站了起来,拍拍自己校服上的草屑,“那就起码在这里学到一点东西吧,学会和这个世界相处、和人相处,获得认同、缓解孤独。”   常年和咒灵战斗的咒术师有一双锐利的眼,能一眼看到狗卷荆的矛盾点。   这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狗卷荆仰头看他,逆着光,看不清班主任的表情,却觉得他在这个瞬间真的很像一座山,能够包容所有动物在他身上任性撒欢,沉默但永远在的山,极有安全感。   在他们谈话期间,七海已经跑完五十圈了,跑着缓过来,灰原雄还差几圈,已经撑不住躺在地上了。   “不要躺着,赶紧起来跑完。”夜蛾像个放牧人,赶着停下来的鹅赶着往前飞。   灰原雄嘎嘎嘎地跑路,像个濒死的老爷爷。   狗卷荆看夜蛾扔出个极具个人特色的大象布偶追打灰原,还没有见过布偶咒骸的灰原生平第一次被顶,整个人一脸懵圈,在大象发起第二次冲锋时,灰原赶紧跑,完全没有刚刚半死不活的样子。   事实证明,人类潜力无极限。   场面鸡飞狗跳也莫名欢乐,他抱起平安,缓缓揉它的脸颊。“班主任好像是个不错的人。”   “在这里,你说会交到朋友吗?”   大黑猫发出咕噜的声音,伸长了脖子给他挠下巴。“喵~”   “应该可以吧。”狗卷荆自问自答,把猫猫挠到舒服地躺在草地上,露出肚皮给摸摸。“毕竟悟都找到了男妈妈。”他小声嘀咕,伸手像揉面团一样揉平安。   平安歪头:喵?   等七海他过来的时候,平安就真的变成了一团黑中带一点点白的面团了。   未来的咒术师垂眸,看见它的猫铃铛:是个男孩子。   晚上的时候,灰原雄已经是一条死狗了。跑完了50圈之后他们又进行了基础的训练,看在第一天的份上,夜蛾大发慈悲没有把他们再揍一顿,但基础最差的灰原趴在饭堂的桌上只觉得自己哪哪都疼,哭唧唧地说:“当猫真好,是吧?当猫真好!”   等他们的时间里,狗卷荆已经拿到了要给同学的见面礼物。   “给。”   “诶?诶诶诶?”灰原大惊小叫,四方形的包装,灰色有点点闪光的包装纸,深绿色的丝带绑成蝴蝶结,看起来好像很高级的样子。“这是什么?送给我的吗?”   一份礼物让他原地复活。   “嗯,我感觉你能用上的。”用来舒缓肌肉疲劳的电疗器。   第一天见到他,凭体型他就知道灰原的入学生活会有多惨烈了。   一无所知的呆头鹅很高兴,“真的吗!谢谢!”   七海垂眸看他将另一份礼物推到自己面前。   从入学开始七海的话就不太多,让狗卷荆不好判断他的喜好,只要中规中矩地挑了一份不出错的礼物,是他在法国的时候买的肥皂,男生用也没问题的那种。   “谢谢。”七海郑重收下,太认真的样子,让狗卷荆感觉仿佛看见了他冷淡外表之下的火焰。   是个在燃烧着的人呢。   狗卷荆眨眨眼。   接下来他在饭堂等到了家入硝子,女孩子的礼物是很有名的香薰,传说五分钟能让房间充满花香,助眠效果很好。   看起来懒散疲惫的学姐高兴地笑了笑。   这时,狗卷荆的手机疯狂震动,打开一看,是五条悟那家伙又来信息轰炸,小荆熟练地把他设定成了免打扰,然后抬头就看到学姐举着包装好的礼物在自拍。   他翻开了群聊天记录,灰原已经拉着七海一起拍照发上群了。   夏油杰礼貌性地夸奖了两句,五条悟就炸毛了。   狗卷荆不知道他怎么做到同时在群和他们的私聊里刷屏的,八爪鱼?两台手机?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给每个人都准备好了礼物,就连夜蛾正道也收到了,还是绑在平安身上送来的,一套从帽子、耳罩、围巾、手套全齐的毛绒绒套装。   猫猫蹲在沉默的男人面前,甜甜地喵了一声。   接着狗卷荆就收到了夜蛾的回礼,一只有着夜蛾审美的猫咪布偶。   大概、或许、应该是平安。   把布偶带回来的猫咪都没认出来的那种……像。   狗卷荆凭着布偶黑肚皮上的白肚兜认出来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狗卷荆除了参加晨练之外,就是躲在钢琴房里练习。   这时候大黑猫甚尔和平安就会躲进狗卷的琴房里,吹着空调听着钢琴睡觉。猫咪的觉永远不嫌多,就算是假猫甚尔也习惯了一天睡十几个小时。   新的一节课,网络的那头还是肖邦。   钢琴诗人要求他再弹一次贝多芬钢琴奏鸣曲Op.110.   “自己感觉到了差别吗?”   狗卷荆坐在钢琴面前有些茫然:“听出来了,但为什么?”   肖邦的表情就像看家里懵懂的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是……”狗卷荆想要反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辛苦的。而且我弹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这就足够了。”波兰人如此说道:“钢琴是表达,是生活,是变化。它是你的心声。”   很多人以为演奏家在演奏的时候会思考很多,会回忆往生,思考未来,但实际上,就像是每个考生坐到考场、面对考卷的那一刻,乱七八糟的思绪都会随着考题消失,只有会做、怎么做的思考。   坐在那里,就不存在不会做的选项。   作曲家将生活的答案放在了每个人面前,所有人都知道参考答案的时候,解题步骤就成了重中之重。   半年前的狗卷荆是抄袭,用技巧掩盖无法弥补的地方。   三个月前的狗卷荆是思考,笔迹稚嫩、答案片面。   现在的狗卷荆又有了新的答案。   还不是最好的,还有上升的空间……这种空间会一直存在,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刻,才能看到顶点。   这就是音乐家。   在茫茫大海中飘荡,没有指南针,没有星星,甚至没有光。   只能跌跌撞撞一路往未知的方向前行。   所有的过往和经历都会融化在他的体内,别人不知道,或许连他自己的不记得,只有身体和钢琴会忠实地反应他这一刻的真实状态。   “你现在练习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肖邦给出建议:“死亡不是终点,死亡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课题。”   “新的生活、新的感悟,写出你的答案吧,小荆。”   一直假寐的甚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深绿色的眼眸神色幽幽。   于是狗卷荆练琴的时间每天缩减到了三个小时左右,根据自己的状态调节。他练习的曲子也从更丰富了起来,不再局限于浪漫社成员的练习曲,同时更注重音乐的诠释和挖掘背后的内容,从看资料开始到自己的试奏,才听不同音乐大师演奏的版本。   每一个尝试的版本都录了下来,作为自己的音频资料回放。   枯燥,但也很有意思。   就像小孩子涂鸦一样,偶尔会遇见好玩的惊喜。   比如说他就发现李斯特和贝多芬的乐谱,就是浪漫潇洒的匈牙利人和严谨认真的德国人,从性格到音乐理念都在争执,又相互影响。贝多芬的谱子还没那么容易看出来,内敛的德国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收得很严,音乐的语言表面意思一层,底下意思又一层,两层合起来还有一层。但李斯特的曲子就很明显了,像极了那种跨代遗传到爷爷特征的孙子,还死不承认的那种。   这段时间平安跟灰原、七海混熟了,溜出去玩的时间逐渐变长,倒是甚尔天天为了空调准时出现。 第96章   训练一个月, 他们新生也终于被分配到了第一个任务。   灰原雄喜极而泣,“我不想再训练了!”   七海跟着狗卷荆一起看任务说明。文字描述极其简单, 只有简单的发现描述、估计的咒灵等级和地点, 没有多余的描述。过少的信息量,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缩在。   早上,辅助监督来接人, 他看见狗卷荆十分惊讶, “狗卷君也去吗?”   狗卷荆目光定在他身上一会儿,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七海建人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气氛,默不作声跟着上车。灰原雄根本没发现这点小细节, 只为自己第一个祓除任务兴奋。   三名一年级生坐在了后排,辅助监督开始介绍任务内容。“这次的任务地点琦玉那边,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人偶制作师津田阳辉大师的故居,一年前就接到了报告,称故居里经常会有不明声响,而且物品时常无故移动。打扫的阿姨以为是继承人回去了,但据继承人所说, 他自从大师去世之后没有去过那里了。”   “当时根据窗的观察, 故居内有咒术反应, 初步评级为4级,危害性不大, 因此暂未处理。”   灰原第一次听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处理?”   辅助监督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狗卷低头看着任务书,看不清表情, 七海坐在中间直视镜面, 正直的目光看到他很快挪开眼神。   “4级的咒灵没有多大危害性, 只要不长期和它相处就没有问题,所以一般不会特意安排祓除。”他道:“因为咒术师们大多非常忙碌,3级和4级的咒灵没有特大危害的话一般会押后处理。”   至于押后到什么时候,那就要看咒灵什么时候闹出事了。   七海冷声问:“所以这只咒灵?”   “一周前有直播的探险小队进入,后不明原因失踪。在两天前在故居后的井内找到了其中一个人的遗体,我们推测另外两个人存活几率也已经不大了。因为已经报备过,所以现场立刻被封锁。我们初步估计咒灵升级了,也不排除是有新的咒灵闯入,   咒力残秽分析判断在2级,所以这次的任务就是这只咒灵。”   他们很快就达到了目的地,平平无奇的两层居民楼,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烟,外墙的红漆都皲裂剥落,整体呈现出一种惨兮兮的感觉。   “那么,拜托你们了。”   辅助监督站在一定范围外,食指和中指并拢,“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放下了帐。   就剩下他们三个人步入其中。   一打开门,灰原被吓一跳。   门口进入的长廊放着两排整齐的人偶,这些人偶站立在透明的玻璃箱子里,齐齐扭头望着门口的方向,不知情的人走进去,都会被这种如有实质的视线感吓坏。   灰原退出了位置,狗卷荆就上前。“打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那种惊悚感褪去,他再看的时候,也不过是两排衣着精美的人偶罢了。   灰原吞了吞口水,兴奋感逐渐消失,他开始谨慎观察起来。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木质地板和玻璃箱子里都铺了浅浅一层尘埃,脚印和指痕在这之上十分明显,末端的几个人偶箱子被推倒在地,其中一个玻璃箱碎掉,人偶至今还躺在碎片当中,能看出来之前有人闯入过。   “这群人是想干什么?”灰原循着踪迹一路往前,发现他们的行动并不是盲头苍蝇,而是非常有规律地在寻找什么东西。“一、二、三……进来的一共有三个人。”   刚开始的脚印是凌乱的,但是进屋之后就变得非常有目的性,三个人分开行动,两个人留在了一楼搜索,不仅是房间,就连厨房等地方都被彻底翻过,打开的柜门都没关上。   他一回头,就看到同伴狗卷荆把倒地的人偶箱扶起来,七海正帮忙清理玻璃碎片。灰原也上前帮忙,把那只不幸的人偶轻柔地抱起来,动作小心地拍掉它裙子上的玻璃碎屑。   “哇,近看发现它们真的好漂亮的。”心大的灰原很快就忘记了开门那一瞬间的惊悚。   狗卷荆扫过他手里的人偶,“都是被主人精心制作出来的。”   “看得出来津田大师真的很喜欢人偶,明明都保存得那么好,把它推倒的人真的是太过分了,幸好没坏。”灰原很快就站到了人偶师这边的立场。   狗卷荆扫过那个人偶,看着灰原把它妥善放到了柜子上,还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它坐稳。   “没有咒力残留。”狗卷荆把屋内都扫了一遍,确定地道。   他回头,发现七海和灰原眼神里都是询问的意思。   啊这。   狗卷荆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无论是咒灵还是咒术或者是其他,只要使用过力量都会有残留,就像人在沙滩上走的时候会留下一串脚印一样,要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消散。从这种残留中可以分析出力量种类、强弱等诸多信息。我记得咒术界叫……残秽。”   灰原雄听得恍然大悟,七海建人却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力量?   但刚刚狗卷只说了没有咒力残留。   “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就能看见了。”狗卷荆站在了窗边指导灰原:“残秽就像是很稀薄的尘埃,你看,那里就有了。”   灰原站在他旁边,用力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   “想象咒力在自己的身体里就像一条河,随着你的血液不断游走,分出一缕附着在眼睛上。”   七海也站了过去,闭上眼睛想象。   等他再睁开的时候,看见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一团难以说明的痕迹绕过了屋子走向屋后的荒地,先是一整条的痕迹,看上去像什么巨大的东西拖过,还有些凌乱的小线条,灰原想象了一下,应该是人类手指挣扎抓地弄出来的痕迹。   “哇哇哇!看见了看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成功的灰原雄兴奋起来。“真的有痕迹!”   七海这时扭头去看狗卷,在咒力的加持下,狗卷荆的眼睛比刚才看起来的更加光彩夺目,偶尔会有流光闪过,像夜幕的流星划过天际时点亮的光芒。大概是看得过于入神,狗卷荆也回视他,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七海猛地回过神,抿了抿唇,对自己这种近似冒犯的行为不太好意思。   “这种能力很实用,习惯了的话在咒灵靠近之前就会感觉到它们气息。”狗卷荆给出具体可行的训练方向:“但是咒灵对这种注视也很敏感,一旦被注视就会被察觉,所以回学校之后可以申请一副特殊的眼镜掩盖。”   这部分的知识是狗卷家的藏书记载的内容,狗卷雅也在确定他要上东高之后就给了他一箱咒言师写的东西,狗卷荆还奇怪爸爸为什么要把东西藏得这么严实,后来一翻开自己也藏了起来,免得小棘学坏。   连日记都称不上,就是手账本之类的东西,通篇都是脏话,辱骂咒术界、煞笔学校、沙雕高层和各种碍事的当事人,打开了狗卷荆污言秽语的大门。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用,只是对比起它的残渣,有用的部分实在少得可怜。   精神污染。   “我上二楼看看。”狗卷荆回答。   灰原雄立刻回应:“那我去外面……”   “不,我去外面看看,灰原你查一楼。”七海打断了他的话。   元气少年也不在意,干劲满满地要干活。   狗卷和七海对视一眼,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外面有咒灵,楼上有除了咒灵之外的东西。   倒不是他们不信任灰原,只是灰原现在的实力和情绪都不太适合直接对上咒灵。   他们就这样分开行动,狗卷荆一个人晃上了二楼。   一楼是起居室,二楼则是工作室。   让灰原随随便便上来会掉光san值的那种。   人偶师的工作室,自然全部都是半成品的人偶和零件,楼梯转个弯就和楼下的世界完全割裂,那种日常感迅速消退。   楼梯的两边是各种材质的人偶部件,指腹那么大的脚、各种实验性质做出来的小腿、大腿、膝盖、小臂、手指……统统装在细小的容器里面,泡在各色的溶液里,整齐地堆积一起,成为某种镶嵌式的装饰物,形成墙体。   远看五颜六色小方格的墙还挺有艺术感的。   近看它们,当肢体的真实感越强的时候,那个毛骨悚然的惊悚感也会随之上升。   狗卷荆淡定地走过楼道,推开工作室的门。   被特殊建造的天花板,无数人偶的头部模型、眼球倒吊下来,还有几个精致的人偶放在工作台上,直面门口的位置。   当他推门的一瞬间,所有的眼球都转了过来。   漆黑的室内,窗帘都被严密拉紧,只有楼道的灯光被眼瞳部分折射出来,有着微微的亮光。   门口的位置还有一地的碎片,看出来是摔落碎掉的零件。   那楼下不同,这里似乎还保持着津田阳辉活着的时候,干净整洁,好像主人随时会推门而入。   狗卷荆跨过碎片,小心避开这些半成品,拉开了窗帘。   “就算不喜欢,偶尔也要见见阳光才行。”   “为什么?”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   “因为要用一室的阳光来迎接津田大师。”   “这样啊,阳辉好像也喜欢在日光下雕琢我们。”那排正对着门口的人偶当中,一只深蓝色头发的人偶站了起来。 第97章   狗卷荆一眼就看出来, 和咒灵不同,这里的人偶是被由衷的喜爱填充的。   这是从人类积极情绪中诞生的、与咒灵截然相反的存在。这里大部分都还没有达到能像这只人偶这样自由活动,像尚未接通电路的机器一样,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通电了。   人偶有着一头娃娃卷的深蓝色长发, 身穿手工制作的可爱小洋裙, 眼睛是银色的,又大又圆,脸颊上还有浅浅的腮红。她笨拙地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走到桌子边缘, 似乎对怎么下来有点苦恼。   这时, 狗卷荆对着人偶行了个礼, “请问可爱的小姐,能允许我抱你去窗台的位置吗?”   “好吧。”她把手搭在狗卷荆的手上, 坐上了他的手臂。“之前阳辉也抱着我来过这里, 不过我那个时候还不能说话。”   “其实阳辉是被人赶上来的,他因为做人偶被很多人讨厌,不过阳辉说只要有我们就好了。”人偶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出快乐的情绪。   “这样啊。”   人偶嗅着狗卷荆的气息,之前萦绕的少许愤怒的负面情绪都淡了许多:“其实我不太喜欢阳辉之外的其他人类, 就像那个清洁的人,因为主人不在就偷懒, 明明我们是帮忙, 还去举报我们,真的很过分。但是你……你的气息,我还蛮喜欢的。”   狗卷荆微笑:“谢谢你的喜欢。”   这个窗台正好能看到屋后的位置, 东北角还能隐隐看到那口井。   人偶的情绪就变糟了,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那个丑陋的东西不是我们的同伴!它是跟着那些人过来的!”   “那些讨厌鬼, 他们是来偷人偶的!”   津田阳辉作为出名的人偶大师, 生前出售的人偶一度炒上天价。这里还保存着这么多完好的人偶,能带一两只出去他们都能赚到很多钱了。   “不是来偷普通人偶的吧?”   “谁知道呢。”人偶小姐对他有好感,也不打算坦诚所有真相。“反正那家伙上来二楼就被吓得哇哇叫,然后带着他的手下冲出了房子,如果不是其中一个人掉进了井里死掉,恐怕你们什么都找不到。”   说完人偶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他们可跟我们没关系哦。”人偶小姐的头咔嚓咔嚓转过来。   狗卷荆对她保持体面的尊重。   “我知道。”要是类比咒灵划分等级的话,这里大部分的人偶顶多就是蝇头的程度,而眼前的人偶小姐也不过3级的样子,人偶的身体让她们比咒灵要脆弱多了。   人偶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好奇怪呀。”   “哪里奇怪?”   她的视线顺着狗卷荆的脸往上,蝴蝶咒灵飞了出来停驻在他的头边,假装自己是蝴蝶发饰。因为狗卷荆的头发剪短了,小东西无处可躲,只好把自己又缩小了数倍,看上去只有半个手指甲大小。   “我以为你是来找我们算账的,再不成也是要把我们带走。”   狗卷荆失笑。   他充其量只是有点好奇这里奇怪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人偶小姐气呼呼的,像个小孩子,情绪转变很快:“我知道的,我们可是很值钱的!虽然我不知道钱是什么,不过阳辉偶尔会念叨着‘钱不够了,新的材料买不了’之类的话。”说到后面,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气愤又变回了愉快。   任何能让她想起人偶师的都会让她愉快。   在窗户往下看,刚好能看到七海追着咒灵出来,快速从窗边经过,灰原也快速出屋,两个人围攻咒灵的样子。   “你不去帮忙吗?”   “他们就能做得很好。”   灰原的咒术评级在准二级,七海的在准一级,对付一个二级的咒灵不在话下。   “你有点像阳辉。”人偶小姐想了想,心情极好地夸奖。对她来说,主人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能和主人相似就是最大的夸奖。“他也经常说,他的儿子做得很好,所以他在这里陪我们就好了。”   只要想起和津田阳辉相处的时间,人偶的情绪都会变得欢乐起来,整栋房子的人偶都会和她共鸣,散发快乐的力量。   “你总是让我想起阳辉,大概是因为你们的气息都一样吧,像太阳公公一样,温暖、光明,不过你的味道多了一点森林的感觉,我也很喜欢。”   人偶僵硬的脸让她笑不起来,不过在狗卷荆眼里她确实是笑着的。   看见灰原和七海似乎解决得差不多了,狗卷荆想了想,问道:“我准备要走了,那你呢?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当然。”人偶半点不犹豫,“我要守护阳辉的房子嘛,而且要等阳辉回来。”   狗卷荆怔了怔,他问道:“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那肯定是有事拌住了他。”人偶小姐理所当然地回答:“那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他的。”   她相当乐观地想:“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但万一呢?万一有一天他回来了我们都不在了,阳辉会哭的。”人偶小姐声音清脆地笑起来,声音从她内部发出:“阳辉可是一个很笨拙可爱的人。”   根据狗卷荆的了解,津田阳辉离世的时候已经76岁了,跟她嘴里那个笨拙可爱……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76岁了也可以很笨拙可爱啊。   狗卷荆跟着人偶小姐一起笑起来。   “我有很多同伴被阳辉带出去交给了其他人照顾,但是我呢……”人偶小姐站在窗边,确定那只有危险的东西被消灭了,情绪高涨起来。   她靠在窗台上,轻声说:“我想永远做阳辉的人偶。”   没有正面情绪持续供应,现在的人偶小姐说不定哪一天就不能动了。   但是她这样说,狗卷荆也没办法勉强把她带走。   就像她说的,万一人偶大师有一天会回来呢?不见了人偶的大师一定会很着急的。   “好的。”狗卷荆尊重人偶小姐的想法。   他把消灭了咒灵的七海和灰原叫过来,三个大男孩蹲在房子里,用津田大师剩下的材料做手工。   灰原很是不解,但是狗卷开口他也不会拒绝,笑嘻嘻地就加入其中。七海若有所思地看向二楼,依旧非常体贴暂时没有开口。   他们三都没接触过手工,太复杂的东西就不要想了,主要做的是几个的移动楼梯和绳索之类的东西。   灰原胶水黏住手的时候会哇哇大叫,惹得七海和狗卷都忍俊不禁。   七海在坐楼梯的时候粘歪了小木板,皱着眉头较上了劲,非要把那块木板弄下来,灰原劝他放弃都不肯,三个人想尽办法都拿那块异常坚固的木板没辙,最后居然是七海用咒术把木板劈了,再一点一点把黏住的部分掰下来。   说起来也没什么好笑的,但是三个人都在笑个不停,就算是绳索的绳结都能让他们大笑一顿,正栋房子都被他们的欢乐填满。   狗卷荆坐在背对楼梯的位置,正全神贯注完成移动楼梯最后一部分的时候,七海抬头看见了那个偷偷摸摸下楼的人偶。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去摸刀,但下一秒看见人偶笨拙地爬下楼梯——上半身趴在楼梯上,下半身小心翼翼探出腿去够下一阶,不方便行动的人偶裙子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左摇右摆的样子,七海都担心她会一不小心就滚下楼,看到她站稳的时候也会松一口气。   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像咒灵,出于对同学的信任,他相信那个人偶是无害的。   “做好啦!”灰原快乐大喊。   他的楼梯还用上了装饰的蕾丝和蝴蝶结,看上去就像灰姑娘走下舞池的那截楼梯,而七海的楼梯做得平平无奇,唯一赞许的就是特别直,每一块木板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治愈强迫症。   本来狗卷荆也要做的,不过灰原哇哇大叫他要保护双手,于是他的工作就是把数条纤维绳绑在一起,每隔一段打一个结,绳结的长度足够链接一楼和二楼的楼梯。   他们还重新找了个玻璃箱子,给那个不幸的小人偶重新安了个家,和同伴们重新摆放在一起。七海再三确定,保证它就连侧脸的角度都和同伴一模一样。   “真有意思。”灰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碎屑,抬头看见了那个坐在楼梯上的人偶,一脸吃惊地走过去,把人偶小姐抱起来。   “不行哦,小姐姐。”他煞有其事地和人偶说话:“到处跑是不行的,这里太脏了,会弄脏你的小裙子的。等我们先把这里打扫好。”   说完他就去找清洁工具,自己扫把垃圾铲,七海和狗卷分到了抹布,三个人把一楼清理了一遍,再一起把东西搬上了二楼。   灰原的表现一度把七海弄糊涂了。   他的同学好像知道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而真的知道的狗卷荆,只是笑眯眯不说话。   七海和灰原贡献了好多力量呢,足够人偶小姐活动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事后报告上写着:“二级咒灵已祓除,但房屋建议维持封闭状态。” 第98章   咒术师, 哪怕是学生没有真正评级,只要祓除了咒灵就会有任务金发放,而且东高的办事效率很快, 前一天干完的任务马上就辅助监督去核实, 第二天就能听到动听的金钱到账声音。   二级咒灵的任务,哪怕是三个学生一起分都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狗卷荆后来又跟着出了三次任务,给夜蛾老师查漏补缺, 为两位招募的同学科普足够多的“常识”之后, 就缩回了琴房里。   夜蛾确实有要当好一名教育者的觉悟, 也有付出行动, 但他本人的任务也有很多,加上东高的教学方式一直都是粗狂式放养,到毕业没死就是教师最大的成就, 看得一直被库洛里多精心养大的狗卷荆一头问号。   震惊!对比之下,库洛里多居然是很靠谱的一挂了。   这两个人可是招募来的, 对咒术界基本上没有了解,就放着他们和辅助监督出去?咒术能力低下的辅助监督也尽职尽责,可在场外维持帐和站在场内终究是两回事。   对此心知肚明的七海和灰原都心存感激。   于是模范教师没发现, 他手底下的一年级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拔足狂奔。   又到了周末, 到了休息日的时候——薛定谔的休息日,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有紧急呼叫打过来请求支援。   尽管如此, 灰原还是拉着七海出去玩了。灰原说服七海的理由非常简单:“虽然晚了点, 但你不想给小荆回礼吗?”   金发的混血儿想了想,跟灰原出门了。   他们也没跑远, 就去了新宿那边的商业街。一连几个任务下来财大气粗的灰原看到什么都想买, 干脆买了一大堆礼物, 逐个邮寄给家人和朋友, 然后和妹妹打电话咨询回礼建议。   七海跟着逛了一天也没看上什么东西,唯独经过宠物店的时候,想起平安。   他站在店门口,对玻璃窗另一边的小猫咪逗了两下,半大不小的猫咪看起来呆头呆脑,歪着脑袋不会反应,一看就知道没有平安聪明。   七海盯了它半晌,推门进去。   招待的店员热情迎上来,她看着气质比较冷的七海,试探说了两句店里的宠物之后,敏锐地转向了宠物用品区域,热情地介绍起来。   等灰原进来的时候,七海已经掏出钱包要结账了,手边放着一大堆猫零食猫罐头和猫玩具。   “我也要买!”   于是两个大男孩提着一大包猫咪用品离开,背后是笑眯眯的店员鞠躬道别。   除此以外灰原还买了一套钢琴清洁用具,七海在精品店里淘到一个精致的钢琴模型。钢琴模型货架上是一个大屏幕,上面正循环播放一则广告。   这是一个钢琴的广告,由今年巴赛的优胜者作为主角,拍摄国际一线钢琴品牌施坦威的新系列钢琴宣传。广告邀请了世界知名摄影师操刀,以“倾听心灵的声音”为主题,《Golden Gate》*为演奏曲,选取森林、峡谷、海边为背景。   整个广告片拍得都不像一个广告,更像是什么电影大制作里剪辑下来的片段,磅礴大气,极具震撼,当镜头不断拉近的时候,背景只剩下黑幕,灯光从狗卷荆斜后方照射,只能看见他的剪影和那双翠绿的眼眸注视着钢琴,最后的镜头顺着他的视线定格在斯坦威的LOGO上。   灰原瞬间失语。他完全没办法把广告里的狗卷荆和现实生活中的人联系起来。   被广告吸引的还有不少店里的其他客人,他们大声小声讨论着钢琴、广告,更多的关注点还在视频的主角上,他们眼里口里的小荆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七海建人看完广告就回头拿起他早就选好的钢琴模型,“走了。”   “诶……嗯。”   “怎么了?”   灰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就是……广告里的小荆和我认识的小荆差好远啊。”   “别在意。”七海建人说:“你实在不习惯的话,就把他当成小荆的双胞胎弟弟。”   灰原瞪圆了双眼。   “在意的话就没办法做朋友了。”七海回答:“朋友就不能考虑这些。”   黑发少年愣了愣,他很快放下纠结,重新露出笑容:“确实是这样呢。”   ……   今天的狗卷荆练完琴又去医务室,找家入硝子测量身高体重等信息,大黑猫平安也跟着他去,走到半路猫咪就不愿意走了,抱着狗卷荆的腿耍赖。大狗卷只好把它抱起来一路走到医务室。   开门就是学姐家入硝子,她手里正拿着一个烧杯,全神贯注杯子里的溶液。“嗯……小荆先坐下等我吧。”   “喵!”   “平安你也来了?”   话这么说着,但学姐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个。   回到空调底下,猫咪重新活过来,舒服的在狗卷荆怀里拉长,变成一根猫条。   等硝子忙过来的时候,狗卷荆已经和平安玩起来,他把平安当成个钢琴,手指在它的肚皮上轻轻弹奏,把猫咪挠得在他的膝盖上扭来扭去,像痒又像撒娇,看得硝子觉得好笑。   她蹲下来打招呼,“你好呀,平安。”   猫咪从狗卷荆的手臂后面探出猫猫头,“喵~”   狗卷荆就看他的学姐熟练的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逗猫棒,平安的猫眼顿时竖起来,快乐地落地追那根羽毛逗猫棒去了。   逗猫棒的铃铛和猫咪不服气的小声咕噜响成一片。   “说起来,小荆有两只猫对吧?”硝子注视着平安,脸上都是柔软的笑,手里操控着逗猫棒动来动去,偏偏不让猫咪抓到。“另一只猫很少见到呢。”   “甚尔不喜欢人群,我捡到的时候,甚尔肚子上受了很严重的伤。”狗卷没有把前后句用因果连起来,但所有听到的人都会自动加上因果关系。   “冬至?*”硝子还是第一次知道甚尔的名字。“这样就没办法了。”   “不过在学校里还是小心点好哦,学长们也不全部喜欢猫的。”硝子提醒道。“有事的话,把悟怼出去就好了。五条悟的名头在学校里还是很好用的。”   狗卷荆不太明白。   “因为那家伙入学第一年就把所有的在校生揍了一遍,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咒术师的世界,永远是强者为尊。在狗卷荆面前看起来像个小孩子的五条悟,并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脾气的。“不过这是最下策,找悟帮忙要做好事后写检讨的心理准备。”   “要是在学校里遇到麻烦,最好先找杰和夜蛾老师,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找悟。”   看顺序就知道五条悟到底有多不靠谱了。   硝子看平安玩累了,伸手摸摸它的背。猫咪一直以来被狗卷家养得极好,皮毛顺滑流畅,结实的肌肉富有弹性,舒服的手感让硝子一下子就沉迷进去了。   这还是女生才有的待遇。   灰原他们到现在都没能摸到平安一根毛。   短发的学姐撸够了猫,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她抱着记录板一项一项测过来,对比了前后数据,“恭喜,小荆你真的进入发育期了。”   硝子算了算他这段时间的长高情况,发现自己能平视学弟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接下来要多补充钙质防止生长痛,有问题的话记得来找我。”   平安绕在他腿边,人立起来扒拉他裤腿,“喵~”   狗卷荆低头瞧它,然后对硝子说:“平安也想量。”   “那也给平安量量吧。”   家入硝子不介意自己充当一次兽医,给猫咪量了体重和身长,还检查了身体情况,得出一个结论。“非常健康呢。”   狗卷荆拿到平安的健康卡,垂眸仔细看每一项记录,才抱着猫离开医务室。   第二天有巴赛在日本的地区宣传,作为这一届的冠军,加上他在日本逐渐形成的召唤力,狗卷荆不得不出席,平安就这样被留在了学校。   猫猫在他的宿舍里睡到了快十二点的时间才懒洋洋起床,从留下来的窗户跳了出去,摇晃着尾巴迈着小步子奔向饭堂。今天它的午饭就在那里,会有人类给他喂食。   “平安~平安~”   猫咪侧头望去,是和主人的同学呆头鹅和德牧。它本想假装没看见跑的,但是德牧从口袋里掏出了小鱼干。   平安:!!   灰原:!!!   大猫咪嗅着那个香味前进,在他面前防备地试探了几下之后,就从他的手里扯走了小鱼干。   嗯嗯嗯!是猫喜欢的小鱼干!   呆头鹅还有嘎嘎嘎:“你竟然随身带着小鱼干!”   七海眼神游移:“只是巧合……”   “还有吗还有吗还有吗!我也想喂平安!”   “就只有一条,独立包装。”   “可恶!”   吃完了小鱼干,也不耽搁平安吃午饭,解决了午饭,就可以找个风水宝地睡一觉。   下午,平安就去医务室找小姐姐玩了。   硝子看见平安就笑了,“你又来了。”然后小姐姐就拿出了猫碗,在里面倒进去了鸡肉干。   从医务室回宿舍的时候,平安见到了夜蛾正道。   满脸沧桑的大叔隔着眼镜看平安,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罐化毛膏。   平安舔了舔嘴巴。   这个呀,猫也可以叭。   傍晚,夏油杰和五条悟难得回校,两个人都很疲惫,但夏油杰还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而五条悟整个人只想原地躺平。   鸡掰猫远远就看到他的同类,“平安~”   猫咪赏了他一个眼神,不打算就此停留。   但——他旁边的夏油杰从手里的塑料袋掏出了猫条。“刚好见到你,我给你带了猫条。”   看在猫条的份上,平安迈开步子。 第99章   半个月之后, 狗卷荆再抱起平安,觉得重量不对。   他把一无所知的猫咪抱去了医务室,借用了硝子的体重秤。上面显示的数字, 狗卷荆沉默了,他仔细摸摸猫霸, 发现平安结实的肌肉都软了。   狗卷荆沉默地盯着平安, 平安低头看体重秤的数字,再抬头望蹲在它面前的主人。刚开始还能装一脸无辜, 到后面那个小眼神就不断飘忽。“……咪。”   不是猫的错呀。   狗卷荆眯起眼,从打开的柜门一眼看到了猫零食的包装,掏出手机私聊了几个嫌疑犯:“喂平安零食了?”   灰原雄是最先自首的, 然后是七海,夏油杰也很快有回应,就连夜蛾都回答了。   除了五条悟那个会和猫打架的,其他人居然都参与了投喂计划。   狗卷荆:“……”   “你早上跟我一起晨练。”   平安瞪大猫眼宛如遭雷劈。   夭寿啊!   让猫早起还要晨练!   “既然那么多人给你喂零食, 那我的零食你也不需要了。”   “喵——”平安惨叫。   狗卷荆蹲着点点它鼻子, “不许撒娇, 这是惩罚。”   猫咪的叫声渐渐低了下去, 撇下耳朵、小声呜咽、袒露肚皮试图勾起主人的同情心。不过狗卷荆在这方面的免疫力很高,并且行动力很强,说要带猫晨练, 第二天就拽它起床。   体能最差的灰原每天的晨跑终于有了伴。   爆发力猫咪数一数二,持久力嘛……猫科, 懂的都懂。   看着平安惨烈的样子,所有人都不敢再乱喂它零食, 他们组了个喂猫打卡群, 限定每人一天只有一次偷偷投喂猫咪的机会。   就连夜蛾正道都在群里, 而且是第二多的打卡人。   第一是硝子。   五条悟在群里跳脚,被群主硝子一脚踢了出去。   夏油一脸无语:“你又不喂平安。”   “这跟我监督你们喂猫次数有关系吗?”五条悟昂起头,恨不得鼻孔朝天。“我跟你说,猫吃那么多零食很不好的!”   “一天到晚吃甜食的你说这话最没有说服力了。”   五条悟想起以前蛀牙的事,心虚了三秒,若无其事道:“这能一样吗?”   夏油倒是发现了,入学一年多,五条悟的年龄是越活越倒回去。明明刚入学的时候还不是这么幼龄的。   “好了好了,快点把这只搞完,我们还有下一场呢。”咒灵操术师顺毛撸猫。   ……   狗卷荆还在监督平安减肥计划的时候,接到了李斯特的电话。   “是这样的,我和大家打算在巴黎郊区合伙买一栋别墅,作为我们夏天避暑、聚会的地方。”匈牙利人单刀直入:“每年夏天避暑的地方。”   狗卷荆只觉得莫名其妙:“然后?”   “我现在还没有下单,但已经有看好的房子。”李斯特一字一顿地说:“刚好在那栋房子的隔壁,我刚·刚无·意·间得到了一个消息,听说还有一栋两层的小型度假房出售,就在别墅的花园后面,相隔不足一百米。”   这样一说,他就懂了。   李斯特报了一个数,问:“够钱吗?”   狗卷荆沉默了。   就凭日本和法国的汇率,这个数字是一般工薪家庭不吃不喝奋斗好几十年。   他算了算自己巴赛奖金剩余、代言收入和最近几笔任务酬金,发现还差亿点点。   李斯特听了,立刻表态:“你可不要去随便接代言赚钱!肖邦会跟我绝交的!”   他们的账户每一笔进出账都会被密切关注,包括李斯特在内浪漫社的所有成员都没办法借钱给他。可要是狗卷荆因此接些不三不四的代言,让自己作为钢琴家的未来染上了污点,那可不是吵一架能解决的。   “这件事还可以缓缓。”李斯特也很头疼。   狗卷荆算了算任务金,自己先表示:“三个月我应该可以凑到钱。”   “行,到时候再联系。”   狗卷荆坐在宿舍里想了很多,他的视线移到了平安身上,大黑猫还在床边翻出肚皮滚来滚去,两条后腿朝天蹬蹬,用七海送给它的猫抓板要磨后背的痒痒。   少年打了个电话给五条悟:“有任务吗?”   五条悟一击劈开咒灵伸来的触手,厌恶地甩了甩手上沾到的黏液,放着夏油杰一个人收尾。“怎么了?”   “平安的运动量,不够。”   正在快乐打滚的猫咪忽然僵住,它不可置信地望向主人,栩栩如生展现一个“猫猫震惊”的表情。   这个理由放在任何人耳朵里都是扯淡,唯独五条悟是个例外。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特别是平安的热闹。   “好啊好啊,我让五条家的辅助监督去接你!”   等夏油杰搓了一个咒灵玉之后,回头就看见兴高采烈的五条悟。他蹲在窗户的样子就像是只短毛白猫,一双苍蓝之瞳笑得不怀好意,让夏油杰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五条悟从窗上跳下来,“是,好事啊!”   他这么一说,夏油就更不安了。   狗卷荆来的时候夹住了那只不情不愿的大黑猫,夏油杰看看猫的体型,再看狗卷荆的身材,难以相信他怎么手提超过三十斤的走这么远。   “喵——”下车下得不情不愿,亦步亦趋地跟着狗卷荆走。   “乖,带你找玩具。”   平安一双猫眼湿漉漉,声音嗲得不行:“喵~”   看得夏油杰都要于心不忍的程度。   “干完奖励你小鱼干。”狗卷荆想了想,给平安驴前面吊了一根胡萝卜。   平安还想讨价还价,被狗卷荆拍拍屁股赶进了帐。   这次的咒灵有海草一样在空气中漂浮的触须,远远地就看到了建筑物内的它,那随风浮动的样子,把好奇猫猫吸引住了,不用狗卷荆说就主动奔向了那个大型猫玩具。   五条悟显然也很兴奋,赶在了猫咪后面进场。   然后,平安和五条悟较上了劲。   狗卷荆:“……”   夏油杰:“……”   两只猫咪效率惊人,导致两个铲屎官都坐在了路牙子边看他们表演。   “噗哈哈哈哈哈……”看两只猫奋斗的样子,一直以来都是用成熟学长外壳的夏油杰忍了一会儿,大笑出声,狐狸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有趣,真的太有趣了。哈哈哈……”   狗卷荆静静地望着他,直到夏油杰停了下来。   “怎么了,不好笑吗?”   “好像第一次见学长这么开心。”狗卷荆枕在了膝盖上,侧望着他的时候,让夏油杰感觉自己像是被水包围着一样。   难以言喻好坏,只是这种感觉非常畅快。   因为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人都不会大惊小怪,没有对他有预设的期待,就让人感觉……很放松。   “我之前也没有不开心吧?”   “但是也没有那么开心。”   夏油杰顿了顿,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意外的敏锐,反而不好骗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五条悟和平安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他站在高楼出大喊:“喂——杰,这只咒灵你喜欢吗?”   “来了。”夏油杰拍拍裤子找起来,朝狗卷荆伸出手,“走吧,去收尾了。”   少年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两个人一起走上去。   那只可怜的咒灵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刚刚飘逸的触手统统被砍了下来,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被两只猫咪折腾得不轻。夏油杰蹲在它旁边,两手轻轻一搓哦,整只咒灵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一样,抽象地变成了一个混沌的球。   手心大小的咒灵玉,夏油张大嘴巴一口将它吞了下去。   啊。   狗卷荆眼里的夏油杰,随着咒灵玉的吞入,灵魂深处的黑色又扩大了一点。   人就像一个罐子,能容纳的东西有限,坏的东西多了,好的就会被挤出来。一个人有多坏,就能装得下多少坏东西。   还没等狗卷荆深想,平安就绕到了他身边。   “喵~”猫咪侧着脑袋蹭他的裤腿,然后期待地望着他。“喵呜。”   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要夸夸。   诚实的猫猫不会掩饰自己的渴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狗卷荆弯腰把它抱起来,轻轻拍着它的背,“平安很棒,今天也很努力,玩玩具的样子非常可爱——如果不是那么贪吃就好了。”   听到最后一句,猫咪不满地抱着他的手。   夏油望过去,总觉得他哄猫的时候就像是在哄小孩。   这边刚结束,五条悟的手机就响了。他随手翻开:“又来了,下一个任务。”   此时夏油杰的手机也响起,他心里为辅助监督点了根蜡:“看来我们这次的任务分开了。”   “切。”五条悟不爽,“那群老头子真会使唤人,明明御三家里还有那么多人吃白饭。”   “小荆要跟我走吗?”   狗卷荆果断靠近夏油杰:“我要跟夏油学长在一起。”   “咦咦咦——!”五条悟的眉毛高高挑起,情绪忽转,“话说小荆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长高了。”   他三步作两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狗卷荆,把平安夹在中间,“那……等我们任务结束,像之前那样玩耍吧!和杰一起!”   夏油杰:?   有种不好预感。   “阿姨送给我的衣服我还好好保留着呢!”   狗卷荆的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学长,仔细考虑了一下,五条悟现在大有“你不答应我不松手” 的意思。他被五条悟缠得不行,模棱两可地说:“也行叭。”   无辜的夏油杰眯起眼睛看他们两。 第100章   五条悟得到承诺后依旧不依不饶, 上车前还在对夏油杰撒娇。不是标准意义的那种撒娇,更像是铲屎官把骂街的暴躁猫咪安抚好的既视感。   平安倒是情绪高昂,大尾巴甩来甩去, 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   他们还要等新的辅助监督来接。   夏油杰想问的事情很多,比如刚刚五条悟意义不明的话,比如狗卷荆的承诺, 但最后他问的是:“怎么不跟悟一起?”   狗卷荆理所当然地回答:“学长你不要太宠他了。”   夏油:我每个字都听得懂, 但是组合起来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别叫我学长了,直接叫杰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放弃了跟五条悟, 但有人选择他的感觉, 让夏油感觉很好。   入学以来他们就被称为最强的一届, 六眼的五条悟、咒灵操术的他、天生反转术式的硝子, 三个人都是年轻一代咒术师中的佼佼者, 但是永远——大家都没说,夏油自己也感觉得到——五条悟都在他的前面。   他对五条没有意见,只是这种同类对比总是会微微地、那么少许地, 刺痛到夏油。   他也是一个骄傲的天之骄子呀。   在某种时刻, 这种情绪会更加强烈一些——   “杰。”   “嗯?”夏油和他走向辅助监督更容易找到人的地方。   “咒灵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啊……”夏油杰的余光瞄向狗卷荆, 个子只到他肩膀的少年像一樽精致的瓷娃娃,偏爱他的上天和宠爱他的长辈一起用爱浇灌出来的精美。他打了个哈哈:“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很明显。”狗卷荆的指向和夏油领悟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 悟就从来没有问过。”   “那是因为五条悟是个笨蛋。”狗卷荆口出惊人, 再次把夏油逗笑了。“很难吃吧?”   夏油杰今天晚上的心情不断变好, 刚刚咒灵带来的恶心感都散去了不少。“超级难吃的,就像是放了几十天发臭的脏抹布一样,吃完之后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了。”   “在当咒术师之前, 我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狗卷荆:“所以你——超级厉害的。”   夏油杰一懵。   他没有用类似灰原那种崇拜的语气、也不是像获救者那样激动的语气……曾经这两种都会给夏油带来成就感, 但现在听着狗卷荆仅仅用肯定句说话, 就像描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让他格外高兴。   好像难吃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虽然难吃。   没办法像五条悟那样。   但是他也是很厉害、很强的人。   狗卷扭头望着夏油杰,近距离的注视让人快要被吸入他的眼眸里,那种认真的神情,无法让人随意对待。   “是吗?是这样啊。”   不被人了解、甚至夏油杰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那一点小小的纠结,在这一刻坦然了。   “你……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悟那么喜欢你了。”夏油杰没忍住,伸出魔爪向狗卷荆的脑袋,“我现在也很喜欢你。”   “谢谢。”短发的小荆表示,看在你这么高兴的份上,暂时给你揉一下。   哇哇哇,悟的幼驯染是什么神仙小孩。   太可爱了。   一直被五条悟搞得身心疲惫的夏油杰,这一刻居然有种微妙被这个小孩宠着的感觉。   他们站在路边吹了一下初夏的晚风,还没有蝉鸣的夜晚,莫名其妙让人心平气和,好像那些令人厌恶的咒灵、烦恼的事情、毛绒绒的小情绪都沉淀下来。   如果人的灵魂是一杯水,那么即将浑浊的夏油杰的那杯水,现在就重新恢复澄澈。它的底部还有漆黑的沉淀物,不过那些都是必须的东西。   夏油杰和狗卷荆的任务不难,主要是路途遥远,和五条悟一个西一个北,等他们解决完回学校的时候,咒高的门口已经蹲着一只大白猫了。   身高已经长到了一米八的五条悟蹲着也是一大坨东西,晨露萦绕在他的身边,头发如雪山最高的那抹背阳光照耀的初雪,白得晃眼,和他深色的校服形成强烈而鲜明的对比。现在的五条悟爱戴一副圆边小框的墨镜,不吝啬于展现他那双美丽的苍蓝之眼,当他蹲在那里的时候,就像某种强大而美丽的动物落到了人间。   狗卷荆跑上去,放下了两个硬币。“我要算事业运。”   五条悟:“……”   夏油杰:“哈哈哈……”   狗卷荆:“可惜没有盲人杖,不然更像了。”   五条悟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们下部剧可以玩这个耶!”   狗卷荆:“我们就没有上部剧。”   五条三岁不管,他扭头看向了夏油杰,笑眯眯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就是不知道他想玩什么了。   通宵了整个晚上的三个男孩一起回宿舍,狗卷荆把自己洗了一遍,又把平安抓过来洗一遍,正拿着毛巾把大猫咪擦干的时候,五条悟从阳台翻了过来。   “我来了!”五条悟打开他阳台的门,像猫一样窜进了狗卷荆的房间,翻身躺上了他的床,掀开被子对狗卷荆提出邀请:“来嘛,小荆。”   狗卷荆白了他一眼,摁住躁动的大猫,用吹风机把它吹干净。   猫咪在吹风机的威力下怂成一只小猫咪,埋头就往主人怀里钻。   五条悟看着就笑。   他在狗卷荆身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就笑起来。   猫咪一摆脱了吹风机就重振威风,冲着五条悟拍爪子威胁,耳朵听见狗卷荆拿起猫粮盒子的声音,在食物和打架中间立刻调头,朝着它的主人黏黏腻腻地撒娇。   “无论什么时候,平安的变脸技术都让我叹为观止。”五条悟还在背后嘻嘻哈哈。   黑猫面对不同的人时态度非常不一样,就算是对狗卷荆和狗卷棘两兄弟都会区别对待,看人下菜碟的本事练到极致了。   听出来不是好话,平安愤怒抬头。   “平安乖。”狗卷荆拍拍它的头,得到赞赏的小猫咪暂时顾不上和人形猫怄气了,他这才空出手来应付五条悟,被注视的五条悟不知怎么的,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努力绷着一张脸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少年一双绿眼像春天的森林最葱郁、最茂盛的那一部分的剪影,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阳光和大地之类充满生机的意象,入学之前他似乎又经历了什么,在五条悟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从一片初生的小树林变成大森林了。   每次都这样。   每当五条悟觉得自己要领先的时候,他都会发现狗卷荆不声不响地走在了他的前面。   以更努力、更谦虚的姿态在前行。   让人追不上的同时,又不得不心悦诚服。   杰也一样。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人,五条悟才会有“好像这个世界也不是这么糟糕嘛”的念头,继续和那些扎眼的东西继续战斗。   “现在看起来高兴多了嘛。”五条家的神子笑起来。   狗卷荆眼睛一眨,“你呢?”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   狗卷哼了哼,很轻易就猜到了原因:“杰?”   “什么嘛,一个晚上你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要叫名字的程度的吗?!”   五条悟的心理太好猜了,他在意的东西一巴掌能数出来。   “吃醋了?”   五条悟想了想,无形的大尾巴在身后晃了晃,“有一点。”   “想不通?”   “想不通。”被猜中了心思,五条悟的心情反而更好了。   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是敏锐的,他能清楚感觉到夏油杰情绪在一路退潮,好像有人在他的心湖底下凿了个洞,里面曾经盛满的热情、快乐、希望、理想等等一切让五条悟陌生又向往的美好东西都从那个小偷的洞穴里流走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无可奈何。   夏油杰拒绝他的介入。   虽然五条悟没有表现出来,但,说实在话,他有些挫败。   这也是他非要拉狗卷荆来东高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相信小荆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比他在这方面聪明多了。   他见过那么多人,只有狗卷荆始终如一,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来没有被生活和现实击败,由始至终都那么漂亮,像闪闪发亮的宝石,哪怕在最隐秘的角落里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光,所有人都能一眼看见的光芒。   你看,这不好起来了吗?   这回五条悟来找狗卷荆当点读机询问了。   但是,狗卷荆不想应付五条悟了。这早就过了他的正常睡眠时间,狗卷荆打了个哈欠,半拖半背把五条悟摔在床上,自己躺上了另一边,盖上被子就准备睡觉。   “喂喂,你还没回答我呢。”已经习惯了长时间不睡觉,五条悟到现在还生龙活虎,跟个得不到答案就缠着家长问的小孩一样,有种非此不可的执着。   狗卷荆却已经陷入半醒半睡的状态了,“反正跟平时那样就行了……”   五条悟翻身起来,撑着脑袋侧躺,垂眸就能看到昏睡的狗卷荆。浅浅的金发宛如清晨透过层层云雾照耀下来的阳光,铺上一层就能让所有的一切都能变得美好起来。就是闭上双眼看不见那双绿眸让人觉得有点可惜。   狗卷荆的眼睛颜色纯度稀世罕见,在五条悟心里是和六眼等价的美丽。   睡着了更像个梦幻中的精灵了。   鸡掰猫爪子不老实,抓着他的头发绕来绕去,嘴巴嘀嘀咕咕:“睡着的时候就显得可爱多了。”   即将进入深入睡眠,却被五条悟盯得难受,大狗卷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手摁在了五条悟的脸上,自以为恶狠狠实际上软绵绵的语气:“给我睡……”   莫名其妙的,五条悟就真的好像被他感染了睡意。   他躺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意识模糊地想:“到底什么力量,才会让六眼都躲不过啊……困……” 第101章   五条悟从小被当成了神子来供奉, 然而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能一秒学会艰涩的知识、看透万事万物的本质、洞悉人中最丑恶的心思,却很难理解那些复杂的人心。好的和坏的想法纠缠在一起, 毫无道理、无法分辨,你明知道捷径,偏偏只能看着人走上弯路。   即便神子愿意走下神坛,他关心的对象也未必接受他的做法。   习惯了用嘻嘻哈哈掩饰自己的五条悟停下了脚步之后,开始思考。   他不知道怎么解决,目光投向了能求助的对象。   当然是狗卷荆,也只有狗卷荆。   普天之下能把他的六眼打回去的也只有狗卷荆。   看,这不是有人能解决吗?   五条悟睡了四五个小时就醒了,在那只肥猫的猫视眈眈下醒来,趁着猫咪不防快速地撸了它一把,然后抓住了猫脑袋,钳住它的嘴巴, 小声说:“你要吵醒他的话你就尽管叫。”   平安咬牙切齿地闭嘴了。   狗卷荆听到声响转了个身。   两只猫:!   猫猫静止.jpg   等了30秒,确定他不是真的被吵醒了, 两只才松了口气。   五条悟掂手掂脚爬起来。   准备去吃午饭的七海, 就看见五条学长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睡衣从他同学的房间里走出来。   七海建人:“……”   五条悟心情极好的对他摆摆手,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高专的宿舍是有配置小厨房的, 不过五条悟从来没用过, 他要么就是在饭堂解决,要么甜食充饥, 不过今天的他突然想做饭了。   就是吧,小荆发现他会做饭一定会很吃惊!   投喂小荆然后获得答案, 五条悟觉得这个可以有。   当七海走到饭堂的时候, 就看到了五条悟从厨房拎着两大袋子的菜出来。学长对他们笑了笑, 脚步轻快地离开。   七海:“……”   什么都不知道的灰原雄:“五条学长这是在干什么?”   七海冷漠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等七海他们吃完饭回去,宿舍里飘来了阵阵饭香,五条悟一手托举着自己做的牛排套餐,一手拧开了狗卷荆宿舍的门——刚才他出来的时候根本没锁门。   只见五条悟捏着嗓子喊道:“小荆,快点起来吃饭了~”   七海:“……”   灰原:“哇哦!小荆和五条学长的关系真的好好!”   七海的内心拒绝想象和五条悟关系好是种什么体验。   当他们回到宿舍后,同样刚起床的夏油学长晃到狗卷荆的宿舍,笑眯眯说:“闻到好香啊,有我那份吗?”   “这是小荆的爱心午餐哦。”五条悟的寸头长长了一点点,柔软的发丝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摆动起来了。   夏油杰睁开他的狐狸眼瞧那碟子的牛扒套餐,很是好奇:“悟你会做饭?”   五条悟自豪:“刚刚看视频学的!”   夏油杰非常捧场地鼓掌,嘴巴敷衍道:“好棒好棒,期待期待”,然后闪退。   高专有三好,宿舍饭堂还人少。   今天有狗卷小白鼠,就不需要多一个夏油了。   只有狗卷荆迷迷糊糊坐在床上,睡眠不足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乖巧极了。   “好啦,小荆。”五条悟把他带起来,“去洗漱了。”   狗卷荆乖乖走去洗漱台。   五条悟眼神亮了,好像发现新大陆。“小荆,先喝汤还是先吃饭?”   少年捧起了汤碗。   “好吃吗?”   狗卷荆闭着眼点了点头,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回神。   五条悟的笑容加深,“小荆,今天想穿百褶裙还是连衣裙?”   “百……”狗卷荆眼神逐渐清醒,慢慢变得锋利。   没能得逞的五条悟面上不显,全然忘了自己投喂的最初目的,在小荆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跑了,心里大呼可惜。   平安绕着他转来转去,确定主人醒了才跳上他的膝盖。狗卷大娃和猫咪贴了一会儿,把五条悟端来的午餐吃个干净。“算了,看在还算好吃的份上。”   有六眼加持,做的是简单的西餐煎牛排,配水煮西蓝花和小番茄,还是饭堂高档食材,怎么做都不会太难吃。   ……   下午,五条悟准备好的车把夏油杰和狗卷荆拉出门,他还试图邀请两位不知情的学弟,灰原雄还没说话,七海先告辞三连。   这个时候,元气少年还不知道自己逃过变成元气少女的一劫。   五条悟发挥他五条家神子的钞能力,包下了东京一家知名摄影楼,请来了业内有名的造型师到场和相关的品牌服装到场。等他们三下车的时候,助理们已经站在门口列队欢迎他们了,他们无论男女都一身巴洛克风格侍女服饰,一眼看过去居然毫无违和感。   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夏油杰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是?”   “走吧走吧!”五条悟兴奋地拉过夏油杰,连哄带骗把他带进店里。   心下不安的夏油杰侧过脸,发现小学弟正抱着猫慢吞吞跟在他们后面,还游刃有余地观察整栋能称得上艺术品的摄影楼,顿时有了“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的错觉——他很快就知道,狗卷荆能和五条悟玩在一起,就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有某种共同的“不靠谱”。   整栋摄影楼采用西方巴洛克风格设计,大量采用可爱的小天使形象,还有融合了希腊神话故事内容,大量的壁画和雕塑让这里看起来更像美术馆,而不是影楼。   造型师已经到场了,他们同样是一身裙装,迎接自己这一天的主顾。   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各有特色,让三位造型师们眼前一亮,在心里已经有了相应的模型和想法,特别是狗卷荆的造型师,两眼放光,跟扫描仪似的绕着狗卷荆好几圈。   “真可惜,我之前看到你的广告还是长发的,那么漂亮的头发怎么剪了?”   少年用了一个最让人无法反对的理由:“太热了。”   造型师盯着他手里的平安。   大热天能抱着这么一只猫到处跑,肯定不是什么怕热的人。   平安睁着一双圆圆的猫眼和他对视,“喵~”   造型师换上一张笑脸和平安打招呼,“诶,你好呀。”   五条悟有提前把他们各自的资料发过来,造型师通宵达旦为大主顾出方案,等他们到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四五套造型选择了。   夏油杰昨天晚上就大觉不妙,现在发现何止是不妙,简直要命。   他一进门就被热情的助理们剥掉了外套,一进门就被一群小哥哥包围,时装界的向来对性别没有概念,小哥哥们对他上下其手,夏油杰应付得了这个对付不了那个,没多久就被剥了个精光,换了一身浴袍。   生性内敛的咒术师还没试过在人前这样,他只试过被咒灵撕坏衣服。   硬撑着一口气面对造型师,对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犹如尺子量度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看得夏油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毛骨悚然。   “五条先生送过来的尺寸分毫不差呢,真是太好了。”对方粲然一笑,夏油杰头皮炸裂。   天见可怜。   他,夏油杰,准特级咒术师,咒术天才,出生普通家庭*,面对咒灵从来没有怕过,但这一秒真的心里发毛。   造型师在白墙上投影出几套造型,以神话为题材,大量采用飘逸布料、渐变色彩,以黄蓝为主的设计,漂亮之中有一丝神圣之感。   造型师还赞道:“其实夏油君很适合唐国风,是那种古风韵味非常浓重的东方美人。不过五条君指定了神话题材,这几套就很适合夏油君。”   夏油杰:“……”   “都、都是裙子?”   准确来说,全部、所有、都是女装!   造型师对他比了个wink:“这次要拍摄的主题,就是女装呀。”   “别担心,我们选的都是长裙造型,有配对的颈饰,能完美遮盖您所有男性特征,会非常美的。”   夏油杰先是眼前一黑,然后额头上蹦出青筋:……我谢谢你了。   “我还是不了……”   他话还没说完,刚刚在当壁花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就扑了上来。   “很漂亮的!”   “别担心,让你漂亮是我们的工作!”   “求求您了!”   “您不配合我们马上就会被责问解雇的……”   软的硬的,一群人垒在夏油杰身上各种哀求。   要问他现在什么想法,现在的夏油满脑子都是怎么暴揍五条悟那个混蛋一顿!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   “杰、杰你还没好吗?”五条悟已经换好了衣服,戴上了假发,穿着一身长裙出现。   长裙的领口是方形的,露出了他精致的锁骨,脖子上佩戴了三指宽的蕾丝,挡住了他的喉结。裙子的上半身极为修身,暗黄色的裙子上绣着大片向日葵暗纹,寥寥数朵使用同色系更深的错落缝制,而裙子的下摆则类似于鱼尾裙,飘逸的丝绸从黄至白的渐变,五条悟走动间犹如风吹鼓动。他那双已经练出明显肌肉线条的双臂则被轻纱笼住,加上披风遮挡,若隐若现不甚明显,手上还戴着蕾丝手套。   第一眼还会被认错是个一个白发蓝眼的公主。   就是这位公主长得实在太高了。   身穿千万女性梦寐以求的梦幻裙子,五条悟作为一个男生毫无羞耻之感,他甚至义正严词地指责:“你快点换啦,换完我们一起去看小荆。他的造型都是我亲自选的!”   夏油杰:“……”   人真的是很容易被环境所干扰。   明明刚刚只有夏油杰的时候,他觉得这不行,这不可,甚至抱着宁死不屈的心态,但当五条悟穿着裙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夏油杰居然又觉得没什么了。   五条悟:计划通√ 第102章   夏油杰闭着眼睛选了一条纱裙, 束腰的设计,中间是一个金色太阳的金属设计, 蓝色的纱往两边渐变过度, 视觉上形成窄腰效果,比例绝赞。   加上夏油本身就是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还没有做造型就已经是个绝顶美人了。不过现在美人阴沉着脸, 明明是笑着却一身杀气。   刚刚悍然拉住他的助理们重新恢复壁花的状态,看着两位大美人站在一起,刀光剑影、电闪雷鸣。   同样穿着裙子的摄影师也跑过来看他们, 一直比划着拍摄角度之类的,还时不时举起相机拍摄, 嘴里大喊:“放松放松,这是仙女裙!”   两个吵架的人根本不鸟他。   最后还是摄影师自己想开了:“别开生面的仙女,OK的, 我OK的。”   还是狗卷荆出来, 才让他们这场无声争吵结束——准确来说,是夏油杰念念叨叨, 五条悟一脸“我错了,我下次还敢”的表情, 气得夏油杰头顶冒烟。   他这一秒和夜蛾正道身同感受。   以后还是对夜蛾老师好一点吧。   夏油杰想深吸一口气, 发现腰被勒死, 根本吸不上气。   老天,女生到底是多可怕的生物?   还没有穿上高跟鞋的夏油君无奈走向狗卷荆的试衣间。   而狗卷荆——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知道对方很漂亮, 只是这种漂亮稍加修饰的时候,人才会意识到“漂亮”也是有等级的。   个子才到一米七的狗卷荆, 明明在同龄人之中也不算是个矮个子, 偏偏在两位17岁已经180的学长中间变成了凹, 穿着一身浅黄色的公主裙,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蝴蝶结配饰,硬生生变成了个甜美可爱的小·公主。   跟两个肌肉明显的学长相比,16岁的狗卷荆才刚刚步入发育期,肌肉没有长起来,自然也练不出明显的线条,裙子的设计上更大胆漂亮,采用了一字肩的衣领设计,一串多色的小花装饰,露出了少年纤细美好的锁骨和肩,颈上那颗跟他眼睛同款的绿宝石熠熠生辉,却不及他那双眼眸的万分之一。   带着细碎的光芒,宛如星空一角的剪影落入眼中,当他微微仰头看人的时候,那就是所有人梦幻中的天使落入人间。   哪怕是面无表情呢,都会让人觉得“没错,就是这样”的理所当然。   脚边的平安也系上了同款的猫项圈,层层叠叠的蕾丝把大猫咪都变得可爱起来。   夏油杰……夏油杰脸红了。   有一个瞬间他真的认不出这位学弟。   五条悟哈哈大笑,对自己的眼光颇为自得。   这个年纪的狗卷荆正值雌雄莫辨的时候,再过个半年都穿不出这种通透灵动的效果了。   摄影师挤开那些不自觉围上去的侍女,手里的相机就没有放下来的时候。   当狗卷荆走向夏油杰,歪着头微微勾起唇的时候,傻了眼的狐狸君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个傻样被旁边不怀好意的五条悟拍了下来。   夏油杰两个眼刀甩过去。   厚脸皮的五条悟毫无损伤。   他头疼地揉揉眉头。   “不好玩?”狗卷荆问道。   少年还没发育,喉结都没有,平时说话的时候还能明显知道是男生,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就觉得有点像女生说话那种娇柔的语气了。   你没办法不对他千依百顺。   不自觉的。   无法拒绝的。   夏油杰也不知不觉拿出这种的态度对他:“我没想到悟会闹这么大。”   超乎想象。   有点过火了。   “难得的体验。”少年轻跃两步,轻盈得就像林间的小鹿。   摄影师的相机快门声音再次响起。   “只有这个年纪才能体验的事情,再过两年,我们怎么穿都不像了。”   他神奇地被狗卷荆安抚了下来。   算了。   反正也就一次。   夏油杰露出了那种“无奈但顺着你意吧”的宠溺表情。   小荆终于知道他是怎么坐上了男妈妈的位置,又是怎么把五条悟宠成了个智障了。   “杰也很漂亮哦。”狗卷荆拉上了他的手,“悟大概也只剩下眼光这一点还行了。”   “不!”五条悟走路的姿势还明显是男生的习惯,走在他们前面总有一种大美女穿大裤衩的错位感,看得人忍俊不禁。“我还有钱!”   放松了心态的夏油杰就没忍住笑出来。   白毛扭头,注意到他笑什么的时候,转身一手挂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什么嘛,你不也一样。”   “让我们来学学小荆的走路方式!”   两个把狗卷荆夹在中间,掂着脚试图模仿女生的走路方式,结果学了个四不像,把走得好好的少年都带歪了,邯郸学步的最后就是三个人都不知道怎么走路,滑稽得不行,他们在镜子面前笑成了一团。   张开嘴巴,能看到牙床的笑容。   不淑女,但很真实。   摄影师把这一幕拍下来。   它和艺术的美不相关,是一种人类情绪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快乐,像阳光底下流淌的蜂蜜,每一个看到的人都知道它一定很甜,然后嘴角不自觉被感染上了笑容。   接下来还没到拍照的时候,换上衣服只是第一步,还有化妆、调整、头饰等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夏油杰叹了口气,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仿佛从夏油杰这个个体抽离出来,变成了某个……她。   远离人间,远离咒灵、咒术、咒术师和所有令人烦躁的事情,就像是在做某个不真实的梦境。   他坐在这里化妆,被造型师和他的助理们摆弄,偶尔还会听到五条悟那边哇哇大叫,和狗卷荆那边造型师之间的争吵。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女装,只是女装而已。   再华丽的女装,也只是衣服而已。   校服上象征的某种枷锁被随意放置,他知道不应该,但还是放下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松了口气。   原来也可以放下。   然而放下之后、轻松之后、剥离了那一层东西之后,面对全新的自己,忽然有种……   无从适应之感。   陌生之中又有一点恐慌。   不当咒术师之后的他,从来没有想象过。   他看着化妆师为他的面容一层一层叠加他所不了解的东西,把他一点一点变成了另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很想抓住对方的手腕,勒令他停下来。   在这之前,对方却先说话了。   “会觉得害怕吗?”   “……诶?”   “如果妆容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哦。”化妆师是个男人,不过他的穿着侍女裙的时候意外地合适,看不出有一点突兀的地方,是个性别很模糊的人。“摄影就是这样,人为制造另一个世界,有些人会着迷,但有些人却会恐惧。”   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心思的夏油杰说话都有点磕巴:“是、是这样吗?”   他有点紧张了。   和战斗时的紧张不同,这是陌生的环境、不熟悉的事物所带来的的紧张。   好像回到了他第一次搓咒灵玉的时候一样,面对着那颗混沌的球,他的身体告诉他这是可以吃下去的东西,但他的意识却在害怕。   “全新的体验,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化妆师垂眸,在手背上蹭掉刷子多余的粉,“这也是魅力所在就是了。”   “平时我们生活的时候都很忙碌对吧?”化妆师偶尔给他向上看、睁眼、垂眸的指令,间断地聊天:“所以这种时候,就像是突然跳出了日常的格子,去张望另一个时代和世界。”   夏油杰从镜子里看他。“你也是这样吗?”   “我?”他笑了笑,“刚开始确实因为憧憬这样的生活而进入这一行的,后来嘛……”   “生活和工作要分开才行。”他换了一把刷子,点上唇彩,“工作如果和梦想混在一起的话,最后崩溃的一定会是自己。”   “工作是泥泞,但梦想永远是高挂在天空上指路的星辰。”化妆师小心勾勒出漂亮的唇形。   旁边的助理小姐姐忍不住抱怨:“哪有老师说得那么黑暗。”   “啊啦,谁昨天才来抱怨着?”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明明超大怨气的,我都能看出来了。”   “哈哈哈,我也是。”   化妆师划下最后一笔,“好了,完成了。接下来就要去做头发了。”   “哇,超漂亮!”   “这次来的三位都是帅哥呢。”   “……”   夏油杰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呆愣。   镜子里的那个“她”也是同样的表情。   ——男性棱角分明的轮廓被高超的化妆手法模糊了之后,属于夏油杰内里的那点柔软显现出来。   不能说跟他完全不一样,只是这个角度看自己非常新奇。   就……   跟裙子很配。   夏油杰看到镜子里的“她”笑了起来。   就在他恍惚之际,楼上传来了一阵美妙的钢琴声。 第103章   如果给夏油杰一台时光机, 他第一时间把五条悟剁了,实在不行,那就把自己剃成光头。   跟寸头的五条悟不同, 留着长发的夏油杰给了发型师很大的操作空间, 他对他那头黑色长发兴致勃勃的样子,让夏油杰比面对特级咒灵还大压力。   天知道普通人还有这样的气势。   等他魂魄都快要从嘴里飘出来的时候, 他的造型终于完成了。黑发做成了刘海落在脸颊两边, 金色枝丫绕成类似花环一样的头饰立在他脑后, 形成拥有丰富象征意的月桂枝*。   “动作不要太大哦。”造型师在背后念叨,属于夏油杰的摄影师已经在疯狂拍花絮了。“会掉金粉的。”   夏油杰僵了僵,他环视四周, 发现周围的人所剩无几,“悟他们呢?”   “五条先生……”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 一串美妙的琴声飘然而至,就像仙女降临, 用着她细小的魔法棒洒下魔法金粉,所有人都为她所着迷。   造型师顿了顿才接着压低了嗓音说道:“在楼上。”   钢琴作为拍摄道具,昂贵, 但好用。   只是买回来这么些年,都没有人真的弹奏过它,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的助理们, 都还是第一次知道那台被当成摆设的钢琴居然能够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   多余的一点杂音都玷污了它。   造型师闭上了双眼。   美妙的音符交织,形成一片色彩斑斓的画面, 温暖、干净, 就像站在沙滩上, 眼前是月夜下的大海。   所有的一切都在发亮。   夏油杰提着裙摆赤脚往上走。   越走, 音乐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如果负面情绪能产生咒灵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正面的情绪,这些音乐里,应该也要产生出精灵才对。   夏油杰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想法。   经过旋转楼梯拾级向上,他愣在了楼梯口。   黑色的巨大三角钢琴,和迷人可爱的“少女”。   金色的长发经过精心的编织,盘成小巧的发髻在脑后,只留腮边垂落的两缕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脸颊边可爱跳动,绿色的眼眸半阖,比颈上的宝石更加璀璨,蓬松的纱裙散落在琴凳上,像黄昏时逃逸出来的云朵,带着阳光最美的霞光,把她拱卫。她手指跳跃在琴键上,赤脚踩在踏板上,嘴角弯起,像一根羽毛,轻轻落在人的心头上,有点痒,有点暖。   还有这首曲子。   和她太配了。   月亮高悬于空中,银辉如一层薄纱笼罩大地,平静淡然的朦胧美感,明知道是梦,你还是会为这样美好的梦境而噤声,生怕多余的声响惊扰到它。   不属于这个世间所拥有的美好梦境。   这是德彪西的《月光》。   曲子本身并没有很深的内涵,没有一波三折的情节,和戏剧性的冲突,作曲家单纯地用音乐将明月之下的画面描绘出来,一步步推动旋律的展开,一点点柔和推开月亮之美,和声采用了大量平行进行,不同的和弦交织出月光变化不断的色彩,使得音乐不仅柔和干净,还具备了光与影的灵动变幻。   作曲家的精妙描绘让大部分的演奏者都能弹出曲子的宁静柔和,但是那种通过细微音色造就的起伏变化,就只有顶尖演奏家才能如此精准表达,宛如身穿银纱的芭蕾舞者在月下跳舞,她的每一次旋转、起跳、踢腿……每一个动作有自带朦胧优雅的美感。   这还是夏油杰第一次看狗卷荆现场演奏。   近距离接触,才会发现到底钢琴有多美。   不属于夏油杰所知道的世界的美好。   太过于专注,以至于他根本没关注到其他人——比如,五条悟。   “小荆好棒!”五条悟开口的时候,夏油杰才发现这个人站到了他旁边。   一直都是人群焦点的五条悟,刚刚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等狗卷荆走来的时候,夏油杰还有些回不过神:“我没想到,这个时候你都会弹钢琴……”   还那么认真,就像坐在顶级殿堂,在所有熟悉古典音乐的听众面前,而不是他们这一群其实对音乐称得上是一无所知的人面前。   总让人有一种举世无双的珍宝摆放在无知之人面前的糟蹋感。   “在场的,也没几个人听得懂吧。”   他奇怪地回望他,“音乐是这个世界上门槛最低的娱乐,好听就够了。而我,想弹就弹了。”   “我、额,我没有别的意思。”   狗卷荆笑了起来,甜美的笑容缓解了夏油杰的莫名的紧张,“我知道。不要说现在,无论什么时候,我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我都会想要坐在钢琴面前。”   夏油杰愣住。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结婚誓言吗?”   “是啊。”被揭穿了,狗卷荆都不羞愧,“我和音乐就是在神、不,神都不够资格,我们是无法分割的。”   望着他坚定不移的表情,夏油一时语塞。   他没有能够用这样肯定的语气来描述他和某样事物的关系,拥有这样关系的狗卷荆,总觉得让人有种淡淡的羡慕。   “走吧,去看悟拍照了。”   “啊,好。”   夏油杰心不在焉。   事后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鬼迷心窍。只能用鬼迷心窍来形容了,他居然配合度超高地完成了他们的女装拍摄,还是换了三四套衣服,几乎要把自己这辈子的女装都穿完的那种。   黑色紧身皮衣长裙、绸缎贵族裙、小清新百褶裙……各种风格应有尽有,让第二天清醒过来的夏油杰恨不得以头抢地,羞愤欲死。   偏偏当时的另外两个人兴致勃勃,五条悟就算了,没想到小荆也……   就连平安那只小公猫,对自己的照片都很好奇和喜欢。   天底下就只有我一个正常人了吗?   当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的时候,五条悟拿到了底片,转了格式发上群。   正在喝水的夏油杰:“噗咳咳咳咳……”   同一时间,高专内部类似的场景不断发生。   毫不知情的家入硝子、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撼。   如果是丑就算了,还能当做是搞怪,偏偏大师出手、专业设计,那道化服、背景、灯光……拿出去当国际名牌的广告大片都不算夸张,肯定还会有看脸党挥着钞票买回家收藏的程度。   “这是什么鬼?”硝子在群里发语音,“你现在才想告诉我你们三个都有双胞胎姐妹吗?”   五条悟:“不啊,这就是我们三个,好不好看?”   夏油杰当时只想连夜游泳离开日本,扛起火箭、冲出地球,在火星重新开始新生活。   星辰大海才是他的人生目标。   “我觉得下次可以我们六个一起拍!”五条悟兴致勃勃,“而且时间要抓紧了,小荆进入发育期了!”   七海:“……”   灰原雄也皱起眉头。   但是,当五条悟甩出了狗卷荆单人照,还是他坐在钢琴面前的低清晰度照片时,灰原雄瞬间倒戈:“好的,没问题,我一定到!”   家入硝子毫不客气:“混蛋,给我高清图啊!”   “看热闹的人没有高清图!”   “你有胆子放出来有胆子放高清啊!”   “我没有!”五条悟对手机哈哈大笑,放出一个平安蔑视的表情包,配字:凡人岂配。   其他三个人都是一个想法:揍他、揍他、揍他吧!   没有人能捂着良心说不好看,哪怕是高糊呢,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将照片保存到手机里。   另一个当事人对此非常淡定,当夏油杰摸过去的时候,狗卷荆还在练琴。   就是那首在影楼弹过的曲子。   似梦似幻。   如果说在影楼是天时地利人和造就的美,那么现在就是纯粹的音乐,犹如一阵微风吹过,带走了人急躁的心绪,只留下一片宁和。   “杰?”   “……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夏油杰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结果站在琴房的时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像刚刚把他气到要连夜离开地球的事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有。”   狗卷荆将他拉入琴房,那只自从进了高专之后就没怎么见过的大猫正盘成一个圆,舒舒服服地睡觉。见人来了,他长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也不过是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闭上。   夏油杰感觉自己再次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属于普通人、陌生却也非凡的世界。 第104章   夏油杰也不知道怎么坐在了狗卷荆的琴房里一个下午的。盛夏的蝉鸣在屋外鸣叫不断、炽热的阳光带来高温, 但这一切距离夏油杰都很遥远。他正在室内捧着茶杯,望着袅袅升起的白雾,红茶的香味充盈着室内, 微苦的红茶冲淡了曲奇略甜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首曲子吗?是德彪西的《月光》。”狗卷荆笑道:“闪闪发亮的感觉,每一次弹奏都觉得一切都在发光。”   夏油杰对此深有感觉:“确实在发光。”   “像画画一样。”他哼出了一段段旋律,“这里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起伏不定的音符听起来就像海浪的波浪线一样。”   夏油杰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但是嘴角就是莫名上扬, 跟着狗卷荆一点点学会了哼曲子。   “说起来,这首曲子有点像悟。”   夏油杰:“嗯???”   “就是他高兴的时候,眼睛总会发亮。”狗卷荆的头枕在自己支起来的膝盖上,窗外的光斜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眼也在发光似的。“很漂亮,不是吗?”   夏油杰多看了一眼就感觉要被那种灿烂的光芒烫伤, 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对方说的是五条悟那双苍蓝之瞳, 还是眼前这双翡翠眼眸。他移开了目光, 垂眸看见那只睡着的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眼光灼灼盯着他, 眼眸深沉得就似有浓郁的情绪在翻滚。   “是啊, 就像猫一样。”   甚尔猫哼了哼气,撇过头。   果然是讨人厌的小鬼。   狗卷荆听了, 摸摸中枪的甚尔后背, 权作安抚, 免得脾气不好的大黑猫暴起伤人。   下午茶之后, 狗卷荆重新坐到钢琴前要练习, 在他的邀请下,夏油杰有幸作为旁听者欣赏这位新任巴赛冠军的日常练习。   德彪西作为印象主义在音乐方面的代表作曲家,他的音乐注重对“光影”和“色彩”的捕捉,和油画那种能通过对颜料的控制来凸显不同,音乐在这方面以简短、零碎、不连贯的旋律形式来表现。在旋律动机上改变了之前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音乐的传统,不再以叙事性、描述性为主,变得短小多变且不规律,像多种不同的鱼归结在一起,层层递进,组成整个鱼群的生态链。   当阳光照射进鱼群当中时,数量众多的鱼身折射出无数浮光惊影*,零散的碎片共同拼凑成了整首朦胧梦幻的《月光》印象。   由音乐构建的庞大梦境美轮美奂。   等狗卷荆从钢琴里回过头的时候,夏油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   大狗卷垂头看他,熟睡的学长眼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看来平时任务很重了。   就这么想着,他招呼嫌弃得要死要活的大黑猫走出琴房。   待会给杰带晚饭吧?吃点什么好呢。   这样想着,巨型儿童五条悟发来了照片,正在北宇治出任务的他买了一大堆抹茶甜品,从千层到大福,一张张给狗卷荆发了过来,难为他拍照不嫌麻烦。   “我要北宇治夏季限定的抹茶雪糕。”狗卷荆直接打电话过去,然后又说:“给杰带抹茶巧克力吧,很甜很甜那种。”   五条悟:“他好像不太喜欢吃甜的,不过……嘿嘿嘿,我知道了,保证甜到齁那种。”   ……   当平安跟着出任务一周下来,猫咪的体重总算略微减轻。   大猫就是需要足够的场地和活动量,又能赚猫粮费又能运动,一举两得。   狗卷荆一边撸猫背,一边算平安的任务金,发现只有一只打工猫不够,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另一只摸鱼许久的打工猫身上。   甚尔还是那副老样子,每天在高专到处踩点,依仗他猫咪的外表把除了薨星宫之外的地方都踩了个遍,就像猫科动物圈地盘一样。他还试过潜伏在夜蛾正道的咒骸堆里装布偶。狗卷荆怀疑夜蛾老师早就发现了猫咪的身影,只是出于对毛绒绒的喜爱没有揭穿他。   毕竟披上了一层毛绒绒的皮,甚尔都变可爱了。   平安已经致力于赚钱减肥的大业了,还有谁能陪伴孤寡老人呢?   狗卷荆在钢琴房里抓到了那只蹭空调的大黑猫。怎么看他都不可能单纯以为怕热就天天来报到,这家伙以前为了和库洛里多对抗,都能在最热的季节里蹲在小红楼的房顶当吸热神兽,那么原因就更好猜了。   能唯一让甚尔反常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了。   狗卷荆抓住了甚尔放到膝盖上,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抓在猫猫的皮毛上恰到好处,既不会抓疼了猫咪,也不会抓不到痒处,加上在平安身上实践来的经验,甚尔眯起眼睛老神在在,呼吸声都带上了呼噜。   没脸没皮的咒术杀手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一只猫行动的事了。   经过了这么几年,他还觉得猫的伪装挺不错的,就连六眼都能骗过去,做任务的时候还能踩踩点,猫,还是黑猫,太方便了。   “甚尔,”把甚尔伺候舒服了,狗卷荆才开口。“是想学钢琴吗?”   大黑猫趴在他膝头,吊着眼睛瞧他。有库洛里多当坏人,狗卷荆和甚尔的关系一直不算太差,就凭甚尔的那糟糕的人际关系,他们两的关系甚至能排在认识多年的孔时雨之上。   甚尔在自己心里盘算了一下。   他和这个臭小鬼的关系居然能算得上健康。   他不习惯开口求助,不过面对狗卷荆,好像也没那么难开口。   大概……因为他和尤梨都是同一类人。   猫咪的心思信号塔尾巴动了动,他一爪子摁在了狗卷荆的手臂上,也不开口,定定地望着他。   当猫这些年,甚尔叫出声的次数屈指可数。   狗卷荆笑了笑,揩了他两把油,有求于人的甚尔这时非常好说话,所以能摸的时候要抓紧,不然猫咪翻脸不认人了。“想学什么?”   猫咪趴下来了。   甚尔被迫听了那么久的钢琴,艺术细胞依旧没得到足够的发展。   这么一个对音乐不感兴趣的人,却会为了喜欢的人去学不喜欢的东西。   “是想当面弹给她听,还是录像?”   甚尔一张黑色的猫脸看不出来,却真的在纠结。马上就是尤梨生日了,但他并没有什么想法。   “录像吧。”狗卷荆揉着猫脸,拇指缓慢的在甚尔的猫脸颊上揉,胡须都顺着他的动作画圈,猫猫皱起眉头,用爪子摁下了他的手,目光警告:别得寸进尺。   然而现在的甚尔,就是只纸老虎。   “还是弹点简单的曲子吧。”狗卷荆建议:“曲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弹的人和想传达的心情。”   “我觉得比起你弹琴,她更想看到你和小惠一起行动。”   猫猫的尾巴不轻不重甩了他手臂一下,对这个建议不怎么感冒。   “《小星星变奏曲》怎么样?很简单,也适合小孩子唱。”   甚尔回头龇牙,表示自己真的非常不喜欢这个馊主意。   狗卷荆觉得甚尔对小惠的感情,看起来就很像家里生了二胎的老大,发现自己不是那个唯一了,又难受又别扭,并且一连好几年都没有走出来。   或者说,甚尔自己不想走出来。   狗卷荆避轻就重,“说到底,还是她开心比较重要,对吧?”   甚尔撇下耳朵,尾巴也不动了。   “周末去小红楼怎么样?我可以把小棘一起带去玩。”   大黑猫抬头,狗卷荆依旧是那副模样,不把猫的无声拒绝看在眼里。他那条又粗又大的尾巴重重地拍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猫咪最终没提出反对意见,转而眼光灼灼盯着狗卷荆。   心领神会的少年微笑起来,那个模样隐约让甚尔看到了库洛里多的影子。   嘁,师徒。   不是甚尔不想白女票,而是女票不起这对师徒。   现在不好好遵守等价交易,以后就等着付出大价钱来填整个坑吧!   狗卷荆伪装思考,把很早以前就想好的办法说出来:“这样好了,甚尔你跟着学长他们出几个任务吧。可以用这种姿态完成,很轻松的。”   黑猫定定望着他,看不出对方一点心虚。   臭小鬼!   又想拉他当保姆!   “拜托你了。”   狗卷荆这样说的时候,甚尔就变得难以拒绝了。 第105章   “平安和甚尔呢?”视频那头的肖邦问道。   “放他们出去活动了, 一天到晚呆在琴房里可不行。”狗卷荆絮絮叨叨平安到处偷吃的恶行,还把猫咪胖了足足好几斤的事都出来,听得肖邦笑个不停。   在可爱的大猫猫和心爱的小弟子中间, 当然是小荆比较重要呀!而且猫猫也要好好运动减肥了。   波兰人光明正大偏心眼。   “新的学校生活看来挺不错。”肖邦听完了大狗卷的《月光》之后,心里满意的点头, 对小荆的学生生活也放下了心。“交到了新朋友了吗?”   “……有。”虽然只有五个人,“大家对我都很友善。”   “不只是这样吧?”肖邦难得见到他口是心非, “你不是挺喜欢新朋友吗?”   狗卷荆抿抿唇, 嘴唇像一轮漂亮的下弦月躲在云雾背后弯起的样子:“因为大家都是可爱的人。”   你也好可爱。   肖邦心想。   即便不常在小荆身边, 他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小孩周围环境的变化。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小学到国中,小弟子一直都和周边格格不入。不仅是他自身的问题,还有一种更无形的东西隔绝了他和其他孩子的交流。   他和库洛里多交流过这个问题,对方却回答还不是插手的时候。   所以,现在是他插手之后了吗?   想起逝去的友人,肖邦的疑问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了。   狗卷荆想了想,在高专生活确实令他轻松很多。   不仅是有五条悟在, 还因为大家都不是普通的孩子,他们比其他人更早见识到了世界的另一面,有些话题和奇异之处也不必特地隐藏。   真实感。   以前的狗卷荆还有库洛里多,当库洛里多离开、小红楼的大部分存在都陷入沉眠之后, 奇妙的荒诞还没有涌上来之前, 学校的真实感代替了库洛里多以前的作用。   这就是他以前说的“锚”?   狗卷荆也有同样的问题,但能回答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舒心的环境带来的变化也体现在乐曲之上, 舒展的部分就像干花泡在水里, 层层绽放的样子能让听众会心一笑。   “把《月光》和《水中嬉戏》连起来弹一遍吧。”肖邦点出了两位被成为印象主义代表作曲家的作品, “虽然两个人的曲子有相似的地方, 德彪西和拉威尔的音乐细节却有明显不同。”   “结构?”狗卷荆翻翻乐谱。   “没错。”肖邦就很喜欢小荆这种一点就通的灵性,弹琴的时候也带上脑子思考,不光是把谱子背下来这么简单的练习……所以也到了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进度比肖邦想象中要快,不止一点。   “德彪西是印象主义音乐的开拓者,他的所有尝试都为后来者扩宽了道路,影响了包括拉威尔在内的一大批作曲家。不过拉威尔的作品保留了很大程度的古典音乐形式和严格的作曲艺术规则,相比起德彪西,他的曲子结构更严谨,也更接近古典主义音乐。”   “这一点在《水中嬉戏》不是特别明显,但也已经能看到那个苗头。”肖邦点出了《水中嬉戏》整体结构,“两个作曲家都有写水的曲子,倒可以对比看看。”   波兰人说的是德彪西的《水中倒影》。   这部分的内容,大部分学钢琴的人都不会这么早接触,没有足够多的积累,即便老师点出来也大多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   因为才16岁。   16岁啊,多小的年纪。   普通的钢琴生还在和技术死磕,好一点的开始学习表达,天才们前赴后继奔向各种国际大赛,而最顶尖的——   这半年来肖邦一直在观察狗卷荆的状态,一出道就赢了一个国际比赛,国际知名音乐杂志都愿意给他留出大篇幅的位置进行报道,两个月前的出道演奏会也大受好评,这半年的时间让他出尽风头、受尽追捧,就连肖邦随意都能听到少年的消息,据说因为他,这半年学琴的学生激增,不少圈外的人都开始好奇这个奇幻的音乐世界。   加上那张人见人爱的面孔,品牌方恨不得将他的广告海报挂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最高那栋大楼。   可以说狗卷荆横空出世,持续了半年,并似乎要继续轰轰烈烈下去,要将这一代年轻钢琴家的光辉尽数夺取。   然而天才少年本人……波兰人想到这里就想笑。   他以为小荆怎么也会飘一阵子,浪漫社内部已经讨论过了好几轮,力荐李斯特饰演这个大坏蛋角色,就连用什么力度敲打、说什么话精准打击都有方案一二三,就是大家谁都没想到,最终结果却是小家伙的反应和他们想象的截然相反。   或许可以理解为——毫·不·在·意!   更进一步,隐隐觉得麻烦的态度。   掌声、鲜花和欢呼他很享受,享受完了就回到琴房里继续快乐练琴。   李斯特表示不理解,钢琴之王对这些永远不嫌多。   但给小荆上过课的音乐家们也不意外。   用莫扎特的话来说:“这就是小荆嘛。”   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就不会有那样通透像精灵的气质。   他们看过太多被一直关在琴房里练琴,一出来就被花花世界迷昏头了的苗子,用不了多久就难以重回坐在钢琴前的时候,因此生怕自己田里独苗苗也就此夭折。浪漫社的看热闹的大鹅们伸长了脖子,眼瞅着小家伙打开窗户看看世界,参加活动和代言了,面对各种利益诱惑,正准备一有不对就冲出去叨他屁股,结果小家伙自己果断一缩头,就像小乌龟,尾巴一摇一摆跑回家。   太可爱了叭。   真的太可爱了。   可爱到想让人把他抱在怀里呼噜呼噜他小脑袋。   中间库洛里多的憾然长逝,还让肖邦一度担心他会不会消沉下去。   不能长时间陪伴在他身边是肖邦最大的不安。   不过狗卷荆的表现,一直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得多。   “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肖邦下了个判断,“要尝试新的协奏曲,《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吗?”   波兰人就看着他家小弟子,跟平安见到小鱼干似的,两只耳朵咻一下竖起来,眼睛瞬间绽放光明。   他哭笑不得:“有那么高兴吗?”   狗卷荆之前也练习过协奏曲,第一部 协奏曲是柴可夫斯基的《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后来准备巴赛的时候,又练习了圣·桑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他在协奏曲上绝不能说是毫无经验。   “那怎么一样。”狗卷荆大声反驳,“这是老师写的协奏曲!”   “那是不一样的!”   溢于言表的喜爱,让肖邦很是满足。自己写的曲子能被喜欢的人喜欢,真的会给作曲家带来很大的成就感。   “我很高兴你喜欢。”   狗卷荆直视视频中的肖邦眼睛:“我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老师的音乐,最喜欢老师的音乐。”   直白真挚的话语,直击作曲家的心弦。   “这样啊……”肖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率先移开了目光:“这样吗。”   “就是这样没错。”狗卷荆给他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以为你这个年纪会更想挑战更高难度的曲子之类的……”   他已经见过足够多的年轻人在狗卷荆这个年纪挑战高难度乐曲,而他的弟子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大面积接触过这样庞大的作品,都在钢琴曲中间打转,就连奏鸣曲都练得少。   这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孩子。   “其他协奏曲或许也很有意思。”狗卷荆不否认自己对各种各样作品的兴趣,“但是果然我更想要弹老师的曲子。”   “想要更多地认识老师所热爱的钢琴。”   狗卷荆坐在电脑面前,笑容甜得让肖邦心头发热。   波兰人已经过了那个多愁善感的年纪,却总是会被小荆热情真挚的表白打动到。*   “那就要打起精神来练习了。”肖邦说:“《e小调》可不是一首能简单完成的曲子,对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狗卷荆跃跃欲试。   钢琴诗人一改之前会在练习前和狗卷荆讨论的习惯,决定放任他先自行练习。对于没有孩子的肖邦来说,这就像一直小心翼翼扶着小孩走路的家长,现在终于下定决心要放手了,隐隐期待新的灿烂烟火同时,又怕捧在的手心的孩子自己摔了。   或许也是感受到了老师的复杂心情,狗卷荆开始和他聊最近的事,照片直接发给肖邦,高清的照片直接弹窗占满了整个屏幕。   “最近我和两个学长……”   肖邦愣住。   肖邦傻了。   “肖邦,今天的聚会……”来喊人的莫扎特进门就看到了占据屏幕的照片。“啊啊啊!”   奥地利人一把抢走了肖邦的电脑,抱着就往外跑。   “大家快来看啊啊啊!”   “我们家的小公主!”   狗卷荆:? 第106章   浪漫社的门德尔松和李斯特闻言扭头过来, 两只大鹅听到莫扎特的声音又伸长了脖子。   看热闹永远不嫌多。   动作贼快的奥地利人迅速切屏,等肖邦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启了幻灯片模式, 浪漫社里的三个人排排坐在一起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反应各不相同。   肖邦哭笑不得,也没生气, 在沙发上自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小屏幕就觉得很好看了,现在换成了大屏幕更震撼。   门德尔松看着绿眼睛的小天使笑容甜蜜, 这是任何一个傻爸爸都想要的梦寐以求的女儿, 他整个人都要醉了, 脸上冒出红晕,身边冒出沉醉的泡泡,化身复读机:“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直男李斯特只见过乔治·桑那种女人穿男装的,和搞笑派对那种魁梧男人撑爆女装的样子, 还没见识过真正牛批的女装大佬,面对漂亮可人的狗卷荆, 脸先是爆红, 转白, 再变青,简直就是个调色盘。   莫扎特嘿嘿嘿地笑,“这个绝对要给贝多芬看看。”   德国人贝多芬,直男中的钢铁直男。   莫扎特想好在哪里准备镜头把德国人的反应全程拍下来了。   肖邦无奈瞟他一眼,同样能够想象他要怎么捉弄浪漫社的大家长了。   莫扎特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又把目光转向身体柔弱的波兰人, 看得对方头皮发麻才移开了目光。   除了狗卷荆自己的照片, 还夹杂了一两张三人合照, 不过比起能以假乱真的狗卷荆, 另外两个人多看两眼就能看出性别。   “小荆真是个大宝贝。”莫扎特心里慢慢冒出了下一次浪漫社的团建主题——你看,女装不是很可爱吗?另外两个也不差嘛,嘿嘿嘿。   要使用小荆的底片作为奖励,相信这群人一定会给他带来巨大惊喜的。   要不要办个舞会呢?把其他人也叫过来吧。那场地得考虑一下,要是让官方介入的话肯定就玩得没那么开心了……   照片的最后,是小荆弹钢琴的视频,金发的女孩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翻飞的样子宛如蝴蝶舞动。   门德尔松整个人都要化掉了:这已经是超出我的梦想,呜呜呜……好想偷弟子。   李斯特傻愣愣回不过神。   莫扎特摸着下巴,热爱舞会的家伙脑袋里开始筹备他的女装主题舞会了。   肖邦则收拾好心情,以一种新的角度看小弟子和他的钢琴。   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波兰人心生安慰。   他本身也是反对狗卷荆在日本上学的一员,如果小荆能在普通学校生活得很好那还好说,但小孩的小学和国中明显过得没有他希望中如意,高中上的还是莫名其妙的所谓宗教学校,那还不如早早来巴黎上学。   就算不上音乐学校,起码还能让他能时时照顾到他。   只是波兰人没有表达他想法的时候,库洛里多先说服了他。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的想法总是对的。   ……   狗卷荆还不知道自己的照片会在遥远的巴黎引起什么样的后续风波,浪漫社的各位家长们也不会告诉学生这种黑历史。他现在正准备带上甚尔跟着夏油杰出任务。   “小荆,还是下次吧。”夏油杰再次试图阻止狗卷荆。   少年却异常固执:“这次,就这次。”   五条悟起哄:“对嘛对嘛,就这次!”   七海和灰原也在,不过两个一年生显然没有狗卷荆那种抗议的权利,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夏油杰一个眼刀甩过去,五条悟就举起手从这边拉到嘴巴另一边,表示自己会闭嘴。   惹杰生气可不好。   五条悟很会在别人发火的边缘线蹦跶,热爱在雷区跳舞,却从来不会踩雷。   “窗已经来报告了,是一级咒灵,很危险的。”   狗卷荆发问:“所以为什么要让杰一个人出任务?”   夏油杰:“……”   他目光游移:“悟有其他任务。”   五条悟忍不住突破闭嘴封印:“才不是咧,那群老橘子想要给我们一个教训。”   灰原插嘴发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够听话了啊。”五条悟笑眯眯,周身的气息却没有那么温和可亲了。“他们要拆散我们的组合。”   两个还未完全长成的特级咒术师,明显难以控制的定时炸弹,自然不能放任他们一直在一起。   所谓“最强的三人组合”,家入硝子作为天生的反转术式者,大部分时间都会被留在东高里,从来不会出危险任务,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一年级的时候经常吵架,不和的关系让人放心。不过自从他们上次一起出门拍照之后,高层也意识到了危险,自然开始先下手为强。   太过团结的咒术师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无论是站在咒术圈还是站在御三家的角度。   狗卷荆想起库洛里多说过的咒术师世界,忽然想到那些叛逃的诅咒师。   数量众多的诅咒师,是不是也有咒术界故意为之的原因在?   “悟呢?”   五条悟耸耸肩:“我还有另一只特级咒灵。”   狗卷荆问:“因为‘这是由于六眼的诞生而产生的咒灵’而要求你去的吗?”   其他三个人微微一愣。   只有五条悟像满不在乎打哈欠的大猫:“是吧?反正这个理由他们都用烂了,我根本没在意听。”   性格更加沉稳的七海都不能光站在旁边看了:“什么意思?”   三个非家系的新人咒术师,根本就不知道御三家的恶心面目。   五条悟耸耸肩:“意思就是因为我的诞生,现在才会井喷式地爆发咒灵危机。”   狗卷荆更正没文化的六眼神童:“是他们把咒灵爆发的原因归结到了高强咒术师的出现上。”   “这就跟中世纪的黑猫是一个道理。预警危险的黑猫被当做带来厄运的象征,本身就是本末倒置的不合理。”   这回轮到五条悟发愣。   六眼能够从各个角度看清一个人,微表情、小动作……各种各样细小的信息共同传递出“真相”告诉他。所以他这一刻才能那么清晰地知道,狗卷荆是认真的。   已经习惯了被当做罪魁祸首的五条悟,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维护他。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元气少年难得很生气,“明明学长……”   也曾经有人模糊传递过类似的信息给夏油杰听,他从来没有当过一回事。现在想想对方的目的……咒灵操术师咬紧了后牙槽。   七海深深地皱起眉头。   有一群人真心实意地站在他身边,五条悟发现自己很开心。   “这种说法,从他出生开始就有了。”狗卷荆非常冷静,“所以我要跟杰一起去!”   白毛提出疑问:“哪来的所以,所以你不应该来保护我吗,小荆?!”   “不啊。”狗卷荆伸长了手拍拍他的毛茬:“所以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且——你要剪头发了,说好的寸头一年呢?”   五条悟:“……”   好不容易偷偷留长了一点。   “我下次不要给你带手信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灰原雄真的很想笑。   这画风突变的,也只有小荆和五条学长相处时会有的了。   最后所有人都没拗过狗卷荆,只能各自散去执行任务。他带着甚尔和夏油杰站在一起等辅助监督,心思更为细腻的黑发学长才问:“所以,为什么要从我这里下手呢?”   如果以前他还不明白的话,那么现在狗卷荆把关键的节点一说,他就能把前后都理顺了。   “因为悟本身是无法击溃的。”   “不是因为他无懈可击,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作为神子被供奉在神坛之上,漠视众生,自然没有能打击他的地方。”   无欲则刚。   狗卷荆抬头望着夏油杰:“但是因为你的出现,他改变了很多你知道吗?”   少年在心里补充:男妈妈。   夏油杰撇过脸,右手捂住了下半张脸,神情莫名:“我不是很理解。”   “反正,你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狗卷荆换了个更能让他接受的说法,“所以夏油学长也要更珍惜自己才行。”   “比如说……”   辅助监督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不愿意的时候,就要说不。” 第107章   辅助监督见到狗卷荆的时候眼神闪避了一下。   这个小细节被目光锐利的甚尔看在眼里, 黑猫微微眯眼,心里狠狠地嘁了一声。   要把面对咒术界的恶意换算成经验值,非家系的夏油杰是10,被狗卷雅也和库洛里多联手教育得很好的狗卷荆是30, 那么甚尔就是100的满级选手,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猫腻。   被御三家针对, 被禅院家穷追猛打, 却依旧活得好好的甚尔, 放在他们眼里就像打不死的小强, 甚尔看他们亦然。   如果是依旧孑孓一人, 甚尔或许还会去捅蟑螂窝,不为别的,就是自己高兴。可他现在……不好意思, 老子是猫。   有人养的。   哼。   狗卷荆也意识到不对,把甚尔从单独的位置上抱了过来,捏捏他的猫爪子,揉揉他后颈, 默契尽在不言中。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医院。   “医院的异常从一次事故开始。”辅助监督压下自己的一切不自然, 开始讲解任务。“有一个八岁的男孩在医院事故身亡, 后来家长索赔, 医院赔偿,但是小孩的遗体没有领回去,并在前几天无故失踪,从那以后医院奇怪的事故就没有停下来。”   听起来像鬼故事。   细究下来每一个点都非常奇怪。   夏油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了, “受肉*?”   “目前来说、是这样推断的。”   “咒物还在吗?”   辅助监督给出肯定的答案。   狗卷荆突然开口:“这家医院的咒物是什么?”   辅助监督眼神看向车内的后视镜, 后座的少年低头翻看着资料, 偶尔掏出手机查什么, 看不清表情,无从判断对方的想法。“这方面的资料我,我们无权得知。”   “咒物的等级呢?”   听到这里夏油杰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抬头透过后视镜的反射直视辅助监督,震慑力极强的目光让他冷汗连连冒出,喉间艰涩:“……特、特级。”   狗卷荆依旧冷静提问:“这里写的有些模糊,我想请问一下男孩在医院事故身亡的事故是?”   “急性病,引起感染。”   “什么病?”   “……不、不清楚。”   “家长索赔,拿到赔偿金之后?”   “离、离开了。”   明明是很冷静的声音,他没有前压身体也没有疾言厉色,莫名的辅助监督感觉到一阵阵的害怕,特别是趴在他膝上的黑猫扭过头来,深绿色的猫瞳幽幽盯着辅助监督,让他犹如直面深渊,带着血腥气的风从下往上把他吹得摇摇欲坠。   “小心开车。”   辅助监督一个激灵,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天灵盖往下倒,冷得他瑟瑟发抖,但精神诡异地镇定下来,能好好把注意力放在方向盘上。   同在车内的夏油杰蹙紧眉头,收回视线。   算了,对方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喽啰,没必要太过为难他。   接下来的路程双方都没再交谈,车内维持高压的沉迷,等他们下车,辅助监督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狗卷荆直接把他拖出来摔在了医院门口。   “好了,我们继续聊聊。”少年面带微笑,居高临下望着缩头缩脑的辅助监督,此时在他眼里,狗卷荆就是修罗降临。“我劝你还是把你知道的情况说清楚,毕竟就你这种心理素质会被委任这项任务,就证明你对他们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棋子。”   “站在帐外的辅助监督,死的也不是一例两例。”   这个懦弱的男人整个抖了起来。   夏油杰张了张嘴,没阻止学弟的行动。   “首先,这是加茂家的医院?”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直接击溃了男人最后的心理防线,“……是加茂、加茂家注资的全科医院,在治疗心理和精神方向的病症特别有名。偶尔也会发现特殊的病患……然后,然后发生意外。”   狗卷荆垂眸看他,像大型的猛兽盯着柔弱可怜的小动物,明明辅助监督才是成年男人,而他不过是个刚刚步入发育期的青少年。“被咒灵吃了?”   辅助监督忽然一下抬头,动作之猛烈,像濒死的小动物。“你、你……你不是……”   “御三家都豢养咒灵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很好奇他们都把咒灵养在哪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   比起辅助监督,夏油杰才是更加震惊的那个人。“你是说实验……”   狗卷荆歪着头微笑:“大概还没到这个程度,毕竟是面向普通人的医院。”他后半句是对辅助监督提问的。“然而小·意·外,是不可控的。”   话是这么说,夏油杰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黑暗的心情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了他的心。   “很多人把能看见咒灵称之为精神病或者幻觉,这一类人里,一年两年有那么一两个体质特殊的,引起咒灵注意,不过这种意外引起的问题很快就能用钱摆平,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上过社会新闻。因为现在即便普通人的医院里,医闹也不少见。”   御三家恶心,但也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们不会蠢到在这种地方触碰社会法律的底线,尤其是有前科的加茂家,在这方面只会更加小心。   他们已经有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耻辱了。   但放在咒术界,他们心目中的“内部”,那就是另一码事了。就像那些封建大家长,对外无论如何都会客客气气,但内心里还有那种“我的孩子也应生死由我定”的糟粕思想。   辅助监督只是加茂家的一个小小的旁系,就连加茂的姓氏都没有的旁系,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小心翼翼的在庞大的家族里充当边缘人的角色。如果不是他被委派了这次的任务,甚至连这间医院都不太了解。   大家只会关心医院的医疗技术,有多少人会深扒医院资本方背景呢?   “你、怎么知道的……”辅助监督牙齿打架。   狗卷荆并没有回答他,他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对趴在地上的辅助监督微笑:“那么帐就麻烦你了。”   男人仰望着他,嘴唇抖抖终究说不出拒绝的话,低下了头一脸顺从:“……我知道了。”   夏油杰和甚尔一直站在旁边围观,前者心思复杂,后者则无聊地抬起后腿蹬耳朵,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们走进医院,夏油杰才欲言又止地问:“为什么……”因为是家系吗?   不,和五条悟出任务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这种请报上的不对等。   “因为这种事,稍微查一下,网络第一起事故一定多少有点蛛丝马迹。”狗卷荆还是一幅柔弱无害的样子,微笑起来甜度满分,“尤其任务地点是医院、学校这样人多的地方,私立的学校和医院的投资方和新闻一定要事先调查过才行。”   “比如这家医院,前一阵子接待过大量疱疹病人,然后就爆出了小孩急性死亡的事。”   夏油杰陷入沉默。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类似的事。   “虽然御三家的产业分布很复杂,不过顺藤摸瓜的话还是能猜到一点点边。你看,”他打开这家私立医院的注资方,“这个人和加茂家看似毫无关系,但是搜索这里,就能看见最简单的关系图,他的妻子就是加茂家的旁支。”   “而且御三家的产业都有各自的大方向,像加茂家,因为他们家族术式的媒介是血液,所以投资了很多医院和血液病方面的研究机构,甚至有旁支成为这方面的权威医生。”   狗卷荆把五条悟作为反面例子拉出来:“夏油学长可千万别学五条悟,那家伙除了战斗的时候都不带脑子的,遇到陷阱还会哈哈大笑莽进去。”想起被迫轮回的几个月,小荆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他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迹呢。”   夏油杰:“……”   从你的笑容里我感受到杀气。   “所以资料也是假的吗?”   狗卷荆遥望两栋医疗大楼,“有咒灵作祟大概是真的。”   “这样啊。”夏油杰收拾了一下今天的震撼,把任务分成两份,较为安全的咒物回收交给狗卷荆,他自己则前往祓除新生的咒灵。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少年转头走到半路,“甚尔。”   咒术杀手会意,漆黑的猫咪完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彻底不见踪影。   比起他,夏油杰才是更危险的那个。   非家系、站在五条悟那边、天才特级咒术师、咒灵操术。这里的每一个点,都可以成为他的死亡原因。   拆开他和五条悟出任务是第一步,面对强大的咒灵是第二步,如果都没有死于非命的话,第三步会是什么呢?   理想?信念?道德?   这样想着,狗卷荆打开那个咒物封印的箱子,果不其然看见里面空空如也。   他回头看向高楼层,“在上面吗?”   “嘻嘻嘻,”踏入住院部,背后的玻璃门无风自闭,医院狭长的走廊里都是回音,“嘻嘻嘻……”   孩童的声音清脆,掺杂一丝丝尖锐,丝线一样在楼里反弹,声声回音交织如网一般,静待在尽头的便是织网的蜘蛛。   “来玩呀。”   “来看我啊!”   “跟我说话!”   “快来!”   “……”   交织的声音,男人、女人、老人、中年人、青年人、小孩……他们的声音逐渐变得凄厉,声声泣血,句句刺耳。   原本灯火明亮的医院一盏盏灯熄灭,从那头一路到这头,无形的妖怪在黑暗中蛰伏,灯光暗淡的时刻,就是灯泡炸裂的时候,噼里啪啦的响声压在人神经线上,要一步步把人逼疯。   当狗卷荆头顶的灯泡也碎裂的时候,蝴蝶从他发间飞出,双翼散发淡淡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弹开了那些灯光的碎片。小家伙邀功似得飞到狗卷荆身前,身形暴涨数十倍,是在这漆黑的医院内部唯一的光源。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狗卷荆好奇地捏住了蝴蝶的翅膀尖,小家伙挣了挣,没挣开,小小的嘤了一声就躺平了。   小荆:“……”   这性格怎么这么像甚尔。 第108章   医院,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生死两个字。   在这里生和死只有一线之隔,中间还有大量痛苦挣扎,在生死线上来回踱步的人,所以这样的地方也特别会容易产生咒灵,必须用咒物镇压,同时安排咒术师定期清理。   但是狗卷荆从小就没怎么去过医院,他生命里和医院这个概念最靠近的地方就是库洛里多的“心理诊所”。   蝴蝶围绕在他身边充当探照灯,狗卷荆一路摸索着在漆黑的医院里游荡。   没有了灯,却能看见黑色的影子到处都是,能看见有影子躺在病床上,还有类似医生护士的影子在不同的病房里游走,这些影子若无其事地绕过狗卷荆和他的蝴蝶,营造出一个普通医院正常该有的样子。   他们和狗卷荆仿佛在不同的次元里,过着彼此不打扰的生活。   各种人类发出的声音还在继续,声音变得混乱,话语也逐渐口齿不清,像濒死之人的呓语,充满了绝望的呢喃。   咒灵在其中穿梭。   它们从影子中诞生,狗卷荆亲眼看见一只类似鱿鱼的咒灵,宛如雅典娜从宙斯的脑袋出破颅而出,它从一个影子的头顶剥落下来,化作实体攻击狗卷荆。   二级咒灵。   狗卷荆把它撕了。   就像撕一张纸一样,撕掉了它。   那些杂乱的声音还在继续。   ——“救、救救我……”   狗卷荆听见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蝴蝶飞在他身前。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他和蝴蝶快速冲上楼梯,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走廊。   方正有规律的医院此时此刻宛如被小孩扭曲过的魔方,混乱的魔方扭不回原来的颜色,每一扇房门都通向未知的方向。   好像在向上走,又似乎在往下。   空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我在哪里……”   这扇房门后这一刻是病房,下一秒就变成了手术室。   空间被扭曲了。   即便是狗卷荆和蝴蝶,也尝试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这里,是医院。”他撑着膝盖喘气,试图通过回答问题解开谜底,但并没有回音。   更多更多的声音向他涌来。   更多更多的咒灵涌出。   所以这里的主人是……   咒灵?   不,人类。   这里是,医院?   不,这是……   狗卷荆觉得自己就像落入了海中,海水携带大量信息从他身边流过,他所需要的有且只有一种。   他要在海水里寻找到唯一一滴他需要的海水。   这种事情在之前好像做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试图让自己沉入更深的海洋里,金色的蝴蝶停在了他的头顶,明灯般照耀他的上空,由金线编织的羽衣披落在他的肩头,驱散了这片奇妙领域的黑暗。   对了,一日轮回的时候,他做过类似的事。   力量要再收小一点、再小一点。   更精细一点,更细微一点。   要像丝线一样……延伸出去……   金色的荆条模糊呈现,它们细若浮丝,在这片混沌的力量海洋里飘荡。   要在海水里找到想要的信息,过滤掉不必要的迷惑项……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里是……生得领域。   或许应该叫它生命领域。   被激发扩大的力量形成的特异空间,已经超出了一般咒术领域的概念。   狗卷荆浸泡在空间里,寻找空间主人的信息。   他闭上了双眼,却能看见整个“医院”。   不是这里。   也不在这里。   那些一个接着一个奔着特级咒物来的咒灵在他羽衣的光芒下消失得无声无息,狗卷荆身着命运线织就的华美羽衣,那双璀璨的眼眸穿透了重重障碍。   不是这里,也不是这里。   更深入的、更细小的。   ——找到了。   他坚定不移地抬腿走向一个方向。   影子退开,咒灵消失,万事万物为他屈膝。   “这里是你的领域啊。”   浑身长满了疱疹的男孩,手握一根残缺的手指抱膝蜷缩在角落里。   他的眼里都是泪,眼睛哭得太久已经看不清事物,只能朦胧望见一个金色的身影。小孩抽了抽鼻子,哽咽着问:“是……天使大人……吗……”   “什么?”狗卷荆没听清,一晃神,视线模糊了一瞬,疲惫涌上来,也就没看见小孩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只觉得自己的大腿被什么东西抱住。   “把我带走吧,我不要被那些东西吃掉,呜呜呜,我、我会很乖的……”   无论狗卷荆再说什么,被吓坏了的孩子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少年揉揉眼睛,干脆坐下来抱住哭泣的小孩,像哄弟弟那样熟练地拍着他的背安抚孩子。   “没事了,别哭了。”   那个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孩子缩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怀中的空气。   和他之前闻到的都不一样。   这是神明大人的味道吗?   就在两个人温存的时候,蝴蝶趁机悄悄离开了狗卷荆的肩头,落到那根赤红的手指上,咬下了第一口。   嘎嘣脆。   好吃。   休息了老半天,才借助月光看清了小孩的脸。尽管疱疹长满了全脸,两只眼睛肿得像个猕猴桃,狗卷荆还是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最开始“死掉”的孩子。   再回头,刚刚的领域通通消失,只剩下长得要看不到边的走廊,是普通又安静的医院。   咒灵进化而成的蝴蝶还是那只漂亮的蝴蝶,落到地上的咒物已经无影无踪。   ……   他进行得还算顺利,夏油杰则不然。   “该死。”   尽管有了心理预期,但他的心理建设显然做得还不够厚。   这里的咒灵根本就不是一级咒灵!   这是有人们对疱疹的厌恶和恐惧造就的特级咒灵,浑身长满了巨大的疱疹,流出的脓血落到地上发出滋滋声,像烤肉的油落到了铁板上,滋滋把地板腐蚀出了一个个坑洞。   夏油杰近期是再也不想吃烤肉了。令人反胃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多吸一口都觉得肺部在燃烧。   这是一个极其不利于咒术师作战的空间。   咒术师也是人,他们也离不开必要的生存条件。   如果只有夏油杰的话,或许还可以将咒灵引去开阔的地方,偏偏——偏偏那家伙的手里还有一个人质。   被咒灵吞下了一半,还袒露出来的上半身也长满了疱疹,凄惨的样子完全可以不需要特效妆就可以在异形电影里打酱油。那家伙的嘴巴还叫个不停,不断干扰夏油杰的判断。   “救、救命——”   “救救我……”   “求你,快救我啊!”   烦人聒噪的声音。   夏油杰左臂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撕毁,暴露出来的皮肤也长满了疱疹。   聒噪、疼痛、呼吸困难、视线逐渐模糊,或许还在发烧。   他现在暴躁得只想放开了打人。   但是——不行。   咒灵操术师努力控制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让脑子转动起来。   小荆就在另一栋楼里,眼前这家伙不论,总之不能让小荆接触到这个咒灵。   ——钢琴家的手是很宝贵的。   在医院里战斗不行。   狭窄的空间,不利于他的施展,而且现在也战况不妙。   人质还在叫嚷,已经从哀求变成威胁,就像那个被囚禁在水瓶中一万年的魔鬼,面容狰狞。   所以说,为什么还会有人在医院里?后勤部没有清理干净人吗?这家伙是怎么跑进来的?只有他一个吗……   最后一个问题,让夏油杰脑袋一冷。   他四处游走躲避咒灵的追击,试图把它引向更开阔的地点,同时不断搜索,最后在一个惨不忍睹的房间里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涂着艳红指甲的残掌。通过那半只手掌也能识别出是女性,但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   一种恶心感从他体内升起。   比咒灵玉更恶心,源于他想要拯救的人,撼动他坚持的意义。   所以我,忍受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这种人真的值得拯救吗?   尽管他一直对五条悟说“意义”这件事很重要,但事到临头时,他苦笑着发现自己并没有好多少。   就像在泡在粪坑里的厌恶感席卷了他,也让他的咒力暴涨。   甚尔躲在暗地里目睹了一切。高超的隐匿技术,只要他不想,夏油杰就绝对发现不了他。   咒术师在努力奋斗,咒术杀手却在摸鱼划水。   他看他陷入困境,看他察觉要素,看他动摇。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甚尔对这些漠不关心,他只答应了臭小鬼来帮忙来出任务赚任务金,所以等到确定这个小鬼无法完成的时候再出手就够了。   他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来完成任务,一击即中是他的爱好。   这就是为什么只要甚尔愿意,他就能在黑市登顶。这个男人有非同一般的耐心,像蛇一样不知不觉缠绕在猎物附近伺机而动,猫一样的爆发力,鹰一样的眼睛,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比钻石还要坚硬的心。   只要不是他关注的范围,他对一切不关心、不好奇、没有多余的想法。   这小鬼能不能搞快点?   不过被熏得鼻头发痒的时候,甚尔也会脾气暴躁。 第109章 【大修】   哪怕心里厌恶至极,夏油杰还是拼着以伤换伤救下人质,带着他从4楼一跃而下,几个翻滚卸力,有惊无险落地。如果是平时他还会自觉充当护垫,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住无辜牵连的普通人,但是现在……他没这个心情,夏油杰忍着疼痛站在他面前,直面特级咒灵。   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人落地不会卸力,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像刀刺入状态极差的夏油杰脑子里,让咒术师眼前一黑。   夏油杰的眼底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漠。   甚尔也漫步下楼,蹲坐在阴影处,嫌弃地甩甩头,鼻尖闻到的还是一股臭味。和咒灵待久了,总觉得自己都一身脓疮的味道,有点恶心。   曾经不修边幅的咒术杀手,现在已经是一只爱干净的猫猫了。   没有一只猫猫不爱干净。   人质先生的叫声引起了另一栋楼狗卷荆的注意,他小心地抱着小孩,尽量避免剐蹭到对方的疱疹,才去看那只特级咒灵。   眼睛看不清。   色块代替了具体的形象,巨大的狰狞黑块,半黑半白的人形,已经躺在地上全黑的另一个人形。   那种黑色令人生厌。   狗卷荆的情绪烦躁起来。   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什么怪物的孩子,害怕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在心里积攒了许久才有那么一点点勇气,抬头去看发出声响的方向,但他的视力什么都看不清。   战况不妙。   狗卷荆心里判断。   夏油杰近战不拉胯,但是他咒术能力让他的近战锻炼得少,加上中毒,战斗能力大打折扣。   Debuff叠加·脆皮召唤师VS人类特攻·特定疾病类型·特级咒灵。   加茂家这一次真的是对症下猛药。   偏偏背后还有一个猪队友。   被病症以及诅咒侵蚀的人质先生抓着夏油杰的脚大叫,命令式的语气令人很不舒服:“带我离开!快带我离开啊!我告诉你,我是这里院长的儿子,你要钱还是要名?岗位?职称?什么都可以!我不能死在这里!你快救我!”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境,突然凶狠的对空气喊:“滚,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迷、迷药不是我下的!”   “跟我没关系,对,跟我没关系!”   很快又换了一张脸,变成苦苦哀求夏油杰的表情。   他的声音不断吸引咒灵的注意力,夏油杰引不走咒灵,没办法,只能挡在他身前和咒灵正面对抗。   狗卷荆跑下二楼,抱着小孩直接往下跳,落地的瞬间差点腿软,飞奔到人质先生身边一个手刀劈晕了他,把他拖离最近的现场。   下手的那个瞬间,狗卷荆都不确定自己劈的是人还是某种人形物体。   看见狗卷荆,甚尔就知道自己不能摸鱼了,猫咪从阴影中跳出来。   战况瞬转,猎人变成了猎物。   甚尔让夏油杰对猫这种生物有了新的见解。   平安就算了,这只名叫冬至的猫——   咒灵操术师觉得把自己换成咒灵,下场也差不多。   夏油杰伤痕累累,到后来只能站着喘气,根本帮不上忙,勉力支撑到最后一刻,把咒灵搓成了咒灵玉,他握着那颗混沌的圆球,大口大口吸气,准备忍着作呕要将其吞下。   虽然恶心。   虽然厌恶。   但这是特级咒灵,强力咒灵,对他以后非常有帮助……   这样想着,那半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残掌猝不及防冲进了他的脑海里。   难以忘怀的画面。   夏油杰的胃翻涌起来。   这本来跟甚尔也没什么关系,不过狗卷荆一直盯着他,甚尔大猫翻了个白眼,一猫jio把他的咒灵玉踢掉,掉落在地上,滚动到狗卷荆抬起的脚下,被少年像踩秋天落叶那样一脚踩碎。   夏油杰傻傻地望着碎片消失。   就这么……碎掉了。   他不能否认这一刻的巨大庆幸和狂喜。   “不好意思,”狗卷荆眯着眼睛,确定那是他的学长,一脸无辜道:“没看清,踩碎了。”   “噗。”刚刚还十分难受的夏油杰不知道怎么的笑起来,好像吸进去的郁气都被通通笑了出来,可惜受伤太重,笑起来的声音就像破了洞的水囊,吸气呼气都疼得弯了腰。弯下腰就看见彻底昏迷的人质先生。   还活着。   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夏油杰和他半斤八两。校服彻底报废,袒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是严重的疱疹,战斗中摩擦导致一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一张俊脸是彻底毁容了,肩胛骨上有贯穿性伤口,加上咒灵自带的病毒感染,他大概处于高烧状态。   而狗卷荆看起来毫发无伤,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比平时暗淡,不熟练的力量让他虚得不行,放下小孩只能摸索到学长身边,坐在夏油杰身边哭。   “别哭啊……我会没事的。”这种伤势,让硝子治疗一下就好了。夏油杰底气不足地想。   狗卷荆看不见也猜到他的凄惨:“很疼?”   学长嘴硬:“不疼。”   “我疼。”   夏油杰:?   看不清事物的小孩着急了,回头摸索着哑声问:“是哪里疼?受伤了吗?”   狗卷荆:“心好疼。”   小孩:?   “我和学长约好‘不愿意就说不’的,结果学长没有遵守约定。”   “太过分了。”小孩没听懂,但已经无师自通了帮亲不帮理的原则,二话不说站在狗卷荆那边。   “没错,好过分!”   天使哭了,小孩也想哭,两个哭包就这么站在已经站不起来的夏油杰旁边,抽抽搭搭谴责人。   重伤在地的夏油杰:“……”   槽点太多,总之变成了自己的错。   然而夏油杰听着重重复复、颠来倒去的控诉,好像……真的自己错了?   甚尔看狗卷荆毫无用心的演技,心想他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又望着那个真的开始忏悔的大傻瓜,感觉这个世界只有他一只清醒猫。   眼泪掉了一会儿,狗卷荆才慢吞吞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外面吓破胆的辅助监督,从口袋里拿出五条悟买的超甜巧克力。贴身携带的巧克力早就化成了一片,狗卷硬是一块塞进了小孩的嘴里,另一块糊夏油杰半张脸。   夏油:好甜,甜得有点恶心。   小孩:好吃!   夏油杰一身伤还半张脸血的模样吓坏了两个刚刚回来的一年级新生,灰原二话不说拉着七海跟了上去,一起在医务室看夏油杰。   硝子一擦他的脸:巧克力?   他的伤大部分都是咒灵的咒术造成的,用反转术式治疗,很快就好了。但人质先生的体质没那么好,祓除了诅咒还在发烧,幸运的是他最重的伤也就是小腿骨折,能养好,没有其他后遗症。不过硝子抽血检查了之后,放弃了深入治疗,决定让他多疼一段时间。   “这家伙到底磕了多少玩意?”短发少女看着化验单挑眉。   在医院多呆几个月戒瘾吧。   那个已经被判定死亡的小孩经过治疗,疱疹已经痊愈,但哭得太久的眼睛、营养不良和心理问题,就不是反转术式治疗的范围了。   等夏油杰醒来的时候,发现医务室本该围着他的人都围在了毫发无伤的狗卷荆身边。   比起那边已经治疗好的夏油学长,当然是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小荆更重要啊!   灰原:“夏油学长超过分的!”   硝子:“小荆别哭,杰不行还有夜蛾老师!”   小孩:“吹吹,痛痛飞飞。”   就连一向冷静清醒的七海也被蛊了:“夏油学长这次是没处理好。”   夏油杰:“……”   没多久,出任务回来的五条悟拉开了医务室的门,瞪大了猫眼瞧了瞧两拨人,惊喜地“哇哦”一声,蹲在了还一身绷带的同伴身边,翘起兰花指,戳了一下他的胸膛:“夏油学长,超过分der~”   侮辱性不高,杀伤力极强。   除了狗卷荆之外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五条悟挤开了同学们,“抱抱小宝贝,我们不哭。b……唔,我是说哥哥我会帮你教训他的!”   在爸爸的音还没发出来的时候,狗卷荆一个手掌顶上了他下颚,五条悟马上改口。   “少来乱占便宜,谁是哥哥!”硝子不齿。   “抱抱……”   “请放手,五条学长。”   因为五条悟这个人形火炮楼的加入,他们的讨伐对象瞬间换人。   夏油杰还虚,下不了床就托腮坐在床上看他们闹,脸上的笑一直没停下来,一扫任务过程中积累下来的阴霾。   ……   这个任务的后续还有很长,人质先生被送去了普通医院进行治疗,小孩则被留在了东高里。加茂家本来想把觉醒了咒术的孩子带走,但是夜蛾正道和五条悟把人拦住,五条家见有机会能白捡一个天才咒术师,也下水掺和了,最后小孩的归属争执不下,暂时以治疗的名义安置在东高里。   不过加茂家豢养咒灵在医院不说,还利用医院病人的负面情绪喂养咒灵,本身理亏。相反的五条家的人虽然没直接参与,但夏油杰是五条悟的同伴。   现在为了抢人五条家的长老捏着鼻子承认了他的立场,有了五条家这个靠山,夏油总算能摆脱被故意针对的现状了。   在这件事里,五条悟就是最大的赢家。   狗卷荆评价:“你现在利用五条长老们的心态很顺溜。”   五条悟双手叉腰,鼻孔快要朝天怼:“哼哼,也不看看我是谁,区区五条家不在话下。”   对此,大狗卷给他一个“你高兴就好”的眼神。   以前是五条悟不屑,不是不能干。他纯属于天才病发作,不屑于跟普通凡人玩在一起。对付五条悟就是得在某方面能降得住他,比如能把他自以为无敌的六眼打回去的狗卷荆,比如实力高强又极具人格魅力的夏油杰,还有高度责任感的夜蛾正道。   不过狗卷荆助攻了一波,戏精神子稍稍给个眼神,就蛊得五条家的后辈找不着北,前赴后继要奔涌着拱卫他们的神子。加上五条悟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家主继承人,清醒的现任五条家主纵容,五条悟现在在五条家里已经很有话语权,能影响到五条家的决策了。   这个事情又影响到了整个咒术界的势力分布。   最直接的是咒术界的两所学校。   五条悟进了东高,五条家的小辈们就闹着要追随五条大人上东高,五条家的小辈进了,加茂家、禅院家能眼看着东高成了五条家的天下?他们也同样要派小辈入学。原本家系生源少,以招募为主的东高多了那么多的御三家学生,加上五条悟非要闹着申请的“学长带学弟”制度,高层像指派任务送炮灰的操作余地就小得多了,谁知道哪一天不小心误伤自己人。   小辈长期混杂出任务,能对同学没有一点感情?   更别说还有个蛊王二号五条悟。   如果说一开始狗卷荆只是想分散五条悟的精力提出的建议,那么这件事的后续影响就远超他的预想了。   “那你怎么样?”那双蓝得透彻的眼睛将视线定格在他的幼驯染身上。“还疼吗?哪里不舒服?心悸头晕脚软饿得慌?”   大狗卷摇摇头。   “那小荆你也太帅了吧。”五条悟第一次感觉到后怕:“幸亏你把杰平安带回来了。”   狗卷荆的那双翠绿之眸也盯着五条悟,心想鸡掰猫居然也有学会关心和尊重人一天了。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不对劲,捧着狗卷荆的脸近距离端详他的眼睛。“等等,你的眼睛怎么了?”   被发现了的少年想要挣脱他的手,没挣开。   五条悟那双好看的眉揪在一起,眼里的怒气逐渐升温,“怎么回事?!”   “大概是不熟练?”狗卷荆面对五条悟难得心虚,“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六眼的神子表情严肃,语气正经:“所以,现在你能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大狗卷垂下眼眸,“或许是,某种程度上的真实世界。”   负面情绪宛如雾霾,笼罩在每个人身上。大部分人都是混沌的灰色,也有偏黑色和纯黑色的存在,尤其是咒术师。那种深郁的颜色包裹着狗卷荆,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窒息。   然后他发现,五条悟生气了。   在狗卷荆眼里,六眼的神子烧出一身漂亮的红。 第110章 【大修】   五条悟生气了,就跑出去出任务,狗卷荆连续几天都见不到他一根白毛。   倒是被留在东高的浅叶仁,对狗卷荆表现出非一般的依赖,在夜蛾老师的建议和某种难以言明的原因下,狗卷荆的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   平安为此很不高兴,猫霸跃跃欲试和他打架,被大狗卷拦腰抱起来才安分下来。   “喵呜!”猫猫不开心了。   摸摸猫脑袋。   “喵!”不行,猫猫还是不开心!   揉揉猫脖子。   “喵~”猫猫并没有变得高兴。   捏捏爪子,揉揉肚皮。“平安好棒,小肚子下去了,今天晚上吃猫条吧?”   “喵~!”我要三文鱼味道!   平安:我还是主人最爱的小猫咪!   “那我们不要欺负小孩子,好不好?”   “……喵。”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浅叶仁的眼睛被蒙上,每天都要去医生处涂抹眼膏。医生悄悄跟狗卷荆说,浅叶仁的眼睛估计是恢复不了正常的视力。   狗卷荆如实告诉他,小孩却看得很开。   “我知道的,这是代价。”   “我已经很幸运了。”浅叶仁和两只大猫并排坐,消瘦的脸庞上唇角弯弯,“我还遇见了狗卷大人。”   大狗卷几次纠正,小孩都坚持称呼他为狗卷大人,他也随他去了。   “大人是咒术师吗?”   狗卷荆在钢琴上弹下一串音:“不,我是个弹钢琴的。”   “明明这里是咒术师学校?”   狗卷荆若有所指:“只要想弹,哪里不可以有钢琴?”   浅叶仁怔怔,马上反应过来:“这样啊,狗卷大人真厉害。”   他还没能完全掩盖自己的情绪。   “不,没有这种事。”狗卷荆的视力逐渐恢复,看到的世界也正常起来,但那种压抑的心情并没有就此消失。   面对小孩,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参照以前库洛里多的做法,尝试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我在这里练琴,会有点无聊,你要出去玩吗?”   “不,狗卷大人。”小孩像要被抛弃的狗狗,拉着他的手袖,“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不会无聊的。”   “好。”   说罢,他打了个眼色给平安,便坐在钢琴面前翻谱子。   曾经带过弟弟的平安,懒散地动了动尾巴尖。   目前肖邦创作的协奏曲只有两首,分别是《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和《f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两首曲子都有各自美妙的部分,但对现在的狗卷荆来说,相比恋爱主题的《f小调》,前者要更适合。   16岁放在欧洲已经是能见识各种贵妇人风情的年纪了,但狗卷荆还是那个不懂情爱的小孩子模样。   肖邦觉得好笑又可爱,干脆放任小孩自由发展。   迟钝点也没什么不好。   开始练之前,小荆先把曲子从头到尾仔细第一遍。从它的整体结构、变调、主题、和声等等要素都过了一遍。   《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虽然出自浪漫主义大师肖邦的手,实际上的整体架构来讲却是典型的古典主义协奏曲,采用“快-慢-快”三乐章模式:第一乐章庄严的快板、第一乐章小广板、第三乐章活板,还运用了古典主义协奏曲中常用的“双呈示部奏鸣曲式”,这种结构给予了它古典主义协奏曲常有的对称美感,从结构上都不像一部浪漫主义音乐作品了。   尽管肖邦袭用古典协奏曲的框架,但肖邦还是肖邦,他按自己的方式对乐曲加以处理,不套用协奏曲的竞奏原则,明确把钢琴放在主导的位置上,乐队在和声上作为钢琴的衬托,并不过多强调,从曲子创作上就完整的将红花和绿叶标注出来,突出钢琴的主题和旋律。   除了这个特点之后,作为民族属性很强的肖邦,也在协奏曲的终曲里加入了克拉科维亚克舞曲和玛祖卡舞曲的元素。   所以尽管用的是古典主义协奏曲的框架,实际上的内容却都是肖邦这个钢琴诗人。   这首协奏曲里,最为人称道的是第一乐章。   狗卷荆里里外外读完乐谱之后,才开始进入手动练习的状态。读谱的程序自然不是这么简单就结束,不过他更喜欢在乐句里面品尝了、磨碎了,再回头看乐谱。   音乐这种抽象的语言,就因为它的指代性不明确,才留下了更多想象和的空间门。   这还是浅叶仁第一次接触钢琴。   在他过去的人生里,音乐这种东西的存在稀薄得令人可怜,别说钢琴了,他对乐器基本上一无所知,但自从他眼睛看不见之后,对声音就很敏感。   以前他在被激发的领域里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些是他自己的声音,有些是过去的病患、死去的人、医生、护士留下的声音,它们共同在他的领域里放声,窃窃私语,或大呼大叫,让小孩见识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漆黑、阴暗,道貌岸然。   他以为他会被黑暗淹没,只能抓着那根不知道是救命还是压死骆驼的稻草,缩在领域的最深处。   但是——天使、不,他的神明来了。   神明带他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温暖的、柔软的、美好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梦境的另一面。   就像现在……   从神明手下流淌出来的声音,忧伤甜蜜,梦幻浪漫,将他轻柔地包裹着。   好期待呀。   好期待狗卷大人完整弹奏的时候。   浅叶仁面带微笑。   那种矛盾疯狂的情绪引起了甚尔的注意,他对这种小虫子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平安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陌生的小孩,而是狗卷荆的琴声。   猫咪难以理解人类那种复杂的感情,但猫能听得出来主人的琴声和过去有所差别,香甜的热可可里多了一丝无法忽略的苦涩,让从小听琴听到大的平安抬起头来。   为什么?   猫猫不理解。   它金色的猫瞳紧盯着主人,没有答案。   ……   练琴的日子过得很快,到周末的时候,大狗卷就带着他两只大猫咪回家了。   浅叶仁依依不舍,他不能离开东高的范围。   少年揉揉他的头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知道自己挽留不下狗卷荆的浅叶仁,干脆装出一脸乖巧的样子,脸上挂上天真可爱的笑容,欢送狗卷荆离开。   等狗卷荆走了,五条悟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夏油杰瞥他一眼,就听见他的同学说:“你说,小荆到底知不知道?”   丸子头同学扫过那个小孩,当他确定狗卷荆已经离开之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他的宿舍走去。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不重要。”   医院的后续报告也出来了,五条悟作为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光明正大的把文件拿到手。   加茂家的医院封了一周的时间门,三家一起派人进去调查。因为这不光是一个特级咒灵的问题,还涉及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失踪的事。   顺带还有辅助监督和后勤失职的问题——能让那位院长的儿子找到漏洞进来不说,还能带着昏迷的女性进入,已经不能单纯用失误来形容。   这位人质先生出院就会转送有关部门,他的父亲院长先生也跑不掉。   事后五条悟特地跑过去用六眼看了一眼现场的痕迹。   门诊部大楼就不用说了,住院部大楼充斥着浅叶仁的咒术和被强行激发的领域,没有一丝一毫狗卷荆的痕迹。   御三家的人没起疑,五条悟当然也不会多嘴说一句“没有才奇怪”。   完全没有力量的人能平安无恙从一个将领域覆盖整栋住院大楼的咒术师揪出来?   反正大家的关注点在后者身上,就很好。   看了一眼之后,五条悟就确定了——浅叶仁绝对是个疯子。   以他现在8岁的年纪,能开启那么大的领域并且维持那么长时间门,有两面宿傩手指的力量助力,但最核心的必定是他自己。   他的咒力、他的咒术、他的领域。   现场还有诸多咒灵厮杀的痕迹。那是嗅到两面宿傩手指的味道,冲过来争抢诅咒之王力量的咒灵厮杀的痕迹。   浅叶仁在审问室里咬死手指被人抢走了,还露出他手上的伤痕作为证据,他们也确实从残秽查到了诅咒师的咒术痕迹,而整个医院都找不到咒物。   看上去似乎毫无问题。   但五条悟一个字都不信。   “凭什么他说被抢走就被抢走了。”五条悟私底下对夏油杰说。   咒灵操术师摸摸下巴,“有证据吗?”   “用我六眼的信用证明!”   “所以没有。”夏油杰恢复了他狐狸的模样,“而且对小荆来说是好事,不然小荆都躲不过被带进审问室。”   充满了封印符和结界的小黑屋,夏油并不想狗卷荆去接触。   少年本来就不是咒术师,被家族和幼驯染坑进来已经很惨了,夏油杰不希望他还要面对这些。   五条悟孩子地鼓起脸颊,“浅叶仁绝对是个疯得不清的家伙。”   “连续关在医院里一周、被父母抛弃、展开领域超过三天、目睹众多咒灵和人类厮杀、面对御三家的审问毫无破绽,并且现在看起来还是个正常小孩的样子……”夏油杰微笑:“他怎么可能正常?”   五条悟像个告状不成的小孩,嚷嚷道:“那还让他跟着小荆!”   “如果还想让他安分,跟着小荆是最好的。”   “那小荆多危险啊!”   夏油杰挑了挑眉。   虽然他把狗卷荆放在了“需要好好保护”的位置上,但并不觉得少年是个弱者。相反的,从智商和心性上来讲,说不定他和五条悟才是弱者。   “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五条悟高贵冷艳地哼了哼,没有否定。   夏油杰慢条斯理地问白毛同学:“所以,这是关心小荆,也是来试探我?”   “什么?试探什么?”小圆墨镜背后的那双苍蓝之眼在移开了目光。   “别扭的关心也要有个程度。”夏油杰轻笑,让五条悟好像又看到了刚入学的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同学。“我依旧很喜欢小荆,浅叶仁也只是一个对我来说可能会成为后辈和同行的陌生人。”   “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别人了?”   五条悟悻悻,猫咪的白毛前两天又剃得只剩下短短一截,支棱不起来,看上去有点怪可怜的样子:“你管我。”   猜也能猜到答案,夏油杰眉目舒展,笑出了八颗牙:“所以说,谁不喜欢小荆呢,对吧?”   五条悟的尾巴又翘上了天:“那可是我的幼驯染!”   “结果你们还冷战了。”   “那是两码事。”   “所以你又做什么事?”   “为什么就是我做了什么!”   夏油杰从五条悟的炸毛里撸出了真相:“是小荆出问题了?”   五条悟:“……” 第111章   狗卷荆回家,最高兴的莫过于弟弟小棘。小家伙欢天喜地尼尼前尼尼后,洗澡和尼尼一起洗,睡觉也和尼尼一起睡,整天都高兴得不得了。   尤其是第二天,一直忙于练琴的尼尼要带他出去玩!   狗卷棘觉得今天的花都特别红,天也特别蓝。   “给小棘介绍新朋友。”狗卷荆是这样说的。   “新朋友?”   “算年龄的话,应该是弟弟吧,比小棘小一岁。”   狗卷棘马上抓到重点:“所以小棘还要当哥哥吗?”   他左手牵着哥哥,右手抓着平安的尾巴,听到这个消息又蹦又跳。“弟弟也会叫我尼尼吗?”   好脾气的平安也随小孩抓着它的尾巴尖。   大狗卷大笑,夹住小孩的腋下就把他抱起来,让猫猫的尾巴脱离苦海:“是啊。小棘也长大了嘛。”   小棘抱住哥哥的脖子,就听见哥哥说:“说不一定以后会成为小棘的学弟。”   听甚尔的意思是小惠也会觉醒咒术,那么两个小家伙很可能会进同一所高专。就算不是同一所,也是姐妹学校的校友。   话说小惠现在叫什么名字?禅院惠吗?   而两个小孩第一次见面,就在小红楼的门口——甚尔提早到了,狗卷荆见到他的第一秒都没看见小惠的身影,等他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孩被他夹在腋下,挡在身侧。   小时候狗卷荆就发现小孩的头发跟甚尔的很不一样。猫男人的头发和他的狗脾气截然相反,总是像猫毛一样柔顺服帖的垂落,而小孩的头发则张扬起翘起来,说是天然卷也不太正确,就是翘起的样子很像海胆头。   狗卷荆散发思维:小惠变成猫会是毛毛乱翘的小猫吗?   此时此刻,穿着一身黑色短袖短裤的小孩四肢像猫咪一样垂下,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来,那双深海之蓝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瞄狗卷家两兄弟,明明很在意,偏偏要假装不在乎的样子。   小酷哥。   有点别扭的可爱小孩。   狗卷荆一个照面就判断出了他的性格。   “走吧。”狗卷荆打开门,甚尔才得以进入。   跟库洛里多在的时候不同,现在的小红楼已经完全属于狗卷荆,没有主人在场,谁都不能踏入小红楼一步。   这还是小棘第一次到小红楼。   当他们一进小红楼,寂寞得快要疯掉的可鲁贝洛斯就挥动着他的小翅膀飞过来:“怎么这么久……”才来。   面对四双眼睛,还有两双是没见过的人,最后两个字被咽进喉咙里。   小可:我现在装布偶还来得及吗?   “尼尼,会飞的布偶!”狗卷棘对此惊奇却不恐惧。   小孩子的世界充满了幻想,其中就包括布偶有意识会说话的一项。   狗卷荆把弟弟放了下来,给了一个眼神甚尔,男人也随手放下了小惠。性格活泼得多的小棘自觉自己是哥哥了,主动走到腼腆的小惠面前,狗卷荆顺他的意捧着可鲁贝洛斯加入到了这场小孩的交流当中。   他介绍:“这是可鲁贝洛斯,你们可以叫他小可。”   “你好,小可!我是狗卷棘,可以叫我小棘!”然后他们的视线转移到了黑发的小孩身上。他有些害羞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没有立刻说话,目光谨慎扫过三个人,余光一直观察男人的动作。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催促他,很有耐心的等小孩开口。   “我、我叫伏黑惠*,”常年生活在体弱的母亲身边,接触陌生人很少的小惠也感觉到了他们的善意,“可以,可以叫我小惠。妈妈就是这样叫我的……”   “小惠,好可爱的名字呀。”狗卷棘拉起他的手,无师自通了雨露均沾**:“小可的名字也很霸气。”   霸气!   狗卷棘一句话夸到了可鲁贝洛斯的心坎上,美得布偶那条自带毛球的尾巴都甩了起来,那小嘴角是摁不下去地翘起来。   没错,可鲁贝洛斯的名字很霸气!   全然忘了人家叫的是小可。   “我们一起去后花园玩吧,月已经准备好下午茶的蛋糕了,嘿嘿嘿。”想到蛋糕,小可就觉得这一整天都是甜的。   狗卷荆问:“月呢?”   “回去睡觉啦~”小可在空中绕了个圈,“那家伙还没那么快能消化那件事,让他自己呆着吧,会想通的。”   当库洛里多收弟子的时候,他们也预想过这一天。月倒不是不能接受狗卷荆,只是他……   可鲁贝洛斯叹了口气。   这个话题很快就揭过,可鲁贝洛斯和平安带着两个小孩一起玩,原本拘束的伏黑惠在小棘的带领下也开朗了一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对世界极度好奇的时候,两个小孩很快就找到了娱乐活动,开开心心在小花园里探险。   小惠原本对什么都没兴趣,他还没学会在普通的环境里找到乐趣,不过小棘是个对什么充满探索欲的小朋友,就连蚂蚁窝都能发现一片新天地,拉着小惠弟弟蹲着看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孩就开始嘀嘀咕咕聊起来了。   小棘:“在搬运食物!”   “它们搬好多……”   “搬走了一只蝴蝶耶!”   “那是蛾吧。”   “小惠你能认出来吗?好厉害。”   伏黑惠脸都红了,抿着唇小小地弯起来:“妈妈,教过我。”   “那小惠的妈妈超棒的!”   嘴甜的小棘很快就得到了小酷哥喜爱,获得了小惠害羞的第一句“哥哥”。   诶嘿!   小家伙尾巴都要翘起来,老有成就感了。   两个小孩凑到一起玩,甚尔和狗卷荆就有了独处的时间。   “伏黑?”   甚尔撇过脸:“随便抽到的姓氏。”   狗卷荆倒不怀疑他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明明看上去挺喜欢他的样子,干嘛这么冷淡?”   他的目光看向两个小孩玩耍的地方,伏黑惠还时不时会回头看他们一眼,好像生怕甚尔会突然消失。狗卷荆抓住了他的视线,微笑对他摆摆手,小孩就像被发现了的小动物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毛都要炸起来,立刻转回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就很像做了坏事被抓包。   “真可爱。”狗卷荆笑眯眯。   甚尔想发出一声气音表示不屑,不知道怎么的又闭上了嘴。   大狗卷并没有打算插手他们别扭的父子关系,就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看两只大猫小猫明明很在意又非要假装毫不在乎的样子也很有意思呀。   甚尔眉头跳了跳。   他不知道狗卷荆在想什么,就是这副样子真的很像他那个腹黑的老师。上次库洛里多计算甚尔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大猫如临大敌,狗卷荆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先去琴房练基本的手法,然后下午再把小棘他们叫过来好了。”   结果等甚尔一站起来,伏黑惠就扭头看过来,显然一直都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嘿呀,小黑猫。   大狗卷都有点想把小家伙抱过来撸一把了。   小狗卷见状也转过来。   “我们先去琴房,待会再来叫你们。”   “好~”   在充满爱和安全感的环境长大的狗卷棘,和父亲长时间缺位、母亲体弱的环境中长大的伏黑惠,就是完全不一样。   大狗卷庆幸自己拥有这么棒的家人的同时,心里也唾弃甚尔作为父亲的失职。   不过,算了。   不能和猫咪计较呀,公猫就是打一炮就走的渣猫。这样一想,就觉得还知道养家的甚尔算不错了。   把甚尔看成傲娇的大猫,就怎么也生不起气了。   狗卷荆把他带进琴房,这还是甚尔第一次坐到钢琴面前。   黑白的88琴键,是甚尔陌生的领域,他一辈子都没和这么精细又脆弱的东西打过交道。   “先分手练习。”这算起来还是狗卷荆第一次教别人弹琴,“这里是四分音符,”他突然想起对方也听不懂,干脆拍了拍手,告诉他节奏:“这样就算一拍,按这个节奏走去。”   “右手弹主旋律,左手弹和弦。先分开两只手练习……”   狗卷荆坐在他旁边,每一步都讲得很细。时间紧迫,他教给甚尔的是最简单的幼儿版本。   以甚尔的学习能力,他很快就能上手。第一次弹的时候还左右手节拍乱来,弹到第三次的时候已经能很好地合在一起了。   音乐细胞不怎么样,协调能力却是世界顶尖的。   第一次完整弹下来的时候,男人自己都有些惊讶,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的音乐会从他的手指底下发出来。   明明触摸到的琴键是硬的,他的手指也是硬的,可弹出来的声音那么柔软……   狗卷荆在旁边鼓掌,“这不是很好吗?”   可能是心情好,又或者有其他什么因素,甚尔的态度没有平时那么强硬了。“……嗯。”   “那我们多练习几次吧。”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狗卷荆觉得自己难得看见甚尔猫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第112章   “音乐是最直白的语言。”狗卷荆听着甚尔弹琴,就觉得平时一脸凶煞的男人也有些笨拙的可爱。“心情和感情都能直白的传达出来。”   甚尔一边的眉毛挑高又压低,手下的琴键声音也逐渐变得强硬:“你这是什么表情?”   “专注你的钢琴。”狗卷老师提醒,“你听,马上声音就不一样了。”   甚尔憋气。   大猫罕见地吃瘪。   狗卷心里偷笑。   他的手指放在钢琴的这一边,在低音区单手给甚尔和声。“琴声的高低、长短、断连,每一乐句的处理,甚至每一次呼吸……”   多了狗卷荆的加入,甚尔逐渐注意到了钢琴声音的不同。   很奇妙,宛如透明的水中滴进了一点颜料,只是一滴,水就不再透明了。   像舞女的裙摆,纯色的轻纱随着她的舞动飞扬,飘起的弧度、在空中划过的曲线,还有皱褶导致的深浅不一……种种细节的地方难以用语言一一描述,但就是这样细微的曼妙,共同组成一场视觉盛宴。   “音乐也可以用来告白哦。”狗卷荆最后说道:“如果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弹出来怎么样?”   “……啰嗦。”   甚尔外强中干。   狗卷荆并没有勉强傲娇的猫咪大人,他给甚尔留出独处的空间:“那你再练习几次?下午我们就可以录了。”   狗卷荆乐观地想,估计一下午就能完事。   见对方不反对,狗卷荆就出去先上楼找月。   高贵的王子殿下没有睡下,他支着下巴坐在窗边,正在看底下的两个小朋友玩耍。虽然没现身,但事先又是准备蛋糕,现在又是看小孩,嘴够硬,心也够软的。   狗卷荆拖过懒人沙发在他旁边,然后整个人陷在里面。   “你怎么回事?”月问。   “让我在你身边待一会儿吧。”狗卷荆学平安露出猫猫无辜的表情,比出了一个小小的长度:“就一小会。”   月和他对视,看出狗卷荆不对劲的月率先让步。*“就一会。”   狗卷荆放松了身心躺在懒人沙发里,感受被包围拥簇的幸福。   这绝对是库洛里多塞进来的懒人沙发,而且是为了他才特意准备的。   月根本不会坐这样的沙发。   魔法生物瑰丽的紫眸垂下,看少年窝在沙发里,呼吸慢慢放缓、悠长,睡着了。他支着下巴想起库洛里多把这个沙发塞进来说的话——“小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算了。   ……   另一头,当甚尔和狗卷荆离开之后,伏黑惠就开始心不在焉。   小棘拉过他的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要去找他们吗?”   小惠抿唇倔强道:“为什么要找他们?”   “因为小惠很在意,不是吗?”   黑色小猫瞬间炸毛:“谁在意了!?”   狗卷棘时刻谨记自己哥哥的身份,顺着小弟弟的话说:“嗯,不在意。”   伏黑惠:“……”   看他一脸吃瘪的样子,小棘觉得新弟弟好可爱。   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可都在笑,这才是小孩子嘛。   小孩总是憋不住话,他很快就又问道:“那家伙和你哥哥很熟吗?”   “不知道哦。”小棘摇头晃脑:“你也不知道吗?”   “……我是第一次被他带出来。之前、之前他回家都很少,我们从来都没有一起出门过。”说到这里,小惠的表情就显得很不甘心,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咪。“如果不是他夹住了我,我才不要跟他一起出门!”   “小惠的爸爸很强壮呢。”小狗卷想起甚尔那身勃发的肌肉,黑色的T恤都挡不住他结实的身体带来的凶悍。“可以单手夹住小惠,感觉很厉害。”   伏黑惠听到人夸他爸爸,嘴角是压不住地往上弯,“也就这里,有一点点厉害吧。”   “小棘以后也想像他那样强壮!”   “好好锻炼,应该就可以的。”   两个小家伙还不明白这种强壮意味着什么。   “锻炼的话要怎么锻炼?跑步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伏黑惠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得跟他一样。   等他也那么强的时候就可以一个人保护妈妈了。   两个小孩开始讨论起来怎么可以快速长大变强。   “你们还早着呢,”一把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起:“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两个小孩昂起头,发现狗卷荆就站在他们身后,飞来飞去的可鲁贝洛斯正坐在他的肩上,捂着嘴笑。   弟弟快乐地跳起来抱住他的腰,撒娇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小棘长大的时候吧。”   得到答案的小孩恍然大悟,“那很快啦。”   伏黑惠拘谨地站起来,却看见他的背后没有那个讨厌的人身影,脸刷一下就白了。   狗卷荆牵着弟弟的手,假装没发现小孩的变化:“甚尔在练习,我们待会再去找他吧。”   “好啊好啊。”   伏黑惠低下头,没有答话。   “说起来,小惠以前也来过小红楼呢,我那时候还帮忙照顾过你。”   垂头丧气的孩子抬起头,有些好奇地偷瞄狗卷荆,被他那双带笑的绿眸抓到,小孩子脸就红了。   “你应该不记得了吧?那个时候还很小,话都不会说,在这边呆了一个月。”想起那个偷孩子的猫咪,狗卷荆就想笑,不过为了成年人的面子和以后的打工猫,小荆还是给甚尔说说好话:“那时候基本上是甚尔一个人在照顾你呢,从喂奶、换尿布到哄你睡觉。”当你哭的时候,会用猫的爪子推你的摇篮,还会脸臭臭的借你猫尾巴玩。   抱着甚尔尾巴睡觉的小惠,现在还在他的手机相册里。   在狗卷荆嘴里和伏黑惠认识里的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他难以想象男人会为他做到这些。   “甚尔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可能跟他以前的生活条件有关。”说好不插手人家父子关系的狗卷荆,现在开始自打脸:“所以小惠不要学他哦。”   伏黑惠看着漂亮哥哥对他眨眨眼,脸上的红晕愈演愈烈。   “嗯。”   ……   下午伏黑惠才知道要做什么,小黑猫和大黑猫面对面沉默对视了半天,还是甚尔先不自在地撇过头。   嘴上不说,甚尔到现在还没找到和他儿子正确相处之道。   狗卷荆举着相机说要录像,实际上已经拍下了不知道多少张照片。   别扭父子好可爱。   哥哥朝着弟弟打了个眼色,善解人意的小棘就跑上前打破了两父子的僵局。   “我跟你一起唱?”   狗卷荆也给建议:“让小棘一起先练习一下吧。”   两个小孩牵着手站在前面,甚尔坐在后面。   练习和正式录像的区别很大,两父子瞬间紧张起来。甚尔的肌肉紧绷,弹出来的音硬邦邦得就像要砸死人一样。小惠的声音也差不多,绷紧的喉咙发出来的嗓音非常不自然,活像锯木头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表现得最好的就是狗卷棘了。   勉强录完了第一遍,狗卷荆把视频公投出来。   父子两的脸都绿了。   “效果怎么样我也不多说了。”狗卷荆作为他们的指导老师,不打算因为是猫咪父子就放低标准:“想想这是要作为心爱的妈妈和妻子的生日礼物的,你们真的要以这种状态完成吗?”   两个人哑口无言。   “提问,让人快乐的歌声要怎么唱出来?”   最佳捧哏狗卷弟弟高举双手,大声喊出答案:“要满怀爱和希望!”   “提问,你唱歌的时候想着什么?”   弟弟:“我要跟哥哥一起看星星!”   狗卷荆给弟弟鼓掌:“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看星星好不好?”   “耶耶耶!好耶!”小棘高兴得蹦起来。   和这边兄弟两的欢乐不同,父子两的画面僵硬多了。   “我们先给你们当彩排工具人好了。”狗卷荆放下相机,“打分通过才录像!”   狗卷家两兄弟和小可坐成一排,看两父子的别扭表演。   小荆觉得不行,小棘觉得不可,小可也一直摇头。   “甚尔你太僵硬了!”   “这是给你妈妈的曲子,再温柔一点!”   “小惠要笑起来,明明是要高兴的事。”   “拍子完全没对上。”   “听起来好奇怪哦?”   练了一个下午都没练出来,甚尔憋着一口气,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家,今天父子两就住下了。   晚上狗卷荆为了满足弟弟的愿望,真的组织看星星活动。   伏黑惠嘴上不说,但眼睛一直亮亮的。   新的朋友、一起过夜……还有那家伙。   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好玩又新奇,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一排四个人,狗卷家兄弟在一起,甚尔父子也在一起。   伏黑惠的心思都放在身边的男人身上,他第一次和这个名为父亲的个体相处时间那么长。   “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把你扔掉吗?”甚尔嘴上不饶人。   小孩沉默了。   读懂了他沉默的理由,甚尔也沉默了。   大猫满心暴躁。   虽然他以前想过,但不代表他现在会做好吗?   想起之前把孩子抱出来一个月,送回去的时候被尤梨哭着暴打一顿、不敢还手的黑历史,甚尔就怂了。   他是绝对不承认对孩子会有什么感情的。   “……不会扔掉你的。”这算是咒术杀手的承诺了。   小惠转过身去,不给甚尔看他的表情:“……哦。”   “明天再继续,下周就是她的生日了。”   “嗯。”   “你行不行啊?”   小猫炸毛了:“你才是,钢琴弹得那么差,你行不行啊?”   甚尔挑了挑眉,难得看他要跳起来锤他的样子,对小鬼头多了一点纵容:“那就赶紧搞完回家。”   小惠背对着他不说话。   躺在他旁边的小棘:“哇,小惠你脸红了吗?”   然后他听见背后的男人噗呲一声笑出来。   “小惠你的脸更红了,是不舒服吗?”   “没有!我、我只是有点热而已!”   晚上看星星的活动结束,狗卷荆安排房间的时候想到了一个绝妙建议:“今天晚上,我和小棘一个房间,小惠和甚尔一个房间。”   “不许跑掉哦,甚尔。”   那个瞬间,咒术杀手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113章   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在狗卷棘的邀请下,两个小孩连带两只猫科动物(平安和小可)蹦床蹦了半天, 嘻嘻哈哈跳出了一身汗, 才被狗卷荆赶去洗澡。   小红楼里有一个能媲美澡堂的日式浴室,足够三个未成年在里面玩耍外加一个成年人都不会拥挤的程度。狗卷荆让两个小孩进去之后,又把那只要独自舔毛的大猫拖了过来。   大猫一脸不情愿, 到底也没挥动他的爪子。   只能说明这几年和平的时光确实改变了一部分的甚尔,他再也没有那个焦躁和愤怒, 对世界充满不屑和鄙夷, 偶尔情绪波动还会被尤梨之外的人牵扯, 在这个世界上有了更温暖结实的牵绊。   他还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甚尔脱下他外衣,露出一身充满生命力的肌肉, 就连伏黑惠都被惊到了。小孩子不懂这些肌肉在战斗的时候会爆发出怎么样强大的力量,也想象不到曾经溅在上面属于敌人和咒灵的血有多少, 但遍布的伤痕却说明了它们曾经的战绩, 迎面扑来的男性荷尔蒙把两个孩子看呆了。   一个,强大的男人。   这个概念在甚尔身上得到具象化。   两个小孩的目光很好地取悦了甚尔,他跨入澡池坐下, 看两个小家伙就像雄狮看他家的崽。   然后雄狮被玩闹的三个人泼了一头一脸的水,大背头变齐刘海。*   甚尔:“……”   甚尔的脸一黑, 两个小孩根本不敢动。按照这个脉络下去,他们会安安静静地洗完一个澡, 然后在沉默中上床睡觉。但——谁叫旁边有一个狗卷荆呢?他带头, 他们不仅动了, 还玩疯了, 水池就那么大, 甚尔避无可避。   当男人被彻底浇湿了, 抹脸抹下一脸水,当场静了静。   “哈、哈哈哈……”不怕死的狗卷荆大笑,又泼了他一脸。   甚尔头上冒出了几个“井”字,立刻反击。   弟弟立刻加入哥哥的战线帮忙,小惠就被划到了甚尔那边的战线上。两父子沉默对视,接着大波大波水就浇过来了。   啊啊啊!   顾不上塑料父子情,小惠掉头反击,甚尔在他后面布防。   四个人在浴室里杀疯了。   等他们洗完澡,小荆帮弟弟吹头发,吹到一半已经靠着他睡着了。甚尔看儿子也差不多,眼睛都快睁不开,脑袋一点一点的样子,就学着狗卷荆的样子,有点笨拙地给小孩吹头。   “好热哦,臭老爸。”   甚尔僵了僵,把风筒拿远一点,呛声:“臭小鬼。”   “臭老爸。”   “臭小鬼。”   不愧是父子,幼稚起来程度不相上下。狗卷荆就看着他们一句接着一句毫无意义的相互吐槽,直到年纪更小的伏黑惠撑不住打瞌睡,话都含糊在嘴里说不清楚,甚尔猫顿时支棱起来。   我赢了。   男人没说话,唇角勾起,全身心都在表达这个意思,欠揍得很。   狗卷荆看着偷笑,把同样睡着了的狗卷棘抱起来,和黑猫父子道晚安。   午夜伏黑惠两眼惺忪,半醒半睡起来了。   扭头看旁边,没有那个极具侵略性的男人,只有一只比他还长的大黑猫。   我在做梦啊。   小家伙又躺下了。   装睡的甚尔睁开一只眼,确定家里的臭小鬼睡着了,才把薄被重新给他盖起来。*   有了前一个晚上的亲近,两父子第二天的表现就好得多了,较劲的小互动都显得可爱。   “下次一起出来玩~”   依旧被甚尔夹在臂弯的伏黑惠也已经找到了着力点,给自己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像极了被粗暴猫老爸叼起来的小猫咪,还有余地对他们摆摆手:“下次见。”   两个小孩交换了通讯方式。   至于后来这个视频的效果,后来狗卷荆从甚尔竖起的尾巴里看到了答案。   ……   在月的那张懒人沙发里睡过一觉,狗卷荆就感觉好多了。   就好像库洛里多还在身边。   大魔法师的存在对于小荆的人生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他是老师,是引导者,也是无话不谈的友人。当狗卷荆不知道在哪里找答案的时候,库洛里多会给他解答,当他不知从何诉说的时候,库洛里多会明白,当他迷茫的时候,库洛里多永远都会坐在那颗樱花树下。   他给了狗卷荆敞开心扉的空间,教会他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传授他一颗温柔的心。   这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安全感。   他是狗卷荆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各种意义上的锚点。   如果没有他,狗卷荆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到哪里,或许早就因为受不了而早早夭折?   哪怕到现在,哪怕只是一张懒人沙发,他都会给狗卷荆无法替代的舒缓。   这种舒缓支撑着狗卷荆把肖协弹出来了,虽然距离弹得好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   不过最紧急的还不是练琴,而是那双无处不在的六眼。   狗卷荆找不到五条悟的存在,却时不时能感觉到六眼的探测,有时候在饭堂,有时候在琴房,甚至回到房间都偶尔会有这种感觉。   猫猫窥视.jpg   这让经常跟在他身边的平安也不定时地炸毛。   甚尔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窥视的时候也炸了,当他得知两个人吵架之后,狗卷荆就再也看不见那只绿眼睛的大猫。   猫猫警觉.jpg   但平安永远舍不得远离狗卷荆,小猫咪找不到目标,最后瞪圆了猫瞳可怜兮兮地往他怀里冲,黑色的大炮弹,大狗卷扎了个马步来接。   于是任务回来的灰原和七海,大晚上的在宿舍走廊看见他们扎马步的同学,和冲过去的猫咪。   七海:?   灰原:“这是什么新游戏吗?我也要玩!”   七海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谁给你的自信?   平安满足了他的心愿,把还不够结实的灰原撞得人仰马翻。   事实证明,三十几斤的毛绒绒炮弹,小灰原接不住。   不过借机撸到猫的灰原,心满意足。他还想尝试埋脸,被大平安一jio踩在了脸上,人不怒反笑:暖融融的猫爪垫,洒家这辈子值了!   七海建人:“……”   他终于搞清楚灰原根本不是想接猫,他就是趁机揩油的机灵鬼。   他的小伙伴忽高忽低的智商让七海小同学头有点痛。   但平安是嘴上说头痛、实际超宠小伙伴的七海吗?猫猫不是。   它在灰原的软垫上用力蹬腿跳回了主人身上,剩下一个受到重击的灰原捂住肚子起不来。   三个人半夜在走廊上笑起来,笑声把同一层的夏油杰都引出来了,就是不见住在狗卷荆隔壁房间那个凑热闹第一名的五条学长。   七海建人头顶的灯泡突然亮了,他和夏油学长对视一眼,狐狸眼的夏油杰依旧笑眯眯的样子。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夏油杰:看谁先憋不住,哈哈哈!   平安又感觉到视线炸毛了。大猫咪拉下耳朵贴着头皮往狗卷荆睡衣里钻,小声小声可怜兮兮地喵呜,狗卷荆抱好乱钻的猫,努力安抚。   漂亮温柔的小学弟。   “那学长,我们先回去了。”七海拉起神经大条的灰原,火速回房间。   夏油杰一身睡衣,慵懒学长跟他们道别,转头问狗卷荆:“那小荆你呢?要睡觉了吗?”   他忙着安抚平安,回答:“还没。”   “刚好,我们去散步吧!”   穿着睡衣和拖鞋?   但狗卷荆还是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穿着拖鞋和睡衣,半夜游荡在建在山腰的校园里,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猫猫祟祟的白毛跟着,在漆黑的夜里特别显眼。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夏油杰才开口:“和悟吵架了?”   狗卷荆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悟的问题吗?”   他摇头,“是我的问题。”   夏油杰瞥向狗卷荆,感觉到了背后如芒在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某个最近郁闷到不行的白毛。杰哥今天晚上心情好,勉强帮他说说好话:“别看悟整天嘻嘻哈哈的傻样子,那家伙很少会生气,对不在意的事情,他向来往事不过心。”   狗卷荆抬头看夏油杰。   夏季的夜晚凉风习习,一扫日间的燥热,蝉鸣不断,皎洁的月亮为大地铺上一层银辉,连带所有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银色的滤镜。夏油杰头发披散,眼角嘴边都笼着一层浅浅的笑意,整个人十分放松,慵懒随性,一点都看不出来几天前不成人形的惨状。   “我知道。”狗卷荆的笑意加深:“你真好,现在的杰好帅呀。”   冷不丁一记直球夸奖,偏偏说话的人神情认真,还是个漂亮的小精灵,饶是夏油杰都脸红了。   大帅哥脸红,就像高级白瓷瓶点上胭脂红,一见惊艳无比。   夏油杰撇过头,躲开狗卷荆直勾勾的视线。他感觉不是如芒在背了,某个白毛的视线快要把他烧了。   敏感的平安也被烧到,长长的一声喵呜,打破了两个之间的安静。   惨兮兮的。   夏油杰和狗卷荆都笑起来。   夏油发现,他每次遇到小荆的时候总是很容易笑个不停。   狗卷荆微笑:“放心好了,明天就和好。”   夏油杰唇角弯起,伸手勾过狗卷荆的肩,把他抱进怀里揉了一顿头毛。“他为什么生气我就不问了,但是小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点,再重要一点。”   狗卷荆也抱了抱夏油杰,平安大猫就这样被夹在中间。   平安:“喵呜!” 第114章   五条悟的视线到回宿舍都没有消失, 并且有越来越往哀怨方向走的意思,让夏油杰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很想放声大笑。   他已经能想象隔壁那家伙现在是什么表情了。   憋不住的夏油掏出手机发信息给家入夜猫子, 果不其然女孩子回复了他满屏的“哈”。两个哈哈党深夜对小伙伴的现状落井下石。   硝子道:“活久见!他活该!”   “我终于见到有人能治住五条狗了!”   夏油回复:“话不能这么说, 谁不喜欢小荆呢?”   “世界第一小可爱!”硝子无比赞同。   夏油杰隔壁的隔壁,狗卷荆抱着平安回家。把大猫咪藏到被子里,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订做的猫咪连体睡衣。   平安同款。   这个款式的睡衣, 狗卷荆从捡到平安开始就衣柜常备,不过随着年纪增长, 也有段时间没穿了。   一个软乎乎的狗卷猫咪出现, 戴上睡衣的帽子, 大狗卷也有了黑猫耳朵和长尾巴。   平安从被子里钻出一个猫猫头,金眸发亮, 看见主人的装扮就开始咕噜,还试图再次躲在主人那个白肚兜的口袋里。   明明不大的袋子, 硬是让平安施展猫咪缩骨功钻了进去, 就一个猫脑袋挂在外面。被坠得不行,狗卷荆只能两手抱住腹部的口袋,满足平安窝在主人睡衣口袋里的愿望。   “喵!”   平安的尾巴尖从口袋里伸出来, 像响尾蛇的尾巴一样晃晃,开心得不得了。   大狗卷也晃晃他的尾巴, 发出求和信号:“聊聊?”   忍了一个晚上,憋死又憋活的五条悟, 大步从阳台跨过去, 三秒抱住狗卷猫猫蹭, 柔软的耳朵不知道是什么填充材料, 还会回弹。他被萌得全身发软就剩下嘴硬:“我告诉你, 别以为可爱就完事了。”   狗卷荆随便他蹭, 但平安已经想明白这几天莫名其妙的视线是怎么回事了!   猫猫从口袋里爬出来,瞄准机会,对五条悟就是一个猫猫冲刺。   五条悟能没发现平安这个偷袭的小家伙吗?   当然不能。   正当他要避开,准备让这只坏猫竹篮打水时,狗卷荆伸手拉住了他——下一秒,五条悟被撞个眼冒金星,捂着下巴控诉:“小荆!”   狗卷荆无辜眨眼。   自觉报仇成功的平安竖起尾巴,在五条悟要报复打击之前跳出了窗户,溜了。   五条三岁直接坐到了地上,被撞得生理眼泪都要飚出来了,气呼呼地揉下巴:“过分!”   狗卷猫靠在他身边,毛绒绒的睡衣给他的手臂带来一片柔软的触感,柔软的猫耳朵蹭过他头侧,有点痒,但并不讨厌。然后他就听见狗卷荆轻声说:“抱歉,之前让你担心了。”   五条悟抿了抿唇。   他不太擅长面对这种情绪。   和生气不一样,软的,暖的,像羽毛扫过猫咪的胡须尖,敏感的末端带来的微妙触觉,宛如有人把他的神经当琴弦轻轻拨动。   之前小荆生气是怎么原谅他来着的?   忘记了。   但是五条悟现在已经生气不起来了。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狗卷荆认真思考了一下,“看破虚妄?”   这种不确定的回答让五条悟哼了哼,他抱怨道:“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痛苦就要喊出来。”   “明明这都是你教我的。”   狗卷荆:“嗯,所以我道歉。”   “其实这是我最初看到的世界,”狗卷荆垂眸,“已经忘了当时怎么撑下来了。”   大概是因为过去不在意。   遇见库洛里多之前的童年充满荒谬的隔离感,所以这个世界是黑是白他都不在意。    。   狗卷荆朝他靠近了一步,又一步,在那个孩子维持不住笑容面具的时候,站在了光影交界处。   狗卷荆终于知道那种无形的窒息从何而来。   在他很小的时候,当意识到自己与别人不同的时候,那种恐惧和无处诉说也曾经带给他类似的感受,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就连这种情绪都无法认知。之后有爸爸和妈妈,有库洛里多,他们共同为狗卷荆撑开了一片呼吸的空间。   让他知道,不同也没关系。   世界或许很糟糕,但也有光明和温暖的存在。   后来库洛里多不在了,咒术界和咒术师的同学们也给他带来了缓冲。   直到现在。   他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咒术师也不一样。   有种天地间又剩下他一个的恐慌感,所有人都和他不一样。目之所及都是混沌的灰色和压抑的黑色。   除了五条悟。   不得不说,五条悟的存在确实让他重新安心下来。   唯我独尊的五条悟,哪怕自己与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也只会沾沾自喜。   而浅叶仁就像没有任何幸运可言的镜子另一面。并且在经历过这些不幸之后,还要再入五条家那片丛林的、不幸的孩子。   因为太不幸,只能把原因归集到自己身上。他伪装、讨好、卖乖,隐藏所有与众不同和真实的自我——也因此疯狂。   要面对咒灵,面对这个世界上人类群体肮脏的一面,充当清洁工的角色,疯狂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品质,狗卷荆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他意识到了浅叶仁的本质,也没有在意。   不然名为浅叶仁的个体早就消失在医院里了。   当然,他所说的那些也不是自己最真实的全部想法。   真的这么想,他早就死了。   狗卷荆坐在了他的旁边,没有像小孩想象中的那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态度安慰他,拥抱他,被他欺骗。   没有被安慰的小孩,却露出一种更加陶醉的表情:真不愧是我的神明大人。   “所以你在医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绕了一大圈,再次回到原点。   小孩也不装了,“其实还好。”   “我早就知道我的父母想要抛下我,他们害怕我说的话,也害怕我。之所以会撑着找医生,不过是为了给他们自己心理安慰,‘这孩子是个疯子’、‘是他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之类的吧,我对他们的自我满足没有好奇。”   “所以能拿到一笔钱,还能扔掉我这个包袱,就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在医院当然……很可怕,”浅叶仁侧头枕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脸朝着狗卷荆,“但是……当狗卷大人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您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您到底有多美好。”   狗卷荆又问:“你会讨厌这个世界吗?”   “以前会。”浅叶仁的嘴角又弯起来,甜美美好地微笑,这是他这一刻的真实情绪:“但是,这个世界还有狗卷大人在。”   “有狗卷大人在,就不讨厌了。”   “虽然我也不喜欢。”   狗卷荆忽然意识到,人是一种向阳的生物,有强大的自愈性,并没有他看到的那么黑暗。   只要一点点光明,又会重新成长起来。   被五条悟和库洛里多舒缓的窒息感,在这一刻才真正退去。   “这个世界,我看到的,当然不那么美好。”狗卷荆拉他起来,一起朝着窗户坐在阳光照耀进来的位置。“如果把世界的黑暗比作夜幕,那么世界的美好就是星星。”   “希望你也能遇到足够多的星星。”   浅叶仁心里却在想:我不需要星星,我已经遇到太阳了。 第115章   又到了钢琴课的时候。   这一次狗卷荆钢琴老师从肖邦换成了久违的李斯特。   钢琴之王坐在电脑面前调试了很久, 一会儿觉得角度不对,一会儿觉得钢琴不对,上课前一个小时就开始在自己的琴房里拼命折腾, 就连背景的窗纱都换了两轮,活脱脱是个多动症儿童, 总觉得不动点什么不对劲。   这次的上课权是李斯特赢回来的。   前不久莫扎特在认识的小圈子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女装舞会, 所有出席的钢琴家(男)都要求穿上女装参加, 大家比比谁的女装更好看, 吓退了一大波人。只有浪漫社的几个人知道他拿肖邦小弟子的照片作为奖励, 硬着头皮上了。   别问, 问就都是颜狗。   谁不想要小天使的照片呢。   其中最能豁出去的是李斯特。   匈牙利人这段时间问遍了红颜知己,把时下流行的女装模板都研究了个遍,还特地去找熟悉的裁缝先生帮忙, 缝制了一身“绝对不会认出来是李斯特”的女装,请来了化妆师(红颜知己之一)来帮忙, 出门的时候还被出租车司机搭讪, 忍着羞耻没揍那个蠢货……   总之经过种种努力, 他赢了。   用照片的奖励找肖邦换成了老师的奖励。   这一系列的艰辛宛如重金求子后,喜得贵子的心态, 让李斯特万分紧张对待。他很难说清楚自己的紧张从何而来,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曾经以为会开出华丽牡丹的种子, 在他所认为的错误栽培下开出了艳丽的玫瑰。   意外之喜。   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丽的成功。   当娇嫩欲滴的玫瑰绽放的那个瞬间, 李斯特真的有被惊艳到。   但是狗卷荆公开演出实在少,横空出世的少年没有被一时之间的爆红迷惑,加上李斯特也不能听现场, 所以花农犹豫再三, 还是来自告奋勇上课了。   狗卷荆现在的钢琴课已经不完全是教学模式的钢琴课了, 交流性和互动性更强,让李斯特有点忐忑。   要是小荆说讨厌我怎么办?   李斯特已经开始陷入胡思乱想,准备了好酒,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视频。   少年已经坐在电脑面前了,对着他的老师阳光明媚地微笑:“早上好,李斯特老师。”   像被阳光照耀进的阴暗房间,李斯特一扫之前的思绪,跟着笑出来:“中午好,小荆。”   他所有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实在是太好了。   狗卷荆和李斯特聊了一下最近的练习和近况,因为肖协的练习进度不佳,加上滨井美沙的邀请,狗卷荆最近都在练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准备和滨井以双钢琴的模式上台演奏。   双钢琴和四手联弹不同,同样是两个人演奏,四手联弹是两个人在同一架钢琴上的表演,双钢琴则是两架钢琴上台的表演形式。比起亲密的四手联弹,双钢琴能更好地发挥钢琴音域宽广、音色优美、表现力丰富等等优势,优秀的双钢琴演奏可以做到两架钢琴媲美一支乐队的效果。   如果说四手联弹还会因为演奏的空间和位置等因素影响钢琴家的发挥,那么双钢琴演奏就更能突出演奏者的技巧难度,在曲目的选择上也更加广阔。也和所有需要配合的乐器一样,双钢琴对演奏者之间的音乐素养和默契要求非常高。   “以前听过你和肖邦的四手联弹,”那个视频现在还收藏在他的电脑里,被李斯特备份了好几个硬盘。“不知不觉也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这也是个好时机。”钢琴之王说着说着就开始炮轰所有人:“你的表现力够了,但是和别人的配合演奏还差得远,上次和巴黎爱乐的演奏就勉勉强强,要不是其他人烂得跟狗屎一样,也轮不到你拿冠军。”   “现在的小孩真的表现力越来越差,所有的东西都想用技巧就完了,个个都在无病呻吟,听得我耳朵疼。和乐队合作也没好好听清楚乐队的声音,就想着自顾自表现,以为自己是谁,协奏曲还能变成独奏曲不成?又辣眼睛又伤耳朵。”   明明以前也是依靠技术出名的李斯特,这个时候的地图炮却开得轰轰作响,嘴下毫不留情,专业炮击手都没有他打得那么凶,恨不得把对面敌人的阵地打个稀巴烂。   狗卷荆心想:亚当斯基他听见的话,波兰人真的会哭出声的。   注意到了少年的表情,李斯特来了个生硬的转折:“……就你还勉勉强强能听下去。”   狗卷荆在心里偷笑,面上虚心受教。   肖邦已经再三给他打过预防针了,面对李斯特的地图炮,只要嗯嗯啊啊敷衍过去就好。所以小荆化身幼年大熊猫,对着李斯特就是一顿嗯嗯嗯的卖萌,萌得炮击手李斯特都忘记前面怼的是谁了。   忽略他极具个人感情色彩的比喻,其实李斯特说的也没错。   “咳咳,总之双钢琴演奏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演奏者之间的配合和节拍,”李斯特翻了翻谱子,重新捡起老师的样子,“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双胞胎都做不到,所以这个时候切入的点就很重要。”   “你不是跟巴赛的选手还有联系吗?下次演出安排,你也跟他们也试试双钢琴演出吧。”李斯特没说,暗地里已经把日本的钢琴家又diss了一遍,但看在对方是狗卷荆巴赛的推荐人,到底没把话说出口。   双钢琴演奏非常看重两个钢琴家直接的水平和配合,就像打网球一样,两个人要有来有回才是一场好比赛,实力相差悬殊,对乐曲理解相差甚远的,那只能叫做拿不上台面的游戏。   李斯特并不看好他们这次的演奏。   “那先跟我试一次,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   李斯特上完课,有些担心他们的肖邦来到了李斯特的住处。   波兰人也不好形容自己担心什么,小荆并不是会和人吵架的性格,这么些年来他跟过不同的音乐家学习,从来没有见过他和老师有吵架的时候,但肖邦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家的脚步一转,就走到了李斯特家的楼下。   作为他们之中商业最成功的人,李斯特不仅在钢琴演奏上被成为“第一人”,还在投资上颇有建树,在肖邦早期还紧巴巴靠着课酬过日子的时候,他早早就买下了独栋的别墅雇佣了管家和佣人。   佣人引导李斯特进入室内,琴房里少见的没有琴声传出,肖邦去敲门的时候,李斯特正趴在钢琴上,听见声音才转过来。   非常不好形容的匈牙利人。   不可一世的李斯特看起来居然有些挫败。   上一次看见他这种表情,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以前的肖邦还会很担心,现在的肖邦只觉得很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人生走了那么长的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了些自己不愿意的变化,但只有李斯特,永远光芒四射,永远骄傲自得,不管对错,昂首挺胸都在最前面。   肖邦不好说这是好还是坏,但他无疑是羡慕的。   两个人的友谊也是在这种相互钦佩的基础上不断累积。   现在即便是挫败的李斯特,都让肖邦觉得看到很多年前的他,好像只有李斯特一直没有改变。   他坐下来听李斯特讲前因后果,然后捂着额头笑起来。   这家伙……   李斯特一脸郁闷。   波兰人一点都不忍他看热闹的心情,把录音调出来再听一次,嘴角就没放下来的时候。   整件事简单来说就是信心满满的李斯特和小荆第一次合奏——大·失·败。   曲子都练好了,插入点也听准了,就是听起来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准确来讲,两个人的“音乐性格”不对劲。   钢琴水平也有差距。   李斯特作为功成名就的钢琴家,性格只比巴黎爱乐乐团更强更硬,就像野马群里的头马,桀骜不驯,独具性格,不是一般二般人能驯服的。   双钢琴就像两人三足,身材对比过于悬殊,加上李斯特这匹头马跑起来就不管不顾,被一起捆着的小马可不得使劲使劲追,听得肖邦都觉得小家伙太可怜了。   听完第一乐章,再重头播一遍。   没错,太惨了。   刚开始李斯特还能跟着原曲的节奏来,到后面简直就是开了倍速,肖邦都能看见匈牙利人走着走着就开飞机似的,逼着小崽子得跟着起飞。   明明是莫扎特的曲子,弹到后面李斯特还有即兴表演。   想象了一下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憋着一口气、脸颊鼓鼓地追在大人后面,拉着他的衣角拼命跑的样子……   好可爱。   “不是我的问题吧?”毫无自知之明的李斯特还敢开口。   波兰人眉眼带笑:“你说呢?”   “好吧,我就知道是我的问题。”他又把头扭过去。“我承认我就是有一点玩高兴了……” 第116章   在他上完课之后没多久, 浅叶仁就离开了东高。   “家主看他还不错。”五条悟嚼着牛肉干,这是狗卷凉子亲手做的小零食,狗卷荆一部分带回来的东高分给同学学长, 另一部分寄过去给迹部景吾。不喜欢吃咸口的五条悟正皱起眉头仇深苦大地费力嚼着,口齿不清地说:“明明就是个小疯子。”   “那不是挺好的吗。”狗卷荆没留意他后面一句话, “这个年纪就能开领域, 过个几年就能评特级咒术师了。”   据狗卷荆所知,就算把御三家那些没有评级的咒术师加上去,能开领域的咒术师也不过两个巴掌的数量, 可见浅叶仁这个让加茂家和五条家开撕的意外之喜有多厉害。   五条悟昂着头, 视线扫过狗卷荆平淡无奇的脸,“你这样想也可以。”   小荆扫过电视,正在直播日本U17队内比赛,迹部景吾还没上场, 所以他还有精力和五条悟聊东聊西。   “话说小荆你是不是又高了一点?”   “比两个月前高了三厘米。”从160俱乐部跳到了170俱乐部, 狗卷荆还有点期待自己晋升180的。   而比他大一年的五条悟,似乎要窜上190去了。   “唉,发育期啊。”五条悟又想把他的幼驯染抱在怀里,被狗卷荆察觉, 手肘顶住他胸膛表示抗议。“我可爱的小荆马上就要消失了,还不允许我抱抱吗?”   “不。”大狗卷冷酷无情。   五条悟做作地呈哭泣状,就是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呜呜呜,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狗卷荆被他突然雷得抖了抖, 非常无语:“你到底看了什么东西?”   五条凡尔赛:“忘了, 最近看的东西太多了, 过目不忘就是有点麻烦。”   有空还要学习·准备回学校考试·有被气到的狗卷荆扭过头, 将视线放在小景的队友身上。   五条二哈还在锲而不舍:“小灰原和娜娜明都要跟我出任务了。”   狗卷荆摆摆手, “加油,滨井姐姐邀请我去当她的演奏会嘉宾,所以接下来几天我都不回来了。”   白毛大猫哭晕在厕所里。   迹部景吾上场了,狗卷荆看了戏精白毛一眼,觉得还是看比赛比较重要。   见没骗到同情,五条悟又坐回狗卷荆身边,跟他一起看网球比赛。   第一次看网球的神子瞪大了眼睛,那双漂亮的蓝眸里都是吃惊:“你确定这是U17比赛而不是什么特摄片现场吗?”   看看那个特效,那个技能,说是超能力不为过吧?!   狗卷荆点头,“网球就是这个画风。”就像热血少年漫走错片场。   “原来如此。”五条悟接受了这个设定,心里把在场上的四个人当成了魔法O女1234,代入得毫无违和感。   平安趁机跳上了主人的怀抱,猫猫拉下耳朵蹭蹭主人的下巴,软声软气喵得人的心都化了。   狗卷荆撸了两把猫,一身都是流畅的肌肉。不至于像甚尔那样硬邦邦,但也和以前软乎乎的不一样了。   “喵。”我要跟着你去。   平安见主人心思不在它身上,借机提要求。   “不行哦。”狗卷荆抱住马上要翻脸的小猫咪,眼睛还盯着电视机:“在酒店和进会场平安都不能出来,让你一直在猫包里我会心疼的,所以不行,平安。跟悟他们去玩吧。”   平安不太高兴,也不想翻脸,它抖抖胡须,猫胡须的尖尖扫在狗卷荆的脖子上,引得少年笑个不停。   狗卷荆把猫咪拢在怀里,手里一下一下从头顺到尾,柔顺的皮毛是主人精心护理的结果,“那悟就拜托你了。”   猫猫的尾巴摆了摆,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它正攀上了狗卷荆的肩膀,伸出小舌头努力舔主人的耳朵,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细碎轻松,连绵不断,狗卷荆反手把它薅下来,亲了一口猫脑壳才安静下来。   ……   狗卷荆和滨井美纱约好了在酒店见面,月森司一*没跟过来,倒是小月森跟着妈妈一起来了。和弟弟差不多的年纪,小家伙却穿得格外正式,小大人的样子莫名可爱。   说起来月森莲还是弟弟的幼驯染,小狗卷和小月森有空就会约在一起玩。不过弟弟的交友活动狗卷荆参与得少,跟小月森也称不上熟悉。   他莫名有些排斥的样子,半个身子躲在了妈妈身后,一张漂亮的小脸绷得死死的,看起来跟狗卷荆很不对付,“狗卷……哥哥。”   那个不情不愿的样子,让大狗卷的坏心眼幽幽升起:“什么?”   小孩那双眼紧盯着狗卷荆,眼神里咻一下燃起小火焰,又往滨井美纱身后躲了一点,大声喊:“狗卷哥哥!”   狗卷荆笑起来。   好看的样子,月森莲原本的小恼火也被狗卷荆笑没了。   滨井美纱别过头笑。   认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母亲也在笑,月森莲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一样涨红了脸,抱着他的小提琴盒跑到了远一点的行李边上生闷气。   “抱歉抱歉,”滨井的声音里还是明显的笑意,“这孩子有点吃醋了。”   狗卷荆歪头:“吃醋?”   她小声告诉狗卷荆:“因为小棘经常哥哥前哥哥后的,小莲又很喜欢小棘,然后就吃醋了。”   狗卷荆哭笑不得。   “因为很可爱,我们也就没插手。”没继续逗他就是作为父母最大的努力了。   两个人偷偷笑起来。   小酷哥躲在比他高的行李箱背后更生气。   狗卷荆见小家伙手里抱着的儿童小提琴盒,“那么快就练琴了?”   “才刚刚打基础,不过他很喜欢,就算过来也不愿意放下。”   “这不是好事吗?”狗卷荆观察了一下滨井美莎的表情,女钢琴家的表情可不像自豪的样子。   滨井没想到被狗卷荆看了出来,“……我本来还想再往后一两年再说的。”   “虽然小莲看起来也很喜欢小提琴,但我经常在想,到底是因为他自己真的喜欢呢,还是因为我们才喜欢的。”温柔的女人垂下眼眸,神情笼罩着一种属于母亲的担忧。“比起从小关在琴房里,我更希望他能多一点出去玩。”   凭心而论,滨井美沙更愿意他出去认识新的朋友、调皮捣蛋闯祸。因为她的童年是在琴房里度过的,才更希望儿子能度过一个充满欢笑和阳光的童年,而不是抱着小提琴在琴房。   “谁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喜欢呢?”狗卷荆反问:“现在也是一种他的尝试。”   “说得也是。”滨井美沙很快岔开话题,说起演奏会的事情。“我们的演奏会安排在四天之后,这周练习的时间会很紧张,小荆你准备好了吗?”   狗卷荆想起跟李斯特的合奏,心有戚戚:“大概吧。”   “是哪里不顺利?”   “具体要合奏了才能确定。”狗卷荆斟酌着说。   滨井老师看上去温温柔柔,不像是原地起飞的人,之前也有一直保持交流沟通,应该问题不大。   少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他真的是怕了李斯特了,那个加速度突破天际冲出地球,为了配合他的节奏,狗卷荆的手快要弹出手影,接近三十分钟的乐曲他们十几分钟结束,结束之后狗卷荆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晚上还用平安牌暖手宝捂了半天。   快出心里阴影的狗卷荆晚上跟滨井美沙进行第一次尝试合奏,月森莲就坐在琴房里听。小小一个孩子,乖巧不闹腾,简直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小棘前一阵子还抱着平安打滚耍赖呢。   想到弟弟,狗卷荆的心情就愉快起来,一扫因为跟李斯特合奏升天的郁闷。   第一次。   滨井弹主部主题,狗卷荆副部主题。   第一乐章,快板,D大调,由呈示部、展开部、再现部、结束部四个组成,长达八分钟的合奏乐章。   这是一个富有进行曲风格的乐章,节奏鲜明,主部主题高贵典雅又不失活泼,副部主题则甜美柔和,加上一点调皮可爱的点缀。主题有力地推进所有的一切不断往前,副部主题衬托前进。两架钢琴的声音不断交织,第一钢琴用短小的装饰音装饰第二钢琴结尾的部分,再以卡农式的旋律填充副部,相互衔接衬托,到了再现部重新回到主调上,让第一乐章的结束在激烈的震音和八度音型的渲染下完成。   最后一个音落下,狗卷荆抬头和滨井相视一笑,心里长舒一口气。   关于乐章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在乐曲中无形交流的,每个音、每个调,弹一遍基本上就能确定大致的方向和想法,认识到彼此的默契,从这一点来看,他和滨井美沙的起步点非常不错。   也有可能因为有了和李斯特对比,任何人来都可以很不错。这个事实证明了,钢琴很牛的人不一定适合合奏。   当然,其中的细节问题还有很多,具体还得一句一句抠。   两个人专心练习、你来我往讨论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忽略了那个安静旁听的孩子。 第117章   月森莲跟着要进来的时候, 心里是较劲的想法。小棘总是说他哥哥有多厉害多厉害,妈妈也说狗卷家的哥哥钢琴非同寻常,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日本钢琴的代表。吃了一吨醋的小家伙抱着一腔不服输的心态, 特意来听听狗卷家大哥哥的钢琴有多厉害。   以一种挑刺的态度, 他坐在了这里。   然后这种不甘心慢慢被折服。   当场表演一个路人黑转粉。   钢琴的声音圆润利落,颗粒性强, 音色强弱分明,就算用小提琴,音色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钢琴里月森莲听到了很不一样的东西。   和他以前听过所有版本的都不一样。   小月森咬住了唇。   爸爸也说过, 狗卷哥哥的钢琴并不是努力就能达到的程度。   “用天赋来讲过于片面, 用经历来形容又觉得夸张……非要说的话, 我觉得是魅力。”彼时月森司一正带着他看狗卷荆巴赛的剪辑。   才过了半年而已。   就连小孩子都听出来他的琴声变化了很多。   小家伙决定不耻下问……啊不, 认真求教!   “诶?你问怎么样可以拉琴拉得更好?”狗卷荆惊讶地看月森莲提问。   小孩的金眸里都是认真。   “具体的话,小莲你拉一遍曲子给我听听?”狗卷荆说:“我要听《小星星变奏曲》!”   月森莲一听是这么简单的曲子,表情就不太乐意,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上难度上技术,但他还是听话地架起自己的小提琴。   这是一首对月森莲来说完全没有压力的曲子。学琴的时间还不算长, 不过家庭氛围、月森的尽心指导,加上他自己的努力,几重buff叠加,就技法而言已经到达了他这个年龄的巅峰。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接触这个年龄层的琴童,月森莲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狗卷荆问他:“从技术上来讲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你觉得自己欠缺的是什么?”   “拉得还不够好。”   “具体指的是?”   “没有……让人听下去的想法。”   大概因为他是狗卷荆, 还有对方这样平等交流的态度, 月森莲说出了他从来没有对父母说出过的想法。“非常的无趣, 一点意思都没有。”   狗卷荆眨眨眼。   啊这。   狗卷荆仔细在瞧瞧月森莲, 发现小孩的头顶看似空无一物,实际上“凡尔赛”三个字闪瞎人眼,走出去怕不会被人套麻袋揍。   他终于知道滨井美沙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忧虑了。   这小伙子看上去眉目清秀,居然怀抱着这样的恶意拉琴!   狗卷大师兄决定教他做人。   “那你要跟我一起弹一遍吗?”   “弹一遍?”   “对,”大狗卷把他抱上了琴凳,两个人坐在了一张琴凳上,“你弹主题,我弹装饰音。”   月森莲皱起眉头,“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弹吧弹吧。”   尽管一脸莫名其妙,月森莲还是绷着一张脸弹琴了。   只是《小星星》的旋律,完全不会钢琴的孩子都能很快学会,有一个钢琴家母亲的小月森自然是手到擒来。   第一遍,狗卷荆弹的还是乐谱上的装饰音。   第二遍,狗卷荆的装饰音是月森莲没听过的。   第三遍,月森莲故意把节奏变了,狗卷荆的和声也迅速变化。   第四遍……   第五遍……   ……   后来他干脆不数自己弹了几遍,月森莲在前,狗卷荆的和声跟着他的节奏不断变化,如果说刚开始还有点谱,那么后来就是大的带着小的开始玩。   滨井美沙本来在找儿子,听着琴声找过来,最后站在门口看玩开心了的两个人。难得看见她那个老实绷着小脸的儿子眼神亮起来,他不断转换节奏,然后非常期待狗卷荆会弹出什么样的音给他和。   有些很悦耳。   有些却不那么好听。   但是每一种都充满了新奇。   “听到自己弹的声音了吗?”狗卷荆问他。   兴奋的小孩脸都红扑扑得像刚刚成熟的苹果,“嗯?”   “不同的心情就会有不一样的声音。抱着‘我的音乐好无聊’的心态演奏,那一定会是很无聊的音乐。”   小孩子的眼睛纯粹剔透, “那狗卷哥哥喜欢自己的钢琴吗?”   狗卷荆只要弹琴就会想到很多美好时光:“当然。”   他喜欢弹琴,喜欢别人听他弹琴,喜欢和钢琴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也喜欢用钢琴创造更多快乐的记忆。   如果刚开始他弹琴只是为了表达自己,那么现在他已经变贪心了。   ……   接下来的时候,狗卷荆几乎都和滨井美沙在一起讨论谱子的问题。   每个音乐家都有自己的脾气,如果说贝多芬是强迫人患者,那么莫扎特就懒人癌的TOP。在众多音乐家当中,要数谁的谱子标记最少,莫扎特绝对名列前位。   贝多芬的谱子是建筑图纸细致到极致的代表,标好尺寸、大小等一切数据,只需要遵从他的意志建就完事。而莫扎特的谱子就是个框架图,几乎所有的具体数值都需要依靠演奏者根据自己的理性思考和感性基础结合,交出属于自己的答案。   曲式的分析尤为重要。   双钢琴的演奏中,两个人对曲子理解的曲式分析更加重要。   “第一乐章呈示部的连接部我觉得可以调整一下。”   “前6小节对吧?”   “果然小荆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这里可以更灵巧简洁一点,像这样。”滨井美沙试着弹奏了一下。   狗卷荆想了想,也弹出一串音:“或者这种感觉怎么样?”   “这个很不错啊!就很有……嗯,浪漫社音乐的感觉。”滨井颇为赞赏。   狗卷笑了笑。   “说起来小荆真的是浪漫社的超级粉丝,巴赛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音符的处理方式都跟浪漫社的成员类似。”滨井美沙发自内心感慨:“简直就像整个浪漫社的大师们共同教出来的孩子,特别是李斯特大师那种演奏习惯……”   狗卷荆:“……”   等等,为什么是李斯特?   一直努力向肖邦靠拢的少年懵圈眨眨眼。“为什么是李斯特?”   “诶,不是吗?”   “……也不是,但我更喜欢肖邦。”   滨井美沙哈哈大笑,“非要说的话,感觉?”   大狗卷一脸郁闷,引得滨井更开怀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李斯特可是当代最受欢迎的钢琴家,多少人像做到和他相似都失败,你居然还不乐意。”   想起李斯特老师,狗卷荆有口难辨。   “玩笑就开到这里了,我们继续吧。”滨井很快略过这个话题,完全没在意他小孩气的表情。   这几天里,月森莲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半懂不懂地听他们描述各自的观点,有一拍即合的时候,也有各执一词、辩论的时候,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两个人的气氛都是愉快的。   妈妈看起来好开心。   月森莲打电话的时候告诉爸爸,语气里又带出了酸味。   月森司一在电话那头一边听一边仗着爱面子的儿子看不见狂笑,他倒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个醋包。“本来她就一直很欣赏小荆。”   真要论起来,狗卷荆出道的第一步台阶是滨井美沙扶他走的,狗卷荆承她的情,所以这次的美沙邀请他的时候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演奏会的名字上多了一个狗卷荆,他那家没什么存在感的经济公司立刻介入,不仅是加大了预算支出,就连音乐厅都换成了更大的场地,票放出去的第一个小时就估清了,听说黄牛现在炒票价翻了好几倍。   一个狗卷荆,将整个日本的古典音乐界盘活了。   受众多了,他们这些业内人士自然受益,尤其是和他交好的月森一家。   月森司一也看得清,虽然日本古典音乐界的那群老古董们还自诩前辈高坐,不过人家少年要面对的早就不是他们这个层级的“前辈”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告诉小莲,月森司一就说:“爸爸和妈妈结婚的时候,小荆还是我们的花童。”   “花童?”   “嗯,你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呢。”   不过大月森是不会告诉儿子,他求婚都多亏了对方帮忙。   这种糗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第118章   月森司一不知道的是, 他们演奏会的扩大并没有那么顺利。   欧洲的音乐事业有手段高超的女经纪人艾丽莎,又有肖邦等浪漫社的人在暗中帮助,自然顺利得不可思议, 但在日本这个讲究工龄、资历的社会,一个新人并不会得到那么多优待, 哪怕他是巴黎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   这里面起到关键作用的, 除了迹部小少爷的钞能力,还有与东京歌剧城音乐厅交好的桃平美奈子。   这位桃之丘音乐大学的理事长,对那位东京最大音乐厅的管理人说:“日本古典音乐界的新时代就要来了。”   对方翻阅着狗卷荆的资料, 早早进入行政管理的他,从来没有听过巴赛,在他的眼里, 非艺术家庭出身、师承不明的少年也只是走了狗屎运才赢了比赛, 说不定只是昙花一现罢了:“你的期待居然这么高?比起他,其实我更喜欢一之濑海呢, 师承阿字野,巴赛第二名,日本国内赛的成绩也不错, 现在还在欧洲游学,真是期待他回国后的演奏。雨宫修平之前也很不错,巴赛可惜了……”   美奈子对他的话左耳入右耳出。   巴赛以前不好说, 反正有耳朵听过的人都知道,这一届的冠军实至名归。   行外看热闹, 行内看门道。   美奈子桃平也不想跟对方在这方面辩论,她直截了当地问:“所以, 音乐厅能换吗?”   “当然。”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回答, “看在你的面子上。”   理事长非常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既想赚她人情, 又想赚钱,哪有那么好的事?   “其实迹部财阀那边也有动作,他们有新的音乐厅推荐,问过我的意见。我想着大家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就算新音乐厅设备好还座位多,也不及歌剧城音乐厅的历史悠久呀。”   果不其然,美奈子很快就听到对面的人换了个态度。   面对圈内人就知道摆架子,面对财阀就知道跪。   成年人的世界大概就是这样虚伪了。   美奈子对那些无知者不以为然,她的桌上,正摆放着狗卷荆发过来的邀请。   对方现在还敢这样摆架子,无非是狗卷荆的实力还不够、演出经验不足,还没有长辈在他背后撑腰,但美奈子相信,等再过一两年,当小狗卷出国读书之后,对方就是他求都求不来的人了。   狗卷荆的能量,根本就不是那种蠢货能想象的。   她又去网上翻了翻评论。   时隔半年之后狗卷荆又一次公开演出,还是双钢琴,让刚刚热度才过去了一阵子的他再次爆火,甚至有外国的乐迷抢票,千里迢迢赶过来要听音乐会了,古典音乐界的人基本上都在讨论这件事,特别是钢琴界的学生,使尽浑身解数都想抢一张票。   “可恶,明明已经有2500个座位了居然秒空!”   “翻了三倍,这群人疯了吗?”   “最疯狂的还是就算这样还是卖出去了!”   “但我就是很想去啊……”   “《K448》,这算不算是狗卷在国内的首次登台?”   “我的女神和男神!”   “抢不到票!”   “还有票吗还有票吗还有票吗……”   网上一片鬼哭狼嚎,美奈子瞬间心情舒爽了,还有心情和她同样在欧洲留学过的朋友聊天。   她的朋友说:“演奏会就是明天晚上了吧,真是令人期待。”   这场演奏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专业的音乐杂志誉为“此音乐季最令人期待的钢琴演奏会”,在日本备受瞩目。不仅是普通听众的期待被拉到了最高,就连专业的乐评人和圈子里的音乐家都很在意,尤其是其中留欧归日的音乐家。   日本的古典音乐界发育不正常,高级资源被最早的一批本土音乐家把握,但没有相应文化底蕴和文化理解的他们又得不到正统古典音乐界的认可,成就不上不下。在他们之后,分出了他们自己培养的弟子组成的本土派,和出国接受西方音乐教育的留学派,后者的音乐素养要比前者好不少,却因为资源问题发展一直受限。   直到美奈子改革她家大学的学校,以桃之丘音乐大学为培养基地,留学派的发展才慢慢好起来。   后来出现了阿宇野这位天才撬动一角,让他们看到希望,可惜一场车祸毁了一切,而车祸的原因到目前为止都被留学派的人怀疑。   现在轮到狗卷荆和一之濑海。   “说起来什么时候让狗卷和一之濑共同上台就好了。”朋友在电话那头若有所指地说:“你都写狗卷写推荐信,阿宇野也在你的大学上班,有没有机会牵一下头?”   美奈子也心动了,不过她也没有轻易许诺:“一之濑君还在游学呢,等他回来再说。”   狗卷荆的大学肯定会出国留学,他的水平留在国内就是屈才了。一之濑却不好说,他的家庭情况美奈子还帮忙扫过尾,是个不大不小的定时炸弹。(备)   点到为止,她们的话题顺着这两个人一路往巴赛的其他人聊开。   “同样是第二名的庞威还在欧洲的样子,我上周听说他好像准备发专辑了。”   “算算时间是时候了。反而亚当斯基回波兰之后这段时间都在沉淀的样子,有一段时间没听见他的消息了。”   “不是哦,他现在和经济公司吵翻车了,估计是暂时没时间顾及专辑什么的。我就说他之前营销太过了,在巴赛上的成绩不尽人意,现在粉丝之间的反噬吵得有点凶。”   美奈子作为老师,最看不到好学生被糟蹋,“这也太……”   “没办法,”她的朋友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之前他也因此获利不少,要从衣食不保到现在能穿着礼服坐在舞台上,总得付出点代价。”   音乐不分贫富,但贫穷的人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就必定会比其他人付出更多一点代价。   ……   时间推进到演奏会的当天晚上。   狗卷荆则和滨井美沙这几天紧锣密鼓练配合,就连吃饭都在讨论曲子,一直到站在演奏会的后台为止。   “好久没有这样紧张了。”水蓝色的美人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岁月改变了她的躯壳却没能侵蚀她的灵魂,“心脏砰砰跳,又刺激又兴奋,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第一次登上舞台一样。”   狗卷荆站在她旁边,绅士地行了个礼。“美沙姐姐明明还很年轻。”   一句姐姐把她都得捂嘴笑。“年轻的男孩子就是好,没想到我还能和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一起上台,更快乐了。”   狗卷荆故意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我已经不是男孩了。”   “说得也是。”滨井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礼服,“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钢琴也弹得越来越好。”   这次的双钢琴协奏曲练习让滨井对小荆的印象完全改观。她原本觉得这是个刻苦练习的天才,现在却发现他最天才的地方不是练习,而是超高的学习效率。狗卷荆很少有这种长时间和别人一起密集练习的时间,刚开始的时候配合上弱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是滨井作为活跃的室内乐钢琴家,在这方面又特别擅长,一路带着他练,看着他突飞猛进地进步。   美沙说:“邀请了小荆你真是太好了,看着你就像小孩似的一天一个样,当你的临时老师我超级有成就感。”这四天狗卷荆就像蓬勃生长的植物,从美沙身上吸取了足够多的养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让人很期待你的未来。”   不到最后一刻,都还会让人充满惊喜。   到底会呈现一首怎么样曲子?即便是他的合奏者都没有答案。   而她眼前的少年只是温温柔柔地笑,听到外面的播报,抬手宛如邀请舞伴一般朝着滨井美沙行礼:“时间到了,公主大人。”   要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就想起爱人吃醋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那么我们走吧。”滨井美沙搭上了狗卷荆的手,和他共同踏上了舞台的台阶,走向那灯光通明的舞台之上。 第119章 【加更】   提问:莫扎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莫扎特, 卷死其他所有音乐天才的天才中的天才,稚童之龄便站在大部分的音乐家头顶上,出生就被上帝点亮了音乐才能的光。几乎他所有的作品都可以用一个形容词:纯粹童真, 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几乎构成了他大部分音乐的第一感觉。演变到后来,甚至有一种叫做莫扎特式的快乐。   好像快乐就是他人生的代名词。   但——这并不是莫扎特的全部。   人生苦难艰辛并没有绕过这位音乐天才。   奥地利人在创作《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的时候,刚刚经历了丧母的悲伤、与他的大主教决裂等一系列打击, 生活并没有K.448听起来的那么活泼动人、富有浪漫色彩。但莫扎特从来不以音乐表达生活的负面, 在他人妒忌、生活贫穷、自身病痛、同行倾轧等一系列的痛苦, 都不曾使他消沉。   曾经有乐评人指出,莫扎特的音乐并不反映他的生活,而是写出他的灵魂, 所以任何的人间痛苦都难以停留在他的音乐之上,凸显出音乐家天使般的温柔和动人。   这并不是只有快乐不知愁苦的音乐家,而是只愿意把快乐表现出来的小天使。   这首曲子贯彻了莫扎特的创作理念, 和他其他所有的曲子一样,技巧不是最难的, 但表达很难。   过于童趣显得幼稚,用成年人的思想代入又破坏了曲子本身的意境,中间的度极难把握, 这也是莫扎特的音乐在钢琴比赛上出现不多的原因之一。   美奈子桃平拿过宣传页步入自己的座位。   