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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人可能有点害羞，比较慢热，但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见过一次，比你矮些，也瘦些，应该很好认。你到时候多聊些话题，争取先留个好印象。” 　　应该是没差了。 　　咖啡馆人不太多，还算安静，两人隔着不太远的距离，霍庭易刚刚有点烦躁的心情散去一些，但还是不算很友好地提醒道；“你迟到了。” 　　迟到一个小时，这对于另一方来说实在有些不够礼貌。 　　李欲青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过了一小会儿，他顺着霍庭易的话说：“...抱歉。” 　　“没关系，也算赶上了。” 　　赶上了。李欲青在他面前坐下的时候很紧张，自己也在心底重复这句话。 　　他们没有自我介绍，霍庭易不喜欢这样的环节。他觉得两个人坐着聊聊天就够了。 　　霍庭易有时问对方问题的时候免不了带上一点职业病，但他极力控制着这点不好的因素，没让气氛太僵硬。 　　话题不知道又怎么带到了他的工作上，他说自己现在是《永城日报》的记者。 　　“我知道。”李欲青说。 　　“怎么知道的？”霍庭易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李欲青脸不自觉地热了点，想了想措辞，回答道，“偶尔也会看报纸，上面有你的名字。” 　　只是偶尔看报纸，就正好看到他发的新闻，这还挺巧的。不过也不排除他只是为了礼貌迎合自己才这么说，因为对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看报的类型。 　　李欲青的面前放着一杯拿铁，是霍庭易来时就点好的，常温，上面的拉花已经有些散了。在两人都没有说话的空隙，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象它原来的形状。 　　“你其实也不愿意来的吧？我也一样。” 　　李欲青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至少知道了，霍庭易也不愿意来见这个人，让他悬着的心稍稍稳定一点。霍庭易刚刚问他好些问题李欲青都没能回答上来，一来他有些心虚，二来，他在霍庭易面前没办法表现得从容淡定，他会紧张，会脑袋短路。 　　他连走上前来，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勇气。 　　“既然这样，不如找一个理由应付一下家里人，省得后面还让我们见面，就说我们不合适，你觉得呢？” 　　霍庭易是商量的语气，李欲青没有理由不答应，但他抿了抿嘴唇，轻声反问：“哪、哪里不合适？” 　　他的手一直握着咖啡杯的杯柄，应该是在紧张，手指倒是细长白净，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抬眼看向自己，那眼神有点像自己在欺负人。 　　“对，哪里不合适呢，”霍庭易顺着他的问题继续想，得找一个一劳永逸的理由，“要不就说我的长相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李欲青感到有一点诧异。 　　因为霍庭易的长相完全不需要有这样的顾虑，他很优秀，包括样貌。 　　“...没，你很好看。” 　　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还说得如此正经，像是纠正一个很错误。从开始到现在，霍庭易难得地笑了笑，因为对方不守时的阴霾也随之散去。 　　“那说三观不合吧。这个比较容易。”他又想了一个主意。 　　李欲青点了点头，其实他心跳得厉害，又混着慌乱的心情，让他没办法思考。 　　该商量的事情谈好了，没聊多久，霍庭易放心地准备离开，和李欲青告别。 　　李欲青走在他身后，很迅速地去另一个桌子收拾了自己的画稿，全都装进白色的背包里。 　　霍庭易没看到，他直接出了咖啡馆。 　　今天气温不算好，即将入夏，天气也会反常一些。早上还是多云，这会儿已经落了几滴雨，大颗大颗砸下来，颇有些要下大雨的气势。 　　他本想再去一趟市图书馆，看来是去不成了。 　　李欲青在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很轻的动作。 　　霍庭易回身，看到他突然背了个白色背包，那模样跟个大学生差不多，他穿得休闲，脚下还踩着帆布鞋，的确很显小。 　　李欲青递给他一把伞。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霍庭易出门的时候没有开车。 　　“没关系，我找老板多借了一把伞。”李欲青给他示意他有多的伞，霍庭易可以放心用。 　　他和这家咖啡店的老板认识，有些交情，也经常来这画画。 　　但他今天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霍庭易。 　　霍庭易在等人，等了很久。他也默默看了他很久，他想也许霍庭易等人的心情和他很多时候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李欲青仍然觉得心有一点痛。 　　霍庭易接过伞的时候，礼貌地说谢谢。 　　李欲青敛下目光，像是内心纠结很久似的，开口道：“我叫李欲青。” 　　然后他又说：“对不起。” 　　雨声渐渐大了，接着响了一声汽车的鸣笛声，霍庭易有点分神，还没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自己的名字，又突然道歉，李欲青就已经跑着离开了，没有打伞，很快就只剩一个单薄的背影，又消失不见。 　　李欲青。 　　他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 　　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他的相亲对象是叫苏峙啊。 　　根本不是这个人。 　　- 　　晚上的时候，冯美玲给霍庭易通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样？那孩子还不错吧？” 　　冯女士不知道霍庭易喜不喜欢，但她自己倒是很满意。 　　说起这件事霍庭易脑海里立刻回想起李欲青那张素淡的脸。 　　他皱了皱眉，回道：“人家根本没来，没见着。” 　　“什么？”冯美玲一愣，有点不敢相信，她那位大学同学也没说过苏峙那孩子临时有事呀。 　　“怎么会这样，我得问问情况...”冯女士喃喃两声。 　　“妈，别打扰人家了。目前来说，我其实也没那个打算，您也别着急好吗？”霍庭易正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说服一下他母亲。 　　“我不着急谁替你着急呀，你说说，别人家的小孩都成家立业了，我也不指望你成家，但是你连个对象都没让我们见过一次，总得稳定下来才好啊。” 　　“会有的，”霍庭易每回都这么说，他怕冯女士又多唠叨，赶紧补充，“我自己找好吗，我一定找。您找的都不太合适。” 　　“条件还挺多。那我不管你，年底必须给我领一个回家瞧瞧，知道吗？” 　　“知道了。” 　　电话挂断之后，霍庭易想到冯女士的要求就有点头痛，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看手机了。 　　看到被他搁置在一旁的那把雨伞，想起下午李欲青的模样，霍庭易侧了下身子，整个人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的灯，为自己的不严谨感到后悔。 　　他怎么就没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苏峙，李欲青也完全没有辩解，就很奇怪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到底想干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又意识到，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新故事啦。 　　写在前面： 　　这个故事很慢热，进展也不快，可能对一些人来说有点无聊，看完需要耐心。不会有一个故事让所有人都喜欢，如果不喜欢请自觉退出，不用在评论区告诉我，也不要发表过激言论。 　　佛系看文，谢谢大家。 　　希望看完的人能收获一点甜度和温暖。 第2章 望月02 　　02 　　李欲青回家先洗澡，他淋了点雨。下午他还是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了霍庭易，也道了歉。他必须承认这么做实在是不好，可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和他说上一些话，已经很让他满足了。 　　但是不能骗人，李欲青又害怕他生气，才在坦白之后很快地逃走掉。可他也有私心，私心希望霍庭易能记得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记忆。 　　他今天下午的画只画了一半，余下的时间都注意霍庭易去了。 　　上一次见面，是在两个月之前，天气还算适宜，李欲青刚从便利店买完东西出来，远远地看到斜对面的街道有一家店外围拉了警戒线，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故了，还有消防员在。 　　然后他看到从围观群众里出来一抹熟悉的身影，流畅地穿过警戒线。仅仅只是一个匆忙的侧脸，李欲青立刻就认出霍庭易，他身上是白衬衫，还挂了一个记者的工作证。 　　好像又回到高中，李欲青远远注视他的时刻。 　　从浴室出来，他坐在床边很慢地开始擦头发。 　　他的房间里有一个置物架，不太占地方，上面摆了几册画集，然后就是报纸，有一小叠，被整整齐齐地放好。 　　李欲青的确不是会看报纸的那类人，但收集和对方相关的一切事物，是很多人都会有的小心思。 　　也不是每期都会出现霍庭易的名字，这是个概率事件，李欲青觉得自己像是在抽奖，中奖的时刻就是在报纸上看到对方名字的那一瞬间，然后他会有一天的好心情。 　　他的朋友不多，和大部分的人交情都不算深，于是他的快乐便来得很简单，且多年不变。 　　除了画画时，其余都来自同一个人，同一个名字。 　　李欲青坐在电脑前开始画画，尽管到截止日期还有几天，但他不是那种最后才赶工的性格。等到头发干彻底，他仍然在想霍庭易。 　　他变得成熟好多，又感觉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李欲青没有办法形容准确，一个人的语气、神情、习惯，与少年时期的确会有差别，但又只是一种延伸，仍能见到曾经的影子，让人觉得很熟悉。 　　于是李欲青的心情从未变动过。 　　因为霍庭易还和从前一样耀眼。他仰仗着那束光，从以前到现在。 　　不是因为这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而是在不管什么时候，李欲青总能被霍庭易吸引。一种天生的、无法克服的吸引力。 　　霍庭易就是这样的存在——对于李欲青而言。 　　- 　　两天后，咖啡馆的老板蒋升联系李欲青，说有一位顾客把伞送回来了，还说会替他保管，等他有空的时候去取就行。 　　李欲青也不是每天都去咖啡馆的，他只有在不忙的时候才会去，这取决于他的工作进度。 　　但是当天傍晚他就去取回来了，也顺便把店里的伞还回去。 　　蒋升那时候正好在店里，他比李欲青大几岁，其实也是大李欲青好几届的一位学长。性格还不错，跟李欲青关系也挺好。 　　他瞧出点端倪，便故意说：“只是一把伞而已，有什么关系。” 　　李欲青对着那把伞反复看了看，霍庭易将伞叠得很整齐，然后回答说：“不一样的。” 　　因为是经过霍庭易之手的伞，李欲青能有几个机会能让霍庭易用自己的东西呢，所以他必须将伞拿回来，这很重要。 　　“你跟那人什么关系？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交新朋友。” 　　蒋升当然知道李欲青的社交范围很窄，他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也不爱交新朋友，唯一的兴趣是绘画。那个人给蒋升的印象也很深，有着一张好面孔，说话很礼貌也很客套，看着友好实际又很疏离，不适宜深交。 　　他没想过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毕竟怎么看怎么不是一路人。 　　听店员童汐说，李欲青那天倒是反常地和那人坐在一起谈话，还主动借伞给人家。 　　这引发了蒋升的好奇心。 　　“...没什么关系。”李欲青很平常地陈述一个事实。 　　“糊弄我，”蒋升一副把人看透的样子，“想知道他来还伞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他说什么了？”李欲青立刻就问。 　　蒋升盯着李欲青的表情看了会儿，眯了下眼睛，一副了然的神态，“你这反应也太明显了。” 　　李欲青垂着眼睛没说话，蒋升也没继续问，但他心里有答案了。 　　起初的时候蒋升并不知道李欲青有喜欢的人，他看李欲青总是孤零零的，好像也没谈过恋爱，想给他介绍女孩子认识认识，但都被李欲青拒绝了。 　　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 　　这是李欲青喝醉之后才坦白的，还挺能憋，蒋升替他着急，让他不要浪费大把的时间去暗恋一个人，这没什么意思，起码得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不会喜欢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你？” 　　李欲青不说话了，看起来有点难过。 　　一个人会不会喜欢自己是能感觉出来的，而他甚至没有这个权利去想这个会不会的结果。因为他太渺小，渺小到霍庭易根本不会看到他，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他是男生。” 　　这给蒋升不小的冲击，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欲青喜欢的人会是个男的。 　　然后他再也没提过给李欲青找对象。 　　不过现在看来，那天李欲青突然的行为也说得通了。 　　蒋升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有霍庭易的联系方式。 　　“他说谢谢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他。” 　　很官方的语句，让人不知道是在真心道谢还是在敷衍。 　　回去的路上李欲青依旧很小心地将名片拿在手里，生怕弄丢，上面那一串号码他很快就背下来了，比高中学习的时候效率还要高。 　　他有点开心。 　　他清楚地感觉到世界在一点点运转，将他和霍庭易慢慢联结起来，尽管这联系很微弱，下一秒就会断掉似的，但他仍然很努力地把名片握紧，保管好，像紧紧拽着他和霍庭易之间仅有的一丝联系。 　　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第3章 望月03 　　03 　　同部门记者简盈这天给霍庭易送来一张摄影展的门票。 　　霍庭易回给她一个困惑的眼神。 　　“别多想，我只是那天正好有事去不了，便宜你了。”简盈是报社的美女记者，与她优秀的样貌相匹配的，是她突出的工作能力以及自来熟的好性格。 　　她和霍庭易是大学同僚，也是好朋友。 　　相较于其他同事而言，两人自然很熟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最开始的时候部门同事私底下还把他俩当一对，被当事人亲自辟谣，彼此绝对没有那个心思。不过在同事们看来，两人站在一起属实养眼，他们实在不理解怎么就互相不来电。 　　“我可不一定去。”霍庭易这俩天特别忙，对于这场摄影展兴趣不高。 　　“拜托你知道这票多难得吗？这可是大师级别的，你不去绝对后悔。”简盈感到不理解，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展都不想去的人，要不是她实在脱不开身，也不会把这机会让给霍庭易。 　　“打住，谢了。”霍庭易见简盈还想继续劝他，立刻终止话题，因为他马上就有个电话采访，他得先准备一下，没时间跟她继续闲聊。 　　不过这意思也是答应下来了，他会去看的。 　　等到采访结束，又把内容仔细捋一遍，思路理清，他才得空把票拿起来看了看。 　　是日本一位知名摄影师的个人作品展，其首次在国内开办个展，的确难得。 　　但是对于霍庭易来说，他忙碌之后的休息时间也很难得。 　　- 　　李欲青到美术馆的时间稍晚一些，因为昨晚熬了夜画图，想一次性画完，早上闹钟响过一次，他醒来没多久又睡了过去，反正看展时间还长。他在地铁上仍是没什么精神，等进入美术馆内，困意才完全被驱散，专心看起作品。 　　慕名而来的人很多，李欲青在里面不太显眼。没有人认得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 　　李欲青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很多时候不需要通过言语来与外界交流。用眼睛，用感觉，用笔触，都是他与世界交流的方式。 　　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做一名自由插画师。 　　更多的时候，李欲青可以把自己放置在一个安全区里，鲜少与外人来往，用心维护好只属于自己的一片自洽领域。然而他必须承认，一旦有某个人进入这个领域，某些意志、甚至是信念就会立刻崩坏。 　　而这个人特指霍庭易。 　　就像此刻，李欲青顺着这些作品一幅一幅看过去，他看得投入，还得学习一下作品的构图和色彩，完全没有注意到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挪动脚步时差点撞上这人的胸膛，李欲青如梦初醒般地退了退，拉开距离，先说了声“抱歉”，然后才对上目光，大脑短暂地空白一下。 　　霍庭易站在他面前，头发并不像平时那样梳理得很精致，而是搭了几缕垂下，显得很随意，和身上休闲的搭配尤为合适，又好看。 　　“刚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看到我。”因为展厅比较安静，霍庭易开口说话的声音很低。 　　李欲青有点后悔这么投入地看展了，霍庭易在这里，他不该没有发现。 　　同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对方的这句话也没有非要他回答的意思。 　　霍庭易从方才就一直打量李欲青，他似乎对这些作品很感兴趣，事实上从他身上的气质来看，霍庭易能感觉出来李欲青应该也是一位文艺工作者。 　　然而他又想到那天咖啡馆莫名其妙的际遇，他想有必要问清楚。直接开口问会显得有些突兀，况且现在这个场合似乎也不太适合。 　　霍庭易真该感谢简盈给他这张票，才让他再碰上李欲青。 　　他想提议看完展后两人聊一聊，话还没说出口，倒是先有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霍庭易转头过去，看到自己昔日大学的老师，便轻声道：“ 老师。” 　　陈教授年过花甲，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人很和蔼，教学也严格，读书的时候他对霍庭易要求高，也十分器重。他将霍庭易引到另一方没什么人的地方，方便说说话。 　　霍庭易不好推辞，回头看了眼李欲青。 　　陈教授有好长段时间没见到霍庭易，难免关心一下近况，他知道霍庭易现在已经是首席记者，自己也一直有读报的习惯，对其目前工作给予了肯定，让他继续保持新闻工作者的初心，不要有杂念。 　　陈教授的夫人还在等他，他也没有说太多，最后说有时间多来家里聚一聚。 　　霍庭易答应下来，又同师母打过招呼，才得以脱身。 　　他返回，本来没抱希望，却发现李欲青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走动，像是专门等他，然而在看到自己的时刻神情又显得没那么自然。 　　他的行为总是矛盾的。 　　最后他们一起看完了展，期间也没怎么说话，且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李欲青比他矮半个头，但他皮肤很白，或许因为馆内有些闷，他看起来有点热，脸微微泛着红。 　　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天气正好，天蓝得一望无际，初夏的光肆无忌惮地洒向整个城市，没到很热的地步。 　　“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阳光被巨大的美术馆切割，投在地上成了一块斜面，他们站在阴暗处，这里来往的人不多，霍庭易的身后便是一片亮眼的光。 　　李欲青抬了点头，他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官方，就像平日里采访前的开场白。 　　李欲青的手心有点潮，他轻轻捏了一下裤缝，为即将到来的“审问”而感到紧张。 　　“第一个问题，那天你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李欲青没有感到气氛的凝重，霍庭易的语气也并不算强硬，甚至可以说，他是很随和地问出这个问题。但李欲青仍不太轻松，他找不到很好的说辞可以解释自己那么做的理由。 　　“我在咖啡馆画画，想认识你。” 　　想要认识一个人这个说法有很多种含义，霍庭易不知道李欲青所说的是哪一种，是单纯的想认识他，还是有其他的含义在里面，这不太清楚。李欲青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没有看他的眼睛，让他无从知晓这个答案的真实性。 　　“ 第二个问题，我认错人，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不太擅长和人交流，”李欲青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达，才说，“这也是认识你的一个方式，我、我道歉了。” 　　他似乎怕霍庭易因为这个生气，又再次强调自己道过歉。 　　“好，那第三个问题，你在我面前总是很紧张，我们认识么？” 　　其实也不是从李欲青紧张这一点发现的，而是李欲青在人那么多的美术馆里一直都很自然，直到在自己面前，总有些细微的不一样。很明显这不算是社交或者交流障碍，李欲青看他的眼神似乎认识他很久一样。霍庭易的记忆里没有李欲青这个人，但他也不禁猜测，他们是否真的认识。 　　李欲青摇了摇头，很快又否定自己，轻轻点了下头。 　　霍庭易没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李欲青很诚实地说道：“我们不认识...但我认识你。你很有名。” 　　“有名？”霍庭易反问。 　　“嗯。” 　　不是因为霍庭易现在是小有名气的记者才显得有名，而是霍庭易在李欲青这里，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很有名。 　　是喜欢一个人才显得有名。 　　是不自觉地在意他、注视他、寻找他，被他所吸引，就像名人效应一样，这才是有名。 　　霍庭易没有继续追问，他侧了下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以一个悠闲的姿势轻倚在美术馆的墙面，打量李欲青，道：“你这不是挺擅长的么。” 　　他采访过很多人，遇见过太多不愿倾吐的采访对象，其中也有不少不善于表达交流的人，霍庭易理解这群受访者，在陌生人面前缺乏安全感，难以表露真实想法。但李欲青同他们相比，明显要好得多。 　　他看着李欲青稍显单薄的身影，继续开口：“那么，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说谎？” 　　李欲青说想认识他，但其实他一直都认识自己。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不是的，我没说谎，”李欲青有一点着急，很努力地解释着，“我...我总是找不到机会和你说话，我想认识你，和你交朋友。” 　　“是吗？” 　　“嗯，从高中时就想，但是...” 　　霍庭易听到的时候一愣，重复道：“...高中？” 　　李欲青高中就认识他？ 第4章 望月04 　　04 　　十三中的高二教学楼前种了几棵香樟树，生得高大而茂密，从窗边一垂眼依旧能望到葱郁的枝叶，很惹人注意。 　　李欲青多数时候都盯着它看，一年四季都是绿的，春天的时候落叶最多，这倒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发现，也不能为他的成绩多提两分。 　　他听不懂课时会在稿纸上画画，等到中午下课铃响，同学们一溜烟全跑去吃饭，他还在教室里不紧不慢地画。 　　同桌走之前看他画得入迷，还好心提醒他一下，李欲青依旧没动，教室只剩他一个人。 　　今天周五，没过一会儿广播便响起来，先是一段很短的纯音乐，结束后有播音的学生开始介绍今天的栏目内容。李欲青停了笔，将脸侧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望着窗外那棵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广播里的声音很清晰，也很明朗，比其他几位播音员的声音都要好听一些，自然而舒服。 　　教室显得尤其安静，食堂吵闹的动静离这很遥远，李欲青听到广播里的新闻快报，还有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春末夏初的一点燥热也被吹散开。 　　听完广播他收拾好自己的桌面，照往常一样去学生超市买吃的。人不少，这会儿有好些刚吃完饭又来买零食的学生。 　　有点吵闹。 　　李欲青自己也不理解，大家都是穿的一样的蓝白色校服，在狭小的过道里挤来挤去，他总能一眼就找到霍庭易的身影，手里还拿了一个面包。 　　可能因为他很高，侧脸轮廓也十分好看，所以很显眼，就连那普通的校服在他身上都显得顺眼许多。 　　李欲青看到他在往饮料区走，有一个男生过去一把搭在他的肩膀上，很熟络的样子，他们说了几句话，这会儿是背对着，李欲青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注意到霍庭易修长的脖颈和耳廓后面修剪得很短的头发，看起来很清爽。 　　霍庭易打开冷藏柜的门拿饮料，拿了两瓶出来，顺手扔给那同学一瓶。 　　他们转过来排队结账。 　　李欲青很快地收回目光，往里面走了几步，去买面包。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周五的时候碰到霍庭易，虽然他知道霍庭易会播音，但也没见过他播完音来学生超市买吃的。 　　李欲青心跳得有点快，他以为今天会见不到对方了。 　　霍庭易和同学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点笑意，好像和谁都合得来。也难怪，他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李欲青一边想一边顺着架栏上的食物看过去，怎么也没找到霍庭易手上的那一款。他有点失望，就随手拿了一个肉松的。 　　付完钱的时候霍庭易已经离开了，李欲青望见他一抹很远的背影，在太阳光下，很挺拔。 　　- 　　对于霍庭易来说，他没有想到他和李欲青会是高中校友。 　　事实上他也没仔细想过和对方能有哪一种认识的可能性。他的工作总是在和人打交道，而私底下他早已没有想要多去了解一个陌生人的欲望。但从李欲青嘴里得知他们是高中校友，还是有些震惊。 　　霍庭易的高中时代早已远去七八年，离他非常的遥远。这几年他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成为一个合格的职场人，几乎快要忘记自己高中时期是什么样了。 　　他的记忆里，是黑色水性笔用完一根接一根，书一页翻一页，黑板写满再擦掉，每周五播音，每周日打球，三个冬天再三个夏天，无数个日落，然后高中就这样结束了，猝不及防。 　　霍庭易的高中记忆里没有李欲青的存在。他仔细想了想，依旧没有李欲青。 　　分别前，霍庭易对李欲青感到抱歉，说自己实在记不起来。 　　李欲青说没关系，看起来对这件事没报什么希望，所以也不至于失望。 　　不过霍庭易回到家仍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李欲青怎么能记住他这么久。他祈祷自己高中没干什么不堪回首的傻事。 　　他的公寓里没有曾经的高中毕业册，以前的很多东西都被搁置在了他爸妈的那个家里。 　　霍庭易暂时放弃了翻毕业册的念头。 　　而另一边，于李欲青而言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没有哪一个时刻他的心像现在这样剧烈鲜活地跳动着，让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平平无奇的生活里，出现了一抹新的亮色，这是霍庭易带给他的，无与伦比的体验。 　　他很珍惜。 　　分开前霍庭易问他：“你有我的名片吧？” 　　李欲青说有。 　　在他画图的书桌上，被很好地保管着。 　　“那为什么不加我？” 　　霍庭易问完见他犹豫着没有回答，把手伸到他面前。 　　李欲青疑惑：“...？” 　　“不是说想认识我吗？微信给我。” 　　李欲青把微信调出来，霍庭易很快便添加了他，新的朋友那一栏出现了一个红色小标。 　　李欲青点下同意的时候，没怎么反应过来。 　　“我说过有事可以联系我，也包括这件事。” 　　霍庭易那天说的话，并不是客套。李欲青后知后觉，才发现他的通讯录里有了霍庭易的好友。 　　李欲青想到他高中毕业时从年级群里一个一个翻找霍庭易的□□，找到后无数次想加对方，又无数次打消这个念头。 　　而现在，霍庭易主动加了自己。 　　好不真实。 　　李欲青躺在自己的床上，拿着手机，对着和霍庭易的那个聊天界面反复看。 　　他的头像是自己拍的一张工作证。 　　上面有一张证件照，李欲青想点开他的头像，看得清楚一些，手抖了，不小心按了两下，结果弹出一条拍一拍的消息，十分突兀地杵在聊天界面上。 　　他心下一惊，从床上弹坐起来，赶紧又点两下才撤回掉。 　　脸不自觉地发了热，为自己笨手笨脚感到羞愧。 　　好在霍庭易那边没什么动静，大概是没发现。 　　李欲青点进他的朋友圈，内容不多，偶尔转发两条重要的大事新闻，隔一段时间才会出现一条原创，是分享生活的，有时是风景，有时是工作相关，还有聚餐时的合照，他在一群人中间很显眼。 　　他的朋友圈没有设时间限制，李欲青从头看到了尾。 　　然后他翻了个身，侧脸埋进柔软的枕头，还是觉得很开心。 第5章 望月05 　　05 　　李欲青有一个专门分享画的账号，昵称就叫“欲青”，是他从大学起就在用了，积累了好些粉丝，不忙的时候会开放接稿。 　　他的绘画风格很明显，对于细节的把控很足，线条流畅，配色鲜明同时给人的感觉又十分柔和，每一张图都好像在讲述一个故事，透过屏幕传达情感，非常细腻。 　　李欲青很少在这个账号分享自己的日常，一来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供分享的，他的生活只有画；二来他不太会表达，面对粉丝们的热情夸赞也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与霍庭易在美术馆遇到的那天晚上，他发了那张门票的照片，没有配文案。 　　很快便有了评论。 　　“老师去看展了吗？” 　　“啊啊啊天呐我也看了这个展，原来老师也在，这是离老师最近的一次了！” 　　“老师好久没出现了，请多分享日常！！” 　　“...” 　　李欲青还是感觉大家好热情，他挑了几条回复。 　　他会分享这张票纯粹是觉得有好运在的，至少给他带来了好运。 　　好运不长，也许会在下一秒消失。所以必须记录下来。 　　除此以外，李欲青隔几天还分享了他的画。 　　不是平时接的商稿那类完成度很高的画，只是线稿，黑白线条，连那复杂的街景，都勾勒得简洁而流畅。 　　他是画在了一个素描本上，看得出来有一些修改的痕迹，以及他画得很用心。 　　没有粉丝知道画上的那位背影是谁，毕竟李欲青平时的画也会有一些原创人物，他们照往常一样，夸老师画得好看。 　　李欲青很有私心地把那张手绘背影发出来，他想让大家知道，他喜欢的人，连背影都很好看。 　　