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把情敌的崽养歪了   作者:欧阳大兄   文案   凤小公子沈笙男扮女装混入无相宗,没有想到,看上的师姐被同门师兄截了胡。   一百年后,沈笙闭关完毕,正欲杀回去抢媳妇时,却发现这百年时光陡变。   师兄惨遭灭门,全族上下,只有师姐的一丝血脉,流落民间。   沈笙费尽辛苦将他找了回来,但眼前这个师侄,已于数日之前便已被人夺舍。现在他躯体里面的是仙家欲杀之而后快的魔头,柳桥风。   眼看仙门盘察夺舍快到自己头上,柳桥风忍着恶心,装可怜,扑到沈笙怀里。嘴上说,“师叔,他们是谁啊,好怕怕!”心道,看老子恢复修为怎么把你给吃了。   沈笙怒道:“娘们唧唧的,像什么样子,跟你那不长眼的老爹一个样子。”   沈笙觉得这小子要完。这以后怎么调察出灭门真凶。他花尽心思,将毕生所学都交给此人。又当爹,又当妈,还替他解决成人之前的尴尬期。没有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另一种方式的“尽孝”。   后来沈笙开始复盘,总觉事情是从他某天清晨解决师侄生理问题造成的,恨不得砍掉那只手。   后来,这个师侄成长很快,快到连柳笙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地步,而且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师叔,侄儿还有一些要请教你,你怎么躲了?”   沈笙咽了咽口水:“我侄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对方一脸无辜,“一直都是我啊!师叔,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之前,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我们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   女装大佬师叔小凤凰受vs天赋异禀夺舍小淫龙攻。   内容标签: 年下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笙,柳桥风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我有穿书牛逼症》   一句话简介:师侄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立意:心怀善意,生活会越来越好。 第1章   “公子找到人了!”   飞羽宗的小弟子,月闲急慌慌地跑进客栈,人还没有进客栈,声音便至。脚刚踏进房门,就看到沈小公子正在用脸盆接着泪水。心里头顿时闪过一丝无语。   他家的这位小公子,年轻的时候,乱来的事儿干了不少。如今闭关百年,修行上也没有见任何长进。自从得知长守派被人所灭之后,他嘴里念叨着师姐,一天哭了三回。就这样一连哭了三个月,没有一天是消停的。不知道,还以为柳青芜才是他的老婆。   江东流也算得上是他的同门师兄,这几个月中光听他哭师姐了,半句都没提他的这个师兄兼师姐夫。   月闲心想,怎么没把他给哭死。这样,自己也就不用碍于自家宗主的面子,忙前忙后照顾这位小少爷。   沈笙从桌子上抬头,两眼肿得通红。站起身的时候,身子微微趔趄一下。   “怎么不把人带回来?”月闲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记白眼,“公子,我们找到那孩子的时候。那孩子正在和街上的老泼皮打架,身子正脏得很。还差点现了原形。等洗干净之后,再将他带来见小公子。”   沈笙一听差点要现了原形,就知他们若是再晚来一步,这小子说不定就会被人扒皮抽筋了。现出原形,是他们这些化形的神兽大忌,更是耻辱,若非万不得已,生死关头,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师姐这条血脉,要是就这样断绝,日后他将有何种面目去见师姐。   望着沈笙急匆匆的背影,月闲心道,这小祖宗还是和百年前一样不消停,平白无故非要去凑上去。   人家柳青芜和他师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他非要横插一脚,拜入无相宗。明明自己家就是一个大宗门,哥哥还是飞羽宗的宗主。亲弟拜入别的宗门,这明显不是啪啪抽自家的脸吗。认定自己飞羽宗的修炼的功法赶不上无相宗。也就仗着自己大哥对他宠爱,他要是有个弟弟这么不省心,为了一个女人拜入别的师门,自己非得把他的腿给打断,将他的毛给拔光不可。   更丢脸的是,他平白无故跑去倒贴,荒废的修为不说。不仅师姐没有抢回来,更是在师姐成婚当日灰溜溜的跑回了飞羽宗后山。发誓要将师姐从那条小淫龙手上给夺回来。   这么没出息,要走也要在喝完师姐的喜酒再走嘛。这样多亏,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嘛,这样也能捞回点份子钱。   现在提到这件事,整个飞羽宗都觉得面上无光。若不是碍着宗主沈柏川的面子,恨不得人人都要上手挠他两爪子,将他踢出飞羽宗。   然而沈笙却不这样想。他自诩看人极准,他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大师兄就觉得其极不顺眼。再者,龙性本淫,见到任何能动的生物,本能就想凑上去。不然为何会有龙生九子之说,还生了一堆四不像的儿子。哪像他们羽族,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变。   眼见沈小公就要上酒楼,月闲才忽得想起来什么,扯住沈笙的衣角,道:“小公子此次能找到江小公子,也多亏了北斗宗的少宗主,待会儿见了他,可不要犯忌讳。”   沈笙便觉得有些不耐。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不喊他为兽族么,可他本身就不是浑身长毛的灰狼么。”   月闲道:“事实上来说是没有错,但不能这么喊,就像有人喊你鸟族,你也会不高兴。”   沈笙一脸无辜道:“没有啊,我本身就是只大鸟么。”   月闲:“…”。   他觉得,他要是个女人,也一定会选江东流的。江东流的才能嘛,虽然比不上他的宗主大人,但离开无相宗之后,自己也开宗立派了。若不是飞来横祸,说不定,还能挤进长老会。   沈三这个人,除了脸长得好看些,哪里能比过江东流。   “还……还有一件事……”   沈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吞吞吐吐的,一并说了。”   月闲结巴道:“待会见到江小公子,你可千万要有心理准备。他……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沈笙掀起袍子,径直上了楼。   “那小东西身上毕竟还流着我师姐的血,我还能把气撒在他身上不成!”   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下定决心,哪怕江小公子长得再像江东流,一点也不像他师姐,他也尽量保证和颜悦色。   谁知,他走上楼梯见到江源致的第一眼,就明白月闲会何说这孩子不一样了。   那孩子约是人族儿童七八岁的年纪,身上套着一件匆忙之间买的长袍。袍子很大,那孩子一条雪白的小腿便从袍角之间伸了出来。两只眼睛又黑又大,睫毛长而弯曲,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果,不是他此时正拿着整鸡埋头大啃的时候。   坐在一旁边的北斗宗的少宗主潘渊。看到此子胃口如此之好,心情也忍不住开始愉悦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这里还有呢。”   “我噎死我高兴,你管我呢,操!”   潘少宗主脸色一变。他还未说话,身后的灰袍弟子便怒道:“你这个小娃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不是刚才我们从那个无赖手中把你救出来,你现在估计早就被开膛破肚了,内脏被拿到黑市上卖了。”   北斗宗的大部份弟子的原身是灰狼,因此化形的人形的时候,身上穿的也是灰色袍子。   “那多谢你救老子了,老子本来还打算多打那小兔崽子两巴掌的。他娘的!”   沈笙身子微微震了震。   江东流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满嘴脏话的儿子,一定是他的错觉。   跟过来的月闲怕沈笙想不开,连忙拉住他的袍角,开解道。   “三公子,长守派出事之后,江小公子流落民间,学了不少粗鄙之语。”月闲违心夸赞“这孩子不开口,还蛮可爱的。”   潘渊一抬头,便看到身子硬得跟个门板似的沈笙,抬手招呼。   “凤三,这边。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正在埋头啃整鸡的少年,听到这声凤三,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   沈笙在那孩子对面坐下,看那孩子埋头将鸡骨头最后一丝肉吞到腹中。那孩子明显是饿坏了。   于是,沈笙又抬手招呼小二又要来几碟小菜,并一碗小粥。   那孩子肚子像是个无底洞,吃了一整鸡之后。那几碟小菜也被他风卷残云一般吞进肚子里面。   沈笙看着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碗碟,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正在他用手指轻揉额头之际,似是感觉到那孩子偷偷瞟了他一眼,抬头时那孩子正在专心致专的啃着鸡翅膀,方才竟像是他的错觉。   “我这次帮了凤小公子的大忙,找到了你师姐的遗孤,不知凤小公子如何谢我?”   沈笙顿感头大,觉得大事不妙,“江小公子好歹也是玄门中人,自己人。玄门相助,本就是应该的。我们若是准备谢礼,这样反倒显得生份了。”   潘渊道:“没啊,我很好意思。”他摆了摆手,对沈笙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凤小公子助我一臂之力而已。”   他手指轻轻磕了磕桌面,半晌才道。   “小公子可曾听说过柳桥风这个人?”   一旁正在往嘴里扒饭的孩子,手似是停顿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   沈笙道:“略有耳闻。”   一旁的月闲撇嘴,岂止是略有耳闻,简直是如雷贯耳好吗。   但沈笙说略有耳闻,倒也不是作伪。他当初从师姐的婚宴上回到飞羽宗,为了日后能将师姐给抢了回来,闭关百年。而柳桥风便是这百年间在落雨街崛起新魔尊。   落雨街从字面上好似是一条街的名字,但实际上是一座城池。聚集在其中的皆是亡命之徒。而落雨街最初的名字也不叫落雨街,而是叫积尸城。   城中小巷如蛛网一般交错,冷不防天空中便飞暴裂一大团血雾,落到过路人的身上人,像是雨点打在身上。久而久之,这座城池原本的名字也就被落雨街给替代了。   但无论落雨街里面闹得多凶,对于各个宗门而说,也只不过是那些败类互相残杀而已。只要里面的人不出去祸害别人。长老会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自从柳桥风三拳打死老街主,成为新一任街主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潘渊道:“柳桥风此人颇为神秘,用的武器也非比寻常,乃是一根藤条。号称有三不知。不知手有多狠,财有多少,女人有多少。”   正在埋头干饭的孩子,听到最后一句,差点被饭给呛住。   沈笙看了他一眼,给他顺了顺背。正在咳嗽的少年,身子顿时僵了一下,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他一改老街主往日的风格,做事极为乖张。尤其他手下的四大疯狗,四处杀人闹事,一夜之间,连夷三族。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长老会得知消息之后,带领各个宗族子弟前去查看时,除了没过小腿肚的积血外,连一片尸块也没找到。当时,便有传言,他是将这些人的尸体放干血带回去之后,当作磨牙的零食。”   “长老会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联合百族在落雨街诛杀了柳桥风。说起来,最后还是你大哥和郁泽联手给他致命一击。”   沈笙道:“我大哥和定天宗的宗主一起出手,相必那柳桥风怕是没命了吧。”沈柏川身为长老会的三大长老之一实力本就不俗,又加上和定天宗的宗主联手,那柳桥风怕是难逃一死。   潘渊先是点头,后是摇头。   “依我看,那魔头多半没死。而是舍弃了肉身,元神不知飞哪去了。而长老会也料想这一点了,怕将此事说出来,会引起各族的骚乱,只得暗中探察。就是怕柳桥风夺舍重生,伺机报复。”   说完,潘渊羞涩一笑道:“我的性子,灵力修为。沈兄相必也是知道的。若不是我哥非得让来趟这浑水,让我趁机在年轻一辈中赚些资本,好给北斗宗长长脸面,我情愿在勾栏中听些曲儿。”   沈笙终于听明白了,他这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你是说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将柳桥风给找出来吗?”   潘渊拍桌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凤小公子果真聪明。”   “这可不行。宗主说过三公子找到人之后,要立即回飞羽宗。可不能……”   他家小公子的德行他还不清楚,潘渊自己的修为不够,就想拉上小公子,可小公子的修为也好不到哪去。百年前拜入无相宗,只顾着去追柳青芜了,修行荒废了不少,后来,虽说自己闭关百年,可到底还是比别人差了一大截。   潘渊却没有给月闲接下去说话的机会,一拍沈笙的肩膀。   “那可就说定了。”   沈笙道:“柳桥风即然会夺舍重生,依我看他必定会隐藏自己身份。不知道小宗主可有什么线索吗?”   潘渊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有。此地往西三十余里,有个叫明安村的。听说发生了不少异事,据说村子里有好几个人死而复生,我正打算去看看。”   潘渊连哄带骗,将凤三也拉进了这趟浑水,心里美滋滋的。若是这件事办不成,好歹有个垫背的。到时候他哥哥骂他的时候,他也可以据理力争。连长老会三才之一,沈柏川的弟弟都没有办好事,他办不成也情有可原。   “那可说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送走了潘渊,沈笙又回到座位上,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给那孩子擦了擦嘴。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孩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这双眼睛很像他师姐,沈笙没由来地心里一软,放轻了声音。   “你叫江源致。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师姐,她叫柳青芜。”   “所以,你叫我爷爷,你懂吗?”   江源致扑闪着大眼睛,盯着沈笙。   “操,你他妈是谁呀!凭什么占老子的便宜。我才是你爹!”   作者有话说:   求下一本预收,求点专栏收藏。   《我有穿书牛逼症》   作者创作出来的万千小世界中,或因三次元中了彩票,或因回家继承房产,留下了无数深渊巨坑,坑里尽是读者痛苦地哀嚎。更有一些无良作者,直接来了一个大烂尾。   “太太,你是忘记你的作者账号了吗?快回来填坑。”   “我艹,作者你是赶着去投胎吗?这么着急完结,埋的伏笔都让你给吃了!”   “傻逼作者!退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者的怨念过于沉重,简易接到的这个系统任务就是帮那批傻逼作者填坑的。   反派一:“我总觉得我最近脑袋有些变笨了!”   简易:“因为写你这本的作者,实在是编不下去,就给你强行降智,好让主角团碾压过去。你不是脑袋笨,你是脑干被你亲妈挖去了一块。”   主角攻:“我最近总是感觉到身体不济,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简易:“你不是快不行了,你一直都很行。你亲妈写到不可描述的时候,就断更了。所以,虽然你感觉只过了一夜,其实你不可描述了两年!”   面对各种巨坑烂尾,简易都有信心填好它。要不是那个傻逼系统强行把他塞了钱的老板也带进各种小世界。   系统怕他不答应,直接将他拉到一旁。   “以前老板欺压你,想不想欺负回去?”   “想!”   “那就成了嘛!第一个世界我给他安排的身份是个小妾,填坑之余,作为正室你可尽儿的虐他,全当消遣了嘛——”   简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吗?请问满清十大酷刑可以用上吗?”   系统:“……” 第2章   潘渊刚走出客栈,身后同族弟子便道。   “少宗主,真的要把江东流的遗孤交给凤三公子。”   潘渊道:“那是自然。”   长守派全族上下惨遭灭门,虽说长老会已经调查清楚,并且发布公告说是与柳桥风有关,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不简单。那孩子在他手中,左右也不过是个烫手的山芋。   那弟子欲言欲止:“当初凤小公子为了柳青芜,将整个无相宗搅得天翻地覆,显然是对他师姐用情至深。我看那江氏遗孤,和那柳青芜有七八分的相似,你说凤小公子会不会……”   潘渊笃定道:“不会。沈笙的秉性我还是了解的。”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翌日清晨见到那孩子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跟在凤小公子身后时,脑海中突然就响起了昨日他和师弟的对话。那凤三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师侄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他身子一震,觉得自己贸然把江东流的遗孤交到沈笙手里,是个错误的决定。早知道,把他送到无相宗也好。上前两步,蹲下身,看了看那孩子已经哭红的双眼,拍了拍肩膀。   “孩子,是谁欺负你了,你说出来,叔叔给你主持公道。”   那孩子瘪着嘴,看着潘渊,一副看傻逼的表情,张口嗫嚅了几下,似是想说些什么,忽得把头扭到一边。   咦,这是什么目光。   潘渊还欲再问,身后沈笙咳嗽一声。   “小宗主,他现是不能开口说话,不过我能想像得出他想说什么。”   接着,身后的月闲凑过头来,学江源致的腔调来,“呔,你他妈是谁呀。不男不女的东西,艹,轮得到你他妈给我主持公道。”   那孩子双眼一亮,若不是沈笙在场,他当场就想给月闲竖一个大拇指。   潘渊:“…”。   幸好自己没有将那小子交给无相宗的人,否则以他的那张嘴,日后他想要再登无相宗的门,可就难了。   “江小宗主放心,我们小公子对他好着呢。他现在只是被施了禁言术,我们小公子说了,他要是一日不改骂人的臭毛病,这禁术就一日不解。”   潘渊夸赞道:“凤小公子真是教导有方。”   沈笙咳了一声,昨日他将孩子领回客栈之后,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事情。连忙转移了话题。两人便聊起明安村一事。   潘渊道:“我们边走边说。”   江源致看他们两人闲聊,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这边,脚步不由得放缓。转身朝身后一条小巷子跑去,谁知他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提着后脖领给拎了回来。   “阿致,你怎么又走错路了。小公子在前面呢!”   那孩子挣扎几下,显然是无法从月闲手里挣脱。怂拉着脑袋,心中顿时有了虎落平原被狗欺之感。   明安村离江阳城不过三十余里,全村上下不过数十户人家,近日却接连发生两起人死之后,又重新复活的怪事。   家属们面对这些已经死去的家属,表现也是各异,欣喜若狂有之,惊恐惧怕有之。   民间常有人死诈尸这回事,但形成的条件却可以称之为苛刻。生前必是心中怀有滔天积怨,死后又被埋在一处聚煞之地。   明安村外有一处村里人集资修助的小庙,虽不甚宏伟,但香火却一直连绵不断。据说,庇护此处的神灵,灵力高深,往往是有求必应。因此不少附近村庄的村民也闻讯而来,添些香火灯油,日夜供奉以祈求平安。   庙门两旁,摆放着两只雄姿高昂的石鹿。这石鹿雕刻栩栩如生,或许也是受了人间香火的缘故,那两只石像是会活过来一般,轻抬的前蹄仿佛下一刻,就要踏云而去。   只是,跨过大门。庙里的神像,却不是白鹿,而是一只蛇首龟背的玄武。   他们到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立在门旁,此人身材高佻,目若朗星。腰间悬一青锋宝剑,身后负着一张大弓,抬手轻轻抚摸白鹿的石刻。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潘渊正说得起劲,冷不防抬眼看到此人。又把目光转到沈笙身上,自觉后退两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差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了。   沈笙目光互他相触,一声师弟还没有喊出口,那少年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上更是些阴云密布。目光随后就落到沈笙身后的江源致身上。   沈笙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这个动作显然引起那少年不满,冷哼一声,甩袖便往村子里走去。   潘渊好戏没有看成,略有些遗憾,扯着沈笙的袖子道:“你们好歹也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弟,难得见上一次面,也不寒喧一下。”   当初沈笙为了混进无相宗,想了不少门路。正巧那年无相宗特意向外发布公告,要收两名人族子弟。而沈笙趁此机会掩藏自己的身份,混入无相宗。当时,他便被安排和顾明轩同住一个院子。   潘渊拍了拍沈笙的肩膀安慰道。   “那些吃草的脑袋都有些转不过来弯而已,时间一长他自己就会想通。不过,无相宗当时招了两名弟子,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江东流。无相宗的人都认为,他们招的是两个根骨奇佳的人族,但谁知你们两个都是乔装身份混入其中。尤其是你,当时还男扮女装,将整个无相宗耍得团团转。”   后来,江东流因修行理念与师门分歧愈深,遂脱离了无相宗,开立了长守派,这都是些后话了。   沈笙道:“我当时也没有法子,公告上面写的是要一男一女。当时已经被江东流抢先,我若是不想些法子,定是入了不了无相宗。”   潘渊道:“也正是如此,之后的无相宗,再也不敢招收一些外族子弟了。”   沈笙也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他还是有些记恨我。”   “那倒也未必,你看这小庙的外面原本放着的是无相宗的白鹿,但庙里的神像却是定天宗的那只绿毛龟。”   沈笙了然。   明安村的这座土庙原本供奉的应该是无相宗的白鹿,此地自然也成为了无相宗的地盘。但后来不知为何,村民们将庙里的神像换成定天宗的玄武。   这种行为就像是人界之中,将自己辛苦经营的地盘拱手让给别人一样,自然肉疼。不仅如此,人间的百姓的信仰会形成一股无形的屏障,用来抗击各族子弟在渡劫时的天雷。   但这也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一族信仰者众多,其子弟出能人者渡过天劫的也就更多。那些渡过天劫同族也会无形中反哺回去,加深民间信仰。   反之,若是本族的地盘不断被别的族人残食,族人中能渡过天劫的几率便会很少。   后来,出了不少别族子弟,暗中捣毁竟争对手的宫观庙宇。这种事情虽然明面上被长老会给严令禁止,但仍有不少心怀侥幸者暗中出手。结果则是无一例外,全族被押到长老会的审判台上,昭告天下。   此事一出,民间顿时沸腾。原本那些信奉的百姓听到此事之后,认为自己所信奉的神明居然要靠如此下作的手段才能维持自己的神力,大感失望。其结果也可想知,虽然那一族只处罚了几个带着闹事的子弟。但没了信仰,此后这一族渡过天劫者寥寥无几,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看起来,民间的信仰很重要,几乎是到了非它不可的地步。但凡事总有例个,若是一个人的身体足够强悍,可以抗击天雷的威势,那些民间信仰充其量也只算上锦上添花而已。   潘渊道:“不过飞羽宗倒不用担心这些。谁叫你们本相就是凤凰呢,不像我们本相只是只灰狼呢。”   凤凰在民间一直都有众多信徒,在百姓中的地位极高,且有吉祥寓意。新婚嫁娘的装束便是凤冠霞帔。君王布仁行天下,四海生平,便会引来凤凰清鸣。这样,又可让史官在史书上大书一笔,作为自己功绩的佐证。   因此,无论是在民间,还是皇家,凤凰一族都拥有众多信奉者。   两人又接着往村里走去,谁知潘渊却停在半路不动了。   沈笙看他,潘渊咳了一下道:“我觉得我们贸然进这个村子有点危险,若是一般的诈尸还好。要是村子里真的有人被柳桥风夺舍了,那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凤三小公子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闭关,对于柳桥风此人不大了解。此人诡计多端,使用的武器也与寻常人等不同。据说他长老会带人围攻他时,他那根藤条一下子便就贯穿了数十人的脑袋。”   沈笙拍了拍潘渊的肩膀道:“他再厉害也是之前的事了。仓促之间夺舍,也未必就能奈何的了你。”   潘渊一想,倒也真是。况且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在顶着,哪怕沈笙不济,还有一个无相宗的顾明轩在前头顶着,他怕啥。   安慰完江小宗主后,沈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便宜师侄,想着已经让他吃够了苦头,刚解开禁言术,就听那孩子冷冷道:“你是想憋死老子,还想让我叫你爷爷,你他妈做梦。”   看来这小子是一点记性也没长,沈笙刚想再次把他的嘴巴给封上,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真的确定这真是柳青芜的孩子吗。不会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作者有话说:   不会写小剧场。   不过,为什么叫柳桥风街主,是因为我觉得街主比街霸要好听一些。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沈笙回头,见一身白衣的顾明轩从一个拐角后走了出来。   “这孩子虽然与我师姐有七八分相似,但满嘴的污言秽语。师姐之前曾与我有书信往来,提到一句说其知书达礼。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是和传说中的柳桥风颇为相似……”   他话还没有说完,月闲便插嘴。   “你也不想想,江小公子流落到民间多少年了,学了些民间的脏话也情有可缘不是。”   顾明轩盯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月闲便感觉似有尖刃在他身上划过,瑟缩一下。娘唉,当初小公子就是跟他住一个院子的,得受了多大的苦。   顾明轩近前,沈笙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下一刻,顾明轩的手就搭在江源致的肩膀上。   “把这孩子交给我,我带回无相宗,到时候自然会有法子知晓。”   月闲躲在沈笙的背后,伸出头结巴道:“能有什么法子,不就是严刑逼供那一套。你们无相宗本就和江东流对付不过去,谁知道人到你那里,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说完,他似真怕沈笙脑袋一抽,将那孩子交给了无相宗,抓着沈笙的袖子。   “公子,不能交给他。”   对此,江远致也深表赞同。   沈笙将顾明轩的手指一一拨开,把孩子抱到怀里。   “明轩,我认为大人之间的事,不应该牵扯到孩子身上。”   顾明轩身子微颤,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气到了,半晌才道:“你以为我这是挟私报复?你别忘了,柳青芜她是我的姐姐。此子若真是我姐姐的遗孤,我怎么会对他不利。”   月闲适时又插进话来:“可她只是你表姐。长守派出事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去寻?现在我们小公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要过来抢,鬼知道你有什么心思。”   顾明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一番争吵,顿时引来不少村民围观。沈笙知晓顾明轩脸皮薄,向来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围观。果然,还是他先妥协朝沈笙丢下句狠话之后,便扬长而去。   “到时候,你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潘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道:“顾小公子脾气怎么这么大,难怪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出来。”   沈笙道:“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笙觉得,他混入无相宗,所行的荒唐事不少。可他对顾明轩一直没话说。那个时候,顾明轩虽总是板着一张小脸,跟在他身后。身份揭穿以后,他本以为整个无相宗里,只有顾明轩会站在他这边。但事实恰好相反。他男扮女装事情被揭露之后,反应最大的反而是他。明明是长了一张娃娃脸,怎么长大之后,身上反而多了一股子凌厉之气,让人亲近不起来。   ——   村子里发生人死之后又复活的怪事,这种事情想瞒也瞒不住,沈笙在村里转了几圈,便将事情打听清楚了。   怪事有两桩,其中一桩便是一对成婚不久的小夫妻。妻子嫁过来不久,丈夫从江阳城回来时,遭遇到意外,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据说尸体捞回来时,脸都已经被河里的鱼虾啃得不成样子了。   那新婚妻子只能从那被泡得发烂的衣衫上,勉强认出是自己的丈夫。   在水里泡上个三天三夜,本就死得透透的,谁知停尸的当晚,那新婚妻子突然似是听到熟悉的咳嗽声,她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下一刻她丈夫的尸体便动了起来。甚至还唤了妻子的小名。   月闲听到这儿,吓得身体打颤,连忙搂紧了怀里的江远致。江远致被月闲搂在怀里,一脸的鄙夷,小脸微微侧了侧,正巧看到沈笙投来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抱住月闲,身子也跟着发抖。   哇!好可怕。   沈笙似是很满意他的动作,接着道:“如果怕了,就去上别处玩儿去吧!”   江远致正求之不得,可转念一想,顾明轩也在这个村子,他似认真想了一回儿,决定还是待在沈笙身边比较靠谱一些。   沈笙道:“另一位么,则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情况和之前也差不多,半个月前,突然发了高烧亡故。下葬当日,他娘给他穿鞋子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发现那孩子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喊了声娘亲。”   潘渊道:“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非吓死不可。”   沈笙没理他,继续道:“那妇人见儿子死而复生,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是喜极而泣,认为是天上的神明听到了自己的祷告,保佑了自己儿子。这两人虽然都身遭横祸,但并不足以形成诈尸的条件。”   潘渊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道“我若是柳桥风,我必定会选那个孩子夺舍重生。加把劲努努力,说不定日后也能大成。而成年人的根骨已经定型了,若要从头修炼,难度可要大的多了。”   沈笙道:“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长老会那帮人更能想到。你说柳桥风狡诈无比,他又是仓皇逃命,说不定还真的就反其道而行之。”   潘渊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月闲道:“我也有一句话要说。”   “你说。”   月闲道:“你说那个柳桥风会不会预判,你们预判他会找一个成年人的身体来掩人耳目,所以特意找了个孩子的身体。”   沈笙:“…”。   潘渊:“…”。   江源致:“…”。   不得不承认,月闲这小子直觉有时候格外地敏锐。   “诶?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月闲挠了挠头:“我就只是这么随口一说,随后一说而已。”   丈夫出事的那户人家,住在村子最东面。   沈笙刚刚走近,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接着便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程哥,吃饭了。”   一道篱笆围成的小院里,丈夫坐在木凳子上,手里正摆弄着一些小玩意。听到妻子的声音,连忙将手中的活计放下。   “来了!”   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从屋子里端出两碟小菜,丈夫见状连忙起身接过,放到桌子上。两人便围在桌子上有说有笑吃着饭。   “咕噜!”一声。   沈笙回头,见江源致抱着肚子,朝他羞涩一笑。   声音惊动院子里的人,见那男人望了过来,沈笙觉得总不能直接说,你之前的丈夫已经死了,我现在怀疑你丈夫是被人夺舍的,所以想特意过来瞧瞧,趁他现在还没有恢复修为,先弄死他。   他把江源致抱到怀里,道:“我们路过这儿,我儿子口渴难耐,想讨一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那个叫程哥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眼沈笙,见他衣衫华贵,似是犹豫一下,正准备起身时,手却被那妇人给拉住了。   那妇人脸色苍白,时不时便要咳嗽一番,一副病容。她似是感觉到沈笙另有目的,便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最近偶感风寒,怕把病气渡给你们。你们还是到别家去吧。”   沈笙和月闲互相对视一眼。   “夫人是生病了吗?”不待那妇人回答,沈笙又忙道:“恰好我会些医理,说不定对夫人也有些助益。”   沈笙谎话说得顺口。月闲在一旁暗暗给自家小公子竖了个大拇指,怪不得当初能混进无相宗,在顾明轩的眼皮子底下男扮女装那么久而不被人发现。他家小公子的演技当真了得。   那妇人仍不为所动,倒是那男人听了,喜上眉梢。连忙去给沈笙他们开门。   就在那男子手将要推开门的一瞬间,沈笙的手似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腕,随即立即收回了手。   脚一踏进门,沈笙便看到院子里摆放着一些木料。墙角边还放着一个已经做成型的小马头,看来这家的主人是个木匠,似是在为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玩具。小到七八月孩子用的磨牙棒,大到七八岁孩童放飞的纸鸢,玩儿的九连环,鲁班锁,可谓是应有尽有。   那男子请沈笙坐下之后,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馒头夹了些青菜,递给江源致。馒头又黑又硬,他每日天不亮便要起身出门,到江阳城卖些小玩意儿,揣上这两个馒头当干粮。   他看沈笙这一行人,个个都衣着华贵,一派仙风道骨之态。见那孩子不愿意伸手去接,以为是自己的饮食过于粗糙,对方看不上。   正要收回手时,见那孩子一手接过馒头,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他的腕上。一股无形的威压将他罩住,他身子一软,本能就想匍匐在地。但此时,他的身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沈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方才那个小孩正啃着见馒头,正在和月闲一起解着九连环玩儿。   沈笙的手指搭上那妇人的手腕,装模作样沉思一番,收回手之后,道:“夫人这病已经有些时日了。”   那男子道:“先生说得不错,我们也请了城里的大夫看过了。都说我夫人是阴气甚重,也碍着她腹中还有一个胎儿,实在不敢用药。”   那妇人将手藏在袖中,掩面咳嗽一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不过是平常的风寒罢了,几位水也已经喝过了,我还要休息就不久留几位了。”   她站起身来一副要赶人走的模样,沈笙却一丝不动,像是没有听到她下的逐客令一般。   他要是脸皮跟顾明轩一样薄,当初怎么能混进无相宗。   “你丈夫辛苦劳作一天,怎么碗里的米饭一动未动?”   那妇人脸唰得白了。   沈笙只装作没看见,“你这场病,应该是在三个月之前生的罢!”   那妇人未答话,那男了赞道:“先生果真医术高超,确实如此。只因那日天降大雨,我回来的晚些,夫人不放心我,晚间一直在等我,这才受了些风寒。”   沈笙看那男人一眼,突然道:“不知你们屋子里面有没有镜子。”   那男人虽然奇怪沈笙为何突然将话题扯到镜子上面,但也只得老实答道:“以前是有的,但是后来我家娘子不小心打碎之后,便没有再买。”   他奇怪道:“先生为何要说到镜子,难道镜子上面有治疗我家娘子的法子吗?”   那妇人身子微颤,沈笙看她一眼,那妇人便立时觉得嘴巴似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一般。   “确实有法子。不过,也不是非要用镜子不可,你去水缸里打一盆冷水端过来,我便有法子了。”   那男人听了,喜滋滋地拿来水盆,刚把水缸的盖子打开,身子便蓦地僵住。   沈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你现在大概知道,你娘子的病因了罢。”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小可爱留言。感谢在2022-01-16 20:10:33-2022-01-19 06: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水面上映着一个被水泡发的面孔。鼻子上面只有两个孔洞,嘴唇不知道被水里什么东西给撕掉一半,露出白森森的牙骨。看起来即诡异又可怖。   “想起来了吗?”沈笙催命般的声音响在他身后。   那男子手的木盆,咣啷掉到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他想起来了,那日他的生意很差,做的几条板凳都无人问津。一直挨到天黑,才将那几个板凳卖了出去。他心下大为高兴,特意为娘子选了一盒胭脂,回去的时候便耽误了时辰,正巧赶上那场大雨。   他本想找个地方避雨,但一想到家里还有许多木料放在院子里,这一场大雨下来,最少要耽误好几天的工夫。两个人全靠这点木头过活,依照他家娘子的性子,肯定会拖着有孕的身子,将那些木料搬到雨淋不到的地方。   那些木料湿了也就湿了,可万一他家娘子不小心摔一跤可怎么办。前些年吴老二家的媳妇也是这样,摔上一跤之后,不仅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大人没几天也跟着去了。   他越想越担心,现在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要回去。江阳城到明安村的小路,他来来回回跑过不下上千次,偏偏就是那天晚上出了意外,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河里。没挣扎几下,就再也没有浮出头来。   沈笙道:“你娘子的病因便是由你而起,你毕竟只是一个死人了。若是你再执意跟你家娘子生活在一起。你身上的阴气不仅会渡到你家娘子身上,你家娘子腹中的胎儿即便是足月而生,也不过是个痴儿罢了。”   人死之后,还能留在人世的,身上必定有着极重的怨念。有时,也会突然暴起杀人,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戾气,但以防万一,沈笙的手按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   那妇人见状,忙向丈夫这边奔来,用手去扣沈笙的手指。任凭她用再大的力气,沈笙的手仍像铁箍似的牢牢扣在那男人的肩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对我丈夫做什么?”   沈笙道:“自然是将他送回到他应该回去的地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自然也是为了你和腹中的胎儿着想。”   “我与我丈夫一起生活在一起,又没有作恶,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沈笙道:“四季轮替,秋收冬藏。万物都是有各自运行的规律,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迟早会惹下大祸。”   “月闲!点香!”   “好嘞。”月闲扔下半天都解不开的九连环,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香线。眼见就要把火给点上,那男人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先生……我知道先生不是凡人。也知道我自己身上的阴气重,我愿意被先生超渡。只请先生容许我与娘子好生道别,说些体己的话儿,他自从嫁给我之后,就再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男主的声音渐转哽咽。   沈笙本想一口回绝,但看那妇人眼泪汪汪的眼睛的时候,心里头莫明便想到师姐。他一撇头,就看到坐一个小马扎上的江源致,他的手里还摆弄着九连环。   若是师姐还在,这个孩子必定是长守派上下的心尖宠。也就不会流落民间,吃了那么多的苦。当下心一软,松开了手。   “我就在外面再等你一盏茶的工夫。”   那男子听了,又向沈笙连连磕几个响头。待那男子扶着妻子进了屋的时候,月闲就凑了过来。   “小公子,你是怎么知道那人不是柳桥风。万一他要是贸然出手……”   “你自己想去。”   月闲皱着眉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刚才他男人推门请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好像看到小公子摸了那男人的脉门。脉门是玄门中人的命根所在,若那男人真的是柳桥风,以柳桥风谨慎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小公子轻易碰到。   月闲竖了个大拇指。   “小公子真是聪明伶俐。”   那男子不知道和那妻子说了些什么,起初沈笙还能听见他们夫妻俩的只字片语,后来便是女子一阵呜咽。那男子似是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轻呢的安慰了几句。   沈笙从地上捡起一个九连环,正想招呼江源致过来,突然想到什么。   月闲只觉得眼前淡黄色的衣影一闪,沈笙已经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   屋中的陈设简单,一张床,一方小桌。桌子上摆着一套杯具。若说这间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这屋子里比寻常人家多了一张供桌。   桌子上面供着的却不是那些玄门宗族的神像,而是一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邪神画像。画中之人的脚下铺着一层尸骸,一根长满倒刺的青藤像串糖葫芦一样,串起来挂在身上。   这一路上潘渊没少唠叨,沈笙第一眼就猜出了画像中的那个人是谁。   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一扇窗户从里面打开,窗户的外面便是一片荒林。看来,他们夫妻二人应该是趁着他们不注意跳窗逃跑了。   江源致一踏进屋子里,就看到供台上的神像。他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但无奈嘴巴上的禁言术还没有解开。登时,两眼一翻,险些就要昏厥过去。   沈笙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住了江源致。   此时,异相陡生。墙壁,桌子齐齐向后倒去。他回头一看,那间屋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一个小点,离他越来越远。   江源致也看清楚此时的状况,两只手牢牢地抱着沈笙的大腿。   沈笙腿上有这么个累赘,行走实在不便。想到这孩子极有可能被吓坏了,便道:“我给你解开禁言术,但你不能再说脏话。”   抱着自己大腿的江源致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可以从我的腿上下来了吗?”   江源致张了张口,仿佛是在试试自己能不能出声音。   “可他奶奶的,憋死老子……”   话没说完,他的头上便挨了一记爆粟。一下子就抱住了头,抬眼间便看到沈笙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刚才他就用这把折扇打自己的头。   他张了张口,似是又想暴出一句粗口。好在他反应迅速,抱着头的手立即松开,去捂自己的嘴。   沈笙见他还算上道,便也没多做纠缠。抖开折扇,迈着步子,向前方走去。   江源致迈着小脚,跟在沈笙后面,似乎在想着措词。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怎……么……回……事?”   师姐这孩子,嘴里不带些个脏话,便就跟不会说话似的。从他嘴里蹦出这个字也实属难得。沈笙想起昨日他将这孩子领回客栈之后,发生了如下对话。   “脱衣服。”   “老子他妈的为什么要脱,你说你是我爷爷,我还是你大爷呢!”   沈笙忍着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心里想着这好歹是师姐的儿子,现在就把他送去见他父母有点太不厚道。   “我是看你身上有伤,想给你上药。”   “我看你他妈就是不怀好意,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欺负老子年纪小不懂事。”   沈笙终于忍不住了,喊来月闲,将那小子用麻麻利得按住。不顾那小子的嚎叫,强行扒开他的衣服,给他上了药。那小子浑身是伤,上药之后疼痛越甚。   “你到底是给老子上药,还是想要老子的命。怎么会这么疼呀!”   沈笙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月闲道:“你小子可闭嘴吧。我们家大公子受了伤,也不曾劳累过小公子。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儿上,谁想管你。”   江源致身上的痛楚渐渐减轻,这才慢慢相信沈笙给他上的是伤药,他心中仍在犹疑。   “他奶奶的,这伤药他娘的怎么这么疼。刚才我还以为要疼死老子。”   沈笙从外面端了一盆洗脚水过来,忍住将洗脚水扣在那小崽子头上的冲动。   “伤药都是这样的,疼过去一会儿就好了。你以前没用过?”   江源致看着沈笙把木盆放到他脚下,伸手替他脱了鞋袜。不知为何,这次却没有挣扎,反而是出奇的配合。   “老子从来没用过那玩意儿。”   沈笙听了,微微心酸。   “不过,这东西真他娘的好用。”   用了禁言术之后,客栈里顿时觉安静许多,沈笙觉得神情气爽了不少。   沈笙道:“这是尘。”   江源致想了想,嘴巴开合几次之后,又蹦出几个字。   “你他妈……不。”   “老……我……没明白。”   他生生忍住了粗口,沈笙便觉得这孩子还是有救,继续解释道。   “所谓尘,便是前尘往事。这些尘可以是由活人形成,也可以由死人形成。只要心中还有郁郁化不开的情结,这些尘便会寄生在一些物体上面。只要时机适当,便会激发出来。”   他拍了拍江源致的脑袋。   “不用担心,爷爷会保护好你的。”   江源致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沈笙也不在意,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些人语。   他们眼前出现一座高大城池,沈笙抬头往上面一看,城门上赫然出现两个大字——许阳。   尘中出现的不是江阳城,而是定天宗地界的许阳城,这倒令沈笙有些意外。难道这夫妻二人不是江阳城本地人。   城门口围着一群人。方才的人语便是从此处传来。几个老兵踢了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一脚。虽然少年的头深深的埋在地下,可沈笙还是从他的背影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叫程哥的男子。   “哟。怎么不跑了,还搁这装死呢,刚才偷东西的时候的那股伶俐劲儿呢?”   接着,便又是重重几脚。那少年被众人当成沙包一样一顿乱踹,身子躬成一个虾米,牢牢护住怀里的东西。   这时,又从城里来了几个人,围成一团,对那少年指指点点。   从他们的话语中,沈笙终于捋清了事情的经过。   这少年自小是在许阳城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这次趁着包子铺的老板没注意,顺手顺了几个包子。一路被追至此,被守城门的士兵一脚给踹翻在地。   这时,那包子铺了老板也赶了过来,他似是没有想到那几个守城的士兵会下这么重的手。   忙道:“唉,算了。就几个包子而已,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待周围人走了之后,那少年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已经碎成一团渣子的包子,靠着墙角,细细咀嚼起来。   江源致道:“他看起来跟个饿死鬼似的,怎么这么细声细气吃东西。”   沈笙道:“他平时肯定吃不了什么好东西,所以才想细细品味,想将这种味道留存得久一些。”   江源致道:“那他就是还没有饿到极致。一个真正饿到极致的人,觉得东西晚到肚子里一刻,都是会死人的。” 第5章   沈笙想起了江源致的吃相,刚想出声教育。这时,一顶小轿,在他们身旁停下。应该是外出上香回来的女眷。轿帘轻轻一掀,果真是印证了他的猜测。轿子里的那个小姑娘,正是程哥的妻子。身旁跟着的老妈子见状,立即上前。那老妈子听了少女的咐吩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塞给那少年。   莫不是他们两个人便是因此结了缘。   那位小姑娘看起来,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两个人的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莫不是那小姑娘私自跟那少年私奔,到了江阳城。   但到后来,沈笙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他们两个人之后,便再也没有交集。   那少年或许是良心发现,一改往日偷鸡摸狗的做风,在城里认了个做木匠的师父,开始好好的学一门手艺。有时,他在街上碰到那顶小轿,总会早早的让在一旁,静静得驻足观看。   沈笙心下有些着急,尘中时间过得非常缓慢,他又不能直接跃过去,去看之后的剧情的发展。   好在,也没等多久,一顶喜轿便将那个小姑娘接出府。府里的夫人看着远去的小轿,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江源致道:“成亲明明是天大的喜事,他们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沈笙解释道:“那小姑娘的父亲犯了事被关在牢里,他们家便将这个闺女送给这里一个闲散的王爷做妾,好保住他父亲的性命。”   江源致问道:“王爷?应该是个很大的官吧。”   沈笙认真想了想道:“应该很大吧,不过据说王爷之上,还有皇帝。”   江源致道:“他父亲如果真的有罪,就不应该救他出来。如果没罪,人间难道就没有申冤的地方吗?”   “有的。”沈笙道:“但被各种有权有势的人把持着,平民百姓常常申冤无门。”   说到这儿,沈笙面露自豪:“不过,玄门有长老会的人坐镇,这种冤屈的事儿,便不会发生。”   江源致这次倒没有搭沈笙话茬。   沈笙他们跟着那顶小轿,进了王府。宴会上来了不少宾客,举杯向那王爷道喜。那王爷一一饮过之后,突然折身向身后那人走去。   那里正端坐着一个清冷的青袍少年,唇不涂而朱,眉型微挑。一派仙风道骨的姿态中,又夹着人间富贵公子的模样。他的旁边也坐着一位貌美仙子。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那少年不知道在那仙子耳边说些什么,那仙子如玉的脸庞上,立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身穿喜服的王爷微微呆了呆,明显是看愣了。自己新娶的小妾,哪有眼前女子美貌的十之一二。   那青袍少年也没将对方的失态放在心上,爽朗一笑。   “燕儿美貌,连阅人无数的王爷见了,都惊为天人呢。”   那名仙子得了这人的夸赞,脸上又喜又羞,以袖掩面。   “郁公子,您说笑了。”   “待会儿,我便让知道,我有没有说笑。”   接少年便接过王爷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向对方婉言告辞,接着,便扶那名仙子离了席。   沈笙微觉不妙,立马跟了过去。身子蓦得停住,方才那两个人竟然凭空消失了。眼前的面面也开始扭曲起来。沈笙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到了尘的边缘。是谁的尘,便以尘为中心画出一个圆来。在这个圆内,所有出现的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一旦出了这个圆,所有的景物都会扭曲变形,成为一片空白地带。   江源致跟了过来:“他们两个人,你认识?”   沈笙道:“也不算认识,只是同其中一个打过几个照面而已。只是每次见到他,都会有极其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转念一想,此处是定天宗的地盘。这里有定天宗的神庙,他会来这里也实属正常。   那姑娘嫁给王爷的次日,她的父亲便被人从牢里放了出来。   王府里夫人善妒,眼里本就容不下一粒沙子。那姑娘自从进了王府之后,一个官宦之家的小姐硬生生被当成粗使婆子使唤。偏偏那个王爷有贼心,又没贼胆,震不住家里的婆娘。索性天天住在外面,那王妃便把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之后有一次,那少年给王府送家具时,看到那姑娘身上的伤口,才知道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总是忍不住想关心一下,一来二去,两人便趁着夜色私会起来。   终于有一日,两人是趁着给王爷上山祈福之机逃了出来。   江源致看到这儿,终于忍不住道:“就这点破事,也算是大圆满的结局,还能弄出个尘来。”   沈笙道:“所谓当局者迷。这是他心中的迷障。”   两人逃了一路,在一座神庙中拜了天地,算是正式结为夫妻。   那女子倒底是放心不下家中的父母,便让那男子回去打听一番。   谁知,那男子刚到许阳城,便听闻一个惊天噩耗。原来家中父母得知女儿失踪之后,就一病不起,不久便离世了。回到家之后,他一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哄骗妻子说她双亲俱在,只是对她思念颇深。   要想离开尘倒也不难。有两种方法,其一便是使用灵力将尘给搅个粉碎。二是静静等待,跟尘中之人一起经历他的人生,品味过其酸甜苦辣之后,尘便会自动破解。   千人千面,尘也各个不同。有的尘只是会出现一些重要片段,而有的尘则是事无巨细,一一呈现出来。短则两三天,长则两三年。   但大部分玄门中人没什么耐心,往往选的都是第一种。   沈笙闭目静待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他身子一动未动,仍旧站在那间茅屋里。   便在此时,月闲一脚踏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供桌上的那张画像,见江源致身子一动不动。他方才并未进到尘中,以为江源致是被邪神的画像给吓到了。袖子一扫挡在他的面前,另一只手,便顺便将供台上的那个画像轰得粉碎。   “乖!那是坏东西,咱们不看。”   “月闲你先看着阿致,我去追他们。”   “诶——”月闲话音未落,沈笙已经纵身跃过窗户,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密林中。   一个聚了些阴气的诈尸而已,自家小公子修为不济,在整个年轻一辈只能排在……排在中上游。但对付这类东西,还是绰绰有余,他只要耐心待他们小公子将那拜邪神的诈尸拎回来即可。   “诶,阿致怎又想跑哪儿去!”   江源致充耳不闻,现在可是逃跑的好机会,这主仆两人的修为他算是看出来了,说是中等,都有些夸大其实了。搁以前,这样的人在落雨街,给他拎鞋都不配。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有一个身为长老会三才之一哥哥。他若是真的跟着他去了飞羽宗,怕是沈柏川一眼便能将他认出来。   他脚刚踏出院门,迎面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潘渊皱眉道:“怎么这么慌张,那个人难道真的是柳桥风夺舍?”   月闲跟了过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诈尸而已。小宗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一副扮相。”   明安村发生两桩怪事,他们怕打草惊蛇,商量之后决定分头行动。   沈笙他们去那男人家中,而潘小宗主则是去了那个出事孩童家中。潘渊修为不高,自然是不愿意,怕自己命不好,遇到了那个夺舍而生的柳桥风。   最后,还是沈笙说他们两个人都在一个村子里,只要潘渊示警,他们一定会赶过来,潘渊这才勉强同意。   潘渊两眼青肿,明显是被人打了一顿。他摆手道:“自然不是他,否则我也不能完好地归来。是你家公子那个好师弟。”   月闲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顾明轩把你怎么了?”   潘渊道:“我们去的那户人家,情况颇为棘手。那孩子不是普通的诈尸,而是一具婴灵附身在那个孩子尸体上。那孩子的死因也不是传言中那般简单。这明安村有个习俗,早夭的孩子是不能埋进祖坟的。只用一个卷草席遮身,丢在荒郊野外,任由野狗啃食。”   月闲愤道:“荒谬!”   潘渊接过话茬,“我当时也是这样说,还被顾明轩白了一眼,说我装腔作势。那孩子被丢到荒野效外之后,他家的父母也甚是难过了几天。正准备将这个孩子的事儿一并忘却之后,那孩子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回来了。”   月闲当即想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一个踽踽而行的背影。吓得后背当场就激出一层冷汗。   “母亲见了孩子回来,自然是满心欢喜,但那孩子父亲却骇得利害,说那男孩子会给自己招来灾祸。拿起菜刀便要朝那孩了头上劈去,但被孩子的母亲拦住。一番劝说之下,最终还是敌不过父子亲情。”   潘渊道:“那间屋子里被人布了法阵,外人从外面看过去,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顾明轩破完法阵之后,屋子里的样貌才真正地显现出来。哪里还有什么活人,屋子里只有两具朝天跪拜的干尸。从死状上面来看,那婴灵应该是向什么东西献了祭,从而获得一些神秘力量,否则一个婴灵而已,能奈我何。”   月闲听他如此描述,立即便想到一个人。   “柳桥风。”   现在江源致连白眼也懒得翻了。   潘渊道:“我看不像。柳桥风没有被人供奉祭祀的传统。他也说了,他跟那些玄门修士废物不同。就算没了民间百姓的信仰,就凭他修炼的肉身,也能平安渡过天劫。”   月闲道:“用什么,脸皮吗?可刚才这屋子里就供奉着那个魔头的画像。话说回来,小宗主你这一身的伤,就是被那个婴灵揍的?”   潘渊连连摆手,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我这身伤,是被你家公子小师弟给揍的,他嫌我碍着他的事了。其实我也只是好心帮忙来着,后来那只婴灵见情况不对,就脚底抹油溜了。你家小公子的好师弟就把气全都撒在我身上。”   他明显是被顾明轩给揍怕了,连顾明轩的名字也不敢喊了,张嘴闭嘴就是你家小公子。   月闲:“顾明轩再厉害,他本相也是头白鹿,你是只灰狼啊。”   北斗宗的少宗主脸皮一红。   “别这么说嘛!他虽然本相是只鹿,可那是一头会吃肉的鹿,我和他实在是比不了。” 第6章   “那顾明轩呢?”   “打完人就走了,说是要回空桑山。柳桥风的肉身还在那里,他说柳桥风一定舍不得那具身体,肯定会找个机会潜回到空桑山,趁机将之偷回来。”   空桑山,便是长老会所在之处。玄门若想有什么大的动作,明面上必须有长老会三位族长一致同意才行。此次围剿柳乔风,也是长老会共同商议决定的。   话说到这儿,潘渊似是突然才想到问起沈笙。   月闲刚想回答,就听到屋子后面的密林之中,传来一声轻脆的凤啼。   江源致闻声望去,便看到一个五彩的凤凰冲天而起,后背上正坐着那个妇人。待到他们近前,凤凰又变回了人形,改为横抱着那个妇人。脚落地之后,才轻轻将妇人放到地上。   谁知,那妇人脚刚一落地,就扬起手,狠狠朝沈笙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沈笙脸上顿时腾起五根鲜红的指印。   潘渊脸皮一抽,仿佛这一巴掌也抽在了他的身上,他瞬间觉得,自己挨顾明轩一顿毒打,也算不了什么。   月闲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向沈笙冲了过去,去摸他的脸皮。   “小公子你怎么了,没事吧。让我看看,脸有没有伤着?啧,怎么都红了。”   “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我家公子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儿子跟那个鬼相公自生自灭算了。”   沈笙不耐烦地将他的爪子拍下去。   “我相公不是鬼。”那妇人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了声。   沈笙道:“你亲眼看到的,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接着,他便怀从怀里取出一个纸人。   潘渊搭眼一瞧,便看出这张纸的端倪,纸人的人面是用人血画的鼻眼,两只眼睛弯弯,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上去的。以正常人的五官,绝对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纸人面容上看起来异常开心,可在场众人都感到一种莫明的诡异。   “傀儡术?”   “不错,只不过是比较低阶的傀儡术。而且,这傀儡术上的障眼法也不甚高明,破绽百出。”   潘渊摸着下巴道:“即然是傀儡术,这附近必定有操纵傀儡的傀儡师。凤小公子,不瞒你说,我看这东西便想到了那个人。”   这种禁术是被长老会明令禁止的。最初便是由定天宗的小公子郁楠首创,后来这种傀儡术在各个家族之中也盛行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各个家族纷争不断。便有人用傀儡术代自己行事。眼见修真界各族纷争又起,长老会便颁布法令,禁止了此术。   明面上虽然禁止了,但仍有很多家族子弟在暗自修练此术。只是因为,它,太好用了。   比如采集灵药之类,不必亲身犯险。遇到难缠的敌人时,也会用两个傀儡与敌方周旋一下,探察对方实力如何。对此,长老会的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笙面色有些沉郁:“我刚才进到尘里,也看到他了。”   两人俱是沉默了一会儿。把此术练到最为极至者,非定天宗的那位小公子不可。可那位小公子做事极为乖张,跟他比起来。沈笙男扮女装混入无相宗,简直是九牛一毛。但偏偏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只因他的叔叔便是定天宗的族长,也是长老会三才之一。   郁楠父母早亡,他叔叔怜他孤苦无依。便对这个侄子有些过份的宠溺。   三才名义上虽然是并列,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定天宗的族长事事都要压在其他二位族长一头。一个提议只要过不了定天宗那关,飞羽宗和无相宗的族长同意也无济无事。相反,一件提议哪怕是飞羽宗的族长和无相宗的族长觉得稍有不妥,提议也会照样执行下去。   当初长老会禁止此术时,那位小公子还偏偏不服气。酒醉之时,扬言总有一天,他要制作一个完美无缺的傀儡术。何为完美无缺?沈笙猜想,即便是朝夕相处,至亲至密之人,被人用傀儡术替代,也不会察觉其中的端倪。   潘渊拍了拍沈笙的肩膀道:“这种术法,虽然是那个小公子独创,但这种简单的傀儡术一学就会,之前又各个家族盛行过一段时间了。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是那妇人屋子里怎么会有柳桥风的画像。”   沈笙道:“这只傀儡纸人原本是附在那个男子后颈,我将那纸人扯下来之后。那男子便立即恢复成原本被水泡得肿涨的面貌。之后,他便想对我动手,我便将他收在了乾坤袋中。”   说着,便扯下腰间的乾坤袋一抖,从里面掉出一个人儿。没有那傀儡纸人作掩护,那男子的身躯比之前肿涨了三倍不止。手上的指甲突然暴涨,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紫黑色。他一落地,疯了一样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喉咙里不停的发出急促的尖叫声,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捂紧耳朵。   那妇人见状,就想上前去扶自己的丈夫。却被江源致给挡住了。   “他现在的状况极其不稳定,你现在过去,他可不知道你是他的妻子。”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却也非常正确,简直不像是从一个半大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潘渊微微侧目。   过了片刻,沈笙见那男子慢慢安静下来,却仍然脸朝地面,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不敢让别人看到。   “我,我只是想见我儿子一面。我怕他跟我一样,从小就受村子里人的白眼,骂他是个没有爹的孩子。我……我真是不想离开而已,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她们。”   那妇人听他说得悲切,也扑到那男子的身上痛哭。沈笙见这场景,觉得自己就是那根打鸳鸯的大棒,颇有点棘手。   “其实,你若是想看到自己儿子,也不是没有法子。”沈笙道。   两人同时止住哭声,眼巴巴齐齐向他这边望去。沈笙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专门要等他这句话的。   “但前提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屋子里那副画像是谁给你的。”   那妇人仍有些犹疑,迟疑道:“那画像不是谁给我的,是我从一个路过算命先生那儿买来的。”   她那日已经猜出自己丈夫极有可能是诈尸还魂回来,心知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便想了一个聚集阴气的法子。恰巧此时路过一个算命先生,递给她一副画像,让她每日参拜,自然能和丈夫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怎么会偏偏那么巧。沈笙问道:“你可看清那算命先生长什么模样?”   那妇人认真回忆了一番道:“记不清了。”   沈笙倒没有觉得意外,对方肯定是用了遮面小术法。   那妇人顿了顿又道:“他的声音很年轻,给我递画像的时候,右手的手腕上,好像是有道疤。”   沈笙从乾坤袋中抖出一根细羽。将那男子的魂魄收在细羽里,地上只留一具被水泡得泛白的男尸。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气味。   “他现在不能和你再在一处,否则你和你肚中的胎儿就都会有危险。让他在我这里待到你临盆那日,那时或可见上一面。只是,凡事都有代价,他今世平白在阳间度了那么些时日,损了不少阴德。”   至于损了多少阴德,他心里也不大清楚。以前他都是跟在江东流后面,早就把那一套说词背得滚瓜烂熟。但冥冥之中,天地自有一把看不到的尺子进行衡量。   他们这些玄门中人,也不能肆意对人进行辱骂,打杀。否则,便会报应在自己身上。据说有一位快要度过天劫的修者,一辈子兢兢业业杀妖除怪。就是因为年轻时犯了一个错,打杀了一个好人,天道便没有放过他,一辈的修行毁于一旦。   那妇人也知此事已尘埃落定。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明安村之事算是解决了,沈笙倒也不好意思将那男人的尸体丢给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处理。   特意给他丈夫选了一处风水好的墓地,将其安葬。待他们做好这一切之后回到江阳城,已是暮色四合之时。   沈笙领着江源致往客栈走,心中想的却是怎么处理这个小师侄。他以前也曾帮过族里的人看过几天孩了,但却也自认为带不好孩子。他原本想的是,找到江源致之后,把他送回无相宗。但见到顾明轩之后,他便又有些犹豫。   这时,身侧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沈笙回头,见江源致停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子上,两只眼睛巴巴的看着糖人。   江源致指着糖人问道:“那个是什么?”   他难能可贵得没有说脏话,沈笙想摸摸江源致的头,不料他头微微一偏,躲掉了。   沈笙只以为他是记恨自己对他用了禁言术,也没放在心上。   “这个叫糖人,你没见过?”   江源致摇了摇头。   “我们那儿没有卖的。”   沈笙见他如此,心里头更是一酸。立时就想起了柳青芜。这孩子一路想必吃了不少苦,连糖人都没有见过。   沈笙道:“你叫两声爷爷,我就给你买。”   江源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甩袖便走。要不是他怕沈笙再给他施禁言术,他非得连他哥哥也一起问候一遍。   然而,他没走几步,就被沈笙拎着后领,给轻轻提了回来。眼前一花,沈笙已经将两个包好的糖人塞进他的怀里。   “算了,看在我师姐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了。”   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家客栈,店里的伙计还记得他们。给他们做了一大桌子菜送到房间。   沈笙看着头差点都埋进盘子里的江源致顿时觉得头有些大。   这孩子像是被饿怕了,见到一点能吃的东西,恨不得头就钻进盘子里。   月闲在一旁搓手道:“小公子,我们真的要把江小公子带回苍梧山?”   沈笙瞪他一眼,“不然呢?”   月闲摊手,“公子,你别这样看我。我这是为他好。我自然是知道这小子是柳仙子的儿子,可他真身是条龙啊。再说,小公子你也没有带龙的经验。”   天生万物,各有相克。沈笙身为羽族又是只五彩凤凰,天生是鳞族的克星。且龙性本淫,哪像他们羽族即长情,又专情。他当初也是凭着这一点,认定自己比江东流强,师姐最后一定会选择自己的。   沈笙道:“我以前也帮族里的人带过孩子,养龙跟养鸡没什么大的差别。”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给江源致擦擦嘴。   “你看,多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啊!!   过年的事好多。   祝大家除夕快乐。   多多赚钱。 第7章   待店小二将东西收拾下去之后,沈笙才抽出空儿给江源致把了一回儿脉。不得不说,这条四脚蛇的体质确实不怎么出众,许多玄门修士在他这个阶段早就引气入体,经脉贯通。也不知道这孩子在驾驶员吗民间受了多大的罪,身体虚寒不说,经脉也有几处阻塞。   见江源致的目光看过来。沈笙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实情告诉他了。见他又低下头,沈笙又连忙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还是有法子的。”他拍了拍胸脯。   “一切都交给我了。”   (沈笙没有跟别人睡一床的习惯,问小二要了两床被子,给江源致打地铺。即便如此,凤小公子还是觉得被硌得不舒服,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迷糊睡去。   床上的人呼吸渐稳,江源致才慢慢得的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走近床边。   几缕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到沈笙的脸上,像是撒满了一层荧光。   这具身体的资质如何,没有比他还清楚的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若再不夺舍,只怕是真的会累死在半道上。其实有一个法子可以快速疏通经脉,提升自己的修为。那就是把眼前这只小凤凰给吞进肚子里,将他的内丹,修为全部都为己所用。   他舔了舔舌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你他妈还真以为老子怕了你,我现在就弄死你。”   沈笙在睡梦中仍然不安稳,从嘴中嘟囔一句,“阿致,不要再说脏话。”   江源致一愣,伸向沈笙的手却没有停顿。一根手指粗的藤条从他的袖口爬了出来,慢慢缠到沈笙的脖颈。江源致五指轻轻一握,藤条立即收紧。   睡梦中的沈笙渐感呼吸不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紧紧的缠着他的脖子上。随手就是这么一拨,那根被众玄门谈之色的藤条就像是一根煮过头的软面条似的被甩了下去。   江源致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正往回走时,耳边似是听到了两声寒鸦的叫声。他仔细听了两遍,捡起地上瑟瑟发抖的藤条。从窗户探出头,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那儿有几间低矮的土坯房,似是有一只寒鸦站在土墙的阴影里。   江源致双手撑着窗户,轻轻一跃,翻出窗户,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等他走近时,那只寒鸦就扑扇着翅膀又飞走了,江源致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跟着那只寒鸦穿过了几条小巷。眼见寒鸦又落到一个枯树枝上,两只黑豆似的眼睛闪着寒光盯着他。   江源致刚想往前再走两步,忽觉背后一阵劲风呼啸袭来。身子本能地往旁边一侧躲过去的同时,顺便也将那东西给抓在手里。那只一根羽箭,箭杆笔直,往上一摸,在剑头上赫然印着一个鹿角的标记。   他微微动了动身体,下一刻另一只羽箭就擦过他的脚尖,钉在他面前的青石板上。   江源致一抬头,就看到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那个白衣少年,少年手中的弓弦已拉至半满,下一箭随时都有可能朝他射过来。   江源致嘴角一咧,语气有些嘲讽。   “你不是说回空桑山了么?”   顾明轩道:“不这样说,怎么会让你露出破绽。柳桥风!”   柳桥风这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后牙根发出的。   柳桥风哈哈大笑,“你妈的,倒是聪明。”   顾明轩道:“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轻易就承认。”   “我不承认,你就会放过我?你自然不会。”柳桥风说着便开始解下腰带,裸露出上半身。他倒不是看顾明轩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要耍流氓。与人约架时,脱掉上衣,这是他们落雨街的传统。脱掉上半身,露出身上的伤疤。这些伤疤不仅是为了威慑敌人,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从小臂上扯出那根藤条,像是甩鞭子一样,执在手里。另一头搭在地上,一副要跟顾明轩鱼死网破情形。   眼前的人看起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但顾明轩却很谨慎没有贸然靠近,看得出来他对那根大名鼎鼎的藤条很是忌惮。但是,下一刻,令众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藤条,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它若是有人类的形体,此时恨不得五体投地跪在地上。   柳桥风看了一眼,恨不得上去踹它两脚。   “没骨气的东西!”   刚甩掉没骨气的藤条,顾明轩的下一箭已经呼啸而来,身子微微迟顿一下,小腿就被利刃穿过。柳桥风身子一软,倒在青石板上。   接下来又是嗖嗖几声利箭,定在他的身侧。   沈笙说得没错,这具身体资质确实不佳。他自从夺舍之后,一直拼命在适应这具身体。但这具身体却像是无底洞一般,花了数月的功夫,丝毫不见成效。后来,他放弃修炼。转而专心的填饱肚子。为此,他不得不和街边的流浪汉一起争夺食物。   要是他有以往百分之一的实力,顾明轩这种货色,他只稍动了动手指,就能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何至于这么狼狈。   白色的身影渐渐走近,柳桥风一抬眼,正看到对准自己心口的箭尖。   “这具身体好歹和你有些渊源,你把我杀了,这具身体也就毁了。你打算如何向你师兄交待,你当时在明安村没有动手,就是说明你还在乎你们之间的情谊,不想与他撕破脸。我倒无所谓,这具身体没了,我就再找下一个去。你猜,他要是看到了这具尸体上面插着你的羽箭,会怎么想,会不会给我报仇。”   顾明轩脸色微变,拉弦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柳桥风见他如此,知道这是让自己赌对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向来是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有个人从刚才就一直跟着你呢。现在他正站在你的背后,死死地盯着你呢。”   顾明轩身子不动。   “这种把戏,我已经玩腻了,你还想用来骗我?你几岁了?”   柳桥风咳了一下,“可能是说谎话太多,偶尔说一次真话,反倒是没有人信了。”   “昔年,动手!”   顾明轩立时察觉不对,手中的羽箭一松,直直朝柳桥风胸口|射去。与此同时,一团黑气从顾明轩的身后袭来,在他尚未做反应之时将他紧紧地裹在里面。   手中弓箭啪得一声掉到地上,顾明轩脸色阴沉,他越是挣扎,身上的那团黑气越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身后渐渐响起一个人的脚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他背后走了过来,一脚踢在顾明轩的小腿肚子上。顾明轩身子踉跄一下,脸朝下摔在地上。   那少年长着一副笑脸,他一伸手,露出腕子上一道旧疤,方才那只寒鸦倏得落到少年的手臂上。看着柳桥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嘻笑道:“街主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柳桥风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走到顾明轩跟前,“动作这么慢,害我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了。”   昔年撇了撇嘴:“我也是好容易才从长老会那帮老王八手中逃出来,身上的伤现在还未恢复。哪能轻易出手。”他冲了柳桥风竖起一个大拇指。   “街主刚才的演技真好。”   柳桥风不去看他,一脚踩在顾明轩的脸上,狠狠朝他啐了一口。   “你倒是比你那个师弟聪明。”   昔年道:“我白天看到你跟那个飞羽宗的人混在一起了,怎么回事?”   柳桥风摆了摆手:“一言难尽,这具肉身是好像跟他有些渊源。”   昔年道:“这样还是太危险了,依我看还是趁那个什么凤三不注意时,将他给杀了算了。街主也可以吞下他的内丹,剩下的那些骨头肉渣什么的,也可以给手下们尝尝鲜。”   察觉到身下的人又开始挣扎起来,柳桥风脚下更是用力。   “我自然会杀他。不过,不是现在这个时间。”他倒没好意思说,他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奈何不了沈笙。忙把话题转到另一件事情上面。   “明安村的起尸是你做的?”   昔年面露得意之色:“当然。眼下长老会的人到处搜察。不弄些东西干扰他们的视线,他们很快就会察到你的行踪的。”   “那个鬼画相也是你画的?”   “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是三哥画的。”   少年面有得意之色,“我们当时不知道你到底死没死,若是有人信奉于你,说不定你魂飞魄散的时间可以晚一点。”   柳桥风不理他。   “另一个杀了自己父母,向邪神献祭的婴灵也是你干的?”   昔年有的声音有些委屈,“街主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知道你一向最讨厌别人祭拜你了,顶多也就是给你画些画像而已,怎么还会干这种惹你不高兴的事儿。”   柳桥风啐道:“别他娘的给我耍贫嘴,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了?”   昔年自然知道,自家街主问的是什么。   “三哥带着剩下的城民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大哥和二哥正想法子混入空桑山,好抢回你的身体。”   柳桥风踩着顾明轩脑袋,将他的脸在地上狠狠地上碾一番。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力气小,哪怕是用尽了全身力量,也没将他的头踩进青石板里。   他怕自已出来的时间太长,被沈笙察觉。收回了脚,开始往回走。   “那些王八蛋们想必正设好陷阱等着你们,告诉老大,老二不必想法子夺回我的身体。”   昔年看着柳桥风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道:“可那群老王八蛋们,要在三个月之后将你的身体当众投入到炼化炉中去?”   柳桥风头也不回:“只要不投入到归墟血海里就成了,我那具身体可是能抗十二道天雷的,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被炼化。”   昔年单手提起顾明轩。   “那他怎么处置?”   柳桥风脚步不停:“找个地方埋了。”   昔年舔了舔嘴唇:“啊?!就这么杀了未免有些可惜。”   柳桥风身子已经消失在一片阴影里,只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就交给你大哥处理,他最善长此事了。他是想杀了取出内脏拿到黑市上面卖,还是把人碎了分食,也都由他。”   作者有话说:   新春快乐! 第8章   翌日,沈笙一觉醒来的时候,没有在屋子里看到江源致。下楼的时候,看到月闲正在给江源致上药。   月闲见他下楼,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   “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阿致跟我说他晚上起夜,本想叫你跟他一齐去的,推你半晌,你都没醒。你自己摸黑下楼,摔了一身伤。”   他拎起沈笙的裤角。“这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好,又添了新伤,你这个师叔是怎么当的。”   沈笙摸了摸鼻子,他实在是睡不了客栈里的硬床。昨天上半夜,他一直睡得不甚安稳,到下半夜才勉强小憩了一会儿。   “可能是我睡得太死了。”   月闲给江源致上完药,就上楼去给凤小公子收拾行礼去了。   沈笙坐他面前,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身上的伤还疼吗?”   江源致看了他一眼。   “早就不疼了。”   沈笙道:“我要回苍梧山,你要跟着我一起去吗?”   江源致刚想回绝,眼角撇见潘渊刚进客栈,立时闭上了嘴巴。   昨天潘渊连哄带骗,将沈笙诓去明安村,今早是特意跟沈笙道别的。   “昨天晚上,我哥哥又飞书一封,说是又有几处发生了诈尸,怀疑是柳桥风所为,非得让我去看看。”   他语气里尽是哀怨。   沈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哥哥对你也是给予厚望,你可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潘渊打掉他的手:“我要是想辜负他的心意,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对了,还有那个四处逃窜的婴灵,你上报长老会了没有?”   沈笙道,“没有。”   潘渊道:“反正你都是要回苍梧山的,回去之后告诉你哥哥也是一样的。”   他看了看天色。   “不早了,这次就多谢沈兄了。不过,我还是要出言提醒,在尘里见到定天宗小宗主一事,可不要外传,说不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沈笙道:“我和他相见两厌,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出事,全是在看他父亲和我大哥交拜的面子上。”   潘渊咳了一声。   “说起来,你与郁楠结仇,还是因为柳青……”他话说到一半,见沈笙的指关节攥得发白,才想起江源致还在旁边。立即改了口。   “那件事情过去就过去吧,好在你现在已经找到柳师姐的血脉了。”   北斗宗的弟子见自家小公子从客栈出来之后,连忙跟了上去。   “公子,我们接下去哪里?”   潘渊脚步不停,“去柳城。”   自从长老会在落雨街击败柳桥风之后,这段时间怎么会有那么多起诈尸出现。突然,他脚步一顿,脚下似是踩到什么东西,往下一望竟然是两个糖人儿。其中一个糖人的脸,还被他一脚踩成两半。   这八成是哪个贪吃的孩子不小心掉落的。   而此时,那个贪吃的孩子正在委屈巴巴的喝着小米粥。   只要江源致喝粥时稍微发出一点动静,沈笙手里的折扇就会毫不犹豫的敲在他的脑袋上。   “我知道你以前吃了不少苦,为了活命沾了不少恶习。但你跟在我身后,就得给我张脸,这脏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坐得有坐相,站有站相,吃东西不能发出声音。”   月闲揉了揉江源致发红的脑门。   “小公子,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以后再学也不迟。”   沈笙道:“你就惯着他吧!”   月闲道:“阿致毕竟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要是柳师姐还在的话……”   沈笙有些无奈。   “罢了。”   月闲一喜,他就知道,只要一提柳青芜,沈笙哪怕是有天大的脾气也散了。   待江源致吃完饭,月闲拎着小包袱跟在沈笙后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   “小公子,这好像不是苍梧山的路吧!”   沈笙头也不回。   “不是就对了,我想先去长守派看看。”   他们一出城,月闲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幻化成一只白喙灰鹤,驮着他们二人,往长守山飞去。江源致老实坐在鸟背上,见沈笙向他望来。立时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妥,立马抱住沈笙的大腿,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从鸟背上滚落下来。   江阳城距长守山足足有数千余里,月闲足足飞了两日,才到达长守山。   江源致从鸟背上下来时,腿还有些微微打颤。眼前金色袍角一闪,就要冲出嘴的脏话话立刻被他收了回来。眼睁睁得看着沈笙背影走远。   月闲已经变回人形,扶着江源致。   “你现在先别跟他说话,他现在来到这儿可得伤感一会儿呢。”   他们降落的地点是长守山脚下一个小村子。长守山以前是不叫这个名字的,当时,他和江东流冥思苦想几日,最后还是师姐拍板。   “那便叫长守山。”   那时候,他还跟在师姐后面傻乐,完全不明白这个名字的涵义。觍着个大脸凑过来。   “那山脚下的小村庄也改成长守村吧。”   沈笙扫视周围。这些破损的茅屋土坯房倒比他负气离开时多上十倍不止,衍然形成一个颇为壮观的小城。   长守派灭门之时,山脚下的村民也多受波及,死伤大半。据说屠杀整整持续了三天三日,长守派一些传出送信救救的小弟子都在半路被人截杀,无一生还。   待长老会的人察觉不对赶到长守山之时,整个长守派下下已血流成河。江东流和柳青芜的尸身,就横梗在山门前。江东流临死时,还将柳青芜护在身上,一条破碎的龙尾,几乎将整个阶梯铺满,鲜血顺着阶梯,一直流到山下。   而柳青芜身下护着的,则是长守两个字的牌匾。   沈笙步入一间破败的客栈,这里已是狼藉一片,角落里尽是蛛网,墙壁上还有一些已经发黑的污渍。桌子上面,早就积了厚厚一层灰。   沈笙在客栈里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想往外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后院传来过来的,沈笙身子一凛,立即转身向后走去。   一个身形破烂的少年正在从井中绞着木桶,听到动静之后抬头,正好与沈笙四目相对。   沈笙瞳孔蓦地一缩,一道刀疤从少年的额头一直漫延至右侧的下巴。把一张完整的脸硬生生的劈成两半,看起来异常的恐怖。   沈笙还未开口询问,便听那少年大叫一声,手一松,木桶重重得落到井里。他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一下子就跃过几道矮墙。他明显是极为熟悉这里,沈笙跟着他转过几个角之后,那少年便消失不见。   月闲跟江源致听到声音寻了过来,沈笙便将刚才见到那个少年之事给他们说了。   月闲道:“是不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路过这儿,在这歇脚?”   沈笙道:“不像,我看他身上穿的好像是长守派的道袍,一面还印有一些破损的云雷纹。况且,若是附近村民不会对这儿的地形此如此熟悉,他肯定是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月闲语气不自觉地放缓。“村子这么大,他要是存心想躲起来,我们也很难找到他的踪迹。”   沈笙叹了一口气。罢了,先去山上再说。   长守山的山体虽比不上空桑、苍梧高大雄伟。倒也层峦叠嶂,风景秀丽。当时江东流便是在此处与柳青芜成亲。他们结婚那日,山顶处也只有几间零落的茅草屋。   江东流和柳青芜脱离无相宗之时,和无相宗闹得很不愉快。以前相交的师兄弟们,除了他和顾明轩之外没有再来一个人。   那时候,虽说人是少了一些,倒也不觉得冷清。   而现在的长守山顶,则是有连成群的宫殿。只不过这些大殿早就破败不堪,有些地方早已变成一地的瓦砾。通往大殿的青石路面,也早就被及腰高的杂草覆盖。   沈笙找了半日,才在后山一大堆青冢中找到两个人合葬的墓穴。   江源致看到沈笙站在坟前,一动一不动。有些疑惑:“江东流,不……是老爹,他是怎么死的。”   月闲叹一口气:“还能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柳桥风。”   江源致:“…”。   月闲道:“柳桥风当初连夷三族的事儿天下谁人不知,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账多了不愁,虱子子多了不咬。江源致也没甚在意。   “那他和定天宗的小宗主是怎么回事?”   月闲见沈笙还沉寂在过去的思绪里,没留意这里。这才弯下腰,压低声音在江源致的耳边道:“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娘。”   “柳青芜?”   月闲道:“你在民间流亡的时间很长,对玄门一些盛会还不大了解。这玄门之中,每三年便会举行一次年轻弟子间的比试。放那些弟子进入“化”中修炼。成绩不合格的弟子,就会直接踢出宗门。那一届不巧,偏偏是那位小公子和你娘分到了一处。他们要在成群的雪山里寻找到一株千年雪莲。当时你娘已经找到那个雪莲洞的入口了,但却对守在洞里的灵兽颇为棘手。恰在此时,郁楠来了。他先诱哄你娘去引那头灵兽出来,两人再合力杀敌。谁知那灵兽一出来,他便出尔反尔,自己先去取雪莲。等你爹和我们家小公子赶到的时候,你娘已经在冰湖里跟那只灵兽斗了三天三夜。从此,身上便落下了病根。你身体虚寒,身上多处经脉阻塞,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怪不得这具身体活像个无底洞,原来是打娘胎里就带出的毛病。   沈笙拍了拍江源致的小肩膀:“不过,你放心。我们家小公子肯定会想法子医好你的!”   江源致静默了好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才道:“确实,我的确很需要他的帮助。”   “阿致过来!”   听到沈笙在叫他,江源致很不情愿的过去了。身子还没有站稳,就被沈笙一巴掌拍跪在坟前。   “磕头。”   见江源致的挣扎,沈笙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江源致看到他手里的折扇,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见他不再挣扎,沈笙才慢慢松开手。   “给你娘磕三个响头。”   江源致身子不动,瞧见沈笙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自己的掌心。咬牙磕了几个头。   沈笙很满意他的动作,将手中的扇子收了起来。   “说。”   “说什么?”   沈笙道:“自然是说一些你娘爱听的话。”   江源致跪在地上,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娘,您在地下不必忧心孩儿。我知道您的心愿,一定是希望孩儿平安顺遂的长大成人,作为你的儿子怎么能不遂了您的心愿。但母亲仇深四海,作为您的儿子又怎么能不为您报仇?但我深知这样一来,与您希望我平安顺遂的心愿相违背,我又怎么能让母亲陷入这两难的境地。今日我便断绝我们母子之间的情份……”   沈笙觉得自己扇子收的有点早,一把捂住江源致的嘴。把他按倒在地上。   “师……师姐啊!”沈笙声音有些颤抖:“这……这小子现在有点缺心眼,现在还不到带他来见你们的时候,等我把他调|教成知书达礼的世家小公子的时候,再带出来见你们。”   接着又强按着江源致的脑袋,哐哐磕了几个头,就火急火燎地下了长守山。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春节快乐。 第9章   沈笙带着江源致一路往苍梧山赶去。一路上总是免不了耳提面命,好在是在回苍梧山之前便将江源致身上的恶习大略给纠正了回来,勉强能应付自家大哥。   沈柏川前段时间刚和定天宗的族长齐泽一起在落雨街斩杀了柳桥风,风头一时无两。这段时间一直在长老会上处理事务,得知沈笙回来了,早就等在山门。   沈笙站在月闲背上,隔着云层就看到那抹金色衣影。   别人都说,各大玄门宗族只有无相宗的那些族人,身上才有一点仙风道骨之气,衣袍绣的是颇为文雅的缠枝纹。其余几家多有诟病。定天宗一身青衫,袖口和下摆绣着极奇夸张的水波纹。这种颜色的衣裳,在人间的官场之中,也是最末等的文官才会穿,和定天宗的身份不大合衬。   而飞羽宗则是一个字,豪。   浑身上下金灿灿的,就差点把不差钱三个字印在脑门儿上,尤其是长老会三才在空桑山共议大事之时,也是沈柏川最容易吸引别人目光。   沈笙双脚一落地,忍着跑过去的冲动,微微俯身行礼,轻轻喊了一声。   “大哥!”   沈柏川面含笑意,点头致意,看了看跟在沈笙后面的江源致。   这孩子一来到苍梧山便是一副拘谨的模样,小手一直拉着沈笙的衣摆,见沈柏川望了过来,下意识地往沈笙身后躲了躲。   沈柏川笑道:“这便是江宗主遗孤,长得倒挺像他母亲的。”他弯腰,想伸手去摸江源致的脑袋。江源致脑袋微微一偏,躲了过去。   这孩子,有点怕他。   沈笙笑了笑。   “大哥勿怪。这孩子从小在民间长大,街头巷尾中沾染了不少恶习。兴许是我这一路上管得狠了,拘着他的性子了,倒致他有点怕生。”他话锋一转。“大哥今日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   沈柏川将目光从江源致的身上收回,引着沈笙向大殿走去。   “你去长守山了?”   沈笙知道有月闲在,什么事肯定瞒不过自己大哥,便将一路而来发生的事都讲给他听了。   “如此说来,你们在长守村看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   就算沈柏川不提,他也要借助长老会的力量,找到那个脸上有疤的少年。   长老会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搜察柳桥风的踪迹,又加上最近各地莫名多了许多诈尸事件。长老会的人忙得是焦头烂额。能用的人手实在是不多。再加上他们先前已经打草地惊蛇了,那少年此时说不定已经离开长守村。茫茫人海之中,想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沈笙道:“那少年,身上的袍子绣得的长守派的云雷纹,极有可能就是长守派的弟子。算起来,我也是他的师叔,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总不能不闻不问。”   沈柏川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这次回到苍梧山,本就是忙里偷闲,落雨街还有许多余孽未除。   目送自家大哥走了之后,沈笙才想来江源致。他一回头,就见江源致不知何时落到他的身后。刚想出声喊他快点过来,这时传出几声凤雏清鸣。   从密集的宫殿群中,走出一行人十来岁的少年将沈笙团团围住,抱大腿的抱大腿,搂腰的搂腰,叽叽喳喳。   “笙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哥哥,你教我的功法我每天都练,这次肯定能通过族里的考试,到时候我就拜哥哥为师!”   “诶?为什么打我?”   沈笙微微咳了一下,摸着那个孩子的头。   “小三儿还小,很多事儿不明白。”   沈笙当初为了追到柳青芜,花尽心思拜入无相宗。后来他身份虽然败露,以致于有一段时间飞羽和无相宗关系很僵。那段时间他跟在沈柏川身后,自家大哥刚想跟顾高峰打声招呼,对方就冷哼一声,甩脸而去。再加上顾高峰身后的顾明轩见他也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以致于他曾一度以为,无相宗要把他这位偷师的弟子除名。   他现在名义上还是无相宗的弟子,就算要收徒,也是到无相宗去收弟子。   那些孩子一听沈笙不收弟子,一脸失望。随即便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江源致身上。   其中一个孩子偷偷看了江源致一眼,恰巧与江源致四目相对,江源致立即朝他露出白灿灿的牙,那孩子立即炸毛,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抱紧了沈笙大腿。   送走族里的孩子之后,沈笙便让月闲去安置江源致。   月闲领命之后,便将江源致带到青山院中。青山院中还有几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族人。   月闲临走时,拍了拍江源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这个年龄段,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你便和他们一起,明天一早,去上学听老师讲课。”   接着,月闲又低声叮嘱江源致。   “你们若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出头。”   江源致看了月闲一眼,哂道:“我看他们都是嫡系,你一个跟在沈笙后面的家奴怎么给我出头?”   月闲听了,却不恼。   “我们可以一起去向小公子告状啊!”   江源致闻言立即闭上了嘴。   月闲从青山院回到沈笙所居的小阁楼时,沈笙正伏在案前,饱醮墨汁的狼豪却迟迟没有落下,墨点从笔尖滑落,雪白的宣纸上顿时黑了一大片。   月闲抬眼便扫见墙角一地成团的废纸,叹了一口气。将江源致安排到青山院的事儿告诉他之后,便退了下去。   青山院有年龄相仿的同伴,沈笙料想江源致定是和同辈之人相处融洽,心中大感欣慰。谁知傍晚的时候,小阁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之声。   他走出去一看,见廊下站着几行人。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一左一右手里提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孩子。   其中一个,便是江源致。另一个沈笙也认得,是族里一个纨绔子弟。   江源致被那妇人拎在手里,活像是拎一个小鸡崽似的,他不停挣扎,仍然无法从那美貌妇人的手中逃脱出去,脸涨得通红。眼里闪过一丝狼戾之色,小手刚想往袖子里去掏东西,见沈笙出来,立马收回了手,低着头认命似的任那妇人拎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阿尘,到底怎么回事?”   沈笙一看江源致被打得那副惨样,心里头着实有些不落忍。隐约也猜出那妇人为何找自己了。   “我知道小公子贵人事忙,前些天才刚刚闭关出来,就去找柳姑娘的遗孤,本没想打扰小公子的。”那美貌妇人指着江源致,颇有些痛心疾首。   “但他也不能就仗着小公子的宠爱把我们阿七打成这样。”   阿七这孩子以前是颗蛋的时候,沈笙就帮忙照顾,当时他看那蛋壳色泽明丽,因此判定这孩子破壳而出的时候,必定是个资质不错的小鸡崽子。   后来,这孩子出生,果真和他说的差不多。他在同辈中资质上佳,别人练了十遍才能学会的功法,他两三遍便能学会了。也正是如此,仗着自己比别人高的修为,成了这一辈的孩子王。   沈笙又看了江源致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变成了碎布条儿,手脚纤细,浑身上下没二两肉。能把阿七打成这副样子,他肯定也吃了不少亏。   沈笙道:“阿七,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七看了看沈笙,咽了咽口水,小声争辩。   “不是我先动的手,是他!”他指了指江源致。   “是他非要坐在我旁边,我明明都已经告诉过他,让他过去了。”   一些听到动静跟过来看热闹的小童,都挤在一根柱子后面,探出头向这边张望。   沈笙顺手指向一个女童,道:“阿青过来。”   待那女童走过来之后,沈笙又问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青看了一眼阿七,颇有些忌惮,小心翼翼道:“我看到的是阿七先推阿致的,然后阿致才还手的,后来的事我便不清楚了。”   这么快就喊上阿致了,看来这条小泥鳅跟他那个不成器的老爹一个德性。   沈笙皱眉,“后面的事儿?”   这时,那群孩子也不藏在柱子后面,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沈笙被吵得脑袋疼,好歹是将故事捋清个大概。   这阿七是他们这群人之中的小霸王,在学堂上课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霸占两个位置。江源致刚进入学堂,对学堂里的事物还不大熟悉,见阿七旁边还有空着的位子,就一屁股坐了过去。   两个人便就此发生了口角,阿七先是推了一下江源致。江源致也不甘落后,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往阿七的脑袋上砸去。两个人便就此大打出手,其余人刚想上去帮忙,就见江源致已经脱掉上衣,和阿七扭打在一起。   他们这些连山门都没出过的小童,平日里学习的全是君子礼仪,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时就被吓得全都变回了原身,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等到上课的老师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阿七骑在江源致的身上。   “阿尘,你都听到了吧”沈笙将目光转到那美貌妇人身上。   “是阿七先动的手。”   “不是我。”阿七拉着他娘的袖子。他虽然在同辈中跋扈惯了,但是见到沈笙还是有些心虚。   “是他,在暗处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我才动手的。”   “你胡说!”阿青躲在沈笙后面。   “我们明明都看见是你先动手了,你还在诬陷别人。”   阿青的话纷纷引起众人的附和,他们早就看不惯阿七成天横行霸道,现在终于有人替他们出了这口恶气。   那美貌妇人见话头不对,脸色阴沉得盯着自己儿子。她这个儿子虽然成天霸道惯了,但却从来没有撒过谎。当时她也是听他儿子说是那个江源致先动的手,觉得自己占理,又碍于沈笙的面子,不好私自对江源致动手,这才找到沈笙,与其当面对峙。谁知道事态急转直下,她倒成了没理的一方。   阿七还欲再说些什么。   那美貌妇人此时却也已经是不耐烦了,喝道:“闭嘴!你还嫌不够丢人,看回家我怎么收拾你!”   沈笙道:“阿尘。你好歹也算得上我的姐姐,有句话我得事先说在前头,惯子如杀子。”   那美貌妇人本已经领着阿七快要出了大门,听到他这一句话,趔趄了一下。这句话像是能从任何人口说出来,唯独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他沈笙少时做的荒唐事儿,可比阿七厉害多了。要不是他哥哥沈柏川是族长,单凭他干的那些荒唐事,踢出宗族都不为过。   见阿七母子已经走远,沈笙挥了挥手,示意。   “都散了,散了。都回去上课。”   “阿致,你留下,跟我过来。”   江源致身子蓦地一僵,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自己小臂。   “阿娘!你真的要相信我,真的是那个小子动的手。当时旁边明明有那么多的空位置,那小子非得往我身边凑。”   阿七跟在他娘身后,出了阁楼,兀自给自己辩解。   “那小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谁知道他打起架来那么不要命,我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身下,手不知道被他用什么东西给绑住了。他是听到老师的脚步声,才松开我的。我才趁机坐到他身上,要是老师来得再晚一些,娘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那妇人气急骂道:“不争气的东西,那江源致连心法都还没入门,都能被他压着打,看你爹回来怎么教训你。”   阿七看他娘不相信自己,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听提到自己老爹的名字,吓得一个哆嗦,再多的话也不敢说了。   那美貌妇人骂够了自己儿子,脑袋也渐渐清醒了下来。   “沈笙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孩子,怎么跟落雨城那些败类一样,打起架来喜欢脱衣服。”   阿七脑中灵光一闪,扯着他阿娘的袖子道:“娘,爹不是接到长老会的命令,以防柳桥风杀人夺舍。娘你说那个还没有修行的小娃哪里能打得过我,会不是柳桥风……”   “闭嘴!”   阿七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她娘给喝止住了。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你自己没有本事,打不过人家,就想找到乱七八糟的借口,真没出息。”   这孩子据说是沈笙从民间给带回来的,身上定是从民间沾染了一些恶习。那妇人只以为自家儿子是找借口给自己开脱,也没放在心上。   阿七看着他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用袖子盖住手腕上被勒出的伤痕。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啊,留个言嘛。感谢在2022-02-08 19:48:45-2022-02-10 19: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江源致跟在沈笙后面进了书房。   “说你为什么打人?”   江源致梗着脖子。   “是他先打我的,我不得已才还手。”   沈笙道:“族里孩子的脾性我是最了解的,阿七虽然跋扈了一些,但他向来是不会说谎的。”   江源致的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再抬起头时,眼泪立刻盈满了眼眶。   沈笙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本想丢到他身上,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以前师姐给他擦泪的模样。   “好好的,哭什么?”   江源致往后退了两步,躲开沈笙的手,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牵动了自己脸上的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送老子回去,老子就算他妈的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在这儿被骂是个没娘的扫把星。”   沈笙骨指捏得发白,脸突然变得煞白。   “他们这样骂你?”   见江源致不说话,沈笙叹了口气。   “明早我让月闲把你的东西从青山院拿回来,你就住在我这儿。但是学不能不上,明天我便想法子打通你的经脉,到时候谁在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江源致低头敛目,藏住眼里那一抹嘲弄。按在右臂的手慢慢松开,果然找一个嚣张的人下手,沈笙便不会怀疑。   他要是继续待在青山院,很难保证他会对那些小雏鸟们下手,将他们全都给吃了。   沈笙只以为江源致还在跟他闹别扭,不肯抬头。好生安慰他几句之后,自己又坐回到书案前,拿着狼毫,又恢复成之前的状态。   江源致偷偷看了他一眼,见沈笙一时纠结,一时兴奋,所有复杂的表情都在他脸上一一呈现出来。   终于,他在墨汁滴落下来之前,提笔写了几个字。沈笙盯着那几个字,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之后又将那张宣纸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里。   江源致见沈笙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便离开书房。待关上门之后,便从袖子里掏出那团废纸。这是他趁着沈笙不注意,从地上捡起来的。展开一看,认真瞅了半天,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不大认识字。   自从阿惜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教他识过字了。他以前总想着等他长大之后,他定会从那些玄门之中抓个博学多才的先生教他认字。可他后来成了街主之后,每日里都要应付城里各色人等挑战,好容易安定下来,他还没有动手,长老会地帮老王八蛋倒先动了手,将他给一锅端了。   江源致勉强从那团墨迹中认出一个“白”字。   众位玄门族长之中,只有北斗宗的族长叫潘白。难道这封信是写给他的,他又想起沈笙脸上变幻的各有种表情,难道这沈笙与北斗宗的宗主之间有什么秘辛。   这一夜,江源致仍宿在青山院。翌日一大早,月闲顶着一张臭脸进来,给江源致收拾东西搬到了沈笙住着的小阁楼里。白天依旧到学堂里跟飞羽宗的人一起上课,晚上则是回到沈笙住的那栋小阁楼。   而沈笙自己则是去藏书阁。一连在阁里待了几日,翻了无数典籍,在炼丹房里鼓捣了几日。   月闲忙里偷闲,看着自家小公子忙碌的身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以前也没听说过他们家的小公子会炼丹药。   一连炸了几个丹炉之后,沈笙终于才按照古藉上面的法子,勉强造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丹药。   “小公子,这么大一个药丸吃下去,会噎死的吧!”月闲端着茶水刚进门,就看到江源致在前面跑,沈笙在后面举着药丸在追。   沈笙瞪了他一眼。   江源致时不时回头,见沈笙还有几步就追上自己,一下子就躲到月闲身后。   “我不吃这东西,会死人的,你这是要搞死老子!”   沈笙伸手就要去捞,但江源致的身子滑溜得跟个泥鳅一样,绕着月闲躲猫猫。   “公……公子。江小公子身体亏得厉害,一时之间哪里能吃得起那么大的补药,虚不受补的道理公子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被两个人围着中间,当成了个躲猫猫的柱子,手里的茶水差点浇了自己全身。   有一句话,月闲不敢说出来,他实在不大敢相信自家公子的炼丹技术。   沈笙道:“放心,这个药材吃下去顶多难受了一会儿,我自己试过,绝对死不了。”   江源致躲到月闲身后,闻言探出头来,有一点动心。   “真……真的吗?”   沈笙立马拍胸脯保证,“放心,这里有用的都是大补之药,有几味药还是我从哥那里给偷出来。”   月闲还想再劝,却见江源致已经从他身后绕出,接过沈笙手里的大药丸,像啃馒头一样,吃了下去。   “阿致,有没有感觉到哪里难受?”   沈笙给江源致顺了顺胸口。   江源致打了一个饱嗝。   “我觉得除了有点噎人之外,没有什么感觉。”   沈笙听了,表示极大的欣慰。大力拍了拍的沈笙的肩膀,差点把沈笙刚吃下的药丸又给拍了出来。   “毕竟是我师姐的儿子,不可能吃个丹药就这么容易嗝屁了。”   说虽如此,可沈笙到底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吃过晚膳,沈笙又留江源致好一会儿,才放他回自己的住所。   谁知,他洗漱完毕,躺在榻上之后,忽然就听到偏房里传来一声惨叫。   沈笙一惊,鞋也顾不得穿了,直接跳下床往江源致住的房间奔去。   推开门,沈笙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屋子里的桌椅早就被江源致撞得东倒西歪,地上到处都是被打碎的瓷片。江源身上穿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听到开门的动静,往门口看去,正好沈笙四目相对。   见他眼里赤红的狠戾,沈笙吓了一跳。待他再要看仔细些时,江源致已经闭上双眼,抱着头不停在地上打滚。身子被地上的瓷片割成了无数个小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沈笙也顾不得许多,踩着地上的瓷片,将挣扎不止的沈笙从地上捞了起来。手刚碰到江源致的身体,立时便感觉像是抱了一个火炉。   江源致身体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被沈笙按在床上绑起来之后,还在兀自挣扎。   沈笙早就大汗淋漓,这小子浑身上下看起来没几两肉,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待江源致挣扎的力度小一点之后,这才摸向他的脉门。   他于医道一事虽大不精通,可也从江源致的脉门摸出,此时江源致的身体里,有一股蛮力在胡乱冲撞,明显是想要打通他身上阻塞的经脉。若此时没有人及时引导这股力量,凭任这股力量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拉撞,到时候就算勉强打通了经脉,经脉早也就被这股力量给搅得满身伤痕。   思及此,沈笙也顾不得什么。当即解开江源致的衣衫,将已经湿透的衣衫褪下时,他眼角隐约瞧见他腹部好像有一个巨大的伤疤。待他要细看之时,见江源致小腹紧致,肌肤光滑白晰,哪里有什么伤口。   莫非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沈笙欲将手放到江源致的小腹,试图引导那股横冲直撞的蛮力时,手下一空,原本泛着细瓷光泽的皮肢,变成了一排排细密的紧实的鳞片。   床上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人手臂大小的小金龙。   龙眼微抬,瞧了瞧沈笙。脖子上湿溻溻鬃毛落在床单上,两根龙须也有气无力地垂在脑袋两边,那模样看起来,万分可怜。一声低沉的龙吟,从龙嘴里泄了出来。   要死了,没有想到江源致这节骨眼上还是没能熬过,现了原身。   原本要覆在他小腹的手,一时间便没了分寸。这让他如何找到这小子的丹田?沈笙忽然想起,龙的身上应该是有肚脐眼的吧,那小腹也约摸着是在肚脐往下二三寸的地方。   手往下按去的时候,沈笙无意间瞟见那条小金龙下腹有几处翻开的鳞片,心道莫不是鳞族的的构造和我们羽族的不一样,可别是有什么虫子寄生在身上,手便往欲往下探去。   那条小金龙似是察觉到什么,微微掀开沉重的眼皮,见到沈笙的动作,惊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尾巴一扫打在了沈笙的手背上,卷着尾巴盘成一团。   沈笙只以为是江源致记恨自己给他吃了那个丹药,又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   这时,那条小金龙再也使不出劲儿,再抽沈笙一尾巴了。龙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帐顶,任凭沈笙将他的尾巴展开,将手覆了上去。心里盘算着,若是他哪日恢复了修为,一定要让这个小鸡崽子尝尝他今日的苦楚,先把他的毛给扒光,然后再一口咬断他的脖子,最后再将他生吞活剥了下去。   好在,意料之时的触感并没有传来,沈笙手快要贴上去时,生生给止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闭目待死的小金龙。以前常听闻,龙性本淫,他还以为是各个家族嫉妒,才特意编排的。现在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那几片掀开的鳞片里面,盘着一条粉红色的小虫,虽不甚大,却要是与这具成人手臂粗细的身条相比,仍旧显得有些不合比例。   且头部有分叉的趋势。传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分叉的趋势也越发明显,一根用来工作,一根用来休息。   沈笙的手又向上挪了一些位置,终于找到真正的小腹。往他的腹部输送灵力,尝试用自己的灵力,引导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   待沈笙避开小金龙的额角摸到额头,察觉到小金龙身体的温度恢复正常之后,沈笙才慢慢停下。   他在床前等了一回儿,见那小金龙仍一动不动闭目等死的状态,仍旧没有变成人身打算,只以为他是害羞。正欲起身离开之时,突然发现龙嘴一张一闭,才发现那条小金龙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待他凑近耳朵,便听到。   “阿惜。”   这个名字,沈笙觉得甚是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人提起过。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江源致第二日醒来,入眼便是陌生的罗帐。他看着这些轻飘飘的罗帐,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这儿不是他住的偏房,那便是沈笙住的主卧。   “你醒了。”   江源致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月闲正端着水盆走了过来。阿青跟在他身后,探着头向床上看了看。   “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去学堂上学,我过找你才知道你生病了。”   江源致吓了一跳,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喑又哑。   “我……我躺了几天?”   月闲拿着帕子给他擦脸,闻言翻了一个白眼。   “已经一天一夜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可吃我们小公子做的那个药丸,现在好了,虽然你身体里大部阻塞的经脉被打通了,可是你的经脉也受了许多的创伤。”   江源致咬牙切齿。   “沈笙呢?”   月闲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将你抱到这里,叮嘱我好生照顾你之后,便连夜下山,去了北方。”   江源致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前几日,宣纸上的那个白字。北斗宗也正是在北方,莫非是沈笙是去找北斗宗的宗主了。   月闲觑他表情,替他掖了掖了被角,转身便离去。   阿青上前,刚想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点零嘴,递给江源致,就听床上传来的声音喑哑。   “你不用上课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阿青掏东西的手一僵。   “我见你几日都没有来上课,我……我想来看看你……”   江源致闭上眼睛道:“现在看也看过了,你走吧。”   眼见族中考试再即,阿青是特意瞒着老师过来看江源致,怕他孤身待在这儿无聊。被他冷冷地下逐客令,心中顿时有着无限委屈,拿着手背擦了擦眼泪。   江源致道:“你哭什么?”   阿青连忙否认。   “我……我没哭。”   江源致也不去拆穿她,道:“这几日阿七有没有再欺负你们?”   提到阿七,阿青的情绪才略好一点。以前阿七仗着自己的修为高,肆意欺侮他们。老师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次被阿致教训过一顿之后,行为收敛了不少,听说阿七回到家之后,又被他娘训斥一番。   “没……没有。”   江源致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人性本恶,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他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要让他知道欺负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谁伤了你一根手指,你就砍掉他一条手臂膀。伤了你一条手臂,你便要了砍了他的脑袋。让他连生出这个念头都不敢。”   阿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阿青离开后,江源致勉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动一下,各处经脉便像是针扎一样。他扶额思索了一会儿,一条细细的藤蔓缠着他右手的手臂,像条蛇一样探出头来,翻转着身子,蹭着他的额头。   江源致瞟了一眼腰围变得有些粗的藤条。   “那个丹药的好处,看来都被你这个不成器的得了去。”   那条藤蔓早就与他心意相通,翻转着的身躯更加卖力。   等月闲下学回到阁楼之时,见房间大门依旧是紧闭着的。他端着饭食,敲了半晌的门也无人应声,便以为江源致睡着了。等他再把凉了的饭菜热热端过来时,便察觉到哪里头有些不对。太安静了,推开门的时候,看到被子拢起的弧度才稍感安心。   “阿致,别睡了。起来吃饭了。”   扯开被角,月闲当时就愣在当场。   被子里面塞了几个枕头,而江源致早就不见了形踪。   沈笙当时离开时,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江源致。现在人丢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要怎么办。当即风风火火便往山下跑。守弟弟子一听月闲的来意,便说江源致一早就下了山。   月闲心里大骇,顿时便觉得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一对不省心的叔侄。   幸好守门的弟子眼疾手快,眼见月闲身子微晃,眼看就要一头栽在地上,连忙上前扶住。看向月闲的目光便有些同情。一个人,到底倒了什么样的血霉,跟了一个不省心的主人不说,还带着一个不省心的小的。   而此时,这个不省心的师侄正坐一间茶棚里。桌子的对面正站着两个身长玉立年轻人。略微年轻的那人神情不羁,进到茶棚之后视线左右扫了一圈。   另一个略微年长,看模样气质,像是一个读书人。神态恭敬的立在一边。这两个人无论是从气场和面像上,都能一眼能看出是个不大好惹的主。   但偏偏这两个人的面前,端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茶老板看着眼前这十分诡异的一幕,连茶都不敢上去添了。   江源致抬眼,示意两人坐下。   昔年大大咧咧地坐下,回头见身边那个男子仍旧恭敬站着,笑了笑。   “三哥,街主都让我们坐下了,你这样反而奇怪,也容易惹人注意。”   文元铭朝那茶棚老板瞟了一眼,仍旧没有坐下。那茶棚老板立即吓得一哆嗦,立即跑过来添茶,随后逃也似的离开此处。   柳桥风知道文元铭素来是看重下级之间的等级,礼数这些他向来也是格外遵守。柳桥风说了几次,让他不必对自己如此恭谨。但文元铭仍旧我行我素。时间一长,柳桥风也懒得再说,最后都由他去了。   昔年道:“街主,你召我们出来是做什么的?莫非是想一口吞了那个凤三?让我和三哥过来帮你按住他的手脚不成!”   柳桥风一挑眉,合着他上次的话白说了。他把目光转向文元铭。   “北斗宗的宗主潘白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分辨出夺舍之人?”   文元铭不假思索便道:“有的。据说北宗斗宗的宗主潘白曾经炼化过一面镜子,据说只要夺舍之人,刺破食指将血滴到那面镜子上,镜子里便会显现夺舍之人的样貌。”   柳桥风食指轻叩击着桌面,道:“若是我夺舍时,仍旧留着原主一魂一魄,会被查出来么?”   文元铭恭敬立在一旁边,想了想道。   “不知。”   文元铭看了一眼柳桥风。   “若是他对街主起了怀疑,依属下的愚见街主还是远离他好些。”   柳桥风摆了摆手又问道:“沈笙和他哥的关系如何?”   文元铭道:“关系应该不错的。”   料想也是如此,否则沈柏川也不会百忙之中,抽空回趟苍梧山。柳桥风捂着自己的小腹,那里虽然没有伤口,可是贯穿身体的痛苦却牢牢烙印在他记忆中。   柳桥风离开座位,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昔年正准备跟上,却被柳桥风扬手制止。   “现在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待我追上沈笙时候,再见机行事。”   文元铭付了钱之后,也跟了出去。只听柳桥风的声音悠悠从远方传来。   “以我现在这具身体的灵力修为,必定是追不上他的,你们给他使一个绊子将他给牵住。”   作者有话说:   容俺打个副本在先。感谢在2022-02-11 20:42:22-2022-02-13 09:4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北方是北斗宗的势力范围,这儿的冬天来得也格外地早,还未进十月,天空已经飘起了淡淡的雪花。   北地苦寒,相比于富庶的中原地区遍地林立的神庙,北斗宗的神庙少得有些可怜。就算是勉强有一座神庙,也都是由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集资而成。神庙修得又小又矮,日久天长又没有得到后续资金修缮,变得又破又烂。   时间一长,这儿的百姓看着也很闹心。因此,他们便在自己的屋子里设上一个香案,方便时时供奉。   沈笙走进一家客栈,刚跨进大门,就看到店里的供桌上方,挂着那幅巨大画像,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店小二正闲得无聊扣脚,见来了客人连忙迎了上去。注意到沈笙的视线,那店小二也不甚在意。   殷勤道:“客官里边请,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沈笙抖了抖身上的雪道:“打尖,给我准备一些吃食,待会我还要赶路。”   店小二在他身后将门关上,接过沈笙手里的大氅。忍不住问道:“客官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沈笙捡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小二捧着一壶温酒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刚才客官进店时,看到客官看那供桌上那副神像的表情时,我就猜到了。”   沈笙再次望着那副神像,仍旧觉得有些滑稽不堪。将一只威风凛凛的灰狼,画成一只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那店小二道:“这儿比不上中原的繁华富庶,手里拿笔杆子的文人本就不多,能画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顿了一会,那店小二又问道:“客官是打南方来的,看样子也不像是过路的客商,来这冰天雪地的北方作甚?”   沈笙顿了一回儿,才道。   “寻人。”   那小二又道:“眼看天也要黑了,客官自己一个人出城实在是太过危险,且有不少夷人在城外活动。虽说那些夷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供奉着灰狼,但他们可比我们凶狠多了。依我看,还是等明天天放晴了,看看有没有出城的商队,客官跟着商队一起出城,方为稳妥。”   沈笙道:“不必,雪一会儿便要停了。”   谁知,话还没有说完,屋外突然狂风大作,客栈的门突然被风从外面吹开,带起一阵阵雪花。店小二哆嗦着身子刚想把门关上,一支手突然抵着门边。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身上胡乱披着几件兽皮,身后背着一头已经断了气的公鹿,头上顶着一张兽皮帽子。   那小二见到此人,脸色已是极为难看,正想用力推门把此人关在屋外。   但无奈此人年轻力壮,仅凭一支手,那店小二便关不得门。   僵持半刻,还是沈笙开口道,“既然是开门做生意的,为何不放人进来?而且外面天寒地冻的,放人进来躲躲雪也是好的。”   那小二站在门口许久,身体早就被冷风吹得又痛又麻,闻言便道。   “客官你是有所不知,是掌柜的吩咐不让他进来的……”   趁着店小二与沈笙回头说话的档口。那个年轻人身形灵巧的从店小二身边绕了过去。把身上那只死鹿扔在墙角。见店小二也没有过来招呼的意思,那个年轻人熟门熟路地进了后厨。   沈笙一直盯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那个年轻人似有所觉,回头瞪了一眼沈笙,然后迈开大步向后厨走去,直到那个的背影消失在墙角,沈笙才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恰好对上那只死鹿。那头鹿应该是刚死没多久,没两只眼睛还未见浑浊。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顾明轩的影子。不多时,便听后厨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看来那个年轻人是要自己生火做饭。   那小二看沈笙盯着那个年轻人的目光有些不对劲,边擦着地上滴着的血迹边和沈笙对话。   “客官盯着他作甚,他今天心情好打了一头肥鹿,看出客官是打南边来的也没找你的麻烦?”   沈笙顿时来了兴趣,“为何他会因为我是南边来的,就来找我的麻烦?”   店小二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因为他的母亲便是从南方来的。”   沈笙眉毛一挑,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那店小二得意道:“客官也觉得不大对劲儿吧。我们这儿的苦寒之地,除了那些做生意的商队会经过这里,哪里会有女子愿意留在这里的。”   “愿闻其详。”   原来那个年轻人叫林脖,这儿人们常常喊他阿脖。   阿脖的父亲在他三十岁的时候,还是村里一根老光棍,靠着进深山老林里捕猎为生。后来有一天,村子里的人突然看到阿脖父亲屋子里藏着一个女子,且是不同于他们这儿长年惯干粗活的女子。一个长得水水灵灵的江南女子,这种女子他们以往也只能从过往客商的口中得知。   阿脖父亲眼见瞒不住了,这才将那女子的身世道来。   原来这个女子真的是江南的女子,还曾是一位千金小姐,她父亲犯了罪,她也受牵连跟着一起流放,她的族人有很多忍受不了沿途的苦寒,在途中就去世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也奄奄一息,押送的官差本想找个地方将她埋了。恰巧阿脖的父亲从此处经过,用了两只兔子便将她娘给换了回去。   沈笙道:“听起来,倒像是一桩英雄救美的故事。”   店小二可不懂什么英雄救美,只叹阿脖爹有天大的福气。可是这福气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阿脖爹救那女子也只不过想让那女子当他媳妇,可那女子却早就心中有人,还偷偷贴身藏着那男子的画像。三番两次偷偷跑了出去,有一次回来之后,腿还受了伤,天寒地冻的没得到及时医治,从此之后她的那条腿就瘸了。   阿脖出生之后,那个女子还曾想偷偷跟着商队回到南边,幸亏阿脖爹发现得及时,才没能得逞。   后来,阿脖爹有一次带着阿脖去打猎,没过多久天便开始飘起了雪花。大雪一连下了几日,等阿脖爹带着阿脖从山里走出来的时候,阿脖娘已经不见了。   之后,阿脖爹便开始每日酗酒。那时候,阿脖还小,每日里都要去找他娘亲,阿脖爹一听就要打他,说你娘都把你丢下了,去找她的相好了,你还去找她做什么。   后来,阿脖渐渐长大,也很少提他娘了,原本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性格变得极为古怪。   沈笙道:“他就是因为他娘把他抛弃了,所以才对南人格外怨恨。”   店小二一拍手道:“就是客官说的这么个理。”   沈笙道:“你方才不是问我,我为何盯着那年轻人的背影看了许久?我便告诉你……”   便在此时,那个年轻人已经从后厨端出来一大盆热腾腾的羊肉汤。待阿脖稍坐之后,沈笙才慢慢开口。   “你身上有阴气缠绕,不出三日便有一场横祸。而且是个身首分离的大祸。”   那阿脖正埋头啃手上的羊肉,闻言抬头扫了一沈笙,又扫了扫四周空无一人的座位,喉结一滚,将口中的肉咽了下去。   “你是在说我吗?”   沈笙不嫌他语气不好,反问道。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店小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客官在进屋之前还说一会儿天便会放晴,谁知天不仅没有放晴,雪下得还比之前更猛了。   沈笙道:“这两日你就别再出去,三日之后方为稳妥。”   阿脖眼睛盯着沈笙,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南方来的?若是你诳我怎么办?”   沈笙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心提醒。”   阿脖也不理沈笙,自顾自将面前那盆羊肉吃完,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割下一条鹿腿,留作饭钱。推开门走了。   那小二收拾完鹿腿回来,看沈笙仍旧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客人为何说阿脖会有横祸,难道真的能看出来点什么?”   沈笙道:“外面天气如何了?”   店小二明显被这话问得愣了一下,透过窗户纸往外望去,窗外的暴风雪似乎是小了不少,有两缕阳光撒在窗户纸上,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明黄色。他一推开门,果然见到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再转回头时,沈笙已经起身欲往外走。店小二原本对沈笙还颇有些不屑,此时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认为沈笙是不显山水的世外高人。   