东京歌剧城音乐厅的灯光美轮美奂,它的顶部由橡木构成,尖顶的设计犹如金字塔型的顶棚, 当灯光全部亮起时,犹如圣光从建筑最顶端倾斜而下, 给音乐厅内的一切铺上璀璨的黄金, 犹如殿堂般给予人视觉的享受。   如果是平时, 美奈子不介意站着和其他同行聊聊天,顺便欣赏音乐厅的美,但今天她只想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怀抱期待的心情等到演奏的开始。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什么时候?   当她坐下时,发现前排也早已有人坐下。   他们或靠在椅背上,或垂眸观看宣传页的简绍,或闭目养神,总之都是一副拒不交谈的姿态。   凭着背影她能认出日本几个著名的音乐评论人,不过还有几个是美奈子眼熟但不认识的圈内人。   很快,演奏会开始,听众席的灯光暗淡,舞台的灯光亮起,照射在中间相对摆放着的两台三角钢琴上。然后牵着手的两个人踏上舞台,灯光随着他们的移动从边缘到中央。   无论几次,每一次看见狗卷荆上台,还是会忍不住在少年出色的外表上停留。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从那种雌雄莫辨的少年感中脱胎而出,展现属于他的、尚且稚嫩但迷人的气质,脸庞不似以前那样圆润了,多了点棱角和线条,眉目间还带着点纯然,微笑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有心跳的感觉。   他从精灵小王子变精灵王子了。   美奈子期待他成为精灵王的那一天。   演奏的两个人按惯例向听众致意之后,分别坐在各自的钢琴面前,接下来只能由琴声交流。   第一乐章,快板,D大调。   第一乐章中,第一钢琴和第二钢琴的演奏声部并不固定,不同的部分两台钢琴的位置也不相同,因此在演奏的时候,狗卷荆需要全神贯注倾听滨井美沙的钢琴,根据对方的情况控制自己的站位,让两台钢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尤其是呈示部序曲的四个小节中,第一和第二钢琴的齐奏,是呈现双钢琴演奏效果的重要部分,节奏、旋律、力度、速度,每一个细节都是评价他们齐奏质量的维度。   这是第一乐章辉煌壮丽的重要部分。   触键要更加有力、音色要更加清晰简洁。   音阶琶音跑动、装饰音、“阿尔贝蒂”低音、震音及柱式和弦,一个个技巧,一个个难关。   钢琴犹如翩翩起舞的两个人,第一钢琴和第二钢琴交织,有时候你进我退,有时候又是我进你退,无论是旋转还是跳跃,两台钢琴的声音都穿插在一起,像绳结一样,相互环绕、相互纠缠,最终成结。   一个优美、漂亮、富有对称性美感的结。   美奈子在心里赞叹:多漂亮的“阿尔贝蒂”低音。   “阿尔贝蒂”低音属于分解和弦织体,是莫扎特非常喜欢用的伴奏织体形式,非常考验演奏者的弹奏力度控制。在弹奏时,双钢琴的演奏者需要通过手指贴键的方式弹奏,注意手指抬起的高度,力度过大就会影响低音效果,但是这种尺度非常难确认。   除了这部分之外,震音也是这个乐章非常突出的特点,没有任何音乐基础的人都能感觉到震音无处不在的存在感。这是将重复在两个琴键上弹奏,呈现出壮观宏丽音响效果最有效的方式,第一乐章中,震音被作为旋律的伴奏使用。   很久之前美奈子就知道狗卷荆的音色丰富多变,那双手的灵巧程度,已经不能用努力来形容,这是天赋和练习共同造就的奇妙音色,足以放在国际乐坛上傲视群雄。放在K.448里,众多的“阿尔贝蒂”低音和震音将他这种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的音色让K.448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多清晰活泼的音乐啊。   美奈子闭上双眼,音乐宛如一阵阵清风,小精灵乘着音乐飞翔,欢笑声从她的耳朵掠过。   第二乐章,行板,G大调。   第二乐章分成呈现部、展开部和再现部三个部分,整体柔和舒缓。呈现部以滨井美沙的第一钢琴为主,以属音为核心构建主部主题,再以八度的旋律对主部主题不断补充,将旋律拉宽。连接部则在不稳定的调性中交织琴声,仿佛两台钢琴在交谈述说,娓娓道来各自属于自己的心事。狗卷荆的第二钢琴用带有装饰音型的伴奏不断重复副部主题,同时延续第一钢琴的和声。   这种装饰音型的伴奏……   美奈子在心里琢磨,似曾相似,这种特殊的手法她肯定在哪里听过。   她分散的思绪很快又被钢琴拉回来,狗卷荆的长颤音为主音的结束做预示,先让旋律转为a小调,再回到G调属七和弦,到了9节副部主题时,调性再度回到D大调。   一连串的变调在他的手里就像音乐在丝绸上滑翔,姿态优美妥帖,不仔细听每个音辨别难以感受到其中的变化,让美奈子感觉像大热天吃了跟冰淇淋一样,从头到脚没有不舒坦的地方。   第三乐章,很快的快板,D大调。   第三乐章和前面两个乐章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结构,奏鸣曲式与回旋曲式结合的回旋奏鸣曲式,既有奏鸣曲的特征,但曲式结构又是回旋曲式,这种相互矛盾被视为一种特殊的回旋奏鸣曲式。   开头以滨井美沙的第一钢琴从一段优美动人的弱旋律起头,再进入主题,第二钢琴其后加入,共同齐奏。在这部分的齐奏使得乐曲的气氛热烈起来,两台钢琴很好地交互在一起。   狗卷荆的音乐性格从巴赛当中已经有所展露,不容忽视的强势和毫不讲理的霸道,和滨井美沙一贯柔和的音乐性格交织在一起,彼此相融,倒不显突兀。   不过专业的乐评人总能听出来两者中间细微的问题,比起滨井,狗卷的音乐性格明显更适合第一钢琴的主部主题,作为主导出现,哪怕现在尚且稚嫩,已经像带刺的玫瑰花一般了。   他作为第二钢琴,弹奏伴奏也不是不行,不过为了能配合第一钢琴的主部主题,他在自己的音乐性格上总得有所让步才行。   幸好滨井有多年的室内乐演奏经验,在必要的地方总是能撑起来,细节处又能兜底,两个人的配合不能说完美无瑕,也可圈可点了。   因此,两个人合奏的莫扎特才显得尤为特别。   不过在场的乐评人暗地里分成了两派,留欧归国和欧洲过来的乐评人对这样创新的莫扎特心里是认可的,然而日本保守派的乐评人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第120章   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在一片掌声中落幕, 狗卷荆功成身退,但滨井美沙还要继续接下来的演奏。   换了一身衣服的狗卷荆也从后台跑到了听众席, 坐在月森莲旁边, 从听众的角度欣赏这位钢琴家的音乐,忽略了旁边小月森复杂的表情。   演奏结束时候,自觉只是嘉宾的狗卷荆和滨井打了个招呼就要走了, 五条家的辅助监督已经带平安等在音乐厅门口。   水蓝色美人看他心情愉快的样子, 也没阻止。   她敢保证今天有很多记者都是冲着对方来的,但是看狗卷的样子, 滨井忽然觉得那些采访也无关要紧了。   狗卷荆喜欢翘采访的事已经是整个业界的共同认知了, 今天没抓住那只狗卷,大家觉得失望又意料之中。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保持如此高的新闻价值。   也有无数人想要采访他的学校,不过那家神秘的宗教学校并不欢迎记者进入。曾经有不择手段的同行试图潜入学校, 最后都是被学校的保安拎出来。   他们宣称那所学校是鬼怪学校,他们遭遇了鬼打墙。   狗卷荆的回应是:“被你们发现了?其实我在11岁那年收到了猫头鹰带过来的入学通知书。”   后来这件事被当成了“狗卷荆是精灵小王子”的佐证, 无论那个记者再怎么辩驳都没人在意了。   回校的狗卷荆刚好遇到了完成任务回校的同学,五条悟双眼亮亮的,脸色红润, 笑容灿烂朝他招手。   小荆眉头一皱, 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等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的小同学凑到了学长面前, 面带担心地摸上他的额头探温。   “你发烧了。”不是疑问句。   两人一惊,灰原尤为惊讶, 在家作为哥哥的他经常会留意身边人的情况, 居然也一点都没发现!   “哎呀, 这是发烧啊。”五条悟像只北极熊, 高大的熊熊歪头靠在他头顶,不知怎么的居然很高兴,白皙的脸上涌现出病态的潮红:“我就说有点不对劲。”   七海一脸无语,他觉得五条学长不是发烧了,是喝假酒了。   他们合力把他搬回宿舍,灰原和狗卷两个有照顾弟弟妹妹经验的跑前跑后给他换衣服、洗漱、擦脸,七海则去饭堂给他打粥,硝子过来给他看病开药,几个人把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不是说好笨蛋不会感冒吗?”硝子从药箱里掏出药品,拿着水杯给他问药:“赶紧吃了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五条悟嘿嘿嘿地笑。   “还傻笑。”家入硝子没好气。   五条悟被怼了依旧很高兴,配合度相当高享受同学学弟的伺候,然后闭上双眼要睡觉的样子。   几个人鱼贯而出。   走远了,灰原才叹了口气,整个人无精打采,就连头顶的呆毛都耷拉下来。“我们一起出任务,居然一直都没发现五条学长生病了。”祓除咒灵的时候,学长还一直都是主力军。   七海垂眸不语,神情也有些沮丧。   硝子安慰他们:“就连五条悟自己都没在意,你们当然发现不了。”   灰原还有些自责:“那小荆是怎么发现的?”   被问到的狗卷荆思考了一下:“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扑过来了。”   自从发现他要长高之后,五条悟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无时无刻都想贴贴,比平安还粘人。   硝子仔细回想,认同地点头:“确实,他最近超喜欢抱人。”   不只是狗卷荆,连她和杰都没有逃过。   灰原吃惊:“对喔!”他和七海也被五条悟袭击过。   “不过那家伙其实很有偶像包袱的,不告诉你们也不奇怪。”硝子承担起安慰学弟的责任,平时总是懒懒散散的学姐伸手拍拍她面前的两个学弟,“不要太自责哦。”   小荆:“主要还是因为,悟是不靠谱的前辈。”   硝子:“毫无自觉。”   “要人看着才行。”   “五条三岁。”   狗卷荆和家入硝子组成吐槽团,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起来。硝子还小小可惜一把:“可惜杰不在,不然我们可以在悟面前出道了。”   七海和灰原瞧着心情好多了。   六眼的神子说到底也只是个人而已。   很强、很厉害,但也需要关心和同伴。   ……   “喂,迹部,你在干嘛呢?”入江奏多看迹部景吾坐在电脑面前手指翻飞,咬牙切齿的样子,非常好奇。   “别管我,你先去吃饭吧!”大少爷头也不回,把自己在打网球时锻炼出来的手指灵活度全部用在了键盘上。   入江奇怪地看了一眼,和日吉若一起去吃饭的时候还说起这件事。   跟迹部是同一个高中的日吉听完,也拿出手机,看着看着就皱起眉头,饭也顾不上了,开始用手机回复。   入江:?   不二拿着餐盘坐下来,一看日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眯眯解答入江的疑问:“大概是因为狗卷同学的演奏会吧。”   “狗卷同学是以前冰帝网球部的成员,今天晚上举办了钢琴演奏会,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评论开始出来了。”   上半场一结束,就开始有人刷评论了。   但当事人狗卷荆忙着照顾五条悟,根本没看手机,不知道今天的网络上因为他已经大战八百轮,日本的音乐论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的活跃量了,他的个人网站留言也创新高。   是的,现充达人狗卷荆,一个在网络上自带腥风血雨的钢琴家,却也是个不怎么上网的人,每天忙于练琴、上课、和朋友同学家人联系、自学高中内容等等,有空就出任务赚钱,根本不看网络八卦。他身边的朋友都没告诉他,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还有音乐论坛这种事。   在这方面意外的迟钝。   但是,他有一个时刻关注他的好朋友——迹部大少爷。   迹部景吾很早之前就暗戳戳地注册了个人账号,狗卷荆的个人网站也是大少爷筹备起来,他也是狗卷荆第一个乐迷团的站哥,带领狗卷荆在冰帝的后援团以及网球部成员,组成最早为他冲锋陷阵的军团。   除此之外,经纪公司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也会定期管理网站,每隔一段时间就放一些早已准备好的照片,这是乐迷得知狗卷荆情况的唯一途径。   因为大狗卷就连自己的社交号都没有认证……   在其他人都在借用社交平台发布信息的时候,财大气粗的幼驯染无形中让狗卷卷别具一格,单一信息来源、独家网站、单独渠道……所有个人信息都处于高度保密的状态,对外发布信息全都是经纪公司筛选过的资料,泄密的人早就站在被告席上了。   这个网站也成为了日本第二大的音乐信息平台(个人向),羡慕妒忌恨死了不少人。   这也是不少黑子诟病狗卷荆的原因,身为一个新出道的新人就如此“嚣张”。   而且大狗卷的钢琴风格也被一些乐迷讨厌,这部分乐迷,大部分还兼具李斯特黑子的身份。   黑子:就他这资历还敢跟滨井老师合奏!   乐迷:有票吗?   黑子:不用看都知道肯定被滨井老师打得溃不成军!   乐迷:所以票呢?   黑子:这种垃圾演奏会我才不会听!   乐迷:票根呢?   第一轮,乐迷一句话打天下,黑子完败。   第二轮,演奏会全部结束,乐评人和听众回家,专业性点评吹响号角。   上半场还是年轻乐评人打头阵。   本土派的乐评人也点出两个人的合奏并不融洽,列出证据一二三,指责狗卷荆和滨井美沙的K.448不尊重作曲家本人意见。   留学派乐评人下场评论,列出证据一二三,表示这种创新新鲜少见,非常有参考价值。   两边的说得好像都很有道理,不是专业的通通退散,不分上下。   下半场资深乐评人长评出炉。   本土派的一大堆引经据典,大量其他演奏家的合奏举例和专业术语,咬文嚼字,吃瓜群众不明觉厉,然后路过。反响平平气得他们要死。   留学派的人深入浅出,拉出浪漫社自己的演奏视频对比参考,坐实了狗卷荆浪漫社乐迷的身份,再类比李斯特演奏,引来李斯特黑子一二三暖场,但风趣幽默的语言和大量外国先进音乐知识获得了大量回应,还有中英双语,特别是掺杂在底下的外语评论,从英语、俄语到法语都有,莫名的格调就高了一截的感觉。   光是那个评论量对比,就足够本土派的人气死又气活了。   两边的争论自然也被音乐杂志的人看在眼里,第三场则是两边音乐杂志的PK。   偏向留学派的音乐杂志非常不要脸地用狗卷荆的照片作为封面,一打开页面就是狗卷荆的近照,大量不是他的乐迷但是颜粉的人纷纷掉坑。   颜粉:妈妈!这里有又帅又有才还巨厉害的小哥哥!哪本音乐杂志都在报道他!   本土派:臭不要脸!   遂猝。   做不到那么臭表脸的本土派,从销量上就差人一大截。   气得死去活来。 第121章   狗卷棘今年5岁多, 再过几个月马上就六岁了。   小家伙挑着父母长相的优秀基因长大,拥有一张漂亮的小脸蛋,读的幼儿园就是哥哥以前读过的幼儿园, 倍受幼儿园老师的喜欢, 不过小家伙没能像他哥哥那样创造记录、每天带一书包的糖果回家,因为他每次都忍不住和小伙伴一起吃糖, 一度让狗卷妈妈很担心他的牙, 每天都监督他好好刷牙。   小狗卷到现在依旧拥有一嘴巴健康的牙齿,笑容灿烂可爱,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 善于倾听, 也乐于分享自己的快乐,每天都会哥哥、哥哥说个不停, 偶尔也会说漏嘴叫尼尼,整个幼儿园的人都知道小棘喜欢叫哥哥“尼尼”。   要说有什么比哥哥狗卷荆强的,那肯定要数弟弟的交友能力了。他是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小宝贝,拥有众多朋友和家长粉丝,在狗卷妈妈还没认识那么多家长的时候,小狗卷被所有的家长认识。   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瑰丽漂亮的紫色大眼睛,还会甜甜地叫人, 笑起来的时候身边好像会出现小星星。   萌杀一堆人。   不过这样可爱的小狗卷最近有些小烦恼, 他喉咙不舒服快一个月了, 小孩子不想让妈妈担心,努力运动经常喝水,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没有离开。   除此之外好像视力也有点问题。   模模糊糊会看见黑色的影子。   虽然以前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但是小棘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能什么时候都告诉爸爸妈妈,要勇敢面对!   和哥哥打电话的时候,小家伙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尼尼,以后我们用饭团馅料当暗号好不好?”   哥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小棘想用什么饭团馅料?”   “让我想想,”小孩掰着手指头考虑:“我喜欢鲑鱼馅,所以鲑鱼表示肯定,还有鲣鱼干和木鱼花表示否定好了,还有其他……嗯,慢慢想。”   “那尼尼也定暗号好了。”哥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但是小棘并没有注意到:“我用音乐的调性,f小调代表难过,e小调代表忧郁悲伤,E大调代表光辉灿烂,C大调代表……我希望你开心。*”   狗卷棘拿着纸和笔一个一个记下来,然后告诉大狗卷:“好的尼尼,我记住了!”   “C大调!”   “对,C大调。”   小孩嘿嘿嘿的笑起来,拥有小秘密的感觉让他一扫这段时间的害怕。   到了电话的最后,大狗卷又问:“小棘,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变成英雄吗?”   “我不想变成英雄,”小孩子的话坚定如一:“但我想保护爸爸妈妈和尼尼。”   “……好。无论如何我永远爱你。”   狗卷棘美滋滋地回答:“我也是哟,mua~”   小孩不清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三个人已经商量过无数次关于狗卷棘咒术觉醒的措施,狗卷凉子也已经很久没有把他带去人多的地方,就怕小孩子出意外。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狗卷棘在公园玩的时候第一次清晰地看见小树林里的咒灵,丑陋的咒灵把他吓到了,在凉子靠近之前,小孩一句带着哭腔的“走开”,让低级的咒灵灰飞烟灭。   狗卷棘用力过猛,声音也哑了。   除了凉子,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只是单纯的小孩子哭闹,见怪不怪,而狗卷雅也和狗卷荆也快速往家里赶。   此时距离狗卷棘六岁,还剩下一个月。   狗卷荆连夜离校,甚至连五条悟他们都没来得及告诉,只有平安跟着他一起回家。   当他到家的时候,狗卷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妈妈的怀抱换到哥哥身上,还有大猫咪平安在他身边。   “尼尼……”第一次使用咒力的小孩只能发出气音,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眼睛都哭红了,涕泗横流的样子又可怜又搞笑。   “好,尼尼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地,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下来的感觉让人松一口气,大狗卷还有心情取笑弟弟狼狈的样子,抱过小孩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缓过气,拿过纸巾擦干净了小哭包的眼泪,又让他擤了鼻涕,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才重新露了出来。“没事没事,小问题,小棘没有做错任何事,而且很勇敢,要表扬。”   平安也撇着耳朵去蹭哭成了一只小花猫的狗卷棘。“喵呜~”   弟弟被表扬要高兴起来,抬头却见哥哥笑话他的样子,也忘记之前哭的是什么事,取而代之的是恼羞的情绪,埋头在哥哥的怀里撒娇。   大人的态度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小孩子的想法,凉子看着在她怀里哭个不停的小儿子,被大儿子抱在怀里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忽然意识到狗卷荆已经长大了。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狗卷荆已经成为一个可以带着幼弟前进,给人安全感和信任感的人了。   等雅也回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家伙非要拉着哥哥和猫咪一起睡觉,睡得四仰八叉,头靠在平安身上,口水留在猫猫皮毛上,差点没让平安嫌弃死。   大黑猫那个表情,足够让狗卷荆笑上三天。   他把黑猫拍下来,发上了同学的群里。   网瘾少年5t5居然没有立刻回应。   狗卷荆也没有深究,他收起手机摸摸猫头,“待会给你洗干净,明天加餐?”   平安立刻舔了舔唇。   “喵!”   “唔。”睡得并不安稳的狗卷棘小小地呜咽了一声,抱紧大猫咪,让一人一猫不敢再说话了。   狗卷雅也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一路都在预设最坏场景的老狗卷这才放下心来。“看来问题不大了。”   凉子给匆忙回家的爸爸脱下西装外套,接过领带,满怀欣慰和伤感,“小荆长大了。”   爸爸一手揽过妻子,“这不就是我们所希望的吗?”   他们不求狗卷荆有很大出息、成为了不起的钢琴家,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成长,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妈妈:“说得也是。”   这件事还有后续,在御三家的人共同见证下,狗卷棘被确定觉醒咒言术,因为之前与狗卷荆的约定,以及狗卷雅也的身份今非昔比*,东高和京高的代表并没有在此时商议他入学的问题。   在家人的陪伴下,小孩倒没有昨天那么惊慌了。他嘴里含着糖,手里抱着猫,坐在爸爸的怀里,面对一群黑西装的叔叔,还有心情再砸吧一下嘴。   狗卷爸爸:美滋滋。   狗卷棘:我坐在爸爸怀里,就不妨碍尼尼活动了。   狗卷荆:弟弟怎么这么可爱。   狗卷凉子:小孩子不能砸吧嘴!   平安:怎么他的手好像有点黏?   忙忙碌碌了一天,狗卷荆才发现不对劲。   五条悟居然从昨天开始就没回信息,连夏油等人都没有冒泡,只有硝子冒头了。   狗卷荆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学姐。   家入硝子刚刚在医务室通宵回宿舍,声音里都是疲惫:“他们一起出任务了。”   “四个人都去?”   “嗯,够恶心的任务。”电话里不方便细说,硝子只能含糊提醒一下。   狗卷荆算了算,“学姐,你现在能看到我宿舍吗?我的阳台上挂着一条红带子,不知道有没有吹到地上。”   硝子意识到这必定是个暗号,却以为是他和五条悟的约定暗号,瞟了一眼男生宿舍,“没有。”   “好的,谢谢!”   “注意安全,小荆。”   “硝子才是,又熬夜了吧,早点睡觉。”   家入硝子又和他聊了两句,才挂电话。   事实上,红丝带是狗卷荆和甚尔的约定,当男人要离开东高的时候,就得把红丝带给解下来。甚尔嘴上说着麻烦,却一直有好好遵守约定。   甚尔:比起猫牌,红丝带要好多了。   以前库洛里多为了提醒甚尔不要离开太远,给他戴了个写着名字的猫牌。即便制作精美也改变不了猫牌的本质,把甚尔气得够呛的。偏偏他又没办法把猫牌摘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尔在狗卷荆不在的时候,都因为这个猫牌和库洛里多斗智斗勇。   ——屡战屡败。   大黑猫不爽喷气.jpg   戴了猫牌好几年,直到一日轮回之后,他才得以摘下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猫牌是为了限制他的力量,因为狗卷荆太小了,除了日常活动不足以供应他长时间、大规模战斗。就像一日轮回时,他离开小孩一定的范围就会像没了电池的汽车,整个人的活动受限。后来狗卷荆昏迷,也有他的锅在里头。   那一刻甚尔的感受难以言喻。   有点憋屈,但比起能够活着见尤梨,这点后遗症又显得微不足道,他厌恶,却也接受了。   天与暴君被迫学着控制自己的力量。   这件事直到狗卷荆长大了才有改善,特别是进入咒术高专之后,他的力量开始突飞猛进地增长,少年自己可能没感觉,但是以他作为电池的甚尔很快就发现了。   也就说,他可以出去浪一把。 第122章   甚尔回到东高的时候, 狗卷荆的琴房的灯已经亮了。天与暴君犹豫了那么一下下,脑子还没想好,脚步已经果断迈向了琴房。   绿眼睛的小鬼在练琴。   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拉出一个短短的影子。细腻柔情的音乐从他身前的那台巨大钢琴中似水般流出,冲刷掉了外面所有一切尘埃污垢, 好像这个世界污秽的一面与他毫无关系, 无论岁月流逝,这里始终宁静。   甚尔知道并不是这样的。这个小鬼见过世间美好,也目睹过污秽肮脏。   所以——所以他更不能理解了。   这些和他的认知差别很远。   但, 很舒服。   当脱离了鲜血与硝烟, 当肾上腺激素恢复正常, 当空虚取代杀戮的快感, 当猫咪漫步回到这里, 有人开着灯在里面……总之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用爪子踩出了一个蓬松柔软的小窝窝,整只猫正准备盘一下躺进去。   回过神的猫,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踩踩踩, 踩出一个满意的窝窝, 然后大爷似的躺下了。   等狗卷荆弹完整首肖协的时候,甚尔已经在他自己踩出来的小窝窝里睡着了, 肚皮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发出细腻轻碎的呼噜声。何曾见过天与暴君在人前睡着的时候,看出来是真的累了。   狗卷卷继续练琴。   甚尔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耳朵里都是富有浓烈浪漫气息的音乐, 没有激烈对抗性和冲突性的曲子, 轻柔愉快地把他带上了云端, 好像灵魂跟随着旋律舒展收缩,万分舒适。   他连狗卷荆什么时候停止练琴都不知道,睁开眼是他揪着自己的后颈皮,捏着他的爪子,盯着他睡过的地方。   一个个黑色的爪印,和各种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印记。   少年的绿眼睛沉默地和猫猫对视,同样是绿眼睛的甚尔毫不心虚。   “走吧,洗澡了。”   还没以猫的形态被洗过澡,甚尔刚要挣扎就被狗卷荆镇压,虽然他也没有真的用力挣扎,但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手变敏捷了,夹住甚尔的同时还是抓住他四只爪子。   甚尔死鱼眼。   大黑猫被带到浴室里一顿揉搓。   黑猫从反抗到装死也没过去几分钟。   有人伺候本大爷洗澡。   赚了。   甚尔忍住水润湿皮毛带来的奇妙感觉。   等干净清爽的大黑猫从浴室出炉,狗卷荆才收到硝子的信息说五条悟他们回来了,都在医务室。   他看了眼皮毛被打湿而满心不爽的甚尔,放他一只猫静静就去看他的同学们。   医务室被四个大男孩挤得满满当当,狗卷荆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他们讨论的声音,其中最好认的是灰原雄:“幸好那个大块头来了,不然我快撑不下去了。”   七海的声音不好认,嗓子听起来很沙哑,但低沉的语调很有辨识度:“救援?”   五条悟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要说的话,勉强算外援?”   夏油杰才是最清楚对方身份的那个人:“你把天与暴君当外援?”   “我可是付了两倍的任务金,怎么就不是我的外援了。”   灰原震惊:“两倍?”   灰原从杂鱼诅咒师嘴里也听过任务金额,是十只手指的数位,现在还翻倍?   夏油解释道:“能让他动起来,多少钱都值得。”   比起伙伴的命,付给咒术杀手的钱根本不算什么。   要知道一天一夜的车轮战,打不倒的强敌还有支援,五条悟被围攻,他自己筋疲力尽,两个学弟孤立无援……如果不是咒术杀手突然出现,暂且不说他们有没有事,天内理子绝对活不过今天。   夏油杰甚至有一种感觉,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冲着天内理子来的。   所以是为什么?   咒灵操术师想不出答案。   还有那群明显不是诅咒师的家伙……   五条悟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在被围攻的生死之际领悟了反转术式,还用六眼看过了最强战力天与暴君的现场,现在兴奋想要去跑酷,“话说杰,明天我们一起练练吧!”   “练什么练!”硝子敲了敲他的头:“给我好好休息,明天不准练,后天也不行!”   “为什么呀,明明经过治疗我们都没事了……”   平时丧丧的少女用固定夹板敲五条悟的脑袋,展现出她女王的一面,眯着眼问道:“你有问题吗?”   识时务的五条猫猫低头:“没有!”   等狗卷荆敲门时,他们讨论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力图用最轻松的姿态证明“我没什么事”的样子。   只有家入硝子叹了口气。   男生真是一种蠢得难以理解的生物。   ……   一二年级的养伤的养伤,没伤的也假装伤,一觉睡到大中午,四个男生扒拉了一下头发就跑出宿舍了,就连一直最注重形象的七海都没有把头梳整齐,一根倔强的呆毛在他头顶竖起,夏油更是披散着一把头发出来,四个人就在饭堂里囫囵吃了顿午饭,然后结伴去小荆的琴房。   狗卷荆总觉得琴房里的五只猫是来成群结队来睡午觉的。   四只人形大猫霸占了沙发和地毯,同样避暑的甚尔早有先见之明占据了一个抱枕,凶巴巴的样子,有越界就要抓人的表情。在五只猫的包围下,练琴人兢兢业业给他们弹安眠曲,没有午觉可言。   好气哦。   但狗卷荆仍然要老老实实打磨曲子细节。   一遍又一遍,一点又一点。   练琴狗是没有休息可言的,因为曲子永远没有天花板,日复一日枯燥的练习和积累,一点点的感悟和想法,就像茶叶一样,经过挑选、烘干、暴晒、炒茶、发酵等种种工序,茶的香味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渗出来。   当然好的茶还需要制茶人的灵光一点,好的曲子也需要演奏者自己加料。   只有属于自己的才是珍贵的、独一无二的。   反正对五只猫来说,空调驱散了闷热的暑气,加上曼妙的音乐、窗外的蝉鸣、夏日的阳光和舒舒服服的午觉,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醒过来感觉昨天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鏖战都成为了遥远的过去,那种身心疲惫还尽力战斗到最后一秒的痛苦统统消失。   简直净化身心。   五条悟和夏油杰占着学长的身份便宜,占据了沙发的空间,两个高个子歪七倒八,醒了都不想起来。   这还是狗卷荆来了之后才有的待遇。   不知道是不是五条悟的错觉,他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拂过他的大脑,平时战斗过后的疲惫、六眼带来的大量信息垃圾都被一键清除,他从来没有这么清爽过。   利用六眼作弊,五条悟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他三个人,发现好像不止他一个这样。   啊啊,神仙日子。   下午狗卷荆就没有练琴了,他拿着一叠之前做的题目过来,五条悟又开始他的学习机生涯。   只见白毛先是拿起狗卷荆的所有课本快速翻了一遍,前后没有五分钟,快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然后同样的速度翻了一遍练习册,接着就开始给狗卷荆讲题了。   夏油杰和两个学弟旁观学习,开启眼神交流模式。   灰原:完蛋了,没上课大半年,我已经看不懂题目了!QAQ   夏油:现在高一已经做这种题了吗?   七海专注地看狗卷荆的练习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小荆旁边了。   五条悟讲题讲得飞快,凭借多年免费补习老师和便宜学生的默契,快速飞过简单的知识点,很快能指出狗卷荆缺的那部分思路,两个人一小时解决完了之前积累下来的题。   “说起来,小荆是不是准备要期末考了?”五条悟的语气听起来很稀松平常,好像不过再问很正常的东西,狗卷卷却莫名听出来一点不寻常。   绿眼睛少年盯了他两秒,也不知道读出来什么信息:“大概后天回去。”   “要考三天,然后打算回家陪一下弟弟,假期的时候还要去一趟巴黎。”   他攒够钱要去买房子了。   简单来说,放假之后的一段时间会很忙。   粘人的五条悟听完就安心了,一反常态:“这样啊。”然后就没了下文。   “你们的假期呢?”   五条悟:“我打算回一趟五条家呢。”   夏油杰也有自己的打算:“应该会留校。”   灰原雄是他们当中最没计划的那个:“可能抽空回家几天,不过我爸妈肯定很快就烦我了,还不如过来出任务。”   七海建人也察觉到了学长们打算干的事,并不打算留在学校里碍手碍脚:“我应该也会回家几天。”   狗卷荆:“那我们开学见。” 第123章   诚如狗卷荆所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陷入了忙碌状态,不过忙活的事情和他之前预想的稍微有一点出入。   迹部景吾身上发生了几件事,坏事是他所在U17的热身赛中惨败于德国队, 好事是这场比赛没有打击到他,反而刺激起了迹部的好胜心, 情绪没有低落很久。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是觉悟, 暂时离开了赛场磨练自己,并且在开学的时候会回来一段时间。   狗卷荆找了迹部后援团的团长,大家商量着怎么给迹部打气。几个妹子都是一起从友枝小学升上来的同学, 说话间就放开了很多。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很多可能性。   “要不开个舞会吧!将会场布置得极其华丽!”   “舞会也太常见了, 酒会怎么样?让大家带上各自的酒来……”   “我们还是未成年, 在学校开酒会要怎么办啊。”   “假面派对?”   “或者排练话剧, 网球主题的话剧可以很激励人心。”   “不行不行, 时间太紧了,而且迹部大人刚刚……”   她们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什么好想法,最终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狗卷荆。   “狗卷大人怎么想?”   “狗卷大人那么了解迹部大人, 觉得那个主意比较好?”   狗卷荆想了想,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鼓励幼驯染:“乐队……怎么样?”   “乐队吗?”   “乐队很有意思!”   “非常华丽!”   “我们可以在开学典礼上演出!回头跟班主任他们商量一下。”   “我知道佐佐木会弹吉他!”   “米津可以上架子鼓!”   “尾野学过贝斯!”   狗卷荆:“我……”可以弹电子琴。   他还没说完后半句, 所有的成员转过来, 不约而同的朝着狗卷荆喊道:“主唱就拜托您了,狗卷大人!”   狗卷荆:?   屡次想要插话, 但是一直没能跟上话题的狗卷荆,看着她们已经快速从人选跨到指导老师是让校内的老师来还是从外面请专业歌唱家,然后飞到演出服和道具,一路望着不回头的方向狂奔, 语速飞快, 光靠速度就把狗卷卷排斥在外。   “舞台效果可以让我家的团队来布置!”   “灯光请务必让我来!”   “我可以帮忙控场。”   “录像设备我家有。”   “歌曲版本问题不用担心, 我这边可以解决!”   狗卷·只唱过小星星和生日歌·荆:0.0   “不是,我说……”   “请务必放心吧,狗卷大人!”在场的女生们两眼放光,比夜晚的猫眼还要亮,“您的第一次乐队舞台就交给我们!”   狗卷荆:??   我们讨论的不是怎么迎接小景吗?   因为要学唱歌,狗卷荆还跟李斯特请假,匈牙利人显然不太满意有其他事情挤占练琴的时间,但肖邦在场。   上一次大失败给了李斯特不小的打击,肖邦这次来是打算帮忙的——结果帮的不是李斯特那个忙。   教学指导方针完全不同的波兰人,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鼓励狗卷荆接触流行音乐,并把音乐全才、也很喜欢听流行音乐的莫扎特拉进来,暂时将李斯特的钢琴老师顶替了。   得知小荆要学唱歌的凉子也很高兴,转身就跟雅也打电话:“亲爱的,小荆开学典礼的时候要开演唱会了!”   “是啊是啊,就是高二开学的时候,你也要请假回来吗?那我们把小棘一起带过去吧!难得哥哥要上台!”   狗卷荆:???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莫名其妙定了下来,狗卷荆还没提出反对意见,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等考完了试,就连班主任都来鼓励他。   肖邦还安慰他:“多接触一点新事物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忍着笑就好了。   狗卷荆嘟起来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真的不要的话,就去说清楚好了。”   狗卷荆却说:“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而且我也不知道能为小景做些什么。”无论是他的钢琴,还是小景的网球,到最后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努力。   话是这样说,到了这个时候,却很希望能为对方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肖邦见他苦恼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觉得他更可爱了。   第一次见面是那个没什么生气的人偶样子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历史,现在的小荆会哭会笑,有喜欢的东西和重要的人,经历过悲伤,也学会了释然。   想到这里,就觉得他更可爱了。   撒娇的样子超可爱。   “所以歌曲挑好了吗?”   昨天听了流行歌一晚上的狗卷荆满脸挫败:“……没有。”   肖邦大笑出声。   ……   关于小荆要学唱歌的事,李斯特早就在浪漫社里抱怨过了,可惜站在他那边的人寥寥无几,一群站在欧洲古典音乐界顶端的鹅,又开始伸长脖子看热闹。   “真的吗真的吗?”   “那我要拷贝一份录像收藏。”   “我们的娃终于要上台了啊。”   “所以唱的是什么歌?”   李斯特: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扭过头去看浪漫社的大家长,企图从他身上获得认同感:“你也赞成吗?”   高冷家长贝多芬施舍了他一眼眼神,然后扭过身不接他的话。   匈牙利人气到爆炸。   然后围观的大鹅嘎嘎大笑。   莫扎特好心给他指了个方向:“小荆最近的双钢琴弹奏,你听了吗?就是我那首k.448.”   李斯特皱眉:“还没有,但是我听过他弹,没有什么大问题。”   “准确来说也不是问题。”莫扎特坐在那种可移动的办公椅上,把椅子当成了玩具,像个小孩子似的转转转,转得李斯特眼都花了。“技法当然没有问题,但你不觉得,小荆在配合上有点生硬吗?”   “啊?”   莫扎特也施舍了李斯特一眼,看得他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肖邦在他们吵架之前出来说话:“没办法,因为是李斯特啊。”   李斯特听到的版本:因为李斯特根本不会有配合的问题。   莫扎特听到的版本:因为李斯特是个二愣子。   总之两个人的火气一下子就下去了。   “小荆的配合太生硬了。”在其他人看起来还不错的配合,在他们这群大鹅面前只是勉强合格60分的程度,其中10分都是看在短暂师生情份上。“双钢琴啊,不是谁跟谁低头,而是双方自然而然交织在一起,对曲子有共鸣,尤其是K.448。”   莫扎特做了一个飞的动作:“要柔软不失韧性,连贯不失优美,像天鹅一样。”   “你听他们现在像吗?虽然这个版本我也挺喜欢,但是没做到的事情就是没做到。”   李斯特一听也皱起眉头:“那不是更要多练习了吗?”   “已经不是练习的问题了。”莫扎特没好气地说。   在场的门德尔松只有一个想法:小荆才十六岁啊,你们还要他做到什么程度?   早先听说李斯特和小荆合奏,把人家小孩拽上了天,现在看来莫扎特也不成多让嘛。   李斯特还想争论,但是狗卷荆正儿八经的老师肖邦已经拍板了:“总之,我觉得接触一下流行音乐也不是一件坏事,音乐总是互通的。”   跟什么形式没有关系,能传达到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难得小荆有想要传达到的感情,比起上台弹钢琴,尝试不同的音乐方式,尝试和其他人配合组乐队……反正不是一个坏主意。   如果成功了,那最好。   如果失败了,小荆要挂油瓶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笑出声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肖邦的想法,坐在他们面前的只是那个依旧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聆听同伴们的话,在李斯特和别人要吵起来的关键点说话,好脾气的波兰人。 第124章   被赶鸭子上架的狗卷荆没有找到自己想要唱的歌, 他很少听流行,歌单一串滑下来都是各种钢琴家的曲子之类,和同龄人的歌单相去甚远。幸好其他人为他减轻了负担, 列出了更小范围的清单,狗卷荆上面的歌听了一遍之后, 无比艰难地选了一首《loser》, 又在其他人的强烈推荐下硬着头皮选的《海之幽灵》*。   狗卷荆听了整首曲子唯一的感想是:“后面这首可能学不会……”   “没关系没关系!最重要是心意!”   “先试试吧,说不定有惊喜呢?”   “实在不行,我们最后不演出就可以了!”   所以即便考完试了, 狗卷荆就进入了新的练歌地狱。   莫扎特听完了整首曲子之后就开始笑话他:“一听就知道小荆没有多少失败经历。”   “诶?”   “我说的不是跟李斯特那种失败哦, 是真的狠狠摔一个跟头, 摔到头破血流, 失败感、不甘心、空虚感和自我否定接踵而来。觉得无论什么都太无聊了, 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的那种挫败感。”   奥地利人撑着下巴在电脑桌上,手指挡住了他小半张脸,目光柔和, 嘴角微弯起,似笑非笑, 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 和平常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人文学科的意义都是人类自己赋予的, 文字也好、音乐也好,所有的表达和意义都是自己附加进去的东西,当自己都否定了这些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莫扎特在屏幕那头直视狗卷荆的眼睛, 仿佛人就站在他面前, 两人毫无障碍地对视, 紧迫感直击狗卷荆,无形之中让狗卷荆仿佛一个渺小的人站在庞然大物面前,“Je pense, donc je suis。*”   狗卷荆愣了愣:“我思故我在。”   “当‘我’停止了思考的时候,‘我’又身在何方呢?”严肃的莫扎特很快就笑开了,就像他以前那个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刚才的气势。“别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这首歌的意思倒没有那么深沉,只是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而已。”   “这首歌的歌词啊,前半段是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间是自我鼓励和加油,最后是绝地反弹哦。”   狗卷荆忽然意识到,虽然奥地利人总是笑得天真无邪像个孩子,但他不是真的孩子,他是一个开创了自己的音乐风格,有着巨大影响力的音乐家。   “这个思考你可以之后再继续,现在呢,先把那种前面的摆烂感表现出来,后面还有那种淡淡的嘲讽和黑色幽默感,以及最后的不甘心……反正先把第一层的感觉表达出来再说。”   “歌词里面也有吧,彷徨无措、虚张声势,用你的歌声表现出来啊!”   话是这样说,狗卷荆却怎么练都练不出来那种感觉。   没有经历过低谷的人,难以理解在躺在淤泥里仰望星空的感觉。   这下小荆是真的挫败了。   狗卷卷,自闭中。   指导老师莫扎特完全不同情他,还把小自闭拍了下来,分享给大鹅们。   “小荆唱歌也不差嘛。”门德尔松听了少年哼两句,充满少年感的声音,别样的勾人。   然后指挥家就被其他鹅怒目而视,特别是李斯特大鹅,第一个飞起来叨他。   平时总会站出来的肖邦,这时候却抱着莫扎特的手机,反反复复地听狗卷荆试唱的那一段,心里像刚刚刚刚出炉的蛋糕,又松又软。   莫扎特没好气地看他们吵架,回头就看见肖邦的样子,体贴地扭过头假装没看见。   别看波兰人总是胸有成竹、万事不惊的腹黑样子,实际上以前敏感纤细,非常在意他人的话语和看法,莫扎特一直觉得他让自己活得太辛苦了……说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好起来的?奥地利人仔细想了想,确定了时间点:是遇到小荆之后。   收了弟子之后,就连自己乐评和网评都不怎么看了,有空就翻小荆的消息和评论,然后跟车尔尼讨论钢琴教学的问题。让莫扎特最哭笑不得的是,肖邦堂堂一个音乐大师居然还跑去上别人的大师课,笔记本都写满了好几个,连带这几年创作了大量练习曲,曲风也变得硬朗了。   对了,小荆巴赛弹《冬风》的时候,可把他高兴坏了。表面看不出来,莫扎特却看到了他偷偷刷视频的样子,也不是很多次,大概看了亿次左右吧。   莫扎特摸摸下巴:为父则刚?   ……   狗卷哥哥练歌练了一周都没练好,导致肖邦跟他视频的时候只能看到小少年有气无力的头顶,一时没忍住就笑了。   毛绒绒一颗,看起来手感很好。   “练不好?”   “练不好。”原唱的声音本身就自带丧感,律动节奏极强的歌曲里面,歌词速度很快,明明没有一点拖音,却能把那种被打击的感觉体会得淋漓尽致。   “练不好呜……”   可爱的小呜音。   肖邦想起门德尔松的孩子,和小荆差不多的年纪,进入了叛逆期把门德尔松给头疼坏了,但是小荆完全没有叛逆期的样子,反而越长大越可爱了。   小时候长着一张小天使的脸都不会撒娇呢。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以你现在的心情尝试一下呢。”肖邦说:“和器乐不同,演唱是一种非常直接的反应。弹琴的时候还会得人的脑子思考,传递到手指,再由手指操控乐器才能发出声音,在这个转换过程中能通过很多细微的操作带出更加丰富的情感表述,但是声乐不同。”   “——它更直接、更迅速,能像剑一样刺入人的皮肤,将单一的强烈情感直接传递。”   “我倒觉得小荆在这方面一直很擅长。”   “实在不行,那就别管原唱了。”肖邦给了他一方非常不靠谱但又有实践意义的方案:“小荆就是小荆,以小荆的方式来处理不就好了吗?怎么弹琴的时候会,但是现在又忘了?”   波兰人如愿以偿看到小弟子又精神起来。   真好哄。   他们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莫扎特身上。   肖邦沉吟半晌,说道:“作为浪漫社的领头人,贝多芬和莫扎特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创作理念的音乐家,贝多芬愿意用音乐表现生命的喜怒哀乐,反抗与奋斗,可以说是把自己的人生融入了自己的音乐当中。但是莫扎特刚好相反,他愿意用音乐表达欢乐的一面,却很少把自己的愤怒和负面带到音乐里。”   “性格不同?”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更多的跟人生经历有关系。”肖邦想了想,小荆也到了该上这一课的年龄了,“你也弹过不少作家的作品了,像我的、李斯特、德彪西、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等人,有什么感觉吗?”   狗卷荆认真思考了一下,“作品的习惯不同,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不一样,表达的主题也会有很大差别。”   “没错,总结来说,就是人生经历导致的创作理念不同。”波兰人还是用莫扎特举例子:“我们都知道,莫扎特很小的时候就以神童出道,到现在为止再也没有比他更小、更有才华的孩子在那种年龄出道,但实际上莫扎特的神通光环之下是不断巡游演出的童年,在十六岁之前他从来没有长期居住过一个地方,而且除了练琴之外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事物的真空状态。*”   “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于莫扎特的性格有很大的影响。”   狗卷荆想起之前老师们聊的八卦,小声问道:“花钱如流水?”   “哈哈哈。”大手大脚花钱的莫扎特也是他们浪漫社的一个神奇现象了,活脱脱像月光族,每到月底都会跑到同行家里蹭饭吃。   肖邦对他眨眨眼,已经年纪不小的波兰人莫名其妙多了俏皮感,让狗卷荆兴奋了起来。   “这也是一部分,还有花心、热爱舞会派对等等各种问题。”真的要论私生活作风,莫扎特其实没比李斯特好多少。   不过比起后者,莫扎特哄女人又特别有一手,导致他现在都没闹得跟李斯特一样,养活了一条街的小报。   “不过莫扎特也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他的低谷期比我们想象中都要长和早,所有人都以为他起不来了。”这段往事说起来还有点伤感,“所以他听你这首歌,说不定还真有点小感触。”   新的一周,莫扎特听完狗卷荆再次试唱,不客气吐槽:“肖邦是给你吃了什么神奇小药片吗?这么快就开窍了?”   狗卷荆一愣。   他又说:“该不会是给你说我了吧?”   狗卷荆:“……”   音乐天才露出了一个尴尬中又混杂着没好气,没好气中又有点无语,就在狗卷荆要解释的时候,他这点情绪又迅速被自己所消化了。“算了,好了,我们继续下一首。”   狗卷荆:“……”   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再次憋回去。   看他吃瘪,莫扎特笑起来:“又不是大事,我没生气。我那点经历,找份报纸都写得差不多了,要生气我早就气够了。”   “而且人生,也不止的那些。”   “除了难过还会有快乐,除了悲伤还会有喜悦。”   “这些才是最重要。”小个子音乐家笑道:“就像你的歌,比起技法、歌词、原创想法这些东西,你想表达的才是最重要的,你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你想传达出去的才是你站在台上的目的。”   狗卷荆第一次那么深刻的理解到,音乐的本质——音乐就是情感展现、表达、传递的媒介。 第125章   整个假期狗卷荆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练歌练到头大,苦练两周没结果之后放弃了,反而还得到了莫扎特的肯定。   “没错, 就是这样,摆烂摆烂摆烂, 哟嚯!”莫扎特显然很喜欢这首歌, “越嗨的音乐越摆烂,就是要这个对比!”   小荆:持续怀疑人生中……   假期的时候,狗卷荆飞了一趟巴黎, 偷偷见了浪漫社里的老师们一次, 开了两次小型的演奏会, 跑到隔壁波兰找亚当斯基玩了一天, 约好明年一起练双钢琴, 然后走马观花看过肖邦故乡的一角。   他有点期待自己大学留学的生活了。   ——虽然还没考虑好具体哪所学校,但狗卷荆确实已经收到了几所欧洲音乐大学的录取通知,只要他点头就能立刻收拾包袱过来的程度。   但他还是想完成高中和东高的学业, 再守护两年小红楼,呆在家人身边, 陪弟弟度过咒术觉醒的最初两年。   他还记得自己练琴的目的, 并不完全是为了当一个钢琴演奏家。   当然这次飞法国,最重要的还是买房的事。尽管艾丽莎万分不解他的选择, 还是尽力帮忙,让他以一个不错的价格拿下了法国近郊那栋小二层。买完了房子之后,狗卷荆看着自己剩下四位数的存款陷入沉默。   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贫穷的迫近。   再看一眼到手的新房子,要重新装修一下还得花一笔钱。   简单来说一个字:穷。   已经考虑到这点的德国经纪人立刻搬上来了一堆工作文件, 方形的镜片反射着资本家的光芒, 宛如敲开了白雪公主家门的巫婆。   “下半年音乐季的曲子赶紧给我敲定下来, 伦敦乐团对你有合作意向,不过最快也得是明年的事了,而且那边的意思是要看你今年明年的演出状态,这可是第一次有世界一流乐团递出橄榄枝,一定要给我打起精神来!”   巴黎爱乐乐团也是世界一流乐团,但那边合作的最大原因还是巴赛,跟狗卷荆作为“钢琴新人”的身份可没有关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尝试一下也可以……”   艾丽莎还在疑惑。   正常来说,即便是看好的新人也很难一步登天,毕竟世界一流的乐团就那么多个,每年的演出都是有数的,刨除交响乐曲和其他各种奏鸣曲,钢琴曲奏鸣曲的占比实在算不上多,能空一个位置给狗卷荆这样今年年初才算新出道的新人,简直不可思议。   同行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音乐界的新人们则开始重新估量这位德国经纪人的能量。   艾丽莎表面装得胸有成竹,实际上心里也是问号。   不是坏事,她也懒得追根溯源。   狗卷荆低头看着英国伦敦爱乐乐团的LOGO,他和英国那边唯一会有联系的就是库洛里多了。   也只有库洛里多会提前想到这种事。   大魔法师离开快有一年了。   但无论是他还是小红楼,还是没能从中恢复过来。   “好。”狗卷荆翻开了那本策划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弹肖协。”   在他最重要的老师故乡里,演奏他最喜欢的音乐家的曲子。   一想到这,就给最近练肖协练得快哭的狗卷荆打了一针强而有力的振奋剂。   虽然是明年的事了。   坐在他对面的艾丽莎愣了愣。   进入生长期的少年五官逐渐英朗,这一年来的生活让他眉宇间多了坚韧和锐利,见过了高山白雪,也见过深渊沼泽之后,有了阅历的少年宛如酒窖里渐渐散发出香气的顶级红酒,就连艾丽莎这种纵横商场多年的女人都闻到了那股诱人的香气,被他这垂眸间的一瞬掠走了心神。   德国女人对亚洲人接触不多,总是很难体会到东方推崇的那种细腻柔和之美,也难以感觉到他们的年龄变化,唯独在狗卷荆身上,艾丽莎忽然像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一样。   罪过罪过。   经纪人也是有经纪人节操的,坚决不对自己田里的小白菜下手。   谈感情多伤钱啊!   艾丽莎利用她对名利金钱的热爱抵挡住了狗卷荆的魅力,但是这种见鬼的魅力又给了她一点新的想法,或许这一次,捧出来的不只是一个钢琴家。   德国女人对“往上一步”有着深深的渴望。   看来她对狗卷荆的职业规划要再完善一下了。   “咳,总之今年把曲子练起来。”艾丽莎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坚决不能让刚刚类似不敬业的情况发生第二遍!   “我知道你喜欢浪漫社那几位的曲子,但其他作曲家的曲子也要开始练了,先把音乐储备的全面性展现出来才行。”   钢琴演奏家不是没有“偏科”的,擅长某一类曲子的比比皆是,上升到世界二流就顶了天了。   所有世界一流甚至顶级的钢琴家,无一不是所有曲子都拿得出手的情况下,还特别擅长某类或某个音乐家的作品。   狗卷荆乖巧点头。   肖协进展缓慢之后,波兰人也给他类似的建议,李斯特更是公然夹带私货,开始给他推销自己的曲子。   整个假期,狗卷荆都没能彻底放松下来,就过完了圣诞节和新年。   ……   狗卷荆忙碌的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也没有空闲下来。   咒术师是没有放假这种说法的,近年来不断涌现的高级咒灵让咒术界焦头烂额,咒术师的任务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就连一年级的新生都得疲于奔命地走在祓除咒灵的第一线。   但两个一年级学弟都被五条悟赶了回家,剩下一个夏油杰是实在赶不走,说好留校结果和他寸步不离。   咒灵操术师可比两个学弟要聪明多了。   这次五条悟要借星浆体事件发难。   天内理子是好好活下来了,但事实上,他们不过是吸引火力的诱饵。真正的星浆体早就被秘密送到了天元那里进行同化。   但是五条悟把事情的矛盾点揽到了自己身上——你们就是假公济私想对我下手是不是?   五条家理所当然、毫无原则可言地站在了神子身边。   禅院家和加茂家的人都在家里打小人了。   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一个家族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   五条家的家主趁着这次机会把不少和外面勾勾搭搭的人清理了一波,又把年轻一辈的人提了上来,五条悟的迷弟迷妹也逐渐开始接触家族核心干实事了。无声无息的换代正在进行中。   五条家内部实际上也分成了两派,以打压五条悟为主的长老一派,希望通过这种“大义灭亲”的做法继续和其他两个家族站在统一战线上,表示立场的统一。另一边则以家主为主,希望“通过五条悟继续扩大五条家影响”,两边的矛盾随着五条悟的长大而激烈起来,尤其是他上了东高之后。   五条悟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频频用自己闹事。*   禅院家几年前被叛徒甚尔反杀了一大波人之后元气大伤,就开始蛰伏起来。家主禅院直毘人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清醒的人,他感觉到了这个时代的风向之后,和五条家交换了部分资源,果断的把家里喜欢上蹿下跳吸引注意力的旁系扔出去给五条悟消火,同时吩咐族人谨言慎行,打压了一波家族里越来越嚣张的傻瓜。   加茂家是最憋屈的一家。医院的事理亏,抢不到那个开了领域的咒术师苗子,这一次又被五条悟抓住了小辫子,加茂家安插在东高的人被清理了出来。御三家的争夺对抗中,加茂家连连落在了下风,让刚上任没几年的新家主地位不稳,加茂家的长老已经很有意见了,如果接下来这位家主大人不能表现出他的能力,就算他有了一个继承加茂家传统术式的孩子,估计也很快会有新的家主上任。   御三家可不是同气连枝的三个家族,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五条家和禅院家还有六眼术士和十种影法术士死斗的历史,彼此的间隙和矛盾只多不少,就像三头猛兽争食,从来没有谦让的时候。   五条悟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正在让他们之间的间隙和矛盾变大,东高成为了一个新的争夺点。   但毫无疑问的是,禅院和加茂两个家族里一天没有能和五条悟分庭抗礼的人,一天还会低五条家一头。 第126章   绿眼睛的猫趁狗卷荆走得匆忙也离开了高专。   没了库洛老头子给的学费, 他钱就少一大截了,养家的猫咪老不爽了。   虽然尤梨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她的账户里还剩下一大笔以前剩下的钱, 但也不妨碍大黑猫觉得钱少了。   毫无消费观的猫觉得钱少了有问题吗?没有。   他要干一票大的。   最好能黑吃黑。   孔时雨刚好发来推荐的任务,甚尔打开一看:哦豁, 有熟人呢。   ——星浆体悬赏任务。   盘星教给出了泼天的钱来完成造神的愿望, 希望能消灭星浆体让天元成为真正的神明。   东高一年级、二年级的几个小鬼全部都在这个任务里面,但是三年级的却没有。   三年级的两个学生都是家系。   唯二排除在外的就是非咒术师的狗卷荆和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   天与暴君都快要笑出声了,那么明显的一个阳谋, 把所有人像烧烤串一样都串到一起去了。   “喂喂喂, ”心虚的孔时雨一看他的表情就觉得大事不好, 当情报贩子的警铃震天响起, 连刚刚才点上的烟都顾不上抽了, 反手摁在了垃圾桶上。“你想干什么?”   孔时雨作为情报贩子不是情报最多的一个,也不是业务范围最广的那个,但绝对是最敏感的, 准确绕开了所有诱惑他的地雷,才能和甚尔这个人形炸弹合作这么久。   “没想干什么。”甚尔撩起眼帘看了眼孔时雨的表情, 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开星浆体的悬赏任务, 如他所愿的摁下了接受键,在他之前, 杀手榜前十的人里八个都接受了委托,甚尔的名字挤到了最后一列。在他之后的,就是不入流、没排名的杀手了。   咒术杀手心里嗤笑,果然他们都是该下地狱的家伙, 但脸上不显:“蹲了这么久, 也该出来活动一下了, 不然新人都不认识我了,不是吗?”   孔时雨:“……”   这语气,就很欠揍。   让孔时雨很想现在拔腿就跑。   但识时务的情报贩子并不会惹恼对方,这个任务是另一个组织的人叫他推给甚尔,然而当对方真的接了之后,孔时雨又觉得不太对。现在事情已定,不好露馅,他脸上立刻转了个表情:“我跟你说,星浆体任务的具体情报可是另外的价格。”   “不需要。”甚尔裂开嘴,是天与暴君跃跃欲试的笑容,看得孔时雨毛骨悚然。“你告诉我这几个人的位置就行。”   他为什么要花钱自己买情报呢?不是有人已经买了吗?   孔时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禅院甚尔这个表情了。他心里为那群压在咒术杀手头上的杀手们点了根蜡。   以前每每看到他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意味着又有一波腥风血雨,看来这次杀手榜又要血洗一轮了。在黑市里做杀手的,一般会上两个榜,一个自然是根据实力和任务量排名的杀手榜,另一个则是悬赏榜,没有哪个杀手能只上前者不在后者之上的,这就意味着每个杀手本身都是一笔价值不菲的悬赏。   都不需要长江后浪就能死在无声无息的暗地里。   这就是杀手世界的残酷。   当年甚尔还是榜一的时候,在悬赏榜金额仅次于五条家的神子。不是没有人打过他注意,但是那些人通通都换成了甚尔在地下赌场的赌资了。   他想起甚尔的排名已经掉到接近二十的位置,这次出手意味着他该要再次迎来生意的春天。还没等他美一下,甚尔抱臂对他笑开来:“说起来,我现在还差一件趁手的武器。”   孔时雨脸上表情一顿:“我这里可只有木仓。”   “凑合了。”   这可是我新买的枪!情报贩子敢怒不敢言。   以前的甚尔绝对看不上他这种普通人的武器,这几年开始不知道怎么了,脾气收敛了那么一点,那种无法无天的狂傲也少了那么一点,打劫他也顺手了那么亿点。   但是他无意探寻对方改变的秘密。   就这样吧。   孔时雨把木仓给他,心疼自己新买的宝贝。   算了算了,也不指望能拿回来了。   ……   时间又过去了半天。   孔时雨知道甚尔能搞事,没想过他能这么搞事。   他看着甚尔接了星浆体的刺杀任务,马上拿到了那笔预付金,然后从他手里要到了其他杀手的情报,还没有过半天的时间,孔时雨就看到了杀手榜跟个股市表似的,杀手名字上上下下地动,一个个名字在上面消失,新的人一个个顶上来,大规模翻车,把人都看得惨绿惨绿。   悬赏榜的赏金也一个接着一个被领走了。   其他人以为这只是有人想屠榜,杀手这种疯子,踩着同行的尸体上位一点都不奇怪,加上这次他们的任务是五条家的神子和新进特级咒术师夏油,翻车可太正常了。   一群黑市的人坐在电脑面前嗑瓜子,好像看着排位变化就能看到八卦似的。   但孔时雨知道不是。   他随便找了个网吧,点开星浆体的任务,看着上面的在禅院甚尔上面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最后定格在了第一位。   死去的那些杀手悬赏,也一个接着一个显示完成。   才过去了几个小时?   度日如年说的就是他。   之前在甚尔头顶的、现在还在杀手榜的就两个,都以埋伏为长的谨慎类型,讲究一击不成立刻撤退的类型,现在估计要么还没被杀疯了的暴君发现藏身之地,要么就是察觉风向不对自己撤了。   “疯了疯了。”   孔时雨抹了把额头,发现手上都是汗,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往外走,在门口一根接着一根点烟,抽完了整整一包烟之后才真的镇定下来。看着自己抽下来的烟头,堆满了整个烟盘子,孔时雨念叨:“真是折寿了。”   孔时雨的心脏就像坐了一轮死亡过山车,玩的就是心跳。   他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把烟头摁灭,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才能活得长。   然而情报贩子走了三步之后,突然想起被拿走的手枪。   孔时雨:“靠!”   他就说甚尔那个该死的家伙怎么突然把他的手枪拿走了!   见鬼去吧!   一想到未来某天来个杀手趴在他家阳台里,孔时雨就觉得晦气极了。没办法,他只能重新回到网吧里,甚尔那狗东西绝对会再打电话过来。   情报贩子也只能用情报买自己的命了。   真该死。   而事实上,甚尔并没有用孔时雨的手枪杀人,他用的是从狗卷荆那里得到的咒具匕首。   啊呸,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马不停蹄杀掉那些碍事的家伙,从他们嘴里挖出情报一二三,收获咒具一二三,剩下的那些小喽啰,甚尔就不想动手了。   没钱,不干。   甚尔凭借他人猫之间的转换,来围捕他的人抓不到一根猫毛。   咒术杀手用猫的身体轻而易举找到了五条悟他们的所在地。   黑猫坐在暗处,看着两个高专小鬼陷入车轮战,先是夏油杰体力不支,然后是五条悟。   这场战斗充分说明了蚁多咬死象。   甚尔在心里数了数,除了有点名气的诅咒师集团Q、大量民间咒术师,还有一看就知道不是咒术师圈子的人混进来。在库洛里多身边听了无数神秘侧的情报,甚尔也能判断出来是一些小家族的阴阳师。   如果两个小鬼一招杀死还好,偏偏眼高手低。   这是什么垃圾理想主义啊。   大黑猫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今天走的路太多了,猫爪缝里都是血腥气和泥沙,舔不下嘴。他若无其事的农民揣趴下,等着两个小鬼落败。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愧是“东高最强的一届”,两个才17岁的咒术高专二年级生,硬是在诅咒师和阴阳师围攻下坚持到了天亮,一身校服破破烂烂,筋疲力尽到每一个动作都要算准体力消耗,就连五条悟这个怪物都发不出大招了,然而那个名叫天内理子的女孩子呆在他们的保护圈里安好无伤。   “这群人不是诅咒师,到底哪里跑出来的家伙?”五条悟长时间开着六眼和无下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   夏油杰还在操控咒灵,完全没有心思回答他了。   等了一夜,甚尔估算着狗卷荆快要回校了。   这就不太妙了。   伪装成诅咒师的支援再到。   甚尔终于等不及,扛着刀出去了。   天与暴君,曾经的黑市杀手榜榜首,再次出手。 第127章   开学前, 狗卷荆回家住了几天,带着弟弟到处玩——还有弟弟的小玩伴。   刚开始觉醒咒术的小棘咒言能力不受控制,嘴巴上的咒印时隐时现, 出了几次事故之后小孩开始变胆小了,不敢说话,闷闷不乐。   狗卷妈妈哄了他很久,小孩开始学着用饭团语来表达, 话依旧是变少了。   当狗卷荆回家,告诉他在哥哥身边可以随便说话的时候, 小家伙的情绪才好了一点。   “尼尼……”尝试了一段时间不能表达自己的弟弟, 抱着哥哥的手臂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平安爬上了他们的腿上, 横跨哥哥和弟弟的大腿躺成一个猫条。   “我知道很难受, ”狗卷荆拍拍他的背, “抱歉。”   弟弟扭过来抱住哥哥的手臂:“才不需要尼尼道歉, 是小棘自己选的。我会加油的!”   “好, 小棘超棒的。”   弟弟也给自己打气:“对, 小棘超棒的!”   平安翘起尾巴喵了一声,弟弟帮它翻译:“平安也觉得我超棒的!”   狗卷凉子看着幼子笑了,笑着笑着转过身去,狗卷荆就看到妈妈抽纸的动作。   不过大狗卷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当他可以自如控制的时候, 咒言就不会对他语言交流产生障碍了。   “咒言, 是语言、内容、咒力三合一,通过嗓子带动空气、发出声音形成的咒术。”*狗卷荆给他讲解,“当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咒力, 让它不随意通过你的语言释放的时候, 咒言就不会发动。”   “而且为了能更好地发挥咒言的作用, 小棘要多学两门语言哦。”   弟弟:0.0?   “因为说日语的话,就谁都知道你的咒言术内容了。”狗卷·童年学了多门语言·学到快哭·荆真诚建议:“出其不意,方能制胜。”   弟弟:0.0!!!   “好!”   “而且我建议最好学小语种哦!”   “好!!”   “我把小房间布置一下,小棘以后就可以在里面练习了。”   不知人间险恶的小棘信心满满:“好!!!”   当狗卷荆回家的第二天,弟弟的小玩伴就上门了。   月森莲是被大月森拜托过来的,月森司一想和滨井过二人世界已久,一听狗卷荆回家带娃,立刻把小月森塞了过来,美名曰:“放一只羊是放,赶两只羊是赶。”   约定了三天的时间,小月森就背着个小书包被送过来了。   绷着一张笑脸严肃正经的小孩,一进门就让狗卷荆抱了起来,小孩身体僵住,活像只受惊的小猫,大狗卷又是捏脸又是摸头都没反应。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要随便抱我!”小月森义正言辞对大狗卷说。   小棘坐在他旁边,眨巴一双大眼睛,像条被训斥的小狗崽子,失落地问:“是吗?不能抱抱了吗?”我比小莲还要大一岁,也是个大孩子了,不能让爸爸和尼尼抱抱了吗?   小酷哥憋了半晌,小声回答:“偶尔、偶尔抱抱也不是不可以。”   小棘追根问底:“偶尔是多偶尔啊?”他开始数数:“一天一、唔,我是说一天三次算偶尔吗?”   月森莲:“……”   他被狗卷棘的狗狗光波盯得发热脸红红,僵硬点头。   凉子和小荆快笑疯了。   第二个送过来的是伏黑惠。   小惠是被他那个无良渣爸放下来的,甚尔那家伙把小孩放在了门口,发个信息给大狗卷就跑了个没影,当狗卷荆打开门之后,只有一个小孩满脸不安地站在门口。他把伏黑惠检查了一遍,确定小孩没有受伤之后,小家伙从他的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叠福泽喻吉*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就写了两个字:“五天。”   把狗卷荆气笑了。   伏黑惠想起他那个混蛋老爸给信封塞钱时候的表情,先是塞进去了一小叠,后来加了几张,不知道想什么又放里面放了一些,然后给他妈说要送他去冬令营。   现在看看大狗卷的表情,小孩心想:看来老爸塞的还不够多。   一进门,坐在客厅玩耍的月森莲抬头和伏黑惠视线对上。   两只小动物隔空对峙。   不过家里还有一只大动物——狗卷荆跟在后面进来,就给两个无声较劲的小家伙拍了张照,拍照的声音让他们不约而同把视线聚集到始作俑者身上。   伏黑惠+月森莲:!!!   偏偏狗卷荆还觉得不过瘾,招呼小棘一起过来看:“小棘你看。”   天真可爱的小狗卷左看看小月森,右看看小伏黑,然后夸张地对着手机屏幕:“哇哦!”在伏黑惠凑过来之前,他先把尼尼手机的屏幕锁屏了。   伏黑惠没看到,离得远的月森莲更看不到了。   两个死要面子的小孩顿时心里憋了口气。   狗卷荆在心里给弟弟比了个赞。   不愧是狗卷家的一份子,很好地传承了他家的优良传统!   三个小孩凑到了一起。   弟弟坐在表情冷淡、不欢迎外来者的月森莲和像只戒备的小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伏黑惠中间,紫色的大眼睛和哥哥对上了视线,小家伙不知道从中得到了什么启发,忽然皱起一张脸瘪嘴,“小莲和小惠不喜欢和我玩吗?难得大家聚在一起……”   外冷内热的月森莲赶紧澄清:“没有的事!”   不知所措的伏黑惠也不甘示弱:“当、当然要玩,玩什么?”   小棘嘴巴还是扁扁的:“可是你们都不想玩的样子诶……”   “没有的事!”   “没有。”   小棘顿时笑开:“那太好了,我们一起来玩拼图吧!”他从柜子里翻出一盒拼图,是特别定制的图案超大拼图,“尼尼带回来给我的平安拼图!”   完成图案正是平安撅着屁屁伸懒腰,眯着眼睛打哈欠的样子。   “5000块的超大拼图,我们可以一起拼!”   小莲和小惠脸都绿了。   玩过拼图的人都知道,块数越多的拼图越难拼,狗卷哥哥买这拼图的想法是给弟弟玩上一个月的,然后现在来了两个免费劳动力,弟弟就钻了个空子拿来给小伙伴调节气氛。   妈妈说了,拼好之后可以用相框框起来,挂在客厅里!   狗卷棘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个赞。   三个小家伙一起在客厅玩拼图,狗卷棘还专心记拼图的样子,伏黑和月森却是较上了劲,你找到了吻合的一块,那我也要拿到对应的一块。   他们的临时监护人狗卷荆高坐钓鱼台,和狗卷凉子坐在一起,抱着平安端着茶,桌子上还有茶点和果子。   后来凉子拿了纸和笔,把三个小东西奋斗的样子画了下来,狗卷荆一看——是三只拱地的小猪,身上还套着他们各自的衣服,一眼就能认出来谁是谁。   大狗卷憋笑憋得发抖,把蜷成一卷的平安吵醒了,猫猫就爬到了女主人的膝盖上。   不过这张拼图,三只小猪拼到了晚上都没完成,三个人零零碎碎地拼了个三分之一的样子。   小棘抱着平安揉它的猫脸:“平安你好难拼哦。”全身黑乎乎的没有标识。   月森莲和伏黑惠看猫一声不吭任由小棘动作的样子,有点渴望和羡慕。   前者家里人就没有着地的时候,每年都忙着到处飞,不是演奏就是活动,根本没有养猫的条件。后者家里妈妈体弱,小孩根本不敢提出养猫来增加妈妈的负担。   狗卷荆在旁边见状,抱起那个想摸又不敢摸的伏黑惠,抓着他的小手撸了一把平安。   小惠一惊,手赶紧缩了回来,观察猫咪,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莲也可以摸摸看哦。”狗卷荆说。   醋包月森莲瞟了一眼他的表情,也伸手摸了一把猫咪。   好了,三个小家伙的玩具就从拼图变成了猫。   也亏得平安脾气好,知道晚饭有冻干就躺平了。   就是它这个咸鱼躺平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又让狗卷荆觉得有点熟悉。 第128章   吃了晚饭, 三个小孩就要去洗澡了。   一个6岁两个5岁,狗卷荆只能跟着他们进浴室, 洗一次澡就跟是打一场仗。   场地不够大?   没关系, 我们也比甚尔爸爸小呀!   经历过小红楼打水仗的伏黑惠和狗卷棘迅速进入状态,月森莲一时不察吃了大亏,后来也撸起袖子和他们玩起来, 一时水声、笑声、小黄鸭的嘎嘎嘎,在浴室里响个不停。   捏小黄鸭那个就是狗卷荆。   大狗卷站起来,一群小萝卜头就泼不到他头上。   等他们洗完出来都一个小时后了, 门口放着凉子给他们准备的睡衣。   月森莲抖开衣服, 陷入沉默。   他扭头看旁边的伏黑惠,对方手里也是不同款的毛绒连体睡衣。再回头,不仅小棘穿上了平安同款, 就连狗卷荆也套上了一身绿色的恐龙睡衣,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大尾巴, 走路会摇摇摆摆的那种。   伏黑惠也沉默了。   狗卷荆给弟弟调整了一下猫尾巴的位置,弟弟则一脸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了?不穿吗?超可爱哒!”等哥哥弄好了,紫色眼睛的小可爱还把尾巴甩过来, 扭头问他们:“不可爱吗?”   可爱可爱超可爱!   月森莲还在犹豫的时候,抵抗不住小棘可爱光波的伏黑惠就已经动手换上了, 见对手穿上, 月森也不犹豫了。*   只有大狗卷挑眉:看来小惠真的没什么底线啊。   等他们出浴室, 凉子已经拿好相机在门口等他们了。   绿色大恐龙狗卷荆, 黑色猫猫狗卷棘, 金色小狮子月森莲, 还有白色狗崽伏黑惠。   前面两个各种搞怪, 兄弟嘿嘿哈哈玩起来, 狗卷荆把弟弟抱起来,相似的脸蛋靠在一起蹭蹭蹭,两双眼睛里有着同样的光。平安也被抓过来当拍张道具夹在中间,猫猫还试图钻进弟弟睡衣的口袋里,逗得弟弟笑个不停。   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小棘那么开心了。   凉子的快门键就没有停下来过。   而月森莲绷着一张脸努力正经起来,可惜通红的脸颊把他卖了个彻底。别扭的伏黑惠抿着唇看镜头,蓝色的眼睛里有些羞赧和说不清的情绪。   凉子也听说了伏黑家的情况,他爸爸就是之前带小荆出国比赛的甚尔先生,于是温柔地夸奖道:“很可爱哦,小惠。你妈妈看见一定会喜欢的。”   小孩害羞中又有了藏不住的笑意。   她转身又逗月森:“小莲那么可爱,不一起拍照吗?美沙肯定很想看到你的照片。”   哄着诱着,凉子就把两个不好意思的小家伙骗到镜头面前。   大狗卷想了想,放下家里的小家伙,盘腿坐下来,一边一个搂过两个孩子,让他们坐在自己的腿上,弟弟很自觉就抱着平安坐中间,羞涩的伏黑、纠结的月森,还有大笑的狗卷兄弟,四个人一起拍了张照片,将这一秒永远定格。   第二天爬起来,凉子和狗卷荆带着三个小不点去水族馆,为了以防万一,三个小的都被牵上了防走失绳。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用这东西,小棘看起来适应良好,倒是月森和伏黑两个对这玩意显然很不习惯,总是忍不住拨动拨动。尤其是月森莲,他总觉得这种东西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直到坐在车里看到路边遛狗的人,他看了看主人手里牵着的狗绳,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绳索,看破了真相。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默默忍了。   假期时间,水族馆里人不少,类似他们这种大人和小孩的组合居多,都是趁着假期带小孩出来玩的。   “人很多,要跟紧大人。”下车前,狗卷荆说道。三个小孩就没有一个熊孩子,不需要大人忙前忙后来伺候他们,不过怕人多发生意外,大狗卷还是提醒一下:“如果走丢了要开广播找人的话,丢脸可不是我哦。”   三个小孩一听,绷紧了皮。特别是伏黑惠,他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加上家里的情况,很少去人多的地方,就连水族馆都是第一次来。   但是这种紧张感在一进门开始消散了。   显然设计者很会抓住观众的心,一进水族馆的入口就立着三个巨大的圆柱形鱼缸,像三根水柱展示在门口,底下布置好水草景观,装配上专用的射灯,各种颜色鲜艳的热带鱼在其中旋转摇曳,游动的时候螺旋上升,每条鱼的鳞片闪闪发亮,像小孩子在动画片里看到的海底世界。   “哇哦!”三个小不点立刻靠过去。   小孩子的喜好非常好猜,喜欢颜色鲜艳的,喜欢会动的,喜欢漂亮华丽风的东西,而这个开门惊喜全都中,一下就抓住了他们的心。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这三个水族缸周围还围着许多小孩,每个孩子的眼里都是五颜六色的光。   水族馆里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游动起来像一张毯子的鬼蝠魟、模样憨态可亲的白鲸、凶恶高冷的白鳍鲨、这个水族馆特有的日本鲐、丑丑的鮟鱇鱼、五颜六色的小水母……数不清的鱼种在他们面前摇曳生姿,是他们所不熟悉、不知道的另一种生命形态在水中世界绽放。   他们五个人走在水族馆玻璃长廊上,鱼群自由自在从他们身边掠过,由庞大的虱目鱼群营造出壮观的鱼群景观,银色的龙卷风从他们这边卷到另一边,亮银色的鱼身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光亮,照亮了昏暗的走廊,所有人都被这种梦幻的光彩迷惑了心神。   到下午4点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互动区。这里的明星是活泼好动的海豚,灰蓝色的背和雪白的肚子,自带微笑的吻部跟温和友好的目光,可爱的外形俘虏了一众小朋友。   月森、伏黑和小狗卷三个分到了一条海豚互动,大狗卷和工作人员蹲在旁边看三个小朋友的状态:月森小公子看着海豚滑溜溜的外皮,蹙着眉不知道想什么,狗卷荆发现他真的很像小老头,年纪轻轻就老是皱起眉头;伏黑惠如临大敌,咬着下唇和海豚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当海豚侧过头看他的时候,小家伙差点跳起来跑开;弟弟是其中最淡定的一个,他蹲下来和浮出水面的海豚打招呼,得到了海豚先生的积极回应。   不过很快,聪明的海洋生物就获得了他们的好感。   三个小朋友里面,海豚先生显然也最喜欢狗卷棘小朋友,频频试图靠近他。过于积极的举动,让哥哥想起了海豚在海洋生物里的好名声*,他核善的对着海豚笑了笑。   海豚先生:!!!   生物雷达让它快速潜入水中,在工作人员的召唤下才重新冒头,并且左盼右顾非常警惕。   之后海豚的动作显然就收敛多了,就连和狗卷棘接触的时候都没有刚才那么激动。   “尼尼,滑滑的!”弟弟摸到海豚很兴奋。   狗卷荆顺手把弟弟抱起来,“嗯,滑滑的。”   “好可爱。”弟弟望着海豚,海豚的视线也放在他身上,“想养!”   “平安在家等你哦。”狗卷荆的视线也放在了海豚身上,聪慧过人的海洋动物一个激灵就回到了水里。“它会伤心的。”   “是哦。”弟弟毫不犹豫做出选择道:“那我还是要跟平安在一起。”   狗卷荆微笑:“平安也想跟你在一起。”   互动的时间结束,三个小朋友一反刚开始的羞涩,和海豚先生依依惜别,被吓了两回的海豚对小朋友们就没那么给面子了,礼貌碰碰之后,快速地离开了互动区的位置。   狗卷荆在心里哼了哼:渣男。   活像个棒打鸳鸯完了的王母娘娘。   蝴蝶咒灵也被狗卷荆这气势震了出来,从发间飞出,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蝴蝶:主人好凶我好爱~   伏黑惠看到那只金色的蝴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   当他们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迎面遇到了一个带着咒灵的男人。男人的手臂里还挽着一个女人,两个人表情并不怎么好,难得来水族馆都显得没什么精神,仿佛是被强迫来的人,难受的表情在一众参观者当中尤其另类。   和他们的状态相反,他们肩膀上的咒灵反而看起来高兴极了,嘻哈尖叫,刺耳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小狗卷和小伏黑的注意。   弟弟抱紧了哥哥,而伏黑惠,出乎狗卷荆意料的是,这小子做出了一副要战斗的样子。   在小棘和小惠的眼里是黑色一团的咒灵,在狗卷荆眼里,却是链接着女人和男人的丑陋孩子,纤细的脖子上长着数颗脑袋的畸形小孩。   不是男人或者女人的负面情绪。   狗卷荆的眼神移到了女人的肚子上。微微隆起的腹部、小心保护的动作,只要有心注意就会感觉到女方应该是怀孕了。   看这个大小,应该还只是个胚胎而已。   婴儿的产生的咒灵?   狗卷荆表示疑惑,并且不打算插手。   众所周知,孩子是一种忘性很大的群体,他们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也快,难以产生形成咒灵的深刻负面情绪,但偏偏——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婴儿,那么小的、还是胚胎的婴儿,却链接着一个咒灵,这明显是有故事的家庭。   他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条黑色的细线缠绕在两人和咒灵的身上,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并且知道了,这条线,叫做命运线。 第129章   月森莲和伏黑惠在狗卷家度过了几天快乐的时光, 玩得不亦乐乎,到最后都不想回家了。偏偏性格都好面子,做不出五条悟那种撒泼打滚的样子, 大人来接的时候,各自绷着一张脸道别, 不知道的还以为不高兴呢。   再往后, 狗卷荆在小红楼住了三天。   他把小红楼从里到外都清理了一边。先是用泡泡牌把可鲁贝洛斯从头到脚洗一遍, 再把月也推进浴室, 然后拿着扫帚拖把抹布打扫卫生,库洛牌们也纷纷出来帮忙,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帮倒忙,却让狗卷荆忙活得很开心。打扫的时候他发现了库洛里多收藏的一房间日本娃娃,正中间那个人偶, 正是留着一头浅金色娃娃头的模样。想起自己头发留长之后的第一个发型, 狗卷荆第一想法是“老师夹带私货, 居然不是很意外”, 然后自己笑了起来。   整整干了两天之后, 少年就舒舒服服地窝在了库洛里多放在月房间里的沙发一整个上午。他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春日美景,小花园的樱花树又开了, 细小可爱的樱花花瓣铺满了小花园, 淡淡的花香笼罩整个小红楼, 像一片柔软蓬松的粉红色梦境, 恍如去年今日。   下午的狗卷荆, 坐在了樱花树下。   狗卷荆还是坐在他的位置上, 然后库洛里多常坐的椅子在另一头, 那边一杯茶这边是牛奶, 中间还放着月亲手做的抹茶蛋糕。   可鲁贝洛斯飞下来, “我也要!”   “好。”狗卷荆又切了一份蛋糕、倒了一杯茶给小可。   不久后月也下来了。   春风轻轻吹拂,带起重重樱花,一朵八重瓣掉到了狗卷荆的牛奶里,他抬头就看到那个偷看他、被发现又立刻缩回去的镜牌,花牌坐在她旁边鼓励她,等她鼓起勇气再去看的时候,狗卷荆已经端起了牛奶杯子喝一口,面不改色那把朵樱花吃掉了。   今天的牛奶,是甜的。   镜牌高兴起来,脸上浮起像被樱花染出的红晕。   也不知道库洛牌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先跑出来,等狗卷荆发现的时候,已经满院子都是偷偷跑出来的库洛牌。   月不说话,小可还是忍不住说话的:“库洛里多不在,它们都憋坏了。”   其实是好奇小荆,对力量来源者无法自控的亲近。   整一年都在适应小荆提供的新力量,新的能量来源对它们的影响很大,月和小可都产生了一点变化,像月那头银发里就长了一簇与众不同的浅金色头发,小可的鬃毛也从纯白变成了浅金,库洛牌受到的影响就更大了。*   狗卷荆不是库洛里多指定的继承者,却是它们现在的主人。   它们聊天期间,驱牌这只形似狐狸的小可爱出来,先左看看右嗅嗅,那双招风大耳朵竖起来,确定那只经常占据狗卷荆怀抱的黑山霸王不在,麻溜跳上了他的大腿,发出细碎短促的声音,被抚摸的时候还会主动用耳朵尖蹭他的手心。确定小荆不排斥,月和小可两个管理库洛牌的也没有反对,它就躺下团成一团,乖觉得很。   再晚一点,等平安跳进来,大黑猫第一眼就盯住了占山为王的驱牌,驱牌也昂起头回视它。   定格三秒。   “喵——呜——!”平安大叫一声,犹如某种信号,等它扑过来,驱牌已经敏捷逃走。   两个小家伙开始了你追我逃的剧情,偏偏都是没什么持久力的小可爱,狗卷荆就看它们跑一段就喘着气休息一会儿,再跑一段,再喘气休息,绕着整栋小红楼上窜下跳。   这显然也吸引了其他库洛牌,各种大大小小的笑声加油声不断,明明是我撵你逃,经这么一打诨就变成了游戏一样。   其中以歌牌和声牌最卖力,悦耳的歌声犹如浓郁的巧克力,为这个美好的春日增添一份甜蜜。   狗卷荆才想起来还有这两张牌,少年立刻开始询问唱歌的事情。歌牌和声牌两位少女模样的魔法生物非常一致地……歪着头看他。   没听懂。   库洛牌的能力是天生赋予的,它们也会因能力而产生某种特性,比如说歌牌和声牌都非常中意好听的声音,对音乐的敏感度最高,也是在狗卷荆练琴的时候经常去偷看他的两个。   也不知道歌牌领悟到什么,她绕了狗卷荆一圈,放声歌唱。   她的声音非常美,柔和婉转,犹若莺啼。   悠扬动听的歌声将其他库洛牌都吸引了过来,性格更加稳重、不轻易露脸的的光牌和暗牌两姐妹都难得出来,库洛牌们在小花园里各自找到了适合的位置欣赏,就连两只还在追逐战的两只都停了下来,放轻了脚步靠过来。   花牌从花冠上轻跃而下,身形从手掌大小长到人形大,笑着拉住狗卷荆的手,将他带出了座位,热情地拉着他转圈圈跳起舞来,无数的花瓣从他们的动作中飘散开来,似梦似幻。平安对这些飞舞的花瓣也很感兴趣,黑色的身影来回跳跃,试图把每一片花瓣都摁在抓下。   爱热闹的小可立刻掏出手机录了下来。手机还是狗卷荆怕它寂寞,特地给小可带的东西,除了没有网络,手机该有的功能它都能用。   歌牌的声音随着他们的动作即兴发挥,热情洋溢的歌声将他们包围,没有歌词、没有伴奏、没有和声,最简单的形式,最直接的传递。   狗卷荆环视周围,无论是库洛牌还是小可,甚至月常年拉平的嘴角都勾了起来,歌声感染了在场每个生物。   很神奇。   他自己也在笑。   发自内心地觉得快乐,不需要理由,没有原因。   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下,还有库洛牌大胆地靠近月,等狗卷荆重新坐下的时候,发现月王子的肩上左边一只小鸟,右边一只长着小翅膀的不明生物。   是翔牌和跳牌。   两个都是月手下管理的库洛牌,性格都是不怕人的调皮,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敢才高冷的管理者底下撒欢了。   而小可正在和灯牌、甜牌斗智斗勇,保护自己的蛋糕和茶。   平安也看到了三个小家伙,它把目光锁在了小可晃来晃去的尾巴上,猫眼紧缩,蓄势待发。   准备——   然后在起跳之前,被主人抱住了。狗卷荆捏捏它的脖子,猫咪就放松了身体,软绵软绵地叫了一声,一脸乖巧天真的样子,充分表达“我没有做坏事”的意思。   ……   临开学前一周,冰帝学院高等部,音乐课室。   临时组成乐队的四个人已经提前开始练习三天了,尾野吉他、山本贝斯、米津架子鼓,而狗卷荆本来想毛遂自荐的电子琴,则是由另一个学钢琴的星野上。   这四个人和最初后援会考虑的人选不太一样,因为这件事小范围流传之后,所有能上的都PK了一次,拼实力拼上了这个临时乐队的位置,四个人已经和两首曲子死磕了一个假期。   星野超级紧张:“怎么办,明天狗卷大人就要来了……”   “星野,你才是我们之中实力最强的吧。”虽然比不上狗卷荆能在巴赛那个等级的国际比赛一鸣惊人的家伙,但是星野在国内也是参加过大大小小的钢琴比赛,拿过的奖杯能够摆一个柜子的类型。   “毕竟星野一开始就是冲着狗卷大人才来报名冰帝的。”   冰帝作为私立贵族学校,在艺术学科上比起专业的艺术类高中真的没什么优势,还是自从出了一个狗卷荆之后,像星野这种狂奔过来的乐迷就不在少数。   可惜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这些同学只能参加他的后援团,最大的福利就是高等部开学的时候听到了狗卷的现场。   山本也摆出一张忧虑的脸:“我从来没有和狗卷君相处过,还真的有点担心配合的问题呢。”初等部的时候在学校见过几次,那种冷漠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总觉得很不好接近。   “狗卷君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啦。”从小学开始就和狗卷荆同校的米津出言安慰:“他脾气超好来着的,以前国中的时候我们班级投票,体育祭让狗卷君当啦啦队长,他都没有生气,还给所有参赛的同学递水加油来着的,顺带一提,当时狗卷君递给我的瓶子我已经把它好好保存起来了。”   尾野不得不提醒:“……请不要突然转变画风开始痴汉。”   米津:“国中毕业的时候,狗卷同学还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纽扣、拍了照片,超级贴心的!”   星野当场就羡慕了。   “所以说,不用太担心狗卷君,好好练绝对没问题的!”   山本忽然提出疑问:“说起来你们有谁听过狗卷君唱歌吗?”   另外三个人很有信心回答:“狗卷大人/狗卷君钢琴那么好,唱歌肯定不在话下!”   山本一愣,随即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是呢! 第130章   狗卷荆到校的时间比约定的还要早半个小时, 准备先来练练嗓子,结果一到课室发现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四个人里就有三个认识的,国中的同班同学米津、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钢琴演奏家星野, 小景后援团的尾野。剩下的那位,狗卷荆只知道名字。   山本一早上来就看到了那个在学校里出了名的人,真人比之前远看的时候还要好看,当他那双绿眸扫视过他的时候, 山本情不自禁挺直了一点胸膛, 有种见到明星的不真实感和兴奋感在他的心里酝酿, 逐渐发酵成为难以表达的膨胀情绪。   对方亲切地和每个人打招呼, 连山本的名字都能准确喊出来, 那种膨胀的情绪就变成了小花花, 铺满了山本一头一脸。就在他以为其他同学会再介绍一下他的时候,山本发现, 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昨天还大喊紧张的星野都显得非常积极主动, 坐在狗卷荆的身边一双眼睛就像小狗一样, 追着狗卷荆左左右右移动,而尾野和米津的样子也根本不是昨天聊天时那个淡定的样子, 三个人围着狗卷转, 勉勉强强给他留了一条缝隙表示他这个人还在这里。   年轻的山本同学, 第一次见识到了人心险恶。   狗卷荆先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像原唱的那种唱歌我唱不来,技巧太高了,我声音跟不上, 所以我稍微换了一些唱法。”   星野迷妹立刻跟上:“没问题!狗卷大人想要怎么唱?”   尾野和米津也毫无原则地表示赞同。   如果是以前, 狗卷这个时候常常不知所措, 周围人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好像即便他指鹿为马都会无条件认同, 这种无形的排斥感,让狗卷荆觉得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但是现在,小荆已经过了那个胆怯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狗卷荆和他们之中的每个人对视,眼神认真,“我们是一个乐队,所以你们也应该有你们的感觉和意见。”   “……我的意思是……大家相互配合调整,一起努力演奏一首更好的曲子,这样会更好不是吗?”   “我希望能和大家合作出一首好的歌曲。”   “——属于我们的曲子。”   短短几句话,让在场的其他四个人好像喝酒了一样,那种晕乎乎上脑的感觉,血气冲上脸的感觉,飘飘然走在云端。   ——狗卷大人说要和我一起创作一首曲子!   整个寒假的练习都值了!   “创作”、“一起”这种字眼,充满了幻想的特效,在舌尖上绽放的烟花,连在一起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麻麻的,随即又兴奋起来。   “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山本率先说道。   “那请狗卷大人先来试唱一遍,我、我们再来讨论怎么配合。”   “我来录像,有对比的话比较好修正。”   在他们几个人当中,有乐队演出经验的就是山本了,狗卷荆也很谦虚道:“山本比较有经验,接下来要多麻烦你了。”   刚刚表现得还很大胆的山本,脸色爆红,“没、没有的事,大家一起努力!”   在这种氛围里,狗卷荆就开始和几个同学练习。   第二天,山本就开始放飞自我,穿着一身嘻哈装过来了。尾野、米津和星野也各有各私服,脱下了那身校服之后,每个人都个性十足,让狗卷荆无端有种愉快感。   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   没有聚光灯、没有礼服、没有钢琴,也没有那些文质彬彬的听众。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共同完成一首《loser》,如果可以再搞搞另一首歌。   几天下来他们从早上7点开始练到了晚上9点,一句一句扣细节、练乐句,光是录像版本就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正儿八经的有,也有搞怪玩乐、纯属实验性质的,每个人都积极提出自己的观点和想法,一遍一遍试,一遍一遍过,弹岔了的时候会毫不客气、也没有恶意地笑。   这是和滨井美沙练习的时候又不一样的感觉。   他是零基础的人,从零开始起步,身边都是同龄人,沟通上没有那么拘谨,午饭大家带便当,晚上聚餐经常是非常不健康的奶茶可乐加炸鸡、便利店零食之类的东西。   这还是狗卷荆第一次这么和别人吃垃圾食品,盘腿直接坐在学校的课室里,吃饭的东西还有人讲笑话,他经常get不到笑点,但是就有人笑喷了,然后大家都会跟着一起笑起来。   怎么练都练不好的时候,五个人躺在音乐课室里耍赖,山本那个五音不全的嗓子先嚎起来,尾野和星野两个女生尖叫发泄一通,米津开始漫无目的绕着走廊跑圈,总之各有各千奇百怪的解压方式,什么高大上、什么优雅美丽,什么都不存在,他们只是一群在学校里创作的怪人而已。   到最后一个晚上,五个人有开始围在一起玩真心话,一起练习了几天之后,大家的感情都不一样了。   赢家山本提出要求:“所以大家来说说自己loser的地方吧!”   “我先来!”最积极响应的居然是害羞内敛的星野,“我最——讨厌,最讨厌白健人了,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人渣,混蛋……”年轻的女孩子说着说着表情就不对劲了。“……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他,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loser。”   其他四个人一静。   这大爆料,除了狗卷荆之外的人都沉默了。   白健人,最近在校内论坛被女生实名举报的海王渣男,偏偏还有女生愿意出来站他,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海王胜利者,有理智的女生都应该知道要远离这种要命的海王。   同是女生的尾野倒有一点感同身受,“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你知道怎么做就好啦。”   尾野接着她的话题往下,眼神游移,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难受:“我loser的地方,就是——我其实不想出国的,但是没胆子反抗我爸的安排,大概下个月就要走了。”   平静地说出自己心酸的现实。   两个女生开起了头,男生也不好意思藏着捏着了,米津:“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很想去当棒球运动员,但我在棒球上真的……”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心酸事,米津努力假装若无其事说:“没什么天赋吧。”   气氛莫名其妙就沉重了下来。   山本挠挠后脑勺:“其实我……”他说了半截,把大家的好奇心都高高吊起来了之后,才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特别不甘心的地方”   其他人:“……”   “什么嘛!”   “吊我们胃口!”   “真过分。”   “待会的饮料山本请客!”   “喂喂喂!”   大家又笑开了。   最后轮到狗卷荆。   少年微微垂眸,避开了他们所有人的视线,脸上笼着一层白光,发色、肤色的颜色越淡,那双绿眸就越是耀眼,像黑夜中唯一的星星,温柔地闪烁独属自己的光芒。“我……一直表达得不太好,自己的想法、情绪,总是不能通过语言好好传递,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才学钢琴的。”   “现在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坐在这里。因为我想告诉小景,输了比赛你也是最华丽的那个,想鼓励他继续走下去,但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他微微苦笑:“是不是很逊?”   其他人:“……”   “明明超帅的不是吗?”   “什么时候我的朋友能为我做到这一步……”   “完蛋了,这算什么loser啊,结果小丑还是我自己吗?”   “别人家的幼驯染系列。”   四个人最后居然高唱“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其他三个人再也不嫌弃山本那把鸭公嗓了。   ……   新开学,迹部景吾难得回校。   在父亲的允许下踏上了半职业网球选手的道路,参加全国的U17筛选淘汰到现在,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他也很长时间没有踏入校园,看镜子里久违穿着冰帝校服的自己都有点陌生了。   迹部踏入学校,冰帝的学生一如既往地欢迎他们久别重逢的帝王。   和其他所有学校一样,冰帝的开学第一天,仍然是由开学典礼开始。   “小荆他们呢?”迹部问同班的其他人。   班长扶了扶眼镜,反光的圆镜片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他回答:“狗卷同学作为今年的学生代表,提前去了礼堂准备。”   迹部点了点头,放下立刻找幼驯染的念头,打算中午再聚。   没有幼驯染,大少爷对身边的一切都反应平平,倒是网球部的成员对U17非常好奇,一直在问东问西,迹部对自己社团的人也有耐心,一路闲聊到集合的时候。   虽然迹部快一年没上学了,但网球社的成员早就默认了他社长的地位,现任真正管理的成员都把自己放在了副社长的位置上。   迹部看到了礼堂多出来的装饰,看起来倒不太像普通的开学典礼,而像有什么庆祝活动。“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没听说,可能开学典礼之后有吧。”   “是不是成人礼?”   “笨蛋,哪有一开学就搞成人礼的。”   先是校领导讲话,然后轮到教导主任和学生代表,还有部分家长代表站在后面,迹部望着身姿挺拔的二年级学生代表上台,心里满意点头:本大爷的幼驯染就是华丽。   按程序结束之后,各个班级却没有组织学生退场,校长和老师们自觉离开,留给了学生们一片自由发挥的场地。 第131章   灯光亮起, 舞台中央,高等部学生会副会长白石站出来。   平时也很受学生爱戴的会长这个时候却被台下的学生嘘。   白石也不在意,他晃晃自己的一头灿烂黄头发, 对台下轻蔑一笑:“你们可别嘘得太大声, 把我们的主角吓到怎么办?”   台下立刻安静了。   白石摆出一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哼哼。”他也没跟其他学生再开玩笑, 恢复了正经的学生会副会长表情, 对台下鞠了个躬,简单地感谢了所有相关方,白石以他的前奏气质和各种调皮话语, 快速将整个礼堂的气氛炒热。   明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却偏偏不说。   “然后再让我们热烈欢迎冰帝的帝王回归——学生会会长迹部景吾。”灯光精准找到了舞台下面被拥簇到场地中间的迹部景吾, 见过大风大浪的迹部也淡定和他们打招呼, 但是却没完全懂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试图寻找一直留校的忍足侑士,昏暗的场地却难以找到目标。   “最后,为了迎接会长回校, 狗卷大人他们准备好了——唔,还没准备好。”   底下的人被耍了一通, 差点爬上台去打人了。   白石对底下的同学做了个鬼脸,功成身退,请出了狗卷荆。   短短几分钟,刚刚那个乖巧的二年级学生代表好像换了个人,他脱下了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衬衫,长袖叠了几叠, 露出精瘦的小臂, 背后还是红色的绒布遮挡, 独一人站在台前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灯光从迹部景吾移到台上, 男孩子被射灯照耀得眯起了双眸,却让他的眼睛更加璀璨。   过肩的头发束成了一束马尾,不知道谁帮他从鬓角编了个鱼骨辫扎至脑后,简单一个小改变,跟刚才就完全不一样了,精致的眉眼变清晰地展露出来,进入生长期的少年比去年高了不少,面部线条更加英朗,那双绿眸扫过台上,还没经历过美颜暴击的学生纷纷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不知道谁起头小小惊呼了一声,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学生们就欢呼了起来。   狗卷荆收回视线,一如他往常在学校里维持的冷淡,但迹部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出来幼驯染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的窘迫。   这个小发现让他唇角勾起来。   当幕布拉开,他们的校草身后就出现了一支完整的乐队。   贝斯、吉他、架子鼓、电子琴,加上站在舞台中央的主唱,整个礼堂里,狗卷荆是唯一站在灯光下的人。   迹部大少爷猜到了什么,又不是很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可……太疯狂了。   音乐响起时,整个礼堂的学生没有一个人能乖乖站好,即便是毫不知情的新生,都被这个欢腾的音乐感染,现场犹如嘉年华现场,人的身体不自觉跟着音乐摇摆。   长达三十秒的前奏,超强节奏感的音乐犹如大火加油翻炒。   狗卷荆开口时像朝着油锅倒了水一样,学生们的眼里只剩下台上的那个人。   耀眼的金黄灯光倾斜而下,恍若站在世界中心的少年,英朗俊逸的眉眼,每一个扫过的目光都能让人放轻呼吸,在这样火热的现场像是燃烧的星星。   “四半世纪の结果出来た(历经四分之一个世纪总算得出结果)   青い颜のスーパースターが(面色惨白的superstar)   お腹すかしては待ってる(饿着肚子等待着)”   台下的少年少女莫名被这句歌词触动,第一个人停下了舞动,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仰望着站在舞台上的少年。   没有大特效,没有布景,灯光都是简单的安装布置,普通的学生礼堂舞台,就这样平平无奇的景色里,因为有了在台上演出的人,因为有了那个站在麦克风前面的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视线是一道光,那么现在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所有的乐器都成为了他的背景,当他站在台上的时候,就是独一无二的主角,犹如神话中的海妖,轻而易举地击中了每个倾听者的心。   当少年目光抬起,看他眼带微笑,他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光,他自己就是能驱散黑暗的发光体。   迹部景吾愣愣地望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梦想升起的样子。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很复杂,眉毛高高挑起又压低,似乎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过分泄露,让他整个人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他热爱网球,站在球场的时候就有过输的时候,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不是面对不了失败的人。   但这一次的U17热身赛真的让他很挫败。   毫无还手之力。   6:0   令人惨痛到无力的比分。   从那之后他和小荆的通话就再也没有提起比赛,体贴的幼驯染避开了这个话题,让迹部觉得暖心的同时又感到了另一种难过。   虽然我很失败,但本大爷也不是那么输不起的人吧……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现在——   “耳をすませ远くで今 响きだした音を逃すな呼吸を整えて(侧耳倾听不要错过远方正在响彻的声音调整好呼吸)”   “いつかは出会えるはずの黄金の色したアイライトを きっと掴んで离すな(有朝一日你或许会遇到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堇青石一定要牢牢抓住不让它溜走)”   迹部很想捂住脸,因为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肯定非常不华丽,但是目光却没办法从狗卷荆的身上移开。   一看就知道吧,低调了那么久的发小会站在台上,花时间练习他根本不习惯的事情……   目的很明显吧。   就是这样,迹部才舍不得错过一分一秒。   怪不得刚刚见到了狗卷叔叔、阿姨和弟弟,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后半段的和声,所有听过这首歌的人都在为他打拍子:“啦~啦~了啦~啦~”   “ここいらでひとつ踊ってみようぜ(在这试着再跳一次舞吧)   夜が明けるまで転がっていこうぜ(在天亮之前磕绊着前进吧)   闻こえてんなら声出していこうぜ(能听见的话就大喊着前进吧)”   最后一句唱完,只见狗卷荆放开了麦克风,对着台下深深一鞠躬,在所有人的欢呼当中,这个私自组织的小活动落下了帷幕,学生的尖叫几乎把整个礼堂的屋顶掀了起来。   狗卷雅也哭笑不得地看着妻子好像重回青春的时候,跳着蹦着,双手不断挥舞欢呼,坐在他肩上的小儿子比妈妈的兴奋有多无少,雅也不得不分神来抓住他的大腿,生怕这个傻孩子高兴过头了自己翻了下去。   在久久不散的欢呼声中,狗卷荆只能再度上台。   和刚刚那个镇定歌唱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少年多了些不甚明显的羞涩,“大家好,我是狗卷荆。”然后他开始介绍和感谢这个临时组成的乐队成员,底下的学生也无比配合,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和欢呼。   忍足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迹部旁边,迹部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忍足无辜回视:“这可是小荆说要给你的惊喜啊,我刚刚可是去帮忙了。”   “哼。”   忍足并没有放过他这位傲娇的帝王,一脸看好戏地观察迹部的表情,看到迹部对他怒目而视,才幽幽地说:“明明很高兴,高兴就别忍着笑啊,表情可扭曲了。”   “……你给我闭嘴。”   在迹部恼羞成怒的边缘上,忍足的嘴巴才拉上了拉链。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狗卷荆已经扛不住底下学生Encore*压力,把压箱底的《海之幽灵》掏了出来。   当然,狗卷荆的技法并没有原唱那么好,包括《loser》里的一些高音等唱法,他根本不会,在山本等人的建议下改编,把曲子的难度降了下去。   底下的学生还蹦跶着要听第三首,扮演坏人角色的白石赶紧上来救场。   总之,下台的狗卷荆感觉自己劫后余生。   山本夸奖他:“明明表演得台风很好嘛,上台前那么淡定,怎么下台了才紧张?”   “不,上台前已经很紧张了。”狗卷荆还是第一次上台紧张。   钢琴对他来说就是生活习以为常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样,没有人会因为换了个地方呼吸就突然呼吸不过来,但是唱歌不同,那种害怕目标达不到、担心自己出错的紧张如山一样压在心头,狗卷荆站在台上的时候,好像有另一个自己站在台下,不断审视他的表现。   “那不是更厉害了吗?”米津收拾着乐器,表情吃惊:“小荆看来是那种越紧张表现得越好的人。”   “就是就是,我们练习了这么多次就数这次最好了吧。”   “台风超稳,一点都看不出来紧张。”   狗卷荆反驳:“没有,小景肯定看出来了。”   “……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接下来还有一段时间自由活动,所以小荆你?”   “我要去找小景了。”狗卷荆拿上校服外套就跑。依照他的经验,再不去找大少爷,他就会像鱼一样滑不溜秋地游走了。   小景在这方面超级狡猾的!躲起来一个人笑完了哭完了,重新出现的时候就还是那个华丽的大少爷。   现在是限定版小景!   没有约定,也不需要联系,大狗卷知道现在迹部肯定躲在天台。   果不其然在天台就站到了那个坐在楼顶的迹部大人。   “害羞了?”狗卷荆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现在迹部景吾帅气的脸上红了个透,还捂着半张脸作沉思样,差点没把狗卷荆乐翻。   他会对忍足侑士恼羞成怒喊闭嘴,对狗卷荆就剩下羞了。   这个惊喜和他以往受到的教育完全背离。所有惊喜必须是得体的,所有人和事都必须在掌控之中,做出恰当的反应,并以之为“华丽”,迹部也一直这样认为并执行的。   直到狗卷荆为了他站在台上。   歌声和歌词就像箭一样穿透了他整个人,让迹部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最后不得不找个地方躲起来,很逊的像小姑娘害羞时跑进房间里——还被找到了的那种。   幼驯染就是这一点不好。   他最清楚要怎么给迹部鼓励,也很容易就猜到他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的迹部就像魔女手底下的那锅魔药,五颜六色、五味杂陈什么感觉都有,与之相比,之前输掉的比赛都算不上什么了。   还有什么比他家小荆还重要。   和他复杂心情相反的是,感觉自己做完了一件大事的狗卷荆满身轻松,静静坐在他旁边,之前紧张担忧的事都无影无踪——现在一看小景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想传达的鼓励已经传达到了。   “我说,你怎么发现的?”   “发现什么?”狗卷荆开始叭叭叭地数:“发现你输球了耿耿于怀,发现你到现在还不甘心,还是发现小景现在气势不足了?”   迹部:“……”   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其实没有我,小景也一定会想通的。”狗卷荆伸长了腿,往后一倒靠着迹部肩上半躺,“因为是小景嘛,因为看到小景太努力了,我就忍不住想要帮你加加油。”   这件事,狗卷荆比迹部还要肯定。   “所以小景放假要跟我一起弹琴吗?我们弹双钢琴肯定很棒。”   迹部当人形靠枕,并坚持别过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并且尾巴翘得高高地道:“那等本大爷考虑考虑。”   熟悉的傲娇还是那么可爱。   “我会很期待和小景合奏的。”   “我告诉你,我可不要弹《小星星变奏曲》了。”   “诶?!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的曲子。”   “总之,你给我换一首曲子!”   “明明《小星星》超级好,小景和我第一首学会的曲子,我超级、超级喜欢的。”   “……那也行吧。”   刚刚那个很坚定的迹部已经走了,剩下这个是毫无立场的迹部。 第132章   为了小伙伴上台唱一次歌, 对狗卷荆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当这件事被放上了网络平台上的时候,一切就变味了。   新生并不是有意这样做,只是一系列无心之举还是让狗卷荆在社交网络上再次出名, 并且在没有任何推力的情况下就坐上了火箭,光荣登榜。等狗卷荆发现的时候, 这个玩乐性质的舞台已经被传得到处都是。   因为他是狗卷荆。   他正处于被无限好奇, 人们乐于拿着放大镜,企图从各种渠道获得他生活信息的时候。   迹部当场就不高兴, 愤怒的帝王就连忍足都不想碰他霉头。然而狗卷荆的态度很淡定:“小问题,我说要组乐队的时候就想到这个时候。”   他本身没有成为名人的打算,不过他的爱好、才能和外表等等一切把他推上了这个位置之后, 他顺理成章地躺平了。   ——等等,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狗卷荆自己对自己沉默了一下, 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迹部还是像炸毛的猫科动物一样不高兴。   狗卷卷只好用脑袋蹭蹭他, 就像猫咪舔同伴的下巴。迹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的手心摁在幼驯染的头上,在推开他和放任他之间犹豫。没有打任何发蜡和发胶的头发蓬松柔软,比不上皮毛带来的舒适手感,但也别有一番好摸,特别是对方是狗卷荆的时候,这种摸头的亲密行为带给他心理层面上的满足要比摸猫大得多。   忍足就眼瞧着迹部怎么被他一蹭给安抚下来的, 他举起手指抬了抬眼镜,利用镜片的反光掩饰自己的目光。   大概也只有狗卷荆面前, 迹部景吾才跟换了个人似的。   好哄得不得了。   消了气的迹部还是打电话过去经纪公司, 狗卷荆的经纪人就是公司里的头, 对方接到迹部电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准备上吊的准备, 结果……   结果居然不错。   逃过一劫的经纪人立刻指挥公司里的公关团队动起来。   ……   时间往后推一点点。   松田幸久, 一个艰难的留法日本指挥家。   晚上回家,松田按照以往的习惯点开了网页,像平时那样游览各大古典音乐网站,实时追踪名家的音乐会,意外发现门德尔松指挥的钢琴明天就要开售了,虽然是三个月后的演奏会。调好闹钟,定好时间,联系上熟悉的二道贩子一起抢票,哪怕票价翻个几倍,他要减食缩衣好几个月都是值得的。   浪漫社的指挥家,松田敬仰的偶像。他的作品以精美、优雅、华丽出名,德国人的严谨和他音乐的浪漫完美结合,富有诗意的典雅之美。   松田有幸听过一次,没有坐票,就是站在音乐厅的后台,都被深深地吸引了。什么叫精细优美,什么叫如指臂使,每个声部、每个乐句、每一次转调……没有一处不妥帖,没有一个地方不舒坦。   是理想中的指挥,松田终身奋斗的目标。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松田的错觉,那段时间他忙于加班累得要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差,结果从音乐厅里出来,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精力充沛的时候,亢奋得不行。   要是有一天,他也能演奏这么舒畅的音乐就好了。   松田一直为此努力。   但他的音乐职业之路并没有那么顺利。   前两年因为转型失败而备受批评,后来重归他习惯的风格仍受指责,说他“不思进取”、“毫无进步”,马上乐团的续约期又到了,再没有一点成绩,找不到工作的他也拿不到工作签的居留,立刻就要收拾包袱回家。   那两年松田的压力一点都不小,孤身在外、异国他乡漂泊,家里人催婚催育,作为少数人中的一员松田也不止一次有过“就这样算了”的念头。   但最后还是没有放弃。   还好没放弃。   直到今年,松田的指挥风格开始无声改变,像在冬天沉眠已久的种子,所有人都以为种子干瘪死亡的时候,忽然又迎来了发芽的春天。   “怎么回事,感觉变细腻了好多了。”   “听听这温柔的和声。”   “这是日本人特有的风格吗?”   “我在巴赛上也听过那两名日本选手可不一样。”   从指挥台上下来,松田再次获得热烈的掌声。   这是什么引起的变化已经很难深究了,但松田知道,引发他这种变化的必定是去年开始闯入欧洲这个古典音乐世界的两位日本少年。   一之濑海不用说,师承阿字野壮介,钢琴里传承了阿字野那种内敛深沉的琴风,是典型日本的温柔细腻感触,也有他自己独特的森林清新气息,像野草一样的蓬勃顽强的生命力。但,更令人吃惊的还是另一位同样是黑马的狗卷荆……   想到那个少年,日本指挥家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   听过了几场他的演奏会之后,他是浪漫社乐迷的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类似的风格和技巧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烙印。好一点的称他为“最成功的乐迷”,坏的就直接称之为“拙劣的模仿”,将里面关于狗卷荆个人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   松田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   狗卷荆除了日本柔和丝滑之外,还独具浪漫气息。不是大部分人模仿出来的那种浮夸风格,而是更内核、更深入,像是常年浸泡在欧洲音乐界,和浪漫社音乐彻底绑定的感觉。   音乐是什么?   是从人文文化中延伸出来,和社会发展、个人经历、时代变迁息息相关的学科,是每个地方、每个时代各自凝结出来的奇异宝石。   感受一个地方的文化对于音乐学习就尤为重要。*   像松田这种外来者,哪怕已经旅居法国好几年,在这方面始终和土生土长的法国人理解有所偏差。当然,这种文化融合也是不断促进古典音乐发展的元素。   然而狗卷荆不。   松田觉得他对乐曲的理解完全就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甚至比一般的欧洲音乐家更深、更不一样……但是,不应该啊!明明只是一个从来没有来过欧洲的日本少年。   他的出现带来了很多新的变化。自从他横空出世以来,就像一个风向标,新人们开始朝着这匹黑马靠拢,古典音乐界又重新刮起了浪漫主义音乐的那种华丽典雅之风,沉寂了好些年的浪漫社再次跃在风头上。   松田幸久对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那个不问世事、超然于世界之外的精灵王子上。   然后平台又给他推送了一条热门消息,弹框就是以狗卷荆为封面的视频。   作为现代的流量密码,每一次他的相关消息都有无数平台和大号转发,在国外社交网上的热度一直没有下去,并且有不打算下去的意思。   松田幸久点开视频,跳出来的就是那个帅气少年,穿着校服的白衬衫和西裤,属于学生的青春感扑面而来,那种古典的长相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背景下增添了另一种魅力,松田想象中的精灵小王子在他开口的时候碎成了一片片。   站在台上的人光芒万丈。   这条视频用短短一小时就上了热搜榜单,整个晚上都没有下来过。   除了松田,同在欧洲浪漫社的成员也在看这条视频,莫扎特拉着李斯特、肖邦和贝多芬一起看,门德尔松不请自来,五个人坐在肖邦家的客厅里开投影。   短短十分钟的视频,看出来是台下的某个学生拍的,画面不是很清晰,还有抖动和不对焦等问题,架不住主角好看,音乐抓耳,一上传就被送上了热搜,不到一小时就拿到了首页推荐视频。   一层又一层的弹幕,字和字叠在了一起,只能够看清几条“你一票我一票,明天狗卷就出道”、“万人请愿现场开麦”、“我老公……”之类的重复弹幕,糊得整个画面都看不清,卡在了中间宛如PPT,可见热度。   李斯特和贝多芬的脸都僵了,情感之复杂,包括“我们家的崽就是这么棒”、“唱歌挺好听”、“出道想桃子*”种种情绪。   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两师爷孙的思维才会如此同步。莫扎特看着他们僵硬的表情下饭,笑得发抖。   门德尔松和肖邦听着却不住点头。   音乐不是他们喜欢的类型,但他们听的也不是音乐,而是主唱想要传达的情感,和乐队的配合等问题。   对音乐极为包容的门德尔松道:“这歌词写得挺好的,小荆唱得也不错。”   视频播完了,肖邦又倒回去再播了一遍,音乐大师对小弟子更了解,嘴角挂笑:“和朋友玩得很开心。”   “果然还是需要同龄人一起玩才行。” 第133章   狗卷荆回家之后又接到了经纪人艾丽莎的电话。   日本比法国快了7个小时, 这边的晚上刚好是法国的中午,所有狗卷荆的视频一发上去就人气登顶,直接挤爆了流量后台。   其实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不是艾丽莎,而是休得列杰曼。   德国指挥家, 冲浪小王子, 凭借个人性格魅力社交号破千万,勇于尝试各种新鲜事物, 在古典音乐圈的指挥家中独具一格。   当狗卷荆的视频刚有热度的时候, 第一个点开看的也是他。   “嘿, 是你手底下的小王子耶。”休得列杰曼对狗卷荆的兴趣起来了:“很有趣的孩子嘛,唱歌挺好听的。”   歌声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技巧、变化、音质那种东西, 而是利用声音传达出来的情感, 是真挚炽热如烈火的感情。   从这一点来说,狗卷荆就做得很好。   这才是他这次的视频能够跨越国际、超越语言, 那么快登上热搜榜顶的原因。   花心大萝卜摸着下巴猜测:“这歌是鼓励人的啊, 难道是恋爱了特意唱给女朋友听的吗?”   艾丽莎当场爆炸。   这才有了狗卷荆接电话。   大狗卷再三表示没恋爱, 艾丽莎都保持怀疑态度。   狗卷荆:累了。   论如何让一个天生浪漫的法国人相信没谈恋爱这件事,狗卷荆解不了这道题。   事后她拿到了狗卷荆手里一二三种练习版本视频, 在中午的时候放到了她为狗卷荆新申请的社交号上, 白板社交号立刻引来了百万关注。   德国指挥家过来瞧了一眼:“你打算把他打造成偶像明星吗?”   “当然——不!”艾丽莎没好气道:“光是偶像明星有什么用, 那种昙花一现的东西用得着这么好的苗子吗?”   “所以你想——”   “当然是下一个李斯特!”   休得列杰曼看看女经纪人势在必得的表情,暂时没有泼她冷水。   在他看来,这位精灵王子可不适合走钢琴之王的路。   不过……王也有很多种,既有霸道不容置疑的暴君,也有犹如神明被供奉的仁慈之君。   德国人还蛮期待他未来走什么路的。   狗卷荆的表演视频让艾丽莎加了一把火之后就越烧越旺, 很多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流行音乐圈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新人, 回头一看是个古典音乐圈的人, 当场眼球就掉下来了。   这种出圈行为给古典音乐圈带来了大量好奇的新受众。   他们有些人入坑了,更多的人却被狗卷荆的颜、歌、钢琴三连击,原地圈粉。   无数的娱乐公司挥着钞票想让他出道,统统被他的经纪人们联手挡在了他本人了解的情况之外。   艾丽莎:休想挖我的墙角!   日本的经纪公司:被迹部少爷知道就完蛋了。   越是这样,网友就越好奇,他们对狗卷荆的求知欲也就越高,甚至有人试图找到东高来,于是连咒术师学生都知道了。   新入学的一年级不说,二三年纪的几个人时常假装不经意路过狗卷荆的琴房,这里就像台风眼一样,甭管外面的风吹得有多厉害,狗卷荆永远有条不紊地练琴、学习、撸猫猫。   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五条悟。   他们以为五条悟会炸,但事实上,他还挺平静的。   “因为是小荆嘛。”笨拙的、可爱的,还会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的。五条悟戴着他五米厚滤镜:“超可爱!”   恕我无能,难以读出可爱两个字。   夏油杰倒有点明白:“没有不甘心?”   不要小看了五条悟的霸道和嫉妒,他也是人,普通人对朋友都会有独占欲,更别说五条对狗卷那种了。   唯一的幼驯染,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克制他六眼的人,第一个走在他前面的人,第一个打破他常理认知的人。   无论哪一点都意味着狗卷荆这个人的存在对五条悟来说不一般。   六眼的神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性格。   “不甘心,超级不甘心。”五条悟往后一倒,两手张开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像极了宠物号里经常更新的那种瘫在地上大字型睡觉的猫。“但是我和那家伙,对小荆来说,意义是不同的。”   迹部景吾是普通人,这就意味着对方是需要被保护、弱者地位上的人,他是狗卷荆和普通人世界的重要联系,但也仅限于此。而他是未来最强的咒术师,一起生活在里世界的同伴。   他会成为里世界最强的人。   以前五条悟的觉悟就到这里,但现在他想更进一步。   “我啊,最喜欢弹琴的小荆了。”五条悟裂开嘴巴,露出了一个笑容,干净纯粹得不像五条悟。“我希望他能一直干自己喜欢的事,像现在一样,想弹琴的时候可以弹琴,想为小伙伴唱歌的时候也可以随意唱歌。”   永远保持这样,拥有一颗温暖坚强的心,像高悬天空的月亮,温柔地照亮整个黑夜,为他们这些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照明。不需要靠近,只要让他们能抬头看见月亮就好了。   这样就够了。   夏油杰闻言不作评价,他的视线放在了那间琴房上。   “是吗?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是属于他们的一个温柔甜美的梦境,在祓除咒灵之后能够安心放松的港湾。   夏油杰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杰也是哦。”   夏油杰一愣,回头就看见他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样,快速扭过头。“什么鬼?”   “嘿嘿嘿。”从小荆那里学来的招式意外好用。“杰和硝子都是。”   “这个世界很大,除了咒灵和咒术师,我们都应该去了解更多的未知,认识更多的人,过更不一样的生活。”   第一次听五条悟说这样的话,夏油杰觉得自己的体内有什么旧的东西在燃烧,忽然豁然开朗,整个人都变得松快起来。   如果狗卷荆在这里,就会看到那些沉淀在他灵魂深处的黑色,像在熔炉之中,沸腾、蒸发、消失……   “所以现在还不够,我们都太弱了。”五条悟的眼睛从眼镜背后露了出来,清透的蓝色像神明给天空着色时的第一抹蓝,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冰蓝的瞳孔伸出是一簇炽热燃烧的火焰。“这次那些老家伙们可大意见了,我以后再也不想听见他们对我的伙伴指手画脚,所以——现在还不够。”   “当然不够。”夏油杰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笑,同样是咒术师天才的人展现出他傲慢的一面,“我们是最强的,所以,光是这样当然不够。”   两个年轻人达成了共识。   所以第一步——   “走吧,去找夜蛾老师。”夏油杰拉过五条悟的后衣领,阻止他往狗卷荆琴房跑的动作。“你又不是猫,快点给我干活了。”   “诶~”五条悟拖长了尾音的样子,不情不愿像只不愿意干活的大猫。   果然刚刚那个充满干劲的五条悟就是错觉。   ……   二年级正式开学之后,狗卷荆就发现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同学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逐渐能够独当一面,他们也有了独自出任务的时候。高一年级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更不用说,原本他俩偶尔还有偷懒在学校里的时候,新学年开始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积极起来,狗卷荆直觉他们忙的不是祓除咒灵的事,就是不知道暗地里到底在捣鼓什么。   所以常驻学校的,除了家入硝子之外就剩下新生一年级了。   “今年的一年级看上去不怎么样。”家入硝子和狗卷荆坐在练习场的场边啃雪糕,看着一年级的新生被新来的班主任殴打。“就五条家的那个看上去还行。”   今年入学四个人,是他们学校里人数最多的一个年级了。   分成两人的小组出任务都能分成两个。   但事实上,除了五条家的人之外,其他三个的咒术评级都没有很高,特别是那个名叫伊地知洁高的男孩子,咒术完全没有,只是因为体质有些特殊能看到咒灵,勉强达到了入学标准。   班主任面对他的时候,下手比其他人都要轻,然而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依旧招架不住。   “啊,好弱。”硝子看他被班主任一拳打飞,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这孩子好像没有咒术吧,怎么这么想不开?”   “明明能选择更舒适的道路,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也没什么不好。”   狗卷荆侧目看向硝子。   少女已经把雪糕吃完了,把包装纸揉成了一团,作投篮姿势扔向垃圾桶,中了边框弹了出来,掉到旁边的地上。她不甘心地诶了一声,跑过去把包装纸重新捡起来扔到垃圾桶。   “硝子呢?”   “我什么?”   “会喜欢待在舒适圈吗?”   硝子反问:“你觉得呢?”   家入硝子,天生的反转术式者,出生就被规划好了成长路线,迄今为止一直待在重重保护的范围之下,特地安排她当五条悟的同学,也确定了未来的就业方向。   安全,舒适,同时毫无干劲。   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被囚禁在温室的珍贵花朵。   “要一起出去吗,学姐?”   硝子诧异:“现在?”   “找一天,等大家都在的时候。”狗卷荆建议:“我们去游乐园吧。”   “什么——”   “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硝子愣了愣,懒散的少女露出笑来:“好啊。” 第134章   狗卷荆发现这只咒灵是偶然事件。   他参加一个小型的户外音乐会活动, 这是美奈子组织的宣传古典音乐的活动,狗卷荆作为日本风头最盛的钢琴家,来配合进行钢琴的科普和展示。   男人就是来参加活动的其中一员, 年轻人长着一张称得上帅气的脸, 笑起来完全可以跟偶像媲美,可惜脸上毫无笑容, 气质阴郁,站在人群里微微皱眉,像是想走却有忍不住想要再靠前一点避开人的样子,站在观众里让狗卷荆一眼就看到他了。   原因无他, 因为这个男人不仅被数只猫怨灵拱卫在中间,身后还站着一只巨大的咒灵……姑且算是咒灵吧。   狗卷荆也不是很确定。   这个两米多高的咒灵近似人类想象中的妖怪络新妇形象,和以前那个诅咒师的蜘蛛不同,这是一个拥有人类女性上半身躯体的巨大蜘蛛,浑身青紫色的皮肤,散发着紫色的不详气息。它攀附在男人的身上,不断试图驱赶周围靠近他的人。   “滚开、滚开,不准靠近善, 不准接近他!”   歇斯底里, 极具占有欲, 肉眼可见的扭曲感情。   它不攻击男人, 也没有主动攻击他周围的人, 仅仅是以男人为中心驱逐其他靠近他的人。   所有人。   人类的感官没有那么敏感, 仍然能感觉到恶意和不适,慢慢的, 男人身边就空了一圈出来。   男人被恶意和诅咒包围, 却似乎毫无所觉。   这种人和咒灵的关系让狗卷荆感觉神奇。   蝴蝶又从狗卷荆的头发里飞出来, 落在他的头顶,金色的蝴蝶只有手指甲大小,在太阳底下近乎透明。然而就是这么小的东西,那只身形庞大的咒灵顾不上驱赶其他人,躲进了男人的身体里。   豢养咒灵?狗卷荆感觉不太像。   因为这明显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咒灵、没有视力,没有任何特殊地方的普通人。但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跟哪怕是最弱小的蝇头长期相处都容易出问题,何况眼前这个不知道是特级还是一级的咒灵。   自从他上东高之后,见过了各色的咒灵,就发现咒灵这种从人类情绪中诞生的衍生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不是遇到每一种都能一刀切了就完事,人类的负面情绪实在是太多样了,恨是负面的,爱也同样有可能是负面的。并且从后者当中诞生的咒灵,远远比前者可怕。   活动结束后,狗卷荆没有马上离开,他发现男人也是。   在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之后的现在,他垂眸站在了钢琴边上,不知在想什么。   “要弹琴吗?”狗卷荆开口,对方像被惊醒的刺猬,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竖起来,见到来者才缓缓放下防御的尖刺。   “你好。”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很无力,生活似乎已经透支了他的活力,死气沉沉的气息宛如暮年老人,毫无朝气。大概是刚刚的活动积攒下了一些对狗卷荆的好感,对方还是很客气:“谢谢,但是不了。”说完就快步离开。   这是一个有着不正常防备心的人。狗卷荆通过短短的接触判断,不断压抑自我,控制自己,仿佛被无时无刻被人窥视,他不知道是谁,所以只能把所有人都变成假想敌的样子。   狗卷荆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了参加者的名单,结合刚刚的活动照片,确定了他的名字。   晚饭的时候,大狗卷和两个三年级生提起了这个人。   “听起来有点麻烦。”五条悟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瞄了狗卷荆一眼又一眼,当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又装成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就像什么电视连续剧的感觉。”不是他钟爱的频道。   “先调查一下吧。”夏油杰建议,“有名字和照片的话就好处理了。”   “但是我不打算让‘窗’去。”狗卷荆说:“一旦是有学校的‘窗’去调查,第二天祓除任务派发下来了。”   “所以……”夏油杰和他一起看向了五条悟。   五条悟躺得像只夏天里被热得无所适从的猫:“看我干嘛?”   狗卷荆微笑:“悟的表哥表姐、堂弟堂妹有没有空?”   ……   名为远野善的男人生平相当好调查,人际关系也很简单,一天不到,他至今为止的人生就被浓缩成两张纸,送到了狗卷荆的手上。   大狗卷再次确定,这就是一个普通人。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他母亲消失得很离奇,是失踪三年后被宣告死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一度怀疑远野善弑母,却苦于没有找到证据。   就在他翻资料的时候,一张夹在里面的照片掉了出来,是远野家母子的照片,长发的女人两只手宛如铁爪,牢牢抓住她小孩的肩膀,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直面镜头,仿佛穿过照片直勾勾地盯着照片外的人。   即便在阳光底下,看着照片都莫名有股寒气窜上来。特别是女人,眼神空洞偏执,怨恨扭曲了她的面容,让人难以与她对视。   就跟咒灵一样。   那只奇怪的咒灵也跟她一模一样。   所以是她变成了咒灵,还是咒灵从她的怨念中诞生?   狗卷荆拿着照片走到了阴暗处,看见了黑色的气息丝丝缕缕从照片的女人身上飘出,假以时日,这张照片恐怕就会像某部恐怖片里的录像带一样。   他把照片拿给五条悟看,平时都很活跃的家伙这个时候却像一个快要融掉的雪糕,无精打采地趴在沙发上,眼瞅着那个样子,平安都比他精神。他瞥了狗卷荆一眼,又一眼。   狗卷荆没看他,反而看了平安一眼,猫猫就好像收到了什么信号,喵喵喵地从沙发脚跳起来,顺着五条人形爬架往上,一jio踩上了他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扭过身飞扑过来。   一串动作猫猫做起来也就几秒的事,大狗卷赶紧矮身把它接住。   “喵~”猫猫高兴了,就开始咕噜咕噜。   被当成踏脚板的五条悟:“……”   他揉着脸,表情充满怨念。   狗卷荆开学开始就觉得五条悟在闹什么脾气,就是那种“我生气了但我不告诉你我气什么”的小模样,猫猫祟祟的样子看得狗卷荆又好笑又奇怪,就是刚才忽然灵机一动,他好像接收到了大白猫的那个频道了。   “我们家的悟怎么了?”狗卷荆举着平安的爪子去碰五条悟的脸,大白猫撇过了头却没跑掉。“生气了?不高兴了?嗯?”   五条悟换了个动作背对小荆,却没说话。   品品,再品品。   悟这个家伙闹别扭的样子好像小孩子哦。   以前是没感觉到,一旦察觉了,就像揪住了关键线索的侦探,前后都串联起来,再看五条悟,就像面对墙壁生闷气的猫咪,用毛绒绒的屁屁对着铲屎官,以示他的生气。   狗卷荆深知他的本性,明明本性不是那么甜的家伙,怎么变得怎么可爱?   “要我唱首歌来哄你吗?”   五条悟的声音闷闷的:“不——要——!”   平安:“喵嗷——”   猫叫声盖过了五条悟的声音,他没忍住回头瞪了平安一眼。   黑猫抖了抖耳朵,自己用爪子去够他,“喵呜。”   狗卷荆干脆放手,让平安自然落到了五条悟怀里,然后把他那头白毛揉成鸡窝头,嘿嘿嘿地笑起来。剪了一年的板寸之后,五条悟好不容易留回了短发,又软又细的头发,摸起来的手感像顶级绸缎。   大白猫终于没忍住,暴起把狗卷荆摁在沙发上,上上下下地挠他痒痒,小荆边笑边躲,试图反击,反击失败,笑得喘不过气各种求饶。猫猫夹在他们中间受不了就跳上了窗台,金色的大眼睛看着两个大男孩闹在一起。   闹够了,五条悟站起来,面对着衣衫不整的狗卷荆,装模作样地理了理领子,像个拔X无情的渣男,居高临下哼了哼。   窗外传来了一阵笑声,五条悟抬眼望过去,是不知道围观了多久了夏油杰,平安就蹲在他手边。   戏精上身的夏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不用在意我,继续继续。”   还躺在沙发上的狗卷荆发出一声爆笑。   白发神子恶声恶气:“干嘛。”   眯眯眼笑的夏油杰手肘支在窗台上,手指摸下巴,“看五条老爷调戏,嗯……良家妇男?”   戏这就演上了。   狗卷荆立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食指轻轻擦过眼角,垂下眼眸,放轻声音:“夏油老爷莫怪,妾身和五条大人是真心相爱的。”   夏油花了好大的劲才没笑场。   五条悟在跟着演和翻脸走之间犹豫了0.02秒,果断接上戏:“小荆,我的小荆啊~!”   狗卷荆就跟着他的声音里起伏波澜抖了抖。   夏油杰终于还是狂笑不止。   五条哼了哼,鄙视他们:“演戏都演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没用。狗卷荆夏油杰他们只是两台没有感情的哈哈哈机器。   三人剧本即兴发挥第一次试演,失败。 第135章   夏油杰看乐子乐够了, 就开始笑话五条悟:“你不是说你不生气吗?”   五条悟理直气壮:“昨天的我不生气,今天的我生气了,没学过诡辩吗?这就是诡辩!”   “行行行。”狗卷荆给五条大爷跪了, 这都跑出诡辩来了:“吃醋也没关系哦,吃醋的小悟也很可爱嘛。”   夏油杰给了小荆一个“妈呀,我被肉麻到了”的表情, 但五条悟却变得安静下来。   说不好是“小悟”还是“可爱”让他觉得开心。   把到了五条喵的脉,狗卷荆再接再厉, 站起来让五条悟坐到沙发上, 手指使劲给他摁了摁肩膀按摩:“小悟小可爱,最近出任务辛苦了,整个假期都没休息过, 超棒哒。”   “嗯嗯嗯……也没有很辛苦, 就一点点, 一点点。”一通毫无技术含量的彩虹屁,五条悟反而收敛了一下他平时嚣张的性格, 意思意思道:“最讨厌新年了, 不想见到老橘子们。”   “新年宴会面对那么多人不容易。”   “看他们戴着面具的样子我都烦死了,一张张皱巴巴的橘子脸,虚伪。”   “所以悟有跟他们吵架吗?”   “今年没吵,哼!他们今年都不跟我吵架了。”   去年的五条悟表现亮眼,没有以前暴躁易怒的样子, 反而好好地出任务,并且抓住了每一个漏洞和机会敲诈高层和御三家, 让五条家肉痛又高兴, 让咒术界忌惮又无奈。   他已经不是那个能被悬赏限制、能随意抓到把柄的人了。   在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 咒术界只能对他按兵不动。   夏油杰就看着狗卷荆施展魔法, 把那个气鼓鼓跟河豚似的五条悟撸顺毛。   “那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闹归闹,五条悟并没有忘记那张诡异的照片,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把照片递给了咒灵操术师,“什么东西?”   “不清楚。”狗卷荆回答:“我见过远野善身边跟着一个和他母亲很像的咒灵,但是这个咒灵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它会恐吓威胁别人,却没有主动攻击人。”   “气息也不对,和普通咒灵不太像,倒有点……混杂的味道?”   夏油杰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五条悟突然挑高了眉毛:“人造咒灵?”   “什么——?”   五条悟的表情逐渐降温,那双蓝瞳也泛起冰冷的光,就像刀刃出鞘的时候那一线银光。“这可是加茂家众所周知的耻辱。150年前出了个加茂宪伦,他让一个体质特殊的女人直接生下咒灵和人类的混血儿,记载中是生了九个孩子,被称为‘咒胎九相图’,其中三个的尸骸还在东高里被天元封印着。”   “那可是首例人和咒灵的结合体。”   夏油杰的唇角微微抽动,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   “那我就有疑问了,‘九相图’的父亲到底是谁?”狗卷荆提出疑问。   一语惊醒梦中人,五条悟摸着下巴:“这也是个疑点,所有人都知道咒灵是没有性别的,没有生殖器官也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他是怎么让咒灵和女人结合生下孩子?”   狗卷荆想起了那两个脑子。   “假如是入侵式咒灵,就可以理解了。”   夏油杰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入侵式咒灵?”   “就像恐怖片里的那种,妖怪里不也有吗?画皮、白粉婆婆那种。”只要一点点线索,五条悟立刻就能举一反三,“把人类的里面吃掉,或者吃掉某个部分,然后利用他的身份继续生活。这样就可以是咒灵的同时又用男性的身体,和人类的女人结合,也自然就是混血了。”   夏油杰很想说这是胡言乱语,仅凭结果就推出这样的前因真的是太疯狂了。但理智告诉他这才是最大的可能性,一时之间让人不寒而栗。“真的有这种咒灵吗?”   “谁知道呢?”五条悟耸耸肩,“但是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总比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性咒灵要靠谱。”他的目光移到照片上:“所以你怀疑这个女人也是混血?”   “不。”狗卷荆否定了这种猜测:“我怀疑她是‘混血’实验的另一种成果。”   夏油杰听得不寒而栗。   说到底他现在也只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伙子而已,见过了血腥恐怖的现场、面对过人在生死考验下的险恶,心理承受能力的阈值比一般的少年高了——但也没高到那种程度,那种跟眼前这两个人一样,能够抽离自己的情绪和感情,纯粹用理性站在非人的角度、讨论人体试验的程度。   狗卷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往夏油杰的方向靠了靠,他们的手臂就挨到了一起,温度透过了校服传递过来,平安见状也靠着夏油杰,三年级生这就被一大一小两个小可爱夹住了。   五条悟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可他没理解这中间关于感情、温度和安慰的联系,所以也没在意。   在这一点上,五条悟还是个小孩子。   他知道但不能理解。   无下限术师赞同狗卷荆的观点:“确实,那么多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体质特殊的,而且当年十月怀孕闹出了很多事,生下来的咒灵混血被追杀,尸骸都只剩下了三个。总体来讲,高投入低收入。所以从效率来讲,直接让人转化才是最好的方式。”   咒灵从人类的负面情绪衍生,那直接让人自己给自己填充满负面情绪呢?   发现了这一点的五条悟有点兴奋,“让我跟杰查一下这件事吧!”   狗卷荆想了想,“那我去看远野善住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看的?那只是个普通社区啊。”   狗卷荆靠着夏油杰说:“单纯的,想看看。”   话是这样说,实际情况又是另一码事。   “想看看”这个念头可以解释为心血来潮,也可能理解是某种直觉,库洛里多说过,里世界的人没有无缘无故的感觉。   心血来潮是预兆,直觉是提醒,梦是未来某一刻的现实。   越是强大的人,越是不能忽略任何一点微小的信息。   ……   计划不如变化快,狗卷荆的经纪人约他讨论新一年的演出计划,好作接下来的各种安排,于是他考虑过后,干脆把地点定在了远野善居住的街道附近,把平安也带了过去。   远野善居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城区,居民相对固定,陌生人,尤其是他这种特征明显的人突然出现在那里很难看出点什么,但是猫咪就不一样了,日本的猫都是相当自由而散漫的存在,尤其是这样的社区,大多有喂养野猫的习惯,猫对人没有戒备心,人对猫就更没有了。   “帮我去看看吧,平安。”狗卷荆摸摸猫咪的后背,“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但是大猫咪不太乐意。它拉下耳朵也不叫,就往狗卷荆的怀里拱,小脑袋非要钻到狗卷荆臂弯的地方藏起来,大尾巴被压在了身下,看起来像个黑色的大包袱。   这样一来,狗卷荆就不能摸它的头了,只能退而求次捏捏他脖子,然后小声和它商量:“这是平安才能做到的事,所以平安能帮我这个忙吗?”   猫猫不说话,狗卷荆也不勉强,抱着猫咪慢慢撸顺它的背。半晌,猫猫才把脑袋拔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毛,像个臭屁的小孩子喵了一声,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让狗卷荆抱着它乱蹭。   “没办法,平安最好了。”少年埋头在猫猫身上,“平安是我最好的猫猫。”   “喵!”那是不是还有甚尔?   “没有,甚尔不是我的猫。”   对哦!   小猫咪美滋滋:我是唯一的猫猫,最好的猫猫,他最爱我了。   “注意安全。”狗卷荆和猫脸蹭脸,偷偷让蝴蝶跟上。   蝴蝶从狗卷荆的头发中飞出,落在它的后脑勺上。   警惕的猫咪竖起耳朵,左瞧瞧右瞧瞧,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回头就看见它的主人正蹲在路边对他笑眯眯的挥手,一个高兴就回头往他怀里奔,然后一顿揉揉摸摸之后才好像要走的样子,没多久又再次回头。如此来回了两三次之后,狗卷荆就站起来,坚决不让猫耍赖了。   平安拉下耳朵往外走,活像个被赶出猫窝的小猫崽子。   如果它再瘦那么二十几斤的话,大概就真的很可怜了。 第136章   前脚还一脸不情愿、不乐意的表情, 后脚平安的尾巴就竖起来了,小步子也轻快起来,走围墙、跳房顶, 猫猫快乐地探寻这一片未知的区域。   猫咪天性好奇, 特别是像平安这样的猫霸, 非常乐意征服一片新区域,   蝴蝶:渣猫。   然后蝴蝶就发现,跟着平安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 这只猫实在是太太太——太好斗了!   离开狗卷荆视线不到半个小时,平安就开始去挑衅当地猫,凭它健硕过头的体型吓走了不少猫之后, 学聪明的猫咪们就开始联合起来要对付它, 于是平安开始以一敌三、以一敌五地打架,在猫猫乱拳中,蝴蝶不得不飞高一点免得被误伤。   一次、两次、三次……   蝴蝶麻了。   所以这有什么好打架的?   从咒灵中进化、拟态成蝴蝶的它不懂,这是春天,这是一个交配的季节。   公猫开始暴躁好斗, 到处无事生非, 因为猫群中的地位决定它们的交配权,打架优胜者才有可能被漂亮健康的小母猫青睐。突然来一只外来猫打破它们的势力分布,猫能忍?   不能。   但是猫猫的事很好解决,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再打一架。   总之平安借着他敏捷的走位、强大的力量、聪明的头脑, 打遍社区无敌手,毫发无伤获得了野猫群首领的地位。   平安高兴了。   像在空调房里被主人从头撸到尾的舒爽。   曾经的平安也是猫霸本霸, 自从几年前甚尔出现之后, 平安就发现自己打不过那家伙, 无形变成了猫老二,现在换个地方要重新登顶,猫的心情瞬间昂扬起来,刚刚的那点不情愿一扫而空。   猫老大!   平安高兴地爬上爬下,走着猫道试图去找剩下的野猫干架,完成它的猫霸之旅。   就在猫猫以为它要完成它的登顶之途,路过巷子忽然看见了一群黑色的猫影子。   黑黑的一个个,隐藏在巷子的黑暗当中,好像长在阴暗潮湿出的一簇簇菌菇,漆黑的全身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当它们抬头盯着平安的时候,带出了些诡谲的味道。猫影子对平安拖长了声音吼叫,那种声音穿透脑壳直击灵魂,听得人心神不安,路过的人类下意识就避开了这条暗黑的巷子。   大猫感觉也不好,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就在它们声音传来的时候,蝴蝶的翅膀微微煽动,金色的磷粉落在黑猫头上,无形挡住了它们的攻击。   平安撇下耳朵防备,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事立刻抖擞起来,那双大眼睛立刻发出凶光。   “喵呜!”   黑猫大吼着冲了下去。   它的叫声传出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人类听不见,放在某些里世界的居民耳里却像警钟敲在耳边,一只盘着睡觉的橘猫被惊醒,一双猫瞳四处张望,伸长了脖子嗅嗅空气中的味道。   幼崽?   猫咪站起来抖了抖毛,两条毛绒绒的猫尾巴甩起来,疑惑地朝着叫声的中心跑去。   ……   和经纪人聊完了之后,他看到了一家布置温馨的宠物店,粉红色的背景充满了少女心的可爱,店主把可爱的小猫都挪到了店里,放在橱窗里的猫咪都是少年猫咪。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喜欢萌萌的小猫咪,很多宠物店也喜欢把小猫放在人来人往的展示橱窗吸引顾客,但对猫来说却是相反的意思,很容易造成小猫情绪不安而应激。   就凭这一点,狗卷荆对这家宠物店充满好感,少年推门进去,出来手里就提了两个大袋子。   在等平安回来的过程中,狗卷荆还欣赏了太阳西落的晚霞,天空就像是多彩的画布,云朵装饰在上面只是为了给天空增加层次感和色彩的变换,夕阳从璀璨的黄渐变到燃烧的红,再慢慢染成了绚丽的紫。   如果说横滨海岸边是海天相接、可以无尽自由发挥的巨大画布,那么东京的天空就是被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小作品,每一块都有不一样的惊喜,摩天大楼阻挡了人们的视线,造成空间的分割感也分外强烈。   就在他优哉游哉欣赏夕阳的时候,别人也在欣赏他。   人们不一定会抬头发现天空的美好,却很容易发现身边的美。少年坐在路边的围栏上,简单的黑色T恤上是烟花图案,下身一条牛仔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装束,偏偏因为他那双带笑的眼眸显得不一般。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不妨碍路人被他所吸引,共同站在路上抬头望天。   阴沉了一整天的心情,或许就因此洗涤一空。   越来越多人好奇,路上就站了一小片望天的人。   “救……救救我……”   “求你……救……”   等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狗卷荆忽然听到了微弱无力的声音,那么小、那么轻,好像会随时被风吹散一样。   他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求救的对象,周围的人也毫无反应。   “……救……”   “喵——!”   还没等狗卷荆辨认出声音来源的方向,回来的黑猫打断了这种若有若无的声音。   黑猫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它的主人,金色的猫瞳弯出一小个弧度,迈着欢乐的小步子奔向狗卷荆。   扑向主人这种举动平安百做不厌,是它最喜欢的游戏。   猫咪丝毫不考虑它现在的吨位,没想过这动作在别人看来有多惊悚。除了狗卷荆,大概很难有人能纵容三十斤的炮弹随时随地往自己身上瞄准,好比现在大狗卷也没有训斥猫的莽撞,一如既往的把它抱在怀里。   狗卷荆接到猫又看它带回来的一串尾巴,赶紧溜走。   平安四只jiojio都收了起来,以示自己的无辜,开口就是软软的一声喵。   猫被碰瓷了!   不是猫的错哦!   平安认真努力辩解着。   事情是这样的,打架打赢了的平安尾巴高高翘起,心情愉快地准备走的时候,发现那群家伙在猫的尾巴尖后面。   平安吓得竖起来的尾巴都放下去了,它赶紧从巷子里跑出来,那群猫影子就跟着它一路走到了巷子口阳光的地方。   它们不能见光。   猫猫见它们没追上来松了一口气,可是走了两步回头看它们,明明没有五官,平安却觉得它们视线对上了。   猫和猫会对视线,只有打架和挑衅两种意思,但平安已经不是普通的猫,它们也不是。   要逃走的步伐慢了下来,平安坐在阳光照射的地方,它们蹲在阴暗的影子里——直到太阳落下的时候。   于是就有了平安回来的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十几只灰白掺杂猫影子的场景。   找到了没人的地方,狗卷荆才仔细端详这些看起来懵懵懂懂的猫影子,或者说猫灵。生前被以惨无人道的手法虐待致死的猫咪,爆发的怨恨让它们无法投胎转世,太过弱小又没法报仇,这样小小的执念让它们只能像被拖走的人划断指甲后在地上留下的血印,只能短短地停留在这里,等某天大雨倾盆的时候被冲落到下水道、渗入土地,积累到某个程度,成为孕育咒灵的养分。   这样弱小的猫灵,里世界的居民甚至会直接把它们划分到残秽一类。正常的妖怪都不会招惹它们,以前也只有好心的阴阳师才会顺手处理一下。   但——这个世界上还剩下多少真正的阴阳师呢?   对待这种事情,荒霸吐在横滨的处理方法是把怨恨收集到它的身上,由它来处理这些“残留物”,把自己搞得像个大型的垃圾处理场。   但狗卷荆不。   他讨厌这样。   善良,不应该成为受伤的原因。   他所认定的规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少年抱着平安问这些猫灵:“还记得那个人吗?”   不用他说明白,这些猫灵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纷纷发出凄厉的叫声,听得平安耳朵一颤,金眸扫过,不怒而威,猫灵们安静了。   “我们一起去吧,平安。”   猫猫埋头进主人怀里:“喵~”猫不想,猫不乐意,猫累了。   狗卷荆撸了两把猫头,耐心解释道:“它们都是你的小弟呀,做老大的不出头,小弟被欺负了怎么办?”   它们不是我的小弟啊。   平安试图耍赖。   它趴在狗卷荆的大腿上,两只爪爪垫在下巴,大圆眼睛从下往上看他。   对视。   吃爪爪。   猫猫落败。   大猫似有预感,张嘴就喵:我还是你的小猫咪吗?   “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猫咪。”狗卷荆非常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回答。   平安总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这个问题,狗卷也不知道是因为它小时候被遗弃的原因,还是单纯想确定,猫总是会不厌其烦地询问,而他也是一遍又一遍的回答。   从他3岁的平安夜前夕遇到它开始,平安在他家已经度过了14个平安夜。   是他无法替代的家人。   再一次得到肯定答案的平安心满意足,跳下了地,竖起尾巴走在前头,像一个真正的首领,带领着它的猫群出发。   而狗卷荆则缀在队伍的最后面,体贴地带上那些虚弱得快要消失的猫灵。   “再努力努力。”狗卷荆说:“不要输给了仇恨,带着怨恨离开这个世界。”   小猫懵懂,却乐意回应这个对它抱有善意的人类:“咪~” 第137章   “好人”这个词听起来很具体, 实际上却是一个边界很模糊的词语。它可以是一个标签,也可以是万能的形容词,甚至难以用具体的语言描述它的定义。   什么是“好人”?   更具体的定义、更清晰的行为规范, 难以界定。这是一个由约定俗成的道德标准来界定的词,并且很可能因为地域性的不同而产生完全不同的标准。   狗卷荆从来不以“好人”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 他甚至不以“人”为中心准则, 在库洛里多和壹原侑子的引导下, 在狗卷爸妈的教育下,狗卷荆形成了属于自己一套独特的世界观,某种程度上或许很难和现代人类社会融合,更别说成为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了。   比如现在。面对虐猫者, 报警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而其结果大概也只是得到一个不疼不痒的处罚, 因为对象是猫,比起死去的猫,人才是更重要的。人们对虐猫者的愤怒,或许也不是因为可怜猫,而是面对这样残暴的行为, 链接到自己身上而感到的威胁和恐惧。   但狗卷荆不。   一报还一报才是他的理解。   他不会把猫的怨恨揽到自己的身上,也不乐意放着这些弱小的猫灵随风飘散, 假装无事发生。   不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相安无事的。   他选择给这些猫灵复仇的能力。   所以当橘猫来到这里的时候, 看见的是一群漂白的猫灵,黑色和灰色从它们的身上褪去, 死得不明不白的猫咪们重回洁白的模样,干干净净地来, 也即将干干净净地走。   这还是橘猫第一次见纯白的猫灵。   它们像蒲公英一样, 只要风一吹, 马上就要散了,是弱小又无力的存在,但是现在橘猫对猫灵有了新的认知,它们也柔软得跟蒲公英一样,软软地揉成一团,毛绒绒的,看着居然还有些萌感。   “铃——”   风吹起来了。   蒲公英就要被吹走了。   橘猫的两条尾巴微微晃动,看着那群猫灵朝着铃声响起的方向奔跑,眨眼就重入轮回,惊得橘猫整只猫都不好了。   猫灵不仅被净化,还重入轮回了?   这可是说出来都没妖怪相信的大新闻!   橘猫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从这群小小的猫灵开始,从它还不知道的角落开始。   所以,时隔上百年之后,猫又也要迎来新的幼崽了吗?   本来只是好奇过来看一眼的橘猫,忽然燃起了新的希望。   那得赶在其他妖怪发现它之前找到它!   这样想着,橘猫就打了个喷嚏。   啊啾!   所以为什么幼崽会来这只臭狐狸的地盘啊?这么臭,熏得猫的鼻子都要失灵了!   橘猫晃着它两条尾巴,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而在它离开的不久后,两个穿着素白和服的童子就出现了这里,他们与其说是童子,更像是穿上了衣服、带上了假发的狐狸。   ……   回到了东高,狗卷荆难得跑到了五条悟的房间里。   作为五条家下一任家主,五条悟在这里的求学生涯并没有任何优待之处,宿舍也是那个宿舍,只是出乎狗卷荆意料之外的整洁。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五条悟不满地嚷嚷。   狗卷荆摸摸下巴:“你居然会收拾房间?”很难想象做家务的五条悟。   今天的五条悟没有穿校服,他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裤,那种复古的款式不像是五条悟的审美。不过再有正式感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也难以严肃起来,他没有打领结,衬衫的扣子松开了三颗,衣袖也被卷了起来,各种细节将衬衫本身的感觉打乱,戴上了一个方框的墨镜之后,就重新带出来了那种独一无二的“五条悟”感。   特立独行的人,难以用外在的形象掩盖他的内里。   就是这一点让狗卷荆觉得有那么一点羡慕。   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自己的。   五条悟靠在纯色的布艺沙发上,那种像个大号土豆的单人沙发能从任意一个角度靠上去,将人包裹起来。“你这是什么问题,我还给你做过饭呢!”   狗卷荆:“对喔。什么时候我们来聚餐吧?食物就是每个人自己做的菜,大家拼在一起吃。”   五条悟:“那我要做黑暗料理!”   “……做得最难吃的人接受惩罚。”   “那做得最好吃的人就是皇帝。”   “国王游戏?”   “反正聚餐的话,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那得人数多一点,才六个人就不好玩了。”   “把一年级的也加进来吧。”   五条悟抬眸,那双蓝眼睛犹如蓝宝石切割而成的六棱镜,此时此刻转到了一定的角度,绽放出蓝得令人心醉的深郁,莞尔道:“好啊。”   话题就顺应挪到了今年的一年级新生身上。   “今年有趣的孩子真多,像是猪野的咒术就很有意思。”   “‘来访瑞兽’吗?感觉不太像咒术了。”   五条悟立刻精神起来了:“对吧对吧,我就说不太像咒术,还被杰说了一顿,这个哪里不礼貌了,不像就是不像。明明更类似……”   “巫女的能力。”   “对对对,神社请神降临那种。不过现在还有真的神明吗?”五条悟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是毫无敬畏之心,“阴阳师也没落好久了,以前猪野这种能力者,马上就会被阴阳师家族和神社的人带走吧。”   狗卷荆一句话轻轻带过:“谁知道。我倒是很喜欢猪野,性格很开朗。”   “就是脑子有点不够灵活呢。”五条悟:“有点认死理,跟着娜娜明出过一次任务之后,每次见到娜娜明都像见偶像的粉丝一样。”   “……这不叫认死理吧?”   “怎么不叫,我这么大一个最强在这里他都不关注。”   小荆顿了顿,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尤其他发现五条悟是真的这么想之后,就更难形容了。偏偏五条悟假装没看见,自吹自擂,听得他哭笑不得:“我倒觉得这方面有点像悟呢。”   “昂?”   “比起外在的能力,更在乎人的心意和诚意,不盲目追求强大,而是敬佩对方的品性。”   刚刚还一张嘴就叭叭叭自夸自耀的人忽然闭嘴了,狗卷荆没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他时就听见他说:“小荆就是这里好得不像话。”总是能看到人好的一面,该说是积极乐观还是傻白甜呢。   这回轮到狗卷荆发出疑问的声音了。   对方却没有解答他的意思,继续问道:“那小荆最感兴趣的人呢?让我猜猜……果然,还是伊地知洁高吧?”   连名带姓地喊出来,证明五条悟对他的感官真的不怎么样。   狗卷荆没有否认,五条悟猜中了却不觉得高兴:“没有咒术、也几乎没有咒力,就是看见咒灵的视力都很低,性格懦弱、胆小、自卑……还长得不怎么样。”从性格到能力没有一点能戳中五条悟的喜好。   “说真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进入咒术高专。”这种人简直就是来送死的炮灰。“以后撑死了就是做辅助监督。”   狗卷荆问道:“你有跟他聊过吗?”   “没有。”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伊地知都是一脸慌张又紧张的表情,说话都结结巴巴,让人毫无深入聊天的欲望。   “我有。”   他们还要等杰任务结束回来,交流一时半会不会结束的情况下,狗卷荆反客为主先煮上了热水,在五条悟的指示下找到了红茶,又从冰箱里翻出了好吃的抹茶蛋糕,简单地组成了一个下午茶。   五条悟见状,从冰箱里翻出一二三四碟蛋糕和甜点。   以前的小荆吃甜点吃得停不下来,就像有什么东西不断消耗他的力量,导致他不得不从外部不断汲取养分,特别是能直接供能的糖。然而现在的他这种急切的需求逐渐平息,每天的食量也不再猛增了。反而是五条悟,从他学会了反转术式开始,对糖分的需求就再上一个台阶,几乎一刻不停地吃零食甜点。   这样坐下来之后,五条悟又重新有了兴趣听狗卷荆继续刚才的话题。   “伊地知的家庭条件差,他是单亲妈妈带大的,长期劳累让他母亲的身体很不好,甚至国中的时候有过他们家没钱买药,伊地知还尝试过在横滨违法打工。”   日本的学生打工只允许高中生和大学生,国中生找兼职就是违法,一般的企业也不会冒这个风险找童工,因为处罚的力度太大了,完全得不偿失。只有横滨的黑手党不介意这种事,但是在黑手党里工作,想也知道是什么工作内容。   五条悟这真的是吃惊了:“就他?黑手党?”   “伊地知经历过的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狗卷荆:“虽然他只是个普通人。”   “或者说,因为他是普通人,才显得更独特。”   苦苦在社会底层挣扎,单亲家庭、自卑懦弱,校园生活想必也不怎么样,更别说在黑手党那种更加残酷、等级更分明的地方。   “就算是这样,伊地知的咒力依旧很少。”个人能储存的咒力的量看天赋,但产生的量却是看人的负面情绪。想到这里,狗卷荆笑了一声,“他到现在还是个心底柔软,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五条悟有些哑口无言。   这是很少有的时候。   以前的神子从来不会在意身边像伊地知这样的人,更别提了解他们的过去、心理状态和生活。   狗卷荆打破了他这样隔离的状态,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他曾经知道但从无体验的世界里。 第138章   红茶的热气还在蒸腾上升的时候, 夏油杰就抱着一叠资料到了,咒灵操术师的表情不算太好,眉宇间有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的夏油杰披散着头发,一身都是水汽。   跟着他来的还有平安, 猫猫抢他一步跑进房间, 贴着狗卷荆躺下。   “真是无情。”夏油杰一双眯眯眼盯着大黑猫, “刚刚要我开门的时候它还不是这个态度的!”   平安不理他, 脑袋搭在狗卷荆大腿上, 一双猫眼圆滚滚,再甜甜地叫一声, 得到主人的摸摸,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小模样就很欠揍了。   夏油杰坐下来戳它后背, 平安打掉他的手指, 凶凶地喵了一声。五条悟看看他的表情,人横躺在了夏油杰背后, 也伸手戳它屁屁, 猫猫一尾巴甩到他手臂上,抽得很响, 实际上根本没破五条悟的防,猫猫扭过身躺下, 像只要发动攻击的小熊猫*一样, 四爪朝着他们, 手脚并用地拍掉他的手指。   两个学长你一下我一下, 各种骚扰小猫咪, 平安敌不过他们四只手, 且战且退窜到狗卷荆另一边, 嘴巴里还喵喵呜呜, 像只小奶猫似的钻他臂弯,从主人手臂和腰之间冒出一个猫脑袋,对着他们凶凶地叫。   如果是小猫可能就真的很可爱了,偏偏平安那个体型,小一点的孩子都能被它吓哭,现在让狗卷卷夹住它的猫脖子,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场面就很滑稽。   只能说像狐假虎威那只狐狸。   五条悟:“略略略!”   平安:“喵!”   夏油杰抬头就对上了狗卷荆的眼,自认为学长包袱还背得很好的夏油君,端回了他正经可靠的样子,开始述说他调查到的东西。“我出任务的时候随便去调查了一下远野善,他本身还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不过他的母亲,天琴晶子*反而和我们有点关联。”   可五条悟并没有这种学长包袱,他躺在地上依旧和猫斗气,伸手绕过夏油和狗卷去戳猫屁股,猫咪的尾巴抽过来他就躲在夏油杰背后,猫尾巴就抽到了夏油的膝盖上。正打算正经说话的夏油瞪了五条一眼。   但是六眼的神子依旧没有收敛,他像鱼一样游动到狗卷荆身后,把平安夹在他和狗卷荆之间,学着平安的样子对夏油杰:“略略略!”   夏油杰:“……”   真不愧是你,五条悟!   狗卷荆和五条悟对上了视线,忽然头顶亮出了一个灯泡。他学五条悟的样子,对着夏油杰:“略略略!”   夏油杰面对三张不同但又十分类似的脸,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看向狗卷荆的眼神都有点恨铁不成钢,只能拼命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假装没看见。   这样一来,他的心情倒没有刚回来时那么沉重了,重新聊起失败的地方也语气好了些:“天琴晶子曾经是盘星教的成员。自从上次他们的行动失败了之后,盘星教就沉寂了下来,现在我怀疑他们是被谁收编了,但是对方很谨慎,目前一点痕迹都查不到,主要干部都消失在了人前。”   “盘星教居然还没有解散?”五条悟的眼睛没有看夏油杰,但他的六眼却时时刻刻都在收集他的泄露出来的各种情报。   他的微表情、他的肌肉抖动、他的克制和他的不满。   五条悟对这个组织也很厌恶,比对御三家还要讨厌,仅次于咒术界高层。他第一次想要杀人的念头就是在盘星教底下逼出来的,一个个被洗脑的木偶像鼻涕虫一样恶心的东西。   “没有,它作为在关东数一数二的活跃宗教,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   五条悟嘟囔:“真烦人。”   “现在的重点也不是这个,而是盘星教现在到底谁掌控着。”教众众多的宗教,一旦落入敌对势力手里,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好运等到黑吃黑的咒术杀手。   他和五条悟没事,还有学弟后辈和狗卷荆这样的普通人。   狗卷荆:“所以你怀疑他们在做人和咒灵的结合实验?”   夏油杰:“没错。我调查了一下盘星教最近的教徒情况,有不少家庭的孩子死亡,这个比例太高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五条悟翻着夏油杰带过来的资料,忽然问道:“不是孩子不正常,是孕妇的数量不正常。”   “孕妇?”   狗卷荆也坐过去看:“这也太多了吧……”   几乎所有适龄的女教徒,不是怀孕就是刚刚生产。   “所以是孩子有问题还是妈妈有问题?”   五条悟的目光变得锐利,他放下了资料和夏油杰打了个眼色。事情调查到这里已经不是他们两三个人能解决的事了,也不能是他们两个去解决。   咒术界高层难得就坐在上面行了吗?这种时候不就是要出来干活的时候!   夏油杰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但当了两年同学也有这点默契,顺势转移话题:“这个事情估计得夜蛾老师介入了。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是,远野善的班里有两个能看见咒灵的苗子,还有一个看不见,但是却有很独特的力量。”   “不是咒力?”   “不是咒术,看着也不像是什么阴阳术之类的。”   自从上次被奇怪的人围攻之后,夏油杰就特地去了解了一下阴阳师的情报,现在已经能简单分辨两者的区别了。   “下一届新生一下子就预定了三个了吗?”   夏油一头黑线:“人家还没有说要来咒高呢。”   五条悟笑嘻嘻,看上去比夏油还有信心:“这有什么,我们的杰学长一出场,学弟学妹手到擒来。”   “下一年要入学的已经预定了一个禅院一个加茂了吧。”狗卷荆算了算人数:“我们的四年级学长只有两个人呢。”   “原本有三个的。”夏油说道:“有一个退学了。”   “中途退学?”   五条悟耸耸肩:“因为其他两个都是家系的啊,就是那种特别典型,嚣张跋扈的家伙,再不退学大概就活不下去了。”   这话由五条悟说出来,嘲讽值就拉到了max。   狗卷荆也说出来猫灵的事情,他说:“我打算过两天再去看看。”   “猫灵很特殊吗?”   “不只是猫灵,还有很多其他的地缚灵,我就有点在意了。”   准确来说是整片区域的残秽和灵体数量多到不正常。狗卷荆还没有走完那边的街道,已经能在巷子里看到大量灵体了。   灵体这种存在,和咒灵都有一个灵字,但它不过是心存执念的生灵残留,执念是个中性词,好的或许只是放不下亲人孩子,坏的可能是杀人复仇泄愤,它们不是咒灵那样对普遍人类抱有敌意的存在,不需要消灭,相反的,不分青红皂白灭灵是会缠上因果的。   只是现代的阴阳师能力逐渐减弱了,人类的灵体都不一定会超度,其他动物的弱小灵体就更指望不上了。可阴阳师再不活跃,也不至于完全消失不活动了,正常来说不应该会出现那么多灵体的。   ——除非特意放任。   就像横滨一样。   可横滨有一个万里无一的荒霸吐,被库洛里多称赞为“比神明更像神明”的存在,这里有什么呢?   狗卷荆没告诉他们,其实这件事他了解到这里为止是最好的,所有的原因可以总结为四个字“与我无关”。那些传承上千年的阴阳师家族都没管的事情,他作为一个学生更管不着。   但是……   当狗卷荆第二次踏入那片地区的时候,一只橘猫从路边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倒在了他脚边,从脊椎到后腿的一条长长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它一大片的毛发。正常的猫咪出血量到这个地步可以直接宣告死亡了,而这只猫还能撑着活动……   它的两条尾巴显示着它的身份——猫又。 第139章   两个脑子又凑到一起了。上次他们冒险凑堆的时候还是搞五条悟的那一次, 谁都没想过会在沉寂了那么多年的狗卷家身上栽那么大一个跟头,元气大伤让他们近十年都爬不起来。   当年,山本佐卫门五郎被甚尔砍了一刀在肩上, 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对方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居然能够直接破开他的防御, 伤到他的本体,用尽了一切办法都好不全,连带对付奴良组的计划都推后了,这几年一直把自己结结实实隐藏起来养伤,即使是百物语组的成员都找不到他的所在。   而羂索更惨,他直面的是狗卷荆,到现在他想起那个身披金色羽衣的小孩还会心惊胆战,命运的光芒让一直生存在阴暗里的咒灵嗅到了自己灰飞烟灭的气味。他关于两面宿傩的复活计划才进行到了一半,当年那个最好的胚胎已经无法挽回了, 新培养的胚胎只能说勉勉强强。   身体强度足够了, 但是还不够。   胚胎产生了自我意识,让羂索很头疼。他需要一个既能压制两面宿傩、获得最强咒灵能力,又听他话的容器, 为此他已经做过了太多太多的实验和铺垫。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起码不是现在最重要的。   山本伪装成了一个青年男子, 而羂罗则是小巧可爱的女性模样,两个人笑容灿烂坐在一家极其热闹的冷饮店里,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对合拍的小情侣。   表面上的伪装也确实是这样。   “没想到你现在的躯体还是个女人。”山本开场就是嘲讽。   因为受了伤,女人的身体更方便羂索控制而不被反噬。   事实如此,羂索却不会承认的, 女孩子笑容甜美, 说话却很不客气:“怎么不用你原来的躯体了?现在的你看上去真像一堆肉。”   山本生前是个肥胖如猪的家伙, 死前被奴良组的二代目奴良鲤伴追杀,逃走时慌不择路摔成了一滩肥肉,后来百物语的七干部都是从肥肉中爬出来的。其他六个怎么想不知道,反正继承了人类山本意志和名字的妖怪非常讨厌别人提起。   这些都是已经无人知晓的历史了。   大概只有他们两个躲避了时间追杀的家伙才知道的黑历史。   山本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依旧是面对女朋友时该有的虚伪笑容。“所以你这次找我干什么?上次帮你的亏损还没跟你算账。”   “算什么帐。”羂索笑起来,眼睛都弯起来了像一轮上弦月,别人看来就是个陷入热恋的漂亮女孩子:“难道不是我帮你除掉那些碍手碍脚的阴阳师的帐吗?”   “我也损失了手下。”山本理直气壮。   羂索就是看不惯他这种眼高手低还胆小如鼠的性格。   山本只肯用几个手下作为诱饵,但是区区几个妖怪根本引不来几个人,羂索干脆控制了一个阴阳师,把山本的几个据点掀了,地位就咻咻地上去,原本打算再用他的妖怪假装和五条悟他们勾在一起,让阴阳师去解决的,不过这个谋算进行到了一半就被发现了。   阴阳师压箱底的秘密多,还有一个老不死的星见在上头,羂索被发现了也没觉得多奇怪。   反正一切都是妖怪山本左卫门五郎的错,跟他有什么关系。   并不知道羂索私底下动作的山本还很嚣张:“而且就是因为你的计算太失败才让我们的计划失败的!”   他说的是禅院甚尔。   这个男人虽然这几年没有活跃,但谁都不敢忘了天与咒缚的威力。   特别是羂索和山本,他们对于“天”的理解实在是太深刻了。   逃避命运,也在逃避“天”的视线。   羂索有一万句可以怼他,但看在他们还要合作的情况下,咒灵勉强让了一步:“你现在就打算浪费时间追责吗?”   山本左卫门五郎问:“你这次叫我出来到底什么事?如果是羽衣狐,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只母狐狸有什么用。”羂索不屑:“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安倍晴明的母亲是头即将成神的白狐,跟羽衣狐可完全没关系。那只母狐狸口口声声自己要重新把举世无双的阴阳师带回人世,羂索听了只想笑。   大概也只有山本那种脑子有也等于无的家伙才会相信。   不过对方会生出来生什么他倒有点好奇,生了一千年都生不出来的东西,他孩子都十几个了。   “我感兴趣的狐狸,可不是那头狐狸。”羂索的眼睛看向了某一个方向。   在其他人看来,女孩子的眼睛亮亮地望着她的男朋友,真是甜蜜美好的爱情。   山本的眉毛高高挑起,从他的视线中想到了一个可能,吐出了一个词:“三狐谷?”   羂索露出了微笑。   “这可是很危险的事。”山本装模作样。“那可是神啊。”   羂索心里冷笑。   ——还什么神明啊,真正的神明早就消失了。   唯二还能和那个等级的存在类似的,除了横滨高空中的那东西,就只剩下这只好运气的狐狸了。   不然为什么阴阳师没有出动?   因为他们还想要研究这玩意,想破解它成神的途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甚至把那个邪神神社打造成旅游景点,任由那些天真的女孩子上去打卡许愿,在无知中达成交易,用命来填满贪婪的邪神胃口。   比起咒灵,人类要可怕得多了。   “可不是吗?因为那可是神啊。”羂索用类似的口吻说。   山本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他的意思。“怎么现在才……”   “因为时机到了,”羂索说:“前几天有一只猫又闯了进去,和它一场大战,猫又大概已经死在了哪个角落,但它也受伤了。”   “它的两个童子疯狂在县里*寻找补品。”   “猫又啊……”山本眯起眼睛,念叨了一句:“现在猫又的数量已经相当少了。”   猫又在妖怪中属于比较亲人的一类,保存了猫科动物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任意妄为,但有避凶趋吉的本能,让山本相当眼馋。传说当猫活得足够长的时候,就会长出第二条尾巴,而尾巴一样长的时候,就是一只新的猫又诞生的时刻。   可是现代非人类生存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除了咒灵,妖怪的数量都在减少,更别说让动物成长为妖怪的余地了。猫又一族已经有上百年没有新成员,现在看来又要少一只了。   羂索才不管什么猫又不猫又的,他只关心一件事:“阴阳师现在还没发现这件事,我们可以趁机撕开狐狸的真面目。”   山本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他身上:“那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比如说——成神的途径。”   羂索笑眯眯。   ……   小红楼。   猫咪是在温暖轻柔的琴声中恢复意识的。那么多年了,它这种舒服的感觉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回忆。   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妖怪生存的空间越来越狭窄,弱小的妖怪居住地逐渐被人类侵入,被人类留下的残秽污染,变成没有理智的东西,然后被消灭。橘猫比其他妖怪要好一点,因为它曾经长期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即便生存有点艰难,还可以活下去。   太舒服了,它好想打个滚。   好像只有它还是小猫的时候才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在它无比舒适的时候,饱含敌意的视线是它背毛竖起,橘猫立刻睁开双眼看向对方,发现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黑猫。   “喵——!”   比黑猫更可怕的是,对方喊出来的声音正是它苦苦寻觅的幼崽的叫声。   橘猫:!!! 第140章   “不可以哦, 平安。”   就在橘猫和它对峙的时候,一双手把那只大猫抱了起来。   刚刚凶得要死的猫咪立刻变得温顺,乖巧窝在对方怀里, 像颗柔软甜蜜的巧克力。只有当猫的视线扫过橘猫的时候,那点凶光才表现出来它的本性。   橘猫再抬头, 看向了抱着猫咪的两脚兽。   ——是橘猫见过最漂亮的两脚兽。   纯粹得像琥珀一样, 气息和味道也是猫喜欢的,像猫薄荷一样。   橘猫的爪子握了握,心里盘算着要暂时以猫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不过对方很快就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你是猫又吗?”   完蛋了, 受伤忘记吧尾巴收起来了。   橘猫打算装傻,他却说:“正常猫咪这个流血量早就撑不住了, 所以你是猫又。会说话吗?”   “……会。”   “那就太好了。”狗卷荆笑起来, “伤口比我想象中愈合得快, 过两天应该就能活动了。但是这段时间还请先安分呆在笼子里,我可不想看见你和平安打架。”   笼子还是当初甚尔呆过的那个笼子, 结实有保障。   “我明白了。”猫在屋檐下,不得不屈服。   “那么作为交换, 可以告诉我伤你的是什么吗?”   猫猫奇怪地看了一眼人类, 没能从他的表情上读出更多的信息, 只能小心试探道:“那不是你们人类制作出来的怪物吗?”   “嗯?”   “最开始是什么我不知道,它存在的时间比我长多了, 不过据我所知,这几百年来一直都是人类在喂养它,给它塑像、建立神社,把那个肮脏的地方塑造成旅游景点, 引诱少女和它达成交易。”猫又说:“因为是‘交易’, 所以才能一直留到现在。”   哪怕是不公平交易, 交易就是交易。   人类妄想通过许愿祈求神明达成不劳而获,事实上所有的一切早就明码标价。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   “交易啊。”这让狗卷荆想起侑子小姐,没有比魔女更明白交易的本质了。想起她,狗卷的情绪就像是投入了石头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对方无意中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让猫全身紧绷。   这个两脚兽是怎么回事!这个气息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气息!还有那只猫……明明那个时候听起来那么像猫又幼崽,现在看上去根本没有第二条尾巴!   橘猫尽量让自己放松,变成弱小而无害的样子:“是的,当然,不等价的交易也会招来反噬。”   所有的一切早就明码标价。   不论是对人类、妖怪还是神明。   因为不平等的交易获得力量,也因为不平等的交易遭遇反噬,现在的三狐谷神社的狐狸已经失去了理智,被人类的怨气污染成了不伦不类的东西。披着一片圣洁的皮,底下却是一片腥臭。   太臭了,但凡有鼻子的妖怪都不愿意靠近这里。   而且它就像泄漏的核电站,不断辐射周围,使得那片区域不仅臭,还滋生各种见不得光的污秽。   如果不是误会了有幼崽闯入那里,橘猫根本不会踏足那块地。   “这样啊。”   “你、您打算做什么吗?”猫又非常配合,“如果您想去找那头狐狸,我可以为您带路。”   不要指责猫的谄媚,猫只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猫咪。   狗卷荆没有正面回答他:“先养伤。”   他要先去一下调查三狐谷神社的历史。   ……   猫又在小红楼里一连养伤了好几天,平安一天比一天看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偏偏狗卷荆不准他打架,明明当年甚尔都没有这种待遇。   这让平安看橘猫更不爽了。而橘猫则总是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平安看。   “现在看又不像猫又了。”橘猫小声念道:“还是只幼崽,你说你到底是什么?”   平安才不管它说什么,张大嘴巴就是凶它:“喵呜——”   “喵呜我有什么用呢。”橘猫躺在笼子里,两条尾巴有节奏地交替拍打在笼子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显示猫并没有那么平静的心情。“不是我不走,是你主人不放我走。”   “如果你能把笼子打开的话,我保证我马上就走哦,小猫咪。”   “很简单的,从这里弄一下就能打开锁了。”   橘猫试图让这只明显不普通的大猫给它开门逃走。   然后黑猫哈了它一脸就不肯理它了。   诱惑猫开门失败。   橘猫叹了口气。   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人奇怪、猫奇怪、屋子也奇怪……虽然很舒服,猫也不是很想走,但是那只狐狸现在一定在发疯啊。   猫又忧愁地想。   平安离开那间房间之后,找遍了整座小红楼都找不到狗卷荆,小可和月也没出现,好像除了它就只剩下那只胖得看不到脖子的橘猫,平安气哼哼的准备回家找弟弟小棘。   它生气了!   摸摸头都哄不回来,要亲亲才可以的那种。   黑猫身手敏捷地跳出了小红楼的围墙,黑色的皮毛让它轻而易举地融入着黑得像浓稠墨汁的夜里,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没有月亮的夜晚,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所有来自天空的光线,猫猫走到半路才发现整条街道上居然只有它一只猫,有种不怀好意的视线注视着它,让猫如刺在身,瞬间炸起毛来。   平安稳住呼吸,行动的速度毫无变化,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它的两只猫耳朵却像雷达一样动来动去,猫眼瞳仁紧缩,不停地四处观望。   没有猫。   周围只有它一只。   随即猫咪就发现了,本来应该很快离开的街道,跑了那么久却像是原地踏步一样。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猫影子拉长又变短,永远没到终点的时候。   到了这个时间,平安反而越来越镇定。   它停下脚步,跳下了围墙,藏在了阴影处,一双猫瞳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没几秒钟,两个穿着白色和服的童子就出现在半空中,用平安听不懂的语言交流。比起之前,它们现在看上去要破旧多了,脸上已经维持不住狐狸的样子了,像即将破碎的狐狸陶瓷,脸上布满了裂痕。原本素净的和服也沾满了暗红色的圆点,那双宛如铁爪的手上都是暗红色的液体。   平安的鼻子闻出来了,是干掉的血迹。   各种各样动物的血液,组成无比腥臭的味道。   平安伏低了身体,有点怕了。   猫想回家。   但是它很快就想起刚才怎么都跑不出去的现实。   平安的视线落到了两个奇怪的童子身上。他们说话期间,其中一个还摆着奇怪的手势,聪明的猫咪立刻想到逃走的方法。   猫科动物向来是最好的刺客,加上有一个咒术杀手给平安做示范,猫咪屏气凝神,愣是没让两个狐狸童子发现。   不干掉他们就回不了家。   平安确定了这个事实。   就在他们商量着怎么行动的时候,巨大的猫从黑暗中斜跳出来,跳到那个童子身上,硬是将他从半空中踩下了地,童子的身体就像摔在了地上的陶瓷人偶,半边身体碎开,顿时动弹不得。   随着它的碎裂,照明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爆破,灯火通明的假象被撕毁,露出漆黑的无人街道,延伸向未知的方向。   另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要挥动利爪抓住平安。   猫咪左避右闪,想要用猫爪攻击他,却发现对方的身体硬得更石头一样。   无往不利的猫爪没有用,而平安看着对方的脏衣服,怎么都不想用牙。   猫不干了!   平安不再跟它缠斗,且战且退,试图离开这个地方。   你欺负猫!   猫让主人来揍你们! 第141章   三狐谷神社。   一副庞大的身躯横躺在神社前的空地, 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的狰狞身体,长着一张人类女性的脸,眼睛却是铃铛, 畸形的身体中是人类手臂组成的肋骨,像虾卵一样抱着满满一肚子的铃铛, 和铃铛混在一起的, 是满腹的黑气。*   无数铃铛杂乱地捆绑在它的身上,日常在神社中售卖的铃铛却没有圣洁的气息,反而充满了腥臭的味道, 偶尔有漆黑的液体从铃铛中滴落,将褐色的土地染黑。   没有人知道它曾经是稻荷神御下的狐狸, 有一身漂亮的白色皮毛和神力,因为调皮跑出来, 不慎被污染的它最后只剩下了信仰和神社织就的狐狸外皮,内里早就腐朽变质。靠着这一身漂亮的皮毛, 它在神明陨落后冒充稻荷神降临, 也能诱惑着一批又一批的信徒和无数美味的食物。   它是猎人, 神社是陷阱, 只要它在神社里, 就有无数猎物自投罗网。   然而现在, 它肚子上的手臂过半数被折断,它的“皮”划开了一个巨大、无法缝补的口子, 铃铛从伤口中滚落在地, 无法治愈, 金色的神圣光芒从伤口开始被不断腐蚀, 再过不了多久, 那层皮就彻底不能用了。   “……救救我……”   “放我出去!”   “我恨你!”   “去死去死去死……”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它体内传出, 伴随着拨动铃铛的声音。   这不是清脆的铃声,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我还需要,更多、更好、更丰富的事物!   伤口使它的理智逐渐分崩离析,它已经难以关注除了食物之外的事了。   身边的两个童子都被它派出去捕猎,肆无忌惮地搜刮人类和动物,这些横死的生灵带来更大量的诅咒和怨气。   还不够、还不够!   它粗喘着气。   它身上的污秽无法消弭,逐渐凝结,蒸腾升天,凝聚成一片近似乌云的无法驱散之物,以神社为中心不断扩展。   这是捕猎的笼子。   这曾经是神明的手段。   羂索站在远处眯着眼睛看:“依托在现世开辟新的空间,剔除所有不合适的信徒,曾经的神迹。呵,神迹。”   山本站在他身边,看着天空上的“乌云”越来越多,嘲讽地笑了笑:“真可惜那群自诩高贵的神明不在了,居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羂索心里想道:要是真正的神明还在,那头四不像的狐狸还有可能那么嚣张吗?说到底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阴阳师呢?阴阳师居然没有行动?”   “还在等星见女巫吧。”羂索回答。   时至今日,星见成为他们之中唯一能沟通天地的存在,只要发生大事,必定以星见的意见为先。   山本不以为意。他作为一个商人出身,尽管已经变成了妖怪多年,还是难以理解阴阳师的行事准则,对所谓的星见不屑一顾。   羂索懒得跟他解释,“走吧,还不到我们要上场的时候。”   与此同时,五条悟和夏油杰在高专收到了咒术高专的警报,要求所有人定点待命。   “什么事啊?”五条悟正和夏油杰在路边吃拉面,手里拿着筷子捧着面,用肩膀夹着电话。   “三狐谷神社的神明暴走了。”   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电视台节目的三流整蛊情节,五条悟随口问道:“神明?……等等,三狐谷神社在哪里?”   夏油杰闻言也转了过来。   “别冲动,悟。”夜蛾的回答说明了一切,三狐谷神社就在远野善他们那个社区,距离三个特殊的女孩子家都很近的神社。   五条悟应付了两句,和夏油杰对视一眼,剩下的面也不吃了,默契地放下零钱,“不用找了,谢谢!”   而狗卷荆则陷入了另一种紧急状况之中。   ——平安不见了!   橘猫趴在笼子里,拉下耳朵恨不得假装自己是一个猫猫雕像。   太可怕了,要吓死猫吗!   整栋小红楼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变化起来,就连空气中的味道都变得不一样,猫又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魔法生物在小红楼中活跃,它开始后悔了。   猫又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   眼前这个哪里是什么人类啊!金光快要刺瞎猫的眼睛!   一直表现得温柔无害的少年看着乌云密集的方向深吸一口气,他似乎很早就意识到了什么,碧绿的眼眸渐渐变浅,演变成了另一种璀璨的金色,成为了这个乌黑的天地里唯一的光源。   别人眼中只是无月的夜晚,狗卷荆的眼里,却是一片黑暗在膨胀,像一颗正在呼吸的黑色心脏,源源不断的恶意传输到心脏里,汇聚了世间之恶的心脏在成长。   排山倒海的压力。   平安。   狗卷荆在心里默念,飞快跑向了一团漆黑的方向,甚至主动融入了其中。   ……   7岁的狗卷荆站在自己的班级里,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忘。   周围很陌生,同学都长着一张张空白的脸,狗卷荆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周围人的喜怒哀乐都离他很远,像人眺望宇宙,难以判断那颗星星到底是眨眼了还是被云雾浅浅地遮挡了一下。   “狗卷君好奇怪啊。”不知道谁先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奇怪。”   “都不会笑!”   “怪人!”   一个孩子试图上前去抓他,握成拳头的手即将挥到他的脸上。狗卷荆茫然了一瞬,扭过头去静静地看着他,调皮的孩子抽搐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明明是个怪孩子!”   “恶心!”   “讨厌!”   “狗卷荆是个恶心的讨厌鬼!”   他就看着同龄的小孩子逐渐站远,只留下他一个站在原地,和所有人都有了宽阔的隔离带,大人投来厌恶的目光,让他距离人群越来越远,最后形影单只。   当小学在做分组活动的时候,狗卷荆永远都是剩下来的那一个,所有小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组队,老师也忽略了他,他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着其他孩子做游戏和活动,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希望我有很多朋友!”   “我希望所有小孩子都喜欢跟我玩!”   不知道谁在他耳边许愿。   当狗卷荆转过去的时候,却只有快乐玩游戏的孩子们。   小孩眨了一下眼睛,翠绿色的眼眸逐渐变浅。   回到家,母亲催促他去练琴,还没吃饭的孩子都被关在了琴房,里面还站着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   坐在钢琴面前的狗卷荆手指僵硬得犹如指挥着十根石头棍子,小孩低头看着钢琴,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子里一天天不知道干什么的!”   “你怎么这么蠢,这都学不会!”   “这样弹,这样弹!跟你说过了多少次了!”   无论狗卷荆怎么做,钢琴老师永远都在愤怒和不满意,他最后拿着一把一米长的戒尺,每当狗卷荆弹得不对的时候就会打在他的大腿上,很快孩子白皙娇嫩的大腿就布满了红色的尺子印,一条一条的,像某种标签,贴满了长辈的恨和怨气。   母亲视而不见,只有对儿子达不到要求的愤怒和失望。   狗卷荆却只是低头看着琴房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次的钢琴课,又有了同龄的四个孩子和他一起上课。当几个孩子一起上课的时候,他们中间的水平对比就会非常明显和强烈。   和狗卷荆一样差的孩子望着另外三个弹琴非常好的孩子,羡慕地说:“如果我也弹得这样好就好了。”   狗卷荆坐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坐在钢琴前面弹奏的小孩,手指灵活,手腕柔软,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不符合他年龄的高难度演奏,钢琴的声音在他手下自然流出,超高的技巧令人望而生畏。   “我希望我有一天也能有这样的水平。”   “狗卷君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狗卷卷望着他艳羡的目光,没有说话。   很快,他们这一批的孩子都被送上了赛场,就像是猪长到差不多就会拉出去见见世面,万一有表现突出的,从家长到老师都能踏上登天路。   “我去许愿了。”那个感叹自己弹得差的男孩子小声对他说:“神明大人一定会回应我的愿望!”   狗卷荆的眼睛定定望着他的脸,眼睛的颜色由绿变金,依旧没有说话。   果然小男孩在台上大放光彩,一鸣惊人,让他的父母和老师极为惊喜,当即评审团里有人表示想要接触他,把他带去更大的舞台。   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赞美、鲜花、名誉统统堆放到他的脚边。   “你不想要这一切吗?”有一个声音在狗卷荆的耳边响起,“只要你希望,你也可以拥有这一切。”   他低头望着空空的怀抱和腿上的伤痕,看上去很严重的痕迹,疼痛却始终和他有一线之隔,犹如隔靴搔痒。比起这样的疼痛,落落空空的怀抱才令他更加在意,他却不太能想起来是什么。   “我希望的?”   “许愿吧!”那个声音不断诱惑他:“只要你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金钱、名利、财富……无论是什么。”   然后小孩却不说话了。 第142章   三狐谷神社的狐狸疯狂之下, 大部分的普通人依旧在这个黑夜中安眠,但仍然有数量不少的体质特殊人群被纳入了结界之中。他们大部分的人从未接触过里世界,被突然拉入了这样一个奇特空间,什么样的反应都有。   为了保护这些人,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得不主动进入乌云覆盖之处。   两个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进入的过程却比他们想象中更加简单, 就像步入了不设限制的帐一样, 易如反掌就穿过了那层结界。   和现实毫无差别的世界, 目之所及似乎蒙上了一圈灰色的滤镜, 在这个无月的夜晚更加寂静, 空荡得令人害怕。   穿着制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出现就成为了其他人关注的重点,当第一个人奔向他们的时候, 所有无措的人都跑向了他们两。   “这里是哪里,我老婆呢?”中年男人努力保持镇定。   中二少年:“果然我是天选之子,说吧,要我在这里做什么才能回去?”   幼儿园小孩:“呜呜呜,妈妈,我要妈妈!”   明明情况很着急, 偏偏混乱得让人无从下手。   而且任由这些不知情况的人乱跑, 不仅危险, 也很容易影响他们的发挥。经历过加茂家的医院之后,夏油杰可太理解猪队友的杀伤力了。总之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自己, 安抚并带着他们远离有可能的作战现场才是最优选。   在两个人之中, 所有人都明锐感觉到了,比起白头发的青年, 黑头发的更好说话, 于是就有了所有人往夏油杰身边聚拢, 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人群圆形,而五条悟则被无视的场景。   五条悟对夏油杰挑了挑眉,高兴得快要对同伴吹口哨,他对杰打了个招呼,就利用咒术近距离传送,原地消失了。   而被留下的夏油杰则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摆出一张营业的笑脸,着急但不得不耐下心来安抚并保护这些人。   回去之后果然还是把悟揍一顿吧!被丢下的夏油杰心想。   结界的外部还是安全地带,除了安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越往里面走就越奇怪,在五条悟的视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就是感觉到有无处不在的视线一直在打量他,把六眼的神子惹毛了,他随手就放出了一个苍。   “啊——!”   什么就连六眼都看不见的东西发出死亡的声音。   嘁。   他想起了小荆,但是很快就有新的念头覆盖上来:虽然看不见,但是也无所谓了。   完全忘了夏油嘱咐的“减少建筑损伤”,五条推土机开始工作。   ……   而在结界最中心,那个声音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许愿呢?这些不都是人类最想要的吗?”   狗卷荆感觉自己的眼睛微微刺痛,看所有的一切都带上了朦胧的光彩,人物开始虚幻,场景开始虚化,透过这一切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黑暗,和无数鬼魂的求救。   “不是这样的。”小孩的声音冷静清脆。   清醒得难以置信。   “你不想要朋友吗?”   “因为许愿得来的朋友真的是朋友吗?”小孩反问。   声音又问:“你不想要钢琴更进一步吗?”   狗卷荆再次回答:“那种事情难道不是靠自己才能达成的吗?”   “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鎏金在他的眼底积聚,犹如伯托克托洛斯河*最璀璨的黄金流入他的眼中,阳光都比不上的耀眼,几乎要刺瞎隐藏在黑暗中的狐狸的眼睛,让它不得不暂时回避。   果然。   果然就像它想的那样!   狐狸离开了,它双眼流下了两行血泪,暗红的眼泪和身体不断流出的诅咒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腥臭无比的东西,新的咒灵从中爬了出来,开始在结界中四处散开游走。   它眼前一片漆黑再也不能视物,心里却无比高兴。   直视新生的神明固然要付出代价,就像人类用肉眼观望太阳。   但是这样的代价非常值得!   它原本以为只是在里世界即将消失的时代一个稍微美味可口的食物,没想到确实一个年幼新生的神明!   他的身上还有最后成神的途径!只要把他留在这里,消耗掉他的力量,找到他的脆弱点……   只要达成“交易”,它就可以取而代之,再也不需要被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神社里!它还可以、还可以……狐狸迷茫了一瞬,想不起来“还可以”的后面是什么了。   狐狸离开后,狗卷荆一双眼彻底变成了金黄色。如果它还在,依旧腐朽的伪神就不会如此高兴了。   初生的太阳还称得上温暖,中午的太阳却是烈日的暴君,能加速腐烂,将所有的罪恶曝晒成灰。   刚刚由狐狸的力量建造的幻境消失,显露出了这个由各种各样人的愿力构成的庞杂力量体系中最初也是最核心的部分——   没有雨。   已经三年没有雨了。   狗卷荆站在干裂的土地上,望着大地皲裂的模样,也看见了匍匐在土地之上卑微的生存的人。农村里的人很小开始就在田里工作,一生都维系在土地上,没有雨,土地没有粮食,他们也就没有命。   那种绝望的气息渗入干裂的土地当中,让大地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他看着那些干旱的土地,手指描绘着能把手掌伸进去的裂缝,比干旱更可怕、更深沉的东西,让他的耳边听见了哀恸的哭声。   大量的恶意像是海水一样冲刷着人的脑神经,耳朵里是各种各样绝望的声音,只要稍不留神,自我的意志都会被这种绝望淹没,成为海潮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忘记自我。   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是最先扛不住的,老人倒下,小孩都长不大,到最后,就连青壮年都只剩下一副骨架的样子。   这是一个煎熬的人间炼狱,慢慢地熬炼人心。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狗卷荆静静地看着村子从繁荣到破败。   人们开始想办法自救,他们的目光不断寻找不同寻常的事物,企图找到破局的方法。   “我在山里发现了一只狐狸。”   “那么漂亮的皮毛,那么矫健的身姿,它一定是神明的使者!”   “是稻荷神的使者!稻荷神大人可是主管丰产的神明!”   疯狂的情绪在人们的心里发酵,他们按照自己希望的想法来捏造可能:“稻荷神大人的使者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都没有施展神迹,一定是因为我们不够虔诚。”   他也坐在那里,和其他村民一样扭过望着说话者。   众人的注视给他带来的勇气,明明也是什么都不懂的村汉,此时却仿佛看见了世界真理:“我们要献上祭品!”   “祭品?”   “村子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也没有牲畜。”   “但是村子里还有人!”   不知道谁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场的人静了静。   接下来这些人就开始冷静地讨论到底把谁献给神使大人好。   他看到了人们的绝望之中开出了黑色的花。   他们最后选了村子里的一户寡居女人的女儿。当瘦弱的村民闯进去的时候,两个女人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力气,寡妇挣扎反对,却只能看着女孩被换上了最好的衣服,梳妆整理,抬上了山。   被污染而濒死的狐狸看见了女孩,求生的本能促使它吃下了第一个人,达成了这桩交易。   它被彻底污染了,但也活了下来。   村子里的人少了,但雨也下了。   唯一获救的村子成为了掠劫的对象,村子没多久就换了一轮村民,当人活不下去的时候,类似的事情就不断重复,直到村子里没有人可以作为祭品抬上山。   村子没有了,狐狸也没有了,幻象散去,身穿一身白无垢的女孩低着头还在哭泣。   “……救、救救我……”   女孩的血肉被吃掉,灵魂却没有消散。   “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狗卷荆和她对立,金色的眼眸与这片漆黑的空间格格不入。“因为这样,你才诅咒狐狸的吗?”   女孩顿了顿。   刚才无辜可怜的面容变得狰狞,犬牙从她嘴里长出,下半张脸也从人类的下颚变成了兽类凸出的吻部,纯白的和服染上了红色,就像血迹从她的肩部蔓延,一点一点,从红到黑。   “都是那只狐狸的错!”   “要是它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它没出现就好了!”   撕毁了无害的外表之后,上千年来积累下来的怨恨足以让一个灵魂面目全非,仿佛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明明大家一起死就好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死了?”女孩理智全无,她冲着狗卷荆嘶吼:“都死吧,全部死掉就好了,通通死掉。大家都像我一样,就能永远在一起,谁也不孤单!” 第143章   人类真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爱很强烈,恨也很强烈,明明自身很弱小, 却能衍生出无比强大的力量。   “真的是这样吗?”狗卷荆垂下眼眸, 世界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   “当然……”孤独的灵魂蜷缩起来,那层黑红混杂异化的外壳碎掉, 露出纤细可怜的内里, 在这无边黑暗和恶意交杂的地方显得可怜又脆弱。女孩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袒露出来的手腕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一副拒绝和外界交流的防御姿态。“为什么不能怨恨, 为什么不能诅咒?明明我是好孩子,我……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我好想妈妈……我想回家……”   悠长岁月带来的一层层枷锁和伪装, 好的一层,坏的一层,她自己都难以分别那些情绪是她自己的、狐狸的,还是那些许愿之人的。   就在狗卷荆走神的时候,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直黑雾凝聚而成的黑色大眼, 企图趁着狗卷荆走神的一刻窥见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你呢?”   狗卷荆闻言抬眼, 女孩的身上又缠绕上了黑色, 像涌动的黑色花纹, 爬上了她素色和服之上。   “我来接我的猫回家的。”狗卷荆移开了目光。   女孩子羡慕地说:“你还有猫啊。”   “真好, 长得好,更不用挨饿, 不用像我一样被一直关在这里……不过出去了也没用……”   “我好想妈妈。”   “你没有想念的人吗?没有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吗?”女孩子的声音轻柔, 带着丝丝诱导, 试图蛊惑狗卷荆。   小荆眉头微动, 睫毛像翻飞的蝴蝶,轻轻颤动了一下自己的翅膀。   就在此时,自以为稳操胜券的狐狸伪神发出了狗卷荆记忆深处那把最想再次听见的声音:“小荆,我想再见你一次……”   狗卷荆瞳孔放大,情绪像高涨的潮水涌上眼睛,随即咬紧了牙后槽。   等待狐狸的并不是被打破心理防御许愿的少年,而是勃然大怒、周身燃起金色火焰的年幼神明,烧得隐藏的蝴蝶从他的身上跳开,灿烂的颜色如火焰燃烧时跳动的火苗。   狗卷荆回头,明明狐狸已经隐藏在众多恶意诅咒中之中,还是被他一眼钉在原地。   狐狸瞬间被镇住。   那双金色的眼眸,比太阳炽热、比金子耀眼、比落日璀璨,明媚得像太阳底下成熟的麦穗,让狐狸瞬间想起了当年那个温柔的神明,会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梳理它皮毛、已经完全消失的稻荷神。   它听见这个年幼的神明一字一句道:“不、准、侮、辱、我、的、老、师!”   他所知道的库洛里多,是会欣然接受死亡的库洛里多,是会微笑到最后一刻的库洛里多,是绝不苟活、以人类的身份堂堂正正到最后一秒的魔法师,是以身作则、教会了狗卷荆死亡的老师。   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有这种想法的不是库洛里多,是他啊……   冲天的金光破开了这片千百年来积聚的恶意空间,无数诅咒、恶意、黑暗在这种光芒之下无所遁形,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声音便彻底消失,就像阳光底下的露珠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你不是这样说的,他……”最初被献祭的女孩子尖叫着质问狐狸,声音最终还是被光芒淹没,狐狸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痴痴地望着狗卷荆。   “稻荷神大人……”狐狸呜呜地哭起来。   它想起来了。   它终于想起来了,它想活下来,想要重新洗去那身污垢,想要回到稻荷神大人身边,想要像过去那样枕在她的膝头上,陪那位温柔的大人说说话。   但是……但是它回不去了。   它轻信其他狐狸的话下界,没有找到最好的礼物却不甚被污染,之后就被那些狐狸联手驱逐。到它为了活下来吃了第一个人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它努力维持稻荷神大人的信仰,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它再也不是那只弱小纯洁的狐狸,稻荷神大人也早就献身填补世界漏洞了。   他们谁都不在了。   是谁许下愿望?是谁忘记初衷?   反正谁也不在了。   狗卷荆看着那只呜呜哭泣着消失的狐狸,心头一慌,朝它喊道:“等一下……”   狐狸已经消失在光芒当中了。   ……   五条悟也不知道他发射了第几个苍。强如他在这样高强度的作战之下也没有办法坚持太久,现在累得叉着腰喘气。看不见的敌人只能依靠感觉,高强度的能量发射总算让他能摸到一点那些东西的边。   而他的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的建筑夷为平地。   当那些东西清掉了之后,咒灵就涌上来了。   五条悟烦躁起来:还有完没完了!   就在他要发脾气的时候,夏油杰带着他手底下的咒灵追了上来。他对上了五条悟的视线,解释道:“阴阳师到了。”   就在夏油杰摁住了中二少年、安慰住哭个不停的女孩、逮回偷跑的小孩,差点就要给中年男人做急救的时候,阴阳师们姗姗来迟终于到了。有训练有素、穿着狩衣的阴阳师看起来自然更可靠,加上这个国家一直以来对阴阳师这个职业的宣传,他们一到其他人顿时感觉找到了依靠。   虽然很不爽,但夏油杰终于能跑来和五条悟汇合了。   “切。”五条悟对阴阳师并没有什么好感官。   夏油杰也同样,不过他比五条悟更会隐藏情绪,不再提起这话,“赶紧走吧。”他放出一只巨大咒灵,小山一样的咒灵碾压过去,咒灵即将闭合的包围圈中开出一条路来。   五条悟跳上了他坐的咒灵离开。   那些围上来的咒灵看着他们飞去的方向,追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畏惧的东西在,纷纷调头朝着结界的外围跑去。它们的表现让夏油杰更加不敢掉以轻心,驱使着咒灵鸟的同时也不断放出咒灵在他们身边,形成防御线。   “看起来不是很妙啊。”   五条悟难得神情严肃。   他的墨镜在刚才的打斗中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露出那双蓝得像雨后晴空的眼睛,表情少有的严肃。“中心的气息让我有点在意……”   还没等他说完,咒灵鸟就被看不见的东西袭击,坐在上面的两个咒术师身形不稳,半空中借力跳了下来。   两个人合力对付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和咒灵,还是一样棘手,却让五条悟感觉轻松到了。以他们为圆心,周围呈现一片扩散的残骸,无数咒灵落在原地消失。   “轻松~!”完事了之后,五条悟和夏油杰击了个掌。   就在此时,五条悟发现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正快速向他们移动过来。六眼的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同伴,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冲着夏油杰的背跳了过来——   猝不及防,夏油杰往前一倒,如受炮击。   “怎么……”摔了个狗啃泥的夏油抬头,对上了平安的眼睛。   “喵~”猫咪叫得无辜极了。   夏油杰:“……”   咒术师准备回击的动作做到一半硬生生停下,只剩下一句话:“平安,你该减肥了。”后背火辣辣地疼,真难理解为什么狗卷荆能让这只大猫随时随地往他身上跳。   猫咪不高兴地拉下耳朵,气哼哼地喵呜了一声。   夏油杰抬头看五条悟,发现无下限咒术师正严阵以待,手指正捏着咒术,随时随地准备发射一波苍之后展开领域的样子。再回头,他的身后是一个穿着和服的狐狸。   和以前见过的所有咒灵相比,这只狐狸更接近神话中狐妖的形象,一双利爪显示出它绝非善物。   就在他们无声对峙时,结界的中心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从下到上的光芒仿佛一条顶天立地的光柱,冲破黑暗的舒服,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强光淹没了他们的视线,待夏油杰恢复视力再看的时候,那些无形的东西不见了,咒灵也消失了,狐狸当然也不在了。   “怎么回事……”生理性的泪水不断落下,这个晚上夏油杰都处于一种懵的状态。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五条悟愣愣地望着中心,呢喃出一个名字:“小荆……”   “小荆?”他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之中行动最直接的是平安,黑猫立刻放弃了这两个刚刚找到的木筏子,果断朝着光芒发射的地方狂奔而去。   