但霍庭易永远不会知道，李欲青那份无声的、足以吞没自己的感情。 　　就像他一直走在前面，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 　　因为他就是这样自信、勇敢、一往无前。 　　而李欲青，只需要仰望他的背影，成为他生命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过路人，共同拥有过一段时光，便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 　　每周三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温山儿童福利院教美术。 　　他一直是该福利院的志愿者，且保持一周去一次，那些小朋友们和他也很熟悉，还都挺喜欢他的。 　　这也是李欲青平日里为数不多的活动。 　　赶巧的是，今天正好福利院建立五十周年，院长接待了好些来宾，举办庆典活动，孩子们还会有几个文艺演出。 　　之前晓妤给他提过，说她们有在排节目，还会上台表演，原来是在为这次的周年活动做准备。 　　表演前，好几个小朋友紧张，李欲青陪着她们，给她们打气。 　　他一直待在后台，等到大家节目演出完，又挨个夸赞一遍。通常来说，节目结束，后面就是院长、领导这些人物致辞，小朋友们都没什么兴趣。 　　庆典刚结束，晓妤就缠着李欲青让他带大家画画。 　　大家很自觉地跟李欲青去绘画室，看得出来每个人对于画画的兴致都很高。 　　今天依旧学水彩画。 　　上次教的是简单点的花，这次李欲青教大家画帆船。 　　先在调色盘里准备好要的基础色，水杯，画笔，画架，水彩纸等这些工具都有，李欲青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们容易把颜料弄在衣服上，所以每位小朋友都戴了围裙，但他仍要注意小朋友们的操作。 　　他教得很细致，怕他们不理解，又讲解得很慢，然后会一个个看大家画得怎么样，帮忙修改，再继续教。 　　李欲青画好的那幅就立在教室的前方，大家都可以照着画，也可以自由发挥。 　　“这里，颜色加深一些，能有阴影的效果。” 　　李欲青帮忙添了两笔，又继续看下一个小朋友。 　　差不多到一节课的时候，李欲青又让大家休息，嘱咐着要把画保管好，下次接着画。 　　他收拾东西，把画纸取下来，几个小孩过来和他说话。 　　“老师，这幅画好漂亮，可以送给我们吗？” 　　“可以啊，”李欲青没有迟疑地答应了，“你们想看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画。” 　　“那我想看老师画我们的家！” 　　“我要看老师画得最最最漂亮的一幅画！” 　　“老师你会画超人吗？” 　　“等一下，”李欲青拿了纸和笔，“你们挨个说，我记下来。” 　　李欲青想在下次过节的时候给每位小朋友都送一幅画当做礼物。 　　过了会儿晓妤扯了扯李欲青的衣服，“老师，外面有人诶。” 　　“嗯？” 　　李欲青朝教室外面看过去，霍庭易就站在窗边，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视线，霍庭易抬了头，与李欲青目光对上，很自然地同他微笑一下，算打过招呼。 　　“你...怎么会来？” 　　“来工作，哪里有新闻哪里就有记者。” 　　也是，李欲青点点头。 　　本来不是霍庭易来的，另一位记者请假了，主编看他今天也不忙，便让他来跑一趟。 　　霍庭易做完采访工作没急着走，在福利院里四处看了看，了解一下基本情况。作为记者，他工作时需要做的不只是提问和记录，还有观察。观察得越仔细，新闻可写的内容越多，真实性也越高。 　　之后他俩一块儿在福利院走了走，李欲青顺便给他介绍了一下福利院和小朋友们的大致情况。 　　“那你呢？我看你在教他们画画。”霍庭易把同一个问题抛回去。 　　“我每周都会来，教美术。”李欲青和他并排走的时候目光总是轻垂着，落在地面。他不太好意思看霍庭易。 　　“志愿者？” 　　“嗯。” 　　霍庭易夸赞道：“挺好的，很有意义。” 　　他对于能长期坚持做一件事的人，始终保持敬意。李欲青给他介绍的时候，能说出每一个小孩的大致情况，他们的性格平时的爱好，这让霍庭易觉得很厉害。他想或许之前相亲的那件事的确是一个乌龙，但能认识李欲青这个人也算还不错。 　　李欲青不知道怎的心里头有点害臊，他不太能坦然地接受来自霍庭易的夸奖。好像在他们加上联系方式的那一天，霍庭易就已经把他划入普通朋友的界限内，所以才能这么自然地和他对话。 　　霍庭易很擅长和每一个人打交道，秉承着友善、谦和的态度和对方相处，所以也不会带来令人不适的感觉。 　　“你们画画的时候，氛围很好，我拍了张照，你介意吗？”霍A庭易摁了一下开关键，相机的显示屏亮起，他翻出那张照片，“介意的话我可以删掉。” 　　李欲青连忙摇摇头，“不介意的。” 　　“你要看看吗？” 　　霍庭易问他问题，其实已经把脖子上的挂绳取下来，准备将相机递给他了。 　　但他还没完全递出去，李欲青人已经过来，保持着快要挨到他的距离，低了点头去看照片。 　　霍庭易便保持着姿势没动。 　　他闻到稍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混在夏日有些混浊的空气里，显得很清爽。 　　然后他垂了点眸子，就看到李欲青柔软的发丝，还有他略有些红的耳朵尖。 　　上一次在美术馆，他的耳朵也是红红的。 　　很快李欲青便看完了照片，又回到两人刚才的距离。 　　“很好看，”李欲青夸完就感觉有点不对，照片上有自己，颇有些变相夸自己的意思，他又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你拍得很好。” 　　照片上李欲青正好蹲下来拿着画笔帮小朋友修改画，那时候光线也好，霍庭易本来还有点诧异在这里见到李欲青，但看到这一幕便已经眼疾手快地拍下来，他想或许是能用得上的新闻素材。 　　“我回去发给你。” 　　李欲青抿了下唇角，抑制住心里的雀跃，说：“谢谢。” 第6章 望月06 　　06 　　霍庭易比李欲青先离开。 　　他把图片发过来的时候，李欲青还在回他外婆家的路上，没来得及看。 　　李欲青的母亲程越莹发消息让他来外婆家吃晚饭。 　　她年轻时便离了婚，一个人带他，非常不容易，而且他一直在学美术，开销也大，好在李欲青那时候就已经很懂事，课外时间找了好些兼职，让负担没那么重。 　　程越莹性格温婉，同时，她又很坚强，离婚之后也很少找自己的父母寻求帮助，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努力，把李欲青抚养到如今的程度，李欲青在生活上不再需要她担心之后，她便从岗位辞职，一直在家陪着两位老人。 　　有时候心血来潮做了一桌好菜，便会喊李欲青过来吃个饭。 　　反正他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回家来也方便。 　　李欲青到达之后先洗手吃饭，外婆对着他打量了一会儿，不禁道：“怎么又瘦了些？” 　　“哪有呀外婆。” 　　程越莹也对着他瞧瞧，叮嘱道：“你别总是熬夜画图，晚上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知道了妈，我会注意的。” 　　“到了饭点也要好好吃饭，不要饱一顿饿一顿的，对胃不好，你最近没有胃疼吧？” 　　李欲青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没好好吃饭，有时是没时间，有时纯粹是想省钱，程越莹那时候不知道，后来有一次疼得住院，她一直记着。尽管现在好多了，还是难免放心不下。 　　“没有。” 　　“没有就好，”外婆听了也放心下来，“快，快，多吃点菜，都是你爱吃的。” 　　程越莹给他夹菜，又说，“我煲了汤，一会儿啊，你带些回去，在家热了喝。” 　　“好。” 　　外公没怎么说话，他一直话少，板着脸，看起来很严厉。小的时候李欲青还很怕他，后来才知道外公是面冷心热，其实对一家人都很好，只是不爱表达。 　　吃完饭，外公外婆两人照例出去散散步，李欲青又陪着程越莹坐了会儿。 　　他打开手机，才注意到霍庭易发来的照片，时间在一个小时前，没有多余的话。 　　李欲青停在这个聊天页面，打打删删，反复确认这样比较自然，才发出去。 　　“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过了两分钟霍庭易回消息。 　　“客气，今天你也帮了我。” 　　李欲青看着这两句对话，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点。没有什么话可以接了，但他仍想回复。李欲青点了个小表情过去。 　　回复完一抬头发觉程越莹一脸探究的表情盯着自己。 　　李欲青默默把手机锁上屏。 　　“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李欲青硬着头皮回答：“...是朋友。” 　　应该算朋友吧。 　　程越莹很了然地笑了。 　　从他读书时候起，程越莹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会谈恋爱这个问题，可能是出于母亲的一种直觉，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儿子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恋爱的想法，甚至于连朋友也很少。 　　李欲青小时候便有点封闭自己的内心，而程越莹尝试过让他多和同龄孩子一起玩，但是没什么效果。可以说，程越莹担心得更多的是他在学校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融入不了集体。 　　后来她又觉得，李欲青看起来不善交流，但他很懂事，只要他能好好长大，其实没有必要非去强求他做不愿意不喜欢的事。 　　“有机会把朋友带家里来认识认识，我还没见过你的朋友呢。” 　　李欲青感觉她说的是普通朋友，但是看她的表情，又好像有着另一层含义。 　　不过程越莹没有很明显地催他谈对象，李欲青便也不是很在意。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李欲青也没有勇气告诉她这件事。 　　- 　　霍庭易的钢笔丢了。 　　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他的笔总是夹在本子里的。 　　从福利院回到单位之后，又忙了一阵其他的事情，等回过头来再整理采访记录的时候，才发现笔没了。 　　也不是说有多不可替代，只是他一直在用，一时丢了还有些不习惯，那钢笔也是一位朋友在他刚参加工作时送他的一份礼物。 　　霍庭易感觉自己最近有点不在状态，不是认错人就是丢三落四，怪反常的。 　　他不知道笔丢在哪儿，是在福利院就掉了还是回来的路上没的，实在没什么记忆，照理说笔掉下的话会有声响，可他完全没注意，果然还是太粗心了。 　　霍庭易犹豫着要不要找李欲青问一下，但福利院那么大，他又四处走动，完全没有头绪，而且也不一定是落在福利院内了。 　　李欲青看起来是那种别人有需要找他时，他一定会尽力帮忙的性子，因为他不会拒绝人。但霍庭易不太想利用这一点去麻烦他，他也不是只有这一支笔。 　　两天后霍庭易意外收到李欲青发来的消息。 　　李欲青：[图片] 　　李欲青：是你的笔吗？ 　　霍庭易回复：是，我以为找不到了。 　　李欲青：在福利院被一个小孩捡到的。 　　霍庭易：非常感谢，我会抽空去取。 　　李欲青在这头抿着嘴咬了下嘴唇，一副很纠结的模样，不过他很快做了决定，敲下一行字：“明天正好要回福利院，我帮你取吧。” 　　或许是霍庭易工作日确实没什么时间，他也没推辞。 　　这正好顺了李欲青的心意，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能再见到霍庭易罢了。 　　李欲青，第二天便去把钢笔取了回来。 　　钢笔是那小孩交给了老师，老师在每个群里都问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李欲青见到那支笔的时候，直觉就是霍庭易的。因为它很符合霍庭易的形象。 　　他们约在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李欲青照旧去画画，霍庭易说自己下午刚好能经过。 　　今天蒋升也不在，省去了被八卦的小麻烦。 　　他坐在窗边，估计一时半会对方还不会到，李欲青接着之前没画完的继续画。 　　过了段时间，霍庭易来时一眼便看到了李欲青的身影，他很好认，画画时十分专注。他的桌子上摆了一份甜品，但没怎么动过，还很完整。 　　霍庭易走近，伸手在玻璃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李欲青闻声抬头，就见霍庭易隔着巨大的玻璃窗站在自己面前。他的身材比例很好，穿衬衫西裤的时候，会显得腿很长。 　　李欲青从前就觉得霍庭易的五官非常好看，是属于男生的那种英气长相。高中的时候还有些青涩，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那份明朗，而现在不管长相还是性格都完全成熟，非常有魅力。 　　李欲青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他移开点目光，才发觉霍庭易身边还有一个人，长得很漂亮，眼睛里带了点笑意很大方地和自己招了招手。李欲青不认识她，但被她坦然的态度感染到，他也扯了扯嘴角，不太熟练地回应。 　　霍庭易侧头对她说了点什么，她点点头，站在原地等待。接着霍庭易迈开脚步，从咖啡馆的正门进来，直走向李欲青。 　　李欲青把钢笔交给他。 　　霍庭易发现笔还重新用了一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装好，很有心。 　　“麻烦你了，”霍庭易再次向他道谢，他没有坐下和李欲青多聊，走之前说，“下次请你吃饭。” 　　李欲青垂着目光，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下次而感到满足。 　　然后他看到霍庭易和那女生走在一块儿，步履匆匆，但是两个人看起来格外相配，女生总是一副笑意的模样，从霍庭易手里拿过钢笔看了看。 　　李欲青没有在霍庭易身上奢望过什么，所以不会很失落，但心情的确没有刚刚那么好了。 　　他只是有一点羡慕。 　　从以前就非常羡慕霍庭易的朋友们，他们可以离霍庭易非常近，可以肆意地同他勾肩搭背，一起玩闹。 　　以及羡慕每一个和霍庭易在一起过的人。 　　李欲青藏着心思把画收尾，把甜品吃完，离开时去吧台结账。 　　但是童汐告诉他，霍庭易替他付过钱了。 第7章 望月07 　　07 　　周末霍庭易回家一趟。 　　冯美玲见到他开门进来还有点惊讶，打趣道：“什么风把我儿子吹回来了？” 　　“从西北来的三级微风。”他报的是今天的天气。 　　冯女士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那可吹不动。” 　　霍庭易笑了笑。 　　回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和他爸霍广成交流一下工作，与冯女士拌两句嘴。之前冯美玲埋怨他不着家，霍庭易记着，基本一个月会回来看一次。 　　时间还多，他陪冯女士去超市买些东西，路上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你堂哥的孩子，就是子骞，长了好多，前几天来家里，那身高像个初中生了，现在的孩子啊，可蹿得真快。” 　　“以前你不也总说我长得快。” 　　“那确实，你那衣服穿不了多久又短了，给你挑衣服都费劲。不过男生嘛，高点儿好。就是那孩子不爱说话，性格闷，跟谁都不亲。” 　　“是吗。”霍庭易目光落在货架上，随口接道。 　　“好像对画画挺感兴趣，你堂哥寻思给他报个班专心学，我看也挺好的，有个爱好能解解闷。” 　　冯美玲说了会儿话，见霍庭易拿着个牙膏在发呆，问他：“想什么呢？愣神了。” 　　霍庭易回神，答道：“突然想到一个画画的朋友，和他有点像。” 　　冯美玲想了想，霍庭易的朋友们她都认识，没见过有学画画的，便问：“工作认识的？” 　　他摇摇头，说：“是高中同学。” 　　“我怎么没有印象。” 　　“高中不熟，最近才认识，时不时会碰上。” 　　冯美玲笑道：“那还挺有缘的。” 　　霍庭易点点头，没否认。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有缘吧，伴随着一点乌龙和意外。 　　他们除了添置日用品，还买了很多食物，冯女士今晚势必要展示厨艺。说起来，上次仓促见面时提到要请李欲青吃饭，这件事似乎也被抛在脑后了，霍庭易想得挑个时间把这顿饭给补上，不能欠人情。 　　正好在家，霍庭易去自己房间瞅了瞅。 　　冯女士一向爱干净，他的房间即使很久不回来住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好些东西又被换了个位置，霍庭易扫了一圈，没看到毕业册。 　　他又去问冯女士。 　　“啊，上次我打扫的时候把你的毕业册都装进一个纸箱子里了，在书柜最左边，你找找。” 　　冯美玲说完又嘀咕：“突然翻毕业册做什么？” 　　从小到大的毕业册霍庭易拿回来就没见他打开过，在书架上吃灰，总不会是毕业这么多年又怀念学生时代了吧。 　　霍庭易将箱子取下来打开，里面不只毕业照，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信、合照、证书，他翻了翻，没想到冯女士还把他的初高中成绩单也留下来了。 　　高中毕业册挺厚，前面是每个班的照片，后面的页数是留着写留言的。 　　李欲青是学画画的，那应该是在艺术班。 　　高二的时候学校分了艺术班出来，因为艺术生平时除了学习文化课，还得学自己的专业课，进度不一致。 　　霍庭易往后翻，在那张艺术班的合照里找李欲青的身影。 　　很好认，他皮肤白，不算太高，站在一排男生里还是挺明显的。李欲青嘴唇抿着，没看出即将毕业的那份愉悦心情。而且，他的视线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看镜头，目光往右偏了一点，落在远处。 　　高中的李欲青与现在变化不大，除了长相还有给人的感觉也怎么没变，似乎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很内敛，放在人群里的确没什么存在感。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让他从高中时想跟自己做朋友，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吧。 　　那看来，现在胆子大了些。 　　不过霍庭易也没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的，让李欲青想跟他交朋友。他从小到大的人缘都还不错，没缺过朋友，也可能性格不同，所以不太能理解李欲青，他也没有产生过类似这样的想法。 　　霍庭易觉得李欲青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甚至有点执拗，但相处起来还可以。 　　睡前他第一次点开了李欲青的朋友圈。 　　照片很少，分享得也少。大多是画，霍庭易分辨不出来是否都是李欲青自己画的，他对艺术行业不太熟悉，但如果全是自己画的，可以说是非常厉害的程度了，很优秀。 　　当然他理解画师不需要用照片去记录世界，他们的笔下，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了。 　　霍庭易随手往下滑了几下，忽然被底下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发布的时间看起来是大学毕业的日子。 　　但那幅画，霍庭易觉得很熟悉，他好像见过。 　　他发了会儿愣，想起来了，是在高三的学生艺术作品展上，他见到这副画。 　　按平时，霍庭易不会特意去留意这些作品，但那幅画给他的印象很深，除去作品本身画得很好看之外，他还记得画的名字叫《月亮骨》。 　　是因为在艺术展览举办的上周五，他播音时，正好读了关于月亮骨的传说。 　　而那时候，这幅画下方的作者名字，被涂掉了。 　　- 　　省里的高中生美术大赛，对于普通高中而言，名额并不多。李欲青所在的学校有三个名额，想报名参赛的同学有差不多十人。 　　李欲青没有报名的想法，之后被美术老师单独谈话，问他为什么不想参加，没说出什么正经的理由。老师便劝他试一试，这是个好机会，而他天赋也很好，可以与省里那么多厉害的同龄人一起比赛，能学到很多东西。 　　美术老师平时不怎么偏心，她对每个学生都蛮好，但每位学生的成绩和努力程度她都看在眼里，李欲青在美术方面的天赋确实很突出，自己也认真，所以她希望他能报个名。 　　李欲青这个人在有些事情上不太能坚持自己，他觉得美术老师也在真的在为他考虑，便答应下来。 　　因为报名的人多了，老师让每位同学都上交一份自己的作品，再由学校给出最后结果。 　　美术老师宣布名单的时候，李欲青被好几个同学盯着看。因为最开始在课上征集意愿时，他并没有报名，而现在却在入选名额里。 　　平时李欲青就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和偏爱，他也不太跟同学们交流，总是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不屑跟他们玩一样。 　　本来李欲青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他没有什么生理或心理上的缺陷，不喜欢争强好胜，性格也不算突出，甚至很多时候都没什么存在感，尽管如此，李欲青还是隐隐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从他们看人的眼神和平时说话时提到自己的语气，李欲青无意中听到过，才发现他们原来这么不喜欢自己。 　　李欲青依旧发挥稳定，在比赛中得了奖，三个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得了一等奖。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别人对他的想法。 　　李欲青人际交往的技能为零，只是感到不解，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还是被人在背后那么说。 　　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也不想把这种事告诉程越莹。 　　下午李欲青一个人待在画室，没什么要做的，只是不想出去。画室的窗户被巨大的遮光帘挡住，霍庭易的声音从学校的广播里传进来。 　　李欲青把帘子拉开，光亮瞬间倾泄，整个画室明亮宽敞，还有些杂乱，夕阳隔着玻璃窗打下来，为画室增添一抹暖色。 　　他开了点窗，霍庭易的声音变得愈加明晰，李欲青靠着窗台缓缓蹲下身，最后背抵着墙面，没什么形象地坐在了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画板。 　　李欲青没有坐在光里，却在那一瞬间觉得，光好像落在了他的身上。 　　有些问题或许不需要答案，也能迎刃而解。因为有更重要的会取代它。 　　没几天学校便要办一个学生作品展，借此给高三艺术生12月的联考打个气。 　　美术老师建议李欲青交上次比赛获奖的作品，但是李欲青没有，他熬了几个大夜，最后交上去的是一幅没人见过的画。 　　画的整个色调偏暗，静谧夜空和暗蓝色的大海，几乎快要融为一体，又很明晰地勾勒出彼此的层次感。唯一的亮色是一轮银白色的弯月，落在了海面，泛着淡黄色的微弱的光。波涛推着月亮快要到岸边。 　　“为什么是这幅，它有什么含义吗？”美术老师问道。 　　比起李欲青其他的作品，它没有那么容易展示出他的水平。 　　李欲青摇摇头：“我只是想画它，想展示它。” 　　他想，或许霍庭易能看到这幅画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自己在那个下午读的一段文字。他想传达给霍庭易，是真的有人会听他每一次播音的。 　　事实上这幅画在一众速写作品里的确很显眼 ，霍庭易经过时很快就看到了它。然后他又注意到画的标题，有些惊讶，就像巧合一样。 　　是巧合么？ 　　霍庭易去看下方的名字，想知道这幅画的作者叫什么名字，被黑色的马克笔涂掉了。 　　他伸了伸手，忽然浮现一个想要把那黑色痕迹给擦掉的想法。 　　“霍庭易！”罗鸿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后冒出来，揽上他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瞅了一眼，道，“哎这有什么好看的，别磨蹭了，都等你呢。” 　　然后把霍庭易给拽走。 第8章 望月08 　　08 　　李欲青没想到简盈会来联系自己。 　　她先是发邮件过来，然后两人加上了联系方式。 　　如果不是一起聊天了，李欲青没有想到简盈会是这样热情友好的性格，她很热情，但又不至于让自己无措。 　　她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明来意。 　　永城日报近期要同网络平台合作出一个节目，第一期的主题是采访大众心中的理想职业的生活现状，他们做过统计，对于提及较多的职业者进行采访。 　　其中一个便是自由插画师。 　　她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李欲青。 　　简盈：在咖啡馆的时候我们见过，你还有印象吗？我那时跟你找招呼了。 　　李欲青：有的。 　　简盈：我本来找霍庭易要你的联系方式，他非不给，我就只好在画师平台上去翻了翻，结果真找到你了。 　　李欲青对于她说的霍庭易不给联系方式这件事感到有些惊讶，他没理解为什么这么做。 　　不过霍庭易也只是觉得没有征求同意就私自给联系方式不太好，但他也没来问过李欲青。 　　简盈聊了一会儿很快切入正题，问他能不能接受采访，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李欲青答应了。他想跟霍庭易的生活有一些重合。 　　他们把时间定在周三和周五的下午，用了两天，因为简盈能空出来的时间不多，她除了要采访大家，还得和平台的工作人员商量很多节目上的具体问题，虽然不是她一个人在忙，但她是主要负责人，需要操心很多事情。 　　李欲青看过她的计划表，时间分得很细，对应着各自的需要完成的事情。她是一个很有计划、也懂得规划的人，对需要完成的任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把进度完全掌握在手里，一步一步来，最后按计划完成任务。 　　李欲青完全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学生时代老师教什么他学什么，工作以后合作的甲方要什么他画什么。他不会有自己的计划，也不擅长做计划，不管是生活还是人生态度上都很随意，因为对方的要求是会变的，生活也会变。 　　当然，与其说随意，不如说是顺从。 　　顺从生活和别人带给他的一切，却很少主动去要求或者去获取什么。 　　李欲青便问：“你们记者，都是这样工作的吗？” 　　“不一定，毕竟每个人的任务、工作能力和想法都不一样。” 　　“那...霍庭易呢？” 　　“他？”简盈眉毛挑了一下，对李欲青忽然提到霍庭易感到一丝诧异，“他可比我们专业多了，也厉害多了。霍庭易做事不一定会有计划，但一定是有自己的节奏和想法。甚至你还能看到他工作时比较随性的一面，只要足够优秀，自然做什么都是胸有成竹的。” 　　但是就是因为较为随性，有时完全拿他没办法。这节目就是霍庭易自己不想做推给简盈的。 　　“啊，”李欲青轻轻感叹，“好厉害。” 　　“嗯。”简盈笑了笑，切入正题，“那我们开始采访吧。介意我录音吗？” 　　李欲青摇摇头。 　　简盈开始问一些比较常规的问题，李欲青回答得很轻松，她很会引导，对于李欲青而言是个值得信任的采访者，他可以很自然地说出问题的回答。 　　因为他们见面时简盈说了一些与采访无关的事情来让李欲青不那么紧张和抵触，所以在约定的时间里，他们的采访进度有些慢，不过问题不大，余下的问题留在下一次问也是完全够的。 　　只是没想到周五出了一点突发的事故，工作人员受了伤，简盈忙着处理后续，完全走不开。 　　因为已经过了他们约定的见面时间，简盈也不好再让等了很久的李欲青直接回去，她打给霍庭易，拜托霍庭易帮忙，继续余下的采访。 　　霍庭易这边正好没什么事，大发慈悲地答应下来，让她把余下的问题发给自己。 　　到的时候，李欲青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他很有耐心，似乎有着会一直等下去的觉悟。 　　李欲青对于突然出现的霍庭易还没有反应过来，盯着他看了看，轻声问：“...简记者呢？” 　　霍庭易语气轻松地反问回去：“怎么，更喜欢她来采访你吗？” 　　“不、不是...”李欲青否认，手指悄悄在桌下攥紧。 　　“简盈那边临时出了点事，走不开。” 　　李欲青迟钝地点点头，看霍庭易翻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上面写了不少问题。 　　“那，我们开始吧？” 　　“...好。” 　　霍庭易正经工作时带给人的感觉非常不一样，平时他是温和明朗的，但工作时他很冷静，似乎对自己要求很高，所以连带着对方也会被这份认真所感染。 　　不知道是不是余下的问题难度大了一点，还是霍庭易在对面而感到不适应，李欲青越想把问题回答好，就越是不太自然。 　　他依旧会在自己面前紧张。霍庭易很快得出这个结论。 　　“你画画的时候可以分心吗？” 　　李欲青再次错愕：“啊？...” 　　“就是你可以一边画画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吗，接触自己最熟悉的事物，或许可以缓解紧张。” 　　李欲青除了手机没有带任何东西，他不知道要怎么画的时候，就看到霍庭易把他的笔记本翻到后面空白的一页，把本子和笔一齐推到自己面前。 　　“试试吧。” 　　李欲青握着笔，能感手到霍庭易刚刚手心在笔杆上留下的一点温度。 　　霍庭易看他迟疑，便说：“想画什么都可以，最好是一些简单的、你最擅长的，这样可以多一些思绪去回答问题。” 　　李欲青犹豫了一下，最后在笔尖接触到纸张上，开始画。 　　霍庭易等着他画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继续问，从李欲青擅长的美术开始提问，然后再引到简盈写的问题上。 　　方法似乎奏效了，李欲青把目光落在纸张的画上，不再像刚刚那么紧张和无措，对于问题虽然反应得慢一点，但好在能用最舒适的状态去回答。 　　他画画的时候低着眼睛，霍庭易能看清他长而明晰的睫毛垂在一起，李欲青的眼皮很薄，他的五官也是淡淡的，不算是一眼就惊艳的长相，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很耐看，比大部分的男生都要清秀一些。 　　遇到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时，他会停一会儿笔，思考一下，再慢慢回答。 　　他说话的语气不快，霍庭易很耐心地等待着，偶尔看一眼他的画，不太能看出来他在画什么。 　　“你接触绘画的契机是什么？” 　　“小的时候，遇到过一位在街头画画的老爷爷，觉得他很厉害，在旁边看了很久，他带我尝试着画了画，看到从自己手里画出的图案，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突然冒出了我也想学这个的想法。”李欲青慢慢叙述自己儿时的经历。 　　“所以高中选择了艺术生这条道路？” 　　“对。” 　　“一个私人问题，在高三的学生作品展上，你当时的画叫什么名字？” 　　李欲青一愣，抬眸与霍庭易对视上，他的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其它的想法。李欲青总觉得不太对劲，怎么突然提到他的高中和那幅画，好像有什么情绪将要破土而出，但李欲青确信自己明明把喜欢藏得很好，不至于被发现。 　　“嗯？” 　　“...《月亮骨》。” 　　霍庭易点点头，没有很惊讶，他早已知道答案了。 　　“你听过我的广播是吗？” 　　“嗯。” 　　霍庭易沉默了几秒，忽然轻笑了一下，“虽然现在说有些迟，但还是谢谢那时候的你，我以为没有人听，也算给我点安慰了。” 　　李欲青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热意慢慢爬上他的脸颊，他很小声地说，像是自言自语：“不...是我该感谢你才是。” 　　很多个时刻，都是霍庭易的广播一直陪着李欲青，就好像每周五一见的老朋友，接纳他所有的情绪。 　　