那店小二一下子窜到沈笙面前,伸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客官,你即然看出他有……那什么气缠绕,你怎么不去救他一救?”   沈笙立在原处看他,那店小二似是看懂了沈笙眼神,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挡在门外是我们掌柜的意思,我和他并无私仇,也到不了想要他命的地步。”那店小二说完,抬头看见眼神有些飘乎的沈笙,正打算再接再厉多费些口舌。   “好!”   沈笙答得如些干脆,那店小二一时还有些适应不了。忙上楼给沈笙准备客房,走上几步台阶才想起来问。   “客官不是要出关寻人的吗?”   沈笙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不急一时,他在那儿待了那么久,也不可能就因为我在这儿待上几日平白错过。”   翌日傍晚,沈笙刚刚顶着两个黑眼圈下了楼。那店小二连忙上前招呼,又热切给沈笙端来一些吃食。   “客官,我昨日里已经按照您的咐吩,打听阿脖这几日出过哪些地方,有没有遇见过什么鬼打墙之类的怪事。”   沈笙捧起面前的小米粥问道,“那你打听出来什么事吗?”   店小二苦丧着脸:“没有,我还被他拿弓赶了出去。”   沈笙道:“不急,像他那种性格的人,向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如此,一连两日,都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直至第三日夜,沈笙已经熄了灯,准备就寝。就听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店小二在门外不停的拍门,口中叫道:“客客不好了,阿脖出大事了。”   原来那店小二听了沈笙的话,这两天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今天他老早就听到阿脖外出狩猎的动静,到了晚间还没有见阿脖回来,跑到阿脖家一看,阿脖家用来晚间御寒的兽皮都在。这就表明阿脖儿没有打算在野外过夜打猎,这样冷的大冬天,一夜过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命。   沈笙披过大氅,跟着店小二下了楼。一推开门,风雪猛得便往脖子里灌去,店小二跟在沈笙的后面,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沈笙先是跟着店小二去了趟阿脖家,那店小二果然说得不错,阿脖家里晚间御寒的兽皮都在。   “奇怪。”   那日他看到阿脖身上缠绕着浓烈的阴气,显然是被一个极奇难缠的主儿给盯上了。这两日阿脖一直都住在自己家里,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屋子里的一些桌椅瓢盆,应该都会沾上阿脖身上一些阴气才对。可屋子里的东西却瞧不见一丝阴气,莫非是他看错了。   店小二缩手缩脚跟在沈笙后面。   “客官,奇怪什么?我们快点去找阿脖,再晚一点儿,说不定人就没救了。”   沈笙转身出门。   “那个阿脖平时会在哪儿狩猎?”   店小二连忙走到沈笙前头领路。   “这个客官,你可算问对人。我知道,也跟着阿脖进过几次山。因此,进山的小路我也认得。”   店小二用手挡着风雪,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被沈笙听到,半天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的时候,一件黑色的东西兜头罩下,他直到捏在手里才明白沈笙是大氅解下来,扔给他了。   沈笙经直走到店小二面前,替他挡了前方一部份的风雪。   店小二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里的大氅还有余温,直到沈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才慌忙把大氅披上。   “前面有两条岔道,应该走哪边?”   作者有话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14章   阿脖狠狠地掷了树枝,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几片雪花便适时飘进了他的眼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天空似是被一团浓雾罩着,看不清星星的位置。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抬头看天空了。   身上的棉衣已经被雪水浸透,披在他身上又冷又重。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前走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在客栈里的画面。   莫非,真的是被那个人给说中了,自己真的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条路他以前走了不下数百次,谁知一脚踏空,掉进冰湖里。好容易挣扎从冰湖里爬出来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无论他从哪个方向离去,约摸着两个时辰之后,他又会回到原地。   冷风呼啸,阿脖抬眼瞧见自己两个时辰前丢的树枝,就知道自己又走了回来。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泄了下去。   倒地的时候,他隐约从呼啸的北风声中听到有人在轻轻喊他的名字。   仔细一听,那声音便又立刻消失不见了。他常听人说,人临死的时候,眼前便会闪过走马灯,之前经历过的事会再经历过一遍。阿脖想,他好像是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脚踩过积雪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阿脖。”   店小二看了看仰面躺地,一脸满足的阿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好在触手时仍然感觉到温热一片。只是他无论怎么叫,阿脖两只眼都睁双得大大的,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客官,你看……”   沈笙只瞧了一眼,便道:“他是魇住了!”   店小二急道:“客官,那怎么办?”   沈笙道:“好办,你让开。”   店小二连忙让出了位置,沈笙在阿脖面前蹲下,哈了一口热气在手上,然后狠狠地朝阿脖脸上左右开弓甩了两巴掌。   这时候的雪渐渐停了,这两声轻脆的巴掌声,在雪夜里传得老远。店小二脸微微抽搐,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阿脖被沈笙这两巴掌打得遂渐恢复了神智,两只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店小二。   “客官他醒了!”   店小二搀扶起阿脖,嘴里碎碎念道:“早就让你这几天不要出门了,你非不听。要是我们再晚些过来,你说不定就冻成冰块了。你不知道,我们找到这儿花了多少心思,一路上也遇上了鬼打墙,幸好客官是位世外高人,也算你小子命大,这才找到你。否则……”   沈笙抬手制止店小二的碎碎念,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着生火的火石,他现在衣服都结冰了。”   “带了!带了!”店小二将阿脖靠在一棵树上之后,从地上聚拢一些小树枝,燃起一团小小的篝火。   趁着那小二手忙脚乱去给阿脖烤干衣服的时候,沈笙便顺势扫了一眼周围地形。目光最后落到那个冰湖上面。   “啊——”   就在沈笙刚想要上前,去查看冰湖时,就听到身后传来店小二尖叫声。   沈笙立马旋身折回,待走近之后,才看到一支白骨手爪,正牢牢嵌在阿脖的脚踝上,脚踝以下的肌肤,呈现出一种血脉不通的死灰色。   阿脖方才双脚被冻得失去知觉,从冰湖里爬出来,竟然连腿上多了一支白骨手爪也不知道。幸亏店小二发现得及时,否则这支手不知道要在他身上钉多长时间。   沈笙没有犹豫,一掌击在那团手骨上。手骨应声而落,就在店小二大松一口气之时,那手爪的五根手指像是五根尖锐的钢针,猛然扑向他的面门。店小二脸色一白,就在那团白骨擦过他鼻尖之时,小腿似是被什么给绊了一下,身子向侧方歪去,那白骨手爪只削去他半边头发。   沈笙从腰间的乾坤袋中甩出一两个符篆,那符篆一落地,便形成数道金色屏障,那手爪在屏障中横冲直撞,却丝毫挣脱不开。沈笙五指成爪,用力一握,一阵噼啪声响之后,那只白爪顿时在屏障挤压的空间中断裂成数节。   店小二心有余悸,见团白骨被沈笙捏碎成数节之后,仍旧是不大敢靠近。   沈笙将那手骨用一个小袋子包住,上面又贴了两道封条。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正听得阿脖道:“我原先掉到冰湖里的时候,觉得好像湖底是有什么东西拉住我,拼命把我往湖里拽。后来好像是踩到湖里面的石头,把那东西蹬开,没有想到竟然是拽着我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接着阿脖又将他如何从冰湖里面爬出来,无论他从往哪个地方走去,都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的事情一说。   店小二虽然听得有些毛骨悚然,但仍然勉励阿脖。   “有客官在这儿,不用担心。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也遇到过鬼打墙,客官大显神通之后,不还是找到你了。”   沈笙摇了摇头。   “不一样?”   店小二心顿时凉了半截。   “有什么不一样?”   沈笙环视了四周。   “这里的湖与那四周的山体成了一个天然阵法。我们刚才是沿着生门进来的,待我们进来之后,阵法启动,这条生门便自动隐藏起来。”   想要找到这条生门,对于沈笙来说也不难,无非是花费一点时间罢了。只是两个凡人在这冰天雪地实在是不能久待。   “那客官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店小二咽了咽了口水,尽管他已经对沈笙将要说的话,心里头已经有了猜测,可是听到下水两个字的时候,身子仍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沈笙道,“你也听到阿脖说了,他无论从什么方向出发都会回到原点,事到如今我们只得潜入水下,将这个阵眼破坏掉。你们待在岸上,我实在是不放心。”   如果按照阿脖所说,这片冰湖是无缘无故出现的,这片阵法极有可能是与别处相连,阵法破开之后,他们极有可能出现在数十里之外。这样的寒冬,能不能熬过这一夜也未知。   待阿脖恢复一些体力之后,沈笙便用一条细绳依次将阿脖和店小二绑了起来。   由他牵着头,潜入到湖底。   以前他跟着江东流外出除邪祟的时候,也遇到过不少需要下水才能解决的问题。那时候,江东流总是第一个先冲了下去。他跟顾明轩一直排在最后,现在想想,那时候江东流估计也不是真的想出风头,而是真的怕他们有危险。   晚上的湖底漆黑一片,不时有倒在水里的树枝刮住他们的衣服,行动十分不便。沈笙从乾坤袋中一连抛出数十枚夜明珠,这才将湖底的景象大略看个清楚。然而,只是这一眼,沈笙便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哪有什么倒在湖里的树枝,刚才一直在水底刮他们衣服的,竟然是一具具双手向上高高扬起的骸骨。沈笙当即觉得大事不好,果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呛水的声音。   原来那店小二就着夜明珠的幽光看清水里景象,心里头忍不住大骇,岔了口气,喝了几口湖水,好在店小二及时调整了回来,沈笙怕再吓到他也没敢在再湖底撒夜明珠找阵眼。手轻轻往前一挥,夜明珠就朝着沈笙挥舞的方向向前滚去。   待滚到一处低洼处的淤泥时,那颗夜明珠便不再滚动,沈笙当下心头一喜,看来此处便是阵眼了。   正欲尽力挥出一掌将那阵眼击碎之时,那片淤泥竟然像是活物一样提前感知到了危险,收缩着触须,连带着那颗夜明珠也裹了进去。那滩淤泥似是也感觉到他们来者不善,不停变换着位置。几个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看来,他之前的猜想果然没错。这片冰湖俨然已经有了一部份的灵性,能够预感到湖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若是放任它再吞几个人下去,到时候再改头换面,有了形体。再找个适当的机会,显些神通,得到附近一些百姓的香火供奉,到时候便会成为一位邪神。   与此同时,水下那些白骨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一般,原本高高扬起的双手,变成平伸向前,五指成爪,慢慢逼进他们。   店小二刚刚从水面探出头,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再入水时就看到一具具枯骨,迈动着僵硬的步子,向自己抓来。店小二吓得大叫一声。在水中一连扑腾了几下,跟绳子中间的阿脖撞到一起。   两人在水中打了几个滚,呛了好几口水,等勉强稳住身形之时,他们和沈笙绑在一起的绳子已经断了。   一具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尸体向店小二抓去,阿脖和店小二裸露在外的皮肤立现几道血痕,那店小二慌乱之中,顺手从旁边捞起什么东西,闭着眼砸了出去。   骨头碎裂的声音,通过水声传到店小二的耳朵里。他悄眯得睁开一只眼睛,那尸体的头骨应该是被自己给敲碎了,有黑色的液体从里面飘了出来。但尸体抓向他的速度却不见丝毫迟疑。   便在些时,只见一道白光从他眼前闪过,枯手立即被折断。白光回到沈笙手中的时候,又是顺便将几个移动的白骨打碎。   沈笙将扇子抓到手中,在水中又是一扇,那几个刚想要过来的白骨立即便被扇子掀起来的巨大水流掀飞。   这时,那团到处躲藏淤泥似乎也终于发现,沈笙是比较难对付的那个。   店小二见那些白骨都舍了自己,晃晃悠悠朝沈笙走去,心里头刚刚舒了一口气。往下一看,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自己刚才随意捡起来,竟然是一截人类的大腿骨。   店小二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好在理智尚存,没有把手里的那根腿骨给扔掉。   作者有话说:   要命,完全想不起任何骚话。感谢在2022-02-14 10:39:55-2022-02-16 12:2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沈笙有意将那些枯骨引得远一些,用了一个传声的密法,让那店小二去破除湖里的阵眼。   那店小二心里顿时没底。没待他再要出声,沈笙的声音又从他的脑海里传来。   “这些尸骨处理起来,很是麻烦。我们再这样消耗下去,阿脖也快支撑不住了。”   经他这一提醒,店小二才想起去看自己身后的阿脖。他原先已经掉进冰湖里面一次,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被店小二一路拖着来到这里,体力早就支撑不住了。   “可是阵眼在哪里?”   店小二心里刚这么想,忽然便觉得前方一亮,竟然是之前那颗被淤泥吞下去的夜明珠。   “拿着你手里的东西,狠狠地朝那亮处击打。”   店小二心中叫苦不迭,心道今天是造了什么孽。但他现在是和沈笙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好解开自己腰间的绳子。一个人提着腿骨,小心翼翼朝那团淤泥游去。   他强压下心中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就在他举着腿骨快要挥出的瞬间,那已经缩成一团的淤泥,竟然跟人回头一样,转动自己上半身。   店小二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团淤泥伸出触手一样的东西,缠绕在自己的脖子,越抽越紧。   下一刻,沈笙那把扇子已经从那团黑糊糊的淤泥中间穿过。店小二立时感觉到缠在脖子间的那根触手松了。余光一扫,便看到幽碧的湖水中,到处都是飘浮在水中被沈笙打断的碎骨。   “轰隆隆,轰隆隆!”   湖底开始巨烈摇晃,升起了细密的水泡,下一刻天旋地转。似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整个湖面倒转过来。   店小二一连喝了几口水,在湖底翻了好几个滚,这才勉强浮出水面,透出一口气的时候,慌忙往外扫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他便惊住了。阵法一破,原先冰湖也瞬间缩小了数倍,成了一个冰池。他目光往四周一扫,没有看到沈笙和阿脖。长吸一口气,又复潜到水底。他很快找到已经昏迷的阿脖,拖着阿脖的手臂往岸边游去。   就在出水的一霎那,店小二感觉到阿脖身子突然重了许多,他也没在意,以为是湖底的树枝挂住衣服。   搂起阿脖的腰,只是这一搂,店小二身上汗毛立即倒竖。他僵硬且缓慢地向阿脖向后看去,正对上骷髅一双空洞的眼眶。那骷髅歪着脑袋,正似笑非笑看着他,那样子就像熟人见面打招呼一般。这种情景,既诡异又可怖。   怪不得刚才出水的时候,觉得阿脖身体突然变重,原来竟然是有一具骨架,悄悄爬上了阿脖的后背,跟着他出了水。   店小二大叫一声,一拳头砸向那骷髅。那骨架微微一歪,并没有从阿脖的身上掉落下去。看来,阵法一破,那具骨架也没有在湖底那般威风。   那店小二立即就想起在湖底受的欺负,他和阿脖的身上还有被那些白骨抓破的伤痕,见这骨架没了行动能力,一时间新仇加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正欲抡起拳头砸第二下时,就听到身后传来沈笙的声音。   “住手。”   店小二当场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笙从湖里向他们走了过来,来到阿脖旁边时,轻轻将紧扣在阿脖颈间那条手臂掰了下来,将那具白骨从阿脖的后背上拿了下来。   店小二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具白骨只有一条手臂。且这具白骨身形娇小,相必活着的时候,个头还不到沈笙的胸口。   沈笙看了店小二还愣在原处便道:“你先上来,升起一堆火。”   幸好店小二入水前,已经将火石用避水法子保护好,拢了一些干树枝,点上火之后,再将阿脖拖到火堆前取暖。   沈笙鼻间一阵冰凉,抬起头。天上又开始飘雪花。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如沈笙便觉得一阵心神不宁,仿佛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待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干得差不多了,阿脖也渐渐转醒,店小二这才想起来问沈笙,为什么不让他动那具白骨。只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经过这一夜,他早已无法再将沈笙当成一个普通住宿客官来看。   以往常常听到南来北往的客商聊到,一些修仙的玄门密法,其中有不少便以人骨炼制而成。他要知道这个秘密,会不会被……应该不会吧,客官看起来像是会杀人灭口的人。   沈笙注意到他诡异的目光。   “你看我作甚?”   店小二立即扭回头,拼命稳住打摆的身子,否认道:“没,没什么。”   沈笙也不拆穿,“你过来看看,这具白骨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店小二硬着头皮走过来时,忽又听到沈笙道:“阿脖,你也醒了吧。过来看一看。”   阿脖从火光中抬起头,正对上沈笙眸子。他想到前些日子,对沈笙出言无状,今日他却不记前嫌,带着店小二来前来搭救自己。心里颇感惭愧。   店小二瞧上一眼道:“这具骨架身形娇小,少了一条右手臂。”   “还有呢?”   阿脖道:“从骨架上来看,应该是一个女子。”   沈笙瞧了阿脖一眼,“还有呢?”   阿脖被沈笙这一眼弄得有些莫明其妙,只得好好实实答道:“这具骨架的右腿骨,明显比左腿骨粗壮不少,可以推测出这名女子生前左腿有疾……”   他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恐怖的事一样,抱着头惊恐得连连往向退去,口中发出小兽一般的嘶吼。   “不……不可能。她……她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她应该是回到了南方……她……”   沈笙道:“你第一次掉进冰湖里时,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爬出来。就是这具白骨在水里托住了你。你后来说你在水里踩到了石头,其实踩到的到应该就是你娘的头骨。这具骨架头骨微微往左一偏,正是你那一脚的缘故。”   沈笙环视四周,“这儿天寒地冻的,尸体不会这么轻易就会腐坏成了一具白骨,看来应该是被水里那东西,一点点残食着血肉。我若是猜得没错的话,那日你娘应该是看见你和你父亲久久未回。所以特意进山去寻你,却极巧撞见出来作恶的冰湖。而你父亲回到家中,没有看到你娘,便以为你娘跟着商队去南方了。”   阿脖仍然抱着头,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哀嚎。沈笙也不去管他,推心置腹地想,一件在他心中无比重要,甚至是支撑他活着的事,某一天告诉他,他所坚持的全部都是假的,他表现的或许比阿脖更极端。   “并且,我猜测,你真正的名字应该不是叫阿脖,而是叫阿勃。你娘是官家的小姐,知书达礼,识文断字。勃这个字,在我们那儿的意思是树木茂盛,勃勃生机之意,并不是随意取的名字。她或许一直没有放弃回到南方的想法,但那次,她是出来找你们的……”   店小二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抱住阿脖。   “客官,你就不要再刺激他了。”   沈笙看着他,终于还是住了口。   “先生,我……我娘她……她还在吗?我还有再见到他的可能吗?”   阿脖好容易冷静下来,颤巍巍靠近那具白骨,想伸手却又不敢。   “这冰湖里的东西还没成气候,还没有到吞食人类魂魄的地步,只能吞食人的精血。你娘的魂魄应该她掉入冰湖的时候,便已经离体了。”   沈笙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符纸,指尖轻轻一捻,那符纸便悠悠燃了起来。   阿勃之后,惊恐问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笙道:“自然是好生将她处理。”   阿脖解下身上外袍,颤抖着手,抢在沈笙动手之前,将躺在地上的白骨包了起来。   “不劳先生,我会将她好生收殓安葬。”   沈笙收回手中的符篆,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就听身后传来店小二兴奋的声音。   “原来,这里是静水池。我小时候还在这边玩过,那时候我还在湖水里游过泳。”他的声音又突然变得低沉。   “只是没有想到,这水底竟然会有那么恐怖的怪物。”   既然知道了路,回去的时候也快了许多。   回去的时候,远远的,沈笙便看到一个小黑影子渐渐向客栈的方向走去。店小二立即吓得大叫一声,跑了过去。这个鬼天气,十天半个月也都不见一个人来投宿,要是掌柜的知道了他昨天晚上一夜未归,错过了生意,肯定又要克扣他的工钱。   那个黑影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店小二跑到近前,刚想将那人扶住,已经有一个人越过他,将那人给抱了起来。   怪不得自己昨天晚上一直心神不宁,原来江源致这小子也跟了上来,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江源致的原身是一条小金龙,比较适宜的生活环境是在温暖的南方。北方天寒地冻的,幸亏他来得早,要再晚来一会儿,估计江源致都冻成了冰棍。   作者有话说:   江源致:“你猜猜是你来的早,还是我来得巧。” 第16章   江源致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烟云缭绕。觉得有些有喘不上气。他把头一偏,就看到自己床前,摆着几个小火炉。   一个店小二正在吭哧吭哧往里面盆里填着木炭。   江源致忍不住咳了一声。   那店小二见状,双眼一亮,惊喜出声。   “你醒了!”   江源致微微皱了皱眉,看到了让他喘不上气的罪魁祸首。他的身上还压着几床厚实的棉被。   “沈笙呢?”   现在店小二对沈笙可是满分的尊敬,听到这个半大的孩子直呼沈笙的名字,微微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满。   “你就是这样直呼自己师叔的名字,没大没小……”   江源致目光一寒,店小二顿时浑身冰凉。刚想出口教训这小子的话,也全都吞在肚子里了。   “他……他在楼下。”   沈笙正坐在一张方桌旁。江源致下来的时候,正看到沈笙手里拿着狼豪,在一张宣纸上点点画画,他走近一看,这才注意到宣纸上面画的是一条金龙。龙头怂拉着,尾马也都蜷在一团,一副病恹恹,楚楚可怜的模样。   画好之后,交给身边的阿脖。   “全在已身,不必时时供奉。”他的目光随即落到门外一匹老马身上。   “你没将你娘和你爹合葬在一处?”   阿脖摇头。“没有。”他已经变卖了房产,正打算骑着这头老马往南走。   “我想我娘也是不愿意的。她一辈子都想逃离这儿,我想将她带回到南方,找一个温暖的地方下葬。”   沈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待阿脖走后,江源致才出声问道。   “你刚才为什么要画我?”   沈笙瞧见他领口大敞,替他理了理胸前的衣襟。   “怎么?替你收了一个信徒,你还乐意。”   江源致打掉沈笙的爪子,“只有那些没用的废物才会需要信徒。”   沈笙强压上额头暴起的青筋,虽说他大略改掉了这小子出口成脏的毛病,可这一出口,就达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步,怕是连整个玄门都得罪了。他还没有提他私出苍梧山一事。   江源致观察着沈笙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店小二已经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我了。那冰湖应该有了一些灵智,估计它是怕长老会追查,每隔几年才会吞掉一个人。怎么这次会这么巧,偏偏是你来的时候?”   沈笙得意道:“这便是我大师兄所说的天命之人,到哪里都是逢凶化吉。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了?”   见他没有起疑,江源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行,阻塞的经脉有几处被打通了。只不过蛮力横冲直撞时,损伤了一些经脉,受了一点苦,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些苦我以前也都有吃过。师叔,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绝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沈笙嘴角抽搐,这小子凭着这张嘴,估计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突然,他眼珠一转,凑到江源致的耳边,喊了声。   “阿惜。”   江源致浑身汗毛倒竖,不自觉得摸了摸右手的手臂。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名字的?”   沈笙很满意江源致这个反应,一拍江源致的肩膀,冲他神秘笑了笑。他这一路上反复琢磨“阿惜”两个字最后只能得出这个解释。这小子估计是在民间待得时间有些长了,八成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姑娘。   “你我可告诉你,由我替你娘看着,你离娶妻这件事还早八百年呢!”   虽然现在的江源致看上去只有八九岁那么大,看起来少不经事。但这事搁在谁在身上,沈笙都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但龙性本淫,难保这条小泥鳅不会起什么花花心思。   江源致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压着的手臂。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只小鸡崽会抢不过江东流了。缺心眼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招人喜欢。他现在要考虑考虑,回头要不去问问文元铭,吃了缺心眼人的内丹,会不会也变成一个缺心眼。   出了客栈一路往北,雪越下越大。沈笙路上不得不化出原身,将江源致护在身下。以前常听说鳞族天生血冷,比较适宜生长在温暖的东方。他出客栈之时,说尽了好话,想尽法子让江源致留在客栈里等他,谁知他没走两步路,江源致便又跟了上来。无法,沈笙只得将江源致带上了路。   沈笙低头,看了看盘在自己脚下的长条。小金龙似乎是要比在苍梧山粗了不少,身条也比之前长了,绕着他的腿能盘成三圈。腹部紧实的鳞片贴着他的脚面,有些滑腻。   这一日,风雪稍停。江源致从沈笙的脚下下来,抬眼微微一扫。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沈笙道:“已经过了风行原。”   江源致道:“过了风行原?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你不是要去支离山,上北斗宗吗?”   沈笙奇怪看了他一眼。   “谁告诉你,我要上北斗宗?”   江源致嘴角微微一咧。   “也是,要是潘白知道,你居然敢在他的地盘上,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信徒,你也别怪他要和你翻脸。”   沈笙知道江源致说的是他们快要离开客栈的时候,那店小二便央求沈笙也给他画上一张画像,说他准备把香案上那只白狼的画像撤掉,以便时时供奉。沈笙便又从乾坤袋中取出纸墨,画了条怂怂的小金龙。   沈笙拿扇子敲了敲江源致的脑袋。   “他们的势力可以往南扩张,我们偶尔挖一下墙角怎么了。去阴除祟本就是收服信徒最正当的法子,他们就算是告上长老院也没用。到时候,我也可以反告一状,那静水湖里东西这些年估计杀了不少人,而北斗宗竟然一无所觉,险些再造成一个邪神出世。”   沈笙话音稍落,江源致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道淡淡的金色雾气笼罩。沈笙见他不动。   “现在感觉到民间信仰的力量了吧。它们会在你渡劫的时候,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助你渡过天劫。”   江源致仍然不动,这些雾气很快进入了他的体内,有点……温暖。有什么东西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   “静水湖的邪祟是你除去的,你可以收服那些人,作为你的信徒。为什么要给我?还是因为这具身体是柳青芜的儿子?”最后一句时,沈笙已经走远,他回头看江源致还愣在原地,冲他大呼招手。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诶。这就来了。”江源致应了一声,连忙就追了过去。追到的时候,看到沈笙的手空着,就把自己怕手塞到他的手心。   沈笙心中一动,握紧了江原致的小手。   “手怎么这么冰?”   越往北走,江源致便能看到沈笙挣扎之色越是明显,从风行原到白流山这一段路,沈笙足足走了三天。到了最后显然是到了举步难行的地步。   他们甫一踏入白流山的地界,便像是踏进了一处世外桃源。身后的风雪像是被一处无形的结界挡在身后,江源致觉得有些奇怪。凡是踏足别人的结界,必定会引起结界主人的戒备。   可沈笙却熟练得像进自家的后花园。江源致将自己的疑问一说,果然又见沈笙像是吞了一口苍蝇一般,露出先前那股挣扎之色。   “设立结界的法宝是我二哥的。” 第17章   沈笙当年入了无相宗。领了入门弟子衣服之后,便被带到一个小院子。   一路上,沈笙兴奋得尾巴都要藏不住了。连那领路弟子的叮嘱也没记住,只想着他明天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在柳青芜身后,就令他整个人浑身都颤抖不已。   无相宗的门规戒律极严。授课时,男女弟子中间隔了一个通道。沈笙暗自觉得自己男扮女装混入无相宗是个绝妙的主意。迫不急待就想将衣服换下来,去找柳青芜。   这时自背后传来一道窥伺的目光。他回头一看,正看到一个孩子怯生生的趴在门口,见他回头,吓得缩了回去。   这是沈笙第一次见到顾明轩。一双怯生生的鹿眼望着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又有说出口。盯着沈笙手里的袍子看了又看,眼里满是艳羡。   沈笙刚想出声叫住他,那孩子立马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逃了出去。   等沈笙追出门的时候,这才惊觉他好像进错门了。他依稀想起领他进来的那个弟子对他说过,这个院子里还住着一个孩子。早就过了入宗门考试的年龄,却因身体原因,没有达到无相宗入门弟子的资格。族长怜他父母双亡,一个人无依无靠,再加上又是同族,便让他以外门弟子的身份住了下来。最后,那名弟子还略有歉意地表示,宗门没有空置的房子,就请他先委屈和别人暂住,等无相宗内有了房子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过了入宗门的年纪,年龄应该跟自己相仿,但看起来却比自己矮了不少。   但后来沈笙发现,他能和顾明轩住在一起,反而更容易接近柳青芜。因为,柳青芜时常会提着自己做的糕点来看顾明轩。   顾明轩生性孤僻,整个无相宗也只有柳青芜会时常来看他。但即便如此,柳青芜也没和顾明轩说上几句话。多数的时候,她都是把东西放到门前,待顾明轩从门缝里看人走远之后,才轻手轻脚打开门,将地上的篮子抱在怀里。   这次,柳青芜本想跟以往一样,将东西放到地上,刚想转身离去。没有想到,门在她身后缓缓打开,她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倚着门框,朝她浅浅一笑。   “师姐,叫我阿笙便好。”   柳青芜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宗门里招了一个资质出众的人族少女。姓林,名笙。想必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沈笙的坐资仪态,是他二哥沈絮亲手教的。扮起少女,倒也落落大方。他恭恭敬敬将师姐请进门,见她对顾明轩颇为照顾,决定投人之好,一拍胸脯。定会代她好好照看顾明轩。   待沈笙将柳青芜送出门后,回头就看到扒着门缝偷看他的可疑身影。   沈笙从篮子中捏出一块糕点,扬声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把这些糕点全吃了。”   那孩子身子震了震,没动。直到沈笙吃了第三块时,眼看一盘点心就要见底,再不阻止,他一个也尝不到,终于小声开了口。   “那是柳姐姐送给我的,都……都被你给吃光了……”   沈笙环视四周,扬声道:“你在哪里?怎么不出来说话?”   方才那一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凭任沈笙如何再好言相劝,他始终没有推开门,迈出一步。   沈笙叹息一声。   “即然你不喜欢,那我便全都吃完好了。”说完,便捏着最后一块糕点。   藏在门缝后面的顾明轩,紧紧的捏住拳头,眼眶里的泪珠儿在里面打转,却固执得不让它掉下来。那……那是柳姐姐送给他的东西,那个人怎么能全都给吃了。   直到隔壁房间传来熄灭蜡烛的动静。这才敢挪动身子,蹑手蹑脚打开门,朝院子里走去。   白天,沈笙吃完糕点之后,也没将篮子收回去,就放在院子里那张石桌上。   顾明轩到来石桌旁边,掀起篮子上面的方巾,向里面望去。瞳孔一缩,有些不敢置信。里面的糕点,竟然一块不少地整齐码在盘子里。   “哟,你不是一直躲在门后不出来的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幸好都给你留了。”   身后倏然亮起一团火光。   少女特有的娇俏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顾明轩猛得转身,就看到沈笙竖起的食指上面跳动的金色火苗。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少女的明媚的脸庞上跳动着。   顾明轩的心脏无端得多跳动了两下。   “你……你没吃?!”   “没有,我还能跟你抢东西不成。以后在无相宗,就由我罩着你,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顾明轩喉结微动,眼前这个少女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算起来,自己比她还要大上一百多岁,自己竟然需要她罩着。   “这……这里没人欺负我。”   无相宗门规极严,宗门内严禁欺侮灵力差的弟子,一经发现,立即逐出宗门。相反,无相宗的每个人对他都极为客气疏离。毕竟一个连宗门都进不去的同族,不值得分散他们太多的注意力。也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   沈笙自然不知道顾明轩的小心思,他只知道,以后柳青芜会常来看望这位表弟,自己多了接触柳青芜的机会。待到时机一成熟,就向师姐表白。到时候师姐一定会被自己为了接近他,男扮女装进入无相宗的行为所感动。   沈笙脑筋一转,看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少年,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主意。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   尽管现在的沈笙神色十分和蔼,但顾明轩还是谨慎地没动。   见他不动,沈笙上前两步。一把拉住顾明轩的胳膊。少女身上特有熏香一下子将顾明轩包围。他脑袋足足几秒的空白,反应过来之后,脸一下子就红了,开始不断挣扎。   按理说这位少女虽然在人族中间天资出众,但毕竟是刚刚踏入修仙界。顾明轩竟然没有从她手中挣脱开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沈笙的食指已经搭在他的脉搏上了。   说实话,沈笙诊脉只有半吊子水平,但用来查看顾明轩的身体状况,也算得上是绰绰有余。顾明轩的根骨上佳,经脉也没有任何阻隔,问题是出在他的丹田上。   顾明轩的丹田天生便与常人有异。玄门修者灵气进入到经脉之后,沿着脉络汇入到丹田,供养其中的内丹。别人家的丹田,是种什么出什么的黑土地。而顾明轩的丹田则像是什么都种不了的盐碱地。灵力一进入其中,很快便会消耗干净,更别说滋润那颗已经干瘪的内丹了。   其实,要改变这种情况,说难倒也不难,每日里只需要喝三碗上好的仙草灵药,喝上个三五十年便好。但显然,凭顾明轩的资产,别说喝上三五十年,就是三五天,他也喝不起。   还有另一个方法,就是用离花莲作为药引,炼制丹药。以前他大哥也曾有一株,就摆放在他的书房内。后来,他大哥将此物转赠给别人。沈笙隔几日再去时,仍旧能闻到莲花清香。   只不过,离花莲是上品仙物,无相宗纵然有此等宝物,也不会用在一个外门弟子身上。   顾明轩抬眼瞧了瞧沈笙的神色,突然觉得沈笙搭在他腕间的手指有些烫手。从石桌上抱起篮子,往自己屋里走。任凭沈笙在后面如何叫他,他也不回头。   这个叫林笙的人族少女,也和无相宗的那些人一样,一旦察觉到他身体异样,会不自觉的疏远他。顾明轩心里这样想着,还好,他已经习惯了。谁知第二天,他一打开门,就看到沈笙早早在院子里等他。   顾明轩一愣,沈笙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说以后都是我罩着你的吗,你以后遇到什么修炼的困境尽可以来找我。”   外门弟子虽然没有内门弟子那样优沃的资源,但还是有一些浅显的修行方式。自从沈笙来到这儿之后,每日便会督促顾明轩早起修行。   顾明轩话虽不多,却极聪明。沈笙教他的口令法阵,他只听一两遍便都会了。只是没有灵力运用到法阵上,所以效力也看不出来。   柳青芜来的时候,正看到顾明轩正在院子里拿着剑正在比划着招式。身上也换上一件素静袍子,额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   顾明轩看到柳青芜,身子一晃,接下来的剑招也忘了,尴尬停在那里。   “姐……”   柳青芜拍手鼓励道,“练得不错,怎么不练了?以前叫你练剑,无论说多少好话,你都不愿意?”   见他衣衫微敞,柳青芜伸手欲替他整理衣衫。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顾明轩目光一闪,身子微微往旁边一躲。柳青芜手抓了个空,她倒也没有在意。对顾明轩道:“轩儿,等仙盟大会一过。我便有下山除祟的资格了,到时候我会遍寻名药,用来改善你的田丹。”   沈笙刚跨进门,就听到柳青芜最后一句。暗叹,自己终于把宝给押对了。   只是沈小公子把一切都算进去了,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露掉一个江东流。   仙盟会试每三年举行一次,排在宗族最末尾的弟子,会被直接踢出宗门。这场大会不仅关系到各个宗门的脸面,也决定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无相宗。   因此,对手不仅是别的宗门,还有朝夕相处的同伴。也就是因为这样,同门比试时,大家都会隐藏各自实力。   在仙盟会试之前,各个宗门会让族中长辈带着这些弟子出门历练一番。沈笙那时是第一次见到江东流,第一次真正领会到什么叫众星拱月。   沈笙那日里赶到时,一旁的男弟子都无聊地抱臂站在一旁。一众女修个个都神采奕奕,围在一个人身边。   “师兄,一会儿我们去的地方据说是叫万蛇窟的地方,那地方又潮又湿,还有瘴气,要难受了。”   “师兄,那万蛇窟据说是在定天宗附近。你说我们会不会……”   “师兄,你帮我看一看,驱除障气的灵符,我是不是画错了。”   光听声音,沈笙就觉得,他要是被这么一群莺莺燕燕环绕,说不定早就不耐烦了,让她们有多远滚多远。但江东流却不以为意,都一一耐心解答了。   沈笙特意留意了他那群莺莺燕燕,见里面没有柳青芜之后,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时,江东流似是注意到有人在人群之外偷偷观察他,从那群莺莺燕燕中抬首的时候,目光正对上沈笙的视线。   江东流似是微微惊愕了一下,然后朝他莞尔一笑。不得不说,江东流长着了一幅上好的皮相。被这种眼含笑意的视线专注盯着,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冒犯,反而是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沈笙下意识得就要想躲避,可他转念一想,他为何要躲。这样反而显然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时,身后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笙回头,顿时眉开眼笑。   “师姐来了。”   柳青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江东流。此时的江东流早已收回了目光,正在叮嘱身旁的莺莺燕燕们出山时注意到的事项。一旁族带队的族中长辈顾裴,见到江东流如此和善举动,不禁暗中赞叹。   柳青芜道,“怎么站在这儿不动。他和你一样,也是人族,怎么不过去打声招呼?”   沈笙心道,机会这不就来了。   “师姐,投机取巧只是一时,并不能代表自己真正的实力。我宁愿是仙盟会试的最后一名,也不要得到和自己实力不相配的地位。”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不仅是赢得了柳青芜的赞许,就连江东流身旁也都沉寂下来,如此突然诡异的安静反倒让江东流有些不大适应。   此时,顾裴咳嗽一声。出声教训那几个让江东流帮扶的族中弟子。   “平时叫你们好生修炼,我看是全当耳旁风了,事到临头倒想着求人了,就算勉强到了仙盟会试,左右不过是给无相宗丢人罢了。”   那几个女修顿时臊得满脸通红。   没想到顾裴话锋一转,便夸起江东流来。   “江东流肯花费精力帮本宗弟子释疑解惑,毫无半点私心,也是难得。只是以后要注意一点,不能让他们以为有你在,一切都可以高枕无忧,养成惰性。”   江东流小声答,“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万蛇窟地处南疆,位置在定天宗西南五百余里,此次为了避开定天宗。特意绕了一小段路,来到一处沼泽密林。居住在这儿的村民,会用木筏划进沼泽内部,用自己独特设计的机关,捕获一些蛇类,装进笼子里,拿到附近集市上去售卖。   他们靠着捕蛇为生,心中也对蛇产生了敬畏,许多村民家中也常供着蛇像。他们相信蛇身上有一股神秘力量,蛇蜕代表新生。这里的丧葬习俗也跟中原地区不一样,实行的是一种水藏。人死之后,家人会制作一张小木筏,将尸体放在木筏上。为了防止他们重生之后没有东西可食,木筏上摆放着他们生时喜欢吃的东西。   这里的人们始终相信,他们那些远去的亲人,终有一天会在一片浓雾中找到回家的路,而与他们相互团圆。   他们一行人沿着村民走过的小道,一路上往密林行去。进入这片密林沼泽中已经有数天,头上顶着繁密的绿叶,最初几天他们还能看到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圆形影子。现在即便是中午,抬头一望,看到则是由绿叶组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绿墙。   众人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树叶掉下来的水珠打湿,披在身上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突然前方的队伍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麻烦,停了下来。沈笙没留意,差点儿撞到前面那位女弟子。   “怎么回事?”   空气闷热,大家也压抑着心中焦躁。   江东流道:“村民们行走的小道,到这儿便消失了。”   无相宗的一名弟子道:“没了就没了,我们是去找蛇窟的。没了,反而是说明我们快要接近目标了。江师兄莫不是怕了?”   这位弟子沈笙也认得,和族长是本家,好像是叫顾泓。在年轻一辈中也颇有拥趸。顾高枫要从人族之中招两名弟子进入无相宗,其背地里也颇多微词。   眼看,江东流在宗门内得到众多长辈青睐,又日渐在宗门弟子树立威信。相必,此时的顾泓牙根都咬酸了。   江东流没有理会他言语之中诸多不屑,淡笑道,“自然不是。只是为了提醒身后众位师妹们注意些安全罢了。”   他面对谁都是这样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像是一拳头打在软软的棉花上。反倒让人不好意思再将刻薄的话儿说出口。   众人精神明显一振。他们早就在密林里走得不耐烦了。   这时,一道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响起。众人心中一凛,齐唰唰拔出腰间的仙剑。   “怎么回事?”   发出声音的是一名女修。这几日他们都在潮湿的密林里赶路,身上湿糊糊的很是难受。她见队伍停了下来,便想到旁边一条小溪里顺便洗一洗脸。   谁知,她掬起的一捧水里面竟然有几根黑丝,她也没甚在意,以为那是溪水中干枯的树叶。谁知,她再看向水里时,竟然与水里那个东西大眼对小眼。   “水里有东西!”   那女修吓得魂不附体,但偏偏脚下使不上力,一脚踏空踩在溪水里,双手扒着岸边的青草。   “水里那东西,拽着我的脚了……”   众人听了,俱是头皮一麻。他们之前从老师口中和课本中也看过不少邪祟,其中不乏有贪戾狡滑者。一些道行不深的修者前去除祟时,也免不了着了道。其下场无非不是剥皮削肉。   此形此景,众人皆是不敢上前。   沈笙刚想过去察看,面前白色身影从他眼前一晃而过。江东流已经提着那女修的肩膀将她带了回来。   那女修刚一落地,吓得哇哇大哭。几名同门女修立马将她抱在怀里细声安慰。   “是水里有东西将我拖了下去。”   一名弟子没好气的从地上捡起一截藤蔓。   “这东西是师兄救你时,从水里面带出来的。看来,应该这条藤蔓就是在水里拉住你的那个邪祟了。”   那女修看了那截藤蔓一眼,脸唰得红到了脖子。   “这可能是我慌乱之下误将那藤蔓当成了邪祟,可那水里面的东西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披头散发的还朝我笑了笑。”   此时,顾泓已经走到溪边,二指成爪从水里拎起一个腐烂的尸体。   “师妹,说的那个人莫不是它?”   他把那腐尸往前一挑,一股难言的腐臭味顿时引起一众女修的干呕。   “快……快把那东西丢出去。”   顾泓刚想依言要把手中的腐尸丢出去,谁知那尸体原本低着的头突然高高昂起,指甲突然暴涨数倍,伸手去抓顾泓的肩膀。   旁边的女修刚想出声提醒,顾泓手下一用力,顿时传来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狠狠一掼,将那腐尸砸向地面。腐尸脑袋磕到地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溅出一滩白色的液体,液体之中有一团扭动的白色蛆虫。   “不过是沾了些阴气的腐尸而已,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一名女修掩着口鼻,面色有些发黄。   “怎么回事?这儿怎么会有腐尸。”   江东流走到那名女修落水的地方,矮身观察,果然见水底有一块腐朽的木板。   “南疆的百姓有水葬的传统,估计是汛期顺着河水飘过来了,汛期一过尸体便卡在这儿。”   原来只是一具沾了些阴气的腐尸而已,众人心下稍安。那名女修,仍在不停地解释,说她真的在水底看到一个人的脸了。但无奈没有一个人肯相信她,都以为是她这几日赶路太急,精神不支,不小心看花了眼。   沈笙放缓了脚步,待柳青芜来到近前才问。   “师姐怎么看?”   柳青芜瞄了一眼队伍前头仍在不停解释的那名女弟子,悄声道。   “此地诡异,还是小心为妙。”   沈笙也深表赞同,两人并排静默走了一回。   柳青芜率先开口,“明轩之事多谢你了。”   沈笙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柳青芜道:“明轩他自小性格敏感。他因身体的原因无法进入无法宗,从而心灰意冷。前段时间经你开解,解开了心结。”   沈笙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开解过顾明轩,但现在柳青芜显然是把这桩功劳记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又行了半日,突然听到队伍前头传来兴奋的声音。   “找到了,就在那里。”   沈笙朝一名弟子手指手方向看去。   他们面前有一座土山,山体上面爬满了手臂粗的藤蔓。一名弟子上前拨开被藤蔓掩住的洞口,霎时便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那名弟子连忙掩了口鼻,后退了几步。对身后的顾裴道:“这里应该就是万蛇窟了。”   洞里传出蛇类嗞嗞吐信的声音,众人头皮都有些发麻,黢黑的山洞里仿佛有无数只身体相缠的毒蛇,正闪着一双幽蓝的眼睛,正等着猎物进洞。   沈笙上前,用手指沾了一些泥土,放在鼻间。果然,这座看起来颇具规模的土山,全部都是由河里的淤泥经数百年的堆积而成。其中也夹杂着不计其数的动植物的尸体。   众弟子纷纷用轻纱遮住口鼻。开始向洞里走去。   沈笙脚一入洞,身子顿时一矮。小腿霎时被洞里淤泥淹没。手下意识去扶住洞璧,入手奇异。用夜明珠一照,后背立时沁出了一层薄汗。湿滑的洞壁上到处都是互相交缠的蛇蜕。蛇蜕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将洞内的原本颜色所掩盖,成了一片诡异白色。   这时,就听前面的弟子道。   “听说蛇族每蜕一层皮,修为便加深一层。听说蜕到第五层的时候,头上便会长角,身上的鳞片也会变得异常坚硬。那时候便称之为蜃。等蜃再蜕五次皮,便会成会真龙。那时候,便可上天入地,行翻江倒海之术。”   另一名弟子趁机上前搭话,“好在这洞里的蛇蜕最粗也不及小腿粗细,应该还没修炼到真龙的地步吧!”   这时,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蛇就是蛇,无论蜕多少次皮都还是冷血的腹行的之物。”   沈笙一听到顾泓开口,就知道他肯定又借机嘲讽自己和江东流。果然,队伍最前头的江东流身子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既然聊到了真龙,众位弟子便似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其中一个弟子道:“龙在民间百姓之中信仰极深。玄门百家,中以定天宗,飞羽宗还有咱们无相宗为首。按照道理说,龙族早就应该繁盛无比才对,为何这百家之中没有一个是以龙族为首的家族?”   一人接话道:“谁说没有的,前年族里的长辈醉酒之后,曾和我说过,以前的龙族可谓是百族之长,众多家族都慑于其威势,后来……”   沈笙听得正起劲,一声厉喝顿时打断众小辈的谈话。   “你都说了是酒后之言,还敢在这里胡诌!”   那名弟子被顾裴喝得瑟缩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大服气,小声道,“我都说了是族里长辈的酒后之言,我哪里胡诌了,要胡诌也是那个长辈胡诌。”   “啊?!”   “怎么了?不就是被骂了一声,有什么大惊小怪。”   “不是!不是!”那名弟子声音有些发颤,手指着一个地方。   “刚才那个地方,好像有一个水桶粗的长虫盘在那里!”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小可爱的留评。话说为什么我写的女装大佬,没有女装大佬的感觉。 第19章   众人听了,顿时紧张起来。沈笙手中的夜明珠往那名弟子所指处一抛,众人只来得及看清楚一双绿悠悠的眼睛。一掌拍出时,耳边响几声蝙蝠受惊的尖叫,扑扇着肉翅飞向了洞外。   哪里有什么水桶粗的长虫,只是几只倒悬的蝙蝠而已。   沈笙松了一口气,摸了把头上的潮湿的热汗。又从乾坤袋中摸出一颗夜明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方才进洞的时候,还曾感觉到洞内一阵冰凉,越往里走,里面的温度和湿度也就越来越高,洞内也好像升起了一阵水雾。   沈笙觉得有些古怪,正想一把抓住身后的柳青芜,没有想到,这一抓就抓了个空。   他才这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洞内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安静得他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自从拍出那一掌之后,那名弟子喋喋不休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方才一众而行的众弟子,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沈笙头皮顿时有些发麻,猛得转身。只是这一眼,他的身形险些便有些站不稳。这一路上,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蛇身高高昂起,朝他吐了吐信子,他的身了都笼罩在蛇身巨大的阴影之下。也是难得,他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一些理智。   不能乱动,只要不乱动,这只没开窍的长虫便不会攻击自己。   沈笙刚这样想着,却没想到那只长虫突然扑向自己,这下沉笙想不动也不行了。前脚刚从淤泥里拨出,下一刻,方才自己所站的地方,立时被那长虫砸成一个深坑。   沈笙手脚灵活,趁着那长条再次向他袭来的瞬间,翻身坐到它的后背上。抡起拳头就朝最脆弱的眼睛打了一拳。长条吃痛,翻转着身子想把沈笙压回泥里。   沈笙早就被这洞里满地的烂泥折磨得苦不堪言。趁机将身上的袍子撕成长条,拧成一股麻花,趁巨口咬向自己之时,趁机塞入那张巨口之中,随后翻身一跃,落到蛇头上。   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沈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人的冷哼,将眼前的幻像打碎,及小腿深的淤泥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脚下哪里踩得是蛇头,分明是一截水桶精的半腐朽树干。   江东流在离他几步远的拐角处抱臂而立。   沈笙脸上顿时有些火辣辣的,敢情他刚才是在和一截不会动的木桩子斗智斗勇,而且丑态百出,赶紧理了理破碎的裙摆。   方才的裙摆在混斗中被他撕裂,此时越理越乱。江东流盯着沈笙露出来的白皙小腿,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沈笙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小色胚。脸上却立时堆满了笑意。少女特有的娇俏声响起。   “师兄,你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众位师兄都怎么样了?”   江东流的目光从沈笙光滑的小腿上收回。   “在你撕裙子的时候。”   “呃!”   “至于,你说的那些师兄弟们,相必定是被这洞窟的主人,用各种幻术分散在各处。”   沈笙道:“不可能。”   江东流仍是未动。   “噢?为什么不可能?”   沈笙道:“我明明记得我是和师姐一起进洞的,刚才还在一起说话呢,师姐肯定就在附近。”   这次沈笙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江东流的回话。正想开口时,江东流的声音传来。   “师妹,刚才这种身形步法,可不像是刚刚踏入玄门的人能使出来的。”   沈笙心里一惊,心知自己刚才可能露馅了。   “嘿……嘿……我天赋异禀嘛,不然也不会和师兄你一样,进入到无相门。对了,师兄你即然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怎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东流语调仍旧波澜不惊。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并且……你很快就知道了。”   沈笙最受不了的就是江东流故作高深莫测,一脸神秘的模样。装尼玛呢。   “嘿。师兄不是说过,同门之间应该互相帮助的吗。”沈笙一边留意洞内的动静,一边谨慎往江东流身边摸去。眼见,他的手快要碰到一片白色衣角。   “嗞嗞。”   蛇信的声音竟然是在头顶上响起的。沈笙猛然抬头,随即旋身向后退去。一大片交缠的蛇体从头顶砸下,足足有数百具之多。硬硬在他和江东流之间砸出一条蛇流。   江东流依旧用之前淡淡的声音,但在沈笙却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师妹,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吧。”   沈笙旋身退回去的时候,身子好像是撞到洞壁处突出的树枝,将他的袍子挂信。他欲回头去扯身上的衣服,正对骷髅眼睛处的两个黑洞。挂住他衣服的竟然是一截人类的指骨。   想起南疆村民有水葬的传统,这里应该就是被水冲起来的村民。沈笙也没在意。刚想将自己的袍子从那截枯骨中扯了下来。就听江东流要死不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师妹,可要小心了。这洞里的长虫可与外面的不一样,他们像士兵一样,有自己的阵法,极其难缠。”   不待江东流说完,最前面的的毒蛇率先发起进攻,向沈笙弹射而来。   沈笙瞬时抽出腰间仙剑,将冲着自己吐着信子的毒蛇挥为两断。蛇身扭曲掉落回蛇群的时候,那群蛇仿佛是受到某种命令一般,像潮水一般往后退去。   但沈笙很快就会发现,它们并不是盲目进攻,而是遵循着某种节奏。   在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便有两条毒蛇率先发起攻击,使敌人一直处于身体紧崩的状态。   “看到你身后的那具白骨了没有,其身上还残存着一些灵力,可不是什么实行水葬的南疆的村民。而是一位人族修士。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法子,这蛇阵可不是这么容易破的。否则那具白骨就是你的下场。”   若是江东流不在这儿,这蛇阵沈笙倒也不难破解。天生万物,万物相克。他们羽族可以说是这些腹行鳞虫的天然克星。   只要现出本相,那些五彩大长虫,自然会望风而逃。只是那时候,他的真身也必定会在江东流面前暴露。   沈笙一掌将两条长蛇扇飞,咬牙道:“那还真是谢谢师兄关心,只是我有一个疑问,还望师兄解答。”   江东流道:“但说无妨。”   “我和你都站在这儿,为什么那些毒蛇不去攻击你?”   江东流道:“师妹心思真是细如发丝。那当然是因为,他们闻到到了同类血的味道,知道我不好惹。”   说着,他便把身子向外探了探了,露出身上点点血色斑痕。   现在想来,江东流那时候,必定是说谎了,什么闻到同类血的味道,实际上则是以金龙威压。   强者的威压与天敌的血脉压制,是最好的退敌之法。但当时沈笙想的却是,他和江东流一同进入这万蛇窟中。他还在和洞中的幻影逞凶斗狠之时。   江东流已经破了结界,解决了围攻的毒蛇。并且,阴差阳错的找到了自己。   沈笙足足在洞内与那些毒虫纠缠了数日,他咬紧牙关,定不能在江东流面前将自己的底细交出来。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太忙了,都没啥时间打开电脑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江东流也与他在洞内一并待了数日,期间他还能悠闲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小睡几回。   沈笙可就倒了老霉,他在柳青芜面前一直都是以干净的潇洒的姿态出现的,在洞中这几日弄得自己活像个要饭的乞丐,狼狈将乾坤袋中最后一块干粮吞下入腹之后,看着依旧闭目沉睡的江东流试探着小声叫道。   “师兄?”   看到江东流毫无反应,沈笙心下稍安。虽说江东流天赋异禀,可毕竟是凡人之躯,又没有练过辟谷之术,再加上之前他率先突破幻境,斩杀蛇群。想必他乾坤袋中的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沈笙心中猛得一跳,想起了什么。他从进洞到现在,估摸着有五六天的光景。如果,他猜得没有错的话,师姐想必是遇到了和他一样的麻烦,先是以幻术消耗体力,待幻术破开之时,又以蛇阵疲敌。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他们自己就先累个半死。   要是师姐……   沈笙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翅膀扫过洞壁的声音中,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凤鸣。刚才战斗高昂队列齐整的蛇群,听到凤鸣之后阵法裂开了一个阵角。   沈笙时刻注意江东流的动静,压低声音,又叫了几声,只要江东流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他就立即恢复成那个十三四岁的人族少女。   那些蛇群听到凤鸣,害怕凤凰鸟的尖爪和利齿,本能已经有了退却之意,只是这蛇群,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东西指挥着,不得不硬着头皮,与沈笙对峙。   如此反复拉锯了几次,那人也似是感觉到蛇群的拒抗。在沈笙一翅膀掀飞数条蛇之后,便再没有新的蛇群向涌入。除了几条不怕死的向自己硬攻过来,其余多数也都望风而逃,钻入到洞壁的缝隙中去。   “师兄?”   沈笙挥剑将几只没来及钻入洞壁的长虫斩断,这才调整呼吸来到江东流的近前,小心翼翼拍了拍江东流的脸。   这一拍,沈笙自己先吓了一跳,江东流的脸上竟然烫得厉害。   伸出二指探向他的脉博,沈笙先是松了一口气。应该是体力不支引起的发烧,看来江东流是被饿晕的,不过他晕的时机很好。   “师兄?”   沈笙又小声叫了两声,见江东流仍旧没有反应,索性将他扶靠在洞壁上,江东流的脑袋微微往旁边一歪,几缕发丝刚好将他的侧颜遮住,只露出一个高耸笔挺的鼻梁。   不得不说,江东流长得确实不错。轮廓棱角分明,眉清目朗,不仅有着属于男子的坚毅之感,身上也带着一些女子特有了温婉之感。但这种温婉却丝毫让人联想不到女气。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女修对他也格外地有好感。   不过,沈笙对他可没有怜香惜玉之感,将江东流垂在脸侧的头发,别在耳后。抡圆手臂,朝江东流就抡了过去。   “啪!”得一声,江东流侧脸上,立时就留下五根鲜红的指印。   这一巴掌果然见效,江东流“立时”就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沈笙,表情很是怪异。   “你……你打我?”   沈笙无奈道:“还不是因为怎么叫你,你都不醒?”   江东流喉结滚动,被沈笙轻轻一叫就醒了,怕是会引起他的疑心。正准备让他再多叫几次,谁知这个沈笙不按照套路出牌,直接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片刻之后,江东流才艰难开了口。   “你……还有没有吃的东西?”   “哦。你等一下!”沈笙说完,便背对着江东流,往自己的怀里胡掏一番。   趁此机会,江东流快速扫视一下四周,蛇类的鲜血残肢几乎将整个洞壁都当染红了。   “你将那些毒蛇都杀了。”   “嗯。”沈笙终于从怀里掏出一个硬梆梆的馒头,转身递给江东流。   “我乾坤袋中的干粮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个了。你可千万不要嫌弃。”   江东流的目光从沈笙明显塌了一个的胸脯上扫过,撇了撇嘴,他很嫌弃。   “你为什么要进入无相宗?”   沈笙眼中的警惕之色一闪而过。   江东流不动声色,将那个馒头扔进乾坤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你别担心,我只是好奇而已,毕竟整个无相宗之中,只有我们两个是人族。”   谁他娘的跟你是同族,沈笙心中腹诽。   “自然是除魔卫道,匡扶天下正义。”   江东流沉默不语,正待沈笙埋头找出路的时候。冷不防江东流的声音又再次从背后传来。   “仙盟会试的时候,排在本门最末尾的弟子,会被宗门直接除名。因此,对手不仅是别的宗门,还有可能是本宗的同门。即便在同门面前,也要留有三分余地,藏三分的拙。”   沈笙头也不回。   “这句话算是你念着同族之谊,好心提醒?”   “算是吧!”   沈笙道:“那你为什么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实力?那些女修在你身边叽叽喳喳,你明明很不耐烦,却装作很有耐心的样子。顾泓抢你风头的时候,你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江东流的手指握紧又松开,片刻之后,他才道。   “我不需要隐藏任何实力,仙盟会试还有没一个需要我隐藏实力的对手。”   沈笙心想,江东流这牛皮吹得可以呀。后来,事实也确实如此,江东流一路上势如破竹,直到他遇到了,郁楠。   沈笙沿着洞壁走了数十步,拐过一个转角,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分开了两条岔道。   江东流道:“看来,我们要分道而行了。”   众位同门此时不知道分散何处,有可能已经破除结界,前往万蛇窟的最深处。有的可能还在和幻境苦苦战斗。   但无论哪种结果,结局却是显而易见的,越往下拖下去,对他们反而越不利。   江东流率先进了右边那条,却被沈笙伸臂拦了下来。   “你去左边那条?”   江东流有些意外,右边的那条,洞口后的通道幽深,蜿蜒向下。左边那条明显是向上走的。显而易见,右边的那个比较危险。再走下去,有很大机率能遇上万蛇窟真正的主人。   沈笙道:“你毕竟只是人族,还没有学习过辟谷之术。遇上这洞里的主人,说不定就玩完了。”   沈笙可以发誓,他当时决对是出于好心。他有一些保命的本领在身上的,就算是修为不济,凤凰鸟的啼叫对这些鳞虫也有些压制作用。   他要是长了一双前后眼,知道事后会发生什么,此时恨不得狠狠得朝自己扇两个大嘴巴子。   让你他妈瞎眼,让你他妈做善人。   江东流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沈笙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片刻,江东流率先进入左边那条地洞。   沈笙忽然想起自己胸前还有一个馒头,江东流这么些天没吃东西,不会出事吧。   迈向右边的脚生生折了回来,刚想出声叫住江东流。然而,已经晚了。江东流的一片衣角已经消失在地洞中,看那样子,完全不像之前发烧还饿晕过去的人。   沈笙沿着洞壁一路摸索过去,期间再也没有蛇群过来攻击过他。但他不敢放松警惕,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已,他很快便要见到这万蛇窟的主人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沈笙便用乾坤袋将夜明珠收了回来。蛇爬的声音不断从他脚下快速穿梭而过。   不知摸黑走了多久,在沈笙转过一个转角之后,这条地洞也貌似走了尽头。竟然有一丝光亮出现在前方。只是这光亮得有些不大正常,不像是太阳的光线,有些发绿,看起来像是磷火。一直在他身边响着的蛇爬声,此刻也消失不见了。   越往前走,沈笙心中也越是忐忑。待他走出地洞时,才发现他前方正是一面陡峭的崖壁。   那些发出光亮的,竟然是一具具倒吊着的尸体。这些尸体衣衫破烂,有男有女,尸体表情各异,有痛苦扭曲的,嘴巴张开到极致,像是在痛苦的尖叫,仿佛死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有的安详地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看衣服的样式,应该便是南疆的村民。   而吊着他们的赫然是一株大树,大树有枝无叶,挂上去的那些尸体,像大树结起的果子。   如果不考虑上面挂着的尸体,沈笙真想大赞一声,好看。   树下面有一大汪清池,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正在池子里闭目假寐,头靠在树根上,只露出光滑的上半身,下半身全都浸在碧绿的池水中,看不清楚水到底是什么状况。   沈笙还想再看,这时那男子忽然睁开了双眼。赫然是一双碧绿的竖瞳。   “怎么?都找到这儿了,还不出来?”   沈笙以为是自己暴露了行踪,刚想出声,喊了句,正是你爷爷我,你喜欢哪种款式的腰带,老子待会就扒了你的皮。   已经有人抢在他前面,答了话。   “你的警觉性很高,只是你之前不应该过早的暴露,还是你待在这儿太久了,想出去见见外面的活人。”   沈笙听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根据他谈话的内容,沈笙猜测他或许也应是玄门中人,并且亲眼目睹了他们林中发生的一幕。   当时,他便感觉有些蹊跷。现在看来那名女修当时并没有说谎,她真的在水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第21章   “你是来杀我的?”   那人似是摇了摇头。   “不是,你修行不易,也没造什么杀业。我可以放过你,不过你必须将你额头上的角砍下来给我。”   额角?沈笙有些奇怪,又仔细看了一眼青年的额头。这才看到那青年的额头上,果然有两只凸起的小角。只不过,这两只角实在是太小了,让人很容易忽略。起初还以为是那青年额头上起了两个大包。   他边说,边往这边走。身形也渐渐从隐匿的角落里显现出来,沈笙透过层层的尸体缝隙看到一片金色的衣角。待看到那人的脸时,沈笙身子蓦地僵住。手心里全是沁出的冷汗,身子不自觉地往洞后缩了缩。   怪不得他之前觉得这声音莫明的耳熟,能不耳熟吗,他之前还和这声音的主人在地洞里待了三天。   只不过,眼前的江东流沈笙看着即熟悉,又眼生。   他的身高好像比原来高出一个肩膀,声音也不像是十三四岁少年,比原来要浑厚一些。   那青年轻嗤一声。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给你?就凭你的身份?你在我眼里,也只不过是个还未到成年的毛孩子罢了。”   江东流腰杆挺得笔直。   “传说蛇族每蜕一层皮,修为便加深一层。听说蜕到第五层的时候,蛇头上便会长角。到了这个时候,便可称之为蜃龙,此时蜃龙虽然不是真龙,但也有上天入地之能。我们自从进洞之后,你除了给我们制造些海市蜃楼之外便没有别的动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正是在蜕皮的关键时期。我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要是等到我的那些同门进来,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江东流轻笑了一笑。   “而且,这些同门之中,还有一专门压制你血脉的凤凰鸟。”   沈笙心里咯噔一跳,江东流那厮,方才竟然装晕。沈笙不知道自己何时露出的破绽,但江东流肯定察觉出一些端倪,想摸清他的底细。否则,鬼相信他恰好能遇上自己。早知道那块馒头喂狗都比给他好。   沈笙有些不敢往下想下去了,如果江东流把他身份拆穿,他肯定会被逐出无相宗。到时候,不仅飞羽宗抬不起头,他哥哥也跟着丢人。师姐也会怀疑他别有居心。   沈笙转念一想,头脑立时就冷静下来。当时在地洞中,江东流并没有拆穿自己身份的打算。还告诫自己要隐藏实力。而且,江东流的身份看起来也不简单,只要拿住他的把柄,有了顾忌,他肯定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沈笙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两个人再多说一些话,多透露点信息。   那名青年男子听完之后,静默了好一回儿才问道。   “你为何要进无相宗?”   江东流道:“我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也需要在无相宗中站稳脚根,一些权利也不应该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那青年人明显一愣,片刻之后竟然仰天哈哈大笑起。   “果真是少年人,身上好大的狂气。”   江东流纠正。   “不是狂气,是傲气。”   沈笙心中默念,可千万不要答应他。   “好。你来取吧。”   沈笙:“…”。   江东流手指一动,那青年躺着清池里的水,顿时化成数道水链,将青年手脚捆住。   沈笙这才看清楚那青年的下半身,赫然一条碧绿的蛇尾。这条尾巴的下端,还有两只龙爪。只不过,这两只龙爪太小了,和藏在水池里面的蛇尾看起来极不相衬。   一道水刃从池中跃起,猛得向那青年头顶劈下。只听一声闷哼,沈笙再往那望时,江东流的手里头赫然便多了个龙角,脚下的一汪清池也早就被鲜血染红了。   沈笙觉得要糟。要是江东流一个人,就将这万蛇窟的主人收服,日后江东流在无相宗的地位,岂不是无人能撼动。到时候江东流保全自身之余,对付他也完全不是不可能。   江东流道:“你快些走吧,待会儿无相宗的人便要赶回来了。”   青年人捂着头,鲜血不断从他指缝间渗出。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瞟了一眼沈笙站着的位置。   “他早就来了。”接着,他尾巴一甩,急匆匆的便跑了。   待那青年的蛇尾消失之后,江东流喝道:“出来。”   沈笙知道没法子躲过去了,装作惊喜从地洞中探出头来。   “师兄,你怎么也在这?池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等沈笙轻飘飘落到地面之时,江东流又换上无相宗缠枝纹的道袍。瞥了他一眼。   “自然是这万蛇窟主人的鲜血。”   沈笙道:“师妹真是佩服师兄,竟然仅凭一己之力,便将这快要化成龙的邪祟斩杀。师兄将来必会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江东流道:“师妹这是斩杀蛇群太过劳累,记糊涂了吗。我们才刚入玄门不久,修为有限。我们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斩杀此物的能力。分明是此物正在处于蜕皮的虚弱之期,让我们有了可趁之机。随后,蛇群又伺机反噬,将他吞得一干二净,这才留下这汪血池。”   “对对对!”沈笙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脑袋。   “瞧我这记性,多谢师兄提点。”   两个人这算是暗中串好了口供。江东流也不看沈笙,回到他刚刚出来的转角。从地上抱起一名女子,正是柳青芜。   看来,江东流不仅率先找到了这万蛇窟的主人,也顺道搭救了柳青芜。   沈笙立刻跟个跟屁虫似跟在江东流后面,伸手就要从江东流怀里接过柳青芜。   “师兄,无相宗的门规极严,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抱柳师姐吧!”   不料却被江东流撞着肩膀轻轻躲过,让你抱才是真正的授受不亲。   这时,从对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无相宗的那些弟子们。没了蜃龙,地洞中的一切幻术便都烟消雾散了。   他们甫一进洞,看到枯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都吓了一跳。有几个身形狼狈的弟子已经扶着洞壁弯腰干呕了起来。   他们进洞后遇到的情况和沈笙大同小异,都是原本结伴而行的同门,转眼间便都不见了。   顾裴点了下人数,已经有数名修为低的弟子折在此次的行动中。   沈笙事先和江东流暗串了口供,将事情无缝地给圆了回来。又有那条蜃龙的额角作为凭证,那些女修对江东流的敬佩更是深了几分。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笙有些不忿地踢着土,明明说是两个人合力击杀的,为什么出风头的只有江东流自己。   这时,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沈笙回头,是无相宗一名男弟子。   “师兄有事?”   对方见他神色有些不耐烦,脸有些红。   “师妹,多谢你和江师兄将我们救了出来,否则我也活不成了。”他顿了一顿,这才腼腆小声道:“师妹,你现在的衣服……还是找个地方换一下为好。”   沈笙这才想起来,他之前在幻境中把自己的袍子给撕碎了。   “多谢师兄。”他大咧咧刚走两步,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即装出娇羞的样子,捂着脸跑到柳青芜身边。   柳青芜此时才刚刚苏醒,脸上还有些煞白,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沈笙身上,随即便把目光落到江东流身上。恰巧之时,江东流的目光也从这边扫过,落到柳青芜身边时,又猛得收回,有一瞬间的愣神。直到身边的师妹连叫他数声,他才回过神来。   看来,两个人在这地洞中,共同经历过一些什么事。当时,沈笙神经大条,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顾泓冷眼旁观,背着手默默走到池边。   “师兄,你说那条蜃龙是被这万蛇窟里的毒蛇反噬而死的?”   江东流道:“正是。不知师弟还有何见教?”   顾泓道:“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些疑问。虽说这条蜃龙奴役此地的蛇族,但依我看来,此地的蛇族也得益于他的庇佑,又怎么会……”   他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完,旁边便立即有女子接话。   “他们那些蛇族血冷,哪里知道什么道义。一旦有了可以增加自身修为的机会,哪里还能放过。再说,那条蜃龙的额角顾师叔也都看了,没什么问题,师兄何必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这位女弟子一开口,那些围着江东流的女修也都叽叽喳喳附和起来。顾泓一向不大会应付这类场合,也颇感头疼,顿时便闭口不言。   从万蛇窟回来之后,沈笙住着的小院子便经常有无相宗的弟子前来拜访。   那一日,沈笙刚刚从床上起来。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沈笙打开门,门外站着五六名无相宗的弟子,为首的那个弟子,沈笙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对方见他一脸疑惑,不由自主出声提醒。   “师妹,那日便是我领你进这个小院。你忘记了?”   沈笙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避身,请几人进来。   后面那几个弟子你推我搡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迈进屋子里。沈笙看他们如此扭捏,心中对他们的来意也猜出分。这些人,八成是来借钱的,他以前向他大哥要钱时,也是种神态。   几人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与沈笙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领他进这个院子的弟子率先开了口。   “师妹,此间小院毕竟偏僻。恰好,宗门内也有空房子了,不如师妹搬离此处。日后,我们也可就近互相照应。”   一名弟子立即站起身,“师妹,正好我那儿也有空房子。不如,师妹去我那里。”   另一名弟子也连忙起身打断,“师弟,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清静吗,你那空房子摆在那里多久了,不知道积了多少灰尘。师妹,还是去我那里吧,听说师妹爱吃糕点,我每天都可以早起,去给师妹做饭。”   原来不是借钱的,沈笙略有些失望。婉言推拒一番,说自己已经习惯住在这里了。那几名弟子毕竟脸皮薄,被他拒绝之后,便找个借口趁机溜走了。   沈笙扶着门框,冲他们挥了挥手再见,那几个少年顿时又兴奋起来,也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送走他们,沈笙刚刚关了门,不小心用力太猛,门板被震掉一块。   沈笙弯腰捡起那片木板,一片衣角进入他的视线,沈笙一抬头,就看到顾明轩板着一张小脸,眼中流光闪动。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不是写崩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吃晚饭的时候,沈笙喝了一点酒。   无相宗的门规极严,宗门内禁止弟子饮酒。不过,这儿是偏得不能再偏的小院,巡逻的弟子就是迷路了,也不能到这儿来。   沈笙正喝得一阵迷糊。脑海里又想起来,江东流白日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前两天他看到师姐手指头上有几个已经结痂的小洞,从同住的女弟子那里得知师姐每日都要绣荷包,她手指上的血洞就是因为用针不熟练,老是刺到血肉的缘故。当时,沈笙还自作多情以为是给自己做的。   直到,后来他在江东流的腰间看到了那枚荷包。   沈笙顿时觉得自己跟个大傻逼似的,细细想来,很多事情之前便已经有了苗头。   师姐和江东流越走越近。他去找师姐的时候,总能见到江东流的身影。之前在万蛇窟的地洞中,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阵清风吹过,沈笙的脑袋也清明了几分。   “阿笙,如果一个人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为什么他没有去?”   沈笙眯着眼,这才看清说话的竟然是顾明轩。自打从南疆回来,这个小院子前前后后来了几拨人。顾明轩虽然每次都躲在屋子里面不出来,但他也时刻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这话戳到了沈笙的痛处。看着这张和柳青芜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沈笙忍不住开始倒起了苦水。   “当然是因为这里有他挂在心上的人啊。”   自己放着飞羽宗的小公子不当,华丽的宫殿不住,为了柳青芜,背着哥哥跑到无相宗。住到这间低矮的土坯房,外面下大雨,屋子里就下小雨。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即便是这样,师姐也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江东流好上了。   顾明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你……你是为了我吗?”   顾明轩攥紧了拳头,身子微微发颤,半天都没有等到沈笙的回答。他走近一看,这才发现,沈笙已经醉倒了。脑袋微昂,靠在院子里的树干上,脖颈的皮肤光滑而细腻,少女的身形微隆,已经能初现曲现。顾明轩顿时觉得脸有些火辣辣的,喉咙也有些发干。   第二日,顾明轩醒来的时候,听到屋外传来动静。他一推开门,就看到沈笙生龙活虎在院子里练剑。哪里还有昨日酒醉时的沮丧。   听到开门的动静,沈笙利索得收剑回鞘,不好意思得摸了摸头。   “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的房间,辛苦你了。对了,昨天你问我什么来着?看来喝酒确实误事,下次不能再喝了。”   昨天晚上那句大胆地提问,顾明轩已经没有问第二次的勇气了。   “没……没有。”   无相宗此次的南疆之行,算是给仙盟会试打了底。会试地点也选在定天宗。定天宗的所在之处,乃是一汪大泽。泽中有山,名为崇吾山。此处大泽,便也称之为崇吾泽。   会试那日,沈笙早早来到会场,没有想到他到会场时,早有各族的女弟子等在此地多时了。   一个北斗宗的女弟子看到沈笙上来,忍不住对站在她旁边的同门女弟子道。   “又是一个来看郁师兄的。”   沈笙心里大感郁闷。转身的时候,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   沈柏川面色沉郁,嘴巴轻抿,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他的身后站着一排飞羽宗的年轻弟子。   沈笙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自家大哥,不顾飞羽宗弟子那里飞过来的眼刀,连忙举袖挡住自己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飞也似的逃离此地。   这时,那位引路的定天宗弟子才气喘吁吁赶上,刚好看到眼前这一幕,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他明明在前面引路,谁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飞羽宗的宗主就不见了。不过,他同时也暗自庆幸。沈柏川算是各族族长中,脾气比较温和的那个。这事,要换成了自家宗主,说不定郁雷能当场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沈宗主,这边走。”   沈柏川遥看沈笙消失的方向,点了点头,轻轻得嗯了一声,跟着那名引路弟子走了。   那名引路弟子看到沈柏川并没有有意刁难那名无相宗的女弟子,这才将跳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同时,他也纳闷。各族族长走的御道,和仙盟会试各个弟子所走的通道相去甚远,飞羽宗的宗主哪怕是迷路了,也不可能走到这儿来。   这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喧哗。   “郁……郁师弟来了。”   沈笙听那些修的声音莫名亢奋,循声望去。见自台下走来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唇红若血,模样甚是周正。   沈笙以前也常听自家大哥谈论起定天宗这位小公子。因他是已故结拜大哥之子,沈柏川每谈及他时,总是摇了摇说,说这位小公子行为极其乖张。他虽然没有亲自看过这位小公子,但也约摸从自己大哥嘴里,总结出这个小公子的德性。   就比如说,别人要是告诉他牛粪是臭的。他不仅会嫌别人提前告诉他,还会把牛粪塞进那个人的嘴里,逼那人说牛粪是香的。   沈笙见郁楠上了台,先是环视一下四周一眼,然后轻提袍角。同众位师兄弟打了声招呼,礼数也算周全。   沈笙心道,这孩子不也挺正常的嘛。   郁楠一上台,周围的女弟子立即凑了上来。郁楠跟她们一一打了声招呼,接着便从怀摸出一个瓷瓶,倒入几粒丹药。分给几位离他近的女修。最后把目光落到柳青芜和沈笙身上。   “这两位无相宗的师妹,我以前还从未见过,是第一次参加仙盟会试的吗?”   接着,又将手中仅剩下的二枚丹药送给她们。   “这些全当是我与两位师妹的见面礼,还请师妹不要嫌弃。这粒丹药可以事前服用,待进入到化境中,它的威力才真正能显现出来。”   “真的有这么厉害!”一名女修拿着丹药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有些激动。   郁楠道:“那是自然。”   一些女弟子,此时便已经按捺不住,将那枚丹药吞下腹中。   郁楠见沈笙和柳青芜一动未动。催促道:“两位师妹怎么了?可是这丹药有什么问题?”   沈笙转着那枚黑色的丹药,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   “多谢小公子的美意,这丹药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好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江东流。   郁楠眯眼:“这位是……”   一旁早有弟子答道:“这位也是无相宗的弟子,江东流。”随后,他又压低声音道:“据说,是人族来着。”   沈笙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江东流一把将他和柳青芜手上的丹药夺了回来,摔到郁楠身上。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刚想出声责备。这时,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天空。   一名女修手里的丹药已经变成了一条黑色蠕动的蛆虫。再回头看江东流扔回的那两粒丹药,此时也早就变成两条蠕动的蛆虫。不知谁上去踩了一脚,从蛆虫的身体里面溅出一地黑色汁液。   那些早早将丹药吞下的女修,早就脸色煞白,扶着同门干呕了起来。别的宗门弟子,看到自家师妹受了欺负,都把手按到剑柄上。但他们理智尚存,这里毕竟是定天宗的地盘。定天宗势大,族长又是长老会之首,毕竟不能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他们只是想想,然而却已经有人抢在他们之前动了手。   面前剑光一闪,定天宗的小公子已经人首分离。脑袋滚落台阶的声音,深深地回响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空间有几秒钟的凝滞,随后便乱作一团。刚才那些面色干呕的女弟子,也忘记了呕吐。瞪大眼睛,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   “杀……杀人了!不……是……是杀龟!。”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打破了这声诡异的安静。场面顿时又朝着和刚才相反的方向发展,吵吵嚷嚷,乱成了一锅粥。   江东流收剑回鞘。   “别这么激动,看清楚,眼前这位定天宗的小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经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此事的蹊跷之处。刚才江东流一剑将郁楠的头斩落,竟然没有一丝血迹喷出来。不仅如此,刚才郁楠飞出去的脑袋也有些问题。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一个飞羽宗的弟子踢了踢那个脑袋,那个脑袋顿时像是个纸人一样,轻轻得飘向远方。   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的什么状况。   一个人的笑声,打破了此时诡异的沉静。发声的站在定天宗宗主身后的少年。众人不用看,都知道此人是谁。   “楠儿胡闹。”   听起来郁雷像是责怪郁楠,但语气里没有一点严厉的喝斥之意。   郁楠有些无辜。   “小叔叔,我怎么了吗?我看大家上场都是有些沉闷,这才想法子逗大家开心,活跃一下气氛。再说,这都是些好东西,飞羽宗不是也有那种白白胖胖的竹虫。怎么都是这种反应。”   郁雷道:“贪玩也应该有个限度,事先也应该也应该和各个师兄妹们打好招呼,吓到人家可不好。”   原来诓别的宗门师妹吃虫子,在定天宗族长的眼里,就成了贪玩。   郁楠立即道,“好好,小叔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这句话,郁楠从小到大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每次都说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可他依旧我行我素,下次还敢。   “不过。”郁楠意有所指。   “小叔叔啊,那些人之中,只有无相宗的那名弟子能看出我的傀儡术。听说此人在无相宗内,俨然成了新一代的领军人物,顾高枫对此人也颇为看重,要不了多久,想必也会是一个强劲对手。”   作者有话说:   愿世界和平。   回忆杀差不多到这里了,下章就回去了。感谢在2022-02-25 23:17:05-2022-02-26 22:4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出了这场小事故,众人对定天宗小公子有了此人异常玩劣的印象,且常常不按套路出牌。再加上他的身世背景,就算他犯了错,也很难会受到惩罚。   众人心中暗自盘算,一会抽签的时候,千万不要跟他抽到一组。   仙盟会试的规则非常简单,会试的广场周围布有各个法阵,各族弟子轮流抽签。按照签的颜色分成一组。然后,各位弟子便按照签的颜色进入对应的幻境。   柳青芜有些激动,拉着沈笙的手,“师妹,我抽到白签。看来是要去千雪峰。听说那里有离花莲,只要得到离花莲,轩儿病就有救了!”   沈笙听了心里一惊,默默将自己的黑签藏好。   “我……我也是白签。”   柳青芜被兴奋得冲昏了头脑,也没注意到沈笙的异样。等柳青芜走之后,沈笙立马跑到北斗宗的地方,一把揪住潘渊的小辫子。   潘渊回头盯着沈笙好一顿乱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着他,弯着腰笑得起不来身。   “刚才我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是认错人了。你怎么跑到无相宗那儿去了?你有没有去照照镜子,你这个样子太可乐了,笑死我了。胸脯是不是被人给打肿了。还是塞了馒头,你饿极会不会上去啃两口。”   沈笙就这样冷冷看着他,等他笑够了,才出声。   “把你抽到的白签给我。”   潘渊立即止住了笑,双臂护住怀里的白签。   “这可不行。千雪峰和我们北斗宗的环境相似,我到那儿有主场优势,我哥哥还指望我这能给他长脸呢。”   沈笙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你不给我,我现在就让你没脸。”   潘渊:“…”。   沈笙心满意足得到了白签,走到对应的法阵之后,才发现此次有十数人都抽到了白签。并且这行人之中,沈笙看到了生平两个最不想见到的人,江东流,郁楠。   这两个人身上除了有让沈笙一见就烦的特质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特别招女孩子喜欢。尤其是郁楠,仙盟会试之前,搞出那么大一场恶作剧,而后女弟子们投向他目光的热烈却丝毫不见减少。   后面发生的事情,便和月闲告诉江源致的差不了多少。   他们一行人进入传输法阵之后,随意被传送到千雪峰各个地方。柳青芜率先遇到郁楠。郁楠的原身是只玄武,本就对极冷的气候有些不适应。柳青芜对郁楠的了解本不深,看着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且一声声姐姐叫得亲热,便答应对方同行的请求。   后来,柳青芜率先找到雪莲的入口,却被洞中看护雪莲的灵兽困住了手脚。便听了郁楠的建议,将洞中的灵兽引到事先布好的陷阱。等到柳青芜依计将灵兽引出来后,郁楠便出尔反尔。并没有与柳青芜合力诛杀灵兽,反而是率先进入洞中,采得雪莲。   柳青芜被灵兽困在冰湖里耗尽体力,最后幸得沈笙和江东流及时赶到,才不致于丧命。   但此次的会试结果可想而知,柳青芜成为无相宗的垫底的那个。   定天宗什么奇珍异宝没有,那雪莲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实,郁楠也没有什么必须得到它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全当是好玩。喜欢看到别人从充满希望,再到绝望的眼神。   一言以蔽之,他喜欢玩弄人心。   从定天宗回来之后,柳青芜便一直卧床休息。沈笙也消失过一段时间。众人都以为他和柳青芜情如姐妹,见到柳青芜这副模样,心里必定十分难过。   没过多久,定天宗的小公子许阳城被揍的消息便传来了。   据说那日他正在许阳城勾栏处饮酒,收到一封战帖,要与其约战。当时他正喝得头昏脑热,在酒劲的作用下便答应了。其实,按照他的性子,就算没有喝酒,他也是要去应战的。   谁知,他一到约战的地点,就被人兜头套上麻袋、他刚想用力破开,却发现身上的灵力一点儿也使不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在此处设置了限制灵力的法阵。   郁楠想清楚这点,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这个法阵设得简单粗暴,自己用不了灵力,对方那人也用不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人趁他挣脱麻袋的时候,将他踢倒,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往他脸上招呼。而且对方似是知道他的招数,总能先他一步,将他的手按住。后来,直到郁楠身边的仆人发现不对劲,赶过来时,对方才停手。   定天宗的小公子吃了一个大闷亏,还是在自己的地盘。消息传到无相宗的时候,无相宗许多弟子都暗暗拍手称快。   没过多久,沈笙回来了,怀里还揣着一大包丹药。全都一股恼得塞进柳青芜口中。   但或许是因为寒气已经进入到她的肺腑之中,这些丹药虽然已经极大缓和了她的病情,但每逢阴天下雨之时,柳青芜的腹部便如钢针穿腹而过。   江源致看了沈笙一眼,大致了解为何沈笙脸上会出现那副挣扎神情。   “你的那些丹药,全都是从这里偷的?”   沈笙想起之前的荒唐事,不禁也有些好笑。   “其实,事情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些丹药确实是沈笙亲手偷的,但是这个过程有些曲折。那些鲛族人长年生活在外海,与陆地上的宗门不大有往来。即便是仙盟会试的请帖送到南海,他们也只是礼貌推辞一番,并不前去。因此,鲛鱼一族在中原颇为神秘。   在各个宗门传说中,鲛人一直都是同性繁殖的怪胎,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这些鲛人们自小是无性别的,待他们长到二百多岁之后,身体才逐渐成熟,有了男女之别。   但即便如此,鲛人性别也不是固定的。若是对方的身体或者力灵不如自己,两人便会调换夫妻间的角色。但鲛人妊娠时间较长,往往是数年之久,因此,一对鲛人夫妻,极有可能怀孕的时候还是妻子,生下来的时候便是丈夫。   江源致看了一眼沈笙。   “你不会又跑到南海的鲛族欠了一笔桃花债了吧?”   “不是。”沈笙有些哭笑不得。   事实上,情况还要复杂一点。沈笙当时是打着他二哥的名义去南海的。南海的鲛人向来是不与外人交往,但是他二哥谦谦君子的名声在外,那些鲛人也碍于飞羽宗的面子,让沈笙在他们岛上住了一段时间。   沈笙便借着这个时机,跟木秋混熟了。趁他不备,便将他的丹药一卷而空。其实这样说也不严谨,因为沈笙特意每样给他留了一些。这些鲛人痴迷于炼丹,结果丹药炼出来了,他们也不服用提升自身的修为,反而是像一件艺术品一样供起来。   将木秋炼丹房里的丹药装进乾坤袋后,沈笙闻到了离花莲的味道,心想反正顾明轩也能用得着,也就顺道将离花莲所做的丹药也一并打包带走了。   木秋回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丹房,心里头凉了半截的同时,也烧起了无名的怒火。   因为沈笙当时进入鲛人岛,用的是他二哥沈絮的名字。   后来木秋出了岛,就直接去找沈絮算账了。   沈絮被亲弟盖上了这顶黑锅,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两个人纠缠几年后,木秋便分化了性别。鲛人分化的性别极容易受外部条件影响,有了飞羽宗的二公子在侧,木秋自然而然也就分化成扮演妻子那个角色。   江源致略带些同情道:“看来,你是给你哥找了一门桃花债。”   后来,发生的事情,沈笙便不清楚了。   沈絮一心扑在修道上,木秋也不逞多让。他本就是一名鲛人,对娶亲成子之类的不大感冒。他心中早早就下定决心,成年之后要分化成一名男子,这样日后炼丹搬弄炉鼎,力气也可大一点。据说木秋分化性别那一晚,他和沈絮都受到莫明惊吓。   沈笙二哥乃是一谦谦君子,自觉木秋的性别分化和他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不能一走了之。但是让他屈尊伏低,让木秋变成男子,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两个人又这样纠缠数年,直到沈笙的身份在无相宗中曝光,沈絮才知道,原来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替弟弟扛的黑锅。   两个人便也就此分道扬镳。事情到这里显然也没有结束,木秋自小在鲛人族中便是扬言,成年之后他必定分化成一个男人,谁知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就是个黄花大闺女。   就算他能过了自己这一道坎,回去之后还不得被同伴嘲笑死。   鲛人生存条件极为苛刻,天地之大,除了温暖的南海,他又能去哪里。就在他在客栈踌躇之际,沈絮却赶来了,送给他一件法宝。   有了这件法宝,无论木秋去哪里,哪里都能幻化成适宜鲛人生活的环境。   作者有话说:   鲛人的性别灵感来源于百度百科,一种海洋蚯蚓,是本文设定,不用太讲究哈。我晕,回忆杀要把我给杀死了,感觉再回去找主线,老是进入不了状态。   “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前几章为什么那么写?”   我本来也没打算写多长的。哎。 第24章   白流山方圆只有数里,沈笙很容易便找到木秋居住的小木屋。   江源致看了沈笙想敲门又不敢敲门的样子,暗笑。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看我的!   沈笙还没来得及叫住他,江源致的手已经碰到门栓。下一刻,一盆污水兜头泼下。   沈笙从乾坤袋中拿出毛巾,给江源致擦头。   “他们这些鲛人,灵力低微。门上会有些小机关,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偷丹贼。不过幸好我们进来的时候,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然朝你飞来的可能就是淬过毒的刀子了。”   江源致鼻尖抽动。   “这是什么味儿?”   门吱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是老娘的洗脚水。”   江源致抬头,正对上雌雄莫辨的一张脸。他还未开口说话,就听沈笙底气不足地喊了声,“木秋。”   “得!得!”木秋倚着门框,看沈笙一眼都觉得自己眼睛脏了,捂着自己眼睛,“木秋也是你能叫的?你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沈笙硬着头皮,“你别这么早就赶我出去。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因为我二哥让我来的。”   看到木秋身子一震,沈笙暗道自己果然赌对了。   他把江源致往前一推。   “这……这是我二哥的孩子。他天生灵脉不通,前几日用丹药强行疏通灵脉,致使灵脉有些受损。我二哥说你能不能,看在他送你这法宝的份上,救他一救。”   “你二哥那个死鬼,现如今倒想起老子了。他怎么不自己亲自来。”   他一会老子,一会老娘子,显然还无法从分化成女人的阴影中走出来。   沈笙道:“我二哥一直觉得对你有些愧疚,所以才特意遣我前来。”   他谎话张口就来,江源致站在原处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正犹豫要不要跟着挤出几滴眼泪,叫沈絮几声爹时,却听木秋几声冷笑。   “我说凤三儿,你还真的以我还是南海那个不经事的木秋吗?还像之前那么好骗?”   沈笙心里暗自叫苦,我还真没以为,你要是好骗,我至于想这么个差劲儿的法子来骗你吗。   “你那个丧良心的二哥,对我哪有半点愧疚。都不愿意让我在上面。”   沈笙惊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信息。   木秋走了过来,伸手抬了抬江源致的下巴。   “这孩子眉眼长得很像柳青芜,轮廓长得则有点像江东流。”   他有些幸灾乐祸。   “嘻嘻,你从我那里偷那么多的丹药。到最后,柳青芜还是选择江东流。凤三儿,你说你图什么。”   沈笙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图这小子满嘴脏话?   “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知道你对我和我二哥一直都耿耿于怀。我之前年轻,也做了不少错事,你得给我法子弥补。”   木秋嘲讽:“你有什么法子?”   沈笙瞅了瞅了身旁的江源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怕以后在江源致面前震不住场子,又怕木秋等得不耐烦。   “二哥不行,你看看我能不能,让——让你变回男身。”   此言一出,不仅木秋石化在当场,就连江源致看他的目光也有些莫测,沈笙为了他这个师侄,倒还真能豁得出去。   木门嘭得关上,只余叔侄两人面面相觑,江源致指着依旧晃个不停的木门。   “你好像激怒他了。”   沈笙用力想了想,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过份了。木秋所求不就是想要变回男身吗,他完全是按着对方的期望在对话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跪下!”   江源致:“为什么是我。”   沈笙道:“木秋这人我最是了解,刀子嘴豆腐心。鲛人生性警惕,他当时是知道我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去南海,却依旧将我留了下来,只是他没有想到我会将丹药全部卷走。你在这儿跪上几天,到时候他自然就会心软了。”   江源致道:“那你为什么不跪,我们两个一起跪,你再滴几滴眼泪,说不定他就改变主意了。”   “不一样的,我越是跪在地上,他越是兴奋。他只要一兴奋,我就别想起来了。”   江源致听完,立即回头,转身就往外走。   沈笙跟在他后面,有些焦急。   “阿致,你做什么?”   江源致道:“我自小无父无母漂泊惯了,本以为有了师叔,有了家就不用再向人屈膝了。师叔,你将我经脉弄伤的事情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本来也没有怪过你,是我自己命不好,只是想到以后无法查出长守派的命案,便觉得有些对不起我娘。”   “啊,师叔……我又说错话了。不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毕竟你也是好心,只是不小心干了坏事而已。”   沈笙:“…”。   说完,也不待沈笙反应,便一溜烟跑了。等沈笙追出结界外时,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等沈笙顶着风雪找到他的时候,江源致差点儿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成冰雕了。   连忙解开衣衫,将江源致抱在怀里,将一个冰锥子抱在怀里确实不舒服。江东流也是龙族,仙盟会试中和他一起进入化境中,到千峰山去试练,修为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儿子一到这儿,就冻得跟条小蚯蚓似的。   察觉到江源致体温逐渐恢复正常,沈笙暗暗舒了口气,心下却十分茫然。难道此次真的要空手而回不成。玄门中人,如果修行不佳,很容易遭到同门的排挤,这点沈笙也已经从顾明轩身上见识过太多次了。   难道江源致要走顾明轩的老路?沈笙咬了咬牙,就算江源致身体恢复不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一直护着江源致。   便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脚踩过积雪的声音。沈笙抬眼,有两片雪花飘到眼中,冰冰凉凉。   木秋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撑着一张油画纸。伞下之人眼目清冷,说话的声音也是冰冰冷冷的。   “哟,不就是说你两句吗。当时你为了柳青芜做的可不止这些,你再说两句好话,我说不定心一软,就放你进去了。”   说完,他也不看沈笙反应如何,径直往回走。   “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差点忘记外面是这个鬼天气。那些北斗宗的狼崽子们,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来的。”   木秋是鲛人,身体适应不了这里的极寒天气,可他还是追了出来。   沈笙也顾不得许多,抱起江源致,用手托了托他的屁股,不让他滑下去,跟着木秋回到那间小木屋。 第25章   可不就是那种关系呗。   木秋的手搭在江源致的脉博上, 沈笙看着木秋脸色变换,心里头着实有些忐忑。见木秋的手从江源致的腕间收回,沈笙连忙问江源致的病情。   木秋看了他一眼。   “还行, 可以救。只是花的时间要久一些, 他也要受一些苦。他灵脉所受的创伤, 就是你胡乱给他喂东西所致?”   沈笙有些愧疚,将实情说了。   木秋皱着眉头听完。   “我说凤小公子,您觉得自己炼的丹药成吗?当初你要是有那本事, 干嘛非得来我们南海偷什么丹药。”   沈笙立即祸水东引,“其实, 这件事还要怪我二哥。”   木秋好奇:“这跟你那个死鬼二哥有什么关系?”   “我小时候生性顽劣,被大哥送到二哥那儿教养过一段时间。我就是从我二哥那里听到,说南海的鲛人善于炼丹, 人美心善, 个个还都有菩萨心肠。”   木秋的语气虽然有些怀疑,但脸上却是竭力也压不住的兴奋。   “你……二哥, 沈絮真的这么说的?”   当然, 木秋除外。沈笙看着木秋, 将他二哥多年之后, 补充的下半句吞进口里。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得。别说那些好听的话来拍我的马屁, 真以为我看不出。”   沈笙心中腹诽, 你还真看不出来。   木秋将随身带着的药匣子收好之后,转身就往屋外走, 沈笙跟在他的后面。   “我要先去准备药材了,这里地方小, 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你要赶在天黑之前, 把院子里的柴火劈了, 再去外面挑一大缸山泉水。切记,不要动用灵力,否则药效就不灵了。”   凤小公子在飞羽宗向来是衣不伸手,饭来张口。哪里做过这些粗活,没过多久,一斧头差点儿砸到凤爪上。   江源致躺在床上,听到屋外传来的阵阵惊呼,嘴角一阵抽搐。屋外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料想沈笙已经将那些柴火都劈完了。   江源致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扫了站着床头的两个人一眼,还未开口,昔年便率先出声。   “街主,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那凤三的怀里是不是很舒服,街主若是感觉不错,等街主身体好了之后,就把那只凤凰毛全都拨下来,给街主做个垫子。”当时,他和三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沈笙将他们街主搂在怀里,心里头着实震惊不少。这跟拿身体去捂一把杀人的刀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沈笙怀里确实暖和。鳞族体寒,当时沈笙还特意将江源致藏在胸前的羽毛里。倒是他多心了,沈笙此次北方之行,真的是给江源致求药。   江源致道:“即然他没有对我的身份起疑心,你们也不必跟过来。”   文元铭会意,向柳桥风禀告了落雨街的近况。   “大哥虽然现在将城中的人安顿下来,但眼下仍然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说街主……”   “说我什么?别吞吞吐吐。”   昔年道:“三哥,你就别这么文绉绉的。我和街主都是粗人,听不懂这些。你就说街主这么长时间不出面,很多人都怀疑他嗝屁了,正打算弄一个新的街主出来。”   柳桥风冷哼,“就凭他们。”   文元铭道:“这些非议之声,我和大哥暂且都能压得下去。这其中极有可能也混进了长老会的人。但防民之口,慎于防川。他们刚刚在落雨街被长老会的人打得落荒而逃,现在人心惶惶……”   但是若是柳桥风重新夺舍的消息一放出,虽然振奋了落雨街的人心,但那些玄门正宗也会闻着血腥味儿前来。   “所以,属下斗胆,若是街主这具身体经脉修复差不了,请立即回去,安定人心。”   柳桥风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经脉修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是可以将凤三一口吞下的时候。届时,就算他身份被长老会那帮王八蛋知道又怎么样。   柳桥风有些头疼,挥了挥手。   “此事,我自有分寸。”   他们两人前来的时候,能够不被这结界的主人察觉,回去的时候,柳桥风也不担心。   沈笙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江源致趴在床上,捂着脑袋。   “你头怎么了。”   江源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没什么,就是头有点疼。”   沈笙道:“即然醒了,就起来,老是躺在床上头不疼才怪。”   说着,便去扶江源致坐起来。江源致目光无意往沈笙的手上扫去,原本白玉似的一双手,手心已经被磨出好几个水泡。   注意到江源致的目光,沈笙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袖子给盖住。   江源致立即扭头,不去看他。   沈笙注意到江源致有些异样,开口询问。   “阿致,你是怪我差点毁了你的经脉?”   江源致摇了摇头。   “就算我没吃那个丹药,我之前的身子,比现在也好不了多少。师叔,如果这次我的经脉依旧修复不好,师叔你会将我丢下吗?”   沈笙摸着江源致的脑袋,将他的脸掰正回来。   “说什么话呢,傻孩子。修为这个东西,虽然在玄门之中非常重要,但对我来说,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就算你的经脉修复不好,师叔也会一直养着你的。你也不用再担心受到外人欺负,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打回去。”   沈笙只以为江源致在闹小脾气,又温声安慰他几句之后,木秋推门而入,瞪了一眼沈笙。   “水都烧好吗,还来这儿偷懒,还不赶快烧水去。”   让沈笙烧水,他不得把身上的那身毛给烧没了。不出所料,待沈笙烧好水从厨房出来之后,身上那身衣袍,顿时多了几个烧焦的黑窟窿。   江源致只下身裹着一条浴巾,就被木秋按进的水桶里,颇有些无措的将脑袋露出水面。   木秋轻笑一声,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看过沈絮之后,其他人便没什么好看的了。何况还只是一个孩子的小身板。木秋便也没再看他,从药篮里抓了一把东西,放到浴桶里。江源致顺手一捞,这才发现,被他抓在手里的赫然是一片姜片。   木秋这是在做药浴,还是在水里加调味料将他熬成一锅汤。   江源致歪着脑袋忽然想到了什么,隔着氤氲的水汽,问木秋。   “用灵力劈柴挑水,真的能影响药效的发挥?”   木秋仍旧不停往木桶里扔着药材。   “不能。”   “那你为何告诉师叔?”   木秋扔药的动作一滞,语重心长。   “傻孩子,我这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木秋一脸神地的看着江源致,江源致被他看得身上发毛,抱臂护胸。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木秋道:“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柳青芜?”   说他长得像柳青芜的人可不止木秋一个,几乎凡是见过他的人,总是要加上这么一句。随后,看他和沈笙的目光便有些异样起来。   “其实,我也见过你娘一两面。那可真是个大美人儿,怪不得沈笙和你爹都要抢她做老婆。我看沈笙对你这殷勤劲儿,你说他会不会把你当成你娘的替身了?”   这是什么替身文学,江源致身上的鳞片都要炸开了。   木秋苦口婆心,“我这是替你试试他的决心呐。凤三小公子,金尊玉贵,哪里干过什么粗活。他爹娘死的早,自小在沈柏川膝下长大,受尽宠爱。后来,又被送到沈絮身边教化了几年。唯一吃的苦就是男扮女装去无相宗追你娘那几年。闯下了那么大的祸,回到飞羽宗之后,沈柏川也没有狠心责罚过他。他这次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我看八成是对你有意思了。”   木秋凑近,往江源致的脖子间吹了一口冷气。江源致瑟缩了一下,前脚他还刚问,沈笙会不会丢下自己。沈笙回答他,他会一直养着自己,自己受了欺负,他也会帮自己出头。   什么关系,需要沈笙一直养着,可不就是那种关系呗。他不是真正懵懂无知的源致,对于情爱这些东西也并非是一无所知。以前在落雨街的时候,也有灵力修为不佳的人,依靠着修为强大的人,才能在落雨街活下去。想到这儿,江源致头皮有些发麻。   木秋看到江源致如此纠结的神情,嘴角闪过一丝坏笑。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了房门,转身的时候,就看到沈笙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向屋子里张望。   木秋顿时有些心虚,看沈笙的目光也有些躲闪。沈笙一瞧见他这副模样,以为江源致出了什么问题,语气之中难免有些焦急。   “阿致怎么样了,屋子里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木秋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跟你说过他要受一点罪,再说修复灵脉哪里有不痛的。现在不出声,八成是昏过去了。”   沈笙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去看看他。”   木秋往外推他。   “你当我这里你在飞羽宗的小阁楼,可以白吃白住。你明天的活干完了吗?看在沈絮的份上,你们俩个在我这里白吃白住,我大度不跟你计较,但是客房只有一个,你们俩谁去睡柴房?”   沈笙焦急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到江源致的耳中,江源致身子僵得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才听沈笙轻轻道:“算了,我去睡柴房。” 第26章   江源致在木桶里泡了一天, 泡得头昏脑涨,好容易傍晚才上了床,刚刚盖上被子, 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源致自从在木秋那里得知沈笙对他有非分之想, 仔细回想之前种种, 越来越觉得沈笙行为可疑。   虽说,这具身体是柳青芜的儿子,而沈笙对这个师姐也一直念念不忘。可长得再像, 他和柳青芜到底还是两个人。沈笙对他的照顾, 也超出了传统意义上师叔与师侄之间的感情。   设身处地的想, 要是自己是沈笙,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自己最讨厌的男人结了婚。婚后生下的孩子, 哪怕长得再像那个女人, 可一想到他爹是谁,自己都会懒得再看一眼。   出于之前的道义, 救他出水火, 做到这一步, 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可眼下, 他还要靠着沈笙躲避长老会那些老王八。要是他去质问沈笙, 问他对自己到底有什么非分之想。要是沈笙心虚, 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矢口否认还好。若是他就势承认了, 那自己岂不是会顺水推舟……   江源致胡思乱想了一阵,越想越觉得他好像身陷泥窝, 怎么样都甩不干净。晚上, 沈笙来到床前的时候, 他哪里还有去质问他的勇气,只得闭目装睡。   沈笙见江源致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又顺手替他掖掖被角,随后将什么东西放在他的床头。   听到沈笙出门的声音,江源致这才睁开眼,抬起头时,正和一对绿豆似的小眼睛对上。他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条虫子,那小东西白白胖胖,正卖力的扭动着身体,往江源致身前拱了拱。   江源致伸出二指,将那东西给捏在手里。那小虫子似有灵性,被江源致拿到手里,也不挣扎,用脑袋蹭蹭江源致的手指。   这东西莫非就是那竹虫。逍遥游中有写,凤凰非梧桐不息,非练实不食。苍梧山种满了梧桐和竹子。这种虫子便叫做竹虫。据说食之可以强身健体,增强修为。   那些凤雏小童,闲暇时也会化出原身,到林间找这些竹虫,全当零嘴解馋。   沈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把他当成小鸡崽子养了,用虫子来喂他。江源致看着白白胖胖的虫子,实在是下不去嘴。不过,喂别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右袖一抖,一条藤条从他袖口爬出,再沿着手腕慢慢滑向那只白胖胖的竹虫。此时的竹虫才察觉到危险,身子开始不停地挣扎起来。   然而,为时已晚,藤条将竹虫包裹得严实,又伸出一截藤条,从竹虫的头顶插入。片刻之后藤条松开,慢慢地缩回沈笙袖中,那条竹虫已经被藤条吃得只剩下一张皮。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笙和江源致对面而坐。   有好几次沈笙明显感觉到江源致在偷偷打量自己,可当他抬头时,江源致又总会是下意识地躲避自己。   沈笙纳闷,这小子不会疼得昏了过去,醒来就变性了吧。   “阿灵怎么样了?”片刻之后,还是沈笙率先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阿灵?就是你给我的那条白虫?”江源致暗地腹诽,怎么还给一条小虫子取个名字。   沈笙点头,“你和它玩得怎么样?”   “啊?!”江源致的筷子差点就掉到了地上。   沈笙接下碗筷,目光怀疑,“阿灵是我从小养大的,你将它如何了?”   “没……没如何。我只是看那条小虫子。不,阿灵怪可爱的。所以……不、不是。”   “什么所以不是,阿灵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就交给我。”   “阿灵刚才玩累了,现在还在房间里睡着呢。”   沈笙仍旧有些不信。   “真的?”   “千真万确。还有小师叔,那个小虫子,不——阿灵,我特别喜欢,可以再陪我玩一段时间吗?”   江源致瞧见沈笙目光有些动摇,立即趁机追加砝码。   “师叔放心,等三个月之后,我立即把阿灵完完整整得还给你。”   这一顿饭,江源致吃得格外窝心。匆匆吞了几口,就跑回到卧房。翻枕头,掀被子找了半天,好容易从床底下找到那块已经干了的虫皮。谁知道沈笙会把竹虫当宠物养。   江源致又把竹虫的皮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虫身上没有特殊的标记或者伤口。天底下的竹虫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到时候他去苍梧山的竹林里头,随便逮一只个头跟这个差不多大的。沈笙或许……也看不出吧。   江源致心里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凤啼,以为是沈笙来了。忙把虫皮收回到乾坤袋中,走到窗户,往外一看。   一只凰鸟已经穿过结界,飞了出去。   江源致刚想推门出去,就被恰好赶来的木秋推回房里。   “沈笙出去做什么?”   木秋一边把他往屋里推,一边道。   “你在这里,他还能去哪?不想去睡柴房,跑到结界外睡枕石卧雪去了呗。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是羽族,身上有厚厚的羽毛。跟你们这些天生体寒的鳞族不一样。”   江源致看着木秋,问了一句。   “你这里真的没有别的客房了吗?”   木秋道:“有是有的。凤小公子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也没问。我也只能在这儿使唤他几天,等你身上的灵脉修复好。我要再想使唤他可就难了。”   江源致又问了一句。   “修复我的灵脉,真的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木秋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之色,探向江源致腕间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抖。如果当时他没记错的话,他给江源致把脉的时候,江源致当时应该是昏了过去,他是怎么知道,他与凤三的对话的。   江源致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之色,用左手按住那根有些明显燥动兴奋的藤条。眼前这个鲛人灵力低微,凭借现在的身体,处理起来,也只是略麻烦一些。   只是到时候,他又得想法子给沈笙解释。   “是你沈笙告诉你的吧!”   江源致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左手。   木秋将这一切不露痕迹的收回眼底。   “唉。你可比凤三聪明多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你身上的伤虽然严重,身体也有些虚寒,但你的本体是条金龙,身体本来就比别人的强悍。回去之后,好好修炼就成。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说不定也会超出你的父亲。”   江源致仍旧有些不放心。   “你可曾听说过柳桥风此人?”   “没听说过哪个仙门世家是姓柳的。难道是我不在玄门中间的一百年里,又有什么新的门派掘起了吗?等等,你娘姓柳。你说那柳桥风会不会是你的亲戚。”   原来眼前这个人是在自己名扬落雨街之前,就避世在这里。   “不是。长守派惨遭灭门,据说便是柳桥风所为。”   木秋身子一颤,声音不自觉得便有些尖锐。   “你说长守派被灭门了。那你娘……”   江源致声音平静得吓人。   “死了。”   先前木秋心里头还有些纳闷,沈笙怎么带着柳青芜的孩子找自己,原来这小子的父母已经亡故了。怪不得沈笙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之前还故意调侃江源致。想到这儿,心里头着实觉得有些冒犯。   “那柳桥风?”   江源致道:“柳桥风已经死了,被沈柏川和郁雷联手,一剑穿腹而过。”   天刚破晓,沈笙踩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推开江源致的木门。   “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源致将自己的随身物品装好,放回乾坤袋中。   “没什么。你于医术并不精通,木秋在趁机诓你呢,其实修复经脉根本花不了那么长时间。幸好你当时反应很快,及时为我引导那股力量。”他又晃了晃手中的瓷瓶。   “他把我日后所需要的丹药全都放于瓶子里面,我们现在就回去。”   沈笙这几日受的苦,比他前半生加起来的苦都要多。但偏偏他面对眼前这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莫明的愧疚之感。他向来也不是受虐狂,能早离开此处,也正符合他的心意。   沈笙走的时候,木秋过来送他。自从见过木秋之后,许多他以为已经淡忘的阵年往事,突然又冒了出来。沈笙看着这个以前被他坑惨的鲛人,喉头顿时有些哽咽。   木秋拍了拍沈笙的肩膀,当初柳青芜选择了江东流,对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公主打击不可谓是不大。   本来,以为闭关一百年出来,可以把媳妇抢了回来,谁知回去的时候,柳青芜已经不在了,他连自己心上人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沈笙道:“木秋,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木秋暗暗打量江源致一眼,在对方察觉之前立即收回目光。   “不回去,我在白流山这儿过得挺好的,回去之后又要讨你二哥的嫌的。”   直到确定沈笙和江源致已经走远。原本靠在门框边的木秋,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的一样,原地跳了起来。   妈的,终于将小祖宗们给送走了。这个江源致有些奇怪,他倒是没往夺舍上面去想,只以为江源致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沈笙。或许江源致这个身份是假的,是有人想对飞羽宗动手。玄门中人,明争暗斗,为了一点地盘,各种花样层出不穷。沈柏川和沈絮这两个人的修为造诣极高,做事又滴水不漏,别人就把主意打到沈笙头上来了。   木秋曾几次想找沈笙单独问话,但无奈江源致每次都跟在后面。   傻逼才会待在这儿一动不动。这么些年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出现在沈絮面前,但无奈当时两个人分别时他说了很多狠话,什么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次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到时候他非得把沈絮踩在脚底下,让他哭着求自己。 第27章   木秋越想越高兴, 嘴里忍不住哼着小曲儿,直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将他猛然惊醒。他以为是沈笙去而复返, 忙将打包好的小包袱藏在床底下。   “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的确站着两个人, 但却不是沈笙和江源致。   “你们是谁?”   昔年逗弄站在他肩膀的寒鸦,朝木秋笑嘻嘻道。   “你不是说你不出去的吗?刚才你在屋子里做什么?”   木秋反应过来,身子迅速往屋子里退去。几乎同时, 两条手指粗的黑气, 已经爬上木秋的脚踝。木秋身子趔趄一下, 重重地倒在地上。就在他拼命挣扎的时候,又有几条黑气将木秋的身子牢牢绑住。   “哟,还挺活泼的吗?一会儿鸦儿吃起来才够新鲜。说起来, 鸦儿还没有吃过海里东西, 不知道跟陆地上的比起来,哪个更好吃一些。”   他臂上的寒鸦似是听懂了他的话, 嘎嘎兴奋怪叫了两声。   昔年给寒鸦顺了顺毛, 安抚。   “乖孩子, 别急, 一会就让你尝鲜。”他眼中闪过一丝坏笑, 走到木秋旁边, 抬起手捏住木秋的下巴。   “三哥,听说鲛人性别不是天生的, 是后来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你让这小子长着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你猜猜他下面那东西还在不。”   说着, 便要伸出去解木秋的裤腰带。   文元铭眉毛一拧, 立即喝止。   “昔年。”   昔年的手一顿, 停在半空,看向文元铭,声音有些不满。   “三哥我只是好奇而已。你难道不好奇?”看到文元铭紧紧抿着的嘴唇,和绷紧的下巴。昔年无奈地拍拍手,从地上起来。   “老古板,和你在一起真没意思,还不如跟着大哥好玩。三哥不让我去扒他裤子,那别的事总归是可以做的吧!”   文元铭刚想要阻止,昔年已经踩断了木秋手腕。听着木秋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昔年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这鲛人果真受不了苦,上次顾明轩可是一声未吭呢。   又低了下去,一把扯起木秋的头发,迫他抬眼看自己。   “听说鲛人会泣泪成珠,你说我们以前要是在落雨街养上二两只,岂不是要发了。咦?居然还不掉泪,看来还是不够痛。”   木秋痛得脸都扭曲了,眼球早就泛红,却硬生生不肯掉下一滴泪来。   文元铭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一把推开昔年。昔年被他推得猝不及防,后退几步。再回头看时,文元铭已经将木秋的脑袋给扭了下来。   “三哥……”   昔年有声音有些不满,但却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文元铭将手上的脑袋,轻飘飘得扔在地上。看着躺在地上半天不动的无头尸体。这应该便是定天宗的傀儡术。比用纸人做的傀儡术手法高级一些。遇到危险时,还可以根据傀儡师之前设定好动作,吸引敌人靠近之后,再伺机反杀。真身身上一些特质,傀儡还是无法完全复制出来。这便是这个傀儡术的破绽。   鲛人灵力低微,又最是怕痛。据说他们感受到的痛感,是正常人的十倍不止。   一个纸糊的脑袋,再是灵动,也挤不出一滴水来。   “怎么回事?”   昔年踢了地上的无头尸体一脚。   文元铭道:“鲛人灵力微弱,警惕之心也格外比别人强。或许我们刚才进结界的时候,他便已经发觉了,但不清楚我们的来意,或者是以为我们是跟在沈笙后面的,便没打草惊蛇。”   昔年道:“那怎么办。”   文元铭道:“有傀儡在这,傀儡师想必也跑不远。我们去追。”   说着,便推开门,往屋外走去。   待脚步声消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寂静的房间传来一声闷响。声音是从床底发出的,木秋从床底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幸好当初离开时,沈絮那个没良心,念他灵力低微,做个傀儡给他,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那两个人看着甚是面生,无论是从衣着和气场上来看,修为都在他之上,如果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他自打从南海出来之后,应该没有得罪过这号人。难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个江源致果真有些问题。这两个人就是来灭他的口的。   木秋脑海里霎时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极为平静。行动也小心翼翼生怕再发出一丝声响,将那两个人又重新给引了回来。   月闲这大半个月一直恍恍惚惚,就连上课也忍不住走神。脑海里想的都是沈笙回来,他该怎么办。   见他老是走神,身边的阿青拉了一下他。   “月哥哥,你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进入飞羽宗,等我们进了宗门成了正式弟子,去参加仙盟会试。你还在这里跟着刚出壳的小凤凰一齐上课呢。”   月闲往前面扫了一眼,他因为在这群小凤凰之中个头最大,排到在了最后面。小凤凰在他面前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还待在那里。   起初月闲还有些羞耻之心,后来经过的事一多,他也就无所谓了。   “咦,江源致怎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齐刷刷得往外面看。果然,就看到江源致嘎吱窝里夹着几本书向这边走来。   月闲差点当场从地上跳了起来,但碍于老师还在这儿,没有冲出门外。   众人的目光齐齐地投向江源致。   江源致第一次来上课,就敢和这里灵力最强的阿七动手。虽说没有打过,但他小小年纪便有这份勇气便不错。须知,临阵对敌时,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份。   江源致别扭地向授课老师行了礼,看得出来,这套礼仪是沈笙强逼着他学会的。月闲看他这样,总觉得这小子是有哪点不一样了。不过才一个月未见,这小子的个头似乎是张高了不少。待行完礼,他往回走的时候,他原本的那个位置已经坐上了一个人。   阿七看了看江源致的目光,头皮一阵发麻,连忙抱著书本从位置上离开。走到族中一名稍弱的弟子面前。   那弟子看阿七见到江源致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正躲在一旁偷笑。没有想到下一刻,阿七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无奈,他也只得狼狈得收拾桌子上的书本。   