喵呜——! 第144章   狗卷荆站在光柱面前。   如果说最开始的火焰是由他点燃的, 那么后续就完全失控了。大地之中封印已久的力量找到了一个微小的突破口,就像活跃很久了的火山突然喷发,将沉积在地下的东西统统发泄出来。   狗卷荆是它最近的观众。   那些炽热的力量围绕了他一圈, 再奔涌上天,像一场大地的狂欢盛宴, 狗卷荆的耳边听到了无数声音。   因为狐狸而被压抑多年的大地记忆。   快乐的、痛苦的、笑的、哭的……   个人的情绪在其中变得毫不起眼,又如此清晰。   远处的平安在用尽全力奔跑, 但是路途太远、太远了,跑了一个晚上的猫跑不动了。   “喵……”   就在猫要放弃的时候,金光犹如小小的精灵, 融入了猫咪的身体, 让它脚步轻快了起来。   我在发光耶!   还有一丝力气, 猫就再跑一步。   没跑过久, 它就看到了想见的人。   “喵!”黑色的小炮弹纵身一跃, 听到了声音的狗卷荆下意识做好了准备动作, 把他的爱猫抱进怀里。   “喵呜——”小猫咪自觉受了大委屈, 塌下耳朵,噫噫呜呜地撒娇,不停用头毛去蹭狗卷荆的下巴, 末了还觉得不够过瘾,伸出小舌头舔他,很快被小荆摁住了脑袋。   “不舔,脏。”   “喵。”平安像条上了岸的鱼,使劲扑腾用尽全力来和小荆贴贴。   大狗卷蹭够了就开始翻来覆去检查猫咪有没有受伤, 发现它除了毛被削得像狗啃一样, 却没有什么伤口。   整只猫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拖把, 快要用烂、毛都参差的那种。   “噗。”   完全不知道自己模样的平安耳朵歪了歪, 表情可爱极了。   不像是被抓走了,倒像落在了学艺不精的宠物理发师手里受了一顿揉搓。   这样想着,狗卷荆抬头就看到了狐狸童子。一身非人装扮的狐狸外表像破碎的陶瓷外壳,一片片碎裂,露出里面属于人类的纯白灵魂。巫女装扮的女性灵魂遥遥对他鞠了一躬。*   她身上的光芒微弱,不能撑起一片天地,在这片黑暗里却是弥足可贵的光源。能坚持那么久还是纯白之人啊……   平安也看到了她,正要大声喵来抗议,狗卷荆抱住了猫咪,朝着她的方向回礼。   无论如何,平安能够没有受伤到达这里,必定少不了对方的帮助。   “谢谢您把平安送回来。”狗卷荆真诚祝愿:“祝您一路顺风。”   她对着狗卷荆笑了笑,当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数个看起来更小的纯白灵魂飞出,拥簇着她跟随金色的光芒离开。和她一起的还有无数被困多年的灵魂,白色的升天、黑色的沉地。   许久不曾开启的轮回之路清算每个人的今生往世。   狗卷荆抱着平安共同欣赏这一盛景,金光像夜间的萤火虫,围绕着他和猫和蝴蝶,目送那些早该离开的灵魂。   库洛里多……   “克制。”狗卷荆眼中带湿意,闭上双眼,低头蹭了蹭,“好难啊,平安。”   “我想老师了。”   有些事没有人提醒的时候就没有意识到。   小时候爸爸问过他喜欢什么,那个时候的狗卷荆只能磕磕绊绊地数出自己熟悉的东西,难以理解爱和喜欢这种情绪。一路长到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懂的孩子了。   他喜欢库洛里多和肖邦,喜欢小景、悟、杰、硝子他们,喜欢平安和甚尔,还有小红楼里的月和小可,他有了数不清喜欢的人,像星星糖装进了空无一物的透明玻璃罐,一点一点积攒出属于他自己的缤纷糖罐。   在狐狸粗糙的环境里曾经想不起来,却不曾遗忘。   他有重要的家人朋友和老师,才不是那种需要依靠许愿获得的伪物。   平安趴在他肩上,大尾巴甩来甩去,看着那些飞飞绕绕的金色光点,在它靠近的时候趁机一口把它吞进肚子里。   好吃!   猫瞳竖起,盯着那些飞来飞去的金光,趁着狗卷荆不注意连吞好几个。   先赶过来的是五条悟。他看到狗卷蜷缩着抱住猫的时候,第一想法是对方受伤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反转术式能不能用,一会儿又想把人送去哪里的医院。“小荆!”   狗卷荆抬头,五条悟站在他一米远的地方,那双苍蓝的眼眸有直白的关心,“受伤了吗?哪里疼?”   “悟。”   在五条悟的眼里,这满天的金光都不如这一刻的狗卷荆来的耀眼,湿润的眼中倒影满天星光,当他看着自己笑起来的时候,美好得让人忘记时间。他听见少年这样说:“谢谢你。”   谢谢的后面内容指向不明,五条悟却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白毛神子一个战术后仰,嘴里大喊:“哇,干嘛要说这些!”却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巴,免得被人看穿了心思。   夏油杰跟在他后面缓步走来,看同班同学挑了挑眉。他走来的时候想过一千一百种真相,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还没说什么,他们的身后就有人声传来,夏油杰赶紧利用咒灵跑掉。   ……   夜蛾坐在正中间,面前跪着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高大的少年低头不敢说话,难得一脸忏悔状,像两个乖巧认错的学生。   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为了防止被手底下两个调皮鬼看出点什么,夜蛾戴了一个巨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半张脸,低头的两个人为了防止自己露馅,也戴了墨镜。   “像不像残疾人交流会?”硝子跟小荆悄悄比划。   狗卷荆:“……”   听完之后再看,刚刚的严肃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们两给我出去!”夜蛾对两个不安分偷听的小老鼠说。   硝子探出头,对夜蛾做了个鬼脸,拉着小荆要跑。狗卷卷看了一眼悔过状的两,把一身毛参差不齐的平安放了过去。   聪明的小家伙下地就知道要干什么,迈着小步子跑向夜蛾,一点都不怕他的面无表情,极为嚣张地穿过他的手臂钻进他怀里,还大摇大摆推了他的手出去,在他大腿上左踩踩右踩踩,才晃着尾巴躺下来。   呜呜呜,尾巴的毛被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条松鼠似的大尾巴了。   夜蛾捏住了猫咪的脖子想把这个破坏他形象的小东西扔出去,手刚刚摸上猫咪,猫猫就睁着滚圆的眼睛抬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夜蛾宽大的手掌顿时从抓变捏,摸上了猫的脖子,揉两把就开始挠它的下巴,猫猫的眼睛由圆变弯。   惬意的平安躺在夜蛾怀里,眯着眼睛瞧那两个在它面前低头的两脚兽。   五条悟看它得意的样子,心里不爽,用眼神不断和它打架。   夏油杰余光瞄夜蛾的表情,实在看不出来戴墨镜的班主任是什么表情,只能向五条悟打眼色,然而他和猫眼神打架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注意到同伴的提醒。   夜蛾抬手给鸡掰猫一个瓜崩,他就开始捂着脑袋装可怜。   “都叫了你们不要进去原地待命,现在来干嘛,要我给你擦屁股?”   五条悟装可怜,“可是我们不进去,三个新生死了怎么办?”   夏油杰跟在说:“见死不救,我下半辈子都得良心不安。”   “好可怕哦,天天做噩梦!”   “会睡不好吃不下。”   “老头子也不忍心看到我们这么憔悴啊。”   “老师心地善良,怎么能受得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就在夜蛾面前唱起了双簧。   夜蛾正道听得眉头一跳一跳,大有抽死这两家伙为民除害的冲动:“谁让你们开溜的?”   夏油杰:“他们人多。”   五条悟:“我害怕。”   不只是夜蛾,就连夏油都被他酸倒了牙。   夜蛾正道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两个学生,都是他的得意门生,除了调皮一点、让人头疼一点,品性上夜蛾从来没有担心过。再联想阴阳师那边有什么东西隐瞒的态度,夜蛾抬了抬墨镜,“把尾巴藏好。”   心知班主任站在他们那边,两个家伙顿时生龙活虎,下一句又把他们打下地狱:“明天把检讨给我交上来,一万字。”   五条悟:“诶——”   “两万字”   夏油杰:“夜蛾老师……”   “三万。”   两个人垮了脸,只有窝在他怀里的平安,从夜蛾的外套里面扒拉出了一个咒力布偶,兔子模样的布偶手里抱着一颗冻干,投喂猫咪之余伸出毛绒绒手撸了一把猫。 第145章   两个倒霉蛋垂头丧气走出来, 家入硝子和狗卷荆正坐在楼梯等他们。女孩子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们走过去才发现,小荆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墙壁上就睡着了。   浅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小半脸, 打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进入甜美梦境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打扰。   五条悟率先上前, 一手穿过他的膝盖下方,一手绕过他的后背扶住他的手臂, 腰下用力把人抱了起来。他往宿舍的方向侧了侧,表示要把人先带回宿舍。   夏油杰望着五条悟走远,中途还把人颠了颠, 往上挪高了一些, 好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我说, 悟是不是变得可靠一点了?”   硝子笑他:“怎么, 男妈妈舍不得儿子长大了?”   咒术师打了个颤, 让她笑个不停。   “变了哦,变了好多。大概……就是这一年多的事?”   硝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咬在嘴里,还掏出另一根递给夏油杰。咒灵操术师以前从来没有接过她的糖,这次却和同学同步撕开包装,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啃糖。   “这不是好事吗?”熬夜专业户硝子   夏油杰:“当然是好事, 只是, 你不觉得小荆……”   女孩斜眼瞧他:“没想到杰你是最迟钝的那个。话说二三年级里面,是杰最晚感觉到了吧?顺带一提, 悟可能是最早的那个,明明你们经常一起出任务。”   夏油杰顿了顿:“啊?”   “灰原多少察觉到了吧, 他直觉很准呢。七海肯定也知道了, 至于悟就不用我说了吧。”家入硝子咬着糖数:“还有夜蛾老师……嗯, 不好说。不过小荆本来就没怎么掩饰。”   夏油杰整个人都不好了。   硝子被他逗乐:“大概因为杰非常相信同伴?”   夏油杰:“你直接说我蠢得了。”   “所以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人咬着糖,手插口袋走在学校里,夏油杰用咒灵的特殊能力做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在现场见到了小荆。”   “这样啊。”硝子嘴上一用力,球形的硬糖就被咬碎成两半,“我居然不是很惊讶。”   他垂头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两天实在是信息量爆炸,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处理。“所以之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样?”硝子把糖棍扔掉,“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啊。其他我不知道,反正小荆没有咒术是真的。”   “但现在那里还有阴阳师在现场勘测。”   硝子神色轻松:“别想太多了,我倒不觉得小荆有那么容易被发现,只是他对我们不设防而已。”   夏油杰愣住,随即低头笑起来,“说得也是。”   确实如他们所预料的,阴阳师派人封锁了现场,一寸一寸土地坚持,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所有可能的线索。   花开院家和御门院家为表重视都派了人来,特别是花开院,把本家的天才花开院秋房和花开院龙二一起派了过来。两家人自古不对付,在一起搜查效率极低,干脆就分成区域开始。   性格更为暴躁的花开院龙二一脸不耐烦,“到处都是五条家那个小鬼术式的味道,真的是臭死了。”   “耐心一点,龙二。”作为有实力竞争花开院家族下一任族长的秋房,对外表现得更为稳重,偶尔还会鼓励辛苦工作的阴阳师。“星见大人的口谕已经下来了,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新的希望已经诞生了’?这算什么口谕。”龙二不屑。   白色长发的阴阳师站在原地眺望神社的方向,语气淡淡:“经过了昨天你还不明白吗?灵气回来了。”   他们施展阴阳术的依仗,妖怪生存必不可少的基础——灵力。随着灵力越来越稀薄,他们的阴阳术越来越难以施展,无法像使用咒术那样从自身情绪中汲取力量的阴阳师,现在已经不得不退居二线,给那些以前根本不入流的咒术师让步。   但是,灵气回来就不一样了。   从这个角度讲,星见所说的“新的希望”已经应验了。   “好好工作吧,能找到多一点关于‘希望’的线索都是我们的胜利。”   龙二看向御门院家,心想:可不见得是什么希望。   ……   狗卷荆打瞌睡足足持续了一个周,这一周的时间里,他吃饭都能差点一头倒进菜里,如果不是坐在他旁边的七海建人眼疾手快护住他额头,大狗卷就要享受一次用脸吃饭的待遇了。   大概从第二天开始,一直神出鬼没的甚尔大猫就开始跟着小荆,各种想要独占主人的平安也跟上来,一边各种试图挑衅甚尔猫,一边想团在狗卷荆身边。   于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就发现,那只凶巴巴的大黑猫假寐时,平安这只小可爱就各种试图骚扰它,当黑猫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要跳起来揍猫,两只猫往往能在宿舍里跑酷好几圈。   三年级的三个人曾经站在宿舍底下看两只猫猫的互动,硝子先发出一声:“哦——”   杰接着:“嗯——”   他们对视一眼,确定这种既视感不是错觉。   两个人两双眼睛转向五条悟,人形鸡掰猫面对猫猫打架非常兴奋,就差鼓掌吹口哨了。   也不是没人试过阻止两只猫咪大战,比如灰原雄——   “谢谢七海。”元气少年一脸哭唧唧的跟同学道谢,七海建人则在收拾医药箱,刚刚用过的东西该丢掉的丢掉,该收好的收好。   此时他们楼顶再次传来两只猫跑过的声音,伴随着平安不服输的“喵呜”,从这头跑到那头。   灰原雄被那只名为甚尔的大猫揍过一顿之后还没有醒悟,“说起来只听过平安的声音,没听过冬至的声音呢。难得冬至是只哑巴猫吗?”   七海建人沉默地看了两眼他的伙伴,秉承“死道友不死贫道”原则,放弃收拾医药箱快速回到自己的宿舍,没过两分钟,不意外地看见那只绿色瞳孔的大猫身手敏捷地跳进了灰原的阳台,紧随而来的是灰原的惨叫。   嗯,被猫收拾了一顿。   再次翻出药物给被揍得惨兮兮的灰原上药。   小荆的两只猫都很有分寸,揍人从来不出爪子不用牙齿,一顿猫猫拳足以应付他们这群咒术高专的学生了。七海建人有时候都怀疑两只猫是不是什么妖怪,它们的智慧程度完全可以媲美人类了。   媲美某些人类。   七海取出薄荷膏,给他的搭档上药。   四年级的不住宿舍,三年级的不管,二年级的管不了,剩下四个一年级生望着两只黑猫的战斗瑟瑟发抖。   甚尔的战斗力拉高了他们对“猫”这种生物的认知。   当它们再一次在他身边跑酷的时候,被吵醒的狗卷荆伸手一捞,把经过他身边的甚尔捞进了被窝里,胡乱地撸了两把猫,脸颊再蹭上,把大猫抱进了怀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甚尔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甚尔一猫jio踩在了他的脸上,少年侧过头,呼吸的节奏再次恢复平稳,一呼一吸带动的空气拂过甚尔的毛毛,皮毛尖端轻柔的触感让甚尔的反抗顿了顿,没等他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平安就在背后小小地挠小荆的背,刚刚陷入沉眠再次被吵醒的人转身把吵闹的源头抱进怀里,甚尔自由了。   自由了,咒术杀手却不是很高兴。   他围着窗边从枕头的这头绕到了那头,在平安猫猫的注视下,抬爪给狗卷荆一下,再给平安一下。   “喵呜!”平安拖长了尾音叫。   两只猫以狗卷荆为战场打架。   大狗卷:“……”   他两眼发直地坐起来,一手一只小猫咪,夹在腋下躺下。   世界清静了。 第146章   这段时间狗卷荆还在练肖协。   他最喜欢的老师作的重要曲子, 狗卷荆用了120%的态度去对待它,但实际的效果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   他陷入了僵局,并且打着转儿出不来。就在这种情况下, 狗卷荆迎来第二天李斯特的钢琴课, 接受匈牙利人疯狂暴雨的打击。   李斯特某种程度上跟贝多芬一样强迫症, 只是他的强迫症不体现在谱子上,而体现在乐曲上。一如以前对人的高要求,现在的李斯特也没有改变。   上周的作业弹完了之后,李斯特皱起眉头不说话,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敲出咚咚的声音, 像是敲击在了人的心脏上,气氛严肃低压得难以开口。   “把肖协弹一次。”   狗卷荆弹了。   李斯特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这就是你的答案了吗?”   这一句的反问, 是作为老师施压的前奏。   狗卷荆无法回答。   他给不出答案。   古典音乐都是有乐谱的, 就是因为有乐谱, 每个人的处理和答案就显得尤为重要。在现代钢琴的教学越发同质化、标准化的情况下,每个乐句的处理、如何理解作曲家的表达和平衡自己的表达就变成了非常重要的课题。   以前的狗卷荆可以轻松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然而现在的他, 陷入了肖协的泥潭之中却出不来了。   见得越多,越出不来。   越是斟酌越是怯懦,越考虑越模糊。   《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 是肖邦青年时期因为战乱离开波兰之后创作的曲子, 充满了他对故乡的留恋和不舍, 乡愁和哀愁犹如一杯苦咖啡,浓郁的香气给曲子蒙上了一层忧伤的浪漫。   怎么样在诗意中表达哀伤, 怎么让哀伤和爱交织, 肖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现在轮到狗卷荆了。   “你现在弹出来的不是你自己的东西。”李斯特肯定地告诉他,“你还没有自己的东西在里面,所以你弹不出来肖协。”   “或许别人会觉得你足够优秀了,但我告诉你,就凭你现在的曲子,你登不上伦敦爱乐乐团的舞台。”   这节钢琴课就这样结束了。   平安跳上了狗卷荆的腿,主人的手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落下来,趴在钢琴上一动不动。猫咪站起来去够他的脸,狗卷荆勉强打起精神,抱住了猫咪,埋头进它柔软的肚皮中,听着它的声音在肚子里回转轰隆。   “好难啊,平安。”   “喵~”   另一头,远在巴黎的肖邦也听说了李斯特的这堂课,他正想打电话给小荆的时候,莫扎特却摁住了他。   “不可以,犯规了!”莫扎特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我这次站李斯特那边。”   “但是……”   “现在的小荆不是四岁的小荆啦,你不能再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来对待。而且李斯特也没逼他高强度练琴,恰恰相反,我觉得他倒是选了一个好时机。”莫扎特说:“是时候要真正思考关于他和音乐的关系了——是走上职业钢琴家这条充满了坎坷未知和艰难的道路,还是重回普通人世界里。”   肖邦哑口无言。   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尽力引导他往这边走,然而到了这个岔口,莫扎特觉得人生的路还是要他自己选择。   李斯特大概不会想到这一点。   钢琴之王只想逼一逼学生,好让他能自己更进一步。   “自己走和被别人推着走是两码事。”作为后者的代表,莫扎特非常有发言权,“我们一直都在做后者的事,但等他真的长大,回不了头又后悔的时候,他一定会恨你的。”   肖邦抿了抿唇。“你以前还不是这样的态度。”   “因为现在我发现了,小荆在钢琴职业道路上毫无规划。”莫扎特回答:“就像比赛,你说让他参加,他就上了,却没想过拿到什么名次什么奖之类的,就算是举办过了出道演奏会,他都一直没有正视钢琴职业的这个问题,看他对乐评人以及演奏会的态度就知道了。到现在都是你和他的经纪人推着他走的,偏偏他在日本的经纪人实际上就是他小伙伴,你又是这种性格。要不是还有个艾丽莎,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能缩在高中过完着三年。”   “与钢琴、音乐相伴终生,和走到台前承担压力和痛苦演奏创作——完全是两码事。音乐也好钢琴也好,都有很多衍生职业,而钢琴演奏家是其中最艰难的一条,就像独木桥一样,没有觉悟他是过不去河的对岸的。”   “简单来说,野心不足。”   肖邦作为“野心不足的一员”,委婉表达意见:“也不是坏事吧?”   “我有时候觉得,你跟李斯特中和一下就差不多了。”莫扎特瞥了眼他:“我还没说你呢,都是你带坏头。好不容易跨过了瓶颈期,怎么就变成了个喝茶看花的老爷爷!你看看你这两年的曲子产出数量?要不是你还记得给浪漫社供谱,早就得喝西北风了!”   莫扎特一路从狗卷荆数落到肖邦:“柴可夫斯基那边不是有一个乐曲创作征集吗?主题都是你喜欢的,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写了投稿!”   肖邦都无语了。   莫扎特作为一个拖稿大王,居然有催人写稿的一天。   “你没打算投稿吗?”   问到了点子上,莫扎特昂起脑袋,像只炫耀自己尾羽的孔雀,正愁没机会展示他流光溢彩的尾巴。“我,已经写完了!”   肖邦大鹅吃惊地望着他,只见莫扎特拍出了一份完整的乐谱,再三确认……   是上次他错过了投稿期的那份。   波兰人的眼神逐渐淡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上面说了,未投稿未发表作品!”莫扎特不满道:“我这份稿子就是!”   哦,真不愧是你,莫扎特。   肖邦的眼神清清楚楚写明白了一切,气得莫扎特把他推了出门:“小荆的事情你别管,我会看好李斯特的。而且小屁孩最近玩得太开心,心都玩野了。”莫扎特哼哼:“就该让李斯特给他紧紧皮。”   “这事肖邦你绝对干不了,就让李斯特来当这个坏人吧。”   肖邦:就是这样才不放心!   “快去快去,再不去你的零花钱就没了!”   肖邦哭笑不得被莫扎特赶回家去了。   ……   狗卷荆坐在乐谱面前,感觉自己心口像填进了一颗占满水的棉花,摁一下就回弹不起来还会滴水的样子。   这还是第一次。   他再次埋头进平安的绒毛里。   蝴蝶翩翩起舞,落在了钢琴之上,再次织茧。   第一次有这种情绪,第一次难以前进,仿佛站在了一座荒山底下,只有树木丛生的荒野,找不到前进的道路。   就连方向都没有。   用作曲家或者演奏家来形容李斯特都显得过于低估他的才能了,他作为世界顶尖的钢琴艺术家,自然能够一耳朵就听出狗卷荆最大的问题。   在他点出来之前,狗卷荆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在哪里?   假如所有的曲子都是为了解答一个问题,那么乐谱就是作曲家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用各种各样的音符组成乐句,用乐句交织成曲子,一首首回答。而演奏家就是拿到这份答案,将写在纸上的答案变成现实中流传的音乐。   但曲子不能写尽作曲家的未尽之意,哪怕详细如贝多芬的乐谱,这位音乐巨人仍然有很多汹涌的情感未能通过乐谱完全呈现,这时候就需要演奏家来补充。   现场的补充、即时的补充,在作曲家的留白处写下属于他们自己的答案。   这就是音乐界所谓版本的问题。   狗卷荆就是站在这片空白的地方,没有自己的答案。 第147章   五条悟早上再次翻过宿舍的时候, 并没有在隔壁发现小伙伴的身影,被褥看上去还是昨天的样子,看来主人昨天根本没有会宿舍。   白毛大猫:好啊你个小荆, 我抓到你夜不归宿啦!   等五条悟找过去的时候,狗卷荆还在琴房里。   神子探头进去看的时候, 低头就和……平安四目相对。   黑色的混血大猫在他寻找的目标人物头侧躺着,庞大的身躯挡住了他半张脸, 只能看见浅金色的头发披散在沙发之上, 和黑色的皮毛形成鲜明的对比,当五条悟探头进来的时候,平安守护着它的主人, 对五条悟怒目而视。   猫咪想要咧嘴哈气, 睡着的人先它一步发出小小的声音,猫咪的哈气瞬间变成了有节奏的咕噜声, 起伏稳定像哄人入睡的白噪音。实现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猫咪低头蹭蹭他, 试图给狗卷卷舔毛。   猫猫VVVVIP待遇了。   “这是什么了?”   平安耳朵一歪,扭过头瞪他, 瞪他瞪他瞪他, 把人瞪走了。   吃午餐的时候,五条悟还煞有其事地跟狗卷荆抱怨这件事, 听得狗卷荆心里暖暖的。   偌大的一个饭堂,就只有他们两个,五条悟抱怨的声音甚至有回声,绘声绘色说话的时候, 狗卷荆笑个不停。   “开心了?”   “嗯……准确来说不是不开心, 是没想好。”狗卷荆倒不打算隐瞒五条悟。   有六眼这样的作弊器在, 要隐瞒他太费劲了。   狗卷卷发出疑问:“悟以后有想过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五条悟表示感兴趣地挑起眉。   “六眼的你将会是最强的咒术师,那你想过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最强吗?任性的、自由的、负责的……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五条悟以为会是什么问题,想着翻书都要给他翻出找答案了,结果却是这个。   “当然是成为一个‘五条悟’最强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因为最强才是五条悟,而是因为五条悟才是最强。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冠上美德的形容词,我就是我。”   狗卷荆望着他,感觉这一刻被他眼中的光芒刺伤了眼睛,偏偏舍不得眨眼。   还没等他帅够三秒,咒灵操术师就出现在了他身后。   “在这之前,给我来集合啊!”夏油杰一拳头锤在了五条悟头上。   狗卷荆:“……”   我就说你怎么有空,原来是翘班了!   ……   “小荆,你收到了吗?庞威的专辑我抢到了首发,其中一张寄过去给你了!”亚当斯基兴奋地说:“日本真的太远了,走邮寄要好久!”   狗卷荆和他打电话就能想象到波兰人的兴奋,好像生存在高纬度地区的棕熊在邀请它的小伙伴一起蹲在河边享受鲑鱼美食,热情介绍新得的好东西。   为了这张专辑,狗卷荆还特意从学校回到了小红楼,当他和朋友聊着天进入琴房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只还在笼子里的猫又。   啊。   狗卷荆都能从对方的小眼神看出了幽幽的哀怨,仿佛在嗔怒他的负心。   因为狐狸和狐狸后续的一连串事,小荆已经完全忘了这只妖怪还在小红楼的事实了。   “……小荆,小荆?”得不到回音,亚当斯基在电话那头发出疑问。   “额……我这边有点事,待会再打电话给你。”   突然有事?   波兰人活跃的思维跑偏了一瞬:“我懂了,待会再聊!”   狗卷荆:你懂?你懂什么?   常年在人类家庭混、眼见力拉满的猫又见好就收,不仅没有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体贴地吭声,之后还好声好气地和狗卷荆打招呼,让理亏的两脚兽人类良心发现,终于愿意把它放出笼子了。   一出笼子的猫又先跳下地,矮下猫腰抖抖一身毛。   被关了好几天,关得猫都傻了。   自从他成妖之后什么时候受过那么大委屈?   猫咪舔了舔后腿的位置,伤口已经痊愈,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在这里,这种伤在这个灵气日渐稀缺的世界足够拖死猫又,哪有几天就好得七七八八,现在已经长出小毛茬的待遇。   更正,被那只狐狸抓伤才是最大的委屈!   能屈能伸的猫又把自己说服了,原谅了这只无情的两脚兽。   “差点饿死猫了。”猫又眼神幽怨,“都没有送吃的给猫。”虽然没有食物,光靠游散在空中的力量,猫又也不会饿死,但是有好吃的干嘛不吃!猫都瘦了!   两脚兽,你的贡品呢!   狗卷荆忘记嘱咐,月和小可都不愿意喂这只吃白食、蹭力量的妖怪,当然没有人给它送吃的。   小可(小刀眼):呵,做梦!   狗卷荆还能说什么,保持微笑。   猫又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算账,真的算起来他还得卖身填债。聪明的猫咪只是想要借此勾起两脚兽的一点点愧疚心,增加他待会谈判的资本。   是的,谈判。   当然要谈判!   “那只幼……我是说那只黑猫呢?”   “在楼下。”大概正在和小可打架。   小荆的理解中,这就是两只猫科动物交流和表达友善的方式——见面先打一架。   “你知道吗,黑猫就算在妖怪当中也是非常独特的存在。”猫又不疾不徐地绕着他走到了一个枕头上,慢条斯理的把枕头踩出他喜欢的触感,才纾尊降贵般俯身躺下。“人类的记载中,就只有黑猫会有可能长出两条尾巴,成为猫又。”这样说着,猫又的另一条尾巴就甩了出来,在他身后慵懒不失贵气地摆动起来,就像贵妇人跳舞时扬起的裙摆。   “黑猫是特别的。”   狗卷荆曾经和库洛里多聊过类似的问题,在平安刚刚回家的时候。   “是吗?但你不也成为了猫又。”   说这话猫爱听。   猫又的尾巴摆动的频率不动声色加快了一点。他勉强谦虚道:“黑猫是特别的,又不代表其他猫不行了。”   “对我来说,平安就是平安。”狗卷荆凝视着猫又的眼睛说道。   猫又的毛都快炸了。   他不知道狗卷荆是什么,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奇特的人类。说他很弱吧,不仅有这么独特的一栋小楼,还能把狐狸砍了、净化这片被污染已久的大地;说他强,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两脚兽幼崽而已,用猫的眼光看都知道他未成年。   “你在扼杀他的成长!”猫又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说服狗卷家。   虽然黑猫现在不是猫又,但只要稍加修炼,猫又保证他肯定能很快长出第二条尾巴!   猫又很快换了一种语气说道:“让他跟着我修炼一段时间不好吗?他成为猫又对你也有好处吧?”十年是一段时间,一百年也是一段时间。   橘猫打着算盘,好好利用这段时间隔离这俩,相信猫咪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两脚兽。就算不行,骗着哄着他修炼,等他能修炼出个名堂的时候,相信这个两脚兽早就死得骨灰都不剩了。   “当他成为猫又,就能脱离一般动物的范畴,不仅是智力和寿命的增加,还能成为你的帮手,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狗卷荆静静听着猫又的诱惑,好像看到之前狐狸在他面前设下的幻境。   “平安……”   就在狗卷荆说话的时候,黑色大猫咪终于在下面玩够了,跑上来要找主人蹭蹭摸摸,发出圆润可爱的一声喵。   猫又垂眸看猫,把自己心里的那点恨铁不成钢隐藏得很好。   他知道猫会不愿意,但是他以后就会知道什么才是对他好的。留在这个两脚兽身边能待多久,有成为猫又的机会,多少猫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也就是他这样善良的好猫咪才会这么惜才,珍惜苗子了。   丝毫不想现在妖怪生存艰难,猫又一族近年来的凋零,以及他自己之前都已经到了要到人类家装猫骗吃骗喝的地步。   猫咪就是有这样奇妙的记忆力。   就在猫又千回百转的心思重新绕回自己身上的时候,狗卷荆已经和平安说完了前因后果,“所以,平安你要跟他走吗?”   黑色大猫的眼神陡然锐利,看那只橘猫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大猫冲着橘猫一声警告,吓得那只自以为稳操胜券的猫又跳了起来,退了两步,又外强中干地朝狗卷荆说道:“你真的不为他着想吗?”   “平安就是平安。”狗卷荆重复道。他低头对上了平安的眼睛,“平安就是我最爱的小猫咪呀。平安只要平安就好了。”   一如它的名字。   猫猫的眼睛瞬间亮了,情不自禁发出连绵软糯的喵呜声。   当他把平安放下的时候,黑猫已经冲向了橘猫,两只猫猫闹在了一起,然后橘猫悲催地发现,哪怕他是猫又呢,好像都打不过这只黑猫!   然后狗卷荆忧伤地想:就连平安都信念坚定,他却一直没有答案。   狗卷卷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弹出了自己了,结果被李斯特无情撕毁错觉,站在山脚下的少年就连盲头苍蝇都不是,根本没找到自己上山的路。 第148章   狗卷荆放两只猫出去闹。   在少年的眼中, 猫也好,妖怪也好,都是平等的个体,平等地尊重它们每一个——所以狗卷卷不会加入猫猫打架。   他心情愉快地想:这是猫猫联系感情呢0V0   所以平安的猫霸性格, 主人真的出了很大的力。   狗卷荆撕开海外包裹的层层包装, 第一看到的是庞威弹琴的剪影作为封面。灯光斜斜照下, 坐在巨大的黑色三角钢琴面前并没有被乐器压住, 青年的面容平静沉稳, 比巴赛的时候成熟, 又比之前看上去开朗了些许。   当音乐缓缓流出的时候,狗卷荆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错。   庞威的音乐个性很独特,这位年纪轻轻的花国钢琴家很早就找到了自己的钢琴性格,虽然还不能称得上风格,但在一众青年钢琴家中已经非常突出, 就是那种一听就知道:“这是庞威”的辨识度,让他获得了大量忠实听众群体。   他这次录制的CD并不是巴赛上演奏过的曲子, 而是贝多芬的专辑。   在这样的音乐作为背景, 狗卷荆拨通了亚当斯基的电话。   波兰青年钢琴家声音带笑:“这么快就播上了啊。”   “因为非常期待, 迫不及待。”狗卷顺着友人的话说:“他的钢琴听上去跟一年前完全不一样。”   亚当斯基:“还在燃烧,但是温度变暖了。”   狗卷荆:“跟贝多芬的曲子相性很好。”   “我过圣诞节的时候还收到了庞威的祝福短信, 差点把我吓死。”卡罗·亚当斯基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受到的惊吓:“庞以前可从来不和我联系的。”   狗卷荆:“是吗?我觉得他性格挺好的。”   “……大概也只有小荆你会说这样的话了。话说庞威都录CD了, 听说一之濑的专辑也在筹备当中,小荆你的CD什么时候出来?我可是很期待的。”   狗卷荆顿了顿, “还没有安排。”   波兰人一听,就觉得问题大了。   出专辑是很看时机的, 尤其像狗卷这种大赛出道、一鸣惊人的, 第一张专辑尤其重要。在大众对他的好奇心正是最高的时候出绝对是趁热打铁, 打响名头最好的时候。他很快又转念一想:“是因为在筹备和伦敦爱乐乐团的合作所以没时间吗?”   那可是世界一流乐团!   光是想想,他的心里都忍不住涌出一种酸涩的羡慕,甚至可以称之为嫉妒。   如果不是到了像李斯特那种地步,谁敢说不想和世界一流乐团合作呢?   狗卷荆很快打破他的幻想:“不是,因为我还差得远了。”   刚刚喝了水的亚当斯基一口水喷得老远,然后电环那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还有抱怨和乱七八糟的声音,等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拿起电话。“抱歉,你刚刚在说什么?”   狗卷卷垂头丧气:“我弹琴好差。”   巴赛第一对巴赛没名次说,我弹得好差。   是什么从卡罗·亚当斯基的眼里喷出来?   啊,原来是酸汁啊。   如果对象不是小荆,亚当斯基现在就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打人了。他一脸惨不忍睹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狗卷卷还不知道他刚刚凭着友谊情深躲过了一次杀身之祸。“我还没找到音乐里的‘我自己’,还是第一次感觉音乐如此艰难。”   “你居然还是第一次,我已经好多好多次了。”波兰人还是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到了自信。   呜呜呜,说出来都好酸。   “以前就说过吧,我因为穷很早就出道了。”亚当斯基以前还会为他自己的过去而感到羞耻,但是他已经跨过了这个时期,并开始正面面对自己的不足。   “刚开始上台演奏的时候很开心,但是随着为了赚钱而不断上台演奏之后,这种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演奏成为了一种负担。而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种情绪也会传递给听众,然后……”   “恶评铺天盖地。”   亚当斯基在乐评人中的坏名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然后他又因为恶评而陷入更低谷。   狗卷荆:“辛苦了。”   “哈哈哈,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   “兴趣和职业挂钩的时候,这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他说:“所以我之前看你的状态,说真的,还挺羡慕的。”   纯粹地弹琴。   除了钢琴之外再也不考虑其他。   他已经很难再那样进行演奏了。   “光是看到你坐在台上就觉得很开心。”   “只是我个人看法,你确实有点……光是看到别人还不够,要好好看看自己。”亚当斯基作为他的友人尽心尽力:“你听庞的音乐,那家伙的钢琴里写满了‘你们爱听不听,反正这就是我的钢琴’这种霸道宣言。明明你的钢琴有那么强的统摄全场威力,把自己的想法再多加一点进音乐里怎么样?”   “可是……”狗卷荆犹豫了一下。   “再任性一点吧。”亚当斯基轻声说道: “所有的理由都比不过一句‘我乐意’。”   “就算别人再多的恶评又怎么样,起码自己弹了个高兴。现在的我是这么想的。”   ……   东京,星见宫。   距离目睹星星的陨落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星见因为力量消耗过大一直昏昏沉沉,女巫甚至一度想追随星星而去,只是莫名其妙就是活了下来。   她觉得一切了无生趣,又噎不下最后那口气,感觉在这个神秘力量越来越稀薄的世界里像极了一尾因为退潮而瘫在沙滩上的鱼,偏偏没有带点盐好让自己晒成咸鱼,只能靠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就想骂天。   贼老天你听见了吗!   贼老天!   里世界马上就要完了,还不准她追随最后的星辰逝去吗?   她厌世,梦里都是各种漆黑的画面,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星见都拒绝观星,只是偶尔给那些记录的侍女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免得他们又把医生叫过来。   不想打针。   不想吃药。   她已经老得该去死,为什么还要打针吃药?   反正不管她怎么想,女巫作为里世界最后一个沟通天地的存在,依旧被人类用尽办法吊着一条命。   就在星见和里世界的其他人这么僵持着的时候,三狐谷神社的事情传了过来,星见冷眼看底下的人询问的眼神,试探着成神的可能,却浑身上下都是恶臭。   怎么可能呢。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人类身份的可贵,在神明逝去、妖怪艰难的现在,作为人类的他们到底有多得天独厚——这个世界最后会成为只有人类的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能成神的存在,星见相信那会是高悬于横滨之上、我行我素数百年的荒霸吐之神。   出于对底层要阴阳师的怜悯,星见平躺在她的床上,阖上双眼再次陷入半醒半睡。   就在此时,冲天的光芒惊醒了她,裹挟着大量神秘侧的力量,仿佛干涸的泉眼重新涌出了泉水,将她这条濒死的小鱼再次从死神的镰刀下抢回人间。   女巫浑身一抖,生怕自己感觉到的不过是因为渴望而产生的幻觉。她以不符合她病弱老人形象的速度坐起来,抬头眺望远处的光柱,然后——泪脸满面。   泪水模糊了她混沌的双眼,年迈的女巫却执着地凝视光柱,嘴里喃喃道:“新的希望,新的希望诞生了。”   然后心满意足地陷入深眠当中,任由一群人兵荒马乱。   后续发生什么星见也不关心了。   她再次沉迷于星象变化。   虽然找不到带来变化的那颗调皮的星星,但女巫知道它就在那里,就在她看不见的某处,以他为中心形成漩涡,彻底改变里世界。现在的她如同找到了指引方向的北斗星一样,活力重新充盈了她的身体。   还是活着好。   活着才能看到新的希望。   这样想着,侍女紫藤再次来到她的身边,伺候她进行今天的梳洗。   星见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过她一眼。   ——嗯。   ——嗯嗯嗯???   她和紫藤已经见过了千百遍,尽管她们之间的交谈极少,但不妨碍感情加深。以前的星见看紫藤,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和其他侍女并无差别,但今天再看,她竟然惊奇的在她体内发现星星。   星见继承人。   当里世界注定消亡的时候,作为沟通天地的星见也不必再有传承,然而……   星见微笑着闭上眼,果然活着就是好。 第149章   平安躺在了它最喜欢的位置, 午后的时间里罕见没有睡觉,而是眼睛亮亮地望着坐在钢琴前面的人。   今天的琴声听起来也不是很开心呢。   听了他十多年的钢琴,平安早就和别的猫猫不一样了。钢琴也好、音乐也好, 猫或许都不是很懂, 但它懂狗卷荆。   它一直非常非常喜欢主人手底下流淌出来温柔似水的声音, 就像主人隔空抚摸它的毛一样,猫猫无数次伴随琴声入眠, 喜欢得不得了。   但是现在的声音不像它以前听的那样了。   怎么办?   猫猫决定找它的朋友帮忙。   平安钻出了琴房。   伴随着夏季女神带来的是持续的高温和炎热,就算是咒术师这群007群体, 在这种酷热之下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更别说猫这种没有汗腺的怕热生物了。   灰原雄和五条悟正呆在饭堂里面乘凉,尤其是白毛猫, 整个人都要就地融化。   美其名曰锻炼咒术师,高专的下午整个学校都没有空调, 狠心的老师会把电闸拉了, 电路开关就在校长办公室,残忍得简直不是人——除了狗卷荆的琴房。   钢琴室的房间电路是单独拉的, 因为钢琴的护养需要控温控湿, 那边的空调和除湿机几乎没有关闭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群人之前有事没事就成群结队钻琴房的原因。   “为什么不去琴房啊……”灰原雄也要融化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糯米丸子,黏在饭堂的金属椅上汲取最后一丝凉意。东高的校服是黑色的, 平时还好说,现在简直是个大型人体吸热器。   早知道我也把裤子做成灯笼裤了。二年级的灰原雄后悔,夏油学长的裤子一看就很兜风!   五条悟已经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 里面就一件花花绿绿的T恤, 被汗浸湿了贴在穿着者身上。“小荆最近在关键期, 我们不要打扰他。”然后他发现灰原那双黑色大眼睛正望着他,心思透彻的少年一点都没掩饰他的惊讶。五条悟嘀咕:“你这什么眼神啊?”   “啊?”灰原发现自己表情太明显了,连忙哈哈笑:“五条学长变得体贴了呢。”   “哇塞,小灰原你怎么这么肉麻。”白猫打了个颤。   灰原:“因为一年级的时候五条学长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件事的吧。”   “污蔑!这是污蔑!”   两个人正拌嘴的时候,平安正从饭堂的门口穿过。距离太远太隐蔽,黑色的大猫路过完全没有惊动灰原,却一下子引起了六眼的五条悟注意。   大热天,就连甚尔那只大猫都不会随便在外面晃悠。   “小灰原……嗯?”   “怎么了?”   “正好无聊了,我们找点事干吧!”   灰原雄突然有了不祥预感。   上次五条悟这样说还是刚开学的时候,作为“欢迎新生的仪式”,他和七海被叫去偷夜蛾老师的布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咒骸”东西的两个新生,在夜蛾老师的房间里被苏醒的咒骸揍了个爽。咒骸们还很有分寸的没有揍脸,让两个腰酸背痛的学生得以用一张完好的脸出任务。   鸡掰猫可不管学弟什么想法,他拉上了人就踏上跟踪黑猫平安之旅。   为了确保警惕性极高的猫咪不会发现他们,五条悟用上了无下限,和灰原雄一起站在空中,无声无息跟踪在猫咪的尾巴尖后面。   平安一路走猫道,再三确定没人发现它之后就钻进了森林里。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有一片相当茂密的森林,一部分用于老师教学,灰原和七海就在这里和夜蛾玩过躲猫猫游戏,一部分则开放给学生试炼,设置了很多陷阱和机关,还有一部分是专门用来开放和京高的姐妹联谊赛。用途众多,是学校很重要的场地。   这片森林五条悟来过无数次,对六眼的神子来说毫无特殊之处。   ——啪。   这是什么声音?   原来是五条悟被打脸的声音。   只见猫咪步入了森林中,有缅因基因的猫咪避开了枯枝烂叶,小心维护自己的皮毛不被弄脏,然后站在森林里有规律地喵喵叫了起来。   特殊规律的叫声,一听就知道在打暗号。   被五条悟拦腰提在手里的灰原雄侧脸观察了一下五条悟的表情,茂盛的树林遮盖,他除了树叶根本看不清那只隐藏在树荫底下的小可爱在哪里,只能由他这位最强学长的表情来判断一二了。   小灰原的心思很快就被五条悟发现,然而迄今为止,除了杰和小荆,还没有人能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不想透露的消息。   五条悟看见数个咒骸从森林的角落里钻出来,手里还提着一袋猫粮。   OK,破案了。   狗卷荆嘀咕很久,平安跟着他们出任务减肥,活动量变大了、口粮限制了,却不知道怎么的体重就是减不下来。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了,夜蛾老头不会无缘无故就把咒骸藏在森林里,所以……   鸡掰猫好奇心重又手贱的性格来了。   “这就回去了吗,学长?”   “回去了,平安抓老鼠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猫抓老鼠是没什么好看的,但如果猫抓了几十只老鼠呢?   晚上狗卷荆还在琴房,他在看肖邦过去的采访和各种关于肖协的资料,乐谱和纸质资料散了一地,还有一叠垒得高高的乐曲分析。就在他工作做到一半的时候,听见猫咪挠门的声音,才惊觉天已经这么黑了。   也就是说平安跑出去半天了。   自从猫又说要把它带走之后,平安就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狗卷荆,好像每个学龄儿童,生怕自己要被送去什么学校进修一样。   狗卷荆打开门,猫咪并没有急着要进去。它脖子上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带,认认真真绑了个左右对称的蝴蝶结在它的下巴处,而猫猫嘴里正叼着一只老鼠,像极了动画片里上门提亲的动物新郎。   平安低头把老鼠放在了狗卷荆面前,用爪子把死老鼠往他跟前推了推,被削秃了的尾巴摇出了兴奋又紧张的意思,叫声小小的:“喵~”   不要不开心。   我送老鼠给你!   狗卷荆的目光移向猫咪身边,一只只老鼠排成三列放得整整齐齐,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二十来只的样子,顿时觉得又感动又好笑。   平安又想了想,躺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它的白肚兜,扭了扭肚皮。   他坐在地上把献宝的猫咪抱过来,蹭上了平安的……后脑勺。想起它刚刚还叼着老鼠,没有抗体的两脚兽实在不敢蹭它的脸。“送给我的吗?”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小荆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声音也软软的:“谢谢平安!”   “喵呜!”   “今天下午都去抓老鼠了?”   “喵。”   猫咪可是认真询问过朋友的,他们都说要送喜欢的东西!   为了抓老鼠它还请了外援,不仅是朋友们给它赶来老鼠,还找了朋友们的主人来帮它们清洗。   脖子上还特意系了蝴蝶结!   他们都说平安现在超可爱!   大黑猫认真的样子确实太可爱了,萌得狗卷卷伸手把它从尾巴尖逆撸到头毛,整只猫猫就像炸开了的猫猫球,还是那种左右炸得不是很均匀的那种,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无辜地眨呀眨,小声mia叫出来。   “平安最喜欢我了。”   猫咪认同地喵了一声。   狗卷荆一晚上的烦闷都被它扫空,忍着笑说:“我也最喜欢平安了。”   平安满意地喵了一声。   “谢谢平安。”   平安猫眼弯了起来,看上起整只猫猫球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于是狗卷荆也不看资料了,他站起来给猫咪擦嘴擦脸,将一只只老鼠收集了起来。   数量众多的老鼠要怎么处理,狗卷荆都感到了头疼。   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虽然猫猫一番好意,但铲屎官真的是无福消受。   被猫咪狠狠宠了一回的狗卷荆无奈。 第150章   虽然曲子的事情依旧毫无进展, 像块石头压在了狗卷荆的心头,但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就是好了起来,周末还有心情带着平安回家, 看弟弟最新的练习成果。   开始自学小语种的狗卷弟弟被虐得不要不要,说话就连日语都撸不直舌头了, 加上换牙, 说话开始漏风, 哭丧着脸:“拗当嘤熊好能哦。”(要当英雄好难哦)笑得狗卷荆直不起腰。   弟弟顿时哭哭脸,抱着妈妈的腰告状, “尼尼欺负偶。”   狗卷凉子听小儿子瓮里瓮气的声音,憋住了笑来哄他。   好在弟弟性格一直都很好,加上平安出马, 小家伙很快就玩开心了。   等晚上他睡着了, 狗卷妈妈和大儿子才坐下来, 享受两个人的母子时光。   “你最近情绪不高,是因为……钢琴的是不太顺利吗?”   狗卷荆一愣, 第一反应是自己最近实在是太松懈了,居然还会被妈妈看穿。   凉子似乎从他的脸上读到了答案,意味深长地说:“不要小看母亲啊,你这个傻孩子。”   感觉被看穿的狗卷荆低下头。   “其实你要走上钢琴这条路,我一直以来都挺担心的。”凉子说:“妈妈也是走艺术出来的, 不过我生活中最大的成就感不是来源于画作,拥有你和小棘这样出色的孩子才是我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事情。”   “但是妈妈也知道,艺术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凉子从一个画家的身份里试图给儿子一点鼓励。“人们总说, 真正的艺术是在人生的苦难中诞生的, 妈妈却不这样认为。”   她目光柔和地望着狗卷荆, 这个孩子有一双比他更加明亮温柔的眼睛, 和一颗更温柔的心。“艺术是从人的生命里绽放出来的花,无论快乐还是痛苦,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是艺术的一部分,也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生活才是艺术的主题。”她揉了揉狗卷荆的头,想小时候一样,笑着把他一头长发揉乱。“小荆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狗卷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抬头,眼神微亮,像条金毛小狗一样,眯着眼睛去蹭凉子的手心。   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凉子被萌坏了:我儿子他好可爱!   第二天在家的时候,狗卷弟弟发现了一件事:他起床了尼尼还没有起床!   小棘穿上拖鞋,兴奋地推开了尼尼房间的门,趴在尼尼床边戳戳他的脸:“尼尼,起闯啦!”(起床啦!)   狗卷荆睁开眼看高兴的弟弟,眼神清明不像没睡醒的样子。他说:“我想赖床怎么办?”   “哦,那就赖床呗。”弟弟没觉得有问题。   “那小棘要陪我一起赖床吗?”   弟弟立刻蹬掉了拖鞋爬上尼尼的床,紫色的大眼睛弯成了一勾弦月,很开心,又嘴硬:“没巴法*,酿我来陪陪你叭。”(没办法,让我来陪陪你吧)   小家伙枕上了哥哥的手臂上,笑得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   又一周。   巴黎今天下雨,雨水浸润了空气,打湿了快乐小鸟的翅膀。莫扎特打开窗户想看看天,被潮湿的雨水扑面打了个正,抹了一脸水,麻溜关上窗。   今天也没法出去玩了。   奥地利人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想去息子小姐那里坐坐,看看能不能跟来自日本的夫人聊聊天。   但是算了。   下雨天,果然还是找贝多芬吧。   莫扎特带上他的雨伞出门了。   贝多芬此时正待在他的工作室里。这里有一大面的玻璃窗,外面种着层层叠叠防止窥视的绿植,当晴天的时候,下午的阳光会斜斜照进来,会打一片晃动的影子在他满地的乐谱上,好像白纸上的音符都活了起来,会随着微风吹过树叶尖浮动。而像现在下雨的时候,室内的灯光则会照出外面影影绰绰的植物,雨水和风联合打造的晃动感也是莫扎特喜欢的。   不过奥地利人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喜欢他也没有在自己家里建一个这样的工作室。更喜欢和人待在一起的莫扎特,谱曲的时候总是在人多的地方,浪漫社的工作室、花园的桌子、舞会的现场,甚至会在某个贵妇人的卧室里面完成。   和他恰恰相反的则是贝多芬。   德国人在他看来是一个非常享受能自己独处时光的人。   莫扎特进来的时候,贝多芬工作室一地的乐谱让他无从下脚,最后只能脱下了鞋子,边走边给他收拾,看着他的乐谱标号,把修改的、废稿、半完成品分门别类放好。   “真是的,又把我当成免费清洁工了。”莫扎特嘀嘀咕咕抱怨。   坐在钢琴面前试音的人却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从他的乐谱当中抬头,就合着外面的风雨树声一起谱曲。   等贝多芬从他的乐谱当中回头的时候,莫扎特已经收好了两垒乐谱,零零碎碎的各色标签纸标记好,看起来毛毛躁躁不整齐,却透露着某种分寸感,像极了莫扎特本人。   无论毛躁还是分寸都是。   像这种地方……   只要经过了他的手都会带上莫扎特本人感觉的地方,宛如庞大的动物就算只是经过都会留下气温,即便是不经意也会带出来的某种潦草的“艺术感”——像这种地方,就是贝多芬厉害又无奈的地方。   “不是你自己要收拾的吗?”他的回应表示他刚刚有听见伙伴的抱怨。   “那是我要的吗?那不是我不得不吗?都说让你雇佣个清洁工了,像李斯特家的那种,签上保密协议的话就算是整理乐谱都无所谓吧!”   贝多芬一口否决:“我有所谓。”   莫扎特像某种强大又脚步轻巧的动物,他不介意穿过别人的地盘,也不介意别人跑到他的地盘上。但贝多芬不,他是那种史前霸王龙,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有任何一只脚踏入他的领地都会引起这头霸王龙的震怒。   莫扎特真想翻个白眼。   从这个角度来讲,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   大家长看看那叠收好的手稿,又瞧瞧莫扎特,思来想去,决定给明显气鼓鼓的奥地利人倒一杯茶。   于是在这个雨天里,莫扎特得到了一杯迟到的热茶。   “真难喝。”过惯了精细生活的莫扎特吐了吐舌头,依旧抱着杯子一点一点喝了下去。热水让他在这个雨天里暖和了起来,但音乐家依旧一脸不乐意,两条眉毛揪在一起好像要打架一样。   明明不是年轻人了,偏偏还保留着少年般的活力,生活的种种苦难总是难以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这跟贝多芬也很不一样。   “今天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下雨了吗。”贝多芬的一杯茶让奥地利人想起了医生的药汁,感觉又像魔女手底下的那锅绿油油的魔药,总之德国人的泡茶技术真的十年如一日差,和他的脾气一样令人绝望。“顺便说说小可爱的事。”   贝多芬给他再倒了一杯茶,示意他说下去。   莫扎特无语地望着茶杯,里面正映着他的倒影,让他看到了自己纠结的表情。“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   很好,很贝多芬的选择。   “坏消息是小荆到现在都没有想通。”   贝多芬不意外。   即便是现实生活里,寻找自己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别说在音乐里了。在音乐家残酷的金字塔里,二流及其以下的人就连在生活中都不一定能找到“自我”的存在。忙碌且潦草地过完了自己一生的人比比皆是。   而小荆才17岁。   还小着呢。   对于年纪小的小辈,贝多芬总是有很多的耐心——不包括熊孩子(特指李斯特)。   “好消息是,我发现小荆的音乐性格应该跟我很类似。”莫扎特得意洋洋。   贝多芬:“……”   他觉得他的好坏判断应该和莫扎特反过来才对。 第151章   莫扎特说话的时候特地关注贝多芬的表情, 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就高兴极了。   贝多芬大部分时候在别人看来都是处于面无表情,是个能用喜怒不形于色来形容的人,不过在熟悉他的莫扎特面前, 光是看一个冰山抽动了一下他的神经都足够承包他一整天的乐子。   贝多芬幽幽地表示:“小荆还小。”一切都没有定论。   莫扎特高兴过头喝了一口茶, 被贝多芬的魔女茶水袭击了一下,一张脸皱起来还依旧嘴硬:“哼哼。”   贝多芬的脸又抽动了一下。“他的音乐还像李斯特。”   为了拌嘴,德国大师不惜把逆徒孙拉出来划到自己的地盘上。   不服输的奥地利人回击:“他可——喜欢我的《小星星变奏曲》了。”   “他还在弹我的奏鸣曲110.”   别管两个人多少岁,总之在音乐人上永远不低头!   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 莫扎特发现自己居然灌完了贝多芬那壶有毒的茶,顿时一脸茶色叫停:“我来不是跟你吵这个的!”   德国人给了他一个眼神:刚刚是谁要掰头?   莫扎特脸一撇,孩子气地不理他。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贝多芬先让步:“想聊什么?”   “聊聊李斯特那个污染源。”   “咳咳咳……”   “开玩笑啦,是小荆。”莫扎特看贝多芬咳嗽没听过, 顿时觉得他这个老师的老师做得可真艰难。处于微妙的怜悯之心给他递了张纸。   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贝多芬实在不想讨论李斯特, 哪怕当初李斯特能加入浪漫社还是他推荐的——在作为李斯特老师的车尼尔都不是特别赞同的情况下。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出来,小荆……”   “——习惯掩饰自己的存在。”   莫扎特愣了愣,他模糊的感觉总是找到了一个准确合适的形容,“对对对, 就是这个问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孩子看过很多,或者说是看过太多了之后, 就习惯性地隐藏自己, 所以音乐的视角总是站在更高更宏观的视角往下。那种统摄力和李斯特很类似, 不过他的感觉要更……更……”   莫扎特又卡词了, 每次到这种重要的地方总是很难找到适合的形容词来表述他的感受, 就让匈牙利人很挫败,“你懂的吧。”   “我懂。”贝多芬心想:他眼前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因为看到太多、想得太多,每次到关键点的时候都会硬生生卡住。   “更冷静、更客观,几乎把自己撇了出去。”贝多芬叹了口气,“倒是上次,上台唱歌的时候稍微好一点。”   可能是为了青梅竹马上台的缘故,那种迫切的、鼓励的心情,就连在屏幕那头的他们都能感觉到,一种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友谊。   莫扎特:“上一次弹110的时候也好了一点,一点点。”   那个时间点,还是他的老师病重的时候,于是狗卷荆上台的时候就弹出了一首浅显却动人的110.   就像一颗奇趣蛋裂开了一条缝,让人看到里面的光芒,倍感期待的时候,他又不自觉合上了。于是等了太久的没耐心老师——李斯特就要挥着榔头把人敲一顿。   “那孩子太容易隐藏自己啦!”莫扎特不满地喊道:“而且过分在意别人,这一点也该死的和肖邦超——像!”   贝多芬就看着匈牙利人抱上沙发上的枕头开始无能狂怒。   没错,这唯一的枕头就是特地准备给莫扎特的,贝多芬工作的时候从来不会用上它。能让性格又硬又臭的德国人准备上这么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完全是因为莫扎特手里不抓点什么就能容易瞄上了他的乐谱。   从这一点来讲,莫扎特抓人七寸真的很准了。   贝多芬也同理。   “到底谁教他的!”   “可恶——!”   贝多芬特地看了看钟。   他花了五分钟来等莫扎特发脾气,感觉他应该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你还记得小荆和肖邦四手联弹的视频吗?”   莫扎特从暴怒的状态中抬头,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最终停留在一个曾经有过的猜测身上:“小荆他……”   “情绪障碍。”   莫扎特:!!!   不能说他完全没有感觉,但莫扎特确实没有特地往那个方向想。   “你怎么……?”   “肖邦之前跟我讨论过音乐教育方面的问题,我就猜出来了。”   莫扎特:“……”   “除了你和肖邦还有谁知道?”   贝多芬想了想,“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但是我觉得车尔尼也应该知道。”   比起他,车尔尼才是真正细心的那个。   说起来肖邦以前也是个敏感脆弱的人,在音乐的讨论上总是非常谨慎,说是察言观色还是体贴呢?总之这一点在他有了小弟子之后就变了,还会跟李斯特激烈讨论。不过两个人的感情倒是因此更好了。   “李斯特呢?”   贝多芬用眼神回答他。   莫扎特:“……”   “我觉得我现在想骂人。”   熊娃老师的老师目光从他身上游开,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脸上看不出一点心虚。   莫扎特有些闷闷不乐抱住枕头,声音闷住从枕头里发出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贝多芬坐在位置上,面对这他那扇透明的玻璃窗,看着窗外阴影重重,室内的灯光只能照亮那么一小块地方,看不清更远的未来。“我不知道。”   “谁又知道呢?”   “但,这也是我们审视自己的机会。”   奥地利人抬头,从德国人的身上汲取到了一种可靠的安全感,让他冷静了下来。   这就是浪漫社最开始诞生的原因。   莫扎特身上有着贝多芬希望的活力和纯粹,贝多芬身上则有他所缺乏的一种如山岳般的沉稳和可靠。   他们被对方的光芒所吸引,并吸引更多其他的光芒。   ……   当狗卷荆在家里呆了第三天之后,狗卷凉子问他:“这段时间放假吗?”   “学校场地借出去了办竞赛。”狗卷荆是这么回答的。   “什么竞赛?”   “激烈的运动竞赛。”   于是凉子不再问了。以前或许她会希望儿子出去锻炼一下,但现在的小荆可不适合参加这类活动。   实际上是在办东京京都姐妹高校联谊赛,夜蛾作为他的班主任,建议他这段时间不要回校,理由是“只有你一个人独享空调待遇,很容易会被围攻。”   对方的表情太过严肃认真,以至于狗卷荆真的就这么接受了。   后来夏油杰告诉他,其实是五条悟前面两年太拉仇恨值,四年级因为他已经不打算参赛了,新参加的二年级恐怕会成为集火对象。   “为了安全,我指的是……京都校那边的安全。”说话的时候,夏油杰的目光一直盯着平安,半晌掏出了小鱼干。   狗卷荆一头黑线摁住了他的手,绿色的眼睛里尽量表现出严肃的意思:“今天平安已经吃过零食了。”   夏油杰震惊:“明明群里……”   小荆回头看着平安微笑:“猫猫已经在朋友手里吃过零食了,对吧?”   都做好吃小鱼干准备的平安脑袋一缩,胖胖的身子缩出了一个猫咪双下巴。绿眼睛的少年捏捏它下巴的肉肉,黑猫顿时像被抓住了脖子的鹅:“是不是,平安?”   “喵~”小猫咪的叫声要多谄媚有多谄媚,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心虚得不要太明显。   “平安,你已经是三十几斤的猫了,不可以随便撒娇。”   猫猫望着他,有种被赶出家门、下雨淋湿了所有皮毛的可怜感。狗卷荆避开了它的目光,坚定道:“三十几斤的猫咪不可以,二十五斤的猫我才觉得可以。”   “你说呢,平安?”   “喵~”猫猫低头。   夏油杰就这么见证了他们的减肥约定。   于是猫咪左思右想,再次招呼它的小弟,走去了巡逻之路。而狗卷荆则在这段时间准备再回小红楼。 第152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 小红楼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迷幻的梦境,每一次去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有朝一日这里又会消失,过去的十数年只是他的个人臆想一样”的虚幻感。   尤其是开始思考“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冥冥中, 狗卷荆知道这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无论哪个方面。   毫无疑问的是,每次站在这里看见小红楼依旧伫立在原地的时候, 那棵樱花树依旧枝丫茂盛的时候, 都会给他带来无可比拟的安慰感。   “欢迎回来。”小可从小红楼里冲出来,啪叽一下抱住了他的脸, 热情的活力驱散了那一瞬的不安定。   性格活泼的太阳狮子大概这段时间都闷坏了, 对狗卷荆的到来无比欢迎,看到跟在他身边的大猫不在,还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只有他和月还有库洛牌,日子都变得难熬起来。   “月那家伙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狮子气哼哼:“快要把我闷死了。”   “月做的蛋糕不好吃吗?”   “可是你不在, 他根本不会给我做甜点。”   狗卷荆像逗猫一样逗小可,手指轻轻挠他下巴, 布偶伸长了脖子给他挠, 后面觉得不过瘾,干脆变回原形,让他的手指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他显然很喜欢这样亲密的互动,原型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就像微笑的大猫。   等月发现他们的时候, 一人一狮子已经在樱花树下睡着了。银发王子叹了口气,从房间里抱出一张毯子,小心盖在了睡着的人身上。可鲁贝洛斯睡得迷迷瞪瞪, 毫无野生狮子的警惕性, 也不看是谁, 歪了一下头就枕在了被子上,压稳了。   而狗卷荆依旧睡得很沉。   很沉很沉。   如果把人的意识比喻成海洋,那么他就是从陆地沉到了海洋的最深处。不断地下沉,越是往下就越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都融化在了海水中,化作一个个泡泡从他身边悠悠上升。狗卷荆伸手试图将这些上升的泡泡抓住,不稳定的巨大泡泡却化作了无数细小泡泡,从他的指缝间逃走了。   最后就连他的手都化作了无数的泡泡,在他的视线里上升、消失。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的桎梏,他处于一种有意识,又不那么清醒的状态,灵魂很轻很轻,没有了沉重的躯体之后,他自己也似乎变成了泡泡。   他的视线变得宽广,似乎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到更多的东西,不再局限于人类的躯壳之后,就似乎能从他变成“祂”了。   无数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他低头去看。   姑且用“看”这个动作吧。   很奇特的景象。   就像脚底下长了一大片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海葵,每一朵海葵都在说话:“神明大人,请保佑我考试顺利!”、“神明大人,请祝福我的婚姻。”、“神明大人,新的一年请多多指教”……   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   四个称呼不断重复,念得他昏昏欲睡。   但他知道,不能睡着,不然就真的要变成“祂”了。   【神明大人!】   就在他意识不断下坠的时候,脑海里有紫色的光芒绽放,仅仅是短短一瞬间,刺眼的光芒将他整个扎醒。   【我不是神明。】   【那你是谁?】   【我是……】他想了一下,【我是……】   还没等他说出个明白,一只黑色的触手突然斜出而来,啪地一下打在他“身上”,他一惊,醒了。   他醒来还懵了三秒,才重新觉得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脑门上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疼。   “这是什么味道?”可鲁贝洛斯也跟着醒了过来,大猫的脸皱成一团,捂着鼻子往后退:“你刚刚去哪里了?”   “什么味道?”被他一打岔,狗卷荆低头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一张脸也皱起来。   很难形容自己身上是一股什么味道,闻起来有点横滨海水的咸腥味,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灰尘似的味道掺在里面,混杂在一起十分奇怪。   猫科动物赶紧跑开。   “泡泡!泡泡!”可鲁贝洛斯大喊:“给那家伙洗干净!”   可爱的小美人鱼从小红楼里飞出来,没等狗卷荆反应,他全身就布满了白白的肥皂泡,一股清新的味道替代了刚刚混杂的气味,可他的衣服也在泡泡中湿哒哒地黏在了身上,不得不赶紧往浴室冲。   月下来看着一地的水痕,面无表情地望着可鲁贝洛斯。   大猫讪讪地别过头。   月用眼神示意,狮子就跟着跑向了浴室,跑到半路还记得他们盖的小毯子,在月越来越冷的视线下回头,叼起小毯子往浴室里跑。   魔法生物站在浴室外还能听见里面的两个说话。   “你刚刚灵魂出窍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好像想睡觉,然后就见到了老师和荒霸吐。”   “库洛里多?”   “不是,就像……护身符,当我困得不得了的时候,老师送给我的护身符闪了一下。”   “你以前跟库洛搞过什么啊?”   “让我想想,拉钩算不算?”   可鲁贝洛斯感叹:“以后别随便跟其他魔法师拉钩,一不小心把自己卖了你都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说:“不过这味道,我好像闻过,不记得在哪里了。”   月面无表情。   可鲁贝洛斯当然闻过,这是“世界边缘”的味道。准确来说是以前神明居住的所谓高天原,但所有神明消失了之后,那里就变成了“世界边缘”。   一个安全的世界,是像鸡蛋一样的,最外层是坚硬的“壳”,里面是可以透气的“膜”,里世界是蛋清,透明且分散,蛋清里还有一个普通人世界的蛋黄,蛋壳和鸡蛋膜之间的气室,则是给神明以及类似神明居住的地方,也是保护世界的第二道防线。   库洛里多带他们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经过层层防线进来的,可鲁贝洛斯不记得,只是因为他缩在大魔法师的口袋里睡着了,全程无知无觉。   浴室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它问了你一个问题?问你什么了?”   “你是谁?”   狗卷荆说:“祂问我,我是谁,但是我答不出来。”   可鲁贝洛斯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可真糟糕。”   “是的,真的很糟糕。”   “自我认定在里世界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尤其是穿越时空的时候,没有像次元魔女那样的特殊能力,就只能走过世界和世界之间的虚无通道,那些通道里藏着无数虚无妖怪,跟塞壬差不多,会不断提问,迷惑心智。”   可鲁贝洛斯说:“就算是很厉害的魔法师都不能确定自己百分百能通过,不知道有多少自以为是的家伙死在虚无妖怪手里了。”   “这样啊。”   “所以你也别太在意了。”可鲁贝洛斯抬起毛绒绒的大猫爪,试图拍拍狗卷荆的头,抬起来却发现他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小不点,狮子都拍不到他的头了。就在他打算若无其事地把爪子缩回去的时候,狗卷荆握住了他的狮子爪。   行叭,拍不到脑袋握爪也可。   “你是谁?”狗卷荆问。   可鲁贝洛斯撩起眼帘,顶着一张全是泡泡的脸严肃道:“吾名可鲁贝洛斯,大魔法师库洛里多之造物,太阳之精华创造的魔法生物,库洛牌的守护之兽,统领太阳属性库洛牌。”   随后他又说:“这是库洛里多给予我,以及我自己认可的名字和意义。”   “我……”   “别着急告诉我答案,慢慢思考吧,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它甚至能改变你的种族、你的能力。”   “嗯。” 第153章   “要弹出属于你的东西。”   最近的狗卷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并逐渐感觉被问题所捆绑。   我的东西是什么?   情绪、情感、自我……?   但这些里面,哪些是属于我的,哪些又是其他人的?   没有明确的划分,没有准确的定义, 暧昧模糊得就像调色板, 杂乱无章的颜料混在一起, 是非黑白难以界定。   我的个体和我的存在,与其他的个体、其他的存在区别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大狗卷在小红楼附近散步的时候,看到了美术展的宣传海报。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承包了一栋停工了许久的工厂,将内部改造之后成为了大大小小的美术展览聚集地,吸引了大量美术爱好者前来观赏。   以前的狗卷荆肯定不会在意这样的展览, 但今天他被挂在外墙的巨大海报上其中一小格吸引了, 标题很简单《自我印象》, 副标题三个字“我是谁”。   狗卷荆就买票入场了。   购买门票之后可以自由参观整栋楼内的展览。建筑的整体是冷淡的工业建筑风格,但展出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增加需要的装饰和可拆卸的装饰,除了画作之外这里也有很多装置艺术作品和雕塑, 原本只打算看完想看那个展览的狗卷卷像只中途被蝴蝶吸引的猫咪,走着走着鞋尖就换了个方向。   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展品,各种主题展览,每个人关注的部分都不一样。有一个东京艺术大学的学生就用焦木和椴木做成了一个木雕作品,焦木在前,雕塑成了一个人类半身挣扎的样子, 没有面孔, 只有奋力向前的姿态极具冲击性。椴木在后, 以一个女性形象展现, 垂眸凝视的姿态, 神情温柔, 肢体语言柔软放松。   生与死。   光与影。   男与女。   前进与留守。   人类与神明。   新生与过往。   奋斗与守护。   不同的角度有无数主题,但直观的冲击性最强的果然还是——焦木。自然煅烧过的焦木,漆黑的,尚未完全碳化,岁月带来的所有痕迹经过火的炼化深刻而具体地体现出来,纵横交错的刻印,黑色的木头呈现出一种哑光易碎的质地,与背后上过光漆在灯光的照耀下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   狗卷荆眼神放在作品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真漂亮,不是吗?”狗卷荆回神,身边站着一个绑着两根长长麻花辫的青年。他笑眯眯地说:“你也很漂亮。”   “性骚扰?”*   对方就露出了一个傻了的表情。   为了自证清白,他往旁边挪了两步,仍不肯放弃搭讪:“主要是你凝视木雕的样子太好看了,像一幅油画似的。”   狗卷荆不理他,自顾自绕着雕塑作品移动,试图从不同的视角多看看它。   “借鉴了神话题材,手法稚嫩,细节还有很多可以继续细化、填充的地方,但……”他顿了顿,环视了四周一圈的作品,重新回到作品本身上,“但果然,还是这个作品带给人的冲击力是最强的。”   狗卷荆的视线依旧落在了木雕作品上。   青涩但不羞于展现自我,艺术家把自己投射到了焦木的人身上。   有种令人眼前一亮的坦率。   这是他第一次看艺术展,也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直接和直观的冲击。   从桥本悠*的视角看过去,照在艺术品身上的灯光也落到了他的眼睛里,闪闪发亮犹如夜空中唯一的星星,当他第一步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不是被灯光笼罩的艺术品,而是这个看展的人。   桥田好奇,又靠过去一些。   小荆瞥他一眼。   刚刚“性骚扰”三个铿锵有力的字重新发挥作用,桥田悠自觉往旁边挪。“我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是桥田悠,是个美术生。”他抓起自己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双马尾是认真的象征。*”   狗卷荆的眼神在双马尾和男生中间移动,指了指自己束成一股的头发:“这是马尾,”再指向他的辫子:“这叫麻花辫。”   “哎呀。”桥田悠笑眯眯甩着两个辫子,“这种小地方就不要纠结了。”   “我是狗卷荆,是个音乐生。”   桥田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哈哈笑起来:“狗卷君,你真有趣哈哈哈……”   狗卷荆也不理他,继续看展。   桥田悠却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总是不远不近地和他一起看,偶尔一两句自己的见解,让狗卷荆也不是那么排斥和他相处。   “这里的大部分参展人都属于野生艺术家,或者是出来兼职赚钱的学生。”桥田悠说:“所以他们的手法大部分比较粗糙稚嫩,但是同时也会有非科班出身带来的生机勃勃。”   狗卷荆:“还有直白、毫不掩饰的热爱。”   这类的作品,大部分没有经费,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用爱发电”。纯粹而真挚的感情通过艺术传递出来的、画布上呈现的各种灿烂鲜活颜色,才是狗卷荆被吸引目光的原因。完全没有了解过美术的他,技法层面上的东西一无所知,却能看到附着在上面七彩斑斓的颜色,热烈而直白,在他的眼里就像彩虹一样。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色彩,还是在津田阳辉的故居里。   是他所缺乏的色彩。   桥田愣了愣,笑了出声:“确实。”   越是学习得多,就越是考虑得多,下笔的时候考虑更多的手法、技术、视角各方面的因素,反而属于创作者的心都退居二线了。桥田看狗卷,戴着口罩的少年只露出了一双眼,那双眼却似乎能看透画作背后属于作者的那颗心。   珍惜、期待、好奇的眼神。   有这样的观众欣赏,画家本人也会很高兴吧。   桥田悠想道。   走到三楼的,狗卷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展览。   “这里的主题是裸体画啊。”桥田悠和他站在一起仰望。   作品的数量不多,只占据了一小个角落,画作就连外框都没有表,有些是直接贴在墙上。   桥田悠:“稍微,有点意思。”   狗卷荆站到了一幅画作面前,这幅画的名字很简单,叫做《自画像》,就是画家本人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裸体完整画出来。   很多历史上留名的著名画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自画像,人们总是乐于在画像中寻找那个时期画家本人的精神状态、生活、变化和各种各样不可解读的内心活动。从用色到手法各个角度试图解剖画家。   而对活着的画家本人而言,画自画更多是一种自我审视和拷问。   ——你能直面最原始的自己吗?   真实的、毫无滤镜的,或许还能称得上丑陋的自己。   将这样的自己纤毫毕现地用画笔记录下来,甚至展示到每一位观众面前。   这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   狗卷荆站在那幅《自画像》面前。画像中的人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岁月和画画给他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痕迹,从外表看他称不上英俊,人生用普世价值观来评价似乎也称不上成功,画家本身并没有掩饰这些痕迹,非常真实地描绘出各种细节,他指甲的污垢,他的不修边幅,他的……毫不在意。   站在画前,狗卷荆甚至能够感觉到画里的人物和自己对视。   强烈的,存在感和个性。   这个展览的标题实在是太贴切了。   《自我印象——我是谁?》   这个问题不是画家自问的,他是向观众提问。   李斯特说他没有自己的东西,弹不出属于自己的音乐。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决的前提条件是——“我是谁?”   只有区分出自己和他人,才有所谓属于“我”的东西,才会从芸芸钢琴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被画家的真实冲击到,狗卷荆开始朦朦胧胧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   我是谁?   我是狗卷荆。   一个……热爱钢琴的人。   狗卷荆问桥田:“我可以买下这幅画吗?”   桥田悠显然有点吃惊,还是回答他:“可以问问主办方,让他们联系画家。”   这个时候,迹部景吾耳提面命他有事一定要想起经纪人的话终于起作用,狗卷荆没有选择自己去和主办方交涉,而是把他存在感极低的经纪人叫了过来。一身西装,一看就是职业精英人士的人听完了前因后果,便去和主办方交涉沟通。   狗卷荆站在画作面前,桥田在他旁边,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果然没看出来特别的地方呢。”   狗卷荆看他。   “啊,抱歉。”桥田说:“我并没有贬低画家和你的意思。我认为,艺术是一件非常个人和隐私的事,就像食物一样,每个人的口味和爱好各不相同。只能说这幅画不符合我的胃口而已。”   “但是心情和想表达的东西会让它们发光。”   “……啊,确实是这样。”   很快,画家就来了。和他的《自画像》相同,是一个外表显得凌乱的男人,和他的外表相反的是他潇洒的处事态度,听闻事情之后的第一件事是问:“可以见见买家吗?”   于是三个人站在他的画面前。   “是你要买啊。”男人说:“我是无所谓,不过为什么?”   桥田听出来了他的潜台词:卖不卖我无所谓。所以这桩买卖能不能成,就取决于狗卷君的回答了。   “因为我觉得很漂亮。”狗卷荆回答:“画画时的你,和画出来的画,我都觉得很漂亮。”   “这样啊。”男人挠挠头,即便站在自己的《自画像》面前都没有什么羞耻感,听完狗卷荆直白夸奖的话也没有脸红,只是嘴角微微勾起,那种流浪艺术家的落拓不羁便流露出来:“听起来真让人害羞,但是我很高兴,谢谢你。”   狗卷荆也一本正经回复:“不客气。”   看完展之后,狗卷荆踏上回小红楼的路,走得比画家还要潇洒,只有他的经纪人留在那里办理剩下的手续。   画家和桥田站在一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他不是朋友吗?”   “啊?”   “什么啊,原来你不知道吗。”画家懒懒地说:“你搜一下就知道了,狗卷荆,社交网上他的资料铺天盖地,倒没想到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第154章   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是肖邦离开波兰之后谱写的曲子, 年轻的钢琴诗人用一种甜美温馨的语调,以音乐的形式细细叙述关于故乡的一切。   回不去的是故乡。   故乡对于肖邦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或者说是概念。   当年岁逝去、时代变迁, 经历过战乱、分裂, 再建国之后的波兰,和他记忆中的波兰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国家了, 但肖邦永远都在怀念波兰, 并乐意以音乐的形式不断向他人描述波兰这个美丽的故乡。   库洛里多收藏的珍藏CD里, 就有肖邦自己演奏的肖协。像一杯香浓的咖啡, 浓郁的奶香和甜蜜之外,还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当人们的味蕾捕抓到这丝苦涩的时候,这点苦便回甘, 不单单是苦涩了。   多重意境的叠加让这首钢琴协奏曲就像玫瑰花一样美丽。   正如他自己采访时所说他是以一种“浪漫、平静、略含忧郁的心情”*进行创作的,波兰人无意将悲伤带给听众, 而是用优雅的笔触绘出一个美好的春日月夜,这是一首能勾起人无数关于故乡的快乐回忆的乐曲。   那么“故乡”对狗卷荆来说是什么呢?   每个历史上留名的作曲家都有自己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 像李斯特的高技巧表现, 莫扎特的精巧快乐,而肖邦的作曲,则是细腻柔软, 更注重捕捉情感的描述, 而非具体事件的表达。   所以比起带入肖邦感受离别故土来考虑, 要弹出自己的肖协, 更重要的还是理清自己对于“故乡”的想法。   故乡。   狗卷荆一遍遍听肖协。   故乡。   ——库洛里多。   这个名字不知不觉自动涌现了出来。   昨天梦里属于库洛里多的力量出现时, 狗卷荆恍然又好像见到了那个一肚子黑水、永远笑眯眯的大魔法师, 坐在樱花树下点了点他的额头:“别睡了, 小荆。”还没等他回应,就被荒霸吐抽了。   狗卷荆想起这件事,手就不自觉捂住了额头。   弹脑门可疼可疼了。   小荆哭唧唧.jpg   时隔一年多,库洛里多这个名字再次频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狗卷卷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的感情。他纠结过、释怀过,他尽量平静面对,差点把自己都骗过去了。然而他自己还没发现时,他身边的人已经察觉了,妈妈和肖邦就从来没有和他聊过相关的话题,他们都在等他自己消化。   狐狸模仿库洛里多的话时,狗卷荆生气或许不只是因为它的冒犯,还有他自己被点破心思的恼羞成怒。   放不下,但他也觉得应该要学会面对了。   不知道当初的大魔法师,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呢?   狗卷荆再次坐在了钢琴面前,闭上双眼,试图用音乐去描绘库洛里多。   如果库洛里多知道,一定会露出无奈又无可奈何的笑容。这样想着,狗卷荆的唇角就勾了起来。   停了快三周得课之后,狗卷荆主动联系,确定了再一次见面时间。   上课前,李斯特看坐在后面的肖邦和莫扎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莫扎特像个坐在门口抖腿唠嗑的大爷,张口就想说“你懂个屁啊”,但是想想肖邦还坐在旁边,他也没资格说这话,就很别扭了:“不用管我们,你上你的课就是了。”   李斯特露出狐疑的神情:“先说好,上课不准插嘴打扰我。”   他看两个同伴,就像看两只护崽的鹅。   自觉严师的李斯特,拒绝心慈手软的家长乱插手,特别是这种关键的时候,坚决不能功亏一篑。   少年坐下看到了后面两个人,萌萌哒歪了歪头,甜甜地笑起来。   莫扎特和肖邦的担心被他笑融化了。   我家的崽好可爱。   李斯特坐在他们之间,重重地咳了咳,学生立刻收敛神色,正襟危坐,用身体语言表示自己没有开小差。   上课第一首,贝多芬奏鸣曲110.   不仅是莫扎特和肖邦,就连李斯特都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一直通过不断上课,反复弹奏,李斯特自认为自己已经对他的水平很有把握,也做好了阶段表格,每个时间段他要达到什么水平,钢琴家心里列得明明白白。教过那么多的学生了,天才他见过,庸才他也教过,对学生的进度心里有明确的划分。   只是这个……   李斯特让他继续弹,一直弹到最后的肖协。   他的感觉没有错。   正当匈牙利人准备点评的时候,背后的莫扎特带头弯道超车,疯狂鼓掌,抢过了他的镜头,“弹得真好,”他笑眯眯地说:“虽然不是大众的版本,但是我非常喜欢这个!”   他刚刚担心的是果然发生了!   肖邦也抢在李斯特这个值班老师前头:“状态变好了。”   “感觉比之前要开朗了。”   “听起来比之前更柔软了,细节的部分处理得很巧妙。”   “哈哈哈,贝多芬的110回弹速度更快了!”   两个人说得起兴,就在李斯特面前讨论了起来。   匈牙利人抢不到出场机会,干脆把两只嘎嘎嘎的大鹅赶了出去,把门一关才重新坐到镜头面前。   狗卷荆正眼神亮亮地望着他。   极少夸赞学生的李斯特开口之前顿了顿,克制地说:“演奏贝多芬时要注意自己的表达和表达的手法,特别是贝多芬奏鸣曲110,从序奏的宣叙调开始就要小心,贝多芬是一个富有表达欲的音乐家,他的音乐永远情绪饱满而丰富,并不光是停留在纸面的音符之上,还有底下的涌动要表达出来,将空间的广度和宽度拓开。”   “因为贝多芬他这个人是个闷骚。很多话他直接说说不出来,只能倾注在音乐上表达,就连表白都恨不得写一首曲子,音乐才是他的第一语言,他将自己的人生都融入到了他的创作当中去……”   就在小荆的眼神慢慢暗下去,好像耳朵也垂下的时候,李斯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才说了一句:“弹得还不错。”   学生马上又支棱起来了。   李斯特几乎将整首贝多芬奏鸣曲都掰开了来讲,不停留在曲子本身,加入了很多关于他对贝多芬的思考和肯定,从演奏到作曲的动机和思考,偶尔他还会停下来等狗卷荆的反馈。   尽管已经学琴十几年,但狗卷荆的关注点更多的在技巧和表达上,对于钢琴乐曲背后的创作手法和理念了解得少之又少。从这方面来说,小荆在表达上相当的“野生”。   这是大部分人学琴的分界线——对音乐的理解到哪里。   这部分的理解会很直接地反馈到音乐的表达上去。   代入来体验作曲家的表达是很直接有效的方式,只不过这样的方法是有极限的。再情感丰富和细腻的人,也有无法理解的时候。而且一味将自己代入作曲家的心境当中,就像演员不断用体验法代入别人的人生,反复过度的代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更需要花费精力的,是去了解一个作曲家,了解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他的创作理念、他的创作动机、创作习惯,甚至他的信仰、他的宗教、他的爱好……音乐是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综合反映,也是一个人自身的综合体现。   狗卷荆看李斯特侃侃而谈,他对贝多芬如数家珍,聊到音乐时,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和统御力,跟平时的李斯特完全是两个人。   “李斯特老师对贝多芬好了解。”   李斯特回过神,想起他和贝多芬还在小荆面前吵过架,利用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回过神来的窘迫,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对贝多芬的仰慕:“一般般了解吧。”   “贝多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刚刚喝下去的水都想喷出来了。   李斯特望着嘴角带笑的狗卷荆,恍惚好像看到了第二个肖邦。   那种温柔的地方、喜欢恶作剧的地方都特别像。   “……其实你是肖邦的儿子吧。”   狗卷荆:? 第155章   “接下来我们聊肖协。”   李斯特注意到, 一说到肖协狗卷荆的表情就变了。   包括他刚刚弹琴的时候也是,前面几首曲子还好说,到肖协的时候, 总有一种用力过猛失其意的感觉。   太想弹好,反而弹不好。   就像那两个家伙一样。   太想鼓励他, 结果夸张过度看着就假的要命。   而且李斯特可不兴鼓励教育那一套,瘪下去了, 那就锤实,那基础打牢了, 而不是拼命给他打气, 让他看上去好像真的鼓起来了一样。   坐到台上, 几斤几两大家都心里有数。   乐器是不会骗人的。   他垂眸翻开了乐谱:“说说你的理解?”   像狗卷荆现在, 已经过了需要老师一句一句说怎么弹的时候, 他需要的不是别人告诉他怎么弹, 复制老师的想法,而是自己的思考和理解。   “肖邦老师的曲子,”狗卷荆斟酌了一下用词,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关于肖邦音乐的一切想法。“对我来说很像云朵。”   这个形容让李斯特挑挑眉。   “那种又大又软, 蓬松洁白, 还一层一层的云朵。”狗卷荆说:“刚开始是听是一层,柔软的、体贴的, 没什么侵略性令人很舒服;闭上眼听是另一层,温柔但有韧性,会有模糊的轮廓;听完回想是第三层, 更具体一点, 更清晰一点, 带起自己无数回忆和想法, 层层把人包裹起来。”   “越是知识渊博,对肖邦老师的作品就越是喜欢。那种开启音乐新纪元的创新和富有个人特色的创作。”   李斯特从乐谱中抬眸,此时狗卷荆低着头,从画面中看不见他的表情。   “老师真的很厉害,不是吗?”肖邦的协奏曲,世界首屈一指的大乐团,还有库洛里多……这一切就像大山一样压在狗卷荆的心头。   要是他真的坐在李斯特面前,钢琴之王就要弹他脑门了。“你到底要仰视前辈到什么时候?”   “你认为你弹得不够好,对吗?”李斯特啪一下把乐谱盖上了。   狗卷荆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听到他扣起乐谱的时候心里猛然一跳。“我……”   李斯特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够的。”   狗卷荆安静了下来。   “你知道吗,音乐界是一个等级分明的金字塔世界,所有人都在一个鄙视链里。但这是哪来的鄙视链?所谓‘好’和‘坏’的区别在哪里?别人真的有资格来评论作品的好坏吗?艺术真的有那么明确的规定和范围吗?”   狗卷荆被他的一连四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没有答案。”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音乐家,这个名头放在李斯特的头上甚至不用加“之一”来表达谦虚,就是这样的李斯特,才会对艺术的残酷性有别样的理解。“永远都不会够好。抱有这种自知之明,把你的头抬起来。”   狗卷荆抬头看到的,是李斯特鹰一样的眼睛。   锐利、直接,永远燃烧、永远前进。   “怀抱这种认知抬头走下去吧,即便错误也要骄傲着前进,一直到走进棺材那一刻都不要放弃。”   “你已经为你的肖协找到了一个自己的落脚点,无论别人如何评论,你要做的应该是抛弃一切杂念拼尽全力用你的方式完成它。”   “乐团也好,肖邦也好,这一切在另一种意义上已经与你无关了。”   “大部分的听众都是行外人,他们听不懂C大调和C小调的区别,听不懂和弦跟和弦中间的差异,大部分人,绝大部分只是来凑个热闹,一听别人说谁的钢琴好,就跟着买票进场,凭完全没有专业性可言的感觉来判断一二三,然后大肆宣扬,好像自己就真的很会一样。”   “他们真的知道你的音乐吗?”   “不要动摇啊,小荆。你要把你的肖协完成,你想弹出你的‘库洛里多’不是吗?”   狗卷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底湿润了起来,李斯特低头翻谱,假装没有看到他这一刻的情绪涌动。   学生他骂哭的不知道有多少个,还是第一次有这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本意不是要骂哭他的。   匈牙利人心里乱糟糟的,忽然想起肖邦还在门外,心里一僵。   我和肖邦说我不是故意的,他会信吗?   “肖协对于钢琴和乐队的配合有很高的要求,上次你和巴黎爱乐的合作唯一让人满意,也是你最终能获胜的原因,就是你听见了乐队的声音。”李斯特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但是光听见还不够,在充分理解曲子的含义之上还要了解乐团的历史、演奏特色、指挥等各方面因素,感谢巴黎爱乐乐团的乐团首席佩蒂特和指挥吧。”李斯特傲慢地说:“就你那么烂的技术人家还肯配合你。”   当然,李斯特认为,巴黎爱乐肯稍微那么垂下眼眸看一眼狗卷荆,大概也是因为被其他更烂的小崽子搞烦了。   狗卷荆不好意思地又低下头,然后毒舌完了的匈牙利人才想起来,小家伙刚刚才被怼哭了。   李斯特:“……”   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信吗?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狗卷荆并没有注意到李斯特的不自在。最后,他给狗卷荆布置作业:“回去给我好好听波兰的民间音乐,尤其是舞曲,两周后把听完的感想发给我。”   “好的。”   “回去给我好好想想,你要弹出个什么样的肖协。”   “好。”   “另外,我的庄园买好了。”   “……诶?”   “诶什么诶,你以为我是你吗?磨磨蹭蹭那么久。还有,你大学记得给我报巴黎音乐大学,别再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了,你还打算躲在日本躲多长时间?猫冬吗你这是!”   浪漫社的几个成员都在巴黎音乐大学当荣誉教授,虽然从来没有去上过课就是了。   狗卷荆故意露出惨兮兮的表情,然后学平安每次闯祸之后装可爱的样子,放圆了眼睛用仰视的角度去瞧李斯特。   狗党匈牙利人这一刻只觉得学生露出了一双狗狗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顿时就软了,不自然地别开眼神,坚挺自己严师的身份,语气外强中干地说:“看什么看,赶紧跟我报大学了!”   “可是老师,”狗卷荆期期艾艾:“我今年才二年级,明年才报大学。”   李斯特:“……”   他忘了。   李斯特面不改色:“现在就给我开始准备考试的曲子了!”   狗卷卷面上乖乖点头,心里却想:肖协能弹得好,他还用得着担心考试吗?   钢琴之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道:“考试你要弹我的曲子。”   “啊?”   “啊什么啊,练完肖协就开始练我的曲子,超技十二首你随便选一首就行了。”   这回轮到狗卷荆傻了。   李斯特的《超级技巧练习曲》,世界有名的顶尖难度钢琴曲,曲子特点就是它的名字,以超高技巧著名,非世界级钢琴家不敢公开演出。   幼稚的匈牙利人自觉扳回一城,像只打赢了架的孔雀,抖抖羽毛把镜头关了。   还能跟他卖萌,看来问题不大。   李斯特在社交场合能完美管控自己的嘴巴,但一到亲近的人面前,尤其是同行面前就会原形毕露,不自觉的时候就开始毒舌起来,都不知道骂走了多少个学生。   以前的学生走了就走了,狗卷荆可不行。   钢琴家坐在桌前没有立刻离开,前前后后仔细回忆了一下狗卷荆的曲子,“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小北鼻。”   “算了,挺可爱的。” 第156章   如果非要形容浪漫社一群鹅听完小荆拉二的感受, 那就是自家的田里长出了独苗苗旁边一夜之间冒出来了颗蘑菇,这蘑菇还带毒。   在拉二主题的两座大山之间,自家的苗苗就把这颗毒蘑菇填满了每个缝隙。   鹅们:“……”   这有毒料理, 滋味难以言喻。   拉二的第一乐章狗卷荆练出来之后,就忙着找乐团合奏,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乐团。   李斯特建议:“那就改成钢琴独奏版本。”说这话后,李斯特的目光灼灼盯着他, 话到嘴边又止住。   李斯特能被称为“钢琴之王”, 不仅是因为他的技巧高超,最重要的是他大大地发展了钢琴演奏的领域,尤其在改曲子这件事上, 他不仅将小提琴大师帕格尼尼的曲子改成了钢琴曲, 吸收小提琴的表演形式运用到了钢琴上, 还改编了不少交响乐团的曲子, 比如贝多的交响曲就没有一首逃过他的掌心。   匈牙利人还没有被他师爷逮着揍的原因,是他所有的改编都在尊重原创基础上,能还原作曲家的目的和想法, 并且刻下了属于李斯特的个人印记,既尊重原著又不乏独立个性。论改编经验, 整个浪漫社无人出其左右。   李斯特的光辉历史狗卷荆当然清楚, 他还懂对方还想要什么, 弯腰把平安抱起来,把猫猫头压在下巴底下, 压低, 两张不同又微妙相似的脸露出如出一辙的表情, 狗卷荆声音都变得柔软:“我不会, 我想跟李斯特老师学!我会很努力的, 拜托了,老师!”   平安竖起耳朵,配合地喵出个九转十八弯,猫爪子一合,上下摇一摇。   拜托了喵~   它的主人在它后面:“老师最好了!”   别管人八岁还是十八岁,一米一还是一米七,在家长眼里,自家撒娇的娃天下第一萌。   绷着脸的钢琴家嘴角翘了起来,声音用力过猛变得硬邦邦:“真拿你没办法。”   亏本买卖做到了老师头上了。   李斯特就顶着这样诡异的表情在浪漫社里转悠,正好门德尔松、莫扎特和肖邦都在,三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看天看地看稿看琴,就没一个看他。   莫扎特还跟门德尔松说悄悄话:“李斯特这是……”就在匈牙利人转过来准备回答他问题的时候,他才慢悠悠说:“便秘了吗?”   门德尔松猝不及防,笑了出声,肖邦忍笑忍得打了个颤,背影都在发抖。   李斯特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   “发生了什么好事?”莫扎特见好就收,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立刻给李斯特递梯子。   钢琴之王本想甩袖而去,又憋不住炫耀的欲望,最后还是顺着莫扎特的梯子哼哼唧唧下来了。“小荆找不到合适的乐团演奏拉二。”   三头大鹅凑过来,嘎嘎嘎讨论。   门德尔松:“这事是不好办。”   肖邦:“没练过的不可能为了这事练拉二这种难度的曲子,练过的乐团他又够不到。”   莫扎特:“说白了这种亏本生意除了小荆还有哪个傻子接?”   量身改编的曲子,贵族想求都求不到。   李斯特咳了咳,把三个人的目光都拉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我建议他把曲子改成钢琴独奏。”   “一个人撑起整首拉二的气场?”   “有点难度。”   “也不是不行,就是很考验改编了。”   莫扎特突然get到了华点:“所以谁改编?”   “小荆——和我,他要跟我学改编。”   肖邦掏出了琴谱在上面画简笔画,一个叉腰的火柴小人活灵活现,波兰人随手加了几笔,给火柴人加上高抬的下巴,臭屁臭屁的。门德尔松余光瞄到,差点笑出鹅叫。   三个人在李斯特看不见的地方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一致默契,咕叽咕叽给开辟新课程的李斯特老师鼓掌,把人从头撸到尾撸爽了。   然后李斯特说:“下周我准备把庄园拍下来了,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莫扎特:“波兰那个小子的贷款已经搞完了。”   门德尔松:“我家侄子的那栋也已经过户了。”   肖邦:“我们隔壁的几栋已经易手了。”   这是门德尔松的提议,出身贵族家庭的他最了解贵族的想法,如果只有狗卷荆一个人捡便宜,以后他在上层社会要打开局面就不容易了,所以他们干脆把消息半遮半掩地放出去给一部分人。   最近马上要进行换届,贵族内部在这个时候也不是铁桶一块了,不仅他们自己有派系问题,还要防止那些商业起家的“新阶级”异军突起,对浪漫社的控制就下降了。   这也是最好活动的时候。   ……   狗卷荆很快就发现,改编看似容易,实际上比演奏要难得多了。   在有基础版本的情况下,逆推作曲家的心情和要表达的内容并不容易。他现在手里已经有了别人的答案,却要从这个答案一步一步倒推出题目。为了完成这一点,李斯特给他布置了大量书籍任务,从音乐史到国家史,从心理学到社会学,还给了发了哲学的。   匈牙利人看着那个书单好像还不太满足的样子,不过是考虑到时间紧迫才勉强缩减的内容。   考虑到新赛季开始的时间,已经考上大学的狗卷荆只能拿出考大学的劲拼命。   现在的小荆就像重回面对《马里斯比例事件簿》的时候,一字一句都看得懂,合起来就开始抓瞎,为了读懂这些内容,他还得看一堆辅助的工具书。   时至现在,狗卷荆学过的《马里斯事件簿》依旧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他既看不到命运的痕迹也找不到星轨,但那个学习的过程到现在都在影响他学习的习惯,以至于他现在再次面对这些“大块头”的时候,心里从来不畏惧。   再难也不会有《马里斯》难。   最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李斯特对他的努力劲儿表示惊讶,同时也存在不理解。毕竟只是一首花滑的配乐,只有第一乐章并且还得剪掉一半以上的时间,花太多的精力在这上面,没必要。   不过大概只有少年人才会有这种不计成本、无所谓付出了。   “为了朋友倒是很努力。”   之前上台唱歌是,前前后后也练了一两个月,现在配乐也是,量身定做不说,还为了这个特地学编曲。   他有这方面的想法李斯特很开心,开心之后又难以接受这样的理由。   肖邦作为他的正牌老师,对此却很理解:“小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孩子。”   本性很温柔,体贴他人,也很能理解别人的痛苦悲伤。   “但是缺乏自我,每次的攻击性和进取心总是在他人身上体现,包括行动也是。”李斯特不求他能马上弹出个“狗卷荆的音乐”出来,却不能接受他这种纯然“利他”的性格。“他但凡把心放多一点在自己身上,肖协就不会弹成那样。”   肖协的核心在于“故乡”,在时的甜蜜、离开时的哀愁、离开后的思念,种种情绪的表达和眼神都和这个核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故乡”这个概念却不是固定的,它甚至可以不指向一个具体的现实的地方,一个人、一座房子甚至一条狗,这是一种属于演奏者对“根”的体验和理解。   换一个意思表达,这是对“我”的理解。   这种宽泛而难以寻觅答案的题目,绝大部分的人写一辈子都写不完答案,李斯特也不指望狗卷荆在这个年纪可以写出来很多东西——但也不能一点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已经够多“一点都没有”的钢琴家了。   当肖邦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禁止李斯特给他再做技术以外的指导,所以李斯特只能鼓励他弹下去,再弹下去。   李斯特还曾经和贝多芬研究了半天狗卷卷的答案,现在看来,如果说利他性和利己性是人的两条腿,他现在就属于发育不良。   所以为自己弹肖协的时候才显得那么痛苦无助,并把这种痛苦投射到了曲子里,于是造成了曲子内容的失衡。   “说到底还是自驱性不足,这算瓶颈了吗?”李斯特问。   肖邦笑了笑:“要自己意识到的,才能算是瓶颈吧?”   “你这个老师,当得比我还严格。” 第157章   熬了不知道几个通宵, 掉了不知道多少头发之后,感受到了ddl险恶的狗卷荆终于交出了一版钢琴的拉二第一乐章, 然后又敲锣打鼓地和维恰商量怎么剪辑合乐的问题。   这段时间忙到狗卷荆都没有时间去修头发, 刘海长到要插进眼睛里,他干脆扎起个小揪揪在头顶,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放在李斯特和维克托眼里有多可爱。后面他出门把头发放下来就盖过了眼睛, 加上冬天的围巾和口罩,走上路上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之后, 狗卷荆干脆就不剪了。   艾丽莎原本只把这件事当成了“小工作”, 结果狗卷荆在这里前前后后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德国经纪人大感亏本, 认识到自家的小钢琴家是个外冷内热的土豪家傻儿子, 极其擅长做亏本买卖。幸好雅科夫对节目的完成度很满意,按照国际一线的配乐连带编舞的钱打了过去,不然艾丽莎真的觉得他们亏掉了个底。   接着狗卷荆又不知道掉了多少根头发才把他今年的曲目给列了出来, 并在李斯特的强烈建议下把练了三分之一的拉二也算上去。   艾丽莎亲临日本和狗卷荆面对面,盯着他填的曲目单就像强势严厉的妈妈盯着儿子的成绩单, 那种紧迫感比狗卷荆面对咒灵的时候更甚。   古典音乐圈有一个玩闹性质的说法:这个圈子除了德奥音乐就是俄系音乐。细分下来还有很多别的派系, 但论影响力最大的, 还是这两个。   最早开始流行并出名起来的还是德奥音乐, 贝多芬和莫扎特两位音乐大师连手打下了结实的基础,再往后的作曲家里大部分都逃不掉他们的影响, 形成了现在的德奥音乐流派。