霍庭易没太听清楚，问他说了什么。 　　李欲青摇摇头，没继续说了。 　　画接近结尾，霍庭易问了最后两个问题，结束的时候李欲青把笔和本子还给对方。 　　霍庭易这才发觉他画的是手部的特写，就是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手。因为他左手的腕骨处有一颗浅痣，这画上也有。他之前没发现李欲青是一个观察这么细致的人，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他感概：“其实挺羡慕你，把热爱当成职业，很厉害。” 　　他想到自己，想起他以前最感兴趣的时候并不是新闻传媒和记者，而是天文学。 　　霍庭易的父亲曾是有名的新闻学教授，对他寄予厚望，他们也都觉得他应该继续这条道路，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最想去的学校的第一志愿是天文，服从调剂是新闻。很不巧，他没有录上天文学专业。 　　“不是的，”李欲青轻声反驳道，“做一直喜欢的事，大家都能做到，把不太喜欢的事做好，那才是厉害。” 　　心境是不一样的，做不喜欢的事承受的痛苦比做喜欢的事要多一百倍，它需要更顽强的意志力，甚至可以说是一颗更强的心脏。 　　李欲青想说霍庭易很厉害，因为知道他高中非常喜欢天文，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霍庭易的名字，他很震惊，然而他又明白，霍庭易做什么都会很优秀，即便不是他最喜欢的，他都能做好。这才是他的厉害之处。 　　霍庭易身体往后倚靠着，以一个较为轻松的姿态盯着李欲青看了半响，他不是打量李欲青的容貌或者其他的什么，只是想透过李欲青的眼睛，去回想对方高中时的模样。随后他开口道： 　　“高中你应该再大胆一点，主动跟我说上一句话。我会很高兴认识你的，李欲青。” 第9章 望月09 　　09 　　新节目第一期就关注度不错，反响也挺好的，简盈很满意。 　　与此同时，霍庭易的生日就快到了，按照惯例是和大学几位关系好的朋友们一起过，平时他们各自工作都很忙，没什么时间见面，但只要是有人过生日，都会一起聚一聚。 　　这次地点定在霍庭易的家里，朋友们还没来，简盈和他一起去超市采购食物，他们逛到水果区，正好碰到了李欲青陪他母亲买荔枝。 　　“好巧啊欲青，你也来逛超市！”简盈一侧头就看到李欲青的身影，主动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个招呼。 　　自从采访之后，简盈就一直以“欲青”来称呼他，显得很亲近。因为他是霍庭易的朋友，自然而然简盈也把他划入朋友的范畴了。 　　李欲青回身，见她和霍庭易站在一起。 　　“啊，好巧。”他目光在霍庭易身上短暂地停留一会儿，又看到他手里的购物车，里面堆了很多食物。 　　“阿姨好，我叫简盈，这是霍庭易，我们都是欲青的朋友。”简盈人落落大方，平时也很讨长辈的喜。 　　程越莹连忙点头：“哎，你们好。” 　　她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觉得很般配，看起来就像是小情侣一起逛超市 。 　　之前李欲青提过一嘴的朋友，应该就是这两位了。她本以为会是李欲青喜欢的人，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程越莹和简盈都买了些荔枝和青提，去称重的时候是李欲青和简盈一块儿去的，留霍庭易和程越莹两人在原地等他们。李欲青回头看了一眼，霍庭易低着头和他母亲说话，神色柔和。 　　“之前的采访谢谢你啊。” 　　“你已经道过谢了。” 　　简盈笑了笑，“看到你给粉丝宣传我们的节目了。” 　　“节目很好，应该更多人知道。” 　　“我会继续努力的，”简盈谦虚地笑着，脸颊上淡粉色的腮红让她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少女了，很可爱，她又问道，“不过第二次采访我实在走不开，让霍庭易来，他没问什么为难的问题吧？” 　　霍庭易给她的录音文件不完整，后面有一小段不知道是没录上还是他剪掉了，而且中间他还问了些其他的问题。按照霍庭易的性格，没出现的那一段录音，必然是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李欲青摇头，回想起最后霍庭易说的那句话，他明显感觉到他和霍庭易的距离拉近了，这还得感谢简盈才是。 　　霍庭易说他会很高兴认识自己，李欲青甚至觉得晕乎乎的，像飘在云里。 　　“那就好，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哈。” 　　“那个...我想问，你们经常一起逛超市吗？”李欲青在心里纠结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简盈微微疑惑，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解释着：“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啦？我和他可不是一对。” 　　李欲青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关系真好。” 　　简盈笑了笑，继续解释：“只是大学起就玩得很好的朋友，别看我俩现在关系好，以前观点不一样还吵过几次架呢。况且平时那么忙，也没时间逛超市。今天只是为了聚会准备食材罢了。” 　　“聚会？” 　　“对，”简盈下巴朝着霍庭易的方向点了点，“他过生日嘛，准备在家里和朋友们聚个会。” 　　“过生日...”李欲青知道霍庭易的生日，小声道，“不是明天吗？” 　　“今天周日，大家正好都有空，想着提前一天过了。” 　　他俩回来，霍庭易和程越莹聊得还算愉快。 　　之后便分开了，简盈和霍庭易去结账。李欲青陪母亲继续逛了逛。 　　霍庭易将买来的所有食物都放好，开车的时候简盈坐在副驾驶上玩手机，她先在群里发了几个消息，又退出来挨个软件点一遍，顺手点进了李欲青的账号主页。 　　“任凡要来吧。” 　　李欲青昨天又发了一幅画，风格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说是要来。”霍庭易回道。 　　“上次我生日他就缺席，我可要讨回来。” 　　往下滑，是李欲青发的帮忙宣传节目的文字，再之后又是画。简盈一边说话一边看他的主页，她之前没怎么翻过，其实她还挺喜欢他的画的。 　　“明天还要上班，别喝太多。”霍庭易提醒道。 　　“放心吧，我酒量你还不知道？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 　　简盈滑着滑着忽然愣了下，盯着那张图看，放大又缩小，觉得场景很熟悉，背影也熟悉，然后偏头对着霍庭易仔细瞅了瞅，眼里尽是打量。 　　霍庭易问：“看我干嘛？” 　　简盈摇摇头，没说话，心里默默嘀咕：这背影不就是霍庭易吗。 　　她觉得有点奇怪，又往前翻到了李欲青发的摄影展的门票。 　　“之前那个摄影展你去的时候见到欲青了吗？” 　　“碰见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到了，就问问，”简盈将手机放下，目光落在前面的红灯倒计时上，心里莫名浮现一个预感，但又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她继续道，“你之前说和欲青是高中校友，但是看起来不是很熟的样子。” 　　“其实高中没说过话。” 　　“...这样么。”简盈轻声回应。 　　话说回来，李欲青怎么会知道霍庭易的生日在明天啊。在超市的时候她还没注意这点。 　　她沉默一会儿，忽然提议：“不如，叫上欲青一起吧？” 　　霍庭易正在开车，闻声抬了下眉，“你打什么主意呢，是不是想欺负人家。” 　　再说她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大二时她所在的社团聚餐玩游戏就把一小学弟给欺负得不行。 　　简盈心里大喊冤枉。 　　“怎么会，我是那种人？我看他还挺想跟你当好朋友的不是？再说了，你之前还说请他吃饭，你请了吗？” 　　霍庭易一个眼神甩过来：“你怎么知道？” 　　那是之前两人在咖啡馆的事了，他怎么不知道简盈还有读唇语的技能。 　　“看你一张嘴就知道要讲什么话。” 　　“能耐。”霍庭易回两个字，听不出是夸还是损，他想到李欲青确实是对和他交朋友有点执念，而且他俩的关系也好了些，邀请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比较担心按李欲青的性格，不喜欢有陌生人的社交场合。 　　“你先问问，看他意愿。” 　　“好。”简盈答应道。 　　但是李欲青过了一阵才回消息：“我不来了吧，怕打扰你们，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李欲青不是很能应对这种场合，他心里也纠结，想要离霍庭易近一点，又害怕自己的出现让场面变得尴尬冷场。他既不是霍庭易的高中挚友，也不是大学同窗，与其他人都不相熟，没什么道理加入这次的聚餐。 　　简盈回复：“好的欲青，那下次我们再一起聚吧～” 　　过了会儿简盈将李欲青的话转达给当事人：“他说不来了，让我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霍庭易没感到意外，完全能理解。 　　不过简盈放下手机，倒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霍庭易。 　　“有话直说，别这么看我。” 　　简盈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轻轻感慨：“真羡慕你啊，霍大记者。” 　　她发现原来霍庭易也有迟钝的时候。 第10章 望月10 　　10 　　学校的广播站除了设有新闻播报、美文欣赏、每日英语这些栏目，还有一项内容，那就是学生点歌。 　　一般来说，有同学过生日的时候，点歌最多。当然，像霍庭易的室友罗鸿飞每周必点一首歌来追他的女神这种特殊的除外。 　　这周袁尧申请和霍庭易换一下值班时间，于是霍庭易变为周四播音。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周四是霍庭易的生日，去年他生日，也恰好赶上袁尧播音，全是给他点歌的，袁尧今年可得让霍庭易自己播。 　　学生点歌很方便，直接写一张纸条，注明自己的名字、歌曲、赠送对象和寄语，再交给第二天播音的学生就行了。 　　袁尧没跟别人说周四换成了霍庭易播音，他照旧收下一堆纸条，第二天早上给霍庭易，还说道：“生日快乐啊庭易，这些点歌的纸条都是给你的祝福，你边播边看吧。” 　　霍庭易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换班。 　　中午他去播音室，看到门上贴了一张折好的方形白纸，上面写了两个字“点歌”。 　　霍庭易把它拿下来，开门进去。 　　那张纸条也是给自己点的歌，但不同的是，点歌人是匿名的，按照霍庭易的朋友们来说，完全没必要匿名。 　　霍庭易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匿名给他点了那首《银河环游轨迹》，纸条上的寄语写的是：“祝你生日快乐，成为一颗永远璀璨的恒星。” 　　他问过身边的朋友，也没有人知道。 　　“该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人点的吧？” 　　“对呗，人家肯定是不好意思。” 　　他在高中的时候还算是受欢迎，因为长得端正，学习又好，还经常打球，不乏被人喜欢，也出现过有女生偷偷给他送东西的情况。 　　霍庭易没问出来，就此作罢，把收到的纸条祝福和朋友们送的礼物整理到一起带回了家。 　　- 　　“喏。”简盈在周一的下午拎了个礼品袋放在霍庭易的工位上。 　　“什么？”霍庭易从电脑前侧头瞥了眼，问道。 　　“欲青让我带过来的，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霍庭易正在打字的手停顿住，“什么时候？” 　　“午休前联系我的。” 　　那个时候霍庭易在休息，简盈还和李欲青在楼下喝了杯咖啡，聊了会儿天。 　　霍庭易没有想到李欲青能为自己准备生日礼物，不过，既然他准备了，又为什么不亲自给自己。 　　他没有马上打开，先把手头的事忙完。 　　今天他收到很多同事的祝福，也有礼物，李欲青的礼物在众多之中并不算亮眼，它不大，包装也很简约，但霍庭易在拆它的时候忽然想李欲青会挑选什么送给自己。 　　是一枚低奢且很精致的领带夹。 　　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有李欲青自己设计的纹路。说实话霍庭易很喜欢，同时，还附有一张手写卡片。 　　“生日快乐，永恒璀璨。” 　　他觉得那字莫名有些熟悉，但又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霍庭易给李欲青发了消息说谢谢，他很喜欢。 　　不过李欲青没有立刻回，应该是在忙。 　　下班之后霍庭易回了父母家，冯女士有特意为他准备长寿面。 　　冯美玲知道他昨天和朋友们一起聚餐过，便问了问大家的近况。 　　“孟原和亚珍两人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婚期定好了吗？” 　　冯美玲说的是陈孟原和邵亚珍这对情侣，他们大学期间就在一起了，前段时间陈孟原求婚成功。 　　“没定下来，还需要和双方父母再商量商量结婚事宜。估计也快了。” 　　“他俩确实很合适，也是该成家了。” 　　“嗯。” 　　冯美玲一边和儿子说话，一边看他，总觉得时间太快，不知不觉他就长大了，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她一面觉得欣慰，一面又感到忧心。 　　“儿子，今天就在这休息吧，别回你的公寓了。” 　　“好，”霍庭易答应下来，又对着沙发上正戴着眼镜看报的霍广成说道，“对了爸，这周末我带你去医院复查。” 　　霍广成点点头。他身体不如以前，但去医院检查什么的这些事倒也不让人费心，很听家人和医生的话。 　　晚上霍庭易洗了个澡，头发还没擦干便收到李欲青发来的消息。 　　李欲青：你现在有空吗？ 　　霍庭易：有的。 　　李欲青：我想和你见一面，可以吗？ 　　霍庭易也没什么要紧事，便回了“好”，他本来还在想哪个地点比较折中，但李欲青说在楼下等他。 　　霍庭易一愣，反应迅速地下了楼，冯女士在客厅听到他的出门的脚步声，疑惑地同霍广成说道：“怎么这么着急。” 　　楼下有一个公共健身器材的区域，他没走几步便看到李欲青的身影，坐在秋千上垂着头，背脊很单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欲青。” 　　李欲青闻声抬头，很快站了起来。 　　霍庭易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问了简盈。” 　　小道边的路灯不是很明亮，有点暗黄，李欲青站在他的不远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 　　他走近些，到他跟前，“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李欲青没有说他其实来了很久，但是不知道要不要联系霍庭易，于是一直在楼下呆呆地坐着，还喂了几个蚊子。 　　“是么。”霍庭易不知道有没有相信，随意回道。 　　他身上带着很清爽的味道，头发微湿，显得有点凌乱，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不影响他的好看，甚至整个人散发一种慵懒随和的成熟气息。李欲青心跳得很快，不太受控制。 　　“那，找我有什么事？” 　　霍庭易坐在另一个秋千上，等着对方开口。 　　李欲青垂了下眼睛，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骨。 　　“...我想了一下，还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霍庭易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下文之后，轻轻笑了下，嗓音在夏夜有些温热的晚风里显得很柔和，他说：“只是为了这个吗？我以为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接着他说：“你已经送过礼物了，我收到你的心意了。” 　　“还有这个。”李欲青将手里一直拎的纸盒递到他面前。 　　霍庭易接过。 　　“应该不会太甜。” 　　李欲青知道霍庭易不喜欢吃甜食，所以他没有买生日蛋糕，只买了一份带水果和奶油的杯子蛋糕。 　　霍庭易感到很诧异，他是真的想给自己过生日的。 　　他除了感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李欲青似乎真的很看重他这个朋友。 　　为什么。 　　霍庭易有一些疑问，最终没有问出口。 　　“但是没办法许愿。”李欲青有些遗憾。 　　“没关系，我没有什么愿望。” 　　李欲青在他旁边的秋千坐下，没有再说话，静静享受一段短暂的和霍庭易相处的时间，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很圆。 　　李欲青心里生出满足的情绪，他终于能够亲自对霍庭易说一次“生日快乐”。 　　没过多久，他起身，开口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快上楼吧。”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 　　“我送你，”霍庭易语气坚定地重复一遍，“等我一下。” 　　从霍庭易父母的家到李欲青住的地方距离并不算近，他上楼取了车钥匙，又在冯女士的注视下再次出了门。 　　“怎么又要出去呀？” 　　“送一个朋友。” 　　冯女士直觉不太简单，她从阳台往下看，隔着很远的距离只看到一个男生模糊的身影，上了霍庭易的车。 　　李欲青头一回坐霍庭易的车，报了地址、系完安全带之后就没怎么动过，过了会儿感觉自己有点紧张过头，才慢慢放松一些。 　　霍庭易觉得李欲青有时候很有趣，有时又挺令人好奇的。他守着自己的安全圈，很好地维持着性格里最单纯的一面，没有什么心机，做什么事似乎都不太在意结果。与此同时，对于某些事又意外地执着，很坚持自己。 　　霍庭易几乎没怎么遇到过这样的人，但不得不承认，李欲青是个很好的人。 　　中途他停了一次车，去了一趟24h营业的药店，回来时把买的一支止痒祛红的药膏递给李欲青，“回家记得涂。” 　　“啊，谢谢。”李欲青穿的是短袖，露出的胳膊上有因为被挠红的痕迹。 　　路上他们很少说话，霍庭易没有主动开口，李欲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 　　到的时候，李欲青准备下车，霍庭易忽然叫住了他。 　　“可能我没法理解你一直想要认识我的那种心情，高中时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你，”霍庭易短暂地停顿几秒，想了一下措辞，继续道，“我之前说过差不多的话，但我现在还是想告诉你——我很高兴认识你，也很感谢你。” 　　霍庭易想，不管李欲青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认识自己，他的身上始终有一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是自己缺失的、想要找回的。这很珍贵。 　　李欲青顿了顿，听他说完，他的手还保持着要开车门的动作，然后垂着眼睛，不再去看霍庭易，手不自觉地攥了一下，这是紧张时才会有的动作。他开口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两人隔着不太远的距离，足以听清。 　　李欲青问：“周六美院有毕业展，你...要一起去吗？” 第11章 识月11 　　11 　　霍庭易周末要挑个时间带他父亲霍广成去医院复查，不过他那晚上答应了李欲青周六一起去美院，于是复查这件事便往后推一天，找医生预约好周日的时间。 　　这周本来不算忙，但市政府临时要在周六开一个专题研讨会，通知得很突然，霍庭易不得不跟进。 　　因为不知道几点能结束，他给李欲青发消息让他不要等自己。 　　李欲青不知道除了等还能做什么，他从来不害怕等待，只希望霍庭易能够出现，看不看毕业展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他等在美院前的公交站台下，坐在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人们。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阴天，降温了。 　　但是李欲青的手心和额头都有点发热。 　　他这两天熬夜画稿，因为想快点画完好把今天的时间腾出来，所以没怎么休息，晚上空调打得低又让他有些着凉。 　　李欲青推测自己感冒了，出门的时候特意把药翻出来喝了一杯冲剂，似乎不怎么管用，他依然觉得不太舒服。 　　他感冒的时候眼皮会发烫，会很想要睡觉。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没多严重，能够克服。 　　说实话他没成想霍庭易那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甚至都没有思考太久就说了“好” 。 　　那是不是说明，以后也可以一起做其他的事情，不只是这一次。 　　李欲青思绪有些飘，乱七八糟地想了想。 　　“你...”忽然来了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李欲青听到声音抬了下头，这人看起来像大学生，很年轻，也有朝气，又听见他说，“你坐这里好久了。” 　　“...我在等人。”李欲青有些虚弱地回答。 　　钟浔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人和自己一起下车，他看完展逛完学校出来他居然还在这里。他提醒道：“如果你要看毕业展的话抓紧时间，只开放到五点半。” 　　李欲青点点头，说：“谢谢，我知道了。” 　　但他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钟浔看他脸色不太好，便问：“你还好么？” 　　李欲青头很沉，但他不想麻烦别人，便说：“没事。” 　　钟浔定睛又瞧了他两眼，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想被人关注。钟洵走到旁边，等公交来。站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放心不下，回身再看一眼那人。 　　这一眼可把他吓到了，李欲青刚站起来就要往下倒，他赶紧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把他接住，才发现他身上很烫，钟浔摸了摸他的额头，在发烧。 　　所以刚刚他逞什么强呢？ 　　- 　　霍庭易这边结束之后，他立刻看了看手机，和李欲青对话的消息还停在他回的“没关系，我等你”这句话，他刚想拨个电话过去，又被几位领导叫住，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寒暄一阵。 　　他先给李欲青发了消息，对方没有回，霍庭易便打过去，响了很久没人回，他本来还在想是不是在看展手机静音了，刚想挂断，电话就被接通。 　　“你好，你是李欲青的朋友么，他发烧了，在医院。” 　　霍庭易没有空去想这个陌生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先是问了哪个医院，又记下了病房号，说自己马上过来。 　　李欲青生病了，他不知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取消和自己的约定，还等了那么久。霍庭易生出点愧疚的情绪。 　　在某些方面上，他还真比不上李欲青。 　　他匆匆忙忙地赶到，找到所在病房，便看到李欲青躺在床上正在输液，看起来应该在睡觉，脸色有些苍白。 　　霍庭易轻声问：“他怎么样？” 　　钟浔打量了一下来人，也就是李欲青一直在等的人，回应道：“医生说等烧退了就好。” 　　霍庭易松了口气，向他道谢。两人出去小声说了会儿话，钟浔把情况给他说了说，之后便开口：“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好好照顾一下，毕竟等了你那么久。” 　　霍庭易点头，他从外面进来掩上房门。病房里只是李欲青一个人，很安静，霍庭易走路的脚步声尽管放轻了，依旧很清晰。 　　李欲青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看向李欲青，说：“抱歉，我没赶上，还让你住院了。” 　　“...是我自己感冒没注意，不是你的原因。” 　　他现在头还晕着，无气无力的。 　　霍庭易找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问他有没有难受，要不要喝水或者吃东西。 　　李欲青摇摇头，他只是发烧，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更多的是没休息好带来的睡眠不足，以及发热，让他总是犯困。 　　“那我不说话了，你好好休息。” 　　李欲青抿了下干燥的嘴唇，小声乞求：“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生病的确会让人变得脆弱。 　　霍庭易不太理解李欲青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地问，他完全可以要求自己做任何事。 　　他也没有问李欲青为什么生病不告诉自己，这样问反倒显得是李欲青的错。况且他自己也能猜到，是因为他们提前约好了，不能爽约。 　　李欲青很守信，也逞强。 　　“当然可以。”霍庭易回答。 　　他就坐在床边，哪儿也没去，李欲青闭着眼睛在睡觉。 　　过了十多分钟，霍庭易起身，还没挪开脚步，就被李欲青忽然抓了手腕，滚烫的手心温度一直从腕骨的经脉传至心底。 　　不知道为什么，霍庭易这一瞬间忽然觉得李欲青看起来很可怜。他是想问问题的，但又纠结着没有问出来，只能无助地看向自己，好像在乞求霍庭易不要走。 　　“我只是去取电脑，很快回来。” 　　霍庭易拜托朋友把他的电脑带过来，他今晚就得把新闻稿弄出来。 　　“...噢。”李欲青讪讪地把手缩回去，有些羞愧。他睡得很不踏实，听到声响差点以为霍庭易要走掉了，一时情急才伸了手。 　　朋友辛槐这两天因为和女朋友吵架暂住霍庭易的公寓避避风头，帮忙跑个腿这种事情完全不在话下，只不过免不了好奇心，“什么重要的人啊还需要霍大记者亲自看护。” 　　霍庭易挑了下眉，装作无意慢悠悠地开口：“媤怡昨天还问我瞧见你了没，你说...” 　　“哎别别别，哥，我不问了。”辛槐把电脑双手奉上。 　　他回病房，李欲青靠着床头坐起来。 　　“怎么起来了？” 　　“喝水。” 　　霍庭易看了眼杯子，见底了。他又去接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好方便李欲青随时可以喝。 　　霍庭易坐下之后就把电脑开机，架在自己的腿上，很正经地开始工作。 　　李欲青盯着他看，缓慢地眨眼。 　　霍庭易穿着一贯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袖口挽起来露出小臂，他的手指修长，打字的速度也很快。 　　李欲青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霍庭易。霍庭易总是离他很远，远到只能注视他的背影和轮廓。 　　他的五官比高中时候还要立挺，也更深邃，但又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他是成熟且明朗的。 　　是...没有办法不喜欢的。 　　“看我做什么，”霍庭易抬眼与李欲青对视上，半开玩笑道，“怕我跑啊？” 　　李欲青略显慌乱地挪开目光，脸红了点，“...没。” 　　“休息吧，你睡了我再离开。” 　　霍庭易很明显要尽快完成新闻稿，李欲青乖乖躺下，侧了身子开始酝酿睡意。 　　没过多久，霍庭易打字的手顿了顿，望着李欲青的后脑勺发了会儿呆。随后目光收回来，落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刚刚李欲青掌心碰过的位置。 　　好像余温还在，有一点热。 　　霍庭易的眉头轻轻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2章 识月12 　　12 　　第二天霍庭易按预约的时间陪他父亲复查，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各项指标都还算正常，血压偏高，医生说了些注意事项，他一一记下来。 　　中途他去了李欲青的病房看一眼，发现人不在，问护士才知道，李欲青觉得自己好些了，烧也退了，找医生拿完药便出了院，说是回家休息。 　　霍庭易把霍广成送回家，也没闲着，给李欲青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应该是在补觉，毕竟昨天看他黑眼圈就挺明显的。他发了个消息过去：“醒了回电话。” 　　下午他去了一趟和朋友们最常去的那家餐馆，打包了几个菜，花了些时间，在开车去李欲青家的路上接到了李欲青的回电。 　　李欲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睡醒，还迷糊着，“喂...怎么了？” 　　“你公寓的门牌号告诉我。” 　　李欲青反应了几秒，感觉有点懵，老老实实地报出来。 　　“知道了。” 　　霍庭易说完这句话就挂断，李欲青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处于晕乎的一种状态，大概是感冒还没好全。他头还有点沉，慢吞吞地去洗漱，之后从卧室走到客厅，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 　　李欲青抱着小腿感觉自己有点诸事不顺了，一时间把霍庭易问他门牌号的事情忘个精光。 　　不过很快有人敲门，他一瘸一拐地去开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霍庭易，一时愣住：“你怎么来了？” 　　“不然我为什么找你要门牌号。” 　　“啊。”李欲青反应几秒，是这样。 　　两人在门口就那么傻愣愣地站了会儿，霍庭易觉得李欲青可能带点发烧的后遗症，反应怪迟钝的。他便主动问：“不欢迎我？” 　　“没有...”李欲青慢半拍地请他进屋，而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屋子什么都没收拾，有些乱。 　　霍庭易没太注意这些细节，将买的食物放在桌子上，问他：“腿怎么了？” 　　“磕到桌子了，不要紧。” 　　于是他将李欲青拉到餐桌前上坐好。 　　“感冒呢？” 　　李欲青答：“好多了。” 　　霍庭易站在身边，垂眸盯着他甚至看了看。 　　随后李欲青的额头附上一只温暖的手，他连呼吸都快忘了，一动不动，感觉身体随着血液回流般地渐渐热起来。 　　“还是有点烫。”霍庭易将手收回来，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不过面色好多了，不像昨天那么苍白。 　　李欲青一瞬间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之前说请你吃饭，一直没兑现，就打包了一些菜过来，一块儿吃吧，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李欲青看到袋子上的店名，是前两天简盈说过的那家餐馆，说是很推荐，一定要尝尝。李欲青生病正好没吃上，没想到霍庭易倒是打包来了。 　　霍庭易把包装盒一一打开，香味立刻袭来，还有汤，他很自觉地去拿了碗给李欲青盛汤，真像照顾病人似的。 　　“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照顾我。”李欲青感到不太好意思。 　　“嗯，知道，”霍庭易嘴上答应着，看他开始吃之后自己才动筷子，问，“怎么样？” 　　李欲青点点头，说：“好吃。” 　　霍庭易似乎是看出来他不怎么吃辣，所以菜都很清淡，但味道很足，他点的都是些招牌菜，必然差不到哪里去。 　　