环视四周之后,发现这里没有比他灵力更弱的了。这才厚着脸皮,和一个平时相处得不错的弟子,挤一张桌子。   待下课之后,江源致的身边立时围起了一堵人墙。   月闲一把拉过江源致,上下打量他几圈,语气有些不确定。   “你……你经脉真的全都好了?”   江源致把他的手给拂了下去。   “已经好了。”他看了眼月闲,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青嘴快道:“因为月闲哥哥在小测试中没有通过,就被安排到我们这里了。”   月闲瞪了一眼阿青。   “就你嘴快。那个,阿致,好阿致。你突然出现在小公子面前,小公子是怎么说的?”   “放心,我告诉师叔,是我自己趁你不注意时偷偷溜出来的,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失职。”   月闲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他仍旧是不放心。傍晚蹑手蹑脚来到沈笙住的小阁楼时,看到沈笙瘦削的下巴时吓了一跳。手里头的茶,也差点泼到自己身上。   沈笙看他一眼,“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   月闲虽然旁敲侧击,从江源致那里得知小公子在那条活泥鳅那里吃了很多苦,却没有想到沈笙会瘦成这个样子,心里头一阵肉疼。他们家的小公子别说劈柴了,以前就连柴火长什么样,都没瞧过。   沈笙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听说你这次小测试又垫底了。”   沈笙哪壶不开提哪壶。   月闲道:“是我给小公子丢人了。”   沈笙难得在他面前摆出主人的架子来。   “好了。知道给我丢人,就努力修行,把丢了的面子给我找回来。这儿不用你伺候了,回去温习功课吧。”   月亲瘪了瘪嘴,退了下去。沈笙本以为他知耻而后勇,回去好生温习功课去了。谁知第二日,天还没亮,月闲就捧着一盒子点心过来。   恰在此时,江源致也过来。月闲便伸手过来招呼他,往他手里塞了一点心。江源致捏着手里的点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才开口。   “怪不得你修为这么低,老是进不了宗门。这些东西你昨天做了一夜吧。”   月闲挥手。   “去去去!你懂什么,小公子这些天瘦了那么多,不得好好得补回来。他可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你个小没良心的。”   江源致身子一震,想起木秋对他说过的话,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离沈笙远一些。   沈笙见他表情怪异,问道:“怎么了?”   江源致道:“师叔,我能不能不住偏房,我想回原来的青山院住。”   沈笙看着江源致,心里头五味阿杂陈。这孩子除了脸,是一点也没有遗传到他娘身上的优点,反而是将江东流身上的恶习全都继承了下来。相传龙性本淫,开窍的时间也比别人早。前脚做梦还想着阿惜,后脚就惦记飞羽宗里的人。阿青心思单纯,又对江源致好感颇深,哪里是这个条小泥鳅的对手。   到时候,这条小泥鳅跟他爹一样,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将阿青迷得神魂颠倒,反而是祸害了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凤凰。   “阿青也是住在青山院。”   这次轮到江源致懵逼了。   “怎么了?”   沈笙斩钉截铁道:“不行。”   江源致似是早就预料到沈笙的回答。不让自己回青山院,他果然还是对自己存着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   江源致每日里都按时跑到学堂去上课,对沈笙是能避就避,沈笙只以为是他是记恨自己不让他去青山院,坏了他的好事。心里头不禁好笑,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晚间,沈笙正坐在书桌上,猛然间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气声。沈笙吓了一跳,只是因为这声音虽然极轻,却是响在他的耳边。抬眼一望,四周空无一人。能在凤三眼皮子底下,进入到这间小阁楼,想必玄门之中也没有几人。   这时,那声悠长的叹气声又响了起来。接着下面便跟上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先生。你不是把我给忘了。”   这次的声音是沈笙腰间发出来的。   “抱歉。”沈笙将腰间的乾坤袋取下,从里面取出一根细羽,不多时便有一个虚影显现在上面。正是明安村那个男子。   “我……我妻子快要临盆了,我想回去看看。看过之后,我便心满意足了,从此与这阳世便不做任何纠缠。”   沈笙算了算日子,果真是到那女子的临盆之日。自从将江源致接到苍梧山来,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事。沈笙也差点忘了这茬。这男子一直在乾坤袋中,跟着自己吹风喝雪的,硬是忍住不吭一声。   若非到了妻子临盆的紧要关头,想必他也不会出声。   沈笙道:“是我自己忘记这件事,实在是有些抱歉。明日,我便送你回去。” 第28章   谁知, 第二日沈笙还没动身,潘渊倒是来了。   沈笙还记得当初这位小宗主告辞时,对他抱怨一通。潘渊听他提到之前的事, 摆了摆手。   “就是几个普通的起尸而已, 根本不是柳桥风。”并将此行的目的一并说了, 得知沈笙要回趟明安村,便邀请沈笙和他同去空桑上去观礼。并悄悄附耳对沈笙道。   “现在落雨街那些败类,都说柳桥风已经夺舍重生, 可除了他养的那四条疯狗之外, 别的人都没有见过他。落雨街正闹得人心惶惶。柳桥风若是没来, 正好可以说明他已经魂飞魄散了。若是来了更好,长老会的人早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定教他有来无回。”   两人又是闲聊了一会儿, 潘渊便起身告退。   临出门的时候, 恰巧正好碰到刚要进来的江源致。   潘渊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孩子和他之前见过的, 有点不大一样, 可具体是哪些, 他又说不出来。等江源致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 他才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孩子足足比上次见面时高出半个头。玄门中原身不一样, 因此各个族中的成年礼也不同。   他们族里办的成年礼, 年龄是在一百一十岁左右。   像羽族,至少要到一百八十岁才能算成年。而定天宗那些老王八成年时的岁数要比他们长得多, 往往要到二百多岁,才能算成年。   而龙族早慧, 成长速度又极快。据说是只要十岁便可以举办成年礼了。而且有传言, 很多龙族在成年之前便能行龙事, 潘渊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长守派早灭,江源致具体的年龄除了江东流和柳青芜之外,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虽说具体年龄不知道,但可以估算出来。上次看到江源致的时候,他看起来应该是人族七八岁的小孩。   但因为他长年在民间流浪,吃了不少的苦,实际年龄应该再大上一些。   即便如此,江源致还有四五十年便就可以成年了。   这几十年在民间百姓眼中,是一个人的半生,便是在他这些玄门眼中,也只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当初凤小公子抢媳妇抢不过江东流,负气离开之时,就闭了一百年的关。   等潘渊的身影消失不见,沈笙才慢慢开口。   “我明日要回明安村一趟,随后便和潘渊一起上空桑山。”沈笙的本意是想让江源致跟他一起去空桑山,他们这些本族弟子想要进入宗门,必段要通过族内的测试。   别的小凤凰身边都有父母陪同下山历练,但江源致没有。江源致恰好也可以借诛灭柳桥风的机会,到处长长见识。再者,当时江东流混入到无相宗,必定是觉得无相宗的功法最适合龙族。虽说他自己也拜入无相宗门下,可他当时一心只放到柳青芜身上,于无相宗的功法上并不精通。   沈笙到时候只希望能遇上,和他关系还不错熟人,念着以前的旧情,从旁指导一番便行。   谁知江源致听完,却摇了摇头,说出差点让沈笙惊掉下巴的话。   “我不去,我要闭关。”这世上龙族是如何修行,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   “多久。”   “三十年。”   一些弟子在宗门测试前,确实会闭关一段时间。但顶多也就闭关个四五年,四五十年虽说对他人这些人只是弹指一挥间,可毕竟江源致才刚刚跨进宗门。一些功法也需要从旁引导才对。   江源致似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先生让我看的一些入门的功法,我大略也都看过了。但我并不想拜入飞羽宗门下。”   玄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学了哪门的功法,便是这个宗门的待选弟子,即便是没有通过宗门内的猜试,中途也不能改换门庭,投入别的宗门。   江源致来这之前,举止粗鲁出口成脏。经过这段时间学堂上的教化,他的行为举止大略,已经和别家宗门的小公子相差无几。   沈笙大感欣慰,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带着一个知书达礼的小师侄去见他师姐了。   “师叔。”   江源致将一个白胖胖的竹虫放到沈笙的桌子前。那条白胖胖的竹虫,被桌子上闪动着的烛火吓了一跳,翻滚着身子。就在快要掉下去时,被沈笙接住。   那虫子被他捏在手里,开始左右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沈笙定定看着白胖胖的竹虫片刻,抬眼忽然道。   “你不是说你特别喜欢阿灵的吗?怎么这么早就还给我了?”   江源致看到沈笙并没有对这只虫子起了疑心,心虽然稍安,仍旧有些局促。他怕沈笙看出了端倪,几乎是翻遍了苍梧山的竹林,好容易才找到一个和阿灵差不多大的。   “这毕竟是师叔从小养到大的,我要去闭关了,留在我身边也照顾不好它。”   沈笙将那只竹虫收到乾坤袋中。   “竹虫本来就娇弱难养,放在我这里也是好的。”   沈笙深深地看了江源致一眼,将江源致看得有些发毛。   “师……师叔,是阿灵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一闭关就是四五十年,等你再出来时,应该就快要成年了。到时候,师叔给你办一个成年礼,再风风光光的将你送回长守山。”   沈笙的目光在烛火中无比的真诚,江源致心中无端的一动,禁不住往前一步。   “师叔,虽然外人盛传灭长守派的是落雨街的柳桥风,但长老会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师叔,放心我回到长守山吗?那个凶手说不定会伺机对我动手。”   沈笙替他理了理胸前沾了新泥,“你闭关这几十年,我还能一直坐在这儿干等着你不成。”   “我们上次不是在长守村看到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吗?长守派的灭门真相他或许知道。从空桑山回来之后,我便去寻那少年的踪迹。你闭关的这段时间,我就把灭长守派的凶手给揪出来,给你铺平道路。就算出了一些意外,我没能找到他,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在你旁边一直保护着你的。”   三十年,到时候这具身体也已经被他修炼得差不多,他又何须再夹着尾巴做人,更用不着沈笙保护。   想到这儿,江源致心里头忍不住有些兴奋。他好像很期待和这位小师叔日后相见的场景了。到时候,连同沈柏川那一剑,他就可以一并还回去了。   江源致走后,沈笙并没有按照之前的习惯就寝。而是出了小阁楼,去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叶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煞是好听,沈笙立在竹林里听了一会儿风声。   这才把乾坤袋中的那个竹虫拿了出来。他刚弯下腰将那竹虫放到地上,那竹虫立即扭动着白胖的身子钻进土里,沈笙忍不住有些好笑。   笑了一会儿,他便不笑了,反而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小时候跟在沈柏川一起住这苍梧山时,曾生出了一场大病,待病好时,他忘记了许多事情。身上就多了一只竹虫,沈柏川说他看沈笙生病得可怜,就到竹林里找到竹虫给沈笙当成点心。若是族里哪家孩子生了病,他们父母也会去到竹林里找这些虫子给孩子当点心。这早就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了。   但当时沈笙当时不知怎么想的,没有那只竹虫吃掉,反而是当个宠物养了起来。   “罢了!还是等他闭关出来再跟他好好算账。”   作者有话说:   江源致先去闭关,得等年龄大些,才好谈恋爱不是。   师叔要去走主线了,不过不用担心,师侄也还是会陪在他身边的,不过要换个身份了。   啊啊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到追妻火葬场。 第29章   翌日, 沈笙便带着江源致到苍梧山的望月洞去闭关。望月洞在苍梧山是数一数二的洞窟,沈笙以前便在此处闭关修练。闭关是个极其无聊且有些乏味的事情,每天循规蹈矩地做着一些重复性的工作, 常时间无人沟通, 一些心理差的弟子, 很容易心理崩溃。   这望月窟的洞顶,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孔洞。外面的光亮便可以通过这个洞孔,投射到地上, 闭关无聊时还可以抬头望月。   沈笙目光从屋里的一应摆设上扫过, 心里头顿时有些五味杂陈。前段时间, 他还刚刚从这里满心欢喜的出来,准备去长守派抢媳妇。没有想到,没隔多久他便要送情敌儿子进洞去闭关修炼。   世事果真无常。沈笙想再好声叮嘱江源致几句。谁料, 他一转身, 就看到江源致正盯着小案子上的一截金灿灿的尾羽发呆。尾羽是装要一个半透明的瓷瓶子里的,山洞里面一起风, 尾羽就随风摇摆起来煞是好看。   小案子的旁边正立着一面镜子, 看见江源致正瞧着那镜子。沈笙脸上有些潮红。   他们很多族人闭关出来之后, 和之前判若两人。不一定是灵力上有所精进, 而是身形和进洞时差别巨大。沈笙见过族里太多的例, 怕他出来时候, 师姐不喜欢这样的,因此闭关之前就在洞里立一面跟人差不多高的镜子。   每日里修炼完的时候, 他就会脱掉上衣,在镜子面前看看自己是不是比之前胖了。   江源致上前, 轻轻抚摸那根漂亮的尾羽。   “这是师叔的。”   沈笙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月闲看到江源致二话不说上手就要去摸, 吓了一大跳, 想要出声阻止都来不及。心里头不停地安慰自己。那条小泥鳅是龙族,对他们的羽族的规矩还不了解,不明白尾巴代表的含义。   好在江源致很快就松开了,坐在以前沈笙打座的位置上。   沈笙从望月洞中出来,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阁楼时,潘渊早就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品茗,看样子是等了半天。   见到沈笙回来,两人也没有过多的寒喧。一起出了苍梧山,回到明安村。也是恰巧,他们刚到村子里,便听到茅屋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沈笙就坐在院子外面的小桌子上,静静点了一根香。待那香燃烧殆尽之后,这男人便和这尘世再无瓜葛。   沈笙以前也常和自家大哥来过几次空桑山。只不过,空桑山规矩多,他来这儿住过一段时间,便想回去。   守山的弟子一见到是沈笙,连忙就将沈笙请了进去。   “听说凤小公子前段时间刚刚闭关出来,就找江师侄去了。”那弟子往沈笙的身后看了看。   “怎么不见江小宗主?”   月闲快嘴巴道:“阿致现在正在闭关。”   那名弟子明显愣了一下,这么小就学着大人的模样闭关,夸赞道:“江小公子这么用心,看来长守派将来振兴有望了。今日也正是柳桥风那个魔头挫骨扬灰之日,长守派的冤案也终将昭雪,想必江宗主夫妇泉下也能瞑目。”   那年轻弟子说了那么一大串,没见沈笙回应,他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   “以前还未入门时,曾在定远宗的仙盟会试上见过江宗主一面。江宗主那一剑的风彩,我至今还记在脑海里。后来,江宗主脱离了无相宗,自立了长守派,我当时也想去长守来着,谁知江宗主夫妇竟然惨遭横祸。”他转而又愤愤道:“那个魔头真是丧心病狂,灭了长守派不说,还将长守村给屠了,让他苟活了这么些年,落到今天这个场,也算是老天开眼。”   那个年轻弟子热情得有些过了头,可惜看不懂脸色。月闲跟在沈笙后面,眼睛几乎都要眨巴瞎了,那名弟子还毫无所觉,一句一句拿刀子往沈笙的心窝里捅。   沈笙迈向台阶的脚一顿。   “长守派是可以收别的宗族子弟么?”   现在玄门,都有一个不便明言的潜规则,那就是不会收别家的子弟。试想一下,各个宗门竞争压力极大,自己族中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跑去投奔别的宗门。不仅自家脸上无光不说,就连收那名弟子的宗门也颇感为难。   到时候学有所成,到民间除妖降祟,受到民间百姓拥戴,得到信徒的供奉,那些百姓的信仰又算谁的。而且庙里塑的金身,也是个麻烦事。   比如一个无相宗的弟子,拜入定天宗的门下。待他功法大成,下山驱祟时,民间百姓也会按照他的原身来塑造金身。会在神庙里雕刻一只白鹿的神像,村民里的人知道他是定天宗的,这份香火供俸,便算在定天宗门下。   但是往往总是有那么几个,脑袋不是特别清楚的仁兄。看到神庙里白鹿便以是无相宗的门人来此除祟,跪拜时,心里也认为这是无相宗的神庙。他们的这份信奉便是到了无相宗的头上。   若是民间百姓拜错了神倒还好,但很多情况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有时很多自家子弟,也会把神庙搞浑。以为自家的地盘上,出现了别的神庙。待搞清楚状况时,想要将原先的神庙里的神象换成自家本族时,也会受到村子里人的反对。   很多玄门对于此事,实在是疲于应付。时间一长,不收别族弟子,也司空见惯了。   但这也只是表面原因,真的原因其实是玄门各族所修炼的功法,虽各有玄妙不同,但或多或者都存在着一些缺陷。若是自家的功法被别族学了去,无异于将自家的功法破绽捏在手心里。   后来,无相宗破天荒地收了两个人族,但偏偏不巧,这两个人都是冒名顶替的假货色。但偏偏这两个假货色,身份都非同一般。沈笙自不必多说,出自飞羽宗,是沈柏川的弟弟。   江东流更不肖说,他的本身就是龙族,而且是条很难见的小金龙。龙族地民间本就比别的宗族受拥戴,有这些气运加身,江东流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以前,江东流也曾和他说过,他的长守派,只要有修炼资质的,都可以投入到他的门下,不必像别的宗门一样,经过宗门内严厉的测试考核。   沈笙顿时感觉有些头大,如果按照这名年轻弟子的说法,长守派是各族都收弟子,那他在长守村看到的那个少年,找寻起来便更为麻烦。   二三十年,对于他们这些非人之物来说,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但那少年如果是人族,且分两说,那少年如果已经结丹,容颜便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如果那少年入门的时间较晚,二三十年足以让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成长成一个满脸皱纹的大叔,找起来,也就更加麻烦。   便在此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沈笙循声往那边看去,见山脚下走来两个互相搀扶的少年。那两个少年身形狼狈,身上的缠枝纹道袍破败不堪。拄着剑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那两名少年身边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同样身穿缠枝纹的年轻弟子。那些弟子将那两个少年背在背上,经过沈笙旁边时,那两名年轻弟子已经昏死过去了,显然是受伤不轻,全凭着最后一口气,才硬撑着来到这儿的。   沈笙刚想上前去察看那两名年轻弟子的情况,身边那群年轻弟子一看是沈笙,白眼差点儿就翻到了天边。冷哼一声,甩袖便走了。   那群人身后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怀里头抱着那两名受伤弟子的仙剑,边走边回头往沈笙这儿看。   “师叔,师叔啊。他是什么人呀,我看他身上穿的飞羽宗的衣裳,看模样还怪好看的。”   翻沈笙白眼的那名弟子,头也不回道。   “他身上穿着飞羽宗的衣裳,可却是无相宗的弟子,按辈份你也应该喊他一声师叔。”他神情有些不屑,“模样好看有什么用,他就是凭着这副模样。到处在无相宗里招烂桃花。”   那名小童听了,复又看了沈笙一眼,眼里尽是藏不住的兴奋。   “原来他就是那个女扮男装混入无相宗的那个人,飞羽宗的小公子。不过,看起来怎么好像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   沈笙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那里。身边那名引路年轻弟子看到眼前这一幕,头立即转向一边,抬头看看天上的飞鸟,地上的爬虫,就是不往沈笙那里看一眼。   “嘿嘿。凤小公子,沈宗主在前面等你呢,我还要回去守山呢,就不送你了。”他没有给沈笙回话的时间,一溜烟跑了回去。   潘渊拍了拍沈笙的肩膀。   “要不我帮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他们无相宗的心眼怎么这么小,现在还记着呢。无相宗家业大,怪不得事事都要被定天宗压一头。你能让他们记恨那么久,说明他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也蛮重的,要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才懒得看一眼。”   沈笙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是安慰我吗?”   潘渊收回手。   “那不然呢。”   待到了空桑山的广场上,潘渊立即拱着手朝无相宗的那些弟子走去。北斗宗的少宗主在一群无相宗的弟子里左右逢源,混得如鱼得水。   趁着他去打听事情空档,沈笙立即环视了四周。潘渊说顾明轩会回到空桑山,他扫了几圈,都没有看到顾明轩的影子。   沈笙心神无端地一跳,这时潘渊也打听完事情回来了。见他神情有些凝重,连忙起身,给他让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潘渊看着沈笙,“其实这件事,跟我们也有点关系。你还记得我们在明安村分头行动时,你们去了那个男子家中,而我去的则是那个婴灵的家中吗?”   “记得,记得。”月闲插嘴道:“当时就是因为你放走了那只婴灵,顾明轩还把你狠狠得修理一顿。”   月闲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开了口,就直接往人心窝上捅。 第30章   当时沈笙回到苍梧山, 见到了自家大哥,便将在明安村遇到的婴灵,和长守村遇到的那个少年的事都说了一番。看来, 大哥是回到空桑山之后, 便将抽调一些人手, 去查婴灵之事了。   “说起来,怎么没有见到顾明轩。以往你每次出现,他总是会对你冷嘲热讽一通。”潘渊环视四周, 没有看到顾明轩身影。   “罢了, 还是正事要紧。那个婴灵逃走之后, 一路向南而行。那些玄门弟子便跟着那婴灵往南。刚开始那婴灵还捡着一些乡野民居行凶,手法也跟在明安村一样。那些尸体双膝弯曲,双手向上, 脑袋以一种根本不可能的方式, 埋在双腿之间,呈现一种诡异的跪拜的姿势。与民间百姓去神庙里拜神像时的姿势差不多, 却更虔诚。是把自己整个身体, 以及灵魂都作为供品, 供奉自己所相信的神明。而且, 自始自终, 尸体僵硬的面容上面, 都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沈笙道:“看这种情况,那个婴灵好似是和某位邪神达成了交易。婴灵杀人供奉, 那位邪神则会给婴灵增加鬼气。据说,鬼气越大婴灵的灵力也就越大, 也就会越凶残。”   潘渊心里一阵后怕, 一拍手。   “正是如此, 到最后,那只婴灵也不选择山野村民,而是在一个颇有规模的小城开始大肆行凶,玄门弟子赶到时,城里的居民已经死伤大半了。原先是那个婴灵在前面跑,玄门子弟在后面追。待那个婴灵屠满大半个城时,鬼气大增,情况便不一样了。那些玄门弟子多半折在此处,据说当场毙命的就有几个族内的新秀。”   沈笙惊呼一声。这些玄门弟子能在空桑山任职,在本门宗族内,已经算得是姣姣者。这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那个婴灵成长速度却如此之快。   潘渊道:“看来将柳桥风的原身投入炼化炉里之后,长老会便会着手处理此事。否则出现一个邪神那便麻烦了。”   他们在这边谈论起婴灵这件事儿,广场上已经架起巨大的铜炉。一些玄门弟子正在拼命往里面添木炭。   潘渊冲沈笙神秘一笑。   “你知道那柳桥风是怎么被你哥哥和郁雷打败的吗?”   沈笙道:“这事你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怎么今日又问?”   潘渊道:“我调查起尸的途中,曾经回过一趟北斗宗。你大哥和郁雷给那魔头致一击的时候,我大哥也正巧在旁边。据说那个魔头全身上下,每一片鳞甲都修炼得坚韧无比,寻常仙剑自然难得伤他半分。但是,那个魔头身上有一条致命的缺陷,而你大哥刚好看到了那个缺陷,这才得了手。”   沈笙顿时被勾得好奇心大起。   “什么缺陷?”   潘渊这时也不卖关子了。   “柳桥风的腹部有一道伤疤。”   沈笙心头无端得一跳。   潘渊摊手道:“想不到吧,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跟你一样。那柳桥风据说是落雨街里长大。看来他少时,腹部曾受过严重的伤。以致于他后来修为大增,也不能弥补这道伤疤所带来的缺陷。唉,只可惜。现在落雨街已经不见了,否则混入落雨街,向街里的老人询问,也略微能打听出来柳桥风的身世。”   沈笙脑中无端便想到江源致。其实龙族身上还有一个弱点,那小腹往下三寸的地方,便是几片柔软的鳞片。这个弱点不仅是龙族有,别的宗族也有。只是因为玄门中人修炼的时候,往往会疏忽那处。   玄门斗法的人,也不会常常盯着别人的下三路。因为这样,会显得过于……猥琐了。   潘渊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不过,柳桥风这个人可不能按照常礼论之。待会你哥把他投到炼化炉之前,我得去看看,他那玩意上会不会也会附着坚毅的鳞甲。”   沈笙觉得这百年不见,潘渊好像也变了不少,比以前更猥琐了。   “哎哟,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再说,我们都已经成年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种事,都没有经历过?哈哈。你不会连春宫图都没有看过吧!”   潘渊的笑声很大,沈笙有些局促。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好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炼化炉那里。   沈笙道:“自然是看过的。”   潘渊盯着沈笙,一字一句道:“看你那样子,分明就是没看过。我说,你当年为了追柳青芜可是错过了好多乐趣。”   沈笙道:“是让自己变得更猥琐的乐趣吗,那我还真不想有。”   沈笙说没看过春宫图,也不尽然。他们本身都是天地间各种灵物,只不过有了灵智,修了内丹。得到民间百姓的信仰供奉,有了人的形态。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摆脱了身为动物的一种本能。   他们也有类似于动物那种发情期,只不过他们羽族受此类的影响较小,沈柏川也不会告诉他这些。但是在无相宗便不一样了,春天一到,他明显感觉到无相宗的弟子明显亢奋了不少。   他当时好奇也听了一耳朵。某天趁着和顾明轩下山的空档,将他支开,自己去买了两本春宫图。当时书店老板看他的打扮,还特意给他用细绢包好。临走时还暧昧朝他眨了眨眼。谁知他回到无相宗趁着四下无人把那书打开,翻开后看到的第一眼,就被书中交缠的人影吓到了。   后来,那两本书便被他踢到床脚下。   不知道顾明轩后来有没有发现。沈笙一想,如果顾明轩整理他东西时,发现了这两本书,那对他的厌恶估计要比此时再增加十倍不止。顾明轩不把他住过的房子烧个精光,就算好的了。   沈笙刚想回话,眼角余光忽然间就扫到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衣年轻貌美的女子。   他刚才和潘渊说的那些那混话,要是被她听了去,他倒不是觉得有些害臊,而是觉得冒犯了别人,污了别人的耳朵。他刚想起身向那名女子道歉,却见那女子目光有些呆滞,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飘乎得厉害,视线也没聚焦在他的身上。   这时,空桑山一名领路弟子气喘吁吁得跑了过来,他一把擦掉额头上的大汗。   “徐姑娘,你走错了,你的位置不是在这里。”   这时,那名女子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才略微有些反应。仍旧是有些呆滞得从座位上起身,跟着那名引路弟子走了。   “怎么?看傻了?”   沈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觉得甚是面熟。”   潘渊道:“要不是看在我们相交的份儿上,知道你对你柳师姐,情深似海。听到你这话,八成把你当成哪家的浪荡子弟。不过,你看她眼熟也不奇怪,当年我们那一届仙盟会试,她也有来。你也看出来了,她这里有些不对劲儿来了。”潘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沈笙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潘渊道:“确实出了一些意外。这名女子姓徐,名素秋。出自秋水门。”   沈笙神情一顿,有些不确定得重复道:“秋水门?”   潘渊道:“不错,正是被柳桥风一夜之间连夷三族中的一族,原身是只雪貂。秋水门在三族中间,实力最弱。柳桥风也是最先对其开刀。说来也巧,柳桥风发难时,这位女子恰巧去了她祖母家中,这才躲过一劫。人事无常,其余二族实力比秋水门强劲不少,神庙也比秋水宗多上数倍不止,但是却没能留下来一个活口。”   “这名女子听到噩耗,赶回秋水门的时候,正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当场就吓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变成这副样子了。脑袋时而清醒时而浑沌,清醒时就跟正常人差不了多少。混混沌沌的时候,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这次柳桥风伏诛,她也算是大仇得报了,怎么能不来亲眼看着仇人飞灰烟灭。”   沈笙闭关之前,还没听说过有柳桥风这号人。此次出关,好像所有的事,都能与此人牵扯上联系。   明安村那个神秘的画像。用活人祭祀的婴灵,长守派的灭门。所有事情的背后,好像都有一个人的影子。   这时,一名弟子看火烧得差不多了,整个炉身都被烧成一片炙红之色。一名年轻弟子将手中的金石抛至炉鼎的上方,那块金石便好似一片雪花落入热汤之间,倾刻间便无踪无影。   郁雷见状,伸手一挥。   一道闸门轻轻打开。从闸门里走出来十数匹骏马,马车后面拖着一个数丈高的木板。一条浑身覆满黑色鳞甲的巨龙被数十条捆仙索锁住。黑龙的小腹被用小臂粗的木桩子牢牢钉在身后的木板上。   潘渊道:“本来长老会是想再多用几根追魂钉,钉在柳桥风的身上,可无论他们如何动作,那根木桩子就是戳不透坚硬的鳞甲,这才作罢,改用捆仙索替代。”   龙族可时隐时形,大者可以遮云蔽日,小者隐于介子。江东流身死时,他的龙尾几乎将长守山整个阶梯铺满,而眼前这条小黑龙左右不过柱子粗细,看来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变化,就被沈柏川一剑解决了。   眼下这个铜炉,应该就是专门为柳桥风量身打造的。   骏马拉着那块木板缓缓前行,厚重的木板与地面碰撞出难听的“咔咔”声,停在了审判台的位置。   以往都是由郁雷在这儿主审的,在此判定各族犯人有罪无罪。但柳桥风停在这儿,显然不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什么争议的部分。柳桥风恶贯满盈,早就是不争的事实,他的尸身之所以停在那儿,供人泄愤只是其一。   其二,便是这个地方是最混乱,也最容易接触到柳桥风尸身的地方。倘若柳桥风真的夺舍重生,肯定不会错过机会。   潘渊道:“你说柳桥风好歹也算个人物,死了就死了,还被这样糟蹋,什么人都能上去踩一脚,这样做反而损了自家的风度。”   沈笙的目光从几名站在人群外围的弟子收回,听到潘渊这一句话,刚想出声赞同。但他转念一想。杀了自己亲朋至爱的凶手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就算是再做出一些过份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时,那条黑龙身边已经围了好几层的人。这群人身形各异,有的人伸手去摸那些坚硬的鳞甲,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锋利无比。有的则是发泄着心中的愤恨,朝那条龙身上吐口水。   那条黑龙敛眉低目,两条龙须被一阵微风吹得摇摇晃晃,竟好像是在呼吸一般。   潘渊站起身,刚想往审判台的方向走,胳膊立即被沈笙拉住了。   “你不是说你不耻玄门这种形似鞭尸的做法,怎么还去?”   潘渊立即拂了沈笙的手,“我只是想看看,柳桥风那玩意上面会不会真的附着鳞甲。”   沈笙扣住潘渊的手没松。感情他还没有忘记这茬。   潘渊有些无奈。   “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你难道就不好奇?”其实沈笙是有些心动的,龙族和羽族修炼的方式不一样。虽说玄门比试的时候,不会老盯着别人的下三路去看,但难保有心机叵测之人。他要不要提醒江源致,让他连那地方也顺便修炼一下。   趁着沈笙愣神的功夫,潘渊挣脱他的掌心,往人群那边挤了过去,不多时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潘渊叹了一口气道:“那个柳桥风真不愧是落雨街长大的,除了腹部以前受过伤的这条破绽外,当真是毫无缺点。”   沈笙在心中立马掏出小本本记下,回去之后提醒江源致,让他不要忘记了那处。   作者有话说:   哎,师叔有罪受了。 第31章   等众人在审判台上朝那条金龙吐够了口水, 立马便有弟子将人群隔开,挥着鞭子驱动着马儿。   众人此时也都发泄够了,也就顺着人流退了下去。   潘渊凑到沈笙的耳边道:“看来那个柳桥风真的是魂飞魄散了, 最容易混水摸鱼的时候没有出现, 空桑山的天罗地网算是白准备了。”   沈笙刚想回话, 忽然听到一阵喧嚣。他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缠枝纹的弟子突然冲向黑龙。   原先沈笙没在人群里看到顾明轩,还觉得有些奇怪。以他嫉恶如仇的性子, 这样的盛会他怎么会不来。   人群之中有几名无相宗的弟子, 本想含笑和顾明轩打声招呼, 看到顾明轩双眼通红,自己先吓了一跳。顾明轩在无相宗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惹,现在这种情况跟他打招呼, 无疑是往枪口上撞。   沈笙见状, 也有些吃惊。   他自出关以来,没有听说柳桥风同顾明轩有什么过结。难道是因为长守派被柳桥风灭门一事, 但此事长老会尚无定论, 只是说与柳桥风有关。柳桥风充其量也只是身上有嫌疑而已。   只见顾明轩奔到黑龙房, 不顾看守弟子的阻拦, 一把扑到那条黑龙身上。   几名无相宗的弟子脸皮一抽, 众人此时也都一头雾水, 搞不清楚顾明轩唱得是哪出戏,而此时顾明轩已经声泪俱下。   “柳桥风你落到今日的下场简直是咎由自取。”   这句话, 还算比较正常。接下来,便是对柳桥风丧心病狂地控诉了。   “你自己什么实力自己不清楚, 说好是光明正大和别人应战, 却没有想到被别人在背后搞偷袭, 落到今天这步。我早就劝过你,那些玄门正派背地里什么勾当没干过。也就是没出过落雨街,没见什么大世面的人,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失心疯了。   那几名无相宗的第一反应就是,师兄为了追察柳桥风的下落,得了失心疯。趁着众人还在消化着话语里巨大的信息时,那几名无相宗的弟子一拥而上,准备手动去封顾明轩的口。   顾明轩早有防备,一个翻身,越到了数丈高的木板上面,低头看着脚下硕大的龙头,又是长叹一声,眼泪就跟不要钱的珠子似的。   “玄门之中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做了就是除魔卫道,我们做了就是丧尽天良,要怪只能怪你没有出生在玄门正宗。”   此时,就算是三岁小孩,也能看出这个顾明轩哪里不对劲儿了。   沈笙刚想起身动手,手被潘渊拉住,按在了座位上。   “虽说你也是无相宗的,但这种事情你也算是个外人。到时候事情哪里不对,他们又全都怨在你身上,先由他们自家人处理。”   这时,从首座那里飞出一道白色的人影,落到木板上,和那个顾明轩交战起来。眨眼之间,便过数十招。   此次空桑之行,沈笙也算不上白来一趟。至少,这次他看到不少老熟人。   潘渊不嫌事大地一个劲儿地追问,“你说说,顾泓和顾明轩他们两个谁能打得过谁。”   沈笙道:“按理说来,顾泓更胜一筹。但眼下这个人,不是顾明轩。”   “不会吧!”潘渊眯着眼睛,在剑光中细看了一会儿。   “可他手里头拿的确实是顾明轩的仙剑。”   那边顾明轩提着仙剑,和顾泓打得有来有回。出手对会顾泓的同时,也能分出心神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   “你有什么仇怨,打碎牙齿往自己肚子咽就是了。我早就告诉过你,长老会那群老王八蛋自己抱成一团,哪里会管我们死活。”   这时,围观的人群也都反应过来。这个“顾明轩”就是故意羞辱长老会那帮人。听他话里话的意思,是柳桥风之前有什么冤屈,曾经想上告过长老会,但长老会不曾为他做主。他一气之下,这才连夷三族。后来长老会因这事前来围剿他,他也坦然接受,准备和那些正道们好好比一场。谁知,那些正道之人不讲信用,搞背后偷袭,才能获胜。   “你说谎!”一些弟子率先反应过来。   “玄门之中有过禁令,严禁弟子踏足落雨街。三族中人又怎么会得罪柳桥风,我看是那柳桥风杀了人,自己不敢认了。”   “顾明轩”哈哈大笑。   “玄门中人果真是抱成一团。如果玄门真的不会踏足落雨街,长老会又怎么会颁布禁令,你不是被夷三族的族人,又怎么能知道他们不是为了找刺激故意进入落雨街。”   落雨街原名叫积尸城。光这个名字就让人产生一种好奇之心。城里百姓是怎么样生活的,那里真的是全凭实力说话,杀人也不用追责的吗?城里的居民修炼的方式和他们也不一样,据说是吞掉别人的内丹,来增进自己的修为。这种方法,可比他们年复一年苦兮兮地强多了。积尸城黑市的地摊上,也摆满了各类战败的身体组织。   一些玄门宗中,尚且不能摆脱原身的影响,每到特殊季节,便会想法子去寻找一些刺激的事儿干,称之为狩猎。   “谁说我们没有人。”   沈笙看到刚才那位神情恍惚的女子被众人推上前。   “当初你灭秋水门的时候,没有想到还留下一个火种吧。”   现在看来,他们已经默认这个顾明轩即便不是柳桥风本人,但也和柳桥风脱不了多大的干系,且极有可能是那四条疯狗中的一只。   徐素秋被众人推到前面,沈笙注意到她的眼神,不是之前那种恍惚之态。看来是神智已经恢复清楚了。   “徐姑娘不要怕,顾师兄一会儿就将那人擒住,今天长老会三才都在场,还有许多修为高深的玄门师兄,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顾明轩一剑刚想要斩断黑龙身上的捆仙索,被顾泓眼急手快得给挑开。   “都听到了吧,她说她也不知道。”   此时,定天宗的宗主终于是坐不住了,手中的茶杯咔咔两声,碎在掌心里。此时在旁伺机而动的那些玄门弟子,一跃而起,数十道繁密的剑花冲向“顾明轩”。   “咦?原来玄门在人前,也那么无耻。这么多人打我一个,脸都不要了。”   那些玄门弟子充耳不闻,想着眼前之人便是在落雨街的败类,杀了他便是为整个修仙界除害。   数十道光剑冲向“顾明轩”,顾明轩此时也不闪不避了,右手一场,一截物什从广袖中伸了出来。似蛇非蛇,是一条柔软碧绿的藤蔓。众位玄门弟子一看那根藤蔓,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向后旋身退去。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跟着长老会到落雨街去围剿柳桥风的,也都亲眼见过这根藤条在眨眼之间贯穿数十名弟子的脑袋。   他们原先以为这个人是柳桥风手下的四条乱咬人的疯狗之一,没有想到来的却是柳桥风本人。   作者有话说:   有空我得回去捉捉虫了。不然字数越来越多,就更不想动了。 第32章   “哈哈, 原来在你们的心中,除掉落雨街的败类,还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那就别整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老实告诉你们, 这身体老子不稀罕了, 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竟然说走就走,此时沈笙再也坐不住了, 提剑拦在假的顾明轩面前。   “你手里拿的是顾明轩剑, 他在哪里?”   沈笙觉得对方好像眯眼细看他一会, 摆弄手里仙剑。   “原来你是就沈笙?”   沈笙这次真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难得他一个刚结束闭关不久的人,居然能被大名鼎鼎的街主点名。   “顾明轩”摆弄手里的仙剑, 突然朝沈笙狠狠一掷。剑气擦过沈笙的面颊, 定在地面上,没至剑柄。   “他被我关进了一个地方了, 你也不要问我是什么地方, 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你。不过, 你看那么可怜, 我给你透露一个细节吧, 反正你以后肯定也会到那个地方去的。”转身便毫无犹豫地向山下飞去。   空桑山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等他, 岂会让他说走就走。   沈柏川轻轻抚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自山脚下现出无数细密的灵力光柱, 这些光柱在空桑上空汇聚,强成一张巨大的灵力剑网, 将整个空桑山兜头罩住。   柳桥风眼见就要撞上剑网时, 从袖子里伸出一条藤蔓, 像一根触手一样,缠住一个网格,用力一扯,遮天的巨网就硬生生被扯破一个大洞。   柳桥风紧跟其后穿过大洞,身影一闪,便消失了。   安静,诡异的安静。以前常说柳桥风做事诡异,现在看来传言果真不假,他混入空桑山,没有夺回自己的,反而是为了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屁话。   刚才他和顾泓交手时,明显看出两个打得有来有回,不分伯仲的,可以判定柳桥风现在的修为还不到颠峰时期的十之四五。   此人若是不打算夺回肉身,难道不应该安心找个地方好生修养,如此就暴露在众人面前,对他来说,反而不利。   安静过后,人群便如沸水一般。   执行炼化柳桥风的弟子也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询问。不久之后,便领命下来,驱着马儿将钉着柳桥风那片木板拉到烧红的铜炉面前。   执刑弟子手中仙剑划开捆仙索,黑龙的整个龙身就滑进了炼化炉里。   沈笙向来不喜这个场景,刚想起身离去的时候,身边突然出现一道金色身影。   这个人沈笙认得,是沈柏川的随身侍从。是阿七的父亲,名叫阿焕,和沈笙曾和他一起在空桑山上住过一段时间,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小公子,族长有请。”   潘渊拍了拍沈笙的肩膀,他跟沈笙一样,素来也不喜欢看这种场面,正打算离去。闻言向沈笙挤了挤眼睛。   “你自从出关以来,就东奔西走的,现在趁现在有空,还不赶快去和你哥哥好生聊聊。这次在苍梧山见你的时候,明显比上次瘦多了,看来是木秋那里受了不少罪,你哥哥看了,可得好一阵的心疼。”   沈笙有些哭笑不得,跟着那阿焕来到一间静室。推开门,里面早就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等着他。听到声音,沈柏川回过头,上下打量沈笙一眼。   “阿笙,你瘦了。”   沈笙不自觉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在沈柏川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结,转而是问了江源致的事儿。   沈笙便将江源致在望月洞闭关的事说了,沈柏川略微皱了皱眉。江源致踏上修仙之路不久,没有老师从旁指导,如何修炼。   沈笙便道:“以前江东流在进入无相宗之前,也是自己凭着本能修炼。有一次,我在长守山听他提过一嘴,他们龙族血肉里,天生就有一套修行功法,只要顺着本能修炼便可。”   “对了,大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些事吗?”   沈柏川略一沉吟。   “你上山的时候,想必是看到了。”   “大哥的意思是那个婴灵?”   沈柏川道:“为了调查柳桥风夺舍一事,空桑山调用了很多弟子。但最终仍是一无所获。”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没有想到他反而是跑我跟前来了。以至于在这个婴灵之事上,便有所疏忽。去调查婴灵这件事的,有很多都是灵力不足的年轻弟子。”   沈笙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家的大哥。   好在沈柏川也不是需要别人安慰的人,声音也没了刚才低迷。   “刚才出现的那个柳桥风实力虽然不足颠峰时期的一半。但这才过去短短的三四个月的时间,他的修为便恢复得很好,若是他的全盛时期,恐怕空桑山的三才合手,也一定能打得过他。”   “大哥是怀疑柳桥风使用一些手段帮助自己恢复修为。莫非,那个婴灵的献祭对象是柳桥风。”   沈柏川点了点头。   “我只是有些怀疑,毕竟这些都太多巧合了。”   沈笙终于明白大哥叫自己上这儿来,所为何事了。“大哥,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此事,这件事便交给我了。”   沈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种表情神态,他在江源致面前是从来不会出现的。他只有在自家大哥面前,才会露出这种小男孩的羞赧。   “我以前做过的混帐事情太多了。从来没有承担过自己做为飞羽宗的小公子的责任。”   沈柏川叹了一口气。   “阿笙,这件事我本来是想交给你二哥的。”   在沈笙的孩提时期,大哥和二哥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后来,因为沈笙在沈柏川的手底下生了一场大病。沈絮认定是沈柏川照顾不周所致。待他病愈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沈絮常年游历在外,居无定所。后来索性便不回苍梧山。   沈柏川想要找到沈絮,跟将柳桥风从人海里揪出来的难度差不多。   那婴灵一下子造了那么多的杀业,知道玄门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往两处发展。一是那个婴灵会蜷缩一段时间,待风头一过,再出行凶。二是,那婴灵已经体会到杀人乐趣,接下来便会造更多的杀业,但无论是哪种,玄门都不得不顾。   沈柏川覤了沈笙一眼,见他一脸犹疑之色,出声。   “阿笙,你心里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提出来。”   沈笙张了张嘴,半晌才道。   “刚才那个人,柳桥风,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闻言,沈柏川看了沈笙一眼。这一眼,让沈笙莫名觉得有些羞愧。沈柏川在整个玄门之中声誉向来极好,他是最不可能在背后偷袭别人的人。   “大哥,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柳桥风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那三族的子弟都曾经到过落雨街进行狩猎。”   “真假掺半。我确实知道柳桥风腹部的弱点,但绝不是背后偷袭得手。”   柳桥风这人极为神秘,整个玄门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他又是在吃人的落雨街中长大的,对于这个缺陷更是要小心隐藏。大哥既然能知道柳桥风的弱点,说明柳桥风的身边,有空桑山的眼线。   这种事情,向来是较为私密,沈笙也不好多问。   沈柏川道:“今日为了引柳桥风进瓮,此次空桑山放了很多没有修为的凡人进来,这其中有少是人间的王公贵族,有各自的封地。刚才那一幕你也看到了,此事要不了多久,便会在民间百姓中传开。那个人的目的,就是动摇民间百姓对玄门的信任,从而动摇整个玄门的根基。”   沈笙道:“那个柳桥风行事颇为古怪,我还以为他是要抢回自己的肉身,没有想到……”   沈柏川叹了一口气。   “我查看过柳桥风的原身,他的那身鳞甲被他锻造得水火不侵。将他投入到炼丹炉中也不能损伤他半分,相反,他那身鳞甲极有可能变得比之前更加坚韧。”   一旦进了炼丹炉,无非是有两个结果。不是飞灰湮灭,便是百炼成钢。显然,柳桥风是第二种,所以他会如此轻易就丢下自己的身体,说走就走,就是料定玄门拿他的身体没什么办法。   沈笙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炼化他的肉身?”   “有的。”沈柏川道:“那便是将柳桥风的肉身投入到血海之中。”   沈柏川口中的血海,几乎是每个玄门弟子都知道的所在,但同时也是每个玄门弟子心中最神秘的地方。因此,各种说法扑朔迷离。有人说血海的地形和定天楠`枫宗有些类似。茫茫血海之中有一座孤岛,也有人说血海只是一片血海而已,海里除了奔腾不止的波涛之外,什么也没有。   传说,玄门之人死后,他的魂魄会汇入到血海的滚滚波涛之中。和数百年前,乃至数千年前的古老魂魄,混在一起。在血海中不分昼夜的痛苦挣扎。   时间一长,这些魂魄便会交揉在一起,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他们在血海里不死不灭,有时也会保留着生前一些记忆。   有时,身不由已的清醒,比浑浑噩噩更令人痛苦。这些魂魄时间一长便忘记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他们日夜不息,脑海中只有一愿望,就是能够重回阳世。因此,任何落入血海之中的东西,不论生物死物,都会被血海里无数的凶魂吞噬。   但这毕竟只是传话,是玄门之人死后才能到达的地方。要想进入血海,必须要有特殊的传送阵法,而且需要大量的灵力。且这个阵法极其凶险,稍有差池,阵法吞噬的巨大的灵力,便会反噬到施法之人身上。 第33章   血海到底有多大, 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相传数百年前,有一位快要渡天劫的道人, 他因道侣意外逝世, 伤心不已。将道侣的尸身保存好之后, 花费了数十年,终于从数本古卷之中找到了去往血海的法阵。   那位道人从法阵救出爱侣之后,修为大减, 不足原来的百分之一。容颜也苍老许多, 没过几年便过世了。弟子搬动他身体的时候, 竟发觉这具身体意外地轻,因此怀疑这道人身上的骨头血肉都被血海里的凶魂蛀空了。但是对面先师的遗体,众人弟子不敢验证真伪, 只得将恩师草草安葬。   而那位先师从血海中带回来的道侣魂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血海里呆的时间有些长了,不仅性格变了许多, 就连平时说话, 走路的姿势都和之前师娘判若两人。   而那个通往血海的法阵, 也随着那位道人的逝世, 销声匿迹了。   沈笙想, 即便是找出来通往血海的法阵, 但是启动法阵时会消耗大量的灵力,光是这一点, 整个玄门之中,便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做。   沈笙从静室出来之后, 脑海里还回想沈柏川刚才说过的话。   “我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 会在长老会上找个修为不错的弟子陪你前去。”   沈柏川与沈笙的年龄相差几百岁, 毫不客气地说,当沈笙爹也是完全没有问题。也是如此,沈笙少时不努力修行,沈柏川也不忍过多苛责。本他以为长大之后便会明白自己身为飞羽宗小公子的职责。没有想到节外生枝,他为了一个女子,竟然男扮女装跑到无相宗了。   院子里已经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在空地上等了许久。   沈笙心里着实有些奇怪,难道喜欢背对着等人,是空桑山新晋的流行不成。待沈笙看清那人身上的缠枝纹时,心头顿感不妙。   顾泓转过身来看他,“怎么?看到我不高兴?”   沈笙脸上的肌肉都快扭成一团了,向后张望,确定再也没有人过来,勉强道。   “没……没有。”   顾泓注意到他的目光,往前走了一步,沈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顾泓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不要再看了,潘渊不会来了,他见你大哥把你叫过去,就知道没好事。这会儿,估计是快出了空桑山了。怎么?和我在一起,你不高兴?”   “没——没有。”   沈笙连忙点头否认。   顾泓转身,边走边道。   “你哥哥怎么告诉你的?”半天没有听到沈笙的回话,转身一看沈笙愣站在那里,轻咳一声。   沈笙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大哥说会在长老会上找一个修为不错的弟子陪我前去。”   “是吗?”顾泓声音冷淡。   “这可和沈宗主告诉我的不大一样,他说会在空桑上给我找一个得力助手,要不我们回去问问沈宗主?”   月闲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沈笙后边,闻言张嘴便骂。   “我说你呢,姓顾的小子。别拿着我们小公子过去的事情拿捏他。真以为我们好欺负,那是我们公子看在顾宗主的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计较。”   顾泓回头,眯眼看了看月闲。   “滚。”   月闲一口气,噎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憋得难受。   “我们这是去找婴灵,可不是出去春游。想必你们上山时也看见那些受伤的弟子,那个婴灵十分狡滑,极有可能躲上个三年五载不出来,我们此行必定会乔装一番,你这个性子容易露出马脚,根本不适合和我们一起去。”   月闲脚步不停,跟在沈笙后面,偷偷用手捏了一下沉笙的手心,悄声说。   “小公子你别听他的,现在还没有出空桑山呢,他就搁这拿捏你。我要是不在了,他指不定会怎么欺负你。”   沈笙反手握住月闲的手心,将他带到路旁。   顾泓回头的时候,正看到月闲用袖子抹着眼泪,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沈笙和他说什么了,月闲见沈笙走了也没有跟过来。   空桑山脚下往西二十余里,有一个小村。名为古桑村,村中有一个棵十数人合臂才能抱过来的古桑树,树高冠大。据说,此村便是因此树而得名。   一些村民便在桑树上支起几顶小帐篷,在桑树底下做起了生意。   这两个月陆续有各地的百姓前往空桑山,其中不乏有不缺钱财的王公贵族,公子小姐。   这些人出手大方,古桑村的百姓,这几日也都赚得盆满钵满。   村子里来人,可吴老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只因,他的面铺里坐着的三个人都很奇怪。   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坐着,两个成年人衣着华丽,看起来也不像是伺候人的家仆。这些人进了面馆,也不点面,就这样干做着。旁边还有几个空着的桌子,整整一天,愣是一个人没敢坐进他这个面摊。   吴老二眼巴巴看着客人从他摊子前路过,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最少损失了二百多个铜板。   眼看太阳西下,这一行人也没有走的意思。吴老二实在是再也坐不住了,刚想起身出去赶人。这时,篷子里面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街主,二哥回来了。”   柳桥风轻轻“嗯”了一声。   吴老二顺着那少年的目光一看,正好看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人向这边走来。心中一喜,看来不用自己去赶人了。这几位客人就是等这个人的,要不了多久,这帮人就可以滚蛋了。   那白袍青年刚刚跨进摊子,就见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那青年的袖子滑出,直奔着那个小童而去。   吴老二骇得闭上了眼睛,谁知意料之内的惨叫声没有传出来,再眼开时,眼前已经多出一道人影。   文元铭将吴老二探究的视线挡住,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说他们在这里待了半天,耽误了他做不少生意,这些全当是赔偿。吴老二颤抖的接过,他何时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别说是一天的生意,就是买他十个面摊也够了。   果然就是富家子弟,出手这么大方。   文元铭见那老汉心满意足地走了,这才转身回头。   柳桥风将他的动作收回眼底,用手轻轻安抚着有些焦躁的藤条。   “元铭你这是做什么?把那人支走,是怕我灭口?”   文元铭道:“此地毕竟还是空桑山地界,长老会三才都还在空桑山,还是小心为妙。”   昔年道:“三哥,你怕什么?有街主在这,三才就算是来齐了,我们也不怕他。”   柳桥风道:“我怕。我要是能打得过他们,就不会让你二哥装成我的模样出去露面了。”   手臂上那个藤条仍旧不停的扭动的着身子,硬往柳桥风身上蹭了蹭,样子很是委屈。   这一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笙以为那个在望月洞好生闭关苦修的乖侄子。沈笙下山不久后,文元铭就上了苍梧山将柳桥风带了下来,几乎是和沈笙前后脚,来到空桑山地界。   易安有些委屈。   “街主,阿惜它告状呢,我又没有怎么着它。”他把目光转向那根藤条。   “之前喂你灵力的时候,你也没有这么多的事。现在用完了,就有的没的,胡乱告状。”   柳桥风道:“阿惜没有告状,他只是嫌你脏而已。”   易安得知自己要装成柳桥风的模样去空桑山大闹一番,高兴不已,心想可总算是摸着街主那根令玄门闻风丧胆的藤条了。为此,他还难能可贵得找了间客栈洗了个澡。   易安目光仍旧有些恋恋不舍得盯着那根藤条。   “街主,你这武器这么好用。不如我看,你它栽在土里,看看来年能不能新长出枝芽,也好分给我们做武器。”   要是易安知道这武器的原身是什么,怕他是再也不敢起这样的念头了。   柳桥风冷嗤,“别跟老子贫嘴了,你有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易安随即也正经了起来。   “没有,我一直按照老三说的,适时亮出自己的武器,等那三个老王八蛋想动手时,我就溜了。”   文元铭道:“顾明轩的那把剑呢?”   易安道:“丢了。我来的时候,被一名飞羽宗的弟子给拦住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跟沈柏川那个王八蛋一样,都是金光灿灿的,怕和他动手露陷,就用剑挡了一回儿。”   柳桥风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笙他有什么反应?”   易安觑了一眼柳桥风的表情,斟酌着答道。   “他反应很是平淡,看来只以为我们是夺了他的剑,不知道顾明轩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柳桥风心中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恰好这口气落到文元铭眼中,便多了些别的意味。他抿了抿了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个面摊老板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玄衣青年。   正是刚从空桑山下来的顾泓和沈笙两人。   无相宗和飞羽宗都不是些小门派,他们身上的衣服太过扎眼,他们在明,那个婴灵在暗,很容易引起那个婴灵的警觉。如此下来反而有些难办。因此,他们便在下了空桑山之后,便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将衣服换了。   换衣服的时候,顾泓还特意多看了沈笙两眼,笑道。   “这次是沈笙不是林笙了。”   沈笙只装作没有听到。   沈笙进来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一间小小的面摊,竟然是来了几位气质不俗的年轻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柳桥风倒也不慌张。玄门围剿落雨街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多多少少和玄门打过照面。来到空桑山之前,早就改换了容貌。   吴老二看到沈笙目光,连忙道。   “客官,也是刚从空桑山回来吧。这几位客人也是来观行刑的,怕小娃娃不放心,所以家里的长辈也跟了过来。”   也是难得吴老二能从本来就纰露不多的消息中,总结出这个结论。他悄咪咪地附在沈笙耳边道。   “估计是个不怎么经常出来的少爷,刚才那个书生高个子还塞给我一绽银子,脑袋都有点问题。”他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一天的生意哪里能挣那么多钱,他们长时间不出门,脑袋都朽掉了。”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在在坐的几个,除了他一个凡人,其余都是有灵力傍身的。   沈笙微觉有些尴尬,没有搭摊主的话,坐到顾泓旁边。   顾泓问摊主要了两碗面。摊主今天发了财,特意给沈笙煮了两个荷包蛋。   沈笙刚刚挑起面条,碗里就突然多出了一个鸡蛋。沈笙抬头,有些不解。   顾泓道:“弟弟,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吃荷包蛋的吗,我的都给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这么早就演上了。   沈笙道:“我一点不喜欢吃,拿回去。”   顾泓将自己的那个荷包蛋夹了回去,又伸筷子去夹沈笙碗里的。   “就知道,你不喜欢吃,你的这个也给我吧!”   沈笙:“…”。   柳桥风看着沈笙筷子挑动面条,不知为何,竟然也想尝一口了。   “我饿了,我也要一碗。”   店老板又乐呵呵得给他也做了一碗。   沈笙朝着面条吹了一口气。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顾泓道:“去安陵。”   安陵便是此次长老会人折戟的地方。   顾泓道:“听说是你和潘渊在明安村率先发现那个婴灵。”   沈笙点头,便将发现婴灵的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顾泓放下手中的筷子,静静等沈笙说完。   “如此说来,明安村之行,不仅遇那了那个婴灵,还有一个用傀儡术的神秘人。”   沈笙点头。   “对了,此次的观刑,怎么没有看到那个人?”   整个玄门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沈笙嫌弃到不愿意叫那人的名字。   顾泓明白沈笙的意思。断然道。   “不是他。”   “噢?”   他在空桑山时,就特意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身影。按照他的性子,有这么大个的热闹,他是不能不去凑的。空桑山上没有见到郁楠,他若是直接去问大哥,沈柏川肯定会猜到,自己怀疑到郁楠身上了。   自家大哥,和郁楠的父亲是结拜兄弟。郁琰据说还救过他的命,他临去时世,还叮嘱沈柏川替他好生管教郁楠。   郁楠后来变得如此嚣张跋扈,沈柏川为此也颇感自责。沈笙也不好拿这个软刀子去戳自家大哥的肺管子。   顾泓道:“我知道你与郁楠有些过结,但明安村的那个儡傀术却不是他干的。”   见沈笙有些不解,顾泓解释道。   “郁楠被他叔叔关起来了。说是闯了一些不得了大祸。但是什么大祸,定天宗的人不说,我也无从得知。”   自从郁琰去世之后,郁雷对自己这个侄子可以说得上是宠溺了,能让郁雷发火,沈笙觉得除非是郁楠将天捅破了一个窟窿。可玄门近日,除了围剿柳桥风之外,没有第二桩大事发生。   沈笙正在沉思,谁知顾泓话锋突然一转。   “诶?我觉得我们扮起亲兄弟来不是很像,不如就按照我之前对你说的,你穿上女装,我扮成你的夫君,这样,反而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一路上,顾泓已经不断引诱他数次,都被沈笙断然拒绝了。   “你又不是没扮过,害什么羞嘛?再说,万一那婴灵背后之人是柳桥风,做为你的丈夫我肯定会留下来为你挡刀。”   有的人已经快把自己的后牙根都咬碎了。   好你个沈笙,说是为他扫平道路,查找长守派的灭门真凶。明明对他这张脸有意思,没有想到他还没有闭关多久,转眼就和别人勾搭上了。   沈笙道:“我想,你是对我有所误会。我其实并不喜欢穿女装。吃完饭没有?吃完我们就要赶路了。”   眼见两人要走,柳桥风眉梢稍动,文元铭他们三人立马附耳上前。柳桥风细声低语几句,易安听完,便道:“街主想跟他们一起,何需那么麻烦。”   恰在此时,店老板端来刚煮好的面条。易安立即把面条粗暴地推到柳桥风面前。   “小公子这是你吃的最后一顿饭,路上得做个饱死鬼。”   “别看我们待你好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把我们当成下人使唤。一会儿你家里的人,要是拿出钱财赎你,或者是数目不对,这一顿就是你小子的断头饭。”   果然,那边沈笙往外走的脚步忽然顿住。   柳桥风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他实在是在自己手下做不出求饶的姿态,只得端端正正坐在原地。   倒是一旁店铺老板腿吓得软得跟个面条儿似的,打死他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现在绑匪身上的气质都这么好了吗。感情他们刚才就是在等送信的人回来。   幸好客栈里两位客人来得及时,路见不平拔脚相助,有些功夫傍身,没过多久,便将那几个恶匪给赶走了。   沈笙问那小公子。   “你家在哪里?”   小公子摇了摇头。   沈笙又问道:“可曾还记得家中父母的名字?”   小公子还是摇头。   “那你自己叫什么名字,总应该记得吧。”那小公子答道。   “叫我阿桥便好。”   沈笙道:“那好,阿桥我问你,你可曾记得你住的地方有什么特征吗。”   阿桥道:“没有。”   “呃”。   顾泓道:“依我看,还是把这个人送到人间的府衙,看看哪家可有走失的孩童。”   沈笙道:“那便也只好如此了。”   谁知,那小孩固执道:“我不回去,我爹娶了后娘,生了个小弟弟,不要我了。”   顾泓低下身道:“那可不行,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跟我们在一起很危险的。”   阿桥看了看沈笙,瘪瘪嘴,有些恋恋不舍松开沈笙的袖子。   “那你们走吧,不要担心我。我自己玩够了,就会回去。如果,我娘还在的话,也只有她会舍不得让我露宿街头。”   一句露宿街头,顿时让沈笙想起了江源致。如果柳青芜还在话,阿致不也会受那么多的苦了。   可带着一个孩子去找婴灵,也太过危险。沈笙一路上带着那孩子上了附近的衙门,问问县老爷附近有没有走失的儿童。可他们这一路上一连走了几个县衙,不是县老爷生病不能办公,便是县里还有别的大事要处理,根本挪不开手。   无法,沈笙只得带着这个孩子一路往西而行,不过二三个月便到达安陵。好在这个孩子很是聪明伶俐,一路上很少惹麻烦。   沈笙心中暗自猜测,阿桥的身份必然不简单,估计也是玄门中人,以他的举止谈吐,肯定有请过专门的礼仪老师教学。不过,现在的阿致比阿桥也差不到哪里去。   等他出关了,就可以带他回到师姐的墓前,给师姐好好看看了。   作者有话说:   好累,好想躺平。感谢在2022-03-15 23:08:41-2022-03-17 23:1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他们甫一进入安陵城, 便被迎面扑来的纸钱吓了一跳。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香烛纸灰的味道。一个纸扎的小人靠在墙边,涂着花红大脸,正对他们无声笑着, 支撑脖子的签子, 好像是断了, 脑袋直接就砸进了肩膀里。   几个月前,城里居民死伤大半。这里的人们似乎还没有从那场浩劫中走出来,看到城里来人了, 个个都神情戒备的盯着沈笙他们。   街道两旁的招子挂得横七竖八, 沈笙本想找间客栈去住, 没想到他们刚一进门,就看到掌柜锐利的视线。   “三位客官是打哪儿来的?”   顾泓抢先答道:“我们兄弟三人是来安陵寻亲的。”   掌柜问:“可有什么眉目?”   顾泓道:“年代久远,寻起来倒是有些麻烦。”   掌柜道:“几个月前, 这里出了一场祸事, 城里的居民死伤大半,若是没有明显特征, 找起来颇为麻烦。”   顾泓道:“无妨。”   那掌柜的又问:“几位该不会是玄门中人吧?”   自从沈笙他们进这间客栈开始, 这里的掌柜对他们颇有戒备, 言语试探。   “自然不是, 掌柜的为何这样问?”   那掌柜合上帐本, 显然是不打算做这笔生意了。   “城中那场浩劫, 虽然过去几个月了,可空气之中仍旧能闻到血腥味儿。三位听到这件事, 神情不见一丝毫慌张。反而像是专门为这件事情而来的。而且,你们和上次来这儿玄门弟子, 用的是同一个借口。不好意思, 这里没房了。”   他们本想在这里找个客栈, 先安定下来,再去找那个婴灵的线索,没有想到,反而是他们自己的身份先被城里的人给识出来。   沈笙从客栈里出来的时候,门口立即围了一大群人。这群人有老有少,身份各异,服装各异。但相同的是,他们看向沈笙的目光都锐利得像是一把刀子。等沈笙他们一出门,那些人手里的白菜鸡蛋齐齐朝他们扔了过去。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还嫌害我们害得不够惨吗?快滚!”   这还是沈笙第一次像丧家之犬这样,被狼狈的驱赶,顺手抄起阿桥,夹在腋下,一路往城外狂奔。   好在那群人的目的只是想将他们赶出去,见他们出了城便不再追了。   现在安陵城是进不去了。   顾泓摘到粘在头发的上的青菜叶子,他向来对人族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不能对没用修为在身的凡人使用灵力,他早就一头把那群人给顶翻了。脸红一阵,白一阵,转身便往南去。   沈笙跟在他身后,“顾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顾泓头也不回,半晌声音才冷硬得传过来。   “难道你想露宿野外吗?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神庙。”其实露宿野外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化出原身即可。只不过,他们还要掩人耳目,调查婴灵之事。原身的体型巨大,怕到时候会打草惊蛇。   沈笙连忙抱着阿桥跟上。安陵城南五里果真有一座神庙。地上积厚厚一层灰,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过来打扫,轻轻一推,两扇门轰然倒地,溅起地上的尘土。庙里的神像也像是被人推倒了,沈笙看着借着庙顶破洞投下来的月光,勉强还可以看见这石像的脸上还踩着几个脚印。   沈笙道:“是定天宗的神庙。”西方向来是无相宗的的地盘,沈笙还以为此地供着的是无相宗的神庙。他大概已经能从城里百姓对玄门的态度猜测,这儿的神庙必定会遭殃。还怕顾泓来到这儿,看到无相宗的神庙被毁,心里难过。可眼下这种情况,自已宗族的地盘,供着别人,想必顾泓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顾泓轻轻嗯了一声。片刻之后开口,“二弟,我累了,想休息。”   沈笙在院子里捡到一把快要掉光毛的扫帚,正在里里外外清扫灰尘,打算给自己和阿桥清扫一个干净的地方睡觉。闻言便道,“啊?我刚才看到院子里还有一个扫把,你去拿过来,自己清扫一下。”   顾泓不动。   “我们来之前是怎么说的,你是我的助手。而且,我现在的身份是你大哥,现在大哥累了,你这个做弟弟怎么能不先将大哥睡觉的地方清理出来。还有,我再说一遍,不要再叫我顾公子,我们三人现在是来这安陵城中寻亲的,你这样言行不一很容易露陷。”   沈笙撇了撇嘴,默默地抓紧扫把,认命的在顾泓所指的方向,清扫一番。好在他在木秋那里干过几天杂活,扫起地来,也颇为应手。   扫好了顾泓睡觉的地方,沈笙开始挥动扫把扫自己和阿桥睡的地方。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说话是阿桥,沈笙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没有。”   阿桥道:“他故意整你,你没看出来?”   沈笙点头,“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你还那么听他的话?”   沈笙道:“这便是你不懂了?”   “蛤?”沈笙道:“表面上你看到是他在使唤我,实际上是我在利用他。”   这次阿桥更有些不明白。   沈笙看了一眼四周,道:“阿桥,你跟我们一起走了好几个月了。虽然你身上还是有些小少爷的脾气,但我早就把你当成我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看待。”   柳桥风嘴角搐,那可还真是谢谢你看得起我。   “有些话,我便不瞒你了。其实,我除了这件事要办之外,还有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需要我调查。”   “什么事?”看来,他还是有些良心,没有把自己给忘了。   沈笙道:“具体什么事,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知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在那个人出关之前,我必须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柳桥风顿时心里头一热。   “所以你明白了吗。表面上是他在使唤我,实际上是我在利用他尽快解决此事,好回去办我的事。”   柳桥风回头看了看盘膝坐在地上的顾泓,他的脚下铺着沈笙刚才外面的稻草垛扯下来的秸秆。   “二弟呀,我怎么感觉这稻草硌得慌。你乾坤袋中有没有什么软的蒲团,给我一个。”   柳桥风用力地甩了甩头,总感觉沈笙误会了什么。   等沈笙刚刚将睡觉的地方打扫完毕,便听顾泓叫他过来。   待他走近时,才看到顾泓面前铺着一张地图。地图上面用墨汁标记的斑斑点点。沈笙知道,每一个墨点,便是有一个被婴灵献祭的惨案发生。其中最大一个墨点,便是标在安陵城。   沈笙哪怕是闭关了一百年,这一路上也能想明白,为何安陵的百姓对玄门子弟的敌意颇深。此前这只婴灵一直都是在人烟稀少的乡间村户中行凶,如若不是那些玄门子弟对那只婴灵追得紧,那只婴灵也不会为了自保,用了半城人的生命祭祀。   在此之前,这只婴灵都是很有规律地在杀人。如果玄门弟子不来,自己在安陵城的那些亲人便不会死。那只婴灵继续杀人祭祀,死的也是别人,哪里会那么巧,自己的亲人会出事。人总是这样,对于没有发生的事情,总会心怀着一种侥幸心理。   顾泓手指先是轻轻点击地图的明安村,手指滑动将那些黑点串成一条线,连在一起,最后点在那个最大的墨迹上面。这些墨点可以串成一条直线。看来这只婴灵杀人是按照这条直线走的,而这个墨点的尽头,便是安陵城。   顾泓道:“因此,我猜测那个婴灵还要动手的话,肯定还会沿着这条直线行走。”顾泓手指沿着那条直线划过,停在地图上另一个点;   “而它下一个目标,便是永宁城。”   永宁城是一个人口比安陵城多上个一倍不止的城池。那婴灵若是真的打算在此动手,必定会有一大部份人在此遭殃。   而他们面对的困难不止如此。   顾泓道,“安陵出了那么大的事,在永宁城估计早就传开了。因此,我猜测,他们对玄门弟子的态度比安陵城的居民好不了多少,我们再是以兄弟三人混入安陵城中,必定和先前一样,引起城里人的警觉。”   沈笙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顾泓手指指向其中一个墨点,“而且,婴灵杀的这些人,是有一个规律的,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被他祭祀的人群中,全部都是夫妻。”   所谓婴灵,便是婴孩在母亲的腹中,被母体用外力强行堕掉,致使灵魂不能转世。而被强行堕掉的婴孩往往是成了一摊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模糊血肉。传说玄门中人死后魂魄会回到血海,而活人灵魂则是会转世投胎。   而那个婴灵便是数次转世投胎不成,在心中积起滔天的怨气。现在身上有了力量之后,必定要会抱复,而报复的对象,就是那些明明给了他生命,却又亲手将他扼杀的父母。   沈笙想起明安村那一件,出事的也是一对夫妻。   沈笙顺手扑灭烛火,转身就和衣在阿桥身边躺下。阿桥眉毛皱着,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似是感觉到沈笙这里比较温暖,闭着眼往沈笙的怀里凑了凑。   沈笙坐了起来,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衫,盖到阿桥身上,随即便转身向庙外走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阿桥才慢慢坐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扒着门缝,正看到沈笙用袖子扇飞台阶上的灰尘,坐在地上。因为沈笙是背对着他坐的,柳桥风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怎么还不去睡?”   这声音是贴在柳桥风的耳边响起,柳桥风吓了一跳,很克制的没有去摸右手手臂。   顾泓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他也透过门缝看到坐台阶上的沈笙。   “他……他这是怎么了?”   顾泓冷哼一声,“没怎么,只不过是惦心别人的媳妇而已。” 第35章   沈笙现在竟然是想着柳青芜。   顾泓看了阿桥一眼,“空桑山脚下,我们打跑的那群人,应该不是劫匪。我们一路而来, 总感觉后面有人尾随我们, 他们身上都是有灵力傍身, 是空桑上那几个人罢。你跟着我们几个月了,如今你该玩的也都玩了,快回去吧, 免得家里人担心。”   看来顾泓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 只不过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玄门世家的小公子, 没往柳桥风那方面联想。毕竟他们之前在空桑山上见到的那个柳桥风,虽然用的是顾明轩的容貌,但是从种种细节表明, 柳桥风夺舍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你是从何时知道我的。”   顾泓道:“把你送去县衙的时候, 他们个个都忙得抽不开身,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 必定有人在此做了手脚。而且……”   顾泓下巴轻轻一昂, 示意指向沈笙的位置。   “他也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看到你便想起了他那个侄子, 对你只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已。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应该起的心思。”   阿桥脸上并没有露出顾泓想像中的失望之色, 反而是出口试探着问道。   “他想的那个人, 是他的那个师侄?”   顾泓蹙眉看了眼阿桥。断然道:“不是。我都说了,是别人的媳妇。媳妇怎么可能是男的。他的那个师侄便是他爱屋及乌的乌。”   顾泓今天心情有些不错, 难得同这个小子讲了几句闲话。   “他喜欢的是他侄子的娘。”   凤三男扮女装去无相宗追媳妇的事儿,几乎是整个玄门都知道了。但却鲜有人知, 凤三是何时见过柳青芜的。但顾泓却知道。   无相宗虽然宗门戒律极严, 但又不是民间六根清静的和尚。况且, 宗族也需要繁衍和传承。因此,他们无相宗也跟着民间百姓们过起了上元节。   上元节那日,无相宗的子弟们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若是哪两个人心意互通,便互相在对方手腕间系着一个手绳。若是别的弟子对其中一方有意,看到对方手上系着红绳,便知自己来晚一步,只好作罢。因此,很多无相宗的弟子在灯会正式开始之前,就先下手将自己心爱女子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再互相交换手绳。免得自己失去了先机。   因此,那日灯会开始的时候,围坐在篝火旁边只有顾泓还有几个来看热闹的弟子。   那日,沈笙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神筋搭错了,趁着酒醉,跑到柳青芜跟前告白了。当时顾泓也在场,看到眼前这一幕,嘴角都要抽麻掉了。   当时,他的身边还有几位同去万蛇窟的弟子,看到眼前一幕,脑海里犹如劈过一道惊雷,立即就石化在当场。怪不得师妹对他们几个人的爱意全视而不见,他们也只是以为师妹对江东流有好感。只因此沈笙每次见江东流和柳青芜走得过近时,总忍不住飞过几个眼刀。而落到这些无相宗弟子眼里,就成了沈笙在吃柳青芜的飞醋。   他们以为师妹心中爱慕的人是江东流,没有想到,师妹居然喜欢的居然是柳青芜。   柳青芜面对沈笙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不知所措,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酒味。   “阿笙,你喝酒了?”柳青芜伸出手去摸沈笙的额头,入手滚烫,明显是烧糊涂了。她看了看四周,语气有些不确定。   “阿笙,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沈笙感觉到额头一片冰凉。他抿了抿嘴。   “师姐,我没烧糊涂。也没找错人,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当媳妇。”   周围立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出声道:“你们两个女人怎么能在一起,简直是胡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闻声赶来的女弟子用术法捂着嘴,三拳两脚就将这个既没眼色,又煞风景的人给放倒了。   “你会不会看时机啊,人家正表白,万事等表白完再说。”   沈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束花,有些忐忑得往前递了递。   柳青芜看了看沈笙,伸手去接过。   周围又是响起一阵没见过世面的吸气声。   “谢谢笙儿妹妹,我做为姐姐非常喜欢。”柳青芜这话,明显是拒绝的意思。   这时,那群无相宗石化的弟子,才略微回过神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声音里掩不住的欣喜。   “师妹,你就别勉强师姐了,师姐她不喜欢女人。”   此时,已经距上次的仙盟会试过了十数年,柳青芜靠着沈笙从南海带回来的丹药,身体虽然好了大半,但只要一到阴天下雪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咳嗽两声。   本族仙盟会试的最后一名是要踢出无相宗的,柳青芜虽然事出有因,但宗门的规矩却不能不遵守。顾高枫待柳青芜病好之后,才处理此事。   而顾明轩此时也已经成了无相宗的入门弟子,据说还颇得族长顾高枫的赏识。   那名弟子刚刚喊完了话,就见沈笙从怀里取出一只的尾羽塞到柳青芜手中。   顾泓看到这根尾羽之后,脸立即沉了下去。只有羽族才会用尾羽当成定情细物,刚才沈笙动作虽然极快,但顾泓却瞧见那根尾羽通身是金灿灿的。这种金灿灿的尾羽也只有定天宗族长那一系才会有。   而沈柏川那一系,据说只有兄弟三人,没有女子。   这时,又发生令众无相宗大跌眼镜的弟子事情。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沈笙的袍子里滚落,一名弟子将那东西捡起来,捏在手里有些软,赫然竟是一个馒头,应该是沈笙刚才掏尾羽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有人指着沈笙已经瘪了一个的胸脯,结结巴巴道:“师妹,你……”   万万没有想到,沈笙的身份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暴露的,无相宗众位男弟子们的哀嚎声几乎是同时传到顾泓的耳朵里。   柳桥风道:“你不是讲他和他师姐初相识的事吗,怎么讲了半天还没到。”   顾泓道:“你耐心点,这就说到了,我也是看那根尾羽之后,才想起来的。”   “你知道落雨街这个名字吧。”   柳桥风心道,怎么什么事都和落雨街扯上关系。   见他点头,顾泓便继续往下说。   原来,当年顾泓和柳青芜外出历练的时候,在街上碰到全身都用黑布包裹得只剩下两个眼睛的神秘人。当时正值盛夏,酷热难耐,这个人的打扮自然是引起了柳青芜的注意。   但他们当时,却没有将这人和落雨街联系到一起。   柳青芜见他形踪可疑,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上前询问,没有想到那个黑衣人似是察觉到他们的意图,转身便往一个小巷子里面跑,等柳青芜追过去时,那个神秘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当时,他和柳青芜之所以会来到此处,全是因为这儿一带已经失踪了数名孩童。他见此人行踪可疑,立即便想到或许是与此地儿童失踪的案件有关。两人便当即分头寻找。   最后,还是柳青芜在一间破草里,率先找到那个人神秘人。   柳青芜进来的时候,那个人正拿着笔在地上画传送阵。而在屋子的角落里,用绳索捆着几个七八岁的孩童。而其中一个就是沈笙。   “说出来你可能有些不信,当时沈笙和现在他简直像是两个人。见到生人会吓得瑟瑟发抖。”   当时那个神秘人的传送阵法已经完成了大半,如果柳青芜跑出去找帮手再过来,说不定那个神秘人已经完成了法阵,将人给带走了,那时候什么也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柳青芜只得向天空发射一枚信号弹,拔剑冲向那个神秘人。但偏偏当时,顾泓离柳青芜发射信号的位置较远,看到信号弹之后,根本来不及回援。   等顾泓拼命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柳青芜的身上多了几道鲜血横流的口子,不过俱没伤及内脏,有个人已经在他之前赶到,将那个神秘人给擒住了。   那个时候,顾泓才知道,他们竟然是歪打正着,救了飞羽宗的小公子。   沈絮怀里头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沈笙,看了看柳青芜。赞道:“你很勇敢。”   沈絮两个字在整个玄门几乎是和谦谦君子划上等号,被他这么一称赞,柳青芜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那个神秘人已经被捆仙索缚住了手脚,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跪在法阵面前。沈絮伸出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脚狠狠得踩在那人脸上。   那人倒下的一瞬间,用来遮面的黑布也都散了开了,露出极其苍白的一张脸。这个人好像是很怕阳光,想用手去捂自己的脸,沈絮眼急手快,一脚踩碎了那个神秘人的腕骨。   那人拼命压住喉间的惨叫,因为手腕上的巨痛,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公……公子饶命,我也只是奉命办事,我不知道他是你家的小公子,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在顾泓的记忆里,自小便是听到族里长辈对沈絮的夸赞。什么谦谦君子,湿润如玉,雅致周正全都安在了他的头上。没有想到,他做事的风格,是如此雷利风行。眼见沈絮就要下杀手,顾泓忙道。   “沈公子,你不要杀他。他身后好像还有主谋……”   头骨碎裂的声音几乎是他的话音同时落下。沈絮抱着沈笙往外走。   “我已经知道主谋是谁了。”   柳桥风心中也隐约猜出那人到底是谁了。落雨街的黑市上,卖的都是各种身体组织。落雨街的人战败之后,身体像战利品那样,任由胜者处置。   那些人便拿着这些身体,到黑市上售卖。那时,长老会还没颁布禁止玄门弟子去落雨街的法令。   而那个神秘人会做出此种勾当,是因为当时他看到沈笙一个人独自外出,认定沈笙身浑身上下都是宝。到时候吞了那小子的内丹之后,他的身体还可以给老街主尝尝鲜,再不济也可以在黑市上卖个好价钱。   只是,他招惹了一个他根本就惹不起的人。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后来的事情, 顾泓从自家长辈口中得知,沈絮先是跑到空桑山和沈柏川吵了一架。之后,再单枪匹马跑到落雨街跟老街主干了一场。据说是两个人打了平手, 但顾泓猜测可能是沈絮略盛一筹, 老街主则是受了些内伤。   否则他唐唐一个街主, 在落雨街的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后来的柳桥风三拳两脚给打败了。   这只是顾泓外出历练时经历的一桩小事,很快便被他遗忘了。他看到沈笙拿出那根尾羽之后, 才忽又想起。   可能是因为他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的原因, 又突遭大劫, 身体提不上力气,但他的神智一直清醒着。知道柳青芜是为了救自己,才冲向那个神秘人。   顾泓是想起来了。看柳青芜的神色, 似乎是也想起了她之前曾救过这么一个人。   她似回忆了良久, 半晌才道:“你是因为那件事,才想对我好的吗?其实, 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柳桥风听到这里, 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前半句还好理解, 后半句是怎么回事。   “他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师姐的事吗?”   当时的顾泓心中也有些疑惑, 觉得柳青芜说的话有些不对马嘴, 但当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沈笙和柳青芜一起待了十几年, 沈笙的性子又活络,可能是他干过一些很过分的恶作剧, 惹恼了柳青芜。   当时他脑袋里只充斥着一个爆炸性的信息。无相宗从人族招来的那个女子, 竟然是飞羽宗的小公子。此事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有顾泓在其他弟子还在消化着这惊天的消息时, 率先反应过来,向沈笙抛了一个捆仙索。   沈笙眼角余光瞟到,旋身向后,躲过了兜头落下的绳索。但沈笙毕竟是在酒醉状态,行动要比平日里慢了几分。几个回合之后,身子便被捆仙索牢牢套住。这时,众位无相宗的弟子也反应而来,一拥而上,将还在挣扎的沈笙扑倒在地。   沈笙被一众无相宗的弟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双皂白靴子,向自己逼近。在离他半步之遥时,忽然停下脚步。顾泓居高临下看着沈笙半晌。忽然矮身蹲下,伸手就想像沈笙的胸口掏去。   “顾泓,你这是做什么?”   一个身后负着一张巨弓的少年,出现在他的身后。自从顾明轩修复好丹田之后,没过多久便顺利进了无相宗。   别的弟子睡觉的时侯,他在拼命练剑。等别的弟子醒来的时候,顾明轩已经在小竹林里练了一个时辰。这儿的竹林还是顾明轩亲自种的。他看沈笙喜欢竹子,又听说苍梧山那带的竹子最好,因此不远万里从那一带买了一些翠竹,没过几年。这几根竹子,便长成一片小竹林。   今日众人都以为顾明轩又去练剑修行,不会来这里参加聚会了。   顾泓伸出去的手却没缩回,在顾明轩的面前,伸进沈笙的里衣,在里面摸索了一阵。从沈笙怀里掏出一个已经发硬的馒头,扔在顾明轩脚下。   这时,旁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   “师弟,你刚才没有来,错过了一场天大的好戏。”   旁边立时有人将沈笙如何向柳青芜告白之事一说。顾明轩原本按住腰间剑柄的手忽然顿住,连连后退几步,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脸白得骇人。   这时,一名压住沈笙的弟子感觉到沈笙挣扎的力度变小,低头俯身察看。   “师兄,师妹她……好像睡着了。”   沈笙闹腾了大半夜,将无相宗的弟子连此次参加上元节的目的都给忘了。现在闹够了,他倒是睡了。可把别人折腾得够呛。   顾泓收回捆仙索。   “什么师妹,得,以后多了个师弟了。”   沈笙是在无相宗的牢房里醒来的。   因为宿醉的原因,他的头微微用些疼。用手扶住额头,从地上坐了起来。脑海里费劲的回想之前的画面。   他昨天好像是给师姐告白来着,师姐还没来得及答应,然后就被一群红眼病给围攻上了。后面的事情,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总觉得有人在他耳后吵吵嚷嚷。   沈笙环视四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无相宗给关起来了的,只以为他是喝了酒,犯了无相宗的戒律,被关在这儿反省。   脚步声渐近,沈笙抬头,就看到站在牢门外的顾明轩。   沈笙吓了一跳,揉着额头的手也停下来。   明明是他宿醉,可顾明轩怎么看起来比他还要憔悴。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碴。   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好像自己是欠了他的钱没还。难道他耍酒疯的时候,顺便把他给揍了。不对,这种眼神不像是欠钱不还的,反而像是自己抢了他的媳妇,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我睡了多久?”   “三天。”   沈笙听他声音冷硬,更加确认了自己昨天晚上酒醉时,可能做出什么对不起顾明顾的事儿,暗道糟糕。   “原来我睡了那么久了,喝酒误事,下次不能再喝了。”   “这句话,你之前便说了。这次不还是一样再犯。”   沈笙总感觉今天顾明轩哪里不对劲,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莫不是他向师姐告白,顾明轩怕他抢走他姐姐,对他才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想到这一层,沈笙也只以为他是小孩心性,也没有去接他的话茬。   “你姐姐怎么样了?”   顾明轩道:“我姐姐,她很好。她知道我要来看你,特意让我给你带句话。”   见沈笙眼里闪过欣喜,顾明轩抿了抿嘴唇,开口。   “你过来,我讲你听。”   沈笙只以为柳青芜有什么秘密的话儿要以他说,勉力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到顾明轩面前。   他还未开口说话,顾明轩手就穿过他的栅栏,碰到他了胸膛。沈笙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踉跄跌坐地上。   “你到现在还用这种嗓音跟我说话,是不是凤三小公子。”他的脸上有一丝痛楚。   “你怎么是个男人?你为什么会是男人?”   沈笙:“?”。   那晚酒碎时记忆呼啸而来,沈笙的脑袋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清醒。   顾明轩将乾坤袋中的那根尾羽,丢到沈笙脚下。似是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转身便走。凭任沈笙在背后,如何叫他,他也没有回头。   两日之后,沈柏川接到顾高枫的书信,带着许多厚礼,来无相宗赔罪。   顾高枫亲自将沈柏川接到书房里,与他密谈了半日。   沈柏川从书房里走出来之后,径直去了无相宗的大牢。   沈笙看着自家大哥突然出现,颇有些手足无措,喊了声大哥之后,便低着头不敢吭声。   “玩够了吗?”   沈笙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   沈柏川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玩儿够了,便跟我回去。”   沈笙怂着脑袋跟在沈柏川的后面,阶梯两旁早就有闻声而来的无相宗子弟。   “我说那次在万蛇窟,他一个刚刚修行的人族怎么会完好无损的出来,原来是飞羽宗的人跑来偷学我们的功法来着,真不要脸。”   沈笙又羞又愧,自己干的这些胡涂事儿,也让他大哥跟着自己丢脸,也不敢去看他大哥,用袖掩面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环视四周,却没有在在人群中看到顾明轩的影子。   等沈笙的身影消失在台阶的尽头,才从树后转出三个人的身影。   柳青芜的目光明显有些不舍,江东流握住她的皓腕。   “你如果对他无意,就断个干净,不要给他任何幻想。对你和他都好。”   安抚好柳青芜之后,江东流的目光随即便落到顾明轩的身上。他看了看顾明轩,又看了看沈笙消失的方向,眉毛一挑。   “明轩,沈笙好歹和你同住那么长的时间,你怎么不过去送送他啊?”   顾明轩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东流摸了摸鼻子,顾明轩今天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无相宗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点沈笙属实没有想到。按照他的猜测,无相宗应该废了他的修为,毒哑了他的嗓子,以确保无相宗的功法不会外传。   但他现在能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小阁楼,除了不能出去之外,日子和之前的也差不多。   除了沈柏川将他从无相宗带回来那次,沈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家大哥。这反而让他更加忐忑,不知道鞭子什么时候落下来。孰不知,这几日外面早就天色大变风起云涌了。   无相宗混进了飞羽宗的人,整个无相宗都有些惴惴不安。需知,这世上或许存在着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但绝对不会存在一个十全十足的功法。一旦有人得知功法的缺陷,势必会使整个无相宗都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既然沈笙能瞒天过海进入无相宗,说不定无相宗内还有别的宗族趁机潜入进来。因此,自沈笙走的第二日,无相宗便开始了从上而下的自查。这一查可不要紧,江东流的身份随即也曝了出来。   柳桥风听到这儿,看了眼顾泓,“肯定是你干的好事。”   顾泓倒也不否认,他早就看不惯江东流了。这些年来,江东流可算上是无相宗年轻一代的领袖了,在宗门内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下山历练之时,又接连除了数个棘手的邪祟,在定天宗的地盘上,盖起了无相宗的神庙。就连族长顾高枫见到他,也笑得几乎都看不到眼睛。   顾泓很是怀疑,若不是碍着江东流的身份,族长恨不得将族长的位置都让给他坐了。   顾泓道:“他和沈笙一前一后进入无相宗,是个人都会怀疑他的身份。”   但江东流显然没有沈笙背后有那么大的靠山。住的也不是普通的牢房,是无相宗专门关押穷凶极恶之人的水牢。江东流身份一经曝出,整个玄门世家的弟子几乎都忘记了沈笙的事儿。那个敢在定天宗头上动土,近些年来风头无量的少年,居然另有身份。   同时,各个玄门也都开始自上而下地自查,看看有没有别族子弟混入本门。   当时的顾高枫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怄得几天吃不下饭。去地牢里审问江东流的时候,江东流第一句话,便是,“师父你瘦了!”   这句话让顾高枫原本按向腰间戒鞭的手忽然顿住。一屁股坐在顾泓搬来的椅子上。   柳桥风道:“你这个样子,真狗。” 第37章   毕竟是有师徒之情在这儿, 顾高枫又在实是爱才。温声劝道,只要江东流能安心留在无相宗,不将无相宗的功法外传, 便可不去追究他的责任。顾高枫认为自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但是没有想到他自认的优厚条件, 却被江东流给拒绝了。   扣住江东流的铁链被他拉得哗哗作响。   “师父,有锁链在身,请恕弟子不能给您行礼了。师父您想必知道我的原身。我们龙族天生就是有一套适合自己修练的功法, 因此, 此族也比别族更容易飞升。我来无相宗的目的, 是为了开创一套人人都可以习得的功法。”   无论是羽族,还是鳞族。他们所习得的功法都是前人数百年的智慧结晶,但这些功法往往只适合于本族子弟。而本族弟子, 若是进不了本族的宗门, 这一辈子就别想再踏入修仙界了。而他们死后的灵魂又不能像凡人一样,进入轮回, 最后只能魂归于血海。想要打破种族的壁垒, 开创各族都可以修行的一套功法, 只能说江东流是有些太过自负和异想天开。先贤前人们都做不到的事, 他如何做得到。   但江东流似是铁了心一般。顾高枫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也因着爱才之心, 没有要了江东流的命。   与其约法三章, 其一,便是江东流废去在无相宗所学的功法。其二, 便是不得将本宗的功法外传。更不能在无相宗的地界上开宗立派。其三,便是之后江东流是渡劫成仙, 还是永堕血海都与无相宗无关。   这些江东流都一一答应了, 只不过要废弃无相宗所学的功法, 跟将一个人的骨头从身体里剔出来,也没多大分别。   沈柏川三日之后出现在沈笙面前,给他带来的便是江东流废掉功法,逐出无相宗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沈笙霎时便感觉天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口中呢喃。   “怎么会……怎么会。”   沈柏川揉了揉额头。月闲眼急手快,给沈柏川搬了一张椅子。   沈柏川坐下,“你也不用过于有心理负担,他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这次只不过是因为你的事,碰巧牵扯出来而已。”   “老三你这是干什么?月闲还不快把小公子给扶起来。”沈笙跪在沈柏川的面前,推开月闲的手。   “哥哥,我知道错了。你罚我吧,可江东流是受了我的拖累……”   沈柏川气急反笑。   “你好歹是在无相宗待过一段时间,怎么还是这样拎不清。就算没有你,江东流志不在无相宗,他早晚都是要离开的。你在这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我忙完再回来看你。”   他刚起身,袍角就被沈笙拽住,无奈又只能坐下。   “无相宗为什么会轻易放我回来?”   沈笙不是江东流,还是有一些自知自明的。顾高枫一定是趁机向大哥提了很多苛刻条件。   沈柏川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代价,不过让渡一些在空桑上的权益而已。无相宗没有让你废除功法,也没有将你逐出师门。但是同样你不能将无相宗的功法私相授受。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无相宗的弟子。”   “哥。”沈笙的声音的有些哭腔。   “好了,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你毕竟还是飞羽宗的小公子,无相宗不会真敢处置了你,但放你回去他们面子上也挂不住,左右不过是要个名份而已,给他们便是了。”   沈柏川临走的时候,将他随身带着的小童留下。   “这人孩子名字叫月闲,以后便是他负责你的起居。”   后来,沈笙便一直没有离开过苍梧山。有一次他在进入沈柏川的书房时,看到桌脚底下垫着一张鲜血烫金请帖。帖子是江东流寄来的,邀请沈柏川前去观礼。   看日期就是近期,但显然沈柏川根本没有去的意思。沈笙将那封请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到地址。   此时,距沈笙身份揭穿也已过了数年,飞羽宗上下对他的看束,也略微松泛一些。沈笙便借着这个时机,回了趟无相宗。   好在,他之前和顾明轩住的那个小院子较为偏僻,他进山时,也没有惊动守山的弟子。   以顾明轩今时在无相宗的地位,根本就没有必要住在这里。沈笙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有想到,他一推开摇晃的木门,就有一物什飞快得朝他掠来,顺手接过时瞟了一眼,这才看清楚被他抓在手里的一个沉甸甸的酒壶。   沈笙将酒壶放在地上,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跟他打招呼。   顾明轩定定看着他,半晌才道:“是你。”   “是我,你喝酒了?”沈笙看着顾明轩脚下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感觉自己说了废话。   沈笙看他面上潮红,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想替他擦一擦汗,手还未碰到他的额头,却被顾明轩一把打掉。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沈笙一脸无辜,“不是啊,我在飞羽宗听说你这些年颇得顾族长赏识,就知道你过得不错。真有你的!”他用力拍了拍顾明轩的后背。   “你这样,我怎么会笑话你,羡慕你还来不及!”   顾明轩脸色蓦然沉了下去。   “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那个,江东流要自立门派你听说了吗?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   顾明轩上下打量沈笙一眼。   “这么些年,你到现在还没放弃。我姐姐已经和江东流在一起了。他们很般配,你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可他们还没有成亲,只要没成亲,我就还有机会。”沈笙心道,就算是成亲也有和离的时候,他等得起。   顾明轩知道沈笙不是来看自己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听到他如此无耻的发言,心里头便有些难以明状的怒火。沈笙见他要起身,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自己找出来。你告诉我你姐姐的近状如何,她……她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姐姐她很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滚吧。”   在顾明轩那里吃了半日的闭门羹,沈笙经过多番打探,终于弄清楚江东流长守山所在的位置,但赶过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无奈,沈笙便在山脚下一个小村子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匆匆上了山。   此时的长守山,还未有人工开凿的阶梯,只有仅仅供一人行的山间小道,其余都是被各种杂草覆盖。要不是听山脚的人说这里前段时间来了位天外高人,沈笙简直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挨了半日,终于到了山顶。   有两间破落的草房座落其中,有一人手拿着扫把清扫地上的落叶。江东流听到脚步声抬头,和沈笙四目相对。   “凤三,你怎么来了?”随即,他便朝屋里喊道,“青青,来了位稀客。”   “来了。”柳青芜一身农妇打扮,从屋里走出来时,手里头还拿着一个罗筐。   这两个人,哪里像是开宗立派的,分明是寻常的乡间夫妻。   柳青芜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沈笙一番。   “师妹这些年长高了。”   江东流把手中的扫把一丢,向这边走了过来,闻言便道。   “还喊什么师妹,是师弟了。”   沈笙轻轻“嗯”了一声,压下心中的苦涩。   沈笙从怀里掏了掏,将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塞到柳青芜手里。   “我……我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些什么礼物,希望师姐不要嫌弃。”   柳青芜颇有些无措。   “师弟,你能来这里都已经很不错了,这些都是你随身用的东西,我不能收。”   沈笙目光扫过这两间新盖的茅房,以前他和顾明轩住的那间小院也是破烂不堪,但和眼前这两间粗陋的茅房一比,才知道什么叫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师姐能住惯这个地方吗。   柳青芜还要再推辞,江东流却忽然开口。   “青青,你还是收下吧。这对于飞羽宗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如果你不收,你回去肯定要难过一段时间。”   无奈之下,柳青芜便将这些东西收了。   他们中午是在江东流临时做的一个木墩上吃的饭。饮食虽然比不上在无相宗的时候,但柳青芜将一番素菜也做得色香味俱佳。   柳青芜给沈笙盛了一碗小米粥,问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知道沈笙爱吃红枣,因此他的碗里几乎满满当当全是此物。   沈笙隐去垫桌脚的那部份,将他如何在大哥的书房里发现书信,到无相宗寻问顾明轩无果之后,又在无相宗待了三日,顺手便捉住一落单的无相宗的弟子,逼他说出长守山具体的方位。   沈笙道:“我说我不记得有长守山这个地方,原来是你们给太西山改的名字。”   江东流和柳青芜互相对望一眼。   “是你师姐,喜欢这个名字,我便把此山改为长守山。”   这含情脉脉的一眼,顿让沈笙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他向屋子里张望一眼,屋子里摆放着两张床,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注意到他的视线,柳青芜脸上微红,借故要帮沈笙添饭便离开了。   沈笙一走,他们两人也不掩表面上的和气了。   “是你把我师姐诓进来的,看你这儿这么埋汰,怪不得那些玄门族长看不上你这里。”   江东流眉毛一挑,立即针锋对决怼回去。   “那自然是不比上你飞羽宗家大业大,你回去之后,有没有被你哥打了屁股,让你以后做事万都小心谨慎,不要到处去乱惹桃花。”   沈笙没有听出他有弦外之音,道:“看来传言是真的,龙族果真天生就有属于自己一套的功法。听说你废了无相宗的功法之后,回去养伤了大半年。现在看来,也只有嘴皮子恢复得快些。”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他二人见柳青芜回来,都极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江东流道:“没什么,师弟让我好生待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飞鸟和鱼小天使给我投的雷。但是,不要再投了。你已经给我砸得够多了。   加油!加油! 第38章   柳青芜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沈笙又和柳青芜聊了几句。柳青芜听他来之前曾找过顾明轩, 微微诧异看了沈笙一眼,欲言欲止。沈笙立即自以为理解了柳青芜这道目光的含义。肯定是怨顾明轩没有来长守山。整个无相宗上下都对江东流都充满敌意,不肯来长守山, 可顾明轩却没有理由这样做。要知道, 以前顾明轩身体不好, 可全赖柳青芜这个姐姐的照顾。   后来,江东流和柳青芜便又聊到如何建立长守派。沈笙见他们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谈的全都是以后门派成立之后的美好生活。譬如在哪建一个屋子, 留作门下弟子的反省之用。在山中哪处开凿一个洞窟, 留作弟子闭关之用。   沈笙除了中间插上一句将山脚下的村庄改名叫长守村之外, 便再也插不上任何一句话。   他觉得自己待在这儿,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出声向柳青芜告辞。   沈笙下山的时候, 走的还是来时那条小道, 只不过在半山腰时,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影撞入他的脸帘。   江东流正坐在一棵正脖子树上, 一只腿支起来, 架在树上。另一只腿晃晃悠悠。道袍上的云雷纹被阳光反射得若隐若现。   沈笙一路下来, 脑海里想的都是柳青芜, 见到他此时更没好脸色, 脚步不停, 黑着脸装作看没看到。   却没有想到,江东流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根金光灿灿的尾羽, 在手中把玩。   沈笙看到那根尾羽之后,脸色瞬间变了几变。这根尾羽是他提前放入乾坤袋中, 和其他许多东西一起交给柳青芜的。这根尾羽不仅是羽族用来做定情的信物, 还可以用来传递消息。一旦持此物者的心绪遭受到巨大的波动, 这根尾羽便会受到影响,将消息传到沈笙那里。   江东流将那尾羽轻轻一抛,那根尾羽便如离弦之箭一样,朝沈笙飞射而来。   “凤三,你是不是忘记把你的东西带走。”   那羽箭飞到沈笙近前,认出是自家主人,就极其乖顺地贴在沈笙的屁股上。沈笙丝毫没有挖人家墙角时,被人家当场捉住的羞愧和尴尬。反倒是心中一片凄凉。   江东流是如何拿到这根尾羽的,肯定是柳青芜交给他的。柳青芜为什么交给他,又让他转交给自己。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他断了这份心思,难道他是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那条淫龙到底有什么好,在无相宗时他就招花惹草,身边就围了群莺莺燕燕,哪像他们羽族那么单一痴情又顾家。   他们羽族在以前没有修行之时,据说是夫妻两个一同抚育后代。两只鸟在树上搭着一个架子,轮流孵蛋。相传那根尾羽便是雄鸟外出觅食时,怕窝里的雌鸟遇到什么危险,留作示警之用。后来,他们渐渐领悟天地,修成人身。再也不用在树上搭个窝过活,但是这个传统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而龙族,在民间话本里是个处处留情,脑海里长满生殖器的家伙,见到凡是母的,都有一种性冲动。   沈笙越想越觉得气闷,人家柳青芜宁愿选择他也不选择你,不正是说明你更不如人家吗。   因此,沈笙从长守山下来回到,没有直接回到苍梧山,而是在苍梧山下的一个小城里找了间酒楼,喝了点小酒。等到要结账的时候,一摸腰间的乾坤袋这才想起都一起送给柳青芜了。   沈笙本想将身上那根尾羽当做酒钱,反正师姐也不要了,他留着也没意思。但他转念又想到自己化出原身,撅着屁股,歪着脖子将自己尾巴上的毛拨掉时的丑态,心里又有些不落忍。   他们凤凰一族尾羽的数量有限,总共才三根,拨掉的又不会再长出来更插不回去。是拨一根,便少一根。   好在那酒楼的掌柜是个见过世面的,看沈笙气质不凡,不是俗人。不像是来吃霸王餐的,便先记在账上,放沈笙回去。   沈笙浑浑噩噩上了苍梧山,正好看到两名守山的弟子。   那两名守山弟子看到沈笙之后,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向沈笙的身后望去。   沈笙正觉得奇怪,也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身回头望去。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有一丝红霞映在沈笙身后阶梯上。   一名弟子沉默了半晌才道:“公子,月闲没有跟你一块儿回来?”   沈笙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他走的时候,月闲不是还好好地在小阁楼里待着的吗。那两名弟子听完沈笙说过的话,互相对望一眼。   一名弟子有些语气不善的开口道。   “月闲那日下山,也正巧是我们两个在守山。他说小公子你留了一封信之后,便走了,紧接着也跟着下山了。”他顿心了顿又道。   “小公子,你也已经长大了。族内也没指望你能为全族做些什么,但您能不能不要再这么肆意妄为,稍微理解一下别人的苦处,别人并没有您这样的深厚背景。”   一番话,说得沈笙又羞又臊。他只将月闲是他哥哥放在身边看着他的眼线,怕月闲知道他要去找师姐,知道阻止不了自己之后,会去告诉哥哥。他从来都没有设身处地为别人想过。也完全没有想过月闲如果看到自己不见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   那名弟子还想再开口教训沈笙两句,沈笙却转身,化成一只凰鸟,啼鸣一声冲天而起。   沈笙心里默默算了日子,他从苍梧山出来,足足有数月之久。月闲肯定会去长守山找他,但长守山是江东流新改的名字,自己还需要跑一趟无相宗才知道。   对了,无相宗。月闲肯定会去无相宗打听出长守山到底在哪个位置。沈笙赶忙挥翅急急调转方向,向无相宗飞去。   他甫一落地,就看到山门前有三名身穿缠枝纹的无相宗子弟,而他们面前正跪坐着一个小小身影。苍梧山距无相宗足足有数千之里,月闲身上的灵力低微,只能一会儿化成灰鹤,一会儿化成人行,走到无相宗的时候,脚上的鞋都磨破了。   沈笙冲那个跪着的身影喊了声“月闲”,喉咙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无相宗那些弟子见沈笙来了,脸色蓦得变得阴沉。   这厮偷学了无相宗的功法,仗着自己的身世,免于责罚。且无相宗的功法一旦泄露,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对付他们无相宗。有沈笙和江东流这两上人在,无异于他们整个无相宗的脑袋上都悬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刀剑。   他们现在整个无相宗都看飞羽宗的人不顺眼,恰巧这时来了一个羽族,那三名弟子正愁气没处撒呢。听他说他家的小公子可能来过无相宗,明明没有见过沈笙却将话说得模棱两可,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月闲见他们这样,心里头更加笃定他们家的小公子肯定在无相宗,或者来过无相宗。   月闲听到声音回头,隐隐约约看到沈笙的影子,用手背擦了擦眼,确认自己是没有看错人。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本想朝沈笙跑过去的,但无奈他的脚底早就被磨得鲜血淋淋,脚下一软,头朝下栽在地上。   那三名无相宗的弟子,看到眼前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笙上前,察看月闲的伤势。很多地方都是已经结过痂之后又被磨破的。   沈笙声音哽咽。   “月闲,都怨我。你打我吧。”   月闲替他擦了擦眼泪。   “公子,你别哭了。有什么事我会回家再说。”   “好,回家。”   月闲顺手抄起月闲的膝窝,打横抱走。那三名无相宗趁着沈笙给月闲查看伤口的时候,将他们围了起来。   “站住,你当无相宗是什么地方?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让开!”   “哟喝!脾气还挺大,这里是无相宗,可不是什么飞羽宗!”   沈笙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冷冷的扫过去,“你们想打架。”   其中已经有一名无相宗的弟子将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便在此时,一声喝止从山门内处传来。接着纷乱的脚步声便传来。   顾明轩身后跟着几名无相宗的弟子,沈笙打眼一瞧,竟然都是老熟人。其中有几个沈笙不仅和他们同去过南疆,连上元节沈笙醉酒表白那日也都在场。   那几个无相宗的弟子样子也颇为尴尬,摸鼻子的摸鼻子,看天的看天,就不是往沈笙那里瞅上一眼。   他们这些人会出现得这么巧,沈笙打死也不信。他们肯定在暗处观察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看月闲被欺负,心里还暗暗兴奋,眼看无相宗的弟子要动手,怕事情闹大,才出手阻止。   顾明轩冷声对那三个守门弟子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三名弟子刚进宗门不久,对于他们这些入宗门早的老油条颇为敬重,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顾明轩目光从沈笙抱着月闲的手上绕了几圈,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凉冷。   “他还没被无相宗赶出去呢,还是你们的师兄。怎么可以对师兄这样无礼!”   那三名弟子一惊,齐齐跪下请罪。顾明轩也不客气,让三名弟子自己去领罚。   待那三人走了之后,顾明轩似是想对沈笙说些什么,但此时沈笙早已心神大疲,也不愿与他们再多废口舌,转身变成凰鸟飞走了。   一名无相宗的弟子,望着沈笙消失的背影,拍了拍顾明轩的肩膀。   “你刚才怎么不向他解释说你是刚刚才到的?”他们几个确实是躲在暗处偷偷看了月闲半晌,也想借着新入门弟子的手出口恶气。等他们感觉差不多想出去时,沈笙也就来了。   他们几个人现在看到沈笙还是有些尴尬,脸海里还总是浮现沈笙女装的扮相,但偏偏他们几个明里暗里都还对他表示过好感。这样一来,他们更不敢出去。若不是顾明轩恰好此时下山要办些事儿,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沈笙将月闲带回苍梧山,倒是过了好长一段清闲日子,直到他接到江东流和柳青芜新婚的请柬,再次跨入长守山。   此时的长守山比沈笙上次来的时候,多了几间茅房还有一个院子。   有几个是山脚上的孩童,听说山上的人招收新弟子,抱着玩儿的心态前来修行。   沈笙和月闲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师姐盖着红盖头,被喜婆牵着手,递到江东流手中。   沈笙霎时便觉得眼睛有些疼,也没有进去恭喜他们,反而是让月闲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柳青芜。   柳桥风脑海里闪过那条金灿灿的尾羽,沈笙肯定又趁机将那根尾羽塞进去了。   月闲见他要走,连忙伸手拉着他的袖子。   “小公子,你好歹是出了份子钱,怎么就这么走了,咱们好歹把份子钱给吃回来一点,也不吃亏。这样你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沈笙此时连翻白眼的劲儿也没有了,回去之后便开始闭关修炼,反正他们修仙人的日子以后长着呢,他等得起。 第39章   “你们聊什么呢?”   此时,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沈笙也似是在台阶上坐够了。他一推开门就看到阿桥和顾泓盘膝坐在地上,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   顾泓道:“聊你以前的事儿呢。你在无相宗被你哥哥带走之后, 有一次上元节, 一名弟子说你坏话, 顾明轩还和那人打了起来。”   沈笙微微一怔。   顾泓道:“当时如果顾明轩在空桑山,说不定此次就是他和你来调查婴灵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沈笙的肩膀。   “若是你们两个能再见上一面, 说不定一些误会便可解除了。”   沈笙想了想, 他和顾明轩之间好像没有什么误会。同时, 心里也隐约有种不安。   阿桥见沈笙如此神色,连忙扯开话题道:“沈笙哥哥,天亮了。我们还是想怎么样才能混入永宁城。”   眼下, 安陵城是回不去了。沈笙便在此就地生起一团火, 从乾坤袋中摸出两个烧饼,用火烤热之后, 递给阿桥。待他吃完之后, 他们便从神庙离开, 前去永宁城。   去往永宁城的大道上, 遥遥走来一驾牛车。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子, 头戴着斗笠, 手里头牵着缰绳缓缓向这边走来。   牛车上坐着一位年轻妇人,布裙荆钗, 脂粉未施,却是难道一见的美貌。那妇人身边还坐一个男孩儿。   沈笙颇有些忐忐, 生怕露馅。他一路而来, 都是坐着的, 否则他一落地,便会比那们守城的士兵还高。   “干什么的?”   因安陵城发生了那桩惨案,因此永宁城的戒备也比之前更加严苛。   顾泓将牛车停下,不慌不忙将事先准备的借口说了。说他家娘子病了几日,特意上城里去找大夫瞧一瞧。   那守城的士兵听他说完,又瞧了一眼坐在车上的沈笙。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沈笙适时咳嗽了几声。   阿桥见状,忙握住沈笙的手,满脸担忧。   “阿娘,你没事吧。”   眼见那妇人咳得越发厉害,脸色也越发煞白,身子也跟着不停的发抖,那守门士兵也没有再起疑心,便将他们放进城里。就在他们即将与这位士兵擦肩而过之时,那位士兵突然大喝一声。   “干什么呢?”   沈笙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一大跳,连咳嗽也忘记了。   却见那名士兵向外走去。城门外并排站着两名身材高佻的男子。两人俱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还特意抹了一些尘土。他们身形狼狈,却难掩身上一种卓尔不凡的气质。两个站在永宁城下,与来往的人群显得极其得格格不入,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那两人见自己被拦住,颇有些不解,见那士兵向自己走来,忙道。   “军爷,何故要拦住我们寻亲?”   那士兵近前,才发现自己比那两个人矮了不少,气场有些不足,立马后退了几步,拉开与二人的距离。   “真当我看不出来你们的真实身份,连用的借口都是同样的蹩脚。”   那两名弟子朝沈笙这边望来,其中一名稍高的年轻弟子一指沈笙。   “那他们怎么可以进来?”   沈笙一听,觉得要糟。安陵城出了那么大的事,邻近的永宁城必会受到牵连。民间百姓对此地信仰必定会大为怀疑,眼下,正是人心四起的时候。一些玄门若是借此机会混入城里,除掉城里的婴灵之后,整个城里的居民都极有可能收作自己宗族的信徒,一些小宗门便可以借此,壮大自己的宗族势力。   那名士兵被他说得莫明其妙,转身看向沈笙。   顾泓回头,目光不经意往那名年轻人身上一瞥,出声的那名弟子身子不禁一凛,随即便收回目光,对那名士兵道。   “军爷若是没什么咐吩。我便早些进城,好给我家娘子找大夫。”   那名士兵摆了摆手,放他们进城了。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安陵城中,那名守城士兵转回头时,他才发现。原先站在这儿两名男子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三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正是文元铭他们三人。他们当初在古桑村合伙做了一出戏,将街主塞到沈笙那里,心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昔年道:“三哥,我看你就是太过小心翼翼了。我早就说过,街主的演技超群,不用担心他会在顾泓身边暴露。”   文元铭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昔年见他欲言欲止的模样,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宽慰道。   “三哥是担心街主和那沈笙走得太近,日后动起手来,会留有余地。依我看,三哥就是心思太过细腻了,街主自小是在落雨街长大的,怎么可能会被小恩小惠收买。再者沈笙的哥哥还和街主有一剑之仇,说是他的仇人也不为过。况且,街主不是说他还有一个仇人未找到吗。有人有意将这婴灵的这滩混水,往街主身上泼。街主这次会和沈笙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为了找到他的那个仇家而已。”   对此,文元铭虽然不敢苟同,但一路上柳桥风却也没有对沈笙表现出明显的好感,但愿是他多想了。   “最好便是如此了。”   待进了城,沈笙这才舒了一口气。活动微微僵硬的身体,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扮女装了,但却要比在无相宗时刺激数倍。   这时,他才发现,从刚才进城时,阿桥一直紧紧得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看来这孩子也跟自己一样,紧张。   察觉到他抽手的动作,阿桥握住沈笙的手却没有松开。沈笙手上的肌肤滑腻,手指纤细,甲床上呈一片淡淡的粉红色。摸上去像是一块光滑的丝绸,唯一让他感觉到不舒服的是,沈笙的手心里面有几个厚厚的老茧,是在木秋那里劈了几天的柴所致。   “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再好好给娘子找个大夫……”   顾泓回头,正看到阿桥摩挲沈笙手背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将阿桥从车上抱下。   “乖儿子,你娘现在正生病呢,别跟你娘挤在一处了。”   他们进了城,顾泓就按照事先说好的,直奔城中最好的郎中那里去。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排队问诊。挨了半日,才轮到他们。   沈笙被顾泓搀扶着坐了下来。以袖掩口,咳了几声。   郎中将手放到沈笙的手腕上,把了一会儿脉,收手时又看了沈笙两眼。   顾泓忙问道:“大夫,可是我家娘子有什么大碍?”   这声娘子叫得沈笙和阿桥脸上俱是一抽。   那大夫又翻看沈笙的手心,看到沈笙手心上的厚茧,上下打量顾泓一眼,脸突然就冷了下来。   顾泓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老先生,刚想开口说话,就听郎中道。   “我看你一副书生气质,平日里家中地里的活儿都是你家娘子干的吧。”原来他竟是把沈笙在木秋那里劈柴磨的老茧,当成拿锄头在乡间劳动所致。   “自己家的娘子,怀了两个孕的身孕不知,还要如此辛累,是你做丈夫的失职。”   郎中此话一出,除了沈笙在低头咳嗽之外,阿桥和顾泓脸上都是一脸的惊悚。像是有人突然拿着大棒朝他们的头,狠狠的砸了过去。   沈笙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顾泓,看他愣在当场,暗中用脚踢了一下。   “怎么了,知道有儿子了,高兴得呆了?”   顾泓立即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沈笙,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们进城时,顾泓只让沈笙微稍改变一下脉象,让郎中认为沈笙是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妇人。需要在永宁城中养病,那么他们也可以顺理成章在城中留下来,暗中调查那名婴灵。   顾泓勉强牵起僵硬的脸皮,向那郎中告罪讨饶道。   “多谢先生的教诲,是在下的疏忽。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家娘子。”他的重音停在“好好”两个字上,像是咬着牙发出的。   郎中将写好的方子递给顾泓。   “你家娘子原先的身子原先便不怎么好,随时都有落胎的可能,你这当爹的可要当心了,不要再让她随意劳作。”   顾泓双手接过药方之后,咬牙恭敬道:“多谢先生了。我这就在城里租一间房子,让娘子好生安胎。”   从郎中那儿出来,顾泓就扶着沈笙上了牛车,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真的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   “相公,我饿了。”   “买。”顾泓刚拎着大包的点心,递送到沈笙面前,只见沈笙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相公,这点心有点太干了,我想喝些酸梅汤。”   顾泓此时恨不得把手里的糕点全都砸在沈笙头上,悄声恨道。   “你是不是记恨着我让你穿女装,所以你才故意这么整我?”   他们进永宁城时,顾泓又极力怂恿两人扮成夫妻。并将厉害关系阐明,如果他们不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将那只婴灵给捉住。错过了这次机会,耽误个三五十年,到时候江源致都已经闭关出来了。   沈笙本就有些动摇,再加上顾泓一拱火,便松了口。   顾泓又特意向永宁城外的村妇买了一件妇人衣裳。便就地找了一间空房子,让沈笙换上。那村妇得到顾泓那么大一笔银子,对顾泓自然是千恩万谢,看到沈笙穿着自己的衣裳走出来,便将自己还未用过的胭脂给沈笙抹上。那件衣裳她穿在身上略大,一直未动。穿在沈笙身上时,却又小了。手腕和脚踝全都露在外面。   “小娘子回到家中,可千万别再跟父母置气了。说来说去,父母还不是为你好。”   顾泓怕那妇人起了疑心,特意编了一个借口。说是沈笙看上了别家的公子,不顾父母的反对,一气之下女扮男装,去找那名公子了。   他好容易将这个不孝女给逮了回来。怕二老看到自己闺女一副假小子的样子,气得厥过去,所以才特意在永宁城外将女装给换回来。   沈笙闭着眼,胡乱点头,任凭那妇人在自己脸上任意施为。那妇人又替他梳了一只发髻,沈笙刚想找个镜子去看看,却被那妇人给送了出来。   顾泓和阿桥都等在院子外面,听到动静回头,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得安静了一会儿。   “哈哈哈!”顾泓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扶着门框才勉力不至于跌到在地。   沈笙皱眉,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泓,心里头有些疑惑,莫非是那妇人在他的脸上动了什么手脚?   沈笙过去踢了顾泓一脚,“笑什么?难道不像女人?”   顾泓揉着被沈笙踢到的地方,仍旧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不像。而是……太像了,就是因为太像所以才好笑,怪不得当初顾明轩跟你一起住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没有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沈笙懒得理他,跳上马车。转身去叫阿桥,却见阿桥直愣愣得看着自己。   沈笙心道,果然是那妇人在自己脸上动了手脚,正欲用袖子擦去之时。阿桥跳上牛车,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   “我觉得很好看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虽然阿桥觉得很好看, 可沈笙露还是在路过一条小河时,停下牛车,将脸上的脂粉冲洗干净。一个身体虚弱的年轻妇人, 哪有心情在脸上涂抹脂粉。   沈笙压低声音道:“相公你在说什么呢?不是我要吃, 是你儿子要吃。”   顾泓咬着牙, 目光绕着沈笙肚皮打量一圈。   “好。我这就去给你去买,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能给我生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阿桥看着顾泓愤愤走远, 暗自摇了摇头。亏他之前还在古桑村的面摊上担心他被顾泓欺负。他怎么忘记了, 当初沈笙是如何仅凭一已之力, 就将整个无相宗搅和得天翻地覆的。现在看来,他不欺负顾泓就已经不错了。   顾泓给沈笙买来酸梅汤之后,将牛车驱到一个阴凉的地方, 他自己则是在太阳底下跟城里的百姓打听哪里有空置的房子。   这几个月, 永宁城的百姓对外来人员都格外警惕,顾泓在大街上, 一连问了数十位路过的百姓, 好容易挨到太阳落山, 才租到一间闲置的院子。   房东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脸上涂满了脂粉, 见顾泓急需落脚, 就狮子大开口,要了个高价。   顾泓一回头, 看到沈笙和阿桥坐在马车里有说有笑,心里头憋着的一口气一瞬间顶到他嗓子眼。本想掏出荷包, 直接拿出几锭银子交给那妇人。可他转念一想, 他和沈笙都是坐着牛车进城的, 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衣衫,出手如此阔绰,是不是不符合他的人设。   勉强压着怒火,又和那妇人讨价还价了几句。   最后还是那妇人先不耐烦了,道:“五两就五两。不过你得让我先摸两把。”