而在德奥的笼罩下突出重围最成功的,则要论俄派音乐,在继承德奥音乐的基础上, 结合俄国人的民族特色, 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作曲家和钢琴家, 逐渐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音乐特色,形成独立的音乐流派。   而现在,想起来艾丽莎就咬牙切齿,俄国的花滑小太子从来没说过他要的曲子是拉二,艾丽莎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想跳的是德奥的曲子,没想到那家伙把她耍了一通,将她手底下的钢琴家拉进了俄系的大坑!   自家小苗子走的路线偏离让艾丽莎很头疼。   钢琴家要出头,第一个烙印很重要。像狗卷卷这种,巴赛出道,他的选曲、音乐习惯和风格都偏向德奥中的浪漫主义派系,还被盖章“浪漫社粉丝”,就是最典型的德奥流派音乐家。   如果以后他德奥流派的音乐练熟了,要丰富自己的曲子库,练练俄系音乐还好说,偏偏是这种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一会儿德奥一会儿俄系,很容易两边都不讨好。   艾丽莎可不是他背后那群无条件支持他胡来的老师,经纪人有着清晰的线路思考和未来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听狗卷荆弹了拉二的时候会立刻飞过来日本。   这时候的艾丽莎,还不知道她的小钢琴家不仅演奏了拉二,还改编了拉二,不然大概就会原地爆炸了。   她沉吟半晌,试探地问:“协奏曲不练拉二的话,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李斯特?”   拉赫玛尼诺夫创作《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时候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李斯特的影响,所以狗卷荆改编的时候查了很多关于李斯特曲子的资料,更别说正主一直在监督他的进度了。   经纪人拍板:“那就李斯特!”   于是狗卷荆今年的曲目单里多了两首《超技练习曲》,拉二换成了李斯特改编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   曲目单的时候结束了之后,艾丽莎就开始问他大学打算考哪里。   “全球前十的音乐学院都不可能把你拒之门外,就因为这样,你的学校才要慎重。”艾丽莎说:“提前考虑有备无患,你实在不清楚音乐学校到底怎么样的话,也可以去桃之丘看看,那边应该会听欢迎你过去上课体验的。”   艾丽莎当时就是桃平美奈子找德国指挥家推荐,这才牵上艾丽莎的线。   “休得列杰曼最近大概也会来日本,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跟着他学学。”德国经纪人刚刚还正常的面容瞬间变成了女夜叉脸,“但是不准跟那个不正经的老头子去学校以外的任何地方,任·何·地·方!”   危险雷达疯狂在响,狗卷卷坐好乖巧点头。   艾丽莎眯着眼睛盯了他三秒,大有一种“我会盯死你”的意思,确定小荆把她的话记在心里了,才回到了德国女经纪人该有的表情上,好像刚刚的狰狞只是他的错觉。   狗卷卷:“……”   艾丽莎好像和他想象中有亿点点不同。   ……   花滑的新赛季开始,首先举办的是各种只要交钱就能上的B级比赛。雅科夫研究了一下,他手底下有三个成年组的选手,其他两个都好说,就是最令人头疼的维克托让他有些举棋不定,临到了报名截止日期才选定了一个,还有一个考虑中。   三个人之中,雅科夫选择跟维克托一起走,鹅太子气鼓鼓的,感觉自己明明升组了还被当做小孩。两个师兄分别揉他脑袋,把青年扎起来的头发揉炸,“比赛加油,好好享受教练的爱。”   然后维克托就捧回来两场B级赛的金牌。   雅科夫赛后给他复盘:“表演比去年的好了一点,早跟你说不要把跳跃都压到后半段,连跳的节奏都乱来的……” 已经是奥运五金的俄国花滑教头对于花滑的表演理解非同一般,对手下的花滑选手要求严格。   去年的弗拉明戈本来就不是少年人能表现得好的舞蹈,在雅科夫眼里,维克托的表演只能说氛围有余而深度不足,不过放在青年组,也足够吊打其他人的程度而已,换到成年组的赛场上就不一定了。   明年就是冬奥年,柯林斯有冲击奖台的希望却很难拿到金牌,霍奇就连能不能争到出赛的三个名额还是未知数,但是现在的维克托,或许又让雅科夫多一个选择。   维克托没有他的教练想得那么多,听他说着说着就把目光放在了今年的大奖赛上,“老头,我大奖赛要参加第五站。”   雅科夫知道自己刚才说的一大半内容都白讲了,呼了一巴掌他后脑勺,没拒绝他的要求。   第五站,日本站。   狗卷荆拿到了维克托早发给他的内部票,早早出发去冰场。   冰上运动在日本的人气比狗卷荆想象中的要高,大冬天的还在下雪,他也明明早到了,门口入场检票却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不少人扛着各种长枪短炮的摄影器材,或者成群结队抱着娃娃拿着应援物,两手空空一个人来的狗卷卷就显得有些突兀。   他走到一些临时的移动摊档上,好些布偶和鲜花放在上面兜售,还写清楚了花滑选手的名字,维克托的应援物是一只褐色的贵宾狗布偶,从数量上看出来已经卖出去不少了。有不少人从他青年组开始就关注他的比赛,人长得帅,成绩又好,人气居高不下。   “你们看了维克托法国站的表现了吗?天呐,他升组之后好帅!”   “看了看了!我最喜欢自由滑。”   “没想到维克托可以滑这么细腻的风格!”   “是转变了表演风格了吧?去年跳弗拉明戈也很好看,但总觉得没有今年的好。”   “不知道谁给他配的乐,我在网上都没有搜到资源。”   站在狗卷荆面前的一群女孩子都抱着贵宾犬玩偶,排队的时候兴致勃勃讨论这位俄国冉冉升起的新星。这个赛季维克托连战连胜,两场B级赛和第一站的大奖赛连续夺冠,只要他日本站也能站上奖台,今年的大奖赛决赛资格他就能预定了。   作为他的朋友,也是他自由滑的配乐兼半个编舞,狗卷荆深感荣幸。   女孩子们后来也注意到了站在她们后面的狗卷荆,虽然只能看清对方的鼻子,但从他手里的布偶认出了同好,几个女孩子瞬间把狗卷荆也纳入了她们的讨论圈,在知道小荆是小白之后,热情地给他介绍花滑知识。   一直到她们入场,几个女孩子拿着票朝自己的位置走去,狗卷荆则和他们挥挥手,朝观众走廊的另一边走。   “啊咧,那个方向……”其中一个女孩注意到了指示牌。   那边不是拿着内部票才能进的后台吗? 第158章   正式入座之前, 狗卷荆还见了一面维克托,约好了一起吃午饭。他的教练雅科夫跟在维克托背后,戴着一顶灰色的礼帽, 穿着同色系的西装, 背着手在身后,给狗卷荆的感觉就像是出门溜熊的老爷。   他看雅科夫的时候, 雅科夫也在看他。维克托找他配乐的时候雅科夫不是没翻过他的资料, 结合他在巴赛和后续演奏会中的表现, 雅科夫拼凑出了一个高冷的美少年形象,结果人站到面前,雅科夫发现他气质纯净。   换句话说有点呆。   长得好看的人就叫呆萌呆萌的。   俄国教头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被维恰忽悠瘸了。   不仅被拉进了拉二的天坑, 还量身定做修曲子, 就连编舞的活儿都干了一半。   等狗卷荆入座的时候, 冰场的主持人已经念完了大致的流程。大奖赛的分站是冰上项目四项一起进行的, 第一天上午男单、下午双人滑的短节目开场, 第二天是冰舞和女单的短节目, 第三天是男单和双人滑的自由滑, 第四天则是冰舞和女单的自由滑。   日本有机会夺牌的一个是男单一个是女单, 刚好一个开场一个闭幕。   井上是维克托的冰迷头头, 基本上只要维克托的比赛在亚洲都会到处去追,这一次人都来到了本土,她自然也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并且通过关系拿到了内部票,人就坐在狗卷荆的前面。   狗卷就这样不仅蹭人家小姑娘的高清镜头,还蹭她的解说。   选手的技术在她的高清镜头下无所遁形, 狗卷荆跟她学会了什么叫做踩刃, 什么叫偷周*, 听她解析花滑的美和表现。   花滑比赛的场内氛围还是比较友好的,哪怕是第一组上场的选手实力比较差,当他们完成跳跃时,观众仍然会基于鼓励的掌声,不吝啬手里的花朵。   这时候的狗卷荆才发现自己失策,只有一只狗布偶的他,也只有掌声可以凑数了。于是井上就听到她后面的人鼓掌特别大声,在她的收音器里达到震耳欲聋的效果,不少看直播的妹子都打了“后面的小哥哥看得好认真”之类善意的评论。   在评论区的好奇留言之下,太过好奇的井上还稍稍太高了一点镜头,让大家能够看看这个掌声特别大的小伙子长什么样,拍了两秒她就赶紧把镜头拉下来,自己根本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只有评论区的妹子留言:“头发好漂亮”、“眼睛好像是绿色”之类的。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组上场,作为成年组新人的维克托,能够挤进这一组,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他的实力已经进入了这一站花滑的前六名了。这一组上场的时候明显就热烈起来,大家的情绪变成了礼貌而克制。   最后一组比赛选手的实力和前面的选手都有断层式的实力差,特别是表演方面美感和渲染力。   维克托的前一任选手是一名法国老将,表演时融入了大量探戈的元素,将那种有故事的成熟男人欲语还休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勾引和动情都是悄无声息的,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人群是,就连井上都脸红红,捂着嘴巴压抑自己的尖叫。   荷尔蒙爆发的现场。   同样的红色,同样的荷尔蒙爆发,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主题,让狗卷荆看到了成年人魅力的冰山一角,隐忍而克制,却又非常的性感。   这个时候,维克托上场了。   鹅太子走的是飘飘欲仙风格,考斯滕是从肩膀的白一路渐变加深到腰,一串闪亮的细钻犹如黑夜里的银河,刚刚被点燃的现场宛如浇上了冰水,滋滋作响冒出大量水蒸气。维克托的短节目是芭蕾主题,手脚修长的男生在冰上舞蹈,散发一种从容自信的美。   俄国人在芭蕾上真的得天独厚,维克托的这套短节目延续他之前小仙男的风格,跳得像个童话一样的梦,令人沉迷其中,嘴角不自觉就挂上了笑容。   但狗卷荆觉得维克托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维克托的性格更加直接、更加热烈,和刚刚那团成熟的火焰不同,像初生的太阳。   井上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天呐,刚刚完成发育已经上四周了!”   但这个跳跃摔了,狗卷荆看维克托摔在地上滚了两圈,迅速爬起来,继续他的表演。   “是4lo!我的天,我们差一点就见证这个赛场上第一个4lo的诞生了!”   虽然摔了,但看到小将挑战4lo,场内的观众都给予鼓励的掌声。   狗卷卷看维克托的脸还在微笑,却隐隐觉得他的笑容之中有一丝勉强,果然当他短节目结束,向观众敬礼之后就忍不住扶了扶腰,神色略带痛苦,狗卷荆心里一跳,等不及比赛全部结束就跑向后台,没有工作证的他,最后是雅科夫让助理教练带他进去的。   “嗨~!”进去的时候维克托还躺在瑜伽垫上,助理教练拿起冰袋冰敷他的关节,维克托面不改色对狗卷荆打招呼,“抱歉,中午可能出不去了。”   “是受伤了吗?”   维克托面露忏愧:“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臭小子。”雅科夫开始考虑给自己配一根拐杖了,必要时当拿手武器抽抽这个不省心的家伙。“练习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跳跃你都敢拿上场,刚刚腰伤才好,你还想躺半个赛季吗?”   Lo跳是非常依赖腰力的跳跃,在六种四周跳里面是还未被开发的高分值跳跃。   “没想到莱奥这次这么给力,不上四周我就没有机会拿金牌了。”   人家是明年奥运夺冠热点,表现力和技术当然不是维克托这个刚刚升组的小将能比的,说到底是维克托沉不住气。雅科夫为这个争强好胜心强到不行的弟子头疼得要死。“摔了的四周还不如3A。”   “但是我足周了!”维克托振振有词。   队医在他们师徒吵架时候就没有停过手下的动作,用推拿的手法按过维克托的腰,小伙子瞬间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猫,整只绷直还炸毛,顿时那股仙男就变成了被人拿捏在手里的熊崽子。   雅科夫冷笑:“还伤到了腰。”   维克托败退不说话。   狗卷荆坐在维克托旁边,帮忙拿着冰袋给维克托冰敷关节,多了两个冰袋之后维克托也有点受不了开始嘶嘶起来。   雅科夫还在一边详细问队医情况,队医回答:“肯定伤了,伤势等级大概在四级的样子还不严重,如果比完自由滑就不好说能不能赶上后面的世锦赛。”   雅科夫沉吟。   “我不退赛!”看出了老头想法的维克托跳出来第一个反对:“我现在退赛前面比赛拿到的积分就全废了,明明还有机会进大奖赛决赛!”   就是因为还有很大可能进大奖赛决赛,能不能上最后也是非奥运年最重要的世锦赛就更不好说了。   维克托反应激烈。   那种奋斗的姿态,狗卷荆不是第一次见到。小景也是运动员,他也见过小景打网球的时候,但是……   那么地直白。   对胜利、对比赛、对花滑,维克托毫不在意狗卷荆在场,据理力争上场的机会,执着得令人心生敬意。   他忽然想,如果自己手受伤了,或者眼睛看不见,或者耳朵听不见,他还会继续弹钢琴吗?   “行。”雅科夫倒没有立刻否定他的想法,“但是你的lo跳不能放在连跳里,贝尔曼也不能上了。”   维克托心里还盘算着到时候上场先斩后奏,雅科夫语气轻轻地补充:“你非要干也不是不行,不过到时候真的腰伤上不了决赛和世锦赛,那就不是我让不让的问题了。”   北极熊立刻老实了。   狗卷荆最后还是跟维克托约了午饭,他跟着俄国队蹭酒店的饭堂。   维克托面前还是一堆菜叶子,而狗卷荆的面前则是维克托点的大餐。   “吃完告诉我味道!”   狗卷荆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维克托理直气壮:“我吃不到还不能听听吗?”   “听到吃不到不是更想吃?”   “不会。”他很肯定地说:“因为比起美食,我更想站在冰上。” 第159章   有一种好看, 叫做“你努力的样子就连狼狈的时候也很好看”。   说的就是维克托吧。   维克托伤到腰,正常来说是要卧床休息,偏偏一天半之后就是自由滑, 狗卷荆陪他看了半天的电影,认真讨论了自由滑的表演, 第二天一来就被待不住的维克托拉去了泳池。   整家酒店被大奖赛包下, 泳池里都是参加比赛的花滑运动员,全都是翘臀有腹肌的美人*, 无论男女都有一副有力但不健壮的漂亮身材。狗卷荆第一次认真感受到了这种美人轰击, 下意识先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   腹肌的线条比之前浅了一点, 但还没融成一块。   我也是腹肌俱乐部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别人冲击到了他, 他也冲击到了人。   花滑多美人, 美到和狗卷荆一档的, 大概就只有维克托,特别是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美人实际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时候, 配上那张精灵般的脸,那种纯欲感不仅女选手, 就连男选手都侧目。   就在有人蠢蠢欲动的时候,维克托出来了。   鹅太子站在他身后扫视了一遍全场, 那双蓝眼睛冷冷的在几个圈子里有名的玩咖身上停留多了几秒,等狗卷转过去的时候, 鹅太子露出了不显一点阴霾的笑容。“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下水吧。”   在泳池里的,除了法国一哥莱奥, 没有一个能在维克托面前硬气起来, 在他已经明确示意的情况下, 几个玩咖自动退让。   莱奥倒是很有前辈风范上来打招呼,并关心了一下维克托的腰伤,温和内敛的样子,看上去和昨天那个魅力四放的芳心纵火犯完全不一样。   维克托心里把他当成最大的对手,私下也扛不住人家这样温暖的示好,似乎觉得很别扭,没说两句就跳下了水,浇了泳池边的狗卷荆一身。   狗卷荆:“……”   这是什么种类的误伤队友。   他的耳边响起一声低沉的笑,然后一块柔软的物体被塞到了他手里,擦干净脸小荆就知道站在他旁边笑的是莱奥了。   虽然已经叫老将了,但莱奥其实才22岁,有一双深邃的绿眼睛。如果说小荆的瞳色是新生的嫩芽,那么莱奥的瞳色就像森林深处最深厚的绿色。   “还好吗?”   狗卷荆愣了愣,微笑起来:“谢谢。”   莱奥:近距离看,人更漂亮了,像一件艺术品一样。   花滑爱美人,下至观众上到裁判,还有中间他们一堆相关从业人员都是颜狗,狗卷的这种颜完全就是戳死了他们这群人的喜好。   “维克托把你带进来可不好。”莱奥看着鹅太子已经游远了,心想小太子也防备心还是不够重。有些人可不是瞪一眼就能劝退的。   “这里是只有比赛选手才能进吗?”   “倒不是这样。”别的话由他来说不太合适,莱奥很快把这话题带过去,当他听到狗卷荆是维克托自由滑的配乐人的时候,惊讶的表示:“原来是你!”   “今年维克托的自由滑非常惊艳,整个人的表演上了一个层次,他在法国站的自由滑都在社交网里传爆了。”莱奥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说今年维克托找到了非常厉害的编舞和配乐,这一版的拉二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独具美感的编舞,令人印象深刻的配乐,完全拓宽了鹅太子的表演风格。   只要他今年能站在世锦赛的台子,下一个赛季就能把“太子”的名头给去掉了。   可惜雅科夫对维克托的编舞配乐都守口如瓶,本来也不是一定要公布的东西,但当人问遍了圈子里的大佬都没人出来认领这套节目的时候,这种神秘就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量身定做的配乐和审美独到的编舞,两样都是花滑圈疯狂追求的东西,特别是编舞,好的编舞就这么多,那群人每个赛季能接十几二十个单子,他的精力分配到每个节目中有多少不好说,但是同一个编舞出来的节目必定或多或少都有同样的编舞烙印,这也是节目同质化严重的原因之一。   就连莱奥都一直在留意这件事,他相信有竞争明年奥运台子位置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没等他们多聊两句,维克托就游完了一圈回来了。莱奥也体贴地和狗卷告别,离开了泳池。   莱奥先生真是个好人。   狗卷荆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对方的体贴。   狗卷凉子在意识到大儿子的相貌很容易吸引狂蜂浪蝶之后,就抓紧给他性科普。维克托之前也给他说过花滑圈的各种事,加上他本人一手一只咒灵的能力,其实这里的人绝对近不了他的身。   但不知道这些的法国一哥愿意站在他身边替他挡掉不必要的麻烦又是另一回事。   维克托见他一直望着莱奥离开的方向,“莱奥之前有过女朋友。”   狗卷荆:?   “他那么好的人,有女朋友很正常。”又不是未成年,有女朋友又怎么了?   维克托还莫名其妙地点头,小荆头顶的问号更大了。   下午维克托做理疗,狗卷荆就坐在他旁边看音乐大学的资料。   钢琴系作为一个大类,其实底下细分的方向很多,最初一级的指向就直接联系未来的就业方向:独奏方向、钢琴创作方向、伴奏方向、教育方向,分别对应钢琴独奏家、钢琴曲创作方向、钢琴伴奏者和钢琴老师。   狗卷荆的目光在这四项里面停了好一会儿。   “还没想好?”   理疗期间维克托探个头来看。   “我对和钢琴终身为伴这件事很早之前就决定了。”4岁开始练琴,对他来说钢琴已经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是职业者又是另一码事。”   身边的朋友好像对这件事从来没有什么疑问。   日本到现在还是一个讲究职业父传子继的国家,五条悟出生咒术家族,一判断出他有六眼就安排朝着“最强咒术师”的位置奔,本人对此也没有意见;小景现在虽然还在打网球,但当他网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结束之后,还是会回到家里的公司继承他爸的位置。所以真正苦恼这件事的,只有狗卷荆。   “那现在都去体验一下不就好了吗?”维克托和日本人的思维完全不同。“不喜欢的东西就拒绝,想要的就去争取,任性也没关系。”   一直都很照顾别人感受的狗卷卷反问:“这样好吗?”   “长辈不就是在我们任性的时候才有用的嘛。”   雅科夫一进来就听到维克托大放厥词,斯拉夫汉子重重地哼了声,却没有反驳他,反而说:“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朝气。”说完他呼了一把维克托的后脑勺,“给我躺好了!”   狗卷荆看得出来,虽然雅科夫好像总是对维克托气呼呼的样子,但这他对维克托也是真的爱护。   因为他们,他现在对花滑这项运动充满了好感。   第二天一早上就是自由滑比赛的决赛,雅科夫让狗卷荆跟着他们一起入场,能更近距离地看到选手比赛的情况。   短节目的上场顺序根据之前的成绩会决定大致的分组,然后组内的出场顺序则是抽签决定,而自由滑的出场顺序则直接由短节目的成绩决定。短节目维克托是第二名,仅次于法国一哥莱奥,现在的出场也是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二名。   所以维克托的冰迷井上再次坐在场上等到喜欢的选手上场的时候,镜头里就捕捉到了混在俄国队的狗卷荆身影,她还没有认出来,已经有看直播的妹纸疯狂刷屏了。   他头发太好认了,浅浅的金色,在冰场的射灯下恍若发光一样,束成一股在脑后,看起来又长又柔顺,那个发量让人看了就羡慕到落泪。今天为了看比赛,他还用一个镶满了水钻的发夹,把他那张脸完整地露出来。   “骗、骗人的吧……”井上喃喃自语。她的脑子里转过自己在短节目的时候说过什么,惊觉短节目之后自己那一长串激动到无意识的彩虹屁。   有什么比自己吹人彩虹屁被正主朋友听见更尴尬的,大概只有当着正主面吹彩虹屁了。   “等一下!”   井上的直播间里面有一个土豪刷了平台最大的礼物,把其他人密密麻麻的弹幕都清掉了之后,爆出了一个更令人惊讶的事实:“他是狗卷荆!”   “狗·卷·荆!” 第160章   井上茫然了一瞬, 没有关注过古典音乐圈的人对这个名字都会陌生。不过很快就有其他人带图留言,这是前一段时间很火的一个广告,品牌方不惜重本投放在日本东京银座的大屏幕上, 第一天的时候还曾经因为驻足观看的人太多造成交通堵塞上过热搜。后来有一个年度最爱广告的评选,狗卷荆以才貌(重点)并全打败了众多当红明星登上榜首。   井上这就把人和事画上了等号。   下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狗卷荆会和维克托扯上关系?   古典音乐圈和花滑圈不是很远,但是也没有那么近吧?还能跟着其他国家的国家队出现在赛场吗?   井上的脑子乱哄哄的, 手里的摄像头也不自觉地跟着狗卷荆走。直播间里有一群闻言来舔颜的观众,很快就有福尔摩斯附体的人打出了一条花滑新闻:《绝美编舞, 改编拉二——维克托新赛季自由滑》。   井上和大部分的冰迷一样,他们热爱花滑选手在冰上的表演, 或许还会因为选手了解他们赛场下的努力和奋斗, 却对节目背后其他人的努力了解不多。冰迷绝大多数对编舞和配乐都没有概念, 只有整体的“好好看”、“好配”之类的印象,就算看到新闻都会自动略过。   因为引起了这个话题,就开始有大佬在弹幕里发表相关言论。   “维克托这个赛季的自由滑很让人惊艳, 因为无论是曲子还是编舞都非常贴合他本人,或者说这个自由滑让大家认识到了维克托的另一面。”   “以前维克托画的主题大部分都和‘俄国人的样子’这个刻板印象吻合的,大部分走的风格都跟他短节目一样。诚然芭蕾的主题对俄国人来说非常友好,现在的俄国拥有最优秀的芭蕾舞团和芭蕾艺术家, 甚至自创了一种芭蕾的表演风格,无论是环境还是师资都是顶尖的, 所以大部分还没有找到自我风格的俄国小选手选用芭蕾主题,走仙男、仙女风大概是最经济实惠的方式了。”   “——但,难道所有俄国人都特别擅长并且喜欢芭蕾了吗?”   “去年维克托选了弗拉明戈作为主题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厌恶了这种仙男芭蕾主题了吧?只是去年的他还没有领悟到弗拉明戈的真髓, 跳出来只能说是好看但不够深刻。我觉得去年他能够横扫青年组又拿了一年大满贯的原因, 并不在他把弗拉明戈表演得有多好, 而是他勇于跳出刻板印象这件事的勇气, 本身就值得高分了。”   对方发出来的这段话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很快就有新的弹幕覆盖,评论区从各种各样的点进行反驳,吵成了一团,但这时候的井上已经没有心情再关注她直播间的观众了。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久之前听过的道理:你怎么对待它,它就会怎么对你。   老实说,她对花滑的理解从来没有上升到“勇气”、“性格”、“精神”这个层次,她喜欢花滑比赛单纯地认为它好看,比赛的节目好看,比赛的人也好看,从上场比赛的选手到坐在评委席的评委都比其他运动羡慕的好看。   但是,真的只要好看就可以了吗?   井上对自己发问。   就在他们这样思考的时候,维克托要准备上场了,上场前狗卷荆看着他把止疼药倒进进料里,橙色的运动饮料加了止痛药之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味道也变异了,维克托闭眼吨吨吨地喝下去,喝下去之后整张脸像是被人揉成团的图案。   这大概就是运动员的味道。   但此时此刻的维克托在狗卷荆的眼里却在发光。   一种名为斗志的光芒。   不只是他,还有莱奥。   这大概就是运动竞技的魅力。狗卷荆心想。   上一名选手等分的时候,维克托已经脱下了冰刀套站在了冰上,雅科夫在场地外拍着他的肩,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等比赛指示的响声响起,老教练在他后背轻轻一推,维克托顺着他的力道滑向冰场的中心。   和短节目的渐变仙男风考斯滕不同,维克托自由滑的考斯滕是全黑的,也没有水钻和各种bulingbuling的装饰。黑色的手套黑色的考斯滕,让他站在冰上的时候无比突出和显眼。   井上以前会觉得他今年自由滑的考斯滕做得太素了,不太符合她的爱好,今天她忽然懂了,这是为了不让闪亮的考斯滕喧宾夺主,也为了不让维克托自己的外貌争夺了主题的表现。   这还是井上第一次注意到了配乐。   开头由钢琴弹出八个小节沉重灰暗的和弦作为引子,一下接着一下,从轻微到沉重,像脚步声,像钟声,敲在人的耳膜上,敲在神经上,敲到了人的心里。   维克托用大量的步伐来配合这部分的音乐,并不夸张的肢体动作却能表现出他的痛苦,他的困惑。维克托把他的4T单跳放在了前头,以反抗的姿态进入旋转。   中间段的音乐缓慢又压抑,像是危机四伏的困境,这是维克托的表演和音乐传递给观众的信息,而大部分的观众也确实感觉到了这一点,不少艺术感受更细腻的人已经抓紧了自己的领口,像是在紧张,又像在期待。   包括井上在内,短节目的时候她还留有余力和直播间的观众解释技术,解说表演的优缺点,但现在她就连调整镜头的时间都没有,全程紧盯着维克托,被冰上的那个人掠去了所有的心神。   助理教授站在雅科夫旁边,看着维克托的表演,“好像比之前的表现力更好了。”   雅科夫的余光看向狗卷荆,“当然,演奏者在这里,他这个时候不卖力什么时候卖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概是之前的受伤,让他终于有点体会了吧。”   因为腰伤断了小半年的花滑,现在又因为腰伤,可能要缺席世锦赛,这样的经历固然让人难过,但也无形丰富了维克托的情感,切合了主题。   这是作曲家从彷徨、迟疑、痛苦走向光明的曲子,整个过程的变化层次分明,脉络清晰可见。狗卷荆的改编用他的钢琴撑起了整个乐团弦乐的部分,把曲子改编成蛋糕一样,蛋糕胚是忧伤构成的,抹上了用俄国民间音乐作为原料、混合着作曲家和演奏者种种复杂的情绪打成细腻的奶油,在装裱的时候还增加了独属维克托的微量元素在里面。整首曲子已经不再是独属于拉赫玛尼诺夫的了,他还属于狗卷荆,属于维克托。   随着乐曲走向高潮,节奏也顿时变得明快,忧伤依旧,却多了点甜蜜。   维克托有一个旋转设计得特别精巧,卡着音乐节节攀升的点,从蹲踞旋转到燕式旋转再到Y字旋转,整个人从蹲到站到直立,在旋转的基础上将那种“从黑暗走向光明”表现得淋漓尽致,让观众的心随着他的旋转也在节节攀升。   本来如果不是他腰伤了,维克托的难度还能再上一个台阶,做甜甜圈旋转和贝尔曼的,但现在别说甜甜圈了,他就连提刀躬身转都不敢做,生怕下半赛季又得养腰小半年。   然而降了一个难度之后,这组旋转依旧很美,这一点体现在裁判评分上,评级达到了4级的水平。*   由十分钟变成四分半钟的音乐,所以拉二的第一乐章相应的也有很多部分被剪掉,包括中间的华彩和发展部的大部分。音乐的重点落到了第一乐章的高潮部分,密集的音符,旋律由沉重升级到激昂,变成了进行曲风格。如果说深沉的音调象征了他的低落和忧郁,那么这部分的气势磅礴则是他的激愤和反抗,主题再现,有力的结束了这个乐章。   维克托将他剩下的跳跃都安排到了这部分,特别是他的连跳。维克托的连跳一向被公认节奏好、动作标准规范,此时恰恰迎合了这种进行曲的氛围,烘托出有力的反抗和希望的存在。   这还是井上第一次看花滑比赛那么投入的时候,好选手的表演,在电视机里和在现场看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她举着摄像机,跟着其他所有的观众一起在他表演结束之后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为维克托献上了花滑赛场的最高礼节——Standing Ovation*,鲜花和布偶像雨一样落到场地上。 第161章   与此同时, 远在巴黎的乐评人路易也打开了电视收看这一次的自由滑,但他的关注点并不是花滑,而是配乐,准确来说是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的自由滑的配乐。   身为贵族的他嘴角勾起, 心想他那群无知的贵族就知道圈养这个音乐人圈养那个音乐人, 疯狂抱怨现在音乐人的质量下降, 除咒的效果没有以前好了——可不是么,整个音乐圈新生代的质量都在下滑。   有部分功利的新人, 被音乐世界的残酷打击到之后,就放弃了在音乐性上的追求,转向了更现实的目标:被贵族圈养。他们不知道的是,本末倒置的他们别说是目标了, 就连呆在圈子里也只能是当个混子这样的程度。   一想到这个行业已经堕落到了让他找音乐找到了隔壁花滑圈的节目配乐, 路易就觉得有股无声的嘲讽。   他是属于真正热爱音乐, 并以此为自己职业的贵族, 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优越的音乐环境, 让他对音乐非常挑剔, 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毒舌王者。犀利的点评让音乐人闻风色变的同时也深受读者的喜爱, 庞大的人气和家庭背景让他的稿子除了浪漫社相关的都不必审核就能直接刊登。   在上一辈乐评人逐渐封笔和乐评数量不断减少之后, 新一代的乐评人里就数路易的最出名。   这些都建立在他热爱并且敬业的基础上。比如刚刚的黑色幽默,也不过是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乐评人的思绪就回到了工作上。   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路易仔细回忆有关这首曲子的信息点:拉赫很重要的一部作品, 是他在第一部 交响乐作品《第一号交响乐》失败、经历了长达三年的痛苦瓶颈期之后的第一部作品。   可惜这样的曲子, 自面世到现在, 都没有更好的演奏版本更迭出来, 起码业界认可的版本并没有, 勇于挑战改编的基本没有。所以这次听到有人推荐一个钢琴曲改编版本的拉二,就算只是作为花滑的配乐,路易都想要听一下。   希望换个地方能够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   他是暂时不想再听古典音乐圈的陈词滥调了。各种因素造成的恶循环到现在之后,就算是被抬上了神级的浪漫社都开始出现创新力不足的苗头。   可是长期被圈在了巴黎,缺少外部的新刺激,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说起来,相同的情况在十几年前就曾经发生过……不过那个时候浪漫社忽然开始铁树开花,焕发新的创作力。那是什么原因来着的?因为肖邦度过的瓶颈期?   不对不对。   因为李斯特忽然活跃了起来吗?   匈牙利的音乐家那段时间忽然开始发表练习曲,《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也是那段时间发布的,他曾经公开表示,那是要送给一个孩子的礼物*。   路易觉得没有什么孩子会喜欢这种礼物,这跟生日送高考练习册有什么区别?   因为李斯特这句话,当时又传出了他不知道第几个私生子的传言。不过倒没人较真,因为李斯特一年起码要生几百个私生子满足小报的需求,都快要变成故事集——恐怖故事集。   路易的思绪越飘越远,逐渐往不靠谱的方向远走,将它拉回来的是拉二那开头极其具有辨识度的八节钢琴声。从远到近,从小到大,一点一点,毫不讲理地把人的注意力扯了回来。   拉二的三个乐章每一个都可以单独拿出来讨论其主题,所以单独用一个乐章的时候并不少。而第一乐章的主题,较于其他两个乐章都更沉重压抑,然而只是像乌云盖顶那样太单薄了,要拿捏中间两个主题的变化并不容易,所以相较于它后续的两个乐章,这个乐章被单独使用的频率不高。   第一乐章的主题变化是非常细腻的,柔和的渐变,刚开始不能太黑,最后也不能太白,在丰富多彩的和声,情感改变要像化学变化一样微妙又复杂。加上技术难点多,这也是很少乐团能练拉二的原因,如此困难的曲子,不是顶尖的乐团艺术家根本练不下来。   钢琴的处理倒有点意思。   路易根本没看维克托的表演,闭上了双眼,用耳朵跟着音乐的起伏描绘画面。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放松自然搭在把手上,手指有规律地一点一点,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发出一点轻微敲击皮革的声音,后来这种小的响动都停止了下来。 引子之后本该是沉重迟缓的管弦乐切入,作为引子压抑之后的舒缓,这里却只有钢琴的声音。钢琴的特性决定了它做不到“迟缓”的音色,它的延音无法如同弦乐那样无限延长,所以改编者干脆反其道而行,以高难度的手法替代乐团的乐句,用大量的音符覆盖,这种表现像海浪,密集的信息鼓动情绪的波浪一层一层扑涌而上,反而让人觉得气息宽广,充满了热情。形式改变了,但依旧能够明确听出,这就是“拉赫玛尼诺夫特色的旋律”。   没有乐团配乐的情况下,选择运用钢琴来替代乐团的部分吗……这就让音乐对演奏者的表现力和支撑力就提出了一个很高的要求。   从改编,到技术,到表达,全方位的。   路易已经不想思考了,难得遇到了合胃口的曲子,他想放松自己的大脑。乐评人就这样让自己沉浸在了音乐当中,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起伏伏。   四分半钟的时间非常短,几乎转眼即逝,还没等路易听够呢,音乐就没了。   而且因为是电视台的直播,并没有进度条往回拉这种东西,要等网络资源,起码要明天。   这就有一种一盘珍馐放在他面前,才吸了一口,被它的香味吸引住了,然后?然后没了。   路易:“……”   他闭眼回想自己的第一感觉。   新鲜,对,新鲜!   这明显是生手的改编作品,说不定还是第一首改编,很多地方的处理得比较生硬,细节还有很多可以填补的空白,甚至技术和和弦都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这首曲子有种种不够成熟的地方,但它有一个能够让人听的时候完全忽略这些的两点——它的改编脱离了常规的改编手法,就像是小孩子搭积木一样,虽然看上去都是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的积木垒出来一样的图形,但实际上内部架构完全不一样。   还抓耳朵!   抓耳朵啊,这是多么珍贵的一个品质。   很难说清楚这是什么造成的结果,有的人技术精妙,就是听起来总让人像喝白开水一样,有的人不过是弹几个音,却能牢牢地把人抓住。   路易觉得用天赋来形容又显得不够尊重,好像这是与生俱来不必努力就能有的一样,但用努力来说,这又不是努力就能到达的境地。   还有就是……指导他的老师水平很高,也很恶趣味。   有一段明显处理得比较成熟,那种风格路易并不陌生,就是太短让他一下子抓不住。然而正是这一小段,在最重要的主题上伸手拉了一把,就如同小孩子学游泳的时候揪住了他的裤腰带,让他不至于会沉到水里,让曲子的整体框架不至于散乱,但是还不会游泳的孩子,要活动依旧只能手脚并用的像青蛙一样扒拉。   恶趣味,但是,也不算是不能理解。   路易闷声笑起来,对他的老师有点身同感受。   因为很可爱啊!   有时候就是需要这样的无知和青涩感,在空白的纸张上乱涂乱画带来的趣味。而且这样看着小孩努力比划着成长而带来的养成的成就感,对于他们这些家长来说也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不过这么霸道的演奏风格,实际演奏的方式却意外朴实。就像是长了一张倾国倾城脸,性格却很单纯的人一样。   真让人好奇。 第162章   就在路易还在苦苦等待第二天的音频资源, 比赛结束之后却还发生了很多事。   花滑比赛日本分站的最终成绩是莱奥以两分多的差距压下了维克托获得金牌。维克托的短节目因为没有跳成4lo让他整体的艺术分不算好看,比莱奥低了零点几分,自由滑但论表演维克托更胜一筹, 但花滑比赛的分数向来是艺术分跟着技术分走, 维克托的自由滑不敢上难度, 莱奥却选择上了两个4T,虽然是四周跳家族里面最简单的一个, 但算下来就是整体的难度比维克托高, 所以又比维克托高了两分。   花滑就是一项非常吃心态、吃选手状态、吃策略的比赛。   维克托看到分数之后, 在镜头面前还能勉强保持绅士表情,镜头一转开人脸就垮了, 一脸生闷气的样子。   “雅科夫教练……”   助理教练想说什么, 雅科夫就打断了他:“别惯着他, 顺风顺水惯了就是耐不住性子。如果他不是短节目非要自己改跳跃硬跳4lo,他还能到自由滑和莱奥拼一把金牌。”   老将的好处就是稳得住, 哪怕小将不断开始冲击他们的地位, 稳得住就是他们在花滑赛场上最大的优势。雅科夫敢说莱奥在维克托上难度之后跳的绝对不是双4T,但他看完了维克托的表演之后就知道自己上双4T就够了。   “还得磨。”   雅科夫想起那头熊孩子就头疼。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 狗卷荆抱了一只半人高的褐色贵宾犬布偶进来, 这是他入场前靠刷脸放在前台小姐姐那里的,一直等到比赛结束了拿过来。在维克托还在生闷气的时候, 这只巨大的狗布偶从天而降。   从镜头里面的视觉效果看, 就像狗卷荆和贵宾犬布偶坐在了一起, 这个场景如实地被井下直播了出来。   等维克托的脸从布偶里面伸出来的时候, 就见狗卷荆若无其事地坐在他旁边, 维克托便靠在布偶身上。冰迷恍惚想起以前的维克托, 银灰色的头发, 小小的一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每次输比赛都会一脸气闷,无比可爱。   后来长大了就有了偶像包袱,尤其是横扫青年组的那两年,意气风发,让人都忘了他还有这样的时候。看来他们的小男孩长大了也还是那个维克托。   之后维克托走到哪都抱着布偶,就连尿检都不是很想撒手,到了比赛结束要上台领奖的时候,他都想抱着布偶上,还是老教练雅科夫呼了他一下,把人呼清醒了,一把抢过布偶。   俄国花滑教头表情凶凶,穿着整齐的西装皮鞋,戴着一顶小礼帽,单手穿过布偶的手臂底下夹紧。他认为没问题,却不知道电视的摄影师把镜头长久地定格在他身上,放大了画面在把他和布偶框在一起。大狗娃娃黑溜溜的圆眼睛,嘴巴自带微笑,所有和它站在一起的人都自带萌度,更别说雅科夫那身严肃装扮撞出来的反差。   电视机和直播间的观众都乐翻了天。   教头年轻时也是个花滑运动员中的美男子,什么性感风浪漫风都滑过,迷倒了一片冰迷。不过自从手执教鞭之后就开始注意形象,自持要严肃绅士,今天猝不及防抱布偶,不少老冰迷都想起雅科夫年轻的时候。   今天的老教练,突然就涨了一波粉。   有网友把他的截图做成了表情包:“看什么看”、“老子就喜欢狗(布偶)”、“没见过?可爱”之类乱七八糟的配字,他手底下的所有花滑运动员都收藏了起来,在他们自己的群里斗图全都是雅科夫。   我的教练无处不在.jpg   而日本也有选手站上了领奖台,一位美国选手自由滑大失误做慈善,日本的有竹在自己家门口站上了第三的位置。   第二天维克托就要走了这只体型巨大的布偶成为了一个问题,还是狗卷荆买了一个足够大的行李箱,帮维克托办理了托运手续。   “她叫南茜,我相信她会和马卡钦相处得很好的。”一个晚上,维克托把名字性别都想好了。“我会珍惜她的!”   狗卷荆笑着送别维克托,“总决赛的时候见!”   一金一银,足够维克托进大奖赛的总决赛了。   ……   原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这个世界总有些人非要生点事来显示他们的存在感。   花滑的男单比赛结束之后,马上就有一些以“爱国”话题发出来,起初只是几个小帖子,根本没几个人点进去,很快就被其他话题踩了下去,但是到花滑的全部比赛结束,今年花滑女单比赛,有夺冠机会的日本选手失误只拿到了第四名,错失登上领奖台的机会,也无缘总决赛之后,事情就有点不对了。   一群自以为是的冰迷开始在各种社交网上发疯骂人,尤其是女单第二跳摔了之后就好像脚软了似的,后续两个跳跃不是落冰不稳就是双足,比赛还没结束就被骂上了天。   愤怒情绪酝酿的时候又有一波人冲进来,把狗卷荆给鹅太子自由滑配乐的事提出来说,先吹一波配乐有多好,音乐有多难,然后开始阴阳怪气,指责狗卷荆没有爱国情怀,为外国人配乐都不为日本选手配乐,说他见钱开眼。后来又进了一波人,开始以各种“我舅舅”、 “我是相关工作人员”等立场说话,举出各种例证表示狗卷荆吃里扒外,就连他送给维克托的狗布偶都成为了铁证。   大量不明所以的路人被裹挟进去,等管理员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   狗卷荆的经纪公司发现苗头之后立刻开始相关的取证和调查,有关公告也立刻贴出,明明是正常声明,却被指责为做贼心虚,激进分子开始喊话要求狗卷荆本人要出来说明立场,否则就要采取行动。   这件事只能算是城门失火,不知道为什么烧得最旺盛的却是对狗卷荆这条池鱼,恨不得把他加上烤架烧成烤鱼的样子。   迹部景吾从中嗅到了一些血腥味,却没看清对方的目的在哪里。   迹部爸爸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关键,给迹部发了两个字——立场,他,或者他们,需要狗卷荆表明立场。   他愣了愣,总算是在混乱的毛线团中抓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头,然后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运动员比赛有输赢是很正常的事,但对于支持运动员的观众来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把热情和希望都灌注到运动员身上,一旦运动员没有在胜负上满足他们,热血上头的观众就会干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最出名的就是足球的德比战*,输球球迷会骂球员、骂教练、骂后勤组甚至是主席。   在花滑的输赢上牵扯到编舞、配乐也是一样的道理,有心人利用这件事硬是牵扯起来,没理也变有理。   但迹部景吾并不打算让狗卷荆现在就表明立场。   私人感情上,这种受到威胁的表态就让人很不爽。撇开这一点,在商言商,立场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能够成为谈判的筹码,都没有玩家上桌,哪有庄家自己掀牌的道理。   经纪公司很快就把相关水军等各方面的调查资料递上来,迹部盯着那几方势力:古典音乐圈、咒术圈,甚至还有政府的介入。   第一个还好理解,但是后面两个?迹部判断是五条悟带来的麻烦。   我家小荆从不惹麻烦!(指指点点.jpg)   就在他斟酌怎么处理的时候,狗卷荆的电话打了进来。接起之前迹部想了很多安慰小伙伴的方法,结果大狗卷开口就花滑的事,特别是鹅太子和他的狗布偶:“我没想到维恰会那么喜欢,我当时只是觉得他抱着布偶拍照一定很好玩。”   “你倒是和他关系突然很好了嘛。”迹部接电话前的重点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狗卷:“我和小景的关系才是很好啊。”   迹部:“……”   “我才没有吃醋!”   “我没说你吃醋了呀。”   迹部景吾看不见,但他觉得幼驯染现在的脸上一定在眯眯眼笑。   等迹部挂了电话,他才想起来小荆好像根本没关注到这把已经在他身上烧起来的火,还说过两天要去桃之丘看看。   这真是太好了。   他能有充足的时间来料理那群家伙。 第163章   狗卷荆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吗?   当然不是。   只是他选择第一时间安抚必定比他早知道的幼驯染。那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虽然是话题的中心人物,但事实上当事态发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是他本人发声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把现在他们发的目的和利益关系网梳理一下, 狗卷荆马上就猜出来是什么在作祟。实际上动手的只有几个人, 只是对群体中的其他人有利而无害,剩下的那些人便推波助澜了一回。他甚至知道不仅有三方势力,还有一些小鱼小虾。比如之前被狗卷荆无形拉踩了一把的明星。   于是狗卷荆找到了那只被平安揍了一顿之后就不敢现身, 却总是猫猫祟祟在小红楼附近的猫又。   “我告诉你, 我可不干坏事!”猫又想龇牙却不敢, 浑身戒备。   狗卷:“猫又偶尔也要干点好事对不对, 比如不能让怨灵到处飞, 集中在某个地方比较好。”   “某个地方?”   “某几个地方。”他相信他的小伙伴会妥善解决, 却不能把事情都交给他们解决。“放心好了,最近阴阳师都没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会闹出人命的。”自从灵气恢复了一波之后,里世界就像是缺水的植物得到了雨露, 正缓缓地舒展开来,阴阳师和妖怪都忙碌了起来。   库洛牌窜出了小红楼, 躲躲藏藏围观,只有梦牌和迷宫牌得到允许,正趴在狗卷荆的肩上。   “不会有问题的。”   他说话的声音又柔又轻, 仿佛情人之间的细语,却听得猫又四条腿都软了, 差一点就站不起来。   “嘻嘻嘻……”   “嘿嘿嘿……”   除了库洛牌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围绕在他身边, 就连猫又都看不见了。   ……   交代好事情之后, 狗卷荆转身回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接到消息的五条悟早就蹲在东高门口等他了, 高大的青年蹲起来也是一大坨东西, 正在校门口cos白毛石狮子,cos门口另一边石狮子的则是平安。   狗卷荆看到这对组合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黑白双煞,第二个涌进脑海里的,是很久之前的一个小想法。   于是他在五条悟疑惑的眼神中把人拉起来背对他站着,再小跑一段路冲到了他背上。幸亏五条悟下盘稳,一晃不晃。   身高绝对已经超过190的五条悟轻轻松松背起小荆,笑容灿烂。“说起来小荆你好像最近没怎么长高了耶。”   狗卷荆的身高停在了175已经几个月了,估计顶了天就是176、177的样子,到不了他理想中的180俱乐部去,但他本人可不喜欢听这个,尤其是在五条悟嘴里说出来。   他对着平安一招手,猫猫果断爬上了白毛的头上。狗卷荆正和平安贴贴的时候,底下的人突然迈开大长腿,一个加速,瞄准了正悠闲散步的咒灵操术师。   夏油杰:“!!!”   五条悟背着狗卷荆箭步冲到夏油杰的背上。   他下意识接住了两人一猫。   夏油杰:“……”   好吧,那他该寻找下一个倒霉鬼了。   夏油回头望向刚刚从饭堂里出来的二年级生,并且和灰原雄对上了视线。也不知道他从对视中领悟到了什么,灰原表情严肃地点头,然后扑倒了没有参与到他们眼神交流的七海建人和背后跟着出来的一年级生。   肉垫子准备好了,夏油也不客气了,他背着三个累赘叠了上去。   叠叠熊get√   压在中间的七海发出了一声闷哼,被同门坑得满脸无语。狗卷荆正对他的脸,噗嗤一下笑出来。   笑声传染了其他人,一群无聊的高专男生都开始笑了。   坐在最上面的平安好奇探头,蠢蠢欲动想要把五条悟的脑袋当成踏板跳下去,从饭堂出来的硝子大喊:“等等,平安!不要动,看这里!”   一群人下意识的看过去,未来咒术界的四巨头和音乐界大佬就这样被拍了下来,并且独占鳌头的还是只猫。   “平安真可爱!”硝子对着照片赞道。   玩闹了一番之后,学弟和夏油杰都要去出任务了。杰哥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小荆正抱着平安站在门口,和五条悟一起送他。   这个画面他却看了很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自从三年级开始,他就很少会和五条悟一起出任务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各有各的事,一个月能见面的时间都变得很有限。小荆就更不用说了,自从狐狸伪神的事件之后,他就很少有时间留在学校里。   过去他和五条悟像两只大猫一样勾肩搭背去小荆的琴房的日子好像一去不复返。   狗卷荆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夏油错眼似乎看见了一个金发金眸的小荆,再眨眼,是他的错觉。   “杰,”狗卷跑过来,把蝴蝶放到平安头上,再把平安塞到他的怀里,揉了两把猫猫的耳朵根,正要抗议的平安抖了抖耳朵,眼睛看向夏油杰,安分了下来。“明天我们中午一起吃火锅吧。”   “……好。”夏油杰应道:“要吃辣锅。”   不吃辣的五条悟:“诶?为什么,巧克力火锅不好吗?”   小荆:“走开,你个甜食控。”   悟:“那等杰回来我们一起吃蛋糕。”   等你回来。   我们一起。   这些字眼都让他感觉到了开心,好像刚刚的伤感都被风吹散了。并不那么喜欢蛋糕的夏油杰,笑眯眯地应下来。   两个人目送夏油杰离开了,五条悟才问:“是杰的任务有异常吗?”   “我不知道。”小荆说:“但是总觉得,他刚刚想要抱抱。”   五条悟沉默了半晌,“小荆你这次回来之后什么都敢说了。”   开玩笑,杰是那种人吗?   等等,杰是哪种人?   杰会想人抱抱他吗?   好像也没毛病。   五条悟被他的说法带进沟里,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个问题,逐渐把自己心目中的小伙伴形象给混淆了。   狗卷荆弯起眼睛笑起来。   自从认识了狗卷荆之后,很多事情就超出了五条悟的想象。比如说,他曾经观察过普通人的生活,却是从小荆身上才发现普通人世界的精彩和艰辛。还有那些在这样的普通当中,依旧在努力释放自己光芒的人。   又比如说,体贴和温柔。   高大的青年忍了又忍,没忍住,伸手揉乱了小伙伴的头发,被人拍了好几次手才肯放下来。“放心吧,这次那群老家伙搞的事很快就能收拾好了,别担心。”   “我不担心他们,我担心的是你。”他踮起脚企图填平他们之间十五公分的身高差,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摸五条悟的头顶。而五条悟看着他掂起的脚,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就很乖巧地任他撸。“不要太勉强把火力都集到自己身上了。”   “六眼本来就是个靶子。”   “别人当你靶子,和你主动当靶子是两码事。”   “你呢?改编曲子是不是有点勉强了?”   “被你听出来啦。”狗卷卷看上去有点高兴,“时间太赶了,我好多地方不会,都是李斯特老师教我的。”   李斯特?   五条悟把涌起的疑问和思绪压下,“想好要当职业钢琴演奏家了吗?”   “想好了。”   “真可惜。”五条悟的语气里却没那么可惜。   说他最开始硬是把狗卷荆拉进高专没有想让他变成咒术师是骗人的,但是慢慢的他发现,小荆并不适合这样的世界,弹琴的小荆才是最好的小荆。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即便是五条悟也难免感觉到了一丝寂寞。   好像所有的东西,他都没办法抓住。   但是五条悟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嚣张的表情:“不过我也有很多伙伴了,杰、硝子,还有老……我是说夜蛾老师。”   夏油已经因为称呼问题在他耳边念了好长时间,勉强把五条悟的称呼给硬掰过来。   “我给你说,夜蛾不仅是个毛绒控,还是个怪蜀黍。”五条故作神秘:“他养了很多崽!”   “崽?”狗卷歪头。   “就是自发性的咒骸啦。”五条悟的六眼扫过周围,确定没有窥视他们的存在才说道:“不需要再人工控制和输入咒力,咒骸可以自己产生咒力循环维持活动,就像——人一样。”   像人,又不是人。   异类终究会被排斥。   狗卷荆联想了一下咒术界高层的作风,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果然夜蛾老师有你这样的学生不是巧合。”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   五条悟不理他,“之前做出来的咒骸都藏在了森林里,呐,那群偷偷撸你的猫、喂你的猫、帮你的猫抓老鼠的那群。”   狗卷荆:“……”   “它们都很喜欢平安,平安大概也很喜欢它们。”   咒骸会去扒拉夜蛾的零食箱投喂猫咪,和猫咪挨挨蹭蹭。平安也喜欢和干净可爱的毛绒绒挨挨蹭蹭。   “而且,夜蛾老师最近做出了一只熊猫出来哦!”五条悟给他比划了一下:“这么小小一团,黑眼圈黑背心的大熊猫崽子。”   狗卷荆:!!!   “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只拥有自我的咒骸!”   “这样的咒骸还能算咒骸吗?”   五条悟倒没想过这个问题:“起码,在我们的眼中还是咒骸。在夜蛾的眼中大概不是,他准备让熊猫按照人类生长轨迹成长。”   “……但是夜蛾老师……”   “他们不会放过能制作这样咒骸的夜蛾的,所以为了不让熊猫没有了爸爸,五条大人我就只好仗义帮忙了。”五条悟微笑道。 第164章   “那让我也帮一点忙吧。”狗卷荆听完了五条悟的成果主动提出。   五条悟表情有些吃惊。   “有这么惊讶吗?”   “因为小荆以前, 不太喜欢这边的事吧。”五条说:“虽然一年级的时候也会出任务,但大部分都是因为担心七海他们。”   那种隐约拒绝的姿态,他一直看在眼里。   “不要勉强自己, 我们没问题的。”   有时候五条悟就觉得像狗卷荆这样活着太累的,总是在回应别人,总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为同伴做点什么。五条悟也想过利用这一点将小荆拉到这边的世界来, 但最后放弃了。   在杰和硝子发现之前就放弃了。   “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小荆。”   狗卷挑起眉毛:“你这算是表白吗?”   “算哦。”   “那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   “哈哈哈, 真残忍。”   “我是自己决定要这样干的。倒不是为了你, 或者说不完全是为了你。”狗卷荆弹开五条悟因为身高差很自然就搭上了他肩膀的手,转身又跳上了他的背,五条悟二话没说就把他背起来,狗卷荆一下子就接触到了两米以上的海拔。   到底这家伙吃了什么长这么高。   不知道他腹诽的五条悟抬头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在问他:后面呢?   “所以我厌倦了这种软刀子的试探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已经手下留情, 像舆论这样的手法,只要拔掉网线甚至可以假装不存在,他又不是靠粉丝吃饭的。但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像苍蝇一样, 烦人。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未来的道路, 这点程度的清洁就要做好。   “虽然入学的时候就觉得要好好面对了,结果根本没做到。”   狗卷荆心想, 身边的小伙伴太给力了。   “我是狗卷荆,我想成为一名钢琴演奏家。”五条悟听到他笑了一声:“没有勉强, 我在做我想做的事。”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 不是很熟练, 所以……”   五条悟下一秒就知道他的未尽之意了。   金色的光从狗卷荆身上爆发,残留在六眼的神子视网膜最后的画面, 就是狗卷荆那双翡翠的眼眸变成了金色, 并且很快融入了一片黄金的光辉当中。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欢呼。   有天元的结界遮挡, 校外没有一个人能看到这道淹没了所有光芒的金色,它们从狗卷荆的身上溢出,充盈了整个东高的范围,附着在了东高的结界上,璀璨夺目得让五条悟泪流满面。   这片土地也在回应他。   土地的记忆喷涌而出。   五条悟恍惚看见了一尾小小的金鱼,从地底的牢笼中乘着金光的海浪一跃而出,努力吹出金色的小泡泡回应狗卷荆。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小金鱼跟随它的轨迹,欣喜雀跃地跳出地面,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吹出一个个金光点点。   同样在咒术高专的天元抬起他四眼的头颅,穿着一身长袍的人站在漆黑不见底的结界里缓缓伸出手掌,一颗漂浮的金色光点落到他的手心上。调皮的光点在他的手心打了两个滚再跳到指尖,蹦跶了两下,从他的指尖落下去,底下好几个正聚在一起的光点被它一下冲散,像保龄球撞倒的球瓶,东倒西歪。   然后那点调皮的光就被另一点光追着赶着,很快消失在天元的视线当中。   它们一点一点照亮了这片漆黑的区域,将这里重重结界染成了炫目的金色。这个由天元加强,某种程度受他控制的结界,在这个瞬间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变成了另一种已经不是他能解析的存在。   天元见到这一幕,长年拉平的嘴角许久之后才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有趣。”   不知道是过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又或者是几个小时,仿佛进入了无下限的领域,四维的空间让时间都变成了可控的尺度。   “很久以前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负面情绪能够产生力量,那么没道理正面情绪就无所作为。”狗卷荆掏出纸巾给死不闭眼的五条悟擦眼泪,“人类还没有那么弱吧。”   咒言的前身是言灵,言灵本身就是通过语言撬动天地之间的力量,现在狗卷荆不过是用相似的原理,撬开了被封锁的大地。   只是一次小小的尝试。   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那还算人吗?”怎么看都已经不是人类范畴能干的事了吧?   “不要太小看人类了,傻瓜。”狗卷荆弯腰趴在了五条悟的背上,打了个哈欠:“不熟练,有点累。”   “喂喂!”   五条悟连忙把人背到了家入硝子那里,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女生连忙给他做了好几次检查,得出了一个结论:“睡着了。”   五条家的神子又把他背回宿舍。   ……   狗卷荆睡得很沉很沉很沉,他看见自己的灵魂不断下沉,身体却依旧留在远处。   当他试图伸手抓住什么的时候,发现“伸手”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困难,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手”的分化。   诶?   他“低头”,发现自己就是个毛绒绒的金色光斑,漂浮在一片深蓝的海洋当中。   “走吧!”   “快点!”   “一起去!”   各种人发出的声音从海洋的更深处发出,一串比他更小更白的光斑从底下喷出,像火山爆发喷涌的岩浆,它们突破了重力的作用急速上升,狗卷荆作为挡路的,被裹挟在这群光斑当中一路急速上升。   它们突破海洋,穿过人间,一直冲到了云层之上。   被他们拥簇着的狗卷荆,更是到了突破了“天空”的界限,被抛出到了一个更神奇的地方。   “我们就把你送到这里啦!”   “谢谢你打开通道!”   “记得回家!”   “不要玩太久了。”   被转得晕乎乎的,他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像个被抛来抛去的球,晕头转向。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点点的光芒,也没有声音。他只能看见一些残留下来的宫殿,断垣残壁,风雨剥蚀,曾经无比精美的雕刻和图案都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   他一路漂浮着看过去,落到了某个门口面前。之所以认出来这是个门口,是因为这里树立着一个类似石狮子的石像。他凑近看了看,觉得这个外形有点眼熟。   狗?猫?   不对不对。他绕着石像上上下下地观察。   ……狐狸?   把落在旁边的石块放上去再看。   狐狸。   稻荷神。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一个个破旧的遗迹,都是神明曾经的居所。   所以这里是神明的居住地。   他向上望去,灰蒙蒙的天空,没有半点明亮的色彩,还有数条明显的裂痕,能够窥视到更外面黑色的背景。   他眨了眨眼。   如果他也有眼睛和眼皮的话。   这是哪里?   他感觉自己转了一圈,更晕了。   【这边是你的归处。】有一个声音对他说道。   我的归处?   他看过去,那里……不是黑洞吗?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这里,所有的裂缝都从一个中心往外放射性延伸,就像鸡蛋在尖尖被人敲出了一个的“洞”。而洞的周围是明显被缝补过的痕迹,因为洞口周围的“天空”是一片片颜色不一的碎块,发着浅浅的、莹白色的光。   他站在黑洞底下,能听见外面呼啸的声音。   应该是令人恐惧的东西,他却觉得很熟悉。   他好像……曾经穿越过那片黑暗,从这个洞里经过这里,还有一双温柔的手一直在引导他前进。   那是谁的手?   【我。】   不对。   他在心里大声反驳:那双手非常、非常的温暖,还有目光……和紫色的眼睛。   紫色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   【那你呢?】   什么?   【你是谁?】   我?我是谁?   他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境界,思维如同漂浮在水面的光,浮光掠影,拼凑不起来完整的思绪。   我是……   【你是神明。】   不不不。他严肃地纠正祂:我不是。   对方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坚决地否认。   他大声说:我肯定不是。   【……】   与此同时,横滨上空的荒霸吐,被东京的光刺到眼,转个身再睡一个回笼觉。等祂醒来时,发现祂家那个不怕死的小崽子居然深夜跑到了世界的漏洞附近,蹦蹦跳跳在和“天”对话。   家长感觉熊孩子在祂的神经上跳舞。   如果这时有人凝视荒霸吐那个黑色的漩涡,就能看见漩涡的中央皱了起来。   皱眉.jpg   祂伸出了一根触手,啪地抽在了还在乱蹦跶的小崽子身上,一下把他从高天原抽回了人间。   晚上乱跑的崽是要被抽屁股的!   “天”看了一眼荒霸吐。   这位蜗居在横滨的庞然大物视祂若无物,好像刚刚抽人的暴躁家长只是祂的错觉,闭上了眼睛,马上就要打起呼噜的样子。   “天”:【……】   面对以前钻了规则的空子,现在又是维持这个世界平衡的重要存在,即便是“天”也不能对祂做什么。   于是“天”也闭上了眼睛。 第165章   狗卷荆醒来的时候, 外面的天都是黑的。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好累。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所有细节都不记得了, 就记得抽过来的一藤条,屁屁超痛,好像真的被揍过一样。   不应该。狗卷荆用理性思考, 我小时候都没被我妈抽过。   一直很乖的娃陷入了人生思考。   他一睁眼,睡在他颈窝两侧的猫猫就醒了,平安歪歪头, 小鼻头动了动,舔了两口他嘴角, 软绵绵地喵呜了两声。   “欢迎回来, 平安。”   平安身上还有清香的柠檬味道, 肯定杰哥给它洗澡了。   安抚好了这只猫咪,还有另一只猫咪。   明明身形跟平安差不多,但甚尔看上去就是比平安给人感觉要大上好几圈。狗卷荆在这片黑暗中和甚尔对视了好几秒, 咒术杀手率先移开目光,抬爪就要走, 还没迈出一步, 就感觉到自己的猫尾巴被拽住,他回头咧了咧牙,没哈气。   他怎么现在才发现这家伙还有嘴硬心软这种属性?   狗卷荆架起猫咪,蹭蹭他脸颊的胡须,甚尔抖了抖, 没躲。   很好, 前期测试过了, 他就干了他很早之前就想干的事, 埋头在黑猫的肚子上猛吸一口。   甚尔显然没想到狗卷荆这么大胆,两只耳朵竖得笔直笔直,绿色的眼眸里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让狗卷吸了两秒才蹬腿踩在他肩上,用力,以矫健的身姿扭身跑到了床尾正对的窗户边上,低头看自己肚皮,想清洁干净又嫌脏的样子,表情非常嫌弃。   太可爱的反应,狗卷荆抱起平安倒在床上,笑起来,被窝抖动了两下,没过两秒人又不动了。   甚尔:“……”   黑猫盯着他好几分钟,再次踱步走到了他的床边。   死了吗?   怎么味道有点不对?   甚尔鼻头耸动,想要分辨出来狗卷荆身上多出来的是什么味道。   那双紧闭的绿眸突然睁开,人伸手一揽,把猫搂到了怀里。   甚尔:“……”   该死的。   猫咪的尾巴在被窝里啪啪拍打了两声,到底没有钻出去。   相反的,睡在狗卷荆另一边的平安脑袋搭在了主人的手臂上,金瞳锁死了甚尔,大有一种要冲过来打架的样子。   这时,那人忽然弯起手臂,捏住了小猫咪的颈后皮,平安就像被抓着耳朵提起来的兔子,马上装死。   甚尔:呵。   殊不知,两只都是被狗卷荆提在手里的兔子。   ……   随着花滑大奖赛总决赛的名单公布,今年进入男单决赛的六个人里面,就数鹅太子维克托·尼基福罗夫最为引人注目。   除了莱奥和另一名花滑老将以两金冲入决赛之外,就数维克托的成绩最能打,而且还是今年才升组的小将,可见其优秀。   六个人这个赛季的精彩片段被大奖赛官方拿出来做宣传,作为成年组的新面孔,维克托是今年宣传的重点,他的自由滑甚至被俄国本地的电视台反复播放,被称为“今年最大的惊喜”。   官方要宣传,雅科夫不能不配合,于是狗卷荆的名字就同时出现在了编曲和编舞上面。编舞上第一是维克托,第二是狗卷,后面还有两个参与了完善修改的教练组成员名字。   狗卷荆就这样在花滑圈里出名了。   艾丽莎:“……”   德国女经纪人这才知道狗卷荆不仅上了拉二,还是自己改编的版本,顿时有种把俄国教头揪出来揍一顿的冲动:亏大了,混蛋俄国佬,占我便宜!   作为最先关注到他们的路易,他在古典音乐圈权威杂志社工作的朋友一听他有乐评马上就发来了刊登邀请。   “这么急?我还要改。”慧眼识珠的乐评人从艾丽莎那里拿到了十分钟的原始曲目音频之后,熬了两个晚上才写完第一稿,朋友打电话过来时他才刚刚睡下。   “没办法,太火了。”他的朋友说道:“听过暴击吗?现在尼基福罗夫和狗卷的名字在一起就是暴击。”不是攻击的两倍,而是攻击的平方。   “好吧好吧,我今天修完发给你。”   路易才不管什么暴击不暴击,他只关心音乐本身。   有路易这位乐评人的加持,他的这篇乐评一经刊登就引起了广泛关注。   在乐评里,路易详细地分析了狗卷荆改编的拉二优缺点,着重强调了创新的重要性,并鼓励狗卷荆在改编和写曲多做尝试。乐评的最后,他提出一个发自内心呐喊出来疑问:“你有这么一个能力不开演奏会搞什么花滑配乐?!”   提问太过真诚,以至于都编辑看完了都下不去手删掉。   这也成为了本年度古典音乐圈最奇葩的搞笑事件:一个古典音乐圈的钢琴家,靠花滑配乐登上了古典音乐圈权威的乐评杂志。   但是圈内人一点都不觉得搞笑。相同的疑问出现在了各大乐团的音乐总监心里:你有这个本事不应该找乐团合作吗?   几方人马一个心理:不应该啊!   反应最快的还是法国爱乐乐团的总监:“快快快,把狗卷荆今年的钢琴曲目拿过来给我看看!”   这可是他们法国比赛捧出来的明日之星!   有同样反应的是巴黎音乐学院,院长一看这篇乐评立刻把招生办的人叫过来:“快去给狗卷荆再发一次邀请!”   而权威音乐评论杂志的影响也席卷了日本。   第一个翻译并且转载的并不是日本音乐圈的杂志,而是一个留法的日本学生,翻译出来的乐评甚至没有发在专业的音乐圈论坛上,而是在流量更大的社交网平台上。   上一轮爱国黑才过去了没几天,大家对于狗卷荆这个名字还记忆犹新。大部分的普通民众才发现,自己国家原来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年轻音乐家。   狗卷荆的经纪公司立刻跟进,贴出水军的IP地址和账号,前两天被“全网黑”的音乐家瞬间得到了“平反”。   所谓的理智派也上线了。   被噩梦缠绕了好几天的小明星们纷纷“回头是岸”,贴出忏悔贴,细数自己出道以来的恶行,其中就包括雇水军名单。群众的注意力立刻被拉走,大家又重新蹲娱乐圈的新瓜,开始理讨现在明星素质问题。   最前头的导火线不再成立,群众的视线也被转移之后,之前准备的种种后手都用不上了。私底下推波助澜的人就像捕猎的鳄鱼,此时此刻又沉回水底。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狗卷荆他们已经不在意他们还沉不沉底了,他们都已经在准备把沼泽抽干。   同样在围观这场风暴的还有浪漫社,他们不仅吃外头的瓜,还啃内部的瓜。   比如李斯特自从觉得狗卷荆有编曲创作的天赋之后,就陷入了和肖邦类似的教学热情,两个找着找着资料就开始自己尝试写作,已经陷入了创作懈怠期的音乐家又焕发起了第二春,浪漫社的鹅现在天天能看到他们两讨论,讨论着讨论着还会叨起来的那种。   刚刚结束工作过来,门德尔松还没进门就听到他们的声音,叹了口气:“真有活力。”   又到月末,没钱的莫扎特缩在浪漫社蹭吃蹭喝,“就是不知道小荆以后还能不能这么有活力了。”   他手指一指,门德尔松就看到了对方在他们旁边的两堆书。“这堆是……”   莫扎特指了指大的一堆:“作业。”再指小的那堆,“创作材料。”   门德尔松悄悄过去翻了翻,好像已经看到了学生未来的地狱:“这也太多了吧……”   “上周就开始了。”创作天才莫扎特打了个哈欠:“像不像得知妻子怀孕就开始准备宝宝未来九年教育的老父亲?”   “一般来说,一个宝宝不会有两个父亲。”   “所以这是地狱plus版。”   门德尔松:“……”   “说起来这一版拉二虽然有点意思,但果然还是带着很浓的李斯特影子。”门德尔松说:“以前小荆的琴风都比较接近李斯特,特别是技术手法上……”   本来拉赫玛尼诺夫创作《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时候就明显受到了李斯特音乐的影响,小荆改编的时候李斯特也在旁边指导,所以对不知情的人来说算是“味儿对了”,对知情的大鹅来说,就是“味儿太冲了”。   “这有什么,本来李斯特就有……”毒。   门德尔松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莫扎特听的时候也没多想,只是话说出口时,他忽然灵光一闪把前后事情都串了起来。   莫扎特大喊一声跳了起来。   狡猾的贝多芬!   门德尔松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站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贵族出身的门德尔松,视线放远一点,还有坐在一起的肖邦和李斯特,人忽然冷静了下来。   “不,没什么。”   大家都被他吓到了之后,莫扎特却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其他人:??? 第166章   “为什么会多了这么多人!”五条悟趴在琴房的窗户, 数着里面的小崽子。   明显得分成了三堆,那两只小荆养的黑猫就不说了,居然还多了夏油杰带回来的双胞胎, 营养不良的样子就像两只被抛弃的猫崽子, 那手脚细得五条悟用力一点都能折断的程度, 连旁边躺着的两只黑猫看起来都比她们大上一圈。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咒骸,一看就知道是夜蛾之前费尽心思藏在森林里的的家伙,跟幼儿园的小孩似的围着狗卷荆,五条悟看着就想爬进去把它们一个个扔出来。   “冷静一点, 悟!”夏油锤了一下五条悟,把这个表演系的家伙拉下来。“你现在的表情会吓到美美子和菜菜子的。”   “什么鬼?”五条悟低下头, 从下往上挑眉斜眼看夏油,把不良少年的挑衅感模仿得十足。   “吓哭了, 你去哄。”   鸡掰猫立刻假装无事发生。   当年狗卷弟弟的杀伤力至今仍未消退。   别看她们现在情绪平稳, 但五条悟知道,这两个孩子现在就在悬崖边缘, 一丁点波澜都会把人推向精神崩溃的深渊。从咒术显现开始就倍受虐待的两个人, 到现在为止嗓子都说不出话。长期的哭泣、缺水、营养不良, 硝子诊疗后说起码要一两年声音才能完全恢复到正常,要养好身体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   昨天看到她们的那个惨状,夏油杰光记得揍人了, 理智那根弦差点崩裂,两姐妹完全被他丢在了那间简陋的牢房里, 全靠猫咪平安安抚她们。   大猫有丰富的带小孩经验。   等夏油杰清醒过来回头的时候, 两个孩子已经一左一右抱着猫咪睡着了——抱着被糊了一身口水和鼻涕的猫。为此, 杰哥还被平安揍了一顿猫猫拳, 完全不敢还手, 上贡了小鱼干,大晚上把猫大爷洗干净,恭恭敬敬送回小荆的宿舍。   但是第二天,起床见不到猫的双胞胎又把他折腾得够呛。   总之现在没哭真的太好了。   她们再哭,夏油杰就只能坐在她们中间一起哭。   还没有谈过恋爱就尝到带孩子痛苦的男高中生,只是一天而已,快要恐婚恐育了。   “她们喜欢小荆真的是太好了。”   五条悟嘟囔:“臭小鬼。”   “话说咒骸呆在里面没关系吗?”   “没关系,结界被替换了,剩下的小喽啰发现不了。”以前咒术高层能够监控到高专内的一举一动,都是依靠依附在结界上的术式,现在结界易主,术式就自然解除了。“再说,小荆又不会咒术。”虽然可以祓除咒灵,但和咒力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夏油杰现在的心态就像是送了小孩进幼儿园的家长,只要孩子不在他耳边哭,任何事都算不上大事。“那边很快就会发现了吧。”   “发现就发现,天元大人都没说话呢。”他还打算过段时间把京高的结界也搞了。   而他们讨论的中心人物小荆,还在专心致志地磕曲子。今年选的曲子难度都很大,除了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之外,都是炫技的曲子,终于不用考虑艺术表达很开心,但是技术难度太高了就开心不起来了。   技术性的问题,除了练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生活不易,荆荆叹气。   “今天练完了吗?”   “不想练了。”狗卷荆擦干净琴键合起来,“手指疼。”   手指疼,屁屁也疼。   就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发现底下两个女孩子和一群布偶咒骸都在望着他,同款的面无表情以及充满了渴望的眼神,让人抬不起脚离开。   “你们喜欢钢琴?”狗卷荆坐下,聪明的小平安立刻跳进他怀里,占领高地。   菜菜子和美美子不说话,咒骸们挨挨挤挤了好一会儿,一只狗咒骸走出来作代表说话:“喜欢,让我想起和m……让我想起很多美好回忆。”   五条悟和夏油杰立刻猜到了它停顿之前的话。   妈妈?   夏油联想到了之前调查的关于人造咒灵的问题,五条却想到了小荆之前的提问:这真的只是咒骸吗?   视作某种道具?无意识的衍生物?……妖怪?这样的咒骸和人类的区别又在哪里?   “那要学钢琴吗?”小荆把狗咒骸抱起来,放到了琴凳上,意识到对方的身高站在琴凳上也看不见琴键,再把它放在了立琴谱的位置上。   “我可以学吗?!”明明是咒骸,高兴起来说话的语气却和七八岁的小男孩没什么区别。   “当然可以。”狗卷荆的手指在琴键上划过,他的刮奏像点在水面般简单,发出一连串轻快的音符。他想了想,才说:“我想,这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平等的。”   这是肖邦一直在灌输给他的理念。   到现在狗卷荆才觉得自己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了解。   音乐带给人的快乐应该是平等的。   “不过你的手弹不了太复杂的音乐,我们可以从简单的开始。”小荆开始一个音一个音敲《小星星变奏曲》,把周围一群小萝卜头都吸引过去。   “噗。”五条悟作为大萝卜头,和另一根大萝卜交头接耳:“他还真喜欢《小星星》。”   夏油:“真可爱,不是吗?”   说的也不知道是音乐、小荆,还是围过去踮起脚看的小家伙们。   ……   等他教会了双胞胎和狗咒骸弹《小星星》没多久,就得到了艾丽莎的吐槽电话。   德国指挥家休得列杰曼在德国甩开保镖跑到了日本,现在听说在桃之丘音乐大学当客座教授,要进行为期一年的音乐指导。明明早就已经定下来的行程,休得列杰曼总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来完成。   艾丽莎被任性的指挥家气到肺炸,在德国却还有一堆事不能立刻飞过来,就让狗卷荆去看看他,慎防指挥家因为酒精中毒上新闻头条。   女经纪人再三强调:“禁止跟他踏出大学一步!”   “好好好。”   “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   “臭老头上新闻也没关系,你不能跟着他学坏!”   在狗卷卷心里,指挥家还是蛮正经的一个人,所以他嘴上还是回答:“我知道了。”   本来就说好回去桃之丘体验学习,现在也不过是提前一点出发,狗卷荆完全没问题。   但很快,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当他踏入桃之丘没多久,就被祸水东引。   “快看,这是狗卷君!”   狗卷荆被拉上来之前还抱着平安,仗着冬天帽子、口罩、围巾的掩护,自由自在漫步于音乐大学中,融入大学生里毫无违和感,偏偏跳出来一个休得列杰曼,国际知名指挥家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拉着他就上台站在全校师生面前。   “让我们隆重欢迎来桃之丘交流学习的国际钢琴演奏家狗卷荆狗卷同学,和国际著名指挥家休得列杰曼!”   狗卷荆:“……”   平安:喵?   他扭头去看德国人,一点都不德国的休得列杰曼有一头漂亮的浅色头发,微微打着卷,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给这种中年指挥家莫名增添了一点不符合年龄的俏皮。当他注意到狗卷荆的视线时,还回了他一个俏皮的wink。   “好久不见,狗卷君。”指挥家张开双手抱住他,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小荆感觉到他倒不是那种面对乐迷和镜头伪装出来的热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有见过吗?   抱着猫的人腾不出手推开他,就被休得列杰曼一手搭着胳膊,好像关系真的很好的样子。“一直在艾丽莎那里听到你的钢琴,在这里见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平安倒是想跳到他脸上揍一顿这个莫名其妙打扰他们的两脚兽,偏偏狗卷荆的手一直搭在它的背上,状似安慰地抚摸,猫猫什么都干不了。   休得列杰曼低头看这只对他敌意好大的猫咪,盛情邀请狗卷荆:“我在桃之丘组了一个新的学生乐团,里面的孩子都非常有个性,会很有意思的。你待会有兴趣过来看看吗?刚好我们要去聚会。”   狗卷荆犹豫了一下。   “刚好我们能尝试一下你的拉二第一乐章。”   艾丽莎的告诫还近耳边。   休得列杰曼继续加码:“光是在琴房里可练不出真正的钢琴哦!要来和我体会一下这个世间百态,释放自我,让自己的音乐更进一步吗,狗卷君?” 第167章   现实和梦想是有差距的。   就像谁能想到暗地里战斗在人类最前线, 以祓除咒灵为己任的咒术界,居然是个藏污纳垢、直接从现代社会倒回奴隶社会的封建渣滓。又比如,国际知名指挥家是个风月场所老手这件事。   乐团里的吹奏部有一对貌美的双胞胎姐妹, 她们一左一右坐在休得列杰曼身边, 一个端酒一个拿杯。明明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就是透出一股社交应酬的气氛。   “喝酒喝酒!”休得列杰曼举起酒杯,一群大学生应声而起跟他一起祝贺。   “庆祝S乐团的顺利建立!”   “我真的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也能入选乐团, 呜呜呜……”   “太令人感动了!”   “打倒A乐团!”   “我要成为最好的小提琴手!”   在休得列杰曼的鼓动下,社会经验浅薄的大学生们尽情喝酒, 喝得迷迷糊糊之后,狡猾的指挥家起了个头, 大家就开始纷纷释放自我,吐出了很多平时都会藏在心里的话。   休得列杰曼喝得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多,眼神却很清明, 含笑看着喝醉的学生们手舞足蹈也不阻止,脸上反而带出了嘿嘿嘿的笑。他扫过全场, 视线先是在和小提琴手玩的野田妹身上,然后是一边不想参与却被野田妹带入氛围中的千秋真一,最后目光落在了狗卷荆身上。   在这群群魔乱舞的人中间, 狗卷荆算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他是唯一一个没喝酒的人,杯子里的是橙汁, 低头似乎在和他怀里的猫咪在讲道理,一直在阻止猫猫把头伸进他的杯子里。凑近一点还能听见猫咪可怜巴巴的声音, 喵呜喵呜叫得人心头发软。   休得列杰曼从女孩子的包围圈里站起来,拿了两个杯子, 主动坐在在打电话的狗卷荆旁边。两杯酒倒满, 一杯放在他面前:“喝吗?”   “喝喝喝喝你个大头鬼!”一把女声从狗卷荆的手机里传出来:“你要给他喝什么?”   “诶诶诶, 艾丽莎?!”   指挥家看向狗卷荆,对方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休得列杰曼:“……”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家伙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纯良。   已经在经纪人那里劣迹斑斑的德国人也不在意,“开玩笑啦,我怎么会带坏他,哈哈哈。”   “哈你个头,不要带未成年去奇奇怪怪的地方!”   “只是大家出来吃饭而已,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休得列杰曼这么说,狗卷荆的目光就放到了对方的酒杯和酒瓶身上。德国人立刻把酒杯推远,酒瓶换成橙汁,倒酒小弟一样给他倒满了橙汁,疯狂给狗卷打眼神。   千秋真一坐在不远处,酒精的作用下他也没有了平时的自制力,噗呲一声笑出来。   难得看见这个不正经的吃瘪。   有艾丽莎在前,狗卷荆就像是拿到了一个专克休得列杰曼的特工武器。   一顿联谊饭吃下来,狗卷荆依旧没能和其他大学生打成一片,倒是平安收获了很多妹子的心,不过渣猫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扭过头就奔向狗卷荆怀里。   “那我先告辞了。”狗卷荆和他们道别,抱着猫就回家了。   休得列杰曼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站在他旁边的千秋真一注意到了,问:“怎么了吗?”   “果然……”德国指挥家一眨眼,刚刚那个深沉思索的样子马上变回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果然我们下一波去唱卡拉OK吧!难得未成年也不在了,可以好好玩咯!”   等到所有人都喝得大醉,指挥家似乎不经意才问出一个问题:“大家怎么感觉比刚才活泼那么多?”   “因为……因为狗卷君在啊。”   “年纪那么小,但是好有压力。”   “实力也好强,我在网上听过一次他的钢琴,太遥不可及了。”   “长得好好看,一直是个优等生吧。”   休得列杰曼只是开了一个头,这群学生们就源源不断地说开。虽然大家努力假装若无其事,但一直以来都贴着“差生”、“怪人”标签的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自信。   “那千秋呢?我以为你会找他说话。”德国指挥家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弟子。   千秋没有对上他的目光:“就是,没找到机会。”   “是吗?但那不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吗。”野田惠歪着头倒在他身上,“猫也好可爱,我还跟他交换了邮箱,嘿嘿嘿、嘿嘿嘿……”   “什么时候的事?!”   “野田妹你居然拿到了邮箱!”   “为什么野田妹也可以拿到邮箱啊,可恶!”   ……   第二天,狗卷荆先去拜访了桃平美奈子,两个人去找德国指挥家的时候,只能在他的办公室里看到一个因为宿醉而起不来的中年大叔躺在沙发上。   桃平:“……”   董事长立刻换了张脸,假装自己没看过国际指挥家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看来法兰兹不在呢,现在阿字野和一之濑刚好出去了,我们可以先去看看乐团,小荆你这次来是要找乐团的吧?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的学生乐团……”   “这个时候在练习的是法兰兹组建的S乐团。”美奈子带着他进去的时候,有乐团正在练习,她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是贝多芬《第三交响曲》啊。”   狗卷荆和桃平只是站在这里听了一会儿,就听出了大量问题,从音准到音色,再到各个声部的配合……每一个能想到不能想到的地方,他们都能出各种岔子。   “演奏得真糟。”桃平美奈子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笑着的。“但是很有意思。”   狗卷荆有点难体会这个“有意思”的概念,他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演奏水平如此差的,第一次知道演奏还能差成这样。   “作为乐团来说是大失败,但是作为单纯的演奏者来说,又独具个性。”桃平说:“这群孩子我知道,全部都是学校里的‘差生’,因为个性太过强烈,完全按照谱子循规蹈矩地演奏对他们来说很困难,但是自由创作,他们又只能获得‘差生’的名头。”   这个问题很难得到答案,如同应试教育从古至今一直被批判,但人们却又难以找到一个比应试教育更好的方法。   规矩地成为优等生。   和个性化的差生。   难以简单用好或者不好来判断个性的学生,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声音,组成乐团的时候就难以统一。乐团某种意义上跟军队差不多,由站在台上的指挥带领,第一首席充当小队长,万众一心朝着一个方向用力,力求所有人跟上指挥的指示,如臂挥使。   桃平:“虽然不是一个好‘英雄’,但看来会是一个独特的‘英雄’的感觉。”   贝多芬《第三交响曲》,又名《英雄交响曲》,是贝多芬以“英雄”为主题创作的交响曲,描绘出一个史诗般的英雄性格。曲子极具创新精神,不仅突破了维也纳交响曲的创作模式,还将交响曲从单纯的娱乐上上升到探讨人生哲理,描绘社会的高度,有人甚至评价它开创了交响曲的浪漫主义时代。   音乐很有意思的点就在这里,当乐曲从作曲家的脑海里变成现实中的乐谱时,它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力,它落到了不同的人手里就会有不一样的变化,像哈姆雷特一样。   狗卷荆还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完全撇开作曲家,依靠自己的二创啊……   “他们好像要结束了。”桃平美奈子走到灯光下,“千秋君,既然你们已经结束了的话麻烦把钢琴搬上来吧。”   千秋真一:“钢琴?”   “难得狗卷君过来,难道你们就不想听一下他的演奏吗?”   狗卷君和S乐团的其他人摆出了同款吃惊的表情。   千秋:等等,为什么你也这么吃惊?   理事长桃平依旧兴致勃勃:“要不,拉威尔的《水中嬉戏》怎么样?上一次听还是去年的事了。”   于是一群已经收拾好要回家的乐团成员,又齐刷刷地霸占了听众席。   “我第一次听他的拉威尔算算已经好多年前了,那个时候他是五岁还是六岁来着的?”   学生都惊了:“这么小?《水中嬉戏》很多大跨度和刮奏,这么小的孩子弹得了吗?”   “哈哈哈,只是前面一小段而已。当时是在琴行里面,那孩子上琴凳还是用爬的,特别可爱。”台上的狗卷荆还需要时间热身*,桃平美奈子就和学生们聊开了:“人只有这么高,手脚还很小,结果弹出来的声音,把整间琴行的人都惊到了。”   “从小开始,他钢琴的音色就非常特别。”   千秋真一接话:“狗卷君的音色在青年钢琴家中也是独独一份,层次、力度、颗粒感,我第一次听的时候都吓到了。”   “是吧是吧。”美奈子找到了同好,整个人都变得年轻活泼起来,“特别适合德彪西和拉威尔那种色彩丰富的曲子。”   “巴赛弹的肖邦也很有味道。”   “今年他好像主攻李斯特呢,真让人期待。” 第168章 (改)   真一注意到理事长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没来得及深想就被拉走了注意力——狗卷荆上台了。   不是正式的演奏现场,没有灯光和满座的观众,上台的人穿的也是便服, 但当他踏上舞台,鞋底和木质地板接触, 发出低沉的咚咚声时, 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紧绷起来。   距离好像拉得很远很远。   这就是他们这样的国内音乐大学差生和在国际崭露头角的青年钢琴家的区别吗?   除了千秋真一和理事长,所有人的心都微微紧绷起来。   拉威尔, 《水中嬉戏》。   开头是细碎的音符,模拟水珠伶仃落下的声音。当第一个音发出的时候, 珠落圆盘的清脆感,刚刚那种紧张的情绪很好地被抚平。   这是一首欢快的曲子。   音乐的活泼感和色彩跃然纸上,那种音乐的感染力近距离冲击,足以让不够优秀的人被打得七零八落。   大家都是一双手, 为什么人与人的手会差这么多?   “表现力又比去年好了, 层次感比去年还要更加丰富。”一曲毕, 桃平美奈子站起来为他鼓掌,其他学生才反应过来, 抱着一腔不知如何述说的情绪鼓掌。“连绵不断又密集的信息量,这种效果还是得现场听才行。”   千秋真一也很有感触, 这是只有弹琴的人才知道这样演奏的难度。   钢琴作为利用音锤敲击音弦发声的乐器,控制的本身需要演奏者对乐器本身极为了解, 特别是当钢琴并不是直接发声的时候, 这种细微的操作考验到演奏者对每一个细节的操控。在这样快速的演奏当中利用手感控制每个音的力度,注意到每个重音和轻音, 让音符形成非单线条的波浪, 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海浪……这已经不是用困难来形容的事。   手指的灵活度、手腕的柔软度、精细的控制力、集中的精神力, 再精良的录音室都难以完整传达,都是要现场听才能听出来的细节。   不愧是巴赛有史以来最小的优胜者。   桃平美奈子:“下一首,拉二!”   所有人:拉二?!   千秋真一都愣住了。   但狗卷荆已经开始弹了。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如果说刚刚是在玩水枪,再精密的水枪也因为之前已经听过好几次和有心理准备,勉强在“不吃惊”的范围内,那现在的拉二,就是突然之间换了一门大炮,毫无防备,瞬间把他们轰得七零八落。   《水中嬉戏》的演奏难度再怎么高,说到底还是一首偏向炫技的曲子,本身并没有很深远的主题内容,重点还要表现水的各种形态和状态,但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恰恰相反……   所以这人怎么能切换自如?   他才十七岁吧?   短暂,又无比漫长的十分钟,将在座的所有大学生打击得体无完肤,就连一向自傲的千秋真一,都有了一种面对真正天才、无法追赶的挫败感。   “是临时改谱了吗?乐句和乐句之间的处理比之前要好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休得列杰曼洗去了一身酒味,人模狗样地站在他们旁边。“我以前还觉得他可能比较适合宗教主题,或者像《水中嬉戏》这类不那么讲究主题表现的曲子,结果现在听拉二也很不错嘛。内里的可挖掘性还有很多,但主题的表现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故事性和内容更深入了一点。”   桃平瞥他一眼:“因为不用配合花滑来演绎,所以更深层的内容可以无所顾忌地表达吧。乐句的呼吸性不错,但果然还是有点生硬,而且光是钢琴要表现拉二也太勉强了,我还是比较期待他和乐团配合演奏。”   理事长的眼光扫过在座的乐团成员,笑眯眯的样子没有多说两句,但所有人都升起了一种不可置信的希望。   包括千秋都有一种荒诞感——他们?合作?拉二?   开什么玩笑?!   休得列杰曼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提议,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德国指挥家的目光下移,一群乐团成员忽然感觉自己就像可怜的小白兔,恨不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要知道这可是很稀罕的机会,小荆明年就要出国了,以后就算再回国,也不可能跟普通乐团合作,但是现在,或许学生乐团对现在的他是刚刚好。”理事长依旧满脸微笑。“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对在场的大部分学生来说,甚至是一期一遇。   鱼饵放下了。   “不过老实说,这件事还没有征得小荆的同意。他接下来会呆在学校一阵子,就看你们有没有能够打动得了他的表现了。”   休得列杰曼也很想嘴瓢两句鼓励一下学生,看这群特立独行的孩子努力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过他很快脑子就清醒了过来——狗卷荆的背后,可是站着他家经纪人艾丽莎。   狗卷荆15岁就已经走上了国际舞台,并且在国际大赛中一举得奖,他还在技术的上升期,艾丽莎对他的职业高峰有着很高的期望值,就连曲目单都盯得牢牢,生怕他“行差踏错”。   学生乐团有什么优势?钱?名气?水平?   这些对狗卷荆都毫无优势。   水平就不说了,前两者,他光靠脸就能挣回来。   就凭狗卷荆这样出色的外貌条件,当初巴赛的冠军一拿到手就可以开世界巡回的演奏会,名利双收,接下来的一辈子吃巴赛冠军的老本都不是问题,哪用还这样苦兮兮地练琴。   更准确来说是受益者是这群学生。能和狗卷荆合作一次,哪怕只是非正式的合作,都可以写进简历里,为他们以后加入乐团工作加分了。   休得列杰曼在音乐圈里浸淫已久,他把利益得失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想起狗卷荆之前的一次双钢琴演奏,还有和伦敦爱乐乐团合作失之交臂的事。   小钢琴家的优势很突出,劣势也很明显。   远超同龄人的琴技,以及开始逐渐有辨识度的音乐性格,虽然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音乐风格,但是在现在这个趋于同化的乐坛里,就像一股清风一样,看他那首《拉二》,敢拼也敢摔,是青年音乐家才有的锐气。   剩下的问题就是——配合。   一个钢琴家,独奏固然很重要,但是要更进一步,就必须演奏大型作品,和乐团的合作必不可少。   成名的乐团都有自己的固定“风格”,休得列杰曼面对它们还能稳得住,但狗卷荆这样的小家伙就不一定了。他之前就跟艾丽莎说过,不能和伦敦爱乐合作对小荆来说未必是坏事,还被经纪人捶了一顿。   要在乐团的声音中稳住自己,弹出自己的声音可不容易。   在面对那样的庞然大物之前,用学生乐团练手再好不过了。   他们同样年轻、有干劲、有时间,还不用花钱。狗卷荆肯收的话,桃平肯定还愿意倒贴钱给他。   德国人想,美奈子对他真的很上心。   把他千里迢迢从欧洲喊过来,不仅是为了千秋真一,恐怕还因为狗卷荆吧。   不过指挥家清楚,想必桃平更明白,要找学生乐团给狗卷荆当磨刀石,S乐团可不够。   日本哪个学生乐团会不乐意?   所以还有什么后手吗?   并不清楚日本古典乐坛情况的德国人猜不出后续,不过他倒是愿意帮老友推一把。   他把关系理清的时候,底下的学生不知道误会了什么,个个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发愤图强。   桃平和从台上下来的狗卷荆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明显有些吃惊。   “怎么一脸受惊小动物的表情。”桃平美奈子哈哈笑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长大了变帅气了,结果内里还是萌萌哒。”   休得列杰曼跟在后面,挑眉看这个还配合低头让桃平捏脸的青年。   白面馒头?   艾丽莎也曾经抱怨了很多次狗卷荆的个性,一切向钱看的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同时又舍不得责备他,一肚子抱怨的话就只能朝着他这个老头子倒来。但每次听,休得列杰曼总和他本人对不上号。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新人,还能是个白面馒头。   桃平美奈子笑道:“不是让你马上现在做决定,你可以考虑一下,就当做是练手了。如果有想合作的学生乐团也可以跟我说,马上学校就要放假了,有场地有空间给你练习。”   狗卷荆没有立刻答复好还是不好,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悄悄对德国人做口型说了一个词:“艾丽莎。”   休得列杰曼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家伙看样子是要把他拉下了水,要他当坏蛋说服远在欧洲的经纪人了。   他准备说不的时候,狗卷荆掏出了手机,又若无其事地放回口袋。   他想起来自己拉狗卷荆联谊,被艾丽莎在电话里抓包的事。   德国指挥家:“……”   这是什么白面馒头,这是芝麻包子吧!   对狗卷荆来说,且不论桃平美奈子一路走来对他多有照顾,他本身并不反感学生乐团,和乐团合作的经验稀缺,勉强能算的就只有巴赛决赛那段时间的。   当他和滨井美沙合作过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钢琴有点太“独”,这就是常年闭关练习的坏处,不像那些早早活跃在国际舞台的神童,有各种各样和别人合作的机会。   但狗卷荆又不好意思再麻烦滨井。人家是职业钢琴家,钢琴家前面放着职业两个字。   学生乐团……倒是一个没想过的选择。   他猜到了桃平的想法,甚至有点高兴自己还能帮上桃平。   这个是三赢的决定,他、桃平,和乐团的学生们。 第169章   桃平美奈子比狗卷荆想象中还要更能干。   她将狗卷荆的无形价值发挥到最大, 把“狗卷荆将会和一个学生乐团合作”作为利益出发点,打破了之前留学派和本土派学校的坚冰。   日本本土的古典音乐派要说不眼红狗卷荆带来的红利是骗人的,他们这几年的票比往年都好卖, 托谁的福大家心里有数。只是领头的几个不低头,底下的人就算再想动也动不起来。不是每个人都是老顽固,也不是每个人都把面子看得比天还高。   持续拉锯了两年, 虽然不知道狗卷那家伙为什么非要在国内上高中*,但是脑子没坏的都懂, 他肯定是要上大学的,而且有艾丽莎·霍夫曼在,他不可能继续任性留在国内。她的名字大部分人不清楚,但她手里的休得列杰曼谁都知道。这位站在休得列杰曼背后的女经纪人,听说手段已经可以直接敲开伦敦爱乐乐团的门了。   眼看狗卷荆就在离开国内振翅高飞了,底下想要借他一点光的人能不急吗?他们想要的也不是很多,就是喝一点汤而已。   站在上面的人占据着日本大部分的音乐资源,没有狗卷荆他们在日本这一亩三分地里也能过得很滋润,但底下的人可没有那么快乐了。而且本土派也有人逐渐看不上日本这点地方,想要冲向更大的舞台,特别是学校, 他们需要搭建更大的平台, 才有更多的学生愿意来。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原因。   桃平美奈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撬开了本土派音乐学校的门,还将他们内部的裂缝不着痕迹地撑大。   双方有意就跟郎情妾意似的, 共同意向商定好,大旗一挥就有无数学生奔涌而来。在狗卷荆同意授权的情况下, 他想象中的一个学生乐团就变成了全国音乐大学优秀生的招募。   “这两天会先筛选资料。”桃平美奈子心情好极了, 回国发展几十年, 就数这个月的心情最舒畅。“来应选的人太多,只能先筛选纸质资料之后再面试。”   声势太浩大,他反而有点担心会像给滨井那样添乱:“会不会太麻烦了?”   桃平看了小荆一眼,笑了出来:“你都不懂你有多宝贵,你可是巴赛的冠军,你值得这个配置!我还嫌日本的资源不够好!”   巴赛冠军。   狗卷荆到现在都没有确切理解这个名头的份量,特别是肖邦一开始的态度就是“我家的孩子出去玩一把,最好能认识点朋友”的样子,拿了冠军回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反应,到后面艾丽莎拿这个头衔和狗卷荆的脸出去宣传,大家好像更在意他的外貌。当他开演奏会之后,专业的乐评人已经很少提起这件事,更多的都是针对他的曲子。   于是在他的认知里:巴赛只是个分量比较重的国际音乐比赛罢了。   桃平已经隐约猜到了狗卷荆的老师,具体哪一位还没能确定,但每个的地位都不低,现在狗卷荆展现出来的能力和眼界,更让理事长都自哂:待在日本久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没有小荆看得通透。   音乐比赛是什么?   是一个测试自己心境,展示自己技术的平台,它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   “行了,回去吧,剩下的事有我,真的想要报答我,就把认认真真把曲子练好,让我的耳朵享享福。”   她正视了巴赛这个名头,把心思更多花在了乐团的选拔上。她要的不是靠着狗卷荆昙花一现的学生乐团,而是打造一个多所音乐高校联合的顶尖音乐学生的平台,能一年接力一年做下去的乐团。   桃平把人赶回去练琴,自己开始翻老师们筛选出来的名单。所有声部的成员竞争都很激烈,身上没有个国际比赛名头的人第一轮就被筛下去,特别是小提琴首席,打出了狗脑子,不少原本在留学的学生都有回国参加竞选的,人多得桃平都挑不出来。   音乐系的学生,永远都缺上台的机会,缺好的机会,缺好的平台。   回国教书育人几十年,能出一个一之濑海是幸运,能有一个狗卷荆是天降紫薇星。一之濑海不说,那是阿字野壮介又做老师又当爹,一心一意栽培起来的人才。*   狗卷荆呢?   桃平不知道,她愿意称之为奇迹。   ……   乐团的事桃平美奈子再快也不能马上解决,一环接一环的招募还要确定细节,而且桃平美奈子坚持,最后所有的乐团成员都要通过狗卷荆的面试。   “不要太紧张,这本来就是为了你组建的乐团。”桃平美奈子笑着说:“以后乐团会怎么样发展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合作乐团。”   “怎么样叫做合适的?”   “你喜欢的声音,你喜欢的音乐性格,甚至你觉得有趣的都可以。”桃平问:“你觉得音乐是什么?”   狗卷荆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里,还是老实回答:“我生活的一部分,表达感情的一种途径。”   “我的回答是,音乐是人。” 她站在其他校长面前是做事雷厉风行的职业女性,在狗卷荆面前却是个性格温柔的长辈。在专业上她或许无从指点他,但在这样的地方,她很乐意为他出一份力。   “生活遭遇、周围环境、喜怒哀乐,甚至是看到一条可爱的小狗,这些都可以成为创作音乐的动机,它以人的立足点,发展出多种多样的形式,表现出千姿百态的变化,就像是镜子一样,反映出一个人的本身。”   “而音乐本身就是在人的历史、人的文化中才能衍生出来的,这意味着它本身便是历史和文化的一部分,是另一种穿越时空,更缥缈,更富有信息量的语言。”   从音乐的本质到音乐的诞生,它都跟人脱离不了关系。音乐起源于人类对神明的祈祷,是人类沟通天地的语言,慢慢的这种语言不再向“上”发展,宗教音乐就此没落,它转为向人发展,于是贵族音乐兴起。渐渐的贵族音乐已经不能满足人的需求,它转而向内发展,成为一种个体的声音,成为一种群体的声音,更多变和多元。   但都和人脱不了关系。   “所以好的音乐,体裁、技术、题材都只是点缀,更能打动人心的——是热情,人的热情。”   狗卷荆忽然意识到巴赛时的雨宫和亚当斯基。   因为他们那一刻都在燃烧,充沛而蓬勃的情绪,通过他们的音乐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美奈子说:“不过这样的音乐并不是关起门躲在房间里就能发现的,别人交流和碰撞,从别人身上看到自己,也是一种途径。”   还有狐狸伪神的时候,那种从大地之中积淀的、深沉的、人的情绪,到现在狗卷荆偶尔做梦还会梦见。   “也不用着急,我们都会帮你的。”   桃平美奈子努力向他表达善意,小荆也确实收到了。   乐团整个过程安排压缩再压缩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最后三天才是狗卷荆的面试时间,在这之前,他拥有随意出入桃之丘的权限,于是桃之丘的学生就经常能看到这校园一景:捂得严严实实的狗卷荆带着他的猫自由出入。   他们不一定认得出来防护极多的小男神,却一定能认出他的猫。   小男神不好接近,还有他的猫啊!   大学生们使出浑身解数,让平安结结实实地滋润了几天。不过在这期间,没有一个想趁机撸猫的人能得手,渣猫吃人的不嘴软,身骄体软避开了每一只尝试伸出来的手。   还没有一个星期呢,小荆抱起它,那双弹琴的手力度恰到好处的给它抓下巴,舒服得平安每根毛发都舒展开来时,他忽然说:“平安,你是不是胖了?”   平安眯起的双眼瞬间瞪圆,力求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声音软踏踏地叫,争取要多甜有多甜。“喵~”   狗卷荆接下了它的糖衣炮弹,把糖衣撕下来,把炮弹扔回去:“我现在变弱了,已经抱不起23斤以上的猫猫了。”   平安靠在他怀里,爪子搭在他手臂上,长袖底下全都是精瘦结实的肌肉。它听见狗卷卷一本正经地说:“长期提起重物容易肌肉损伤。”   平安耳朵塌下来,飞机耳的样子怪心虚的。   “喵。”   猫是不会胖的,好不容易才减下来的肉,绝对不可能长回去!   从那以后,桃之丘的学生们发现,猫也变高冷了,来去如风,一群常年在琴房练琴的体力废看着平安的猫尾巴,根本追不上。 第170章 番外1   平安的一天(时间:上午到下午, 小荆12岁,六年级,小棘1岁,奶娃娃)   人的一天是从早上开始的, 猫的一天是从中午开始的。然而它的主人总是要很早起床, 所以猫每天都会在他起床的时候爬起来, 和它的主人贴贴之后再睡回笼觉。   但今天猫心情好, 所以猫准备送主人去学校。   这前后有什么逻辑关系吗?没有, 但猫喜欢。   主人走他的路, 猫走猫的路。   “早上好, 小荆。”它的主人很受欢迎, 每个见到他的熟人都会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哎呀,早上好, 平安,难得在早上见到你。”   “喵~”猫猫打了个哈欠。   可不是少见吗?   不过猫心情好。   猫也是很受欢迎的,受欢迎是很辛苦的,面对每一个打招呼的都要回应, 主人说这是礼貌。礼貌是什么, 猫咪可不知道, 可礼貌的范围很广, 还包括要吃他们的猫粮、冻干、猫条、零食, 猫很辛苦的。   这样想着,猫忍不住舔了舔唇。   其他小孩都是父母送到学校的,只有他家主人是猫送的。其他人大概也很羡慕主人吧, 因为他们都两眼发光一样看着猫。   嘿, 猫就是这么受欢迎。   主人走之前会抱抱猫, 然后猫跳上了保安亭的窗户, 看着他走进学校,进教学楼之前回头看见了猫,还对猫挥挥手。   猫家主人真的又漂亮又可爱,猫可太喜欢他了。   “今天小平安来送狗卷君呀。”保安大叔笑眯眯地对猫说。   “喵~”   猫勉强愿意给大叔摸摸,大叔不像其他小崽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大叔的手很暖,又大,很得猫的欢心。   “平安,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呀?”大叔摸着猫,摸到了猫咪厚厚的毛底下软软的脂肪。   哼!猫怎么可能会胖!胖是什么猫不知道!   猫翻脸不认人,跳下了窗台跑出了保安亭,垂下尾巴回家睡觉。   中午的时候,猫被弟弟吵醒。   猫已经有经验了,它睡回笼觉会睡在小弟够不着的地方,比如今天它就睡在了柜子顶上,小弟只能爬到柜子底下嗷嗷叫,口齿不清地叫平喵(heiao*)。   他比猫晚来这个家,是猫主人的小弟。猫不太喜欢小孩,不过既然是主人的小弟,那猫勉勉强强接受了。猫也有很多小弟,照顾小弟是很辛苦的,幸好这个人形小弟比较乖巧好打发。   猫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跳下矮一点的柜子,大尾巴垂下来,弟弟就在底下看着猫的尾巴,努力伸手去抓。   左边,右边,左边……每次都差一点点。   弟弟专注猫尾巴一百年。   然后猫猫就有时间慢条斯理地洗脸。   脸要洗干净,脸面是很重要的,漂亮干净的脸蛋才能博得主人欢心。   猫猫每天都认真对待舔毛和洗脸的工作。猫的毛太长了,清洁打理起来很麻烦,所以光是猫自己舔还不行,得找人帮忙。   在小弟因为抓不到尾巴翻脸之前,猫跳下了柜子,蹭蹭小弟。要哭不哭的小弟马上就开始笑,在他还没想起来抓猫之前,猫已经叼着自己的梳子,溜到了女主人脚边。   “喵~喵!”   “哎呀平安,要梳毛吗?”   “喵!”   女主人梳毛最好了。   如果小弟不来老肖想啃猫的脚丫子就好了。   