“简盈很爱吃这家的，上次听她说你俩口味相近，我就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和霍庭易吃饭让李欲青非常不适应，他甚至都不太敢看对方，只低着头看似认真地吃饭，实则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仍然没从刚才缓过神来。 　　霍庭易只当他是饿了。 　　李欲青的公寓不算大，但一个人住是足够了，布置得也很温馨，生活气很足，没人说话的时候就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响。霍庭易发现李欲青吃饭也慢悠悠的，他好像做什么事都不着急，连自己生病都不着急，真是心大。 　　就在两人安安静静吃饭的时候，门“咔嚓”一声忽然被打开，李欲青的妈妈程越莹从外面进来，拎着些生鲜蔬菜和水果。 　　李欲青不知道为什么心下一顿紧张，好像他干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 　　他一下站起来，慌乱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你还说呢，我打电话你怎么没接，我就直接过来了。” 　　李欲青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摸摸裤兜，他手机呢？ 　　“庭易也在啊。”程越莹一边和霍庭易打招呼，一边把买的东西塞到冰箱里。 　　霍庭易叫了声“程阿姨”。 　　“哎，什么时候来的？”程越莹头一次在李欲青这里见到他朋友，心里头很欣慰，看来霍庭易和自己儿子关系真的很不错。 　　“有一会儿了。程阿姨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们吃。”程越莹见餐桌上菜还挺多，心想他俩这怎么吃得完。 　　她去洗水果，厨房水声哗哗的。 　　李欲青坦白道：“我不知道她今天会过来。” 　　“这有什么的。” 　　霍庭易这下知道了李欲青不怎么爱接电话，不仅他的电话不接，连他妈妈的电话也不一定会接。 　　李欲青吃完后难得麻利地把食物收拾好，又回房间找手机。应该是落在房间了。 　　霍庭易陪着程越莹坐了会儿，茶几上的杯子、积木、遥控器，和几张报纸不太整齐地摆放着，甚至还有两只画笔。霍庭易一边搭积木一边和对方说话。不管是什么话题，他和长辈随时都能聊得来。 　　“我总是担心他一个人会太孤单，现在好了，他有你这个朋友，我也放心多了。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交上朋友的？” 　　霍庭易想到这个过程有点不太好开口，他没直接说出细节，换了个说法。 　　“一开始在咖啡馆遇到，然后因为工作又见上几次，他帮了我忙。虽然看起来交集不多，其实我俩还是一个高中的呢。” 　　“是嘛？”程越莹惊讶道。 　　“对，没想到这么巧。” 　　程越莹笑着点点头，“不过也是，欲青他啊，从小就不怎么主动，也不爱跟同龄人玩。” 　　她说着说着又突然想到：“但是高中的时候，有次我看他买了两张天文馆的票，以为他要跟哪个朋友一起去呢，结果那票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他那天还有点失落。我当时想，其实欲青也是想要朋友的吧。” 　　霍庭易听到这里，正在抽积木的手停下了。 　　“天文馆？” 　　“是啊，可能是心血来潮吧，有段时间除了画画，就见他抱着本讲宇宙...” 　　“妈。”李欲青走过来打断程越莹的话，他在房间里待得时间有些久，不知道他们已经聊到这里了。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霍庭易，发现对方似乎没怎么在意这件事，还很平常地抽了一根积木出来，而后看向自己，眼神与平日里并无不同。 　　李欲青在心里松了口气。 　　“怎么啦？”程越莹问。 　　李欲青将目光从霍庭易身上挪开，心虚道：“我...嗯，那个，外婆说今年不在这儿过年了？” 　　“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今年回县城和姨姥姥她们一起过。” 　　“啊，我没注意听。” 　　“瞧你这记性。” 　　李欲青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程越莹不知道李欲青感冒发烧，他俩在这点上还挺有默契，谁也没说漏嘴。 　　霍庭易没有待很久，离开时李欲青跟着他一块儿出来，想送他。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旁边还站了一对情侣，女生说话的语气像在故意撒娇，还瞥了好几眼霍庭易。 　　电梯打开门，那对情侣先进去了，霍庭易站着没动，李欲青以为他在发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电梯来了。” 　　霍庭易“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但他依旧没进去，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抬脚，转了个方向，与李欲青面对面。 　　他微垂着好看的眸子，眼尾从李欲青的角度看起来微微上扬着。 　　霍庭易微微眯了下眼眸，问李欲青：“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李欲青手垂在身侧，又有点无措地不知道往哪儿放，他感觉自己喉咙干涩，带着感冒还未好全的呼吸间的那份灼热，硬着头皮回答道：“...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 　　素未相识的高中校友。天文馆的门票。听了广播后的那幅画。亲口祝福的生日快乐。每张都有自己名字的不连刊的报纸。生病也要坚持见面的约定。李欲青此刻的眼神。等等。 　　霍庭易没办法不把这些联系起来。 　　他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霍庭易对着这位从一开始就突然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高中校友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他略微紧张的脸上，想从他眼里探究出问题的答案。 　　“李欲青，你...”他顿了顿。 　　“喜欢我？” 第13章 识月13 　　13 　　九月初，永城的太阳依然强烈，第十三中学正在上课，整个校园处于一片有序的宁静之中，又不禁让人心生聒噪。偶尔有风吹过来，还是带着温温的热，无法消解夏日的暑气。 　　李欲青走在从医务处回高二教学楼的路上，一路挑阴凉、有绿荫的地方走，手里握着一瓶不再冰的矿泉水，瓶身液化的水汽湿了满手。 　　下午第一节 的体育课，李欲青中暑晕倒了，被同学背到医务处睡了将近半个小时，他醒来时只觉得疲惫，回来的路上走得很慢，大脑还不是很清醒。 　　艺术生的教室在五楼，他快上到二楼的时候，下课铃在这时候响了，靠近楼梯边的教室瞬时吵闹起来，有位学生很快地跑出来，迎面朝着李欲青的方向。 　　李欲青没来得及反应，在快要撞上的时候对方动作迅速地往旁边偏移了脚步，与他擦肩而过。 　　那人逆着光，李欲青没太看清长相，只觉得他很高，擦肩时眼里捕捉到一抹跃动的蓝色衣领。 　　“霍庭易，班主任刚叫你呢！”接着立刻有男生在李欲青旁边喊道。 　　那人听到声音在一二楼之间的转拐处停下，左手搭在扶手上，抬头便是一张少年的脸，眉目清朗，帅气逼人。 　　不时有学生从教室出来，下楼，经过李欲青。 　　“骗谁呢你。”霍庭易回复他的同学只用了几秒的时间，继续下楼，一步也没有停留。 　　李欲青抓着矿泉水瓶，杵在原地有些愣神。 　　然后他抬起脚步慢慢上楼。 　　刚刚那几秒反复在他脑海里回放。 　　原来，他就是霍庭易么。声音似乎比广播里的还要好听一些，带着高中生下课后特有的朝气。 　　李欲青脸颊微微发热，感觉又有点中暑的预兆了。 　　- 　　从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广播站就有了霍庭易的声音。 　　李欲青只要周五不吃饭，一个人待在画室里画画，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起初他只是觉得音色好听，听他说话会有一种很舒服的像阳光洒下来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声音成了李欲青的陪伴，让他画画时的心也更加宁静了。 　　在那次中暑之前，李欲青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成绩榜上第一名的名字，篮球场上跃起的身影，从身旁匆匆经过时的空气流动，这些他都没有在意过。 　　从教学楼到食堂，从操场到学生超市，整个校园就那么大，或许李欲青也曾与这个人打过照面，却从未与霍庭易联系在一起，所以他什么都没记住。 　　李欲青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好像有什么变了。 　　他依旧在周五听着霍庭易的播音，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习惯在人群里第一眼就找到霍庭易的身影。 　　李欲青想着每天能和他碰几次面，运气好的话能遇上两三次。 　　知道霍庭易喜欢天文是在一次阅读课上。 　　阅读课是由语文老师领着学生去学校的阅览室自行阅读，一般是两个班级同时上。那日正好赶上艺术班和霍庭易的班级一起。 　　阅览室的书很多，各种类型都有，因为要完成摘抄的任务，李欲青拿了两本文学杂志，又找了美术类的书。 　　霍庭易是上课之后才过来的，晚了几分钟，他的室友罗鸿飞替他占了座。位置离李欲青并不远。 　　他找完书坐下，李欲青看到他拿了一本《暗淡蓝点》。 　　大概有些时候真的不太有缘，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一起上过阅读课。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那次霍庭易的班级恰好调课了。 　　高二下学期，永城新建的天文馆正式竣工。 　　李欲青得到两张开馆门票，在心里反复纠结，想要送给霍庭易一张，或者再勇敢一点的话，邀请霍庭易一起去。 　　怎样开口比较好，还是说直接放在他的桌子上呢，他会去吗？ 　　李欲青有一连串的疑问。 　　不勇敢的时候，连问题也能成为退缩和犹豫的借口。 　　程越莹无意中发现，看到书桌上压着的两张票，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他：“要去天文馆吗？” 　　李欲青迟疑了一会儿，说了一声“嗯”。 　　“和哪个朋友一起去啊？” 　　“...” 　　程越莹没有多问，说道：“是还没想好怎么给对方？” 　　李欲青这回点点头。 　　“本人亲自邀请会比较有诚意哦。” 　　程越莹不知道他和那位“朋友”根本没有说过话。不过这倒是给了李欲青一点信心。 　　只是他的票还没送出去，就碰到了霍庭易被班上女生表白的场面，好些男同学看热闹。霍庭易站得很直，成了人群的中心，在认真听那女生说话。 　　“明天周六，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可以吗？”那女生是这么说的。李欲青也只听到这一句。 　　起哄声很吵，他在围起来的人群里瞥见女生的样貌，很漂亮，也很勇敢。 　　李欲青站在教室外面，拿着票不知如何是好。 　　他上楼的时候心里有点乱，不知道为什么。 　　一直以来，李欲青都只是把霍庭易当做一个遥远且单方面的朋友，他在每周一期的霍庭易的声音里汲取到很多能量，他很感激。 　　可是为什么，会有些失落呢。 　　仅仅是看到他被表白，李欲青就有一种要失去的感觉。 　　失去什么呢。 　　这种心情，又被称之为什么呢。 第14章 识月14 　　14 　　李欲青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心意会被对方说出来，还是在那样一个不经意的场合。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几乎忘记思考。没有人说话，霍庭易也只是静静地等他回答。 　　回过神的第一反应逃离。他先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想要离开。霍庭易迈了一大步，从身后拽住他的手腕，因为李欲青的反应让他感到不太理解。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无奈，问对方：“你跑什么？” 　　李欲青没什么底气回答这个问题。他看起来有点难过。 　　这让霍庭易反倒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了，他松开了手，说：“抱歉。” 　　李欲青心里慌乱得要命，感觉一切都完了，他不抱希望地坦白：“...是，我喜欢你，从以前就很喜欢了。” 　　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经过了多少个日夜，又有多少份无望的情绪汇集在一起才这样仓促又失败地传达给霍庭易。 　　好像一切都要完蛋了。霍庭易现在知道他是一个谎话连篇又笨得要死的暗恋者，利用霍庭易的好心和自己交朋友，别有目的、另有企图，李欲青差劲极了。 　　明明喜欢的人是那么优秀而自己却如此不堪。 　　李欲青低着脑袋，甚至不敢看对方，他害怕从霍庭易的眼里看到嫌弃或者厌恶之类的情绪。他不想霍庭易讨厌自己。 　　“我...我之前没有想过打扰你的生活，但是事情就是变成了这样子。”他无法为自己再辩解什么，事情一开始就是他主动的。 　　李欲青的心口发疼，那种要失去什么的情绪又出现了，更强烈。他甚至想，如果这段日子没有和霍庭易相处过，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 　　他低声道：“不要讨厌我，拜托你...” 　　霍庭易喉间酸涩，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哪有人这么低声下气地和人表露心意的，况且霍庭易也没这个意思。 　　两人就这么站了会儿没说话。 　　“怎么杵在这儿了？”程越莹的声音忽然出现，她走过来就见两人干巴巴地站在电梯前。 　　“阿姨。” 　　李欲青飞快地擦了下眼睛，侧身看向她，“妈你怎么出来了？” 　　程越莹温声道：“我来看看你送朋友是送到哪儿去了，这么久没回来，原来在这儿站着呢。” 　　她刚见李欲青出门的时候，走路姿势有点怪怪的，想他是不是腿脚不舒服，又看他这么一阵没回来，想着出来看一眼。 　　“我马上回去。”李欲青应道。 　　“程阿姨，我还有点事没和欲青说完。”霍庭易上前一步，主动开口。 　　“这样啊...”程越莹点点头，微笑道，“好，那你们继续聊。” 　　又把目光落在她儿子身上，“早些回来。” 　　说完就回去了，楼道里传来门关上的声响。 　　“李欲青，我们聊聊。” 　　李欲青呆呆地站着，他不知道霍庭易还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聊。他们还能像之前那样聊天吗？ 　　霍庭易再次按下按键，电梯升上来。 　　他先进去，李欲青很有默契地跟在他身后。 　　霍庭易本来想按一层，又想到李欲青磕到腿，还是少走点路，他按了负一层，去车库。 　　“先上车。” 　　“...噢。”李欲青乖乖坐上去，他扣安全带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和拖鞋，有些格格不入。 　　霍庭易将车开出去，驶向大道。 　　“去哪里？” 　　“随便转转。”霍庭易也没有什么目的地。 　　车内安静一会儿，李欲青的手攥在一起，霍庭易看起来没有生气或者厌恶他，但他还是很忐忑，他不知道霍庭易要聊什么。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穿过车窗，时不时洒向车内，李欲青低下头，看到金黄色的光落在自己的腿上，一点点偏移着。 　　“高中的时候，生日那天匿名点的歌，我打球受伤放在桌上的药，是你对吗？”霍庭易开着车，目不斜视地问道。 　　“...是。” 　　答案和他想得一样，霍庭易毫不意外，一切都有迹可循。仔细想起来，每一张回忆里被模糊掉被人群淹没掉的没有正脸的李欲青，渐渐变得清晰了。 　　“天文馆的票，为什么没有给我？” 　　李欲青想到那天的情形，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扯着他的心脏，他回答：“那时候你正被表白。” 　　李欲青在失落的情绪里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他喜欢着霍庭易，他很在乎霍庭易。如果当时真的把票给到他手上，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但是他知道，就算再来一次，他也同样没有那个勇气。 　　霍庭易回想起来，那女生和自己都是广播站的，时不时会碰面，只是偶尔说上几句话的关系，忽然就和自己表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群人围着起哄。霍庭易当面拒绝仿佛像个罪人，尽管他已经很委婉了。 　　“是有那么回事，但我不可能答应人家。” 　　李欲青看向霍庭易的侧脸，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轻启的嘴唇。他说：“我喜欢男生。” 　　他没有遮掩地很平常地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李欲青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算很震惊，轻声回应：“上次咖啡馆...有猜到一点。” 　　霍庭易“嗯”了一声，没再继续接话。 　　过了一小会儿，李欲青纠结地开口：“对不起，你会很困扰吧，我其实...” 　　“为什么道歉？喜欢我让你觉得很抱歉吗？” 　　“是...”李欲青回答完反应了一下，又很快否定，“不、不是...” 　　他被这个问题弄得迷糊了。 　　“说实话，我没有觉得困扰，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也不必感到抱歉，喜欢一个人，不论是谁，都不需要道歉。” 　　这么说形容可能不太恰当，但李欲青的确是一位很称职的暗恋者。他没有打扰过霍庭易的生活，也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着霍庭易。一直以来，李欲青把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很低，大概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所以从未奢望过，也不需要霍庭易回应什么。他只是一个很渺小的注视着喜欢的人的暗恋者。 　　宇宙中最渺小的一粒尘埃，也会想要靠近发光的星体。 　　霍庭易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不快。不远处便是沿江大桥，落日余晖尽数倾洒浮动的江面，金光闪烁。 　　他把车窗降下来，带着温热气息的风从耳旁吹过。 　　好像是在兜风一样。 　　但是李欲青没有很足的闲情逸致去欣赏这样的景色。 　　霍庭易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便继续道：“是我太粗心了，没有察觉出来。” 　　他很惊讶。霍庭易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人这么久，而这件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是什么支撑着李欲青持续不断地这么喜欢一个人，他无法知晓。但是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的想法。 　　“很多方面来说，我都很佩服你。换作是我，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李欲青，我想告诉你——谢谢你长久以来的这份喜欢，我很荣幸。” 　　霍庭易在江边附近找了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李欲青对他说了这么一段话。 　　李欲青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他知道霍庭易这是在安慰自己。他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粼粼的水面，小声道：“我不是想让你佩服我什么的...” 　　“我知道，”霍庭易接过他的话，“但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嗯。” 　　李欲青说话带了一点鼻音，他把眼泪憋回去，没让霍庭易察觉到他的窘态。 　　“腿还疼吗？”霍庭易很贴心地换了个话题。 　　李欲青摇摇头。 　　“那下来走走，吹吹江风。”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到江边，傍晚散步的人不少，好在李欲青的睡衣还算日常，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他俩此刻就像相处很久的旧友，很有默契地彼此沉默，但李欲青本人心事重重。他心不在焉，走路便慢吞吞的，霍庭易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那，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做朋友吗？” 　　“你觉得呢？”霍庭易反问回去，想听李欲青的回答。 　　李欲青心里没底，便没说话。 　　霍庭易轻轻笑了下，“这么没信心么。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欲青惊讶地抬了头，眼神里终于不再是失落了。 　　霍庭易此刻的想法是，要不要继续做朋友，其实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上，应该让李欲青来决定。从高中到现在，霍庭易什么都没有付出过，他没资格、也不能够就这样否定李欲青这么些年独自的坚持。 　　如果仅仅是成为朋友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的，那未免也太过残忍。 　　不过，不知道李欲青自己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是李欲青在自己面前没有足够的信心，太软弱，又不够勇敢。霍庭易觉得，他应该多表达自己。 　　他俩聊得差不多了，站着吹了会儿风。空气柔和得不像话，落日慢慢变红了，几乎快要融化在江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欲青竟然觉得自己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 　　回去的时候霍庭易把李欲青送到楼下。 　　“快上去吧。” 　　李欲青解了安全带，准备开车门下去的时候，又回过头对霍庭易说：“...我不会让你困扰的，我会注意的。” 　　像是跟他保证一样。 　　“好。”霍庭易点了点头，对他的话持肯定态度。虽然他并不知道，李欲青能有多注意。把感情藏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是李欲青很认真地在讲这句话。他总是会在一些特别的地方较真。这并不令人讨厌，相反，其实还挺可爱的。 　　霍庭易很快把这个念头收回。他意识到，这么想不太合适。 第15章 识月15 　　15 　　冯美玲这周去参加亲戚家女儿的婚宴，霍广成提前约好了和朋友钓鱼，没能一起去。 　　席上坐着几位平日里关系要好的亲戚，几大家人的儿女要么还没毕业，要么都安稳下来了，就差霍庭易没着落，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聚在一起，今天这气氛到位，免不了提到这茬。 　　“哎美玲，你家庭易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工作和身体都一切正常。”冯美玲回答倒是认真。 　　“哎呀谁说那个，我是问处对象的事儿怎么样了。”一有人开启这个话头，旁边的人都竖起耳朵听了。 　　冯美玲也没遮掩，回道：“害，还是老样子。” 　　“我看庭易长得标致，人品也不错，怎么可能找不着对象呢，八成啊，还是他自己不上心。” 　　“现在的年轻人啊，在有些事情上就是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大人也不好说。我女儿的一朋友，还说这辈子都不结婚呢，真是不懂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 　　“还真是，现在可不比以前啦，年轻人的思想我们也跟不上。” 　　亲戚们你说一句我接一句，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就闲聊，拉个家常。况且她们都还不知道霍庭易的性取向。冯美玲默默听着，喝了口茶没说话。 　　“那庭易，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冯美玲想了想，暂时没发现他有这念头，“那倒是没提过，之前还答应我说年底要领一个回来瞧瞧。” 　　“当真？” 　　“可别是敷衍的说辞...” 　　她点头，对霍庭易的答应也没太较真，笑着说道：“这要是真领不回来，我还能不让他进家门不是？” 　　“说起来，我前两天还瞧见他了，就在那个江边，和人散步呢。当时隔得远，我仔细一看，这不是庭易嘛。” 　　冯美玲来了点兴致：“和谁散步呢？” 　　“估计是朋友，男孩儿，没见过，主要是他还穿着睡衣呢，我一眼就看到他俩了。” 　　冯美玲茶也不喝了，开始吃自己儿子的瓜，惊讶道：“是嘛？那是哪天呀？” 　　“我想想啊...应该是周日吧。” 　　那天是霍庭易陪霍广成去医院的日子，霍广成回家以后他又出门了，没在家吃饭，合着是跟人散步呢，冯美玲暗自思忖，这小子肯定有事瞒着呢。 　　平时和自己多走走都不乐意，这会儿和别人散步倒是积极，不像是他的作风。 　　她想着又浮现点笑意，说不定年底真能领一个回家呢。 　　婚宴进行时间长，期间又和大家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喝个下午茶，算着点儿，也该到霍庭易下班的时间了。 　　她给霍庭易发了消息，问他下班有没有事情忙，不忙的话来接自己，还发了定位过去。 　　那边马上回消息：“今天不忙，我一会儿就到。” 　　冯美玲没等太久，霍庭易便开车过来接她了。 　　“先去一趟玉茶坊，给你爸买些茶叶，家里没剩多少了。” 　　“好。”霍庭易答应着，又问冯女士婚礼怎么样。 　　“很好，布置得也用心，男方是挺优秀的一孩子，俩人蛮配的。” 　　霍庭易有条不紊地开着车，接话：“那挺好的。” 　　“对了，正想问你呢，你舅妈可说了，周日那天可瞧见你跟人散步呢，什么情况啊，平时你可没这样。” 　　霍庭易可不认，反驳道：“妈，这话说的，我陪你散步还少吗？” 　　“别转移重点，和谁散步呢，是哪家孩子啊，我认识吗？” 　　冯女士丢出一连串问题，可把霍庭易给难住了，事情也不是那么个情况啊，他无奈开口：“妈，怎么还八卦你儿子呢。” 　　“这话说的，”冯美玲原话奉回，“这不叫八卦，这叫——关心儿子感情生活。快说说...哎？我想起来，是上次你提到的学美术的那孩子吗？” 　　霍庭易“嗯”了一声。 　　“学美术好啊，有艺术细胞，咱家就缺点艺术氛围。” 　　“妈，您想得也太多了。” 　　冯女士“哼”了一下，“我可是听说，你连人睡衣都没换就把人家拽出去了，怎么这么鲁莽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霍庭易瞬间头痛，怎么成这个版本了，趁着红灯，他没辙地抚了一下额，解释道，“就是普通朋友，没有那回事。” 　　“噢，这样么...”冯美玲刚刚那股兴奋劲儿又下去了。 　　霍庭易见冯女士这下有点失落，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从小到大，他和冯女士的关系最好，甚至有些时候不像是母子，更像是朋友一般相处了。 　　冯美玲和霍广成两人年龄相差近十岁，她同霍广成结婚的时候才刚二十出头，非常年轻，又很快生了小孩。她人活泼，思想也还算开放，年轻时喜欢接触和尝试新事物，爱也轰轰烈烈。冯美玲是十分开明的家长，对霍庭易影响很大。 　　霍广成从前对自己非常严格，霍庭易在这种高压的教育氛围里，长成如今开朗成熟的性格，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母亲。 　　他希望冯女士总是开心的。 　　霍庭易想了下，便主动开口：“感情的事要慢慢来，我也得慢慢和人家接触不是？”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了，霍庭易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拿李欲青讨好一下自己的母亲。 　　“真的？” 　　霍庭易厚着脸皮，脸不红心不跳，重重点头，“真的。” 　　正好到了目的地，霍庭易赶紧岔开话题，“好了冯女士，别愁眉苦脸了，咱先下车给爸买茶去。” 　　冯美玲心情好了点，在霍庭易的陪同下进玉茶坊。 　　这茶坊开了好些年了，虽然店不大但名气不小，店主老陈年纪也不小了，和霍广成是老交情，知道他爱喝什么，瞧见冯美玲便很热情地开口，“霍太太，又来给广成添茶叶。” 　　“是呀，又要喝完了。我这次想多买一些。” 　　“没问题，”他瞧了瞧身边的人，问：“这是您儿子吧？可真俊朗。” 　　霍庭易礼貌地同老陈问好。 　　冯美玲点点头，也没客气，“是啊，都这么说。” 　　茶叶买好了，他们刚从玉茶坊出来，迎面便遇到熟人，繁林涓和她的儿子苏峙。 　　“哎美玲，你也来买茶叶。” 　　“啊，对，”冯美玲没想到这也能碰上，她的目光在繁林涓和苏峙两人身上转了转，带着笑意回道，“巧了。” 　　冯美玲立刻想起上回苏峙和霍庭易的事，虽然说是不介意了，但总归心里有点小疙瘩，现在看苏峙这孩子也不像之前那么格外喜欢了，况且霍庭易有自己想多接触的人，冯美玲便也不再担心什么。她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 　　两人站着寒暄一阵，霍庭易和苏峙目光对上，很坦然地和对方微笑致意一下，看起来完全不介意上回苏峙不守约的事。 　　霍庭易也没拆穿他，让冯女士回复繁林涓的托词是两人不太合适，无缘。 　　虽说孩子的事发展不怎么顺利，但冯美玲和繁林涓两人的情谊还一如当初，没怎么受影响，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相邀着去对面咖啡厅坐一坐聊聊天。霍庭易和苏峙走在后面。 　　苏峙本人长得确实乖巧可爱，是讨长辈喜欢的类型。他略微有点不自在，对霍庭易看了又看。霍庭易本来想装作没看到，但见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是先开了口：“想说什么？” 　　“谢谢你没拆穿我。” 　　“嗯，不谢。” 　　一时无言。苏峙本来对霍庭易兴趣不大，但今日见了本人，又觉得他给人印象很好。 　　“上次...确实很抱歉。” 　　霍庭易听他道歉，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但他还是给出一点建议：“如果不能来，或者不想来，还是及时通知对方一声比较好，避免浪费时间，也免得对方一直等。” 　　苏峙听完轻声嘟囔，“...谁会那么傻一直等下去啊。” 　　声音很小，还有些含糊，但霍庭易确实听到了。 　　苏峙从小是被宠到大的，他也确实懂事听话，其实骨子里还是带着些骄纵的，说话也很随意。 　　霍庭易隐约察觉到，进咖啡厅前笑意变得很淡，对苏峙说：“会有的。” 　　他只是想到一个人。 　　李欲青就是那么傻——如果对方不说一声，他就是会一直等下去的，不管多久。因为他很注重约定。 　　他也足够真诚。 第16章 识月16 　　16 　　夏天最热的那阵子，李欲青一直闷在公寓里画画。除了板绘在自己房间，其余的时间都在他的小画室度过。