见顾泓不愿意,那妇人道:“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小气,摸摸又不会少两块肉。”   顾泓:“…”。   他这算是被调戏了吗?所以他才不喜欢人族,感觉人族无论年龄大小,他都有点搞不大定。   顾泓压着的这股怒火,直到第二日,他将一碗草药端到沈笙面前,看到沈笙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才稍稍有所疏解。   “这是做什么?”沈笙看着面前黑糊糊的药碗,有些不大确定的问道。   “自然是为了让娘子保胎,可别真把我儿子给弄没了。”   “阿桥怎么出去那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   他刚想起身逃走,就被顾泓按住肩膀,又坐了下来。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笙以为是阿桥回来了,却没有想到门外面来的正是他们租这间房子的妇人。   顾泓一看到她,嘴角一阵抽搐。   那妇人一看屋里的架势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篮子放下之后连忙上前询问。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顾泓道:“我家娘子怀有身孕,脉象不稳。嫌安胎药太苦,不肯喝。”   那妇人一把抄起桌子上的药碗,递到沈笙面前。   “我说,娘子。你可不能这么自私,你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这药得趁热喝,凉了便没有效果了。想当初,我怀我家阿承的时候,也跟娘子一样,脉象不稳。后来,还是我家那个死鬼,天天都给我煎药,逼着我喝了几个月。儿子生下来的时候,身上都像是有一股草药味儿似的。”   沈笙刚想将凑到碗里的草药推出去,就听顾泓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大嫂,你就好好帮我劝劝我家娘子。”   有外人在这,沈笙不得不喝。硬着头皮刚喝下两口,差点就吐了出来。   那妇人很满意得看着沈笙将药喝完。放下空碗之后,将放在一旁边的篮子拎了起来,将里面的青菜掏出来,全都一股脑得堆放到厨房里面,并告诉沈笙。孕妇要多吃些青菜。   沈笙还是觉得嘴巴有些苦,道:“大嫂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丈夫?多吃青菜对胎儿好,也是大哥告诉你的?”   顾泓眉毛一挑,阴阳怪气道:“你不用羡慕,往后我每天都给熬药。”   那妇人摆了摆手,“羡慕什么呀,我儿子还没出生时,那死鬼早就死了。只给我们家娘俩留了这两间院子。”   沈笙微微一怔。   “对不起。”   那妇人摆了摆手。   “无事。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不仅娘子你这么漂亮,找的丈夫也还是个漂亮的小白脸。我那死鬼丈夫可比不了。”   顾泓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鼓涨着。   见那妇人要走,沈笙便让顾泓出去送那妇人。妇人虽然表面上说着不用,可眼睛总是忍不住往顾泓那里瞟。   顾泓不情愿跟着那妇人走了出去,回来之后,脸更臭了。看来,路上又被那个妇人占了不少便宜。   如此一来,他们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顾泓白天几乎都不沾家,跑到永宁城中打些零工,挣些钱财。看起来倒真像是个心系家庭的好丈夫。   如此一来,又过了几个月,沈笙不免有些心急。几个月过后,他上哪里弄出一个宝宝出来。   顾泓似是看出他的心思,上街上给沈笙扯了一布,买了一些针线,让沈笙给他未出生的儿子,做些小衣服。宽慰道:“如果娘子真的生不出来,我们可以用傀儡术去做一个。”   不知当初师姐在怀江源致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民间女子一样,细心地为尚未出生的孩子准备衣物。   这日,沈笙刚刚躺在床上,吹熄了灯。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笙心里一惊,立即便从床上翻了下来。阿桥也坐了起来。   门哐哐被敲了两下。   “娘子,娘子在吗?”   沈笙一听,是那妇人的声音。连忙推开门,将人给请了进来。   阿桥适时点亮蜡烛,摇晃的烛光,照在那妇人略显沧白的脸上。那妇人应该是急急跑过来的,这么一段路,她脸上竟然没有冒出一丝潮红。   进门就一把抓住沈笙的手,借着微弱的烛光,向屋里打量一番,见顾泓没有在这里,有些急了。   “你家相公怎么还没回来?”   顾泓这段时间,表面上是到城里帮工,实际上是在永宁城中布满各个法阵,只要那婴灵稍微踏足此地,他腰间的符篆便会示警。   现在的顾泓约估计是躲在永宁城某个高处,暗中观察城里的状况。沈笙自然不能将这一切告诉那妇人,只说顾泓还有些活儿没干完,要等干完活才回来。   那妇人一听,沧白的脸上,更加一点血色也无。拽着沈笙的袖子的手不停地颤抖。   “阿承不见了。”   阿承是这妇人的孩子,和永宁城里的其他孩子都不大能玩在一起,常年独来独往。沈笙以前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阿承,来过几次,想找阿桥玩儿。   但阿桥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对一些小孩儿的把戏也不感兴趣。阿承也感受到阿桥的拒绝,时间一长,来这儿的次数便少了。   那妇人心里感觉到莫明的恐慌,平时一张利落的嘴,此时说起话来也有些语无伦次。但沈笙好歹是听懂了。   阿承前段时间,每次都回家很晚,身上沾了一些杂草泥巴。他说他在城外找了一个新的朋友。可那妇人问那新朋友是谁,阿承却没告诉他,说他如果告诉别人了,那人便不和他交朋友了。   以往他每天都要跑出城,去找那个朋友玩儿。可就在昨天阿承没有出去,反而是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儿,说那朋友终于愿意带他回家玩儿了,让妇人好生照顾自己。那妇人原先也没有在意,谁知今天一早他就跑出去了。眼看天都要黑了还来,那妇人这才着了急,出城去寻找。   谁知正好赶上守城的士兵落了锁,听那妇人的描述之后,便将阿承这几日在外面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事讲给那妇人听。有时,阿承回到城里时,还回头冲着城门外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挥了挥手,仿佛是和朋友告别一样。   那妇人听了,吓得差点当场就晕过去了。这才匆匆赶来,想找顾泓帮忙。   沈笙给那妇人倒了一杯茶。那妇人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这时候怎么能喝下茶去。但不知为何,她竟然鬼使神差得将那茶接了过来。   “咣啷”一声,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沈笙顺势接那妇人倒下的身子,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又细心替那妇人盖好被子。   “你这是要出去找阿承吗?”阿桥跟在他身后。   沈笙点了点头。   “你留在这里,我和顾泓一起去找阿承。”   阿桥此时却不愿意了。   “哥哥,我和你一起去。”沈笙本想立即回绝,突然想到这孩子跟在自己身旁,可不就是为了历炼么。   阿桥见沈笙动摇,忙拍胸脯保证。   “哥哥放心,如果我到时候帮不上什么帮,也绝不会添乱。遇到危险我就先跑。”   看来这小子脑袋还算灵光。   “你说什么?”   沈笙便将之前的事,又给顾泓复述了一遍。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与那婴灵有关系。”   顾泓却摇了摇头。   “沈笙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顾泓道:“你们最初在明安村遇到那个婴灵的时候,它还只是一道灵体。往往是依附别人的身上才能行事,最需要的便是有能力自保。因此它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犯下了十几起案子。也正是如此玄门那些弟子才会轻易就察到它的线索。后来发生安陵城那桩惨案之后,我们曾经有两个推断,一个是那婴灵会就此蛰伏起来,等到玄门中人放松警惕便是出来作恶。二是,那个婴灵会比之前更加凶残,会选择人口较大的安陵城动手。”   沈笙立即反应过来。   婴灵比起一般的邪祟略有不同,换种说法就是他格外的纯粹,而且因为尚未出世的原因,脑袋也是一根筋。第一种情况往往是灵智比较成熟的邪祟才会做出来。   那便只有可能是第二种情况了。可他们在永宁城待了许久,也没见城里头有什么异象。   这个婴灵的行为超出了沈笙和顾泓的猜测,它既没有蛰伏起来,也没再作恶。   顾泓道:“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后来,孩子渐渐长大了,便开始有了别的需求了,就想要找朋友了。”   那个婴灵从明安村到现在仅仅过去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犯下这么多桩血案。身上的鬼气必定很重,若是阿承和它待在一起时间长了,说不定便会因此殒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一只一人高的白鹿在地上嗅了片刻, 鹿角轻轻一扬,指着一个方向。   沈笙却没动,目光有些怀疑。他们三个人已经在这片山林里转了好几圈。每次顾泓指出的方向都与下一个目的地相反。起先顾泓还能嗅到阿承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儿。后来经过一条小河之后, 阿承身上留下来的味道便淡了很多。   白鹿立即化为人形, 顾泓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   “那可真不好意思, 我的鼻子可没潘渊那么灵。”   永宁城与安陵城之间,隔着一道巨岭。寻常人若想翻过这道山岭,至少得走上个七八天。   眼见沈笙想化出原形, 上天空查看, 却被阿桥一声惊呼给止住。   阿桥指着远处一行人, 忙跑到沈笙的身后。   这行人足足有十数人之多,为首一个中年男子提着一个大红灯笼。这行人走路的姿势很僵硬,在密林之中却又行得飞快。   那行人听到阿桥的脚步声, 齐齐向这儿转过头。两颊像纸人一样, 涂满了大大的腮红,嘴巴都快要咧到耳边上了, 脸上全都挂着诡异僵硬的微笑。   中年男子开口问道:“几位也是要参加小公子的生日宴会?”   沈笙连忙点头,“正是, 正是。只不过, 我们在这儿迷路了。”   那中年男子又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过来, 提着灯笼从沈笙他们面前一一扫过。   “你们这样不行, 脸上没抹脂粉腮红。也要和我们一样笑,不然小公子会不开心的。”   沈笙道:“不巧, 来得匆忙,忘记带了。”   这时, 队伍中间又走出一位妇人, 僵硬地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 递到沈笙手里。   “多谢。”   沈笙连忙从盒子里取出些胭脂,不顾顾泓一张司马脸,往他脸上抹去。待沈笙将那盒胭脂还给那妇人之后,他们三人脸上俱是涂满了脂粉,面颊上画着两团浓浓的腮红,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中年男子道:“笑一笑。”   沈笙三人整齐划一得机械似的提起脸皮。   中年男子很是满意,伸手一指。让沈笙跟在队伍后面。   队伍又开始缓慢移动,沈笙步子故意慢了一点,低头对身后的顾泓道。   “听他们的口音,好像不是永宁城的人?”   永宁城的安陵城中间隔着一道巨大的山岭,两城的村民因为有了这道岭的阻隔,不便交流,因此口间上也略有区别。   顾泓点了点头。余光瞥到沈笙一脸的吊死鬼装束,嘴角微微抽了抽。   “你塞在肚子里的枕头,怎么还没拿掉?”   沈笙这几个月都塞习惯了,身上带着这个枕头跑了大半夜,他也没有感觉到不妥。   队伍前头那个提着灯笼的中年男子似是察觉到他们没跟上队伍,红灯笼停在原处。沈笙也不好再跟顾泓说些悄悄话,等他们赶上时,那个红灯笼又快速地移动起来。   不知行了多久,队伍行进一个拐角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有唢呐的声音传来。   沈笙脚步微不可察的一滞。   他们面前是一座高约数丈的青石垒成的石堡。一块已经碎了的墓碑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石碑虽然碎成数段,但沈笙隐隐可以从断裂的字迹中推测出这儿应该是一位将军的墓穴。只不过墓穴旁边雕刻的石马石象上面原先都爬满了青藤,现在的青藤都已经被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手拿着唢呐,脸上涂着夸张腮红的纸人。   方才那些唢呐的声音就是他们发出的,他们一来,那些吹唢呐的纸人更是来劲儿的。   吹打声过后,一个小厮模样的纸人从墓穴里赶了过来,接过中年男子手中的红灯笼,一阵小风吹过,那纸人的袖子便哗啦作响。   那纸人小厮将他们领到一张空着的桌子上坐下。   中年人道:“你家主人呢,怎么不把孩子把过来给我们瞧瞧?”   那纸人忙道:“今天来了很多客人,我家小公子很是怕生,现在闹脾气呢,等夫人和老爷哄好了孩子。再抱来给客人看。”   沈笙正等得无聊,往四周看了看。如果不是周遭的环境太过诡异,这个地方又是将军墓,看起来倒真像人间百姓给自家孩子过满月酒的样子。   有两个纸人正在准备酒席,一个纸人半天都打不起来火。鼓足了腮帮子去吹了吹,火苗立即就窜得老高,那纸人动作慢了一步,已经被烧去了半只手。可那纸人仍然毫无所觉,不停地往锅底添柴火。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些脚步声,那些纸人将唢呐吹得更起劲儿了。沈笙回头,果然又看到一队提着红灯笼,脸上同样画着吊死鬼的妆容的人过来。   不一会儿,空着的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   那些小厮便将准备好的菜品摆上。阿桥悄悄摸了烧红的猪蹄一把,悄声对沈笙道。   “哥哥,不是幻术,是真的。”   那边,已经客人开始动筷了。中年男人见沈笙没有动筷子,问他是不是嫌饭菜不合口味。   沈笙连忙捂住喉咙,作呕吐的状。   顾泓忙道:“我家娘子现在正怀有身孕,闻不得昏腥。”   “这样啊。”   沈笙捂着喉咙正想再说些场面话时,却见刚才领他又坐的那个纸人小厮从墓里走了出来。   “少爷和夫人来了。”   这时候,所有的客人都齐唰唰地站起来,沈笙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不站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大合群。他站颤巍巍伸直了腿,这才发现阿桥还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   从墓道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个影。   沈笙看清那两个人的样貌时,身子微微一怔。稍矮的那个正是阿承,脸上也和他们一样,双颊上涂抹着大量的腮红。看他模样打扮,应该便是小厮口中的那个公子了。   他们来这之前,便猜测出阿承极有可能是被那个婴灵附身了。   婴灵原本的身体早就成了一滩肉泥,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拥有一具新鲜的。他以前在明安村附身在那个死婴身上,没过几天,那个身体便不能用了。   婴灵身上的鬼气浓重,肉身用上几天就要坏掉。因此,一些婴灵便为了保持的新鲜,并不会直接将的灵魂直接挤出去。   让他震惊的是,婴灵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前不久他还空桑山见过。   顾泓压低声音,对沈笙道:“秋水门的徐素秋怎么也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她和那个婴灵的关系好像还很不错。”   沈笙看了看徐素秋漠然的眼神,本打算用手指比划自己的脑袋,突然感觉到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大妥帖。   “我听潘渊说,徐姑娘因秋水门灭门一事,神智时清时昏。现在估计正是她浑浑噩噩的时候。”   那婴灵牵着徐素秋的手,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得到了在场众位客人的无数夸赞。说小公子长得模样周正,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他们好像没有发现,他们是来参加小公子的百日宴,谁家的孩子百日之中能长成八九岁的模样。   绕了一圈之后,徐素秋就坐在主位上,那个婴灵被她抱在怀里。好在,阿承身体又黑又瘦,被抱在怀里倒也不显突兀。反而是像个半大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   众人在徐素秋坐下之后,依次坐下。   “你们这次来参加我的百日宴,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   眼看旁边的客人都从怀里掏出一些玩具,他们这桌的客人却只顾着大眼瞪下眼。   婴灵蹦蹦跳跳接过玩具,捧在怀里,发出轻脆的笑声。   中年男子连忙躬身道:“我们家离这儿较远,来得有些匆忙便不曾备下。”   婴灵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垮了下来,正要发火,余光扫到坐在一旁坐在椅子上徐素秋,又咯咯笑了两声。   “没带就没带吧。看在我母亲的份儿上,今儿又是我的百日宴,见到血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沈笙扫了满堂乱跑的纸人,觉得婴灵说这话实在是有些勉强。   这时,又有两个纸人在院中铺开一段红绸,将一些玩具书本放在上面。沈笙心道,他们这是又在搞什么名堂。   片刻过后,见那只婴灵扑到那块红绸,沈笙才明白那个婴灵竟然是模仿人类婴儿捉周。   那婴灵从红绸中抓出把梳子,欢欢喜喜跑到徐素秋的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娘,换拿到的是一把柱子,我以后都给你梳头好不好?”   不待徐素秋回应,便有客人道。   “公子,怎么不见老爷出来啊?”   整个晚上,这个婴灵的嘴角都没掉下来过。这句话一说完,那个婴灵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看样子很是嫌弃。   婴灵伸手招呼一名纸人过来。   “你去看看老爷休息好没有,让他过来。”   若说之前看到徐素秋,沈、顾两个还能说是惊诧。在看到纸人身后跟着的那个男人时,几乎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了。   婴灵和徐素秋两人都可以说是衣着华贵,便偏偏这个男人,一身的破衣烂衫不说,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经过沈笙身边时,受到惊吓比沈笙好不了多少。   一个劲儿地往沈笙那里递眼色,让沈笙救自己。沈笙举袖回避了潘渊的目光。   怎么回事?潘渊怎么会这里,他不是早就脚底抹油,回到北斗宗了吗?又怎么和徐素秋待在一起,还成了那个婴灵的父亲?   顾泓嘴角带着一丝坏笑,道:“如此厚此薄彼,看来婴灵对他这个父亲不大满意。” 第42章   立即有客人向潘渊贺喜, 说小公子龙章凤姿将来必定会光宗耀祖,壮大门楣,让潘渊就等着享清福吧。   潘渊眼含热泪, 将那些恭贺一并收下。   那婴灵似是很嫌弃潘渊, 眉毛一拧道:“今日是孩儿的百岁宴, 爹爹可给儿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潘渊心里那叫一个苦,他这几个月都被这只婴灵看得牢牢的,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哪里有机会去准备什么礼物。   那婴灵听到潘渊没有准备, 嘴角闪过一丝恶意的坏笑。   “看来父亲是没有将孩儿的百日宴放在心上, 看来要好好给父亲长长记性,下年就不会忘记了。”   立即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纸人上前,想按住潘渊。   别的客人没带礼物过来, 这个婴灵也没同别人计较。到了自己父亲那儿, 它反而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将他父亲狠狠地修理一番。   潘渊见沈笙顾泓两个人都在这儿,心里便莫名多了一些底气。但他还是不敢大意, 趁那个两个纸人就要按住自己的瞬间, 身子一旋, 躲到沈笙后面, 探出半个脑袋。   “老子还没娶亲呢, 才不是你爹, 为什么要给你准备礼物。”他又拉了拉沈笙的袖子,委屈巴巴的。   “凤三, 救我。”   这时,那个婴灵才将目光移动到他们三人身上。   “你们是谁?我好像没有邀请你们?”   话音落地时, 他们已经被纸人团团围住。   今天到这里的宾客众多, 那婴灵一直兴奋得围着徐素秋转儿, 也没注意到多出来的三个人。   沈笙暗骂潘渊成事不足,一脚将桌子踢倒翻在地,桌子上的碗碟碎了一地。   婴灵红着眼睛,恶狠狠盯着沈笙。   “你竟然敢砸了我酒宴。”   顾泓一把抹掉涂在脸上的脂粉,随即一掌拍向一个向他袭来的纸人。   “砸了你的酒宴又能怎么样?识相的,就赶快从阿承身上下来,我可以让你选择一个你喜欢的死法。”   徐素秋拉了拉那婴灵的袖子。   “阿耿啊,怎么了。他们是你请来的客人,是不是和你有什么误会了,不要打架。”沈笙听她喊那个婴灵名字,便知道此时的徐素秋脑袋还没有清醒。   “我阿娘累了,快点扶我娘进屋里休息。”那婴灵又拍了拍徐素秋的手背,语气放缓。   “阿娘放心,今天是我的百日宴,我会和他们好好讲道理,不会打架。”   立即有两个丫鬟纸人搀扶着徐素秋进了将军墓。   待徐素秋的身影消失,婴灵突然仰起脖子,冲天凄厉嚎叫。声音凄凉幽怨,直冲云霄。   沈笙扭掉一个纸人脖子的缝隙,听到这声惨叫,不自觉得了打了一寒噤。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声音像是满腹怨气无处发泄。   原先那些行动缓慢的纸人听到婴灵的啸声,身上的鬼气暴涨数倍。动作也更加迅猛起来。沈笙的额头上也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倒不是这些纸人有多难对付,而是这些纸人连绵不绝,哪怕是将纸人的身体撕成数段,待纸片飘落到地的时候。会与地上的其他纸片粘在一起,成了一个新的四分五裂的纸人。   沈笙余光扫了一眼阿桥。   那些纸人可能知道他和顾泓两个人是最难对付的,都率先攻击他们。阿桥这儿反倒是一个纸人也没有,即便是有一个四分五裂没长眼睛的新纸人跑到阿桥那边,也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扇着哗啦啦的纸袖,转向沈笙二人扑去。   潘渊此时也发现阿桥那里几乎没有什么纸人,不顾阿桥嫌弃的眼神,连滚带爬到了阿桥身边。此时他也有了底气,草草包扎刚才打斗中被纸人划破的伤口,冲那婴灵嚷道。   “你叫的声音那么惨,还以为我们是怎么欺负你了。刚把你娘送走,这会儿也不怕把你娘给招了回来。”   那婴灵立即双手捂嘴。   这些纸人行作立即变得有些迟缓,纸片落到地上拼成一个新的纸人速度也慢了下来。   “师弟让开。”   沈笙闻言,身子立即往一旁避去。轻脆的响指过后,一道火蛇冲天而起,将那些纸人烧个精光。   “都成飞灰了,我看你们还怎么拼到一块儿。”   顾泓又接连打了数个响指,将余下的纸人都化成了飞灰。   那个婴灵几个月前在安陵城中制造了一场血案,向某位邪神祭祀。身上的灵力到底如何,沈笙心里也没有底。但看他一下子能控制那么多的纸人,且潘渊也在那婴灵的手上吃过亏,因此可以断定,这个婴灵的实力在自己和顾泓之上。   而这里是将军冢,又是在深陵之中,很容易便能聚阴积煞。况且,今天晚上来的客人,可全都是活生生的凡人。若是他们真的把婴灵给逼急了,说不定这些人当场会被婴灵当成祭品献出去。   唯今只一个办法,那便是智取。   “你和阿承玩得很开心吧?我听阿承娘说,他有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可能是沈笙男扮女装的原因,那婴灵对待他的态度,要比对顾泓和缓很多。   “他确实是一个很好朋友,我和他在一起玩的很开心。他告诉我很多有趣的事儿。我向他借身体,他也是同意的。”   沈笙道:“现在可以把阿承的身体还给他了吗?他消失之后,他阿娘一直很着急。如果,你一直占着这具身体不松手,阿承很快便会没命的。到时候,你不仅会失去一个朋友。要是你母亲会知道这件事,也会怪罪你的。”   “母亲不会知道的。”   沈笙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干过的事儿,别人总有一天会知道。”   见那婴灵的脸上,现出犹豫之色,沈笙便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婴灵自从出道以来,行事便极为凶残。他明明可以直接抢过阿承的身体,却和阿承玩儿了好几天,看来他也很是珍惜这个朋友。   就在沈笙以为自己快要说动他的时候,那个婴灵突然冲他笑了笑。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把你们都杀了不就行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沈笙当场气结。   顾泓讽道:“你学别人办满月酒、抓周,交朋友。怎么,你要不要也跟着喝几个月的奶?”   顾泓的话,显然是戳那个婴灵的痛处。   只见婴灵双眼通红,狠狠盯着顾泓,化成一股黑气直冲顾泓而去,与顾泓刚拨出来的仙剑撞到一起。   顾泓且战且退。   “怎么了,你生气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你强抢别人当母亲有什么用,不过是为了满足你那自卑又可怜的情绪而已。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不会真正的出生,不会有人给你办百日酒,不会有姓名,你连你自己真正的相貌都不知道。你的母亲早就不要你了!”   最后一句话,犹如平地里落下的惊雷一般,那个婴灵口中发出嘶哑的低吼,像是一个被戳到痛处的野兽一般。   沈笙眼见顾泓的剑芒越来越远,知道顾泓是有意将那婴灵引走。此地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很难保证那个婴灵一怒之下,不会将这些人献祭出去。   同时,心里头也暗自担心顾泓会不会激怒那个婴灵,讨不到好果子吃。   今晚来参加的百日宴的客人,只不过是被魇住了,迷了心窍。破解之法,也很简单,拍了拍对方肩膀,洒几滴清水在对方脸上。   水滴混合着脂粉滑落,随着沈笙往对方肩膀一拍,那些客人也如梦方醒,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嘴角此时才放了下来。   他们起初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看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将军的墓穴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沈笙粗略将今晚大致状况讲给他们听,只说他们是被邪灵魇住了,让他们快些走。   那些人知道如果不是沈笙,他们今晚肯定是凶多吉少。当即便向沈笙磕了几个头,多谢沈笙的救命之恩。   待那些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沈笙便带着阿桥进了将军墓。   潘渊正在围着一个棺材打着转儿。刚才沈笙救外面那些人的时候,潘渊便进来找徐素秋打算叫上她和自己一起走。   听到脚步声,潘渊回头,声音竟然带起了一些哭腔。   “凤三,徐姑娘好……好像死了。”   这口棺材应该是这个墓主人躺着的地方,沈笙很快便在一个小角落里,瞄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白骨。   徐素秋闭目安安静静得躺在棺材里,又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胸口处没有一丝起伏。潘渊将手放到徐素秋的鼻间,连一丝微弱的气息流动都没有。   沈笙伸出抓住徐素秋的手脉,半刻之后才探到脉博若有似无得动了一下。   “不是。”沈笙道:“这可能和徐姑娘修习的功法有关。她极有可能进入一种假死状态。”   潘渊立即来了精神。那只婴灵说不定什么时候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顾泓的调虎离山之计,现在还是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潘渊一手支着棺壁,一手将徐素秋拉了起来,背在身上。   沈笙此时有很多话想问潘渊。比如他不是应该回到北斗宗了吗,怎么会突然和徐素秋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成了那个婴灵的父亲。   但眼下,情况紧急。只得先从这儿出去,到外面再细说。   沈笙刚跟着潘渊走出墓穴,面前突然有什么东西向潘渊砸了过去。沈笙身形一闪,挡在潘渊面前的同时,伸手与那东西对了一掌。   直到那东西摔倒在地,沈笙才看清楚了,正是那个婴灵。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那婴灵被沈笙这一掌打在地上, 躺了半天都起不身来,眼睛却直勾勾得盯着潘渊背上的徐素秋。婴灵身上的衣服被顾泓的剑锋划得破破烂烂。胸口,小腹都有伤口在往外面渗出血丝。   看来这个婴灵和顾泓对阵的时候, 没有讨到丝毫便宜。他曾在空桑山看过顾泓出手过一次, 认为顾泓的修为在无相宗的弟子中只算得上是中上等的水平。现下看来, 顾泓的灵力修为要比自己想像得要高。   一道白色身影也落了下来。顾泓收剑回鞘的同时,顺手从乾坤袋中抽出一道符篆。沈笙立即上前,想看看顾泓有没有受伤。毕竟是个一夕之间几乎将大半个城屠杀殆尽的怨灵, 长老会又因此折了无数新生子弟。沈笙心中原本估算, 就算自己和顾泓联手, 也只能和那只婴灵勉强打个平手。   见顾泓身上除了几道皮外伤之外,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泓眉头微蹙, 一脸凝重地望着那个婴灵。   “你把我娘还给我。”   潘渊这一路上被那婴灵欺负得够呛, 此时终于是出了口恶气。   “乖儿子,你怎么只想要你娘, 不想着你爹。没有我哪来的你?”   也是难得, 潘渊此时还想着讨口头上的便宜。   此时, 天边终于是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沈笙见此情况, 心知大局已定。这个婴灵必败无疑, 但他却不能对阿承不管不问。本想好言劝慰两句,让那个婴灵从阿承的身体出来。   那婴灵却咯咯笑了起来。   “我如果从阿承的身体里出来, 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下场?”   沈笙答不上来。这个婴灵身上背负着的人命太多,多了一个阿承也不算多。被押送到空桑山的审判台上, 能死得舒服一点算是比较好的了。   顾泓上前两步, 手指微动。指间的那道符篆眨眼间变了数道, 亮着符纹,晃晃悠悠的向那婴灵冲了过去,将那婴灵围成一团。   “你不愿意出来,就不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想必阿承也可以瞑目了。”   那婴灵明显一怔,显然是没料到竟然会从玄门子弟的口中说出这句话。在他的印象里玄门之人应该再好言相劝几句,用爱感化他。让他自愿从阿承身上走出来。   “你这是亲手杀了一个凡人,不怕渡天劫的时候,被天雷多劈几道。”   顾泓道:“不怕。如果你活着,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你献祭。用阿承一条性命,换日后无数人的性命很划算。”   沈笙提议道:“不如我们先用符篆,将这婴灵给压制住,然后回到空桑山,看看有没有法子将这个婴灵从阿承的身体上分离出来。”   顾泓看了沈笙一眼,没有搭腔。   那数道灵篆已经站在各自规定的位置上,静静飘浮,看起来安静无害。可是沈笙知道,只要顾泓一道令下,这几道符篆组成的小法阵,会立即让身处法阵中间的婴灵魂飞魄散。   那婴灵此时才有些慌了。   “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给谁祭祀的吗?”   顾泓的中指与食指捻在一起,只要他手指轻轻一搓,打个响指,便会立即启动法阵。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竖起了耳朵。   “我自然知道,不过是柳桥风罢。”   那婴灵冷哼一声,看样子颇有些不屑。   “这几个月来,你们就是在找那个柳桥风的下落。不过,他虽然厉害,却不是……”   那个婴灵立即反应过来,顾泓是在套他的话,双手立即捂住嘴,双眼狠狠地瞪着顾泓。   顾泓哈哈大笑。   “原来你祭祀的那个邪神不是柳桥风。”   这次,无论顾泓如何出言引诱,那婴灵愣是一言不发。顾泓眼看再从婴灵口中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手指头微微用力,就在他即将要打出一个响指的时候,一个头发蓬乱衣衫破破烂烂的妇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把扑到那个婴灵的身上,将他护在身下。   正是阿承的母亲。   “不要杀我儿子!不要杀我儿子!”   可能是因为念子心切,或者是母子之间神秘的亲情感应,沈笙走后,没过多久她就醒了。竟然也能顺着沈笙他们一路而来的踪迹来到这儿附近。恰好遇到那些刚从这里逃出去的人,一番打听之下,便来到这里。   顾泓手指顿住,对那妇人冷声道:“他可不是你儿子。”   那妇人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眼前的三个人,当成凡间的普通租客。   她膝行跪到顾泓面前,不停得给顾泓磕着头。   “都怪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做了很多对不起仙人的事。”她接着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银子,捧到顾泓面前。   “这是你们给我的房租,都还给你,我……我不要了。”她自从丈夫死了之后,便一直有将钱带在身上的习惯,总觉得将这些东西放在家里不安全。   她见顾泓没动,本想跪着用手去拉他的袖子,可是手刚伸到一半,她便停住了。她的手心不知何时,被荆棘划开一个血口子。那妇人怕把手上的血渍抹到顾泓的袖子。只得又把手中的银子往上举了举。   “我丈夫没了,我不能没我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是我丈夫留在人间唯一的血脉,我不能让他绝后。”   顾泓面色发黑,他就说他向来搞不定人族。在他看来,人族有着太多无关紧要的感情,而这些感情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一个人对事物的客观判断。   在他看来,若是因为那个婴灵附了凡人的身,自己因顾念凡人的性命,从而对那个婴灵网开一面手下留情,无异于是自己亲自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中。那个婴灵反而会有恃无恐。   倒不如一开始便让对方明白,用这种方法对付他没有任何作用。现在解决了这个婴灵,便会拯救日后无数个阿承。无论从哪种方面来说,都是一笔很划得来的买卖。   那时,沈笙正被顾泓逼着坐在门槛上给还未出生的儿子做衣服。他刚拿起针,就看到顾泓一脸铁青的进了屋,心里正大感奇怪。   一问才知道他是跟着城里的居民去看拆神庙了。虽然拆的不是自家的神庙,可顾泓心里头竟然莫明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沈笙让他放宽心。   顾泓冷讽。   “你们凤凰一族哪怕是不用除祟,也动摇不了你们在民间的信仰。我们无相宗自然不能跟你们飞羽宗相比。那些凡人遇到对他们有利的,他们便拜你敬你。可一旦势弱力微,他们便会翻脸无情。安陵城一役,很多人失去了至爱亲朋,可我们也失去了很多年轻弟子。他们亲人尚可以转世投胎,而我们那些弟子却要魂归于血海,永世不得超生。”   沈笙听他说话的语气不对,刚想出声安慰他时,又听他道。   “如果那些年轻弟子在安陵城顺利将那只婴灵给除了,想必此时永宁城的百姓,不是怕玄门弟子到来会激怒那些婴灵,给自己惹上灾祸。而是会庆幸那些玄门中人终于将那只婴灵给收服了,从而避免了永宁城的祸患,人啊,总是把自己有利的放在第一位。”   沈笙放下手中针线,回头去看顾泓。以前他也曾和顾泓在灯下谈论过此事。顾泓当时还说,幸亏柳桥风为人极其孤傲,不喜欢修神庙被人供俸那一套。否则,人性慕强,那帮信奉玄门的凡人信徒早就改换门庭了。   当时的阿桥正坐在旁边,听到顾泓口中的“孤傲”一词,眉毛一挑很是受用。   但今日的顾泓却明显不大一样,这些天住下来,倒也至于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再他再三追问之下,顾泓才犹犹豫豫回答。   “今天,我遇上了阿承娘了。”   沈笙立即便想明白了,他这又是被阿承娘给占便宜了。   顾泓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恼怒的红晕。   “一个女人,即便是死了丈夫也不应该那样轻浮。”   沈笙道:“我听村口的老太太说阿承娘刚嫁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性格十分文静,且分外害羞,陌生男子过来问路,她都一直低着头,不敢和人家对视。”   自从沈笙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就颇得村口老太太的喜爱。老太太自己生了五个儿子,这五个儿子对她都异常孝顺。熟悉起来之后,她就时常拉着沈笙的手,给他分享自己的育儿经验。   并且以自己过来人的眼光,告诫沈笙。他家的那个大儿子,眼里头藏着精光,尽是鬼点子。以后沈笙肯定搞不定他,他以后还是要倚仗肚子里的老二多些。   当时沈笙也没往心里去,只道:“阿桥很好啊。”   顾泓冷哼,明显是不信。   沈笙道:“我听说她是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变成这样的。”   顾泓道:“他丈夫如果没有去世,怕是也要被自己这个媳妇给气死了。”   沈笙道:“玄门之中尚且还要要争信徒,比修为。她一个女人死了丈夫,没了依靠,如果还像之前软弱可欺,恐怕连丈夫留给他的这两间院子都保不住。她只有让自己变得泼辣,别人才不会轻易招惹她。”   顾泓道:“你倒是会给她找借口。她要是实在是过得如此艰难,不如带着儿子改嫁,想必日子也能活得轻松一些。”   沈笙道:“你总是对凡人抱着太多的偏见,认为他们遇事则逃,软弱可欺,可他们也能为了自己最重要人,将自己夯实成一道坚固的城墙。”   顾泓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她此时早就没有前些日子那种嚣张的状态,脸上也没有涂脂粉,虽然有些皱纹,但却比之前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温婉许多。   看来,沈笙说的没错,这个女人在丈夫去世之后,将自己夯成一道紧固的城墙。   嗯 第44章   顾泓手指轻颤, 那妇人心知可能无法说动顾泓。将手中的银子往地上一丢,转身张开双臂挡在那个婴灵面前。   这个凡人不懂玄门道术的玄妙,以为自己挡在儿子面前, 对方要动手, 必须得先经过她这一关。   那婴灵咯咯笑了两声, 吐了一口血。   “你挡在我面前做什么?他要动手只须打一声响指,我就会飞灰烟灭。看到我身边转着的这几道符篆了吗?只要你过来,与我在一起, 那个修仙的怕杀了凡人有损自己的道行, 便不会对我动手了。”   沈笙心中着实恼怒, 都到这个时候了,那个婴灵还拉一个人垫背的来要挟顾泓。   眼见那妇人就要回头,往那个婴灵身上扑了过去。沈笙身形一闪, 已经挡住了那个妇人的去路, 那妇人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握住婴灵的那支手。   一道轻脆的响指声划过, 从那几道符篆中立即响起噼啪的电流之声。沈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自己的身上撞了过来。   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 手已经被一个人给拉住了。沈笙回头一看, 正是阿桥。见他阴沉着一张脸, 沈笙刚想要说些什么, 察觉到阿桥的手顺着自己衣摆的缝隙, 往自己的肚子上摸去。   那个婴灵一钻进沈笙的肚子里,便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 待它反应过来,想要附身在沈笙身上时, 却发现沈笙的身上好像是有一道屏障, 它怎么也进不了身。   顾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下子扯开沈笙胸前的衣襟,两个白软软的馒头便滚了下来。顾泓看也不看那馒头一眼,伸手去拿沈笙肚子上的枕头。这个枕头平时是被沈笙绑在自己的小腹上的,此时正被顾泓拿着,扔到半空的时候,顺手再甩出几道符篆。   这一切的变故,只不过发生在眨眼的瞬间。   潘渊看到此处,若不是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恨不得手舞足蹈地滚在地上哈哈大笑。   “乖儿子,你看错眼了吧。他虽然长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可惜是个如假包换的真男人。你以为他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以为附身到那个孩子身上,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那个婴灵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刚想从附身的枕头上抽出身来。这时,顾泓甩出的符篆即刻就贴了上来,将那婴灵与枕头老老实实地捆在一起。   沈笙正在察看阿承身上的伤势。刚才顾泓是看到那个婴灵脱离了阿承的躯体之后,悄悄移动阵法的位置,因此法陈启动时并没有伤着他。阿承娘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好在并无大碍。沈笙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沈笙真的觉得顾泓要将阿承和这个婴儿一起劈死。转回头时,正对上一道目光。   徐素秋是被婴灵尖利的嘶叫声惊醒的。察觉到背上的动静,潘渊试探着问道:“徐姑娘你醒了?”   徐素秋轻轻嗯了一声,便被潘渊放地上。   沈笙此时有些担心徐素秋神智是不是恢复正常,忙问道:“徐姑娘,你认识我吗?”   徐素秋上下打量一眼,目光有些犹疑。   沈笙一把抹掉脸上的脂粉。   徐素秋道:“你便是男扮女装进入无相宗,去追求自己师姐的那个凤三吗?我认识你,还记得和你参加过同一届的仙盟会试。”   沈笙嘴角微抽,徐素秋能一口气将一大段话说得这么顺溜,说明她此时已经恢复正常了。   徐素秋目光转到半空中被符篆牢牢缠住的婴灵。   “不知道,顾公子打算如何处理他。”   顾泓道:“自然是先带回空桑山,让他好生交代清楚。”   那婴灵似是察觉到徐素秋的目光,尖处得声音变得有些发颤。   “娘……我本来不长这样的,我本来不长这样。娘……你不要看到这样的我!”   沈笙道:“不知徐姑娘还有没有与这只婴灵在一起的记忆?”   徐素秋还未答话,便被潘渊抢先道:“肯定是没有的,谁会喜欢和那个阴阳怪气的婴灵待在一起。要是有记忆,神智一旦恢复还不早就跑了。”   徐素秋淡淡道:“有的。我曾短暂得恢复过一些记忆。”   她转身对潘渊道:“我记得当时好像跟你说过,让你先走,我有些事情想要自己先调查一番。”   潘渊心中一噎。沈笙此时才有空问潘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潘渊支支吾吾半天才终于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那日沈笙一被沈柏川叫走,潘渊便立感大事不好,脚底抹油便溜走了。   前脚刚进入北斗宗,后脚便被他哥哥大骂一顿,说他不争气,遇事只会逃。并以出去试炼为由,让他去查清那个婴灵的身份,好给北斗宗脸上增光。   潘渊心里头老大不情愿,之前他和顾明轩在明安村见过那只婴灵,知晓那只婴灵的厉害,后来经安陵城一役,许多年轻子弟都折在那只婴灵的手上。   磨磨蹭蹭好长一段时间,不敢自己上路。恰在此时,他便在永陵城北看到徐素秋的身影。潘渊看她神智比较清醒,便上前搭话,得知她也是来调查婴灵之事。   徐素秋脑袋清醒的时候,行事条理清晰明确很是可靠。因此,潘渊便提议两人结伴而行,这样出了事,也好互相照顾。   见有人相邀,徐素秋便欣然同意了。   谁知,他们还未到安陵城,便发出那只婴灵的踪迹。当时,潘渊脑海里蹦出来第一个想法就是逃跑。但徐素秋却不同意,潘渊的脸皮就是比城墙还厚,也不好意思,丢下徐素秋一个人自己脚底抹油溜了。   沈笙和顾泓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丝不可置信。他们当时打开地图,是按照那个婴灵的行踪轨迹才决定乔装打扮一番,进入永宁城。等了大半年,都没有那只婴灵的踪迹。没有想到,那只婴灵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折了回去。   潘渊当时所在的那个偏远小村只有十数户人家,在发现婴灵的踪迹之后,便里里外外布满了法阵。他虽然表面上装作轻松,实际上手里头全是冷汗。   空桑山上那些弟子的惨状历历在目,不知道布得这些法阵能不能搞定他,这十数户人家他能不能保得住。不过,他心下稍安,现在好在还有徐素秋作为帮手。   但是他没有想到,徐素秋便是在这个时候犯病了。   那日,他正严阵以待等着那个婴灵到来之时,猛然发现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徐素秋了,出去寻找的时候,便看到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徐素秋好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讲话,有时还伸出手,像是要摸摸对方的头发。徐素秋的袖口无风自动,像是有什么人在扯着她的袖口,向她撒娇。   潘渊当时便想拔剑出鞘,片刻之后他又冷静了下来。对方显然是没有恶意,他这样冲杀出去,说不定会激怒那只婴灵,到时候情况反而不妙。   只听徐秋素那儿传来几声叮咛。无非便是让那婴灵不要再杀人之类的。当时潘渊便觉心中好笑,那只婴灵身上的人命官司,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说不让它杀人,它就不杀人。莫非,他是你儿子不成。   但事实上却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听说过哪里有婴灵杀人祭祀的消息。   刚开始那只婴灵还会避着外人对徐素秋撒娇,后来便是当着潘渊的面前出了声,喊了徐素秋娘。   潘渊想破脑袋,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一幕。某日,他感觉徐素秋好像恢复正常了,便准备拉着徐素秋一起跑路。没有想到徐素秋却拒绝了,让他自己先回去,说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查清楚。   潘渊当时,便觉得徐素秋脑袋又犯病了。但他又不能真的放任一个姑娘家在这儿不管。   沈笙道:“那只婴灵之前会按照一条直线行进,我和顾公子原先是猜测那只婴灵会在永宁城动手,没有想到它会突然折返回去。折返的原因是因为徐姑娘你吗?”   徐素秋点了点头,“我想,我和那只婴灵,似乎是有点联系。”徐素秋顿了半晌才开口。   “我曾经有一个同胞妹妹。”   潘渊道:“徐灵秋。”   徐素秋道:“潘公子认识她?”   潘渊本想说,美人谁不认识。话还未出口,他便感觉到自己言语有些轻浮,打个哈哈过去了。   徐素秋道:“我这个妹妹自小便是被家里头的长辈宠坏了。只要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她就一定要想法设法得到。某一日,她满心欢喜对我说,她喜欢上一个玄门中的公子。夸那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过随后,她随即便有些失落,眼神变得有些黯淡。虽说那位玄门公子才华横溢,两个人地位悬殊,怕是父母不会答应。我当时便问他,那个公子是谁?”   沈笙和顾泓不自觉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徐素秋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她自小便有主意,见我追问,便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了。我当时只是以为是她少女怀春,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有一日我妹妹突然心事重重地来找我了。”   沈笙道:“那时候,徐小姐便是有身孕在身?”   徐素秋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谢谢飞鸟和鱼小可爱砸的地雷。   好累,有点写不下去惹。 第45章   “我见她有要事瞒我, 便以告诉父母相要挟,才知道她已经身孕之事。事到如今,她实在是想不到什么解决的法子, 才找上我。哭求着我, 不要告诉父母, 否则她也没脸活了。”   潘渊道:“依我看,没脸活的是那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吧。”   徐素秋看了一眼潘渊,继续道:“我逼问她那婴儿的父亲是谁, 可她依旧是咬紧了牙关, 愣是不肯透露一个字的信息。我便将她晾在原地, 本以为她自己会想通,谁知第二日,我再回去时, 她便不见了。等我再见到她时, 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她小腹还和之前一样平坦。我当时便有些着急, 问她孩子哪里去了。此时, 她腹中的孩儿还尚未成型, 一旦脱离了母体, 必死无疑。”   她的语气里有些懊悔:“我当时如果不是认为, 自己的妹妹受了别的男人欺侮, 一心想替她讨回公道,事情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如此说来, 这个婴灵的父亲是谁,只有徐灵秋一个知道。   潘渊宽慰她道:“这个婴灵说之前的祭品, 不是献祭给柳桥风的, 那便极有可能是这个婴灵的生身之父。只要回到空桑山, 长老会一定会调查清楚事实的真相,将那个祸害给揪出来。”   “不能将婴灵带回空桑山。”说话的是顾泓。   沈笙这才想起来,刚才婴灵附身在阿承身上时,他也曾提议先将这只婴灵封印在阿承身上,但被顾泓给拒绝了。   顾泓继续道:“而且这个婴灵的父亲到底是谁,我们尚未清楚。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玄门中人,否则也不会熟知献祭之事。此去空桑山有万里之遥,难免路上会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还有一点矛盾之处……”   沈笙看了一眼顾泓,从他的眼神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其实,他心中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只不过是被那婴灵的身世,冲昏了思路。   在安陵城一役就有数名新秀子弟陨命当场的,今天这个婴灵的实力,和之前相比差得有些太远了。他们之前猜测是,就算是他和顾泓联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对方,可今日收服这婴灵的过程未免有些太顺利了。   或许是因为徐素秋在这,这个婴灵还没有逼到山穷水尽之时,实力还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这个婴灵的成长速度极快,刚才他猝不及防才被顾泓得手。他若是要发难,谁都没有把握能再次擒住它。为今之计,最好办法就是尽快将他解决。   或许是为了应证他的猜想,婴灵的尖叫声已经变了形。像是指甲磨擦铁皮的声音。众人都不由得感觉身子一冷,胳膊上的汗毛此时都竖了起来。周围的鬼气都被那只婴灵吸附过来。看;   看来,那只婴灵要冲开顾泓的封印了,顾泓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看起来很是吃力。   顾泓手指头夹着不知何时从乾坤袋中取出两道符篆,轻轻向婴灵方向甩出去的同时的看了一眼徐素秋,道了声:“得罪了。”   徐素秋目光有些疑惑,随即她便看清了冲向婴灵的根本就不是压制婴灵鬼气的符篆,而是下死手的惊雷符和爆裂符。   “不要!”   然而,为时已晚,相要阻止也是来不及了。那两道符随着两声轻脆的响指,从符篆中崩发出一道灼目白光,随着渐渐轰鸣的雷声,那个婴灵附身的枕头棉絮立时便化为齑粉。   徐素秋还要赶上来阻止,被潘渊一把抱住。任凭徐素秋如何挣扎,他愣是没有松开。脚下不稳和徐素秋一同倒在地上。   “徐姑娘,我知道那个婴灵和你关系匪浅。但事到如今,这却是最好的解决法子,如果这只婴灵真的跑了,下次死的就是全城的人了。”   潘渊说的这些,徐素秋如何不知。只是她已经失去了妹妹,失去了父母,猛然间又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她有血缘的至亲,明知道他是作恶多端的非人之物,可以心里头总会是有那么一丝私情牵扯。   随着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那只婴灵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潘渊此时也难免多了一些恻隐之心,毕竟这个婴灵是徐姑娘在世的唯一一个亲人,听她谈起旧事之时,言语间对妹妹颇为愧疚。让她亲眼看着这个婴灵魂魄湮灭,对她太过残忍。   正欲举起手刀,将她砍昏之时,忽然听到顾泓冲沈笙喊了一句,不对。   潘渊抬头看了眼被重重火光,雷电包围着的那个婴灵,此时已经听不到那个婴灵的任何声音。若说不对,那就是顾泓布的这个小型阵法,对付这个婴灵所花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   所谓魂魄,其实异常虚弱,往往需要依附在一个物体身上,才能行动。他们在明安村时,那个婴灵也是附身在那个夭折的孩童身上,才开始作恶的。   这种类似于一个脆弱的寄居蟹,总要找一个坚硬的壳子来保护它柔软的躯体。而现下,那只婴灵的没了附身的盒子,却还能仅凭魂魄,在雷击爆炸中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哪怕是柳桥风,恐怕也做不到这点。   这时,沈笙本能感觉到身后传来危险,躲避的同时,顺手推了顾泓一把。   顾泓心里头也正疑惑不解,被沈笙推了个趔趄,刚想回去询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两把鬼气森森的大刀就定在两个人刚刚站着的位置上。   沈笙四下一望,果然就看到将军的墓穴上方,悬站着一个高佻的身影。   此时,太阳已经刚刚跳出地平线。而无论何种鬼气,在太阳出来之时,总是要收敛一点的。而这个人身上的鬼气,却随着他扫过墓前众人的视线,一点点爆涨。   他先是看了看地上滚成一团的潘渊,语气尽是奚落之意。   “你倒是蠢到家了。这个孩子曾经答应过她,不在她面前杀人。她若是昏过去了,这个孩子可是一点顾忌也都没了。”   虽然他的周身都罩着浓浓一层森然的鬼气,沈笙也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却可以猜他,他此时脸上正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沈笙见他目光又向自己这边扫来,不自觉得将伸臂将阿桥护在身后。   顾泓眉毛一挑。   “你就是那个婴灵的父亲?那个婴灵一路上杀了那么多人,就是向你祭祀的?”   沈笙似是听到那个被浓浓鬼缠绕的人轻笑了一声。   “顾泓,你以为我是那个婴灵?三言两语就会被你试探出底细?”   顾泓立即向沈笙打个眼色。沈笙了然。立即拔剑向那人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顾泓又从乾坤袋中召出两道符篆,想趁那人摆脱沈笙纠缠之前,将这个婴灵解决。   沈笙听那人说话的口气颇为熟稔,心里头便想要试探他的功法。那个人似乎也猜到了沈笙的想法,双手背后,每次都能堪堪躲过沈笙的剑锋的同时,还能抽空来讽刺沈笙两句。   “你这一百年到底闭的是什么关,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沈柏川是没人用了吗?”   沈笙充耳不闻,手中的剑势更加凌厉。双眼却紧紧盯着那人出招的姿势,不肯露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人被沈笙逼得有些不大耐烦,几次想过去救那婴灵,都被沈笙的剑锋截去去路。   右手的五根指头微弯,似闪过一道银色的暗芒,食指微动。沈笙手腕一痛,似是被刀片划过,手中仙剑已经被挑飞,落下时剑身擦着潘渊的耳畔,深深地插进泥土之中,剑柄轻颤。   沈笙仙剑一经脱手,身体立即往后回撤,堪堪躲过伸向他喉间的大手。   方才的变故,仅仅是发生在眨眼之间。而那个人手上的动作又极其轻微,划破沈笙的手臂之后,就立即收了回来,就连一直观察他动作的沈笙也没注意。   然而,这一幕,却一丝不落得落到阿桥眼中。   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模糊,他好像听到沈笙叫他躲开的声音。他本能的想要听从沈笙的声音,然而双脚却足足有千斤之重,任凭他想尽办法,也挪不动分毫。他好像又回到落雨街那个晚上,他捂着受伤的小腹,迈着小腿拼命地往前奔跑,可却是怎么也甩脱不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人。   突然,一个东西越过他的头顶砸到他前面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落到他的脸上,伸手摸了摸脸,手上腥红一片。他脚下不稳,跌倒在地,正对着一双死了都不肯闭上的双眼。   原来刚才抛过来的,赫然竟是一个人头。   身后那个人走了过来,轻轻的在他跟前蹲下,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事后,无论柳桥风如何回忆,他都想不想那个亲手杀他阿姐的人到底长着什么模样,唯一记得的只是那个人小指和食指系着一根细弦,正在往地上滴着血珠。   眼前之人和多年之前在落雨街的那个人影重叠,慢慢向自己走了过来,伸出手。   当时,柳桥风拼命得压制着自己血液里躁动,他似感觉到他每一滴血液都在血管翻滚沸腾。后来他便发现,这股燥动根本就压制不住,索性便由他去了。   看来和沈笙此行是对的,他终于找到了杀害她姐姐的那个凶手,现在只要将他身份查出来,再去灭了他的族,姐姐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手臂处的藤条也像是感受到他的情绪,兴奋得想从袖子中伸出来,只要他轻轻一声令下,这根藤条便可以轻易捅进那个人的内脏。 第46章   “阿桥?你怎么了?”   眼前的熟悉的景物突然像潮水一般退去。   沈笙略有些焦急地看着阿桥, 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料阿桥却将头微微一偏躲开了。   沈笙一怔,这是他和阿桥相处的几个月中, 他第一次躲避自己的碰触。   刚才那个人突然不去管沈笙, 而是转身向阿桥这边冲过去。   沈笙心里一惊, 叫阿桥躲开,可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无奈之下, 他也就跟着冲了过去, 好在那个人是只是虚晃一枪转身朝着那个婴灵冲了过去。   阿桥看看四周, 除了他和沈笙两个站着,其余人全都东倒西歪滚到地上。原本顾泓法阵里困住的那个婴灵早就不见了。只余下一团小火苗,不知道在烧着什么东西。   伸出去的藤条, 猛然收回。   “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笙扶起倒在地上的顾泓。回头看了一眼阿桥, 没有再说什么。倒是潘渊有些不忿,就差指着沈笙的鼻子数落了。   “我说你们明知道这个婴灵有危险, 还让这个孩子跟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跟这个孩子有仇。”   沈笙默不作声。   刚才如果沈笙不是跑过去救阿桥, 而是向那个婴灵发难, 说不定那个神秘人根本来不及将那个婴灵救走。但当时的情况紧急, 沈笙的身体已经提前替他作出了决定。   方才变故发生的瞬间, 神秘人已经冲到顾泓的身边,向顾泓的胸前拍了一掌。顾泓当时喷出了一口血, 阵法下子便有了空隙,顾泓本以为那人会借机进入阵法里面, 将那婴灵给救出。却没有想到, 那人轻笑一声, 伸手便去揭阵法最外面的符篆。阵法所产生爆炸,雷击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秘人手指微微用力,手中的符篆顿时化成了飞灰。那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纸人,往空中一抛。那个纸人在半空之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打着哈欠。止住了向外飞的姿势,又飞回到那人身边,身子贴在他的领子上,像是累极了似的,脑袋一软趴在那人的下巴上睡了觉。   “好好睡吧。”   那人摸了摸已经被婴灵附身的纸人脑袋,回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顾泓,嘻嘻笑道。   “让你们这么空手而返,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吧,我给你们留一样东西,让你们回空桑山,见沈柏川也好有个交代。”   顾泓被沈笙搀扶着胳膊,却没有起来,仿佛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听到潘渊冷嘲热讽的话,眉毛一挑。   “你倒还好意思指责别人,你刚才在干什么?我布阵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我护法?现在你捡回了一条命,你就留着回去好好见你哥吧。”   潘渊双手此时还握住徐素秋的双手,闻言立马便松开了,有些讪讪。顾泓这句话,明显是要上北斗宗告自己的状。   他刚才见沈笙冲了过去,脑海里确实冒出了,应该要为顾泓护法的念头,可是如果那个人摆脱了沈笙,要回去救那只婴灵,必定就是要对顾泓动手,自己去了,肯定也打不过那人。   沈笙四下一望,见那妇人和阿承还倒在地上,没有醒来。上前叫醒了那妇人。   妇人醒了之后,立马去试探阿承的鼻息,察觉到指间气息的流动,这才放下心,对着沈笙又是一阵磕头谢恩。   沈笙将那妇人扶坐了起了,待众人的体力都恢复得差不了,刚将阿承负在背上想起身时,正看到一双靴子停在自己的面前。沈笙抬头,正是阿桥。   顾泓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角还有一道没有擦干净的血渍。他伸手指向潘渊,咐吩道。   “你去背那个孩子。”   潘渊刚才被顾泓夹枪带棒嘲讽了一顿,自知理亏,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麻溜地跑上前,从沈笙背上将阿承接过背了起来。   见他如此识趣,顾泓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倒是那个妇人,方才就已经明白,眼前这几个人绝非凡人,哪里还敢让潘渊去背自己的儿子。   顾泓被沈笙扶起来往外走,见状便道:“我们现在尽快离开此地,如果那个人改变主意想回来杀我们,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一个也跑不了。”   那妇人身子一凛,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潘渊背着阿承,心道这次丢人可丢大发了,他的修为在沈笙他们这一辈中算是最末等的。外出历练之时,没有北斗宗的人跟他在一起,他就找别的宗门的人。   他只想着保全自己,却不料却因此把别人陷入危险之中,脸莫名有些红。   便在此时,一簇正在灼灼燃烧的小火苗,跳入了他的视线。应该是那人破开阵法的时候,火星溅到地上,引燃了地上的物体。沈笙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都有意避开。潘渊心中此时不知怎么想的,一脚踩上。那个挣扎跳跃的火苗顿时熄了。再挪开脚时,潘渊的瞳孔微微一缩。   沈笙听到潘渊在背后叫他,回头时正看到潘渊呆愣愣地盯着地上。以为是他遇上了麻烦。   当他转身看到潘渊盯着的那个东西时,沈笙听他声音颤抖,身子也不由得一僵。   一根金色的细羽正静静得躺在地上。   潘渊复看了沈笙一眼,这一眼可当真包含了千万种含义。虽说世上的飞鸟千千万,但是凤凰羽却只能出自苍梧山的沈氏一系。凤三除了几根稀疏的尾羽是金色的,脖子小腹颜色则略有差异,说好听点是五彩凤凰,难听一点,就是杂毛鸡。   而沈絮身上细羽的颜色,则更像是傍晚天边的红霞,这是苍梧山羽族比较体面的说法。   对此,潘渊有一个更加恰当的比喻,比起晚霞,沈絮身上羽色,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个杂毛鸡,一块烙铁,一个土得掉渣的大金块。这下,苍梧山三兄弟全都凑全了。   而这根浑身金灿灿的细羽,明显便是沈柏川身上掉的。   潘渊道:“怪不得那个婴灵的魂魄能在顾泓的法阵里坚持那么久,原来是有这件法宝护身。”他见沈笙仍旧一动不动,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找补回来。   “虽说,这根细羽确实有可能是沈大哥的,但沈大哥极有可能是因为玄门之中压力太大,没注意休息,一不小心就谢了顶,掉了毛。而这根细羽恰好被这婴灵给捡了回去。”   沈笙心知潘渊是在安慰他,可他找这个理由,实在是让他没有办法再接下去。   这时,顾泓察觉到他们没有跟上来,回头挥手让他们快点走。沈笙也不再耽搁,将那根细羽收入乾坤袋中,随后便追上顾泓,搀扶着他向外走去。   阿桥跟在他们的后面,目光在顾泓和沈笙身上来回打着转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要顺利许多。至少没有迷路,就在他们眼看快要出岭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一个黑影。   沈笙吓了一跳,连忙去摸腰侧的剑柄,待看清那人身形之时,才略略松了一口气,按在腰间剑柄的手松开了。   顾泓脸上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血色,看到那人之后随即又沉了下来。就是昨夜被沈笙从将军墓前救出的那批人,他本以为那些人早早地就跑得远远了。   “你回来干什么?不是早就让你们跑了吗?想回来找死?”   按照顾泓的想法,那些凡人都已经逃出去了,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搭上自己的小命,实在是不值得。   那人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涂着昨日参加婴孩满月酒时涂得夸张的胭脂,闻言略有些委屈。   “我是特意在这儿等你的。我知道几位都不是凡人,想问问你们的原身是什么?回去想在我们村子里面给你们盖一座神庙。”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   这时,潘渊走了过来。指着沈笙和顾泓道。   “他们两个一个是羽族,一个是兽族。我看你们就在神庙里供奉着两只神象罢了。”他见那少年的目光又转向自己,忙道。   “我今天可没帮上什么忙,可不敢居功。”   一个神庙里供奉着两尊神像,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但那少年却很认真都一一都记下了。   他们回到安陵城的时候,已是日头偏西。潘渊带着徐素秋就近找了一间客栈休息去了。   顾泓受了一点小伤,服下丹药之后,便是倒头大睡。   阿承娘也跟着折腾了一夜,安顿阿承之后,便也昏昏沉沉睡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间屋子里还保持清醒的,只有沈笙和阿桥两个人。   自从阿桥从将军墓回来,就变得古怪许多。沈笙只以为他是受惊了,从院子里打了一盆水,拧开毛巾,便去给顾泓擦脸。   这一套动作沈笙做的很是熟练,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倒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桥开了口。   “哥哥,你们现在不用再扮成夫妻了,不必再像妻子一样照顾他。”   被阿桥一提醒,沈笙才惊觉,这几个月做戏装成一个贤惠的妻子照顾顾泓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不过,他手中也没停,给顾泓擦好脸,往屋外倒水回来的时候,便见阿桥坐在椅子上看他。   “哥哥,我要走了。”   沈笙心里一怔,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   “你家里的来人接你了吗?”   阿桥点了点头。   沈笙在他旁边坐下,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套文房四宝。阿桥定定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片刻之后,他才明白,沈笙是要给他写请柬。   沈笙问他出身何处。阿桥顺嘴编了一个百丈峰的身世。   待沈笙将请柬写好交给阿桥之后,柳桥风这才发现请柬上面是没有日期的。   沈笙道:“到时候,阿致出关了,我会给他办个成人礼,你便拿着这个请柬到长守山。”   阿桥手里头捏着请柬,定定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那个师侄?”   沈笙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这有什么可比较的。”   阿桥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确实也没什么可比性,反正两个都是他。   “那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那个师侄有什么事在骗你,你会怎么办?”   沈笙觉得今天的阿桥确实有些古怪,但也得老实回答。   “阿致不会的。”   他刚想将文房四宝塞回乾坤袋中,手腕却被阿桥给拉住。沈笙刚想要抽回手,不知道阿桥在什么地方用力一按,沈笙便觉得手腕处传来阵阵抽痛。他昨天和那人交战的时候,手腕似是被人用刀片轻轻划过一般,当时他便察看自己的手腕,除了一道红痕之外,并未发现伤口。   一丝血珠从沈笙白晰的手腕上滑了下来,阿桥喉咙滚动,伸舌舔了舔自己略有些干裂的嘴唇,不自觉地便把头凑了过去。   沈笙一惊,连忙抽回了手的同时,顺手抹去手腕上的血珠。   阿桥一愣,片刻之后才抬头向沈笙解释道:“我娘告诉我唾液可以清理伤口,我刚才见哥哥的伤口……”   沈笙只以为他是情急之下,真的想帮自己处理伤口。自己反应这么大,反而是伤了对方的心。   便道:“只是一些小伤而已,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手腕上已经受伤,到时候处理起来难免麻烦。说起来,阿桥怎么会知道我手腕上有伤。” 第47章   阿桥不动声色道:“我以前常听我娘提起过, 玄门有一术法,颇为阴险。施法之人手中藏着一种特制的细丝弦,若有似无。在和对方交手时, 手中的丝线便立时化为利刃, 在对方毫无察觉之时, 要了对方的命。”   这根丝弦宽度不及发丝的十分之一,中招之人除了会在皮肤表面留有一道红痕之外,并未任何不适。也正是因为创口太小, 所以用这种术法的人, 往往会在细弦上涂抹一些毒药。待中招之人发现中毒之时, 早就毒入肺腑无力回天了。   “我见你剑被那人挑飞,心里头便略有些怀疑,直到看到你的腕上的红痕时, 心里头才确认。这个人的修为极高, 可能不屑于在细弦上用毒。”   方才他按压沈笙的伤口时,已经被沈笙怀疑了, 此时更不能提他看到那人手中闪着暗芒的丝线。当时比他修为高得多的沈笙和顾泓都没有看到, 他自然也不可能看到。   沈笙一边往伤口上倒金创药缠上绷带, 自己给自己包扎确实是不大方便, 可他实在是不敢再让阿桥帮忙。又是实在怕太过尴尬, 便跟阿桥聊了一会天。   柳桥风定定看了看沈笙包扎时笨拙的动作, 没有再说什么。   顾泓醒来的时候,听到阿桥已经走了的消息时, 明显一愣,道:“我好歹和他一起住了那么长的时间, 也不等我醒的时候, 跟我好生道别再走。”   沈笙替他拉开凳子道:“我看他走的时候挺匆忙的, 应该是家里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吧。”   顾泓冷哼一声。   “家里发生再重要的事,他也能和你好生道别。我看呐,他除了你,就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沈笙又下厨房给顾泓热了一下饭,闻言便道。   “阿桥不是这样的人,我看他从将军墓回来,脸色便有些不大对。”   提起将军墓,两人面色不自觉得便有些凝重。   顾泓道:“我看那神秘人的实力应该是在你我二人之上。当今玄门之中,恐怕只有长老会的三才才能与其不相伯仲。他当时若是想动手除掉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会放过我们?”   沈笙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顾泓看着他,心中略有一个猜测。   “会不会是因为你的身份,对方知道你是沈柏川的弟弟。知道,只要是你出了事,你哥哥哪怕是天翻地覆也要将那个人给找出来。而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打得过沈柏川,所以就暂且放你一马。说起来,我们几个人都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在,说不定我们早就挂了。”   沈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明白,顾泓说的话是有一些道理的。   沈笙道:“我几次出手试探,都被他极其巧妙的躲过去了。我看若非对无相宗和苍梧山的功法都过于熟稔,是断不可能做到此种地步的。”   顾泓也忍不住点一点头,同时心里头又感觉到一丝后怕。玄门之中,竟然会有人用活人祭祀提高自己的修为。   他们这些人,寿命是比凡人长了好几百年,但论起领悟天地造化的能力,却远远不及那些凡人。他们这些运气好的,生在大宗门,自从出生起便得民间百姓的信仰,不用从头一步步修炼内丹,就可以化身成人。   运气不好的,便不知要花费多少年的时光,才能勉强修炼成一个内丹,化成一个人形。而那些凡人,若是不被红尘琐事牵扯,运气好的,三五年之内便着有成效,拥有自己的金丹。   他们的寿命是比凡人高了几倍,但并不是永远长生不死。倘若自己的修为不够,又没有等来自己的天劫,他们的下场,只会比他们看不起的那些凡人更惨。   凡人还可进入六界轮回,而他们却只能魂魄归于血海。用永世都不可能超生来说,也不为过。   因此,便有一些玄门中人走起了歪路子,想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渡劫成功。但渡劫不是谁想渡,第二天天雷就劈在那人头顶。而是天道已经察觉到那个的修为到了危害整个天地的地步。几十道天雷劈下来,运气好的当场飞升成仙。运气中等的,魂魄还没被辟散,走了大运还极有可能夺舍重生。   最差的,便是功亏一篑,殊途同归最后也一道投入了血海。   虽说用活人祭祀有违天道,最后就算是引来天雷,但因造的恶果太多,也没有几个人能在雷劫中活了下来。但他们现在面对的问题是,他们能不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引来天劫还尚未可知。   而且,就算是现在林立世间的玄门,也都是经过残酷的竟争相斗才生存下来。只不过天长日久,许多玄门过上了被凡人参拜的日子,过去的野蛮行经被他们刻意淡化了而已。   他们说话间,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阿承娘便揪着阿承的耳朵走了进来。   阿承一进门,便被他娘揪着耳朵朝顾泓和沈笙坐着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来。   顾泓身子没动,只是拿眼睛瞧阿承娘。   “这是做什么?”   阿承娘面色有些憔悴,知道沈笙他们身份不一般,行动也多了些拘束,见沈笙起身去扶,忙道。   “公子,你就不要去管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如果不是他,你们昨天夜上根本就不会遇到危险,偏偏这小子还死不认错,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原来阿承娘见阿承醒后,先是满心欢喜,确认阿承身上无大碍之后。便板着脸要阿承认错,阿承死活不认。阿承娘又气又急,此时阿承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又从阎王殿走了一回,更是打不得。便揪着阿承的耳朵,带到沈笙这里。   沈笙将阿承带到凳子上坐了下来,对阿承道:“你娘这是在关心你,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是如何凶险,要是我们再晚来一步,你就会遭遇不测。那时候,你让你娘如何跟你的父亲交代,你娘自己孤身一人也会活不下去的。”   阿承面上神情稍微有些松动。   “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不会死的。”   “公子,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阿承娘此时气和眼泪都掉了下来。“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应该拼了命地去救你。”   阿承却认真的摇了摇头。   “阿耿是我的朋友,他答应过我的,他说他用完我的身体就会还给我。”   沈笙见阿承娘又要发作,立即用眼神来制止。   “夫人我看你面色有些憔悴,回去之后好生休息,我来劝劝阿承。”   待阿承娘走后,沈笙便开始询问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   阿承一脸嫌弃得看着沈笙。   “他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相信朋友。”   呃,沈笙倒是没有想到这点。   这时一旁的顾泓笑道,“我看这孩子嘴巴倒是挺会说的,蛮像他娘的。”   沈笙继续道:“你把他当朋友,你了解他吗?”   阿承又是一脸嫌弃:“你不了解对方,就和别人交朋友吗?你不怕被骗了。”   这……沈笙看了一眼顾泓。   “还是你来问吧。”   顾泓强忍住笑意。   “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阿承到底是有些怕他。   “阿耿和我说他找到她娘了。只不过她娘时常犯病,他要好好听他娘的话,不惹她娘生气。”   沈笙和顾泓要听的自然不是这些。   “那他有没有说他父亲是谁?”   阿承道:“我以前也问过他,他说他父亲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天赋极高,但实际上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他每次只要一提到父亲就会很不开心,后来我便不问了。他说他要努力长大,这样才能找到他的父母。”   沈笙此时觉得有些摸不透那只婴灵的心思了,以前按照他的猜想,那个婴灵肯定会对他的生身父母,恨之如骨。现在反而是想找到亲手将自己扼杀的双亲。   顾泓道:“谁说它找上父母是为了血脉亲情,说不定是为了报复也未可知。”   阿承说完,又小心翼翼看了顾泓一眼。   “我知道你们向我打听这些消息,是为了对付阿耿。可阿耿真的是个好人,他是我的朋友。他说他没有身体,也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他只是想让他娘抱一抱他,他也抱抱他娘。体会一下被别人抱在怀里的滋味,哪怕是用别人的身体。等事情一结束,他就会把身体还给我的。所以……你们能不能不要杀阿耿啊。”   顾泓又和沈笙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无奈。   沈笙摸了摸阿承的头顶。   “如果下次我遇到他,我会向他转达你的意思。只是下次再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和你娘说,省得你娘担心。”   阿承觉得沈笙没听白他的意思,他想让他们放过阿耿,何时让他向阿耿转达自己的意思了。   一番苦劝之下,阿承好歹是将沈笙的话听进去了,答应回去之后,会和母亲好生认错。   沈笙看着阿承离去的背影一消失,面上刚才柔和的笑容顿时便不见了。   顾泓脸色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第48章   沈笙将昨天捡到的那根细羽放在桌子上。顾泓定定看着沈笙的动作, 片刻之后才开口。   “你大哥的?”   沈笙点了点头。   顾泓的身子突然往后一仰。   “你就这么信任我。要是我把沈宗主与那婴灵有关的事情说出来。那些凡人根本就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只知道沈柏川跟这个婴灵有所牵连。到时候即使飞羽宗在民间百姓中的根基深厚,也会有影响”   沈笙道:“我相信我大哥, 若我大哥真的是幕后之人, 他肯定是会千方百计隐瞒之事。而不是在空桑山因柳桥风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出人手之时, 让我来调察此事。”   顾泓认真思索一番点头。   “就算沈宗主不幕后之人,但也和这个婴灵脱不了干系。”   沈笙将那根细羽收了起来。   “这个,就要回空桑山问问我大哥了。”   沈笙本想着将这一切安顿好, 便启程。没有想到, 他还没动身, 反倒是沈柏川让月闲下山去找他了。说来也巧,月闲来得的时候,正撞上身形狼狈的潘渊。   他们两个人见面便不对付, 免不了会冷嘲热讽一般。平时, 潘渊笑笑也就过去了。但今日的潘渊却有些魂不守舍,月闲说了两句风凉话, 没有等到他回嘴, 也觉得没劲儿。   沈笙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连忙将月闲和潘渊都请了进来。   此时, 潘渊的精神头还没完全恢复, 看了看沈笙, 一副欲言又止又有些萎靡的模样。   顾泓挑眉:“徐姑娘呢?没和你一起过来?”   “徐……徐姑娘已经走了。”   沈笙和顾泓互相对视一眼。   “徐姑娘说让我代她多谢二位的搭救之恩,改日定会亲自登门答谢。”   顾泓道:“潘小宗主, 说话只说一半可就不大厚道。你不说就以为我们不知道,徐姑娘是要去找那个婴灵吗?”   潘渊一惊, 这才想起来, 对面两个人可都是玄门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精, 想骗过他们,他至少还要再修炼个几百年。   顾泓得得丝毫不差,徐素秋在客栈里只略恢复一些精力,便想动身去寻找那个婴灵的下落。潘渊怕那个神秘人会对她出手,伤了她的性命,又怕跟着她过去,自己小命会不保。人家徐素秋好歹和那个婴灵还有些亲情关系,自己完全就是一路人,死了拉倒。   顾泓明显是了解他的忧虑道:“依我看,你还是和徐姑娘一起走吧。”   潘渊“噌”得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凭什么那么说,反正到时候死的又不是你?”   顾泓摆了摆手,给他分析道:“你先别急。我自然不是让你去送死。现在就凭徐姑娘的灵力修为,哪怕是三个也打不过那个神秘人。徐姑娘虽然经常犯病,但我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她为了从那个神秘人手中救出婴灵,做事难免会失了分寸。我们现在还不确定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也难保他不会对徐姑娘下死手。但你在她身边就不一样了,她会时刻顾虑你的小命,便不会贸然出手。到时候,相对你们两个而言,反而会更加安全。”   顾泓的一番话,彻底打破了潘渊心中的疑虑。   “对呀!对呀!怎么没有想到呢,这样我和徐姑娘就都安全了,还是顾公子脑袋好使。”潘渊朝顾泓比划了个大拇指。   顾泓心里忍笑,连连摆手。   “别!别!说起来还是潘公子侠肝义胆,不然的话,还是待在这儿最安全。话说你怎么还不走啊,再晚些徐姑娘就走远了。”   潘渊立即起身,拱手向沈笙他们告辞,这才匆匆出了门。   等潘渊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沈笙才出声问道。   “把他诓到徐姑娘身边,真不怕他后面反应过来,找你麻烦?”   顾泓道:“凤三公子说话可要负责,是他自己担心人家姑娘的安危,巴巴跑去的。我充其量只能算动手点拨他一下,再说你刚才没出声阻止,不是也同样是默许了吗。”   徐素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便是那个婴灵了。又加上对于姐姐的愧疚,到时候,难免不会为了私情,包庇那个婴灵,从而干预长老会行动。徐素秋之所以没有来见他们两个人,估计也是怕他们两人会阻止。   有了潘渊在徐素秋身边,反而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他们今天怎么一个个都捡着饭点儿来,我看就是成心不想让我好好吃饭。刚才对潘老二说了那么长一通话,喉咙都快干死了。”   沈笙一听顾泓口渴,连忙就起身给顾泓倒了一杯水,顺手递了过去。   顾泓伸手接过,凑到唇边,却没有喝下去。   “怎么是凉的?”   沈笙道:“我忘记这壶水是昨天晚上的,我这就去给你烧。”   说着,拎起水壶便要往外面厨房里走去。   月闲将这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他就知道小公子和顾泓一起出来,肯定会被他捏得死死的。看小公子被他使唤得这么顺手,不知道这几个月间小公子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子。   那边沈笙刚把火点上,去掀水缸上的木盖时,才发现没水了。   “水缸里没水了,我先把火灭了,你去挑两桶水过来。”   顾泓嘴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真是麻烦。”转身却把靠在门边的扁担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走了两步这才醒悟,他们已经不需要假扮成夫妻,隐藏自己的身份了。   月闲此时心里头才略略宽慰了一点,看来顾泓也是沈笙那里吃了不少亏。   月亲将沈笙从厨房里拉了出来的时候,沈笙手里还拿着一个水瓢。   “小公子,宗主有事叫你回去呢?”   沈笙有些庆幸,幸亏月闲来得晚一天,否则他将看到他们家小公子顶着一个快要临盆的肚子,在院子忙活。到时候,免不了会传到江源致的耳中,这让他以后如何在江源致面前保持着师叔的威信。   顾泓见月闲往自己这儿看了一眼,知道是有些不方便自己听的私事要谈,很识趣的走开了。   待顾泓走远之后,月闲才凑到沈笙耳边。   “公子,你还记得我们在长守村山脚下见到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吗?长老会的人在搜查落雨村的余孽时,找到他了。现在正在苍梧山,宗主特意让我来叫你回去。长老会的人稍后便会抽调人手过来,替换公子调察婴灵的事。”   手中的水瓢忽得落地,沈笙本以为要找那个少年至少要花上十数年时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找到了,一时间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当晚,沈笙便和顾泓告别,并说明了缘由。顾泓看了沈笙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他们便在永宁城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化出原形,转身朝苍梧山的方向掠去。   与此同时,柳桥风也似感受到了什么,向他来时的方向回头。然而,他来时的小路上并没沈笙的影子。   这时,昔年指着天际飞过一道灰白身影。   “街主是想那个凤三吗?看方向应该是回苍梧山的。”   柳桥风目光从天边消失的影子中又重新落回到昔年身上,直接问道:“可查出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了?”   文元铭道:“我们一收到街主发给我们的消息,便立即跟在那个人的身后。但是这个人的功法修为,很明显在我们之上。我们不敢跟得太近,怕打草地惊蛇。但即便如此,也引起他的警觉,带我们绕了几圈之后,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柳桥风声音蓦得变得有些冷。   “跟丢了?”   文元铭一掀袍角,跪了下去。   “是属下无能。”   柳桥风冷哼。   “你确实无能,上次也是这么让木秋这么跑掉的,到现在还找不到人影。”   昔年看到柳桥风明显是动怒了,连忙上前灭火。   “街主你当年全盛时期都没有把您最后的仇家给找出来,现在就仅凭我们三个人就要在这一两日之间弄清楚这人的身份,也属实有些强人所难。况且,我们也不是完全跟丢了,二哥现在还跟在徐素秋后面,这样找到婴灵的几率比我们要胡乱找要大上一些。”   昔年这张嘴,开口简直跟月闲一模一样。他当年并不是一丝线索也无,只是他刚刚找到一些眉目,长老会的人就攻进了落雨街。   现在这副身躯太过娇弱,就算知晓那人的身份,以他现在的修为也奈何不了对方。   柳桥风转身往苍梧山的方向走去,他要赶到沈笙之前回到苍梧山。无论如何,哪怕是死,这次他永远不会再逃了。他要亲手将那个人的皮给剥下来,再折断他的手脚,将他的五脏全都捣成肉泥逼他全部都吃下去,再把对方的肠子给拉出来,让他也体验肠穿肚烂的感受。最后,他要让永世不得超生,坠入血海太便宜他了。他要让他天天体会杀死至爱亲朋的痛楚。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之时。柳桥风迈的步子虽小,却异常坚定。   文元铭刚想叫声街主。这时,柳桥风略带些疲惫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我此去望月洞,修为若是不恢复便不会出关。玄门之中除非发生天塌下来的大事,否则别打扰我。”   昔年直到柳桥风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敢过来将文元铭扶了起来。   “三哥,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我和大哥在一起都没那么怕过。”   听他提起金可镂,文元铭脸上闪过一道极快的厌烦之色。   昔年立时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昔年以前在人间话本听到,朝堂之上,文官与武将互相看不上对方。大哥和三哥便跟这人间的文官武将有些相似。   大哥做事粗鲁狠辣,最喜欢的就是做杀人越货这一勾当。上次顾明轩便是交给他料理了,估计此时连骨头就没了。金可镂在柳桥风面前也颇为放肆,一点儿也不拿街主当领导干部。文元铭便看不上他这点。但偏偏金可镂是他们四个人之中修行最好的,此次落雨街事变,柳桥风生死不明。也多亏了他在,才勉强可以震住场子。   其时昔年和两位哥哥都相处得不错。和大哥一起可以做很多刺激的事儿,三哥虽然书生气质多了一点,但也并非古板不化。昔年觉得自家大哥和三哥跟人间的话本一样,都是朝廷的栋梁,文臣武将缺哪一个都不成。   月闲正等的着急,半路上沈笙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非要他折了回去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面前。   那些村民见到沈笙之后,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沈笙将村民从地上扶起之后,又人乾坤袋里掏出什么出来。待沈笙将那东西展开一开,月闲才认出竟然是一幅画。   其中一个少年恭敬地将画接过来的时候,又顺手往沈笙怀里塞了什么东西。直到沈笙回来时,他才看清沈笙怀里赫然抱着两个大萝卜。   月闲有些无语。   好在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沈笙回到苍梧山的时候,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阁楼,而是直接去了沈柏川的书房。   推开门的时候,沈柏川正坐在案子上看书,沈焕立在旁边侍候。沈柏川听到动静抬头,笑道:“阿笙回来了。”   沈笙先向沈柏川恭敬地行一礼,接着便略去穿女装的事儿,将这一路上的经过都说给沈柏川听了。   沈笙一直暗中观察沈柏川的神情。在听到沈笙说到那个神秘人时,沈柏川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玄门正值多事之秋,柳桥风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又来了一个实力和柳桥风不相上下的神秘人。   沈笙将乾坤袋的细羽放到沈柏川面前。沈柏川扶额的手一顿捡起那根细尾,盯了沈笙一眼。   沈笙不敢跟自家大哥卖官司道:“那个婴灵本应该在顾泓的法阵里魂飞烟灭,却独独能坚持这么久,就是因为这根细羽护身。”   沈笙试探着问道:“哥哥或许之前曾经和这个婴灵接触过。”   沈柏川皱眉细索一番,片刻之后对身旁边的沈焕使个眼色,阿焕立即了然,出门的时候,还细心地将门给关上。   沈笙看自家大哥如此神秘,心里头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莫非大哥和这婴灵有什么不好的牵扯。   沈柏川看他如此神色,笑了笑。   “你不必紧张。我将阿焕支走,实际上是想到了一件事,这根细羽确实是我的,但这件事却和江东流有关。”   “师……师兄?”   沈柏川看着他,在斟酌着措词,仿佛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比较合适。   “我这次回到苍梧山,正是因为此事而来。我们边走边说。” 第49章   接着沈柏川便推开书房的门, 将沈笙带到一间静室。   “那个孩子极有可能亲眼目睹了长守山灭门惨案,之后又独自生活过一段时间,很怕见到生人。”   沈柏川话音落地, 便推开静室的门。沈笙眼睛一时间还适应不了静室里的黑暗, 只觉得有一个黑影朝自己冲了过来, 寒光一闪,那人手里竟然持了一把匕首。   沈柏川只用两根手指便擒住那个孩子,像拎小鸡似得把那少年拎回屋里。沈笙也趁此机会将那少年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甩在一旁。   “你们这些坏人, 你放开我!”那少年在沈柏川手底下拼命挣扎。   沈柏川对此颇感头疼, 仿佛又回到以前带着弟弟那些不堪回首的旧时光。   “放心, 你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我们若想对你不利,早就对你动手了。更不会一日三餐的给你送饭食。”   那少年在沈柏川手底下挣扎了半天, 没有力气之后, 抬头问道。   “当真?”   沈柏川道:“自然是真的。”接着,便松开手。   那少年一旦脱离沈柏川的掌控, 像是一只猫一样, 悄无声息躲进了黑暗的角落里。   沈笙将静室里的烛火点着。那少年背对着他们, 抱着头缩在角落里。沈笙走了过去, 蹲在那少年身边。   “别怕, 我叫沈笙。是你师母的师弟, 你师母言语之间可能会时常提起我。”   那少年的目光在摇曳的灯火下,渐渐有了焦距, 抱头的双手也渐渐落了下来。   “是……沈师叔吗?”   “是我。你不要害怕,等阿致闭完关你就可以见到他了。阿致你还记得吗?”   那少年点了点头。沈笙心中一喜, 这少年虽如惊弓之鸟, 但思维还算得上清晰。   “长守山被灭门那日, 你是不是也在现场,是谁杀了我师姐!”   沈笙这句话,犹如在少年的脑海里丢下一团炸药。方才已经平静的少年身子拼命往后缩去,可他的身后是一堵坚固的墙壁,少年退无可退,只能胡乱挥舞着双臂阻止沈笙靠近。   “我……我不知道。他们来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在现场,我当时害怕得躲了起来,”   沈笙上前一步,用力钳住少年双臂不让他乱动。   “你胡说!你没在当场怎么知道他们人多,你脸上又怎么会有一道伤疤。”   “是我自己不少心磕到的。”   沈笙冷笑:“你磕在什么地方,能磕成这个样子。你这个胆小鬼,师门蒙冤这么长时间,你不想着为师门沉冤昭雪也就罢了,那日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敢去想。你这样对得起师娘吗?”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他只想着绝对不能让这个真相从他面前溜,却没有留意到他在灯火中狰狞脸庞。   “我……我想起来了。”那少年盯着沈笙的脸忽然道。   “是谁?”   少年的手颤巍巍地指向沈笙。   “是你。”   “你记错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   那少年此时终于害怕了,只中不断呢喃一个字,沈笙听清楚了,是个“白”字。接下来,无论沈笙如何逼问,那少年嘴里再没说过第二个字来。身子在沈笙掌中瑟瑟发抖,精神似乎比他们来之前更差了。   沈柏川此时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握住沈笙压在少年肩膀上的手。   “阿笙,够了。你别再逼他了,何必让他再回忆他生命中最痛苦的一天。”   沈笙的理智猛地被沈柏川拉回,他突然站起身来,这才醒悟他方才究竟是干了什么。   沈柏川道:“你只要遇上柳青芜的事情便会失控,我就是怕你如此。”   “对不起,哥哥。方才若不是你,我……”   沈柏川将已经几近昏迷的少年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我能明白你想为师姐报仇的心思,但你确实有些操之过急。本以为你将江源致找了回来,又和顾泓外出历练一番,会成熟些,没有想到遇到事还会那么冲动。”   “哥哥教诲得极是。”   沈柏川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羞愧的沈笙。继续他们来这之前的话题。为什么沈柏川身上的细羽会出现在那个婴灵的身上,成了他的保命法宝。   沈柏川道:“有些事情虽然听起来很是荒唐且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那个婴灵极可有能是江东流的儿子!”   “什……什么?”   沈笙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猛得从身体揪出来,再丢在地上踩上两脚。虽然龙性本淫,以前沈笙也常拿这点来戳江东流的脊梁。可那也只是他一心只想着讨嘴巴上的便宜,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江东流和别的龙族不一样。他已经有师姐了,怎么还会去招惹别的女修。   沈柏川一看到沈笙嘴唇在轻轻颤抖,就知道他心里受到的冲击不小。   “其实,只是疑似而已。我当时有要事要外出,路过一座小城。我看小城上方有大片阴煞之气盘旋,心知此地有变。待落下去之后,才知道有一个老槐树精正在欺辱一个婴灵。阿笙,我听你说,此次那个婴灵已经有了十三四岁少年人的聪慧,成长速度可谓是极快,但那时那个被老槐树精欺负的婴灵,除了哭别的什么也不会做。”   “我从槐树精那里得知,那个婴灵的母亲将他埋在老槐树下,每隔半月便会来看一次。我当时想要超度这个婴灵,但无论如何做,那个婴灵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不肯离去。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就在树下又等了几日,这才等到徐灵秋。”   “是徐灵秋告诉你他怀的是我师兄的孩子?”   沈笙手指的骨结被他攥得微微发白,他想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说话时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当初徐素秋曾说过,她妹妹喜欢的那个公子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是因为两个人地位悬殊,怕是父母不会答应。   这些,都和江东流有些不谋而合了。   沈柏川将沈笙的动作不露声色地看在眼里。   “起初徐姑娘是不愿意透露孩子生父是谁,曾几次与我动手。我怜是一个失去自己的孩子的弱女子,手下不由自主便留了情,让她从我手底逃脱。我在槐树下又等了三日,依旧没有等徐姑娘。那个婴灵的身体早就成了一堆烂泥,几乎和这个地方融成一体,强行带走只会让他魂飞魄散。我怜他尚未出世,便遭受罹难。怕我走之后,他会受槐树精的欺负,当时便从身下拔下一根细羽交给那个婴灵,让他免受日后的期辱。”   沈柏川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却没有想到会造成今日的大祸。我之后又回到原地去看了,没有见到那个婴灵和槐树精。我以为那婴灵是自己想开了,去转世投胎去了。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将那棵槐树精吞入腹中,增加了自己的修为,离开此处。”   “我后来回到空桑山本打算着手调查此事,没有想到,徐灵秋却自己找上门了。告诉我那个婴灵的生父正是江东流。她曾对江东流一直抱有好感,但一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后来,在参加宴会之时,江东流便趁着酒醉将……”   “为什么她当时不说,后来又跑到空桑山告诉你?”   沈柏川道:“阿笙是怀疑徐姑娘有意诬蔑江东流。不瞒你说,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徐姑娘说如果长老会的人亲自去秋水门调查此事,此事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她父母宗族还都不知道这件事,还不如就此,将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   “我让她自己先回秋水门,本打算过两日便亲自去趟长守山,向江东流询问状况。”   沈柏川日理万机,几乎是手里头的事没处理完,下件事又来了。他说过两日,其实有可能是过两年。   但偏偏变故就发生得这么巧,徐灵秋回去不久之后,秋水门上下全被柳桥风杀戮殆尽,而长守派被灭门。也正是这两桩灭门案发生的时间极短,不过数月,因此有些人怀疑长守派也是柳桥风动的手。   “我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从头到尾全都是徐灵秋的一面之词。现在两个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都不在人世。这件事又没有确切定论,我也不能仅凭这点就去毁坏一个已逝之人的声誉,便将此事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呃……容我说明一下,大家要相信江师兄的人品啊! 第50章   从静室回来之后, 沈笙一直都是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连他自己怎么走回小阁楼的都不知道。   他本以为找到长守村的那个少年之后,就可以知道灭长守派的人是谁。没有想到婴灵的事儿却牵扯到江东流身上。他禁不住的胡思乱想, 将军墓的那个神秘人对无相宗和飞羽宗的功法都颇为熟, 或许江东流根本就没死。   不, 不对。如果江东流真的没死,怎么会放任江源致在凡间流浪这么久,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转念一想, 他连师姐对不住师姐的事情都做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   沈笙一连将自己关在小阁楼里几日。   沈柏川只对前来问询的月闲叮嘱几句, 好好照顾你们家公子,便离开了苍梧山。月闲此时已经略略能猜出些眉目了,在心里不知道骂江不流多少回了, 又实在担心小公子, 不敢离开半步。   直到第四日沈笙才从小阁楼里出来。   月闲本以为见到的是一个颓废的小公子。沈笙前半辈子可以说得上是围着柳青芜打转,此事对他的冲击可想而知。然而却没有料到看到的是一个和平日里并无二致的小公子。沈笙似是瞧出了他的担心, 朝他笑了笑。   “这几天你多为我担心了, 我肚子有些饿, 你去给我准备点东西。”   月闲蹲在地上, 足足愣了一两秒, 才猛得从原地蹦了起。   “好!好!小公子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公子做。”   接着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沈笙刚想转身回去,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竟然是月闲又去而复返了。   月闲上前一步, 一个拳头捶在了沈笙的肩膀上。   “小公子,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这两天真的吓死我了。”   沈笙被月闲捶得后退了几步, 笑道:“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大哥都说此事尚疑, 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擅自给江东流下定论。无论事情的最终真相是什么,我都已经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吃好饭,我们一起去找那个长守村的少年。”   饭毕,沈笙去找那个少年时,远远的就看到那个少年和一群宗族孩子正玩得高兴。   “笙哥哥,你来了。”   阿青远远就看到沈笙,忍不住就跑了过来。   沈笙看她小脸跑得透红,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问她最近功课都做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通过宗门测试。   阿青挺了挺胸脯。   “笙哥哥你放心,我肯定能成为宗门的正式弟子。到时候去参加仙盟会试,我要把定天宗那群老鳖和无相宗那群白化鹿都踩在脚底下,给飞羽宗好好出口气。”   阿青眼珠滴溜溜乱转,目光随后就落到跟在沈笙身后的月闲身上。   “月哥哥,你这次要还是进不了宗门,以后可得喊我师姐了。”   “去!去!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等你进了宗门之后再说这些大话吧!”   这时,宗门里的孩子簇拥着那个少年来到沈笙近前。那少年其实早早就看到了沈笙,刚想溜出去就被众人强行架着来了。   沈笙只粗略扫了眼,便问道:“阿七呢?”   阿七是这群孩子里的孩子王,以前都是他带着一群孩子围在沈笙旁边。   阿青撇了撇嘴,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   沈笙跟着阿青的目光一瞧,果然就看到躲在竹林里的人影。阿七见沈笙往这边望过来,心脏猛得一跳,像是正在做坏事,被捉个正着,在沈笙叫住他之前,就脚底抹油溜了。   上次他和江源致大打一场没有讨到丝毫便宜,回到家之后,母亲又提着他来找沈笙告状。被阿青他们认为阿七打不过人,就要找家里的大人帮忙撑场子,对阿七难免会有些轻视。   阿七也自觉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气焰也消了不少。   他闭关之前,阿七还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鸡崽子,出关之后阿七便成被他娘宠得无法无天。他父母俱在,沈笙也不好越俎代庖替他父母管教。心道,让阿七趁早吃些苦头明白些道理也好。   “阿青,我知道你不喜欢阿七。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也就够了,你也要给改错的机会,不要让他感觉到被你们排挤了。”   阿青脸一红,她确实明里暗里有些排挤阿七。阿七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也装作听不到。看着阿七吃瘪的表情,她莫名便感觉有一丝爽快。原来欺负人这么爽。现在她也成了她讨厌的那种人。   沈笙看着阿青低下头,心知小女孩儿面薄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把话题转到那个少年身上。   阿青一听沈笙提起那个少年,脸上的沉郁之气一扫而光,颇有些邀功似的拉着沈笙的袖子撒娇道。   “笙哥哥,他说他叫阿白。”   “阿白?”   沈笙皱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怪。他逼问那少年长守派的灭门惨案,那少年精神崩溃之后,口中呢喃的便是白字。他这几天反曾琢磨这个“白”字。潘白,亦或是白鹿。然而,都没有琢磨出所以然。阿青见沈笙一脸的疑问之色,以为是沈笙不信任自己,揪着那少年的衣领凑到沈笙面前。   “你说,你叫不叫阿白吧?”   兴许是那少年对沈笙在静室里逼问他的恐怖一幕,有些心理阴影,到沈笙近前时一个劲儿地发抖。在阿青的再三催促下,又从嘴巴里蹦出一个“婓”来。   沈笙这次吸取了上次教训,放缓声音和颜悦色问那少年。   “你叫阿白吗?”   那少年一个劲儿得往阿青身后躲,只敢露出一只眼睛,摇了摇头。   阿青气急,反手就要去捉那少年。   “你刚才明明就告诉我说,你的名字叫阿白的,怎么这会儿变卦了。”   那少年身子跟游鱼一样,每当阿青的手刚刚碰到那少年的衣襟,都被他极其轻巧得躲了过去,和阿青躲猫猫。   “笙哥哥,你要信我啊,刚才他听听点头了。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沈笙灵机一动,喊了一声。   “斐白。”   果然,那少年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一滞,被阿青捉个正着。   弄清楚这少年的名字,也就拥有了拉近感情的基础。可能是长守派被灭门那一晚,少年脸上被划了深深一刀,险些毙命,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只要沈笙稍微一提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那少年的精神便会立即崩溃。   对此,沈笙也不好太过勉强。只得先将他带回小阁楼,等那少年和自己熟悉之后,知道自己并无恶意之后,会打开心结。   说也其怪,那少年见其他人都好好的,唯独见到自己,身子就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沈笙此时哪怕是再想和少年增进感情,见他看到自己吓成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白天让阿青和那少年多多亲近,看看能不能从那少年的口中套出些什么话。   这日,沈笙刚刚和颤抖的斐白吃完早饭,阿七就和阿青来了。看来自己上次叮嘱阿青不要孤立阿七的话,阿青还是听进去了。   这是阿七上次和江源致打过一架之后,第一次踏进沈笙的小阁楼。样子有些心虚,目光有些不敢和沈笙对视。   斐白一看到阿青,立即就从凳子蹦了起来,躲在阿青身后。活像凳子上面有什么东西扎着他似的。   沈笙又好声叮嘱了几句阿青之后,便想让阿青带着有些急不可耐的斐白出去玩儿,转眼间却又看到阿七欲言欲止的模样。   “阿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其实,阿七确实是有事想对沈笙说。他被江源致压在身下打过之后,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绑住他双手。觉得江源致还没有修习过功法,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怀疑他是柳桥风夺舍而成,可他却不敢将这份怀疑告诉沈笙。   他好容易才和阿青他们重归于好,若是此时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沈笙,难免会被他们认为自己趁着江源致闭关不能出声替自己辩解之时,挟机报复。况且,他手中又没有证据,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他,就连他母亲都觉得荒谬。   “没……没有。”   送走阿青他们之后,沈笙踱出小阁楼。不知不觉间便来到江源致闭关的望月洞。虽然龙族天生骨子里就有一套属于自己修习功法。可沈笙还是有些担心,他又不能贸然去探望江源致,怕影响他的修行。   他心道,便是隔着洞壁看看他也好。此时,从望月洞顶吹来一阵清风的同时,夹带着一股难言的腥膻之气,打在沈笙脸上。   沈笙心里觉得其怪,这望月洞是整个苍梧山最好的修炼去处,冬暖夏凉。洞内时时会有微风拂过,即便有什么别的味道,不一会儿便会被风给吹散了。可他站在下风口半天,这股腥膻之气不但没见消散,反而是愈加浓郁。   沈笙怕江源致出了什么事,伸出去敲门的手硬生生被他止住了。   毕竟,他们羽族跟鳞族的身体构造不一样。沈笙对龙族各个阶段成长的状况也不是很了解,再说那些水下那些泥鳅,黄鳝之类的,身体上本就有一股腥味儿。说不定,只是江源致只是修炼太过刻苦,出了一层薄汗而已。   就在此时,沈笙忽然想到望月洞上有一个孔洞。从孔洞上面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打坐用的蒲团。还是先看看江源致出什么状况时再说吧。   沈笙足尖一点,轻轻跃到了洞顶,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离那孔洞越近,那股腥膻的气味越发浓烈。沈笙顿时觉得有些不妙,这好像不是鳞族身上通有的那股腥气。   这股味道熏得他有些头昏脑涨,只往洞里一瞧,他身上的毛立时就炸了起来。好在此时沈笙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没有当场变成原身扑扇翅膀飞走。   江源致察觉有异,向上一抬头,并没看到任何人的影子。正待他要起身穿衣时,一根五彩的细羽落在他面前,他手轻轻一抬,便将那根细羽接在掌心。   沈笙浑浑噩噩地从望月洞那边走了出来,总觉得要找个地方好好洗洗眼睛。   以前,他也常听说龙性本淫,一些小龙在还未成年时便能行人事。但……但他一直都是把江源致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刚才那一眼着实冲击不少。   沈笙刚刚掬了一把清水扑在脸上,暂时的火热稍缓。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阿青带着斐白跑了过来。   “笙哥哥你刚才去了哪里,斐白说他好像是记起了一些事情,想和你说说。”   阿青脸上随即便显出狐疑之色。   “笙哥哥,你刚才去干什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干什么。”   眼下这处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他们三人便就近找了一个凉亭坐下。   原来这几日,阿青一直都在斐白面前说沈笙好话,苦头婆心相劝。   “沈笙哥哥对你不好吗?你是第二个能住进哥哥小阁楼里的人。”   斐白有些无奈。   “我知道沈师叔对我好,是个好人。我也常听师娘提起,可是我一见到他就害怕,身体就止不住的发抖。”   阿青伸手搭在阿斐白的肩膀上。   “你脸上有一道疤痕,说实话第一眼我看到你也是有些害怕。但是我克服了这些恐惧,和你做了朋友。我觉得你也应该克服这些恐惧。你都说你师父和师娘对你都不错,他们含冤而死你作为他们的弟子,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   斐白用力挥了挥拳头,仿佛是打在看不到人的身上。   “想!”   “那就克服心理的障碍,你现在我面前练习练习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沈笙把目光转向身子依旧有些打摆子的斐白,又看了看阿青,那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你这几日训练的成果?   斐白似是知道沈笙在想什么,他用力捏紧了拳头。   “师叔,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我能坚持得住。”   沈笙对静室那一幕还颇有余悸,便找了一个不是那么尖锐的问题。   “师姐是不是曾经在长守派的弟子面前提起我?”   斐白点了点头。   “师娘是在我们面前经常提起过你,但师父提起你的次数也不少,总说你对师娘贼心不死,让我们小心提防着你。”   沈笙:“…”。   这孩子到底会不会讲话。 第51章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笙直接略过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长守山是不是曾与人结过怨?”   沈笙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颇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   表面看来玄门百家相处融洽,但民间百姓的信仰毕竟有限,即便是过了最野蛮的玄门初创的时期, 各个宗门世家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 争夺对方信徒者也不在少数。   他出关之前得知长守被灭门, 也曾问过沈柏川,江东流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沈柏川对他说,当时长老会也想从这个方面上查起。但是, 长守派得罪人的实在是太多。   在沈笙闭关的这一百年里, 长守派声势壮大, 隐隐成了长老会三宗之外,第四股势力。而民间百信的信仰本就这么多,又加上长守派的扩张速度极快。这些, 信徒本就是从别人家的地盘夺过来的, 得罪的宗门必定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和长守山毗邻的定天宗。以往都是定天宗那些绿毛龟在别人家的地盘盖神庙,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尝试一下, 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盖神庙的滋味。   但是, 这些玄门世家之中却没有一个需要灭对方满门的深仇大恨。   那斐白听了沈笙的话, 果然认真思索一番, 一个一个数着掰着指头, 最后手指头也不够用了,开始去数脚趾头了。   “怎么说呢, 嗯……我刚入长守山三个月的时间,就遇到过超过二十个有名有姓的人上山挑衅。有时候, 同一天还来了两个, 不过他们都太弱了, 很快就被师父给打了回去。就比如玉元宫的什么张真人,穿着一个红色道袍,被师父打出了原形才知道原身竟然是只龙虾。我们当时还笑他,穿着一身大红袍,不怕哪天自己真的被人给煮了。还有一身绿的云浪道人,实际上是一只大青蛙,当时师父还说不知道现在云浪道人现在看见飞虫,还会不会伸出舌头,去捉害虫。”   沈笙头一次觉得江东流比他自己还能惹事,嘴巴比自己还毒。   沈笙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别提了,能灭长守山的,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捡要紧的说。”   斐白又皱着眉头细想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   “有了。我记得当时有一个身着绿衣服的人来找过师父。我一看到他,身体就不舒服得起了鸡皮疙瘩。他和师父在书房里不知道谈些什么,最初声音还很小,到最后两个人竟然像是起了什么争执。师父像是摔碎了什么东西,随后那个人也从书房里摔门出来了,临走时还对我师父说,让他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当时我还小,就在院子里玩儿。听到摔门的动静,一抬头正和那人目光对上了。”   斐白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我看到他的瞳孔不是圆的,而是竖起来的。他见我看向他,朝我笑了笑。一条碧绿分叉的信子就从嘴巴里伸了出来。”   沈笙心中不禁一跳,脑海中隐约有一个猜想,但又有些不敢确认。阿青不知何时躲在了沈笙后面,摸了摸同样起了层鸡皮疙瘩的胳膊。   “他嘴巴里怎么还吐信子,原身是条蛇吗?”   沈笙根据斐白所言种种,脑海里便立时想起在南疆万蛇窟的年轻人。当时江东流念他修行不易,虽然放了他一马,但也拿去了他的龙角。算起来,江东流和他也算是有些过结。但这些过结,显然还不致于让那年青年人灭长守山满门,甚至牵连长守村的百姓。   莫非,是因为他们争论之事,所以那个青年人,才痛下杀手。   沈笙觉得脑袋有些疼了。当晚,他便修书一封让月闲送到空桑山交给沈柏川的手中,让长老会的人打听那年轻人的消息。   不过半月,沈柏川的书信便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笙那天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次日他就长了针眼。月闲捧著书信进来的时候,还担心沈笙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打算念给沈笙听。   沈笙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挥手让月闲退下。   刚打开信封,外面就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笙以为是月闲又回来了,有些不大耐烦。   “不是都让你回去好好修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再入不了宗门,可真得拉着大脸叫阿青师姐了。”   “沈笙哥哥,是我。”   沈笙一抬头,从肿胀的眼缝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好在他的耳朵还算得上是灵敏,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   “原来是阿七啊,你怎么过来了?”   阿七手里头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了几盏清茶。   “是月闲哥哥让我过来照顾你的,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沈笙尴尬咳了一声,正要看信,阿七已经将沏好的清茶放到沈笙前方的小案子上。见沈笙看信实在是费力,又将烛火往沈笙面前移了移。   沈笙凑着灯火大略扫了一眼书信内容。   沈柏川在信上说,南疆在这百年之中曾经兴盛过一个叫玄阴帮的帮派。其族长便和沈笙描述穿碧绿衣袍的青年十分相似,叫墨辰,在南疆一带颇有势力。   江东流的长守派向南方扩展之时,曾与此派发生过磨擦。   玄门若是想要扩张,与别的门派起些纷争,倒也不算是稀罕事。但偏偏这个墨辰此时离飞升,只差一道天雷。他又不能确保自己能天雷中安然无恙,便想借着民间信仰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此时,长守派的扩张无异于至他于死地。   沈笙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信纸总共有两张,而沈笙看到下一张之时,脸霎时变得有些苍白。   江东流和柳青芜的内丹是被人生生剖开,取走的。也正是因为此种行经,长老会的人便怀疑是落雨街那些败类所为。现在想来,应该是墨辱为了平安渡过天劫,才将主意打到江东流夫妇的内丹上去的。   而他为何要牵连长守村的人,恐怕是因为他怕长守村的村民走露了风声,从而引起玄门百家围剿,不仅在半道上截杀前去长老会报信求救的弟子,连山下的村民也不放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造的恶业太多,墨辰花尽心机,用江东流和柳青芜的内丹却也没在天劫之中保存自己。据说,那场天雷足足劈了小半个月,每次都将墨辰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打得皮开肉绽。最后一个天雷降下时,墨辰却是再也支撑不过去。   他的尸体现在应该还在南疆某处,估计此时已经化成一堆白骨了。   墨辰死后,原本十分强大玄阴帮就此分崩离析,仿佛在南疆之中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在信的最未尾,沈柏川还提到长老会近日曾捕获得一名前玄阴帮的弟子,信上的内容,是他根据那名弟子的口供和自己推测写出,若是沈笙不放心,可于近日前往空桑上一趟,亲自查证。   沈笙读完信之后,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自从出关之后,一直为师姐的事情奔波,而现在事情居然如此轻易就解决了,他有种不真实感。   阿七猜到沈笙情绪,小声宽慰他道。   “笙哥哥。江宗主夫妇大仇得报,你不高兴吗?”   沈笙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没有亲手杀了那个凶手,太便宜他了。”   阿七道:“这是老天看不下去动手了,没有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想必江宗主夫妇在泉也也可以瞑目了。笙哥哥还是想开一点儿好。”   沈笙心中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刚才是钻进了死胡同里。用手指揉了揉依旧有些肿涨的眼睛,顺便清理了一下自己混沌的思绪。这时阿七递过来一条湿巾。   沈笙伸手接过,擦过脸之后却没有交给阿七。   沈笙笑了笑道:“阿七这是第一次这么伺候人吧。我只是眼睛肿了,手和脚都还好好的,不用你照顾,你不是还要准备宗门的入门考试吗?”   阿七听了沈笙催促的话语,却没有动,半晌嗫嚅着说道。   “我听阿青说了,是你告诉他们要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不让让我感受到被他们排挤了。我……我知道我以前错了,我不该仗着自己的修为比他们高,就欺负他们。”   阿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然有些哽咽。   沈笙用手摸了摸阿七的脑袋,用袖管替他擦了擦眼泪。算起来,沈笙还是看着阿七出壳的,语气里便免不了带着一些长辈的慈爱。   “男子汉哭什么,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错,就比如说我……”沈笙话滑出了口,才觉得举自己这个例子有些不大恰当。咳了一声。   “你现在能明白这些也不算晚。”   沈笙让阿七明日不要过来再伺候自己,没有想到他次日在要离开苍梧山的时候,阿七又气喘吁吁得赶了过来。阿七似是猜到沈笙接下来又要说让他准备宗门内的入门考试,忙道。   “师叔,你放心。就算和你一起出去,我也不会耽误自己的修行。我爹爹也因空桑山的公事繁忙不常陪我下山历练。笙哥哥,你就带我出去涨涨见识嘛!”到最后,阿七竟然撒起娇来了。   昨日阿七走后,沈笙在床上辗转了半夜,觉得自己还是得去南疆跑一趟,亲眼看看那人的尸体才放心。   沈笙一想,反正此次的南疆之行,也不算凶险,便点头同意了。   他们到南疆之后,没花多长时间便找到已经爬满荆棘藤蔓的玄阴帮旧址。阿七走了过去,扯掉墙上的藤蔓,墙上的雕刻立即便显现了出来。   阿七道:“不是说玄阴帮族长原身是条碧绿的大长虫吗,怎么这石刻上面雕着的全是龙?”   说是龙,也不全对,这些图案上的龙更像是一条大长虫,龙角和四爪像是被人硬安上去的,比例极不合衬。   沈笙冷哼一声,越没有什么,便越想成为什么。墨辰哪怕是褪了十层皮,也改变不了原身是只腹行冷血的长虫。上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雕刻,手掌微微一用力,那些雕刻图案倾刻之中便化成了一堆碎小石子。   跨过碎石,沈笙来到早就坍塌的大殿中央。粗略的扫了一眼被藤蔓爬满的建筑,在心中便推断出玄阴帮和鼎盛时期的长守山,实力应该是不分伯仲了。   三日之后,沈笙和阿七终于在南疆一处深谷之中,找到了墨辰留下来的一堆白骨。   据说,当年这儿还是一处密林。墨辰在此渡劫时,天雷整整在这儿劈了小半个月,将密林硬生生劈成一道深谷。方圆数十里都成了焦土。   此时的白骨已经快要被新生的荆棘杂草给盖住了,要是沈笙再晚来数年,估计便不会这么轻易就找到了。   沈笙还记得墨辰的角被江东流斩去了,上前走了两步。果然在那堆白骨头部的位置看到了两个裂痕。沈笙盯着那两个裂痕的位置看了半晌,忽然转身便走。   阿七似是没料到沈笙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这堆白骨,他本以为接下来沈笙肯定是要把这堆骨头碾成灰给扬了,好告慰柳青芜的在天之灵。见沈笙走,忙跟了过去。   “笙哥哥,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沈笙头也不回道:“不放过他能怎么样,他都已经死了,我也不是落雨街那些人,对别人的尸体有着特殊的癖好。我们还是把力气用在值得的事情上面。”   闭关个三五十年,对玄门中人来讲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沈笙脑海里又想到来那日在望月洞顶所看到的一幕,顿感头大。   以前江源致还小,混在飞羽宗那些弟子里倒也不显突兀。可江源致闭关出来之后,可就算是真正的成年了。沈笙明里暗里打量过江源致几回了,总觉得这小子将来长大,沾花惹草的本事比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者,龙性本淫。江源致再待在飞羽宗非得出什么大乱子不可。既然长守派的大仇,天道已经帮他报了,他现在便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重修长守山身上。 第52章   当晚, 在空桑山处理公事的凤大公子就收到沈笙来的书信。   沈柏川捏着信封,没有开启的意思。旁边的沈焕便把沈笙这些日子的行程都一一向沈柏川汇报了。   沈柏川听到沈笙去找墨辰的尸骨的时候,眉毛一挑, 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   阿焕说完, 等待沈柏川回复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沈柏川松了一口气。   沈柏川挥了挥手,让阿焕退下。   待沈焕关上门之后, 沈柏川才将沈笙的信封打开。一开到信纸上面熟悉的字迹, 沈柏川不自觉得露出一个浅笑。   他以前也曾教过沈笙几天字, 那字写得真跟在地上爬的蚯蚓没什么区别。后来公事一繁忙,他便索性不管了。后来沈笙被老二接走,一手的蚯蚓字体勉强算是能入眼了。沈柏川脑海里突然蹦出沈絮拿着戒尺, 却又不敢真打沈笙, 只得压着心中的怒火,细心指导沈笙写字时的暴躁模样, 心里头便有些忍俊不禁。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提起, 在他看到信上的内容时, 全都僵在脸上。   沈笙是问他要钱的。   虽说飞羽宗的三公子不差钱, 可当沈笙站着长守山看着连片成群的破旧宫殿, 掰着指头数一数, 是笔不小的开支权衡再三之后,还是觉得让自己哥哥来当这个冤大头。   翌日, 阿焕便带着两大箱子的钱财,找到了正在长守山清理破旧宫殿挽起袖子准备大干特干的沈笙。   沈笙见到阿焕来了, 连忙清出一大片干净的石台, 请阿焕坐下。   阿焕没坐, 这时一样的挽起裤腿袖子的阿七也跑了过来。看到沈焕时,脸上放肆的笑容顿时收了几分,双手刚把捡起的鸟蛋藏在身后,小声喊了一句,“爹。”   阿七的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沈焕的眼睛。沈焕只装作没看见,招手让阿七走近。   阿七僵着身子过来了。沈焕作为沈柏川的左右手,平日里忙得连人影都看不到。为此,阿尘还找沈笙抱怨过几次,说阿焕长年住在空桑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沈柏川的老婆呢。   当时,沈笙便打个哈哈过去了。   趁着沈焕询问阿七的修行的空档,沈笙便把这两个箱子打开。不得不说,沈柏川真是个好大哥,满满两大箱子的金银珠宝闪得他眼睛疼。   这时,沈焕已经教训好了儿子,走到沈笙对面。   “小公子觉得够用吗?宗主说了,小公了若是觉得不够,只管开口。”   “够了!够了!”沈笙连忙把箱子盖上,看到阿七朝自己打了个眼色,让自己快点把老爹给送走,于是沈笙又说几句客套话儿之后,便想把阿焕送走。   “多谢沈公子将这些银钱送来,长老会事务繁忙,我便不留你了?”   听他叫沈公子,沈焕脸皮一抽。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便是推磨鬼。沈笙以前也是跟着凤大和凤二一起叫自己阿焕的,他倒也没觉什么。如今被沈笙喊沈公子,他反倒是有些不大适应。   沈焕摆手道:“正巧,我今日有空,不着急回去。”   沈笙刚拿了人家的钱,正是手短的时候。只得先将这两箱金银珠宝收进乾坤袋中,再请沈焕吃顿好的。   此时的长守村早已荒废多年,他们自然是要到长守村附近的城镇食肆酒楼。   行至半空之时,沈笙忽然间见已经荒废的长守村竟然升起袅袅炊烟。沈笙心中觉得好奇,待他从半空中落地的时候,果然就看到了几个衣着褴褛的凡人,正围着一个火堆烤红薯。   那些人正眼巴巴的盯着红薯,沈笙冷不防从天而降,虽着衣裳沾了些青草和泥土,但是身上超群的气质是怎么也掩盖上不了的,又见沈笙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众人都道是神仙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连烤着的红薯也顾不得了,齐刷刷在沈笙面前跪下。见沈笙对他们并无恶意,心中微定,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众人便开始七嘴八舌讲述自己的过往来了。   这一开口,沈笙顿时觉得耳边同时有一大群鸭子在叫,就连离他两步远的沈焕,也是揉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默默离沈笙远一点儿。   好在沈笙耐心非比寻常,竟然也能从这群七嘴八舌的人口中,大致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家乡近日发生了大洪水,附近几个镇子都遭到了灾害,他们久久等不到官府的救济粮,无奈之下只得背井离乡到别的城镇讨生活。   起初,只来了十几个灾民,别的城镇虽然遭了灾,但情况要比他们好一些,咬咬牙也还是可以救济一些。   但后来,别的城镇也需要过日子,随着灾民的大量涌入,附近的这些城镇便有些受不了。府衙里的官老爷便让衙役驱赶他们。   他们这一群人,到了哪里都被当成瘟疫一样,其实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有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他们听别人说,这儿一带有个荒废的村子,村子周围还有可以来开垦的农田。他们起初还不信,这样好的条件,应该早就住满了人,怎么会是荒村呢。   但事到临头,他们也无路可去,反正临这儿也比较近,去看看也不会损失什么,要是真如那个人所说,他们可就算是捡到宝了。当晚便决定,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先去探探路,若是真的,他们这些老弱妇孺才动身前去。   沈笙听到这里,心里头又惊又喜。   长守山要想恢复之前的声势,不仅仅是修几个宫殿那么简单。最主要的还是要有信徒。   但他也知道,一些凡人特别在意所谓的风水运势。长守村曾经发生过那么惨烈的一幕,他们现在站着的这片土地,在多年之前极有可能躺着几具尸体,他们极有可能非常介意,这里的房子死过人。   权衡再三,沈笙还是将长守村为何会成为荒村的事儿一说,与其他们之后知道真相,倒不如先将事情挑明,免得之后多生事端。   沈笙话音刚一落地,原先嘈杂的声音立时便消失了,刚才还有些兴奋的众人此时全都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时一个老者上前,说反正也无地方可去,到别处也是死,还不如就在这个地方待着。   随即,有几个年轻人提出自己的疑虑,他们来到这里,看到长守村的规模可不是一些小村庄可比的,说是个小城也不为过。这个小城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难免会聚急一些阴煞之气。   沈笙听到这时,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   “离长守村不远,有一座山,叫长守山。山上有玄门坐镇,这些阴邪之气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了。”   又有一个人插嘴道:“不是说长守山一夜之间被灭门了,怎么还会有玄门?”   沈笙立马抬头挺胸。   “不瞒各位,在下就是从长守山来的。你们这儿住下之后,若是遇到了奇怪的事儿,尽管上山找我。”   众人听了,眼睛俱是一亮。   “仙人说的都是真的?”   沈笙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那日后我们若是遇到了什么邪祟,请求仙人出山一趟应该花多少钱呐?”   