猫时常怀疑小弟的智商,他见什么都喜欢放到嘴里咬,特别看重猫的脚丫子,以前猫在主人床上睡回笼觉的时候就被小弟袭击过,一嘴巴啃在猫爪上,把猫的魂都吓飞了。所以现在小弟凑上来,猫就开始警惕。   动动脚,动动手,摇摇尾巴,让小弟的注意力不断被牵走。   女主人帮猫梳开了毛结和浮毛,小弟的忍耐度就差不多到极限了,眼泪在眼眶里积聚,马上就要狂风大暴雨。这时候女主人抱起他,猫无语又无奈地把尾巴借他一小会。   先说好,不能舔不能……   “喵!”   还没说完,小弟就一嘴咬住了平安尾巴……的毛。   猫就炸了。   接下来这个下午,你都休想找到猫!   休想!   ……   平安躲在沙发底最里面睡了一天,弟弟狗卷棘满屋子喵喵叫找了好久,亲妈见了一直在笑,拿手机给拍了下来,保存儿子珍贵的童年回忆。   等狗卷荆回家的时候,平安才从沙发底出来,弟弟一看见平安,抱着哥哥指着猫,噫噫呜呜了好久好久,就是口齿不清说不清楚。   狗卷荆以为他想摸平安,还把猫招过来抱在怀里,才让弟弟伸手。   哥哥的想法是两个小家伙在自己眼皮底下接触比较安全。   但小棘不这么想,小棘委屈地哇一下哭了,把平安哭出了飞机耳。黑毛小白莲可怜巴巴,无辜又弱小,夹紧耳朵往狗卷荆的臂弯钻,好像被吓到的样子,靠在小荆身上小声喵呜。   弟弟哭得更大声了。   坏、坏猫猫!   他想说这句话,结果出口就是喵呜。   唯一猜到真相的凉子笑得不行,乐了一会儿才抱起小棘,把真正可怜的小荆从两个小家伙的勾心斗角里拯救出来。 第171章   疲惫的一天。   特别是最近, 千秋真一准备去竞选理事长组建的新乐团指挥,还要管理S乐团那群家伙,疲惫翻倍。   对千秋真一来说, 自从成为S乐团的副指挥之后, 不不不, 在那之前, 自从休得列杰曼那家伙到日本……不对,还要往前一点, 自从遇到野田妹,从她房间那个垃圾堆里醒来之后!没错,就是从那以后, 就没有一天不累的!   那家伙每一天、每一天都阴魂不散的“学长!”   “千秋学长!”   是的, 就是这个语调,就是这个声音,做梦都在纠缠着他!   “千秋学长!”   从后面扑过来的冲击力, 千秋真一瞬间扑街。罪魁祸首还不知悔改,嘟着嘴巴抱怨:“千秋学长真是的,走路要好好走, 不然可是很危险的哦!”   “到底是谁是危险!”一遇到野田妹, 千秋真一总是耐不住暴躁。他提着对方的衣领把人从他身上撕下来,才看到跟在他们后面抱着猫的狗卷荆。   表面上看不出来, 其实他是个“音痴”, 对音乐极度痴迷, 只要音乐好的人都能获得千秋的好感度, 他能对野田妹那么包容, 很大程度上也有赖野田妹的音乐非常打动他, 同理可证千秋对狗卷的好感度有多高。   然后他扑街了。   社死。   对千秋真一来说, 这就是社死的一刻。   偏偏野田妹毫无感觉,完全不会读空气:“嘿嘿嘿,回来的路上刚好遇到了理事长和小荆,小荆最近都要住在我们那边的宿舍,他还问我哪里有好吃的,我就把学长介绍给他了!”   千秋:听起来好像没问题,但又哪里都是槽点。   “什么叫做把我介绍给他?我是餐馆吗我!”   “因为,千秋学长做饭很好吃啊!”野田妹理直气壮。   怎么看都应该把峰*介绍给他们才对吧!   这已经是野田妹不知道第几次往他家捡人了,上一个被捡的还是休得列杰曼!   “如果不方便的话……”狗卷荆也意识到了事情好像不是野田妹说的那样,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千秋真一打断了他:“没有那种事,欢迎狗卷君你来。”   “啊,学长真是伪善。”   “你给我闭嘴。”   “虽然学长又凶又伪善,但我还是好喜欢学长哦~”   野田惠演上头了,气得千秋真一给她脑袋一锤才消停下来。   从最开始认识是从野田妹房间的垃圾堆开始,这种“低下限”的相遇让千秋无形中很安心,他不用在外端着学校男神的架子,就算生气野田妹也不会放在心上,大胆直白的情绪表达影响了他,千秋也不知不觉中接受了野田妹这种有点小疯小怪的性格。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彼此就找到了相处时最舒适的位置。   两个人打打闹闹,让跟在后面的狗卷荆也笑了起来。   就是这种人间鲜活气,点亮了他眼中的世界。   野田妹只是别扭地抱着千秋的腰不放手,他也习惯了这个人形粘人怪,直接拖着野田妹走。   “学长,回家的路好像不是这一条吧,学长~”   “放开我,野田妹。要先去买食材,家里的食材不够了。”   狗卷荆抱着平安跟在他们身后,没走几步千秋就放慢了脚步,狗卷荆这一刻也体会到了野田妹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了,这种别扭的小关心和小照顾,让他看到了小景的影子。   “小荆,你在想什么开心的事呀?”野田妹发现他嘴角带笑,好奇问道。   “千秋学长真可爱。”   “是呢,超可爱的吧。”   千秋被夹在野田妹和狗卷荆中间,听着野田妹开始大肆炫耀“千秋学长可爱的地方”,闹了个大红脸。偏偏狗卷君在场,他都不好让她闭嘴了。   体贴的千秋学长,不仅投喂了野田妹和大狗卷,还给平安做了份猫饭,获得了猫咪的青睐。猫大人摸是不给摸的,除了狗卷荆谁都不能随便撸它的毛,不过它可以给千秋踩踩奶。   踩踩踩,这只两脚兽好弱啊,肉都软软的,吃掉都不用嚼的样子。   猫猫的殷勤服务,千秋真一只享受到了一分钟。   平安:一分钟了,猫累了。   这是猫科动物的一分钟!不是普通的一分钟,就是这么长!   千秋真一也听说过这只最近在学校非常出名的猫,对这一分钟已经很满意了,开始收拾碗筷打扫洗碗。野田妹小尾巴想跟进厨房,被他一脚踹了出来。“不要给我添乱,有那个时间就赶紧去练琴!”   千秋可一点都不像他们用那双弹钢琴的手去洗碗,尤其是野田妹,洗个碗说不准还会割伤手。至于狗卷荆,别说洗碗了,千秋看他抱猫都觉得有点心惊胆战,猫那么大,那么胖,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幸好千秋对人际交往还有点数,不然这位弱唧唧的未来指挥家,真的会被平安追着打。   “那小荆要来我的公寓吗?就在隔壁,还有钢琴!千秋学长前两天才和我一起收拾了,现在很干净哒!”   平安也跟着他们两个人去了,猫猫一个头伸进去看了眼,就觉得猫jio麻。人和人对“干净”的理解真的截然不同。   千秋真一之前就把野田妹乱七八糟的垃圾都扔了出去,她现在天天赖在千秋家吃饭,倒没有放了好几天的速食垃圾,和垃圾带来的臭味,不过野田妹这几天的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即便是正中间的三角钢琴也没躲过兼职衣架的命运。   猫勉强巡了一圈,踩在野田妹丢在沙发上的裙子上擦jio,女孩子立刻慌张地扑过去。   “姆叽——!*”   她扑过来,平安就跳到另一件衣服上去,后腿一蹬,擦过jio的衣服就被猫踢开了。   野田妹再扑。   平安又换一个地方。   他们扑来扑去的时候,野田妹还会给自己配音,好像个小黄鸭,捏一下就会发出可爱的声音。   狗卷荆心里觉得好笑,坐在了唯一一张没有杂物的琴凳上。   原来音乐学校的大学生是这样。   他的身边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野田妹这样的人。   没多久,野田惠就瘫在地上投降了,女孩子体力差,根本干不过平安这只毛厚肉实的猫,猫的胜利品就是找到了它勉强能接受的垫脚衣服。当她趴在地上的时候,仰视的角度看狗卷荆,觉得小男神坐在她的公寓里都在发光。   果然是小男神。   为什么是小·男神?因为小荆还小,而且男神就住在她隔壁啊。   “好听的声音。”狗卷荆掀开琴盖。虽然野田妹的房间乱,钢琴上都搭着衣服,但妹子还是很爱护她的钢琴,经常护养,抽湿机也一直开着。   野田妹露出一个傻乎乎的高兴笑容,“是吧,我是因为这架钢琴才住在这里的。一见钟情哦,就像喜欢千秋学长一样喜欢它。*”   宿舍是学校的宿舍,钢琴是租用学校的。大一开学时野田妹来得最早,也是第一个挑自己的公寓,当时有很多位置好的公寓,但野田妹因为这架钢琴,一眼相中了这间最角落的。   “要听我弹琴吗?我前一阵子跟学长练了莫扎特双钢琴k.448,还记得谱子。”   狗卷荆笑容灿烂,让出位置。“好啊。”   他很少能听到同年龄层的人弹琴,就算是钢琴系的人都不乐意在狗卷荆面前弹琴,但野田妹却没有这个顾忌。   她是个感情坦率的女孩子。   野田妹自信满满地演奏。   隔壁的千秋真一也听见了,而且一听就认出来了是野田妹的琴声——第一个音就弹错了。千秋学长有种捂脸自闭的冲动,好像坐在狗卷荆面前弹错音的是他一样。   天,她到底怎么能够自信满满地在狗卷君面前弹琴?   琴声里都是溢出来的自信。   搞什么鬼,之前明明还好好的,肯定一个高兴就开始飘了吧,节奏都是乱来的! 第172章   野田妹不能说是一个勤奋的人。她喜欢钢琴, 但喜欢钢琴和喜欢练琴是两码事,而且性格跳脱的女孩子经常弹着弹着就不看谱,情绪一上头就全乱套。   就像现在, 她想起和千秋真一合奏的时候, 整个人飘飘然忘乎所以,K.448是什么样的曲子、要表达什么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有自己过硬的生理条件加成,曲子的节奏仿佛加了加满了煤炭的蒸汽火车,吭哧吭哧一路向前, 快得令人哑然失笑。   但狗卷荆并不觉得这首曲子很烂。   和桃之丘另一位男神一之濑海的音乐性格有些类似,又不尽相同。一之濑海有阿字野从小辅导,有森林的清新气息,也难以掩盖专业科班的修剪痕迹, 而野田妹的音乐性格则更奔放,她的森林生命力极其顽强,甚至可以说是粗鲁野蛮的,即便地面铺满枯枝落叶和垃圾, 也难掩这种野生的生命力。*   野田妹的K.448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漏音、错音、错节拍,有些乐句甚至完全乱来, 狗卷荆却从她身上看出了一点“莫扎特”的影子,独属于野田妹的莫扎特,还有野田妹自己的那种生机勃勃。   前者的毛病可以通过大量练习解决,后者的特质却是无法通过练习得到的。   “好特别的莫扎特。”狗卷荆说:“奔放自由的野田君。”   “嘿嘿嘿,”野田妹笑起来, 明明很自得, 还假装谦虚:“哪里哪里, 都是学长教得好!”   千秋真一听到这话估计要无语。他要是能教,第一手绝对是摁头让野田妹仔细看谱,别乱弹琴糟蹋他的耳朵!   “我之前也弹过K.448,不过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是搞砸了吗?野田妹其实也经常搞砸,不用放在心上。”   她也没说下次继续努力。   注意到这一点的小荆,好像窥视到了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内心一角。   没有乐谱,两个人只能直接在钢琴上面交流。   “比如这里,”狗卷荆弹下一段,“这里的感觉我怎么都弹不太对,上台的时候差点出岔子,还是跟我一起演奏的老师帮我兜回来了。”   “我也是我也是!跟学长一起弹的时候经常被说随意。”   野田妹很少和别人交流钢琴,光说有些不清不楚,只能上手演奏,用音乐交流。   其实最应该和她做这方面交流的应该是她的科任老师,但老师是个性格随和的人,随和过头了反而很难压制住学生。他能包容野田妹的各种小奇怪,甚至可以同意野田妹的请求,将专业课全部用来帮助野田妹创作《毛佳毛佳曲*》,但也仅限于此。而作为一个学渣,或许还能算上是边缘人的学渣,除了千秋真一,认真打算和她交流音乐的就是狗卷荆了。   “但是这样,这样表达不也很有趣吗?”野田妹顺着乐句一路往下弹,她的音再也没有错漏,轻松快乐的音乐从她的指尖飞出,一切变得自然而然。   音乐是一种语言。   狗卷荆再次体会到了这个意思。   这是野田妹自己的语言。   “你问我有什么方法?嘿嘿嘿,野田妹也没什么方法哦。”被小荆夸奖之后,女孩子尾巴都翘起来了,圆圆的脸摁耐着兴奋,“就是,不用考虑太多,让身体自然演奏?”   千秋的翻译:演奏不用脑。   狗卷的翻译:让情感自然而然流淌。   这对狗卷荆来说有点困难。   无论是感情表现还是随心所欲这一点。   他的感知力比小时候要好很多,也懂得了回应和交流,但这都是在一个所谓“正常”框架里构建起来了,一旦跳出了这个框架,小荆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反应。   简单来说,他不会即兴发挥,各种意思上的“即兴”。   “要试试吗?”野田妹努力摆出老师的样子,“让野田妹听听你的琴吧。”   于是狗卷荆坐在了钢琴面前。   他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前一刻,他都还在思考:K.448应该是怎么样?莫扎特是怎么样?莫扎特写这首曲子要表达什么……   然后当白色的琴键摁下去,狗卷荆停了两秒,决定把这些统统都抛于脑后。   他把音符当做海洋,乐句的呼吸就是翻涌的海浪,他是站在冲浪板上的人,迎着浪头起伏冲刺。   正在隔壁收拾的千秋真一停下了收拾的动作。   不是野田妹的钢琴。   ——但也不像是狗卷荆的音乐。   器乐的演奏往往包含了很多信息,没有接受过相关文化熏陶和训练的人能听到的古典音乐往往只能抓住最表面的旋律,像千秋这类从小就往古典音乐方向发展的人,却能听到更丰富的信息,从最基础的旋律,到节奏、和声、曲调,再深入到力度、速度、调式、曲式、织体……这些细小的元素共同组成一段音乐,它们可能会组成类似的结果,内里的结构千差外别,裹挟的信息更不相同。   千秋对这些都很敏感,他从小开始就主动或被动的接受这方面的训练,所以能快准狠地指出S乐团里的人所有的失误,耳朵灵敏到甚至S乐团的人被冠上魔鬼名头。他听狗卷荆之前的钢琴也是,里面不能说充满了分析和理论,但狗卷荆对自己每一首曲子都必定有过思考,这里怎么弹,那里怎么处理,技术难点怎么过,每一个点都必定思考过。   这也不罕见。   现在的人弹琴,很多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这些,而是想得太多了。越是好的音乐版本越多人分析模拟,所谓学我者生像我者死,放在古典音乐界里也是同样的道理。狗卷荆之所以新颖,是因为他每种处理方法都是自己考虑的,他的音乐处理方式有明显受到浪漫社的影响,却是一种音乐精神上的传承而非具体的相似。   相反,像野田妹这种才少见。而千秋觉得野田妹纯粹是不想练习不想动脑!   但这一次的K.448,千秋真一很难形容。   他有点上头,像是被浪打头,晕乎乎的。   它不是完美的,有点随性,演奏的整体感觉不完整,框架有点拉偏了……这些分析习惯性地在千秋真一的脑子里转,而他的注意力却被更巨大的光源吸引,根本没有在意这些问题。   所谓的人文作品,无论是文学美术还是音乐,打动人的核心是什么?   是情感的传递。   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传递出来的情感。   狗卷荆或许这一刻什么都没想,他只是放任自己在曲子里徜徉,但是作为旁听者,千秋真一却能听到很多信息。   渐渐地,他收拾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戴着清洁用的手套背靠和野田妹公寓相邻的墙壁上,闭上双眼。   隔壁的千秋真一被浪打晕了,直面狗卷荆音乐的野田惠却罕见地陷入了茫然。   女孩子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和激动,恍惚间好像见到了小时候最怕的那间音乐教室,里面有她最怕的、会骂人和打小孩的音乐老师,和性格尖酸好强的同学,全都是野田妹记忆中最想逃避的东西。   可是……   不一样的。   小荆的音乐没有给野田妹带来那种苛刻的窒息感,五线谱也不会从白纸飘出来勒住她的脖子,反而让野田妹看到了《毛佳毛佳曲》。   她花了一年多时间创作的曲子,描述森林里的小动物们日常生活的快乐曲子。   莫扎特也可以这样的吗?   古典音乐可以这样的吗?   平安就没有两个人类想的那么多,猫猫只是纯粹很捧场地站起来,跑到了狗卷荆身边,金色的猫瞳盛满了星光,现场展示一个猫猫崇拜.jpg   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猫好喜欢! 第173章   从那以后, 狗卷荆就觉得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一点什么,但是灵光就像流星,让人看见却不会被人抓住, 只有努力跟在它后面的人,才能切实抓住缪斯女神给予的青睐。   所以狗卷荆接下来一直留在桃之丘的琴房里, 除了偶尔还会去听听A乐团和S乐团的练习, 几乎足不出户,就连圣诞节都没有答应小景出去玩的邀请, 买了一条红绿相间的围巾给平安就算过了。   臭美的平安高兴坏了。   只有它!   唯一的!   狗卷荆看猫高兴,每天又多花了一点点时间给平安围围巾。   于是桃之丘的学校里,忙于期末考试的学生纷纷注意到了平安这只大黑猫脖子上的小围巾,狗卷荆自己的围巾随便捆起来就算,平安的围巾却天天都是不一样的打结款式, 这也成为了学生们天天打卡的乐趣。   “是平安耶,今天围巾是双蝴蝶结啊。”   12月日本早就银装素裹,黑猫走在白雪之中异常明显。同学透过玻璃窗看过去, 黑色的大猫咪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蝴蝶结打在了它的脖子后面,看起来就像行走的礼物一样。猫猫显然也很喜欢这个蝴蝶结,眼瞧它都坐下来举起后爪要挠脖子了,腿伸到一半就放下, 甩甩脑袋就跑了。   “好可爱,超想偷回家。”   “小平安和小男神都超可爱的。”   她们天天都可以就这个话题聊上一会儿,百聊不厌其烦。   两个女生聊着聊着发现不对劲,回头看, 平时最喜欢起哄的野田惠居然没有兴致勃勃加入进来。   “怎么了, 野田妹?”   “没什么。”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明明平时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喜欢千秋也毫不掩饰,现在却像个蚌,壳夹得紧紧的。“今天S乐团练习,我去看看他们。”   两个女孩看着她离开,一个有些担心:“野田妹没事吧?”   “也没有缺勤缺课,应该没事?”   S乐团的人早就到齐了,狗卷荆也坐在听众席。野田惠见到他的时候有点想逃,最终还是坐在他身边。   “大家进步好大。”狗卷荆跟着这个乐团练习快一个月,可以说看着乐团进步。   桃之丘音乐大学有两个乐团。一个是学校组织建立的学生乐团A乐团,每年都会定期招募优秀学生加入,成员稳定,有一定的实力,对学生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锻炼地方。另一个则是最近才在休得列杰曼的考察和主持下组建的S乐团,成员都是学生之中成绩中等以下的,不乏刺头和差生,老师间一直在议论,不理解为什么要成立这样一个乐团。   刚开始狗卷荆也不太懂。跟着两个乐团听了一个周后就慢慢了解了。   在音乐的世界里,什么是好学生?什么是差生呢?   既然能考进音乐大学,那么所有的学生都有一定的实力,在这之上分化出了好学生和差生。A乐团的学生都很努力,努力又勤奋让他们基础功扎实,能往老师希望的方向靠拢精进。S乐团的学生是差生,更多的体现在他们不服从管教、自作主张、态度散漫,音乐更是随意。   第一周,休得列杰曼在场所有人都乖巧听话。   第二周,德国人不怎么来了,委托授权给千秋真一,那些刺头立刻冒出来,吹响了乐团成员和指挥的战争号角。他们这么干的理由千奇百怪,有些是想要吸引同乐团的女孩子注意,有些是看不顺眼千秋,有些则纯粹捣蛋鬼。   最扯的大概就是乐团里的单簧管和双簧管互换了乐段。   明明都是大学生了,还干这种幼稚的事。   第三周,S乐团才开始有了点样子,最起码是大家的态度改变了,演奏的态度变了,情绪就会变,情绪变了,音乐就会变。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   野田惠没说话。   藏不住事的女生几乎把“我有问题”写在脸上,狗卷荆却没有擅作主张地开导她,他也不觉得野田妹需要开导。“乐团的声音渐渐合一了,真不可思议。”   乐团的合奏还有很多问题,但是狗卷荆一路听着他们从一盘散沙聚拢起来,体会到了那种见证成长的快乐。   有点期待S乐团的第一次公演了。   野田妹的目光也放在台上。   乐团的人呈扇形排开,站在他们中心的那个人背对着她,却那么地光芒万丈,坚定地走在自己理想的路上。   ……   与此同时,狗卷荆改编的拉二发酵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奔涌。   拉二本身是一首很特别的曲子,拉赫玛尼诺夫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深受李斯特钢琴风格传统的影响,而小荆改编的时候还有李斯特这个从来不掩饰他个人特质的在旁边指导,当曲子被剪成四分半钟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大的感觉,但现在最终的成曲放出来,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琢磨之后,越听就越多人觉得不对劲。   记者凯特就是其中一个。   她本身也是钢琴系出身,不过大学毕业之后就清晰地了解到了自己的天赋上限,毕业后果断放弃了千军万马走钢丝的独奏家职业路线,性格也不适合教学和伴奏,于是另辟蹊径成为了一名古典音乐记者。   而她的成名作,则是一篇关于贝多芬的访谈。   一战成名。   当年她不过是26岁,在巴黎里混了三年,住在巴黎的郊区,穷得交完了房租就只剩下饭钱,每天上下班只能靠腿走三个小时的路,公交车都搭不起。她能在巴黎呆下来,完全就是德国人偶然的一把善心。   因此,她和贝多芬长久而隐秘的联系就这样保留下来。她也是经常能够拿到浪漫社信息的记者,并靠自己的努力和毅力成为金牌记者。   时至今日,她和浪漫社,特别是贝多芬的关系都没有断,也因此格外关注相关的新闻,更是第一个清晰认识到狗卷荆钢琴问题的记者。   狗卷荆的曲子还是贝多芬辗转交给她的!   她兴奋了一整个晚上。   这是一个爆炸新闻,炸的不仅是她,还有浪漫社、杂志社,甚至那些贵族们!   浪漫社在抗争了这么多年之后,原本似乎已经脱离了普通音乐界,被供奉上了神界的感觉,凯特觉得贝多芬未必乐意,但在民众间的感觉就是如此。而近几年由于灵感枯竭,创作的曲子越来越少之后,凯特就感觉到,被架了上天的浪漫社又呈现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她不知道中间的原因,暗自着急,现在却觉得狗卷荆是突破口。   她仔细分析了狗卷荆之前公开的视频,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有些漫不经心,看着看着就专注了起来,到后面甚至是一首一首曲子扒他的技法,特别是那些细小的装饰音和习惯性动作!   凯特一路追溯,可惜巴赛之前的视频寥寥无几,不然年纪更小的狗卷荆肯定能泄露更多关于他老师的信息!   不过现在的素材,也足够她编写一篇报道了。   在这之前,出于交情和未来的合作,她发了条信息给贝多芬。   德国人向来实际,一是一,二是二,这次却只回了一个句号,凯特摸不清头脑。她就用她的方式去理解: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可以。   于是凯特放下了一颗炸弹:《狗卷荆的老师——真相藏在细节里》 第174章 番外2   平安的一天(时间:晚上到深夜, 小荆12岁六年级,小棘1岁奶娃娃)   凉子不准备把两个小家伙的矛盾拖到晚饭的时候,在吃饭前, 她把平安的化毛膏给小棘,教育小家伙不能咬平安,啃爪子不可以, 咬尾巴也不行, 会吃到毛毛的。弟弟扁着嘴巴像小鸭子一样, 看着化毛膏问:“吃?我, 吃?”   小荆怀里的平安瞬间把目光射过来。   凉子:“……”   哥哥那么聪明了, 所以弟弟可爱一点没关系吧?   “不可以哦,这是平安的化毛膏。”   小棘乖巧放下。   “去和平安道歉, 然后给化毛膏平安吃吧。”   凉子放下小棘, 鼓励他往平安方向走。   一岁的小家伙看上去跟平安差不多大, 两个站在一起像两个小朋友在一块。   “对、对……”小棘说话还不是很顺畅, 经常舌头打结,他面对平安努力了几次都说不清楚,干脆喵了一声, 然后把化毛膏挤出来一长条给平安。   平安没动。   他又往前递了递, “喵!”   平安舔了舔唇:“喵。”   是猫大度,猫原谅你了,不是猫想吃化毛膏。   猫咪低头舔化毛膏,算是接受了小棘的道歉。   到晚饭之后,两个小家伙又在一起玩了。   “我想去找哥哥!”   “喵~”   “那要安静,不能打扰哥哥学习。”凉子摸完小棘的头, 又摸摸平安的, 给他在小荆的书桌边上加了个坐垫, 支起一张小桌子,放上白纸和蜡笔。   而平安跳上小棘的椅子,踩上他的桌子,再跳到小荆的书桌上,绕着狗卷荆和他的作业本走了一圈,探头探脑看主人本子上的字。一个字都没看懂……果然猫的主人是最棒的,那么难的东西都能看懂!   再三确定主人没有一点要搭理它的意思,猫咪也不敢打扰他,在两兄弟的桌子中间找位置趴下。   狗卷荆在写作业吗?   不是。   他的作业早就做完了,正在仇深苦大地看《马里斯》。   还有一点点他就看完了。   还要一点点。   他的体术课!   而坐在旁边的弟弟定力就没那么好了,一小会儿的时间,他从撩猫到画画,从画画到躺下来打滚,滚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两圈,然后躺下来抓着自己的脚丫玩。不过小孩子很乖,没有哼哼唧唧发出声音,就是想待在哥哥身边。   到了小孩要睡觉的时候,小荆回头找弟弟,他已经躺在地上抱着脚丫子睡着了,连狗卷荆抱起他都没醒,咕哝着发出两声不清不楚的声音,然后脸蛋靠在小荆的颈窝里,看得平安眼红。   猫也想被抱抱!   然后它梦想成真。   弟弟躺下睡得迷糊,伸手抱到了没来得及撤退的平安的尾巴。   平安:“……”   猫猫又惊又怒,在炸毛和不炸之间纠结,狗卷荆挠挠它下巴,一起等弟弟熟睡放开猫尾巴。   凉子过来看他们,弯弯眼笑了。   等狗卷荆睡觉的时候,平安自觉在他的床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小荆给它安置了好几个猫窝,平安以前偶尔会在白天躺躺,但自从弟弟出生了之后,那些猫窝就变成了弟弟的地盘。不过平安也不生气,因为它心目中自己的猫窝只有这里——用狗卷荆的旧衣服围起来的窝。   狗卷荆也尝试过给它买专用的猫窝,平安为了抗议还钻过衣柜。当时小荆到处找猫没找到,一直到洗澡的时候拉开衣柜门,里面缩着怕被骂又不肯妥协的猫猫。   塌下耳朵,缩起爪爪,见了他委委屈屈地小声喵呜。   猫不肯妥协,狗卷荆妥协了。   他把猫抱出来,亲亲它脑门,把平安的窝换了回去。   猫猫超高兴。   从此以后,平安心尖尖上的窝就只有一个。   到半夜,外面响起了野猫的叫声。   平安抖抖耳朵,不想动,过一会儿又有猫叫。   猫抬起头,猫瞳在黑暗中宛如两盏幽幽的灯,它看了看熟睡中的狗卷荆,满心不爽出门了。   猫小弟比小弟还没用,居然和野狗打架都打不赢。   明明是夜行动物,平安就觉得自己被吵醒了,带着一身起床气揍得野狗哭爹喊娘。猫咪精神了,不想回家了,转头带着小弟扫荡城市,这回轮到低级咒灵哭爹喊娘*。   穿着咒术高专校服的两个新生跟着老师在深夜的东京里清扫咒灵。   新生很惊讶:“东京这么干净的吗?”   老师懒洋洋的:“嘛……两三年前开始就少了很多低阶咒灵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无名英雄做好事。”   无名英雄正竖着尾巴回家。 第175章   凯特出于各种考虑没有直接用自己的真名发到权威杂志上, 而是灵机一动把这篇很严肃的报道发到了专门针对李斯特的八卦杂志上,杂志的编辑差点以为是撰稿人发错了杂志,特意发了回函询问。   这本杂志最开始是靠李斯特的各种花边新闻炒作出来, 后来专注于挖掘音乐家不为人知的一面,实际上就是报道音乐家各种周边信息,大到演奏车祸报道,小到夫妻吵架都是他们的目标, 正经的乐评那是一篇都没有。就是这样奇异的画风在音乐杂志里别树一帜,有了自己独特的地位和追随的读者。   这样的杂志总编辑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当小编拿不定主意把这篇报道给他看的时候,总编摸摸下巴,在小编眼里显得高深莫测。   但总编只有一个想法: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   无论如何, 这篇过程严谨求证的报道, 出现在了画风完全不符的音乐小报杂志上, 有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搞笑气场加成。   炸弹放出来的第一天, 大家都以为是杂志要转型寻求新思路,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福尔摩斯上身,乐意求证各种千奇百怪的小道消息,于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李斯特疑似收了一个日本学生。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浪漫社收到了真正的音乐学生, 可不是一件小事。   学音乐的人千千万,最终从事音乐相关行业的人十不存一, 走上职业演奏家道路的万里挑一。一个普通的音乐老师, 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教出一个做钢琴老师的学生。   跟读音乐大学来跟着任课老师学习的不同,狗卷荆这样的年纪, 可见是从小培养起来的, 这类学生和老师的关系真的称得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亲密, 是奔着继承衣钵去的。   主流音乐家门也顾不上平时的龌龊摩擦,快速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件事。   “这事……可能吗?”   “不过小杂志喧哗取众吧。”   “李斯特收了一个日本学生?我宁愿相信他睡了一个日本女人。”   他没明说,但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私生子。   “日本女人?他能看得上?”   “那可不好说,毕竟是李斯特嘛。”   能说话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坐在后排的有一个年轻人也有亚洲血统,他愤愤不平想开口说话,却被同伴按住了手。   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所谓的“主流音乐人”,其实不过是趋附贵族所喜爱的,他们的创作和演奏全部都往贵族喜欢的方向靠拢,他们的地位根据和贵族绑定的程度以及贵族的地位决定。   最高一层的,是被供养的音乐家,能坐在桌边说话的几个人就是被大贵族供养的,后面的都是被中小贵族供养的,层级分明。往下一层,就是被资助的音乐家,他们就连坐下的位置都没有,只能站在外围。   音乐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它不是等级分明的东西,不存在谁比谁的音乐更加高贵。   但在这里,就是这样。   中心坐下的人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坐下,为什么会在这里,外围坐下的人,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一点“真相”,站着的人,他们或许连自己为什么能站在这里都不知道。   坐在中心的一位中年音乐家扫过站着的年轻人,状似不经意提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出彩的孩子少了。”   “明明是欧洲的音乐,现在出头的都是什么人啊。”说话者明显有地域歧视,这种歧视在外是很可耻的,在这里却很常见。   其他人纷纷附和,批评年轻一代的音乐家,特别是杂志上的狗卷荆,把他的演奏和拉二说得好像一文不值。   坐在后面听懂的人开始说话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浮躁了,都学不会脚踏实地,上来就想演奏大型曲目,还没学会走就想跑。”   “所以说,光靠邪门歪道是行不通的。”   所以伦敦爱乐不是拒绝了他吗?   拉二也找不到乐团演奏。   改编也一塌糊涂。   说到底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罢了。   听到喜欢听的话,除了主位上的那个人,其他人都笑了。   他们不一定是真的地域歧视,只是对所有潜在威胁他们的存在都歧视,现在不过是借一些外在条件来直接铲除掉一些人罢了。   主位上的人叫尤金,他有一头暗金色的头发以及墨绿色的眼睛,不仅服务于大贵族,论音乐成就也是在场所有人最高的,因此即便他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当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场内的其他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做好准备去聆听他的意见。   他比所有人都冷静,也不在乎这些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能清醒地看到威胁和真实。来之前他就已经把狗卷荆的背景翻了个底朝天,也意识到这位年轻的钢琴家不是普通人——他的学校,可不是普通人学校。   但他不准备做什么。   相反的,他更希望能有好苗子出现——坐上桌的人,比起去年,又消失了几个。   一旦音乐不能发挥出相应的力量,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被贵族抛弃,一旦创作进入瓶颈,他们就只能从这里退场。坐在中心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们和贵族的绑定越紧,松开的时候就越疼。   所谓的主流音乐家圈子,比一般的音乐家圈子要残酷多了。他们享受得越多,受供的越多,自然也必须产出得越多。   这里不是梦想与希望的地方。   “与其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如好好思考自己的音乐创作。已经有好几年没人能创作出令人满意的曲子了,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会怎么样,你们比我清楚。”   内斗是无法产出令贵族满意的音乐。   音乐本身就不是斗争性产物。   浪漫社看似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们又何尝不是?   说完这句话,他就退场了。   剩下死寂的现场。   比起严肃又战战兢兢,生怕被新人取代的主流音乐家们,音乐界的其他人要轻松得多。   比如齐默尔曼和奥克莱尔*。   齐默尔曼神情轻松:“看来明年狗卷同学入学的时候,很多老师要打破头争学生了!”   他倒是不怀疑狗卷荆会入学巴黎音乐学院。   他不选,他的经纪人也会告诉他最优选。   奥克莱尔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要打个赌吗?”   “赌什么?”   “狗卷同学的受欢迎程度,超过五个老师抢课的,我就去自荐,如果少于五个老师……”   他们作为学校里任课老师里最好的两个人,只要他们开口接手,其他老师都得排后面。   “我很乐意多一个好学生啊。”齐默尔曼说话漫不经心,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不定真的可以跟李斯特交流一下。”   奥克莱尔那双婴儿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他。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评价齐默尔曼是敏锐还是迟钝。   ……   圣诞节一过,就意味着今年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今年的最后一件事——选出乐团成员。   狗卷荆刚刚从练琴的世界里爬出来,又被桃平赶进了筛选的世界里。满满的材料堆满了整个办公室,桃平还收集到了应聘人其他的视频,包括他们的演奏会、学校汇演、比赛材料等等一切可能找到的资料。   从弦乐器到吹奏乐器,桃平发挥了她积攒多年的人脉关系,力求每个声部她满意的人选都能找到资料给狗卷荆。   小荆傻眼了:爱过,累了。   桃平美奈子:“虽然说后天你还会现场听到他们的演奏,不过事先还是要做一点功课的,不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上去,也太失礼了。乐团成员之中着重把首席人选的声音听听看,有能力竞争小提琴首席的就有六个人,首席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   小提琴首席,在乐团之中仅次于指挥的重要人物。他不仅在日常需要协调处理乐团事务,在整个演奏过程中还发挥重要的带头作用。他是带领小提琴一声部的重要存在,小提琴的成员只要看到他的弓弦就能获得充分的指导信息,宛如马群中的头马,指挥是骑手,他才是真正在马群中带领的那个。   而演奏协奏曲,小提琴首席和狗卷荆配合的重要程度,不亚于他和指挥的合拍程度。   “指挥我原先想请法兰兹担任的,不过既然是学生乐团,我们决定还是由学生作为指挥,指挥会在确定乐团成员之后再来面试,之后记得看指挥的资料哦。”   桃平本来想跟这群汇集了日本最好的音乐生上个保险,以免到时候真的现场翻车,但休得列杰曼有一句话说得对:“既然是学生的乐团,当然是由学生自己指挥。”   荣誉和失败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   桃平想了想,没反对。   指挥系本来就难出头。一个乐团那么多人,指挥却只需要一个,优秀的指挥需要在乐团当中不断实践,而能维持下来的乐团却又只是这么多。所以,能多一次实践机会对指挥系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桃平由衷希望能发现好的指挥苗子。   她留下狗卷荆一个人在这里做准备。   当平安迈着小步子找过来的时候,发现狗卷荆躺在资料堆里双眼无神躺在资料中间,他面前的电脑还播放着其中某个人的演奏。   平安歪歪头,不是它喜欢的。   平安是狗卷荆的头号乐迷,也只爱狗卷荆的钢琴。   “……救命……”   大多数人普遍有一个错误认知,觉得任何一个行业一通百通,实际上都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钢琴和小提琴同是乐器,一个是乐器之王,另一个是乐器皇后,但两者无论是演奏形式和技术都是天差地别,更别提跟吹奏类那些的差距了。   狗卷荆有心想听出他们每个人的声音,最后却搞得自己头晕脑胀。   他意识到,包括他自己在内,大部分的学生,不管在什么名赛获得什么名次,他们都还没真正找到“自己的声音”。   参加比赛优胜之后得意洋洋,但放在听众的耳朵里一旦横向比较,其中的差距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   在音乐这条路上,他们都还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呢。   “喵。”平安伸出爪子去够他的脸。   狗卷荆有被安慰到,握着平安的爪子亲了一口。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果然以前的我还是太狭隘了。”   多听听其他乐器的声音。   多看看别人的演奏。   乐器并不是孤独存在的。   ……   “哇——我的天,是三木清良!”   “真的耶!那个是不是今年布冯国际音乐比赛季军的高桥纪之?”   “这是黑山惠津子吧,长得好可爱!”   “还有真崎秀樹!没想到真人是这个样子的。”   “都是最近几年数得上名字的小提琴手,这次的乐团选拔真不得了。”   桃之丘大学今天迎来了一波小高潮,学生们都散落在各个角落里,假装不经意地围观那些距离他们很近又很远的优秀同龄人,就像见到了明星一样,小声又兴奋地讨论起来。   峰龙太郎作为S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意,竭力假装不在意,实际上一直竖起耳朵听同学的讨论。他已经逃离古典音乐太久了,也不关注圈子里的事,对音乐比赛更是漠不关心,就算见到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然而班里却有同学面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今年第一个选定的就是首席吗?”   “真可怕,明明跟我没关系,但是我整个人都好兴奋啊。真想知道他们会演奏出什么样的作品!”   这个问题,其实应召而来的人也很想知道。   三木清良是留德学生,这次回国是因为她的老师,柏林爱乐乐团小提琴首席要来日本,她便跟着老师回来。刚开始对这个乐团选拔并没有意向,但是她的老师海顿却对狗卷荆很有兴趣。   “他的钢琴有点意思。”   他是这么说的。   所以三木清良来了。   心高气傲的她来就瞄准了首席的位置,原本她是志在必得的——来之前是这样,但到了之后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坐在这里的六个人,全都是在国际大赛上露过脸的人。战绩没有狗卷荆那么辉煌,却是稳扎稳打创出自己名声的人。   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人。   而且……三木清良扫视了一圈,确定了自己的劲敌,高桥纪之。   染了一头灰紫色头发的男生也发现了她的目光,表情轻佻地勾了勾唇,大有挑衅的意思。   果然是个轻佻男。   确认过眼神,不是一类人。   三木清良因为现场的气氛,原本稍带轻视的心情立刻变得认真起来,整个人的状态也从轻松变得斗志昂扬,遇强则强,浑身散发出她性格强势的气场。   看到她改变的高桥纪之,舌头顶了顶上颚。   有趣。   虽然他不觉得在场有谁会比他更优秀,但是……他也兴奋起来了,就像之前站在布冯国际比赛的候场室里的时候一样。   真期待!   他迫不及待想要和狗卷荆合奏一曲了。   不同于室外的火花四溅,室内的狗卷荆做功课的两天度日如年,整个人都要谢了。   休得列杰曼坐在他旁边,似笑非笑地半挑着眉:“有这么为难吗?来的这些人可都是冲着你来的哦。”   就是因为冲着我来才为难。   狗卷荆的脸上写道。   “你应该这样想,‘因为都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决定。’无论选谁都可以,分不出好坏,你挑个好看的也没问题。”   “哪有那么简单。”   德国人笑道:“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要和你合作的小提琴首席,你和每个人合作都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各有各的漂亮。大家都是很优秀的孩子,轻松快乐地享受音乐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狗卷荆:“就是你说的居然很有道理的表情。”   虽然休得列杰曼一点都不德国人,不严谨、不严肃、不正经,好酒、好色,还喜欢口花花,但是他在音乐这方面,真的很有自己的一套。   狗卷荆这个月也翻过休得列杰曼以前的指挥演奏,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他所说的:“轻松快乐地享受音乐”。   非常的自我,非常的个性,喜欢挑战传统,是个不拘一格的指挥家。   享受啊……   “好了,时间到了。”休得列杰曼看了看手表,收起他吊儿郎当的表情,换上了一个国际著名指挥家该有的表情,“让我们迎接我们未来的小提琴首席吧!” 第176章   这是三木清良参加过最高效也是最快速的面试, 一进去就是三位面试官,左边是桃之丘音乐大学的理事长桃平美奈子,中间是钢琴新星狗卷荆,右边是国际著名指挥家休得列杰曼。   进去之后自我介绍一下之后, 马上就进入十分钟试奏环节, 指定乐段和自选乐段加在一起, 每个人都是十二三分钟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全部结束了。   三木清良回到自己学校的时候,还遇到了他的老师海顿。   “你今天不是要去最终面试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简单说明了一下整个流程, 海顿听完就懂了。“如果没选上,你也不用太在意。”   三木立刻就急了,连忙追问,海顿面带无奈说:“你也知道这次的乐团最开始是打着‘和狗卷荆合作’的旗号进行的, 刚开始我以为只是个噱头,不过现在看来,最终面试他也在现场的话,那么大概是我们因果颠倒了。”   “也就是说, 这次乐团的组建会以狗卷荆为中心,所有的成员都会根据实力以及音乐性格来进行选拔。狗卷的音乐性格还是比较明显的,所以……”   狗卷荆的音乐性格从来没有掩饰过,和清良一样,都是特别诚实的孩子。两个音乐性格同样霸道的孩子, 可不适合一起组乐团呢,很容易打架的。   三木清良还不太甘心:“可是不止狗卷君在, 桃平老师和休得列杰曼指挥也在!”   海顿略过了桃平, 听到休得列杰曼的名字就炸了:“那家伙怎么在日本!”   三木愣了愣, 感觉还是第一次见她稳重自持的老师这个样子。“好像是去了桃之丘做音乐交流。”   “嘁, 狡猾的家伙。”   要说音乐性格不对付,那么海顿和休得列杰曼的音乐性格就极其不对付。休得列杰曼倒无所谓,只是海顿单方面看不惯他——在他搭讪过海顿的老婆之后*。在海顿看来,休得列杰曼简直就是以一己之力带歪了整个德国音乐圈的画风。   “老师,休得列杰曼指挥会接手乐团的指挥吗?”   “不会的。那家伙可不是会打白工的人。不过做个指导倒有可能。”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德国人想起朋友今天早上发给他关于狗卷荆的消息,沉吟半晌决定找桃平美奈子,桃平在他的手里看到了那篇报道,表情却很镇定*。   海顿顿时有了自己的猜测。   然后他成为了乐团的指导老师之一。   小提琴首席最终选择了高桥纪之,其他的成员也迅速的在这三天里确定下来,一个新的乐团算是基本成立了。   也只有桃平美奈子这样,号召力、影响力和行动力齐全的,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一个乐团从无到有。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位置——指挥。   进入最终面试的指挥比狗卷荆想象中的要少,只有三个人,其中以千秋真一这个不是指挥系的音乐生最为显眼,最后也由他这个“行外人”雀屏中选。   在这个面试环节里,休得列杰曼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看得人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打的样子,从一个浪子变成了一个国际指挥家该有的样子,看得狗卷荆一愣一愣的。   “有这么吃惊吗?”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休得列杰曼和狗卷荆熟悉了起来,闲聊的话就变多了。   狗卷荆老实点头,“非常吃惊。”   休得列杰曼:太老实的孩子就是不好逗。   “嘿呀,不是工作的时间就不要这么严肃嘛。”指挥家又换上了嬉皮笑脸,“我的生活理念是,音乐、生活和工作,可是三个完全不同的存在,要以不同的态度去面对。”   “音乐是需要轻松快乐享受的东西,但工作不是,而生活,除了音乐和工作之外,还有太多东西了。”   “比如说?”   “比如说美奈子、春日、真央……”德国人念出了一大堆女性的名字。   狗卷卷:“……”   他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打破人对他升起来的一点点幻想。   “长大之后你就知道了。”他坏心眼地揉小荆的头发,把他的马尾揉乱。“现在你的乐团才起了个头,困难还在后面呢。一个乐团的组成可不只是声音的问题。”   “是人的问题吗?”   休得列杰曼笑眯眯,心里居然有点可惜这孩子不是指挥系的。   “选进来的不说全都是天之骄子,也都是各个学校的优等生,他们会有的矛盾,可不是S乐团那个级别的。”   S乐团说白了也就是一群捣蛋鬼,千秋真一身上的各种光环足够压制乐团的其他成员,但这对新的乐团来说震慑力完全不够,如果中心人物狗卷荆不能展现出超人一等的能力,这个乐团组了也是白组。   可以说,桃平将筹码都压在了狗卷荆身上。   那么,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到底能不能担负起美奈子的信任呢?   休得列杰曼可是非常期待。   ……   乐团人选确定的第一天,高桥纪之借着联谊的名义要加所有人的社交号,然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狗卷荆社交号,感动到哭了。   真哭。   千秋真一满头黑线:至于吗?   S乐团的成员,也同样入选了新乐团的打击乐手奥山真澄也感动落泪:“狗卷大人也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虽然千秋大人是我的真爱,但狗卷大人也好可爱哦!”   千秋:真爱就不必了。   其他人远没有千秋淡定,纷纷上前围观:“真的耶!”、“太好了!”、“我也申请试试看!”   千秋:“……”   刚刚还高冷无比的乐手们都撕下了他们的伪装,纷纷加入“求加好友”的大军里面,然后得到狗卷荆的回应就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话题围绕着不在现成的主角展开,从他的外貌谈论到他的比赛,再到他的演奏,千秋仿佛误入了什么粉丝见面现场。   “其实小荆人挺好的,你们加他社交号他不会拒绝的。”经过了几顿饭的情谊,千秋和他的关系从“狗卷君”变成了“小荆”。   “那怎么行!”   “会有点失礼吧?”   “我不敢,要是被拒绝的话我肯定难过死了。”   千秋在心里吐槽:又不是表白!   完蛋了,这群人的高冷形象已经不复存在了。   “能加社交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本来就是因为狗卷大人才特意过来的。”一个大提琴妹子这样说,马上有人积极回应。   “我也是我也是!”   “原本准备要出国了,幸好!”   “对对对,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   “特别是首席的竞争,太恐怖了。”   而被提起的首席,正对着手机笑得荡漾,完全没有来面试时的高傲状态,“今天下午六点,我已经约好了小荆,订好了餐厅,地址发在群里面,你们记得准时到!”   说完甩头就走了。   千秋真一再回头看,乐团的其他成员个个紧皱眉头,好像刚刚看到的不是联谊信息而是大型考试题目一样,匆匆收拾东西,也顾不上聊天就离开了。   完全没有跟上这群人思路的千秋真一,满头都是问号。   等他晚上到地方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乐团成员们都干嘛去了——高桥纪之最夸张,直接做了个造型,穿了一身骚包蓝的休闲西装,走在路上还有人以为是偶像明星上街。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收拾了一下自己,男生们纷纷抓了个发型,女生则各有各的打扮。   而且能带乐器的都带了过来。   千秋真一差点以为今天有什么演出了。   明明换了一个新的乐团,那种“全世界只有我一个正常人”的感觉又重新包围了他。   当然,所有的精心打扮都敌不过天然去雕饰。狗卷荆脱下大衣之后,里面只有一身简约的米色高领毛衣和深蓝的长裤,长发编成了鱼骨辫垂在身后。   不过是换了个发型,感觉人就变了。   “抱歉,我来晚了吗?”   “没有没有!”也不知道高桥纪之是怎么动的,只觉得他一个错身就站到了狗卷荆面前,笑容灿烂地迎接他,“时间刚刚好,是我们来早了一点。”   狗卷荆笑了笑:“那我下次也提早一点来好了。”   在场超过九成的人都被他的笑容击倒。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钢琴厉害长得又好,现在看来性格也好好! 第177章   所有的联谊都少不了酒, 千秋真一像往常一样点单啤酒,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联谊的真实目的。狗卷荆是未成年,当然不可能喝酒, 只是他没想到,新乐团的成员们除了他居然没有一个点酒, 个个不是汽水就是果汁, 导致唯一一个捧着酒杯的他非常无语。   明明应该反过来才对!   千秋的酒杯千斤重,再也举不起来了。   他们纷纷落座, 乐团最重要的三个人坐在了一起。左边是首席高桥纪之, 右边是指挥千秋真一, 中间则是狗卷荆。三个人里狗卷荆最矮,当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 就呈现出一个凹。高桥纪之高傲外放, 性格张扬, 千秋真一优雅矜贵,气场稳重,在两个人的衬托下,狗卷荆这个未成年就显得特别惹人怜爱了。   这么一个小可爱,还有一手霸道的钢琴。   不少人被自己的脑补萌到了。   “这里原本是音乐餐厅来的。”高桥纪之主动和狗卷荆展开话题,“你看, 那里就是表演的舞台。”   拉开遮挡的幕布,就有一个小型的室内乐舞台。   “我已经拜托老板把钢琴搬过来,待会就拜托小荆了。”   狗卷荆应好。   两个人好像已经有了默契,只有千秋还莫名其妙。他摸出手机, 发现他没看的群里已经刷出了999+的信息。原来这群人在集合之前就讨论出要进行一个小型的室内乐尝试, 好熟悉大家的音乐风格。   这种阳谋……   千秋看向高桥。   高桥纪之扬起招牌笑容, “千秋好像跃跃欲试, 你要不要第一个上?毕竟你和小荆认识的时间都比我们长,先上给我们示范一下嘛。”   这话说得茶里茶气,偏偏很多人应和,还有人主动要借他小提琴。   要知道乐器可是乐手的心头宝,被人碰一下都要心梗的!   被赶鸭子上架的千秋真一最终选择餐厅的小提琴,莫扎特的《E小调小提琴奏鸣曲》。第一次合奏的两个人声音总是对不齐,狗卷荆想迁就千秋真一,千秋也是这么想的,两边都不断为对方调整自己的节奏,演奏完了都没能对得上。   狗卷荆:“……”   千秋真一:“……”   这就离大谱了。   其他人也愣了愣,不知道谁开始笑起来,其他乐手都忍不住了。   千秋不死心,要尝第二次。他转头跟狗卷商量:“我按照这个节奏,这里这样,然后这里和这里你来……”没有乐谱,却不妨碍两个人交流,在其他人戏谑的眼神下,两个人若无其事再度合奏。   第二次比第一次好多了。虽然临时合奏还达不到优秀的水准,但比之前那一次要好太多了,高桥纪之率先为他鼓掌,“千秋指挥的小提琴也很不错嘛!”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练小提琴的千秋捏了把汗,他刚刚站在那么多优秀的小提琴手面前拉琴,就像公开处刑一样。第二次配合就有这样的效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下一个要跟狗卷荆合奏的是高桥纪之。聪明的男生早就把乐谱带过来,和狗卷荆讨论他的想法。高桥的人看起来高调骚包,但他的音乐却意外地朴实,很少做一些花里胡哨的动作,即便是高难度的快速乐段,都能拉出像奶油一样绵密又丝滑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能根据合作对象的不同调整自己的状态。这也是狗卷荆目前最明显的,欠缺的东西。   高桥也知道狗卷荆的问题,所以他的曲子很明显就是迁就狗卷荆进行,小荆不知道,却凭着他的直觉和功课直击中心:“可是这里,你可以这样拉,然后我在后面配合你。你按照以前在长野音乐节那样拉就好了,我可以这样处理……”   高桥纪之愣了愣,很快接上话题,“   我有了新的想法,这里可以……”   “这样就很有高桥纪之的感觉。”   高桥心花怒放,“还有后面这个位置……”   这次他们的配合就比跟千秋的配合要好太多了,谈不上绝顶的好,却也不像第一次合作。   后面的乐手就没有一对一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临时组成了一个个小型室内乐,同校或者不同校的人凑在一起,花样百出。坐在这里人,技术上都不成问题,就是配合上什么样的翻车现场都有。   但是氛围很轻松。   有了千秋和狗卷开的好头,大家对车祸都非常包容。   再惨也没有比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演奏更惨的车祸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这个联谊是非常成功的。   他们从六点一直闹到十点,狗卷荆作为未成年人*提早退场,其他人在第二场上,还在兴奋地讨论刚才的演奏。   “你们有没有发现,狗卷君好像对我们的演奏都很熟悉?”   “对对对,刚才我就想说了,他真的好努力在配合我。”   “可狗卷君真不适合当伴奏……”   “很努力,但是……哈哈哈……”   “幸好他没有走伴奏路线,不然谁扛得住。”   好的钢琴伴奏不比独奏简单。伴奏在准确性和难度上可以降低标准,它的难点在于配合,既要充当绿叶衬托红花,又要很好地给予支持,丰富声音的同时增加层次感,要足够的柔软,也要足够的坚韧。   狗卷荆的钢琴坚韧度肯定够了,柔软……就没有柔软过。   像个可爱的小孩,很努力了,努力到憋红了脸,但不行就是不行。   “大概是天赋没有点到伴奏上吧。”   之前感觉很遥远的人,突然发现了这么一个也称不上缺点的缺点,忽然之间就亲近了起来。   ……   浪漫社。   肖邦觉得最近这几天社里的气氛就很古怪,具体哪里有问题又说不出来。   因为离开了市区?   波兰人总觉得他同伴们的态度奇奇怪怪,到了月底莫扎特都不待在庄园里蹭吃蹭喝了,门德尔松忙于乐团,而李斯特则接了大量的商演,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有问题。   这种情况一直到威尔第结束了他的新歌剧排练来到庄园里。老实的意大利人一脸着急地找进来,见了肖邦忙说:“不要太难过,我们都知道的你才是小荆的老师!”   肖邦缓缓地挑了挑眉。   威尔第还不知道自己一铲子把三个掩耳盗铃的伙伴给埋了,一心一意安慰肖邦,等他发现波兰人的表情不对劲的时候,该说的已经全说完了。   肖邦微笑:“可以给我看一下杂志吗?”   威尔第的生存雷达疯狂作响,老实递上杂志。   我的天,肖邦笑得好可怕。   肖邦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整片报道没有一句说谁是狗卷荆的老师,它只是如实地反列出了所有的证据,看得懂的人马上就懂,看不懂的人以为又是小报造谣李斯特。   这样的报道放在这种杂志,肖邦转念一想就猜到了——除了贝多芬不作他想。   他甚至能想到所有的理由:小荆马上就要在国际舞台上奋斗了,不怕他实力不够,就怕小人作祟,音乐圈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圈子,数不清的利益裹挟其中,讲究实力,更讲师承出身。浪漫社要是公开他和小荆的师生关系,马上就会暴露库洛里多,而小荆也难得自由,但不公开,凭他自己恐怕要变成第二个尤金才能出头。   肖邦自己站出来也不是不行,只是后续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相比之下,三代辉煌的李斯特一系,用这种方法暗地里敲打其他人就   很合适。   是个笑话,又不完全是笑话。   贝多芬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和小荆。   但是……   波兰人努力再努力。   努力不了了,他还是好生气!   “走吧威尔第,今天莫扎特说要请客吃饭。”   威尔第:啊?   他下意识看了眼日期,月初。   莫扎特的钱这个月能坚持到月底吗?   “他会请客吃饭的。”   “好的。”威尔第从善如流。   肖邦核善地说:“李斯特大概下周回来了,我们给他准备个惊喜吧!”   意大利人:瑟瑟发抖。   他第一次如此同情李斯特。 第178章   贝多芬很快就知道肖邦收拾李斯特的事, 还是避难的莫扎特送上门的消息。上旬都没过完,莫扎特就被肖邦吃空了钱包,连带获益的还有一个老实人的威尔第, 没钱吃饭的奥地利人赖上了贝多芬。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莫扎特跟个小孩似的扎根在他带过来的单人沙发上。   当莫扎特以为他会安慰他点什么的时候,贝多芬说:“果然还是赶紧让李斯特回来吧!”   莫扎特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塑料师徒孙啊!   “让车尔尼去叫。”   看来师徒也很塑料!   难道贝多芬一系的特点就是感情塑料包吗?   “常生气对身体不好,要发泄出来才行。去年肖邦才进过医院, 得赶紧让他消气。”   莫扎特一想, 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李斯特皮糙肉厚, 就算被肖邦揍两拳也没关系, 可肖邦就不一样了, 体弱的波兰人揍人,他们还得担心肖邦的手指有没有受伤。   至于肖邦要收拾门德尔松, 那就更简单了。波兰人甚至不用特意做什么,他往门德尔松家里一坐, 塞西尔马上就会热情招待他,家里的孩子也乐意围绕温柔的钢琴家玩耍, 全家围着肖邦转。   德国音乐家看上去就像个编外人员, 偏偏还不敢投诉。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肖邦再次拜访时,聪明的塞西尔就猜到肯定是丈夫惹怒了肖邦,看他委屈又不敢言的样子, 断定是门德尔松干坏事了,作为一个好妻子, 她很乐意看到丈夫吃教训。   优雅的门德尔松夫人绝对不是看热闹。   第四天门德尔松就扛不住了, 他家老婆特别乐意和肖邦亲近不说,还要指挥他一起围着肖邦转, 加上孩子们的偏爱, 指挥家的家庭地位直接掉到了最底层, 他都想抱着肖邦的大腿哭了。   可恶,为什么李斯特跑的那么快!   钢琴之王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狗卷荆也不知道。   磨刀霍霍的肖邦说李斯特最近特别忙,将来一段时间会非常忙,“我很期待你和乐团的合作。”   肖邦嘴唇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看得狗卷荆有些担心,他赶紧把之前联谊的视频发给他,看着波兰人被他的车祸现场逗笑才放心下来。   心情不是很糟,看来问题不大。   ……   乐团的第一周,得知他们要演奏的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钢协版本,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   乐团的第二周,被虐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一群人就有点焉巴了。   乐团的第三周,三木清良跟着老师海顿来的时候,个个都有点无精打采的。   《第九交响曲》太难了。   学乐器的,基本上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上课45分钟展现出来或许是一周甚至一个月的练习成果,真正能够练出来的人都有一颗耐得住寂寞的心,却架不住《第九交响曲》的难度打击到人,合乐效果不尽人意。   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有参加乐团的经验,却还是第一次参加人数如此庞大的乐团,即便联谊为他们打下了良好的开局基础,但面对这样大规模的乐团,经验不足的千秋真一和高桥纪之无法完全控场,指挥指导老师休得列杰曼又没怎么在,桃之丘的其他老师也不够资格指导这群年轻气盛的学生,所以海顿来就看见了这么没精神气的样子。   同样是德国人,海顿和休得列杰曼完全是两种类型。后者还有胆子大的捣蛋鬼和他开玩笑的话,前者就是镇压所有牛鬼蛇神的五指山。   身材高大的海顿一走进演奏厅,只是一个挑眉的动作,所有懒散的成员就紧张了起来。   海顿不怒自威:   “你们先每个声部演奏一次给我听,其他人可以原地休息。第一个,小提琴一声部。”   作为首席兼小提琴一声部领头人的高桥纪之对上了他的视线,整个人头皮发麻。   “是!”   演奏完了,他什么都没说,就叫小提琴二声部的人开始。   一个接着一个声部,当所有人都演奏了一遍之后,德国人抱臂站在指挥台旁边,说话的英语自带德语口音,一字一句敲打在开始松懈的人心头上:“就这样?”   你们作为日本最优秀的音乐生,组成的乐团就只有这样的水平吗?   他回头朝听众席看了一眼,狗卷荆坐在听众席的正中间,腿上还放着摊开的乐谱。   “狗卷。”德国小提琴家朝着台上的钢琴扬了扬下巴,“第一乐章。”   狗卷荆就坐到了钢琴面前。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不太快的略呈庄严的快板,奏鸣曲式。这是一个严峻悲壮的乐章,主部主题和副部主题交织对立,共同描绘出一幅宏大的斗争画面。   这首曲子一开头的引子就与众不同,以一种十分有吸引力、几乎嗡鸣的声音拉开曲子的序幕,从中派生出一些节奏片段,在开端的30秒内迅速建立起一个高潮。这个开头极其考验演奏者的音色,在这段不太长的乐段里,贝多芬就呈现出几个明显的发展的波浪,一下子将听众拉入了他所描绘的画卷里。   这也是一个非常能展现狗卷荆个人特质的引子。   气势宏伟的开头之后,正式进入第一乐章。年轻的音乐家总是很难表现出这样深沉的主题,一个把握不好就会变成无病呻吟。但狗卷荆不同,他对于人的苦难有着自己的体会和理解,他的心里还深刻铭记着土地的哀鸣,几次被庞大人类记忆冲刷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这样艰深的主题有了自己的理解。   放松,让身体随着情绪动起来。   第一乐章是紧张的,低沉的,和快乐背道而驰的。   主部主题悲壮宏伟,描述了黑暗和反抗,描述了艰难和斗争,但这些并非乐曲真正的主题,生活不是全都是难过的,越是黑暗,光辉就越容易凸显,生活也有温暖美好的回忆。   所有的这些情绪,都被掩藏在不断发展的音乐底下,像是在时代巨大的洪流中,看见了一个个具体而渺小的人。在述说温暖的时候,狗卷荆的音乐底下无形中透露出了一些同情和叹息的柔软。   好、好厉害。   千秋真一听过好几次狗卷荆的钢琴,尤其是上次联谊伴奏的时候,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对他的音乐有了很大的了解,但当他弹奏贝九的时候,狗卷荆又重新打破了他原来的固有印象。   他的音乐不是不柔软,而是这细腻温暖的部分被藏得很深很深。   在贝多芬这样的曲子底下,才能体会出那种感觉。   像巧克力一样,苦涩的巧克力冲刷下,才能品尝到那种回甘的醇厚和浓郁。   第一乐章,13分钟43秒。   过得太快的13分钟43秒,海顿一拍掌,大家的注意力才被唤回来。   “有这样的钢琴家在,你们之前的两个星期都在做什么?”海顿的语气算不上严厉,却像大锤敲在钟上,震耳欲聋,敲得他们心生愧疚。“你们觉得自己的演奏可以配得上这样的钢琴了吗?到时候上台要让钢琴赶着你们乐团跑吗?”   “还有你!”海顿话锋一转,就指向了狗卷荆,“你刚才一直在做什么呢?你没听到他们的声音吗?就这种声音,你就满足了吗?美奈子为你组了一个乐团,你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了,能站在台上面对观众了吗?”   比起对乐团的人,海顿对狗卷的话不可谓不重。   严厉的态度让人全身紧绷,不少人把自   己代入了一下狗卷荆,如果他们被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这样直接骂,说不定会哭出来。   “承担起你的责任,你不是弹好你自己的钢琴就可以的!这是你的乐团,你的伙伴,将来你们是要一起演奏的!”   海顿喷完了乐团的人,喷完的小荆,马上就轮到指挥千秋真一和首席高桥纪之。   德国人把所有人都骂完了之后,恨铁不成钢地扫过他们一眼,就离开了演奏厅。   海顿来过之后,整个乐团的空气就变了。 第179章   把乐团比喻成火车, 前面两个星期火车还在平稳运行,大家因为入选和逐渐熟悉而懈怠的时候,现在被铲煤工人海顿一把铲子敲下来, 这两火车终于开始呜呜呜地开起来。好学生和坏学生区别就在这里,平时好像大家都没什么区别,一到考试分阶层,一到发力见真章。   狗卷荆见识到了好乐团是怎么运作的。   和S乐团截然不同的运作方式。   他自从上次被海顿教训了一顿, 就把钢琴搬到了乐团前面、指挥旁边,演奏协奏曲该在的位置, 乐谱放在钢琴上,近距离听乐团的声音。   一开始没这样做,是觉得会打扰大家。   现在想想, 这种距离感会太过生疏。   海顿有一句话说得让狗卷荆无比深刻:这是桃平美奈子为他组建的乐团, 他要负起责任。   演奏的责任,监督的责任,和大家一起进步的责任。   等休得列杰曼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要来指导乐团指挥,来看看弟子千秋的时候,乐团已经正式完成了磨合, 第一章 已经能基本完成了。   他们的公演日期定在5月份, 而1月已经过去了。   到乐团在小休的时间,狗卷荆走到小号旁边,小声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小号不好意思抓抓头发:“被你听出来了?”   “声音和平时要沉重了一点,不是很明显。”狗卷荆想了想,补充了后半句:“但是你的呼吸变沉了。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吗?”   当一个美人坐在旁边温柔体贴地关心你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小号君晕乎乎的已经找不着北, 依旧坚定地拒绝了他的诱人建议。   “我还想努力一下, 明天乐团不练习可以休息的。”小号面露傻笑:“谢谢你, 狗卷君。”   休得列杰曼有些小诧异。   小荆变得积极了。   换成去年……不,就算是上个月的狗卷荆,他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看着小号同学面红耳赤,说话表情开始像梦游一样的样子,情场达人休得列杰曼开始在心里摇头晃脑:他们可爱的精灵小王子要入尘世历练了,就不知道凡人能不能扛不住这位温柔心硬的小王子。   休得列杰曼看得很清楚,总是被动站在舆论浪潮上的人并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察言观色的人。他会察觉你生病,却不能感觉到那股萌动的少年情怀。   他已经过了欧洲人的成年年龄,又长着一张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吸引无数人前仆后继的脸,但内心却依旧像那个只有玫瑰花和狐狸相伴的小王子。   这样矛盾的魅惑力,去到欧洲,不知道还要勾走多少人的神魂。   特别是这一场演出之后。   不要中途被其他人勾走了才好。   休息过后,休得列杰曼代替千秋站在了指挥台上。德国人的私生活总是令人充满了吐槽欲,但他的专业水平确实令人无话可说。只要他站上了那个位置,整个乐团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所有人仰望着他,毫不犹豫地跟随他,将他的指令执行到底,如同士兵追随他们信赖的将军一样。   休得列杰曼看向狗卷荆,明明之前没有丝毫的联系和准备,但钢琴的声音就这样,好像轻而易举、水到渠成这样,乐团和钢琴双向奔赴,在休得列杰曼的带领下融合到了一起。   千秋真一举着手机在录像,神思却飘得很远。   毫无疑问,这样的休得列杰曼有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魅力。但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呢?   千秋不知道,他清楚的是,一直待在日本他绝对成不了那样的人。   果然还是要出国留学才行。   因为童年阴影无法坐飞机的千秋下定了决心。   而跟在休得列   杰曼后面来,一直没有露头的野田妹也悄悄站在了演奏厅的门口,偷看乐团的演奏和千秋真一,也有了自己的决心。   演奏结束之后,指挥家还跟狗卷荆多聊了两句:“表达比之前要放开了一点,但是还不够。”   “贝多芬的表达欲是很丰盛的,在表面的音符底下还有很多未尽之意,现在的你还收着,要更开放、更张扬,你是主角,所以不要压抑吝啬自己的表达,好吗?”   德国人鼓励他:“你选这首曲子,也是有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吧?”   狗卷荆垂眸深思。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是一首什么样的曲子?   它不艰涩深沉、充满了无法具体理解的意向,它像理想主义者的高歌,是穿过了黑暗之后抵达黎明的欢歌。   是人类之歌。   怀抱着这种想法入睡的狗卷荆,又开始做梦。   这次的梦境比之前要清晰多了,他清楚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灵魂脱离身体,自己像是坠入了一片海洋一样。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所以再次发现自己变成没有手和脚的圆球之后,他淡定了。他尝试控制自己的活动的方向,却被海底的水流带着跑,尝试着努力了一番没有结果之后,他果断放弃了。   躺平。   他开始从这种漂流当中品尝了一点点快乐。   和飞翔不一样,海水虽然也是摸不着的,但比空气的存在感要强得多。   水流好像有生命一样。   他尝试了解它。   然后就听见了歌声。   刚开始很微弱,断断续续的,如果不专注的去听,难以注意到这样细小的声音,好像白噪音一样,随时会忽略过去。但当声音传入耳之后,就再也无法忽视他了。   像一种,很原始又古老的声音,穿过了亘古的时空才能传到他的耳朵里,被他捕获,被他听取。   庞大的信息量,记录了无数生命的起始与终焉。   有人类的,有非人的。   这些声音让他觉得快乐,他开始喜欢上这里了。   大海啊,孕育生命的地方,他待在这里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母亲。   他咀嚼着这个词,有些记忆想不起来了,但温暖柔软的感觉像太阳照射树林时在地上留下的光斑,光是想起来就让人高兴。   当有气泡从海底晃晃悠悠升上来的时候,它已经能够驾驭洋流去撞击了气泡了,看着硕大的气泡因为他的撞击碎成了数个小气泡,他笑了起来。   大概是“笑”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是笑的,但谁知道呢。   就在他一个接着一个气泡撞过去的时候,终于撞到了一个硬茬子——白色的,像鹅卵石一样光滑的东西,有生命的脉动。   这块东西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当他吐出来的时候,就像吐出了一小颗子弹,白色的外壳剥落了,红色的一小颗东西就咻一下飞走了。   如果有人来观察他的表情的话,就会发现这颗金色的小圆球现在处于一种“懵”的状态。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正准备飘过去看看那颗飞走的东西,然后发现它已经朝他冲过来了。当他手忙脚乱要避开时,红色的东西在他面前急刹了车。   这是一颗……一个小章鱼。   章鱼是用个计算的吗?   总之他觉得自己好像处于清醒和不清醒之间,最大的证据就是,他从这个章鱼嘴里嘀嘀咕咕什么声音,他凝神去听,就听到了两个字“妈妈”。   ——妈妈!   两个音仿佛具象化直接冲着他的脑袋砸过来,他感觉到了史前的恶意。   我不是你妈妈!   一串气泡从他体内飘出来,让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撞气泡取乐的报应。   小章鱼围着他绕了两圈,毫不犹豫:“妈妈!”   我不是!   他尝试和它沟通,但发现毫无作用,对方并不是沟通就能明白的,它有些一根筋地追着他叫妈。   他也很想叫妈妈了。   一个追,一个逃,两个小家伙搅浑了这片海域,引起了海域上空的存在注意。   荒霸吐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像个保姆,还是家里的小孩刚刚学会走路的保姆,只要一个错眼,走路还不稳的小家伙就会开始上天入地探索世界。   他就知道。   只要有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旦开始出来玩,就收不住那股好奇的心,稍不注意就会跑出来。   有点烦。   又怪可爱的。   荒霸霸撑着下巴看两个小东西在海里你追我赶,心情有些愉悦。他在天亮之前将海里的小家伙捞出来,朝着他身体的方向一弹指,把还不会控制力量的臭小鬼赶回家去。慵懒的神明大人难得用了点心,把他的小玩具也捞了出来,一起弹走。   还有这只。   荒霸吐看见了一只浑身都是狗卷荆气息的猫,顺带一并送回去了。 第180章   甚尔最近过得很滋润, 狗卷荆没回咒术高专没空管他,他现在力量也足够支撑甚尔在关东随便浪,加上东京校现在被狗卷荆夺取了掌控权……种种原因叠加,甚尔正处于一种无人管理状态。   可以说, 他自由了。   一定范围内的自由。   以前的甚尔肯定不屑一顾, 但现在的甚尔居然觉得很满意了。   没有猫圈也没有猫牌。   不用当保姆。   不限制力量。   还能随时回家。   也不缺钱。   是的, 不缺钱,他现在高兴的时候就跟着小鬼头出任务, 弱唧唧的小家伙们总是懂得分他任务金,特别是一年级叫伊地知的,他会将九成的任务金上交。看在他愿意买各种东西上供,甚尔勉强认了他当小弟, 愿意给他留一点钱好给他买东西。   相对的,当伊地知求上门的时候,甚尔也愿意跟他跑一趟。   再好不过了。   其他小鬼也嘲笑过他,一个咒术师居然还不如一只猫,然后被甚尔统统揍了一顿。   不好意思,你们都不如猫呢。   黑猫站在躺得横七竖八站不起来的一年级生中间, 一点都没觉得自己以大欺小。   咒术师世界强者为尊,一年级生就学会了向他低头。   有一瞬间, 甚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强心理已经到了无视种族呢, 还是太过识时务?不过这种惆怅也不过在甚尔心里短短停留了一瞬。   人渣并不在意这个。   ……哦,他现在是猫渣了。那啥,猫咪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猫出任务真的太好了, 前期调查有辅助监督, 后期收尾有菜鸟咒术师, 他只负责在人死之前出手——这对甚尔来说很简单。   偶尔当孔时雨求上门的时候,他也会赚一点外快,就像这次来横滨。   横滨三大特色:走私、黑手党,和——赌场。   来都来了,甚尔当然要下赌场。   他自认不是烂赌鬼,赌钱非常有分寸。他的分寸就是,输光了就走,如果输光了还想赌,那就找个冤大头。   甚尔站在赌场里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下赌场了。   他换了一把筹码,随意找了张赌桌,然后在烟雾缭绕的封闭环境里试图重新拾起赌博的快乐——也不怎么快乐。   他想不起来以前是怎么在这里消磨大把时间了,现在只觉得有点无聊。   当猫当久了,有些东西就在无形改变。他曾经因为狗卷荆强制被戒烟,后来因为尤梨自觉戒烟,再到现在,孔时雨都不敢在他面前抽烟。猫的敏感让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浑身不自在。所以他抓住了一个试图从他身上摸钱的小偷时,拎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走出赌场门口的时候,没有人阻拦他。   甚尔走在横滨的街道上,过分强悍的气息总是让行人不自觉侧目,咒术杀手皱了皱眉,走进巷子里,再出来时只有一直跳上了房檐的黑猫。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居然闻到了属于狗卷荆的气味。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想臭小鬼。   他好奇出来看看而已!   然后,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怖之物就降临到了他头上,那个时刻甚尔以为他就要死了,并且是无力反抗无能为力的死亡,结果对方揪起他的后颈皮,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向了某个方向。   甚尔毛完全炸开,就像一个黑色的海胆一样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浑身僵直,血线停滞,无法反应。   什么鬼——   接着猫咪摔到了某张软软的床上。   上面狗卷荆和他的猫以及蝴蝶。   惨遭滑铁卢的甚尔被愤怒的平安扑倒,他   还没来得及品味刚才的恐惧就被平安揍了两拳,脑子顿时沸腾起来,甚尔回头咬住了平安的耳朵,平安两只脚蹬向他下巴,两只猫在这个晚上再燃战火,又一次把狗卷荆当做战场打架。   可怜的小荆,人本来就迷迷糊糊,前有甚尔炮弹击中肚子,后有两猫打架在身,他又痛又累,完全爬不起来。   “给我出去反省!”   等他恢复过来,两只猫猫就被扫地出门。   “喵~”平安哀哀戚戚叫了两声不见主人心软之后,新仇旧恨叠加,面露凶光扑向甚尔。   绿眼睛的大黑猫哼了哼起,丝毫不惧战。   而室内的狗卷荆,已经无心去管外面两只猫要怎么争霸天下了,他回头一脚就踩到了一滩水,然后就看到了那个跟便当的章鱼香肠极其相像的……不知道什么玩意。   两个黑色的圆点充当了它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狗卷荆太累了,产生错觉,他总觉得这玩意对他充满了孺慕之情,只见它努力动了动,吹出了一个巨大的泡泡。   狗卷荆:什么东西?   他找了个水杯把小章鱼塞进去,倒头就睡。   陀艮: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小荆:睡睡睡……   ……   星见宫。   星见发现了新徒弟之后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继续她的观星生活。不过当侍女紫藤守在她身边的时候,星见愿意多说了那么两句话。   在别人听来依旧是呓语,拥有星见特质的人,却会为了两句呓语而神魂颠倒。   等星见再次见到紫藤的时候,她就入门了。   至于入门之后?   看星星啊。   星见这一行,讲的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当她觉醒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观星。   星星会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所谓星见女巫,就是这么一种咸鱼职业。   放下了徒弟的事之后,星见全身心再次进入星星的世界里,捕捉每一丝星星的声音,记住他们所有的位置,观察每颗星星的变化。   星见已经很久很久没能这样沉浸在星星里了,星星也很久没有回应过她的呼唤,没想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之后,她还能与星星再次共舞。   经过了长时间的努力,星见终于找到了那颗被她成为希望的星星。   按照过去的规律,这颗星星很快就会褪去星星的外壳,登上神坛,成为这片天地新的神明,而星见,将会是这次蜕变的唯一见证者。   神祇的荣光将会重新照耀这片大地。   但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星见发现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想象中发展。   这颗星星依旧高悬于天幕之上,颜色逐渐变深,却没有一点点要蜕变的意思。   怎么回事?   星见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成神的轨迹总是神秘的,只有星见能清楚看见神明的变化的轨迹,明明这颗星星应该上正轨了,星见也清晰看见它光芒绽放,就在她激动不已的时候,以为自己即将见证历史的时候,星星又恢复了原状。   像个调皮的小孩,偶尔捣蛋一下就回家一样。   一次。   两次。   星见:“……”   女巫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一日循环的时候,那种搁浅在沙滩上不上不下的感觉。   淦!   暴躁女巫,在线骂天.jpg 第181章   甚尔和平安打架的历史从他们见面就开始了, 孤高的咒术杀手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只该死的猫见面就给他一个头槌,还槌中了。   算起来这是他人生第三次打架输了。第一次是没打赢,他就知道了不反抗就会死, 打不赢就会死,第二次没打赢, 他真的差点就死了, 还得卖身活命, 第三次就是这只猫!   甚尔到现在为止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更令他生气的是, 他发现平安变强了。   从反应速度和力量来讲,它已经不能算作一只猫。   不过有什么关系, 臭小鬼身边多得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他的储物袋咒灵, 现在已经不知道算是什么玩意了。   两只猫从清晨打到早上,一直到太阳出来,他们打累了才停下来。   该死的心机猫!   甚尔吐出嘴巴里的猫毛,这个时候才有时间思考今天发生的事:那个庞大的存在给他非常熟悉的感觉,偏偏他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猫走走停停,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回到了高专里。伊地知知情识趣地给他喂食, 附赠梳毛套餐,把甚尔伺候得舒舒服服, 半睡半醒间他忽然想起一双紫色的眼眸,才一个扎醒:妈的, 那不是小鬼家长的感觉吗!   该死的,他为什么有这么多家长!   伊地知一脸懵地看着猫大爷鲤鱼打挺跳起来, 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想到库洛里多, 甚尔躺着都不舒服了。   他跑到黑毛小鬼身边, 身手利索地跳上他的肩膀, 就像平安过去做的那样。夏油杰冷不丁感觉到有东西爬上身,甩手就是一只咒灵扔过去,猫猫酷帅狂霸拽地挥下一爪子,低级咒灵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了。   夏油受宠若惊:“冬至这是怎么了?”   不亲人的猫,突然转变态度,总让人觉得别有所图。   “是闯祸了不敢让小荆知道吗?”   放屁!   甚尔爆出一串国骂,一爪子打在了夏油的脸颊上。在夏油看来,一爪一只咒灵的猫咪只是发出各种喵呜的声音,然后用猫爪子按他的脸撒娇。   指甲都没有伸出来呢。   真可爱。   五条悟勾了勾唇,那双眼仿佛洞悉了一切真相,“甚尔主动来帮忙呢。”   甚尔一个眼刀飞过去,凶得好像要从夏油的肩膀上跳过来打他。五条悟做了个鬼脸,一点都不怕这只外强中干的大猫。只有夏油杰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习惯五条悟会和猫吵架的幼稚。   夏油杰想去挠一下甚尔的下巴,被生气的大猫推开,并且赏了响鼻。   “刚好,我们进去的话太容易引起注意了,猫就正正好。”五条悟的话别有深意:“那个人造天与咒缚的实验室,就拜托你了!”   天与咒缚。   天与暴君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爽了。   有了咒术杀手的加入,加上夜蛾带着他的咒骸当后勤,五条悟他们一派的计划推进快得不可思议。保守派统一的顿时咒术界分裂成了分庭抗礼的两派,以东京高专为根据地的改革派,和以京都高专为根据地的保守派正式开始对立。前者获得了大量游离的咒术师以及小型咒术家族支持,后者则由咒术家族支撑,并因为高层更替陷入混乱之中。   ……   再一次乐团练习,这是他们新年之前最后一次练习了。   即将到来的假期让每个人都变得懒洋洋,乐团的气氛再次松懈下来,然而狗卷荆,或者说狗卷卷——   “骗人!为什么这次你和上一次的演奏差别那么大!”   “我们只是没见两天不是没见两个月吧?”   乐团的成员大吃一惊,忽然从新年的美梦中惊醒,纷纷吐槽。   只有乐团的首席和指挥还比较清醒。   千秋真一赞叹:“这不愧是狗卷荆。”   高桥纪之则皱起眉头:“演奏改变了,乐团也得跟着变化才行。”   他们各个都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愿意承认比谁差了,一群乐手又像一辆辆加足了煤炭的小火车,整个新年空闲的时间再也没有零食游戏和恋爱,全都是练习、练习和练习。   等休得列杰曼飞了一趟德国回来再听乐团的练习,面上不显,事后却找了德国小提琴家。   海顿看他依旧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事关乐团还是勉强坐下来和他聊聊。   “真是吓我一跳,这些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多了。”   没到脱胎换骨的夸张,但演奏的风格确实比他上次听的时候更大气了。以他们的年纪来说,贝九最难的那部分在他们的努力下已经被克服了。   “当然最令人惊讶的还是小荆。”休得列杰曼笑哈哈,“让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完成时的演奏会是什么样子,太有意思了。”   海顿当然也惊讶于他的变化,但作为老师的他不得不考虑更多现实的问题:“现在的乐团没能跟上,而且他想要演奏的版本太过于……”   这也是他纠结的地方。   这么小的年纪就展现出这样的才华,未来等待他的可不会是鲜花和掌声。   “嘛嘛,”休得列杰曼浑不在意,“就是这样才好,你不觉得现在的乐团太没有意思了吗?伦敦爱乐是这样,柏林爱乐也比之前更加保守,巴黎爱乐在佩蒂特的努力下还有点感觉,但他也只是首席。”   从他在巴赛上愿意配合狗卷荆就可以看出,这位法国首席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他有他的想法和节奏,愿意给乐团带来新的改变。   但,一个乐团首席能改变的事太少了。   指挥家细数世界几个顶尖的乐团,代表世界乐团演奏风向标的他们都趋于保守,底下更小的乐团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的乐团可没有以前有趣了。”   海顿眉头锁死,并不赞同,“让一个年轻稚嫩的音乐家来改变乐坛这件事,是我们这些人的失责。”   狗卷荆身上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巴赛冠军这个名头,过于大胆的举动都会让他成为众矢之至,负责任的德国人无法坐视这样的事发生。   “那会毁掉他的。”   休得列杰曼却说:“我倒不觉得小荆有那么脆弱。”   这种不负责的话,让海顿对他怒目而视。   指挥家举起手投降:“这不是还有你和我在嘛……而且,那个小家伙的老师可不见得会坐视不管。”   藏了那么多年精心培养出来的学生,不见得能让他简简单单做个“优秀的钢琴家”就完事了。   浪漫社的那几个人……哪个不是这样一个个走出来的。   就是因为这样桀骜不驯,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海顿没有松口:“这种捕风捉影的事……”   “李斯特今年安排了大量的巡演,”休得列杰曼说的消息似乎毫不相关,海顿却听得一愣:“德国、奥地利、英国、意大利……今年他活动的范围变大了,听说还想来亚洲活动的,但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时间点,爆出这样的消息之后,很难说其中到底有没有巧合。   可就是这样的若有若无的关联,也会给狗卷荆带来巨大的关注。   这次不是艾丽莎耍手段引过来的那些外行人关注,而是实打实的业内关注。   “无论如何这次的演奏都不是小打小闹的游戏了,那还不如赌一把。”休得列杰曼笑道:“循规蹈矩的演奏可满足不了乐评人的笔的。”   海顿叹了口气。   休得列杰曼就是个赌徒,从他钢琴系转指挥系开始,这个男人往上爬的每一步都在赌,可怕的是他每一步都赌赢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家伙也不只是运气好而已。   他比谁都能洞悉一般听众想要的东西,说不定这次也……   “好,我明白了。”海顿应了下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乐团的训练提上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学生乐团的问题了,那自然不能用学生乐团那种懒懒散散的态度去考虑。   “演奏会现在定在什么时候?”   “5月底,不会耽误小荆提交留学申请的时间。”   “演奏会地点呢?”   “还没定,不过我猜也是东京歌剧城音乐厅吧。”   德国小提琴家把重要信息记在笔记本上,抬了抬他的眼镜,这一刻,海顿已经换了一种态度,严肃的样子让休得列杰曼为乐团的小家伙们默哀三秒钟。   德国人动真格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我们明天在练习室见。”   指挥家傻眼:“明天?明天我不……”   海顿抬了抬眼镜,方形眼镜让他仿佛见看见了自己的魔鬼经纪人。他声音低沉,包含威胁:“你不去?”   休得列杰曼:“……”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第182章   海顿刚开始在高桥纪之他们的眼里只是比较严厉的音乐家, 新年过后,他就变成了挥舞小鞭子魔鬼,唯一让学生们比较高兴的是, 他不止鞭策他们,还有懒散的休得列杰曼。   前有海顿, 中有桃平美奈子,后有飞来了日本的艾丽莎,三座大山的压迫下,休得列杰曼到4月份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喝酒联谊的时间,整个人犹如被迫营业的打工族,丧失了人生希望。   相比起指挥家, 海顿的积极得多了。他自带名家光环, 气场强大, 一个个学生在他面前跟个小鹌鹑似的,一遍一遍受他磨砺还不敢吱声。   难得能受到世界顶级音乐家的指导,含着泪都要练下去!   而且比起他们, 狗卷荆才是高压状态,交响曲改成协奏曲, 钢琴部分才是最重要的。海顿甚至会站在他旁边, 一遍一遍地听他演奏, 看得人头皮发麻。最可怕的是他似乎很习惯海顿这样的高压严厉的气场, 在海顿提出意见的时候能够准确反馈, 甚至有模有样地和他讨论起来,后来连休得列杰曼都加入其中, 三个人的德语飚得一个快速, 不要说千秋, 留德的三木清良都不一定能跟上他们的节奏。   人与人的差别就跟人与鹌鹑的差别似的。   高桥纪之都忍不住和千秋真一吐槽:“真可怕, 到底还想要什么样的演奏?”   千秋真一也说不好。   但是毫无疑问,现在还不是狗卷荆的极限,千秋以为足够好的时候,下一次却发现还能更好一点,不知道为什么狗卷荆似乎对贝九这样高难度的主题共鸣度很高,那种深度甚至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贝九的千秋无法理解,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浅海的鱼,即便游过海底的深渊,感受着从中席卷上来的涌流,也难以理解它的深度。   而且……   千秋听着狗卷荆的钢琴闭上了双眼。   琴声里还有一些他所不能理解的意思。   他弹的不是普世意义上理解的贝九。   作为指挥,他和合作者的想法一致非常重要,所以当千秋发现自己有不明白的点时,他找到了狗卷荆。   小荆正抱着他的猫坐在听众席上看乐团练习,正常的猫肯定不准进入演奏厅的,架不住平安聪明,精准地瞄上了理事长美奈子,打滚卖萌贡献出了它水亮光滑的皮毛,硬是挤进了演奏厅。   海顿正把小提琴的两个声部的人一个一个提出来点评,大魔王气场全开,用词不是很严厉,也够人担惊受怕了。休得列杰曼赖在小荆身边看戏,生怕被小提琴家顺手就提溜出来。   看德国人教训学生,算是他最近为数不多的快乐了。   “真一觉得贝九是什么样的曲子?”   千秋仔细思索,给出了一个不算出彩但也绝不出错的答案:“人类之歌*?”   指挥家竖起耳朵,心思从台上转到两人中的对话里来。   “我曾经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我觉得是世界之歌。”狗卷荆哼了两句第四乐章:“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狗卷荆见证过大地的回忆,去过九天之上的高天原,看过虚无的世界之外,也聆听过孕育生命的大海之歌,这个世界很大,再看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他看见的不再是人类这个单一的群体。   如果还有神明伫立于世间,垂下慈悲的眼眸,祂的心情会不会是贝九这样?   只要这样一想,他就停不下来。   如果以前的狗卷荆一定不会这么放纵自己演奏,他不会偏离作曲家原本的意图,但他感受过的世界又让他从曲子当中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神明、人类、妖怪、咒灵……这个拥挤又多彩的世界。   千秋真一沉吟半晌,终于理解他钢琴里多出来的那些是   什么了。   “我明白了。”   他若有所思地回到舞台上。   倒是窝在狗卷荆怀里的平安,眼神亮晶晶,声音像掺了砂糖一样甜:“喵!”   “对哦,也是想要平安听的歌。”小荆摸摸它毛脑袋。   休得列杰曼笑起来:“世界之歌?你胆子真大。”   小荆狡黠地眨眨眼:“但是很有趣!”   “没错,很有趣,哈哈哈!”   笑得太大声的德国人引起了海顿的注意,他让开了位置给千秋再次上台指挥,顺便把休得列杰曼拖上台。指挥家终于没有之前那么抗拒工作了,态度积极起来的他和海顿一起马力全开,不仅一左一右盯乐团,还一左一右盯钢琴。   别看休得列杰曼平时吊儿郎当混不吝的样子,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魔王气场和海顿不相上下。   ……   乐团的演出最终真的定在了东京歌剧城音乐厅,狗卷荆曾经上过的舞台。四月底开放售票,不到一天就沽清了,这次的卖票人再也不是上次那些追星一样来看狗卷荆的外行人,而是实打实的音乐人,甚至是凑热闹的贵族。   可以说古典音乐界,这次真的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小小的岛国。   而越是迫近演出时间,狗卷荆就越觉得有一道无处不在的视线跟随着他,蝴蝶和平安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道令他熟悉的视线,蝴蝶也不藏起来了,一直绕着狗卷荆飞,平安好像又回到了被五条悟暗中窥视的日子,时不时炸个毛。   终于在五月初的某个晚上,来自天空之上的视线下手了。   一根黑色的锁链从天空垂下,看不见来处,。它带着不容抗拒的气息落下,在人类的城市里精准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类似的锁链狗卷荆曾经见过,那是束缚在甚尔身上的东西。   天于咒缚。   “天”与人类的强制交易。   而它这次的目标,正是狗卷荆。   当它落入狗卷荆的房间时,平时非常警觉的黑猫睡得死沉,金色的蝴蝶也暗淡了不少,没有煽动翅膀的蝴蝶看着竟像标本一样。   它探向了躺在床上的人。   就在它即将捆上他时,一只黑色的手斜伸出来,牢牢地抓住了锁链。   黑色模糊的影子,近似人类又非人,近似神明又非神,这是现任的横滨守护者,荒霸吐。   【作弊——可不好。】   荒霸吐嘴里吐出非人的语言,语言的力量引起了空间的震动。   刚刚锁链没吵醒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荒霸吐回头,一个金色的圆球从躺着的人身上飘了起来,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   荒霸吐:“……” 第183章   对峙的双方都在沉默, 只有这个小金球搞不清楚状况,他像个刚刚学走路的孩子,慢吞吞地飘过来想看看那条被抓住的锁链, 被荒霸吐一手指弹开之后,飘乎飘乎绕上了这个漆黑的影子,然后把目标瞄准在祂的头顶上,被发现意图, 又一指弹远, 上上下下晃了会儿,委委屈屈窝在祂的颈窝处。   如果这算是脖子,这算是肩膀的话。   他好像听到荒霸吐叹了口气, 还主动蹭蹭祂以示安慰。   荒霸吐被他蹭得没了脾气:好吧,现在先来解决小东西的问题。   “天”比祂想象中还要急切, 已经等不到小家伙完全长大了。   荒霸吐松手,锁链就溃散于天地间,祂手指抬起, 黑色的结界笼罩住了这个房间。   “那个是‘天’,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具体的体现,为了维护世界而行动的东西。”   狗卷荆晃了晃,荒霸吐理解为点头。   “不能从善恶的角度去考虑祂, 因为这只是一个根据需要和程序办事的玩意。祂无法理解奇迹和意外, 只能按照过去的轨迹行事,简单粗暴, 无法沟通。”   荒霸吐若有所指地扫过房间内的四个存在,尽量以简洁的语言给他讲述前因后果:这个世界在很早以前破了个洞, 就是狗卷荆之前在高天原之上看到的那个, 这个世界漏洞最开始影响到的就是居住在高天原的神明, 慈悲的神明献身补天,却依旧缺补不全这个洞。   荒霸吐不想让他对神明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直言道:“当然也不是每个神都愿意去死,比如伊邪纳岐、八岐大蛇,不过最后统统都被‘天’抓去填洞了,这就是“天”的程序。”   伊邪纳岐是从“天”中直接诞生,长久以来受到“天”偏爱的神明,但作为众神之父的祂,最后依旧逃不过补洞的命运。   “耗尽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神明之后,世界就没有了呼吸的余地。高天原不存在了,能净化污秽的地府轮回也没有了。”   一个鸡蛋如果鸡蛋壳裂了,里面所有的存在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区别不过是时间先后顺序。从咒灵、污秽日益严重,挤占其他里世界的生活空间开始,就意味着这个世界已经走在了毁灭的道路上。   先是神明,然后是里世界,最后是现世。   世界本能地在自救,祂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咒术师的兴起、智慧咒灵的出现、强制性交易的“天与咒缚”都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荒霸吐曾经以为自己将要看到世界终焉,祂也做好心理准备驻守到最后一刻。   然后——大魔法师库洛里多来了,带着“天”永远不能理解的奇迹来了。   这个被大魔法师拜托到祂手上的小奇迹,从无意中打破天与咒缚开始,到补充新的法则、净化大地,一点一点地慢慢成长。   荒霸吐摸摸还不能称之为神明的小家伙,第一次呼唤了他的名字:“小荆,你要尽快作出选择了。”坚定不移地选择出自己的道路。   成为一个普通人,放弃所有特殊的力量和权利。   成为唯一的神明,守护自己所爱的一切。   或者……总之,荒霸吐会静待他的答案。   第二天起床的狗卷荆,捂住了脑门:好疼。   他还记得荒霸吐的提醒,但现在的他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决定,干脆放下杂念,把现在能先把能做的都做好。   5月29日,东京歌剧城音乐厅。   托桃平美奈子的福,狗卷荆和乐团得以提前一天过来演奏厅适应钢琴。   钢琴是很精密的乐器,每一台钢琴都有自己的脾气和个性,演奏家不是一上手就能弹的。像狗卷荆这类音色特别出众的钢琴家,对于钢琴的挑剔程度与之成   比例增高,琴键的轻重、回弹的速度、声音的响度、钢琴自身的音色、演奏厅的回音和效果……每一个细节都会影响听众的感受。   之前或许凑合一下也可以,但是现在绝对不行。   他们辛苦练习了半年的成果展现,所有人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做好每一个环节的工作,狗卷荆更是他们的重中之重。这几个月他几乎被当成了心肝尖、眼珠子来看护,被勒令不能拿利器和重物,限制他的练琴量,每天还有校医室的人过来给他做手部按摩,生怕长期的高强度练习会导致他受伤。   腱消炎、肌肉劳损、韧带拉伤、神经肌肉痛、肩部神经炎等等,都是钢琴家常见疾病,海顿就曾经因为手指神经出问题而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经历过伤病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贵。   越是在关键的时候越是要稳住。   桃平美奈子、休得列杰曼、海顿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不敢表现出一点着急的情绪,就怕会影响到学生们的发挥。   在演奏厅里,狗卷荆试弹了一遍。这不是他之前试过的钢琴,所以狗卷荆尝试得很谨慎,只弹了一首3分钟的曲子。   他紧皱眉头,又弹了一曲。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桃平站在他旁边,“现在我就问你,你弹这台琴能发挥好吗?”   “琴键太重了。”贝九足足有70分钟,高强度的演奏,这么重的琴键会对他负担很重。   “那就换,马上换。”桃平行动力十足,“学校那台……算了。”   演奏厅其他的琴她看不上,更别说学校那台。   理事长马上打电话给经艾丽莎,经纪人一听就开始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找到了狗卷荆代言品牌的直营琴行,现在狗卷荆要做的就是马上去琴行试琴,把他看中的那台运过来。   出了这样大的问题,乐团里胆小一点的学生已经开始慌了,声音也开始不稳,千秋真一和高桥纪之努力安抚乐团成员的情绪,并带领乐团继续调整、练习。   两个指导老师反而站在一边聊天。   “怎么样,我的弟子很不错吧?”休得列杰曼得意洋洋地炫耀。   海顿哼了哼,“狡猾的家伙。”   现捡的弟子你有什么脸炫耀的?   东京歌剧城音乐厅比他们平时的演奏厅要大不少,新的环境需要新的演奏控制,所有人的演奏音量都得调整,他们要确保坐在这里每个角落的听众都能清晰地听到声音,又不至于因为音量过大而有回音,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有名的音乐厅都会配一支自己的乐团,东京歌剧城音乐厅就是东京爱乐乐团的地盘,他们长年累月在这里练习,演奏起来就事倍功半,不用像他们一样紧张兮兮地抓紧每一分钟调试。   接下来就等钢琴了。   也不知道艾丽莎是怎么谈判的,他们一分钱支付费用都不用给,琴行还负责搬运和安装,调音师会随行来立刻调音。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新钢琴到位也已经是下午了。狗卷荆抓紧练了一个小时就和乐团合奏了一次。   一直到工作人员来敲门,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演奏厅。   “怎么办,我好紧张!”   不知道谁先说出了这句话,被面前掩盖的紧张情绪卷土袭来。   “我们的票全都卖光了吧?那么多人……”   “我在网上看到了好几个乐评人说要来了!”   “老天,我自己参加音乐比赛都没那么紧张。”   千秋真一也受到了这种情绪的影响,他舅舅一家和妈妈都会过来,而且今天听他妈说,他爸破天荒要从巴黎飞过来……他们父子都有多少年没见面了?想想就觉得窒息。   高桥纪之大喊一句:“所以才要更认真演奏啊!能干   的我们都干完了,我先说明,我这半年来每一次练习都是认认真真的,做梦都在拉琴,明天就算闭着眼上场我也没问题!”   “我也是做梦都在吹小号好吗!”   “就是,瞧不起谁!”   “拉琴拉到手指都痛了,明明手指上都是茧子。”   “总之拉完这一次我要远离贝九……”   刚刚那种紧张的气息转变成了鲜活的吐槽,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狗卷荆也说:“没问题的,明天下午见!”   ……   朋友问路易是不是狗卷荆的乐迷,他是否认的。   他只是刚好想去日本旅游,刚好有人给他送票,刚好他对贝九又有点兴趣而已。   他是乐评人,这只是工作而已。   老实说,路易听说狗卷荆要挑战贝九的时候非常兴奋,但一查乐团,心就凉了半截——一个学生乐团。   尽管这些学生都在欧洲闯荡过,也曾经在大赛上拿到不错的名次,但个人独奏和乐团完全是两码事,而且还是贝九这样的曲子,无论从哪个角度路易都很难有信心。   明明狗卷荆都已经有实力和更好的乐团合作了,为什么还要自降格调跟学生乐团合作呢?   为了提携祖国的音乐苗子?   路易并不认可这种做法。   一个音乐家能和什么样的乐团合作是有很多暗地里的讲究,就像他曾经敲过伦敦爱乐的大门,尽管没能进去,也能让人对他暗地里的评价拔高,只比伦敦爱乐低一线的乐团会愿意向他递橄榄枝,但是现在——   路易心头烦躁。   如果钢琴的表现还可以的话,他就尽量把评论的矛头指向乐团吧。   总之,他对这次演奏的期待值很低。   和他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好几个乐评人,他们愿意跑这么一趟长途去听听狗卷荆的声音,也只是因为这或许是贝多芬一系的第四代单传、弹的还是贝九。   在这种业界期待普遍偏低的情况下,他们步入了东京歌剧城音乐厅。 第184章   乐团的演奏会, 上场的顺序先是乐团成员,坐下后开始调音,然后是小提琴首席上台。   灯光还没有亮起来,高桥纪之走上台的时候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演奏厅里满满当当的人, 一眼扫过去超过八成的听众都已经就坐, 只有中间五六排的最佳听众位置空了出来。那里是艾丽莎预留给有影响力的乐评人和音乐家的位置, 光是看这个数量,高桥就兴奋了起来。   高桥纪之是个大赛型选手, 人越多越重量级, 他就越兴奋。   过于兴奋会影响演奏, 等他坐下来的时候, 他已经调节好自己的心情, 变回那个骄矜的小提琴首席。   首席的位置,坐下来就会被那台特意运来的钢琴挡住,高桥纪之忽然想, 待会狗卷荆坐在那里演奏,被数千名听众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关注的时候,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最后和乐团的所有成员确定了一遍音准之后,就坐下来静待指挥上场。   昨天还大喊紧张的乐团成员, 今天已经变成了激动的跃跃欲试。   无论昨天怎么设想,当人坐在舞台上,左右隔壁都是相处了半年长的同伴, 面对的是庞大且对他们充满了期待的听众时,那种兴奋感就压过了紧张。   没有一个乐手不渴望站在台上,包括舞台门前的千秋真一。   打开这扇门, 出去就是他指挥事业迈出去的第一步了。   第一次登台就是日本最大的音乐厅, 还有众多特意从音乐中心的欧洲赶来的音乐家, 说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他侧目看了一眼狗卷荆,这个年纪比他还要小好几年的钢琴家微蹙眉头,还在跟追在他后面造型师讨论造型的问题。   德国经纪人艾丽莎和理事长桃平美奈子请来了一整个造型团队,指挥千秋、首席高桥和钢琴的狗卷三个各有特色、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是他们重点服务对象,高桥还好,平时都是会戴耳钉戒指的潮流boy,千秋就非常不习惯这些,幸好还有一个狗卷荆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造型师恨不得凭空造顶水晶王冠给他戴上。   