他答应过福利院的孩子们为他们每人画一张画，李欲青这时候便着手准备了。 　　除此以外，偶尔尝试一下新的画风，或者做些新奇的玩意，在绿植盆上绘画。 　　他和霍庭易自那日聊过之后便一直没怎么联系过，一来没什么机会，二来他说了不会为霍庭易带来困扰，他也的确应该这么做。 　　简盈倒是常与他聊天。 　　李欲青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霍庭易的感情的，似乎很早就看出来了，她没和别人说过，也答应替他保密。 　　李欲青和简盈的口中，能够知道霍庭易的近态，她很乐于同自己分享霍庭易的事情。这让李欲青感到很满足。 　　毕竟整个大学，李欲青都无从得知有关霍庭易的一切。 　　李欲青也想过，他应该在大学开启新的生活，遇到新的人，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仍是想念霍庭易。 　　霍庭易十七八岁的那份少年气，记忆里的那抹校服蓝，篮球一声一声砸在地面和广播里清朗的声音，是李欲青整个学生时代除了素描纸和画笔以外，唯一的不孤单。 　　他可以忘记同班同学的模样，但不能忘记霍庭易白色帆布鞋在下雨那天鞋面染上的泥渍，不能忘记他骑着单车从身旁经过时风的温度、衬衫下摆扬起的弧度。 　　通常来说，在长时间见不到对方的时候，记忆会慢慢变得模糊，也会不自觉地美化这个人在心里的痕迹，随着时间流逝，对方成了美好的、可望不可追的代名词，心头的白月光。在再次相见时，这份滤镜很容易就会破碎，会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但李欲青并没有这种感觉。 　　霍庭易仍然，仍然很令他心动。 　　不是说霍庭易没有变过，而是，不管霍庭易有什么样的变化，仍然有着让李欲青着迷的特质。 　　李欲青就这样，不抱希望地、不求回应地喜欢着霍庭易。 　　他的生活照常，但霍庭易可不是。 　　自从上次与苏峙见过以后，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跟自己套上近乎。 　　突然制造一个偶遇，和霍庭易看起来很熟地说话，甚至这次还给全部门都请了咖啡，以霍庭易的名义。 　　同事们向霍庭易道谢，霍庭易本人皱着眉头，觉得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简盈端着那杯咖啡，出现在他工位上，八卦道：“这是哪位追求者以霍大记者的名义请喝咖啡啊？” 　　见他不吭声，简盈继续问：“怎么，我们霍记者又招桃花啦？” 　　霍庭易抬了下眉，“又？” 　　简盈闭了两秒嘴，不憋了，开门见山道：“你不是知道欲青喜欢你了嘛。” 　　“这么说，”霍庭易转过来，双手环抱，盯着简盈说，“你早就知道了。” 　　“反正比你先知道，”简盈承认完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把整杯咖啡立在他的办公桌上，拍拍手溜之大吉，“你自己喝吧，我就不喝了。” 　　简盈是不会喝霍庭易的追求者买的咖啡的，当然，李欲青除外。 　　霍庭易点开微信，在“新的朋友”那一栏里，第一个便是苏峙发来的好友申请，霍庭易一直没同意。 　　这回他刚添加上对方，苏峙立刻发消息过来：“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加我好友呢。” 　　霍庭易：“微信转账” 　　转账说明是“咖啡钱”。 　　苏峙发来三个生气的小表情。 　　霍庭易想到最开始冯女士给他形容的苏峙，“人比较害羞”、“慢热”，他这几天接触来看，与这两个词实在相差甚远，只能说那是在长辈面前的模样吧。 　　钱他没收，霍庭易之后又找冯女士问了苏峙的电话号，直接从支付宝转过去了。 　　苏峙的意图有些明显。 　　霍庭易在生活上虽说是挺随意的，但不喜欢别人过度干涉自己，苏峙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行为，他不太喜欢。 　　倒是李欲青，说是不会让他困扰，还真一点动静都没了。 　　霍庭易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 　　简盈几天之后便见到了苏峙本人，他亲自来找了霍庭易，其他同事不知道情况，只当是朋友，在外面说话。 　　简盈拿着杯水和几张A4纸也跟着在外面晃悠，做模做样地一边看材料一边经过，没打听到什么重要消息，倒是看苏峙上手拉了一下霍庭易。 　　简盈一激灵，怎么还带上手的！ 　　霍庭易很快就把手抽回。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看苏峙的表情有点不乐意，没一会儿他就回去了。 　　简盈本人，一边忙工作，一边还得替李欲青担心着情敌。 　　好在霍庭易品行端正，对人对事都拎得清，这点简盈还是竖大拇指的。 　　- 　　等捱过了八月，周五，简盈约李欲青出来吃晚饭。 　　李欲青在家的时候尝试了新的油画，学了挺久。他带了两张过来，特意包装好的。其中一份递给简盈：“这张送给你。” 　　简盈道过谢，很开心地说：“我回家再拆，我会好好珍藏的！” 　　李欲青笑得很腼腆，另一份想拜托简盈：“这个...” 　　“我懂，给庭易是吧。” 　　他点点头。 　　简盈撑着脑袋，提议：“你自己给他吧，你这段时间不是都没跟他见上面？” 　　李欲青轻声道，“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只是远远看着霍庭易，可以愉快地和他说一说话，不见面也能知道他的近况。没有什么比目前更让他满足的了。 　　“我晚上带给他。”简盈没有强求。 　　李欲青放下心来。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很中式古典，包间内有淡淡的木质檀香，伴随着一种岁月安好的感觉，虽然顾客不少但并不吵闹，隔音也好，李欲青还挺喜欢这个氛围的。 　　简盈提前预约过，菜上得很快。她问李欲青喝不喝酒。 　　“能喝一点。”李欲青如实回答。 　　“好，那我们就喝一点。”简盈这段时间的高压工作刚结束，正好想放松一下，于是又点了几瓶酒。 　　“欲青，我说真的，你不打扰霍庭易，可有人来打扰他。” 　　“...是嘛，他一直很受欢迎的。”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可以再主动一些的。你知道那家伙以前拒绝人有多果断吗，他居然没有直接拒绝你，还继续做朋友，这太奇怪了，可不像他会做的事。” 　　李欲青夹了一片小炒肉放进碗里，却没吃。 　　他想，霍庭易没有直接拒绝他，并不能说明他有多特殊，而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又没有勇气再继续做什么。 　　“这是机会啊。” 　　李欲青摇了摇头，并没有把简盈的话听进去，他说：“我做多余的事会被讨厌的。我不想。” 　　“要是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李欲青抿着嘴唇，过了几秒才轻声回答：“不怎么办。” 　　“那你的喜欢呢？” 　　“藏起来，离得远远的。” 　　简盈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像打翻的青苹果汁。 　　“你啊...”她无奈道。 　　简盈喝了很多酒，李欲青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喝，也跟着喝了些。 　　他喝酒之前吃了好些食物，虽说酒量一般，倒也没那么快醉。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帮你吗？” 　　李欲青不知道。 　　“因为，你和我以前很像，我不是说性格，是感情方面的像。” 　　简盈没有喝醉，但李欲青感觉她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他问：“你也有喜欢的人？” 　　简盈盯着酒瓶子静静看了会儿，想到一些很久远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和李欲青的心情一样，喜欢但又无法得到，那份默默的感情一直悬着，悬在半空，从来没有落地过。 　　她笑了下，眸子里却没有笑意，回道：“以前很喜欢，现在不知道。” 　　她现在不知道，仅仅是因为她把那个人放在了很远的位置，她不去想，也不去在意。 　　李欲青无法想象简盈这样热情开朗的人也会像他一样，在感情里退缩。 　　“我感到很遗憾，”简盈说，“我不希望你也遗憾。” 　　李欲青很感谢简盈替自己着想。但他已经抱着什么都不会拥有的觉悟了，所以也不会很遗憾。 　　他静静地陪简盈喝酒，慢慢又想到，霍庭易总有一天会和别人在一起。 　　李欲青知道霍庭易不可能没谈过恋爱，但那时候他看不见，也无法想象。而现在他和霍庭易成了朋友关系，亲眼看到他与别人在一起，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坦然接受么。 　　他真的可以吗。 　　渐渐地李欲青的头开始发沉，他的视线也没那么清晰了，他动的时候感觉桌子也在晃。 　　“欲青？”简盈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见李欲青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睡了，脸颊还红扑扑的。 　　她无奈，怎么醉得这么快。 　　她喝了酒，也不能开车，简盈掏出手机想找个代驾，目光落在座位旁的两幅画，灵光一闪，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嘛。 　　简盈在联系人里滑拉两下，点开对方的电话，拨号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被接起，看来并没有在忙。 　　简盈的目光落在李欲青的脸上，开口道：“霍大记者，需要你救命的时候到了。” 第17章 识月17 　　17 　　霍庭易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简盈什么东西没有还，一听她开口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 　　“救什么命？” 　　电话那头简盈一本正经地回答：“李欲青的命。” 　　“...你打什么歪主意呢。” 　　“我可没有。欲青喝醉了，要不是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也不想麻烦你，你帮帮忙把他送回去。” 　　霍庭易沉默两秒：“没空。” 　　“他还有东西要给你呢，你就说没空。也行，那我让老周过来吧，他比较乐意这事儿，正好也喜欢欲青这种安静...” 　　“地址。” 　　“逸香居二楼靠左第二间。” 　　离他的住处不算远，霍庭易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赶过来了。简盈见着人，努力把笑意藏起来，说：“来挺快的嘛。” 　　霍庭易瞥她一眼，没搭茬。 　　李欲青喝醉之后睡得倒是挺香，霍庭易扶他下楼，再上车，期间醒过一次，晕头转向地问：“我怎么在移动啊？” 　　接着耳边传来一句低沉的“闭上眼睛”，李欲青乖乖听话，虽然他的头依旧晕晕的，倒没有想吐的感觉。 　　霍庭易将他安置在后座，让他躺着好休息，他先把简盈送回去。 　　“那是什么？” 　　“欲青给你的画，画了蛮久的。一会儿别忘了。” 　　“嗯。”霍庭易应了一声。 　　一时间安静下来，简盈把车里的音乐打开，调了一首轻柔点的，一边吹着风一边小声跟着哼。 　　平日里简盈没这么安静，霍庭易察觉到她的反常，他问：“你知道了？” 　　“什么？” 　　“路铮然回来了。” 　　简盈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波澜，她撇了下嘴，承认道：“嗯，刚知道不久。他联系我了。” 　　霍庭易开车的间隙侧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她，发现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过。他们这几个人都把这件事瞒着呢，没想到人路铮然倒是自己主动出现了。 　　简盈又扬了点笑意，很快调节好心情，“你就别担心我了，先顾一顾李欲青吧。” 　　“你和他关系不错。” 　　“你不觉得，我俩挺像的么，”简盈头发让风吹乱了，她眯了眯眼，“帮他感觉也是在帮我自己。” 　　霍庭易没说话，感情的事他没有什么能建议的。 　　简盈下车前还不忘撺掇他一句：“其实吧，合不合适，只有在一起过才知道，你说呢？” 　　霍庭易油盐不进：“什么时候兼职的媒婆？有钱一起赚。” 　　“切，”简盈白他一眼，“爱听不听。” 　　送走简盈，霍庭易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躺在后座的李欲青，安安静静的，完全没声响，和他本人的性格极度符合。都说喝酒之后会有些反差，但这点在他身上并不应验。 　　霍庭易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扶到自己公寓，李欲青不重，但还要拿着那幅画，兼顾起来不太方便。 　　沙发上李欲青人醒了，酒还没醒。 　　霍庭易的家里常备药都有，他翻了翻，找到解酒药，按说明书让李欲青服用。 　　李欲青眨眨眼睛，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的思维变得迟钝，霍庭易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啊晃的，他随着本能说出口：“ 你好像...我喜欢的人。” 　　“先把药吃了。” 　　“...声音也像。” 　　霍庭易敷衍地“嗯”了声，“先吃药。” 　　李欲青皱皱眉头，有点不高兴，“什么药啊？” 　　“能让你见到喜欢的人的药。”霍庭易放弃正常的思维和他对话，反正喝醉的人什么也听不进去。 　　“...哦。不要骗我。”李欲青乖乖吃掉。他觉得自己眼皮很沉但又不是很想睡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理不清楚。 　　李欲青直接躺在沙发上，没什么形象地闭着眼睛休息。衣摆上滑，露出一小截白皙又纤瘦的腰。 　　霍庭易不动声色地替他把衣服的下摆扯下来遮住腰际。目光上移，落在他的脸上，睫毛在轻轻颤动。 　　“要睡觉么？”他问。 　　李欲青慢吞吞地点头。 　　霍庭易扶他去客房，开门的时候李欲青不知道是被什么给绊了一下，还是没站稳的缘故，霍庭易去拉他的时候自己也慌了神，直接把人堵墙上了。 　　霍庭易呼吸一滞，垂眸便是李欲青那张毫无防备的脸，泛着点酡红。两人挨得极近，鼻息间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李欲青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眨眼，脑海里回响着刚刚有人说的“可以见到喜欢的人的药”，他吃下去了。 　　霍庭易低声说了句“抱歉”，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就在他自己也在思索的瞬间，李欲青忽然冲上来抱住了自己。他又是一愣。 　　“见到了...”李欲青在他的肩窝里留恋似的蹭了蹭，闻到他喜欢的人的气味，像个小动物一样柔软。 　　霍庭易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放哪儿放好。 　　“...李欲青。”他不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没有意识，霍庭易感觉他身上带着热意传递给自己，酒味不重也并不难闻。他发现李欲青的肩背很薄，一只手就能环住，但霍庭易不会那么做。 　　但是他柔软的头发蹭到自己的下巴，让霍庭易的心里莫名有些发痒。 　　前阵子他利用李欲青讨好了冯女士，所以他并没有立刻推开李欲青。他想，让李欲青抱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喝醉酒，也算是无意之举。 　　“我好想你。”李欲青闻到喜欢的人的味道，不舍得放手，他没有抱过霍庭易，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对方，在梦里。 　　李欲青说：“每天都想。看不到你的时候很想你，看到你的时候还是会想你。”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自言自语般碎碎念，含糊又小声。 　　“怎么办啊...”李欲青很无助。 　　李欲青抱得没有那么紧，霍庭易稍微用点力就把他分开了，李欲青站不稳，霍庭易就半拥着把他弄床上去。 　　给他盖薄被的时候才发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很难过，睫毛湿湿的，流过眼泪。 　　李欲青过了一会儿才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 　　霍庭易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也有点不畅快，可能是被李欲青的情绪传染了。他出去客厅倒了杯水喝才舒坦点。 　　-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李欲青是被渴醒的。 　　他醒过来时床头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李欲青愣了愣，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回想本来是在和简盈吃饭的，喝了酒，他觉得头晕想趴着休息一会儿来着，怎么现在到床上了？ 　　他的头还是有些昏沉，但这回意识很清醒，李欲青下床对着那双灰色的拖鞋看了又看，慢吞吞地踩进去，拖鞋大了一号。 　　从房间出来，客厅里的灯开得最暗的那一档，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很简约，比李欲青的公寓大了不少。 　　李欲青注意到露台那儿坐了一个人，从背影来看，他一眼认出来是霍庭易。 　　露台空间宽敞，放了两张休闲椅和一张圆台茶几，很适合傍晚两人坐着聊天喝酒，或者看日落。 　　霍庭易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声音如常：“怎么醒了？” 　　两人隔着一段尴尬的距离，李欲青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站那儿傻愣愣地回道：“口渴。” 　　“茶几上是你的杯子，想喝水自己接。” 　　“...噢，好。”李欲青拿着那玻璃杯去接水，想起来一点他醉后吃药的记忆，顿时羞愧难当。 　　他出现在霍庭易的家里已经让霍庭易够麻烦的了，居然还让他照顾了喝醉的自己。 　　李欲青明明说过不打扰他，结果现在倒好，直接打扰到他家里来了，李欲青心情复杂，就不该乱想一直喝酒的。 　　霍庭易瞧见他傻里傻气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欲青。” 　　“嗯？”他反应慢半拍地回应一声。 　　“过来坐。” 　　李欲青便走过去，茶几上放着自己画得油画，已经拆过了。这幅画的用色较为瑰丽明艳，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也很显眼。 　　他在霍庭易旁边坐下，从这里能望得见半个夜空。夜风习习，柔和地打在皮肤上。李欲青心里不平静，安静了没多久，他便很小心地问道：“我...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哪些属于不好的事？” 　　“让你讨厌的事，或者...你不喜欢的。” 　　“没有。” 　　李欲青悄悄松了口气。 　　“你抱我了，”霍庭易补充道，“下不为例。” 　　霍庭易说得很轻松，就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从他口中说出来，李欲青并没有产生抱了喜欢的人的那种欣喜感，他很后悔，他不应该这样。所有霍庭易不喜欢的他都不应该擅自做。 　　他为自己的莽撞而道歉：“...对不起。” 　　霍庭易不想听他说对不起，好像李欲青亏欠自己很多一样，事实上并没有这回事。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听李欲青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太重要，也没什么意义。 　　霍庭易头一回从一个人身上体会到说话没有意义，这实在有悖于他的职业。 　　他知道李欲青的感情克制得很好，只有在喝醉酒后才流露出来，这属于意外状况，酒醉后的人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想法，更别谈感情，这也让霍庭易没办法对他感到生气或者不愉快。 　　“我没生气，这没什么。”霍庭易说。 　　李欲青知道他没有计较这件事。 　　他抬头，看到夜幕里挂着一轮很亮的圆月，忽然想起这两天新闻里提到的“超级月亮”即将出现，在凌晨时分。 　　李欲青的心里又溢出一点愉悦和满足的情绪。 　　只要一想到他和霍庭易一起看月亮这件事，心口就变得满满的，被喜欢充盈着。 　　霍庭易没多久便起身，说：“早点休息。” 　　李欲青回神，跟着他起身，先走，“我...那我也休息。”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犹豫几秒，手指轻轻蹭了蹭裤腿，小声说：“晚安。” 　　“嗯，晚安，” 　　李欲青房间的门关上，霍庭易人走到客厅中央，回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画，顿了顿，又返回去把画拿进房间里。 　　那幅画的内容是距离地球五千多光年遥远的带着长梗的玫瑰星云，名为NGC 2237。 　　李欲青将宇宙里最耀眼的一株玫瑰刻进画里，送给了霍庭易。 　　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霍大记者留了不少私心吼。明明知道欲青的住处却把人带回自己公寓了，明明可以立刻推开又找借口说抱一会儿也没关系XD 　　带着长梗的玫瑰星云，感兴趣的宝们可以自行去搜索一下，真的很美。 第18章 识月18 　　18 　　第二天李欲青很早便离开了，那时候霍庭易还没有醒，他昨晚有些失眠，后半夜才睡着，一觉醒来将近中午，李欲青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发觉。 　　餐桌上有李欲青买的早餐，已经完全冷掉了，旁边留下一张便利贴，字写得工整秀气。 　　“抱歉，我昨晚又来打扰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如果冷掉了热一热再吃。李欲青留。” 　　附赠一个Q版的早餐小图案。 　　霍庭易看完准备习惯性地扔进垃圾桶，不知道怎的又忽然转了个方向，顺手把它贴在了冰箱门上，大概是因为那个Q版图案实在很可爱。 　　他将早餐热过之后吃完，剩了一杯李欲青为他准备的牛奶。 　　他发了会儿愣，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给李欲青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喂。” 　　“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李欲青在电话里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想，“八点。”紧接着他问霍庭易：“你吃早餐了吗？” 　　“嗯，吃了。牛奶没喝。” 　　“噢...怎么不喝？”李欲青怕他觉得牛奶甜才没喝，又补充道，“不甜的。” 　　霍庭易很浅地笑了一下，嗓音慵懒：“多大的人了还喝牛奶。” 　　这话听起来是在说自己，但李欲青莫名觉得脸颊热热的，好像就是在说他一样。他轻声反驳道：“本来什么年龄都能喝的呀。” 　　他的反驳没什么底气，还有微微上扬的尾音，在霍庭易听来像是手心被挠了一下，痒痒的。 　　“...你高中也在喝。” 　　霍庭易抬了下眉，道：“高中那都多久以前了。” 　　李欲青静了几秒的时间，轻轻“嗯”了一声。 　　高中或许离霍庭易已经很遥远，但离李欲青却很近。可能是因为他总是想起霍庭易，那是他离霍庭易最近的一段日子。近到仿佛就在昨天。 　　“我回去的时候在想，你...为什么会和我做朋友呢，你明知道...”李欲青问了一半，他没有说完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霍庭易没有想好自己的答案，顺着李欲青的问题反问：“怎么不行？不是你说的做朋友么，你想反悔？” 　　“没，没有。” 　　“嗯，那就先这样，挂了。” 　　电话被挂断，李欲青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回去了，在霍庭易面前，他总是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 　　霍庭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他相处的呢。 　　李欲青知道这不是他该去想的，他也想不明白，但是，他很想知道，在霍庭易的眼里，他是否是一件麻烦事。 　　- 　　十月份的时候，李欲青的外婆身体不佳，在医院住院，他和程越莹两人照顾着，外公也来，但程越莹不想让外公过于操心劳累，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外婆躺在病床上，戴着吸氧罩，李欲青和程越莹轮流整天整夜地陪着。她的皱纹很深，头发也白了很多。李欲青看着心酸，外婆从小到大都很疼他，天天“欲青”“欲青”地挂在嘴边，她什么好吃的都会做，给欲青留着。他读大学时，外婆特意学用智能手机和他视频聊天，说想外孙。 　　外婆前期的时候情况很不稳定，这两天病情才好了些，有胃口吃东西了。 　　李欲青趴在床边在补了一会儿觉，程越莹从家里做好午饭过来，让他和外婆一起吃点。 　　“对了，我刚刚上来时碰着庭易了。” 　　“嗯？”李欲青回了点神。 　　“好像是来采访的，带了个女孩子，蛮好看的，”程越莹一边说话，一边给外婆夹菜，“妈你尝尝这个，医生多你要多吃些补营养。” 　　外婆点点头，她吃得不多，动作也缓慢，但总比不吃好。 　　李欲青和程越莹搭话：“...是简盈吗？” 　　“不是，不认识呢，像个大学生。” 　　外婆对着他俩看了看，慢悠悠地问：“庭易，是谁啊...” 　　程越莹笑着给她解释：“是我们欲青的朋友，妈你不是总说怕他一个人孤单么，现在不会啦，欲青有自己的爱好，也有朋友。” 　　“是吗，”外婆也跟着展露出慈祥的笑意，“好，好。” 　　外婆没吃多少便放了筷子，李欲青又给她盛了点汤。 　　他自己吃完后，程越莹看他精神不佳，让他出去转一转，正好外面天气也不错。 　　“你找庭易说说话也行，好像就是排头那间病房吧，你找找。” 　　霍庭易是来工作的，李欲青不想打扰他，不过他下楼时会路过，偷偷看一下吧。 　　李欲青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慢慢走过去。 　　排头那间病房门是虚掩着，里面有交谈的说话声，听不太清，但李欲青能望见一点霍庭易的背影，他停了一小会儿刚准备离开。 　　“你是来探望谭警官的吗？” 　　“啊？”李欲青微微惊讶，看向忽然出现在身边和自己说话的这个女生，解释，“不是，我...路过。” 　　萧以菡抱歉地说道：“我看你站在这儿，以为你是来探望的。” 　　萧以菡是报社的实习记者，带她的是一位部门老记者，不过也会跟其他记者出来学习，第一次外出采访是和简盈去的，这次采访因公受伤的一位协警，是跟着霍庭易来的。 　　“不好意思，我马上离开。” 　　“你...声音好耳熟啊，”萧以菡想了想，“像我关注的一个绘画博主。” 　　李欲青心下一惊。 　　他时间充足或者兴致高的时候，会直播画画，不露脸，把画画的过程展示给大家，顺便讲解技巧，毕竟关注他的人也有很多是学画画的，他可以多分享一些实用技巧。 　　李欲青直播次数不多，话也不算多，偶尔看看弹幕和大家闲聊两句。 　　这时候病房门正好从里面打开，李欲青和霍庭易面面相觑。 　　“...我真的只是路过。”李欲青又不死心解释一遍，怕霍庭易误会，显得他纠缠人。 　　“嗯，程阿姨和我说了，你在照看生病的外婆。” 　　他俩坐在楼下的长椅上，阳光明媚但不算刺眼，洒在身上很暖和。树叶黄了点，也掉了些，入秋的氛围很足。 　　“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早就采访完了，萧以菡想陪谭警官多聊聊天。” 　　李欲青点点头，问，“她也是你们部门的记者吗？” 　　“新来的实习记者，还没毕业。” 　　“啊，很有活力。” 　　“很辛苦吧？每天都要照顾外婆。”霍庭易侧头看了看李欲青，他一脸没休息好的模样，眼睛里有红血丝。 　　李欲青摇头，“不存在辛苦，只是...很担心。” 　　“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霍庭易安慰道。 　　“嗯。” 　　霍庭易起身，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整个人笔直又高挑，站着的时候显得很高，他对李欲青说：“回去了。” 　　霍庭易走了一段路，发现李欲青没跟上来，他回身，见李欲青在不远处正弯腰和一个坐轮椅的小孩儿说话，眼里尽是关怀的笑意，很温和的姿态，像邻家大哥哥。 　　小孩儿的母亲也和李欲青说了几句。 　　他离开前还蹲下身给小孩儿理了一下住院服的裤腿，很细心。 　　霍庭易发现李欲青其实很擅长和小孩相处，比和自己相处时的状态要更加亲切自然。 　　大概因为小孩儿总是很单纯，李欲青本人也不复杂，所以能相处得很好。画画对他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他不是那种会刻意做某件好事的人，骨子里应该是单纯而真诚的，没什么心机，脸皮薄，不太会表达，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同时也会很尽力地去帮助别人，甚至有时还显得很傻，很好欺负。 　　霍庭易想，怎么会有李欲青这样的人。 　　发现霍庭易在等，李欲青跑了几步路到这人跟前。 　　他眼睛里的笑意还未完全淡下去，在柔软的太阳光下倒是显得很亮，像枝叶间漏下的一点亮光。 　　霍庭易听到微风拂过秋叶时窣窣的声音。 　　似乎有枯叶落下来了。 　　- 　　“霍老师，刚在医院和你说话的那位朋友，他叫什么啊？”萧以菡小心翼翼地问着。 　　“怎么了？”霍庭易反问。 　　他们还得去采访那位协警的领导和家人，这个任务不难，可以完全交给实习记者做，但霍庭易放心不下，况且他今天没有其他的事要忙，时间相对充裕，便和萧以菡一起去了，但采访的那些事由萧以菡自己来做，也检验一下她学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的声音好熟悉，他是插画师吗？” 　　霍庭易略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下轮到萧以菡激动了，一脸震惊地看着霍庭易，“我...我见到老师本人了？！” 　　霍庭易没明白：“？” 　　“是我关注很久的一位插画师——欲青老师，很厉害的！我超级喜欢他的画！没想到本人也这么好看，性格也好，居然还是霍老师的朋友！我的天呐...” 　　萧以菡捂着心口，完全沉浸在喜悦中，一脸迷妹的表情。 　　“...在哪里关注的？” 　　萧以菡说了一个网络平台的名字，霍庭易平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这个平台，不怎么了解。 　　“你直接搜‘欲青’这个id，第一个就是了。原来霍老师不知道啊，欲青老师在网上很出名的，粉丝可多了，偶尔也会直播画画。啊对，你还没告诉我欲青老师叫什么呢。” 　　“嗯，他就叫欲青。” 　　霍庭易搜索到“欲青”，点进去浏览，粉丝确实很多，全是分享的画，不同的时期风格有一些明显的变化，但每一幅画都很精致。 　　“这样啊，名字真好听。”萧以菡感慨道。 　　霍庭易顺手注册了一个新号，点了关注。 　　在等待采访的时候，他提醒萧以菡，说：“不要在网上公布他的个人真实信息。” 　　“放心吧霍老师，我肯定不会，”萧以菡保证道，又笑脸嘻嘻地凑到霍庭易跟前，“能不能拜托霍老师帮我要个亲签啊？