沈笙此时巴不得这些人能留在此住,闻言忙道:“不要钱。若是你们嫌去长守山太过麻烦,我可以给你们几道符篆,有什么事情直接对着符篆先说预定的口令,再说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到得了消息,自然会下山替你们解决。”   “公子,你还是适可而止,这样子太过卑微了。”这时,离沈笙老远的沈焕终于看不下去了。   沈笙往乾坤袋里掏符篆的手一顿,玄门还是要表现得矜持一些。在那些凡人眼中,越是高不要攀,信仰反而是越牢固。沈笙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二道符纸给那名老者。   那老人颤巍巍地接过符纸,不敢相信,这么天大的好事,突然就落到自己头上,双眼顿时噙满了泪花。   “仙人这是救了我们几个村子的命啊。”   仙人给他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回报给仙人的。想了片刻,转身对身旁的年轻人吩咐几句。   沈笙刚想走,便被那名老者叫住。他一回头,刚才那个年轻人,已经火堆旁边取了几个烤好的红薯,递到沈笙面前。   红薯的外皮已经被火烤得焦黑干裂,露出黄色的内瓤。一阵香甜的气味直直冲到沈笙的鼻间,沈笙伸出去推辞的手在半道上硬生生折了方向,伸手接过。   那老者见沈笙没有嫌弃自己烤和红薯,微微松了一口气。   众人这才商议接下来怎么把剩下的那群人接到村子里来。最后决定让两个脚程快的年轻人先回去接人。他们几个则留在此处,收拾一些破旧的屋子,待村子里的人过来的时候,也有个歇脚的地方。   他们商量好之后,匆匆啃了几口红薯,也不再耽搁。片刻之后,大街上只有沈笙他们三个人留在原处。   沈笙往他们手里一人塞了一个地瓜,沈焕起初是有些拒绝的,看到沈笙和阿焕吃得很开心,自己也就尝试了几口。   几个红薯一下肚,三个人便有些饱意。沈焕见沈笙要带他去吃饭,连忙伸手制止,摸着肚子道:“现在就算是只有山珍海味摆在眼前,也吃不下去了。其实,我主要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沈笙见他面色郑重,也端正了神态。   “婴灵那事件事公子是知道的吧!”   沈笙点了点头。   “当初是公子心生怜悯放过了那个婴灵,却没有想到会惹出这么大一场祸事。公子认为是自己的责任,虽然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但却是因他而起。他作为长老会的三才之一,有失察之举。”   沈焕顿了顿,接着道:“不日,公子便会发布一道罪已诏,昭告天下,并且辞去长老会的职务。”   “谁都没有办法预料之后的事情,况且这件事情哥哥当时做得没有错。”   沈焕笑了笑:“我当时也是这样劝公子的,但公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一旦他决定下来的事儿,断无更改的可能。”   他今日来找沈笙说件事,也没有想让沈笙去劝的意思,知道劝也劝不住,只是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而已。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家的公子,有时候正直得过了头。   这件事情虽然无相宗的顾泓因为和沈笙一起调查婴灵,略知了一些皮毛。但顾泓这个人明显是个人精,定然不会乱说。只要公子不认,谁都不敢去质疑他。即便是沈柏川觉得那些被婴灵杀掉的人无辜,觉得自己有责任,但是也到不了非要辞去长老会的职务的地步。   别的宗门,可是削尖了脑袋也想往长老会里挤。他倒好,自己反而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长老会中定天宗的弟子最多,实力也最强,但他们这些人往往眼高于顶,不屑于和他们为伍。其次,便是无相宗。自从沈笙那档子曝光之后,飞羽宗的弟子进入长老会,要比无相宗和定天宗的弟子难度增加了几个等级。   实力最差的,反而是飞羽宗。虽然在长老会的弟子是飞羽宗是最少的,但沈柏川却是三才之中干活最多的。有时候,沈焕在沈柏川面前提过,若是让二公子回来帮帮大公子,以二公子在玄门的声望,定会让公子的压力轻松不少。又或者是让沈笙也进入长老会,虽然头上顶着的是无相宗的弟子的名分,但胳膊肘还能往外拐吗,到时候肯定会和飞羽宗一条心。被沈柏川断然回绝之后他也没有再提。   沈焕走后没过几日,沈柏川的罪已诏,便传遍了整个玄门。沈笙也真就没有去劝自己沈柏川。在他看来,沈柏川想做的事,就算现在被人拦住了,有朝一日,他还是会做的。   作者有话说:   应该再有个过渡章,柳桥风就会出来了吧。按理说不应该有红薯,但架空了,不用在意。 第53章   罪已诏的内容, 便是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清楚,隐去了徐灵秋和江东流两人的部分,只说是人间一名普通的婴灵。   众玄门之人听到这个消息, 诡异得沉默一段时间之后, 众皆哗然。万万想不到, 这件事情竟然会和沈柏川牵扯上关系。再加上之前空桑山行刑时,被柳桥风闹出那么大的名堂,民间百姓就对玄门中人产生了一些质疑。这件事情一出, 飞羽宗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这些人之中幸灾乐祸者不在少数, 只要沈柏川从长老会三才的位置上下来, 自然会有人填补上去。   同时,也有人提出自己的质疑,认为沈柏川做的没错。没有人能预料事情之后的发展, 一个人做了坏事, 就要惩罚在那个做了坏事的人身上,而不是报复在别人身上。就好比一个好心人, 看到了一个快要饿死孩童, 心生怜悯舍了他一个馒头救他一命。却万万没有想到, 这个孩童长大之后, 成了一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总不能就是因为那个孩子日后的变化, 去找当时那个大发慈悲人的麻烦。对他说, 当时要不是你胡乱发善心,给那孩子一个馒头, 那些人便不会死,现在你要为已经死去的人赎罪。   或者, 换个思路, 这个孩子没有长歪, 成了一个救民于水火大善人,那些被挽救的人,会不会因为多年之前曾经施舍过一个孩子而感激他。事物的好坏,往往是不能由当事人决定的,他们只是在对时间,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但这种声音即便是传了出来,也会被有心人掩盖。   但渐渐地,人们便发觉事情的走向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沈柏川在罪己诏上说自己会辞去空桑山的职务,但是长老会的人却对此三缄其口。众人便开始明白,即便是沈柏川从这个位置上下来,别人也休想挤进这个位置。   再者,空桑山的事务常年都是由沈柏川处理,他这一走长老会可算是乱了套了。每天清晨,空桑山的值班弟子都能听到顾高枫略显悲愤且暴躁的声音。   “妈的!屁事怎么这么多,这天到晚除了撒尿都不用出这个门了!”   此时,顾泓顶着两个沉重的黑眼圈,又给他抱来的一摞折子,有气无力道:“这些东西今天都要看完,再分发出去。”   顾泓本来是和新来的弟子调查婴灵一事,虽说他已经略微猜到沈柏川和那个婴灵有些联系,但他听到沈柏川要辞去长老会职务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不日之后,他便被族长叫来同他一同处理公务了。   他本以为到了空桑山之后,便不用再东奔西跑了,但到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看折子也这么累人,真是他娘的活受罪。   “他妈的,长老会又不只是老子一个人!郁雷呢?他怎么不过来看这些要人命的东西?”   顾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颇有些无奈。   “宗主,你还是别再抱怨了,这样折子还能看得快些。”   顾高枫看着比他人还要高的折子,心里头隐约有了个想法。   “你说,这些年我们把这些事都一股脑推给他。他是不是去躲清闲了,所以特意用这个办法报复我?”   顾泓道:“宗主,我看你的精神头很好嘛,还有心思想这些,一点也不像一夜没合眼的人。只要耐下心来,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将这些折子处理完。再说,沈宗主也不是那样的人。”   顾高枫摆了摆手,“明早处理完,还会有新的折子递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看还是尽快将他找回来。”   可自从沈柏川发布罪己诏开始,他整个人便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就连一直伴他左右的沈焕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因此,长老会弟子不仅要探察柳桥风的下落,还要顺带打听沈柏川的下落,让他早些回到空桑山,若是再晚来一步长老会说不定就解散了。   谁知,这一找就是二十多年,堪堪在江源致出关之前,一名无相宗的弟子在一个边陲小城见到了沈柏川的踪迹。   那名无相宗的弟子怕惊动沈柏川,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往空桑山寄了一封信。顾高枫接到信的第二日,生怕沈柏川又跑了,带着数十名长老会的人风风火火杀到沈柏川的住处,好歹是将他给逮住了。   这次无论沈柏川说什么,顾高枫拼死也要将沈柏川带回到空桑山。无法,沈柏川只得乖乖跟着顾高枫回去。   是以,当沈柏川回到空桑山上,看到眼前纷乱一幕,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处都是乱丢的卷宗,互相指责对方办事不利拖了自己后腿的弟子。旁边还站着个劝架的和事佬,但显然他越是劝,那两个吵架人之间的火药味儿越浓。   顾高枫颇有些尴尬,忙领着沈柏川进了书房。门刚被他打开闪出一道缝,书房里的折子便争先恐后立即顺着门缝挤了出来。   顾高枫眼急手快,又将门给合上。   “说起来,这都是这近一二十年堆压的折子,这些都拜托你了!”顾高枫说着,又把一批新的折子放到沈柏川手上。似是怕沈柏川反悔,一走了之。顾高枫悄眯眯得对沈柏川道:“之前,你弟弟男扮女装混入我宗门的事儿,我也不打算追究了。我们之前的协议就此作废。以后,长老会弟子的名额,你们飞羽宗想进多少就进多少。”   临走时,顾高枫还拍了拍沈柏川的肩膀。   “我知道这些折子,你一时看不完,所以特意给你安排一个得意助手,不要太感谢我。”   沈柏川环视四周,“你说的那名得意助手在哪?”   “在这儿呢。”   这时,一道闷闷的声音从背后的书房传来。顾泓面色蜡黄从堆积如山的折子里爬了出来。推开了门,那些折子便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沈柏川还想跟顾高枫再说几句,一转头,顾高枫早就没了人影。   沈柏川回到空桑山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各大宗门。众位玄门中人都被这些年顾高枫的糟糕处理事务弄得焦头烂额,听到沈柏川回到长老会之后,众人都极有默契得不再提婴灵一事,反而同时都从心里舒了一口气。   以前他们都曾暗地里骂过,长老会无能,除了攻打落雨街那次之外,长老会手上空握着那么大的权力,办事效率极差。顾高枫接手过长老会的事务之后,众人才明白,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第54章   消息传到长守山时, 沈笙正帮村民将偷偷跑出圈的猪驱回来。   沈笙心里头盘算,这几日就是江源致的出关之日了,他得赶回苍梧山。正想动身时, 身上的传声符亮了, 是村子一个瘸了腿的老大爷养的猪跑了, 所以想请沈笙帮忙找回来。   那些村民帮沈笙将母猪驱回到圈子里,出来的时候,恰好遇上背着包袱在路边等待沈笙的阿七。见状, 纷纷上前询问。   “仙人, 您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笙道:“我这是去苍梧山, 过不了几日便回。”   “苍梧山在哪里?没有听说过。”   说起来,这些村民就是沈笙当初在长守山脚下碰到的那群人。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其中有一些人在洪水退去之后, 便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但更多人是选择在这里成亲安家。   村子虽然还没有恢复到之前的规模, 但相比之下,也热闹了不少。各种酒楼, 商铺一应俱全。   这次回苍梧山路上, 阿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明显沉默了不少。沈笙知道他心中所想, 也没点破。   阿青斐白和月闲早早就在山门前等候。沈笙隔着云层, 老早就看到他们了。这些年, 阿青也长成了一个笑容甜美的大姑娘了。   他们刚一落地,阿青就冲着沈笙扑了过来, 拽着沈笙的手撒娇道:“笙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阿青想死你了!”   沈笙颇有些无奈,“你都已经是飞羽宗的弟子了, 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喜欢撒娇。”   阿青道:“就算阿青再大, 在沈笙哥哥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沈笙无心的一句飞羽宗弟子,立即戳到月闲的痛处上去了。   不出意外,月闲又没能进入宗门。他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天质愚钝,不适修炼。这二十多年间,他一心扑在此事上,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就连跟着沈笙后面东奔西跑没怎么认真修行的阿七,也能轻松通过宗门内的考试。和自己真如云泥之别。   月闲觉得自己就像民间进京赶考屡次不中的书生。现在和他一起待在学堂的学生,年龄最小的,喊他一声爷爷也不算过分。月闲觉得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索性直接摆烂了。去他娘的什么宗门入门考试,人都有各自的活法,哪能人人都能当上大官,否则那些当官的人从哪里掠来民脂民膏。有些人来生注定当炮灰,是用来衬托别人的。   月闲一想开了,顿时觉得自己心中犹如晴空皓月;   沈笙进了苍梧山,没有直接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小阁楼,而是和阿七他们一起去了望月洞。   一路上,阿青又蹦又跳显得格外兴奋,拉着沈笙猜测江这些年江源致个头长了多高。相比之下,斐白马上就要见到江源致的喜悦之情,在阿青的衬托之下,反而显得极为克制。   最沉默的反而是阿七。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手上的勒痕虽然不见,但江源致就是被柳桥风夺舍的怀疑却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一路上的沉默寡言,在沈笙眼里却有了别的意味。   沈笙等阿七走近,拍了拍他肩膀。   “我知道你之前和阿致有些磨擦,但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谁年轻的时候没和别人打过几场架呢。阿致的性格我最了解,说不定你们日后或许能成为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呢。”   阿七看着沈笙殷切的目光,喉咙滚动几下,轻轻“嗯”了一声,却在心底偷偷加了一句,除非他是真的江源致。   这一路上,沈笙心底也颇有些忐忐,颇有些自己精心呵护的病弱小苗,终于开花结果的感觉。   当初阿致那一张小脸,看着就和师姐颇像,现在长开了,应该更像师姐了吧。   当他们终于来到望月洞外,看着洞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形瘦削的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沈笙颇有些兴奋,可当江源致的脸暴露在阳光之下时,沈笙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这小子怎么越长越像他的那个便宜老爹了,一点也没有小时候讨喜可爱。不过,江源致的眼睛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能看出一些师姐的影子,这一点颇让沈笙感觉到了欣慰。   江源致原本也是一脸春风得从望月洞走出,现在的这副身躯虽然没有恢复自己以往实力的成,但自保也是绰绰有余。可是当他在看到沈笙身旁站着的一个白衣年轻人时,脸蓦得沉了下去。   “师叔,他是谁?”   阿七挑了挑眉,他这二三十年间,相貌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就不相信江源致会认不出来他。   “他是阿七啊!”一旁的阿青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绕着江源致打量他好几圈。   “你闭关这么长时间,不会连我也忘记了吧?”   江源致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阿青。   “没忘,你是阿青。”   阿青嘻嘻笑了两声,用手比划两个人的身高。   “哇,阿致你闭关期间长那多高,将来我要去闭关一段时间。”   江源致笑了笑,没有答话。   这时,沈笙走来。他本想摸摸江源致的脑袋,手伸出去时这才发现,这小子貌似比他长得还高。手伸到半路,硬生生折了方向,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心中又有些郁闷,他都闭关一百年了,也没见自己个头长高。   这时,斐白看众人都与江源致寒喧完了,这才小心翼翼凑到江源致身边。   一把握住江源致的手。   “阿致,你还认识我吗?”   “不认识。怎么?我应该认识你吗?”   江源致眉头一皱,似是想发脾气,但因沈笙就在旁边到底没有发泄出来。   斐白双眼一红,立时就有泪珠要滚了出来。月闲在一旁边解释道:“阿致,你还记得我们在长守村看到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吗,正是斐白。公子将他找了回来,也好让你们师兄弟团聚。”   斐白脸上的骇人的刀疤,被阿青用幻术给遮盖了。江源致眼里立刻闪过一道警惕之色,此人是长守山的弟子,很有可能在他夺舍之前便和江源致有过接触。   斐白拉着江源致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小时候我还带着你去偷鸟窝,你都忘了?那时候你才这么小,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他比划了当时两个人的身高。   “我都听月闲大哥说了,长守山灭门之后,你流落民间吃了很多苦,忘记很多事。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   江源致不动声色将手从斐白手中抽了回来。   “现在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众人也觉得这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纷纷转身往回走。   江源致走了两步,才感觉到不对劲。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低头正在和阿七交待什么的沈笙。以前走在沈笙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身边的阿青看江源致步子一滞,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到了并排而行的沈笙和阿七。   “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阿青看了看四周,除了她旁边就没有别人,很明显江源致这个问题是问自己的。   “还能是什么时候,自然是在你闭关的时候。你现在看他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谁能想到他小时候是一副小霸王的模样。自从跟在沈笙哥哥身边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欺负我们的事儿了。”   这时,走在最前方的阿七喊了一声“笙哥哥”,接着从怀里掏出符纸递给沈笙。沈笙顺手接过的同时,只对阿七看了一眼,阿七便立即明白什么,转身对着符纸说了几句话。   江源致原本就被阿七那一声笙哥哥喊得心头莫明有些恼怒,又看到两人在他的闭关时期养成了十足的默契,心里头生出了被人背叛之感。   世人常说龙性本淫,可在他看来,眼前这只小凤凰可比他们龙族可花心数倍。明明对他有意思的同时,还能有空去撩拨别人。   “笙哥哥,我已经告诉陈伯伯了。等我们一回去,就去给他们家修漏雨的屋子。”   沈笙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蓦然瞟到正在和阿青说话的江源致。从他的视线看过去,阿青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而江源致虽然脸色臭了一点,但还是极有耐心的阿青说了几句话。颇有些像凡间话本中口是心非的傲骄小郎君。两人站在一处,显得极为登对。沈笙迈向小阁楼的脚步生生顿住。   月闲察觉到不对劲儿,跑上前追问。   “公子,不去小阁楼里看看吗?”   沈笙摆了摆手,“不去,有什么好看的,反正还是老样子,我们直接回长守山。”   对于之前在望月洞看到的那一幕,沈笙至今都觉得心有余悸。如今这条小淫龙放出来了,哪敢还让他在长守山待着,到时候江源致一个忍不住,跟他爹一样,到处拈花惹草,到时候苍梧山的那些女孩子父母还不得把他给生劈了。 第55章   “你怎么在这里?”   长守山上, 阿七端着刚沏好茶想送给沈笙,就看到江源致站在沈笙的殿外。   江源致感觉到好笑,扫了一眼阿七手里头的茶具。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这里?你别忘记了, 这是在长守山, 我的地盘。”   阿七被江源致噎得说不出话来, 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要是按照阿七之前的性格,早就提着拳头往江源致脸上招呼过去了,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面对江源致的故意挑衅, 他都会看在沈笙面子上不去和他计较。   阿七上前两步, 刚要去推大门,却不料江源致已经挡在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阿七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阿七才惊觉, 江源致现在已经比他还要略高一些。对\   “你这是做什么?笙哥哥每天这个时候,都是要喝一杯清茗的。”   阿七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 却不料他的这一声笙哥哥顿时将江源致心中的暴躁勾了起来。江源致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 一把将阿七手中的茶具夺了过来。   “以后, 我在这儿, 这些事情便你便不用做了。”   阿七心里头大怒,“凭什么?明明之前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江源致冷冷道:“现在我回来了, 自然是和之前不一样。”   阿七也懒得和江源致争执下去,冷哼一声, 甩袖便走。这时,又听到江源致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还有, 我回来了, 偏殿你便不能住了, 今天晚饭之前,将你的东西搬出去。”   江源致口中的偏殿,说句实话,也就是比一般的房子略大一些。当时是沈笙和阿七临时搭建的一个处所。后来,长守山别处的房子也陆续建成,规模比这大的也不在少数。但两个人都怕麻烦,所以也就一直没搬。   “我凭什么搬,房子是我和笙哥哥两个人建的。”   江源致听他喊笙哥哥,眉头又是一挑。   “好笑,你说凭什么。这长守山上下,一草一木,哪一处不是我。我看在师叔的面子上不想和你计较,再婆婆妈妈的,滚回你的苍梧山,别在这儿碍着我的眼。”   江源致似是看到阿七的肩膀抖动了两下,随即便迈开步子往外面奔去,心道,阿七不会是被自己给气哭了吧,要是真被气哭可真是太没出息了。   柳桥风以前在落雨街当街主的时候,说话就巨难听。反正,他在落雨街实力最强,再怎么奚落别人,别人也只能是眼巴巴干听着。   后来被沈柏川刺中一剑,夺舍到江源致身上,才夹起尾巴小心做人。如今,他已经有了自保能力,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他自认为,自己说话也并不过分。以前他在落雨街骂昔年的时候,可比这难听数倍,当时昔年依旧笑呵呵的,仿佛骂的不是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沈笙听到推门的动静,抬头扫了一眼江源致,复又低头继续在案子上面写什么东西。江源致也大略能猜出一些,沈笙肯定又是在邀请玄门百家到长守山来参加他的成年礼。   “你手上端的茶是阿七沏的?”   江源致点了点头,他刚才和阿七在外间争执时,虽然尽力压低了声音,但玄门中人,耳力自然是非同一般。   沈笙道:“你不在的这些年,一直都是阿七帮我打理这些。若是没有他,长守山也不能恢复得这么快。”   江源致自然是听出沈笙让他和阿七好生相处的弦外之音却没有答话,静默了一会儿道。   “我听他叫你笙哥哥。”   沈笙抬头看了他一眼,“苍梧山所有的雏鸟都叫我笙哥哥,阿七这么叫自然也没问题。怎么?你感觉到不妥?”   江源致轻轻“嗯”了一声,将茶放在案子上,凑到沈笙面前。   “那我问你,你是和我亲近一些,还是和他亲近一些?”   沈笙正想要答话,猛然间抬头发现江源致离自己太近了,从自己这个方向上看去,正好能看到他微微抬起的下巴,和扬起的嘴角。   “自然是你。”   沈笙似是看到江源致的嘴角似乎是微微翘了一下。   “可我叫你师叔,他叫你哥哥。外人看来,总感觉你们感情更亲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笙总感觉江源致闭关出来之后,性格张扬了不少,目光有些怀疑。   “你不会想直呼我的名字吧?”   江源致心里头倒是愿意,但却摇了摇头。   “我平白无故比阿七和阿青他们矮了一辈,这样总归是不好。不如,我跟他们一样,也叫你笙哥哥好了。”   沈笙总觉得今日的江源致颇有些没话找话说的意味儿,嘿嘿冷笑道。   “你倒是孝顺,平白让我比你爹矮了一个辈份。”   江源致道:“我们只论我们的,我喊你笙哥哥,关别人什么事?”   沈笙道:“你只管喊我师叔,关别人什么事儿。难不成,你见到阿七,阿青他们也跟着喊师叔不成?”   沈笙见江源致嘴唇轻颤,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觉得刚才说话可能有些重了。这孩子从小就孤身流落在民间,自己将他找了回来,也算是他唯一的一位亲人了。见他和阿七亲近,会产生一些嫉妒之心,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自己要多多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为什么江源致现会执着一个称呼。   福至心灵,沈笙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在苍梧山?”   江源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是不是因为你们中间差着一代辈份,而对方觉得这是一条难以逾越的一条伦理鸿沟。”   “算……算是吧,我不知道他的想法,觉得对于他来说是挺难的。”这一次,江源致隔了老半天才结结巴巴回答完沈笙的问题。师叔和师侄可不是只有一条伦理鸿沟,还有一条性别的鸿沟。   沈笙道搁下笔,“我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啊!你……你知道?”   沈笙点了点了,心道将江源致带到长守山,果然是个英明的决定。其实,他早就看出来江源致对阿青有些意思的了,只是心中一直无法确定。怪不得他坚持要喊自己哥哥。   沈笙起身,拍了拍江源致的肩膀。   “你已经长大了,这种事情我也不方便阻止你,但你们龙族的劣性,你们自己最是了解。在我们羽族,喜欢上一个人,就要一心一意对方好,哪怕是到最后再遇上比对方好上个百倍的人,也不许变心。”   江源致反握住沈笙的手。   “师叔放心。世间的凡人,有情根深种的,薄情寡义的,各不相同。我们龙族自然也有好坏之分。别人我不知道,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只要认定那个人,这一辈子我都跟定那个人了,打死也不松手。”   沈笙一副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   “阿青,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要是欺负她,让她掉一滴泪,到时候哪怕你是我亲侄子,我也绝对不会顾念我们的私情。”   “阿……阿青?”   江源致的笑容蓦然僵在脸上。   沈笙趁机将手抽回,狐疑道:“怎么?不是阿青?”   江源致有些气急败坏:“自然不是她?”   沈笙看了江源致一眼,总觉得猜错别人心上人怪不好意思的,忙道。   “阿致……不好意思啊,你刚进苍梧山的时候,便和阿青她处得不错。出关之后,又时常和她黏在一起,我便以为你们两个……”   沈笙绞尽脑汁却也怎么想不出,江源致在苍梧山除了阿七外还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突然他一拍大腿,脑海中立时想起了人影,但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沈笙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   “你喜欢的这个人,莫非是个男的。”   江源致听到他这么问,脸色才略缓和一些,点了点头。   “师叔,介……介意这些吗?”   沈笙被江源致的回答吓了一跳。   “其……其实,我倒是不介意这些的。”沈笙说话也有些结巴:“以前玄门也有两个男修结成道侣的先例,但你和阿七确实有些不大合适,虽说也是有欢喜冤家结成善果的。你……你刚才把他给我沏的茶的茶,抢过来,就是为了气他吗?”   倒也不是怪沈笙的脑里的神经粗得跟个大腿一样,实在是整个苍梧山,江源致除了他跟月闲就跟阿七接触得最多。虽然江源致和阿七闹得不大愉快,但所谓欢喜冤家,可不就是越闹,感情才越深的嘛。   这次江源致的脸沉得更厉害了,连声音都有些冷。   “师叔,你不用再猜了,反正你很快就知道是谁了。”   接着,也不顾沈笙反应摔门而去。   沈笙看着依旧摇晃不停的大门,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江源致在生什么气。 第56章   再说阿七这边, 被江源致夹枪带棒嘲讽一顿,气得往外面跑。怕自己在江源致面前掉眼泪,江源致会更看不起自己, 但长守山总共才这么大的地方, 他也就只围着半山腰转了一圈, 让大风把眼泪吹干。   猛然一抬头,便看到月闲阿青他们正坐在一株古树下的凉亭里下棋玩儿。他们听到动静,见是阿七, 便伸手让阿七过来。   尽管阿七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还是被阿青看出了端倪。   “阿七, 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阿七背脊一僵,连忙背过身去,低头道。   “没什么。”   阿青去扯他的袖子, 将他的身子给掰正回来。   “你哭了。”   阿七声音有些硬咽, 却还强硬着说,没有。阿青顿时有些有无语。   “是不是和阿致闹矛盾了?”   阿七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月闲听完, 啧啧两声。以前的江源致虽说也不是他心目中的那种乖孩子, 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盛气凌人, 拍了拍旁边斐白的肩膀。   “你的这位师弟好像不大好相处, 你自求多福吧!”   斐白却道:“阿致他只是在民间流浪得久了一些而已以前, 我带他上树掏鸟窝, 他死活都不去接我递给他的鸟蛋,说鸟妈妈回来发现, 他的宝宝不见了,会很着急, 所以让我快些放回去。他本质是不坏的。”   阿青听完也道,“阿致是柳姑娘留下的唯一血脉, 咱们吃一点亏也没什么的,不要让笙哥哥左右为难。”阿青说完,觉得自己也有些偏袒江源致了,又道。   “阿致从小就没有了爹妈,好容易有了个对他好的师叔出现。他出关之后,见笙哥哥和你走的太近,怕你将笙哥哥给抢走了,才会如此。”   这些阿七如何不明白,他也知道沈笙找到江东流的遗孤并不容易,也并非是吃他的醋。只是,那个人若是真的江源致倒也罢了。   阿七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即便是没有人相信自己,他也要将自己怀疑的事情说出来。   “阿致,你来了!”   阿七几欲开口时,却听到阿青向自己身后喊了一声。阿七身子一凛,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上去了,背部僵硬片刻才转过头去。   江源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的脸色不知为何,比刚才更臭了。阿七顿时有一种做坏事,被人家当场捉住的心虚感,不敢直接拿眼去看他。不料却是江源致语气不善先开了口。   “把符篆交给我。”   江源致所说的符篆,是当初沈笙交给乡下那名老者用作联络之用,平时村子里的人遇到什么难事,不必亲自来跑长守山一趟,只需对着符篆说出自己遇到的麻烦事儿,沈笙听到了自然会下山。   而此时的符篆正在阿七身上,阿七不自觉的按了按腰间的乾坤袋。   “这是山下的村民用来联络之用,不能交给你。”   江源致扫了一眼站在周围的阿七众人,说话也略比之前客气一点,但语气却是丝毫得不容置疑。   “你把符篆给我也是一样的,这儿必竟是长守山,山脚下的村民也都是我的信徒。若是你觉得把符篆交给我无事可做,那你便将这些请帖都递了出去。”   说着,便解下腰间的乾坤袋扔向阿七。   这些都是沈笙请玄门百家的来参加江源致长年礼的帖子。当年江东流在此建立了长守派得罪了少玄门,沈笙便刻意在帖子写明此次的成年大礼上,自己也同时邀请了沈柏川和沈絮。说的好听一点,沈笙是仗着飞羽宗在玄门的地位,用来给江源致撑场子的。   阿七接过乾坤袋,在江源致森寒的目光之中,解下腰间的乾坤袋,不情不愿得丢了过去。   江源致接过乾坤袋,里面拿出那道符篆,随手便把乾坤袋扔在地上,转身扬长而去。   斐白将掉在地上的乾坤袋捡回,掸掉面沾着的泥土,交给阿七。阿七默默地伸手接过。   “这个江源致出来之后,气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待江源致走后,月闲才悻悻道。   阿七仍旧是默默不出声,将腰间的乾坤袋挂了之后,就转身往外,被阿青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里?”   阿七梗着脖子道:“去送请帖。”   阿青看到阿七这个模样,心里头便有些不忍。   “我跟你一起去,玄门百家少说也隔着几百里地,这些请帖你要送到什么时候?”阿青顿了顿又道:“若是你觉得你待在这儿不舒服,等阿致的成年礼一过,就回苍梧山吧。我听笙哥哥说过,将长守派交到江源致手中之后,他也回到苍梧山。”   见他们要走,斐白忙道:“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反正人多力量多,早些送完帖子,我们也好早些回来。”   ——   “不是让你去送帖子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笙看了一眼去而复返的江源致,有些疑惑。   方才江源致并未走远,听到沈笙叫他,以为是沈笙脑袋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满怀欣喜地打开门,没有想到,听到的却是沈笙让他去各个玄门递帖子消息。   “已经有人递了。”   江源致晃了晃手中用来和长守村通信的符篆。   沈笙道:“是你从阿七手中抢来的?”   “师叔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可是一直将师叔的话记在心里,有打算和阿七好好相处。是阿七亲手交给我的,说先让我先熟悉长守村的环境。左右他也无事,就让他替我跑这一趟了。”   其实,比起先熟悉长守的环境,沈笙更想让江源致先去玄门百家中露一下脸,这也是沈笙让江源致递帖子的原因。   沈笙听他如此说,也不再起疑。不过片刻,江源致手中的符篆就亮了起来,从中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仙人,我家儿子又不听话了。非得说见了你之后,才肯吃饭。仙人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下山一趟?”   江源致皱眉听完。   “他们连这点小事,也要你下山去替他们解决?”   那次回长守山的路上,沈笙已经将这二三十年自己调查长守山灭门,连带他是如何将村民留在这儿的事情都一并说了。江源致听说自己的仇家已经死了,除了说两句老天开眼,父母可以瞑目之外,便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倒是对沈笙对待山脚下的那些村民们的做法让颇感不满。   上次好歹还是替一位行动不便的老爷爷修补漏雨的房子,算是情有可原。但没有想到这次,连自己娃娃儿不愿意吃饭也要沈笙下来跑一趟,未免有些太荒唐了。   沈笙轻轻“嗯”了一声,就要起身,却被不知何时来到他近前的江源致按着肩膀,强行给按回了座位上。   “师叔,你不能这样一味惯着他们。玄门各宗族之所以都选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开宗立派,就是为了保持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你越是平易近人,他们反而越轻视你。师叔,你在这里待着,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了。”   沈笙也感觉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以前长守村住的人少,他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是,这些年住在长守村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无聊的琐事越来越多,实在是疲于应付。   沈笙点了点头,毕竟这是江源致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怕他年轻气盛将事情搞砸了。在他出门时又像一个老妈子一样,殷殷叮嘱几句。   江源致沿着黄符所说的地址一落到长守村,便看到路中央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曾在沈笙帮忙修老汉漏雨房子时见过江源致一面,见江源致独自一身落下,又向他身后张望了两下,小心翼翼道。   “这位小仙人,怎么不见沈仙人啊?”   江源致负手而立。   “师叔最近很忙来不了。”   “那可怎么办啊?”那中年汉子一脸沮丧:“我家儿子非要看到沈仙人才肯吃饭。”说着,便把江源致领到一处小院。   院子中间有一个小方桌,桌子旁边坐在一位妇人正拿着碗,汤匙将里面的饭粒舀出,送到一个男孩子嘴边。   “乖孩子,你就吃一口吧。这平时可都是你最爱吃的。”   那个男孩看着汤匙,仿佛是在看着能将人致死的毒药一般,不肯张口。最后像是嫌母亲烦了,一下子把母亲手里的饭碗给打翻了。   “沈仙人怎么还没到,他不来我就不吃。让我饿死算了。”   江源致双足刚踏进院子,就被听到声音奔出来的男孩抱住大腿。   “沈仙人,你终于来了。”   男孩一抬头,看到一张陌生冰霜的脸。手立即像触电一样,撤了回来。   “你是谁,沈仙人呢?”男孩又把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眼睛里已是满含威胁的泪水。   “我说过,沈仙人来了,我才会吃饭的。”   江源致眉头皱了起来,问那中年汉子。   “你儿子几岁了?”   那中年汉子脸莫明臊得透红,这个孩子是他中年所出,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于溺爱这个孩子了。   “不瞒仙人,已经有六岁了。”   江源致轻轻噢了一声,单手拎起那个孩子。那孩子被江源致拎悬在半空,也不害怕,挥舞着小拳头想要打江源致。   “仙……仙人,这是做什么?”那中年汉子见状,连忙想出手制止。   江源致冷冷道:“六岁了,一些事情的道理他应该明白了。趁他现在还小,一些恶习还能揪正回来,等他长大的时候再想改正就晚了。”   这时,原先给那孩子喂饭的妇人也跑到江源致旁边,伸手去推他,却被自己的丈夫给拦住了。   “你想做什么,孩子现在还小,不懂事过几年就好了。你要是吓着他怎么办?”   江源致将手上的孩子扔进屋子里,随后自己也跟着进了屋子,顺手便将门带上。   “放心,花不了多长时间,也绝对吓不到他。”   那位妇人尖锐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江源致的耳中。   “明明沈仙人下山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搞得这么复杂。我也知道因为这点小事就麻烦沈仙人下山不好,可是孩子毕竟还小,等他长大就知道了。”   那妇人越说越激动,听到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更是心急,一把挣开丈夫的束缚,冲了出去,手刚碰到紧闭的房门,就立即被一道无形的大力推了出去,幸亏她丈夫眼疾手快扶稳了她的身子,才不致于让她跌倒在地。   渐渐的,屋子里孩子的哭声也被江源致布的结界挡住了。   江源致拖来一条板凳坐在那个孩子对面,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你现在就算哭得再大声,你娘也听不到,也冲不进来。我劝你还是省点儿力气,一会儿有的是用得着的地方。”   听到自己阿娘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孩子果然止住了哭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你……你要干什么?”   江源致道:“不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吃饭,还把碗给打碎了,浪费粮食。那以后便不用再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520快乐呀! 第57章   不同寻常的师叔侄关系。   说完, 拍了一掌。   那孩子揉眼的手刚刚放下,眼前的突然换了一个场景。他好像是在一座已经荒废很久的城墙里,他的周身都围着好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这些孩子个个眼窝深陷, 蓬头垢面, 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成了一缕缕破布条儿。   那些人听到男孩儿的动静, 纷纷转过头来,瞪着一双大得有些吓人的黑白眼珠儿看他。   “诶?三儿刚才不是死过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活过来了,真是有些可惜, 我们以为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都分好谁吃你的大腿手臂了, 你却这个时候醒了。”   男孩被吓得差点儿尿失禁。这是什么地方?他要回家找妈妈。他一伸手,才发觉哪里不对,他刚刚还穿在身上绸子做的衣服, 此时也成了挂在身上的破布条儿。   此时, 又有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就算现在没死成, 他也活不了几天了。到时候, 按照事先说好的, 我要他大腿上的肉。”   男孩顺着声音, 对上一道野兽似的目光。对方见他注意到自己, 故意朝他露出一个雪白尖尖的虎牙。   好在此时有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了。   “金可镂, 三儿他又没死,你别再吓唬他了。”   金可镂冷哼一声:“我可没想吓他。听说吓死人的肉是酸的, 不好吃。”   男孩此时再也坐不住了,他扫视四周, 就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角落里。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要回去找妈妈。是那个男人把他带到这儿来的, 男孩起身刚刚跑了两步,脚下一软,头重脚轻摔倒在江源致的面前,伸出手去摸江源致的衣角。可是他的手直直得从对方身上穿过。   男孩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没有引起江源致的丝毫兴致。   这时,有两个孩子跑了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男孩。   “三儿,你这是发什么疯了。突然往那个地方跑什么?还摔了个狗吃屎。”   男孩儿结结巴巴,指着江源致站着的地方道:“就……就是,那儿。那儿有个人,你们难道没看到?”   易安和昔年同时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冰凉的手心突然贴到自己的额上。   “三儿,你没发烧啊,怎么还净说胡话。那里哪有什么人?”   男孩儿听出这个声音就是刚才不让那个金可镂说吃掉自己的人。   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姐姐,男孩对刚才他们谈论分食自己身体一事,仍旧心有余悸,不敢坐在金可镂旁边。而是坐在了那个少女旁边。   稍安之后,男孩复又起头,却见江源致脸上的肌肉绷紧,嘴巴也抿成一条直线,向他这边看来的目光中有种说不清楚的懊悔之感。男孩心里莫明的紧张起来。片刻之后,他才注意到江源致似乎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易安没好气道:“阿惜姐姐,你这就要怪金可镂了,三儿一向胆子小,谁让他在三儿的面前提的,这种事情明明可以私下里说。”   男孩的身子打一个寒噤,默默得离易安远了一些。   金可镂道:“那今天的晚饭怎么办?”   这时,从街道尽头走来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这队人连走边敲锣,队伍的中间是有一个八人抬的大轿子。一个书卷气质的少年人走在旁边,不时低头对轿子的说几句话。   抬轿子的人步法极稳,可轿子却不停得上下晃动,不时便有低哑的声,从轿子里传出来。轿子随着帘子起伏,里面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也闪现了出来。   这个队伍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金可镂冷哼一声。   “只不过是认识两个字的小白脸而已,说不定早就爬上了老街主的床了。”   文元铭脸色一白,随着轿子的步伐也略有些僵,与金可镂擦身而过时,抿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   待这一行队伍消失在街角之后,昔年上来劝道:“好好的,你去招惹他做什么?他现在得了老街主的势,自然要与我们划清界线。你看他身上穿的绸缎衣裳,在黑市上能换大半个身子了。小心他转身就对街主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金可镂道:“我若是真的怕街主报复,也不会让故意让他听到。再说,落雨街是靠实力说话的,以后走着瞧吧。”   落雨街生存艰难,很多无父无母的孩子,便会自发成群聚在一起。像一条条野狗一样,争夺对方的领土,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拳头才是他们能在落雨街活下去的唯一资本。   眼下,晚饭没了着落,这一群人便又把主意,打到在落雨街和他们一样的小团体上。   实力比他们弱的,他们即便是将他手储存的东西抢了过来,也不够塞牙缝的。实力比他们强的,他们便极有可能成为对方的盘中餐。因此,他们除了比拼自己的实力之外,也会用上一点阴谋。   在落雨街,不是猎人,便是猎物。   金可镂和阿惜像是这个小团体的头儿。金可镂在这个小团体中实力上乘,他将自己的弱点保护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他的原身到底是什么。   但他们中间,实力最高的,却是阿惜了。她是龙族,骨子里就有一套天生适合自己的修炼功法。   眼见晚饭没了着落,金可镂提议这次要打劫实力比他们强的。   金可镂这次如此托大,敢去找实力比他们大的多的团体去放血,也是有阿惜一部份原因在里面的。   他们说动手,便动手。不过片刻他们已经商议好的对策。拿起家伙,准备出去了。   “喂。”这时,金可镂从背后叫住了阿惜。   “我说,这毕竟这里落雨街,还是叫阿桥那个小家伙早早去见见血。你看他扭扭捏捏哪里有个男人的样子。说不定以后,会对我们更会有利,再怎么也是条龙,就这么浪费有些可惜。”   男孩儿这才注意到,原来角落里还蹲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听到金可镂叫他去见见血,吓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墙角里。   阿惜道:“阿桥天生胆小,他若是不想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让他做。”   金可镂知道威胁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笑了笑,也没勉强。   落雨街从来都不养废物,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小团体。当时阿惜的修为极高,之所以会来到他们这个团体,就是因为他们肯接受一个什么都干不了,却还要分享他们战利品的废物。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屋子里的结界就被江源致给撤了下去。   那妇人一腔恕火冲进屋子里想要去质问江源致,看到眼前这一幕,已经滚出喉咙间的话儿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对面的男孩子在他面前老老实实地跪着,江源致依旧坐在一条小凳子上。   见那妇人闯进屋子,也没敢起身,只讷讷喊了一声,“娘”。   “你还想在那个地方待吗?”   那男孩子头立即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那儿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本来以为金可镂和阿惜出去打劫别人,晚上能吃一顿好的。谁知晚上几个人负伤而回,带回来的东西也只不过全是一些馊了的馒头而已。他刚开始自然是满脸嫌弃,但到后来他实在是饿得受了不了,又怕自己不吃东西,金可镂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勉强去吃那些长着绿毛的馒头。但是到后来,他发现即使这些长毛的东西,他们也要留着一点,以免下顿没有着落。   江源致又问道。   “以后,吃饭时还要人喂你吗?”   “不……不了。”   那中年汉子见不过一刻钟的工夫,自己的儿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对江源致心里头着实有些佩服,听说江源致想要在长守村转一转,便亲自充当向导。   眼前的街道人来人往,街道两旁都挂着各式的招子。长守村外还有一大片长满谷物的良田,谁能想到在二三十年前,这儿还是别人谈之色变的凶煞之地。   江源致走了一路,最后在一株大槐树下停下,对那中年汉子道:“你把村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那中年汉子听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树下便都聚集了数百人。   这些人听那大汉说长守山的仙人有事情咐吩,一个个都跑了过来,谁知来的却不是他们最为熟悉的沈笙,来的却是楠`枫一个面色冷俊的少年。不时便有人低头交谈议论。   “这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听说是沈仙的侄子,前段时间沈仙人帮村子里的老人修房顶的时候,我看他跟在仙人的身后哩。”   “啊?跟在沈仙人身后的,不应该是阿七吗?再说,沈仙人看起来那么年轻,竟然已经有侄子了?怎么以前没听过?”   回话那人不自然压低了声音,“不是亲侄子来着,听说这个侄子的娘和沈仙人年轻时一段感情经历有关。”   众人都不由自主得竖起耳朵,一些年轻的妇人有的都已经用袖子掩住了惊奇的嘴巴,再看向江源致时目光便有些别的意味。   “沈仙人可真是用情至深,哪怕是自己情敌的孩子,也想从对方的身上找到自己心上人的影子。”   此时,人群一些偷听八卦的大老爷们儿终于坐不住了。   “谁说把自己情敌的儿子找回来,是为了找自己心上人的影子。难道就不能沈仙人是为了心中大义,不忍心让一个灭门的孩子流落在外。”   那群小妇人立即反唇相讥。   “沈仙人若是为了心中的大义,怎么会为了这个侄子做到了如此地步。再说,当事人之一就在我们面前,问一问便知了。”   江源致见八卦到自己身上,眉头有些抽搐。那中年汉子一看江源致有此神态,连忙喝止了一众坐等吃瓜的群众。   “都说什么呢,仙人们把你叫过来,是有事情咐吩的。不是让你们来议论他和沈仙人感情问题的。”   江源致:“…”。   静默了好一会儿,江源致才道。   “日后,长守山的事情便是由我作主。村里除了出现比较棘手难缠的阴煞邪气之外,一些自己能解决的小事,便不必上山去烦我。”   此言一出,众人皆议论纷纷。   “可是,以前沈仙人在的时候,无论事情大小都是帮我们去解决的。”   话说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江源致冷冷扫了对方一眼,吓得那人立即噤声,缩在人群后面,不敢再出声。   “还有,我说过的话,向来是不喜欢说第二遍的。这次念你们是初犯,我便不再和你们计较,但记住不会有下次。我手上有的是法子能制得住你们。”   他见又有几个人又想张口反驳,继续冷声道:“别跟我说,什么玄门之人不能殴打凡人,否则有违天道什么的。你们也别想用离开长守村来威胁我,我不信这个,也不吃这一套。还有,你们手上的符篆,一年之中只能有三次向长守山求助的机会。若是浪费了这三次机会,你们就要承担自己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想到长守山来的是这么难缠的一位主子。但他们当着江源致的面上又不敢再说些什么,因为他看起来确实是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人。待江源致离开之后,众人才开始小声议论道。   “沈仙人那种性格温和性格的人,怎么教出这种不苟言笑的侄子来的?”那人此时仍旧心有余悸。   “不瞒你说,刚才他看我的时候,我真的是有一种自己被当成猎物盯上了的感觉。”   “我倒是感觉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挺互补的。说起来,我们确实是有很多的无聊小事,都要麻烦沈仙人下山跑一趟。沈仙人性格好,不跟我们计较,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   有位小妇人替江源致说了话,没有想到却被一位汉子嗤之以鼻。   “他们俩可没有那种关系,刚才他明明都听到了,却没有承认。”   小妇人道:“这便是你不懂了。他们那玄门修仙之人向来是注重自己名声。这件事情若是假的,江小仙人肯定会当场否认,保住自己的名声。我看呐,这事情八成是真的,毕竟是和自己师叔,差着辈分呢。年轻人脸皮薄,总不好意思亲口承认,只能默认了。”   众位大汉一听,纷纷都觉得小妇人分析得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呼-嘿嘿,俺终于写到这儿了! 第58章   师叔,你怎么不叫了?   江源致回到长守山的时候, 远远地就看到沈笙在山门外等他,江源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离沈笙数步之遥时,忽地定定停住了脚步。   “师叔, 你在这里等我等了很久吗?”   毕竟是江源致第一次下山处理事情, 沈笙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也没有等很久, 我做好了一桌子小菜。想到若是你成年大礼一过,你就要独当一面,我们这样相聚的日子, 以后也不多了。”   江源致从背后掏出酒壶的手一顿, 脸也沉了下来。   “师叔, 你……你要离开我?”   沈笙道:“自然不是,只是鸟儿大了,羽翼丰满时, 总是要去寻自己的一方天地。”   “可是……师叔, 我的原身是龙啊。”   沈笙失笑:“我知道你原身是龙,只不过打个比方而已, 我们快些回去吧, 月闲说不定正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到时, 月闲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碗筷。江源致把手上的酒壶放在桌子上。   沈笙现在一看到酒, 就想起以前年轻时自己干得那些糊涂事。无论江源致饭桌上怎么给自己劝酒, 沈笙都坚决不肯再沾一滴了。   倒是月闲以前没有沾过酒味, 没喝了几口,就喊着头昏, 跑回去睡觉了。   沈笙见江源致垂着脑袋不停往自己嘴里灌酒,连忙握住江源致倒酒的手。   “你今天怎么了, 是不是山下的事情处理得不大顺利?”   江源致摇了摇头。   沈笙道:“那……是不是因为你的心上人?”   江源致默默点了点头, 好半晌才说。   “我不知道如何对他开口?”江源致抬头看他:“师叔, 你给我出个主意好不好?”   沈笙心道,江源致这条小泥鳅的脸皮,要是跟他爹脸一样厚,就不用在这儿眼巴巴的喝闷酒了,沉思片刻后才道:“要不你暗示他。”   “暗示?”   沈笙道:“我们凤凰一族,会把身后的尾羽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因此,我们只要一般只要在交给对尾羽时,对方就会明白我们的心意。不知道你们龙族有没有类似于这种传统?”   他当时趁着酒醉把尾羽交给柳青芜时,怕柳青芜是外族,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还特意加以表白,以作为补充说明。   江源致沉思半晌忽然道:“那我们龙族便是极有可能是用自己身上的龙鳞做为自己的定情信物。”   说着,江源致放在桌子下的一双腿,便立即化了龙尾。江源致看着自己身上金光闪闪的鳞片,他低头挑了半天,始终挑不出一片自己看着顺眼的。觉得每一片都好像不够闪,也不够亮。   “师叔,你说我身上这么多的鳞片,即便送了出去,也显示不出它的珍贵之处。”   沈笙心道,龙性本淫吗,见一个爱一个,身上这身用作定情信物的鳞片也够用了。可嘴上却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源致道:“我想了半天,我身上的鳞片虽然多,可我的龙角却只有两只,不如我砍下一支送给对方如何?”   沈笙吓了一跳,龙族的龙角是与身体相连的,跟白鹿头上的角一样。把角砍掉,无异于是丢了半条命下去。   “我是叫你送定情信物的,不是叫你去送半条命的。”   江源致此时,明显已经有了酒醉之意,看着沈笙的目光也多了一些迷离。   “师叔,即然不能送角。那我就多拨几道鳞片下来,我再亲手刻下他的名字,他一定会明白的。”   沈笙被他目光灼得有些不大自在,只得轻轻“嗯”了一声,胡乱点头。   接下来几日,已经有临近的玄门世家陆续赶到了长守山,沈笙亲自领着江源致到山门前迎接。   此次江源致的成人大典上,来了不少玄门女修。   以前,江东流是玄门之中也能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一些小辈只能从自家师姐口中得知江东流的只言片语。今日也算是想从江源致的身子上,窥得全盛时期长守山掌教之人的昔日风彩。   一些年轻女修见江源致眉目舒朗,不自觉便相和他亲近。   沈笙领着玄门族长在前面走,回头时便看到江源致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的女孩子。   江源致竭力保持着面上柔和的笑容,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原本想要推拒女修送过来的荷包,在注意到沈笙扫来的目光时,忽然改变了方向。伸手接过那个荷包,脚步也不由得放缓了几分。   “这个荷包是阿霞姑娘亲手绣的,我非常喜欢?”   那个叫阿霞的姑娘立即涨红了。旁边那几个姑娘见了,立即起哄,纷纷从自己身解下荷包,递到江源致面前。   “江公子要是喜欢,我的这些也都送给你。”   江源致摇了摇头。   “不了,我只要阿霞姑娘的这个荷包就行了。这荷包上面绣的图案是龙凤呈祥吗?”   那个叫阿霞的女子,在师门之中极不显眼。却没有想到,却靠着绣功,独独却在江源致这边得到一份青睐,讷讷点了点头。   与沈笙同行的族长见沈笙回头,也跟着沈笙回头看见这一幕,老脸有些红。   他出来之前,就告戒他们这群女弟子。此次沈絮和沈柏川都会来长守山,一些仰慕他们的玄门少年必定都会前来,瞻让她们在外人面前矜持一些,这才容易勾搭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年。   眼下,见了江源致那张俊脸,可都把他之前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孩子跟他爹一样,很容易就招女孩子喜欢。”   沈笙将头扭了回去,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时,那位族长捋着胡子道:“话说,这位江小公子再过几日就要成年了,不知道可曾婚配。”   “未曾。”   那位族长双眼一亮。   “既然未曾婚配,我门中有一位女弟子和江师侄样貌倒是般配。”   沈笙笑了笑。“阿致虽未婚配,却是已经有心上人了。族长的这分美意,我只能替阿致婉言谢决了。”   那族长听沈笙这么一说,虽觉可惜,倒也没再说什么。   前脚沈笙刚把这位族长送到给他安排的院子,后脚月闲便急冲冲得跑了过来,对沈笙耳语了几句。沈笙听完,原本面上还是柔和的笑容,瞬时间便冷若冰霜。   待沈笙领着江源致赶到的时候,便看到坐在一顶浮华小轿子上的人。算起来,沈笙与他也有小二百年没见了,若不是自己对他知根知底,还真是以为轿子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着青色水波纹道袍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沈笙笑了笑:“郁楠,好久不见了,看来你是被你叔叔给放出来了。”   郁楠坐在轿子上瞧了沈笙两眼,自动忽略沈笙最后一句话,道:“不欢迎我来,就不用摆出这么一副牵强痛苦的笑脸。我看着也难受。”   沈笙道:“若是你这么难受,其实是可以回去的。”   郁楠笑了笑:“咱们算起来,也有快二百年没见了吧,何必一见面就赶我走。再说,你哥哥和我爹是结义兄弟,看在我死去的老爹份上,即便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也都应该消散得差不多了吧。况且我今日来,特意备有了大礼来恭候江师侄的,长守山总不会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沈笙侧身让出了条通,挥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那便请郁小公子下轿了。”   当今玄门之中,还没有客人抬着轿子进入主人家的先例。   郁楠仍旧端坐在轿子上定定看着沈笙,目光突然又落到江源致的身上,突然失声笑道:“我在山下的长守村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传闻,其实那件事情上,柳青芜根本就没有怪你,你其实也没有必要为了谁都不在乎的小事,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能在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里把长守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想必是花了不少心血,脸上的皱纹都添了几条!”   沈笙不待他说完,转身便往回走。   “月闲,送客!”   在一旁的月闲,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要是知道郁楠今天会来,早就跑到山下的长守村牵来两条狗,等郁楠一出现,就放狗咬他。   下一刻,郁楠的双脚已经踩在定天宗弟子铺的地毯上,他每走一步,就有一名弟子在他前方铺好毯子。不让他的双足染尘。   “沈笙,这样你就这么就生气了,当初我被你蒙着麻袋打一顿,都看在你大哥的份儿上,没和你计较。”   沈笙依旧没理他,恰在此时又有新的玄门登山,沈笙也没再管他,带着江源致去招呼新的客人了。   待这一切安排好之后,月闲便来向沈笙禀告郁楠进入长守山后的行动。   郁楠便领进长守山之后便被撂在那儿了,他好像知道自己在这里很不受欢迎,知道没有人再为自己安排住处了。索性自己就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宫殿,让定天宗的弟子打扫完之后再住进去。   沈笙道:“他没将别的宫殿的客人赶出去?”   月闲摇了摇头。   沈笙用手抚额,觉得有些头疼。按照郁楠以往的性子,即便是旁边空着的一座宫殿,他也要找一个已经住人的宫殿,将对方从里面赶出去。闹得鸡飞狗跳,不为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好玩而已。   他这次乖的反常,反而让沈笙觉得郁楠肚子里不知道憋什么坏水。   沈笙心里这样想着,谁知当晚江源致便出了一些意外。   沈笙听到消息赶到推开门的时候,差点儿便被那股熟悉的问题冲昏了头脑,跟他上次在望月洞时闻到的那一股味道一样,却又比之前更加浓郁了几分。   跟在沈笙背后的月闲刚想跟在沈笙后面也冲了过去,却被反应极快的沈笙关在门外。   “公子!阿致怎么了……”   月闲抽动着鼻间,一股腥膻味儿直冲脑门。   “这是什么味道儿,这么冲!”   沈笙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刚刚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又被月闲拍门的声音闹得心烦意乱。   “阿致好好的,他只是……”沈笙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片刻之后他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阿致要长大了。”   月闲拍门的手一顿,接着又传来更加猛烈的敲门声。   “公子,那你便更加不能待在里面了。我听说龙族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做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经月闲这一提醒,沈笙才后知后觉得在这个房间里面布置了结界。然而已经晚了,有一部份味道已经扩散出去了。   当晚,原本长守山已经安定的各个宫殿,煞时间又响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   “阿致你怎么样了?”   沈笙小心翼翼走近衣衫凌乱的江源致,却不敢靠他太近。   江源致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双眼,抬起头看着沈笙。   “师叔,我难受?”   看到江源致能认出自己,沈笙心里头稍安。凑近了一点,跪到床边摸着江源致略有些发烫的脑袋。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了?”   江源致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与沈笙分别之后,江源致便想花着心思,向沈笙暗示自己的心思。   于是,他便躲到自己屋里,褪去衣裳,化出原形,伸出自己的爪子去拔身上鳞片。   他想,龙角即然不能砍,他便多拔几个鳞片,到时候沈笙知道了,迷不死他。   他拔鳞片的时候,脑海里想到全是沈笙那张脸,一时间竟然想入非非。龙爪只在那几个用鬃毛串起的鳞片上写了一个笙字,身子便有些不受自己控制。   “师……师叔……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笙咳了一下,说话也结巴起来。   “你……你不是要死。你只是长大了,长大成人总是要经历这一步的。”   “那……师叔有没有经历过这一步。”江源致的声音蓦然响在沈笙耳朵,灼热的呼吸喷在沈笙的颈边。   沈笙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道:“没有。我们羽族和你们龙族毕竟是有些出入的。”   “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沈笙道:“你用手吧!”   江源致道:“手?”   沈笙看着江源致一脸懵懂无知的神情,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明明那天在望月洞,他就看到江源致在……   可他不好开口,只好用手加比划道:“就是握住……嗯……再……嗯……”   沈笙一心想帮着江源致解决眼前的困境,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尴尬之时所了出的“嗯嗯”之声,听在江源致的耳中全都变了味道。   “师叔,你……多“嗯嗯”两声,我好像舒服一些了。”   沈笙脸都黑了。   “师叔,你怎么不叫了?”   沈笙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脑袋上面。   “师……师叔,这里好热,我能不能出去透透风。”   “不能。”   现在可不是只住他们几个人的长守山,今天住了那么女弟子。沈笙功力深厚,虽然离江源致这么近,闻到这股味道,还能勉强稳住心神。那些修浅薄的女修们就没有沈笙这份定力了。此时,沈笙绝对是不能放一个快要被本性控制的龙族出去。眼见江源致就要从被子里挣脱,往外面冲了出去。沈笙立时便又贴了几道符,加固了结界。   看到沈笙的动作,江源致的双眼一亮,嘴角忍不住的弯起,发出的声音却是极其痛苦的声。拉着沈笙的手向下摸去。   “师叔,你帮帮我,我快控制不住了。”   沈笙的手在还未触及到时,像缩了回去。他猛然站起身,在屋子里急得转圈圈。最后,仿佛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   “阿致,你房间里有没有酒?”   “有的,上次我没有喝完,剩下的就在我床底地下。”   沈笙听罢,弯腰把藏在床底下的酒拿了出来,对着瓶嘴像喝凉水一样猛灌了几口,红着脸坐在江源致的面前。   “你……你躺好。”   江源致听话的躺在床上。沈笙颤抖着手伸向江源致的被子里,被子里的人不着寸缕。沈笙起先碰到的是滑腻腻的肌肤。沈笙顿时觉得有些面红耳赤,空气中只有断断的声传来。或许就是因为太过安静,手上的触觉被无限放大,沈笙便想说一些话,来转移注意力。   “以后,你再遇到这种情况,尽量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蹭蹭石头也就解决了。”   后来,沈笙又说了一些话,江源致便也没再听清。   他是龙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本性。以前在长守街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时他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更顾不上这些。如今,果真是饱暖思吗。   以前便有传说龙性本淫,他还不信这些,但今日他终于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欢娱。沈笙就坐在他的床头。因为过于害羞,沈笙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可江源致却不肯漏看沈笙脸上每一分表情。   “师叔……你……你要用两只手?”   沈笙:“…”。   这一夜,江源致后来只能用高歌猛进来形容的,但对沈笙来说,却是苦不堪言。他的定力虽好,却不是石头长的心肠,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睁开眼,却又生生忍住了。嗓子也变得干哑无比。他虽然闭着眼,但江源致的脸却无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在他脑里一个劲儿得喊师叔,师叔。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源致昏昏的睡了过去。沈笙用小臂撑着床檐站起来,又给江源致抱了一桌新被子给他换上。   江源致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嘴角一直弯起。被沈笙挪动位置也没惊醒,只是从嘴唇里发出两声舒服的哼哼唧唧的声响。突然,沈笙动作一滞,看到了江源致手里头紧攥的那个东西。   那是几片又鬃毛穿成的鳞片,其中一片鳞片上赫然刻一个大大的笙字。沈笙手上的被子忽得掉到了地上,沈笙弯腰去捡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手腕,一股酸胀感从手腕处传了过来。   沈笙情不自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动静惊醒了床上的人,待沈笙捡起被了的时候,正看到江源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沈笙只得把眼睛往旁边挪开,把被子盖到江源致身上。   “你……你先好好休息。”   江源致的目光却始终不肯从沈笙身上挪开。   “师叔,你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要躲开。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了,我心中喜欢的那个人,藏着那个人是你。”   沈笙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源致,他如果脑子够聪明的话,从江源致之前透露出的种种信息,也能察觉出来一些端倪。江源致说他喜欢的是个男人,和他还差着一个辈分,如此种种都能一一对应在自己身上。   “可……可我毕竟是你师叔。”   江源致笑了,一把攥住沈笙的手。   “你现在是无相宗的弟子,而江东流已经被无相宗赶出来了。我们即非同姓,更非同族,怎么不能在一起?师叔,你和我一起留在长守山吧。”   鬼使神差的,沈笙轻轻“嗯”了一声。   沈笙打开结界,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铺到脚下。   月闲顶着两个熊猫眼,一脸阴沉从沈笙身上扫了过去。说话也有些结巴。   “公……公子,那个小兔崽子的事情解决了?”   沈笙在月闲逼人的目光下,情不自禁便有些紧张,用手理了理自己胸前的衣襟。一个没注意,又碰到酸涨的腕子,微微咧开嘴角,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他才刚刚睡下,不要再过去打扰他。”   接着沈笙便逃似的想离开此地,冷不防却听到身后月闲嘿嘿冷笑两声。   “那小子折腾了一天两夜,可不得要好好睡上一觉吗?”   沈笙步子一滞。   “两天……一夜?有那么长的时间吗?”   月闲用手指着自己的黑眼圈,阴阳怪气道:“就是因为你们在里面忘记了时辰,昨日里长守山又来了不少宗门世家,我又要应付他们,又要担心你们。才搞成这样一副模样。”   接着,他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昨天,你大哥和无相宗的族长也来了。”月闲朝神色不定的沈笙挤挤眼睛。   “而且,你大哥也知道你在那小子的房间里。”   “大……哥?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族长就是在门前转了一圈,想强行打开结界。后来不知怎的,可能怕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便又放弃了,让你出来之后去找他。”   月闲又跟了过来,向火里浇了一桶油。   “公子,你要不要去找族长?”   现在去找大哥,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沈笙当初为了追到柳青芜,男扮女装做的混账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现下,他终于找到师姐遗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因此,玄门之中有不少人猜测沈笙是把对师姐的爱意,转到江源致身上。   对此,沈笙常常是充耳不闻,他自己又没有这种想法。但是经过前天晚上那件事情之后,沈笙觉得这事情解释不清楚了。   今日刚到长守山的一些玄门族长弟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出来的风声,看沈笙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一些颇为热情的族长拍了拍沈笙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让他节制一点,一天两夜可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让他注意点自己身体。   沈笙欲哭无泪,可又不能拉着对方的袖子,给他们一一解释。   沈笙就这样,白天的时候就会带着阿七月闲他们去迎接玄门客人,无事的时候,就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既不去见沈柏川,也不去见已经醒了,来找过他几次的江源致。   沈笙躺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笙一抬头见是阿焕。   “公子,大公子让你过去一趟。”   沈笙心知自己早晚是躲不过自家大哥,便乖乖得跟在沈焕身后。   一路上,沈笙几次想向沈焕打听自家大哥心情如何,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沈柏川住的大殿,和沈笙住的院子有一些距离。沈笙赶到的时候,沈柏川正坐在大殿中央,伏在案子上,抚额看一封信。听到沈笙进来的声音,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不动声色将信放在袖中,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大……大哥。”   沈柏川抬头冲他笑了一笑,可在悠悠的灯光下,这个笑容显得极其地苍白无力。   “我来长守山之后,自己绕着长守山转了一圈。虽然还没有到江东流极盛时期的一半,但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很是不错。”接着,他话锋一转。   “你……你们那天晚上,做过了吗?”   大哥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连问问题都如此直白。   “没……没有。”沈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当时阿致身上憋得难受,再加上当日长守山上来了许多玄门女弟子,我怕他的理智被本能所控制。所以才……用了别的方法。”   沈柏川是何等机敏之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   “如此说来,你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心中确实没有对那个江源致动心,也说不上喜欢。”   沈笙听出沈柏川言语里对江源致不喜,忙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他动心。我……我对他并不反感。”   沈柏川不知何时走到沈笙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沈笙,似是想把沈笙藏着的那点心思看个通透。   “你……你是不是太过于喜欢柳青芜了,所以会把这种喜欢投射到江源致身上。阿致,父母死得早,你是我手把手拉扯大,我不忍心看你误入歧途。你和沈絮的感情之事,我向来不会插手。但这个江源致,并不适合你。”   沈笙还要再说什么,沈柏川立即挥手制止。   “待江源致成年礼过后,你便跟我回苍梧山。”   沈笙回到自己院子,坐在石凳子的时候,脑袋还是乱糟糟的。脑海里一会儿出现柳青芜的脸,一会儿又出现江源致的脸,到最后还出现江东流的脸,警告他不要再觊觎他的妻子,但儿子随意。   沈笙觉得有些不耐烦,挥手向眼前的江东流抓去。手伸到半空之中,却触到一堵坚实的肉墙,沈笙抬头一望,就看到江源致的那双眼睛,那双酷似柳青芜的眼睛。   “师叔,你在躲我。”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说着,便想起身,往屋里走。   然而,没走两步,江源致的身子就贴到了沈笙后背。沈笙觉得自己身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你明明就是躲我。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柳青芜?”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个个都来问他这件事。   “你娘是你娘,你是你。这点我还是能分清楚的,与其说人错长得你娘,倒不如说你长得更像江东流。我对你并不反感,可以尝试一下。”   江源致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那……那你哥哥呢。我见你从沈柏川那里回来,你哥哥答应我们了。”   沈笙摇了摇头。自从他男扮女装的事情被揭穿之后,沈笙的行事风格收敛了不少。但他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并没有改变,只是被他隐藏得很好。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是沈柏川也勉强不了他。 第59章   江源致成年大典将要临近, 沈笙也越发忙得看不见人影,倒是江源致这个大典的主人公反而无事。   这日,江源致刚想起身去寻沈笙, 冷不防差点儿被一个人撞进怀里。江源致将那人拉住, 才认出这个人竟然是长守村的吴老汉。   这几天长守山来了不少人, 月闲便到长守山脚下找了不少手脚麻利的到后厨来帮忙,吴老汉便是其中之一。   吴老汉正想破口大骂,一看到是他, 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江小仙人好。”   没有想到今日的江源致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没有责怪他撞到了自己,反而是问他为何如此慌张。   吴老汉只得把实情讲了,未了一副闭眼等死的模样。   原来, 长守村的居民送菜的时候忘记把酒楼里的桃花醉一并送上来了。这桃花醉是长守村有名的佳酿, 每年只能开封十坛。许多玄门子弟,以及外地的客人都会提前闻名而来。然而即便是这样, 也有很多人败兴而归。   此次会有那么多人前来长守山, 其中也有不少是怀着品味佳酿的心思。   酒楼里的老板知道沈笙要用这酒招待客人, 为报答沈笙当时的收留之恩, 每年都特意少开了几坛, 攒了几年, 才勉强够用。而如今,再下山去取已是来不及了。   江源致听完, 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我下山取来便是了。”   不待老汉反应过来, 面前的人影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此时, 酒楼里的老板娘看着被落下几坛的桃花酿, 气得差点昏过去了。指着忘记把这几坛佳酿搬上车的小厮一顿臭骂。此时,酒楼门外已经汇聚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听罢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都一个劲儿的道该骂。   这时人群忽地一静,一个身材极其瘦削的年轻人从村外走来,众人又把目光齐齐又转到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低声议论纷纷。   “这个人是谁呀,看起像是修仙的?”   旁边立即有人道:“你看他面黄肌瘦的,哪里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依我看倒像是家乡出了什么灾祸,出来逃荒的。”   而那个年轻人对这些村民的议论声都充耳不闻,一双深陷的眼窝扫着两旁高高挂起的幌子。只因这个人的气质太特殊,他所到之处众人都齐齐为他让开了路。就连酒楼里的老板娘也忘记了骂小厮,齐齐朝那人看去。   这时,一个在他背后的村民指着那个年轻人背着的仙剑道。   “咦?他身上有柄仙剑,看来确实是个修仙的。看来修仙的人也不都全是个个仙风道骨。”   这些天,已经有陆续不少的玄门子弟来过长守村。这些村民起初还会看稀奇,后面看过的各有种修仙门派的多了,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修仙之人,他们心中早就见怪不怪了,对那年轻人的兴趣很快便又转移到别的事情身上。   那年轻人又往前走了十数步,坐在一间面摊上。面摊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见这个年轻人双颊无肉,眼窝深陷。难免想起来了幼时颠沛流离的日子,心里头难免却了恻隐之心,多在碗里放了两个荷包蛋。   那个年轻人望着碗里的荷包蛋,却没有动。反而向面摊老板问道:“这……这里是长守村?”   那面摊老板点了一下头,同时又有些奇怪。   “客官来到这儿,却不知道这是长守村?”   那个年轻人深陷的眼窝之中,闪过一丝极其隐忍的复杂悲痛之色。   “我……我知道这是长守村。只是和我印象里好像是有些不大一样。”   面摊老板道:“客人是说的是以前的长守村吧。些事说来便有些话长了,这一切都还要感谢长守山那位沈仙人给我们容身之所。”   于是,面摊老板便将二三十年之前,他们如何逃荒到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个年轻人听完,嘴角勉强牵了牵,露出一个笑容的动作。可面摊老板却觉得,他这个笑容比面无表情时,看起来更让人心酸。   “我一直相信,他能做到的。”   此时,一道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酒楼客栈前。原本已经看够热闹的人群忽然又聚集了起来。   那酒店的老板娘一看到突然出现的江源致脸吓得脸都白了,尤其是那个小厮看到江源致之后,更是双膝一软直接跟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   “江仙人,那个酒是小的粗心大意,不小心才忘记放进车里了,还请仙人不要跟小的计较。”   众人心道,今天这个小厮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这个江源致可不是跟他师叔一样好说话。却没有想到,江源致今天居然没有找那小厮的麻烦,反而和颜悦色问道:“酒在哪里?”   那个小厮颤巍巍指着一个方向。江源致也不再多说废话,将那些酒水全都收在乾坤袋中。   此时,一众村民估摸见江源致脸上的笑容自始自终都没有消失过,便都来一一恭贺他。   有人道:“江仙人,你今天身上穿的,就是成年的礼服吗?”   若是以前,江源致听到这种无聊的问事,早就甩脸走人了。但他今天心情好,也就难免与这些村民多寒喧了两句。当即便在人群里转了两圈,引得围观众人纷纷称赞。   “这是我师叔送给我的,怎么样?好看吗?”   众人纷纷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江仙人好福气啊,有这么好的师叔能护着。”   待江源致走后,面摊老板的目光才转到自己身旁的年轻人身上。   “刚才那个人是谁?”   面摊老板听这年轻人的语气里似是有着无限的恨意,略有奇怪地看他一眼。   “这便是沈仙的人师侄。据说前段时间刚刚闭关结束,今天就要举行成人礼了。”   “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年轻人的指骨被他攥得发白,几乎是从咬着牙根问出这个问题。   面摊老板看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道:“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长守村几乎人人都知道了,沈仙人和他这位师侄的关系绝非一般的师叔侄关系。”   那老板还欲再说,沈仙人是如何爱乌及屋,将自己对师姐的感情都投到自己这个师侄的身上,却见那个年轻人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趔趄了一下,显然是受了不少打击,走的时候也是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的面条更是一口未动,那面摊老板觉得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毕竟这段感情太过奇特,把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吓到了可就不好。   把面条端起来的时候,正看到面碗下面塞着一片金叶子。面摊老板拿起那片金叶子,手中的碗差点被他打翻在地。一碗加两个荷包蛋的面而已,哪里值得那么多钱,待他想要追出去时,哪里还有刚才那个人的影子。   面摊老板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心里头颇感奇怪,原来那个人不穷啊,怎么会瘦成那样。   方才店老板拿着金叶子跑出去追人的一幕,落到对面酒楼靠近窗户的那一桌人眼中。   木秋有些担心道:“顾明轩看样子受到打击不小,他这样没事儿吧?”   这时,客栈里的店小二把刚刚蒸好的鱼端了上来。木秋一看到死相凄惨的同类,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谁让你杀鱼鱼的?鱼鱼那么可爱!”   店小二一脸黑线,“客官你们当时不是说要尝尝我们酒楼里最拿手的菜了吗,我跟你们说,我们店清蒸鲈鱼可是一绝。客官尝了绝对会赞不绝口。”   木秋还想再说,对面那人此时终于像是听不下去了。   “鱼鱼再可爱,在我们陆地上也是被吃的命。再说,这是淡水鱼,和你并不是同类。”   “谁说我们不是同类了,我们身上是在水里生活,身上都有鳞片。名子里都带了一个鱼字。”   对面那人冷哼一声。   “陆地上的鱼离开水都要死的,你都离开水多长时间了,按理说早就成鱼干了,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再者,陆地上的淡水鱼也不会莫明的转变性,放心吃吧。再说,海里的鲸鱼鲨鱼不也是吃小鱼才长这么大的。你难道以前就没吃过?还是你到了陆地就开始吃斋念佛了。”   木秋起初是拒绝的,但实在是被鲈鱼的香气勾住了,又转念一想。对方说得没错,海里他不也经常会吃小鱼小虾之类的吗。   对方面那人见他吃得开心,正想起身往外走,手却被木秋一把捉住。   木秋吐掉嘴里的鱼刺,“沈絮,你又要人丢下我,自个儿跑了。”   “我都已经上长守山了,还能跑到哪儿去。我方才看那个江源致身上的修为并不低,他最好祈祷自己死的痛快一些,这样可以少受一些罪。”   原来,当年木秋在文元铭和昔年在眼皮子底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们手下逃脱,一路上隐匿自己行踪,自然要吃不少苦头。   好在,他是最为了解沈絮那个死鬼的性子,花不了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沈絮。   沈絮一看来到自己的人是木秋,脑袋顿时又大了起来,刚想把人轰走。就听到木秋威胁自己,说要是把他赶走了,沈絮那个宝贝弟弟可就小命不保了。   果然,沈絮一听牵扯到木秋,态度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容易才哄得木秋将看到江源致经常捂着自己右臂诡异的动作说了出来。   木秋常年不在中原地区行地,自然不知道落雨街何时出现了善有藤条的街主柳桥风。沈絮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后,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事后一脸餍足的渣男。   不仅三番四次想把木秋赶回去,更是有几次不告而别。好在木秋对这个死鬼的癖性很是了解。每次都能在半道上截住他。沈絮尝试几次无果之后,也就放弃甩掉木秋的心思。   江源致到底是不是柳源风夺舍了,这毕竟只是木秋一面之词的猜测而已。况且,依着沈絮对木秋的了解,总感觉木秋是趁机接近他,所以才会编这个借口来诓他。   沈絮向来是谋而后动。若是江源致真的被柳桥风夺舍了,无亦于当场往沈笙心里头插着一把刀子。他会选一条让沈笙心中波澜少一点除掉柳桥风的方式。   因此,他当时没有直接回到苍梧山。他回去之后,免不了要惊动沈柏川,他实是不想看到自家大哥那张驴脸。于是潜入到落雨街逃窜的旧部之中,将落雨街的盘根错节摸个清楚。   无意间却发现被金可镂关在密室的顾明轩。   此时,距顾明轩在明安村见到沈笙此时,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了。原本垂在脑后乌黑的秀发,黄得像是被霜打过的枯草一般。皮肤是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层皮包骨。沈絮怀疑,他要是再晚来一天,说不定顾明轩就被活生生给饿死了。只有那双深陷的黑白分明的眼球,没有太大的变化。   然而,这双眼睛在沈絮扶着他出了密室之后,看着蓝澈的天空,和明晃晃的太阳也是失明了几日后,才慢慢恢复视力。   木秋抓住沈絮的手却没有松开,“你明明知道他是柳桥风,你还自己去,我看是你自己想送死!”   沈絮一巴掌拍掉木秋的爪子。   “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就算是和全盛时期的柳桥风对上,我也未必就落了下乘。我刚才看到顾明轩神思恍忽,你吃完东西就快点儿去找到,免得他想不开,干出找柳桥风拼命的糊涂事儿。”   说罢,也不等木秋反应过来,便下楼了。   木秋趴在栏杆上,冲着远去的沈絮叫喊。   “死鬼,老子可不是你的跟班,凭什么听你咐吩。”   木秋向来是口嫌体重,待沈絮的身影一消失在街角,木秋立马快速地扒了几口鱼肉冲下楼去,沿着明顾轩的方向奔了过去。 第60章   柳桥风还记得他被沈絮找到强行带到长守山那次, 入目满是荒凉。通往山上的阶梯覆满了各种无名杂草藤蔓,凡人根本难以立足。   而现在,不仅阶梯上的杂草都被人除去了。沈笙又特意多修了一些曲境通幽的小道, 供游人游览长守山的风景, 小道旁边还有供游人休息的凉亭。凉亭的八角都挂满了供喜庆的红绸, 清风拂动,这些红绸也随着风动摇曳生姿,煞是好看。   而此时, 他手里头正抚着一根五彩尾羽, 脚步轻快地向长守山上走去。突然, 身后似是传来一声脚踩过断枝的声音。江源致面上神色一变,没有回头,将那根尾羽收了起来, 转身便朝着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道奔去。   这条小道的尽头是一方凉亭, 凉亭的下方是一面陡峭的山崖。站在此处,向下鸟瞰便可以将整个长守村收入眼中。   此处风景绝佳, 但很少有村民踏足此处。只因此处位于风口, 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人站在此处, 极容易被山顶的大风卷下深崖。   当初怕修建此处的工匠被崖顶的狂风卷下去, 还是沈笙在此处设了一个避风的结界。   江源致负手而立, 站在靠近悬崖的一处栏杆, 袖口衣角都被狂风吹得烈烈作响。   “阁下已经跟了我一路,怎么还不现身。”他一转身, 就看到一个眉目极其疏朗的年轻公子,五官极其俊美。身上颇有些类似于文元铭书卷气。或许是他说错了, 他比文元铭身上多了一些从容不迫的贵气, 怎么说都应该是文元铭像他才对。   柳桥风大略已经猜出来人的身份, 还未出声那人却先开了口。   “你可能没有见过我,我是沈絮。是沈笙的二哥。”   柳桥风双眼一亮,接着便喊了一声:“二哥。”   饶是见多识广的沈絮,听他如此干脆喊自己二哥,面皮也免不了一抽。   “我可不敢让玄门百家都闻风丧胆的柳街主喊我一声二哥,这具身体你用得可还习惯?”   柳桥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一瞬间,这点寒芒就被隐去了,看向沈笙的目光中满是焦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二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哼。你还跟我装傻,你当时就是用这样一副懵懂的模样,骗过我那个傻弟弟的。”   “其实,你承不承认也没有什么关系。打到你承认不就行了。”话音一落,柳桥风便感觉吹在身上的罡风像是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伸手一抹,指间竟然有一颗鲜红的血珠,血珠不断地往下滴落,眼看就要打在他今日穿的礼服之时,一条细条的藤蔓猛得从宽大的广袖中钻了出来,像是一条吐信子的毒蛇一样,将那滴血珠舔舐干净。   “今日是我的成年礼,我想和我师叔好好的过日子,你放过我。”   “今日是江源致的成人礼,可不是你。再说,我放过你,那些被你灭门的人想必临死之前,也求你放过他们,你有没有放过?”   柳桥风道:“日后屠戳灭门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了。”   沈絮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这句话倒真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那个傻弟弟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杀人不眨眼的街主在短短数十年间,性子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说你不会再屠戳灭门,那你不想跟你姐姐报仇了,我可是在落雨街残部那里听到不少关于你的旧事。”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之后只听柳桥风压抑的声音传来。   “杀我姐姐的人,我连他宗门里的一条狗也不会放过。只有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   玄门内常有传闻,到底是凤大的修为高些,还是凤二的修为高些。大多数的玄门子弟都认为是凤大的修为要比自己弟弟强,否则也不能在长老会上有一席位。   而有少部份的则认为,凤二要比自家的大哥强些,只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处理宗门内的琐事,便时常藏拙。他们的证据就是沈笙被落雨街劫去那次,凤二亲自跑到空桑山跟凤大打了一架。   这一场架是在他们两个人布置的结界里打的。具体过程怎么样,不知道。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凤二明显是占了上风,走出结界的时候,脚步生风。过了半晌,沈柏川才脸色苍白地走出来。   这两个人柳桥风都和他们交过手,他自己给的评价是沈絮的修为要比沈柏川低一点。但哪怕是这一点,也让他吃尽了苦头。   不过片刻,柳桥风的藤条已经被沈絮用仙剑割开一几道口子,伤口虽然不深,却不断从里面往个渗出血珠。   那根藤条见状不妙,立即就想钻回自家主人的袖中,却被柳桥风嫌它会弄脏自己的礼服,一巴掌拍到沈絮的剑锋上。   沈絮也不迟疑,一剑将那藤条斩成两截。那两段藤条落在地上,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便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你好歹是沈笙哥哥,你要是真的杀了我。沈笙知道也会不好过。”   “我会给你的消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你觉得你被人劫持走了这个理由怎么样?”   柳桥风竟然真的低头沉思一番,“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总比直接告诉他我已经死了这个事情要强。但是,你比我更了解你那个好弟弟的性子,他哪怕是翻天覆地也要找到我,到时候二哥你又忍心看他将今后所有的时光,都浪费在这个没有结果的事情上面。”   沈絮道:“谁说是没有结果的事,沈笙会在数年之后,在一个洞窟找到你,只不过你那时已经被吓傻了,很多事情都不会记得。”   “你是想做个傀儡代替我?”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能猜得出这些,你倒是不笨。你也不用担心会留有破绽,现在的傀儡术早就做到可以与真人无异了。”   “你倒是真替我想了去路。我就在这儿,想要我的命你就亲自过来取吧!”   沈絮往前迈了两步,眼见就要迈过地上那截断了的藤条之时,却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的柳桥风。他的脸上有好几处冒着血丝的伤口,但身上的礼服却没有一个破口。他早就看出柳桥风对这件衣裳极为爱惜,哪怕是自己受了伤,也要护住这身衣裳,行动间难免会束手束脚。   “我听落雨街的老人说过,你幼时身体不好,修为低微。你姐姐虽然能时时照拂于你,但和你毕竟不是连体婴儿。好在你脑袋尚为聪明,靠着自己的小伎量,很多比你年长的人不自觉便会落入你的圈套。”   柳桥风面不改色道:“这些都是他们的谣言。我若是真是如此,怎么在长老会攻打落雨街的时候种了你们的道。”   “是不是谣言我还尚未可知,但与你这样的人对上,小心一点总不会是错的。”   沈絮剑锋从那两截一动不动的藤条斩下,原本装死的藤条又立即抽曲的蹦了起来,从断口处接在一起,伸出两片叶子像是人的两只手掌,跪在地上给沈絮磕起头来。   柳桥风一点也没有被人识破奸计的尴尬,骂道:“好你个藤条,老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竟然想装死躲过去。实话告诉你,老子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看来方才柳桥风是想向自己示弱,诱自己过去,然后再让背后的藤条伺机偷袭。   “大名鼎鼎的柳街主,哪怕是夺舍重生,也不会这么不中用,把你真正的实力拿出来。”   这时,沈絮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我们是不是走错道儿了,这儿根本不是通往山顶的道儿。再晚一些,就赶不上成礼大典的,哪有大典之后再去送礼的,”   一行抬着箱子的人突然出现,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转身便想往回走。   “两……两位继续,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柳桥风擦了擦腮边的鲜血,站直了身体,盯着沈絮。   “奈何不了你,我还奈何不了他们。”   话音一落地,地上的藤条像是一条利箭一样,腾空而起直直冲向那行人。那行人吓得手足无措,越是想往回跑,越是乱成一团,又加上小道狭窄,两个人并排回身都费劲。到最后哪一个没有跑出两步远,都滚成一团。   眼见藤条就要刺破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人的脑袋之时,那人吓得闭紧了眼睛。然而,藤条刺破头骨的声音并没有传出来。   一滴鲜血顺着沈絮攥紧藤条的缝隙落了下来,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密。一根倒刺穿过沈絮的手掌,露出了最为尖锐的部份。   “二哥,你自认为了解我,其实我对的了解也不少。沈笙自小是在你身边长大,养成了这样一副软心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看着无辜之人受到牵连而袖手旁观。若是沈柏川在这儿,他那副冷心肠,我倒还真的没有把握成功。”   被沈絮救下的那个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沈絮略有些苍白的面容,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激之意,到最后眼神里竟然荡漾着一股阴谋得逞后的笑意。   沈絮察觉到不对,将那只要扎根在他皮肉里的藤条生生扯掉丢出去的同时,向后掠去。他反应已是极快,手上虽然受了伤动作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堪堪躲过划向他腹部的匕首。   昔年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匕首上下抛着玩儿,有点可惜道。   “这把匕首太短了,不然也能尝尝传说中的龙肝凤髓了。”话一说完,他便反应过来,对走来的柳桥风道:“街主,你可别多想,我对你绝对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那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柳桥风上前将翻倒在地上的木箱子扶正。   “你就把这些破烂东西送到长守山?”   “这都是二哥和三哥准备的,可跟我没关系。”随即又嘀咕道:“这不都是你亲自咐吩的吗,说要一些家常东西,又全都是要一对。二哥本来还想往箱子里塞一对龙凤喜被的。”   柳桥风道:“你觉得那个百丈峰的阿桥会送这些东西上长守山?”   昔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打坐的沈絮。刚才藤条刺破沈絮血肉的瞬间,柳桥风便趁机在他的体内寄生无数藤条的细苗,这些细苗会吸收身体的养分,冲体而出。   不过片刻时间,沈絮的那条手臂已经长满了手指粗的藤条,手臂也成了凡间上了年龄的老人才会呈现的枯黄色。   “街主,你说沈絮身上的那些藤条,会不会将他身上的养分吸干?”   柳桥风将箱子里一些无用的东西都丢了出去,闻言冷哼:“你当沈絮是什么人,哪里会这么轻易就把他给制服了。要是这么容易,我哪天就悄摸摸得跑到沈柏川的床头,专门往他身上种这种东西。”   昔年眼睛立马现出凶光:“这个凤二一身皮肉俱佳,街主打算怎么处理。我看趁着他现在不能动,不如跟上次解决顾明轩一样,将他交给大哥算了。”   柳桥风身子一滞,“不行。”   “为什么不行。”   柳桥风道:“他这次只不过是被我侥幸得了手,以他修为这些藤苗根本困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反倒被这只凤凰给啄了眼睛。再者,沈笙和他哥哥感情甚笃。他哥哥要是死了,他会很伤心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他要是知道他哥哥是被我给杀的,那我们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此话一出,不仅昔年石化在当场,就连专心压制自己身上的藤苗的沈絮也是身子一抖,差点被藤苗钻了空隙。   昔年咂咂嘴,心道,顾明轩和沈笙的关系也不错,当初你让我将顾明轩交给大哥处理时,可没见你有这股子柔情。   他一把捉住柳桥风衣袖。   “街主,即然你不想杀他又奈何不了他,不如你就跟我们走吧。到时候沈絮一旦恢复了行动,肯定要把这件事情抖落出来。现在沈柏川和顾高枫都在长守山上,这具身体毕竟不是你的,用起来难免会有些掣肘,你能把握从他们的手下逃脱?”   “文元铭呢?”   昔年不知道柳桥枫为何将话题扯到三哥身上,只得老实回道。   “三哥原本是和我们一起上山的,后来他说诗兴发了,就让我们先上山,他随后就到。”   “叫他过来。”   柳桥风的话音刚一落地,一只寒鸦就扑扇着翅膀向山下飞去,看样子是去找文元铭了。没过一会儿,文元铭的身影便出现在小道上。   柳桥风对着打坐的沈絮嘿嘿冷笑两声,绕着沈絮的周围布了一层结界。他心知一但沈絮压制住藤苗,这结界根本就挡不住他。为此,他特意喊来了文元铭,让他和昔年联手先困住沈絮再说。   然而,文元铭听完柳桥风的咐吩之后却站在原地没动。   “街主您知道您现在干什么吗?”   “自然知道。”   文元铭摇了摇头,“街主,您不知道。你当初之所以会和沈笙到苍梧山,除了为了躲避长老会的调查,也是为了能吞下他的内丹。你当初曾和我们说,只要你的修为恢复便会动手除掉他。难道这些事,您都忘了?”   文元铭冷笑一声:“你何止是忘了这些,你连沈柏川刺你一剑的事情都忘了。你还记得你是街主吗?也对,你只不过是为了给你姐姐报仇才当这个街主的,我们这些人在你眼中又算得个什么。”   “你他妈到底阴阳怪气个屁,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就是个破街主吗,金可镂不是想当街主很多年了吗,老子不干了行吗?”   柳桥风自从跟在沈笙身后,便极少再说脏话,以至于文元铭和昔年都快忘记了他们这个街主的德性。   昔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文元铭出言顶撞过柳桥风。明显看出来柳桥风今天虽然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儿,但因为今天是他的成年大典心情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但文元铭继续和柳桥风呛下去,肯定吃不了好果子,连忙上前去灭火。   “三哥,以前在落雨街的时候没有人给街主办过成人礼。这次好容易有人给他办了一次,你就别扫他的兴了,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改天说。”   昔年拍了一掌,那些滚成一地的傀儡立即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之后,便开始各伺其职,收东西的收东西,抬箱子的抬箱子。随后他又对柳桥风道:“街主也别再动不动就说不做街主的气话了,我们对街主的忠心可鉴。上次二哥还给我们传信,好像是找到那个神秘人的线索了……” 第61章   沈笙接到百丈峰的贺礼时, 愣了一下,又问了阿桥的近况。领头送礼那人按照昔年之前交代好的,就说少峰主一切安好, 此次是有急事来不了, 让他勿挂心。   沈笙本想留着他们在山上参加江源致的成年礼。那些人连忙推辞, 说百丈峰还有急事,将贺礼一送到,他们便要回去。   沈笙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 一转回身就看到了郁楠也盯着那群百丈峰的人。在沈笙经过郁楠身边, 将要与他错开之时, 就听郁楠道:“这群人身上没有多大的修为,是用脚一步一步将这些笨重大箱子抬上山的,鞋底都磨破了。可这些人的脸上却都没一滴汗, 真是奇怪。”   沈笙的脚步一顿, 郁楠这句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玄门子弟的成年礼,俗称授剑礼, 和民间男子的冠礼形式上差不多。只不过凡间男子多数是在宗庙, 由长辈行礼加冠。江源致父母死得早, 因此这场大典的主持便是沈笙。   沈笙为了这场大典花了无数心思, 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出了点乱子。原本已经约好要在今天中午之前赶到的乐师, 突然派自己的小徒弟上山, 说他们昨天晚上,有几个人贪了凉, 到现在还被人架着在茅坑里蹲着。估计也没了拿小木槌敲击编钟的力气。   附近的几个村子就这么几个乐师,无奈之下, 月闲便就近在长守村里找了几个干红白喜事的人, 暂且先顶替了一下。   待众位玄门族长依次进了广场, 看到一些拿着唢呐二胡乐师时,脸都微微有些抽搐。想笑,但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沈柏川和顾高枫都是一脸严肃,又拼命的忍住了,憋得脸通红。心中暗叹,不愧是长老会的三才,一副见惯了大世面的模样。   木秋拉着顾明轩的袖子一边艰难地在一众玄门弟子中穿梭行走,一边搜寻着沈絮的身影。耳朵听到的全是一些女修的惊呼声,震得木秋耳朵疼。待他伸手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时,顾明轩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了。他眨一眨眼,好像是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顾明轩的衣角,再一眨眼,顾明轩的人影又消失了。   直到身旁一名弟子的惊呼,木秋才又顺着那名弟的目光,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跑上高台的顾明轩。   “咦?刚才那个人是谁,怎么能在授剑这种紧要的关头上冲上去呢?”   旁边稍年长的那人仔细分辨道:“那个人我认识,是无相宗的顾明轩。只不过,他现在怎么成了这么一副枯槁的样子,我刚才差点儿就没有认出来。按辈分算起来也是江源致的师叔。现在冲上去,肯定是不满沈笙自己一个人做为长辈给他的侄子授礼。毕竟从辈份上来说,他要比沈笙更亲近一些。”   “明轩,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顾明轩看着跪在地上等着沈笙授剑的那个人,又看了看沈笙,半晌没有答话,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   沈笙见他如此神态,没着落心里一慌,刚想去问问他到底发什么什么状况,没想到衣角却被江源致扯住。   “师叔……”   沈笙想了想,还是道:“明……明轩他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去看看他……”   柳桥风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师叔,错过了时辰会不吉利的。”   此时,台下又是传来一阵骚乱,原来是台下众人看到顾明轩闭了闭眼睛,身形微晃,似是要重重砸在地上。   沈笙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衣角猛得从柳桥风手中抽口,接到顾明轩下落的身体。   坐在高台右侧的沈柏川看到眼前一幕,眉毛微拧,侧身低头问身边的顾高枫。   “你让这个孩子去干什么了?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顾高枫双手一摊,心中也着实震惊不少。   “当时不是你刚处理完落雨街的事,担心柳桥风会夺舍重生,当时长老会的人手不够,我就是让他去调查此事。他这么多长时间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他是在暗自调查此事,不好露面。谁知道再见他时,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现在的柳桥风心里所受的冲击可一点也不比顾高枫少。怎么回事,顾明轩不是已经交给金可镂了吗,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轩你怎么了?”   沈笙的手臂一接触到顾明轩的瘦弱的腰肢,便感觉到不动劲,顾明轩的身子太轻了,好像是风一吹,便能把他给吹走。果然,顾明轩藏在广袖下的手臂,不及凡间十岁的顽童。像是一张干巴巴的皱皮紧紧包裹着骨头,没有一点肉。   顾明轩嘴巴微动,似是想要对沈笙说些什么,但可能身上实在是连发声的力气也使不出来。沈笙不由地将耳朵凑到唇边。   下一刻,他的手已经被顾明轩捉子。顾明轩捏着他的手,旋身而起,沈笙被他整个挡在身后。顾明轩手里头拿着一把剑挡住冲过来的那人。   柳桥风一脸无辜,他冲顾明轩眨巴眼道:“顾师叔,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和之前一样,一见到我就要亮兵器,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想好好关心你,你做什么那么紧张?不过,刚才看你动作那么流畅,就知道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如此我也便放心了。”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沈笙身上。   “既然顾师叔的身体没有大碍,我看还是继续举行大典的好。”   “我这副身体还不是拜你所赐,柳桥风你敢做,怎么不敢认?”   顾明轩此话一出,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之后台下便传来一些窃窃私语。   “你刚才不是说顾明轩是想接替沈笙给江源致举行受剑仪式的吗?这算是哪一出?”   “这顾明轩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大白天在说胡话?”   “明轩?你说什么?”   顾明轩明显感觉到沈笙的身子微微颤抖,话说到最后语调都有些发颤,他一咬牙,便将那日在江阳城如何被俘一事说了。   柳桥风满带笑意听完,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师叔,你是不是追查柳桥风一事得了魔怔了。说我是柳桥风夺舍而生,你手里有什么证据?”   顾明轩心里头一紧,他确实没有证据。   柳桥风笑了笑,刚想要说话。这时,有一个人提议道:“听说北斗宗的宗主曾经炼化过一面镜子,据说只要将血滴到那面镜子,镜子之中便会显现出那人的真正的相貌,是不是夺舍之人一看便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阿七。他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略有些紧张,微微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阿致,不会是怕疼不愿意吧!”   柳桥风嘴硬,“谁说我不愿意的。”心里却想的是如何不动声色将沈笙从长老会的人面前打晕带走。再说,潘白此次是来参加江源致的成年礼的,顾明轩出现在这只是一个意外。再说,一个大老爷们儿,谁会随身带着一面小镜子。   不仅是柳桥风这样想着,在场的众人也是这么想着。却不料潘白竟然真的站起身来,笑呵呵道。   “这不是巧了吗,这面镜子我刚好带在身上。若是能借此机会将事情解除误会,倒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   敢情他一个大男人,真的随身带着面镜子在身上。   众人又把目光落到柳桥风身上。柳桥风把先目光扫向阿七,随后又把目光投向神情淡淡正在品茗的沈柏川。   潘白明显此次是有备而来,但当着沈笙的面当场做此事,总是要顾及飞羽宗的面子。潘白事先肯定是要知会沈柏川一声,得到沈柏川的默认后,才敢如此行事。   “师叔,你看他们现在都欺负我。你不是说过日后你都护着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的吗?”   顾明轩冷哼:“那得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正的江源致。再说,他这个人一向都是极其的不守信用。在无相宗的时候,他也对我说过会照顾我。最后,不还是走了。”   围观的吃瓜弟子纷纷竖起耳朵。更有一些玄门弟子,在心中默默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年轻无知的时候也曾夸下过海口,免得以后被人上门来讨债。   柳桥风道:“你与他的关系怎么可与我相提并论,我们可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沈柏川将手中碎成几块茶盏丢在小案子上。   “兹事体大。”他把目光转向柳桥风,淡淡开口。   “若是阿致你不相信潘白的为人,可与我一同回到空桑山,若你真的不是柳桥风,长老会自然会给你一个清白。”   柳桥风听罢,冷哼了一声。   “我自然是相信潘宗主的为人。”说罢,便将目光转向潘白。   “你上来,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江源致。”   待潘白取出那面镜子走近时,柳桥风当着顾明轩的面上,伸出了一个中指,然后右手用力一划,一滴血珠便冒了出来。柳桥风将血滴到那面镜子上,片刻之后,镜子之中立现一个人的身影。   潘白看那镜子里的人影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便把那面镜子凑到顾明轩的眼前。   “明轩啊……你确实错了。”   镜子之中的那个人容貌确实和面前之人毫无二致。   “怎么可能!”顾明轩脸色惨白,握住沈笙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些。   潘白又把那面镜子给绕了一圈,给当场的玄门宗族的族长都一一看过之后,又将镜子对着台下一众看热闹的玄门弟子。待众人看清那镜子里的人影时,先前紧张的气氛明显一松,不少人已经将的剑又重新插回剑鞘。   “哈哈,原来都是误会一场。好在今日有潘宗主那面镜子,才没让江师侄遭受不白之冤。”   有人又立即附和道:“若是江师侄真的被柳桥风夺舍的,看到今日长老会的沈柏川和顾高枫在这里,肯定屁股一紧,早就夹在尾巴逃跑了吧!”   “是啊!是啊!沈柏川可是往他身上戳一剑的人,依照那个魔头的性子,看见杀身仇人,早就不管不顾和对方拼命了吧!”   柳桥风将众人喧杂的论议声抛在身后,上前一把扯住沈笙的袖子。   “师叔,从刚才开始你就一言不发,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他目光有些得意,“不过,同样你也没有为那个人说。算你还有点良心。”   刚想拖着沈笙往回走时,身子一滞。他回头,就看到顾明轩不知何时又握住了沈笙的手,指骨都有些泛白。   “你不准跟他走!”   柳桥风眉头一挑,刚想再说些什么。而此时,看着台上僵在一起的三个人,站在台下的一些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明轩,既然已经查清楚江源致不是被夺舍之人,便不要过多纠缠。莫误了大礼的时辰。”   说话的人是顾泓。   顾明轩摇了摇头,目光在台下的玄门弟子中穿梭,却只看到木秋在人群中冲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他此时也没有找到沈絮。他只要等到沈絮出现,到时候一切的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沈笙微微有些吃痛得望着顾明轩,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明轩,你先松开我。”   顾明轩的手微微有些颤了颤,声音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变成眼前这个鬼样子,是因为你眼前这个人?”   沈笙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柳桥风道:“那师叔就是不相信我了?”   沈笙叹道:“如果是三十年前,我们初一相遇时,明轩若是告诉我你是被夺舍的,我大半会是相信。”   “那现在是不信了?”   沈笙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闭关这段时间,你身上修为也能恢复上七八成,若你真的是柳桥风是不会在我面前待那么久,所以这中间的是非曲直我自然会调查清楚。”   柳桥风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刚想说话。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老三,你别信他。”   作者有话说:   嘿嘿!好戏才刚开始。   求求各位小天使留言吧!你们的评论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62章   “二哥?”   “老二?”   木秋连忙扶住面色沧白的沈絮。沈絮在玄门之中一向是有着谦谦公子的美名, 以至于让众人忽略,以沈絮的实力,是绝对可以挤进三才之位的。看如今沈絮身形不稳, 显然是受伤不轻, 到底是什么人可以重创他。   就连从刚才自己亲弟弟发生重大变故一直稳重持重沈柏川, 看到受伤的沈絮,也是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沈絮微微站直了身体,便让木秋撤了手, 他自己则是缓步上前。   “他就是落雨街的那个魔头, 方才我正是与此人交手, 却不慎中了他的奸计,被他用阵法困住。”   这句话,若是换上在场的另一个人说, 众人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可……可那是沈絮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源致到底是不是真的被柳桥风夺舍了, 可刚才镜子里显示出的那个影子明明就是他本人啊?”   沈絮将目光转向潘白。   “潘宗主的那面镜子,在下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 如果夺舍之人还保留着宿主一魂一魄, 不知道潘宗主的那面镜子是否还能分辨出来?”   “这……”   潘白片刻之后, 才摇了摇头。   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夺舍之人还会保留着原主魂魄的案例。细想一下, 这不正是如同两个人硬挤在只能睡在一个人床上, 太过拥挤不说, 自己努力提升的修为,还要与原主的残魂分享。但凡脑袋正常些, 都不会这样做,可偏偏柳桥风这样做了。   当下不仅是潘白有这些的疑问, 在场众人都有。既然夺舍了, 为什么还要留住原主的一魂一魄, 一具身体里挤着两个灵魂,想着便会不怎么舒服的吧。   很快,沈絮便给众人答案了。   “可能是柳桥风早就听闻北宗主之中有这样一面镜子,为了以防他日后万一落入玄门手中,留有原主的魂魄,好方便日后脱身。再者,宿主只是残魂,只要夺舍之人实力够强,能强行压制让原主的魂魄,使原主的魂魄处于沉睡状态。这样,一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便也不觉得拥挤了。”   “怪不得,我们刚才看到镜子里的那个江源致一副闭眼昏睡的模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名定天宗的弟子惊叫出声,众人也才回过神来,细想一下,他们方才从镜子之中看到的那个江源致确实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再看向台上穿着华重礼服,等待着授剑的男子一眼,齐唰唰得又拔出仙剑。   柳桥风道:“二哥说话可要讲究证据,谁说镜子之中就不能出现昏睡的状况。我倒要问问潘宗主,之前镜子之中有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沈絮和顾明轩都被柳桥风喊的二哥弄得脸皮一抽。好在此时玄门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北斗宗宗主身上,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纠缠此事。   “这……”潘白心中早就有些大汗淋漓。他这面镜子自从炼化出来之后,拢共就没照过几个夺舍的人。潘白心中思忖,觉得还是案例太少,他还没有总结出系统的经验。只能照实回答。   柳桥风听罢,笑了。   “诸位可都听到了,连这面镜子的主人都说过。连他自己都还不能搞清楚这面镜子,说不定这面镜子也只是一个残次品而已。”   潘白被他这么一噎,也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看了沈笙一眼。心道,这个小子如此牙尖嘴利,哪里还用得着沈笙请玄门百家给他撑场子。   沈絮冷笑。   “谁说没有证据,你刚才开始不是一直都在捂着右手的手臂吗?”   柳桥风身子一僵。众人经沈絮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从顾明轩出现开始,江源致的左手就一直若有似无地捂着右手的手臂,这完全是他下意识动作。而相传柳桥风的右臂上,便寄居着一根藤条。   沈絮道:“你的右手手臂里藏着什么?你给众人看一看便是了。”   柳桥风脸色微青,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他不动,众人自然是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下一刻藤条就会穿过自己的头颅,场面一时间竟然安静得诡异。   沈柏川起身,看来,这件事只能是自己亲自前去。去验证那个被自己的亲弟弟一直捧在掌心里的那个好侄子,究竟是不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然而,已经有一个人率先冲到柳桥风面前。   沈焕脸色大变,有些失声叫道:“阿七……回来!”   阿七自从被还没入门修行的江源致压在身下打了一顿之后,怀疑的种子就在他的心底里种下,揭穿江源致的身份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执念。眼看真相就要大白,可眼前这个人,就是不肯乖乖承认。   他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   此时,阿七已经全然忘记了之前听到关于柳桥风种种可怕的传言。心道,众人只要看到了那根藤条,他的身份就藏不住了,到时候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他那时真的没有说谎,明明是江源致,现在应该是叫柳桥风先去找他的麻烦。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摸到柳桥风华贵的礼服,眼前突然闪过一条青色的残影。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便传来。   阿七呆呆得看着自己完整无损的胸口,一滴鲜血顺着青条的藤条缓缓滴到了地上,被地上的华贵的毛毯吸食得干干净净。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跪在此时,等待着自己的成年大礼。   “师叔,沈笙……你竟然。”   柳桥风身形未动,眼晴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居然为了他,想杀我。用给我的授剑,杀我。”   那根青藤蓦地从沈笙面前收回,缩到了柳桥风的右袖之中。   沈笙颤抖的松开剑柄,刚才一瞬间的变故实在是太快了。别人根本来不及救援,他若是不出手,阿七就会当场毙命。   “你……你不是阿致。阿致呢?你把他怎么了?”   柳桥风反手握住剑柄,用力外一拨,喷出一道血线。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礼服,正在从下摆嗒嗒滴着血。柳桥风将剑用力往下一掼,捂住受伤的胸口,往后踉跄退了两步,看着嘴唇颤抖的沈笙。   “师叔啊……我就是江源致啊!你不是刚才刺过我的吗?”   沈笙心中蓦然感觉到一阵悲凉,身体里流动的鲜血仿佛是在一瞬间凝固住了。他好像听到自己身体里传来一声沉沉悲凉的叹息。   “谁他妈的在这个时候拉二胡,有没有点眼力劲儿,看看这是什么气氛。”不知是谁叫喊了那么一声,那个拉二胡的民间乐人被吓得一抖,差点把二胡都给摔了。   “你已经流血了,你别乱动。”   “阿笙,你不要太心软了。这点小伤,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要忘记了他是谁,他不是江源致。相反,他是杀了江源致的那个魔头。”   果然,顾明轩的话刚一说完,柳桥风胸口上的鲜血便止住了。他微微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目光从沈笙和顾明四身上扫过。哂笑。   “果然,老情人一回来,我便不重要了吗?顾明轩……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死?”   顾明轩身子微僵,刚想上前,袖子却被沈笙扯住。   “柳桥风这人个阴险狡诈,你别冒险。”   顾明轩嘴角微微上扬,“我还活着,让街主不大痛快,可真是对不起呢。”   柳桥风看了和顾明轩并排站在一起的沈笙,他明明是看着!自己的,可是他的眼睛里自己竟然像是地上没有捡的烂泥,心里头无端生出一种愤恨。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他,他凭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他。   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你这样的人,也只不过是仗着家室好,灵力修为平平,只不过是仗着有着两个好哥哥而已,放在落雨街不出三天,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一点儿。”   看到沈笙嘴唇微微有些轻颤,柳桥风竟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抱复快感。他目光缓缓从顾明轩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到了阿七身上。   “他们这些人,一开始便对于我些怀疑,不过他们全都是碍着你,没有明说而已,也只有你肯傻呼呼地信我了。”   沈笙道:“我有时候脑袋确实笨,也不怪得别人,活该被骗!”   众人此时已经不敢去看沈柏川和沈絮的脸色了。飞羽宗这位小公子只要一出事,保准就是个惊天大事,上次男扮女装混入无相宗虽然闹得满城风雨,但好歹是飞羽宗和无相宗的私事而已。众人也只是私下聊聊而已,本以为他闭关个一百多年出来之后能成熟不少,没有想到惹出来的事情反而比上次更大。竟然把落雨街的魔头捡回家当亲侄子养着。   其中,有不少幸灾乐祸之人,就等着看着一会儿沈柏川怎么收场。   这个沈笙每次都能若出祸,给哥哥找麻烦,还是像潘家弟弟那样好。虽然胆子是小了点,根骨资质也不佳,但好歹不会到处惹麻烦、“你笨不笨我不知道。”   众人回头,见说话的正是身穿缠枝纹道袍的顾泓。   顾泓道:“你只不过是不忍心看那个江东流夫妇的血脉流落民间,动了恻隐之心,才被那个人有机可趁。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他利用你的恻隐之心而已。”   顾泓见沈笙朝他露出一个浅笑,可是在他看来,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众人见顾高枫不阻止顾泓帮沈笙说话,便知晓这是长老会的意思,有意要将这件事情从沈笙身上撇清出去。   “说起来,凤小公子也算是对柳青芜用情至深,才会被那个丧心病狂的魔头给骗了。几十年的感情心血都白废了!他也是受伤害之一。”   不知是谁先提了那么一嘴,众人立即便反应过来,纷纷附和那个人的观点。提到柳青芜时,众人又是感叹一番,羽族果然个个都是情种,尽管柳青芜已经嫁了人,可他在沈笙心中仍然是有一席之位。   “咳,咳。”   咳嗽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坐着看好戏的郁楠。他见众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望来,摆了摆手道。   “不好意思啊诸位,刚才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吗?   郁楠道:“说沈笙一直对柳青芜念念不忘这不是很好笑吗?在我看来他对他师姐一直都是愧疚之情多些罢了。”   “此话如何讲?”   郁楠道:“当年沈笙进入无相宗,确实是对柳青芜带有一丝好感。但仅仅是好感而已,尚谈不上情根深种。诸位还记得那场仙盟会试上可曾出现什么变故吗?”   一人道:“当年柳青芜在仙盟会试中受了重伤。”他倒没好意思直说是因为郁楠耍了诡计。   郁楠双手一摊道,“我年轻时的确是犯了不少错误, 柳青芜便是其中一件, 她身受重伤确实是因我而起,但知错能改,便善莫大焉。柳青芜之所以想要那株雪莲, 只不过是想要改善自己弟弟身体资质, 好让他能顺利通过无相宗的门内测试。当时, 沈笙也在千雪峰上,也比我更早遇到柳青芜。他当时已经找到了个疑似雪莲的洞口,为了讨好柳青芜, 所以就自以为聪明的编了个借口, 将她支走。所以,柳青芜才遇上我。后来的事情, 你们也都知道了。”   郁楠摇了摇头, 道:“可惜啊。他找的那处洞穴只不过是护着雪莲的灵兽用来混淆视听的。诸位, 你们听听这笑话好笑吗, 只不过是一个心怀愧疚做错事不敢承认的胆小鬼, 一直一厢情愿的用自己认为的方式弥补而已, 哪里谈得上用情至深。当真是好笑至极。”   在场有不少无相宗的弟子,不约而同想起上元节那日, 沈笙趁着酒醉向柳青芜表白时,柳青芜曾说, 你是因为那件事, 才想对我好的吗?其实,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们都认为那件是柳青芜将沈笙从落雨街人手中救回。现在想来,此处便有一些逻辑上的错误,后半句便是指让沈笙不要将在千雪峰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从来都没怪过他。   郁楠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能一字不差的落入沈笙耳中。就连沈絮和沈柏川都是微微一怔,目光不自觉得扫向沈笙。   众人听罢郁楠的话,再看沈笙的目光便多了些别的意味出来。   “唉。原来是因为内疚,不瞒你说我今日上山的时候,从长守村走过,听到一些传闻,还真的以为沈笙是把对他师姐的感觉转移到江源致身上,看来果真是空穴来风。”   在他旁边有一位稍早来长守山的弟子,却暗暗摇了摇头。