把狗卷荆的脸当成无尽宝藏的艾丽莎站在旁边全程紧盯,确保好看不过度夸张,同时不会影响狗卷荆的演奏。经纪人看得清楚,音乐的水平是他在业内立足的根本,容貌是锦上添花,可这花金银宝石做的花,艾丽莎肯定是又要锦又要花!   经纪人目送千秋真一上台。   对她来说,狗卷荆是最重要的,但千秋和高桥也是她想要争取的对象。   指挥上台,听众给予他热烈的掌声,乐团以脚替手迎接他的到来。无论第几次,从后台走向舞台,耀眼的灯光和炽热的视线都会让他着迷。   第一次。   他以指挥的身份站上了真正的舞台。   这个亮相是成功的。   所谓人靠衣装,桃平和艾丽莎深知这群新人容易被乐评人看低,音乐的水平上他们必定无法做到征服,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多使使劲,加一点印象分都对这群台上的孩子有好处,也能获得听众的好感。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又厉害的小哥哥/小姐姐呢?   乐评人对这位钢琴系的指挥并没有多少期待,不过千秋真一在舞台上稳重的气场确实让他们的评价拉高了一点。   当他将狗卷荆邀请上台的时候,演奏厅内的掌声和欢呼声上升到了一个小高潮。   ……   路易还是第一次听狗卷荆的现场演奏,对方还没有出过个人专辑,他只能靠少部分视频评估出一个实力区间。   路易的感觉里,狗卷荆就是属于技术特别好的钢琴家,这一点倒是跟他的老师很类似,而且他的技术并不只是德奥的,路易还看到了一点俄国派的影子,在拉二上就很明显。   相反,在艺术性上就稍有欠缺了,狗卷的那首双钢琴在他看来只是合格,他的肖协也被伦敦爱乐拒绝。   不过……这孩子长得真好啊。   路易看着他在灯光璀璨之下登场。刘海斜搭在他一侧的眉骨上,耳边则编成了两条鱼骨辫,将脑后的头发束成一股,清爽又漂亮。特别是那双眼,比视频里看到的还要漂亮。   路易终于能够理解之前他上台的时候,为什么有人愿意大老远买票了,光是能现场看他一眼就值了回票价,只要他戴上耳套,在电影里面晃个几分钟,马上就能名扬世界的价值。   娱乐圈和时尚圈会爱死他的。   长着这么一张脸,还苦兮兮地练钢琴,谁说不是真爱呢?   想到这里,路易就兴奋了起来:   为了不影响狗卷荆和乐团的发挥,艾丽莎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也没有邀请乐评人到后台,他们只能和所有普通听众一样,单纯地从听众的角度去理解。   路易不反感这样的安排,倒不如说他就喜欢这样的新鲜感。   不要演奏者讲述自己的理解,不要先入为主的印象,就凭借一双耳朵去自己感悟,去发现曲子的闪光点。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先从乐团的演奏引子开始。   要知道一个乐团的水平,以贝九来衡量的话,只要听引子就能判断了。一浪接一浪、充满了张力的引子能够充分展现出乐团的表现力,指挥对引子的细节处理也足够他们这群专业的乐评人看出对方的能力。   这部分的处理很不错嘛。   路易在心里评价,声音一出来,就能感受到乐团的气势,开头就具备了抓住听众的特质。   贝九是一首讲究气势的曲子,弦乐器引出引子部分,断续的和弦就像被打碎的希望,在虚无的空中漂浮,又重新聚集,第一主题时隐时现,犹如乌云密布中的闪电,快速又短暂地照亮这片漆黑的天空。   小提琴声部的表现可圈可点,首席比他想象中要出色。   钢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融入了乐队之中,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就像水底的鲸鱼破开海浪,当这个庞然大物出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它原来离得这么近。路易没有精确察觉钢琴的加入时机,他沉迷捕捉弦乐器断断续续、仿佛闪光漂浮在空中的音调,直到第一主题经过一系列的紧张发展之后,进入柔和梦幻的过渡乐章时,他才意识到了在激烈冲突之下的钢琴。   第一乐章的画面,就像人驾驶这一艘小船航行在波涛之中,吹奏部急促快速的声音暗示苦难的到来,穿插其中的弦乐器不断加剧这种不安的情绪,像狂风暴雨不断打击着这艘孤帆,人在这样渺小又无力的境地里,却没有听天由命放弃努力,而是握紧了船舵与暴风雨抗争,与黑暗拼搏。   漫长的展开部满布数不清的细小动机,这些小动机在乐团的演奏下听得人目不暇接,整体色调却不灰暗,因为钢琴在乐团庞大的压力下完美地呈现第二主题,贝九好像因此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一样。   路易惊讶地发现,乐团表达第一主题不畏强权、勇于反抗的形象固然夺目,就悲剧性和抗争性而言,完全不输一线大乐团,但曲子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因为钢琴把第二主题的位置提上来了。   这可真是……   路易太过惊讶,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再分心去关注小提琴声部和首席,转而全身心地捕捉钢琴的声音来了。   贝九原本是交响曲,由乐团分别演奏第一主题和第二主题。改编了之后,第二主题的演奏基本上就落到了钢琴身上,狗卷荆一个人承担了整个第二主题的表达。   并且非常地……路易心里都找不到形容词来概括这种复杂的心情。   和形象相对强大的第一主题形成对比,第二   主题则柔和得多。像故事里的两个视角,第一视角是奋斗的主角,乘风破浪,在矛盾冲突中绽放光彩,第二视角就是一个悲悯且朝下的视角,它是叹息的、同情的,充满柔软的抒情性,像大海中偶尔出现的海豚,穿插在第一乐章当中缓解了激烈的对抗部分带来的紧张感。   要路易说,如果狗卷荆承担了第一主题的演奏他就一点都不奇怪了,从一开始就毫不遮掩他钢琴霸道属性的人,路易完全相信他能一台钢琴和整个乐团激烈碰撞,但他选择第二主题就……   已经不能用大胆来概括了。   他想到了“肆意妄为”,却又觉得这样的演奏非常不错,还没等他想出一个合适的词,他又被卷入了贝九新一重的波浪当中。   最离奇的是,狗卷荆依旧没有舍弃他骨子里的霸道,只是这种特质和去年双钢琴演奏时的不知收敛不同,他能完美契合乐团的演奏,有力的烘托起乐团的声音,并在适当地时机展示自己。   一旦人注意到了他,那么就会被他紧紧地抓住,再也挣不开了。 第185章   所有注意到钢琴的人心里都有一个问题:狗卷荆到底怎么想的?   那种悲悯的同情如此收敛低调, 却无法忽视,即便在第一乐章结尾, 弦乐器半音阶的震音下, 管乐器的咆哮中形成的巨大浪潮里,都没能掩盖住它的存在。钢琴的声音是那么独特,像真的曾经居住在九天之上的神明, 观察过人间的悲欢离合,并真正为此而叹息过一样。   狗卷荆是怎么想的?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觉得演奏厅内有风吹过,将他的灵魂像纸一样吹了起来, 他被风裹挟着离开了, 一路往上, 往上,漂浮在空中俯视着东京的万家灯火, 他的情绪原本如同火焰存于体内,或许不够明亮,却足够让他僵硬的灵魂暖起来,可现在火焰被高空的风给吹灭了, 只有余烬还散发着点点暖意。看到小孩的哭泣、老人的叹息、中年人的苦恼,他再也无法感同身受, 只留了一点淡淡的怜悯和同情, 等风再吹, 就连这点余温都散尽了。   人间, 和身体都离他很远很远。   好像梦一样。   神明的黄粱一梦, 醒来烟消云散。   这种奇妙的情绪通过他的手、他的琴放大,通过声音传递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连不懂音乐的音乐厅工作人员都感觉到了不同, 也没有人注意到, 演奏厅无人的角落里,躲藏的污秽跟融化的蜡烛似的消失了。   此时,东京歌剧城音乐厅的上空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旋涡,在黑夜里就像一块驱不散的乌云,是擅离职守的横滨守护神,祂在静待一个答案。祂的目光透过层层障碍看到那个弹琴的崽子,看着他晃起来,看他飘,看他挣扎,再看他落地。   天空似乎雷鸣了。   人们抬头看却见不到闪电,只有一块漆黑的云。   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曾经的神明愉悦的笑声。   当贝九进入第二乐章的时候,狗卷荆挣脱了无形的风的禁锢,重回舞台上。   第二乐章,极活泼的快板,庞大的诙谐曲式*乐章。   这是一个明朗的乐章,带有明显的奥地利的连徳勒舞曲特征,在每一小节的强拍上都有木管乐曲重复旋律的节拍重音,第一主题就在这些重音之中慢慢聚拢能量。   狗卷荆跟随着第一主题将自己重新拉回人间,转入第二主题的演奏当中。   明快的C大调,坚毅有力、勇往直前,富有向前的动力,描绘出一幅诗歌般的田园景象和乡村的欢乐愉悦。   贝多芬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将《第九交响曲》打磨成型,废稿多得能填满一个房子,每个乐章都力求完美,曲式和结构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第二乐章就出现了并列交混曲式的现象,虽然采用复三部曲式的诙谐曲,但前后两部分却是奏鸣曲式*。   狗卷荆练的时候总在这些曲式中间困惑,直到坐在这里的时候他才感受到这样做的用意——贝九不像贝五由一个贯穿始终的主导动机发展变化,它更复杂,更多变,更像人繁杂多样且时刻变化的情绪。   但这就是人啊。   有负面的一面,会产生咒灵,也有美好积极的一面,催生出可爱的人偶小姐。   他喜欢这样的人类。   永远贪婪丑恶,也永远高贵善良。*   狗卷荆心里的火再次燃烧了起来,带着这样的温度进入到了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如歌的柔板,双主题变奏曲式,具有强烈抒情性和哲理性,深沉的内涵使它的表达一度成为衡量演奏家水平的门槛,   第二主题承接上一乐章的原貌继续,给予钢琴演奏的第一主题回应和烘托,仿佛思绪与心灵的轻微碰撞,悠长的气息,内敛深沉犹如大海一般,管乐声部给予钢琴恰到好处的回响,余味悠长。   狗卷荆在这样柔和的乐章里想起了很多画面,从温柔的家人,到一直包容他的朋友,还有并肩作战的同伴,最后定格在小红楼的樱花树下,那永恒烙印在他心中不变的一幕——库洛老师会和侑子小姐在每个下午坐在那里,赏春,品夏,观秋,尝冬吧?   他的情绪随着钢琴放大,音乐随着他的情感起伏,乐章柔和得快要令人落下泪来。   距离他最近也是最受触动的莫过于站在指挥台上的千秋真一,把诧异都收在心底,面上依旧沉着冷静地指挥着乐团,并临时将乐团的声音压低,以钢琴为主进行演奏。半年的磨合使他和乐团有了默契,在高桥纪之的带领下,乐团的声音反过来把钢琴托起。   路易坐在台下都被这样温柔的声音打动了,他甚至不太想再动脑分析弦乐声部和管乐声部表现得怎么样,乐团和钢琴的配合又如何,只想沉浸在这难得的宁静柔和当中,像回到海洋母亲的怀抱,或者是坐在花园里和家人共享一个美好的下午。   如果说前面勇敢的战斗和坚毅不屈的反抗,那么现在改到穿越暴风雨回到家的时候了。   太温柔了,快要让人沉眠于温柔乡里。   但这是不可能的。   第一主题在这个乐章里一共五次变奏,第三次变奏时就有打破宁静的号角响起,呼唤沉溺于此的人醒来,第四次变奏,钢琴的声音开始动摇,不安且激动,铜管乐器吹响第二次号角。到了第五次变奏,音乐从动摇变得坚定,钢琴的声音更加内敛且有力,和弦乐器一起承托住了这份有重量又向上的乐段。   路易心里都有些可惜,还有些期待。   他真的非常喜欢狗卷荆的第三乐章,同时又期待他第四乐章还有怎么样出乎意料的表现。   第四乐章是整部作品最重要也是最出名的部分,又名《欢乐颂》,是交响乐历史上第一次引入人声合唱的乐章,不过这次的演奏之中没有安排人声合唱,将会由乐团和钢琴共同撑起这个气势宏伟的乐章。   一个大胆却值得肯定的选择。   来之前路易只觉得愚蠢,没有实力的乐团加入人声合唱起码能掩盖一些器乐演奏的瑕疵,用貌似漂亮结尾欺骗一下不懂行的听众,坐在这里听完前三个乐章之后,他反而觉得庆幸,他的心情像拆了一个又一个的礼盒,现在最大最漂亮的礼物就放在了他面前!   没有人声干扰,意味着他还可以清晰听见乐团和钢琴的声音了!   他现在毫不怀疑狗卷荆和这个学生乐团能撑起这个经典乐章。   其实桃平美奈子也曾经想过要招募合唱团,但顾虑重重。一是声乐没有一个像狗卷荆这样的标杆人物吸引众多海外留学的优秀学生,国内年轻的声乐学生水平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程度,想想千年难逢一载的好机会砸在了不合适的合唱乐团手里,桃平就接受不了;二是聘请专业的合唱团加入,但国内的合唱团桃平就没找到风格特别适合的,邀请国外的合唱团又担心时间和磨合问题,还得考虑对方愿不愿意冒风险来参加。   总之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方案。   纠结了许久,和两位指导老师以及艾丽莎讨论之后,桃平决定要赌就赌一把大的,将人声部分去除,以纯器乐展现这气势磅礴的乐章。   演奏到了现在,前三个乐章桃平已经非常满意了。稳坐大学理事长位置几十年,她好像又变回了初初回国的菜鸟,站在后台仰望着灯光笼罩下的学生,内心紧张不已。   休得列杰曼站在她的身边,绅士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学生在这半年里付出的努力和获得的回报了,这半年这群学生说是获得新生都不为过,音乐的技术无法脱胎换骨地改变,但在乐团里生活和演奏的经验却会成为他们宝贵的财富。   —   —不对,脱胎换骨的人还是有的。   德国指挥家的目光看向千秋真一,又移向狗卷荆。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遇见了初恋,那种处处惊喜,那种怦然心动……太让人期待了!   所以接下来,你还要让我们感受怎么样精彩绝伦的音乐世界呢?   他的内心久违地燃起激情的火焰。 第186章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四乐章根据乐谱可以分成大型器乐前奏、人声主体、大型综合结尾三个部分。   长达236小节的大型前奏, 一开头就是弦乐器狂风骤雨般的急板先发制人,像狂风暴雨劈头盖脸而来,声势庞大, 又用低音提琴和大提琴的宣叙调打断它, 两种力量的碰撞将动荡不安的激烈情绪绷紧到最高峰。   后续的多段自由变奏不断重现前面三个乐章的主题, 又被宣叙调所打断,几经反复, 如同人成长道路上一路跌跌撞撞,经过了一系列的探索和碰壁之后,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信仰——钢琴缓缓将《欢乐颂》的主题演奏出来,宛如姗姗来迟、隆重登场的主角。   刚刚暴躁不已的宣叙调宛如温顺的猫咪,木管部先加入到主题的演奏中, 然后是弦乐器和其他声部,整个乐团托起钢琴的声音,将乐曲的情绪不断托高, 上扬, 就在要登上顶峰的时候, 就在所有人都在期待顶点光芒的时候, 乐团声音戛然终止。   人声演唱的部分, 则由钢琴一力顶替。   没有一丝一毫地伴奏!   这比之前第一乐章钢琴撑起第二主题的时候更令人吃惊, 整个安排就是那最重要的乐章最重要的表达全部由钢琴一力扛起!   这不是肖协, 乐团要主动为钢琴让步, 这是贝九——   路易已经可以想象时候会有多少乐评人将之称为狂妄。在这方面, 狗卷荆真的和他老师十足十地像。   ——不过想想作曲家还是他的祖师爷。   听得出来, 这个版本是根据贝多芬原版的《第九交响曲》和李斯特改编的钢琴版上改编的, 如果狗卷荆真的是从小由贝多芬他们秘密培养出来的弟子, 那么这次的演奏只能说是人家一脉相传的证明。   而且贝九对浪漫社来说也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它不仅开创了浪漫派音乐的先风,用音乐来捕捉和描述情绪,还是各种音乐技法、和声、曲式、配器的开山之作。无论是对于贝多芬本人的音乐生涯,还是对整个音乐圈子都是非常重要的作品。   到现在为止,每年还会有影视作品将贝九作为配乐使用,自面世以来就大受欢迎。   这是一首很有传承意义的曲子!   作为浪漫社新一代领头者登上大舞台的第一首曲子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乐评人就兴奋了。   路易已经被他自己闭环的逻辑说服了,完全忽视了狗卷荆在巴赛曾经和巴黎爱乐的合作,直接拔高了这场实际上是实验性质的演奏会,情绪刚开始的一点小抗拒马上转变为正面,积极投入到演奏当中。   《欢乐颂》的合唱是极为辉煌宏伟的篇章,欧洲就曾经有过万人大合唱演出,可见这首曲子的容量有多大。钢琴代替了人声演奏出主题之后,乐团才如同追随信仰的士兵,浩浩荡荡跟随主题,从低声部到高声部,从弦乐组到管乐组,通通转变为伴随附和主题的旋律,没有合唱胜似合唱。   当路易以为这样气势恢宏的演奏会一直持续到结束的时候,发现又出现了钢琴的独奏。   声音清脆干净,层层递进的钢琴独奏。   和弦都不复杂。   如此出乎意料,这样纯粹的声音,宛如童声……   曲子的改编跟他们所有人的想象都不一样!   他相信已经有乐评人在心里骂胡来乱搞了,路易却觉得惊喜在这里。   简单,清脆,像唱诗班那群可爱的孩子站在教堂里……不不不,这个声音,更像是站在草坪上,海岸边,比教堂更广阔的地方,孩子也不行,天真可爱的孩子唱不出这样的声音。   ——这很神奇。   当乐团逐渐将乐曲推向高峰,情绪就像蓄势待发的火山,即将喷射出剧烈   的岩浆,用炽热毁灭一切的时候,钢琴的声音扼住了他们的喉咙,控制住了他们的呼吸,把那种爆发的,甚至是暴虐的情绪转为另一种更昂扬的情绪。   就算是路易这样的乐评人都难以准确描述,然而演奏者并非凭空捏造出不存在的事物,因为他的钢琴如此坚定,就像跟他们描述一件确定的事实,只是他们难以完全理解,而声音又是那么美妙,以至于有听众发出了轻微的声动。路易听出来了,是小小的一声啜泣。   路易这一刻是那么能理解他,因为他也感同身受。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听演奏会想哭是什么时候了,但此时此刻的感受又是如此地真实——   他好像看到了光。   大概只有漂浮在音乐厅之上久久不去的荒霸吐才看到了最真实的画面。   祂的眼里音乐厅就像是沸腾的水壶,属于人类的力量在里面沸腾——白的,黑的,灰色的,人类的情绪总是充满力量又难以辨别,演奏厅里就像庞大的力量源。   如果不是祂在这里,早该有被吸引过来的妖怪或者咒灵了。   到现在,就连“天”都在翻涌,祂再也不是天空中孤零零的那朵乌云了。   荒霸吐静静地漂浮在“天”和演奏厅之间。   祂才不想管“天”在看什么,祂现在更好奇狗卷荆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说,他在述说什么。   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类似的“声音”了,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度过了漫长岁月的荒霸吐已经想不起来了,那大概要追溯当祂还没有从神位跌落下来,供奉祂的荒吐族还没消失,每当祭祀的时候,他们就会发出这样牙牙学语的“声音”,像人类的婴儿发出意味不明却无比可爱的声音,即便是再冷硬如铁的神明都会为此心软,回应人类的祈求。   被神明创造出来的第一代人类,拥有最接近神明的力量,能够通过祭祀和语言沟通天地,获得他们想要的信息,驱使他们想要的力量,打开天地通道。   这是神明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但是人类可以。   神明并不会嫉妒,因为祂们也被这样的语言所俘虏,沉浸于人类甜蜜的祭祀当中。   得天独厚的人类。   现在的小荆让祂听到了类似的、久违的“声音”。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打开天地通道了,将大地和人类的力量送上来了。   “天”之所以拿荒霸吐没办法,就是因为祂用自己作为中转器,通过消化人类各种各样的情绪获得力量,反馈给世界,对于力量不断流逝又没有强力补充的世界来说,荒霸吐就是唯一。   就在“天”摁耐不住伸出锁链要往下探索的时候,以狗卷荆为中心,金色的光柱洞穿了漆黑的锁链,打散了聚拢的云层,直接贯穿了天地。   ——细小,但确实存在的通道。   和之前撬开了大地,让封存的大地力量重新回归到人间不同,这次的小荆,直接捅破了“天”。   荒霸吐当场想学人类吹一记响亮的口哨!   曾经祂以为狗卷荆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因为现在的他还太弱小了,既没有库洛里多的自保能力,又没有祂这样的机缘,祂当初不过是因缘巧合,难以复制。   无论是继续作为人类生存还是成为神明都有利有弊。作为人类,他就不再受“天”威胁,然而没有了力量,他身边的两只黑猫、蝴蝶和库洛里多留给他的遗产都无法存在,他也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成为神明,当存在的根据发生了质变之后,狗卷荆这个个体也必定会发生变化,曾经是神明的荒霸吐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成为神明之后,他就有填补漏洞的责任,作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明,他也是填补漏洞最好的“材料”。   但狗卷荆现在走出了第三条路   。   他不要“天”当老板,他要当“天”的老板!   攻守易处! 第187章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 现场足足有三十秒陷入一片寂静。乐团的成员放下乐器,愣愣地望着乐谱,都有点不敢相信在刚刚过去的70分钟里, 自己居然演奏出了这样一首曲子。   这样疯狂又绝顶欢乐的曲子竟然是出自他们自己!   难以置信。   然而听众的反应又是那么地令人惴惴不安, 他们坐在舞台上,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听不见掌声,也看不见底下听众的表情。   我们搞砸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狗卷荆身上。   然而他没有看向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甚至没有看向听众席, 而是仰望着演奏厅的天花出神,于是乐团的成员们也跟着他的视线向上。   曾经有一个街头实验, 一个人只要坚持看天,哪怕天空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边就会聚集一群跟着他抬头望天的人。   现在就是类似的情况。   舞台上的乐团纷纷探究演奏厅的顶层有什么的时候, 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鼓掌欢呼的听众也跟着视线抬高。   嗯,是金碧辉煌的东京歌剧城音乐厅, 是它设计独特的吊顶   场内不知道谁笑了一声, 狗卷荆转过头就去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家才意识到, 这位长相高冷、技术高超的小钢琴家, 刚刚在发呆。   “Bravo!”   他们听到了坐在最佳听众席上位置上有人喊出声, 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安静, 接着演奏厅里想起雷鸣的掌声中, 掺杂了听众们善意的笑声和数不清的“Bravo”。   直到这一刻台上的乐手们才松下一口气来。   狗卷荆反应过来, 在璀璨的舞台灯光照耀下, 对着台下的听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然后被指挥千秋真一拉起来, 共同向听众致谢。   掌声久久不散。   第一个人站了起来, 然后是一群、一片……他们获得了一个节目能获得的最大荣耀——全场起立鼓掌。   无论是普通的听众,还是被邀请而来的乐评人。   这个夜晚注定属于狗卷荆和这个名为RS的学生乐团*。   年轻的乐团成员在这一刻情绪是那么地多,像太小的杯子和太多的水,包括高桥纪之和千秋真一在内,无一不泪光闪动。   没有人知道他们这半年到底经历过什么,从最开始高傲,到发现自己的弱小,到指导老师的高压训练……逃跑的念头升起过不止一次,他们之中有人被骂哭过不只十次,刚开始还会哭着跑出演奏厅,到后面已经学会了擦掉眼泪就重新再来。   没有人愿意被落在后面。   他们因为全新的演奏形式而惶恐担心,但最后都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然后到今天。   两个小时前,他们之中都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一个小时前他们全身心投入演奏,不敢想翻车了怎么办,到几分钟前,他们还被这莫名的安静吓出一身冷汗。   谁能想到呢……   有感情丰富的乐手,已经忍不住抱着同伴哭,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这是这半年来辛苦的回报。   站在台下的听众们都抱有善意地看着这群年纪轻轻的乐手们,给予他们包容的掌声。   他们看着千秋和狗卷再三谢礼,然后两个人把首席高桥也拉上,站在镁光灯之下,朝着热情的听众致谢。   这时狗卷荆才看到了听众之中熟悉的面孔,有朝他回头嘴里不断喊着“Bravo”的维克托,有抱着平安的迹部,大少爷正抓着平安不让这只兴奋的猫咪跑上台,还有远道而来的亚当斯基、庞威、一之濑、滨井一家……   在这个舞台上,有众多亲朋好友来见证他这个重要时刻。   最后,两位礼仪小姐和一个小孩抱着花上台,高挑的小姐姐在前面,小孩落在了后面。   全场的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个抱着一束巨大的花,几乎要把他自己挡住的小孩,看他走路的样子就担心他会连人带花抱着在台上摔得打滚。   还没走到指定地点,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狗卷棘就发现自己腾空了。他高兴地抱上了对方的脖子,花迎头糊了狗卷荆一脸,欢乐的小童音坐在前几排的听众都听得见:“尼尼!”然后一嘴亲上了哥哥的脸,发出好大的声音。   这温馨可爱的一幕逗笑了所有看到的人。   “嗯?”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小孩听到笑声转过来,两兄弟两张相似的漂亮脸蛋贴在一起,一个帅气一个可爱,秒杀了不少观众。   摄影师的镜头立刻转过来,不仅拍到了两兄弟靠在一起的样子,还有哥哥亲了一口弟弟的照片。   然而在这温情脉脉底下的真相是——害羞的小家伙发现自己被好多好多人盯着看,他们两眼放光的样子吓到了他,被注视的紧张感让小棘就像只吓僵了的猫咪。   哦,完蛋了。   兴奋褪去之后,小棘要哭了。   从小照顾弟弟的狗卷荆非常熟悉弟弟哭泣的前摇动作,只是一手弟弟一手花,便凑过去回亲一口,把小家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被偷亲的小棘很快就忘了其他人,捂着脸蛋呆了呆,转过来蹭上了哥哥,即将漫金山的水就退了,紫色的眼眸里好像装进去了星星。“哥哥超棒!”   “Br、Bravo!”小家伙现学现卖,发音不太准,把哥哥逗笑了。   弟弟笑嘻嘻抱着哥哥撒娇,抬眼就看到了哥哥背后还有一群哥哥姐姐,他们同样两眼放光地盯着小棘,看上去比刚刚台下的人还可怕。   呜呜。   狗卷棘缩进了哥哥的怀抱里,两只眼睛也闭紧。   乐手们立刻移开目光,就怕把小孩吓哭了。   小棘这时就没那么怕了,贴着哥哥悄咪咪瞧他们。那个偷偷的样子,就是小手捂着脸,从张开的指缝中间看。   我也想要这么可爱的弟弟!   一群被偷看的人被萌得心颤。   隆重的谢幕之后,乐团的成员也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到回休息室的时候已经开始嘻嘻哈哈,小棘也被哥哥牵着走,乐团的所有成员就跟着小棘飘。   他们的兴奋截止于狗卷荆的经纪人,也是目前乐团的临时经纪人艾丽莎出现为止。 第188章   站在后台的人紧张感丝毫不比站在镁光灯下的人紧张感少, 无论是两位作为指导老师的音乐家,还是一力撑起这个演奏会的桃平美奈子,某种程度上比台上的学生更加在乎这场演奏会的表现。   艾丽莎算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她在同意桃平建议之前就将所有的利害得失想清楚了,就连事后的公关方案都做了三套, 就是为了万一演奏翻车的时候能够保底。她本人其实对学生乐团没什么信心,只是狗卷荆现在的位置,比大部分同龄人高上一个层次,更高的又够不着, 在音乐界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她才愿意用学生乐团来试试。   艾丽莎接过法国爱乐乐团的邀请,但对方提出来的合作不是艾丽莎想要的。她想让狗卷荆爬得更高更远, 爬到能和他老师比肩, 甚至更高的位置上!   在这方面, 经纪人的进取心可比他本人要强烈多了。   艾丽莎唯一担心的就是乐团翻车翻到救都救不回来。听众看人上台演奏好像都很简单,事实上演奏家坐在台上总会出现很多不可预料的意外,台下练得再好, 上台不行也是白搭。   而这群学生,谁知道行不行啊!万一故意使坏呢?   艾丽莎已经紧张到有被害妄想症的程度了。   在场唯一看出来了这位经纪人阴暗心理的, 大概只有休得列杰曼。   他和海顿、桃平一起站在后台出口处等乐团下来, 给这些辛苦了半年的学生一个个拥抱过去。三个人也各有自己风格,桃平则好好鼓励赞扬了他们一番, 休得列杰曼跟他们一个个约好了庆祝时间,海顿得把每个人演奏出现的问题数了一遍。   演奏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全神贯注一个多小时, 其实他们早就累了, 只是精神上很亢奋, 面对三位老师,那点肾上腺激素带来的亢奋逐渐减小,大魔王艾丽莎还站在最后。   “那你们的衣服表情整理好了,待会出去肯定已经有记者站在门口给你们拍照,采访的问题你们之前已经看过回答,多余的一个字都别说!”   既然这次演出大成功,艾丽莎就要利益最大化。她已经敲定好了好几个采访和演出场次,甚至欧洲都有人递过来邀请。   这就是一个顶尖经纪人会有的资源和网络。   在这群人里面,最例外的大概就是狗卷兄弟。   弟弟抱着哥哥,小声说:“我原本还想偷偷带平安进来的,但是出门前就找不到它了。”   “我看到它了,小景把它带了过来。”   “那我们待会去找景吾哥哥玩吗?”   狗卷荆看了一眼艾丽莎,“现在就去。”   艾丽莎看着两个金色的脑袋逐渐后移,鬼鬼祟祟的样子,顿感无语。   你们对自己的显眼程度心里没点数吗?   经纪人余光看了一眼另外三人,见他们都没说话,自己也不想做这个坏人。   四个人一致放水之下,狗卷荆抱着弟弟偷溜了。   高桥纪之偷偷和千秋真一咬耳朵:“小荆真可爱。”光明正大走就好了,还偷溜。   千秋也笑了。“他不偷偷走就走不掉了。”   他们是知道,不还是有人不知道吗。他看了一眼大部分乐团成员,特别是那个昨天喊要狗卷签名的。   反正因为艾丽莎担心翻车,也没有准备采访,走就走了。   演奏一首贝九真的累死人了。   ……   这场演奏会对欧洲音乐界来讲就像是“狼来了”一样的效果,声势之大,甚至古典音乐圈的爱好者们都听说了,他们在暑假甚至举行了巡回演奏,除了亚洲之外还在美洲、欧洲进行了演出。   这场演奏的收获,能让一直以严肃专业示人的艾丽莎都挂上了笑容,可见一斑。   评论对他们倒是褒贬不一,有人说好,自然也有人说坏,双方舌枪唇战在音乐报刊上吵了起来,一来一往倒是引起了更广泛的好奇。   但其实所有人都在好奇贝多芬的反应,就算是拍到一张照片也好,起码给他们看图说话的机会。然而音乐大师很早就开始深居简出,最近更是家都不回去了,浪漫社的三个光棍直接带上行李搬到了庄园里。   外面一大块草地,别墅附近则种植了大片植物,就算记者插上了翅膀都拍不到里面的人一丝一毫。   李斯特优点不多,钱多算一个。虽然庄园是他们一起出钱买的,但是内装是李斯特自己决定的,布置得极为贴心,装修风格都抛弃了他那口夸张的爱好,按照肖邦喜欢的内敛素雅来,一切用料挑剔如莫扎特都挑不出毛病来。   匈牙利人当初似乎想给肖邦一个惊喜,还让小荆买了离庄园最近的那栋房子,谁知道他师爷釜底抽薪,李斯特这个惊喜压根没用上,而且当事人怂得现在都没敢回巴黎。   莫扎特在心里啧起来,但一点都不想替他说好话。   他整整被肖邦吃了三个月!   三个月!   波兰人算准了他钱到账的日子拉他去餐厅,莫扎特是月光族,但从来没有光得这么快。   这边钱到账,那边就吃光了!   莫扎特现在唯一的快乐就是看别人倒霉,比如贝多芬和李斯特。李斯特跑得快,现在就像个有家归不得的流浪儿童,天天发动态试图打探肖邦的心情,贝多芬呢,则被肖邦坑了一首双钢琴曲,每次见到德国人就剩下两个字“点催”。   ——肖邦要求贝多芬给他写日后他跟小荆亮相的双钢琴曲,德国人之前可从来没有写过这种题材。   有成功经验的莫扎特笑嘻嘻等着他来取经,现在的贝多芬还头铁不认输,但是一个音符都憋不出来。   嘿嘿嘿。   看贝多芬头秃的样子,写曲子从来不愁的莫扎特笑得跟鹅一样。   他们三还聚在一起看小荆的演奏会视频。   莫扎特看完了,若有所思。   表面上看,演奏的是贝多芬的曲子,演奏风格又如李斯特霸道,但仔细听,特别是第三乐章,充满了肖邦的细腻柔情。包括后来的第四乐章,狗卷荆的改编参考了李斯特又不完全是李斯特,越是简单的音乐,越考验演奏者的能力……就像莫扎特。   莫扎特的曲子就是这样,简单的旋律,通过装饰音、和弦、变奏等各种方式来呈现出不同的效果,就像颜料搭配一样,红配黄、黄配蓝,两种颜色的碰撞产生新的火花。然而这种表达很容易演奏,没有技术门槛就意味着演奏出自己的风格会很难。   所有人都画树、画鸟、画花,谁的树鸟花能更出彩?   道理谁都懂,演奏却很难。   莫扎特听到贝九的《欢乐颂》主题,忽然笑了起来。   还不够成熟,但有意义的尝试,已经可以看到了属于狗卷荆自己的一点点样子,因为太稚嫩了,现在还被他们的影子覆盖在下面。   莫扎特会很期待这棵小苗子长大的时候。   后浪加把劲把他们这群前浪推上岸呀。   他看向肖邦,对方的笑容就没有停过,情绪相当好懂,别说肖邦了,他自己也一路笑着听完了这一个多小时。再看贝多芬,强迫症的德国人紧皱眉头,神情莫测。   莫扎特哼哼:死傲娇。   “动我的谱子不高兴”和“弟子有出息的快乐”中间来回跳反,结合演变成了一张奇怪的脸。   他半晌没说话,忽然抓起五线谱开始奋笔疾书,莫扎特一看就知道他灵感到了。   奥地利人祝福他写的是答应了肖邦的那首钢琴曲。   跟拖稿狂魔   莫扎特不同,强迫症星人的曲子真的是一遍一遍修出来的,莫扎特感觉他现在还是没有抓住缪斯女神的惠赠写出来的话,接下来的两三年里恐怕见到肖邦都要心虚气短。   虽然他也挺乐意看就是。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小荆有能力真正对外宣布自己老师的时候。   要是没赶上,德国人恐怕在肖邦面前这辈子都硬气不起来了。   哈哈哈。   口袋比脸还干净的莫扎特快乐看戏。 第189章   巡回演奏会很累, 但收获也很大,最明显的是乐团解散了之后,留学的人发现同学老师对自己态度不一样了,没留学的也能轻易收到导师的意向询问, 已经毕业要出来工作的, 听说过他们之前的演奏经历时, 也有更多的乐团愿意给他们机会。   当然, 所有人有的同一个感觉是, 打探狗卷荆的人更多了。   有的人只是好奇, 有的人则真的想要找到狗卷荆合作。   大出风头的小钢琴家在乐评人的战争里屹立不倒, 暑假的两个月里, 好像只要是乐评人都听过狗卷荆的演奏会, 他本人没怎么发声,却天天被点名, 被动上热门。   巴赛是出道赛, 贝九的演奏才是他国际演奏事业的真正起步。   休得列杰曼和海顿还以为小家伙会飘一阵子,小提琴家甚至已经拿好了锤子,准备好做坏人把飘起来的钢琴家垂下去, 谁知道狗卷荆已经一心一意收拾好去巴黎留学了。   他面临的就是两个问题,一个是抱着他腰不放手的弟弟,还有一个是抱着他头不放爪的平安。   “我也要去!”   “喵呜!”   “尼尼带上我!”   “喵~”   “我们一起去!”   “喵呜~”   妈妈准备过来把弟弟抱开,结果是雅也先动手。他把哭泣的小儿子放在桌子一边,自己再坐在另一边,不说话, 不哄人, 静静地看着小棘哭。这样面对面让小棘好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 他的眼泪没多久就收住了。   狗卷雅也没有把快八岁的小儿子当成小孩子来糊弄, 而是说清楚了哥哥要做的事。   这已经不是三年前哥哥出国比赛的时候了,夫妻两都知道,狗卷荆走上了钢琴的道路之后,恐怕一年能回家的时间都不会长,而作为咒术师的弟弟,或许再过几年五条悟改革了之后会有所变化,至少最近这几年,他还得留在国内。   爸爸自然不会把话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有些事小孩子无法接受,他只是把哥哥要出国的原因清晰地摆出来,告诉他,这不是撒娇耍赖就可以的。   跟着小棘一起闹平安很有眼色地从小荆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乖乖巧巧地窝在它主人的怀里。   凉子几次都想要插入这场对话,但到最后只是静待在一边。   爸爸和妈妈的角色不一样,两个人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一样。   弟弟睡了之后,小荆给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知道雅也很爱他,也很爱弟弟,所以才能狠下心来做到这一步。   “谢谢你,爸爸。”   狗卷爸爸心酸的发现,大儿子已经这么大的,要离开父母的怀抱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了。“跟我说这个?你才是,以后真的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长得这么好看,可别被小姑娘轻易拐走了……小伙子也不行。”   雅也对弟弟是威严的父亲,因为小棘是普通又有些调皮的男孩子,没有一个威慑力强的镇住他,小家伙会上天。但他对哥哥则是一个会撒娇的父亲,因为小荆小时候的与众不同,加上医生建议多在小荆面前袒露情绪,坦率表达,所以到现在,雅也甚至有时候还会倒回来跟小荆撒娇。   凉子从弟弟的房间里出来就看到丈夫跟儿子絮絮叨叨,顿时哭笑不得。“亲爱的……”   能让雅也停下来的还是狗卷荆:“我爱你,爸爸。”   狗卷爸爸心头像被烫过一样暖呼呼的,顿时更舍不得了。   呜呜呜,他乖巧可爱听话优秀漂亮的儿子……   “爸爸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   黑猫小白莲也凑上来喵了一声,被爸爸嫌弃地推开猫猫头,平安那个生气,转身用大尾巴糊了他   一脸。   狗卷雅也问:“平安你要带出去吗?”   猫精本精立刻扭头,声音又甜又腻,各种讨好狗卷荆。   雅也故意说:“带猫走太麻烦了,你一个人又得照顾自己又得照顾猫,而且猫咪上飞机很危险的!”   平安凶凶地瞪他。   雅也对猫嚣张地笑。   狗卷荆想的却是,平安这个万人迷,去到欧洲恐怕就不止他一个人照顾了。这么多年来,肖邦老师最关心狗卷荆,其次就是平安,偶尔还会特意跟平安视频聊天,他就是个工具支架人。   浪漫社的其他老师也喜欢这只灵性非常的猫咪。   仔细想想好像从小到大,不论在狗卷荆的那个学校里,平安都混得很开,人缘比它主人本人要好多了。   狗卷荆看向平安,平安抖抖耳朵,无辜地看回去。“喵。”   “已经提前办了托运手续,要带平安一起走。”不只是平安,还有蝴蝶和小章鱼。等他安定下来,还会把小可、月和库洛牌带过去英国看看。   雅也面露可惜,这下凉子不在也没猫帮他带弟弟了。   狗卷荆入学巴黎音乐学院的事情非常顺利,可以说双方一拍即合,原本最麻烦的导师问题也被奥克莱尔提早解决,顺利拜到了齐默尔曼底下。   齐默尔曼过了好久才发觉奥克莱尔给他下套了。   但赌约就是赌约,他也不讨厌狗卷荆,相反的,他听过了贝九对狗卷荆更喜欢了。   齐默尔曼并不是一个传统风格的音乐家,只是很擅长伪装自己,所以一路混上了国际著名钢琴家的位置。齐默尔曼觉得自己是时候可以暴露本性了,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一鸣惊人,最好把人都吓死的时候,狗卷荆到他手上了。   齐默尔曼:苍蝇搓手手.jpg   第一年,齐默尔曼让狗卷荆参加了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小家伙给他捧回来了一个冠军。   双国际大赛冠军名头,再也没人敢说狗卷荆实力不济靠老师。   反而是老师很想倒着去靠靠学生了。   新学生性格好,人漂亮,技术高超,还有大靠山,不容易挨揍,可以放心带着浪了!   欠揍的钢琴家带着他的学生开始搞事,硬生生搞出了一波泥石流,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偏偏两又确实厉害。别人都是在卡池里面抽卡备战囤资源,一级一级把自己从R变成SR,从SR变成SSR,偏偏这两不搞升级,他们搞卡池,古典音乐的受众那几年在亚洲、美洲、非洲急速扩大,李斯特欧洲巡演两年都没他们影响大。   毕竟李斯特年轻时是火,但现在被限定死了在欧洲,宣传上也被藏着掖着,票也不好抢,这两家伙可是全天下到处飞,各方面都不受限制。   两个帅哥,非常厉害的钢琴家,配上德国经纪人的超强实力,别人有一项就是王炸,这两甩出来的都是王炸。   狗卷荆在齐默尔曼的手下读完了本科读硕士,读完了硕士又读博。   狗卷荆在他读博的时候还上过一次电影,在一部文艺片里演了一个钢琴家的小角色,这部文艺片后来因为他爆了票房,又在国际电影节里拿了奖,相互成就,功成名就。不过古典音乐圈里的人纷纷在痛心疾首,上映期间天天有人惋惜狗卷荆不珍惜自己的才华,不知所以的人以为他都已经转行了。   齐默尔曼天天上网看乐子,还是第一次看古典音乐圈的人这么会写小作文。   后来狗卷荆公开表示以钢琴演奏家作为终生职业,努力向创作发展的时候,轮到影视圈的人痛心疾首,痛哭流涕。   齐默尔曼天天看娱乐圈的人吹狗卷荆的彩虹屁,篇篇吹出不一样的颜色,更快乐了。   网瘾中年人冲在吃瓜最前线。   就在同一年,狗卷荆和波兰爱乐乐团合作,时隔十年终于将他的肖协搬上了国际大舞台时,又有记者老生常谈问他老师的问题了。   这真的是大狗卷记者会必问,大家都知道,又不明说,就是要狗卷荆亲自说出口,齐默尔曼已经出来当了无数次挡箭牌了。   但今天有点不同。   绿眼睛的钢琴家拿过话筒,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衍生出无数快门按键声。当他们以为还会想以前那样糊弄过去的时候,狗卷荆对着镜头粲然一笑:“生日快乐,肖邦老师。希望我的肖协您会喜欢。”   ——当天社交网站瘫痪。   不过大家不知道的是,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星见懵圈,一懵多年回不了神。   星见女巫观察星星多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星星不见了。   星见:我辣么辣么辣么大的一颗星星呢?   天:老板要区别对待。 第190章   又到了一年招生季, 今年轮到五条悟当班主任。大早上夏油杰在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那里得知,那家伙一早上拿走所有的新生档案,带着美美子和菜菜子出去寻找新生, 就有种不祥预感。   这还是第一次五条悟这么积极参与班主任业务。   散漫的五条悟固然令人不爽, 但他积极起来了更让人头痛。   “今年有好几个学生要入学, 包括禅院家旁系的两姐妹、五条家旁系的浅叶仁……狗卷家的小儿子狗卷棘也是适龄学生。”   夏油杰:“……”   伊地知:“……”   两个人四目相对。   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头要裂开了, 他今天要请病假!   另一头,准备国中毕业的狗卷棘一出校门就看到了蹲在学校外面的白毛,少年恍惚间觉得是白毛平安蹲在了他家的围墙上,底下还有两只猫小弟在围墙下面围观,更像了。   “小棘好久不见!”五条悟跳下来一脸热情地站在狗卷棘面前正对着他,两个女孩子立刻上来把小棘夹在中间, 三个人呈包围之势把狗卷棘围住。   小狗卷:“……”   “美少年!”   五条悟黏黏糊糊地喊了一句,狗卷棘打了个颤, 吐出一个字:“滚。”   五条悟当然可以把对方的咒言反弹回去, 不过他还是顺着这轻微的咒言“滚”了两步,嬉皮笑脸回过头:“别那么冷淡嘛, 你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自从小荆出国了之后, 我就一直把自己当成你哥哥在照顾你了!”   拿我零食、抢我玩具、生日送教辅的照顾吗?!   不只是狗卷棘,双胞胎姐妹都面露掺杂震惊和恶心的表情——震惊于对方能这么厚颜无耻,恶心在他的形容。   美美子:“这是什么苦情剧里偷出来的台词吗?”   菜菜子:“《真假少爷之我的哥哥》?”   她们对视吐了吐舌头, 表示自己吃不消戏精的戏。   “小棘也国中毕业了,高中考虑去哪里?”五条悟哥儿两好地揽住狗卷棘的肩, “你看看高专多好, 有亲切和蔼的老师, 还有友善可爱的同学。”   菜菜子:“比如我。”   美美子:“还有我。”   “熊猫也是今年入学!”   “还有你哥的死忠迷弟浅叶今年入学。”五条悟笑眯眯, 像个诱拐小孩的怪蜀黍,全靠他的帅脸镇压住那股猥琐感。“惠惠也在明年入学哦~”   听到浅叶仁的名字,狗卷棘的眉毛动了一下,仍然保持住了表情。   五条悟:嘿,他就知道。   狗卷棘很不喜欢那个把哥哥当成信仰的病娇,刚好,浅叶仁也不喜欢狗卷棘这个正牌弟弟。   “在高专里你可以安心锻炼咒言的力量,大家一样都是学生,皮糙肉厚不容易受伤,受伤了还有硝子在,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没关系。”   美美子和菜菜子听见“皮糙肉厚”这个形容词,就开始想要嘀嘀咕咕吐槽,被男人一手一个摁住了头才不太高兴闭紧嘴巴。   “最近这两年,保守派已经重新稳定下来了,新的领导人目前是什么作风我们还不清楚,据我所知,他们准备从小荆方向突破。”五条悟还带着白色的绷带,完全看不清神情,不过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冷意:“小棘,你现在还太弱了,你连甚尔都打不过。”   谁打得过冬至!   双胞胎在心里嘀咕,却没敢再像之前那样光明正大地吐槽了。因为小时候被虐待的经历,双胞胎看脸色和读空气的技能满点,平时会放肆一点,在气氛不对的时候就很有眼色地安静下来。   五条悟语气肯定:“你会成为小荆的弱点的。”   狗   卷棘抿紧了嘴唇。   知道自己打中痛点的五条悟笑眯眯:“反正来高专也不妨碍你考大学,还能让七海给你辅导。”   狗卷棘沉默了一会儿,等他再要走的时候,五条悟就不拦他了。   菜菜子不懂就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美美子倒是看懂了一点:“不可以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绑到高专。”   菜菜子眨了一眼:“诶?不行吗?”   五条悟听了哈哈大笑,手揉了揉女孩子的头,把她扎好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本人哇哇乱叫,“当然不行,夏油会不高兴,老头也会发火的。”   菜菜子立刻乖巧下来。   双胞胎被夏油杰解救出来,被夜蛾正道收养,尽管两个人都尽心尽力教导她们,但已经扭曲了的三观难以再掰正。她们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向来会卖乖讨巧,只有在五条悟面前的时候才会暴露出一点本性。五条悟没有掰正她们的想法,只会用夜蛾和夏油放在底线上,双胞胎就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不指望所有人都有高标准的道德感,只要不踩线就好了。   从这方面来讲,五条悟意外是个悲观主义者。   菜菜子又问:“荆哥哥要回来了吗?我好想见他。”   “当然不。”五条悟大咧咧把手背在脑后。   回来的话五条悟就不敢来了,他当年可是答应了不会强迫小棘入学的。   现在能叫强迫吗?不能吧,不能啊,不是的。   菜菜子:“所以,”   美美子:“在骗人,”   菜菜子:“好过分,”   美美子:“会生气的。”   “小荆不回来,他们就不会用小棘来威胁人了吗?”五条悟微笑:“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哦。”大有对方不敢干也会让他们敢干的样子。   双胞胎:“……”   这个男人,性格真是恶劣。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五条悟说得那么简单,命运女神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点了一下人的腰,让你直不起身来。   狗卷棘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非常愉快,一年级生不算忙,他们会在有限的休息时间里聚餐拍照。有一次狗卷棘粗心没有给照片设置分组,就让特地来看弟弟动态的狗卷荆看到了。   大狗卷平时不一定有时间看关于自己的社交信息,但一定有空看弟弟的。因为留学,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少了,所有大狗卷平日都会尽可能地留意朋友家人的信息,也会和身边的同学分享,亚当斯基和庞威首当其冲,亚当斯基给小荆的备注直接就是炫弟狂魔。   当狗卷荆看到弟弟和他同学的合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虽然只有一个角落,但狗卷荆认出了站在后面那只黑白熊,还有出镜的是禅院家的孩子。   弟弟入学高专还没过完一个学期,狗卷荆就放大招,承认他和肖邦的师生关系,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在社交平台上前十里过半都是他的热搜。就在欧洲那边没反应过来之前,狗卷荆连夜回到了日本。   五条悟:“……”   他当机立断就接了一个长期任务,溜了。   夏油杰非常无语。把小棘招进来的时候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结果小荆一回来,这鸡掰猫就夹起尾巴跑了。   他再看狗卷荆,在音乐领域已经有了自己一席之地,成为音乐界年轻一代领头人的青年,看上去还是和他少年时代一样,脾气看起来很好,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就算他们不常见面,再见时也没有半点生疏感。   夏油杰叹了口气,他有心想跟五条悟解释两句,都被狗卷荆拐着弯都绕了过去,咒灵操术师就懂了:白毛是逃不过这顿打了。   “那小荆要保护好自己。”为了鸡掰猫伤到手不值当。   “那杰会站在我这边吗?”再次留了一头长发的狗卷荆歪歪头,对着夏油杰笑了起来,发丝就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带出一种阳光的美感。   无论多少次,夏油杰都要感叹,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他生气都是罪过。   “当然。”咒灵操术师瞬间抛弃了作死的白毛猫,站在了狗卷荆这边。   六个一年级生远远地跟在他们两个人后面,猫猫祟祟。狗卷棘特意把大家叫出来商量怎么蒙混过关,不让哥哥发现他入学了高专的。   就没有叫浅叶仁,他讨厌浅叶仁。   菜菜子:“哇塞,好漂亮。”   美美子:“整个人都在发光。”   禅院真希:“所以干嘛要瞒着你哥入学?”   禅院真依比姐姐对人的情绪要敏感一点,她挑着眉问:“你哥不同意?”   狗卷棘瞬间缩成一团。   菜菜子和美美子说:“恭喜你,猜中了。”   真依:“真糟糕。”   只有真希感觉不到问题:“反正你哥看上去脾气超好,好好上前道个歉就行了。”   在场包括熊猫在内的其他人,一脸震惊地回头看真希,看得女孩子火大:“干嘛,我说得不对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真希。”   “是呢、是呢。”   “已经能看得出来超生气的。”   “超生气哦。”   小时候曾经受过狗卷荆照顾的熊猫率先表明立场:“先说好,我们无条件站在荆哥那边的。”   禅院姐妹不理解:“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深受荆哥照顾,我,其他哥哥姐姐,还有校长。”熊猫对禅院姐妹解释,双胞胎补充道:“而且现在东高的结界都是荆哥哥在支撑。”   狗卷棘还是第一次得知这件事,更加不安了。   真依看向双胞胎:“既然这样,你们干嘛跟着五条悟去找小棘?”   夜蛾家的双胞胎眼神游移,心虚道:“是五条老师带我们去的嘛……不是我们主动要去的哦……”   “而且……小棘在的话,就可以经常见到荆哥哥了。”   狗卷棘一脸被出卖的表情。 第191章   狗卷棘到家的时候, 哥哥已经在练琴的。他小心翼翼抱膝坐到琴凳脚边,像小时候一样陪哥哥练琴。   狗卷荆分了给他一个眼神,手上的动作没停, 也没说话, 狗卷棘更加不安了。   他甚至有一种抱着哥哥大腿哭的冲动。   呜呜呜,五条老师不靠谱!   “尼尼……”   “干嘛。”   “我错了,对不起。”   “你错了吗?错哪里了?”   大狗卷说话的时候还保持微笑, 笑不达眼底的样子吓得狗卷棘埋头抱住他的腰。   狗卷荆确实很生气。   弟弟原本的声音清亮, 少年感满满,然而现在因为出任务频繁用咒言术, 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起来。哪怕平时已经尽量不说话来养喉咙, 但持续性出任务, 他的喉咙永远不会好。   狗卷荆反对弟弟入学高专的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高专对不同咒术的学生仍然处于一种粗暴教学的状态, 每个人的咒术不同,却采取统一的教学模式,直接将稚嫩的学生投入到对阵咒灵的第一线,用实战来锻炼人。   咒术家族再垃圾, 这方面都做得比学校好多了。   狗卷棘喏喏不敢说话。   哥哥摸摸他的头, 叹了口气,语气难掩情绪低落:“都是因为哥哥忙于学习和工作,没能留在你身边, 参与你的生活,转眼间小棘都长这么大,跟哥哥生疏了, 选高中这么大件事都没有跟哥哥说。”   狗卷荆给弟弟最后一击重锤:“是哥哥没做好。”   天真的弟弟听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他说:“对不起, 哥哥, 是我错了,我没有不告诉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是我太弱了,拖了哥哥的后腿,对不起哥哥……”   狗卷棘后悔死了。   第一后悔不该听五条悟胡说八道,第二后悔没告诉哥哥,第三后悔哥哥回来之后没第一时间惭愧。   一步错步步错,小棘把帐算到五条悟头上。   弟弟三言两语,狗卷荆就听出了五条悟当初怎么哄他的。   等凉子回来的时候,发现两兄弟又和好了,小棘跟在哥哥后面跟前跟后像个条小尾巴,倒茶送点心,小狗腿殷勤得让人没眼看。   狗卷荆享受着弟弟的服务,还对妈妈露出了一个漂亮微笑。   凉子:哦豁,这事还没完。   大儿子小时候就有白切黑的倾向,长大了出去修炼了几年,皮是越来越白了,里面也越来越黑了。   不过小孩子的事,那就得小孩子解决。   得知小儿子一意孤行要读东高的时候,凉子也是呕了一桶血。大儿子被逼无奈要上咒高她是愧疚,小儿子自愿上咒高她是生气!哪怕事后五条悟又是亲自上门说情又是有事没事送礼,做母亲的还是不高兴。   呵呵。   雅也嘴上说要尊重儿子选择,实际上有事没事就给东高找麻烦,因为五条悟干事不厚道,连带夜蛾在他面前都硬气不起来,所有人都把帐入到了五条悟头上。   这件事五条悟知道,但他没觉得多严重。   只有小荆回国,看上去还要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是最严重的!   五条悟要躲人,就没人能逮住他。狗卷荆也没有逮他,该干嘛干嘛,鸡掰猫发信息给他会回复,寄过来的各地手信礼物也收下,该挖苦嘲讽的一点都没有嘴下留情,这么过了两个月,五条悟算着应该没事了。   恰逢狗卷荆开演奏会,给身边的人都发了亲友票,特意多给了一张夏油杰。   夏油杰:“……”   小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荆了!   他感觉自己拿的不是亲友票,是火钳!   狗卷荆对他甜甜的笑起来,夏油杰迷迷糊糊就把票放在口袋里:好吧好吧,这事是悟做得不对,小荆很有分寸,大概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听到有票,鸡掰猫果然探出猫猫头,猫猫祟祟跑回来。   夜蛾正道对狗卷荆叹为观止。别看人出国了快十年,幼驯染对那家伙的想法依旧了如指掌,一收一放,一放一收,跑得没边的猫就自动要回来了。他又想起来第一次见狗卷荆那声震耳欲聋的“人贩子”,校长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夜蛾:我只是一个被学生迫害的无辜校长。   狗卷荆要收拾五条悟的事大家都知道,一年级生对此抱有怀疑。   禅院真希:“看身形动作我知道荆哥很强啦,但真的能搞得了那个不良教师吗?”   五条悟要是不够强,早就被打百八十遍了。   她妹妹若有所思:“荆哥是钢琴家,五条老师不会跟他打的。”大概率是单方面挨揍?   至于狗卷棘,知道哥哥很强,却不知道他有多强,弟弟已经时刻准备好要帮忙了!   浅叶仁对他无知的同学微笑,特别是狗卷棘。   身为狗卷大人的弟弟,居然对狗卷大人的能力有所怀疑,完全不合格!   如果说高中时期的狗卷大人还不得不对御三家妥协,那么现在的狗卷大人在欧洲已经能随心所欲了。他这次回来不是因为担心贵族限制他人身自由,只是因为不想应付记者的穷追不舍,加上多年没忙于事业,趁机回来休息。   区区一个五条悟。   不是浅叶看不起最强咒术师,只是咒术师怎么能和神明相提并论?   浅叶仁情绪兴奋,手里准备的都是摄像设备,心心念念要拍下神明的珍贵影像。高清摄像机买了,动态摄像仪也准备好了,三脚架、望远镜,还有什么缺的?   五条悟赶在演奏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到场,等他入座的时候,发现前后都是认识的人。前面是狗卷荆在国内的亲朋,包括滨井一家、桃平美奈子和之前认识的音乐人,他们咒高的人则呈现出一个方框,五条悟左边是夏油杰,右边是家入硝子,前面是夜蛾正道,后面还坐了个浅叶仁。   有点不妙的位置,但五条悟没有放在心上。   这群人叠个平方都不是他的对手。   狗卷荆并没有把下了演奏会要揍五条悟的事放在心上,尽管他来的路上还顺道买了把菜刀,那都是家里要换菜刀的缘故。   呵,区区一只鸡掰猫,还不到要他特意买一把菜刀的程度。   他全心投入到演奏中,安可曲就弹了三首,对故乡的听众表现出十足的诚意。   有和桃平相熟的记者站在后台处等他退场,他们今天可以在这里拍几张狗卷荆台上和台下的照片。   “要是今天能采访该多好。”回去加班加点写稿,明天就能出了。   “别抱怨了,能拍照就很不错了。”   狗卷荆出了名是神秘,采访的资料很少,节目上得也不多,统统都是顶级媒体资源。日本对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都喜欢从小开始跟拍做纪录片,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偏偏狗卷荆就不,他把台上和台下分得很开,从来不会用生活营业。   不过摄影师也可以理解,狗卷荆的乐迷遍布全球,堪比国际大明星,他那个长草的社交号关注就有九位数,之前就有疯狂的乐迷潜入他的酒店房间,从那以后他的行踪就很难追踪了。   金发的钢琴师从楼梯下来,金色的长发束成一股在脑后,清晰地露出侧脸。年岁渐长,狗卷荆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下颚线干净利索,唯独那双绿眸越来越翠。曾经有乐迷用世界顶级绿宝石和他的眼睛作对比,发现再美的宝石也比不过他那双眼眸。   他走得很快,边走边扯下   领带,目光扫过摄影师一行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掠而过,却让站在那里的记者和摄影师都打了个颤,好像寒风吹过。   记者原本还想今天打个招呼,结果愣在那里半晌,怔怔地说:“……好看。”过后才反应过来,追问摄影师:“刚刚拍到了吗?他下来的时候,扫过我们的那几秒?”   摄影师也在检查自己单反里的照片。他刚刚好像被镇住了一样,什么拍照技术、角度、光影调整统统都想不起来了,完全靠本能在不断按快门,他都不知道自己拍下来了什么东西,现在低头就在翻摄像成果。   记者也凑过来看,一张张看过去,“干得不错!真不愧是被称为无死角美人,随便一拍都这么好看。回去之后马上导给我,今天我们光是发这个照片就足够拉来关注度了。”   狗卷荆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他将领带解下来,缠在手上,从包里翻出那把崭新的菜刀,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马上就看到五条悟。   五条悟那头白毛在黑夜里迎风飘动,分外明显。   本来他可以跑得很快的,就是被坐在身边的几个人拦了那么一下下,出来之后想要瞬移又没移得动,空间像是被锁死了一样,无下限穿不过去。   最强咒术师像一只干坏事被发现的猫,逐渐矮下身,心虚又不肯低头。他的六眼看到了那把菜刀,刀刃上闪过寒光。五条悟舔舔唇:“冷静,小荆,冷静!怎么能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呢,快把刀放下……”   狗卷荆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五条悟发现他的六眼没了。   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扯下他黑色的眼罩,露出了那双苍蓝之眸,满满是凝重的神色。   等弟弟他们追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宛如站在紫禁之巅,遥遥对峙,如果他们没听见五条悟说话,两个人就很有决斗的感觉了——“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跑了啊!”   狗卷荆站在原地,手里的菜刀挥动了两下,另一边的五条悟半长的头发顿时咻咻掉了两撮。   五条悟:“……”   长毛白猫赶紧跑,狗卷荆就挥着菜刀追上去。   菜、菜刀?   除了扛着摄像机的浅叶仁和想阻止哥哥的狗卷棘,一年级生都愣住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嚣张五条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再看师长们,发现夜蛾和夏油只有幸灾乐祸。   家入硝子:“活该。”   夜蛾正道:“确实。”   夏油杰:“走吧,我们先回去。等小荆消气了他们就回来了。” 第192章   第二天熊猫问狗卷棘:“昨天怎么样了?”   狗卷棘摇头:“木鱼花。(不知道。)”   论体术, 他比浅叶仁还要差,浅叶仁扛着摄像机跑在前面,他什么都没拿追在后面, 结果他们两个还没过十分钟就被甩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五条悟脚踏实地跑步,长脚最强拿出全力奔跑, 非常不要面子的用手护住一头白发,而哥哥追在后面分毫不差, 他一眨眼,两个人已经换了好几个身位, 他完全跟不上速度。   到后面热身结束,两个人的速度再一次拔高,只见菜刀折射轻微的光, 眼花缭乱,只有五条老师的头发像雪一样飘飘扬扬,然后两个人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Super。”超级强。   憨憨的熊猫又问浅叶仁:“浅叶, 你昨天拍到两个人了吗?”   浅叶仁并不是很想把神明大人的视频分享给其他人看, 不过他看了眼狗卷棘, 还是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其他六个人立刻靠过去。   视频很短,一共只有八分钟,其中能拍到两个人的大概一半的时间, 而且用最慢速播放仍然不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好快!”   真希异常惊讶,她很难想象昨天舞台上的钢琴家有这么快的身手:“那个不良教师就算了, 为什么小棘的哥哥也这么快?”   “因为小荆是我们那一届最强的啊。”   真希专注看视频,顺口就问:“你们那一届?是哪一届?”   其他人才注意到, 一级咒术师灰原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中间, 跟他们一起看视频。当学生们注意到他的时候, 黑发的青年爽朗地笑起来:“就是我们这一届呀。”   刚好要上课的夏油杰进来,见了站在学生群里的灰原有些惊讶:“灰原你怎么回来了?”   灰原做了个鬼脸,“听说五条学长被揍了,特意回来看看的!”   夏油杰:“……”   这理由可太真实了。   昨天五条悟被赶着跑了半个晚上,回来的时候,那头半长的帅气头发消失不见,戴着一顶帽子,若无其事出现在宿舍里,把夏油杰半夜从床上挖起来,惨兮兮地控诉小荆把他削得有多惨。   字面意义上的削。   狐狸眼咒术师在办公室喝了一杯咖啡才有点精神来上课。   后来不止灰原回来了,但凡被五条悟祸害过的人都兴冲冲回学校,就想看看他被揍得有多惨,连京高的校长乐岩寺嘉伸都打电话过来问一句。   灰原举着浅叶的手机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振振有词:“五条学长强是真的强,欠揍也是真的欠揍啊!”   杰哥终于发现五条悟的人缘有多差了,手贱猫一倒霉,同行都涌出来看热闹了。   “所以五条学长呢?”灰原看视频看得津津有味:“五条学长最后怎么样了?”   夏油杰看见了某个白色的声音,想提醒都已经来不及了。   戴着一顶帽子的五条悟站在小灰原背后,笑眯眯地一手拍在灰原肩上,笑眯眯问:“我才知道小灰原你这么关心我呀,来,让学长也关心关心你吧!”   小心眼的最强,今天给所有毕业生再次上了一节体术课,课程以他帽子纹丝不动的胜利为终结。   灰原雄哭唧唧趴在校医室跟七海告状:“我碰到他帽子了!我明明碰到他帽子了!五条学长作弊!用无下限把帽子固定死在头上了!”   ……   自从狗卷荆出国了之后,甚尔的日子就很快乐,出国是不可能出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知道五条悟把狗卷荆的弟弟勾去咒术高专了,也知道狗卷荆最近回国了,刚开始还紧张了个几天,后来发现他回国了也很忙,压根   没空找他之后,甚尔猫就大摇大摆回小红楼睡觉了。   这里靠狗卷荆的力量维持,对甚尔来说更舒服。   这天午后温度正好,甚尔整只猫睡得懒洋洋的,突然斜一只手,在咒术杀手反应过来之前揪住了他的后颈皮。   甚尔:!!!   对方将甚尔揪起来,翠绿的眼眸和他深绿的眼眸对上。   “好久不见,甚尔。”   猫猫觉得他很镇定,可尾巴却很自觉地收到肚皮底下,并且被吓出了一声“喵”。自甚尔变成猫以来,他喵喵叫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真的是无意识出声。   甚尔:“……”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猫是无辜的猫!   无辜的猫给狗卷荆带去了咒高。   等到一年级生和二年级上课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体术课的老师多了一个人,二年级的班主任夏油杰狐狸眼弯弯,向大家隆重介绍:“这是你们新的体术老师,甚尔。”   他们不明所以地看着狗卷荆。   “错啦错啦,是这里!”夏油杰指向狗卷荆怀里的甚尔猫。   除了狗卷棘,大部分学生都不认识甚尔,黑猫偶尔会来咒高,却不太和新生一起出任务了,他现在嫌学生的钱少,赚的都是已经转正式咒术师的钱。   二年级一脸混混样的秤金次双手插口袋,语气质疑:“什么鬼?猫吗?”   他没发现,当他发表拽哥言论的时候,夜蛾家的双胞胎和狗卷棘已经把脸捂起来了。   论混混,甚尔混社会的时候秤还没出生呢,他就算是猫,也是站在全日本混混头上的猫。大家就看着这只猫把二年级最强的秤收拾了一遍,前后不到三分钟,拽哥就躺在了地上,而猫咪坐在他的胸口上,慢条斯理地用他校服蹭蹭自己的爪子,深绿的眼眸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个学生,样子比刚才的秤金次还要拽。   二年级生:“……”   夏油杰一点都不意外,这种时候只能说:秤果然是个还不会用脑子的笨蛋,第一个跳出来,自然也成为了甚尔猫出气筒,还有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他看了一眼甚尔那身长毛变成了短毛,也幸亏是黑猫,大家都没太看得出来。   “感谢甚尔老师为我们当场示范。除了邀请到了甚尔老师这样优秀的体术老师之外,夜蛾校长也为我们提供了二十只新型咒骸作为教学用具,大家记得跟夜蛾校长道谢哦!”   大家瞧瞧看向双胞胎,希望能从她们身上获得一点提醒,可惜夜蛾家的双胞胎低眉顺眼,无比乖巧。   “我们的课程将要进行细化,以下念到名字的同学请出列。”夏油杰把肌肉系的人叫出来,浅叶仁、熊猫和禅院真希就属于这一组,“我们这节课将由甚尔老师教学,教学目标是在甚尔老师的爪子底下活蹦乱跳三十分钟。请注意,甚尔老师不会用咒术和武器,你们则不限制,范围在这个操场内。也就是说,你们受伤了只能去校医室包扎哦。”   夏油杰笑眯眯道:“而你们今天的训练内容,则是咒力精准控制。这批咒骸是特殊咒骸,不是激发核心就能使用的类型,给类似傀儡,以你们的咒力为控制线,需要进准控制咒骸的每个部位,比如这样。”   半人高的咒骸站了起来,它的手指就像人类手指一样,在学生面前灵活地活动五根手指。   “这个学期的目标是大家的咒骸都能弹钢琴。”   狗卷棘看看自己手里丑萌丑萌的咒骸,又看看哥哥。身边的同学都以为是很容易的事,只有狗卷棘才清楚知道这件事的难度。   他们之中就有一个压根没懂的二年级生随意将咒力送进咒骸里,咒骸黑色的眼珠顿时变红,第一个动作就是握紧拳头,给它的主人有力一击,正中鼻梁,痛呼之中,两行鼻血便流了出   来。   夏油杰这时候才慢悠悠补充:“既然是锻炼咒力控制,重点自然再也控制,咒力过多咒骸就会发动‘狂暴模式’,它会寻找咒力主人消耗咒力,直到停止运行为止。”   学生们看着咒骸撸起不存在的袖子,两眼红光开始干架。   “过小呢?”   “过小则不会动啊,不会动就不及格,不及格你们明年就要重修,重修的咒骸就不是这个咒骸了。”夏油杰还是给了学生一点提醒:“咒骸需要稳定、绵长的咒术输送和控制,找准目标和位置,让这种控制成为你们的本能,在战斗中运用起来。”   “咒力能控制好,你们祓除咒灵时甚至可以不依靠咒术,也能大大节省咒力的使用,所以要加油哦。”   放学生自由练习,夏油杰带着狗卷荆离开了训练场。   以前咒高不是没有这样的课程,只是每个老师先是咒术师,后才是老师,他们能放在教学的精力很少,教案都是沿用很久以前的。像五条悟那种极其随意的,就是想到哪教到哪。像狗卷荆他们那一届,哪怕是夜蛾这么负责的人当班主任,也只能告诉他们理论知识和自己的经验,指导一下他们的基本操作,剩下就安排给咒灵教育。   今天的课程安排还是狗卷荆要求的,钢琴家为了他弟弟未来四年的高专生活,昨天抱着一垒教案找上了夜蛾正道。小荆有两年高专生活,回来之后又观察了好几个月弟弟的学生生活,他们欠缺什么了然于心,整理出了详细的教案,从文化课到咒力课,号称“德智体”全面发展。 第193章   “别拉我!已经动不了了。”   “我也是, 浑身都在痛。”   “你不是练咒骸的吗?为什么你也这表情。”   “太天真了,你以为练咒力控制就不用挨揍了吗?只要稍个不留神,咒力中断或者过多, 咒骸马上教你做人。”   夏油杰经过教室,听到学生们嘀嘀咕咕的抱怨。练习只是短短过了一星期,学生的成长肉眼可见,祓除咒灵时的咒力也比之前要富余了一些,目前这些变化只有他们这些做老师的能感觉得到, 但过完这个学期, 相信他们自己都会感觉到。   夏油杰穿过教学楼来到校长办公室。夜蛾的办公室里,一个狗咒骸坐在电脑面前念要处理的事项, 校长时不时点头或者摇头给出指示, 手上还在针一只尚未成型的咒骸,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咒骸或抱或举着文件来来往往, 需要签名的时候就会跑到夜蛾身边, 等男人签字时蹭一个摸摸头。   自立型咒骸还不能在学校里随意走动, 但在校长办公室里帮帮忙还是可以的。   “等我一下。”   夜蛾还在缝咒骸的手指,夏油杰看看周围散落的布偶道具, 就知道今天已经是他尝试做的第三只咒骸了。   咒骸做起来不简单, 条件很苛刻,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越是精细的咒骸越需要他投入更多的精力和心思,考虑到一个咒骸活动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咒力的运行线路和核心。   夏油杰静静地看着夜蛾正道做咒骸,脑子里却想了很多。   假如一开始他以为五条悟将狗卷棘招入学只是出于招生需要的话, 随着狗卷荆对学校管理的介入, 他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成为咒术师第十三个年, 夏油杰仍然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尤其是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狗卷在学校适应得怎么样?”夜蛾问道。   夏油杰:“小棘性格比较乖巧温柔,和同学相处得很好,菜菜子和美美子都很喜欢他。”   “作为咒术师呢?”   “……过于温柔了。”   夜蛾正道抬眸瞧了他一眼,夏油杰坐正直面他的眼神,以示自己的判断完全没有私人感情的介入。   校长气呼呼地糊了他的一巴掌,“想什么?你以为我是会勉强学生非要成为咒术师的人吗!”   夜蛾凶起来,夏油杰反而笑了。“那表情别那么严肃嘛,吓到我了。”   “滚滚滚!”夜蛾笑骂他一句。“你以为我很想把小狗卷招进来吗?这段日子不知道遭了老狗卷多少白眼!狗卷一家有多护短你又不是不知道!”   狗卷雅也已经成为了横滨分部的负责人,横滨又是日本仅次于东京的城市,论权限和级别,他比夜蛾还高,就算在咒术师的任务分配上他都有话语权。   “所以又是老橘子搞事?”   “派系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就算是改革派里面也有很多人盯着狗卷一家,小荆现在掌握了东高的结界,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讲,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和天元大人不同,天元大人需要我们保护,而且他有‘不死’的咒术,我们和他是互惠互益的关系。但狗卷荆……单方面的付出可不是平衡友好的关系。”   夏油杰:“小荆的神奇力量也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对吗?”   那倒没有。   夜蛾在心里回答。   毕竟当年狗卷荆一开学,他的老师库洛里多就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威力之大,过了那么多年大家还记忆尤深。   只是这话不能告诉夏油杰,夜蛾说:“弟弟的咒术和力量也确实是个问题。”   夏油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夜蛾很光棍地两手一摊:“这样一来,也   有人能管管悟了。”   活像个自家孩子调皮管不了,就把人丢给老师的不负责任的家长。   “而且老实说,对他本人而言也有好处。咒言术和其他咒术不一样,它对个人生活的影响太大了,长期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会让他有很大压力的。”夜蛾尽量以积极的方面说服夏油杰:“平时也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他,这方面交给悟实在让人让心不下。”   夏油杰给了他一个没好气的眼神,夜蛾沉默地举起手里没完成的咒骸。   狗卷荆削了五条悟一顿不见得就放过其他人了,甚尔都被抓壮丁了,夜蛾自然也跑不掉。   ……   巴黎,狗卷荆的公寓。   公寓里现在只有小章鱼陀艮一个浮浮沉沉在鱼缸里,缓慢地吐泡泡。   它在思考。   那么多年过去了,陀艮从两节手指头那么大的一点长到了一个巴掌大小,住所也从杯子变成了鱼缸。体积变大了,脑子也长了那么一点点,它终于有思考能力了。   陀艮等了一天、一周……直到现在足足两个多月都没等到爸爸回来,那只可恶的黑色大猫和金色的蝴蝶也不在,陀艮难过了。   所以爸爸是把他们都带走了,只有它留在这里了吗?   称呼从“妈妈”变成“爸爸”也是狗卷荆和陀艮商量许久才得来的结果,小章鱼认死理又顽固,狗卷荆掰不过来只能后退一步。扔掉是不可能扔掉它了,只能勉勉强强养下去的样子。   陀艮在鱼缸里游了一圈又一圈,思考的最终结果是——它要找妈、爸爸!   两根触手攀在鱼缸壁上,它一个用力把自己甩出了鱼缸,啪一下撞到了桌子上,柔软的身体像颗红色的弹珠反弹回来,直接哒一下摔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好几圈。   它老半天爬不起来。   这样是找不到爸爸的!   小陀艮皱起不存在的眉头,黑色的圆点眼睛里都是沮丧。   要找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陀艮的身体发生了一点变化,它身上黑色的斑纹蠕动了起来,宛如活了过来,等陀艮自己发现的时候,它面前出现了一扇小小的门。   一扇足够能让它通过的门。   章鱼迫不及待冲进去。   “爸爸!”   然而里面是空无一人的海岸边。   小陀艮呆了呆,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它很沮丧地重新打开门……噗通。   ……   狗卷荆回到了日本还要练琴。   贝多芬的双钢琴曲足足憋了五年才写出来,创作时间比得上贝九这首交响曲了。写出来之后又反反复复地修改,一直到去年才算是正式定稿*。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曲子,肖邦和狗卷荆决定作为他们师徒第一首合作曲子进行首演,所以狗卷荆最近一直在练习。   在贝九上获得灵感的曲子,无论从结构上还是主题上都无可挑剔,继承贝九第四乐章的主题,延续平等博爱的理念创作出来的曲子,有着恢宏磅礴的第一主题,也有温柔细腻的第二主题,恰如师徒二人,狗卷荆看到谱子的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曲子的技巧难度不低,狗卷荆这段时间一直琢磨怎么更好、更顺畅的配合肖邦的第二主题,有空就在琴房里反复来回地练习。   学生们对他也很好奇,只要有空就会钻他的琴房,如同幼儿的小朋友上课排排坐好听他练习,让灰原他们过来都找不到位置。后来小灰原找到了一个以毒攻毒的好方法,他要过来时总会把五条悟或者夏油杰拉过来,两个当老师的坐镇,小家伙们慑于老师光环就会跑掉。   今天只有夜蛾家的双胞胎过来了。他中间休息时和她们聊天,顺手指导了一   下双胞胎的咒力输出问题,扭开水杯看都没看就喝了一口。   噗——   “咳咳咳……”   一只红色的小章鱼像颗小炮弹一样发射出来,在地毯上砸出一个小坑,看起来极为柔软,还在地上弹动了两下。   只有一个手指头大小的章鱼膨开,陀艮恢复了它原来的大小,第一时间几只触手充当脚,哒哒哒跑到狗卷荆面前,它张开了剩下的触手:“爸爸!”   狗卷荆:!!!   “什么东西!”双胞胎立刻抓起自己的咒具对准陀艮发动咒术,然而两姐妹的咒术对它毫发无伤,陀艮伸出一根触手挠了挠光滑的后背,平时看着可爱的豆豆眼变成小刀子的形状,扭过头来准备反击。   狗卷荆赶紧把它抱起来,问它怎么出现在他的水杯里的。   陀艮的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狗卷荆身上,在他手上手舞足蹈。   它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那么差,来来回回只会说几个单音,其中说得最好的就是“妈妈”,其次是“爸爸”。它努力做出了开门和关门的动作,然后高高兴兴地朝着狗卷荆邀功:“爸爸!”   很好,没懂。   狗卷荆隐约猜到陀艮应该是有空间移动的能力,他的第一反应是以后终于不用给平安办极其麻烦的宠物托运手续了,后来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好。   来得匆忙,把小章鱼落在了公寓里,是他的错。   “对不起。”狗卷荆摸摸陀艮的头,把小章鱼拢在手掌之间,“谢谢你找过来了。”   小章鱼眉眼弯弯蹭蹭他的手指,高兴了:“爸爸!”   还不知道以后它就要负责运送那只讨厌的猫,现在的陀艮跟狗卷荆就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模样,看得双胞胎一愣一愣。 第194章   在双胞胎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神奇生物同时, 东京的森林正有两个咒灵碰头。   这里的森林极小,是一片人造森林。尽管建造的人员尽心尽力,自然形成的森林和人造森林依旧有很大的区别, 人工的种种痕迹, 让从人们对森林复杂情绪中诞生的花御在这里呆得不是很舒服,然而这里他们现在能够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漏瑚能跟着花御来到森林,花御却不可能跟着漏瑚呆在火山口。   花御和漏瑚的身形不过少年, 凑在一起特别像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怎么办?”花御声音空灵, “你觉得那家伙信得过吗?”   漏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前两天有一个自称羂罗的家伙找上门, 声称可以帮助它们找到伙伴, 只要它们愿意跟它合作, 一起建立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   花御和漏瑚觉醒智慧的时间不长, 却也不是傻子,不可能那么容易相信这样奇怪的家伙。可是它的条件,它们又无法轻易拒绝。   小伙伴已经从海洋当中诞生的,花御和漏瑚找了很久却都没有找到对方,而且小家伙的气息时有时无,随着时间推移也发生了微妙变化,让它们非常着急, 不得不开始考虑羂罗的建议。   找到伙伴是最重要的事。   是不是遇到咒术师了?还是碰到阴阳师?或者被妖怪抓走了吗?为什么没有回应我们呢?   花御和漏瑚呼唤了对方无数次, 它偶尔只传回来两个字, 刚开始是“妈妈”,后来是“爸爸”,把两个没爸没妈的搞糊涂了。   拥有一个火山型脑袋的漏瑚说道:“先不管羂罗想做什么,把小崽子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光是我们两个不够。”   花御叹了口气, 同意漏瑚的想法。   找到它们剩下的小伙伴才是最重要的。   得到它们肯定答复的羂罗并不意外。   人类对咒灵有很多刻板印象, 认为它们只是一群没有意识只靠本能行动的人类垃圾,但实际上级别越高的咒灵越拥有越高的智慧,也越像人类。从人类之中诞生,就像人类的另一面。   论恶意,它们还比不上从人类转化而来的羂罗和两面宿傩。   羂罗正在和山本五郎左卫门坐在一起,现在的山本用的还是一副男人的躯体,由于自己生前是个肥胖矮小丑陋的男人,它现在尤其钟爱强壮高大的男人躯体,男人一脸横肉,冷笑道:“你这次行吗你?”   它们前两次的行动接连失败,羂罗在山本面前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了,甚至还隐隐有被山本压一头的意思,让羂罗非常不满意。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羂罗面对山本那张恶心的嘴脸摁下自己的不满情绪,只要那几个智慧咒灵站在它这边,它手里的战力就不会比山本那群乌合之众低。   山本自然也知道它的小算盘,不过它有一个疑问:这两个真的是咒灵吗?   它的可不觉得这两个小家伙的味道跟羂罗一样讨人厌呐。   “一切已经准备好了,你不干我也可以自己干。”羂罗把它拉进来,只是为了多一重保险,并不是非它不可。羂罗狞笑道:“倒是你,不干真的好吗?最近阴阳师和除妖师活跃起来了,你在京都不好呆了吧。”   羂罗呵呵一笑,山本也是皮笑肉不笑。   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现在还聚在一起不过是形势所逼。   要拉拢两个强大战力,山本和羂罗都派出了手下给它们找,当陀艮的气息再一次散发出来的时候,花御和漏瑚指了个方向,带着它们两个的手下一头冲向目的地。   羂罗眉头一跳,觉得像个陷阱,却阻止不了两个找伙伴心切的家伙。   狗卷荆告别双胞胎,抓住想偷走的甚尔猫离开了高专。甚尔实在不想跟狗卷荆走在一起,便走上了猫道,跟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陀艮正缠在他的手指上,情绪很兴奋,想表达的东西很多,但嘴巴只能爸爸个不停。   “那么喜欢日本吗?”狗卷荆薅了两把小章鱼。   日常隐身的蝴蝶也飞了出来,落在狗卷荆的头上,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紧盯着章鱼。陀艮却没有把它放在眼里,抓紧时间和爸爸撒娇。   它能被带出门的机会很少,它之前不能离开水,听到音乐都会不舒服,日常能做的只能呆在鱼缸里,每天和狗卷荆早安晚安,还要和蝴蝶、黑猫争宠打架。   日本有哥哥姐姐啊。   陀艮根据自己学到的知识,给它的小伙伴对号入座。   它兴奋地看向一个方向,伸出出手指着那边:“爸爸爸爸爸爸……”   “嗯?”狗卷荆转过去,就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窜过,直直撞进背后的建筑里。   钢琴家眼睛微微眯起,一群非人类出现在他周围,呈包围之势,其中还有他非常非常讨厌的老鼠的味道。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却无意识绕开了这一片,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陀艮!”两个非人类当中,更高大的一个发出温柔的声音,呼唤着同伴的名字,“我是花御,是你的同伴,来,过来我这边。”   花御的注意力都在小章鱼身上,漏瑚的眼睛却一直盯在狗卷荆身上。   青年相貌得天独厚,没有普通人类那种讨厌的味道,很清新干净的气息,就连它都会喜欢的类型,难怪陀艮会一直跟在他身边。他站在众多非人类当中却依旧镇定自然,身处劣势却毫不慌乱,还称得上游刃有余地观察它们,让漏瑚心里十分戒备。   陀艮对着花御斟酌了一下:“爸、妈……唔,啊啊!”又朝着漏瑚喊:“啊啊啊!”   狗卷荆纵容地摸摸小章鱼:“那先跟哥哥姐姐玩一下,我去处理一点别的事情,待会就回来接你好吗?”   “爸爸!”   “对不起,是我上次疏忽了。我保证不会再留下你一个,很快就会回来的。”   “爸。”   “乖。”   陀艮蹭了蹭狗卷荆,依恋之态无比清晰。   花御和漏瑚脸色奇怪,明明它们才是优势方,却没有一点生杀予夺大权在手的感觉,身体拼命叫嚣着逃命,明明眼前的少年也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样子……   一起来包围狗卷荆的咒灵忽然爆开,绿色蓝色的液体溅射了一地。   高大的男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寸头,白背心和工装裤,手起刀落,好像砍瓜切菜一样,几个特级咒灵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他切成了好几段。   这个男人,好强!   花御和漏瑚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从他的手底下逃生。   太可怕了。   站姿懒散,看上去全都是漏洞,漏洞太多,反而让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甚尔却没有在意着它们,无论是它们的防备还是防备之中隐隐的敬佩,对他来说都无关要紧,他现在有更在意的事。   “抓到了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狗卷荆回答:“抓到了。”   一日轮回的新仇旧恨,小心眼的甚尔从来没忘,狗卷荆也是。 第195章   在原来的世界轨道里, 羂罗和山本五郎左卫门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耗尽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神秘力量,让世界“鸡蛋”的状态变成“实心球”, 从此阴阳师和妖怪只会出现在杂谈之中,咒术师和咒灵也不过是都市传说。   当实心球不断坠落,直到沉底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彻底完了。   某种程度上, 它们两个背负了灭世的责任。   然而奇迹带来了希望。   十年前的狗卷荆还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他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也不会约束自己,但现在的狗卷荆,经过了这些年的锻炼, 有这群咒灵在手已经足够他顺藤摸瓜,找到这两只躲躲藏藏上千年的老鼠了。   对羂索和山本五郎左卫门却像是晴天霹雳,山本只觉得从虚空之中伸出了一只手,就将他的命抓在了手里,。   我……我不要……   山本想要大喊大叫, 发泄它这度秒如年的恐惧,贪婪胆怯的性格一如它还是人类的时候, 但现实里它却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死亡的黑暗就将它拢如怀中。   羂罗则冷静得多,也感受到更多额外的意味, 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还是蔚蓝的天。   两个脑子只用一刀。   仅仅一刀。   它们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居然会是这样平淡到无聊。   狗卷荆倒知道为什么——因为它们的存在已经不是必要的了。以前它们对“天”来说是必须的, 所以在还需要它们的时候, “天”会把对它们有害的几率调到最低, 力保它们活蹦乱跳到最后一刻。   而现在, 有了狗卷荆之后,对“天”来说,这就是两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是死是活无关要紧,自然也不再有了那种“化险为夷”的能力。   所以只需要甚尔的一刀。   不过谨慎的咒术杀手切了一刀还补了无数刀,把两个脑子剁成了肉酱之后,掏出打火机把残渣烧得干干净净,确保它们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系列凶残不留痕的操作震慑到了花御和漏瑚。   解决了两个一直在窜的老鼠,甚尔回头问处理陀艮和它的哥哥姐姐的方式,他手里握着刀,难得心情颇好地问道:“要砍掉吗?”   “不。”   从甚尔的表情里,花御和漏瑚甚至看到了一点可惜的意思,看他便顺手把咒具塞到怀里,两个妖怪又凑紧了一点。   咒术杀手看得很清楚,这两个可不是咒灵。   花御和漏瑚原本对他很防备,架不住他们之中有个二五仔弟弟,张嘴就是爸爸,从花御的手里硬是蹦到狗卷荆身边,亲亲密密地叫爸爸。   “要跟我们一起回家吗?陀艮也很想跟你们在一起。”   狗卷荆举起小章鱼,小章鱼对着它们开口还是那句爸爸。   一个黑脸,一个红脸,可以称得上涉世未深的两个妖怪对狗卷荆的好感无限放大,为了远离甚尔还愿意往狗卷荆身边靠,它们听到跟在后面的甚尔低低地嘁了一声,跟得更紧了。   路上花御和漏瑚还在思考,讨厌人类,却不讨厌狗卷荆。   为什么呢?   “因为不是人类吗?”   思维直来直去的花御找到了源头。   狗卷荆笑道:“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味道,不一样。”   “我是人类哦。”狗卷荆否认了他们的猜测,“作为人类出生、长大,最终也会以人类的身份死去。我可是对自己人类的身份非常自豪。”   就像库洛里多一样。   狗卷荆走在前面,花御和漏瑚走在后面,在他们的眼里,说话的狗卷荆好像在发光。打从内心深处认同并满足于自己的身份,以骄傲的姿态面对它们。   明明人类这个种族也没什么可自豪的吧?   想得更多的漏瑚想反驳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甚尔抬眸看了眼天空,雷光隐隐闪过,又沉寂在乌云当中。   嘁。   咒术杀手双手插着口袋走在最后。   ……   巴黎,浪漫社。   莫扎特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抱着平板看娱乐八卦,边看还边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勾得好奇的小猫咪冒出了头。奥地利人余光看见某个黑色的身影猫猫祟祟,发出的声音就更多了。   “小荆回国过得好快乐呀。”他故意叹息,听到关键字的平安窜上了他身边,被音乐家一把抱住,埋脸吸了个爽。   平安不高兴,推他,没推动,不满意地发出咕噜了两声,听起来像撒娇。   莫扎特嘿嘿嘿地笑起来:“你也只能跟我玩了平安,那边那两个还在写曲子,你主人又不在,不要那么小气,给我吸两口嘛。”   平安糊了他一尾巴。   彼时肖邦正和李斯特坐在一起,莫扎特以为他们还在谱他们那首憋了快十年都没憋出来的曲子,其实两个人却在商量毫不相干的事——小荆的生日礼物。   “那、那项链怎么样?”李斯特建议。   “项链会勾到小猫咪的。”猫猫特别喜欢蹭人脖子,戴项链搞不好都挂到平安。   李斯特心想,二十几斤的猫得什么项链才能破它的防。   “那胸针?”   “去年送过了。”   “发饰?”   “前年的礼物。”   “西装?”   肖邦认真考虑了一下,“来不及做了。”   李斯特:“……”   就算肖邦再养个儿子,估计都不会比养这个弟子更精细了。   “要不,袖扣吧。”   肖邦想了想,“这个可以考虑。”   “既然你送袖口,那我送衬衫得了。”李斯特没他那么纠结,脑子里把最新季的高定过了一遍,已经想好要送什么了。   类似的对话也出现在狗卷荆和迹部景吾之间,两个青年呆在一起看男士服饰杂志,力求在里面找到一款适合的礼物。狗卷荆把杂志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翻回来,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   “小景,送什么好?”他苦恼得不行。   迹部景吾已经被他磨得没脾气了,“要看你的要求是什么啊。”   “让我想想,”狗卷荆认真罗列筛选条件:“要低调优雅,不能太显眼,也不能毫无存在感,最好是日常会用的,比较实用的东西。”   迹部景吾想了想:“手表?”   “不行,那会影响弹琴的。”   “帽子围巾杯子之类的?”   “我想上台的时候可以用。”   迹部景吾:“……”   大少爷直接挂上了无语的表情。   “西装不考虑了,胸针也不太合适,丝巾?袖扣?领结?”   “袖扣!”狗卷荆眼神一亮:“就袖扣!”   终于选到了满意的礼物,狗卷荆包袱款款飞回巴黎。   师徒两的演奏会定在了10月8号。   他们考虑过很多日子,最终贝多芬拍板,浪漫社的成员一致同意,把正式演出定在了狗卷荆生日这一天。   几乎所有的演奏厅都曾经向他们发出过邀请,但两个人考虑再三,第一场演奏会选在了浪漫社庄园的草坪上,采取邀请制的方式进行。   蔚蓝清澈的天空,广阔翠绿的草坪,一黑一白的两台三角钢琴,来的听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期待浪漫社新老一代共聚的演奏会。   谢绝了记者媒体的加入,借口准备演奏,狗卷荆偷偷溜回休息室,要去拿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打算给老师一个惊喜。   结果他一开门就跟肖邦打了个照面。   波兰人微笑道:“刚刚你的柜子里掉出来了这个。”他举起自己手里的盒子。   狗卷荆:!!!   “而我的柜子里呢,掉出来了这个。”   狗卷荆:!!!   “所以你掉的是这个宝石袖扣呢,还是这个银袖扣?”   狗卷荆:……老师的坏心眼真的一点都没变。   波兰人揉了揉弟子的头,“生日快乐,小荆。”   就这样,在28岁生日的下午,狗卷荆戴上了他心爱老师的袖扣,也给老师戴上了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坐在了钢琴面前。   这是一场极其舒适的演奏会。   它不豪华、不奢靡,没有镁光灯也没有闪光灯,却足够快乐的演奏会。   “以后每一年,小荆生日都开一场合奏会吧。”   “明年由我来!”莫扎特举手报名。   “怎么也应该是我先吧!”李斯特不满。   “我也可以哦,我的钢琴其实还挺不错的。”门德尔松凑热闹。   “哈哈哈……干脆做成一个系列演奏会得了。”   “这个注意不错,等我们轮完了可以把年轻一代的拉过来。”   “顺便拍一个纪录片怎么样?一次一集!把前后都拍进去!”   ……   ……   ……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的一点小番外:   回到日本的第三个月,狗卷荆开始抱着相机到处跑。他没有接活动,也没有接演奏,尽管他的名字天天在社交网上挂热搜,但本人却意外过上了一种悠闲的慢生活。   他久违地回到了横滨那家小琴行里,店主年老了许多,却依旧坐在原位,戴着他的老花眼镜,手里还是一张报纸,眯着眼睛打量了他老半天才认出人来,傲娇地哼了哼,朝着他的镇店之宝扬了扬下巴。   “怎么平安没来?”   “下次带它过来看您。”   狗卷荆也不客气,坐在钢琴上,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中飞舞,一串悦耳的音符跳了出来,旋律简单抓耳,一听难忘。   《小星星变奏曲》。   老板眉毛挑得老高,手里的报纸慢慢放了下来,嘴角也弯了起来。   琴声轻快活跃,色彩丰富多变,是一片绚丽的小星星。   长大了,出名了,技术变好了,人却好像从来没变过。 第196章 番外3   乙骨忧太第一次听狗卷荆名字是在刚入学的时候。   自从小青梅祈本里香在他面前车祸身亡了之后, 乙骨忧太就像是坠入了一个永远都不会清醒的噩梦当中,只有已经变成了咒灵的里香能带给他少许安慰,但这又是噩梦的另一重地狱。   里香意识模糊只有本能,他又没法阻止别人伤害他, 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里香最后只能采取过激手段, 而这又导致乙骨忧太更加内向, 上高中的时候已经无法和别人对视以及正常对话,渐渐成为学校里的透明人。这样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学校混混的目标。   被欺负,被勒索,被孤立。   乙骨忧太的困境就像是填困充进气球的气体,让里香难受, 让她躁动,让她无法自控。   然后名为祈本里香的气球爆炸了。   他迫不得已转学进咒术高专。   “忧太、忧太……”咒灵的祈本里香显现出她巨大的身形, 这还是第一次乙骨忧太没有任何状况时她主动出现,并且没有任何失控的意思。“我,这里,喜欢。”   “喜欢, 这里。”   刚刚步入咒术高专的乙骨愣住。   变成了咒灵之后,里香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给他传递正面的、积极情绪,她总是狂暴不安, 充满怨恨和诅咒, 连带乙骨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差。他被动地抵御里香负面情绪的侵蚀, 有时候又懦弱地觉得被里香侵蚀好像也不错。   没有里香的世界, 他绝对活不下去。   然而今天的里香, 第一次重新向他传达了温暖又正面的情绪。   不是歇斯底里的、疯狂的, 而是平和温暖的爱意。   像冬天的暖阳, 重新照耀到他的身上, 驱散了他寒冬,他非常吃惊地看向带他进校的五条悟。   戴着一顶棒球帽的男人有些意外又没有那么意外。   “这里的结界是小荆的结界,所以大概和外面不一样。”五条悟笑道:“看来你和小里香都喜欢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小荆。   乙骨忧太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体术课后。   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他们体术课的老师是一只猫!   乙骨忧太跟着同学一起喊猫咪“冬至老师”,本人却依旧回不过神。   所以咒术界就连猫都不一样了吗?   黑色长毛、绿眼睛,看起来不怒自威的大猫咪,打人巨疼无比,不用指甲,一猫爪能把人拍到螺旋旋转地飞远!   它还喜欢玩偷袭!   你一只猫为什么要玩偷袭!   忧太哭唧唧。   训练的时候,忧太一直很担心里香会以为他被欺负然后跑出来,但事实上里香比他还要乖巧。   “忧太、忧太……”咒灵女王围着他绕来绕去,“疼、疼吗?难受?忧太。”   “我没关系,里香。”乙骨抱了抱她,冰冷坚硬的外壳却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五条老师告诉他了,如果他变强了,不会再被欺负了,或许里香就能放下一部分的怨念和担心,变得好起来了。   他一身酸痛躺在地上,旁边都是和他一起上课的同学。   甚尔在这方面是很公平的——无论男生女生,一起挨揍。   菜菜子动不了了,只剩下嘴巴还在叭叭叭吐槽:“冬至老师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美美子:“因为是冬至老师。”   熊猫:“完全动不了了。”   “你不是没有肌肉吗?为什么你也会动不了?”   “不要歧视熊猫啊,可恶!冬至老师招招打核心,可疼可疼了。”   “听起来好惨。”   “最惨的果然还是小棘吧?”   “小棘呢,怎么没有听到小棘的声音?”   熊猫:“小棘睡着了啦。”   “每次小棘都是体术课的重点打击目标。”   “荆哥对弟弟的爱真是沉重。”   “小棘最近都很少用咒言了。”   “听说是荆哥给他下了指标,所以体术课才被揍得这么惨。”   “他还一直在加训咒力控制。”   “可怕……太可怕了……”   同学们躺着起不来,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聊了起来,新来的乙骨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默默地听同学们说话。这时他感觉到了一点毛绒绒的触感,扭头一看是熊猫那张微笑的脸,巨大的咒骸一伸手,把他揽到了怀里。   “累了的话可以靠在我身上睡哦。”熊猫的声音憨憨的可爱,“刚开始上课是会很不适应的。”   棉花填充的身体极其柔软,毛绒绒的外皮也足够舒适,当它拍着乙骨的后背时,乙骨忧太总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子了,心理上想抗议,身体却很诚实地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三次他听说狗卷荆,是在聚会的时候。   聚会的时间非常奇怪,不年不节,但除了他之外大家好像都早有准备,同学们带上各自准备的菜,买了汽水饮料坐在一起。刚开始他以为只有他们几个同学,后来发现还有校长的咒骸们,七海老师和灰原学长也都来了。   真希:“夏油老师和那个不良教师不来了吗?”   灰原毫无违和感地坐在他们中间,黑发黑眼的青年和他学生时代没什么差别,一张娃娃脸完全看不出来岁月流逝。“夏油学长临时出任务了,五条学长不知道呢,可能待会再来吧。”   他不信五条悟会错过聚会。   “来来,忧太坐这里。”熊猫和咒骸们给乙骨安排好了位置,他坐在狗卷棘身边。   美少年正坐在手提电脑面前疯狂输出,乙骨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是国际论坛的样子。   “是荆哥的论坛吗?”熊猫的脑袋凑过来,搭在乙骨的脑袋上,男生好像被熊猫抱在了怀里一样,“哇,这留言也太快了吧。”就是熊猫看屏幕的十几秒就已经冒出了好几条留言,迅速把版面顶了上去。   “什么什么?”   “我也要看!”   永远在吃瓜第一线的夜蛾家双胞胎跑过来。   “哇,这次演奏会讨论度好高!”   “毕竟荆哥已经快一年没开演奏会了,这次邀请了李斯特当嘉宾,开了线上直播。”浅叶仁抱着自己的电脑过来,打字的速度和小棘不相上下,脸上表情狂热,整个人像要烧起来一样。   难以想象平时冷冰冰,不太好接近的浅叶同学居然有这样一面。   熊猫看出他的困惑,小声解释道:“浅叶是荆哥的狂热粉丝。”   真希哼了哼:“毒唯就毒唯。”   真依勾起唇:“这边乐迷头头,那边毒唯头头,他们其实在隔着电脑吵架呢。”   说话间,咒骸把灯关了,打开投影仪,世界另一头风格华丽的音乐厅出现在在屏幕里。乙骨忧太才发现,见多了咒灵之后,他已经距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很远了,远到再见这些的时候他的感觉是那么陌生。   乙骨忧太终于见到狗卷荆,他看起来像被太阳眷顾的光明之子,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而他的听众是如此地爱他,以至于在镜头这一边的他们都能感受到雷鸣般的掌声,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乙骨忧太也情不自禁被带动了情绪,默默地鼓掌。   浅叶仁看了他一眼,不服输鼓掌。   狗卷棘不爽,鼓掌更大声了。   比完音量比速度,乙骨忧太坐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面前充满了雷光闪电,马上就要宇宙爆炸诞生新的星球生命。   真希跟妹妹嘀咕:“幼不幼稚啊。”   真依:“青春期小男生。”   一直到狗卷荆坐下,两个人的较劲像摁下了停止键,一个比一个专注乖巧。   乙骨在他们之中坐立不安。   说真的,他对古典音乐啊钢琴曲之类的全无了解,平时上课就很累,他真怕自己会在这两个人中间睡着了。   会被揍的吧会被揍的吧会被揍的吧……   然后他发现,除了浅叶仁和狗卷棘,其他人都拿出了准备好的枕头和小被子。   乙骨:“……”   “忘记提醒忧太了。”熊猫坐在他后面,憨憨地拍了拍肚皮:“那我把我的肚皮借给你好了,我刚刚才去晒过太阳,味道很好哦。”   “那个、那个,不、不太好吧……”   熊猫:“没关系,听荆哥的钢琴曲睡觉最好了,每次睡醒都觉得浑身轻松,超级舒服,乱糟糟的头脑像被打扫过的房间一样,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熊猫你吵死了!”几个已经做好准备的女孩子大声抗议。   咒骸立刻给嘴巴拉上拉链,直接动手让乙骨躺下来。   乙骨确实听不懂钢琴曲,他不认识音乐家,不懂乐理,不知道音乐背后的人文历史,也不明白什么难度技巧……他懂的只有一件事,通过琴声传递的那种温柔的情绪,如此清晰动人,轻易勾连起他人生中关于阳光、花和里香的美好回忆。   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醒来的一刻他已经不记得梦里发生过的事情了,像芝士一样受热融化掉了,但他的心里依旧残留着那种幸福感饱腹的感觉,宛如基因里铭刻的对热量和脂肪的爱得到了满足一样。   室内依旧没有人在了,只有里香还坐在他身边。   “好开心,好开心呀,忧太。”   乙骨忧太看向她。   他好像透过那丑陋坚硬的咒灵外壳看到最里面的小女孩,她还是那么可爱开朗,会对着他甜甜地笑起来。   “最喜欢忧太了。”   里香不再是一个词一个词地蹦出来,能够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   乙骨忧太的眼泪喷涌而出。   “怎么了?怎么了?忧太,疼?”   “不,没有。这是高兴的眼泪,里香。”   “高兴的眼泪?”   “对,里香还在我身边真的太好了,我也最喜欢你了,里香。”   乙骨忧太正式见到狗卷荆已经是二年级的时候了,他当时刚刚和五条老师出任务回到学校,刚刚踏入鸟居就见到了站在门口人,精致的面容乙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脚边跟着两只黑猫,见了他们笑容灿烂。   他身边的五条老师见了他拔腿就跑。   狗卷荆身边的两只黑猫同时窜了出去。   乙骨忧太愣了愣:“好快!”   五条老师就算了,为什么狗卷家的哥哥也这么快?他不是钢琴家吗?   熊猫解答了他的疑问:“荆哥在高专里呆了两年,他是冬至老师的老师,体术当然不差。”   “那平安也是荆哥教的吗?”   平安以能打咒灵能卖萌撒娇闻名于咒术师之间,是咒术师们梦中情猫,自从它跟着狗卷荆旅居国外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咒术师被虐得死去活来。   美美子提出疑问:“可荆哥不是没有咒术吗?”   “是的,所以好像入学的时候和咒术界这边闹得不是很愉快。”   “但是咒术界现在还用荆哥的名义打广告!”   每年咒术界都会高价邀请狗卷荆回来开不对外售票的演奏会,打着“咒术钢琴家”的名义邀请日本的上层人士过来。   熊猫挠了挠脑袋,“总之应该有很多原因吧。”   好像是好厉害的人。   乙骨忧太默默地想。   ——不是好像,是真的好厉害。   乙骨看看五条悟的头发,又看看抱着猫咪微笑的狗卷荆。   没错,狗卷荆回来,一年一度给五条悟剪头发了。   重新戴上帽子的五条像只被雨打湿了可怜兮兮的猫咪,靠在狗卷家哥哥的肩膀上,手贱地撩猫,时不时戳戳平安的屁屁,拍拍它的后背,或者抓一下它尾巴。   猫猫烦不胜烦,扭过身子和他打起猫猫拳。   两猫打架,狗卷荆站在他们中间佁然不动。“你好,乙骨君,我是小棘的哥哥狗卷荆。”   饶是乙骨,碰见漂亮强悍的大哥哥温柔问候也红了一张脸,喏喏低下了头。   “这位小姐也很可爱哦。”   乙骨一惊,发现里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巨大的身影站在乙骨的背后,声音满满的欢喜和快乐,“喜欢,你,味道。”   “是吗?谢谢。”狗卷荆微笑。   乙骨忧太看看里香,再看看狗卷荆,不说话了。   五条悟:“小荆的魅力已经连咒灵都不放过了吗?”   平安:“喵!喵!”   “我也好喜欢小荆!”   “喵!”   “是是是,我也喜欢悟,也喜欢平安。”   夹在中间的狗卷荆哭笑不得,当他和五条悟离开时,乙骨失落又松了口气。   “我最喜欢里香了。”   咒灵女王再次重复她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我也,最喜欢忧太了。”   里香的毫不犹豫,很好地抚平乙骨心底那点说不清楚的小疙瘩。   荆哥是个好人。   乙骨给他发了张好人卡。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