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欲青老师！” 　　霍庭易拒绝得很干脆：“不能。” 第19章 识月19 　　19 　　外婆身体好些的时候，李欲青会在下午推着她去散散心，有时外婆安安静静地晒太阳，李欲青在一旁低着头画画，画外婆，画树，画一些场景。 　　外婆每次看他画画都是一脸慈祥，她喜欢看李欲青作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小便是如此。外婆看着他，回想起小时候的李欲青的模样，白白净净像个糯米团子，画板能挡住他半个身子。 　　李欲青是他们一大家人里最不爱说话的小孩，不过他听话懂事，给人的印象是有点内向但很乖，所以大家都挺喜欢他的，在比赛里获奖了从来不缺表扬，没表现好也不会有批评。 　　除了李欲青的父亲李建中，他是一位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爱喝酒，也爱夸夸其谈，不太看得上自己的儿子这种性格。 　　李欲青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程越莹当初是看上他哪一点，让他们走入了婚姻，事实证明，不合适迟早也会分道扬镳。 　　李欲青的父亲对他从来没有夸赞过，甚至在喝醉后当着程越莹说“你那没用的儿子”，李欲青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他的施压下，他嫌李欲青学画画是花钱不务正业，他看不上李欲青那点成绩，还说他这种性格在社会上只有被欺负的命，甚至有一次自己炒股失败喝得醉醺醺地把气撒在儿子身上，动手打了李欲青。 　　程越莹实在没有办法忍受，提出离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过年期间一大家人聚在一起，他父亲也会当面数落李欲青几句，都是外婆在护着。 　　外婆很早便和他说，以后可不能学他爸那个坏性子。 　　李欲青很认真地点头。 　　“我看看你画的画。”外婆说。 　　李欲青的目光盯着画，没抬头，握着铅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还没好呢外婆。” 　　“这么久还没好呀，”外婆今天心情不错，忽然抬头看着李欲青身边的人，道，“快帮我看看他在画什么啊？” 　　这画不是对李欲青说的，但是现在除了他和外婆，应该也没别人了啊。李欲青愣了愣，只见霍庭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霍庭易上前一步，微微附身，对他的画看了一眼，带着笑意回答：“在画您呢，外婆。” 　　他那声外婆喊得是丝毫不见外。 　　李欲青整个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起身的时候没注意碰到彩铅盒，彩铅落了一地，发出木质的声响。 　　“哎哟小心点。”外婆出声提醒。 　　霍庭易蹲下帮他捡，又递回他手上。李欲青碰到他的指尖，带着热意。 　　他慢半拍地问道：“你怎么又来医院了？生病了吗？” 　　“不生病不能来？”霍庭易笑道，“路过，来看一眼你和外婆。” 　　他没有义务过来看自己的外婆，李欲青没想明白这里面存的逻辑。 　　“那，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刚到一会儿，看你认真，不想打扰。” 　　期间霍庭易还和李欲青的外婆眼神交流了，这会儿他跟外婆很自然地打招呼，介绍自己是李欲青的朋友，表现得谦逊得体。 　　李欲青心跳得厉害，有点不好意思，离霍庭易远了点，把画拿给外婆看，“外婆你看，还剩一点儿。” 　　“画完我们再回去吧。”外婆对那幅画看了又看，很是喜欢，李欲青画什么她都喜欢。 　　霍庭易提议：“你画，我陪外婆聊天。” 　　他随意地坐在外婆轮椅边的石凳子上，没有一点架子。 　　李欲青离他们不远，能听见他和外婆在聊什么。 　　他问外婆的身体状况，说这几天的天气要降温，提到生活里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把外婆哄得很开心。 　　外婆对他很满意，他们聊着聊着，外婆还问他有没有处对象。 　　李欲青手下一抖，外婆怎么问这么直接啊。 　　“没有呢外婆，没处。” 　　“...那有喜欢的女孩儿？” 　　霍庭易摇摇头，“也没有，没空想这些。” 　　外婆笑了笑，“那是还没遇上喜欢的吧，不用急，会遇到的。你这么优秀，喜欢的人肯定也很好。” 　　霍庭易弯了眉眼，说：“谢谢外婆夸奖。” 　　“我们欲青也没恋爱呢，看样子也不着急，你们年轻人现在选择多，不像以前，可以慢慢找。” 　　霍庭易侧头看了一眼李欲青，耳朵红得不行。他回应外婆：“嗯，是不着急。” 　　李欲青画完，把彩铅都装好，拿着画到外婆跟前，一边给她看，一边红着脸说：“外婆，怎么说这些啊。” 　　“说这些怎么了，外婆还想早点看你谈对象呢，”外婆把画收好，想着出院后用个相框把画装好摆在家里，她见李欲青脸红了，奇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啦？” 　　李欲青小声埋怨：“外婆，你就别说我了...” 　　- 　　外婆晒着太阳觉得有些困，没过多久又回病房休息，睡着了。 　　李欲青和霍庭易两人站在外面的护栏边，一时没说话，风吹来的时候李欲青额上的碎发动了动，露出一点额头，很清爽的模样。 　　他已经不像之前总是在霍庭易面前那么紧张了。与一个人相处久了，会习惯与他相处的状态，成为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李欲青依旧不懂霍庭易过来医院的原由，甚至还买了慰问品。 　　“来给我爸拿点药，想着你也在，顺道来看看。” 　　“霍...”李欲青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霍叔叔怎么了？” 　　“老毛病，不打紧，吃药调理一下就好，”霍庭易转了个身，背倚靠着护栏，继续开口，“外婆呢，身体好多了吧？” 　　“嗯，医生说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对了，还记得上次在谭警官病房门口和你搭话的实习记者吗？” 　　“记得。” 　　“她是你的粉丝，很喜欢你的画，说是关注了你很久。” 　　“嗯？”李欲青感到有些迷惑，“真的吗？” 　　“真的，还找我要你的签名呢。” 　　李欲青脸皮薄，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那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给她签一个吧。” 　　“为什么要等下次，下次会见到吗？” 　　“有缘的话，会见到的。”李欲青在这方面还挺随缘。 　　霍庭易歪了脑袋看过来，问：“你是这么想的吗？这么随缘？” 　　他大概能理解李欲青的想法，按照李欲青的性格，不太会是主动做一些事情，包括感情方面，同时也不会麻烦霍庭易帮忙做事情。 　　李欲青想要的不多，愿望也不是很强烈，所以很少去努力争取，说白了是感到害怕，害怕努力之后仍然什么也没有得到的失落。他的勇气很少，又顾及太多，在感情上、在与人相处上总是畏手畏脚，所有保留。 　　霍庭易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没多久，霍庭易说：“我得走了。” 　　李欲青听到他说这句话心情低落了一点，他想自己实在是不太会聊天，慢半拍地回应道：“啊，我送你下去。” 　　李欲青怀着心事到楼下，霍庭易忽然停下来，他差点撞上去。 　　“按照你说的，随缘的话，不知道下次能不能见面，”霍庭易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笔，递到李欲青面前，“所以，走之前，也给我一个亲签吧。欲青老师，我也很喜欢你的画。” 　　霍庭易比他高，站在他面前遮住刺眼的阳光。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眉眼既好看又坚定。 　　霍庭易抬了下眉，又将笔往前递了递，示意李欲青。 　　李欲青根本拒绝不了面前这个人。他很心虚地接过，拔开笔盖，说：“...没有纸。” 　　霍庭易将衣袖往上挽了一圈，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欲青老师随便写。” 　　李欲青被他一口一个“欲青老师”弄得脸红，他觉得霍庭易有些故意在调侃自己。不过李欲青还是在他的手腕处写下“欲青”两个字，在他青色血管的皮肤旁。 　　笔尖滑在皮肤上让霍庭易的心里有些痒，李欲青的笔触很轻，收尾时加重了一点。 　　他明明是要一个签名，但李欲青很认真地在他的手上一笔一划地写名字。 　　霍庭易的心口有些热，目光偏移，落在他耳畔后方那一小块脆弱薄嫩的皮肤上，此刻是一片绯红。他的呼吸也很轻。 　　霍庭易闻到空气里散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没分辨出那是什么。 　　李欲青说：“好了。” 　　他甚至不敢抬眼看霍庭易，把笔退还给霍庭易的时候目光低垂着，短发上散着一层茸茸的光，整个人都显得很柔软。 　　“...下次，不要捉弄我了。” 　　李欲青连呼吸都热得厉害，手心渗出一点汗，他刚刚握笔握得太紧了，霍庭易又离他太近。 　　他很没骨气地回去，一路上心砰砰直跳。 　　没一会儿又收到霍庭易发来的消息：“没有捉弄你。”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画。” 　　霍庭易在车内发完消息，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的字，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李欲青发烧那次，他发烫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时候，是一样的触感，热热的，从手腕处的血管一直蔓延至整颗心脏。 　　但是，也有不一样的。 　　霍庭易该承认，李欲青在他心里的份量似乎改变了。 　　他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开车驶向中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霍庭易：[手腕上有欲青名字的照片] 　　萧以菡：？？？ 　　（总觉得霍老师在故意炫耀但又没什么证据呢。/点烟） 第20章 识月20 　　20 　　外婆出院后没过多久，李欲青一家人便回了县城去姨姥姥家里。因为姨姥姥一直念叨外婆，想让她早些回老家，毕竟有很久没一起生活了。外婆自己也觉得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便动身回去，想和自己的亲人多待些时间。 　　李欲青本来没打算跟着一起去的，程越莹想着还是让他多和亲戚们相处，顺便也换换新环境。李欲青福利院的志愿工作也请了假，将作为礼物准备的那些画提前送给了小朋友们。 　　他没怎么回过县城，只有小的时候跟着程越莹回过几次，但印象不深，对老家的很多人都不熟悉，只记得姨姥姥看起来有一点凶，不像外婆那么和蔼，李欲青小时候还有点怕她。 　　不过李欲青随着外公外婆回去以后，真像霍庭易说得那样，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看情形应该会待到春节之后。外婆同一大家人团聚，心里欢喜，精气神都提了不少。 　　姨姥姥家有一个大后院，种了很多蔬菜水果。他们来的时间正好赶上葡萄熟透，李欲青随外婆提着个篮筐去采收，大颗大颗的紫色果实，饱满圆润，汁水丰沛。 　　李欲青摘下一整串的时候觉得这葡萄很适合做静物速写。 　　县城里的空气清新，风景也好，有些叔叔婶婶语速很快，周边的老人们说话时偶尔也会夹着他不熟悉的方言，李欲青不太能听懂，连猜带蒙地和他们聊天。 　　小时候没感到乐趣，现在却觉得很新奇。 　　傍晚吃完晚饭后，盯着日落时会想起霍庭易，想到曾经和他一起看的江边日落。想起他上回在医院时的那个签名，总觉得有一点羞耻，又很不真实。 　　而霍庭易，除了因为采编这些事情忙碌，还要抽空应付一下来自苏峙时不时的邀请和冯女士的“关心”。 　　不过在霍庭易拒绝好几次之后，苏峙倒是没再继续来打扰他了。 　　有一回苏峙问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 　　那时候霍庭易没有答案，事实上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不会按照某一个类型特点去谈对象，也不会从曾经交往过的对象身上找寻他们存在的共同点。 　　冯女士曾经说苏峙看起来会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也不知道这依据是从哪儿来的。 　　霍庭易没有具体的喜欢类型的标准，仔细想想曾经在一起过的人的确都各有特点。 　　然而那天霍庭易在下班途中等红灯时，看到几位高中生背著书包穿过人行横道，他忽然回想起这个问题，脑海里出现了李欲青的模样。 　　很奇怪，霍庭易此前从未交往过李欲青这种类型，却在那一刻将他和那个问题联系在了一起。 　　通常来说，是在有确切喜欢的人之后才会有喜欢的类型的确切答案。 　　他还不能百分百确认是否真的喜欢李欲青，但好感绝对是有的，这没法否认。 　　因为他产生了想要了解李欲青更多的念头。他有了好奇心。 　　不过，时间总是不凑巧。 　　他没什么机会同李欲青见面，李欲青也很少同他联系，甚至两人都不怎么联系得上，就连他回县城这消息还是从简盈口中得知的。 　　而且，工作上忙完之后，霍庭易最近还得给陈孟原、邵亚珍的婚礼帮忙。 　　他介绍了业内风评不错的婚礼策划师，同时两人婚礼上的很多细节都有参考来自朋友们和家人们的意见，他们几位好朋友，更是亲自参与到了其中。 　　婚礼当天一切都布置得很完美，氛围到位，按流程顺利进行。 　　婚礼的两位主角在照顾其他客人。霍庭易被昔日同学抓着灌了不少酒，他有点热，西装外套脱下随意地搭在手臂上，起身往露台的方向走了走。 　　简盈这边和人寒暄完，一转眼见霍庭易在露台那儿站着，身形十分挺拔惹眼。 　　简盈走过去时顺手拍了张照，霍庭易正好转身看过来，察觉到简盈举着手机，他开口道：“拍照了？” 　　“那当然，你今天这么帅，不拍一张可惜了。” 　　“平时没见你夸我，”霍庭易看简盈垂着眸子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动作十分熟稔，他无奈道，“又要发给别人？” 　　大学时简盈没少干这事，拍几张霍庭易的照片给喜欢他的小姑娘们看，用此赚个外快。可能自己良心还有点过意不去，每回便用赚来的钱给霍庭易请客，反正也没少亏待他，当然这事儿霍庭易是后来才知道的。 　　简盈抬眼，眸光闪烁，有点故意的意思，她问：“欲青算不算别人？” 　　霍庭易没回答，顿了两秒，说：“我看看照片。” 　　简盈眯着眼笑了，看透他的心思，把手机放下，没给他看，语气肯定地回答：“放心，绝对帅，霍大记者哪有不好看的时候。” 　　说完及时逃离，伸手提着礼服的裙摆，说：“我去找亚珍了，一会儿记得过来合照。” 　　霍庭易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他没站多久，就又有人过来和他搭话，霍庭易一边应着一边远远看陈孟原和邵亚珍两人脸上的喜悦。 　　他们看向彼此那种幸福的心情即便是忙碌也藏不住的。 　　霍庭易曾经采访过一对老夫妇，老爷爷是退伍老兵，他向霍庭易讲述当兵时发生的一系列故事，老奶奶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那种看爱人的眼神霍庭易记得很深。 　　不管什么年龄，大家爱人时的神情都是一致的。 　　因为那对老夫妻生活上还有些困难，老爷爷身体不太好，腿脚不便，他们自己的儿子也在事故去世了，家人只剩两位老人。霍庭易每隔一段时间有空的话，会去看望一下，也会听两位老人讲他们相识相知相伴的故事。 　　很美好，也很难得。 　　身后宾客众多，十分热闹，霍庭易站在露台边吹风，给李欲青打了个电话。 　　接通的时候两人都很默契地等对方开口，于是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李欲青的那边也有风的声音，霍庭易便问：“在哪儿？” 　　“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不要浇太多。” 　　“嗯。” 　　又静了几秒，霍庭易说：“你回县城没告诉我。” 　　李欲青在这头轻轻碰了一下纯白色的花瓣，把上面的泥渍擦掉，他回：“我忘记说了。” 　　然后他反应过来，轻声问：“...需要告诉你吗？你平时那么忙，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怎么见面。” 　　“需要告诉我。” 　　“啊...”李欲青回了个音节，没想好怎么接话。 　　向不喜欢自己的人汇报行程不是会招人烦吗，李欲青不懂为什么需要给霍庭易说，但他很听喜欢的人的话，答应着：“那...那我回来的时候告诉你。” 　　霍庭易“嗯”了一下，继续道：“我在参加朋友的婚礼。” 　　“我知道。祝你朋友新婚快乐。” 　　李欲青收到了简盈发来的照片，最近简盈也在同他聊天，说霍庭易为婚礼忙前忙后。 　　他觉得，成为霍庭易的好朋友真的很幸福。 　　“我替你转达。” 　　“也，祝你快乐。” 　　霍庭易没成想他后面会接这句话，心像是被什么毫无防备地撞了一下，轻轻地。他回复：“传达到了。”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聊了会儿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电话里有人在叫霍庭易，似乎有事找他，挂得很匆忙。 　　李欲青握着手机还保持着讲电话的姿势，有点舍不得挂。 　　“欲青，浇完花过来吃点心了。”程越莹在门口喊了他一声。 　　他回神，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页面还停留在他点开的霍庭易的照片，照片上他英姿挺拔，就那么站着都让人挪不开眼。 　　刚刚就是在看这张照片的同时，霍庭易的电话弹进来，页面上的名字让他血液回流，心砰砰直跳，好像做了什么秘密事情被发现一般。 　　李欲青长按点了保存，心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第21章 揽月21 　　21 　　冯美玲周末出门，有时路过霍庭易的公寓，会上去转转，帮他打扫一下，添置一些物品，虽然霍庭易说过他会请家政阿姨来打扫，但冯美玲依旧会来，也是借着由头看看自己儿子。 　　霍庭易昨晚加了班，半夜才休息，冯女士按完密码开门进来，沙发上的霍庭易被吵醒，困倦地坐起身，探出半个身子。 　　“怎么直接在沙发上睡觉了？”她走过来，见电脑还放在茶几上，旁边有没喝完的咖啡，乱作一团的书和资料，看样子是又熬夜了。 　　“太困了，不想动。”霍庭易随意地把资料合在一起，起身就去洗漱。 　　冯美玲将电脑屏幕给合上，把资料规整在一起，倒掉咖啡，杯子洗好。刚要打开冰箱门，被上面一张突兀的便利贴吸引目光，她拿下来看，清秀方正的字体，还有小图案，冯女士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下。 　　这孩子，还说要慢慢接触，这都把人直接领到家里来了，还瞒着她呢。 　　冯美玲心情不错哼着歌，给霍庭易做了顿早餐。 　　霍庭易倒是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本来纳闷她怎么突然心情这么愉悦，他目光一转，看到冰箱上的便利贴换了个位置，知道冯女士在乐什么了。霍庭易干巴巴地解释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 　　霍庭易盯着冯美玲，没说话，但那眼神在告诉冯女士：你想什么我能知道。 　　“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冯美玲不跟他打心理战，她念了念李欲青的名字，赞道，“欲青，是叫欲青吧？那孩子的名儿真好听。” 　　霍庭易不是第一次听身边的人夸李欲青的名字。 　　“进展到哪一步了？” 　　“没。” 　　“那怎么还把人领家里来了？还让人家买早餐，你怎么一点不主动？” 　　“...”霍庭易默默挨了一句说，事实确实如此，他便自觉反省，“下次不这样。” 　　冯女士念叨了几句，也没说太多。感情的事当然还是得他俩自己拿主意，霍庭易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喜欢自然会去争取。冯女士不需要太担心，只是忍不住想打探点细节罢了。 　　霍庭易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后又打开了电脑，又见冯女士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忙完这个忙那个，他把刚收完衣服的冯女士拉到沙发上坐好，“妈你别折腾了，这些我自己会做。” 　　“你忙你的工作，我把这衣服收好，就去找你舅妈了，不打扰你。” 　　说着冯美玲把衣物都拿回他的房间去，一件一件在衣柜里给挂好。 　　她环顾一下房间，把窗帘拉开，窗户也开了透透气，转身时发现架子上立了一幅画，与整个房间的格调有些不搭。 　　冯美玲没见过霍庭易买过画，更别说把它放在自己房间里了。她不需要多想就知道绝对是李欲青送的。画很漂亮，一看就是非常用心画的，如同一场无声告白，沉默又浩瀚，把情绪都融化进了颜料里，绽放出宇宙的玫瑰。 　　冯美玲知道霍庭易高中时期就喜欢宇宙天文这些，那时候想要一个天文望远镜，霍广成不同意，一直没给买。大学之后他兼职、帮人写稿，赚了些钱给自己买了一个。 　　即便是现在，这仍然是他的爱好，冯美玲能看出来。庆幸的是，李欲青也看出来了。 　　冯美玲感到一丝欣慰。 　　临走之前，她向儿子交待一些“注意休息，天凉了不要总在沙发上睡觉，也别总依赖咖啡”这些小事，叮嘱完，她温和地弯了眉眼，说：“欲青很喜欢你呢。” 　　她没有用“应该”“好像”这些带有保留的词汇，而是下了肯定判断。冯美玲明明还没有真正地见过李欲青，就已经能看出来他对霍庭易的爱意了，藏于字画中，那么隐匿又明显。 　　“嗯，我知道。”霍庭易承认得很直接。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李欲青有多喜欢自己。 　　- 　　李欲青所在的县城位置偏北，降温来得比永城快，入冬也更早。 　　一到冬天李欲青就不太爱出门。亲戚家的小孩儿裹得严严实实，脸蛋还是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李欲青瞧着就觉得可爱。 　　姨姥姥家养了一条小土狗，是邻居送来的，李欲青喂了几次小土狗就变得很亲他，纯粹是被食物收买的，现在李欲青走哪儿它跟哪儿。因为小狗实在太可爱，他没忍住拍了两张照片，分享出去。 　　没一会儿评论里都在嚎叫小狗可爱。 　　李欲青正好也没什么事做，用手机开了个直播，一边对着小狗给大家看，一边向小狗投喂煮熟后切好的胡萝卜和鸡胸肉。 　　“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呢。我都不用叫它，一招手就过来了。” 　　李欲青看着弹幕里的问题，挑着回答。 　　平时他直播画画的时候，因为需要讲解一些内容，语气会稍微正式一点，不像今天这么随意地聊天，李欲青的声音在直播里显得温温吞吞的，有些黏，这就是他平日里说话的状态。 　　“老婆你也不用叫我，一招手我也飞奔过来了！” 　　“汪汪！” 　　“修勾真可爱...嘿嘿...” 　　“欲青老师吃晚饭了吗？没出现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吃过了，最近在养老，不用熬夜画稿真的很快乐。” 　　李欲青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心情真的很不错，就看着弹幕和粉丝聊天。他喂完食物后准备揉一把小土狗的脑袋，他刚要伸手小狗就抬头要舔他的手心，李欲青不给，小狗眼巴巴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心都化了呜呜呜...”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给我一只小狗！” 　　“老婆老婆我当你的修勾！” 　　李欲青让它舔了一下，小土狗的尾巴摇得飞快，李欲青撸它的脑袋，和它讲话：“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吃饱了就高兴是吧。” 　　“老婆今天好软...” 　　“我也觉得！说话慢吞吞的好可爱。/流口水” 　　“我的亲老婆，都别跟我抢！” 　　李欲青心满意足地逗了小狗一阵，暼了眼快速刷新的弹幕，一眼望去全是“老婆”“老婆”的讨论，他愣了愣，平时也有这样的言论，但没像今天刷这么多，他从来不管弹幕发什么的，发这些他也不会很在意，今天不知道怎的莫名有点心虚。 　　李欲青赶紧转移话题，起身往外走了走，把手机对向粉色的天空，“给大家看今天的日落。” 　　弹幕这才平衡一些。 　　小狗朝他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李欲青蹲下身迎接，小狗直接往他身上扑，镜头里一片混乱。 　　接着手机铃声响了，李欲青一看，屏幕上赫然是霍庭易的名字。 　　他心下一惊，接听。 　　“晚上好，李欲青。” 　　“晚，晚上好。”李欲青慢半拍地应着，小狗欢脱地向他摇尾巴，不知疲倦地拱他的小腿。 　　霍庭易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说，随口问了问：“在做什么？” 　　李欲青单手把小狗揽进怀里，不让它那么亢奋，他回道：“在陪小狗玩。” 　　“外面不冷么？” 　　“啊，有点。”李欲青后知后觉，手都是凉的，他把小狗抱回屋里，自己回了房间，坐在床边和他讲电话。 　　这期间霍庭易一直没说话，就静静地等着，听到李欲青说“回屋了”之后才“嗯”了一声，问道：“冬天不回来是吗？” 　　“...要过完年之后。” 　　“知道了。”霍庭易说完忽然安静一阵，李欲青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最近他俩时不时会聊天、通电话，明明没有很多话要说。 　　然而每次李欲青都心跳如雷，没办法平静。 　　“一整个冬天都见不到面，你不是说想我的吗？” 　　李欲青心都悬起来，耳根发烫，他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说过这样的话，着急问：“我...我什么时候说想你了？” 　　霍庭易轻声笑了一下，回答道：“喝醉的时候，抱着我说的。” 　　李欲青觉得自己整个脖颈都烧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从霍庭易口中说出来又格外羞耻，而霍庭易也不像是在骗他的样子。 　　“...我不记得。”他故作镇定，其实脸已经红得不像话。 　　“那是假的了？”霍庭易气定神闲地追问。 　　李欲青在电话这头盯着地板看，他抿了下发干的嘴唇，连手心都是热的。 　　“不是，”李欲青很小声地反驳，“不是假的。” 　　霍庭易又等了一小会儿，没等来李欲青说想他的话。他也没多说，换了个话题，“还直播吗？” 　　“？！” 　　李欲青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直播？” 　　“我不是说了，我也是你的粉丝，欲青老师。”霍庭易的嗓音里带着低沉的笑意，很有磁性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那你看到了？” 　　“嗯，”霍庭易大方承认，没有遮遮掩掩，接着他说，“弹幕上那么多发言，不提醒一下？” 　　语气比之前冷淡了一点。 　　李欲青倒是没发现对方的变化，他即刻产生了一点社死的念头。霍庭易看他直播，也看到那些评论，光是想到这一点就没法存活了。 　　“我都不管她们发什么的...不是言论自由吗...” 　　霍庭易听出他小心翼翼的语气，没打算真的为难他。 　　虽然霍庭易是不太了解网上不同圈子的生存状态，但是，管别人叫老婆这真的可以吗，还这么多人刷屏，都管李欲青叫老婆。霍庭易心中实在不解。 　　“你继续播吧，估计都还在等你呢。” 　　李欲青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霍庭易有些不高兴。挂了电话他也没缓过神来。 　　李欲青的手机还停留在直播的那个页面，网络延迟一会儿，视频页面又恢复正常。 　　弹幕刷刷地，都在说“老婆回来了”“老师回来了”这些话。 　　李欲青一想到霍庭易可能会看直播他就难以开口，他解释了一下刚刚掉线的原因是打电话去了，并说“下次再带大家看小狗”。 　　李欲青结束直播后，在房间里默默缓了好久，才发了一条动态。 　　“欲青：要不然大家还是不要叫我“老婆”了吧，是不是不太好啊...” 　　评论区里大家问个不停。 　　“怎么了老婆？” 　　“为什么不能叫了啊？” 　　“老婆你有别人了吗？/可怜/可怜” 　　“评论里有些人能别一直喊老婆了吗，欲青老师都说不让叫了。” 　　“...” 　　于是这条动态隐隐有要吵架的趋势，李欲青又在评论里说：那大家随意吧，其实也没关系的。 　　霍庭易洗完澡出来再一刷手机，看到李欲青的新动态，大部分评论也都浏览了一遍。他头发还在滴水，顾不得擦干，在屏幕上敲出几个字按了发送。 　　“用户gyrdhjbcbkjn：你们自己没老婆吗？” 第22章 揽月22 　　22 　　下雪当天的温度没有前一天冷。 　　雪下得纷纷扬扬，地面和树上没多久就铺了薄薄的一层。李欲青一早便起来看雪，等雪厚了些被隔壁小孩儿缠着一块儿堆了个像模像样的小雪人，冻得手通红，拍了两张照又赶紧回去，外婆在壁炉里烤地瓜，给他和小孩儿一人拿一个刚烤好的捂手。 　　李欲青把照片发给简盈看，因为最近简盈也忙，都没怎么聊天，但是简盈说她不在线也可以给她分享事情，她乐意看。 　　微信页面简盈下方便是霍庭易的号，李欲青想着把小雪人和拍的雪景也发给霍庭易看一下好了，结果点顺手，连带着他和隔壁小孩儿蹲在雪人前的自拍也一并发出去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正在吃的地瓜放一旁，赶紧撤回。 　　“霍庭易：？” 　　李欲青一边惊讶于他居然秒回，一边没懂他在疑惑什么，于是也回了个问号过去。 　　“李欲青：？” 　　“霍庭易：为什么要撤回？” 　　“李欲青：发错了...” 　　“霍庭易：那是要发给谁？” 　　“李欲青：没，我没想发给谁。”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 　　“欲青啊，把这给你妈带过去，在厨房。” 　　“好。”李欲青答应着去了一趟，在厨房又帮程越莹摘完菜，回来再看手机，霍庭易消息已经过来了。 　　“霍庭易：很好看，不用撤回。” 　　李欲青看着这条回复，脸颊又有点热，迟疑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事实上霍庭易不仅点开看了，还顺手点了个保存，他没告诉李欲青。 　　外婆瞧见他一副纠结的神情，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事，外婆。”李欲青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把地瓜吃完。 　　甜软的口感非常不错，他夸外婆烤得好，又说外婆什么都会，把外婆哄得很开心。 　　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说道：“外婆，我好不会聊天。” 　　“谁说的？你这不是和我聊得好好的？” 　　“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就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婆沉思了一下，“那个人肯定对你很重要你才会这么想吧。” 　　李欲青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和简盈聊天的时候完全不会想这么多，当然不是说简盈不重要的意思，只是霍庭易对于他而言比较特别，那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怕说这个不合适，说那个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们年轻人呐，明明思想比谁都进步，却连说句话都畏畏缩缩的，怎么能行？” 　　