若是那天晚上,若是他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郁楠这话他多半也就信了。   “师叔,你的手现在好些了吗?”   沈笙的脸蓦得一白,身形也有些不稳。站在他前面的顾明轩奇怪的看他一眼。   柳桥风将这一切收到眼底。   “师叔说的没错,我这个人确实阴险狡诈,但我向来是敢做敢当。我虽然不是真正的江源致,可这到底是江源致的身体。你跟我待在房间里两天一夜时,你摸着我那个玩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是你侄子的身体。”   柳桥风说完,也不看沈笙脸上的神色,手指在腰间的乾坤袋里掏了掏,众人以为他要摸出什么法宝暗器之类的,纷纷在暗处防备,却没有想到他却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根尾羽捏在手心里。   “你怎么会有这个根尾羽?”   柳桥风手上拿的不是在望月洞里的那根,而是沈笙在柳青芜大喜之日偷偷藏在贺礼之中,让月闲替他交给柳青芜的。他本想着这根尾羽已经在随着长守山的灭门那日,一同湮灭了。   “师叔好像很奇怪,其实这根尾羽一直就在我身上。看在我叫你这么多年师叔的份儿上,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你知道我当时是在哪里得到这具身体的吗?其实就是在苍梧山的脚下,当时这个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他的手里还紧紧的捏着这根尾羽。尾羽的作用,你作为羽族应该比我更清楚,当时江源致一定是听了她母亲的话,想要到苍梧山得到你的庇护,但他当时的灵力有限,只能够向你传达一次求救信息。但当时你在做什么?你或许在睡觉,又或许在照镜子,想着怎么把师姐从江东流手中抢过来。”   柳桥风摆了摆手:“当时你做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到最后你也没有出现。”   随即,他脸上闪过一丝恶意。只有最熟悉的人,才知道刀子最应该往哪里捅。   “柳清芜和江东流是被人活生活剖去内丹,他们当时或许只是想为了让自己儿子跑得远一些,好获得一丝生机。但是你却白白浪费了他们夫妇两人创造的机会,你……”   柳桥风还欲再说什么,面前金光一闪,藤条自袖中飞出,像是蛇一样缠住迎面而来的飞剑。   “老二,你先将阿笙带回苍梧山,好生看管起来。”   若是平时,沈絮定然会冷哼一声,回呛自家大哥。可时至今日,若是再放任沈笙不管,鬼知道柳桥风还会再说出什么话来刺激沈笙。   眼看沈笙即将要被沈絮带走,柳桥风心中蓦得一慌。   “把他放下,谁允许你们把他带走了。”   他刚想上前,却被一道金色身人影拦下。   沈柏川负手而立。   “其实我在苍梧山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很不顺眼。”   柳桥风咧嘴,“咱俩彼此彼此吧。我听到你的名字也很不爽,很想看到你那张脸在我鞋底哭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的本事可大着呢,算起来,你刺我那剑,我还没有找你算帐呢。”   “正好,你欠我那个傻弟弟的,我会让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沈絮刚带着挣扎不止的沈笙冲到半山腰,蓦得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一回头,就看到原先他站着的那个广场上,升腾起一大片尘埃。   沈絮不禁感觉有些肉痛,长守山这些东西虽然不甚入他的眼,可这都是沈笙这个傻小子为了江源致所耗费的心血,现在全都完了。他转念又是一想,现在江源致都不在了,这些东西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沈笙恢复神智是在长守山变故的一个月之后。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关在密室里,初看到外面的阳光时,眼睛还有些不大适应。顾明轩到的时候,正看到沈笙端着一杯茶,在太阳底下,靠在躺椅上,微微眯着眼。听到脚步声,微微向他这边转头,笑道。   “明轩你来了。”   顾明轩喉间一热,快步走上前去,用身子挡住直射到沈笙身上灼热的日光。突然,他身子一滞。   “你的手怎么了?”   沈笙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绷带,有丝丝鲜血渗出绷带,染成一片红晕。   沈笙将袖子拉下,盖住手腕上绷带。笑道:“明轩不必为我担心,在飞羽宗没人能伤得了我,这是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怎么弄成这样,我看看。”说罢,顾明轩便矮下身,想要去察看沈笙手腕上的伤口,却被沈笙不着痕迹得躲了开去。顾明轩身子一僵,嘴唇微微张了张,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沈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一个月,我这里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我听月闲说,二哥把我从长守山强行带下来时,我对他又打又踢,又哭又闹。一会儿说要救江源致,一会儿又说要杀了那个人。即便是到了苍梧山,我也不消停,二哥说他从来没见过我身上有那么大的力气,怕我趁他不备偷偷溜了出去,索性就用铁链将我捆住。”   尽管缚住手脚的镣铐被沈絮换成了柔软的皮革,可当时的沈笙就像是疯了一样,不知痛的将自己双腕弄得血肉模糊。   沈笙表现得越平静,顾明轩心里越是五味杂陈。   “明轩,今日你来得巧了。这几天除了阿七,连见月闲的次数也少了,外……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沈絮到底是怕他这个傻弟弟再受到刺激,索性便下令不准将外面的消息透露给沈笙。   顾明轩觑着沈笙的脸色,犹豫半晌才道:“柳桥风没死,他和你哥哥打了一架,后来便被落雨街的人给救走了。”他见沈笙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暗松了一口气。   “十日之前。他又带着这些残部,趁着长老会外出寻找他们踪迹之时,袭击的空桑山。将镇压在空桑山下那具肉身抢了回来。”   “江源致这具身体虽然他已经用了几十年,但到底不如自己的身体用起来得心应手。因此,长老会判定。他下一刻,便会携旧部夺回落雨街。”   沈笙道:“怪不得这几日,阿青也不来了。看来是被召去了落雨街了。”   “对不起。”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道歉?”   顾明轩道:“当时我若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直接将心中的怀疑告诉你,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又或者是他在沈笙出关之前率先找到江源致,有他在身边,江源致便不会被柳桥风盯上。江源致还会活在这个世上,沈笙与那个人,便再也没有了纠葛。   可惜,没有如果。   沈笙道:“这不是你的错,当时在明安村你已经向我示警了,是我一直在袒护着他。现在想来,他其实在我身边已经露出很多破绽了,是我脑子笨。我明明听到他在梦里喊阿惜的,柳桥风那根大名鼎鼎的藤条也是叫这个名字,只要我稍微留意那么一下,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顾明轩喉结滚动,想似是想问沈笙什么,却不知为何又放弃了。   沈笙似是觉得被太阳晒得有些不舒服了,微微起身,想回到小阁里。   顾明轩觉得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觉得他要是再不说些什么,就可能真的就什么也挽回不了。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你男扮女装潜入无相宗。我……我也没有讨厌你。我……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男人。”   沈笙身子一滞,看来罩着别人的话是不能乱说的。顾明轩对他的心意,他之前或许不明白,但是这几日,他的脑袋竟然异常清醒,很多以前没有想通的关结,此时都豁然开朗了。   沈笙道:“我也有错,当时在无相宗是我想要亲近柳青芜才接近你的,令你对我产生了某种错觉。”   顾明轩身子微僵,像是有人用拳头朝他心里重重地打了一拳;   “你说我对你只是一种错觉。那你对柳桥风何尝不是一种错觉。”他见沈笙瞬间白了脸色,心里头有些不忍,他不敢看沈笙,便把目光移到别处。   “你把你对我姐姐的喜欢和愧疚转移到他身上了,对于你来说,他只不过是你弥补心中的愧疚的工具而已。我今天会变成这样,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即便如你所说,是一种错觉,那也是你给我这种错觉。”   顾明轩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张嘴怎么这么会说?”   顾泓缓步走来,目光先从沈笙身上扫过,再扫向一脸蛋疼的顾明轩。   “明轩,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故意要听你墙角,只是你喜欢沈笙这件事,你自以为瞒得很好,只不过是大家都让你以为你隐瞒得很好。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么胡搅蛮缠。还是你以为趁着沈笙刚被他那个宝贝大侄子伤了心,你便有了可趁之机。”   “我没有。”   顾泓道:“你别急着否认。你说是他给的错觉,他与你同住时,可曾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过分亲密的举动?”   他见顾明轩半晌没动,道。   “那便是没有了。所以从头至尾,这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你将自己裹到茧里,不肯出来。再者,他只是和你同住过一段时间,却和我做了几个月的夫妻,我喊了他几个月的夫人,我也没有变成你这副样子。”   沈笙此时有些哭笑不得,不明白沈笙为何将他们乔装调查婴灵的事儿说给顾明轩听。   顾明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沈笙知道这两个人在无相宗的时候便有些不大对付,怕他们一言不合又呛了起来。刚想去灭火,却听到顾明轩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你们……”   顾泓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我们同吃同住了好几个月,差一点连孩子都有了。”   顾明轩定定看了顾泓半晌,片刻之后一言不发甩袖便走。   直到顾明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沈笙确认他已经听不到两人对话,才开口问道。   “你把他气走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   顾泓肃了脸色:“我自然是看不惯他咄咄逼人,尤其被逼的那个人还是你。不过,我此次找你,是向你辞行的。”   沈笙了然,柳桥风已经取回被长老会镇压在空桑山的肉身,玄门与落雨街必定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两边肯定都会在对方安插自己的眼线。上次沈柏川得知柳桥风的弱点是在腹部,说不定就是安插在对方的眼线告诉沈柏川的。   沈笙能想到的,柳桥风自然能想到,此次回去之后,他肯定会将这个眼线给揪出来。为今之计,便是再重新埋入一根眼线,而顾泓为人谨慎机敏,是线人的最佳人选。   顾泓将乾坤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倒给沈笙。   “我总觉得那个柳桥风对你不会善罢甘休,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需要防身的法宝。反正我此去落雨街,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带,丢了反倒可惜。”   沈笙打眼一瞧,见里面有不少顾泓攒着着的珍贵的东西。还有几件是和他调查婴灵时用的一些物品。   “这些东西,就先放在我这里。等你凯旋那日,我便亲自送到无相宗。”   顾泓笑了笑:“那到时候,约上个好日子,我必定会扫榻相迎。”   顾泓走后,沈笙又在小阁里住了一段时间。沈柏川见他情绪稳定,便让月闲透露一点外面的消息给沈笙。   柳桥风已经重新夺回了落雨街。和长老会对峙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用的还是江源致的肉身。沈笙心里隐约闪现一个念头。   如果柳桥风现在舍去了江源致的肉身,江源致被强压下去的一魂一魄,也会先后离体而去,魂魄归于血海。   沈笙用力摇了摇了头。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柳桥风要修复之前的肉身。又或者此时是他与玄门对峙的关键时期,贸然把身体换了,不知会出现什么意外。   接下来几个月,月闲带给沈笙的消息便就有些重复了。不是昨天玄门杀了落雨街几个败类,就是今天柳桥风又强占了几个山头。表面上看起来长老会的人和柳桥风打了个平手。但实际上,众人都明白此时的长老会也奈何不了柳桥风。   此次,柳桥风的行事也极为克制。他手下的那帮人,说白了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又是在落雨街那种吃人的环境下长大的。说得难听一些,那帮人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玄门中人,不过是长着两条腿,能提升自己修为的丹药而已。   月闲将这些消息带给沈笙时,言语之间总是免不了要骂几句白眼狼之类的,却没有听说过玄门弟子被吞食的惨剧。   沈笙心里头却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柳桥风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大开杀戒,但他毕竟是一城之主,若是玄门把他逼到了墙角,他也要对自己的部下有所交待,到时候也不得不动手,先拿几个人开刀。   现在正是纷乱时期,若是自己这边出了状态,免不了怀疑是对方动的手。听说此次围剿柳桥风,定天宗的人表现得极为积极,半数弟子可以算是倾巢而出。   他们这样冒头,到时候难免会成了柳桥风第一个打击的对象。   这夜,沈笙刚刚睡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脚步声停在门前,那人似乎是门外站了一回,就要离去。   沈笙已经起身,挥袖点燃烛火。   “既然来了,怎么又要走了?”   外面的月光将那人的影子投在窗户上。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人推开门,却又不进来。   “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来人是个身着玄衣身姿挺拔的少年,沈笙在幽幽烛火中望向那少年。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是百丈峰的阿桥,前段时间在长守山收到了你的贺礼。只不过有点可惜,怕是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那少年听见沈笙叫出自己名字,双眼一亮,紧接说又听到沈笙说再也用不到自己东西了,双眼一黯。在沈笙对面坐下。   “长守山的那件事我听说了。只要哥哥你好好的,那东西我有的是,想要再拿出多少都没有问题。”   沈笙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两个人之间空出了一段距离。   “那件事情你当时不是也在场吗?又何需听别人所说。”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哈,沈笙为什么对江源致这么好,就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师姐。感谢在2022-05-28 23:25:56-2022-05-31 06:4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少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到最后则变成一种讥诮。   “你何时知道我的?”   沈笙道:“同一种把戏玩弄了两次,柳桥风愚弄我,很有成就感吗?”   柳桥风眉毛一挑,“有啊, 怎么没有。我在你们眼中不正是丧尽天良的奸诈之徒吗?”   沈笙自然不会相信柳桥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苍梧山, 只为消遣自己。   “你来到这儿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怕被我大哥发现?”   柳桥风道:“我说我想你了。想你那天晚上细致温和的安抚,你信不信?”柳桥风一低头,正看到沈笙捏得泛白的指骨, 话风蓦地一转。   “别说这些话你不相信, 这些鬼话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外面的情况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吧, 我虽然是落雨街的街主,但落雨街有一些即便是我,也无力更改的规则。我对他们的约束并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大, 我坐的这个位置, 也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牢固。落雨街向来是以实力说话,若是有人能打败了我, 这个位置便是要换人了。”   沈笙道:“你在我身边这些年, 并没有人趁机将你的位置给夺了去。”   柳桥风语气嘲讽道:“你当落雨街的人, 跟你们这些玄门正道的人一样, 讲究什么君臣礼仪。我手下那四个人, 估计梦里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杀了我。他们之所以没有对我动手, 只是因为他们都太过聪明。若是取我而代之,必定会是长老会下一个打击的目标。”   沈笙喉咙一哽。   柳桥风看他一眼。   “我也不想拼命努力修炼, 就能平静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不需要那么拼命就能活下去。他们从出生起就是名派玄门,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他们从出生起便是唾手可得。然而, 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有时候, 我常常在想。若是当时沈絮晚来一步,才把你从落雨街救走,让你虚惊一场。让你亲眼看一下什么叫做人间地狱,这样你会不会对我就没有那么大的偏见。”   沈笙道:“我们之间有任何偏见吗?江源致难道不是你杀的?”   柳桥风冷笑:“我以为你揭穿我的身份之后,至少会对我动手。见你对我那么客气我还以为你对我会有什么情深意浓,现在看来你只是担心我离开这具身体之后,你宝贝的侄子身体会腐烂吧。可当初明明是你招惹我的……”   沈笙即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何时先招惹江源致。却完全不知道是木秋故意是抱复自己,反而弄巧成拙了。   柳桥风见沈笙默不作声,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狂燥的怒意。不是说他们羽族最为专情,一生一世只认定一个人吗。为什么沈笙之前答应过他,要和他一起试试的,现在却又始乱终弃。他果然还是最在意他的师侄。   沈笙道:“你的话讲完了吗?讲完了就赶紧滚吧,我要休息了。”说着,便起身,将柳桥风进来时随手关上的门又重新拉开,一副赶客的姿势。   若是之前柳桥风还保有几分冷静克制,再听完沈笙声逐客令之后,这些冷静克制早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笙觉得到不对,往下一看,一条绿色的藤蔓已经缠上了他的腰腹。柳桥风眼里冒着诡异的火光。   沈笙大惊,“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做我想做的事,我的原身是条龙,师叔你忘记了吗?”   眼看那根藤条快要缠住自己的双臂,沈笙手指成爪,一柄挂在墙上的仙剑飞到沈笙手中。沈笙用力一挥,藤条瞬间被斩成两截。靠近柳桥风的那段,像是受惊的蛇一样,缩回到柳桥风袖中。   柳桥风面色一白,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捂住小腹,微微躬起了身子。   而靠近沈笙那的那截藤条一下子失去了原先凛冽的攻势,趴在沈笙的胸前,似是回想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片刻之后,像是一只小狗一样,用藤茎轻轻蹭着沈笙的脖颈。   柳桥风面皮一抽,似是没有想到这根藤条这么不要脸,当着他这个原主的面去讨好新主人。   “没出息的东西,回来!”   柳桥风说完,就想上前把藤条从沈笙身上扯下来。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沈笙的一片衣角,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蜇到一般撤回手。   那根藤条冲着柳桥风高高扬起身子,样子颇有些得意。转身又讨好地蹭着沈笙的脖子,那样子仿佛就像是在朝沈笙邀功。   沈笙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但他还记得应该先将这根恼人的藤条从脖子上扯下来。但这根藤条表面上看起来滑滑的,黏在沈笙身上时,却又格外地牢固,沈笙快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撕烂了,也不能将这根藤条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江源致,你这根藤条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让它从我身上下来。”   柳桥风捂着被藤条刺伤的手,在听到沈笙喊这一声江源致之后,看着沈笙无奈的模样眼中快要浮起的笑意,瞬间又隐了下去。   “师叔果然是很疼爱江源致,哪怕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一直是我。也能当着我的面,叫别人的名字。即然师叔这么想见他,那我便把他还给你好了。”   柳桥风话音刚落地,沈笙就看到面前的人忽然双眼一闭,直直得朝地上倒去。沈笙此时也顾不得去扯身上的藤条,双臂展开去接江源致倒地的身体。他的手臂刚刚接触到江源致身体的瞬间,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的残魂便从江源致的身体里跑了出来。   没了柳桥风的压制,江源致这一魂一魄瞬间就从身体里脱离出去了。沈笙饶是反应极快,甩出去的符篆也只能收住江源致的一魂,那一魄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柳桥风脱离了江源致的肉身,元神呈现的便是他本来的相貌。算起来,这还是沈笙第一次看到柳桥风真正的模样。不像是在明安村看到的那个脚踩骷髅的狰狞画像。样子和之前的阿桥有几分相似,眉目之间又比阿桥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凌冽之气,个头要比江源致高半个头,肩膀也比江源致宽厚不少。   他就静静得双手抱臂斜倚在门边,将沈笙的动作收在眼底。   “师叔,可要快点,再晚些说不定你的宝贝侄子的身子就要臭了。”   不待他多说,沈笙就抱着江源致的身体冲了出去。在经过柳桥风的身边,沈笙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顺手从乾坤袋里掏出什么东西丢了出去。   柳桥风抬头看着炸在半空中的巨大烟花,嘴角闪过一丝哂笑。他就知道,如果没有江源致的身体,沈笙肯定会毫不犹豫对他下杀手。   烟花的巨大火焰霎时间照亮了整个苍梧山,飞羽宗许多弟子都被这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唤醒。   “怎么回事?是谁放的信号弹,难道是落雨街来人偷袭了?”   待众位飞羽宗的弟子持剑聚焦到沈笙住的小阁楼时,哪里还有柳桥风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儿童节快乐呀—— 第65章   次日, 昔年去找柳桥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夺舍之前的那个柳桥风了。   昔年奇怪道:“咦?街主,你不是说去苍梧山, 把沈柏川那个亲弟弟绑过来的吗?现在人呢?还有, 以前早就让你换回之前的身体, 你说怕关键时期出现什么意外,说什么都不愿意换,现在怎么又用回你之前的身体了?”   柳街风懒得搭理他, 但偏偏昔年是个没眼力的, 没看到柳桥风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 仍然喋喋不休地追问。   “街主你就这样把江源致的那具身体还了回去,想必那沈笙只能搂着侄子发臭的身体哭了。”昔年冲着柳桥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街主,您这一招杀人诛心的手段用得可真好!”   柳桥风道:“沈絮当时也在苍梧山, 江源致的身体必不会那么轻易就坏掉。”   这时, 易安也过来了。他看到柳桥风冷峻面容时微微一怔,昔年左手扯着他的袖子, 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二哥?你怎么傻了?”   易安立即回过神来, 咳了一声,“这段时间看到街主都是用江源致的身体, 猛然间看到街主的原本面容, 一时间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昔年道:“街主要不是故意将江源致的身体留在苍梧山, 恶心飞羽宗中那帮人,那具身体对我们来说作用或许会变得更大?”   柳桥风冷笑:“昔年, 你的胆子越发是肥了,竟然敢将主意打到我头上。”   昔年道:“街主, 这你可就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要把那具身子吃掉, 江小公子的原身可是条金龙啊, 这样的身体可是上好的炉鼎。虽说江源致的样貌比不上街主,可在玄门之中也算是品貌上佳的,换上了那具身体,怎么想不吃亏。”   柳桥风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昔年,看来你对自己的这具身子不大满意,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昔年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想起那日街主回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先掐住金可镂脖子,质问顾明轩为什么会活着出现在长守山时的场景。当时金可镂嘴巴再硬,看着这样的街主,也只得老实交代,说他之所以留下顾明轩只是为了要突破日后修行时的瓶颈,却万万没有想到沈絮会突然闯进来将人给救走了。昔年心中不禁一阵后怕,当时要不是三哥跟二哥求情,说不定柳桥风早就对金可镂痛下杀手。   说实话,昔年一直觉得柳街风是将身份被当众揭穿的怒火强行发到金可镂身上,要是他狠心一点,下手杀了沈絮,单凭一个顾明轩估计也翻不了盘。凤三那么宠他的那个宝贝侄子,以街主的厚脸皮,撒两声娇就会打破沈笙的疑虑,然而这些心里话他都不敢说。   “街主,不……不必了。毕竟是别人用过的身子,还是个三手的,虽然不用再夺舍可总归还是有风险的,还是自己的身体用着放心。”   “你能明白最好?”柳桥风说完,也不理身后两人,径直往外走去。   昔年见他要溜,就想跟上去,却被柳桥风抬手制止。眼看柳桥风的身影快要消失,昔年着急了。   “街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啊?现在定天宗的人到处在挑衅,没有您坐镇可不行。”   柳桥风头也不回。   “刺探军情,我过一会儿便回来。”   “诶?街主?”昔年刚想告诉他,刺探军情的事儿都由三哥安排好了,哪里还用得着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可柳桥风早就消失不见了。   易安走过来拍了拍昔年的肩膀。让他不必担心,现在他们和玄门处于一种僵持状态,除非是发生了什么极大的变故,否则短时间内这种状态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昔年看他一眼。   “二哥,你最近有些奇怪?”   易安手一僵,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哪里奇怪?”   昔年想了一下道:“眼睁睁看街主走掉就很奇怪,你以前可是经常缠着他要看阿惜的。还有最近老是看不到你?”昔年蓦得贴进易安,两只眼睛直勾勾得盯着他。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易安略显慌张,眼睛也不敢直视他。   “没……没有。只是最近公务有些烦忙而已。”   昔年看他如此慌乱更加不信,恰在此时,易安的袖子从他面前一晃而过。昔年抓住他的袖子,翻过来察看,果然看到上面沾了点斑斑血迹。   “二哥你居然?”   易安连忙捂住昔年的嘴,将他还没说完的话,吞到肚子里面。   “现在你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了?”   昔年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二哥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好事,居然没叫上他。   易安松开手。   “街主不让我们对那些玄门子弟动手,他们就以为我怕了他。要将他们的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免得落下话柄,自然是要花上一点时间的。”   昔年道:“你是将他们的身体都给吃了?”   易安片刻之后才道:“只是吃了一些,还有很多没有吃完。都被我处理干净了。”   ——   柳桥风说是刺探军情,也只站在云头上,隐隐朝对方阵营里看了一眼。   当夜,便又出现在苍梧山。   因为昨日沈笙发了一枚信号弹,今日又增加不少山上的巡逻弟子。这些巡逻弟的修为不高,柳桥风几乎不怎么费力就用躲开他们。   柳桥风刚刚甩掉几名巡逻弟子,正想往山上走去。   这时,一名弟子的声音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沈哥哥怎么在地宫里待了那久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毕竟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可是他江源致,我还真有些怀疑会不会闯血海,将江源致的魂魄给找回来了?”   同行那名弟子吓了一跳,连忙用袖子捂住嘴巴。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血海吗?那不是人死了以后,才能去的地方吗?那要怎么去那里?”   “应该是有的吧,以前听说过是有人将亡故之人的魂魄从血海里找回来。那个人还是差点就要渡天劫的,出来之后,一身修为所剩无几,没过多久便仙世了。”   那名弟子连忙拉住对方的袖子。   “沈哥哥他要是这样做了,岂不是也没命了?”   被拉住袖子的那名弟子样子也颇为无奈。   “这都是传闻,哪里会是真的。”   两人走了一路,都觉得腹中渐渐有了饿意。眼看到了一片竹林,那名弟子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铲子,对着竹根狠狠就是一铲,接着又是唰唰几铲。再回来时,那弟子手中就捏着几根圆圆胖胖的竹虫。   躲在暗处的柳桥风,几乎是皱着眉一脸嫌弃得看着,那两名弟子将白白胖胖的竹虫吞下肚子里的。   一名弟子意犹未尽得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我听说沈哥哥也养了一只竹虫?”   另外一名弟子回道:“是养了,听说这只竹虫是被他从小养到大的,已经颇具有灵性,听说还和笙哥哥心意相通了。总能在一群白白胖胖的竹虫里认出它,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觉得还是养竹虫比较稀奇,笙哥哥是怎么忍住不把它给吃了的?”   柳桥风手摸向自己腰间,当初沈笙把那条竹虫交给他时,他以为是给自己的解馋的零嘴,便让藤条吃了。事后,他又特意到苍梧山找到差不多的竹虫交给他,他自认为瞒得很好。看来,只不过是沈笙没忍心揭穿他而已。   那两名弟子又站着说一会话,一名弟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就要往回走,却被身旁那名弟子眼疾手快扯住衣摆。   “诶?我们这就回去了?前面还有好大一段路没巡呢?”   “前面已经有别的弟子巡过了,柳桥风是昨天刚刚才上过苍梧山,他今天肯定不会再来了,眼下大战在即,他哪里会有这么闲。”   那名弟子听了也觉得有理,不再坚持。待两名弟子走远之处,柳桥风才从一片密林中走了出来,巡山的弟子刚走,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回到这儿。   柳桥风就势盘膝坐在刚才那两名弟子坐着的青石上,将腰间的乾坤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倒在青石上。翻了半天,才找到那块被他压得瘪瘪的有些泛黄的虫皮。这石头经过白天太阳的炙烤,此时仍旧有些余温。   柳桥风刚刚碰到虫皮,忽觉有哪里不对,周围太安静了,连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也没了。   他一抬头,竹林早已消失不见了。这儿像是很久没有新鲜的空气进来,空气又潮又闷。唯一的光源便是离他十丈开外的一个小烛台,烛台上燃着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火苗颤巍巍地抖动着,仿佛轻轻一哈气,就能将这团火苗扑灭。   柳桥风自是反应过来,他这是进入尘里了。   进入尘之后,有两种破解之法。一是等这段尘过去,二是直接将尘寄生的物品毁坏。   “阿灵,你又调皮了。”这声话音一落,又传来几声锁链拖地的声音。   柳桥风身子一僵。声音是从角落里发出来的,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手里头提着一个圆滚滚的竹虫,威胁道:“阿灵,你要是再调皮我就把你吃掉喽!”   那男孩子忽然抬起了脸,像是在认真听着什么。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柳桥风看清了那个男孩的脸,那是沈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年不见阳光的原因,他的皮肤异常苍白,手腕和脚踝上都被锁着锁链。随着他的动作,捆住他的锁链发出碰撞的轻响。   柳桥风心中的惊涛骇浪此时快要掀翻他的头顶。   这!这个人居然是沈笙,怎么可能会是他。他有那么疼爱他的两个哥哥,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小沈笙细听了一会,脸色突然一变,连忙将手里竹虫藏在了怀里。   脚声步像渐渐往下,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柳桥风只能清那人背后蜿蜒向上的阶梯,阶梯两旁的石壁上刻着繁密的夸张兽形图腾纹路。其中一副图腾的两只眼睛大得出奇,口鼻都被被这一双眼睛挤到旁边去了。看起来却诡异又可怖。柳桥风看不清那个人脸,唯一确定的便是那个人个头很高。看来,沈笙被关的地方可能类似于地牢之类的场所。   那人缓步向这里走来,柳桥风心道,走得再快一些。只要他走到烛火身旁边,他就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了。   然而,此时的烛火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了,打了几个轻颤之后,便熄灭了。那人走到烛台前,也没有再点亮一根新的烛火打算。   “过来。”   接着柳桥风又听到一阵锁链拖地的叮当声。小沈笙似是走过去了,接下来便是一声极奇短促的惨叫,嘴巴像是被人突然捂住了。   “师叔!”   柳桥风的藤条几乎是瞬间刺向黑暗中的那个人,然而藤条只是穿过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眼前的景物突然消失,月光又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扫撒在他脸上。   在柳桥风打晕一名飞羽宗的弟子后,问出地宫所在的方向时,没过多久便找到地宫的入口。   此时飞羽宗已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看守地宫的入口,柳桥风就顺着地道的阶梯慢慢往下。阶梯两旁都燃烧着照明的火把。柳桥风细心观察阶梯两旁的凰鸟纹路,心里稍定一些。看来,这儿并不是关压沈笙的那个地宫。   走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前方传来一些人语,是沈笙的声音。   “二哥,江源致怎么样了?”   沈絮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当时沈笙直接就抱着江源致的肉身冲到沈絮的住处。沈絮看到这种情况,霎时便明白过来,也不多说,直接便打开地宫入口,将江源致放了进去。   “暂时是把他这一魂,用符篆封印到他的身体里了。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过不了多长时间,符篆封印作用便会减弱,到时候他这一魂还是要离体而去。”   沈笙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日后总归是有解决的法子的。”   沈絮见沈笙脸色苍白,在给江源致布上最后一层小结界之后,道:“阿笙,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笙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动,而是拉开衣领,露出紧贴在锁骨的那半截藤条。   “哥哥,你有没有法子将这根藤条从我身上拔下来。”   沈絮道:“这……这是柳桥风的那根?”   沈笙点了点头,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个大概。   “可能是刚刚被斩断的原因,这根藤条刚开始附在我身上时,像是断了根一样,有些发黄。现在颜色又恢复了。”   沈絮又看了一眼,沈笙锁骨上的藤条。藤条只有手掌粗细,却紧紧得扒在沈笙的皮肤上。   “不行,已经晚了。”   沈笙面色一白。   沈絮道:“这根藤条已经紧紧吸附在你的身上,毕竟不是你亲手炼化的法宝,这根藤条不会听你的话自行从身上脱落。若是强行剥离,那个藤条察觉到自己处境危险,反而会向你的血肉里扎去。”   随即,他又拍了拍沈笙的肩膀。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法子。这根藤条毕竟是柳桥风的法器,只要他一死,这个问题说不定便会迎刃而解了。”   “二哥,柳桥风灭了的那三族,真是只为了满足自己杀戳的快感吗?”   沈絮道:“阿笙怎么会这么问?”   沈笙道:“以前在空桑山时,我当时就听到那个假扮他的人说,他就是求救长老会无果,才下手杀了灭了三族,我当时便以为他是混淆视听,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   沈絮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当时三族中,除了徐素秋之外,便再无一个活口。但偏偏徐素秋什么也不知道。阿笙,我知道你心肠好,但那个人是柳桥风。如果不是他,阿致还活得好好的。即便是他有天大的冤屈,可三族上下加起来,也少说也有数千人口,其中还有不下刚刚出生的襁褓。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阿笙你当时在闭关,有些事情你不清楚。”   沈絮闭了闭眼睛,仿佛是极其不情愿回想多年之前看到的一幕。   “这些人当时极有可能是被他活活虐杀至死的。柳桥风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毒蛇,你只不过是在他冻僵的时候捡到他的,用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他的体温,以为你把他给暖热了。可那是你的错觉,他的血一直是冷的。”   沈絮低着头,掩上面上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大哥,我晓得的。”   将这一切都听到耳里的柳桥风只觉得浑身不停地发抖。将手上的那张干瘪泛黄的虫皮丢到地上,头也不回冲出地宫。   两人说了一会儿之后,沈笙转身便跟在沈絮后面出了地宫。   突然沈笙步子一滞,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阿笙怎么了?还不过来?”   这座地宫久不开启,阶梯上面早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沈笙踩在柳桥风丢的那片竹虫皮上,只以为是踩到了厚厚的积灰。也没在意。   “这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沈笙从地宫出来之后便直接将自己锁在小阁楼里面。   闭好门窗之后, 他又觉得有些不大放心,又在房间里布了一层隔音的结界。这才褪去上衣,露出精瘦的胸膛,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狠狠一刀朝自己锁骨扎了下去。   然而,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那根附生在他身上的藤条,不知何时伸出的藤蔓, 已经牢牢得缠住刀柄。任凭沈笙如何用力, 也移动不了分毫。   沈笙又试了几次, 身体渐渐出了一层薄汗,只要刀锋一靠近这根藤条,藤蔓便会匕首缠住。那根藤条也似乎是感受到沈笙情绪不佳, 用头蹭了蹭了沈笙的脸颊。   沈笙心念电转, 手腕一翻没有刺向自己的锁骨,而是向自己腹部刺去。那根藤条反应极快, 一下子就缠住刺向腹部的刀锋。   沈笙苦笑, 看来是不能轻易将这根藤条从身上剥离出去了。也好, 他正要出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了这件藤条在身上, 到时候说不定能助他一臂之力。   那根藤条见沈笙没有拿刀再捅自己的打算, 就探着头从沈笙的衣领上冒了出来,看见沈笙伏在桌案上, 像是在给谁写信。   沈笙被藤条蹭得有些不耐烦了。   “阿致,你别闹了。”   话一出口, 沈笙自己倒是先愣了。就在他怔愣的瞬间, 眼前的景物陡变。   “阿桥, 你又乱跑了?”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沈笙猛得上站了起来,墨汁滴到身上他也毫不在意。这……这是柳桥风的尘。   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从一条窄巷里钻了出来,男孩指甲里满是污垢,地上青石板的缝隙中开着一些淡红色的小花,看现在的时节应该是初春,男孩儿的身上还穿着过冬时,胡乱披在一起的棉衣,脚上踩着一双快要掉底的草鞋。   尽管男孩儿额前的碎发把那双幽深的眼睛遮住,可沈笙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男孩子就是柳桥风。   这段时间,沈笙从月闲口中陆续听到一些关于柳桥风幼时传闻,大多都是柳桥风仗着自己修为高,到处在落雨街欺压比自己灵力差的。月闲最后还义愤填膺地说坏胚从小就是坏胚。   可现在沈笙看来,这个时候的柳桥风身上的修为并不高。沈笙又把目光挪到那名少女身上。   柳桥风看到少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一头扎进那少女的怀里。   “阿惜姐,阿姐,刚才街主又从外面捉了几个人回来。其中还有一个模样挺俊俏的小白脸。”   原来这个少女的名字就叫阿惜,跟柳桥风那根令玄门闻风丧胆的青藤名字一样。沈笙已经大略猜出了时间线。此时的落雨街外人还能进入,应该是长老会颁布禁止玄门弟子去落雨街的法令之前。他当时也差点遭到了毒手,被带到落雨街,幸亏柳青芜来得及时,又很聪明拖延了一点时间。否则他现在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也未可知。   阿惜摸了摸男孩乱蓬蓬的脑袋,没有说什么,将柳桥风拉进了屋子。沈笙也跟着进了屋子,这间屋子只有数丈,逼仄的空间里摆放着两张床。再摆放着一张桌子,房间便被挤得满满当当了。   柳桥风在桌子上坐下之后,阿惜便拿出一些发硬的馒头放到柳桥风面前缺了口的盘子里,一些馒头已经长了绿色的霉点。柳桥风却丝毫不在意,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沈笙还没有看清他咀嚼的动作,一个馒头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他再晚一点,就会有人给他抢一样。   沈笙不禁想起初见他时的场面,他当时也是这副吃相。   两人吃完了饭,阿惜便让柳桥风躺回自己床上。千叮万嘱晚上不能出门,哪怕是尿急,也要憋着等她回来。接着便推门消失在一片夜幕之中。   起初沈笙还有些纳闷那个叫阿惜的少女为什么会这么做,直到他看到窗外似是闪过两道相击的剑芒,才明白阿惜到底是何意。白天的落雨街,和晚上的落雨街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   晚上的落雨街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猛兽,会将那些毫无防备的人拖入黑暗。   “噗——”得一声,像是浓稠的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接着便是重物狠狠砸在屋檐上。   柳桥风一抖,躺在床上的身体瞬间崩成一根棍子。   沈笙只看到几道剑芒闪过的同时,便随着失败者渐渐无力的哀嚎,是胜利者在肆虐自己的胜利品。看样子是在分尸,落雨街什么都缺,失败者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浪费。   下半夜的时候,阿惜回来了。   沈笙一僵,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没有和主人打招呼,就擅自闯入别人家中的无礼之徙,慌忙从桌子旁站起来之后,才想起来对方是看不见自己的。   阿惜先是趁着黑夜摸了摸柳桥风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她像是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床底下,然后再从床头下面取出一个针线盒坐桌子旁边坐下,点上烛火。   这烛火看起来像是用什么动物的油脂做的,燃烧起来时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阿惜的一张小脸,在烛火中异常苍白,血脉顺着袖子滴在地。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针线之后,便解开衣衫。   沈笙霎时间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了,连忙背过身,走了出去,停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   没过一会儿,屋里的烛火就熄灭了,看来阿惜已经缝补好了自己的伤口。柳桥风的原身是条黑龙,阿惜想必也是如此。龙的表面上有一层坚固的鳞片充当铠甲的作用,寻常的武器很难伤到他们,看来她昨天晚上应该是对付了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这时,自街角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初沈笙还以为是两个人斗法。但随后又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足足有十数人之多。看起来更像是一群人在追赶一只猎物。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笙也渐渐看清他们追逐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像是一位玄门世家的小公子,身上的锦服已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破布贴在那少年身上。   即便是仓皇逃命的时候,那少年还是很有意识地避开地上的泥污。   追赶少年的那群人看到他快要进了这条巷子,急道:“快!快拦住他!他要进那个母老虎的地盘了!”   那少年本来直接就想掠过这条小巷,听到那群人的叫嚷,急忙踩了一个刹车,一个劲头得往沈笙这边冲了过来。沈笙下意识的想给他让路。然而,他动作还是稍迟了一步,那少年直接从沈笙的身体撞了出去,推开门跌进了屋里,那少年只哎哟了一声,就像是被人当场掐住了脖子,将剩下的声音都吞进肚子里了。   屋外那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进了巷子,互相看了一眼,却不敢再追了过去,显然他们对这个屋子的主人都极为忌惮。   “老李,要不你进去问问?”   那个叫老李得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   “你他娘的,叫老子去,你怎么不去!老子才不上你的当。反正到时候交不了差,你就代替他上了街主的床。”   沈笙听到他们的谈话,瞬间便想到了柳桥风白天曾对阿惜说过,街主从外面捉过来的人当中,就有一个小白脸,莫非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那群人就跟扯了一会儿嘴皮,又怕到街主面前交不了差。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小巷子,却又不敢真的去敲阿惜的门,隔着门板冲里面喊道:“阿惜姑睡了没?”   很快屋子里传来人被从香甜的睡梦中被人强行叫醒时不爽的声音。   “本来已经睡了的,又被你们给鬼叫给吵醒了。”   那群人双腿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冒昧惊醒姑娘的美梦,实在是对不住了。街主刚从外面抓回来一个小白脸,不慎被他逃到了这里,不知道姑娘有没有看见过?”   “没有?”   那群人互相看了对方几眼,他们明明看那少年进了小巷子,总不可能几个人同时花了眼吧。   老李头还欲再说些什么,立即被身旁那人扯住了袖子。老李立即明白,反正街主喜欢的是小白脸,不一定非得是这个小白脸不可。阿惜以后说不定会是下任的街主,他们还要在落雨街过活,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她。   “既然姑娘没有看到,可能是那个小白脸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我等就不再打扰姑娘休息了!”   “滚!”   沈笙看着那群人逃似的走了,心里头也大为好奇,方才他看到那个少年明明闯进了屋子,不知道柳惜为何要说谎。   待沈笙进了屋,看到屋子里的一切时,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少年的叫声戛然而止。   阿惜虎口紧紧掐着少年的脖子,抵在墙上不让他发出一丁点声音。耳边却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听到脚步渐渐远去,这才撤了手。   少年失去力道猛然跌在地上,拼命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柳桥风趁机点亮了桌子旁的蜡烛。幽幽火光之下,刚刚喘匀气的少年终于看清楚刚才救了自己的竟然是个美貌少女,看样子竟然比自己还小二三岁,少年的脸微微有些红,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近的接触,虽然是被掐着的。   柳桥风指着那少年鼻子道:“你他娘的脸红个屁!”   沈笙顿时也觉得无语。   那少年不理柳桥风,而是双目直直得盯着烛火下的少女。   “阿……阿惜姑娘,多谢你救我。”说罢,便向阿惜深深地一揖。再抬头时,少年的熠熠生辉的眼睛落在柳桥风眼中,他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厌烦。   阿惜坐在凳子上硬生生受了他这一礼。   “如今这礼你也谢过了,走吧!”   “啊?”   阿惜道:“啊什么啊?不想走?”   少年连连摆手:“不……不是。刚才追我的那群人应该还没有走远,我要是出去了,会不会被他们给抓起来?”   阿惜点头:“不错。”   少年气结。   “那你们刚才为什么要救我,不把我交给他们?”   阿惜一副看傻逼的表情。   “让别人知道我乖乖得把人交出去,我以后在落雨街还怎么混的下去!”   沈笙现在知道了,柳桥风的做事风格是跟谁学的了。   “那你知道那个变态的街主把我抓回去是做什么的吗?”少年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触碰到了他不可能逾越的底线。   “当然知道。当然是抓回去当面首用的,整个落雨街哪个不知道。”随后,阿惜又道:“你现在刚来到落雨街,还不了解这里的规矩。即便是出卖身体,还有很多人为了苟活,拼命想爬上老街主的床。一般人想得到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少年脸色铁青:“那我还真得谢谢阿惜姑娘你能看得起我。不过,阿惜姑娘你能眼睁睁得看着我往火坑里跳吗?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自私了?”   阿惜冷笑:“自私?你回去之后,他们就不会再从外面捉一个小白脸了。你这么伟大,一定不忍心看着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无辜人,因为你遭此横祸。”   少年一噎,他们那群人对眼前的这个少女这么忌惮,他要在这里活下去,就一定要老老实实的抱紧这根大腿。   “阿惜姐姐。你介意多个弟弟吗?”   “介意。”   作者有话说:   写一些柳桥风小时候在落雨街的一些事。 第67章   眼见柳桥风就要起身强行把自己推出去, 少年忙道:“姐姐!姐姐!我是从外面来的,你想吃什么,我都会给你做, 我会给你洗衣做饭, 铺床叠被。你想听外面的什么话本, 我都会讲给你听。好姐姐,我睡觉占不了多大地方的,你就让我待在这里吧!”看到阿惜的神色稍有松动, 少年脸上一喜, 继续道:“姐姐喜欢听话本儿, 那正好。我平日里最喜欢和三哥和五哥一起去民间茶馆听先生说书,姐姐想听什么我这都有。我以前还曾挂名写出过一话本,反响很是不错。”阿惜双眼一亮:“你会写字?”少年顿时觉得有门。   “那是自然。”阿惜一指柳桥风。   “那正好, 以后便是你教阿桥读书写字了。对了, 不知道先生叫什么?”少年一听对方称自己先生,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底气来。   “不敢当, 不敢当。敝人姓陈单名一个萧字, 你们跟我家人一样, 直接称我为阿萧便可!”就这样, 折腾了大半夜, 柳桥风稀里糊涂得多了一个老师, 阿萧也顺道交待了自己来龙去脉。他灵力低微,跟几位哥哥说他闭关修炼, 实际上却是偷偷跑出去玩了,谁知半道上就遇到落雨街的那群人, 被强行带到这儿来了。好在他为人机敏, 一路上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待那群人渐渐对他放下戒心之后, 瞅准了他们换班的空档这才偷溜了出去。   第二日,柳桥风醒来的时候,阿惜已经出去了。阿萧缩着身子睡在一个角落里,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旁边。沈笙本以为柳桥风会朝着阿萧狠狠地踢上一脚,却没想到柳桥风的脚在碰到那少年的瞬间又缩了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   柳桥风来到昨天晚上斗法的现场。已经有一些落雨街的老弱病残之人,抢先一步到达了,不停得在被血水浸湿的泥土中翻找一些胜利者不屑的断肢。   这些部份灵力最少,吃起来又没有什么肉,一般是手指或者脚趾之类的。运气好的,也能捡到胜利者遗留下来的手臂。   柳桥风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往城外跑去。   落雨街以前叫积尸城,但积尸城这个名字据说也不是这座城真正的名字。沈笙顺着柳桥风的目光向城门上望去,只看到三个快要剥落的字体。   柳桥风看了一会儿,讷讷地开口。   “王小城。”沈笙忍笑,柳桥风念了白字,把玉京城念成王小城。   很快,旁边蹲在墙角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便指出了他的错误。   “这不是王小城,是玉京城。”柳桥风因为念了白字,脸臊得有些红。   墙角的那个人见他如此神态,哈哈大笑两声,随即他双眼一眯,三角眼中闪烁着一股寒光。   “这不是柳家那小娘们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跑到这里来,这次怎么敢独自跑出来了,回去之后不怕被你姐姐打你屁股吗?”沈笙看着柳桥风涨红的小脸,如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他这种害羞的性格,是怎么长成日后那副德性的。   柳桥风经他提醒也惊觉自己跑得有些远了,连忙往回走。可能是柳桥风不常来这儿,在身后那个男人的嘲笑中,柳桥风低着头脚步匆忙胡乱钻进了一条巷子。   沈笙刚想提醒他走错了,然而在尘中他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柳桥风又闷头走了一段时间,等他发觉不对,按原路返回的时候又走错了一个岔道。无此往返几次,柳桥风已经彻底迷失在蛛网一般交错的小巷子里。   他额头不禁冒出了一滴冷汗。样子也有些慌张,到最后几乎可以用夺路而逃形容,仿佛身后有什么看不东西正在拼命追赶他一样。   “哟!我说小阿桥,今天好容易才见到你,你跑什么?”方才蹲在墙角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墙上,腥红分叉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一双三角眼笑眯眯得盯着柳桥风。沈笙明显能看到柳桥风身子一僵,然后飞快迈开小腿跑了出去。然而,他还没有跑上两步,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溅起一阵飞扬的泥土。   柳桥风反应自是极快,立马爬了起了,弓着身背抵着墙,眼神防备得盯着拦在他去路的那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到了人族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魁梧,背阔胸宽。他往那一站,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挡住了柳桥风的去路。   那中年人看到柳桥的动作很是满意。   “身体还算灵敏,就是太瘦了,以后要多吃些好东西补补。”沈笙自然是明白,中年汉子口中的好东西是指什么。   蹲在墙角的那个三角眼落到中年汉子身边,点头哈腰道:“堂主,他的原身是条黑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姐姐从来不让他沾一点血腥。每次别人分尸的时候,她要的都是带着霉点的馒头。我跟了他一路,确定他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这才敢去通知堂主您。”那三角眼的男人见那中年汉子双眼紧紧贪婪地盯着柳桥风,对自己说的话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停得搓着双手,样子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堂主,那我进入帮会的事儿?”三角眼男人所说的帮会,是落雨街一些实力不俗的人组成的,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落雨街的人自从出生起,未学会走路,便要思考怎么样才能落雨街活下去,自然也要考虑自己老了之后的处境。   帮会便是一些人替自己找的后路。一些堂主会在落雨街找一些资质不错的孩子,向其传授一些入门功法。待这些孩子长大之后,即便是自己年老体衰,至少生活也有个保障。而那些孩子进了帮会也算是一脚踏进了修仙的门槛,只要自己肯吃苦,在落雨街也能有个一席之位的。   这自然是一个双赢的做法。   沈笙也曾听柳桥风提到过,他们原本是有一伙和他年龄相仿的伙伴,都先后参加了各种帮会,最后只留下他们姐弟两个人。   那中年汉子瞥了三角眼男人一眼。   “等我将那小东西的身体据为已有之后,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办到!”有了这具身体,再加上用心修炼,日后说不定能成功渡过天劫也未可知。不知道落雨街有多少人暗中觊觎这条龙身。   柳桥风双膝一软,差点儿就跪坐在地上,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几句。   “我……我姐姐一会儿就过来了,你们想活命的话就快点走!”三角眼的男人看着柳桥风不停打摆子的双腿。   “威胁别人的话,等你双腿中间的毛长齐了再说。就算你姐姐来了,有我们堂主在这儿,说不定到时候顺道连你姐姐也给带回去。”那中年汉子似是有些不奈烦了,也懒得跟柳桥风再废话,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揪住柳桥风的衣领。   柳桥风躲避男人手上的动作时候,双眼一亮,猛然间冲那中年汉子的身后喊了一声,“姐姐,你来了!”“我说,这狼来了的游戏我三岁的时候都不玩了。你姐姐今天若是真的在这儿,到时候也好让我们尝尝龙肉是什么样的滋味儿。““是吗?“三角眼男人身子一凛,没有想到柳惜真的站在自己背后。可能是龙族对于他们这些鳞族天生的血脉压制,他只要看到柳惜便感觉到呼吸沉重,就在他要拨腿而逃的时候,瞥见身旁中年汉子的身影,心中莫明便多了一丝底气。   是龙族又怎么样,阿惜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们俩人联手未必就打不过她。   柳桥风趁那个中年男人愣神的工夫,从他手中挣脱。柳惜见柳桥风没有受伤,微微松了一口气,便将柳桥风护在自己身后。   “阿桥,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的人,我不会让他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那中年汉子轻嗤一声,看着柳桥风已经消失在损角的身影。   “你真的确定你能打赢我?我即然打他身体的主意,就不怕与你对上。再说,你弟弟那样的人,龙身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还不如给我了,这样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价值。”柳惜活动活动手指:“你想得还是不够大胆,反正你活的时间也不多了。你不妨多想一点,比如成为街主冲出落雨街之类的,将外面那些所谓的正道玄门踩在脚下,告诉他们何为善何为恶。”沈笙本以为柳惜哪怕原身是条龙,但对付那两个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没有想到柳桥风跌跌撞撞跑回家一头撞进阿萧怀里时,刚想拉着阿萧的衣角往外冲,他们没走几步,就在半道上碰到了回来的阿惜。   阿惜上半身的衣裳被血浸温了大半,仍然不时有鲜血从衣服上渗了下来,滴到地上。阿萧看到眼前这一幕,双眼立时往上一翻,差点了就吓得昏死过去,勉力稳住身形。   “你……你这是去干什么了?”阿惜扫了他一眼,甩掉指甲里猩红的鲜血。   “没什么,刚刚杀了两个人而已。”柳桥风听她语气轻松,就和道她没有受伤,心里头微微舒了一口气。   没有想到阿萧听完之后,脸更白了。   “你把那两个人怎么样了?不会是吃了吧?”他以前就常听说落雨街的资源稀缺,互相残杀争夺对方的身体,这就是落雨街的规矩。要是阿惜把对方给吃了,那自己待在他们姐弟身边,不就像一个随时可以吃的,会说话的热包子吗?   阿惜经过他的时候,朝他勾一勾手指。   “你,跟我过来。”阿萧当时便想拨腿就跑。阿惜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过来,一回头就看到阿萧的嘴唇都泛白。   “放心,我对别人的尸体不感兴趣,我也不需要吞食别人的身体,获得灵力修为。但是我一走,那两人的尸体估计很快会被别人分食干净。”阿萧脸上立时恢复了血色,殷勤上前时鼻尖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儿,立马止住了脚步。   “阿惜姐姐早说嘛,吃人有什么好。说不定那个人几天都没洗澡,到时候吃到嘴巴里,肉肯定也是酸的。”柳惜看到阿萧的动作,嘴唇微微抽一抽。用自己带血的指甲摸了摸他的脸。   “嫌我脏?”阿萧的身子立时僵成一片门板,摇头否认。   “没……没有。”阿惜道:“这就是你在落雨街要学的第一课,哪怕实力再不济,也要让对方知道你不好惹。”“你身上有没有伤疤?“阿萧立马双手抱胸:“你……你要干什么?”阿惜道:“在落雨街打架斗殴都跟人要上厕所一样,稀松平常。没有,就趁现在有空多划几刀,身上有伤疤,和别人打架时,就要把自己上衣脱掉,露出身上狰狞的疤痕。对方看到你身上的疤痕比他多,就会知道你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到时候出手时自然会顾忌一些。”就算沈笙也看出来了,阿萧在被落雨街的人捉住之前,一定是位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会受半点伤。却没有想到阿萧皱眉苦思半晌之后才道:“有,我腹部是一条伤口。是小时候我和哥哥们捉迷藏时,肚子不小心被树枝给划破一道口子,当时流了几滴血。只不过,我们族中的规矩,我们的腹部只有我们的妻子能看。我这样岂不是很滥情。”沈笙顿时感觉无语。   阿惜也像是被他无语到了,也懒得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扯皮,反正也已经提醒过他了。 第68章   待回到屋里时, 阿惜便从胸前取出一样被油皮纸包裹住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文房四宝。原来柳惜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一早出去。   柳惜道:“你说你会写字, 你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阿萧知道这是个在柳惜面前露脸的机会, 哪能错过。提笔就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面有得意之色, 对埋头观看的姐弟问道:“如何?”   他明显是让这两人趁机奉承几句,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在落雨街都是文盲。自然是说不出什么笔划苍劲的词来夸他。   沈笙也凑过去看了,坦白说写的很不错, 阿萧这手字定是经过名家指导, 教导柳桥风自然是绰绰有余。   阿惜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字是什么, 看着好生眼熟。”   阿萧扫了一眼:“这个字就是惜,是姐姐的名字。姐姐若是喜欢,我可以再另写一副送给姐姐。”   一旁边的柳桥风立时便出现了危机感, 连忙说道:“等我学会写字之后, 我也送给姐姐。”   柳惜摸了摸柳桥风的脑袋,笑了笑。   “好啊。”   身边的阿萧看到柳惜这副模样, 不由自主得也跟着傻笑起来。   “你在傻笑什么?”   阿萧立马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咦……你姐姐呢?刚才不还在这儿吗?”   柳桥风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我姐姐刚才在你傻笑的时候, 就出去了。”   ——   傍晚柳惜回来的时候, 身上的血污已经被她清洗干净了。   推开门的时候, 正看到柳桥风拿着笔在小桌子上练习写字。见自家阿姐回来了, 连忙把刚刚练好的字递到柳惜面前。   “阿姐, 你看看我字写得怎么样?”   阿惜虽然不识字,但字体写得端不端正, 好不好看,她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柳桥风这手字, 沈笙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自己三岁时闭着眼睛写得都比他好。   见阿惜脸色稍沉, 一旁的阿萧立马道:“阿桥毕竟刚开始写,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比我当时强。”   阿惜听完之后,脸色稍霁。自从柳惜走了之后,他们两个人压根都没花多少时间在写字上。   柳桥风自不必多说,他原本就对阿萧带有一丝敌意。又嫌拿笔太累,而阿萧的主要目的则是要抱紧柳惜这根大腿,要是柳桥风早早就认完了字,他也就没有继续待在这儿的理由了。   待阿惜将门关上离开之后,屋里的两人立即原形毕露。   柳桥风狐疑之中,又带着一些沾沾自喜。   “我这手字真的可比你三岁时写得好吗?”   阿萧道:“你想什么呢?你都到了这个年龄了,启蒙都有点晚了,刚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好生交差,说出去哄你姐姐的。不瞒你说,我家狗用嘴叼着写的都比你好。”   沈笙:“…”。   柳桥风立即把书笔推得离自己更远一些。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   阿萧道:“说到了长老会成立了。以前玄门百家互相攻伐不断,长老会成立之后情况才好一点。长老会明面上是三才并立,实际最有实力的是定天宗的宗主郁雷。”   “等等!”柳桥风道:“这个郁雷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你刚才不是说定天宗的宗主是郁泽吗?”   阿萧摆了摆手道:“你别急嘛,我正要说着。虽说一直都是郁泽在筹备长老会的成立事宜,当初成立长老会的构想也是他提出来的。可是就在一切事情准备妥当之后,郁泽却出现了意外,听说是以前的仇家来寻仇的。他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不久之后,也追随着亡夫而去,只留下一个幼子尚在人世。他的弟弟便顺理成章接替他的位置。”   柳桥风道:“如此说来,倒是修为平平的郁雷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非也!”阿萧摇了摇头:“虽说郁雷修为平平,可毕竟定天宗是在他的手上才真正地发扬光大,看来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大哥早亡的原因,他对自己这个小侄子太过溺爱了。”   “那飞羽宗呢?”   听到柳桥风提到飞羽宗,阿萧双眼一亮。他显然对飞羽宗的观感很不错。   “当初虽然说是郁泽最先提出构建长老会,但他中途出现了意外。可以说是沈柏川一手建立了长老会在玄门中的威望。起初长老会建立的时候,玄门百家都没有把长老会放在眼中。因为这种类型长老会的形式,以前也曾建立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会中的各个长老们自己就先争权夺利起来,更别说为一些实力弱小的门派主持公道了,到最后闹得惨淡收场。”   “长老会最初建立的时候,也遭到很多玄门的质疑。各家有什么问题也都是互相私斗解决,后来因为一件事情,大家便开始转变了对长老会的看法。”   “什么事?”   阿萧喝了一口茶,润一润自己的嗓子,接着开口道:“当时一个全族上下加起来也只不过只有数十人的小玄门,在民间也拥有一些信徒,这些人在一些实力大的玄门看来,怕是连清扫的人手都不够。这个小玄门身旁边又挨着一个实力强大的宗门,当时宗门在外向扩张的时候,行为非常粗暴,自然就动了那个小玄门的地盘。而那些小玄门实力不济,却十分固执,一寸土地都不肯让。那些大的玄门何时把这样的小玄门放在眼里,当场就起了冲突,只有一个半大的孩子逃了出来。起初那个玄门还没放在心上,心想一个孩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再说,不就是杀了几个人而已,以前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却没有想到那个孩子却一纸诉状,直接告到了空桑上。沈柏川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当场便决定替那个孩子主持公道。那玄门知道这件事之后,起初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家大业大,要想对付他也并非什么轻而易举之事。”   “沈柏川在最初警告无果之后,便开始动用了雷霆手段。当时几乎动用了整个苍梧山的力量,迫使那个玄门交出那几个杀人凶手,后来直接将人压到长老会的审判台上,当着百位玄门宗族,以及那位玄门宗主的面子上,将那几个人给就地正法了。自此以后,长老会在玄门中的威信一下子就确立了起来。那些玄门宗族也只能暗地里使绊子,偷抢别人的信徒。明面上的厮杀是再也没有了,因此我们这些小的玄门也有了一些喘息之机。”   沈笙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口听到自家大哥的事。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很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阿萧说完又看了一眼柳桥风,口气之中便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得意。   “在外面,只要你有冤屈,哪怕你的实力再小,长老会的人也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话说,你们落雨街也有街主。可你们街主除了喜欢到外面去抢一些小白脸之外,正事可是一件都不干。”   柳桥风是最受不了阿萧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立即反唇相讥。   “你说长老会的人会为一些弱者发声,甚至会不惜得罪一些实力较强的玄门,在我看来也不尽然是为了什么道义公正。”   阿萧道:“此话如何解?”   柳桥风道:“你刚才是从玄门最初建立时讲起的。可是无论是无相宗,还是定天宗在最初时期都是通过血腥手段壮大自己的实力。现在他们的实力强了,自然是不希望还有别的宗门用相同的方式壮大,自然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削弱可能潜在的竟争对手。那些玄门要扩张,但凡间的信徒本就那么多,这边多,那边就会少一点。若是哪个门派壮大了,自然少不了与别的宗门发生磨擦。长老会便是可借机插手,削弱对方的实力,从而保住自己的地位。”   阿萧冷嗤一声,用手指头戳了戳柳桥风的脑袋。   “你呀!就是在落雨街待的太久了,看到的都是事物的阴暗面,把人想的太坏。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长老会也不会屹立这么些年。要是你哪天能出了落雨街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就像我没来到落雨街之前,一直都以为在落雨街生活的全都是一群吃别人身体的怪物。”   阿萧脸上有一丝可疑的红晕,柳桥风却没注意到。   “后来遇到你阿姐后才知道,原来落雨街也有那么好看的人。”   沈笙知道柳桥风也只是嘴硬而已,他若是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向往,便不会缠着那个让他讨厌的阿萧讲了许多外面的事了。   这间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最初几天柳桥风还有些不大适应,三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后来,他们便在院子里随意给阿萧搭了一个棚子。棚子搭好之后,阿萧却不愿意住进去。   “这个棚子,狗都不住。”   柳桥风点了点头。   “狗都不住,你可以住。”   阿萧气结,“要我住可以,你必须跟我一块儿住。”   柳桥风莫明其妙看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跟你住?”   阿萧略有些结巴。   “我知道你嫌我占的地方大,嫌我挤。但你和你姐现在还住在一个屋子里不合适,但总……总不能让你阿姐一个女孩子住这里。”   柳桥风是被柳惜一手带大的,自然是没有想到男女有别,再说阿萧以前没来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下去的,他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柳桥风根本不想理他,但后来经不过阿萧的软硬兼施,并且饱含威胁的话语。   如果柳桥风不过来,他就把白天柳桥风缠着他讲了外面许多八卦的事告诉他阿姐。并拍胸脯保证,只要阿桥过来,他每天晚上都给他讲睡前故事。可以贴心修改阿桥不满意的结局。   柳桥风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他不想教自己写字,就用外面一些奇闻异事来引诱他。 第69章   这天晚上, 阿萧又讲了玄门中一个极奇老套的爱情故事。故事的大概,是一个玄门女修爱上了魔门的少主,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要杀的人竟然是自己朝夕相对的丈夫, 并且这时候女子已经怀有数月身孕, 自此之后, 又是一番爱恨纠葛。   狗血是真狗血,但阿萧却偏偏讲的很有趣。故事讲完了,柳桥风还沉浸在故事里男女主角双双殒命的结局里。   阿萧半晌没听到柳桥风说话, 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   “怎么了?不满意这个故事的结局我可以帮你改。”   “不必了!”阿萧听出他声音里带来的哽咽。   “你哭了?”   柳桥风嘴硬:“没有!”   阿萧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哭了就哭了, 又不丢人。其实这件事明明可以有一个很开心的结局, 但故事里的两个主角,性子都太过执拗。细算下来,两个人本身就没有什么血仇, 只不过是被正派魔门之分裹挟, 给他们造成了势不两立的错觉而已。有时候,只需要一方妥协那么一丁点……”   柳桥风道:“看来, 爱情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会让人这么痛苦。”   阿萧:“…”。   他觉得柳桥风好像是理解错什么了, 他觉得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它能让原本两个世界的人, 冲破层层阻碍, 日日夜夜思念着对方。人活一世, 能被人惦记也很是不错。   阿萧决定要柳桥风错误的念头给拉了回来,又给他讲了一些结局圆满的爱情故事。   待柳桥风睡意渐浓时, 阿萧突然问了一句。   “你姐姐是不是要到及笄的年龄了?”   柳桥风这几日听他讲了许多民间话本,自然知道及笄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 及笄是件很不好的事儿。因为许多狗血的爱情故事都是在女子行完笄礼之后发生的。他虽然睡得模糊, 可对阿萧还是留有一丝戒备之心。   “不知道。”   阿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也没有丝毫气馁。   “我看你姐姐应该是快要到及笄的年龄,这可是女孩子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后来,阿萧又断断续续自言自语了许多,柳桥风只能模糊记得阿惜几个字眼,再次醒来之后,是在后半夜。   他是被冻醒的。阿萧将整个被子都卷了起来,压在身下。柳桥风推了他几下,都没推醒,最后只得朝他连扇几个巴掌。   “嗯?!”阿萧被柳桥风扇了几个巴掌之后,睁开惺忪的睡眼,可能是神智还没有恢复过来,居然把柳桥风错认成了柳惜。   “惜姐姐,你这样子真好看。放心,以后有我在这儿,家里的脏活累活都由我来干!”   柳桥风心中咯噔一声,心里头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第二日柳桥风在院子里醒来的时候,不仅是阿惜不在,连阿萧也不知道跑到哪里。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跑出了巷子,朝蹲在巷口的小孩,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白脸从这儿跑出去。   那个小孩身材瘦小,身下有片破烂不堪的凉席,看样子是长年住在这里的,那孩子回他,说是有个小白脸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柳桥风听了,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像阿萧这种灵力微弱又没有强大背景的人,出现在落雨街,不超过一天,肯定就会尸骨无存。沈笙猜测此时柳桥风心中巴不得阿萧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而,事与愿违。傍晚的时候,阿萧除了身上带着一些泥土之外,好端端地出现在柳桥风面前。   见柳桥风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字,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招呼柳桥风。   “阿桥快过来扶我。”   柳桥风手拿狼豪,在石凳上坐得端正,闻言头也不抬。   “我正在练字呢,不宜分心。”   阿萧道:“你姐姐又不在这儿,我还不了解你,你就别装了。”   柳桥风拿笔的手一抖,在白纸上重重地划了一道墨迹,连连冲阿萧摆手。   阿萧没有看懂他的意思。   “你再不过来的扶我,往后你不想练字,又闲得无聊时,求着我,我也不给你讲外面的故事了。”   门突然被人从屋里踢开,柳惜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你们不是说一直都在好好学习练字吗?到底是什么故事这么有吸引力,我也想听听。”   阿萧原本扶着门框微微弯下的腰,瞬间挺得笔直。   “都是他!”阿萧一指柳桥风,决定把祸水东引。   “我?”柳桥风也不由自主伸手指着自己鼻子。   “都是阿桥威胁我,让我讲给他听的,说我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把我赶出去。落雨街这种地方,出去不就是个死字吗?我实在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已才屈服的。我告诫过他了,读书写字这种事只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柳桥风忙道:“姐姐,你别听他胡说。明明是他怕把我教会了,你就会赶他走,才故意说外面的事情来引诱我。姐姐,你一定要信我啊!”   阿萧一脸平静得道:“阿桥,事到如今你再狡辩也是没用的,还不如乖乖承认的好。要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柳桥风一口血差点没喷什么来。   柳惜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很明显她谁也不信。   这天晚上,柳惜让他们空了一宿的肚子。   阿萧和柳桥风并排躺在棚子里,原本想着只要快点睡过去,就不会那么饿了。然而,每当他们一个人刚想睡下时,另一个人的肚子又瞬间将那人从梦乡中拉回。如此折腾了大半夜,柳桥风索性便不睡了。   “小白脸,你今天白天到哪去了?在落雨街乱跑不要命了?”   阿萧闭着眼睛,躺在床板上,迷糊回答。   “我说我是跟你姐姐住一个院子,由她罩着,落雨待没人敢动我。”   柳桥风冷哼一声:“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跑出去做什么?”   “我看看落雨街有没有活计,想挣两个铜板。”   “那你找到了吗?”   阿萧道:“原来是找到了。他说只要我把清理干净倒塌的房屋便会给我一个铜板,但我费尽辛苦之后,一个字也没给我。我找他们理论,还差点被他们给打了。”   柳桥风心里顿时舒坦一些,“落雨街虽然流通一些货币,但这里向来是以实力说话的。要不是你提我阿姐的名字,估计你现在骨头都被人拿去熬汤喝了。”   柳桥风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去街主那里试试吧,看看有没有机会。他是最偏爱你这种有文弱书生气质的人才。”   阿萧道:“这种机会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我看你长大之后也会是个小白脸。”   柳桥风傍晚的那一口恶气,到现在总算是消了,也没有计较阿萧说自己是小白脸,很快便睡了过去。   阿萧听到身边传来的鼾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他现哪儿都疼,腰疼,腿肚子疼,手心还被磨一个大水泡。   正在阿萧忍着肚子中的饿意时,一个发硬的馒头打到了他身上。   阿萧一抬头,就看到柳惜拿了一针朝自己走了过来。银针在月光下,散发出森然的寒意,阿萧吓了一跳。连忙抄起馒头,挪动屁股往后缩了一下。   “你……你拿针做什么?”   柳惜没有回答他。   “手伸出来!”   阿萧乖乖伸出了手。   柳惜捏着阿萧起了水泡的手掌,开始给他挑水泡。   “你白天去做什么了,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萧便将事情又重新讲了一遍。   柳惜道:“货币在这里没有多大的用处,你是缺什么东西吗?”   阿萧疼得吡牙,硬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呻|吟声。   “其实阿桥说的也没有错,我怕把阿桥教会之后,你们到时候觉得我没用,就会把我给赶走了。落雨街又不能出去,与其那时候被你们扫地出门,还不如现在就自立更生。”   柳惜低着头,专心给阿萧挑着手掌中的水泡。   “你这双手伤得这么严重,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粗活。怕是你在外面过的都是一种养尊处优的生活。”   阿萧道:“其实,外面的生活和这里没差多少。无非就是吃穿好些,再者就是有几个仆人伺候,我又不爱修行,日子过得极其无聊。换一种生活方式也挺好的。”   柳惜道:“你安心教阿桥读书写字,他日后绝对会有所作为。也不要怕我会将你扫地出门,我答应过的事,向来是没有反悔的。明天,你便不用再出去做苦力了。”   柳惜挑完水泡,替阿萧绑好了绷带,往回走了两步,就被阿萧叫住。   “我……我毕竟是一个男人。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我自知自己的修为不行,也没什么大志向。但是我也不能坐着家里吃闲饭,让你养着我。出卖自己体力,哪怕是换一两个铜板也好,否则那我那些圣贤书岂不是白读了吗!”   柳惜一挑眉,落雨街无论男女老幼,向来是以实力说话,阿萧这一句话,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随你。”   门啪嗒一声关上,柳惜将屋内烛火扑灭,房间也随着一暗,可是燃烧在阿萧心中的那团火却迟迟没有熄灭。   他用缠着绷带的双手,小心翼翼捧起发硬的馒头,一口一口咀嚼起来。馒头又干又硬,嚼在嘴里糊成一团,可阿萧却吃得很开心。   第二日柳桥风醒来的时候,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再看到精神焕发的阿萧时明显一怔。   阿萧自从来到落雨街,身上一直都是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怎么梳理。今天早上他不仅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很细心的用发带绑好,露出光滑雪白脖颈。   看到阿桥醒了,连忙让他洗脸吃饭。在柳桥风坐下时,又贴心给他盛一碗能照出人影的小米粥。   阿桥盯着碗里几颗米粒,却迟迟不敢动手。寻思阿萧是不是饿糊涂了。   这时,阿惜也从屋里出来,看到梳洗干净的阿萧明显也是一愣,随即便把目光转向别处。柳桥风的目光在两人身边两次穿梭,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说:   真的有人看吗?   现在想想,我怕不是写一个太监文,攻受到现在连亲个嘴的没有!哎……白瞎我给攻做的设定。   晋江审核限制我的发挥! 第70章   柳桥风捧起小米粥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愣在当场,再看向阿萧的眼神便多了些敌意。   站在一旁边的沈笙一看到柳桥风这个眼神,便知道他心中所想。阿萧和阿惜两人年龄相仿正是青春妙龄, 朝夕相处之间, 心里面难免会产生一丝悸动。阿萧看向柳惜的眼神, 沈笙以前也在那个曾叫江源致的目光投向自己身上时看到过。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柳惜坐下来吃饭,阿萧立即狗腿儿似的奉上筷子, 又问阿惜自己煮的粥怎么样。   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了, 阿萧就是想多放些米也没有, 味道实在是有些寡淡。   阿惜尝了一口,淡淡道:“还行。”   “阿惜姐姐觉得不错,我以后天天早起给你做!”   柳桥风此时有些怀疑阿萧的原身是不是只狗, 他要是有尾巴, 恨不得摇上天去。   自那以后,柳桥风天天就对着这个极有可能抢自己姐姐小白脸严防死守。好在他们两个人自那以后便再没有新的进展, 柳桥风天天有米汤喝, 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变故是在半年之后发生的。   柳桥风还记得那天晚上, 他回去时看到阿萧笨拙地替他姐姐挽了一个发髻, 然后从怀里郑重取出一根簪子替插了上去。   “如此这样, 便算是礼成了, 阿惜姐姐你看怎么样?”   柳惜手里捧着铜镜,看了看头上的发髻, 认真评价道:“你做了这半年的苦力,就是为了这根玉簪吗?”   阿萧轻轻嗯了一声, 这根玉簪里面有不少杂志, 在外面摊子上, 属于摆上十年也卖不掉的东西,可是在落雨街这根簪子便显得极为名贵。   “姐姐感觉我挽的发髻怎么样?”   “还行,就是打起架来不大方便。”   阿萧自动把柳惜口中的还行,理解成非常不错。   “在凡间女子行完及笄礼之后,便可以嫁人了。阿惜我……”   柳惜向来是爽朗的性子,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也颇有好感,便也不扭捏,点了点头算是默许。阿萧一激动,当场就抱着柳惜转了一个圈。   “阿惜姐姐,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可惜我不能告诉我父母,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会待你好的,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饶是阿惜平日里再是老成持重,此时也不禁羞红了脸,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出来。   “阿萧,你先放我下来。”   “看来我来得极不是时候?”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自阿萧身后传来。   阿萧身子一僵,这道声音自带着一股威压,让人忍不住匍匐在地。可阿萧还是硬扛着这股威压,将柳惜安全放到地上。   柳惜双脚一落地,方才脸上那股小女儿的姿态也瞬时不见了,神态也恢复了冷峻。   “金可镂,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笙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头一跳,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玄衣的男子,就是后来柳桥风手下的四条疯狗之首。   金可镂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细细打量她一番。随后他使了个眼神,跟在他身后的两名玄衣人影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从这个院子退了出去。   “阿惜,你今天晚上的这个发髻很适合你”金可镂赞道。   “金可镂,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有事说事!”   但是今天晚上的金可镂像是偏偏要和柳惜作对,扫了一眼站在柳惜身侧的阿萧。好半晌才道,“听说你捡了一个小白脸,所以特意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但来不怎么样嘛,之前你带一个拖油瓶已经够累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你自己怎么能应付得过来。”随即他的目光又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柳桥风的人影。   “阿桥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不是什么拖油瓶。你现在看也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柳惜口气冷淡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听她口气不善,也没放在心上。   “我们也算是从小长到大的发小,也算是共同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冷淡。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别人跟你兜圈子,索性我就直说了吧。我这次找你来是想向你求亲的。”   金可镂的目光从刚刚想要冲出来跟自己理论,却被柳惜强行拦住的阿萧身上收回。   “你知道落雨街向来是以实力为尊的,你的原身是条龙,这是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的原身是条小水蛇,我向来是有些自知自明在身上的,知道自己天赋在哪里。我现在已经在帮会站稳了脚跟,若是我们强强联手,生下的后代必定会随你多些,到时候说不定有时朝一日能重现玉京城昔日的荣光。你身为龙族,更应该有振兴龙族的使命觉悟。”   柳惜冷嗤一声:“你句句都是为了我们龙族,我看其实是为了你自己吧。到时候,你会不会找一个资质不错的后代进行夺舍,好平安度过天劫。”   金可镂见被柳惜窥破心思,大赞柳惜聪明之后,便道:“我的那些后代,生命是我给予的,我想要再取回来也没有任何不妥。”   此时,一旁边的阿萧再也忍不住了。   “阿惜姐姐,你不能答应他,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金可镂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但他根本就不屑于跟阿萧对话,反而是把目光转向柳惜。   “阿惜,你自小是在落雨街长大。你不觉得在落雨街谈情情爱爱很幼稚吗?”   他摆了摆手,随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身鲜红嫁衣,放在桌子上。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被人强迫,我也没有勉强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利。这是我送你的聘礼,哪天若是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便来到帮会找我,我这里的大门随时会为你打开。”   “不必了,这件东西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阿惜何必如此绝情,人啊,总是要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的。若是你们真的能长长久久,一件别人送的嫁衣又算得了什么。”   金可镂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往外走。   “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自觉长得还不错,被你当面拒绝心里头难免会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被别人比了下去。到时候难免会使些小性子。”   沈笙起初不明白金可镂口中所说的小性子是什么,直到第二日阿萧在附近转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活计。只要是在金可镂的帮会势力范围之内,他就别想再挣一个铜板。   好在落雨街并不是只有一个帮会,金可镂也并不能在落雨街只手遮天。跑得远一些,还是能找到一些零散的活计,只不过价钱要比之前低很多。   但阿萧却没有丝毫气馁,每天都会早起替他们熬粥,然后再出门。不出二个月,人已经瘦了一半,后来是阿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让柳桥风代替了他这个位置。   落雨街向来比较贫瘠,阿萧和柳惜成亲的那晚两人虽然都身着平日的衣衫,但两位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在院子里拜完堂,阿萧便领着柳惜进了屋。屋里的陈设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阿萧为了喜庆一些,特意剪了一些红喜字,贴在墙上。   柳桥风自己一个人窝在棚里,身子不停得瑟瑟发抖。从此以后,姐姐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沈笙坐在他旁边,本想伸手去安慰他,手伸到半路忽然停住。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一阵柳惜的笑声,显然是阿萧讲了很好听的笑话,逗弄得柳惜很是开心。   又过了半年,某日柳惜脸色蜡黄地坐在桌子对面,柳桥风一见她这副模样,立马紧张了起来,刚想问问阿姐是怎么回事?却见柳惜捂着嘴,猛得从站了起来,跑到墙角便开始呕吐不止。   柳桥风大惊,立马跟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柳惜刚要回答他无事,一阵干呕又涌上心头,只得扶着墙继续吐了起来。   阿萧舀了一瓢清水静静待在一旁,等柳惜吐完之后,再将清水递过去,给她漱口。   “阿桥不要担心。阿惜姐姐她没事……”随即他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阿桥,你要当舅舅了!”   柳桥风顿时觉得犹如一道惊天巨雷劈在他的脑袋上,他足足愣在原地几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又有一个小崽子要来和他抢阿姐了。   阿萧扶着柳惜坐下之后,回头见柳桥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为他是惊喜得过了头,喊了一声。   “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吃饭。”   这一声,当真如一道惊雷将阿桥从走神的状态中给拉了回来。   柳惜自从有了身孕之后,灵力或多或少受到腹中胎儿的影响,也甚少出门了。阿萧便自觉担负起家中生活的重担,每天早上都是阿惜睡着之后才回家,天不亮又出去了。   柳桥风自从得知柳惜怀有身孕之后,他便一直很少待在家里,但同时他也牢记姐姐的叮嘱,天黑前一定赶回家。   那天早上阿桥悻悻出门的时候,柳惜在他身后喊了他一声。   柳桥风一回头,柳惜就看到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阿姐,你有什么事吗?”   柳惜明显是听出了柳桥风言语里的不耐烦。以前若是柳桥风敢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下一刻她的巴掌就招呼过去了。但可能是腹中有胎儿的缘故,柳惜身上也多了一些母亲的特质,脾气要比往日温和了不少。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阿桥你的功法修炼得怎么样?”   柳桥风听到柳惜这么问,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   “姐姐,你这是要赶我走吗?你有了丈夫孩子,我便是可有可无的人了吗?”   柳惜脸色有些苍白。   “前段时间,阿萧跟我讲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毕竟不能陪你一辈子,有些路始终要你一个人去走。最近我也在反思,是不是将你保护得太好了。”   柳惜的语气并不重,这些话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的劝告。可沈笙知道,若是柳惜不提阿萧柳桥风还能听进去一些。现在这些话在柳桥风耳中听来,全都是姐姐受了那个人的蛊惑。   柳桥风冷嗤一声:“你倒是听他的话,他没来之前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柳惜还欲说些什么,可柳桥风已经转身走了。   “阿桥你回来!”   柳桥风身子一滞,听到姐姐在后面的呼声,到底是没有回头。在以后无数的夜里,柳桥风每当想起此事之后,都会发疯似的朝自己连扇几十个巴掌,他当时为什么要耍脾气,为什么那么不成熟。   柳桥风呛了自己姐姐一顿之后,走到一条小溪边。抄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清水让柳桥风的神智清醒了不少,霎时间他又感觉到自己做的有些过份了。   龙族天生有一套适合自己修行功法,但不知为何柳桥风却迟迟不肯修行。沈笙猜测或许是柳桥风很享受这种和姐姐在一起的生活,若是他能独挡一面有了自保能力,柳惜说不定会因为他有了自保的能力,从而会很放心的离开他。   柳桥风洗完脸,开始对着溪水碎碎念了起来。沈笙听了,也不禁失笑起来。   “也不知道姐姐这次生的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子长得像他那个小白脸老爹,看我到时候怎么整你。如果是个长得像我阿姐姐的女娃娃,我就看到阿姐的面子上,我到时候对你下手轻一点就好了。”   接着,他像是又想到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浑身打了一哆嗦。要是生的是一个女娃娃,长得又像他爹,到时下不去手怎么办。   显然今天早上他和柳惜发生不愉快的一幕,已经被他抛在脑后。   此时,一些寒鸦扑扇着翅膀仓惶从树林中飞出。柳桥风眯眼,这些寒鸦是从落雨街主街的方向飞出的。他倒也没甚在意,这儿是落雨街,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背景,每个人都要在这里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一些寒鸦也会寻着血腥味儿,早早就蹲守一旁,捡食败掉落的血肉。哪天若是没有人在互相残杀,那就奇了怪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一章,这段回忆杀就结束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此时城中对战的双方实力都不俗, 否则那些寒鸦也不会怕误伤到自己,舍弃掉自己嘴边的肥肉乱飞走了。   柳桥风在溪边坐了一午,眼看太阳就要落, 这时候他又想起早上和柳惜争吵的一幕, 觉得这时候回去, 很不好意思。拖拖拉拉一直到太阳已经落下山时,才往回走。   走得时候也是慢腾腾的,因为现在还不是深夜, 落雨街还不甚危险, 但走着走着, 柳桥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柳桥风心里一紧,正要加快脚步, 突然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挪开脚。脚下踩的是一块带着血的眼球。眼球已经被他踩成一摊肉泥, 从里面溅出来的液体喷得老远。柳桥风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他从小在落雨街长大, 比这更加血腥场面的也见过。也没怎么受到惊吓, 只是心里头隐隐便有些不安, 加快步子往家中跑去。   与此同时, 与柳桥风仅有一街之隔的街道上, 几个落雨街的居民瑟瑟跪在四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人面前。   之所以说他们是少年人, 是沈笙判定这几个人应该是用了易容的术法,虽然表面上起来都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 但却没有怎么改变声音。他们的易容术法甚是高明,凭沈笙现在的修为也无法看清他们的真身。   其中一个少年脚踩在一名落雨街人的脊梁上, 他脚下一用力, 便又几声清晰的骨头断裂的脆响传了出来, 接着便是那人痛苦的大叫哀嚎。看来这人的脊柱怕是已经废了。   那少年像是被这声冲破天际的惨叫刺到耳膜,觉甚是聒噪,脚下一用力,那个人便再也发不出声了。那少年收回脚,蹦蹦跳跳回到一个人的身边。   “都听说在落雨街活着的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败类,平日同是靠吃食同类的身体来增加修为,我还以为修为能有多高!看来只不过都是图有虚名罢了,看来这种方式的修行还是不怎么靠谱。”   “落雨街之所以能屹立在此处这么些年,绝对不止有眼前这几只小鱼小虾。”   说话的那个人也是一身玄衣,他看起来像是这群人的头目。只不过别人都易容成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只有他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模样。不知为何,沈笙总觉得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也改变了声线,但这人的声音他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那少年道:“听说落雨街有位街主,可是我们都已经在这儿杀了那么多人,他怎么还没有出现?”   为首那少年还没有答话,那少年身旁另一人答道:“老三你当落雨街和外面一样,会庇佑在这儿的人?上次那位街主不开眼,绑了飞羽宗的小公子。听说那位街主后来被沈絮打成了重伤,至今还没有恢复好。我们在这儿闹了大半天,也没见一个人来阻止,怕是街主也早就当了缩头乌龟了吧!”   那名叫老三的少年听完这话,顿时感觉更觉有些烦燥,刚刚因为杀了人压制下的狂燥渐渐又冒出头来。   “真没意思,我以为落雨街会很好玩。这样可真没劲。”   沈笙听到此处,大概能捋清故事的大体脉络。此时,长老会还没有颁布法令禁止玄门弟子进入落雨街,只有一些族内的长辈告诫族内弟子,不要轻易进入落雨街,并把落雨街描绘得十分恐怖。   但是越是这样,少年心性便越是好奇。他们这些玄门,即便是有了高深的修为,也摆脱不了一些身为动物时的本性。一到了特殊的季节,他们便格外的暴燥,身体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一些人怕是自己受到了本能驱使,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便都会选择在这一段时间闭关。更有一些人,会选择适放自己的本性。   他们自知私闯落雨街的事,一旦被家中的族长知晓,必定会受到责罚,因此来之前便互相商量好了,便以数字为代号称呼对方的名字。   为首那少年道:“老三你觉得没劲儿,是因为真正厉害的人物还没有出现。在落雨街人人都需要掩盖自己真正的实力,怕是此时已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紧紧得盯着我们了!”   那名叫老三的少年双眼一亮:“老大你有法子将那人给揪出来?”   那少年点了点头。   “落雨街的人虽然都是败类,但终究和我们一样,有了人的形体,也有了人的感情。他们之所以不出来,还是因为我们杀的人不够多,杀的不是他们亲人,所以他们还能坐得住。”   那名叫老三的双眼一亮:“大哥这法子果真高明。”他冲那少年拍了通马屁之后,转身往那些跪在地上的落雨街居民走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件寸长的匕首。   眼见他已经将寒光闪闪的匕首压在落雨街一个瑟瑟发抖之人的脖颈上,却被为首的那个少年叫住。   “老三,你怎么还用这个法子杀人。被溅到一身血,多脏啊!”   话音一落,一根细弦几乎同时划向那跪在地上那几个的喉咙,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几乎同时捂住自己的喉咙,身体痉挛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间泄出。不一会儿那些人便再也不动了。   而那根细弦在切开那几人的喉咙之后,又迅速地滑入到男人的右手右掌之中。沈笙当时就愣在原地,这个人和当初在将军墓救走婴灵那个人的手法一致。这个人或许即便不是婴灵的父亲,也和婴灵有关系匪浅的牵扯。   此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将沈笙的思绪抽回。   沈笙刚想出声提醒柳桥风不要走这条道,然而已经晚了,那些人分明也听到了这阵脚步声。同时,沈笙也忘记了,这是在柳桥风的尘里。这都是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他无力改变什么,只能作为旁观者看着事情又重新发生一遍。   那个叫老三的少年,看到柳桥风时很是兴奋,上下打量他一眼。   “原来落雨街还真有模样长得这般周正的少年,我还以为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呢。”   柳桥风步子一滞,随即转身便想逃,然而他没走两步,已经有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无奈,柳桥风又换了个方向,然而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逃去,他的去路始终被人拦住。   那帮人将柳桥风猫捉耗子似的戏弄一番,也逐渐摸清楚了他的底细。   叫老三的那个少年略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来的是个修为高强之人,没想到修为却是平平。反正,看这小子长得还错的份儿上,今天就暂且先放他一条生路。”   柳桥风此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儿,嘴巴紧抿,眼睛通红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松,正想要瞅准一个缝隙冲出去时。却被一道听似温和的声音推入地狱。   “老三,你不是要找落雨街实力较强的人比试,好宣泄你心中躁动,那你就不应该放过他。这个少年修为平平,在落雨街这种吃人的鬼地方,早就骨头渣就不剩下了。如今他还活得好好的,可见后面是有人罩着他的。”   那名老三少年拍了拍自己脑门。   “我就说刚看到他之时,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多谢大哥提点。”他一把捉住柳桥风的后脖子,像是提一只小鸡崽子一样将他给了提起来扔到地上。   “可若是罩着他的那个人不敢现身怎么办?我们毕竟是瞒着家里的长辈出来的,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耗下去。”   “那有何难。”为首那少年答道:“你看这少年不是四肢俱全吗,你每隔一段时间砍掉他的一只手脚。手脚不够用了,还有眼珠可以挖,若是没有人出来救他,也是他命不好。”   他们这帮人看起来在玄门的位置都还不低,可是小小年纪说起话来,竟然是如此恶毒。沈笙自从进入尘中之后,在落雨街也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在这里活下去。但这些人,却远远没有眼前这四个如此恶劣,仗着自己的修为高,以杀人为乐。   那四个人又站在原地等了一盏茶的工夫。   却始终没有等到一个人来救他,那个叫老三的少年略有些失望。   为首那少年看出了他心思,冷嗤一声。   “说不定那个人早就到了,只不过没有她尚未摸清楚我们的细底不敢贸然动手罢了。你手里不是有把匕首吗?直接把他的眼睛给剜出来。” 第72章   那少年说得没错, 柳惜早就来了,也正如他所说一样,一直躲在暗处不敢贸然出手。眼见那少年手持匕首靠向柳桥风, 此时一向稳重的她也坐不住了, 戒备得从暗处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少年上下打量一眼柳惜, 又看了一看被老三提在手心里的柳桥风。见两人面容相似,很快便猜出两个人的关系。   “我就说这小子为什么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落雨街还活得好好的,原来是有个修为极高的姐姐做后盾。”   “我现在人已经到这儿, 能放我弟弟走了吗?”   少年微微一抬手。柳桥风只觉得捏住自己脖子的手一松。他也顾不得其他, 仓惶向柳惜跑去。柳惜见他浑身上下, 除了挣扎时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外并没有别的伤口,微微松一口气,替他抚了扶鬓边的碎发。   “你先走, 等我把这些人都处理好了就回家去。如果路上碰到阿萧, 不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你们在家里等我。”   柳桥风躲在柳惜身后看着对面的四个人, 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走, 可是他的手脚却不听他的使唤。同时, 心中也升起了另一道反对的声音。   “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棘手的事情, 都是你姐姐帮忙解决的, 这次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柳桥风越跑越快, 心里的这股声音已经将原先劝他留下的那股声音给盖了下去。这次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他只要回到家里, 在家中等着姐姐平安回家就好。   柳桥风在奔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猝不及防和正在赶来的阿萧撞上, 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 幸亏阿萧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阿桥?你怎么在这儿?有没有看到你姐姐呢我下工回来就没有看到她?”   柳桥风立即紧紧抓住阿萧的衣角, 像是攥住了一个救命稻草。   “好像是从外面来了一帮人,他们杀了好多人,姐姐为了救我,被他们困在那里了。”   阿萧一听完,脸都白了。外面玄门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往往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为了刺激来到这里进行狩猎的。以往虽然阿萧跟柳桥风讲了许多玄门的事儿,但是怕引起柳氏姐弟的反感,特意隐去了玄门会到落雨街狩猎一事。   阿萧朝柳桥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怕是以后都不能教你再写字了,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的!”   柳桥风刚安定的心没由来的一慌,连忙去牵住阿萧离去时的衣角。   “姐夫,你灵力低微,就算是去,也帮不了我姐什么忙。我姐姐可厉害了,在落雨街就连街主也要忌惮他三分。”   这还是阿萧和柳惜成亲以来,第一次从柳桥风口中听到他喊自己姐夫。可事到如今,他心中的喜悦已经被心中的不安冲去了大半。   柳惜的实力没有人比阿萧更清楚的了,否则他当时也不会紧抱着阿惜这根大腿不放。但他同时也明白,落雨街在外面玄门心中是何等凶险的存在,他们这行人敢贸然进入落雨街必定是过分相信自己的实力。   “我们一起回家,说不定等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姐姐就先我们一步到家,还会责怪我们怎么走得那么慢,让她等了那么久。”   到最后,柳桥风几乎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阿萧却坚决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的灵力低微,可那边不仅有我的妻子,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还没想好……我……我躲在妻子和孩子的后面,我算是什么男人。”   柳桥风还欲在说什么,此时方才柳桥风奔来的方向又传来一阵灵力暴击的声音,接着便是房屋倒地的声音,阿萧此时再也顾不得什么,掰开柳桥风的手指向爆炸声中冲了出去。   柳桥风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着耳边传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总觉得像是有人在拿刀子割自己的心。   突然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停止了,看来这大场争斗似乎是停止了,柳桥风心中一喜,以为是自己姐姐胜利了,连忙又折了回去,然而又是在拐角,他又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正是为首的那个少年。看来和柳惜一战,他应付得也颇为吃力,向来纤尘不染的玄衣此时,不时有滴滴血珠滚落,嘴角也往外渗着鲜血。那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溢出的鲜血冲他笑了一下。   “我刚想去找你,没有想到这便撞上你了!”   柳桥风吓得浑身一僵,拨腿便往外跑。他边跑边往后回头,那少年就不紧不慢跟着他,像个影子一样,坠在他身后,无论如何也甩脱不掉。   突然一个黑色的东西越过他的头顶,砸在他面前的青石板上。那东西在经过他头顶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脸上,柳桥风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脸的血。   再看到地上有人头时,柳桥风双膝一软直接跌倒在地。听说人死的时候,脸上还会保持着临死那一刻的表情。那个小白脸胆子那么小,又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临死前发生了什么,才会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   “怎么?你不跑了,本来也想把你姐姐的头也给割下来的,但她的那身鳞甲实在是太硬了,切下来颇为吃力,这是这个人的头颅好割一些,拿小刀一划轻轻就给割下来了!”   那人过来,轻轻蹲在他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那双手,小指和食指好像系着一根细弦,在月光正泛着森然的寒光,一滴血珠从上面滑了下去,滴在地上。   柳桥风咬着嘴唇双手捂住小腹,身子不停地痉挛。   那人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好一会儿。   “你和那条黑龙是姐弟。那你的原身应该也是小黑龙吧,龙族天生就有一套适合自己修习的功法,怎么你和你姐姐修为差那么多。”   柳桥风充耳不闻,他此时像是用尽了周身力气,就连痉挛时身体的抖动也变得小一些了。他的嘴巴闭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鬼使神差的,那少年此时却对柳桥风的话感了兴趣。将耳朵凑了过去。   “我要杀了你!”   那少年身子一凛,身子本能就要往后退去,然而已经晚了,柳桥风已经将一截带血的“绳子”套在那少年的脖颈上。那少年自然是没有想到柳桥风会来这么一出,更没有想到柳桥风身上居然会变出一根绳子。   然而,站在一旁的沈笙却看得清楚。柳桥风的这根“绳子”是他假装痉挛时用锋利的龙爪划开腹部扯出的一截肠子。沈笙看到此处,已是不忍心再看。怪不得柳桥风的腹部会有一道致命伤。   那截带着鲜血的“绳子”缠在那少年的脖颈上,一步步收紧。那少年先前和柳惜对阵时,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如今被根绳子缠住脖颈,呼吸越发困难。他打死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窒息而亡。   柳桥风看着那人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眼睛里冒出奇异的凶光。只要他再忍一会儿,他就可以亲自了解这个人,替自己姐姐报仇了。   “他们在干什么?快拉开他呀!”   此时,另外三位少年才刚刚从倒塌的废墟中脱离出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重伤。四下一扫,只看到被倒塌的房屋所掩埋的一条黑色龙身,血液将龙身周遭的泥土都染成了暗红色。龙身的不远处还有一具无头尸体,然而四下一望,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影。   等他们互相搀扶着来到此处之时,看到就是眼前这一幕。然而,他们现在或多或少都身负重伤,只有那个叫三儿的少年,还能勉强行动。   “老三,快去帮忙,他要是死了,出去之后不仅我们一个跑不了,就连我们的家族也要受到牵连。”   然而,那个叫老三的少年似是在与柳惜那一战中受了过度惊吓,凭任身边那少年如何呼唤,他的双眼都直勾勾像是失了魂的一样,盯着那个互相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徐帆!你他妈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说你想要到这儿狩猎的吗?他要是死了,被他叔叔知道了,我们都不用活了!”   那少年被这一声指著名字的暴喝立刻回过神来,瘸着腿跑到柳桥风身边,双手去扯那根“绳子”然而,这根绳子是从柳桥风的身体里出来的,上面沾了许多鲜血,抓在手里又湿又滑,根本就没有着力点。眼见那人出气多,进气少,徐帆心里也不禁产生出一丝后怕。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手掌大的青石,开始不要命得拿石头往柳桥风的脑袋上撞去。这个时候的柳桥风没怎么专心修行,脑袋还不是很坚硬。不一会儿柳桥风就已鲜血淋漓,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滑落,糊住了他的眼睛,可双手仍旧紧紧地攥紧那根“绳子”不肯松一分。   那少年见状,更是疯狂的拿附着灵力的石头往柳桥风脸上撞去。然而,就在那个少年即将断气的那一刻,柳桥风终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双手一软闭着眼睛昏死了过去。   少年将柳桥风缠绕在脖颈上的“绳子”拿掉,察觉到对方脉博还有一些跳动,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雪亮的匕首便出在他的掌中。   “三儿,你这是做什么?”   “老二,你刚才喊我的名字了。这小子的原身是条龙,别看他现在修行不高,但是他们龙族则是不能以常态论之。若是他日后羽翼丰满,必定会找来报仇。”   徐帆刚想动手,此时已经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他们现在灵力所剩不多,更没有时间来画传送法阵。如果此时不走,落雨街随便来了一个中等高手,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徐帆脸色一白,迅速将匕首收回的同时,将昏死过去同伴背在背上。   “走!”   柳桥风醒来的时候,缓了老半天,才认出面前这个人影是金可镂。他忽然想起什么,顾不得露出在外面的肠子就向原路奔的。地上的肠子也被他拖拽了一路,他兴许是嫌这根肠子碍事,用力一扯将这截肠子扯断,捂着流血不止的小腹,踉跄向姐姐那儿奔去。   柳惜的尸身被压在一片废墟之中,柳桥风跪在地上不停地翻着被鲜血浸湿的泥土。   金可镂在他蹲下,然后往柳惜的身体上输送着一些灵力,柳惜的尸身又恢复了人形,柳桥风将柳惜脸上的泥土抚去,将她抱在怀里,一滴血泪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姐姐……姐姐,你睁开眼,看我一眼。我只求你能看我一眼,我再也不跟你耍小孩子的脾气了。”   然而,没有人回应。   金可镂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桥风,目光中无喜无悲。   “你姐姐和阿萧都死了,你要学会接受和承认这个事实,日后在落雨街你能信靠的只有你自己。无论你多么不喜欢这种方式,但在落雨街只有最为奸诈狡滑之人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柳桥风充耳不闻,仍然坐在地上抱着柳惜的尸体,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柳惜的额头上。   金可镂冷笑两声也不甚在意。   “其实,你姐姐之所以会落到这样的结局,她自己也有一部分原因,我早就告诉他,让你早点见识真正的血腥,但她却偏偏不肯。你也一样,一直心安理得躲在姐姐身后。可当有一天真正的困难到来时,你的朋友和亲人都要为你的不成熟付上生命的代价。然而,到那个时候,你学会了长大却什么也挽回不了。”   柳桥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柳惜的尸身抱在怀里。然而他的小腹的伤口刚刚止血,稍微一用力腹部的伤口又往外渗出血水。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柳惜的身体从废墟中抱了出来。最后索性将柳惜的身体负在背上,躬着身子可以说是半走半爬向城门外走去。   金可镂看着柳桥风的动作,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人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落雨街发生那么大的事,城门口早就没有人守在门了。柳桥风就这样拖着柳惜的身体轻易跨过他曾经无数次想跨过去的大门,消失在黑夜中。   沈笙也跟了过去,起初他不明白柳桥风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拖着柳惜沉重的尸体。   直到柳桥风走的路越来越熟悉,沈笙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叫空桑山。   作者有话说:   大家注意防暑啊! 第73章   空桑山这个名字, 在阿萧给柳桥风讲的睡前故事里,出现了无数次。它的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除强扶弱, 匡扶正义。柳桥风他这是要带着柳惜的尸体去空桑山找长老会主持公道。   从落雨街到空桑山这段路, 柳桥风足足走了将近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若是灵力充沛一些, 他便化出原身,带着姐姐腾飞一段时间,若是灵力用尽, 他便幻化成人形背着柳惜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往空桑山上走去。   然而, 越走沈笙越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果然, 在空桑山脚下沉笙便听见几个身着便衣的玄门子弟在窃窃私语。   “诶?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听说过没有?”   “当然听说过了,都传得满城风语了。不就是飞羽宗那位凤小公子女扮男装混入无相宗的那件事?听说身份被发现之后, 现在还被关押在无相宗的地牢里。听说还有一个龙族混入其中。现在飞羽宗和无相宗都弄得鸡飞狗跳。”   怎么会这么不巧, 柳桥风来的时候,赶上的正是沈柏川不在空桑山的时候。   柳桥风拖着柳惜的尸体跪在空桑山的山门前。从他身旁走过的玄门弟子都奇怪得看他一眼, 最后还是一名定天宗的弟子看不下去了。问柳桥风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何冤屈。柳桥风双目红肿, 一双眼睛在来的路上, 已经流干了眼泪。   他像是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便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那名定天宗的弟子。他的语气急促, 像是怕自己还没有说完, 那名弟子就不耐烦走了。   那名弟子在定天宗的身份显然不低, 听完柳桥风的话之后,便让柳桥风在此稍等一会儿, 他去上报给长老会。   柳桥风就满含希冀得抱着柳惜的尸身在这里足足等了七天七夜,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直到第七天早晨, 柳桥风又看到那名定天宗的弟子。他也顾不得什么了, 连忙上前将那名弟子拦住。他本想质问对方明明说是只让他稍等片刻, 为什么反而让他足足等了七天七夜。可他又怕话一出口,就得罪了这位玄门弟子,到时候事情反而更不好办了。   “我姐姐的事,不知长老会是如何处理的?”   那名玄门弟子不知为何,看向柳桥风的目光有些躲闪。   “唔……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长老会了。但长老会事务繁忙,你再等一等吗。”   现在就算是沈笙,也能看清楚眼前这名玄门弟子在说谎,柳桥风自然是不信。最后那名弟子被逼得不耐烦了,吼道。   “你说你是从落雨街出来的,你说你姐姐是被外面的人害死了,可谁又能知道你不是在说谎。”   柳桥风身子一滞。   恰在此时,和那名弟子的同行人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和柳桥风在说些什么,有些不耐得摧促道:“郁良,怎么还不过来。落雨街的人,十九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假的,还和他理论什么!”   “这就来了!”   郁良应了一声,快步上前,赶上了那等他的同门。   那些人边走边谈论着什么,不时有窃窃私语飘入到沈笙的耳中。飞羽宗小公子男扮女装混入无相宗的事儿正闹得满城风雪,心里都想看看沈柏川怎么处理他弟弟给他留的一个烂摊子,玄门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那么大的热闹可看了。   那名叫郁良的定天宗弟子在下山的那一刻,回头看眼那名跪在阶梯的少年。一道连接天空到大地的闪电从当空劈落,接着便是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巨雷。同行的人被这声惊雷震得纷纷捂起了耳朵,再顺着郁良的目光看到了将尸体抱进怀里了少年。   少年嘴巴大张着半天,用头抵着那尸体的额头,嘴里开始念叨着什么。   只还过他们相距甚远,又隔着雨声和雷声,没有听到少年嘶吼的泣血之声。   “阿萧……阿萧……你骗我!”   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美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正义。那些弱小之人的声音,在那些大人物根本就不屑于去听,只会嫌他们聒噪,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根本就没有会在乎。他要用自己的这双手,为自己和姐姐讨回公道。   ——   金可镂看到一身泥土柳桥风怔了下。   “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我都还以为你在外面不回来了呢。”   柳桥风不答反问道:“我姐夫的尸体呢?”   金可镂听到他话音如此平静,不由地多看他两眼,按照他以往的印象,柳桥风此时应该会手足无措,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是这种轻淡的口吻。   “我让帮会的人给抬了回来,当时便想着一把火烧了得了。但想着还是等你回来亲自处理才好,就往他的尸体里输送一些灵力,不至于让他的尸身这么快就腐烂。”   柳桥风没有再说话,转身便往外走。   “等一等。”   金可镂在身后叫住他。   “你今后是怎么打算,你姐姐现在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活着。我之前说的过的话,现在还依然有效。”接着,他便把一件东西扔给柳桥风。   柳桥风伸手接过之后,才知道金可镂抛给他的是一件什么东西。   居然是柳桥风那日从腹中硬生生拽出的一截小肠。此时,它的整体形态还没有变成那根碧绿的藤条,在接触到柳桥风的那一刻,它像是突然开启了什么灵智一般,滑向柳桥风的右臂,在满是泥土的破烂袖子里面安静得蛰伏起来。   金可镂双目满含羡慕之意,龙族全身上下都可以修成品相不错的法器,这点在落雨街很是难得。在落雨街最缺的便是护身的法器之类,但大部份龙族用的都是身上的鳞甲和龙爪之类的,用自己肠子这种还是第一次见。   柳桥风知道这是金可镂的拉拢之意。   “我姐姐活的时候,没有加过任何帮会。如今她不在了,我也不会再找别的靠山。”   金可镂听了柳桥风的回答,脸上丝毫没有被拒绝的不快。   “看来,你确实长大了。虽然这个成长的代价,惨重了一点。”   阿萧的头颅是被人用匕首整个切断的,已经有人用红线将他的头和整个身子缝合在一起,脸上的泥污也被人擦洗了一遍。   柳桥风将阿萧的身体抱了回去,并排放在柳惜身体旁边。然后,就开始往他们身下清理断裂的树枝,直到周围一切清扫干净之后,柳桥风静静得站了有一会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张符篆自他袖中飞出,贴在他刚刚摆好的那些干柴上。很快,一点火星便从符篆中崩射出来,点燃了周围干木。火越来越大,像是一条狰狞的火龙一样,很快便将里面的两个人影吞噬。   沈笙此时也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看着柳桥风做着眼前这一切,他从最开始得知柳桥风身份时的愤怒到现在他的心里竟然会产生一种莫明的心疼。   他还记得柳桥风从空桑山冒着大雨,抱着柳惜一步一步离去时萧索背影。柳桥风当时便在外面找了一个景色很不错的地方,想着让姐姐不用再回落雨街那种吃人的地方。   可是他刚刚把柳惜的尸体放下去,覆盖泥土时他又突然想到什么,又重新将柳惜挖了出来。   柳桥风的指甲因为刚刚才挖过泥土,指缝里满是鲜血混和的污黑泥土,指甲全都往外翻着。   “姐姐,我……我不能将你放在这里。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但如果你在这里,以后落雨街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或许比别人更想过那种不用努力修行,不用和别人耍心计,就能活下去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很多落雨街的人听说柳惜已经死了,那些早已觊觎柳桥风身体的人,便觉得自己机会到来了。但是他们这些人只要一踏进这间院子,便再也没出来过。   沈笙亲眼看到柳桥风第一次杀人时,别人温润的鲜血喷到自己脸上时的那种惶恐。到最后面无表情得看着藤条贯穿别人的胸口。   这些人都是来杀他的,若是对他们仁慈,喷出去的,就会变成自己的血。   脖子传来痒意,看来那根藤条又在蹭着他的脖子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又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未干的墨迹。他这一入尘,像是和柳桥风一起走过了数年,可是在现实世界中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沈笙打了一个响指,他原本写的那第信纸立时便化成一道飞灰。他又重新写了一封新的,装进信封里。