外婆说话时带着长辈特有那种语调，慢悠悠地讲给李欲青听。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怕话题跳着讲也没关系，如果对方也心仪你的话，你不说话他都会好好听的。” 　　“那要是他不喜欢我呢？” 　　“笨呀欲青，不喜欢的话对方一句话都不愿和你说。” 　　“这样吗...”李欲青缓缓点了下头，心里忽然乱糟糟的。 　　外婆说得靠谱么，似乎在霍庭易身上不太能成立吧。因为他本身就是很好相处的人，你说话他就给出回复，不会让人尴尬。说不定很多时候都只是他在礼貌性地和人交流。 　　然而李欲青又觉得不管哪方面都有点怪怪的，他说不清楚。 　　霍庭易怎么会喜欢李欲青呢？太痴心妄想了。 　　肯定是这段时间和他打电话给了自己这样的误解，李欲青想了又想，把这念头打碎。 　　- 　　永城的冬天每年都会下一点雪，但不算大，通常在路面上积的雪第二天就融化了，剩下一滩水和雪的残迹，气温倒是只降不升，冷至骨髓。 　　印象中最大的一场雪是在高三那年，整个学校一片银白，大课间的时候还在下。 　　李欲青那时候免疫力低，冬天又很容易感冒，程越莹每回便让他穿很多，外面裹着冬季校服。因为本人偏瘦，穿这么多也不会显得过于笨重。 　　大课间的时间充足，李欲青拿着上星期借阅的两本书去还。 　　从高三教学楼到阅览室中间还有一段路要走，隔着两条道和一个大花坛。他下到一楼才觉得人多，同学们都下来踩雪玩雪。 　　雪都被踩得差不多了，脚下扁扁的一层硬冰，走起路来还有点滑。李欲青走得小心，又怕冷，两只手揣进兜里，把书夹在臂弯，慢悠悠地。 　　身边有人跑过去的时候和李欲青肩膀碰了一下，他臂弯一松，两本书就直接落下来。 　　“不好意思啊同学。”那男生反应倒是快，直接捡起来塞回李欲青手里，又很快跑走了。 　　李欲青低头一看，书上沾了水渍，好在都是硬皮书封，不至于浸进去。他掏了张纸巾出来把封皮擦干净。 　　“明天不去，我还有事。” 　　“还有什么事儿啊，你是不背着我们跟人约会呢？” 　　“真事儿，我爷过生日。” 　　熟悉的声音从耳旁经过，李欲青愣了愣，一抬头，见霍庭易刚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雪还没停，从白茫茫的空中飘下来，落在霍庭易的头发上和肩上，很快消失不见。他侧过头和身边的同学讲话，侧脸线条流畅又好看。 　　李欲青抱著书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了一小段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后才傻傻地反应过来，自己走过了，又返回，去阅览室的那栋楼。 　　他转身的时候霍庭易刚好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模糊的半个侧脸，然后就是背影了。 　　- 　　时间再往后移一些，就是准备过年了。 　　今天过年比往年都要更加热闹，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置办年货也积极，李欲青很好地被这氛围感染到了。 　　外公写春联，他帮忙贴，然后自己也学着写了一个“福”字，倒着贴在大门上。程越莹出门买东西时他也跟着去，帮着拎东西，搬箱子。表舅他们也都没闲着。 　　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虽然李欲青的社交范围很窄，但还是收到好些人的新年祝福，还有来自霍庭易的。 　　“新年快乐，李欲青。” 　　“新年快乐。” 　　“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你也是。” 　　李欲青盯着屏幕上的这几行字，心里满足得要命。 　　除夕夜吃完饺子，快要到零点，李欲青带着几个小孩子的一块儿去楼顶等烟花。他们还买了一大把仙女棒，李欲青陪着他们玩儿。 　　空气冷飕飕的，李欲青帽子围巾都戴着，比小孩儿还怕冷。他玩了一会儿就把手揣回兜里了。外婆她们都上来看烟花了。 　　四面八方都有烟花升起，在空中绽放，绚丽夺目，整个县城忽然亮了很多，烟花“砰”地声响此起彼伏。 　　“哇，好漂亮啊！”小孩子们抬头感慨。 　　李欲青的脸上映照着淡淡的光亮，很快随着烟花凐灭又暗下去。各类烟花仿佛燃不尽似的升空绽放，很耀眼。整个城市都在庆祝着新年，李欲青的心里也感受到触动。 　　永城很久以前便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他好久没见过这么盛大壮观的烟花了。 　　他还有一点想霍庭易。很想他的声音，想和他说话，祝他新年快乐。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拨了电话过去，并且接通了。李欲青走到另一边没有人的地方，轻声说道：“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李欲青有点思绪不畅，抬眼看了看烟花，说：“你...先不要说话。” 　　“嗯。” 　　霍庭易保持接电话的姿势没有动，手机贴着耳朵，对面安静了几秒，然后听筒里传来毕毕剥剥的动静，一串连着一串，在空气里散开，时远时近。霍庭易随即意识到这是烟花燃放的声音。 　　手不自觉收紧了一点，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烟花一声一声绽放的声响，混着他的心跳。 　　烟花的节奏把他的心跳也带快了，霍庭易感觉胸膛浮现一阵热意，快要把他的心都烫化掉。 　　李欲青举着手机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傻，电话里霍庭易只能听到烟花的声音，他怎么没想到打视频呢。 　　李欲青有些苦恼地和他解释：“...我重新给你打视频吧，这样你就能看...” 　　“李欲青。” 　　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就没打断，霍庭易没来由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李欲青愣愣地应着：“嗯？” 　　“我们试试吧。” 第23章 揽月23 　　23 　　李欲青一动不动地站着，以为听错了，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没理解霍庭易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试...试什么？” 　　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吧。” 　　手机里霍庭易的声音与高中时期播音的他并没有什么区别，李欲青短暂地恍惚一下，过了一会儿还没从这句话里缓过神来。 　　霍庭易差点以为电话掉线，不确定地轻声唤道：“李欲青？” 　　“我...”李欲青心乱如麻，完全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很多事情一同涌向他的脑海，混着烟花渐弱的声响。空气里的冷风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最后他说：“我很笨，没办法做好很多事情。” 　　“你在想什么，没有人要求你做那些事。” 　　“我没办法...忘记你。” 　　霍庭易沉默几秒，心头有点难受，比李欲青抱着自己流眼泪那晚还要难受一些，他问：“为什么，要忘记我？” 　　“因为...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和你分开的话，会很痛苦，比一直没有希望地喜欢你，还要痛苦。” 　　李欲青很悲伤，霍庭易能感觉出来，他也同样不太好受。他无法很确信地给对方一个承诺保证不会分手，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也知道李欲青在害怕以后。 　　明明李欲青还没答应他，却在想着和他分开这件事。 　　霍庭易也知道自己这么直接地说在一起有些莽撞，站在李欲青的角度确实有不小的冲击。只是他没想到，李欲青没有答应自己是因为害怕结束。 　　“我不是在逼你做决定。如果你不想，也没关系，”霍庭易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尽量不给他带来压力，“我只是想把喜欢你的心情，传达给你。” 　　“喜欢我？”李欲青不确定地反问。 　　“嗯，喜欢你。我喜欢你。” 　　李欲青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别愣着了，外面怪冷的，回屋吧。”霍庭易知道李欲青肯定在外面傻愣地站着。 　　“那...那我挂了。” 　　“李欲青，你...”霍庭易有点着急地开口，顿了顿，“再考虑一下。” 　　“嗯。” 　　李欲青挂掉电话，鼻尖被冻得有点发痛，他吸了一下鼻子，又觉得痛意传递，眼泪快要冒出来。 　　霍庭易说喜欢他，说在一起。 　　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的妈妈为他取名“欲青”，是希望他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有着“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勇气和胆量。 　　但是他没有。 　　李欲青的明月离他好远好远，他只能抬头仰望。现在，月亮离他很近，映照在水中，但是李欲青知道，他一伸手触碰，就会破碎。 　　他不是不想和霍庭易在一起，而是没有勇气承担分开后的结果。 　　李欲青感到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明霍庭易喜欢他这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却让他如此难过？ 　　他想到曾有人说过的——人在面临巨大的幸福时，会突然变得十分胆怯，抓住幸福其实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 　　李欲青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怯弱。 　　“欲青，怎么还不回去？”程越莹上楼找到他，到他跟前，才发现他眼睛红红的，鼻头也是。 　　李欲青抬手挡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装作轻松：“啊，烟花放完了。” 　　“早就结束了，”程越莹看出来他在难过，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主动岔开了话题，给孩子留足空间，说，“这会儿风大，你看你，眼睛都吹红了，快跟我回去。” 　　“好。” 　　“你外公外婆都睡了，给你留了红包，姨姥姥也给了。” 　　李欲青笑道：“我这么大了还有红包啊？” 　　他俩慢吞吞地下楼，程越莹走在前面，闻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感慨：“你多大都是我们的小孩啊。” 　　李欲青鼻头酸酸的，又有点想哭的念头了。 　　- 　　被挂掉电话之后，霍庭易仍然看着手机没有动作。他的心情很复杂，刚刚是心动，现在又满是心疼，恨不得到李欲青跟前，将他紧紧抱住。 　　冯美玲到书房来叫他吃饺子，见他直直地站着。 　　“发什么呆呢？” 　　霍庭易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向他母亲，失落道：“完蛋了冯女士。” 　　冯美玲：“？” 　　“你儿子可能真处不着对象了。” 　　冯美玲眉头一皱，瞪他一眼：“大过年的，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能盼点好？” 　　霍庭易轻笑，心里有些无奈。 　　他倒不是特别难过，因为他不需要怀疑李欲青对他的心意。李欲青只是不够勇敢，这他知道。 　　霍庭易并不打算放弃。 　　“刚才是在给欲青打电话吧？” 　　“嗯。” 　　“你这意思是...欲青，拒绝你了？”看刚刚他那失落的神态，冯美玲不禁感到担心。 　　“...也不算，他只是没答应。” 　　“哪有你大过年的跟人电话里表白，怎么傻不愣登的？” 　　霍庭易才委屈，气氛都到那儿了，怎么就不能表白？他喜欢李欲青，就该告诉人家才是。 　　“这下好，看你怎么追人家。” 　　霍庭易再次挨说，也没生气，回道：“怎么不能追？” 　　冯女士暼他一眼，瞧见他还挺有底气的，头回见他这么积极，心想果然有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哈。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面临巨大的幸福时...”整句话出自电影《下妻物语》。 第24章 揽月24 　　24 　　霍庭易是不太担心，他要做的就是先等李欲青回来。 　　唯一不好的是，李欲青自从他除夕夜表白之后，就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了。霍庭易每天点进聊天框几十遍，想和对方说话。 　　起初他以为是李欲青不太好开口找自己，毕竟他脸皮薄，自己也刚表白过，的确不好意思。过了一阵才发现，他给李欲青发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打电话也没接，显示关机状态。 　　霍庭易心里有些慌，找简盈，她也说这段时间李欲青没和她联系。 　　霍庭易那会儿已经开始上班了，年后堆了一大堆工作要忙，又紧急，他也走不开。 　　等忙过这个月，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了。霍庭易那天晚上依旧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李欲青倒是接了。 　　霍庭易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我都联系不上你。” 　　“我...在忙，没看手机。” 　　“忙什么呢？”怎么会有天天连看一眼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就是，忙其他事情。” 　　“这样，”李欲青不愿意说，霍庭易也没继续追问，换了话题，“回永城了吗？” 　　“回了，昨天回的。” 　　李欲青之前答应过他回来要告诉自己的，可是李欲青没有和他说。他的语气太过于平常，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霍庭易总觉得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没说几句霍庭易就挂了电话，李欲青听着感觉他应该是生气了，毕竟自己态度也不好，回来还没告诉他。 　　李欲青揉了揉眼睛，他很疲惫，这阵子都没好好睡过觉。一闭上眼睛就会有一些画面提醒他。 　　忘了过了多久，他好不容易有些困意的时候，门铃响了，李欲青强撑着去开门。门刚打开，见到霍庭易整个人风尘仆仆地站在外面，他的神情很着急，头发有些乱，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稍厚的长大衣。 　　感觉有好久没见过他了。 　　两人默默对视几秒，接着李欲青就被他伸手揽进怀里，他听到霍庭易担忧地问：“怎么瘦这么多？” 　　霍庭易胸膛是热的，紧紧将他搂住，李欲青一瞬间所有的坚强都被这个拥抱冲垮。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没睡好？你是想担心死我吗。” 　　李欲青在他的怀里默默摇了摇头。他伸手回抱住霍庭易，脸埋进他的肩膀里。 　　他太需要这个拥抱了。 　　霍庭易没有再说话。李欲青此刻很脆弱，很需要安慰，霍庭易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 　　李欲青没有告诉霍庭易发生了什么事，霍庭易很自觉地没有问。他只是陪着李欲青。 　　两人站在门口默默抱了很久，久到霍庭易不禁开口问：“睡着了吗？” 　　李欲青偷偷抹了抹眼睛，才有些不舍和他分开，他垂着脑袋，小声回答：“嗯，感觉有一点困了。” 　　霍庭易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心。 　　李欲青抱着他的时候有偷偷哭过，从他怀里离开的时候又装作没有那回事。霍庭易便也装作没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和自己肩头的湿润。 　　“那就休息。”霍庭易忽然很自觉地领着李欲青去卧室，期间还问他有没有洗漱。 　　李欲青点点头，然后被霍庭易塞进被子里。 　　他眨眨眼，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霍庭易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说：“睡觉，不要睁眼。” 　　李欲青听话地闭上。 　　“等你睡了我再走。”像之前他发烧那次一样。 　　过了一小会儿李欲青睁开眼，正好与霍庭易对视上。他的目光很深，直直盯着自己，李欲青有点心虚地挪开，问：“怎么会突然过来？” 　　“你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你...生气了吗？” 　　霍庭易看李欲青这副样子怎么可能还跟他生气，那他是有多小心眼，他回道：“没有，不生你的气。” 　　“...噢。”李欲青好好躺着，也不继续说话，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 　　“我想见你，就直接过来了。”霍庭易在表达自己这方面从不遮遮掩掩。 　　李欲青抿了下嘴唇，耳根因为对方说的话而有点红。他默默扯被子，又往里缩了一些。 　　“如果你暂时不想让我联系你，可以告诉我的，不然我会很担心，知道吗？” 　　“嗯，”李欲青点头，“那我睡觉了。” 　　他再次酝酿睡意，卧室一阵安静，连呼吸声都很轻。霍庭易盯着李欲青没什么气色的脸庞看了看。目光再一转，看到他的置物架上摆放的画集、报纸一类，最上面是和外婆的合照。 　　相框不大，照片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个时候李欲青应该才高中，外婆也显得年轻许多，她坐在木椅上，李欲青蹲在她身边，朝镜头傻傻地比了个耶，阳光正好，身后绿树繁茂，照片甚至有点曝光过度。 　　霍庭易视线落在李欲青红红的眼眶上，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没有睡着，眼皮轻轻跳动，睫毛闭着也依旧在眨。 　　“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再抱着我？”霍庭易忽然出声，让李欲青的心猛跳一下，更吓人的是他说话的内容，霍庭易现在不管说什么李欲青都是一激灵。 　　李欲青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半颗头都遮住。他的耳朵红透了，还小声嘴硬：“...睡着了。” 　　“李欲青。” 　　李欲青在被子里“嗯”了一声，语气闷闷的。 　　“下次，我带你看星星好不好？” 第25章 揽月25 　　25 　　春雨绵延，一连下了好些天。天气一直没见好过，空气依旧冷飕飕的，凉意渗骨。 　　霍庭易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带李欲青去看星星，李欲青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天气的确不太适合。他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就自己待在房间里画画。 　　三月底难得的一个晴天，外公在阳台晒着太阳昏昏欲睡，李欲青陪程越莹在家里收拾东西。外婆的房间空出很多空间，有些旧物需要扔掉，而有的可以留下来。 　　程越莹有时候整理着就开始发起呆来，很多东西都满载着回忆，难以割舍。 　　外婆生前很喜欢收藏东西，也保存得很细致，与儿孙有关的她都会好好整理下来，尤其是关于李欲青的，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外孙。 　　外婆念过书，爱写字，那个年代和外公恋爱时两人都是手写信交流，这些信泛黄褪色，字迹模糊不清，依旧在铁盒里存得好好的。 　　她的旧日记本起初记的是柴米油盐的生活，后来大部分都和外孙有关。 　　“今天是小莹第一次带外孙来家里，外孙才一岁，含糊不清地喊了我外婆，我特别开心。外孙叫欲青，是个好名字。” 　　“欲青长大了，认得我还有文远了。一年才能见几次，真想让小莹把他带回家住，外婆我也想天天看着欲青长大。” 　　“今天欲青上小学，背了新书包。” 　　“小莹说欲青好像不怎么交朋友，有点担心。学校的小孩子们都不许欺负我的外孙。” 　　“欲青学画画去了。” 　　... 　　“小莹和建中准备离婚了，我把欲青接过来和我们住一阵子。欲青问我，离婚之后他还可以和妈妈住一起吗，他很喜欢妈妈。” 　　“欲青第一次画我。” 　　“欲青比赛得奖了。” 　　“和欲青拍照了。” 　　“欲青胃疼住医院，心疼死我了，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好吃饭啊。” 　　“欲青高考第一天。” 　　... 　　“欲青上大学，好久不回家，不知道欲青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和欲青讲视频电话，说了好多话。” 　　“今天放寒假，给欲青做一大桌子爱吃的，欲青说外婆做的饭最最好吃。” 　　... 　　李欲青看着这些文字，已经是泪流满面。原来外婆把他成长里的所有事都记录下来了，外婆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很难过，把日记紧紧抱在了怀里。 　　在医院时他给外婆画的那张画李欲青没有带走，他留给了外公。外公的悲伤是更加压抑苦痛的，比之前愈加沉默。 　　- 　　后面几天竟开始放晴，一天天明媚起来，气温回升，偶尔夜里下雨，天亮便停了。李欲青清晨开窗，能闻到雨后空气里清新的味道。 　　周五的傍晚霍庭易忽然来找李欲青，他看起来像是刚下班不久，身上还穿着西装外套。李欲青完全没什么准备，就被拽进车里。 　　夕日欲颓，车子一路向前没有停过。李欲青整个人懵懵的，问：“要去哪儿？” 　　“看星星。” 　　霍庭易很镇定，开车也非常稳当，让李欲青想起上一次他带自己在江边吹风。 　　要抵达的目的地有些远，快到郊区。霍庭易把车停下来的时候天边只挂着一点残阳，他们走了一段路，入眼便是一块巨大的草坪。 　　“有一次因为工作上的事不顺心，就一直开着车，无意发现了这里，心情不好时就会来这里散散心，天气好的时候很适合观测星星。” 　　霍庭易一边解释，一边把后备箱的天文望远镜取出来，在草坪上找了个位置简单组装然后架好。是家用望远镜，携带相对便捷，也不算很重。李欲青看着他俯身在镜头前调了好一会儿。 　　天还未完全暗下去，夜色即将降临。 　　霍庭易调好设备后，抬头望了望天，还算合适，云层稀薄。 　　“春季星星不是很多，亮星偏少，”霍庭易朝着向北的方向看，能见到几颗最亮的星星，然后他补充道，“今天有月亮。” 　　日落时西南方低空的亮星是金星，日落后正南偏西的亮星是木星，土星也在西南方。 　　等天完全黑下去之后，木星的光度显得十分明亮，望远镜的倍数调到合适，很清晰的能望见木星表面的大气条纹，呈带状明暗交替，旁边还有四颗小亮点，霍庭易说那是木星四颗最大的卫星，还有很多更小体积的卫星这个望远镜望不到。 　　李欲青看得最久的是月亮，五十倍的距离刚好将月球整个显示在镜头中心，银白色，局部成暗灰色。再放大，月球表面的细节更加清晰，环形山有了立体感。 　　这是李欲青离月亮最近的时刻，透过天文望远镜，月球呈现在了眼前，好像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他们看够了，两人坐在草地上，抬眼便是漆黑的夜空，星星变得显眼些了，在上方闪烁。在天顶稍北处，能望见北斗七星，斗柄指向东方。 　　李欲青静静坐着，内心既宁静又感到有一点悲伤。 　　“小的时候，外婆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每有一个人离开，天上会多一颗闪烁的星星。我想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们离开后，再也不会回来，而我们仰望夜空见到星星，就像见到遥远的很想念的人一样。” 　　他说完抬头，盯着最亮的那颗星星看了许久，轻声道：“但我们都知道，不会变成星星的。” 　　“不一定。” 　　李欲青偏了点头，目光落在霍庭易的侧脸上。 　　“我们本就诞生于宇宙，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和分子都来自于宇宙，而当我们去世的时候，会被再度分解成原子和分子，回到伊始，回到宇宙之中，成为尘埃。又经过很多很多年，发生核聚变、超新星爆炸、形成星云、恒星诞生，再产生行星，这些都离不开身体里部分元素的参与和尘埃的聚集。” 　　霍庭易将这个过程简略地讲述出来，他的语气平常，像夜里柔和的风，李欲青又有一种在听他念广播的错觉，最后他说道： 　　“也就是说，外婆虽然离开我们了，但她仍然存在于宇宙之中，在很久很久以后，成为天边一颗遥远的星星，等到那时你也会成为星星，陪在她身边。” 　　李欲青没有说话。天色很暗，夜里彼此的脸看不太真切，只听到有风在吹。过了会儿他轻轻吸了下鼻子，说：“有一瞬间以为你在学校播音。” 　　霍庭易轻声笑了一下，“有那么官方吗？” 　　李欲青摇头，偷偷眨眼把眼泪憋回去，他回答：“没有，很温暖。” 　　霍庭易不知道高中时他的广播对于李欲青的意义，而现在似乎又回到那个时候，他总是在安慰着李欲青，陪伴着李欲青，用不同的方式。 　　外婆去世后他的眼泪变得多了，容易难过。 　　李欲青得到的爱很少，所以他总是很珍惜身边对他好的亲人。他是长情的人，也十分重感情。 　　霍庭易在草地上躺下来，看起来很悠闲，李欲青也跟着在他身边躺下，感觉小草有一点扎脖子。 　　他闭着眼睛，在回忆很多事情。 　　“外婆的病是突然复发的，我们都没想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抢救不及了。救护车里，我一直攥着外婆的手，才发现她的手那么瘦弱，就是这双手，牵着小时候的我，拍着我的背安慰我，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外婆看起来好痛，甚至没办法说话，我都分不清是她的手抖还是我自己在抖，到医院时感觉到她的体温很低...” 　　李欲青说这些的时候眼皮一直在轻颤，那画面仿佛又在眼前似的，尽管他的语气尽力显得平淡了，仍让人感觉到十足的悲伤。 　　他的手攥紧了，然而下一秒，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霍庭易温柔地将手指钻进他的掌心，像给予他力量一样牵住了他，“欲青，不要说了。” 　　李欲青没来由地感受到安心的情绪，发自心底。 　　他睁眼，望着静谧无垠的天空，想起霍庭易说过的话，心里头平静了许多。 　　接受重要的人的离去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 　　再开口时，李欲青似乎已经学会坦然面对了，“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外婆说想看我出插画集，也还没实现。” 　　“现在也来得及，外婆会知道的。” 　　“嗯。” 　　他俩慢悠悠地聊了好一阵，李欲青觉得后颈被扎得有点痛了，坐起身，忽然一颗雨滴砸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摸了摸，猜测道：“好像...要下雨了。” 　　霍庭易也感觉到了。 　　天气预报还真是不太准。 　　先是大颗大颗地砸下来，霍庭易脱了西服外套递给李欲青让他挡雨，又交待他先回车里。 　　他把天文望远镜的几个大部件拆下来收好，一起身发现李欲青并没有走，在等自己。 　　这个时候雨势渐大，草地没一会儿就变得有些湿。霍庭易怕他淋雨感冒，抓着他的手便往前跑。 　　霍庭易牵他牵得很紧，一直往前跑去。 　　李欲青看不清霍庭易的神情，侧脸在夜色下也很模糊。 　　豆大的雨滴打下来，淅淅沥沥的声响，淋在两人身上。霍庭易的黑色西服被他攥在怀里，又清晰感受着彼此手掌心里微湿的触感，灼热的温度。 　　他们来时为了选一个好位置几乎走到草坪中央，这会儿回去的时候明明是用跑的，又觉得怎么会如此漫长。 　　两人都淋了不少雨，但并没有不开心。 　　霍庭易开车回去的时候说今年春天很多雨，总是在下雨。 　　李欲青轻轻“嗯”了一声，手里仍然抱着霍庭易的外套，没有打湿很多。 　　雨落在了两人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引用一下寺山修司的诗： 　　“其实仅在爱刚开始的时候/就像淋雨一样” 第26章 揽月26 　　26 　　回到公寓后首先是找干毛巾擦拭，霍庭易转身去房间找毛巾，李欲青瞧见他的白衬衫淋湿不少。 　　两人面对面地没说话，霍庭易站他眼前，李欲青一抬眼便看到他肩头和胸前的湿润，随着他的动作隐约透出点肉色的肌肤。李欲青又迅速低了头，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只好盯着地面，脸颊却在发热。 　　李欲青穿得比较薄，淋雨之后身上便感觉有些冷，霍庭易想着他免疫力低，很有可能着凉，将毛巾往肩上随意地一搭，“还是洗个热水澡吧。” 　　说罢便去浴室放水，又在衣柜里翻出一套浅色家居服，是当初冯女士给买的，码数有点小，霍庭易便没怎么穿过。他递到李欲青手中，说道：“先穿我的，把湿衣服换了，别嫌弃。” 　　李欲青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热水淋在身上瞬间有了暖意，霍庭易的沐浴露是那种清爽干净的味道，带着点木质香，很好闻。 　　他洗着洗着又忍不住发起呆，回想起在星空下霍庭易的话语，像暖风拂过心间，让他安慰不少。霍庭易一直以来都很会顾及他人的情绪，对于李欲青而言，他甚至称得上完美。 　　刚刚在雨夜里，霍庭易打开车门时牵在一起的手分开了，两人就那么在车前静静对视了一小会儿。李欲青那时有很多话想要告诉这个人，但他们只是互相看着，隔着稍近的距离，什么也没说。 　　李欲青看到雨滴从他的额角滑落，最终掉落下来。 　　有那么一刻，长久积攒的感情因为雨水而满溢。 　　李欲青很想亲吻他。 　　但他不能那么做。 　　霍庭易的衣服对他而言略长，又过于宽松，不过很舒适。李欲青换好后从浴室出来，伸手提了提堆在脚踝的裤腿，有些不适应。 　　霍庭易看了看，带着笑意说：“还行。” 　　浅米色和他很配，李欲青整个人都淡淡的，很素净。 　　霍庭易在他洗澡的时候已经将自己收拾好了，换了睡衣，吹了头发，浑身透露着清爽的气息。 　　“吹风机在柜子上。” 　　“谢谢。”李欲青将电源插上，慢吞吞地开始吹头发。 　　他侧身对着霍庭易，脊背很单薄，抬手的时候上衣因为宽松而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霍庭易就坐在床边，静静看他吹头发。 　　李欲青低了点头，脖子后面有一块皮肤泛着红，很明显。他吹完头发，将吹风机放好，一回身不知道什么时候霍庭易忽然到他身边，他有点吓到。 　　“别动，我看看。” 　　“...看什么？” 　　霍庭易没有再说话，垂眸盯着他后颈那片泛红的皮肤，然后伸手碰了碰。 　　脖颈传来微凉的触感让李欲青受惊似的吸了口气，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一步，迅速捂住那个地方，“怎、怎么了？” 　　“红了。” 　　李欲青不知道他在说哪里红了，但能感觉自己此刻最红的应该是脸颊，一整个热住了。 　　霍庭易见他没反应过来，也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示意他：“脖子后面红了。” 　　“啊...”李欲青在心里放松下来，得以缓和呼吸，轻声回应，“没注意。躺下的时候小草扎我了。” 　　“疼么？” 　　他摇头，“有一点痒。” 　　洗澡的时候他还挠了。 　　