临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眼他曾经住过的小阁楼,趁着夜色匆匆下了山。   第二日月闲早上给沈笙送来洗脸水的时候,在门外喊了几声都无人应声,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推开门果然就看到案子上的那封信。   信是写给自己的,月闲当时下意识得就想把信交给沈絮。以为是沈笙气不过,要上战场亲自去找柳桥风算账。幸好,他递出去的一瞬间立即觉察出什么。找个没人的地方拆开信封一看,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层层冷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沈笙通篇没有提落雨街和那个人的名字, 只说他有一些长守山的旧事还未处理完,且此事极有可能和那位小宗主有关,要亲自去定天宗一趟。为了让月闲安心, 沈笙又别出心裁地在信纸未端画上一个涂鸦。   月闲看到涂鸦会心地一笑。   柳青芜和江东流成亲那阵, 沈笙的心情一直很不好。时常就在书案上坐上大半天, 写了很多他看了牙都要酸掉的情书。无非就是让柳青芜不要对江东流太信任。当然,这些情书一封都没有送到柳青芜手中,都被江东流半道截了下来。   虽说沈笙也知道这些信多半是送不到师姐手中, 但还是丝毫不妨碍他持续高涨的创作热情。   后来, 还是江东流看到沈笙做得越来越过分, 竟然幻想日后柳青芜因为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伤心欲绝回到沈笙身边之后,连孩子名字叫沈奚都想好了。   江东流当时只觉沈笙又可恨又可笑,亲自把这段时间拦下来的情书都一股脑地砸在沈笙头上。   而沈笙的那个涂鸦就是一个双手叉腰神气十足的小人, 在训斥另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人儿。沈笙明知道自己没理, 又想要蛮不讲理,但打又打不过江东流, 只得用这个小人来宣泄心中的愤闷。他还怕别人看不出来这两个小人分别代表什么, 所以特意在自己的小人那儿画了几根漂亮了尾羽。又在唯唯诺诺的那个小人身后, 画了一条又丑又粗的龙尾。   月闲心中奇怪, 沈笙对那位定天宗的小公子平时是能躲便躲。如果不是紧要的事, 沈笙根本就不会亲自跑一趟。那便奇了怪了, 长守山会有什么能和郁楠扯上了关系的旧事。   不过月闲也猜出了沈笙留给这封信的目的。虽然沈笙没有在信中明说,但月闲可以肯定沈笙是找郁楠麻烦去了。郁楠是沈柏川结义大哥的儿子。到时候沈柏川被夹在中间, 肯定左右为难。   现在外面的事情这么忙,就连沈絮也很少到沈笙的小阁楼来。虽然每日里都往小阁楼里送菜, 但人毕竟不在这里, 知时间内还好, 时间一长,别人总不见他露面,到时候肯定会起疑心。   月闲心里只能暗暗祈祷,期望小公子办完事,早点回来。   然而事与愿违,此次围剿柳桥风整个定天宗的半数弟子可以说得上是倾巢而出了,就连郁雷也亲赴前线。沈笙本以为定天宗的防守必定松散,可以很顺利的渡过崇吾泽,摸到郁泽的寝宫。   然而,当他趁着夜幕化出一叶小舟航行在大泽时,远远就看到前方有数十名身穿青衣水波纹的弟子脚下似踏着什么,飞速向自己驶来,巡视这一片水域,待临近一看,他们脚下踩的赫然就是一只只巨大的乌龟。   这些乌龟在陆地上行动缓慢,可是在水中速度却快得却如离弦之箭一样。那些乌龟口中獠牙交错,眼冒寒光。眼看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近,沈笙当即收了小舟,一翻身滚进湖里。   尽管沈笙的动作很轻,可是泛起的涟漪还是惊动了一名定天宗弟子脚下的巨兽。   那名弟子也觉得今天巨兽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阿花怎么了?”   显然那名定天宗弟子的品味比不过他们那位花声在外的小宗主。居然给那样一个狰狞的巨兽取了这样一个滑稽的名字。   那只巨兽就静静悬浮在沈笙上方,四肢不停得的摆动滑水,不肯轻易离去。   “郁师兄,怎么了吗?”身旁同行的定天宗弟子问道。   “可能是出现了一些状况,阿花不愿意走了,它好像是发现什么?”   那名询问的弟子往四周一望,这时一条大鱼跃出水面。那个叫阿花的巨兽,立即伸出脖子一口咬住。那条鱼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在崇吾泽生活了多长时间,足足有一人之高。这种鱼生活在崇吾泽中,已经有了一些灵性,被巨兽叼在嘴里,竟然发出一些类似婴儿的啼哭。   沈笙只觉得上方传来一阵骨头被巨齿獠牙碾碎的声音,不时便有带着鲜血的鱼块,掉落到沈笙周围,将他周围的湖水染红。   “原来阿花是饿了,郁师兄你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那名被称呼为郁师兄的定天宗弟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这片水域就被人闯过了,有几名定天宗的弟子险些当场毙命,幸好他们当时比较机灵跑得快,可是连他们脚下的巡水的玄武却被灵力轰得粉碎。   “现在宗主和大公子都不在,我怕会再有人寻着这个空隙,来找我们的麻烦。”   沈笙在水下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在耳中,心道,那可就未必了。我就是来找你们麻烦的。而他们口中所说的宗主自然是郁雷。而大公子指的却不是郁楠,而是郁雷的儿子,郁衍。   郁衍比郁楠要小个几十岁。但是从小却几乎没有得到过郁雷的父爱。他们有时会一同修行,哪怕郁衍做的再好也没法入郁雷的眼。相反,郁楠却是得到郁雷称赞最多的那个人。因此,他为了能让自己的父亲多看自己两眼,平时下的功夫要比郁楠多个几倍。   其做事风格也和定天宗的大多数人风格迥异,为人也比郁楠低调多了。   有时候,沈笙也会时常纳闷猜想,是不是郁楠和郁衍两个人抱错了。明明郁楠的更像是郁雷的儿子,而郁衍的性格却更像他死去的大伯。   沈笙兀自想着的时候,头顶又传来一阵对话声。   “师兄放心,即便是有人想找我们麻烦,估计也会和前几天那人一样,被困在老死阵中,估计现在连路都走不动了。”   沈笙心中奇怪,难道有什么人抢他一步,闯入崇吾山了。   这时,那只水龟终于将鱼吞下,心满意足滑动着四肢驮着那两名弟子走远了。   沈笙心中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此时也不敢轻易冒出水面,看着头顶那两团黑影走远之后,又在水中潜行了一段时间。   然而,沈笙此时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他一路游来,所有的水中生物都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躲在泥沙之中不肯出来。沈笙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身上能散发出这样的威势。   不对!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得跟在自己身后。   他猛一回头,瞳孔骤缩。刚才两团已经远去的那两名定天宗弟子不知何时潜行在他身后,玄龟背上的那名定天宗弟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玄龟两只眼睛冒出森森寒光,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现在这张长满獠牙的大嘴,离自己的距离不足几尺,只要这只巨龟一伸脖子,沈笙的一条腿估计是保不住了。   沈笙无端觉得自己小腿一麻,手往乾坤袋中摸到了一把折扇,收回小腿快速往水底潜去。   那只水龟立即察觉到沈笙的意图,也驮着那名弟子潜了下去。   沈笙的水性不大好,在水里跟王八比游泳,他迟早要被追上。   恰在此时,沈笙眼前突然出现在一块礁石,沈笙立时止住动作,手臂环着礁石转了一圈,以缓冲自己滑水的速度,正面对上那两名定天宗的弟子。   那两名定天宗的弟子,似是没料沈笙敢正面硬扛自己,立即叫停脚下的玄龟,想要看看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沈笙展开折扇用力一挥,一股粗壮的水龙卷立时出现在面前,那两名弟子顿时觉得大事不妙,驱策脚下玄龟向后退时,又纷纷拿袖子遮挡眼前的泥沙。沈笙趁机又多扇了几把。   霎时整个水底地动山摇,泽底许多石头泥沙都被水龙卷了进去,再狠狠砸向那两名定天宗弟子。   那两名弟子怕沈笙会趁乱偷袭他们,也不敢硬上,只得一边防着他的偷袭,一边谨慎往后退去。   待水中泥沙稍止时,哪里还有沈笙的影子。   一名弟子从玄龟背上跳下来,绕着那处礁石转了几圈。   “郁师兄,你刚才可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郁良摇了摇头。   “方才那个人的实力不俗,又刻意隐藏了自己的面容。”   “那会不是会和前两天私闯到这的人是同伙?”   郁良目光在礁石旁绕了一圈之后,不同声色收回视线。   “依我猜是极有可能的,可能是他见同伙久久不归,所以特意寻了过来。”   随即他一转身,面向一个方向。   “只不过,那人现在正被困在老死阵中,除非是有十分坚定的意志,否则这个阵法永远破不了。即便是他的同伙想要去救他,怕也是晚了。”   待那两名定天宗的弟子一走,沈笙立马便从礁石中的一个洞孔中钻出。他手里头还紧紧得捏着那把折扇,刚才有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万一被他们发现的准备。   待沈笙从水里冒出头换气时,四周虽然没看见那两名定天宗的弟子,可他依旧不敢大意,又潜回水中。在水里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沈笙脑海里突然又蹦出刚才那名弟子的话语,随即脚步便是一滞。   那个郁师兄他说怎么会莫明觉得眼熟,原来他在柳桥风的尘中见过。就是那个说要将柳桥风上报给长老会,到最后却没有丝毫消息的那个少年。虽然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可他的脸上除了眼角又几道深深的皱纹之外,样貌几乎没怎么变过。   沈笙随即转了一方向,朝那方向那人所指的方向奔去了。   沈笙来过定天宗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跟在大哥的后面。当时郁泽夫妇的棺材就摆在灵堂里,棺材周围都贴了聚焦灵气的符篆,才不致使他们夫妇的原身曝露在众人面前。   那时候沈笙年龄很小,很多事情的细节他都记不清了。当时他只记得那段时间沈柏川的心情很不好,总是一个人在空桑山的院子里坐了大半夜,沈笙喊他休息他也不听,问他为什么不去睡觉,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次日,他也只是用清水擦了一把脸,接着便处理长老会的事务。那时候,郁泽刚刚去世,长老会很多琐事,都要他亲自处理,一连几个月他都没有合上过一次眼。   他跟沈柏川来到定天宗设立的灵堂里时,就看到一个一身青衣的小男孩跪在郁泽夫妇的棺材前,两粒豆大的泪珠滴在地上。沈柏川祭奠完郁泽夫妇正要离去的时候,衣角就被一双小手给攥住。   沈柏川一低头,看到正是郁楠哭得通红的眼晴。   “叔叔,我爹是不是回不来了?”   沈柏川心下一软,顺势便将他抱进怀里。   第二次,便是仙盟会试那次。来的次数虽少,但这里的地形却大差不差都记到他的脑海里。   沈笙约摸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确定不会再被定天宗的弟子发现之后,又重新将那一叶小舟又召了出来。行了约摸半个时辰,泽内渐渐升腾起一阵簿雾,沈笙心中渐渐升起一丝警惕。好在这阵簿雾很快就散了开去,沈笙才看清,簿雾后面居然有一面直插入大泽的陡壁。一个硕大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沈笙面前。沈笙向洞口扔了一道探路用的火符,那火符就沿着幽深的通道往前飘去,洞中不知道何是从哪里吹过的微风,有好几次差点都将这些颤巍巍的火苗吹熄。   沈笙心中稍定,有空气流动,说明这个洞应该是与外面的某处连通的。   沈笙就在收回小舟时,方才那根颤巍巍的火苗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照到了一个人的面孔。随即,那条火苗像是被人硬生生给掐灭了。像是一个猎人,正在等着猎物踏进他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来。   等沈笙双脚踏进这个洞口的时候,方才那根火苗早就熄灭不见了。   沈笙也没在意,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枚夜明珠。就着夜明珠的光亮,沈笙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越往前走,身后大泽翻起的浪花拍崖壁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得他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下一刻,沈笙的步伐一滞。这里的呼吸声不只有他一个人的。   随着沈笙屏住了呼吸,那人也下意识地跟着沈笙屏住呼吸,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被沈笙探清楚了方位。   “潘渊是你吗?”沈笙小声冲着那人隐藏的位置叫道。   如果躲在暗处那个是潘渊的话,他见到自己肯定会情不自禁地跳了出来,绝对不会是这种冷淡的态度。   沈笙心中一惊,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然而下一刻附在他脖子上的那根藤条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从沈笙的领口中探出头了。   沈笙下意识觉得不妙,刚想拨脚便跑,然而已经晚了。一根碧绿的藤条自黑暗中伸了出来,几乎是瞬间便爬上沈笙的脚踝再沿着小腿往上,缠住他的腰。沈笙手中的仙剑刚想挑开这根恼人的藤条。脑海里突然出现苍梧山那夜他将这根藤条切断之时,柳桥风痛苦的躬起身子时的表情。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就被一个宽大的胸膛压在洞壁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沈笙的耳侧。   “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这个姿势让沈笙觉得莫明有些不舒服。   “柳桥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笑,明明是我先问你的。”   沈笙觉得两人这种姿势实在是没有办法对话。   “你先放开我。”   柳桥风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江源致毕竟是死在我手上的,放开你,你不想杀我?”   沈笙道:“我能打得过你吗?”   耳边传来柳桥风一阵轻笑:“自然是不能。”   沈笙道:“那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我来到定天宗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如今事情没有办成,我自然不会想不开和你对上。”   沈笙的话刚说完,柳桥风的手就摸到了沈笙的双颊,又在他的嘴唇上流连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上确认他有没有说谎。   沈笙急道:“我向来是说话算数的,你和我这么长一段时间,我答应过的话,有哪句没有办到!”   柳桥风似是嘟哝了一句,“那可不一定,你还说会试着和我在一起的。”   “什么?”沈笙没有听清。   这次柳桥风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开口了。片刻之后,柳桥风松开手,随即撤开沈笙压制住的身子,又重新退回黑暗之中。缠绕在沈笙身上的藤条也跟着他的主人一样,退回到黑暗中去。   “现在师叔可以回答我了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笙就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自从长守山回来之后,我浑浑噩噩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过后,我脑袋变得异常清醒,想起了很多以前被我刻意忽略的小事情。”   “比如呢?”   沈笙道:“我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徐素秋便觉得她很眼熟,不是因为她和我参加同届的仙盟会试,而是因为我以前就见过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柳桥风道:“是在尘中那个和郁楠坐一起的那位女修?”   沈笙点了点头,他忽然记得在黑暗中对方是看不到自己的动作的,随即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扔给柳桥风。听到柳桥风接住东西,沈笙这才出声道:“我和顾泓一起下山调查婴灵时,会把婴灵的每个作案的地方都用墨迹在地图上标记起来。将这些黑点连成一起,并且无限延伸,可以明显看出那个婴灵是往定天宗的方向前进的。而安陵城和永宁城只不过是恰好在他必经之路上。徐素灵早就不人世了,那个婴灵必定是会去找自己的父亲。由此看来,那位婴灵的父亲应该就是郁楠了。而当初出现在将军冢的神秘人应该也是他。可是为什么她会将郁楠的孩子说成是我师兄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柳桥风却对沈笙说的这些话充耳不闻,摆弄着沈笙扔过来的地图,冷笑道:“你哪是脑袋突然就变得异常清醒,你是后悔与我相识,所以才会细细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想看看那时候我到底露出过多少破绽。”   沈笙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你呢?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现在玄门与落雨街可以说是剑拔弩张,你不用亲自坐镇指挥?”其实,柳桥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笙心里头已经有了大略的猜测,可他还是想听听柳桥风的亲自回答。   柳桥风半晌才道:“我有一个姐姐,想必你是不知道的。”   我自然是知道,沈笙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用沉默回应。   “我小时候的性格和现在有很大的差别,也比现在窝囊很多。我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修仙之人滥杀无无辜之人会在日后渡天劫的时候,遭受到天道的惩罚,因此她便不准我碰那些事,我也一直心安理得的躲在她的背后。可是后来有一天,突然来了四个陌生人,杀了我姐姐,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取乐。”   柳桥风嘴角闪过一丝哂笑:“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她的期望,双手沾满了很多人的鲜血。我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只找到了三个人,并且让他们付出数十倍的惨痛代价,但最后一个人是谁却无论如何也没查出来。后来易安跟在徐素秋和潘渊的身后,来到定天宗附近,此事才稍有眉目。”   沈笙之所以认为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是潘渊,是因为他已经认定郁楠就是那个婴灵的生父,也就是出现在将军冢的那个神秘人。   如果徐素秋和潘渊一直跟踪的那个人是郁楠。那么他们两个人也应该潜伏在定天宗附近。   而且,此次玄门和落雨街对峙,定天宗的弟子也格外的积极,处处挑衅落雨街的人,生怕两方的人没打起来。   沈笙道:“如此说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我曾在暗自听到那名定天宗的弟子讲过,前段时间有一个人被困在老死阵中,若是我们再晚来一步,说不定潘渊便会没命。”   然而,一直站在黑暗中的柳桥风却没动。   “沈笙,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觉出来,你已经入阵了吗?” 第75章   “什么?可是我一路而来, 都是很小心的,并没有看到什么阵法。”   一簇火苗幽幽自柳桥风处燃起,照亮了他的面容。   沈笙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桥风原本的真实样貌应该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可面前的这个人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沟壑, 那样子分明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柳桥风似是不喜沈笙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了, 火苗瞬间熄灭,声音也变得有些喑哑。   “这便是这个阵法的厉害之处了,你刚刚进洞的时候我还仅是一个中年男人, 方才动用些灵力, 瞬间就变成七八十岁的老人。”   沈笙一边听着他的话, 一边用抚着胳膊上竖起的汗毛。然而这一抚,沈笙这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儿,他的手背上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皱纹。   柳桥风道:“你现在快些用灵力护住自己周身, 这样衰老的速度或许会缓慢一些。”   沈笙立马按照柳桥风的话去做, 可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身体也有些不稳。   “你要做什么?”   沈笙扶着洞壁, 一点一点往洞内摸去。   “自然是要破阵了, 这儿通道应该是与外面的某处相通,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自己老死过吧!”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柳桥风也跟了上来。   这里的山洞应该是定天宗闭关的地方, 只不过因为此时玄门要和落雨街对峙, 定天宗的弟子又表现得格外积极,并没有弟子在这儿闭关。   这里的通道并不平坦, 沈笙手里的夜明珠又只能照亮头顶一小片的地方,时不时就要被甬道内凸起石头绊了一脚。   沉默走了一路, 或许柳桥风受不了甬道里的黑暗, 一道火苗自沈笙背后燃起, 照亮了沈笙脚下的路。   沈笙道:“你灵力多到用不完吗?”   柳桥风道:“你的小腿在流血。”   沈笙道:“只不过是被石头擦破一点皮而已,不碍事的。”   柳桥风没有说什么。沈笙身后的火苗瞬间便熄灭了。   沈笙道:“你被困在这里那么长的时间,有没有看到什么阵眼之类的东西?”   “没有。若是有阵眼,这阵法还应好破一些。这个地方很是古怪,不仅会悄无声息地吞噬身上的灵力,而且还会限制使用者身上的灵力。”柳桥风似是担心沈笙没有听明白,又换个简单点的说法。   “就是你用尽全力力气,朝别人狠狠的打上一拳,可打在别人的身上的力道就像是替别人挠痒痒似的。自己累的半死,别人却没有什么感觉。”   沈笙猜测,这儿可能是布了两层阵法。他以前也曾用过类似的阵法,将郁楠打了一顿。   第一层便是压制住入阵之人的灵力,使其不能轻易破阵。其二,便是让人无法使用灵力情况下慢慢老去的老死阵。   身后的脚步声忽止,沈笙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不走了?”   柳桥风身子似是身形不稳,往旁边歪倒了一下,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如常。   “你有法子破这里的阵法?”   沈笙谨慎地看了他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得往后撤了一点。他确实是有些眉目了,刚才那名定天宗的弟子不仅暗暗给他指引老死的方向,还明确告诉他有一个人已经入阵,还透露一点破阵的法子,目的就是让沈笙快点赶过去。   沈笙强压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语气平淡道:“没有。”   下一刻,柳桥风已经趁着黑暗贴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沈笙心里一惊,以为是被他瞧出了破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想到,柳桥风已经将他拉到身后。   “前面这段路,我没走过。”   沈笙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柳桥风。如果柳桥风死在这里,现在外面的玄门和落雨街的那些冲突便可以说是会逢刃而解了。沈笙也算是为了江源致报了仇。可……   沈笙叹了一口气。   两人又是沉默的走了一路,前方的洞璧中似是透露出一些亮光,柳桥风在夜明珠的微光下回头看了沈笙一眼,目光微喜,但吐露出的话语却极为克制平静。   “前方好像是到了出口。”   沈笙“嗯”了一声,心下也稍有放松。他们折腾了一夜晚上,算算时间,也应该是到白天了。   然而,等他们转过拐角时,这才发现他们只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通道而已。   那些亮光只不过是插在洞壁的火把而已,这些火把的燃油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能发出跟日照时一样的光芒。   沈笙心下顿时觉得有些泄心,把夜明珠放回乾坤袋里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手臂枯瘦得像是块干木,腰似乎也直不起来了。   走上两步,就要弯腰大口喘着粗气。   柳桥风见他这样,二话没说就拉着他的胳膊将他背在身上。察觉到沈笙的挣扎,托住他屁股的手又紧了一些。   “你的腿流血了。我知道你厌恶我,但我不喜欢你。但是你如果早早就死在这里,那我们出去的机率又要降低一分。”   这道甬道要比沈笙进来的那条甬道宽敞很多,甬道两旁也有很多小房间。   这些房间里面都摆放着一些石棺,石棺旁边都摆放一些凌乱的祭品,祭品上面都积着厚厚一层灰尘,显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后人来此打扫或者上供。   沈笙被柳桥风背在背上,显得极为尴尬,他又不好意思将自己整个身子贴在他的背部,身子僵硬得跟个门板似的。   “明明是你们龙族成年较早,按理说你应该比我老得快些。为什么这里倒是反着来?”   沈笙承认,他确实是为了缓解尴尬,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   柳桥风道:“不知道,兴许是有别的原因。”   最终,柳桥风找到一间稍为干净,看的顺眼的墓室,将沈笙背了起去,放在一张小榻子上。   为什么墓室里面会有一张小榻子,沈笙也颇感疑问。不仅如此,这个小榻是放在两个棺椁中间的。这棺椁前面的供盘里还摆放着一些已经干瘪的水果。这一路柳桥风踢开不少墓室的大门,只有这一间的墓室格外干净,看来时常会有后人会在此打扫,并且会顺手摆上一些时令瓜果。   沈笙此时已经感觉到有些头昏眼花,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瞧见柳桥风原本一头的墨发,此时也变成银丝,但看起来精神头还好。   不过片刻,沈笙已经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者。他现在觉得身体上的各个器官,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但他们却不听他的指挥。   柳桥风蹲下|身,查看沈笙小腿处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了年纪的原因,伤口到现在在还没有愈合。   柳桥风将头凑了过来。   沈笙心中一惊。就要挣扎起来。然而,他的腿现在不听他的指挥了。   “你要干什么?”   沈笙见柳桥风将唇贴在自己受伤的地方,只感觉从小腿处传来一阵冰凉的酥麻之意。本就昏沉的脑袋,在挣扎时不知碰到什么地方,脑袋变得重了,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昏死过去。   等沈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柳桥风抬手探拭了嘴边的一些口涎。   柳桥风被他瞧见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坐在将身子绷得紧紧的沈笙旁边。   “龙涎是上好的止血灵药。我不是要救你,我只是怕你流血干了,到时候我出去的几率又要少上一分。”   沈笙:“…”。   他觉得自己脖子也有些黏答答的,伸手一摸果然就摸到一些冰凉的液体。他可不记得自己的脖子也受过伤。沈笙有些尴尬,僵着身子不敢动。   片刻之后,沈笙抬起已经枯槁的右手。   “我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力在遂渐消失,我会死在这里吗?”   柳桥风的拳头一紧,霍得从地上站了起来。   “师叔,我这就去找出路,你在这里等我。”   沈笙眯着眼,看着柳桥风的衣角消失在墓道之后,这才闭着眼睛,休息了一回儿。他感觉像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自己,将他往不知何处沉去。一点也不痛苦,甚至还有种解脱的快感。   原来这就是濒临死亡时的感觉吗?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一双温柔的小手从黑暗中探出,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沈笙拼命想要睁开此时仿若是有千金重的眼皮。   “师姐……”   沈笙呢喃出声。   柳桥风身子一滞,手却还是继续往沈笙后背输送灵力。   黑暗中那双温柔的小手伸指弹了弹他的鼻子,似是责怪他是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一副样子。   “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江源致。”   那双小手又摸了摸沈笙的脑袋,似是宽慰他不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其实如果就这样死去,也没有什么不好。沈笙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又蹦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沈笙,你就这样死了吗?江源致的身体还在苍梧山,你死了之后,他的身体就会被人从地宫里翻出来,当成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柳桥风看了看沈笙翘起的嘴角,牙齿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   “我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可以去死。你不想为你师侄报仇了吗?他是被我夺舍的,他死的时候也不安生,强行被我留住一魂一魄,魂魄分离时简直是生不如死,我当时几乎是听到了他从魂魄里发出的痛苦惨叫!”   “沈笙!”他揪着沈笙的衣领。   “如今我灵力也给你输送完了,你就别他妈的装死了。你快点醒来过来,你不是最疼爱你那个小侄子的吗,我这个杀人凶手还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不想着替他报仇!”   “沈笙!”   柳桥风又是喊了一嗓子,眼泪掉到了沈笙脸上,砸得他生疼。   “沈笙!沈笙!师叔……师叔啊……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的,你……你别丢下我,哪怕是你恨我……也好。”   柳桥风埋首在沈笙痛苦的时候,似是听到了沈笙传来的两声呓语。   柳桥风立即屏住哭声,这才将耳朵贴到沈笙嘴巴上方。   “你别哭了,我只是睡了一会儿,被你吵死了。”   柳桥风一喜,连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鬼知道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沈笙的手无力垂在一旁时的感受,那种无论他日后做了多少努力都挽回不了的后怕。   沈笙慢慢睁开了眼,就看到柳桥风一脸冷漠得靠坐在对面的石棺上。   “你醒了!”   那眼神冷淡得像刚才那个掉泪珠的人根本不是他。   沈笙也不好揭穿他,活动活动手。被柳桥风传送过灵力之后,这身子似乎轻巧了不少。   “为什么要为我输送灵力?”   柳桥风很是疲惫得一挑眉毛。   “我于定天宗的阵法并不精通,出去也没找到破解之法。你要是死了,我估计也要困死在这里了。”   柳桥风闭了闭眼,蓄了一会儿体力,继续道:“我们龙族有一个不传的假死之术,待会儿我若是停止了呼吸,你也不要太过于大惊小怪。”   他用目光示意沈笙看向,棺椁前已经干瘪的水果。   “这两个人应该死了还没多久,定天宗里还有绿毛龟会定时来祭祀,你若是运气好,能挨到那时候就把我的身体也带出去,交给金可镂,他自有办法处置。”   沈笙道:“你给我输送灵力续命,就不怕我一走了之,将你丢在这里?”   柳桥风一摆手。   “你忘记我是从哪里出来的,落雨街出来的人,可不只会留一步后手。”   沈笙还欲再说什么,柳桥风已经疲惫得闭上眼睛。就在沈笙以为他要昏睡的时候,柳桥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还没有交待清楚一般,猛然睁开眼睛。   “我知道你不喜欢郁楠,恰好,我也不喜欢这个人,如果可以你帮我杀了他。这样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能下辈子投胎再还给你了。”   沈笙细细瞧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此时他已经猜出柳桥风最后的那个仇人是谁了。当初闯入落雨街的是四个人,其中三个已经被柳桥风灭门了。柳桥风在杀了他们之前,必定是用了一些手段,逼问最后那个人的下落。   而他们之所以不说,恐怕是因为说了的结果比不说更恐怖。沈笙当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月闲曾说过此次定天宗的弟子围剿柳桥风格外积极,恨不得玄门和落雨街的人尽早打起来。   玄门当初在追察柳桥风下落的时候,据说郁楠是犯了一些错,被他叔叔关了起了。犯的是什么错,那时候婴灵的事情还没有发酵起来,他们到底是要隐藏什么显然易见。   沈笙道:“你不说你们龙族有假死之术,还有留有一些后手,为什么你不亲自动手。再说,你不是凡人,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柳桥风隔了好一回儿才道:“人年龄大了,脑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你的脑袋很是机灵,一下子就抓住我话语间的漏洞。”   沈笙躺在榻子上没动,他静静看了看柳桥风一会儿之后,动作突然如行云流水一般翻下榻子。他腰背挺直走到柳桥风面前,哪里还有之前佝偻身形,快要老死的样子。   他现在只要稍微狠下心,就能替江源致报仇了。但此时他的脑海里又浮现柳桥风抱着柳惜尸体时,跪在空桑山哀嚎时的样子。耳边又似乎是传来柳桥风给他输完灵力之后,揪着他衣领让他好好的活下去,这样才能替江源致报仇的声音。   现在位置倒换,变成他揪着柳桥风的领子,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柳桥风你醒一醒,所谓的老死阵的破解之法,根本就不是什么阵眼。而是在于你本身,你的内心。只要你内心坚定,认为发生在你身上所有的变化都是障眼法,就可以破了这个阵法。我说过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沈笙扯着柳桥风的领子喊了半天,柳桥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沈笙心下觉得要糟,抡圆了手臂就对着柳桥风的脸甩上几巴掌。看着柳桥风脸上渐渐浮起的红痕,沈笙才觉得一直被柳桥风欺瞒的恶气才稍稍出了那么一口。   柳桥风被沈笙打得头微微往外一偏,依旧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沈笙无法,只要去拉柳桥风的衣服,看看能不能先替他输送点灵力。   脚步声突兀地在甬道响起,潘渊跟着郁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沈笙在拼命撕扯柳桥风的衣服。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到郁良身后,一副没脸看的神情。   “沈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沈笙手脚不停,一把扯开柳桥风的腰带。   “他快要死了,我得往他体内输送一些灵气。”   郁良有些奇怪:“我告诉你的破阵之法,你没告诉他?”片刻之后,他又自认为很了解地点头。   “肯定是因为他以江源致的身份潜伏在你身边,骗得你好苦,所以你才想杀了他吧。不过……”   郁良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救他?而且,他不是好好的,为什么要往他体内输送灵力?”   沈笙猛然一抬头,正对上柳桥风那双亮晶晶的双眸,里面似有暗流涌动。   沈笙立马松开了,嫌弃得拍了拍自己手掌,从地上站了起来。   潘渊似是有点怕柳桥风,一直躲在郁良的后面,他的目光从沈笙的身上扫到,起身整理身上凌乱衣襟的柳桥风身上,最后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嘿嘿!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见面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程度,看来外面的传闻也不可尽信。”   沈笙自然而然就当潘渊的话是放屁,没有理他,对郁良拱手道:“你认识我?”   郁良道:“长守山的变故震惊了整个玄门,估计整个没有人会不认识你的。”随即,他目光复杂的向了柳桥风一眼。   沈笙:“……”   沈笙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   “是我私自擅闯定天宗,若不是郁师兄事先出声示警,恐怕我们早就命丧于此了。”   柳桥风冷哼。   “将我们两个人分别引入此处的不也是他吗?先打一个巴掌再给了一个甜枣,玄门收服人心的手段果真高明。”   郁良丝毫不理会柳桥风话语间的讥讽。   “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两位随我来。”   这附近的定天宗弟子早就被郁良给支开了,这一路上潘渊都始终警惕地盯着柳桥风,见柳桥风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拉着沈笙向他诉说这一路而来的苦闷。   恰在此时,沈笙也有些话要问潘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是一副小厮打扮,徐素秋去哪了。   两人边走边聊,走到郁良院子时,潘渊也恰好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讲清楚了。   原来当初他们在安陵城分别之后,潘渊就一直跟着徐素秋去找寻那只婴灵的下落,最后跟着线索来到定天宗一带。   潘渊看到这件事情极有可能跟定天宗扯上关系,就觉得大事有些不妙。虽然北斗宗和定天宗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但定天宗家大势大,又是长老会的三才之一,岂是一个小小的北斗宗能惹的起的,当时立刻便立刻劝说徐素秋跑路。   沈笙听到此处,觉得潘渊只能把徐素秋敲昏才能带走,否则血亲的骨肉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舍去。   果然,徐素秋听罢之后,便要和潘渊分道扬镳。潘渊知道徐素秋是怕拖累了自己,但想起顾泓的叮嘱,怕他不在徐姑娘的身边,徐素秋做事便没轻没重,说不定便就直接闯王进了定天宗。无奈之下,便就在定天宗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先住下。   如此又过了数年,他们与镇上的镇民大多都已经相熟,镇民们都以为他们两个都是私奔过来的小夫妻,见两人这几年一无所出,都纷纷劝他们先要个孩子。但调查神秘人的事却没有任何进展。   直到某日,潘渊在外面干完活回来时,徐素秋神秘的告诉他,她已经找到那个婴灵的线索了,并且有能让婴灵重新恢复身体的法子。   当时,潘渊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心不在焉的点头。以往这种话,徐素秋犯病的时候也经常说,可今天徐素秋看来却异常清楚。潘渊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预感,果然他一起身,身子就不由自主得倒了下去,幸被站在一旁边的徐素秋接过,将他抱到床上,又怕受凉,替他盖好了被子。   打死潘渊他也没有想到,徐素秋会在他吃的包子里面下东西。徐素秋这次下得料很足,等潘渊醒来的时候跑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徐素秋的影子。   他从路旁一个玩泥巴的小孩那里才得知,他已经睡了三天三夜,徐素秋三天前从这里经过,看样子是去了定天宗。   当夜,他便趁着夜暮潜入大泽中,但他那日偏偏运气不好,正好遇上和郁雷大吵一架甩袖而走的郁楠,当时的郁楠正一腔怒火没地方发,看到撞到枪口上的潘渊哪里有不出气理。   潘渊扯了扯衣领,给沈笙看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你看到没有,都是那只绿王八给打的,他下手是真狠,明明认出了我,却装作没认出来,招招都下了死手!”   沈笙觉得郁良还在前面引路,潘渊左一句绿王八,右一句绿乌龟,几乎是把整个定天宗的人都骂了一遍。但偏偏潘渊却仍无所觉,继续控诉郁楠的罪行。果然,他每说一次绿王八。郁良的身体就要僵一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后来, 我在不得以情况之下跳入水中。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让两个大王八下水来咬我。幸亏郁良师兄做了一个傀儡抛入水中,那两只大王八咬住了傀儡, 我才得以躲身。后来, 便当打杂的凡人安排进后厨。”   潘渊扯了扯沈笙的衣角, 朝他挤眉弄眼。   “你跟柳桥风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呗。虽然也听了不少流言蜚语,但到底是不知你们自个儿讲的真切。”   沈笙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情况紧急, 我们还是先查清楚徐姑娘在什么地方。这些事情我会稍后再告诉你。”   待他们几个人进屋之后, 郁良便把门给关上了。   柳桥风似笑非笑瞧着他的动作。   “郁良, 我如今是越发搞不懂你了。先前将沈笙引到阵法之中也是。我死了,你们小宗主干得那些缺德的事儿,不就无人知晓了吗?”   郁良道:“无人知晓, 并不代表没有发生。我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 就是没有将你带入到空桑山。一个人走了岔路没有回头,只会越走越远。一个人犯了错误, 如果不及时改正, 会越错越多。”   潘渊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郁良知道柳桥风倒还不奇怪, 毕竟街主大名, 在整个玄门几乎是到了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的地步。可柳桥风看起来却和郁良颇为熟稔。难道他们之前认识,再看沈笙表情, 他好像也早就知晓此事。   柳桥风冷嗤一声:“假惺惺。”   郁良道:“当初我确实是想帮你的,但是……”他话音一停顿。   “可我终究是有些私心。郁楠孤苦无依, 自小便没了父母的管教。他当时, 说他是受了秋水门那位小公子的蛊惑, 才犯下大错失手杀了人。”   沈笙心道,郁楠这张嘴可真会颠倒黑白,当初徐帆明明已经放过柳桥风了,是他一眼就看出柳桥风背后,肯定有个修为不错的人护着。才会对柳桥风动手,非要将他身后的那个人给引出来。到了他的嘴里,却是失了手。   柳桥风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徐帆吗?他落到我的手里,自然是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郁良道:“他当时以死相逼,我……”   “事到如今,你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倘若我没有成为街主,你根本就不会将我放在眼里,我姐姐的死在你们眼中根本就微不足道。”   啥!啥!柳桥风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姐姐。潘渊心道,他果真在这儿待久了,与现实世界脱节了,他们讲的话他是一句都听不懂。   郁良道:“如果可以,我愿意以命相抵。”   “我不要你的命。”   郁良的手不由自主按向腰间仙剑,气氛有一瞬间的剑拔弩张。   “我只要你留阿楠一条性命,哪怕是苟延残喘也好。除此之外,你要的任何帮助我都会尽量帮助你。细究下来,你手上的血债也并不比他轻多少。只不过被你杀了的那些人,他们没有你这样修为高的亲人替他们出头。”   柳桥风思索了一会儿。   “若是我要你将定天宗所做的一切公之于众?”   玄门最讲究声誉,这件事情只要一公布,必定对玄门声誉有损。若是名声臭了,自然便会被众信徒唾弃。一些声望不错的玄门也常常会因为此事而没落。   郁良却没有片刻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我说过,我会纠正之前的错误。以我今日在定天宗的身份,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会有一定份量的。”   他话一说完,柳桥风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思忖什么,再开口时,问的却是关于如何引出郁楠的事。   看来,柳桥风已经默认和郁良达成一致。   郁楠自从长守山回来之后,除了那天晚上在水里放王八之外,就一直躲在自己住的宫殿内。   宫殿外面布了一层连郁良都无法破除的法阵,他在殿外试了几次,让他放自己进去,都被郁楠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郁良比郁楠年长数百年,可是连他也破不了郁楠的阵法,可见郁楠的天姿出众。而在现场的几人没一个人是精于阵法的。   半柱香之后,沈笙和潘渊依次从郁良的卧室走出,前往郁楠所住的宫殿。   崇吾山是这片群山的统称,它虽然被这片绵延的数百公里的大泽包围,但占地面积并不算小。它的北面是一片壁立陡峭的悬崖,正是沈笙他们登上崇吾山的地方,南面却有一片阳光温和的沙滩。   以前郁泽小的时候也常常在这里玩儿,后来长大了他便搬离此事,到了他父亲之前居住的来溪殿。   潘渊一直默默地跟在沈笙他们两个人的身后,看着两个人时不时低头讨论着什么,他很想插进去也热烈激情的讨论一番,可每当他心里有这个想法,还没有付出行动时,就会看到前一秒还对沈笙笑容和曦说着什么的柳桥风,扫向自己的视线时充满了威胁。   潘渊心里头有些纳闷,柳桥风不是夺了江源致的舍了吗?难道柳桥风答应过沈笙什么,否则沈笙为什么会对柳桥风这么和颜悦色,他们为什么不打起来呀。   沈笙正说着什么,冷不防柳桥风突然就靠了过来,他吓了一跳。   “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靠了过来?”   柳桥风道:“师叔,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讲什么,靠近你只是想听的更清楚一点。”   沈笙有些无语,柳桥风现在还会按照以前的习惯喊他师叔,有时候气急了,也会喊他的名字。沈笙也都随他去了,只是他现在不是江源致,顶着一张比他还要成熟的脸,喊他师叔,让沈笙总有种比自家大哥年龄还大的错觉。   沈笙知道柳桥风有点耍无赖的意思,但也懒得和他计较,只得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去了来溪殿,郁楠果真会放我们进去?”   方才,就在众人在郁良的卧房里思忖怎么破阵时,柳桥风轻嗤一声。   “何需破阵,我们直接进去便是。”   当时沈笙就有些半信半疑,直到现在他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柳桥风轻轻“嗯”了一声。   “郁楠的性格孤僻又高傲,他现在身边还有那只婴灵在,不容小觑,实力极有可能在我之上。”   沈笙听他如此说,心里头未免有些诧异。当初柳桥风虽然被自家大哥刺了一剑,但大家心里头都有些明白,沈柏川是和郁雷联手了,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等量交换一下,也就是说,郁楠的修为在玄门中也难有敌手。   郁楠的天资不错,但是他这种天资在玄门中也不在少数,比他刻苦修行的比比皆是。如果柳桥风推测是真的,郁楠除非是借用了外力,否则是达不到今日的水平了。至于是何种外力,沈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郁楠自生下来就在定天宗中受尽了疼爱,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半城人的生命,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柳桥风看到他这种目光,以为沈笙不信任自己,问道:“怎么,师叔你不相信?还是认为我故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没有。”沈笙立即收回脸上的神色。   柳桥风眼中闪一丝不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江源致的身体里待习惯了,用回自己的身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是找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我对郁楠的推测,却不是胡诌,玄门中并没有郁楠对阵记录,而且那只婴灵在安陵城用不少活人祭祀。郁楠的实际修行应该是达到了一种可怖的境界。像他这种性格的人,我们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可以戏耍的玩具而已,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被他的阵法拦在外面的。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用某种密法在监视我们,我们说话的声音再小,也会被那个这伙听到。”   柳桥风说完,随即对着一个方向,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一个身着青色水纹的少年人正在摆弄手里的刻刀,他前面密密麻麻站着数十个假人。这些假人不是缺胳膊主是少腿就是少了一只眼睛或者耳朵。郁楠就是从这群假人中间一块水雾形成的影像中,看到了桥柳风挑衅的目光。   郁良看到柳桥风的目光,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这时,一个半大的假人突然跳了起来,对着那阵水雾形成的影像张牙舞爪了起来。假人的木头做的五官不甚灵动。四肢也不甚协调,走起路来,发出难听的木头磨擦时的咔咔声。   郁良放下手里头的刻刀一摆手,那个假人就乖乖地跑到郁良跟前。郁良伸出手摸了摸假人的脑袋。   “乖儿子,再等上几天,爹爹就会有新的身体给你用了。”   那个假人听了,很是欢呼雀跃了一阵,手臂摆动,霎时,房间里又响起了难听的咔咔声。   郁良眼中寒光一闪,方才还在欢呼的小人顿时被灵力暴击打的四分五裂。木头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停下。   郁良踩着那些断了残肢走到那个似乎是仍旧有些错愕的木头脑袋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纸人。   “你太闹腾了,吵的我耳朵疼,还是先在待在这里面吧。”   柳桥风说的没错,以往挡住郁良的那个结界阵法,在沈笙他们走进时,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沈笙同柳桥风一同跨上台阶。   “你真的打算放过郁楠?”   柳桥风闻言看了他一眼。   “自然不是,只是如果我不这样说,郁良根本就不会放我们过去。”   两人拾阶而上,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宫殿前。   沈笙上前刚想推门,大门却从里面自己开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端坐在大殿中央,看起来像是在忙碌些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对他们笑了笑。   沈笙看到郁楠嘴角露出的那股笑意,心里头顿时一紧,总觉得郁楠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果然,郁楠的目光从身后的柳桥风身上又绕回到沈笙身上。   “沈笙,咱俩并没有大过节,即便是我之前因为柳青芜的事得罪过你,但是你也打回来了,也算是扯平了。你大哥和我爹爹也算是结拜的兄弟,细算下来,咱俩的关系要比你身后那人好很多。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你师姐吗,你别忘了真正的江源致是死在了谁的手中。”   柳桥风听他言语里尽是挑拨之意,刚想开口冷不防又听郁楠道:“还有你柳桥风。沈柏川与你可是有一剑之仇,后来又让玄门百家追察你的下落,让你东躲西藏了好一阵子,狼狈至极。现在这个仇人的弟弟就在你面前,杀了他可以让沈柏川痛不欲生。这样好的法子,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郁楠这样儿好玩吗?我们都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子了,也不是你手中不会动的木偶。我和他是有些恩怨,这件事情过后,我们自然会有一个了结。”   柳桥风闻言,意外地看了沈笙一眼,眼里有一瞬间的失落。原来沈笙现在没有对他动手,只不过是他现在还有事情没做完。   郁楠知道自己挑拨不成,一脸没意思,讪讪半天没开口。   沈笙也没有和郁楠叙旧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为什么徐灵秋会对我大哥说那个婴灵的父亲是我师兄的?”   郁楠似是在生刚才被沈笙抢白一顿的气,颇有些无赖得回答道:“那谁知道呢?你自己猜猜看。”   沈笙有些气结,他就知道他跟郁楠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好讲话了,提着剑就想往里面冲进去。却被柳桥风一把拦腰抱住。   “当心有诈。”   他话音刚落地,郁楠就立即接话。   “是有诈,所以你们就一直待在外面不敢进来。柳桥风你不是一直很想替你姐姐报仇吗,现在我个人就在面前,亏你还能站得住。看来你姐姐在你心中也没有多大的份量。”   “柳桥风你先冷静下来,当心有诈!”   这次换沈笙拦住被激怒的柳桥风。柳桥风被沈笙从身后拦腰抱住之后,脑袋也瞬间清醒。   沈笙察觉到柳桥风呼吸渐渐平稳之后,才慢慢松开环抱他的手臂。   沈笙知道再想从郁楠嘴里听到实话,只有把他打趴下了,他才会老实交代。现在面前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郁楠眼看沈笙就要动手,也没含糊,伸手一挥。面前的郁楠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漆黑的走廊,走廊蜿蜒不知通往何处。可他此时却还能听到郁楠的声音。   “凤三,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我不想杀你。给你一个选择……”   声音是从自己背后传来的,沈笙猛然回头,这才发现郁楠并没有消失,他还好端端地坐在案子旁。是他自己不知何时背过身去了。   “什么选择?”   “一个逃跑时,不用背负心理负担的选择。”   此时,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得贴着墙壁,时不时还回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着自己,见半天没有人跟过来时,脸上的谨慎顿时全变成了得意洋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潘渊。他自己为自己潜伏得很好,孰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一丝不差地收入别人眼中。   沈笙看到那人是潘渊时,整个人脸都白了。   郁楠打了一个响指,一直跟在沈笙柳桥风他们二人身后的潘渊立即变成一张巴掌大的人形纸人,飞到郁楠手中。   “居然敢在我面前耍把戏,别忘记了,我可是傀儡术的祖宗。”   方才他们来时,便商议着兵分两路。用一个傀儡纸人代替潘渊,而真正的潘渊则可以利用沈笙和柳桥风分散郁楠的注意力时,偷偷去找徐素秋。   郁楠手指微微一用力,那个纸人像是能感受到痛苦一样,蜷缩着身体不过眨眼之间变成一道飞灰。   “看来,潘家的那个老二果真命硬,没在水里面喂王八。不过,这次他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郁楠话音一落,只见走廊里的潘渊开始钻进一个个小房子里,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直到后来潘渊来到一间房门前,刚想推门,房间却自动开了,潘渊愣了一下,随即便跨进门槛。   随即,身后的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得“呯”得一声关上大门。   这时,潘渊也似乎觉得到这个房间不一般,想旋身退出时已经晚了。沈笙只能从渐小的门缝中看到潘渊惊惧的眼神。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之后再无任何动静。   郁楠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要让沈笙在柳桥风中间选一个。   作者有话说:   好想完结啊!感谢在2022-06-26 23:35:22-2022-07-04 07:3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如果他现在不去持援潘渊, 以郁楠的手段,潘渊那小子肯定会凶多吉少。   柳桥风显然也懂了郁楠的意思,看了看陷入两难处境的沈笙。心头竟然微微一动, 至少沈笙没有立时转身离去, 看为在他心中, 自己还是有位置的,便对沈笙道。   “你先去救潘渊,郁楠就交给我来对付。”   沈笙有些不大放心。   “你不是说他的修为极有可能在你之上, 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柳桥风打断。   “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我的目的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而且,就算他的修为比我高又如何,有时候比拼的不仅仅是修为, 还有对战时的经验, 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   柳桥风自从柳惜去世到成为街主这一段时间,落雨街很多修为比他高的人都来找过他的麻烦, 要说对敌经验, 这里确实没有一个人能比过他。   沈笙心下稍安, 可他对郁楠的印象实在是很不好, 又反复叮嘱柳桥风几句, 说郁楠这人酷爱用激将法, 让柳桥风不要着了他道,如果柳桥风打不过, 可以直接开溜,到时候也吃了不亏。   他反反复复啰嗦了一大堆, 像是一个儿子第一次出远门, 什么事情都不放心的老妈子。柳桥风就这样一直牵着嘴角, 耐心听着。   到最后,还是郁楠看不下去了,抽搐着嘴角道:“我还在这里,你们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真的好吗?你还真的把他当成不谙世事的江源致了,这些话还是留给自己听吧!”   “我那根尾羽,你有没有带在身上?”沈笙被郁楠提醒,也兀自觉得尴尬。这些话,哪里还需要他来叮嘱。   “带着呢,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那好,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你就用那根尾羽给我传递信息,我会立即赶回来。”   说罢,沈笙也怕他在这儿耽搁太久,潘渊会出现什么意外。便一脚跨进那个走廊。这个走廊应该是郁楠有什么术法,将两个空间强行扯到一起。沈笙进去之后,便立即回头。然而,双目所及之处,哪里还有那个含笑看自己长身玉立的身影。   柳桥风的目光从沈笙身上收回来的瞬间变冷。郁楠瞧到他这种目光,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这种恨不得要吃人的目光,我以前在落雨街那个晚上也看到过。”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摸向喉咙,好像此时有一根看不见的藤条正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真该让阿笙也看一下你的真实面目。他还说我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其实真正拥有两副面孔的人是你,我倒想知道,以你现在的修为为什么阿笙还会这么担心你,来的路上你跟他说了什么?”   “阿笙也是你配叫的?”柳桥风自然不可能将自己故意示弱,以博得沈笙关心的事儿说给郁楠听。   郁楠怔了一下,随即便乐了。   “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怎么不能叫了,我想怎叫高兴怎叫,我便怎么叫。”   柳桥风懒得和他斗嘴。   “郁楠,这次加上之前在将军冢的那次,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可是你依旧跟个孩子一样,没有丝毫成长的迹象,亏我还把最后一个敌人想象成沈柏川那样有城府的人。我还真的相信徐帆说的你会替他报仇的假话。当时我还真怕自己修为不够,为此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   像是一把刀狠狠插进了郁楠心脏。柳桥风看着郁楠塌下了来的嘴角,心里头终于又有了一丝久违的爽畅感。   “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你都好像不会放在眼里,妻子儿子在你眼中屁都不是。原来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因为别人的事情变得不开心。”   “徐帆临死前说了什么?”   柳桥风嘴角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有些话儿他是不会当着沈笙的面子说的。   “他说很多,你要听哪句?让我想想……”   柳桥风捏着下巴,竟然认真思索起来。   “他当时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吓得当场就给我跪了下来。我一脚就踏碎了他的肋骨,我问他,好玩儿吗?你当时没有看到他临死时的那副窝囊样。他还说那是他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让我不要迁恕他的家人。原来,他也有怕的时候。”   再说沈笙这边,他进了走廊之后,很快便找到了锁住潘渊的那个房间。   沈笙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   “潘小公子,你怎么了……”   沈笙瞳孔猛然一缩,只见房间里面站着各色各样栩栩如生的木头人,这些人或卧或坐,神态千奇百怪。   潘渊正和一个木头人滚在一团儿,听到沈笙踹门的动静,抬起头来吃惊得看着他。   “凤三,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落雨街那个败类……”   潘渊话说到一半,脑袋反应过来。   “你不是和柳桥风一起对付郁楠的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还不停地使劲,仿佛要把身下那个木头人给掐死。这一屋子的木头人都是按照常人的比例做的,面部表情个个生动,以至于沈笙刚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以为屋子里站了满满一群人。   只有潘渊手下的这个木头人比例看起十分不合理,像是一个木头小男孩儿的头硬安在一个大人的身上。   沈笙看着此时和那个木人打在一起的潘渊,此时他全身上下除了被木头人扯散了发髻,身上根本就没有别的伤口,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不是因为发出的那声惨叫,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潘渊脸上一红。   “我是被那群木头人给吓到了,所以才不自觉得就叫出了声,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明显也给吓到了吧。不和道刚才的叫声,会不会将郁楠那小子引过来?”   沈笙估摸着潘渊此时还不知道他的行踪已经被郁楠察觉了,便顺手从乾坤袋中甩出几张符篆。那个木头人在顾泓手里头吃过大亏,一看到沈笙手里头的符篆,一脚便把潘渊踢开,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冲去,然而就在他即将要冲破门的那一刻,身子突然踟蹰了一下,就是这犹豫的片刻,身后赶来的符篆便将那个木头人团团围住。   沈笙一面观察那个木头人的动静,只要它敢有动作,沈笙的响指就会立马打了下去,一边将倒地的潘渊扶了起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   “徐姑娘呢?你有没有找到她?”   潘渊摇了摇头。   “我刚进这间屋子就被那个木头人给缠住了。”   沈笙走近那个木头人,看到木头人的眼睛在滴溜溜乱转。   “你呢?你知道徐姑娘在哪里吗?”   潘渊回头,见沈笙正和那个木头人在说话,心里寻思,莫不是凤小公子也和自己一样,脑袋不大灵活。这个木头人虽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到底是木头做的,它的嘴巴也只是个摆设而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木头磨擦时发出的咔咔声。   “潘小公子,你认真找一下,说不定徐姑娘就在这个屋子里。”   如果徐素秋真的在这个院子里,他和这个木头在地上打了半天,依着徐素秋的性子,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但他看沈笙语气笃定,只好按照他说的去做,认真将屋子里木头人都看了一遍。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知道素秋就在这个屋子里的?”   沈笙一边留心那个木头人的动作,一边也跟着找了起来,听他喊素秋,忍不住多看了潘渊两眼。   “没什么。这个木头人本来应该能逃走的。但它明显踟躇了,显然是这个房间里是有它在意的东西。”   果然,潘渊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徐素秋。   沈笙上前。   “徐姑娘?”   徐素秋依旧纹丝不动,沈笙心里渐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将手指放在徐素秋的鼻间。察觉到微弱的呼吸,沈笙才将一颗快要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万幸只是呼吸微弱了一些,人还活着。看来像是又犯病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潘渊一脸紧张,刚想安慰他两句。此时,沈笙突然像是想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徐素秋犯病时的样子沈笙也见过,只不过是精神恍惚一些,但别人喊她的名字,她也还是有反应的。而如今的徐素秋,看起来更像是一具被抽了魂魄的人偶。   但潘渊的目光望着的却是徐素秋已经凸起的腹部。沈笙以前为了调查婴灵,也装过一段时间的孕妇,脸唰得一下就白了。却见潘渊一下子就跪在徐素秋的面前,耳朵紧贴着徐素秋突起的腹部,回头对沈笙道。   “凤三,我有孩子了。”   沈笙的脸这才慢慢恢复血色,看着泪流满面的潘渊,心里头稍定,看来两个是在朝夕相处之中产生了感情。徐素秋不是被郁楠给欺负去了。   已经找到徐素秋,沈笙也不敢再在此处耽搁。   潘渊架起徐素秋的胳膊就要背她起来,突然想到她现在有身孕在身,立即转为横抱。   等沈笙带着潘渊赶到大殿的时候,正看到一大片的灵气炸裂中,两个灰头土脸互相交缠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哪里还有一点玄门斗法时的优雅,几乎跟街边互相扯对方头发的小混混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柳桥风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被细弦割开的伤口。那些细弦只有在强烈的阳光下, 才能看到反射出来的弧光,这里又是郁楠的地盘。哪怕柳桥风是小心再小心,也会被那些细弦偷袭。   为此, 他吃了不少的苦, 后来柳桥风心想, 反正他总是要被那些细弦割开口子,倒不如赌上一把,这才趁着一个空隙亲身到郁楠身前。果然, 他和郁楠一贴近, 郁楠的动作便受到一些掣肘。后来, 郁楠也急了,索性也不用灵力,便和柳桥风扭打在一起了。   潘渊微微张着大嘴, 似乎是没料到眼前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沈笙上前一步, 就想要去帮柳桥风。脸上忽然一痛,沈笙伸手一摸, 居然摸到了一脸血。沈笙立即止住脚步, 借着阳光他看清眼前布满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弦。   这些细弦将整个大殿变得像根巨大的蛛网一般, 大殿里的柱子的身上全都是被细弦绷紧时拉出的缺口。   “怎么回事?”潘渊没有看到那细弦, 只以为沈笙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暗算。   沈笙蓦然抬起头, 瞳孔瞬间放大, 对着赶过来的潘渊喝道。   “躲开!”   下一刻,一根柱子轰然倒塌。别的柱子受到了这根柱子牵连, 身上的细弦瞬间绷得更紧,连锁反应也跟着倒塌起来。   好在沈笙示警得及时, 潘渊退出去的时候, 只被宫殿倒塌时溅出来的碎石划伤了手臂。   “凤……凤三。”   潘渊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眼前这一堆废墟有点懵。郁楠和柳桥风被埋也就埋了, 他俩没一个好人,死了拉倒。可沈笙居然也没跟着出来。   潘渊一瞬间竟然有种眩晕感。好在他只迷糊了这么一会儿,身子微微往旁边一侧,就躲过了身后袭来的一掌。   凤三被埋之后,这个木头人的便再也没有顾忌,本想着趁着潘渊走神的一瞬间,将他怀里的徐素秋给抢了回来。   潘渊心中叫苦不迭,这个婴灵真是麻烦,上次虽然它在将军冢被顾泓重创,身上的修为散去不少,可对付自己还是绰绰有余。潘渊心道,若不是刚才那个婴灵还顾忌着怀里的徐素秋,估计那一掌就不会拍向自己的肩膀,而会拍向自己的脑袋。   不过几个闪身躲避的瞬间,潘渊便被木头所化的纸人困住。这些纸人个个高约九尺,俱是肌肉夸张的糙汉,像铁桶一样围着他。潘渊心里头大骇,只得一边护着徐素秋一边往舞动仙剑挥退靠近过来的纸人。   此时潘渊身上的灵力,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已经算的上是枯竭。剑芒也几乎微乎其微。   一个纸人趁着潘渊挥剑的空隙,一把抓向他的脑袋。潘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汉子五根手指的指甲,突然像暴涨数倍,下一秒就要朝他刺了过来。   然而,意料之中指甲穿过头骨的声音并没传来,潘渊悄迷迷地睁开一只眼睛。   只见面前的纸人身体突然倒在地上,眨眼间便变成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纸人。一个名定天宗的弟子捡起那纸人,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潘渊。   “咦?北斗宗的二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上下打量潘渊好几眼。   “还穿着我们杂役的衣服。你为什么要拆我们的宫殿,郁师弟呢?”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自从郁楠被活埋之后,再也无力维持住这里的阵法结界。那些定天宗的弟子就是听到宫殿倒塌的声音,就赶了过来。   潘渊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四下一望,就看到许多纸人已经被定天宗的弟子治服了。一些定天宗的弟子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纸人,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术法将那些纸人困住,有些好奇的弟子,还拿着自己的仙剑去戳那纸人。   “还玩什么纸人,快救人!”   那些定天宗的弟子被潘渊这么一喝,纷纷回过神来,也不去管那些纸人了,纷纷上前清理倒塌的宫殿。那名定天宗的弟子被潘渊喝得一愣。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宫殿拆掉?”   “徐姑娘怎么了?”   那名弟子一听到郁良的声音,身子一个机灵,也不敢再多问什么,赶紧帮忙情理废墟去了。   潘渊此时见到郁良,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看到一个根救命稻草,他拉着郁良的袖子。   “凤三……他们都没有出来。素秋也是这么一副样子……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郁良从潘渊背上接过徐素秋放到地上,探向了她的脉门。   “徐姑娘身上无大碍,看样子应该是被施了一种特殊的摄魂术法。”他看了眼潘渊。   “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徐姑娘有身孕,我们贸然解术恐怕会对她腹中的胎儿有所不利。”   潘渊的心凉了半截。   这座宫殿的穹顶有好几块巨大的岩石,可不是寻常的茅草屋子,哪怕有再深厚的修为,重压之下估计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这时,一个正在清理碎石的定天宗弟子突然惊喜叫道,“咦?这儿好像有个人?”   旁边的弟子听到之后,也都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挖出一个人来。   等潘渊赶过去时,看到那个人的面容时,心里头怒火直接冲上了脑门,一把揪住郁楠的衣领。   “凤三呢……”   旁边的弟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忙拉开了潘渊。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私自闯进我们定天宗,还拆我们的宫殿,我们还没找你麻烦呢!现在郁师弟的双腿受了伤,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不知道算不算郁楠的幸运,穹顶那几块巨石中,有一块是擦着郁楠的大腿砸下去的,他的上半身虽然保住了,可是自膝盖以下都被巨石砸得深陷入地。   待那几名定天宗的弟子合力将郁楠身上的那块巨石推开时,一时处于昏迷状态时的郁楠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郁楠面无表情地从潘渊扭曲愤怒的脸上扫,最后落到了郁良身上。   潘渊见他如此无视自己,一把揪住郁楠衣领。   “你对素秋做了什么了?凤三和柳桥风呢?”   蹲守在一旁的定天宗弟子听到他这话有些不解。怎么又突然多出一个人。沈笙私自闯入他们定天宗,他们也能理解,毕竟这位小公子以前就男扮女装混入进无相宗,再干一些什么出格的事也不意外,可柳桥风怎么也在这里。   郁楠这才又把目光落到潘渊身上。   “不和道,运气好些,或许还可以留有全尸。运气不好,估计都砸成一堆肉泥了。”郁潘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至于徐素秋,我即便对她做了什,也么都是她自愿的,我向来是不喜欢强迫任何一个女孩子,尤其那个人还是灵秋的姐姐。给你下药也是她自己的主意。”   “你胡说,我们一直都好好的……”潘渊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惨白。   “看来你也想到了。”他抬手一指前方不远处的那个婴灵:“这个婴灵没有肉身可以寄宿。徐素秋腹中的胎儿,是这个孩子最好的。”   “老子才不信你这些鬼话,你把徐素秋身上的术法解开,我要亲自问她。”   “解不了。”   “为什么解不了?”   “因为我不想解,看着你这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我就觉得很开心。不过,你也不必用这样一副要吃了人的眼神看着我,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她身上的术法。”   “什么法子?”   郁楠的目光从潘渊身上落到了有些震惊的郁良身上。   “那就是把我杀了。我死之后,她身上的阵法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这……”郁潘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怪不得沈笙不喜欢跟这位玄门小公子打交道,他也有点弄不清楚这位小公子的脑回路。   这时,废墟那处又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这下面好像有些动静,人可能还没死。”   潘渊此时也顾不得郁楠了。反正他现在也走不动路。等他来到那名弟子所指的地方时,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大片被鲜血浸湿的碎石。一个合抱之柱正正砸在黑龙身之上。柱子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带血的龙鳞。   众位弟子看到这条龙身,脸色俱是一变。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在空桑山上见过这条龙身,当下便些不敢动手。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挖,凤三还在下面。”潘渊催促。   那些弟子仍然不为所动。   “可……可那个人是柳桥风,是落雨街那个败类,救他一条性命,之后会有无数条性命陪藏。”那些弟子仍旧有些踟躇。   “先把人救上来,之后的事我会亲自向宗主禀告。”郁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些定天宗弟子见郁良这么说了,心下稍安。不一会儿便把两个人全都挖了出来。   郁楠就冷眼瞧着这边动静,“师兄,你不回去看一看他们吗?”   郁良道:“不必了,柳桥风毕竟是落雨街的街主,绝对不会就么点能耐。”   果然,他话音一落。众位定天宗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面前的黑影一闪,哪里还有柳桥风的身影。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柳桥风的藤条已经撞上了郁良的仙剑。   潘渊此时也顾不得正在交战的双方,心里恨不得他们双方打得你死我活才好。   “凤三,你没事吧?”   沈笙摇了摇头,摸了摸锁骨上伤痕累累,有些奄奄一息的藤条。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躲不过去了,幸好这根藤条反应极快,一下子挡沈笙面前,拦住了砸向他的那根石柱,为柳桥风赶来的时候,争取了一些时间。   他一点也没受伤,可他能听见那些巨石重物砸在柳桥风身上的声音。当下他便急了,不停地在喊柳桥风你这是在做什么。   柳桥风可能嫌他烦了,但是双臂依旧紧紧撑着地面,给沈笙腾出一点空间。最后只用嘴唇将沈笙嘴巴给堵了起来,柳桥风可能最初真的是想堵他的嘴巴,可是一触到软绵绵双唇,柳桥风便有些克制不住了,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疯狂地啃咬。   沈笙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是他又怕胡乱挣扎时,会碰到柳桥风被重物砸出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再也没有传来重物砸下来的声音,看来倒塌的过程已经结束了,本以为柳桥风会就此放过他,却没有想到柳桥风仍旧像上瘾一样,疯狂用牙齿啃咬他的唇瓣。用舌头细细描绘他口腔中每一处纹路。   等到那些定天宗的弟子在清理他们身上的废墟时,柳桥风才放开沈笙的嘴唇,沈笙刚想呼救。冷不防柳桥风的嘴唇又压了下来。   沈笙吓得立时闭紧了嘴巴。 第79章   好在这次柳桥风真的只是不想让沈笙讲话, 并没有用蛮力强行撬开他的牙齿。沈笙的脑袋经过刚才短暂的空白之后,慢慢恢复了一些理智,很快就猜到柳桥风的意图。   现在这里的宫殿塌了, 郁楠也被埋了, 阻拦别人进入此处的法阵, 怕是难以维持。那些定天宗的弟子听到动静,肯定会飞快赶来。   如果郁楠没有死,柳桥风身上又受了一些重伤。这儿毕竟是定天宗的地盘, 柳桥风要想在此处对郁楠出手, 得让他们先放松警惕, 然后再伺机而动。   潘渊将沈笙拉出深坑,有些狐疑盯着他。   “你的嘴巴怎么回事?你是用嘴巴去顶掉下来的石头吗?怎么肿了?”   沈笙脸一僵,自然不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潘渊, 正想着打个哈哈就过去时, 就听到有定天宗的弟子惊叫道:“郁……郁师弟你上哪儿去?”   这声变故突如其来,人人都以为郁楠的双腿怕是废了。众人足足呆在原地愣了几秒, 才反应过来, 追了出去。   潘渊心里一急, 徐素秋身上的术法还没解呢, 如果真的让郁楠跑掉了, 躲上个七八十年不出来, 徐素秋接下来会怎么样,潘渊有点不敢往下细想。   当众人跟着郁楠后面跑到崇吾泽的南面时, 突然见郁楠脱下鞋,赤脚踩在柔软的细沙上面。众人都被郁楠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弄得有些懵, 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明堂, 刚才趁着众人和柳桥风打在一团趁机逃跑的是他, 现在突然停住脚步的也是他。   最后还是郁良先开口:“小楠,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回哪?回定天宗还是回长老会?”   郁良静默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已经长大了,自己做错的事情要学会自己承担。”   郁楠冷嗤:“安陵城半城人的性命,还有无相宗那些弟子的性命,你觉得我还能从长老会的审判台上活着回来吗?”   众位赶过来的定天宗弟子,听到这个消息俱是头皮发麻。哪怕是他们再是鲁钝,看到那个被婴灵附身的木头人也都明白了什么。   郁良道:“只有最是胆小怯弱的人,才会明知道自己犯了错的情况下,还不知悔改,一条路走到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去长老会的。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路。”   众位定天宗弟子面色俱是一变。郁楠似乎也是有些动容。   柳桥风挖苦道,“好一副感天动地场面,不过你跟着他一起死,怕是也晚了一些。”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你真的没有发现你面前的这个人。郁楠,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众位定天宗弟子自从看到柳桥风之后,就一直处于紧张戒备状态。明知道这个人是从满各雨街出来的,十句话之中,可能有九句话都是假的。可听到他的话,总免不了接着问上一句。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桥风擦了擦手背上被细弦割出来的血口。   “他身上的伤大小至少百余处,可曾见过他流一滴血吗?”   众位弟子又重新打量着郁楠,俱是头皮一炸。   “郁师弟,你的脚?”   沈笙也看到,郁楠的一双脚埋在细沙之中,肌肤细腻骨结分明,精看完美无暇,然而却是不是一双人足。   郁楠冷眼看着离他十步开外,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定天宗弟子,脸上全是故作的惊讶的。咦?被你们发现了的一副冷淡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沈笙的错觉,他现在觉得郁楠做出的这个表情也都僵硬无比,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哈哈,我早就说过,我迟早有一天会做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傀儡出来。”   郁良浑身一抖,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何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傀儡,不就是和最为熟悉之人,相处数年,对方也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   郁楠看着郁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像是一个小孩子终于做出一件什么了不得大事,向大人疯狂炫耀。   “郁良哥哥,你别老是这么一副不开心的表情,你开心点。你明明比郁雷小多了,可你脸上的皱纹比他还要深。按照理论来说,我早就已经死了,怎么现在还要把我压到审判台上去吗?”   长老会浩如烟海的案卷中,还真的没有把一个傀儡押到长老会的先例。   就在众人尽皆在沉默中,思考这个问题时,潘渊抱着徐素秋也赶到了。他一过来,就看到这副为诡异的场面,却还没有忘记此时最为要紧事。   “我管你死不死,你先把下在素秋身上的术解开。”   郁楠有些无赖。   “想让我解开术法,除非杀了我。”   “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潘渊的声音突然顿住。   柳桥风道:“他虽然死了,可他的魂魄还在,把魂魄压到审判台上也不是不可能。”   柳桥风上前一步,看样子就要动手。郁楠冷笑,他一抬手指,脚下便突然升起一道法阵,无数道符篆缓缓升起。   沈笙一看到符篆上的纹路,当下便急了。郁楠升起这么多爆炸符,显然是不要命的架势。想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柳桥风给拽住拖了回来。   “郁楠,为什么徐灵秋会说那个婴灵的生父是江东流的?”   郁楠收回脸上嬉笑的表情,看着沈笙半晌,藏住眼里涌动的一丝暗流。   “你这个人真的是……你来到定天宗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他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当时你在闭关,长守派的盛况你是没亲眼见到过的。当时江东流的风头无两,他在玄门中的名声已经超过了你二哥。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明明他的眼里藏着全是贪婪,以及对声名的渴望。却装得清纯跟个十八岁的处女一样,既然徐灵秋找上了,为何不能利用一下,只是有点可惜江东流命短,这些脏水没有泼到江东流身上,他便死了。”   沈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别人无缘无故恨一个,沈笙多半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病,神经也有点不正常。不过,如果这个是郁楠,沈笙觉得即便是再离谱的事,也正常了。   “那徐灵秋呢?”这是徐素秋心里的一根刺,为什么当时怀着孕的徐灵秋会突然又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孩子就不见了,这期间肯定有什么变故,潘渊觉得今天的郁楠有些格外地好说话,那索性便问个痛快。   郁楠似乎是认真思索一番,再抬头时看向的却是那个婴灵的方向。它被一名定天宗的弟子反剪双手,绑在地上,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木头嘴里不停地发出“咔咔”的呜咽之声。   “现在想来,我应该是人间话本中那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吧。当时和我一渡春风的不止她一名女修,我和她们也算是各取所需。我这个人向来没有什么责任心,孩子有了便有了,反正我也不会和她成亲。”   他复又把目光投到沈笙身上。   “你现在尽管可以认为我现在为了推脱责任,将污水往徐灵秋身上泼,但构陷江东流是她为投我所好出的主意。”   沈笙道:“那你既然已经放弃了这个孩子,为什么之后又重新找到他,让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   郁楠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是哪有什么事情是会不步不差地按照自己设计的路线发展,我年轻的时候认为只要我还活着,孩子什么时候都会有的。我一点点换上这个新的身体,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晚了。”   郁楠周身的符篆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脸上出现了痛苦扭曲的表情。   潘渊吓得大叫一声。   “快拦住他,他要自爆了!”   沈笙刚想上前一步阻止,却被柳桥风一把抓住,往后又退了几步。   “你阻止不了他,已经晚了!”   他的话音一落,郁良的身影已经到了郁楠近前。他的手刚刚碰到那些旋转的符篆,脚下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头钻出来的鬼气缠住了双脚动不得。   柳桥风道:“那个婴灵向他祭祀了那么多生灵,我们在将军冢和他交手时,他身上鬼气森森,但方才我和他动手的时候,却不见他动用那些冤魂所化的鬼气。可见,他还是留有一招后手的。”   柳桥风话音一落,郁良的脚便被那些鬼气拖住,甩了出去。沈笙眼前蓦然闪过一道白光,刺得眼睛有些生疼,下一刻他便被柳桥风抱进怀里,耳边只听得几声爆炸的巨响,有什么被阵法撕裂的东西摔到了他的脚边。   柳桥风在他耳边道:“郁楠的这道法阵只能炸掉自己的木头身体,他的魂魄还是好的,到时候也有的是法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待那道白光刺目的白光过去之后,柳桥风才慢慢松开沈笙。   沈笙觉得有哪里不对。四周全是被爆炸冲击带出来的木头断肢碎片,他往郁楠所站的方向望去,有一道郁楠模糊的身影立在那儿,他的神情萧索。下一刻,他的身影就被那些熊熊鬼气所吞没。   所谓鬼气,只不过是一种笼统的说法,通常是由枉死之人的生魂,怨气组成。以前的郁楠还有身体作为一道屏障,现在这个屏障没有了。那些祭祀的死魂岂能放弃这复仇的机会。   沈笙的头皮有些发麻,耳朵里传来的全是那些死魂兴奋到有些颤栗的尖叫声。这些人是被婴灵用作祭祀的礼品,死了之后不仅不能转世抬胎,还要被自己的仇人驱使,早就积聚了不少怨气。   沈笙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朝这个方向发展,郁楠竟然当场会被那些死魂所反噬。   等那些死魂们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完了,郁楠估计也将从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消失。   郁良大叫一声,提着仙剑冲了上去。身子却直直得从那些互相交缠撕咬的怨气穿过。就在郁楠的身影即将消失之时,一道灵力所化的剑刃撞开了缠绕在郁楠身上的森森鬼气。   一个纸人悠悠飘出,接住郁楠残缺的魂魄。随即那纸人便轻飘飘落到一个周身被黑雾笼罩的神秘人手中。   众位定天宗弟子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可能比他们前半生加起来的事情都要多,也更加诡异莫测。前脚柳桥风不知何时混入了定天宗,后脚又来的这个神秘人。   郁良亲眼看着那个神秘人将郁楠残魂附身的那个纸人装进袖中,一脚踏了出去想要抢夺纸人。那个神秘人只是冷冷往他这一瞥,下一刻郁良便觉双脚传来一阵巨痛,身形一矮,跌倒在地上。   众位定天宗弟子赶过去时,只见郁良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个神秘人明显是给郁良一警告,并没有想要他的命。但是如果郁良再有别的动作,那可就说不准了。   不知是不是沈笙错觉,他明显感觉到那个神秘人目光有意无意往自己和柳桥风身上多扫了几眼。   在众定天宗弟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个神秘人的身影像是和那团黑雾融为一体,被随后而来的一阵轻风吹散。   饶是潘渊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地步发展,他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艹,郁楠他这是被人给救走了,素秋身上的术法还没解除呢!”   柳桥风道:“郁楠只留有半缕残魂附在那个纸人身上,跟死了也没多大差别。徐姑娘过一会儿,估计就醒了。”   潘渊现在心里头对柳桥风还是有点打怵。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头虽然高兴,但到底还是没有靠近他旁边的沈笙。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徐素秋,再抬头时脸上的表情极其扭曲,像是看到了极其难以入目的一幕。   柳桥风手指轻轻抚摸着沈笙脸颊上的伤口。   “看来,已经止住血了。”   沈笙脑海里突然就蹦出来他们被埋在废墟下的那一幕,当即伸手拍掉柳桥风爪子。   “刚才那个神秘人,你可曾有什么眉目?”   柳桥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他明明感觉自己离沈笙的距离很近,可这一会儿却又远了。   “没有。”   他说“没有”这两个字的时候,沈笙已经走到了十步开外,突然他脚下一顿,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个还微微有些跳动的心脏。郁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他整个身子慢慢换成木头,只保留了这个心脏。   那群定天宗弟子反应也不慢,待那个神秘人消失之后,见到柳桥风和沈笙一前一后就想离开定天宗,哪能轻易就让他们这样离开。   潘渊也是机灵,见事情不对,抱着徐素秋就躲到了沈笙身后。   柳桥风看着围在他身边的那群拿着仙剑,手却在发抖的定天宗弟子。他们这些人在宗门里的修为很低,所以才没有跟着宗主一起去围剿落雨街那群败类。勉强能挡一下的郁良,还受了一些伤。   一根碧绿的藤条倏然从柳桥风袖中探出,像是一条正在蓄势待发的毒蛇,高昂着脑袋。   众位定天宗弟子看到那要藤条,俱是头皮一麻。没有一个人定天宗弟子敢上前,但是也没有一个定天宗的弟子后退一步,放他离去。   沈笙怕那些定天宗弟子激怒柳桥风,正要出声时,却听郁良道:“放他们走!”   他双脚上已经缠满了绷带,被两名定天宗弟子搀扶着,脸白得也有些煞人。   “可是他们……”   郁良喝道:“放他们走,待宗主回来之后,我自会向他解释。”   柳桥风冷笑道:“到时候,也请郁师兄你履行之前的承诺!”   直到潘渊坐上小舟一路出了大泽,看着身后那些依旧有些愤愤不平,双眼冒火,恨不得把他们当场砍成数段的定天宗弟子。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从定天宗的地盘安安稳稳得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打完郁楠了。 第80章   这个可是那些平时就眼高于顶, 不屑于和他们为舞的定天宗。平日里只有他们抢别人的家的信徒地盘,何时见过他们吃过那么大的亏。   潘渊心里头一阵暗爽,可面对柳桥风和沈笙两个人相处时诡异的气氛, 他又不好当场表现出来。   他明显感觉到柳桥风明显是有意无意想亲近沈笙, 但就是不知道沈笙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沈笙心里记恨着柳桥风夺了江源志的舍, 还骗了他那么久。但他们现在明显还没到那种剑拔弩张和程度。可若是沈笙在和柳桥风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对柳桥风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情愫,可沈笙明显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场景。   潘渊想不通, 索性便不想了。   他们出了定天宗, 往北走了一段, 进了一座小城。   他们刚刚一跨入城门,柳桥风和沈笙自然是引起城中不少人的驻足。跟在他们身后的潘渊差点儿就被街道上趴满了流民吓了一跳。   有一两个拎着篮子对柳桥风和沈笙指指点点的小媳妇。   “咦?你看他们两个人这样的样貌,打扮像不是那些玄门中人, 听说玄门中人都是这么打扮, 可惜那个面色稍白的那位公子脸上有一道疤。”   柳桥头一回头,正看到沈笙不自觉得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   另一位小妇人道:“现在玄门中的修士不都是去围剿落雨街那个大魔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里, 依我看八成是哪个世家跑出来游玩的公子哥儿, 怕受到别人欺负, 才学着那些仙人们的打扮。”   沈笙觉得有些奇怪, 这座小城的本地居民大约只有数千人, 可放眼望去, 街边的小巷子里全是或躺或卧的流民。这些流民个个衣衫褴褛,个个面容憔悴, 脸颊深陷,三五成群口音也一致, 像是拖家带口逃荒过来的。   时不时还有施舍馒头妇人, 穿梭在他们中间。   沈笙进了一家客栈, 要了两间客房,再顺道向那客栈掌柜打听流民的消息。   那客栈掌柜听罢之后,长叹一声。   “还不是因为柳桥风那个大魔头给害的?”   沈笙看了一眼,端坐在客栈正中央低头喝茶的柳桥风,他神色如常,仿佛没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   “怎么说?”   客栈掌柜道:“玄门和落雨街都僵持对峙几个月了,听说前段时间有几个定天宗的弟子遭了他的毒手,可那些落雨街的那些人非但不承认,还说是玄门自已做的戏码,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尤其是他手下的那个叫昔年的疯狗,还说要打就打,何必去找这些做作的理由。”   玄门和落雨街对峙不是一天两天。冲突附近那一带的居民早能逃得早就逃了,怎么会突然之间又出现这么多的流民。   “还不是那个魔头丧心病狂,自己对付不了玄门,就把气撒到那些没有修为的凡人身上!”   原来今天又来了一批新的流民,客栈掌柜从他们口中听说柳桥风在玄门那儿吃了一场败仗,尤其是他手下那个叫得最狂的昔年,差点儿被沈柏川一掌给拍死,当时恰好易安就在他旁边,将他从沈柏川手中给救了回来。柳桥风不敢直接找沈柏川的麻烦,又要装面子替手下人出头,他们这些凡人就是他拉拢人心的出气筒而已。   沈笙道:“不可能,柳桥风不是这样的人。”   那掌柜听沈笙替柳桥风说过,把脸一板。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认识他吗?怎么这样替他说话,落雨街出来的,能有几个好东西。不信你出去问问,他前两天还见过柳桥风当着他们的面把一个人扯成两半,吞进肚子里。”   两天前,柳桥风还和他一起待在定天宗,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笙坐到柳桥风对面,觑他表情。   “方才那人说的,你不要在意。”   柳桥风看了他一眼,“我自然不会在意。再说,天下那么大,他们往往只听到落雨街三个字,便都认为落雨街没有一个好人。我又不可能一一跟他们解释。”   沈笙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柳桥风双臂一撑桌边,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离沈笙远了一些。   “你这是要赶我走?”   沈笙道:“这儿的小城已经再也容纳不了更多的流民了。这段时间,米价就会飞涨。一些殷实人家现在还能从口中挤出一些,救济那些流民,但长此以往粮食总要有吃完的一天,到时候双方肯定会为了粮食争抢起来。”   柳桥风嘴中有些苦涩。   “所以,你就要我回去,稳定大局。你那么为别人着想,为什么就不替我想一想。还是你认为我们中间有江源致这一条鸿沟,但其实也是有法子……”   “之前的事,我们算是一笔勾销罢了。”柳桥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笙抢先打断。   “为什么要一笔勾销,你不想替你的那个好侄子报仇了?”   “不想了,当时你我并不相识,说起来我和你还有一些仇。设身处地想一想,我若是你,有一个活命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也会这样做的。”   柳桥风看着沈笙,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人深得看进自己的心底。   这时,潘渊已经进了客栈。起初潘渊还以为柳桥风故意诓自己,后来徐素秋渐渐苏醒过来,潘渊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略讲给她听了。至于那个婴灵现在是在定天宗手里,之后定天宗会如何处理便不得而知了。   从头至尾,潘渊都没有提到一句徐素秋将他检药翻了,自己私自进入定天宗的事。   沈笙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徐姑娘呢?”   潘渊道:“她在外面等着我呢,我要继续往北走,回北斗宗,这次主要是向你们辞行的。”   沈笙了然点头。柳桥风与徐素秋之间有着一桩灭门血仇。而这次若是没有柳桥风估计她也出不了定天宗。一个人若只是单纯的爱也好,恨也罢。最怕的是其中牵连甚多,爱恨掺半。   沈笙道:“那便祝你一路保重。”   “对了!”潘渊怕徐素秋等得太久,刚想转身离去时,又听沈笙在背后叫他。却见,沈笙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折扇,又取了一些夜明珠交给递到潘渊手里。   “这些东西算是我给这个孩子的见面礼。我们两个人也算是相识数年,我知道你有些胆小,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躲到别人身后。但你以后是个丈夫了,要承担自己身上责任。你哥哥自己一个人掌管着北斗宗也挺累的,这次回去之后向他好好认错,别再胡乱跑了。”   潘渊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凤三,你今真天没发烧啊?刚才那些话,怎么听着像是我娘才会说的,还有,怎么突然就要给孩子贺礼?又不是之后再也见不着了。”   沈笙没有答话,反而将潘渊往外推,“快走吧,徐姑娘身子不好,别让她等得焦急。”   等沈笙送完潘渊回来之后,柳桥风已经不在客栈了。   沈笙心里头有一瞬间的失落,然而片刻之后,沈笙便将这一丝惆怅失落丢到脑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他自己对柳桥风说的,要将前尘一笔勾销的。   与客栈老板结过账钱之后,沈笙找了个没人地方化成一只五彩凤凰。   只到沈笙扑扇着翅膀消失在天际之时,一抹玄衣身影才从背后的树林里走了出来。沈笙越是要和他断得干净,他便越是要和他纠缠不休,欠下了他那么多的情债,哪里有不还的道理。   谁让沈笙先招惹他的。 第81章   沈笙这一路上小心潜行, 然而到了飞羽宗,那些弟子看到沈笙从外面回来,也只是向他微微行了一礼, 态度极其冷淡。沈笙心里头虽然略感郁闷, 但也恰恰说明, 飞羽宗并没有人发现他离开。   崇吾山有很多定天宗的弟子见过沈笙,沈笙本也没指望这件事能瞒下去,等他回到自己的小阁楼时, 月闲立即伸出食指, 向他嘘了一声, 见左右无人,这才将沈笙带进屋子,一把关上了房门。   他像是怕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刚从外面回来, 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   月闲道:“此事说来话就长了。”   前段时间,有几名定天宗的弟子突然失踪了。郁雷便认定是落雨街的人下了黑手, 落雨街的人自然是不认。双方起初还是小打了一架, 后来不知怎的, 别的宗门也卷入其中, 有许多年轻的弟子都折在里面。不过落雨街也没得到多少好处, 柳桥风手下的那四条疯狗, 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尤其是昔年,若不是当时易安站在他旁边, 替他替了一掌,估计此时尸体都凉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情, 沈笙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月闲道:“这边打得昏天暗地, 却迟迟没有见到柳桥风出手。但谁能想到, 柳桥风此时压根就不在落雨街,而是趁着定天宗空虚之时,潜入崇吾山。”   沈笙极其配合月闲,做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月闲看了他一眼,立马拆穿。   “你也别在我这装了,你是不是在定天宗那里见到柳桥风了?”   沈笙本来也没打算瞒月闲,点了点头。便把事情的经过大略给月闲讲了一遍,隐去他和柳桥风被砸在宫殿底下的事情。   月闲皱眉听完道:“不对。”   “哪里不对?”   月闲道:“和外面传言不一样。”   沈笙有些好奇:“哪里不一样?”   月闲道:“你说宫殿是柳桥风和郁楠打斗时给倒塌的,可外面传闻的却是柳桥风为了故意气郁楠,当着他的面,把宫殿给拆了。这才把那个婴灵给翻了出来。当时许多留守在定天宗的弟子听到声音之后,赶了过来,他们也不敢跟柳桥风过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柳桥风拆穿郁楠在落雨街的罪行,据说郁楠吓得当场差点儿就要尿裤子了。”   这件事情虽然故事的具体情节大致能对得上,但还是有些跑偏,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郁楠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他定肯被冤魂反噬,也不愿被压到长老会的审判台上的人,怎么会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月闲道:“可是外面都是这么传言的,听说郁楠想要逃跑时,被柳桥风瞧出一些不对劲,向他身后击了一掌,看到四散飞溅的木屑才知道眼前这个人,不知道何时竟然把自己的身体全都换成了木头做的了。”   月闲又将从别人那处听到柳桥风与郁楠在落雨街的恩怨讲了一番,立时有人反应过来,怪不得此次围剿落雨街那些败类时,定天宗的人表现得格外积极,时不时就要挑起一些冲突,恐怕他们是希望玄门和落雨街的人打个你死我活,最好是柳桥风什么来不及说便死了。   随即,便有人提出了质疑,认为柳桥风一个魔头讲的话,怎么可能尽信。当时便有人啪啪打脸,柳桥风的话自然不可能尽信,那郁良的话呢?郁良在定天宗中颇具名望,如果郁楠没有做过,郁良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往自家宗门上泼脏水。   柳桥风这一事真伪虽然尚为可知,但郁楠却是制造安陵城惨案的元凶却是毋庸置疑。当时有许多玄门弟子就在此处陨了命。其中便是以无相宗的弟子居尤甚。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有些牵扯到郁雷身上,但郁雷只要狠一点心,将这一切事情都推到郁良身上,虽然有些不能服众,但勉强也能将自己摘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柳桥风故意透露的风声,有意将整个定天宗都扯进这滩混水里。玄门之中很快便有传言,郁雷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否则也不会关郁楠的禁闭。   更有传言,郁雷打算将自己的宗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郁衍。但这个宗主之位,是他从哥哥那里得到来的,若是直接传给自己儿子,恐怕会引起众人不满,于是郁雷使用了郑伯公克段于鄢之法,从小便对郁楠过分溺爱,即便郁楠犯了错误也不许别人批评指正。   郁楠自小失去了父母的管教,又加上亲叔叔的有意纵容,时间一长便养出了目空一切娇纵的个性,他这种性格,时间一长肯定会若事生非,难堪大用。   只是郁雷万万没有想到,郁楠居然会惹出了这样一个天大的麻烦。   原来他们这些人和落雨街拼命的人,自以为是为了天下道义。原来不过是定天宗手中的一枚棋子。   当夜,顾高枫便带着众多无相宗的弟子回到了无相宗。   几日之后,别的宗门也陆续离去。不过几日的光景,原本还针锋相对的两方阵营,竟然同时心照不宣得同时偃旗息鼓。只有沈柏川为了防止落雨街的那些人会伺机偷袭,还带领着一些飞羽宗的弟子驻在原地。   然而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沈柏川便不得不回去处理空桑山堆积如山的公务,只得暂且先让沈絮顶替自己的位置。   玄门之中都在等定天宗给出一个交待,陷入了一种诡异安静的氛围之中,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然而,三个月过去了。众人最终却都没有等到郁雷的解释和答复。   众位玄门不满的弟子,可以说是积聚到了顶点。   以前定天宗会处理那些肆意扩张欺压别的玄门的事儿,可谓是义正言辞,毫不留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拖拖拉拉,更有甚者拿出了之前沈柏川在处理婴灵事情上态度。   当时他只不过是一时心软,看不得婴灵受了欺负,这才出手保了那个婴灵,却没有想到因此酿成大祸。他也因为此事,几乎要辞去长老会职务。   更有一些心直口快的弟子道,“徇私一直不都是定天宗的传统吗?就说那个郁良吧,看他现在一副耿直的样子,可当初若不是他包庇了郁楠,说不定柳桥风只是落雨街一个普通人而已,哪里会有现在那么大的造化。否则他们也不会因为跟落雨街起了冲突,折了许多弟子。”   这件事情最初也只是在玄门内部发酵,后来民间百姓也陆续知晓此事。定天宗在他们心中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所在,替他们消灾解难。原来那些仙人们,除了比自己活得时间长一些,一样的自私自利,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定天宗在各地的宫殿庙宇的神像很快就被一些群情激愤的百姓推倒。   沈笙来到空桑时,看到正是一脸憔悴的沈柏川。   “你来了。”沈柏川扫了他一眼,语气出乎意料地平淡。   沈笙轻轻一掀衣摆,跪了下来。   “对不起。”   沈柏川就坐在小案子上看他,“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的。你做得没错,郁楠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但是你万万不该还和柳桥风继续纠缠在一起。你已经长大了,不能还和小时候一样胡闹。你那时候混入无相宗,说到底还是玄门内部的事。可柳桥风不一样,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会认为飞羽宗与柳桥风勾结在一起。沈笙你虽然是我弟弟,即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很重要,为了飞羽宗,到时候我也会按照族规处置了你。”   此次外面舆论汹汹,却没有只言片语提及自己。沈笙知道,一定是沈柏川使用了一些手段,封住一些人的嘴巴。   沈笙跪在原地,双臂撑着地面,头深深得埋了下去。沈柏川这是逼他,让他在飞羽宗和柳桥风之中只能选一个。   心口有些微微抽痛,他咬了咬牙道:“哥哥,放心。以后都不会了。”   此时,一脸阴翳的沈柏川,脸上才绽开一点笑容。   “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沈笙乖乖从地上起来,沈柏川瞧见他被咬出牙印的嘴唇,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婚配的年龄。此前我一直忙于公务,却忽略你终身大事。不知道你觉得无相宗的顾落怎么样?他是顾高枫的独女,性格也非常好,当时你混入无相宗的事情被拆穿之后,她还在顾高枫的面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这次在围剿柳桥风的时候,我也见过她了,小姑娘长得亭亭玉立,对你颇有好感,还向我打听你的事情。哪天约上个日子,让你们好好见上一面。”   沈笙只觉得口中苦涩。   “顾落姑娘是无相宗宗主的掌上明珠,我配不上她。”   沈柏川道:“你是飞羽宗的小公子,地位尊崇,哪里的配不上。”他目光有些犀利,“还是你心中放不下他?”   沈笙顿时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沈柏川看着沈笙拼命压抑住颤抖的身体,到底是心中一软,没有再继续逼迫他。   “你先回飞羽宗。这件事情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可以稍后再议。”   “对了。”沈笙刚想转身离去之时,又听沈柏川在他背后叫他。   “将郁楠救走的那个神秘人,你有没有什么眉目?”   听到沈笙说没有两个字时,沈笙感觉沈柏川明显松了一口气。沈柏川见被他瞧见,苦笑一声。   “他毕竟是大哥独子,我虽知他是咎由自取,可心底还是怀有一份私心。哪怕只有一缕魂魄留在阳世也好。”   郁楠将自己大部分的身体都换成了木头,众人本以为他把自己原来的身体藏在宫殿里的哪一个角落里,可定天宗的弟子清理完废墟之后,并没有看到郁楠的身体。正在众人思索郁楠会把自己的身体藏到什么地方时,一名定天宗的弟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名弟子将郁良叫到定天宗的一座墓室里面,以前郁楠常常会到这儿给自己的双亲扫墓,他的躯体会不会就藏在这儿。   众位定天宗的弟子听了纷纷觉得有理,开始仔细搜查这个墓穴的每一个角落,然而结果有些让他们大失所望,郁楠的尸骨并没有留在这里。   突然一名眼尖的定天宗弟子,瞧见一口石棺盖上有被人移动的痕迹,打开棺椁一看,方才还有些兴奋的定天宗弟子齐齐噤声。   棺材里并排躺了两具尸骨,上面那一具都已经化成白骨了。定天宗的弟子和郁楠相处多年,自然一下了就看出上面的那具身量不高的骸骨就是郁楠的。怪不得郁楠的样貌一直都是少年时的模样,原来他真正的身体早就和他的母亲一起躺在这里了。   消息传到沈笙耳里时,沈笙还觉得略有惆怅。他想起他和大哥去定天宗祭奠郁泽夫妇那次,郁楠性格看起来也软软懦懦的,完全想像不到他日后会长成这样一副偏激的性子。   人的性格真的会因为一些变故,有翻天覆地的转变吗?   作者有话说:   沈柏川:“我就是打鸳鸯的大棒!”感谢在2022-07-11 08:22:28-2022-07-11 23:1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昔年听到柳桥风回到落雨街的消息, 不顾还未痊愈的身体,白着脸就来见他了。   沈柏川那一掌虽然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他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 嘻嘻道:“街主, 外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再让落雨街的一些人潜入民间, 将他们那些道貌岸然修士们做的缺德事都讲了出来,动摇他们的根基,看他们以后还拿什么跟我们斗。”   依照昔年的手段, 到时候肯定又少不了添油加醋, 趁着水混的时候, 多拉几个玄门下水。   柳桥风兴致缺缺,明明自己大仇已经报了,可他的心里却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畅快。   昔年见没有人接自己的话, 便把目光放到站在一旁的易安身上。易安像是在走神, 昔年向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才反应过来, 接话道:“现在玄门和民间都人心惶惶, 正是我们大有做为的时候。”   柳桥风道:“这件事情倒是不必急在一时, 先让他们玄门自己内部争斗一番, 到时候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昔年明显看出柳桥风心不在焉, 他顶了顶易安的肩膀。   “三哥, 你说街主在想些什么呢?现在定天宗虽然名声扫地了,可长老会还有沈柏川。到时候他们玄门内部的事情一解决, 不就又拧成了一股麻绳,来对付我们了?”   易安目光从柳桥风身上收回道:“街主这样做自然他的道理。人的心里一旦有了怀疑的种子, 迟早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定天宗出了这么大的事, 那些玄门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追随长老会了。到时候就算是勉强凝聚起来, 也会有裂隙。”   昔年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   “三哥,这次多谢你了?”   易安有些意外:“谢我什么?”   昔年道:“三哥,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你原来对我这么好。那个人可是刺了街主一剑的沈柏川啊,那种要紧的关头,我都以为自己是死定了,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不顾性命救我。”   昔年拍了拍胸脯,一个不小心拍得有些猛了,咳嗽了起来。   “三……三哥,你救我一命。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以后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对我说,我能办到的,拼了命也会做到。”   易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替他拍了拍后背。   “行啊,那你就先欠着呗,看我以后会不会遇上什么天大的麻烦。”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见柳桥风似在闭目思索着什么,正要告辞离去之时。就见柳桥风抬眼,往他们这儿扫了一阵。   “你们可知,有什么法子,可使活人进入血海?”   “街主?你问这个做什么?”昔年脑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难道方才柳桥风一直心不在焉的就是在思虑此事。   易安一下子就明白了柳桥风的目的,嘴角闪过一丝极快的冷笑。斟酌着答道:“血海,是传说玄门中人死后的魂魄归终归宿。但向来听说是有去无回的。传说星月派的掌教侥幸从血海里面回来将自己的道侣救了回来,但他身上的修为也多折损大半,不过短短数月,便就身死道消了。”   柳桥风脑袋轰得一下就炸了开来。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昔年反应过来时,柳桥风早就化道一道黑影消失了。   昔年摸了摸鼻子,他发觉越来越搞不清楚街主在想些什么了。   他一回头,身子蓦得一僵。   “三哥?你在笑什么?”   易安立即敛上了脸上神色。   “没什么,就是突然看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很期待它的后续发展。”   “真的吗?”昔年有些不信,难道刚才真的是自己眼花了,他明明看到易安露出的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   “三哥,星月派的掌教是谁?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件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易安道:“星月派在数百年前最鼎盛的时期,也不过是一个弟子不足百人的小门派而已。后来他们的掌教仙世之后,这个教派便一直衰落下去。他们不像无相宗或北斗宗那样大的宗门,你没有听过倒也算正常。不过,这在玄门之中也不算一个秘密,你若是有心,稍微打听一下也就清楚了。”   柳桥风心中不好的预感没有错,他冲到苍梧山时,并没有在小阁楼里看到沈笙。他心下着急,这时候正撞上正要出门的月闲,月闲吓得当场心梗,以为自己没命活了,当场就指着柳桥风的鼻子大骂一顿。   却不料被柳桥风一句,“你若是不想你家小公子出事,就接着骂。”月闲正要冲口而出的脏话,硬生生被他憋进了嘴里。   “师叔呢?”   月闲道:“滚吧你,你居然还有脸叫他师叔,我告诉你,我们家小公子快要成亲了。”   “成亲?”   “没错!我们家小公子对那个姑娘还挺满意的,也见过几次面了。我劝你,还是把你那副花花心肠收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   月闲还想再说两句话刺激柳桥风,然而,他呼吸随即一窒,柳桥风已经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月闲被撞得生疼。   “真以为你不敢动你,再跟我耍贫嘴,我会立即扭断你的脖子。说,沈笙去哪了?”   月闲艰难得吞了一口口水。   “他去了无相宗。”   “他去无相宗做什么?”   月闲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是去见顾宗的独女了。”说起来,月闲也颇感奇怪。他自从得知沈柏川的意图之后,便有意撮合沈笙和顾落。每次沈笙都兴致缺缺,闭口不谈。   这次倒是个例外,一早沈笙就说要去无相宗。月闲自然是满心欢喜,以为自家小公子终于要开了窍了。   柳桥风冷笑:“他一向对柳青芜用情至深,江源致现在的身体还封在地宫里面,他会就这样不管不问?这样蹩脚的理由也只有你才会相信!”   月闲一听,脸都白了。   “你什么意思?”   柳桥风松开钳住月闲喉咙的手。   “你多与我拖延一分,你家小公子便多有一分的危险。我问你,你知道星月派在什么地方?”   “知道!知道!”   月闲一听柳桥风嘴里冒出星月派这个名字时,一下子就慌了,也忘记了让人捎口信到空桑上,而是直接走在前面,给柳桥风带路、自从星月派的掌教仙世之后,星月派遂渐没落下来。时至今日,偌大一个门派,只有一位年迈的妇人还有一个十来岁小娃娃还生活在这里。   月闲将柳桥风带到这儿打听了许久,才在一群荒山之中,找到昔日星月派的故址。   “公子,公子。你现在哪里?”   月闲一落到这里,就开始大声呼唤起来。然而,他叫了许久,只将那个十来岁的娃娃引了出来。   “小鬼,你过来!”月闲朝那小娃娃招了招手。   那小孩怯生生地看了看跟在月闲身后的柳桥风,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月闲没跟那小娃儿废话,把他从及腰的杂草中揪了出来。   “当然是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面目清秀的大哥哥来过里?”月闲又把沈笙的相貌复述了一遍。   “有的。”   月闲心中一喜,刚想再问些什么,柳桥风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那小娃儿明显有些怕柳桥风。柳桥风无奈,只得朝那小娃儿露出一个自认为较为和蔼可亲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那个人突然就出现这儿了,在这找了几天,说要在我们住的地方打了一个大洞,还给了我祖母一些银子。后来他就走了。”   月闲又挤到柳桥风身前。   “那个大洞现在在哪?你快点带我们过去。”   那小娃儿便领着柳桥风和月闲到了那个被沈笙用灵力击开的洞口。   月闲向下一望,只觉得一股霉味从黑黢黢的洞口扑面而来。月闲刚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照亮的夜明珠,一转头柳桥风已经跳进那个黑黢黢的洞内。月闲实在是不想跟柳桥风挤在那么逼仄又满是霉味空间。只在洞口的上面,伸出头向里张望了一眼。只是这一会儿,月闲便被里面的气体熏得头错脑涨。   “怎么样,里面有没有什么发现?”   不一会儿,柳桥风足尖一点,轻轻跃上了洞口。   他手里还拿着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帛片。一般藏书阁是不会建在地下的,除非是在隐藏着什么。   月闲还想要说什么,见柳桥风拧门低头沉思,知道是有关乎自己家小公子的性命,立马闭了嘴。他见柳桥风将那帛片放进怀里,忙问道:“那帛片上写了什么?”   柳桥风道:“是一个阵法,关于如何开启血海的一个阵法。”   月闲当场就跳了起了,“凤三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要命了吗?敢去那种地方?”   柳桥风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个阵法保存得相当完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沈笙已经找到一个安静无人地方布下了此法阵。”   “那……那怎么办?”   月闲虽然觉得血海是虚无飘缈的所在,可是关于血海种种的可怖传闻,他可是听过不少。   玄门不像凡人一样,死后还能轮回转世,他们死后,魂魄就会飘向血海。和数千年前古老的魂魄混在一起,不分昼夜痛苦挣扎。他们不像凡人还会喝一碗孟婆汤来忘记前尘往事,他们生前或许是御剑畅游天地的名门修士,死后却只能被迫随着血海随波逐流。   最痛苦的事情,莫不是曾经拥有过的,现在却是已经失去的。对于那些天资出众,心高气傲的玄门修士来说,困在血海之中不得脱身,简直是比死了还难受。   因此,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回到阳世,重获自由。任何从阳间掉入的东西,哪怕是一块没有用的木板,也是会被血海里无数的凶魂吞噬。   更何况,沈笙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月闲越想越怕,柳桥风无论说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了。   “你现在就要找到沈笙开启血海的法阵,寸步不离的守在那个法阵旁边,不要让人破坏掉了。”   柳桥风边说边往外走,月闲跟在后面不住地点头。柳桥风又叮嘱了他几句。   月亲眼见柳桥风要走,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你打算如何救出我们家公子?”   柳桥风道:“还能如何,自然是要进入血海了。”   他语气平静得让月闲仿佛觉得自己听错话了。   法阵每打开一次,就要耗费自身上大半灵力。鬼知道血海里会发生什么。月闲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好累。记错日子了,差点没完成榜单。   估计再有几万字就会完结了吧。 第83章   沈笙躲过扑面而来的血腥巨浪, 又将脚下的折扇往上提了提了。   那血浪见扑打不着沈笙,不甘心得复又沉入到海底。沈笙从折扇向下望去,只看到那个原本扑向他的巨浪, 在落入海底时, 有了一点人形轮廓。那人看起来不过只有二三十岁, 样貌即便是血海之中有些变了形,可沈笙却依旧从他的眉目看得出来,他生前必定是一位十分俊美的玄门修士。   他从打开法阵, 进入血海算起来也足有十多日了, 但是这片血海无边无垠, 想要在这片大海里找到江源致的魂魄,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儿也没供人休息的陆地,一旦被血浪打中, 便会被顺势拉入海底。那个时候, 无数凶魂会瞬间将人淹没,拼命抢夺这个身体。   而刚才那个巨浪, 从沈笙甫一进入到血海之中便一直尾随, 经常趁着沈笙调动折扇在血海时寻找江源致的魂魄时, 伺机偷袭, 岂图将沈笙从折扇拉入血海。   想来, 这个人生前的修为必是不错。别的魂魄一旦进入血海, 早就被血海里无数想要重回人间的魂魄同化了,沈笙就曾亲眼见过一个向他打来的巨浪再重新跌入血海时, 竟然一瞬间冒出个七八个头来。这七八个脑袋像是随机排列一般,毫无任何规律可言。他们的手脚也像是被融化的糖人, 可以长在任何地方。   他们见没把沈笙从折扇上拉下来, 便开始互相埋怨。七八双手同时挥舞着拳头向对方脸上招呼起来。   “师叔。师叔。”   有熟悉的声音从沈笙背后传来。沈笙心口一跳, 驱着折扇调转了一个方向,向声音的来源处赶去。   “师叔,你是来接我的吗?”   沈笙从折扇向下一望,就看到水底闪过一道熟悉的面孔。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江源致,沈笙心底暗暗升起了一丝警惕。   水中那个影子见沈笙坐在折扇上在海面上悬浮半晌,丝毫没有靠近的打算,语气有些焦急。   “师叔,这里好可怕,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沈笙目光有些怀疑:“你的魂魄不是被柳桥风压制住的吗,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怎么会认得我?”   水中那个江源致道:“我也不是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有时候我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水中那江源致怕沈笙不信自己所说的话,又道:“我是在苍梧山脚下被柳桥风夺了舍。他为了躲避玄门的追察,特意还留了我的一魂一魄。我亲眼看着你为我,又重建了长守山。”   江源致的声音带了一些蛊惑,“师叔,你把我带回去吧。我才是真正的江源致。忘记柳桥风,去过我们之前的日子。”   他的声音有种穿透灵魂的魔力,沈笙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警告他,让他不要靠近这个江源致。他也不断得给自己下暗示,可他的手却不受自己的控制,驱策折扇向下飞去。   沈笙伸手握住水下江源致伸出来的手。在他和江源致手指相握的瞬间,感觉到下方传来一股大力。沈笙瞬间清楚,刚想抽手往回撤时,已经晚了,他已经被那只手拖入血海之中。   眼前的幻象陡然消失,沈笙大睁着双眼,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哪里是江源致,那人分明是自从沈笙出现在这里,就一直和他纠缠不体,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修士魂魄。   沈笙的耳朵里全都是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声,其间还夹杂着男子的轻笑声。沈笙反应自是极快,手就要伸向腰间的乾坤袋。   水中那个人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下一刻,沈笙便觉得有一条像是水蛇一样的东西,将自己的双手牢牢缚在身侧。   他一回头,那个男子的面容就浮在沈笙正上方,似笑非笑盯着他。而缚住自己双手的,正是那个男子水一样的身子。   沈笙立即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不停得扭动挣扎着身子。   他打开血海之时,就已经耗尽自己身上一半的灵力,如今又在这片血海之中日夜不分地寻找江源致的魂魄,神思有些恍惚这才着了道,被那人有了可趁之机。   说起来,也只能怪他自己粗心大意,沈笙本以为在血海之中的魂魄,即便是保留着生前一部份记忆,实力也应该不及之前的十分之一二,却没有想到血海之中不仅有保持清醒的魂魄,甚至还拥有创造出一些幻境的灵力。   那名男子仔细端详着沈笙容貌,看那样像是在打量自己之后的身体。   一道清冷男声,在沈笙的脑中响起。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个人了,可惜是个小白脸,肩膀不够宽,腿倒是蛮长的,可惜太瘦了。虽然比我之前那具身体差了不少,可是有总比没有强,先用了再说。”   沈笙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裸地打量着,还被如此品评一番。刚想在心里回两句嘴,身子又被那个男人带得猛往下沉。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我等了那么时间,都不见有什么活人进入血海。这下倒好,一下子就来了两个。”   沈笙心里立即明白过来,这个男子将自己拖入血海深处应该是怕自己被那个人发现坏了他的好事。思及此,沈笙顾不得其他,张口刚想呼救,刚喊出一个救字,带着血腥之味的海水立即涌入口腔。   沈笙被呛得满脸通红,那个男子就静静得看着,头慢慢向他逼近,近到沈笙能清晰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那个男人的头颅高高仰起,照着沈笙的额头狠狠一撞,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被缚的双手解开了。沈笙顾不得其他,连忙屏住呼吸向上游去。   然而,他只游了数丈,便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的内脏搅得天翻地覆,身体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扯成两半。他本能得想要去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感觉的那样,被扯成两半。   然而,他的双臂却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慢慢张开,像是在等什么人拥抱一样。立即脑海轰得一声,刚才那个男人他……他在自己的身体里,他在抢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沈笙当即蜷缩在一起,身体不停得痉挛。好痛,怎么会那么痛。柳桥风的身份在长守山被拆穿那次,沈笙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刀子切成两半。以为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痛了,但这次的疼痛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   “好痛,真的好痛啊!”   可惜现在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这句好痛,就更不能说出口了。其实沈笙有些明白,他或许之所以感觉到自己睁不开眼睛,很可能是那个男人已经抢夺了他身体控制权,他的眼睛现在不属于他了。接着是什么,他的听觉也要被那个人强占了去吗?   “师叔,你在哪里?”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是谁在叫他?有些像江源致的声音,沈笙有些不大确定。   那个人似是急了。   “沈笙!凤三!你现在在哪里?快出来?”   这个人怎么一副讨债鬼的口气。声音是江源致的声音,可口气怎么有些像柳桥风。沈笙想了想,自己应该没欠他钱吧。   沈笙还想再听时,耳里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他的听觉已经被那个男人抢过去了,接着便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然而,此时,一副诡异的画面在沈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个身资高佻的玄衣男子突然出现在一座快要搭好的神庙前,沈笙仔细瞧那人的眉眼,心里猛得一收。这个玄衣男子就是血海之中的那个男人。   虽然水中的样貌略有形变,但五官却没甚变化。男子鼻梁高挺,身姿挺拔,一双桃花眼看别人时,虽然总是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但是站在他身后的众人都知道,要是因为他的长相而觉得他会很好说话,到时候要吃大苦头的。   沈笙心中奇怪,他现在看到的应该是那个男人的记忆了。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被夺舍的人还能看到夺舍之人的记忆,莫非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   沈笙本没有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感到好奇,正在他准备积蓄办量,夺回身体主动权时,眼角瞥到角落里一个极为熟悉的影子后停住了动作。   角落里站着的沈柏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龄,在一群成年人之中,显得极为可怜弱小。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笙的目光又扫了一圈,果然就又瞟到一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时候,郁泽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但他身量极高,站在一群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中,虽然样貌依旧有些稚嫩,倒不像沈柏川那样显得格格不入。   郁泽不动声色来到沈柏川背后,拍了他肩膀。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柏川立即抽回思绪,他似乎只有在见到郁泽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一点笑颜。   “没想什么?”   这个时候,沈柏川还太过年轻,还不会掩饰脸上的情绪。郁泽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在想你三弟的事儿?”   沈柏川谨慎得往四周望了一眼,低声道:“沈絮说那小子快要出来了,我正要使一个法子,让他晚点儿再出来。”   沈笙听到这里,越发糊涂起来。他自小便是跟着沈柏川长大。父母死的早,哥哥接任飞羽宗的时候,还很年轻。但是却从来没听他提起过,玄门之中有这号人物的存在。   郁泽很了然的点一点头,目光不经意往那个玄衣男子的方向一扫,低声道:“如此也好,免得被柳寂作为要胁飞羽宗的把柄。”郁泽的目光又快速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忽然道:“这次无相宗只让顾高枫一个人来,老宗主并没出面,看来无相宗早就对玉京城的蛮横作为不满了。”   原来这个男人姓柳,跟柳桥风一个姓。落雨街之前的名字叫积尸城,沈笙脑海里突然浮现幼时柳桥风念的那几个白字。更早之前,落雨街的名字,是叫玉京城。沈笙心中惊如擂鼓,这个柳寂,莫非是跟柳桥风有什么源渊。 第84章   很快, 沈笙便知这个猜想并不是空穴来风。   无数烟火在众人头顶炸开,众位修士跟着柳寂踏入神庙,一眼就看到神庙中央有一座高约数丈, 用红布盖着的白玉神像。   神庙内的石壁上刻满了各种歌功颂德的壁画。众位修士早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看到眼前突然出现这样一副高大雄壮的神像精神, 精神才为之一振。他们自家也有许多神庙,但是从来没有把神像塑得这么高大威武不凡,从红布透露出来的缝隙中居然能看清楚肌肤的纹理和上面纤毫毕现的毛发。   柳寂手扯着红布的一角, 轻轻一掀, 待众人看清那个神像的模样时, 齐刷刷得变了脸色。尤其是顾高枫,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工匠师傅手艺很是不错,一条威风凛凛的巨龙高昂着脑袋, 眼神中满是睥睨万物的不屑, 简直和柳寂平时看人的眼光如出一辙。只是,这只是这座神像的上半部分。   这条威武的巨龙脚下还踩着一只白鹿。巨龙的五根粗壮的脚爪正踩在那只白鹿的脊背上, 那只白鹿像是不堪背上的重负, 前肢一软跪在地上, 眼中还蓄满了屈辱的泪水。   众位修士面面相觑, 心里估计都明白了, 为何柳寂会突然叫大家到这里观摩神庙落成典礼, 他明显感觉到众人对他的统治有些不满,所以拿了一个刺头开刀。   顾高枫攥紧了拳头, 指结发白,刚想有动作, 就被郁泽暗暗拉住了衣角, 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想干什么?他快要渡天劫了, 现在哪怕在场的众人联手都动不了他一根毫毛,你这是找死!”   此时的顾高枫还没有练就日后那种圆滑的处事能力,平日里柳寂对他们呼风唤雨,咬咬牙忍下去也就罢了,可这次几乎可以是跑到他们宗族头上拉屎。他若是此时还装作看不见,他们无相宗日后在玄门还有什么脸来立足。   “轰”得一声巨响,只见那个原本高昂的龙首已经被顾高枫打掉一半的脑袋。   柳寂看着乱飞的石屑,也没生气,回头。他眯眼打量顾高枫。   “原来是顾家那小子。我好心将你们宗族的神像放进我的神庙里,让你们分享我的香火,原来你这么不知好歹。”   顾高枫到底是将郁泽的话听进去了,打了那座碍眼的神像一掌之后,他也没有再做停留,知道自己打不过柳寂,也没再多说废话,转身就往外面跑。   郁泽和沈柏川立马挡在柳寂面前,拱手道:“城主稍安,待我们二人将其追回来。”   他们两个人此时都太过年轻,柳寂目光只扫了他们一瞬,便明白他们是想有意放走顾高枫。   柳寂微微颔首,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画面陡然又是一转,沈柏川一身银甲出现在大帐中,正在埋头处理案上的公文。不时,便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号角声。   沈柏川随手打开一个公文,这封公文中间竟然夹杂着一封信。沈柏川也没在意,打开匆匆扫上两眼之后,身子随即一滞。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柏川手忙脚乱,刚想要把手上的那封信藏了起来,看见撩起帘子的人是郁泽之后,才舒了一口气,连忙起身相迎。   “大哥,你来了。”   郁泽也是一身铠甲,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沈柏川坐下之后,自己也找个位置坐下。他目光扫了眼被沈柏川捏得有些变形的信笺。   “看来,你也收到了。”   沈柏川点了点头。   “大哥你如何看?”   那日顾高枫当着柳寂的面,将他的神像打掉半个脑袋。事后他们二人没将顾高枫追回来,柳寂也没有怪罪他们。郁泽心里头就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好的念头。   果然,没过数日,他便接到柳寂邀他去讨伐无相宗的文书。说起来可笑,玄门各个宗门理论来说,地位是平起平做。可自从柳寂成了玉京城的城主之后,他们这些人便不知何时成了他的下属。   给他们的文书也只是说起来好听,邀他们去讨伐无相宗,可他们跟无相宗又没有恩怨。可若是不去,难免柳寂不会随便找一个借口,将矛头对准自己。   郁泽手指轻叩桌面,前段时间无相宗的老宗主布下结界之后,便就仙逝了。顾高枫接任无相宗宗主之职,虽然还能用能力维持一段时间的结界,但是众人心里都明白,攻入无相宗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沈柏川到底没有郁泽能沉得住起,拍案而起。   “顾高枫说得没错。无相宗的势力虽然比不了玉京城,但是与我们相比还是略盛一筹。无相宗的宗门覆灭之后,谁知道他会不会随时找到一个由头,将矛头对准我们。与其到时候坐以待毙,倒不如现在和无相宗联手,这样或许我们还有赢的机会。”   郁泽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常不懂,只是现在整个玄门能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若要动手,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沈柏川双眼一亮:“何时?”   郁泽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轻轻醮了一些茶水,随即便在桌子上写了二个字。   沈柏川走近一看。   “大哥你的意思是?”   郁泽道:“柳寂的渡劫的日期已经近在眼前,他之所以现在想要快速扩建神庙,也是为了接纳更多的信徒,好助他脱过天劫。”   沈柏川一下子就明白郁泽的意思了。   “可是天劫到底何时会来临,谁也说不准。就连柳寂他自己,也只能知道一个大概的日期,可攻破无相宗却又近在咫尺。”   郁泽道:“其实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天劫眨眼便至。”   那便是强行提高修者的修为。   很多修士预感到自己的天劫将至,担心自己的修为不能从雷劫出来,便想法设法延缓自己渡劫的日期,以夯实自己的修为,确保自己能顺利度过天劫。   虽然有这个法子,但是却很难办到。将一些不属于他的修为强行加到修士身上,虽然能引出天劫,但即将渡天劫的人,在凡间也是难有敌手,若是被他察觉到被人动了手脚,到时候反而会引祸上身。   虽然有除掉柳寂的法子,可郁泽却没有沈柏川那般得轻松。   “若是柳寂一死,他以前吞掉的那些地方都是要吐出来的,到时候势必又要掀起一场玄门内斗。”   沈柏川对此却毫不担心。   “大哥,不必如此忧心。还记得你之前就和我说过,想要建一个长老会吗?到时候一家独大,欺压别的宗门的事情,便再也不会发生了。”   第二日,沈柏川依旧一身银甲跟在柳寂身后。柳寂望着抬头远眺被结界包裹的定天宗,道:“柏川,你和郁泽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沈柏川心里头一惊,以为自己昨天和郁泽商量的事情被柳寂察觉了。虽然勉强保持镇定,可额头上仍然被逼出了一层薄汗。   “城主被你发觉了?”郁泽挤在沈柏川身前。   柳寂道:“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儿?”   郁泽道:“昨天晚上,我和柏川收到了无相宗的书信。”   沈柏川以为郁泽会随便抽一个幌子应付柳寂,却没有想到郁泽居然会把实话说出来,在暗处扯了扯郁泽的衣角,却被他不动声色的反手握住。郁泽的宽大的手掌中有一层厚厚的茧,手心里微微渗出一丝薄汗。没来由的,沈柏川觉得心头大定。   “是顾高枫那小子写的?信上说什么了?”   郁泽道:“他约我们二人几天后去一个地方,还在信中再三叮嘱一定不要告诉你。”   柳寂看了郁泽一眼。   “他不让你告诉我?什么意思?”   郁泽故意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没在信中明说。只是说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情透露给你。”   “那你们二人商议的结果如何?”   郁泽道:“我怀疑这是顾高枫设下的圈套。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谁知道顾高枫接下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我打算先到那儿瞧瞧,确保无误之后,城主再去方为妥当。”   柳寂此人向来是眼高于顶,此时的沈柏川和郁泽两个人都修为平平。万一顾高枫真的在那儿下了套,眼前这两个人未必能全身而出。   “不必。我倒要看看顾高枫在搞什么名堂,罢了,就让他再多活几日罢了。听说,无相宗的神殿盖得富丽堂皇,这种好地主,还是塑我们龙族的神像更为合适。”   说到这儿,柳寂竟然不自觉得笑出了声。   郁泽和沈柏川面面相觑,不知道柳寂在笑些什么。最后,还是沈柏川问出了口。   柳寂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件很好玩儿的事儿。民间常传说我们龙性本淫,男女不忌,还流传我们这一族不少的春宫图。我想,倒不如将那些春宫图全都做成神像,摆放在那些不听话玄门的神庙里。”   柳寂或许只是想跟郁泽,沈柏川他们二人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可他们二个人心中都感觉到从脚底升上一股寒意。他们也有神庙,神庙里面也摆着本族高大的神像。若是柳寂哪来感觉到他们不听话了,是不是会将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摆在他们的神庙里,还得逼着他们为此事歌功颂德。   当天傍晚,众位修士都收到了柳寂暂停进攻无相宗的命令,心里头有疑惑,无相宗眼看就要攻破了,可柳寂却突然选在这个时间停手,难免让人多加揣测,但是无论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找柳寂问个清楚。   郁泽对柳寂说他们与顾高枫相约的地点是离无相宗往西二百余里一条深谷。到了约定那日,郁泽和沈柏川早早就在帐外等候。   不知为何,柳寂今早出门的时候,总感觉精神有些恍惚。走到半路时,才发现乾坤袋才没拿。柳寂为人机警,虽然他的天劫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事先将保命的丹药备好,做到有备无患。   沈柏川知晓之后,怕他们一来一回之间,错过了与顾高枫会面的时机,便让郁泽和柳寂先赶到约定的峡谷,自己回去取乾坤袋。   郁泽和柳寂落到峡谷中央时,四下一望,果然没过多久郁泽便从草丛里揪出神神秘秘的顾高枫。   柳寂一看到顾高枫这个模样,自己倒是先乐了。   “哟,原来是顾家的那个小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   顾高枫除了用两片宽大的树叶遮住自己的隐私部位,别的地方几乎可以用来形容。侥是沈笙看到眼前这一幕,也觉得气氛有些莫明的诡异。他以前男扮女装混入无相宗的时候,就远远看过顾高枫数次。在他心目中,顾高枫的形象一直是一位敦厚的长者,万万没有想到他年轻的时候,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   随后赶过来的沈柏川看到顾高枫这个模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左脚绊右脚跌在地上,显然是受到的冲击也不小。   顾高枫全身上下都用混着人血的朱砂画着奇怪符篆。沈柏川自然知道这些符篆就是他们决胜的关键所在。   柳寂伸手接过沈柏川递来的乾坤袋,也没有检查,直接别在腰间。然后,直接提起顾高枫。   他早就一眼瞥见顾高枫身上画着的奇怪符篆,看来郁泽果真没有骗自己。顾高枫是想将郁沈二人骗过来,再利用奇怪的阵法将他们二人除去。   “杀个人还需要搞那么大的名堂,你接任无相宗的宗主之后,倒是越发出息了。”   顾高枫抬眼看了柳寂一眼。柳寂只觉得顾高枫此时滑稽的表情非常有趣,竟然能从顾高枫眼神里看到压抑的快感。   这个顾高枫是不是发什么神经了,自己大难临头就快要死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感觉有病,不大确定,再看一会儿。   柳寂情不自禁得将脸凑了上去,便在此时,一直安静如鸡的顾高枫突然动了起来,将自己的嘴唇印在柳寂的嘴唇上。   沈笙顿时觉得有一道惊雷直直得劈开自己的天灵盖,就连一旁边的郁、沈两个人惊得头发差点儿就竖了起来。   只有,顾高枫心里叫苦不迭。这是他从一本双修的修炼功法中看到的法子。施术和受术的一对道侣。这个法子虽然可以将自己身上的修为移方接木到自己的道侣身上,可以帮助道侣渡过危机。而且,操作比较简单,施术之人只需要在自己的身上画上符篆,而只要对方被动地承受着便好了。   但这个阵法有个缺德的地方,那便是要施者和受者拥吻,阵法才算是真正地完成。   作者有话说:   感觉,我还是适合写沙雕。 第85章   顾高枫还怕两人接吻的时间不够长, 阵法没有完成,双手牢牢捧着柳寂的脑袋,嘴巴狠狠得咬了上去。   柳寂似乎也没料到顾高枫会玩这么一出, 双手往前轻轻一推, 顾高枫就狼狈跌出了十丈开外。柳寂有些奇怪, 他刚才明明都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为什么顾高枫会跌得那么远。   顾高枫扶着旁边的石头站了起来,擦掉嘴角渗出的一丝鲜血, 狠狠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柳寂, 你欺负别人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着了别人的道?”   柳寂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虽说他是有点男女不忌, 可顾高枫这样的, 还真入不了他的眼。他高举右手,一道灵力闪电出现在他的掌心, 柳寂看着手中闪着白光的灵力火球, 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劲了。   刚才他只是轻轻一推, 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按理来说, 顾高枫不会滚那么远, 还受了伤。除非是他的修为变弱了, 自己的修为变强了。   果然,他一抬头, 头顶不知何时聚积了几片黑重的乌云,一道惊雷在柳寂的耳边炸响。   柳寂心里头一惊, 他……他的天劫到了。   “是你干的?”   柳寂不过是抬头望天的工夫, 顾高枫已经穿好了衣服, 系上了腰带。听他发问,道:“自然是我干的。”他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天空,“看来天道还是很看重你,这场天劫也比别人的更大一些。”   虽说柳寂着了顾高枫道,表面上却丝毫不慌张。收了自己的灵力,专心应付天劫。他自出生起开始,就一直为这场天劫锻炼自己的身体,他未必不能从这场天劫中活下来,继而飞升。   虽然他有把握渡过天劫,可那些雷火却是实实在在地劈在了他的身上。虽然有龙甲的保护,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无论他如何蛇形走位,那些天雷就好像是一位出色的狙击手,总能料到他一步的位置。   不过半个时辰,柳寂便维持不住人形,化成一条黑龙,用力一甩上尾,直直冲上云霄。那些天雷也都紧随其后,众人只看到一条黑龙在雷雨云中翻滚。被几道闪电击中之后,身上已经有不少鳞甲脱落,露出里面细嫩的皮肉。   柳寂忍着疼痛,抽出空儿,用前爪打开乾坤袋。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丹药,按照他以往谨慎的性格,这乾坤袋经了别人之手,吃药之前必定要先检查一番。眼看一道比他龙身还要粗的闪电劈尾随其后,他也顾不得许多,将这瓶丹药尽数吞下。   沈柏川他们三人并排站在一处高地上,看到此时仍有余力的柳寂,心里头不禁有一丝后怕。看这种情形,柳寂只要扛过最后这几道天劫,就算是渡劫成功了。   沈柏川的目光已经从柳寂化身的黑龙身上收回。   “大哥,不必忧心。柳寂此次是必死无疑了。”   郁泽起初明显是不信,便郁泽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听沈柏川如此笃定柳寂此次必死无疑,目光有些复杂得极快从沈柏川身上瞟过,像是才认清眼前的这个义弟。   “那瓶丹药被你动了手脚?”   沈柏川又把目光重新落到远处那条黑龙身上。   “我承认我的做法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但对付柳寂这种人,使一些手段又如何呢。”   他话音一落,一条黑龙便直直撞上地面。天劫既然被招来了,绝对不会因为渡劫之人修为莫明其妙消失,打到一半就走了。柳寂直直在地面上撞出一个大坑,那些天劫就这样直直得打在他的身上。   一些修为高强的修者,即便是有灵力护身,往往也扛不住最后几道雷劫,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局。更何况此时,灵力已经被暂时封印住的柳寂。   郁泽、沈柏川、顾高枫你们一个个使的好手段,前有顾高枫用术法强行用自己的修为移花接到自己身上,引来天劫。后有沈柏川偷换丹药封住自己的灵力。这三个人合起伙来,玩儿他呢。   尤其是沈柏川,他一度认为郁泽和顾高枫才是他最需要提防的人。原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个最不起眼,他最没放在心上的,居然才是最阴险,心思最深的那个人。   他只要不魂飞魄散,哪怕是进入血海也要报这个仇。   作者有话说:   加油,我要勤奋,搞起来。 第86章   沈笙耳边传来柳寂的一声轻笑。   “原来, 你是沈柏川的弟弟。”   沈笙猜测,既然他能看到这个男子的记忆,那么对方也可能通过他的记忆, 知道他的身份。   “看现在一副仙风道骨, 大气凛然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会使出这么阴损的法子。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沈笙忍着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疼痛,拼命想夺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有好几次他都已经差一点夺过身体一些的动权,可是没过多久, 沈笙像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双眼一黑, 昏了过去。   沈笙本以为他一睡, 就再也醒不过来。直到唇上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他猛地惊醒,从地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   沈笙眼睛有一瞬间的眩晕, 以至于他在这里看到眼前这个人时, 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在做梦。   “你是江源致还是柳桥风?”沈笙的声音有些不大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江源致的身体,但沈笙如果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还没找到江源致的魂魄, 就被那个男人用玄术迷住了心智, 拉进了血海, 想要抢夺他的身体。   柳桥风单膝跪在他面前, 表情有些揶揄。   “自然是我, 你在想什么呢。”   沈笙一听到说话的口气,立即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往外推他。   “谁……谁让你进血海的, 血海的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你怎么还用江源致的身体, 你原来的身体呢。”   柳桥风被他推了, 却也不恼。   “现在四周可都是血海,你把我推到哪儿去呢。再说,我如果不来,你此时就没命了。”随即他又笑了。“师叔不必担心,我原本的身体藏得好好的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笙还想起有些事没问他呢。他四下一望,这才发现他站着的地方不过是只有数丈的一个海中小岛。血海中央怎么会有这样一座小岛。   柳桥风像是看出了沈笙的困惑,道:“传说星月派的掌教仙逝之后,他的弟子在收敛他的尸骨时发觉他的尸体格外得轻,因此便怀疑掌教的身体是被血海里的凶魂驻空了。但现在依我看,他是将自己的一半的血肉,化成了这个小岛。好方便他在血海之中寻找自己道侣的魂魄。”   听他如此说,沈笙蹲下身,抚摸脚下的泥土。一个人的道行再高,肉身所化毕竟和真实存在的还大不一样。   “柳寂呢?”   听他提起这个名字,柳桥风神诡异得看了他一眼,这短暂的一眼立马被沈笙察觉出端倪。   “你知道他?你姓柳,他也姓柳,你们又是同族,这个人会不会和你有什么渊源?他会不会是你爹?”   柳桥风摇了摇头。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很有可能是我们龙族的长辈。原来方才和你在水下抢夺那身体的那个人是他。”   “他怎么样了?”   柳桥风道:“应该已经逃了。”   沈笙有些狐疑,“他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身体,还我大哥有些恩怨,会这么轻易放弃?”   柳桥风道:“你真要我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打哑谜。”   柳桥风道:“其实方才他已经占据了你的身体,只不过被我识破之后,用了一点手段他便落荒而逃了。”   沈笙心里立即升起了不好预感。   “他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他可能是看到你记忆,见我之后,对我又亲又抱的。但我知道,师叔你是不会对我这样做的。因此我便怀疑他可能只看了你前半段的记忆,没看到我们反目成仇时的记忆。只是,他太过想离开这里,表演得十分夸张且拙劣。”   沈笙:”……“静默了好一会儿,又听柳桥风道:“虽说那个人行是夸张一些,但也是根据师叔的记忆来进行拙劣的模仿。师叔,原来你是想对我这样吗?”   沈笙顿时觉得脑壳有些疼,又重新躺地上,拿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和柳桥风对视。   “我们先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些体力,在血海之中耽搁越久,于我们越是不利。容我先想个找出江源致魂魄的法子。”   柳桥风就在沈笙的旁边坐下道:“你先好好得睡上一觉,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成了。”   “你有办法?”   柳桥风点了点头。   “有,不过不能现在就告诉你,免得你因为太过兴奋而睡不着觉。”   柳桥风没有说假话哄别人开心的毛病,既然他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这一觉,沈笙睡得格外的香甜,等他醒来的时侯,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快说,你有什么法子能在血海里找到江源致的魂魄?”   柳桥风道:“其实法子也简单,这具身体还有江源致的一缕残魂,只要我跳进血海,同一人的魂魄之间有会奇妙的感应,如此一来,不需要花多长时间便能找到你那个好侄子的魂魄。”   血海是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柳桥风却要自己往里面跳。   “不行!血海里那些魂魄会拼命抢夺这具肉身,到时候不仅江源致没能救上来,怕连你也要折进去了。到时候,鬼知道这具身体里的人到底是谁。”   柳桥风道:“我向来是不会做没有分寸的事,我这条命是我姐姐给的,我还没活够,不会白白浪费的。”   柳桥风站了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尘土。   “师叔,话就先叙到这里,有什么话我们到外面再说。”   柳桥风站在小岛的边缘往下面一看,就看到许多夸张扭曲到变形的嘴脸。那些不知死了多久的魂魄似乎是知道柳桥风想要做什么,争先恐后得挤在一起。原本还算平静的海平,顿时掀起十数丈高的巨浪,仿佛随时能将这个小岛倾覆。   柳桥风闭着眼,跳进血海。   沈笙赶过去,向下一望,只看到柳桥风大张着双臂像是在迎接什么。沈笙耳边传来的全都是那些凶魂,兴奋到有些癫狂的尖叫,刺得他耳膜生疼。   柳桥风的身子越来越往下沉,到最后沈笙只能看到里一个小黑点儿了。   沈笙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了。   柳桥风说没事会不会是在骗他。他明明知道柳桥风会跟着他来到血海,只是因为喜欢他。但他却肆意得用着柳桥风对他喜欢,让他做了那么危险的事情。   只不过在他眨眼的瞬间,他之前一直紧紧盯着的那个黑点儿,竟然消失不见了。   沈笙绕着小岛又转了几圈,却始终再也没有看到柳桥风的身影。   沈笙又接着叫了几声阿桥,到最后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颤抖。沈笙想也不想,正想要深吸一口气扎进血海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叔,你哭了。”   沈笙猛得回头,伸手摸了摸脸,他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柳桥风不知何时立在他的身后。沈笙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扎住柳桥风的怀里。   “你刚才去哪儿了?吓死我了,下次可别再这么干了。”   柳桥风双臂环着沈笙,任由沈笙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胸膛上,用袖口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鲜血。   “我刚才好像是看到我姐姐了,不是故意突然消失害你担心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姐姐?”   柳桥风点了点头,“可她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我连对她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柳桥风展开闭合的手掌,一道模糊的人影就出现在他的掌心,正是江源致的魂魄。   如今,江源致的魂魄已经找到,他们多留在儿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   当下,沈笙便扶着柳桥风踏上折扇。柳桥风像是累得站都站不住,沈笙让坐在自己身后,将他的双臂交叉摆在自己胸前。   “阿桥,你出去之后想做什么?”   半晌是,沈笙才听到柳桥风回道:“不知道,我现在的眼皮很重,可能会先睡上一觉。我听你喊我阿桥,很开心,你再多喊几声。”   “阿桥。阿桥。”   柳桥风将头轻轻搁在沈笙的肩膀上。   “师叔,我现的头有些晕。我想先睡会儿,等回到阳间,你再叫醒我。”   毕竟是刚才血海中出来,沈笙也没有怀疑,只道:“你先放心得睡着吧,等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   等折扇冲出去法阵时,沈笙心里头豁然一松,刚想开口却发现背后一空,他低头看去,原本搭在他胸前的双臂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了。   原本一直等在阵法外焦等待的月闲看到沈笙坐在折扇从阵法里冲出来,心里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按照柳桥风所说,专捡僻静人少的地方去寻找沈笙的踪迹,果然没过多久,便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山洞中,找到沈笙用朱砂画出来通往血海的法阵。   他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这个法阵,生怕从洞顶滚落下一个小石子,破坏了法阵,这样沈笙就很可能永远困在血海里出不了。万幸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只过了三天。   “小公子,你怎么样了?”   他见沈笙只是略略削瘦一些,身上也没受任何一处伤,但毕竟是刚才血海里走出来的,还是留一个心眼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料沈笙压根就没空理他,而是想打开法阵,再回到海里去。   月闲吓了一跳,他反应还算是机敏,一下子就抱住了沈笙的腰。   本来打开这个法阵就要消耗自身一半的灵力,现在还要回去,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阿桥还在血海里面没有出来,我要回去找他!”   “小公子,你冷静一点。柳桥风或许也跟着你一起出来了,只不过这里法阵是你布下来的,所以你从血海中出来之后,就被直接传送到这里。而柳桥风应该是被传送到他布置的法阵那儿。”   沈笙听月闲这么说,心里头才稍定,他刚才一瞬间竟然被恐慌冲晕了头脑。   月闲觑着沈笙脸色道:“柳桥风没出来,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虽说这次是因为你才跟着下血海的,可归根究底,你为什么要下血海,还不是为了要救江源致。为什么要救他,还不是因为柳桥风夺了他的舍,你也不必心怀愧疚,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沈笙边往外走边道:“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其实,你也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以直一来,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却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月闲跟在沈笙身后。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也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想对你好的。”月闲忽然闭了口。   沈笙此时已经走到洞口,半晌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他一回头,正看到月闲直勾勾得盯着自己的后背。   “小……小公子。你的肩膀上,有……有血迹。”   沈笙下意识得摸向自己肩膀,触手一片腥红,刚才柳桥风的脑袋就搁在上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柳桥风是回到苍梧山, 附身到地宫里的江源致身上,才强行打开法阵的。   因此,沈笙便在苍梧山附近一些鲜少人经过的地方寻找柳桥风布的法阵。月闲虽然觉得沈笙可能找错了方向, 可还是帮着他一起找了起来。   虽说现在玄门和落雨街因为无相宗的事情, 暂时休了兵, 但矛盾依旧还在。   飞羽宗的人可都是记恨着柳桥风如何把他们家的小公子骗得团团转。如果柳桥风头脑还算清醒的话,就不会在苍梧山附近打开法阵,身边也要有几个人护持法阵才行。   听附近的村民说, 前几天忽然听到某处的洞穴里面传来几声低沉地龙吟声。沈笙和月闲他们刚刚想要去某处洞穴去寻找柳桥风的踪迹, 谁知, 他们没走两步,一个人正迎面撞了过来。   那人脚步虚晃,没走两步就要闭眼喘上一口粗气。月闲打眼一看, 扯了扯呆在一旁的沈笙, 口气酸溜溜得道:“怎么样,我就说他没事, 肯定死不了。”   那人此时也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两个人的身影, 勉强站直了腰板, 眯眼打量沈笙。   “你是沈师叔?”   月闲咂舌, 还是第一次听到柳桥风叫小公子沈师叔。   “你是江源致。”   江源致点了点头。   月亲听他口气如此笃定, 神色古怪得瞟了一眼沈笙, 似是疑惑沈笙为什么会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他呢?”   “谁?”   “阿桥。”   江源致细细思索了一番,才明白沈笙口中阿桥到底是谁。   “他走了。”   “走了?”   江源致道:“他一直守在我身边, 直到我醒来,告诉我怎么找到回苍梧山的路之后, 他便走了。”   “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江源致神色复杂看了一眼沈笙, 老实道。   “有, 他说他好像受了一些伤,但都是一些轻伤,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还说如果你问起,就让我告诉你,你不要去找他,以免耽误他养伤。”   沈笙点头,半晌才道:“那你呢?你是要跟我回苍梧山,还是回长守山。”   江源致低头认真思忖半晌,慢慢抬起头:“我想回长守山,先去看看我的爹娘。但若是我回到长守山之后,是不是就要和你分开了。”   月闲心道,这个小鬼头心思不少。   沈笙道:“你若是不愿意跟我回苍梧山,我也可以跟你在长守山住上一段时间。”   江源致看了看沈笙,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微微有些红晕。   你脸红个屁啊!月闲看到货真价实的江源致之后,总觉得大事不妙,这位看起来像是比柳桥风还难对付的主儿。   沈笙之前建造的那些宫殿在经过那场变故之后,几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斐白在看到跟在沈笙身后的江源致的时候,心里还是些虚,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是柳桥风。   顾明轩脸上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看到沈笙之后,下意识将自己沾满泥土的水藏在身后。   “阿笙你来了?”   沈笙点了点头。   长守山被毁之后,斐白便没有回到苍梧山,而是自己一个人搭了一个草棚子,之后便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废墟上重建长守派。   但是他一个人的速度实在是太慢,而这项工作却像是没个尽头,幸好后来顾明轩也来了。两个人清理完废墟之后,又在上面盖了几间房子。虽然跟之前是不能比,但好歹还能避一些风雨。   沈笙在院中一张石桌旁边坐下,顾明轩给沈笙沏了一壶热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   “打算在这儿住多长时间?”半晌,顾明轩开口问道。   沈笙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虽然阿致的这具身体已经修炼地不错,但是他毕竟才刚刚从血海之中脱离出来,心里头总是有点不大放心。”   来的路上,沈笙曾几次三番地试探过江源致。一个人的大部分灵力应该存储在身体里面。但江源致出掌时却总是控制不住灵力的大小,不是用的力气太大,差点就把月闲轰飞出去,就是用的灵力太小,连一个蚊子都赶不走。   顾明轩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再听。片刻之后,顾明轩便说家中没有多余的碗筷,要下山去买些回来,让沈笙在此等他回来。   等顾明轩回来的时候,不仅买了一些新鲜肉菜,还买了两床新的棉被。   顾明轩将一间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就将新被子给沈笙铺上。被子用的是今年的新棉,打开之后还有一种属于棉花的馨香。   “以后这间房子就给你住了,这儿冬暖夏凉,人住在这儿也比较舒服。”   “我住进你的房间,那你住哪儿?”   顾明轩铺被子的手一顿,“这几天我和斐白挤一挤就好了,明天我便到山下的长守村找几个修房子的村民过来,要不了几天就又会有新的房子了。”   沈笙道:“不必如此麻烦,待江源致能熟练运用灵力,我便会离开。”   “你和柳桥风的事情,听月闲说了。你也不用顾虑我的感受,故意避他不谈”顾明轩苦笑一声:“我好像不只比他晚了一步,估计也做不到为了你进入血海。”   沈笙本无意在顾明轩的面前提起柳桥风,毕竟顾明轩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有柳桥风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沈笙便在长守山小住了几日,每日天还没亮就将江源致从睡梦中叫醒,督促他练功。江源致虽然每次也都尽量配合,但他的进步速度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这日沈笙明明只让江源致运用灵力赶走几只恼人的飞虫,谁知江源致一个不小心灵力轰出去的同时,差点把上山送菜的村民也轰飞了出去。幸好沈笙反应极快,在那村民头朝下栽到地面时,及时接住了他。   江源致也吓得不轻,连忙跑了过来。   “大叔,你没事吧?”   那个人是没事,只不过是受了一点惊吓。回去之后,再也不愿意上山来了。   沈笙心里颇感郁闷,无论是柳桥风还是江东流,亦或是柳寂,都是玄门中难得一见的人才。若是玄门中有这样资质出众的弟子,估计族长会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   但到了江源致这里,却完全是反过来的。   他为了散心,随便找了一个僻静地方的古树坐了下来。   这时,在他的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沈笙打眼一瞧,就见江源致光着脚在爬一棵大树。往上一看,在离地三十米高的树叉上,有一个巴掌大的鸟窝。   怪不得他进步地那么慢,原来只要自己不紧盯着他,他就会偷懒跑去玩了。   不过眨眼之间,江源致已经到了那个鸟窝旁边,沈笙以为江源致是想趁着窝里的老鸟不在,爬上树掏鸟蛋儿玩。   刚想出声阻止,却见一阵微风拂过,搭载着鸟窝的那个树枝晃了晃,鸟窝连同窝里的两个蛋,齐齐掉了下去,沈笙大吃一惊,刚想飞奔救蛋。   却见江源致手掌已经拍出了一道灵力,沈笙心道,“坏了,以江源致的准头。这鸟蛋不是没接住,就是被他的灵力拍飞。”   然而,那股灵力却稳稳得拖住了鸟窝,慢慢得往地上落去。江源致也跳下了树,从地上捡起鸟窝,看到两颗鸟蛋安然无恙之后,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再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后,又瞬间提起。   “沈……沈师叔,你怎么来了?”江源致转回身双眼直视沈笙,将鸟窝往身后藏了藏。   “沈师叔,我……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玩儿的。我前天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这个鸟窝快要掉下去了,所以才想着今天它们换一个安全的地方。”   沈笙一摆手,显然是不想在鸟窝的事情上跟他计较。   “你先将鸟窝放回去,免得他们的父母回来之后找不到。”   “喔——”   江源致听话的把鸟窝放到了原处,直到确认它不会被风一吹就掉下来,才放心落到地面。   “为何在我面前老是装出一副控制不了灵力的模样?”   江源致正在穿靴子,听到沈笙这话,运作停顿了一下。   “沈师叔,你知道之后会离开我,去找那个人吧?”   沈笙有些忍无可忍,“你是怕我离开?”   江源致怕沈笙真的生气了,忙道:“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起初确实控制不了灵力,只不过是最近才找到窍门。沈师叔,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也别去找那个人。”   江源致脸上有泛起一阵红晕,沈笙看得有些发毛。   “当时,柳桥风还留着我的一些残魂在身体里面,所以有些事情我也是知道的。那个人有什么好,他从一开始就欺骗着师叔。”   沈笙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憋了好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直觉告诉他,就算他不回去找柳桥风,也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明天就回去,遇到修行上的麻烦,问明轩也是一样的。”   “师叔,你不要走。”   沈笙还没怎么动作呢,江源致就拦腰将他一把抱住。   “你干什么?”沈笙有些急了。   “放开!”   “不放!”   等月闲找来的时候,就看到沈笙和江源致拉拉扯扯画面。   沈笙瞧见月闲的脸色有些不对,拿折扇敲了一下江源致的脑袋。   “啊——”江源致立即松手抱头。   “月闲有什么事吗?”   月闲一脸阴沉,好半天才对沈笙道:“小公子,刚才斐白从山下带一个人上来了,说是找你的。顾泓可能出事了。” 第88章   “你说什么?”   月闲被沈笙揪着衣领, 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声音清楚得又重复了一遍。   顾泓是去落雨街做了内应,以顾泓的修为, 哪怕是他的身份被落雨街的人拆穿, 也是有能力全身而退的。是以, 沈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月闲在和他开玩笑,这不可能是真的。   不可能的, 顾泓还有东西放在他那里, 他们约好了, 等落雨街的事情一解决,他就要把那些东西亲自送到无相宗。   沈笙精神恍惚地进了院子,注意到脚下, 进屋的时候被门槛被绊了一个趔趄, 幸亏顾明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屋子里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略显局促的小男孩, 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破烂包袱, 像是里面有一件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看到沈笙有些滑稽地进了门, 细细看了沈笙半晌, 才一字一句道:“原、来你、就是我师、父要找的那个人!”   沈笙一听那孩子的断句, 再看那孩子呆滞的目光, 一下子就察觉那孩子的智力可能有些残缺,且这种残缺极有可能是先天行成的。   斐白道:“我就是在山脚下遇到他的, 听长守村的村民说他在村子里待了好几日,只说要去苍梧山, 别的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我想着反正你也在这儿, 就直接把他带过来了。后来顾师叔又和他讲了好一会儿话, 才哄得他开口。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极有可能是顾泓的弟子。问他顾泓在哪里,他就大哭。”   沈笙皱眉:“明轩的弟子?”   顾明轩向来是讨厌人族,怎么收一个凡人做弟子,更何况这个凡人仅凭沈笙就可以看出,绝对不是一个修仙的体质。   顾明轩看到沈笙皱眉,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长叹一口气,“我本来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他指了指被那个孩子抱在怀里的包袱,其中一截类似于人骨的东西从破损包狱破损的地方露了出来。   “就像你们羽族一样,每个人身的羽毛都是不尽相同的。我们这一族的鹿角也是如此。他包袱里的那个鹿角,正是顾明轩的。”   据说他们这无相宗这一脉的鹿族与别的同族不同,鹿角是跟身体里的骨头连接在一起的。若是鹿角被人生生从身体里拨了出来,自己的一半修为也要作废。   鹿也是他们这一族最后的保命手段,这个鹿角毕竟有原身一半的灵力,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可以让将鹿角拨下来,变成自己的模样与敌人交战,原身则可以趁机逃走。若是没有被逼到绝境,他们根本不会用这种法子脱身。   沈笙走到那孩子近前,尽量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可是声音到了最后,还是带出来一丝哽咽。   “我就是沈笙,是顾泓让你来找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那孩子才迟钝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包袱往沈笙手里头一塞。   “这是我师、父让我交给你的,说、你拿到这个就会明、白了。”   沈笙耐心等这个孩子把这句话讲完,顺手摸了摸他脑袋上乱糟糟的头发。   “这一路上你辛苦了,也勇敢。到了这里什么都不必担心。”   “来,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东西。”沈笙的话音一落,斐白就上前拉那个男孩的小手,将他带出门去。   “对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那男孩依旧是有些迟顿得回答:“我叫李二、蛋。”   “噢-那你叫李二蛋,那有没有叫李一蛋的大哥?”   半晌,那男孩摇头:“我没有叫李一蛋的哥哥,我哥哥叫李大蛋。”   斐白:“…”。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沈笙回头望着方才被他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破旧包袱。是顾泓让李二蛋将他的鹿角指名道姓地交给自己,而不是长老会,说明顾泓是有什么消息想要传递给自己,而这种消息是不能让长老会的人知道。   顾明轩自然也是明白顾泓的用意,离开房子的同时,很识趣得关上了门。   郁雷因为郁楠的事,声名一落千丈。而沈柏川的声望则一路水涨船高,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更有一些玄门修士不顾无相宗的面子,直接提议废除长老会的三才,让有德者居之。   谁是有德者,自然便是沈柏川了。他只因为多前之前犯的一点小过,差点就辞去了别人梦寐以求的长老会的职务,足以看出沈柏川这个人对于权势不大上心。   只有对权势毫无贪恋的人,才不会权势迷惑双眼,众人也才敢把权柄交给他。   沈笙在桌子前坐下,打开那个包袱。尽管他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包裹里的鹿角带着干涸黑色血块时,心口仍然止不住得抽痛。   他闭眼缓了好一回儿,才将手慢慢放到鹿角上面。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出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个少年裸着背躺在床上,背后赫然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而另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片刻之后那个人起身,将碗里捣好的药汁敷在少年背上。   沈笙一看到这情形,立马猜出眼前这个受伤的少年就是昔年。柳桥风养的四条狗之中,其余三人都已成年,只有他最符合这个特征。   “二哥,你说我这样会不会留疤?”   易安一脸平静道:“你一个大男人留点疤怕什么,又不是留在脸上。况且你们……”易安脸色微变,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好在昔年没有注意到。   “再说,我们落雨街不是一向以身上有疤作为一个男人的至高无尚荣耀的吗?”   沈笙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叫易安的男子,正是顾泓假扮的。   “哎哟!二哥你轻一点,你都弄疼我了。”   顾泓将手中的药碗往前面的桌子上轻轻一搁。   “这都敷上多少时间了,现在才想起来喊疼,已经晚了。”   昔年嘻嘻笑道:“可你还是相信了,刚才你给我敷药的力度明显渐小了。”   顾泓给他擦好药之后,又仔细得用纱布缠住伤口。   “上次被沈柏川打了一掌你还没长记忆,又跑去挑衅沈絮,非得挨上一剑你才开心。下次你再做这样的事,我可就不像老妈子一样,帮你敷药了。”   昔年却一点也没把顾泓威胁的话放在心上。   “二哥只是嘴上说说,到时候看我受伤,又要心疼我了。街主咐吩我们不要和玄门,尤其是飞羽宗的人起冲突,我也是放在心上的。对他们是能避就避,可那个叫木秋的鲛人实在可恨,他骂我是缩头乌龟也就罢了,可他还骂街主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这我可就忍不了。”   顾泓道:“你没忍住,对木秋动了手。所以沈絮就往你身上捅一剑,算起来还是你亏了。”   昔年瘪了瘪嘴。   “我那是为了街主,才没和木秋动起手来。要不然……”   顾泓道:“以你的修为,你也只能欺负欺负鲛人。”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很急,仿佛是传递一个什么要紧的消息,那人来到门前,脚步忽然顿住。   “两位大人有要事禀告。”   沈笙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他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只见顾泓也微微皱了皱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进来回话。”   门外那人似乎是有些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开了门,躬身向顾泓行礼道。   “大人,街主回来了。”   昔年一听,顾不得身上有伤在身,连忙翻下了床,不小心牵动背上的伤口。脸上的肌肉瞬间崩得紧紧得,但是怕二哥笑话,愣是一声没吭。   他咬牙往外走了一阵,忽然发现没有人跟着自己。他一回头,正看到顾泓面色不善得盯着报信的那个人。   “你是谁?为何要用术法遮住自己的面容?”   那人依旧躬着身子,头上的兜帽将他的脸整个遮住,只露出一出一双类似蛇类的碧绿竖瞳。只听那人不卑不亢答道:“小人以前是给柳惜小姐守灵的,大人自然是没见过小人。至于小人为何要将自己的脸用术法遮住,那是因为小人自从出生身上就长满了可怖的疤痕。爹娘都嫌我长得丑,出生三天,就被我娘了出去。幸亏路过的好心人收留,才不至于被冻死在野地里。也多亏了了街主他老人家,给我个去处。”   说罢,那人拱手又向顾泓行了一礼。袖子滑落的瞬间,顾泓一眼就扫到了那人从手腕向手臂延伸的青紫伤痕。   那人似乎是很害怕别人看到他身上这些的青紫疤痕,将袖子往上拉了拉盖上了这道疤痕。   顾泓为人机敏,自然不会轻易打消自己心里的疑虑。况且,这个人刚才明显是故意给自己看那些疤痕,此时却又装作一副很怕人看到的模样。   “二哥,你到底走不走?”   顾泓意味深长得看那男子一眼,转身便跟着昔年往柳桥风的住处去了。   “二哥,你怎么了?怀疑那个人有问题?不会是玄门派来的眼线吧!”   顾泓的步子似是顿了一下。   “没有,就是觉得之前没怎么见过他,有些好奇……”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刚才一直在卑躬屈膝的人突然腰杆顶得笔直,身量似乎也比之前高了几分。   “街主,你没事儿吧?”   昔年和顾泓一跨进殿门,就看到脸白苍白的柳桥风,背靠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他吓了一跳,就想快步上前,无奈动作太大,方才已经被他遗忘的背伤,又传来一阵刺痛。   柳桥风被昔年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惊醒,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   “昔年你怎么了?”   昔年看到柳桥风这样,差点儿哭出声了。   “街主你就先别管我怎么样了。倒是你自己是怎么回事,你不就是出一趟远门吗?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柳桥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闯了一次血海而已。没有想到,我现在的这具身子这么不经用。”   一旁的顾泓表情有一瞬间的动容,像是没有料到柳桥风会为了沈笙做到这种程度。   昔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柳桥风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他有些替柳桥风有些不值。当时文元铭就曾担心柳桥风会和沈笙会处出感情来,他当时对此还颇为不屑,认为街主之所以留在沈笙旁边,只不过是为了躲避长老会的追察,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将那只小凤凰的内丹给吞了,以报沈柏川的一剑之仇。   “街主,其实沈笙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你哪怕再对不起他,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你已经将江源致从血海中带出来,魂魄也还给他了。你便不再欠他什么了。他当初之所以会对你产生感情,也多半是想在你身上找回他师姐的影子。可你伤重如此,他沈笙有没有想过你回到落雨街之后,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袭击。估计他现在正和真正的江源致继续上演着师叔情份呢。”   柳桥风闭了闭眼,摆了摆了手。   “你误会了,是我让他不要来找我,以免会耽误我养伤。”   “为什么?”昔年有些意外。   柳桥风道:“我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沈笙来找我,必定会受那些玄门人的非议。我的那些仇人虽然伤害不到我,却能报复他。况且,一旦我受伤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些人便会没了顾忌,会更加肆无忌惮对会沈笙。” 第89章   柳桥风养伤的地方是落雨街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每日都有专人往里面送饭食。即便是与他关系较为亲近的昔年,每次来也都是在院子外面,将落雨街发生大小事情一一汇报给柳桥风。   柳桥风虽说是有街主之名, 但他不大管事, 也懒得管, 一般的内务也都是文元铭处理,向他汇报也只不过是走一场式而已。   这日,来上门汇报的到轮到了顾泓。他按照之前的惯例便将近日发生大小的事宜都讲了一遍, 他等了半晌, 站在门外也没有听到柳桥风的回复, 心道反正有文元铭在,估计柳桥风也懒得处理这些琐事。行礼告辞离去时,经过一个小巷往后不经易得那么一瞥, 就看到之前那个兜帽将整个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下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子见左右无人, 立即挺直了腰杆,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 活动了一下。随后背负双手, 大摇大摆进了那间院子。   顾泓瞳孔微微一缩, 刚才那个人动作虽是极快, 可他仍然看到那个男子在活动手腕时, 袖子瞬间滑落, 露出的肌肤完整无暇,哪里有什么丑陋的疤痕。   “这个人不是给柳惜守灵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泓自从混入进落雨街开始, 没有超过三日,便将柳枫风在落雨街的事情打听得底朝天。所以, 当初柳桥风会放弃历代街主居住的华丽宫殿, 而搬到他和柳惜一同生活过的小屋, 他也没有觉得意外。   那男子进了屋子之后,立即紧闭了木头。顾泓在暗处等了半晌也没听到里面传来任何说话的声音,心里头立即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柳桥风除了沈笙,显然是没有和别人共处一室的习惯。自从柳惜死后,别人更不可能踏足这间院子。   那么就只有二种可能了。第一,就是这个人的身份和柳桥风非同一般,是比金可镂昔年离他更近了人,是得到了柳桥风的允许,才会大摇大摆进入到这间院子。但是顾泓从来都没听昔年提起过,柳桥风在落雨街有比他们关系还亲近的人。   那便是只有第二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人之所以敢踏进这里,是根本就没将柳桥风放在眼里,所谓的守灵人只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他的真实身份是……   顾泓瞳孔一缩,怪不得他会觉得此人的声音甚是耳熟。与此同时,沈笙霎时也被心中冲起来的巨浪,掀飞头顶,他的脑袋有短暂的空白。   为什么一个早就死于渡劫的人,沈笙曾亲眼在南疆看到他尸骨的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落雨街,并且还出现在柳桥风的身边?   直到顾泓一把推开房门时,沈笙也勉强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跟着他进了那间屋子。   方才他们四双眼睛紧紧盯着墨辰进了这间屋子,可是屋子里却没有那个人的影子。顾泓随即便旋身向后退去,然而等他再打开房门的时候,眼前却陡然变了一个模样,之前略显寒酸破旧的小院消失不见了,眼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略有些阴暗的通道。   看来,那间小院子不是柳桥风真正的养伤地方,这里才是。   眼前的这个通道和沈笙当初在定天宗见到的那个墓道相差无几,每隔数丈,通道里就会有一颗镶嵌在墙上的硕大夜明珠。   这条通道一直蜿蜒通下地下,像是没有尽头,顾泓扶壁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不安。   便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顾泓身子一凛,这声惨叫太凄厉了,像是世间所有的酷刑都施加在那个人身上。   惨叫是从这所通道尽头的那个小房间里发出来的。门是关着的,只有几道微弱的烛光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抬起的脚半晌才轻轻落到地上,确保不会再发出一丁点声响。顾泓走门,趴在门缝里一看,身子蓦然一僵。   这间房间很小,摆设陈旧,一些桌椅上面都布满了灰尘和蛛丝。然而,在这一间不大的房间里,却有两个人,一站一跪,在他们脚下。站着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墨辰,在他们的脚下横七竖八躺着至少几十具零散的尸体。   这些尸体个个面目狰狞扭曲,像是死前突然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而跪着的那个男子一直掩面痛哭,顾泓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从他的身形上可以判定,他很年轻。这是顾泓听过最为悲切的声音,可是他捂着双眼的双手半晌,却没有滴下一滴眼泪。试问一个已经死了人,又如何流出眼泪。   “我……好想死,让我死了吧。我都被人困在这儿几十年了,每日里被你逼着杀着自己亲的人,你对我即便是有再深的恨,此时也应该都消了吧。”他忽然膝行到面前这个男人身边。   “街主,你已经折磨我那么长的时间了。若是你觉得还不够气都还没有消,你哪怕是将我弄得魂飞魄散,我也没有丝毫怨言,我只求你放过的秋水门其他人,他们都是受了我的牵累。”   他不敢用手去拉他的衣角,只得不断的磕头。便在此时,顾泓终于看清那个的相貌,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秋水门的徐帆。   以前顾泓也和徐帆有过数面之缘,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和几个别的宗门的公子跟在郁楠身后。   但眼前的这个人一心求死,神形枯槁,和之前那位秋水门的小公子简直是判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在这儿的折磨,他此时的神智应该已经几近于崩溃了,错把眼前墨辰认成是柳桥风了。   “徐帆,我问你,你现在还觉得好玩儿吗?”   徐帆身子一震,当初他进入落雨街的时候,杀了落雨街几个灵力低微的人,说的就是这一句话儿。   “柳桥风姐姐死的时候,她的腹中也是有胎儿的。你觉得你的家人受到你的牵连很无辜,那你有没有想到他的姐姐、姐夫死的时候无不无辜。”   “还有。”   墨辰的眼瞳中忽然闪出一丝刺目的寒光。   “郁楠已经死了。你们之前在落雨街做的那些事情,几乎已经无人不晓了。你猜那些原本为你们说话的人,现在都在说什么。他们说,你们秋水门是咎由自取,一点儿也不值得同情。定天宗现在的声望是一落千丈,反而让沈柏川捡到一个天大的便宜。不过,没有关系,我早晚有一天,会将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家伙的遮羞布给扯下去,他也没有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就在此时,墨辱忽然闭嘴,侧耳倾听了一阵,像是有什么人在用什么秘法给他下达指令。墨辰朝虚空轻轻“嗯”了一声,盖好兜帽。出来的时候,在经过顾泓用的隐身术前停了几秒,抽动了鼻间之后,目光直直便向顾泓藏身之处射来。   顾泓的手慢慢摸向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就在顾泓以为自己就要暴露的时候,却见墨辰摇了摇头又走远了。   等顾泓的身影消失不见时,顾泓立马冲进了那间屋子。屋子里原本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就不见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手里头拿着一个木雕的骑马将军,蹦蹦跳跳走到徐帆身边。   “阿叔,你看我这个将军雕的怎么样?”   原本一脸扭曲的徐帆在看到这个孩了之后,脸上终于有了长辈慈爱的关怀。   “你走近一点儿我便告诉你。”   那个男孩手里头把玩着木雕,当真一脸没有防备,他一脸天真地望向自己的阿叔,走近之后,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咦?阿叔,你背后藏着的什么?”   “是个好东西。”   手中的木雕轰然倒地,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出现在男孩的面前,眼见就快要刺下去的时,有人在半道上及时将匕首打飞了出去。   那个男孩子一屁股吓得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叫哭着跑了出去。   徐帆回头,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柳桥风手里头的四条恶狗之一,当初灭自己宗门的他也出了一份力。   趁着徐帆怔愣的瞬间,顾泓低头在徐帆耳边说了什么。徐帆眼里闪过的一丝茫然,很快便要消失不见了,他像是刚刚想起来无顾泓到底是谁。   “顾师兄救我!”   徐帆拼了命也要抓住了眼前这根救命稻草。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徐帆摇了摇头:“反正我么些年,不知给别人跪了多少次了。膝下早就不值钱了。我……我实在是不想生受这份活罪了。每次我的那些小侄子们来找我玩的时侯,我在心里一遍遍得重复祈求让他们不要过来,可话到嘴边却是相反的意思。总是在他们最毫无防备靠近我的时候,对他们痛下杀手,还望师兄能看在玄门同道的份儿上,救我一救。”   顾泓上下打量一下徐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早就死了吧,这具身体虽然和你本身长得很像,但却根本不是你的身体。你根本控制不住它。”   果然,刚才那个男孩掉落到地上的那个木雕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个屋子里,只有你才是真实存在的,方才那个男孩只不过是别人用术法产生的幻觉。”   “那不是幻觉!”徐帆的声音有些变了调的尖细,神色也有些颤狂起来。   “他就是想让我日复一日重复那天夜上的恶梦。”他开始拿头去撞地面。“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顾泓本来对徐帆并无好感,他虽然不是沈笙那样的烂好人,但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眼前这样一副求死不得的模样,心里到底是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我要如何帮你?”   徐帆双眼一亮,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直到顾泓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徐帆才道:“我魂魄被柳桥风用术法困到这具身体里,只需师兄潜到柳惜的墓室,将我的身体上的封魂钉取出,这个术法便破解了。”   接着徐帆又将柳惜墓室所在的位置告诉顾泓。顾泓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方才那个人你知道他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吗?”   徐帆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片刻之后徐帆反而是很奇怪得看着他。   “谁?难道他不是柳桥风?”   顾泓也没有起疑,只以为他是被柳桥风关在这儿折磨得太久,神智有些错乱才将身形和柳桥风相仿的墨辰错认成柳桥风。   顾泓很快便按照徐帆说的地置找到了柳惜的墓室,他一推开门,就看到长明灯下并排跪着笔直的身影,他走过去一瞧,果然这几个都非常眼熟,自己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几面之缘。   他们个个微垂着头颅,双手避后,像是一个个做错事正在低头认错的孩子。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蒲团,顾泓猜测最后一个蒲团就是给郁楠准备的。   他们跪着的正是柳惜和阿萧的石棺。   顾泓走了过去,晃了晃其中一个肩膀。手下的皮肤依旧还保持着弹性,身子却纹丝不动。他向下一望,果然就看到这几个人的双膝,脚踝,手腕上均钉上漆黑的封魂钉。   顾泓蹲下身,正要起身去拨其中一个钉子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突然传了进来。   顾泓一眼便扫到了那两具石棺,即便是他的动作再敏捷,也来不及在来人进来之前藏在石棺背后。 第90章   跟在金可镂身后进来的昔年, 看到站在这儿的顾泓明显愣了一下。   “咦?二哥哥你怎么在儿?”   顾泓丝毫不慌,扫了一眼躬腰跟在两人身后的墨辰:“我倒是想问你,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昔年挠了挠了头:“没来还没有什么感觉的, 被你一提醒, 我感觉我背又疼了。”不过,他好在也没忘记回答顾泓的问题。   “阿辰说有人擅闯了柳昔姐姐的陵墓,所以我和大哥才赶着过来的。却没想到原来三哥早就先我们一步, 到这儿了。”   “阿辰?”   昔年解释道:“就是上次告诉我们街主回来消息的那个人。原来他还有名字啊……我以为……”   昔年还想再说些什么, 随即便被金可镂用眼色制止了。   “阿昔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了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可镂摆明不像昔年那么好糊弄, 他极有可能已经怀疑了自己的身份。他若是答不好这一句,极有可能再也跨不出这扇门。   顾泓只低头沉转了一瞬,再抬起时目光直直扫向墨辰。昔年也不由得跟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阿辰。只有金可镂的目光还依旧牢牢盯在顾泓身上。   “我当时正向街主汇报落雨街发生大小事宜, 待要离去之时, 却看到这个人鬼鬼祟祟进了街主的屋子。现在街主有伤在身,我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便也跟着进了那间屋子。可谁知等我进了那间屋了……”   “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人。”   “街主?您怎么过来了?”昔年不顾自己的身上有伤, 连忙去扶柳桥风, 却被柳桥风一巴掌给拍开爪子。他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月白色锦锻中衣, 头发也只用一根木簪挽着, 长发披在身后, 但脸像是比之前更差了。   沈笙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顾泓身子不自觉往后撤了撤,手按住乾坤袋的地方。   “正是。等我再打开屋子门的时候, 就突然来到这里了。”顾泓把目光移到墨辰身上,向他扬了扬眉毛, 声音不由自主得加重。   “他上次说全身都有可怖难看疤痕, 所以才会用兜帽遮脸。可是他无意间露出的手臂, 上全却是光滑无比,哪里什么疤痕。因此,我便怀疑此人是玄门中人假份偷偷潜入我落雨街的密探。”   昔年一听到顾泓如此说,当真就转过头去,想看看阿辰的手臂上是不是真的如二哥说的一样。   柳桥风道:“那间屋子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柳桥风对那墨辰勾了手指,“易安所说的,你如何解释?你当真是进了我那间院子?”   墨辰叹了一口,挺直腰杆经过昔年的身旁边时,昔年才发觉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   墨尘走到顾帆跪着的尸体旁,先是拔出了钉在他双膝的两根封魂钉,徐帆原本毫无生气的脸上立即有一丝痛苦的扭曲。   “街主,事实就摆在我们面前了,还要陪这个人演戏到什么时候?”   顾泓身子一僵,柳桥风和金可镂俱是无言,显然是默认了他的所在所为。只有昔年还被蒙在鼓里。跪在这儿的几个人,是街主的仇人,街主要让他们永远地跪在柳惜夫妇的棺材前。可眼前这个叫墨辰的人,却敢当着街主的面将他仇人的封魂钉取出来,可街主却没有任何反应。   昔年虽然听不懂他们现在打的哑谜,但是却能看到二哥和街主双双对视的目光中快要击出火花来了。二哥以前可从来不敢这样看街主的,他这是怎么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懂……”昔年刚想上前,却又被金可镂拦在身后。   “他不是你二哥。”   “什么?”昔年的声音里全是不可思议的颤抖。   “你二哥早就死了!”   昔年仍旧不肯相信,喃喃道:“怎么可能,他要不是二哥,为什么他还会在那种危机的情况下救我。”   这时,徐帆双腕上的追魂钉也被墨辰取出来了。墨辰道:“人啊,就是不能太过于好心。你费尽辛苦帮助别人,说不定别人早就把你卖了。”   徐帆脸上扭曲的表情渐渐消失,魂魄归位,立即活动了僵硬的脑袋,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他身侧的顾泓。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和尴尬。   顾泓面色倒还算平静:“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墨辰轻笑,“所谓的好处嘛,就是拔了他身上的追魂钉。”   “拔钉子这种事情我也是可以做的。”   墨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民间一个故事,一个农夫在一头驴很小的时候,就将它到拴到木桩上。那时候小驴费尽了力气,仍然无法将木桩子撞开。等到它长大了,身上有了足够的力气,却再也没有想撞开那个木桩子。你当然可以做到,只是他不相信你真的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你当时如果不去管他,而是选择直接无视离开这里,我们根本就怀疑不上你。所以,也不要怪徐帆。”   “我没怪他。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学谁不好,偏偏跟着沈笙做了一会烂好人,救回一条毒蛇,咬了自己一口。”   “你是顾泓?”柳桥风的语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顾泓向他挑衅得扬了扬眉,喊了声:“阿桥。”   这一声阿桥喊得柳桥风一怔,仿佛他又回到去通向永宁城调查婴灵的那条小道上。顾泓一边在前面赶着不大听话的牛车,一边弯腰哈哈大笑着嘲笑沈笙的女装。他和沈笙并排坐在牛车后,不停地安慰要换回男装的沈笙。   就是趁着柳桥风这一愣神的空档,顾泓找了突围的角度,从昔年面年掠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跟着金可镂追出去时,顾泓已经离他有数丈之远了。   不过眨眼之间,这间墓室里,里留下柳桥风和墨辰两个人。   墨辰摸了摸鼻子,试探着问道:“他已经走了,你不去追吗?”   柳桥风道:“那你为何不去追?”   墨辰左手轻轻抚上的自己的手臂,在上面摸索了片刻,撕掉一层光滑的人皮扔地上,露出藏在人皮下面斑驳的伤疤。   “街主真是会打算盘,我帮你将玄门安插在你身的那根暗刺找了出来,你没感谢我就算了,还想让我继续帮你卖命。可惜,我并非是你的属下,也没有打算得罪无相宗。而且这具身体已经不比从前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他反杀,实在是划不来。”   说完,他便蹲下身。封魂钉一旦离体,这具身体也只不过有一盏茶的时间好活。时间一到魂魄还是会归于血海。   墨辰朝徐帆毫无生气的脸拍了拍。   “你说,他要是到了血海之后,才发现血海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好,会不会后悔。”   柳桥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当初要是没有死皮赖脸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说不定也能亲自下去体会一番了。对了。”柳桥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把其余的两人身上的封魂钉也都去了,我估计姐姐她也都看腻了。”   顾泓越出了陵墓的通道之后,就化为一头白鹿,一口气冲出了百余里。   直到苍霞镇他才松了一口气,跑到一间茶棚里面,问了店家要了碗水。然而,他还没有将碗递至唇边,耳边忽然一声寒鸦扑扇翅膀的声音。   顾泓立即不对,凭着本能和来人对了一掌。这一掌他是仓促应对,本就失了先机。被对方的掌中的灵力震得胸口一痛,耳朵有一阵的轰鸣,一口鲜血险些就要喷了出去。   待轰鸣声过去,顾泓才看清方才对掌的那个男人是谁。   金可镂赞许地鼓了鼓掌,“能在仓促中接下我一掌还没有死的,可见你在玄门中也绝对不是一个无名之辈。”   顾泓道:“这算是对我的嘉奖吗?我以为落雨街就属柳桥风的灵力最高,没有想到你比他也差不到哪里去。何不如就借此机会,除掉柳桥风自己当街主,何不自在?”   金可镂仰天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两三岁的小娃儿吗,会受你的言语挑拨。区区一个街主的位置,我还不放在眼里?”   顾泓瞳孔一缩.   “你是想……”   金可镂道:“你果真聪明,怪不得玄门会选你混入落雨街。”   顾泓双眼边警惕得扫视四周,边往后退去,他眼角扫过一个疾向他奔过来的身影。   昔年身体受了伤,又是经过这一路的奔波,脸色是就差像张白纸,脑袋反应也有些慢。   待他看清眼前的人影时,他的脖子已经被顾泓给扼住了。   “你再敢往前一步,你的好兄弟的脖子可就要被我给扭断了。你们自小也算是一起长大,可不想让自己好兄弟的尸身横在自己面前。”   金可镂果然住手了。   “你……你不是二哥?你把我二哥弄哪儿去了。”顾泓微微松开扼住昔年喉咙的力道。   “我之前好像就对你说过。为了避免落人话柄,自然要将一些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你的二哥……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干干净净得消失了。”   “你……你不是我二哥……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骗我?”昔年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这句话。   顾泓看着犹如吃了一坨苍蝇的昔年,微微抿起嘴角。   “你们当初不是也这么骗沈笙的。现在别人用同样的招式对付你,你便受不了。”   昔年有一瞬间的语塞,下一秒,顾泓便感觉到小腹一凉,他低头一看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通体而出。长剑时带出的鲜血溅到昔年的眼睛里。他有一瞬间间的失明,连忙用手去擦。   “大哥,你先别杀他!别杀他!”   然而传到他耳中的只有一阵阵灵力相击时产生的爆炸声。等他终于恢复视力的时候,只见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一声几乎要将人耳膜刺痛得暴裂声传来。   昔年躲避不及,被一截从白光中飞出的刀片击中,他只觉喉咙一凉,双眼有些发黑,往下一摸,满手的鲜血。   等他再次靠在一截树桩上,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就是金可镂的一张大脸。   “你醒了?”   昔年刚想要说什么,无奈他此时喉咙受伤,发不出一点声音。   金可镂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   “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运。那块仙剑的残片只是损伤你的声带,要是再往旁边偏那么一点你这条小命也就没了。”   “唔-唔——”   金可镂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顾泓没有死。”随后他起身,将一只带着血的鹿角扔到昔年的面前。   “不过,他跟死了也差不多。真没有想到,他会自断鹿角逃生,这相当于舍弃了自身一半的修为,他现在跟一个凡人没多大差别。” 第91章   李大蛋刚把割好的草放进牛车, 就看到自山坡下走来一个灰衣人影。   那灰衣人影渐渐走近,李大蛋才看清他的样貌。虽然样子颇为狼狈,看起来丝毫没有玄门的仙风道骨气质可言, 可李大蛋还是一眼就凭着自己的眼力本能喊了一句仙人。   那灰衣人显然是被他这一句仙人给惊到了, 往四周看了看, 确认周围没人,伸手指了指自己。   “你是在叫我?”   李大蛋点了点头。   “那你可认错人了。”   李大蛋笃定道:“我没认错人,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假扮成凡人, 看你装扮的应该是一位庄稼汉子, 可你手心却没有常年拿刀具磨出的老茧。”   这位与李大蛋对话的不是别人, 正是刚从金可镂死里逃生的顾泓。眼前的这个男孩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龄,眼力却是一般人都比不了的。   顾泓修为傍身,此去无相宗有万里之遥。这一路上, 他每隔一段时间, 就要换一个扮相。有时候是一位年轻的书生,有时候又是一位行脚商人, 每次都能在落雨街派出来的追兵反应过来之前偷偷溜掉。   顾泓心道, 看来以后确实要更加仔细一点儿了。   李大蛋见顾泓不理自己, 驱着牛车跟在顾泓身后。   “仙人, 我看你好像受伤了, 要不要让我的牛车捎你一路?”   李大蛋每叫一次仙人, 顾泓的心都跟着一颤,要是被落雨街那些追兵们发现可怎么得了。他停步, 双眼盯着牛车。   “这是你的牛?”   李大蛋立即自豪的点了点头。   他因要躲避落雨街的那些追兵走不少冤枉路。顾泓自从出生以来,前半生加起来走的路, 都没有这小半个月走的多。   顾泓立即跳上了牛车, 李大蛋立即往旁边挪了挪, 很识趣地驾起牛车。   这时,迎面的小道上扬起一阵尘土,顾泓脸色一变。   李大蛋立即将牛车在路旁停下,爬到牛车后面,很快便在草堆中间拱出一个人形大洞。顾泓毫无犹豫地躺了进去,就在李大蛋捧起最后一捧青草将顾泓盖住时。对面的人也来到了牛车前。   他们互相埋怨的声音通过草堆直直传到顾泓的耳朵里。   “都怪你,上次我们明明差点儿都抓住他了,可到最后还是被他给逃走了!”   另一人道:“这你怎么能怪我,他当时假扮得是一个书生,又是满口知乎者也,你当时不也是信了吗?”   “早就知,就应该要文元铭画上他的画像了,反正他现在跟一个凡人也差不多,又没不会改变容貌,我们就照画像捉,我就不信还捉不住他。”   一个落雨街的追兵,把目光挪到路旁的李大蛋身上。   “诶,小孩,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这路过?”   李大蛋像是被他们吓到了,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一个落雨街的追兵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喝道。   “快说,你到底有没有看到。”   “看……看到了。”   顾泓心中一紧。   李大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刚才好像是有个人是从那边走过去了。”   “看到了你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子等了大半天。”那人说完,抬腿踹了一脚牛车,险些将牛车踹得翻了过去。   李大蛋立即哇哇大叫地扑了过去,差点儿将顾泓压得断气。在外人看来,李大蛋只不过是想怕牛车翻了,护住自己辛苦割的青草。   那两个人也没有起疑,向着李大蛋指的方向走了。待两人的骂骂咧咧声消失之后,顾泓确定两个人不会回来,才从草堆中钻了出来。   李大蛋坐在他旁边,好奇道:“他们两个坏蛋为什么要捉你?”   顾泓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不是什么好人?”   李大蛋道:“我娘从小就说我看人准,刚才他们靠过来的时候,我明显闻到了他们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儿,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所以村子里的人才都跑光了。”   顾泓双臂抱头往后仰了一仰,躺在柔软的青草上,和这个男娃儿聊了起来。   这个男娃儿眼力过人,对顾泓却没有什么防备之心,顾泓也差不多得知这个男孩的身世。   不一会儿牛车拐进一个小村,村里的人早就因为玄门和落雨街的大战跑光了。   这个男孩名叫李大蛋,还有个弟弟是叫李二蛋,有些痴傻,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父亲早早就因病去世,母亲也在他五岁的时候,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清贫日子改嫁了。只留下他与痴傻的弟弟相依为命。   牛车停在一所破旧的木门旁,李大蛋将把牛拴在一根木桩子上,听到动静的李二蛋从屋里飞奔出来,一把抱住李大蛋的腰。   李大蛋安抚好李二蛋之后,就在屋子里升起一团火堆,开始做起饭来。   这是顾泓这么些天,吃的第一碗热饭。   饭毕,顾泓躺在李大蛋刚铺的干草上,李大蛋躺在他的脚下。缠着顾泓给他讲了许多修仙故事。   李大蛋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道:“像我这样的凡人,有没有机会修仙?”   顾泓道:“自然是可以,但是一定要自身资质过人。”   其实,自打无相宗招了两名凡人弟子,但是这两名弟子却都不是凡人之后,除了江东流创立的长守派,各个宗门便很少从凡间挑选弟子了。但看着少年熠熠生辉的双眸,顾泓实在是不忍心打击他。   那少年兴奋地从干草堆里坐了起来。   “那你看我资质怎么样?”   顾泓给他把了把脉,片刻之后才道:“资质不错,但算不上最上乘。”   “那我和二蛋拜你为师行吗?”   顾泓之所以平日里会看那些凡人不顺眼,就是因为他们太容易得寸进尺。   顾泓把话题一转,道:“院子里的那些老牛是你们兄弟二人的?脚程怎么样?”   李大蛋立即道:“这牛一点也不老,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可听我的话了。你别看它平日里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跑起路来可比一些马驹都要快。”   顾泓道:“其实,收你们兄弟俩为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现在有事要着急赶路,需要借用你们的牛车。如果你们不怕辛苦,可以跟我一起回宗门。”顾泓本意是想先答应李大蛋,修仙之路漫漫,说不定李大蛋他们吃不了苦,到时候又会临时后悔了呢。   李大蛋立即从干草堆中弹了起来,“愿意!愿意!师父,我愿意!”又拉着刚刚被他惊醒的李二蛋给顾泓磕一个响头。   顾泓被李大蛋一声声亲切的师父,喊得有些莫明不大自在,不敢直神李大蛋热忱的双目。   “你先别忙着喊师父,师父是要到举行正式的拜师仪式上,喝过徒弟敬的茶才能叫的。”   李大蛋明显看出,顾泓被叫师父时的不大自在,也不勉强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还是跟之前一样叫你仙人?”   顾泓道:“你不怕把那些坏人引来,仙人也不必叫了。”他看了看两人年龄上的差距。“为了掩人耳目,叔叔和哥哥你随便选一个吧。”   按照李大蛋的想法,明显喊大哥哥更为合适,但日后仙人喝了自己的拜师茶,成了他的师父。自己喊他哥哥,不是让师父和自己平辈了吗?   “那叔叔,我先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   “你不睡觉的吗?”   顾泓自然没有他那么多的心思,听到喊自己叔叔时心里头有些意外。当初柳桥风借着阿桥的身份故意接近沈笙时,以便拉近两人的关系,喊的就是哥哥。他本以为眼前这个少年会为了跟他套近乎喊他哥哥。   李大蛋道:“就算是三天三夜不合眼,我也不困。叔叔你先睡吧,等我收拾好了再叫你?”   顾泓点了点头。以前,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体,他也没有什么感觉。但今日不同往日,他如今跟吃五谷杂粮的凡人也多大区别,一天不睡觉,就乏得不行。   迷糊间,顾泓见李大蛋进进出出几次收拾东西,他也没甚在意。直至夜半,顾泓觉得李大蛋似是好长时间没出现。他心中一惊,猛得从干草堆上坐了起来,也顾不得抚掉衣上的干草,就直接奔到院子里。   院中早就空无一人。顾泓心中蓦地一慌,便在此时,西南方向突然传来李大蛋一声闷哼,像是有人朝他的肚子上狠狠打一拳。   这个村子里早就跑光了,这么晚了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顾泓小心潜过去后,果然看到的正是白天遇上的那两个落雨街的追兵。   一个落雨街的追命一把揪起李大蛋的头发。   “快说,你把那小子藏到了什么地方。”   李大蛋被打得鼻青脸肿,身子虽然不断在发着抖,可是依然嘴硬道:“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   “你这小子,现在嘴倒是硬起来了。白天见到我们怎么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原来他们两人走了一路,渐渐觉得不对,这个村子里常常有落雨街的人在这儿路过,要是这个孩子真如他表现得那么胆小,早就跟着那些村民一起走了。既然他还留在这里,就说明他至少从心里不是那么害怕落雨街的人。所以,他们才特意折返回来,恰好遇到半夜到村井边挑水的李大蛋。   “我问你,白天你拼命的护着那个牛车,是不是牛车里藏什么东西?”   李大蛋心里顿时乱如擂鼓,可他依旧咬紧牙关,愣说他当时只是怕自己辛苦割的草掉到地上。   果然,他话一刚落地,脸上又是挨了几巴掌。最后,那个追兵也懒得打他了,心道反正这小子就住在儿附近,先去他家里看看,如果顾泓没走,那自然是最好,自己算是立了一件大功。如果不在,他也没什么损失。想到这儿,两个追兵都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街主最近在抽什么疯,严禁他们再去靠吃人血肉来增加功力,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尝到新鲜的血腥味儿了。   他们刚把掐着李大蛋的脖子拎起来,身子就被定在原地,眼前忽然一黑,脸上传来一阵痛意,像是有人趁机甩了他们几个耳光。   等他们身子能动,眼睛恢复清明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依照凡人的脚程,此时的顾泓已经带着李大蛋走了几十里开外,可这两个追兵却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揉了揉自己被打得有些发红的脸喜滋滋的。   只要知道顾泓在这附近就好了,他一介凡人,哪怕是再让他多跑半天,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作者有话说:   加油,估计还有几章就完结了!感谢在2022-08-03 23:03:25-2022-08-05 20: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叔叔, 你这是在干什么?”李大蛋一边抖着缰绳,回头时,正看到顾泓从一个小袋子里面往外掏东西。这个小袋子估计是仙家的宝贝, 看着不过手掌大, 可像是什么东西都能放下。   李大蛋没有说谎, 这头老牛也似是知道身后有危险,半夜被强行催促着赶路,也没听它叫唤, 跟疯了一样往前跑, 那速度真比一般的宝马良驹慢不了多少。   “看有没有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这两个乾坤袋是顾泓方才用定身术将那两人定住时, 趁机从他们身上拿走的。   当时,李大蛋看着原先还耀武扬威的两个人,一下子定在原地。还疑惑顾泓为什么不趁机解决他们。只有顾泓心里叫苦不迭, 他一直蓄着的灵力, 刚才那一下都全用完了,没有灵力附着的仙剑, 连剑芒都没有, 跟凡铁无异, 更别说斩杀眼前这两个人了。   但现下三人正在逃命, 将自己身上没有多少灵力的事情说出来, 无异于给李大蛋徒增忧心。   顾泓将一个乾坤袋里的东西倒完了, 随即又去掏另外一个。这时,他身子一震, 像是摸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大玩意儿。李大蛋也忍不住好奇。然而,却见顾泓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的是一个鹿角, 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涸, 成了黑糊糊的一块。   “叔叔?这……这是鹿角?”   顾泓有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他半月前就是用这个鹿角,在金可镂手中死里逃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到它了。没有想到,如今这个鹿角又转回到他手里。估计是这两追兵看到被金可镂随意丢弃在旁的鹿角,给捡了回去,看看将这个鹿角吃下去之后,会不会提升自己的修为。   顾泓刚想把这个带血的鹿角塞回乾坤袋,眼不见,心不烦。突然一股血腥味儿直冲鼻间,顾泓身子一僵,随即便从牛车上站起来远眺。   李大蛋也闻了这股血腥味儿,他也站了起来,果然就看到牛车的后方,扬起一股烟尘。烟尘中央,有一团奇异的黑影向他们跑了过来。   一个脑袋上顶着一个山猫的黑驴子,正撒丫子向他们奔来。驴子隔了老远,就看到牛车上站起来的那个身影,兴奋得打了一响鼻。   李大蛋眼见那团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吓了一大跳,连忙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气,正想轻喝一声,让牛跑得更快一些,却听顾泓道:“不必了。”   李大蛋有些蒙圈。   “什么不必了?”   顾泓道:“这只老牛,已经拉着我们三个人跑了几个时辰,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们要抓的是我,得到我之后,自然就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了。”   “如果我死了,你就将你脚下的鹿角带回去,到苍梧山找一个叫沈笙的人,交给他。告诉他,长守山灭门的事,极有可能另有隐情,墨辰还活在世上。我可能带不了你回宗门了。即然你想修仙,在哪个宗门也是一样的,你见到沈笙之后,看他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你为徒。如果他不愿意,你也不要气馁,他的性子最是软,你资质本来就不错,多磨他几次,他估计也就答应你了。”   说罢,他也不顾李大蛋的反应,跳下马车时掏出匕首,反手就扎在牛屁股上。老牛吃痛,原本已经慢下来的牛车,又发疯似的往前跑了一大段。不过片刻便载着正欲随他跳下车的李大蛋消失在小道上。   顾泓回头的时候,那匹头顶着山猫的黑驴子就急急的在他面前停下。   顾泓冷冷得看着这一驴一猫又变成落雨街那两个追兵,在他面前高声欢呼。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样天大的好事,居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顾泓是谁,那可是无相宗新一代的翘楚,顾高枫对其一直青眼有加,在长老会上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而这样的人,居然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上,死在自己这个在落雨街,无名小卒手中。不!杀了他之后,自己就不再是无名小卒了。   顾泓想得跟他们差不多,以前,他甚至连接任族长那天,穿什么样礼服的细节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两个落雨街的无名小卒手里。   那两个追兵虽知顾泓现在的修为跟凡人没多大差别,可心里头还是有些怵。岂不知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后扬名整个修仙界的机会。   待他们真的确定,顾泓修为真的如金可镂所说,他的修为跟凡人无异,想动手的时候。已经有一人,站在他面前了。   顾泓眉毛一扬,撇了撇嘴。   “我如今跟个废人也没多大区别,居然还能劳尊驾亲自为了我跑这一趟。”   那两个落雨街的追兵,以为是同行来抢功劳的。正要开骂,一看清那人,立即噤声。   金可镂淡淡道:“是昔年让我来的。他说你好歹也曾做过落雨街第三号人物,死在两个无名小卒手中,岂不是也会显得我们其余三个人很没用。”   顾泓道:“他告诉你的?他脖子不是受了伤吗?如何告诉你的?”   金可镂意外得看了他一眼,仿佛很意外顾泓仓促逃跑时,还能留意到昔年脖子受伤这个细节。   “他的声带虽然受了伤,可是他的手指头还好好的,能写能画。我看你的胆子也算是够大,对你也颇多欣赏,但可惜我们立场不同,你又杀了老二,这个仇,我不能不报。你自戕吧,我给你留一个全尸。”   说着,便将一柄仙剑扔到顾泓脚边。   顾泓捡起脚边的仙剑,拨剑出鞘。顾泓能从剑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很是狼狈。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自杀,现在亦是如此。我不能选择死在谁的手里,但是我会选择怎样离开这个世界。”他把剑横于胸前,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金可镂道:“你确实有骨气,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他话说到一半,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向顾泓身后看去。   此时,顾泓也听到了。那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少年嘶哑叫叔叔的声音。   顾泓回头,看到的就是去而复返的李大蛋。他见顾泓的身影越来越远,就把脚下那鹿角往李二蛋怀里一塞,又把顾泓刚才对他讲的话,又让李二蛋复述了一遍,这才放心地跳下牛车。他的身上有明显几处擦伤,看来是从正在疾行的牛车上跳下来时擦伤的。   顾泓皱眉,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挫败。   “你回来做什么!”   他的口气很重,甚至带了些诘问,李大蛋被他吼得吓了一跳,片刻之后才道。   “叔叔,你说过要收我当徒弟的。我们中间只差一盏拜师茶,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得叫你师父了。我……我很怕死。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你死。”   金可镂顿时对突然出现的少年来了兴趣。   “那你可得想好了,哪怕你身上没有任何修为,只要你站他那一边,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李大蛋坚定站在顾泓面前,丝毫不退缩。   顾泓看着这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胸膛的小小少年。他以前厌恶凡人,总觉得那些凡人太容易受感情的牵绊。可谁知到头了,他出手救的玄门同道反而出卖了自己。反而是他一向最为看不起的凡人,是陪他走到最后的人。   “当师父的,哪有让徒弟挡在自己面前的道理。”顾泓上前一路,挡在李大蛋身前。   “叔叔,你这是愿意认我了?可是,我还没给你奉茶。”   顾泓一拍李大蛋的脑袋。   “哪有那么多的规矩,现在还叫叔叔,该改口了!”   李大蛋双眼一亮,立马喊了好几声师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沈笙闭眼不忍再看,一声巨大的轰响之后,一阵浓稠的血雪打在草地上。   一滴眼泪从沈笙的眼角滴了下来。   耳边传来顾泓戏谑的声音。   “阿笙,你这是为我哭的吗?”   沈笙抬头,正看到长衣玉立的顾泓衣衫完整得从一片薄雾中走来。   “我就想看看,我死之后有没有人装哭,我们好歹也算是假扮了几个月的夫妻,原来我在你心中也是挺重要的嘛。”   沈笙有些想打他。然而他很快便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顾泓的话像是对着他说的,眼睛看的却不是自己。最后这段,更像是顾泓知道沈笙会进入他的尘中,特意给他留的最后一段影像。   “我死之后,告诉无相宗的人不必为我报仇。我杀了人,自然也做了被人杀的打算。我觉得这很公平,天下间哪有得到什么,却不付出的道理。只是我那个新认的傻徒弟一心要跟我一起赴死,到最后关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他。你若是得空,就到这儿来寻一寻,若是寻不到也没有关系。反正这辈子,他与我有了师徒的情分。若是他轮回转世……”   顾泓长叹一声:“可惜,我们玄门死后并没有轮回一说。你若是找到他的转世,就将他带到我的衣冠冢前,给我磕三个响头,也算是了全我生前遗愿。”   他像是感觉到自己的话多,有些自嘲道:“从来没有见过临死之人,还能说这么多话的人,我这次真的走了。刚才你已经为我哭了一场,这次就别哭了。我向来是看得开的人,死也死得洒脱。”   顾泓转身,头不回走进那片薄雾之中。   作者有话说:   呼,终于写到这儿了,透露一点,还有几章就快完结了。 第93章   “沈师叔, 你怎么了?”   江源致方才在门外听到沈笙压抑的抽泣声,一推开门,果然就看到沈笙已经哭成了一个大花脸了。   沈笙用袖子拭了拭泪, 摇了摇头。   “没什么, 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江源致有些不解, 还欲再问。顾明轩从旁立即用眼神制止了他。江源致只好眼睁睁看着沈笙在他面前失魂落魄走开。他刚想也跟过去,却听身后顾明顾轩道:“让他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会儿也好。”   江源致脚步顿住,没多时就看到沈笙走进刚才那片小树林中, 有许多鸟儿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沈笙回来的时候, 江源致见他神色果然好了很多。   “阿致,你将斐白叫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江源致还没走两步, 却又听沈笙在他身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   江源致感觉到有些莫明其妙。月闲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公子, 明天要不要回苍梧山?”   沈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 眼中闪过一丝藏着的痛苦。   “你先收拾东西回苍梧山。我要去空桑山一趟。”   月闲心中奇怪, 莫不是小公子从顾泓的尘中得以关于落雨街的一些秘密, 让别人转达给大公子不放心, 所以才特意要亲自跑到空桑上。   “那我也不回苍梧山, 我……”   月闲刚把话说到一半, 就瞥到沈笙冷冷扫过来的目光。月闲心中没来由得漏跳了一拍,将下半句话硬生生得堵在喉间。   以前沈笙从来都不会用这种饱含警告意味的目光来看他, 小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笙身上这种变化,在晚间吃饭的时候, 其余几个人也明显感觉到了。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顾明轩熄了灯上床之后, 脑海里还想着沈笙的事儿。他和沈笙认识那么长时间, 沈笙什么荒唐的样子他没见过。顾泓的死只会让他伤心,却不会让他如此性情大变,沈笙心中一定是藏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大到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深埋于心底。   如果可以,他顾明轩愿意做沈笙那个愿意吐露心声的人。他心中这样想着,刚想起身,却瞥见门外站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不知道站在他门前多长时间了,月光将这个人的身影拉得极长。然而这个人的影子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人。   顾明轩心里头没来由得一紧,一道凌厉的掌风劈了过去,那个人的反应极快,侧身一躲,掌风只扫过了他的一片衣角。   顾明轩立即翻身下床,追了出去,然而他只看到个黑色的影子闪入到沈笙房间。   顾明轩拍了门,叫了沈笙的名字。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沈笙穿衣服的声音。   “何事?”   沈笙打开门,顾泓一看就看到沈笙略显松垮的衣衫,他的墨发就披在身后,眉头紧蹙,像是从来都没松下来过。   顾泓道:“有一个人潜入到长守山,我拍了他一掌之后,见他进了你的房间,有些担心你?”   沈笙道:“我一直未睡,并没有什么人进入我的房间,怕是你看错了吧。”   沈笙在说谎,顾泓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他的目光刚在沈笙屋子里扫了一圈,隐隐在桌子旁边扫到一个人形黑色轮廓,待他还要再细看时,视线立即就被沈笙挡住。   “我要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笙明显是下了逐客令,顾明轩也好叮嘱沈笙早些休息便回去了。他一回到自己房间,弯腰捡起刚才被自己掌风扇飞的窗框,不知怎么,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笙住的房间。   他是没有点灯,躺着床上,睁大眼睛,一夜未睡的吗?   顾泓满怀心思地走了之后,沈笙随手将门关上。   桌子旁边的人早就走了,沈笙随手在桌子上摸,就将桌子上那个东西攥到手中。那是块东西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会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江东流的一片龙鳞。 第94章   第二日, 沈笙与长守山众人吃罢早饭之后,便同他们告辞。   顾明轩看了看沈笙,欲言又止。   沈笙嘴角向他轻轻扯了扯。这还是沈笙得知顾泓死讯之后, 朝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顾明轩心下稍安, 只是看到沈笙独自一人去空桑山的时候, 还是有些担心。   “真的不让月闲和你一起去吗?”   沈笙道:“现在哪个人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你放心好了。”   顾明轩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是啊,沈笙的哥哥可是沈柏川, 落雨街的街主又与他有着牵扯不尽的关系, 哪个不长眼的人, 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沈笙从长守山下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空桑山,反而绕了一段路, 一路上问了许多过路的行人, 才在一条乡间野路中找到所谓的徐家茶棚。   茶棚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棚子中间设了二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正端坐着一个身着绿衣的青年人。   沈笙直接在他对面坐下, 那个青年人本来正在低头捏杯思事, 听到沈笙落坐的声音, 抬头朝他笑了笑, 两只眼睛里竖着的瞳孔, 让人即便是大中午看到, 仍然免不了身上一寒。   “你来了。”   沈笙轻轻嗯了一声。   “你昨天晚上,吓到明轩了。”   墨辰对于沈笙看到自己反应这么平淡很是意外。   “我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被吓到, 况且,我当时并知道你住在哪个房间, 所以才摸错了门。”墨辰扫了扫沈笙的表情。   “你也不用一直绷着脸看我, 活像是我欠你钱没还似的。顾泓也不是我杀的, 你要为他报他,就去找金可镂,去找徐帆。况且,算起来我还救了顾泓那个新认的徒弟一命。”   沈笙此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李大蛋他在哪里?”   墨辰道:“即便是顾泓用尽力气保住了他,可那个人毕竟是金可镂。李大蛋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他找好了郎中,你随时都可以将他带走。比起这个,我想,你更想知道当年长守长灭门的真相,为什么我没死,我的尸体却出现在南疆。”   ——   “公子,小公子来了。”   沈柏川听到沈焕的传报时,微微一怔。   “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沈笙便进来了。   沈柏川刚想开口询问,见沈笙的脸色有些不对,向沈焕扫了一个眼色,沈焕立即了然,退了下去。   “阿笙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想起来空桑山了?”   沈笙道:“确实是有一些事情。前段时间,哥哥说找到墨辰灭了长守派的玄阴帮的证人,现在还在吗?”   沈柏川微微一怔,道:“我从那名玄阴帮的弟子取证过后,便放他去了。不过,阿笙如果想找他,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是麻烦了一点儿。”   沈笙不动声色道:“大哥,好像对我突然要找那玄阴帮的弟子毫不意外,像是早有准备。”   此时,沈柏川的脸上,已经微有愠色。   “阿笙,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沈笙强忍住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直接了当问道:“哥哥,是不是你杀了我师姐,杀了我师兄?”   “阿笙,你是胡说什么?还是你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胡话。”   沈笙道:“我自小是在哥哥的膝下长大,哥哥最是了解我的性子。若是连我自己都没有确定的东西,我是不会说出口的,尤其那个人还是你。”   沈柏川身子微抖,看样子像是被沈笙气得不轻。   “好,那说出你的理由。”   “为什么你一直说查不清楚的长守派灭门惨案,在我和顾泓离开去调查婴灵事情之后便突然有了眉目,你是不是故意支开我?”   沈柏川道:“就是这个原因?你是我的亲弟弟,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你向来只享受过宗门给你带过来的好处,却从来没尽过你身上的义务。我唯一一次因为空桑山的人手不够,让你去办一些差事,你就因此来质疑我别有用心。”   沈笙按照自己原先的节奏道:“哥哥,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就再换另外一个说法,当初的江东流是不是嫌你们打压别的小宗门太过,或者说你们手中的权利太大,试图加入过长老会?”   沈柏川突然暴怒,将桌上的砚台打飞。   “这是谁告诉你的!我在你的心目中,原来我在你的眼中竟是这样在乎权利的人吗?”   沈笙的目光的从四分五裂的砚台上收回目光。   “这哪里还用别人告诉我,只要找有心人稍微一打听,便知晓了。无论是潘渊还是月闲他们都知道我一直都苦苦追察长守派灭门的真相,可他们都从来都没将长守派要加入长老会这一项重要的信息的告诉我。为什么斐白一看到我,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他的名字应该也不是叫斐白,斐白只不过是提及杀人凶手两个关键名词而已。”   沈笙川一字一句道:“飞羽宗。沈柏川。”   “所以,你今天来空桑山的目的,不是来找我求,而是直接与我对峙的。”   沈笙闭了闭眼,将眼中的痛楚强压了下去。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事。但是我最近却又想起一些来。有个人将我关到一个暗不见日底下……那段时间的日子太痛苦了,以至于我只以为那只是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恶梦。哥哥,一个人的性格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下,真的会有翻来覆去的变化吗?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将郁楠的残魂救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郁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沈柏川身子一颤,腰杆也不像之前挺得那像笔直,他靠着座椅苦笑一声。   “看来,我这个哥哥当得一点也不称职。两个弟弟,没有一个是跟我一条心,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沈笙,人有时候,不能活得太明白,有些事情适可而止最好,否则便会将很多无辜之人牵扯进去,到时候悔之晚矣。”   沈笙垂眸。   “哥哥不是滥杀之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连山脚下闻讯赶来的村民也不放过。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会有人知道我来空桑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即便我在空桑山消失,别人也不会怀疑是你动的手。”   “你以为我会动手杀了你?”   沈笙抬眼:“哥哥以前不也是也这样打算过的吗?将我关到地下,逼我发疯,到时候你动手。那时候大义灭亲的你声望便可以一举超过郁雷,到达顶点。哥哥明明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当初为了婴灵的事情,宁愿放弃自己长老会的职务,为什么?”   沈柏川的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身上有放下重担的轻松。他没有直接回答沈笙的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我听月闲说,你已经去过血海了,并且将真正的江源致的魂魄给找了回来。听说你在血海中见过柳寂,那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的苦心。当初柳寂像一把利刃,时刻悬在我们头顶上。龙族对于我们别的宗族来说,有着天壤之别,那种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不愿再过第二遍。江东流要名可以,哪怕是要些金银财宝也可以。但他却非要煽动一些宗门,妄图要加入长老会。我不会给他们龙族第二次壮大的机会,不会再让第二个柳寂出现在我面前,这对于整个玄门都好。”   “可是江东流不是柳寂!”   当初斐白撞见墨辰之和江东流闹得很不愉快,便是江东流和他因长老会的事产生了分歧。   墨辰想让江东流尽早行动,这样才有进长老会的筹码。而江东流却偏偏不同意,他认为如果真的按照墨辰所说的做了,即便他进入长老会,日后也会生出许多嫌隙。   “阿笙,我们都没长着一双前后眼,有时候我们连眼前的事情都看不清,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像我当初不过是因为一念之慈,救下了那个婴灵,谁又能知道它以后会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无论江东流会不会是第二个柳寂,这谁都说不清楚,即便是你,你能保证江东流的心,在得到权利之后,会不会被权利将野心滋涨得膨胀起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玄门。”   沈笙道:“你就是因为这种日后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将整个长守山灭门了。那你呢?你在尝试过权利的滋味之后,你是不是也被权利滋养出野心来了。”   沈柏川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沈笙面前。   “我说过,我从来不会贪恋这个位置,现在玄门中如果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我完全可以让贤。”   沈笙目光直视沈柏川:“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到现在你居然还理直气壮,你心里真的没一点后悔吗。”   沈柏川此时看沈笙的眼光,有点儿像是看一个刚刚出世,空有一腔热血,追求自己心中的正义,却什么也干不成的傻孩子一样。   “我知道这件事情或许不对,但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你以为只有你足够聪明,将这笔账通通算到我的身上。顾高枫,潘白以及各个宗族的族长,他们哪一个不是人精。当时的长守派已经长成了一定气候,江东流的修为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应付得了的。所以,你还不明白吗?江东流之所以必须要死,是整个玄门都默认的了。就连一向对江东流颇为欣赏的顾高机也是默认的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会摆在台面的规则。”   沈笙道:“自我出生起,别人都告诉我落雨街里生存的都是一群生吃人肉的恶魔。可如今我才发现,玄门比落雨街的人也强不到哪里去。落雨街的人或许可以说是生活所迫,他们只不过不会像你们一样,为自己的借口贪欲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沈柏川道:“如今,只有你我兄弟二人。我以为我已经给你说得足够明白,你为什么还是一根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抹去这段令我们两个人都有些难堪的记忆,我们还是可以跟之前一样。”   他想要伸手去拉沈笙手,却被沈笙不露痕迹地避开了。   沈柏川身子一僵,以前沈笙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拉着他的。   沈笙此时已经重新拉开了门,门外的凉风将屋子的一些压抑的气氛吹散了些。   “我不愿意。我现在感觉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充满污浊。”   “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去找落雨街的那个人?可惜已经晚了。”   沈笙即使不回头,他能感受得到身后传来的怒意。   “是,我要去找他。不知道哥哥若是有朝一日在血海中看到郁泽,他问起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之时哥哥该如何回答。”   沈柏川顿时觉得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他神情比沈笙质问他时还要萧索,他此时也像是才真正思考这个问题。   阿焕不知道何时回来了,他看到跌坐门槛上的沈柏川时吓了一跳,叫了几声,沈柏川也没回应,直到他把沈柏川扶回到座位时,沈柏川才回过神来。   “阿笙呢?”   “刚才小公子已经下山了,我看到他眼睛里头布满了血丝,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大公子,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阿焕见沈柏川不答,便以为自己猜对了,连忙宽慰道:“公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小公子一向是最听你的话,亲兄弟之间发生点磨擦也是正常。小公子过一段时间,说不定想通了,就会自己回来了。”   沈柏川摇了摇头,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沈笙从空桑山上回来之后,没有直接去找柳桥风,也没回长守山。他去空桑山之前,脑海里曾经演算过无数次见到沈柏川之后,他们两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争执,甚至他在脑海中连怎么从沈柏川手中脱身的计策都想好了。   沈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沈柏川之前一直是他尊敬崇拜的对象,也是如兄如父的存在。他刚出关时,曾经立誓,要让灭长守派的人血债血偿。可当那个是自己的大哥时,沈笙心底到是留有一些私心。他给自己找了无数借口,比如现在的玄门若是没有沈柏川做镇,宗门之间又会纷争又起。   但沈笙也明白,借口毕竟是借口。抛开他的身份不谈,当他没有尽自己的全力,让杀人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时,他就已经站在了罪恶的一边了。   沈笙很快找到墨辰口中安置李大蛋的那个药铺。在那儿坐镇的郎中听到沈笙的来意之后,便将沈笙引向了后院,边走边道。   “前段时间,那位公子将这个孩子送到我这里养伤的时候,就说有人会来接他。我本以为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没有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那孩子可真能吃苦,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断了,醒来的时候愣是没喊一声疼。”   这段时间李大蛋断了的骨头,才刚刚长好,正坐在轮椅里。听到郎中引沈笙进来的脚步声后,微微一侧头,就看到沈笙。   沈笙上前,在李大蛋的轮椅前蹲下,李大蛋那双眼睛就定定地看着沈笙。   “我就是沈笙,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很勇敢。你的弟弟也很勇敢,我是带你走的。”   李大蛋垂眸:“我师父是不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沈笙喉咙一哽,“玄门中人确实不像凡人一样能轮回转世,但这世界上有很多我们至今都不明白的事情,说不定日后会有相见的一天。”   李大蛋的身体还未完全痊愈,郎中说他不宜远行。沈笙便就近在药铺旁边租了一家院子,每日里药铺的伙计送完药之后,沈笙便会教李大蛋一些无相宗的入门心法。想等安置好李大蛋之后,便动身去寻柳桥风。   然而,这日沈笙的小院子里突然闯进了一名不速之客。   郎中在前面引路时,有些惴惴不安。这个人自称是沈公子的故交,但这个人的身上的杀气过重,待人一向和乐的沈公子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沈笙看到那个人时,视线不由自主得在他缠着绷带的脖子上绕了一圈,不动声色的收回。对郎中道:“确实是我一位故交,有劳先生了。”   郎中听到沈笙如此说,才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的叙旧了。”   “以前我便不曾仔细看过你,现在看来你的模样确实很不错,能让柳桥风为你下血海。”   那郎中走后,昔年的目光在沈笙的脸上停留了半晌才开口。   他因为声带受伤的原因,之前好听悦耳的少年音变得有些低沉喑哑。也少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整个人的气质沉淀了不少。   “你为何不叫他街主了?”   昔年冷哼一声:“他现在哪里还是什么街主。他的腹部有一处致命的伤口,你的好哥哥在空桑山时,对他的身体动过手脚,将三根追魂钉从他有腹部打入。”   追魂钉是玄门中的一种秘法,打入体内之后便会沿着身体的经脉游走。很快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常常使人难以察觉。但到要紧关头,这些钉子便会听命于设法之人的召唤,阻塞或者刺破被施之人的经脉。   柳桥风曾经说过,他的这具身体莫明感觉到了不适,当时他还以为是他刚刚换回了自己身体有些不适应。   “他身体有那三根要人命的钉子,又耗废了自己一半的灵力去了血海。他为了能在血海里快速得找到江源致,故意让那些凶魂进入江源致的那具身体,他自己的魂魄在江源致和那些凶魂厮杀的时候受了一些损伤。”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是柳桥风亲口告诉你的?”   昔年冷嗤一声:“你以为是他让我来故意博取你的好感,他连自己受伤时狼狈的模样都不想让你看到,怎么会告诉我这些。是我大哥说的。”   沈笙脑海里立即想起在顾泓尘中出现的那个男人。   “金可镂?”   昔年道:“正是他。柳桥风的原身是条真龙,这样的身体自小便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落雨街的规矩向来便是以强者为尊,柳桥风身体受了伤,难免不会有人对此动了歪心思。那天晚上我们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柳桥风原先的身体里面,已经换成了我大哥,也就是金可镂。”   昔年没瞧见沈笙脸上闪过什么悲痛神色,便总感觉柳桥风的一片真心错付了。   “下次看到那个柳桥风别注意一点,别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你是沈柏川的亲弟弟,金可镂极有可能利用你这个身份,迫使沈柏川解除追魂钉的术法。”讲完这些话,他要不是为了顾……算了,他根本懒得多看此人一眼。   “等一下。”昔年正要甩袖离去,刚跨出门槛时,又听沈笙在背后叫他。   “何事?”   沈笙听他口中语气不耐烦,莞尔一笑。   “谢谢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这些。”   昔年听他感谢,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所以,凶手是大哥。   我文之前有暗示过,但是怕说得太明显,很容易被猜到。 第95章   “诶, 你听说了吗?”   此时,永宁城外的一家茶水铺子前,正端坐着两名身着缠枝纹的玄门弟子。   “玄门除了柳桥风被在长守山揭穿身份之后, 何时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 我当然也听说了。只不过, 这次怎么好像又跟飞羽宗的那位小公子相关,沈柏川有了这样一个弟弟,也真是倒了血霉。”   “我看呐, 沈柏川对他这个弟弟的容忍也算是到头了。一路上下来, 他惹了多少麻烦。听说, 沈笙现在连飞羽宗也不敢回了。”   他们这一说话,立时引起旁边人的注意,不约而同地齐齐竖起耳朵。碗里的茶空了, 又叫茶博士给续上, 好歹拼出了故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不知处传来的消息, 现在的落雨街街主柳桥风已经被手下的一条毒蛇给夺舍了。而沈笙一直和柳桥风有些不清不楚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 二话不说, 立即赶到落雨街, 和那个假的柳桥风演了一出假凤虚凰。骗得那个假的柳桥风春心萌动, 那沈笙一看对方对自己的对了情, 便趁着其酒碎,让他说出真正的柳桥下落。   在得知柳桥风没死的消息后, 沈笙当场立即翻脸,不顾金可镂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立即转身潇湘离去。   这时, 从城外的小道上又走来三个人。其中一个约摸约着二十五六岁上下的俊美公子, 另外两个俱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们坐下这之后,正好听的便是下半段。   待那两名无相宗的弟子付完茶钱离开这后,其中一个少年才淡淡开口,声音里有些阴阳怪气。   “原来,师叔居然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感天动地。”   沈笙一听他的口气不对,道:“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要是想找到你,何须还要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   以前柳桥风的那根藤条死皮赖脸得寄生在沈笙身上,沈笙用了许多法子,都不能将其从身上去除。现在倒成了指引沈笙找到柳桥风的座标。   他沿着藤条所指的方向,没过多长时间便找到一个小村子。起初,沈笙看到那个小村子时,就颇感眼熟,后来看到村民们修建的那座小神庙时,才终于明白这股熟悉感,究竟是从哪里而来。   村子里一个小孩儿看着沈笙盯着神庙发愣,以为沈笙是看这一座神庙里面,摆放着两个神像有些不伦不类。怕沈笙误会,便好心和沈笙解释起这座小神庙的由来。   “我阿爷以前曾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住了心窍,和村子里的十几个人不知不觉间一下子就跑到永安城和安陵城中间的巨岭之中,幸亏当时遇上两个玄门中人,救了我阿爷他们一命。我阿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知道那两个人的原身之后,便打算为他们建庙塑像。”   那小孩指着神庙里一条小金龙的神像道:“本来这里应该塑的是一个大凤凰,可是就在我阿爹他们已经动工的时候,那个原身就是凤凰的人来了。让我们改塑成一座龙像。我阿爷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按照他的咐吩做了。”   “那这里的神庙灵吗?”   那小孩儿道:“是挺灵的,自从我阿爷建造这个神庙之后,村子里连年风调雨顺。我记得有一年,旁边的村子里都遇上水灾,只有我们这儿安然无恙。村子里的人都说,是这庙里的仙人保佑了我们,时间一长别的村民也都跑到这儿祈福。就比如说段时间,我们村子里有一个意外落水的大哥哥,被人发现救上来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凉了。村子的人都以为救不回来了,但只有他娘不肯放弃,背着自己的儿子到这儿来祈福。谁知,没过多久,那个少年了耳鼻就渗出水来,没过一会便有了呼吸。”   沈笙双眼一亮,“那现在那个少年在何处?”   那小孩儿便领着沈笙来到一处低矮的院墙,沈笙从篱笆外一望,便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坐在门槛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时,正对上沈笙的目光。   少年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落水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咳了两声。   沈笙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将手搭在那少年的手腕上。   “我儿,你怎么了……”   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中年妇人从屋里转了出来,正看到沈笙捉住自己儿子一幕。   那少年淡淡一笑:“阿娘,不用担心,是一位故人前来寻我了。”   沈笙听他如此说,心下也是了然。   “我看这位小兄弟于玄门颇是有缘,不知夫人是否愿意让他随我修行。”   凡人能够修仙,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了的机会。前段时间,她带着儿子去永安城找了大夫。大夫说他这个儿子身体原先就弱,否则也不会站起来时,眼前一黑,栽进水里。此次虽然死里逃生,但还是落下旧疾,拿着一些名贵的药材进补,或许还有几年好活。她只是一个寻常乡野妇人,哪里去找一些名贵药材给自己儿子滋补。再看沈笙的周身打扮气度,不像是说谎的。听说玄门中会有延年益寿的丹药,或许儿子跟他入了玄门,会有另一番造化也说不定呢。当下便满口答应。   柳桥风就这样跟着沉默得跟着沈笙走了一路,等到出了村子与等街在外的李大蛋会合。柳桥风忍不住问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沈笙还未回答,一根碧绿的藤条便倏然从沈笙的领口探出,邀功一般扭动着腰肢。   此时,茶棚里的人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沈笙道:“我当初明明想的是改塑江源致的神像,但不知为何天道好像是把那些信奉全都加之在你的身上了。可见很多事情是不能依常理推断的,你说顾泓会不会也没进入血海。”   李大蛋虽只有在听到顾泓的名字时,脸上会出现一丝表情。   柳桥风道:“这谁又能知道了,或许天道怜悯,他没有进入血海,而是和凡人一样轮回转世也说不定呢。算算日子,现在应该是个刚学会爬的孩童了吧。”   沈笙长叹一声,又把话题扯到柳桥风身上。   “你呢,你打算怎么夺回自己的身体?”   柳桥风道:“金可镂一直想得到我的身体,但现在这具身体被下了钉子,他会一直受制于人。依我对金可镂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让这种状态持续太久。”   沈笙知道柳桥风怕提及沈柏川是顾虑自己的感受,委婉的提醒自己金可镂很可能要对沈柏川动手了。   “你要不要向你大哥提前预警。”   沈笙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苦涩,沈柏川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别人能想到的,他必定也能想得到。   沈笙道:“若是你担心回到身体之后,我大哥……会对你不利,我们可以立一个生死契。”   所谓的生死契便是将两个人的生死绑在一起。若是一个人损命,另一个人即使是远隔千里之外,也会立时毙命。这生死契一旦立成,就断无反悔更改的可能。   柳桥风心脏狂跳,一丝丝甜蜜从心头泛起,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强装镇定地抿了好几口茶水。   “那是我的身体,我若是想回去,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我的前半生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为我阿姐报仇。现在想来,我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想在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写点后记吧,这篇文我写得有些一言难尽,按理说我已经把所有想要写的故事,都已经不砍纲的写完了,可能后面的节奏有些快,总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篇文章总感觉没有下狠心去虐下去,也好像没有多甜。我本来是想写各种囚禁,各种……咳咳不能说的情节。还有凤大,总感觉他做了坏事,却没有付出代价,我很不甘心。   事后可能会开个番外吧,让凤大付出一点代价,给顾泓开个金手指,见李大蛋一面。哈哈,不过再见面时,顾泓按照辈份可能就得喊李大蛋叔叔了。   但是如果隔得时间太长,再写起来就很难找到最初的感觉,番外就极有可能没有了。   还有顾泓,这个人原本就是我书中一个炮灰配角而已,但写着写着,他的人设便丰满起来了。从厌烦人族,到认一个人族男孩儿弟子,也算是一条不大成功的成长曲线。   文笔稚嫩,还老是断更,故事也不够出彩。能追到这儿的读者少之又少。晋江那么多好看的文,谢谢一路追下来的小可爱们啊。   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也都可以提出来。   下一本我可能会写一本沙雕的快穿,我还是觉得沙雕更适合我一些。欢迎大家收藏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