霍庭易去客厅放药的那个抽屉里翻了翻，在最下面找到一支糖皮质激素软膏，看了看日期，没过期。 　　李欲青说没关系的，很快就会消下去。 　　“过来。” 　　霍庭易在沙发上坐着，让李欲青蹲一点。过了会儿两人都坐在了地毯上，背靠沙发，这样容易操作一些。 　　李欲青手里抱了个抱枕，侧着身方便让霍庭易身后为他涂药膏。 　　“可能是有点过敏了。”霍庭易用棉签轻轻在他泛红的部位擦拭着，他把李欲青的衣领往后扯了扯，以便于涂到里面一点。 　　李欲青的皮肤白，一点红痕都十分明显，很容易留下印迹的样子。霍庭易这才发现他的脖颈也挺好看，与一般的男生相比要纤细几分。 　　“好了吗？”李欲青感觉他似乎停下来了。 　　“...没有，快好了。”霍庭易刚刚还在偷看人家，回答问题的时候倒是不慌不忙。 　　“...噢。”李欲青应道，乖乖坐着，手指却紧紧攥着抱枕的边，心跳失常，总觉得和霍庭易有点过于亲密了。 　　“上次给你买的那支药膏还在吧？” 　　“嗯，在的。” 　　“如果明天还没好，回去记得再涂些，那支也有抗炎的效果。” 　　“...好。” 　　李欲青觉得有点久了，只是涂个药应该不至于要这么长时间，主要是这过程对他而言实在有些煎熬。 　　霍庭易刚停下来，李欲青又听见他说：“更红了。” 　　嗯？ 　　李欲青一愣，回身想问，结果两人距离很近，霍庭易正好垂着眸子，他刚一抬眼彼此的目光就那么对视上。 　　周遭静得过分，雨声被隔绝在外，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是头一回他俩在清醒状态下靠这么近，呼吸都要停滞了。霍庭易的眸光深邃，在他的眼里映照着自己的渺小的身影。 　　霍庭易闻到空气里清淡的很熟悉的味道，李欲青用的与他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像在一起生活很久的样子。 　　他的视线从李欲青的眼睛缓慢下移，落在鼻尖，嘴唇，再次回望他的目光。喉结不自觉吞咽一下，霍庭易心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在李欲青从他怀里退出去那一秒又破碎。 　　“...怎么更红了？是严重了吗？”李欲青强装镇定，心跳如雷。 　　“是耳朵更红了。” 　　李欲青的脸颊立刻涌上一阵热意，怎么说话说一半又不带主语。他羞愧道：“你不要取笑我。” 　　看起来有一点点生气，又很可爱的样子。 　　“没有取笑你，”霍庭易很正经地解释道，“我耳朵也是红的。” 　　他还特意凑近一点让李欲青看得清楚，“你看。” 　　还真是，整个耳朵都红红的，与他平时稳重的风格全然不符。 　　李欲青抿了抿唇，又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怪怪的，便不再继续讨论。 　　“那...我去休息了。明天我就回去，不继续打扰你。” 　　“不打扰，多住几天也可以的。” 　　李欲青被他说得脑袋短路，连忙拒绝：“不、不了吧。” 　　霍庭易见状也没多留，只说正好周末，明天可以送他回去。李欲青道谢，随即不在状态地起了身，往客房走。 　　霍庭易好心地出声提醒：“抱枕。” 　　“...啊。”李欲青回神，又愣愣地返回来将怀里的抱枕放回沙发上，见霍庭易眉眼带着点笑意，他更加不好意思，给霍庭易道了声晚安就溜回房间了。 　　霍庭易低头，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在发烫。 　　幸好他脸皮厚。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看大家的评论，谢谢大家给我评论！这篇文的评论数即将和收藏数一样多了（笑） 第27章 揽月27 　　27 　　谨遵冯美玲的教诲，第二天的早餐是霍庭易亲自做的。李欲青起来洗漱之后便看到他在厨房忙活。 　　霍庭易的厨艺还可以，但也只会做一些简单的食物，填饱肚子是绝对够的，李欲青倒是觉得很好吃。 　　他们早餐吃得晚，这会儿外面是个大晴天，整个公寓宽敞明亮，是很简约的装修风格，因为有了阳光而变得温馨多了。 　　吃完李欲青主动洗碟子，擦干之后放回碗架上，接着去房间换衣服，昨晚的衣服已经晾干了。他磨磨蹭蹭，很想和霍庭易待在一起的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换好衣服出来，霍庭易对着他瞧了瞧，抬手十分自然地将他乱糟糟翘起的头发压下去，手法轻柔。 　　“头发长长了。”霍庭易发现他前额的碎发有点挡眼睛。 　　“嗯，”李欲青眨了两下眼，回道，“没来得及剪。” 　　“不剪也好看。” 　　霍庭易夸人的语气就像聊天，让人感觉不到刻意，李欲青不是第一次被他夸，但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前的碎发，觉得确实该剪了。 　　收拾完，霍庭易拿车钥匙的时候提醒了李欲青，他一摸口袋，空空的，手上也只有一部手机。 　　“怎么了？” 　　李欲青有点尴尬，说：“...没带钥匙。” 　　他的小公寓不是安的密码锁，昨天出门走得急，一时心不在焉，竟然连钥匙都忘了拿，真是太粗心了。 　　“没关系，我去外婆家，我妈有多的钥匙。” 　　“行。” 　　他俩上了车，霍庭易问外婆家在哪儿，李欲青说了一个小区名字。 　　周末出行的人较多，车子行驶缓慢，道路两旁的树在雨后有了春意，已经抽出不少新绿，用不了多久便会绿叶丛生。 　　李欲青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轻声开口：“昨天...谢谢你。” 　　他很感谢霍庭易带他去看星星，又让他借宿躲雨。更重要的是，让他能够接受身边重要的人的离世。 　　他已经二十来岁，在很多方面仍然不够成熟，甚至可以说很差劲，逃避与不愿面对是常态，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做，他找不到正确的方法，却必须自己走出来。而霍庭易拉了他一把，并告诉他：“你可以跟着我。” 　　很让人安心，又怎么会不心动。 　　“不用谢我，也不用总这么客气。” 　　“嗯。”李欲青答应着。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霍庭易问：“需要我在这等一会儿把你送回家吗？” 　　李欲青摇摇头，“不用了，我应该会晚上才回。” 　　况且他也不能总麻烦人家。 　　“好。” 　　霍庭易默了会儿没说话，等红灯的时候指节在方向盘上随意地点了点，又问：“有时间的话，能陪我出门逛逛吗？” 　　他的手指瘦长，又骨节分明，在太阳光下很好看，铺上一层淡淡的金光。食指轻点的时候，手背上连接的筋脉也跟着动了动。 　　李欲青有些分神，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偏着脑袋没反应。 　　霍庭易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复，侧头看过来，喊了他一声：“李欲青？” 　　“嗯？”这下回神了，赶紧转了个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霍庭易没有因为他忽视自己的问题而生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问他：“你盯着我手看做什么？” 　　“...好看。” 　　红灯还有三十多秒，霍庭易将手摊开伸到李欲青身边。 　　李欲青没反应过来。 　　“给你牵。” 　　说罢又示意他一下，见他没动作，便提醒道：“不牵我就收回了？” 　　李欲青在他要收回之前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脸在发烫，小声回答着：“要牵。” 　　霍庭易的手温比自己的要热一些，传递到李欲青的手心里，蔓延到心口处。 　　他俩只是很普通地牵个手，却让他心跳得厉害。和昨晚霍庭易在雨里牵着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手是湿的，有雨水，这会儿是干燥的，能触摸到皮肤的纹理。 　　李欲青牵得很克制，没用什么力，很轻地覆盖在一起。 　　霍庭易发觉李欲青的手很瘦，薄薄的一层皮肤覆在手背上，筋脉明显，细瘦匀称。他的手要比李欲青的大，转了个方向，就将其圈在掌心里，拇指轻轻摩挲一下对方细腻的手背。 　　手心忍不住发热，李欲青看着红绿灯上的倒计时，奢望时间能够停止。 　　还有最后三秒，李欲青想将手抽回，霍庭易用了点力没让他抽走。 　　“绿灯了。”他出声提醒。 　　“嗯。”霍庭易等前面的车启动才放开他。 　　李欲青将手攥在一起，想要留住手心的温度。 　　行驶没几分钟，路口又遇上了一个红灯。 　　霍庭易很随意地倾身靠在方向盘上，偏头盯着李欲青看，慢悠悠地开口打破车内的安静：“还没答应我就跟我牵手，欲青老师，你怎么这样？” 　　说的是除夕夜那晚他说在一起的事，霍庭易的语气像是故意逗对方，有点自己被占便宜的意思，反正装无辜还挺不要脸的，仿佛刚刚主动给人牵手的不是他一样。 　　李欲青一时脸热，没想到他忽然这么说，笨拙地解释：“...是你说给我牵的。” 　　霍庭易很轻地笑了下，语气带着股慵懒劲儿，“我说牵手你就牵，那我说接吻你接不接啊，欲青老师？” 　　车里安静一阵，李欲青没有回答，抿着嘴唇侧了头，连带着脖颈后方也泛起红来，看来是真害羞了。 　　“逗你的，”霍庭易眉眼的笑意还未隐去，哄道，“欲青老师别生气。” 　　接吻他才不会问呢。 　　他从仪表台上拿了颗绿色的薄荷糖，递到李欲青的手心里，“请你吃糖。” 　　李欲青的心跳还没缓过来，觉得再这样和霍庭易相处下去心脏真的要受不住了。 　　快要到达目的的时候，霍庭易把之前落下的问题问完：“我堂哥的儿子小学快毕业，准备学画画，正好月底他要过生日了，我想送点礼物，和绘画有关的，有什么推荐吗？” 　　李欲青这会儿冷静了许多，但还是不敢和霍庭易对视，只目视前方地回答：“刚学的话是先从素描学起，可以送比较基础的素描入门和静物书籍，还有绘画工具，铅笔画板素描纸这些，都可以送。” 　　“我不会挑。”霍庭易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来。 　　“就选最基础的就好，不难的，工具不一定要最好，用的顺手就行。” 　　“不如欲青老师帮人帮到底，和我一起挑？” 　　李欲青顿了顿，因为霍庭易经常帮自己，这点忙其实算不上什么，他轻声说“好”。 　　“那过几天我联系你。” 　　“嗯。谢谢你送我。” 　　李欲青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一下。” 　　霍庭易也解了安全带，倾身凑近李欲青，“我看看后颈。” 　　李欲青僵直了身子，微微侧着脖颈，一动不动很听话地任他看。霍庭易将他的卫衣领口往下扯了一点，呼吸很轻地洒向耳周的皮肤，让李欲青觉得有点痒痒的。 　　“嗯，好多了，不怎么红了。” 　　他收回手，坐正身体，温声和李欲青道别：“下次见，李欲青。” 　　李欲青进了小区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热的。 　　明明春天还未结束，和霍庭易待在一起的时候却好像过完了无数个短暂的夏天，余热仍在，心底的不安燥动也还在。 　　他觉得霍庭易应该是故意的，在欺负自己。他有点坏。 第28章 揽月28 　　28 　　李欲青那日出门剪了个头发，是老师傅帮剪的。他说剪短一点，老师傅大手一挥，头发短了可不止一点。李欲青对着镜子瞧了又瞧，老师傅在身后甚是满意地开口：“小伙子这新发型很适合你嘞，我不骗人，你脸小，五官露出来显精神，很好看。” 　　李欲青有点不习惯，但剪都剪了，付了钱之后再次道谢。 　　没几天简盈给他带了特产来，说是前段时间去旅游了，带的纪念品这些一直没能拿给李欲青。 　　“你剪头发啦，”简盈把东西放好，然后对着他的短发看了看，“还挺好看。” 　　“是吗。”李欲青不太好意思地应着。 　　“嗯，可爱，像小男孩。” 　　李欲青感觉这话是在夸他，又觉得这形容有点说不出的怪，他眨了眨眼，问简盈要不要吃东西，家里还有新买的甜品和零食。 　　“不吃啦，我准备去花鸟市场转转，要不要一起啊？” 　　李欲青以前陪程越莹逛过几次，因为她喜欢花，常常去买，然后摆在家里，每天悉心照料着。上次去取钥匙，那些花束看起来快要枯萎了。李欲青便答应下来，想着买些新鲜的给程越莹。 　　从李欲青的公寓到华商超市后面的花鸟市场，距离不算远，他俩聊着天步行过去也没花太久的时间。 　　“我看庭易最近挺在意你的，是不是有新进展了呀？” 　　“算...是吧。”李欲青犹犹豫豫，不知道这个进展算不算好事。 　　“挺好的，我也很久没见霍庭易这么对一个人上心了。” 　　两人在里面转了转，十分热闹，花卉、盆景、根雕之类繁多，快要看花眼，简盈对什么都挺新奇的样子，对着观赏鱼看了好久。 　　“...他，上一段感情怎么分开的？” 　　“嗯？怎么忽然问这个？”简盈看向他。 　　“就是想了解一下。” 　　简盈伸手点了点玻璃鱼缸，看到小鱼转了个方向游走了，回忆道：“我想想啊，是对方去国外之后才分开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应该就是感情淡了吧，两人和平分手，你不用担心。” 　　“没，没担心。” 　　“他那两段感情结束都处理得挺好的，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后续，放心吧。” 　　“嗯，”李欲青盯着鱼儿看了看，心情说不上好，“其实，之前他跟我说过试一试，但是...” 　　“你不想？” 　　“我怕...如果我们不合适，如果最后他不喜欢我了，光是想想心就会很痛。” 　　简盈看得出来李欲青是真的很纠结。 　　和很喜欢的人在一起远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如果最后两人分开了，霍庭易依旧能够将这段感情的结束处理得很好，像前两段感情一样，不会有什么区别。可是对于李欲青来说，情况会比他们在一起之前还要糟糕，这是一个痛苦且漫长的疗愈过程。 　　“我理解，现在对你来说的确是最好的状态，你们互相喜欢，但又不至于担心会分开。”简盈想了想，如果路铮然忽然向自己提议在一起，她也不会答应，她和李欲青有着同样的境遇，会面临同样的痛苦。 　　但是简盈又和李欲青不一样。因为霍庭易现在喜欢着李欲青，而路铮然从来不会爱上简盈。 　　两情相悦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 　　于是简盈问：“如果，这辈子都不在一起，真的不会后悔吗？” 　　李欲青沉默了一会儿，简盈也不是非得要他的答案，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从未在一起过和在一起又分开，哪一个更让人遗憾。” 　　李欲青垂着眼帘，神情有些淡，又带着点难过，轻声回应，“遗憾常有。” 　　和霍庭易有关的很多事情，不是成为了遗憾，就是即将成为遗憾。 　　简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没关系欲青，随心就好。” 　　出来的时候简盈带着他去买花，“我经常在一位老婆婆那儿买，她的花都新鲜好看，还便宜，在最前面。” 　　“我也买一些带回去。” 　　“可以，那婆婆人好，多买还会送几枝。” 　　走了一小段路，在一众的花堆里找到那位婆婆的摊点，面积不大，但花束倒是布置得整齐有序，拥簇在一起，种类繁多，很好看，有一些已经卖光了。 　　简盈跟那个婆婆打了招呼。婆婆笑盈盈的，说喜欢什么自己挑。 　　简盈每回会换一些品种买，家里多少花都不嫌多，这次挑了几株粉色的迷你非洲菊，还有风铃花，洋桔梗。买好之后婆婆给分开包起来。 　　李欲青纠结一阵，觉得这些花都蛮漂亮的，最后他按照程越莹的喜好，买了雏菊和白色桔梗。 　　“很少见男孩子来买花呢，是给喜欢的人买的吗？”婆婆包扎的时候和他聊天，她把剩下的几束雏菊全送给李欲青了。 　　“我买给妈妈的。” 　　婆婆笑了笑，夸他：“好孩子。” 　　此时简盈在一旁拿着手机发消息，还偷偷笑了下。 　　买完和婆婆道别，本来预备回去的，但简盈说，再逛一逛。于是两人拿着几束花，穿行在小道上，又费了点时间。 　　来花鸟市场的女生居多，也有批发商来采购，挺热闹的。 　　他俩找了张长椅坐下休息。 　　“欲青，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过去找个人。” 　　“好。”李欲青以为简盈是看到她的朋友了，她抱着花离开的，他也没多想。 　　李欲青乖乖坐着，怀里抱着两束花，他低头碰了碰白色的小花瓣，觉得程越莹应该会喜欢。 　　“还想逛吗？”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欲青愣了愣，闻声抬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霍庭易到自己跟前。 　　“你怎么会来？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见你。” 　　霍庭易发现李欲青剪了短发，额头露出来，显得白净又乖巧，他的眼睛亮亮的，完全像个学生，让霍庭易想到高中毕业照上的他，头发也是短短的，清爽干净的模样。 　　后知后觉，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什么模样都喜欢，什么都看得顺心满意了。 　　李欲青起身四处望了望，没见到简盈的身影，便问他，“简盈呢？” 　　“先回了。” 　　李欲青迟钝地点头。原来还能这样的。 　　他抱着花和霍庭易走在一起又觉得有些害臊，刚好想起来花鸟市场二楼就有个文化用品市场，可以给霍庭易的侄子买绘画工具。 　　霍庭易跟在他身后。 　　“铅笔的话，对于初学者来说，2H到8B的铅笔都应该用得上，分别买两支备用。橡皮用4B的。要有一把小刀削铅笔...” 　　李欲青絮絮叨叨地说着，霍庭易就按他说的买，两人挑选一阵，很快将工具都买齐了，还多买了一盒彩铅，说是长期只画黑白素描其实是有些无聊的，需要转换一下心情。 　　买东西的时候霍庭易盯着李欲青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他认真对比的神情很可爱，导致他说什么霍庭易其实也没怎么听进去，反正李欲青手里拿的哪个他就买哪个。 　　买完之后他俩准备回去，霍庭易忽然问他手上的花是给谁买的。 　　李欲青又解释一遍是买给他妈妈的。 　　之后霍庭易在一个卖花的摊前停下来，也买了几枝香雪兰，白色和淡紫色混搭在一起。 　　他一身衬衫西裤与花鸟市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整个人却笔直地站在繁花前，耐心等摊主为他包花。 　　“谢谢。”他接过，随即走到李欲青身边。 　　“你也给阿姨买花？” 　　霍庭易将花送到他手里，说：“是给你买的。” 　　李欲青又傻乎乎地反应不过来了。 　　“你给程阿姨买，我给你买，你们就都有花了，”霍庭易说罢捏捏他的耳朵，“别发愣，回去了。” 　　他只是觉得李欲青抱着花很好看，于是很想送他花。 　　李欲青耳根发烫，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很笨地问一句：“你是在...跟我暧昧吗？” 　　霍庭易走在前面一点，停了脚步，侧过身来盯着李欲青看了看，把人看得不好意思了，才继续往前走，用两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回答：“不是，我在追你。” 　　然后他偏了点头，问：“不明显吗？” 　　李欲青再一次产生要完蛋了的想法。 　　他根本招架不住。 　　好一会儿没说话，他俩从花鸟市场出来，没几步路就是公交站牌。霍庭易偷瞄一眼李欲青红红的小耳朵，自己低着头闷声笑了一下。 　　他说送李欲青去程阿姨那儿，李欲青别扭地说：“我自己坐公交回吧。” 　　“人那么多，花都被挤坏了。” 　　李欲青很认真地想了想，以前他也坐过公交，没遇到过花被挤坏的情况，而且座位都有多的。 　　“有座位的。” 　　霍庭易没有多说，陪着他在站牌前等。旁边也有人在等，大多是小姑娘，都捧着一小束花，年轻喜悦的模样。李欲青和她们站在一起不算突兀。 　　“...你这算犯规。”李欲青忽然没头没脑地小声说了一句。 　　李欲青想，霍庭易明明知道自己一直喜欢他，还说要追自己，这不是犯规是什么？ 　　“嗯？”霍庭易没怎么听清，俯了一点身子，想听他继续说。 　　这时候公交车打开了前门，大家排队上车。 　　李欲青排在后面，没有解释刚才突然的那句话。他从花束里抽出一枝白色桔梗，递到霍庭易的手中，“我也送你一枝。” 　　“谢谢欲青老师，”霍庭易欣然接受，“回家告诉我一声。” 　　“嗯。”李欲青低着头答应，上车找座位坐好。他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到霍庭易在站牌前和他挥了挥手。 　　李欲青的心情有一丝复杂，好像这个场景在梦里也出现过，让他有些恍惚。 　　公交车开走之后，他掏出手机发现简盈十多分钟前有发消息过来。 　　“我们总是在说遗憾。但是欲青，生活不是只有遗憾。” 　　“也并不存在什么幸福的或是遗憾的结尾，有的只是当下那一刻的感觉，它一直在发生。” 　　“除了从未在一起和在一起又分开，其实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一直在一起。” 第29章 揽月29 　　29 　　李欲青把花带给程越莹，她果然喜欢，连忙将花枝修剪一番又拿花瓶来将其插好。 　　“我正想这两天找个时间去买呢，今天你就给我送来了。”程越莹心情很好，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刚好今天和简盈去花市了。” 　　程越莹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在一旁的香雪兰上，问：“那个呢？是要买给谁的？” 　　“...是朋友送的。”李欲青犹豫道。 　　程越莹也没问得太仔细，摆弄了几下瓶子，“还以为你突然开窍了，要追哪个小姑娘呢。” 　　默了两秒，李欲青才说：“不追。” 　　程越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这方面的想法，让她比较在意的是，除夕那晚李欲青一个人在楼顶和人打电话，又掉眼泪。 　　她忽然想是不是李欲青心里其实有喜欢的人，只是一直没说。毕竟李欲青在感情上比较内敛，不太容易显露自己的喜欢，也藏得住。 　　“想起来，我之前以为简盈那姑娘和庭易是一对呢，第一次在超市见到他俩，给人感觉太像了。” 　　“没有，他们就是好朋友。” 　　“嗯，庭易给我解释过。简盈那小姑娘确实挺不错，人漂亮性格也好。妈问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啊？”这话题转变得太快，李欲青一个措手不及，“我没有。” 　　程越莹见他神色没有什么不自然，拒绝得也很干脆，不像是真喜欢的模样。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呢，我也不会反对的。可以的话，还是试着多了解了解其他人，总是孤孤单单的，妈也心疼。” 　　李欲青摇摇头，说：“我有你，有外公，还有朋友，不孤单的。” 　　程越莹无奈地笑，“你呀，总这么说。” 　　“当初...你为什么选择和爸在一起？”李欲青很少提及李建中，但仍然以父亲来称呼他。 　　“你是想问，我们不合适，为什么还是在一起对吗？” 　　李欲青点头。 　　“因为我们曾经互相喜欢，”程越莹微微仰头，看起来像在回忆以前的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喜欢仍然在搭伙过日子的人，既然相爱，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 　　“人是会变的，结婚后的建中有很多缺点，并不代表我曾经喜欢的那个他不好。为什么在一起，这个问题，我还没怎么想过。恋爱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一些小摩擦了，在有些问题上我俩有分歧，但我们还是选择了结婚，总觉得成为家人之后能够更加包容，彼此理解，跨过这些坎。但是生活没有想得那么简单，于是我们又分开。” 　　“是勇气吧。我们明知道不太合适仍旧选择在一起生活，是因为相爱的时候，有勇气，不害怕今后会发生的任何事。有勇气在一起，也有勇气分开。” 　　程越莹没怎么和李欲青谈过这个话题，一说起来，便有些收不住，她将手轻轻覆在李欲青的手上，说：“但是我没有后悔和他在一起，因为有了你。” 　　李欲青的心间淌着一股暖意，头一次听母亲谈及这些，又感触良多。 　　原来他的母亲程越莹也很勇敢。 　　相爱的人不怕任何困难。 　　“所以欲青啊，如果你有很喜欢的人，想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抓紧，不想在一起，也要及时分开。” 　　- 　　再回到家，李欲青给霍庭易发完消息之后，找了个陶瓷花瓶来，将那几株香雪兰放进去，很漂亮。 　　李欲青没给自己买过花，他的阳台上都是绿色小盆栽，好养活。一时不知道放哪儿合适，从客厅挪到卧室，最后放置在书桌前。 　　他的书桌上堆了不少书和画，有一些杂乱，这花出现刚好给了一抹新的点缀，让人心情也变得更好了，顺便把桌子也好好收拾了一下。 　　霍庭易发消息过来：“让我看看花有没有被挤坏。” 　　他明明知道李欲青在车上有座位，不会被挤，还是这么问了。 　　李欲青对着花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把花放哪儿了？” 　　“书桌。” 　　“卧室的书桌？” 　　“嗯。” 　　霍庭易很满意，这样李欲青每天都能见到花了。然后他特意查了一段养护花的教程，发给了李欲青。 　　李欲青忍不住回：“？我会养。” 　　霍庭易瞧见他这个回复，又扬起唇角笑了。 　　“那我可要每天检查一下欲青老师养得怎么样了。” 　　李欲青觉得自己有一点上当的感觉，话说出口又收不回来。于是每天都拍了一张照给霍庭易发过去，让他看看花的状态好不好。 　　他有买营养液，所以花期延长了一些。 　　卧室散着花的清香，李欲青画图的时候心情愉快了好多。他每次一抬眼看花，都会想起霍庭易。 　　霍庭易没有因为李欲青不答应他的告白而生气，他很包容，并且努力在对自己好。 　　李欲青不止一次庆幸过他喜欢的人是霍庭易。没有人比得上霍庭易。 　　有好几次，李欲青在心里反复纠结。他的感情溢出来又生生落下去，无声地砸进地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因为霍庭易喜欢天文的缘故，李欲青自己也试着去了解过一些。 　　他看了关于宇宙的纪录片，读过一些天文类的书籍。 　　宇宙浩瀚神秘，银河系璀璨无垠，我们的地球只是亿万颗星球里最渺小的那一颗，月球也微不足道。 　　饶是这样，李欲青仍仰望着一轮月亮。 　　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如此渺小，在对方身上找寻到希望的闪光点才显得尤为珍贵。 　　李欲青仰望着霍庭易。他可以一直仰望霍庭易。 　　数十年如一日地爱慕着他。 　　然而这几天，他渐渐想明白了。 　　他很想要和霍庭易在一起。 　　不要总是在他的身后仰望他了。李欲青想成为站在他身边的人。哪怕最后分开了，也拥有着两人独有的一份记忆，够他怀念很久。 　　因为，在如此辽阔浩瀚的宇宙之中，相遇本身就非常不容易，而现在他们互相喜欢着，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仔细想想，分别也没有那么可怕。正如霍庭易曾安慰过他的，在很久很久以后，也许他们就会成为同一片天空中相邻的两颗星星，同一朵星云下聚集的两粒尘埃。 　　李欲青拥有了勇气，想要将月亮占为己有。 　　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一定会努力地传达给霍庭易。 第30章 揽月30 　　30 　　或许是想填补高中时的遗憾，霍庭易给李欲青发来一张图片，是他订了两张天文馆门票的截图，正好这周有夜场活动。 　　霍庭易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可分明连票都提前买好了。 　　李欲青没什么拒绝的机会，况且他也不可能拒绝。 　　查了天气，微风晴朗，很适合出门。从霍庭易的单位到李欲青的公寓需要绕一下，不算顺路，李欲青想着那就在咖啡馆见面比较方便，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了。 　　“那我当天下班后来接你。” 　　“好。” 　　李欲青回复完毕，莫名有一种即将和霍庭易约会的错觉，喜悦的心情快要抑制不住。 　　是一想到霍庭易就觉得好喜欢的程度。 　　当天，李欲青在衣柜前纠结很久要穿什么，特意熨了衬衫，刷了鞋子。一整个白天都没干成什么事，思绪是飘的，给花草浇个水，整理书桌和房间，然后简单打理一下，收拾收拾就去了咖啡馆。 　　天文馆的夜场时段是从六点到九点半，而李欲青五点就到了咖啡馆。 　　蒋升说店里出了新品，做一杯给他尝尝，他瞧出今天的李欲青看起来心情很好，而且头一回来这里喝咖啡没有带画本。 　　“什么好事儿啊？”他问。 　　李欲青装不懂：“...什么啊？” 　　“得了吧，你这点儿小心思全写脸上了，赶紧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李欲青便保守地回答：“等下要去天文馆。” 　　蒋升在吧台擦拭着陶瓷杯，感到疑惑：“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自己去还是和谁去啊？” 　　“和霍庭易一起去。” 　　蒋升挑了一下眉，顿时了然，“我说呢。你俩这是成了？” 　　“...还没。” 　　“我瞧着快了，可算是要得偿所愿了，”蒋升说着又有点担心，他不太清楚霍庭易的为人，便提醒李欲青，“可别让他欺负你。” 　　“嗯，不会。” 　　还没成就开始替那人说话了。 　　李欲青朝店里四下望了望，没找到童汐的身影，问她今天怎么不在。 　　“请了半天假，说是下午过来。” 　　一会儿该到傍晚了。李欲青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多等了几分钟，霍庭易发消息过来，说马上就到。 　　他刚从咖啡馆出来，准备在外面等，迎面碰上童汐赶来上班，急匆匆地。 　　两人打了个招呼，童汐却没立刻进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黑色的包里掏出一张折纸，说道：“你这阵子没来，我也没找到机会给你。” 　　“...这是什么？” 　　童汐笑了笑，解释道：“前几天有个男生给的，估计是看我和你认识，让我转交给你。我没看过内容哦，不知道写的什么。不过他也经常来这儿喝咖啡，戴了个眼镜，看起来蛮年轻的，我只知道这么多啦，你自己看吧。” 　　李欲青愣愣地点了点头，接过，心里实在困惑。因为自己在咖啡馆总是闷着头画画，难道是想找他约稿？ 　　他还没来得及看，霍庭易的车鸣了一下笛，李欲青动作迅速地上了车。 　　“在聊什么呢？”霍庭易瞥了一眼他手里拿的纸张。 　　“童汐说有人给了我这个，我看看写了什么。”李欲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纸张就是普通横线本里撕下来的，用黑色水性笔写的字清晰工整。 　　“你好，以这样的方式初次见面，实在不好意思。可能你没注意过我，但我经常能看到你在这家咖啡馆画画。本来想当面认识一下你，可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到你的身影，只好出此下策。我叫沈喻，如果可以的话很想要认识你，交个朋友吧。希望下次还能在咖啡馆见到你。” 　　结尾他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并在后面很勉强地能看出来画了一杯咖啡，又添加批注：抱歉，我画画实在太丑了。 　　李欲青看着那个小涂鸦没忍住笑了一下。 　　霍庭易没忍住看他，问：“情书？” 　　“不是...”李欲青将纸重新折好，“是想认识我，和我交朋友的。” 　　霍庭易慢悠悠地应着：“是么？” 　　想要了解一个人，都是从认识先开始的。最初的时候，李欲青也说想认识自己。霍庭易莫名有点不乐意，“ 欲青老师好受欢迎。” 　　“...哪有，”李欲青觉得他这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有另外一层意思，只好又重申一遍，“你要看看吗？真的只是交朋友。” 　　“不看。” 　　不知道是在别扭还是怎么着，可是他的表情又很平静。 　　“...噢。”李欲青于是揣进口袋里。 　　天文馆人有点多，有学生，有不少情侣，也有家长带着孩子一块儿来的，到点入场的时候还要排个队，他俩就跟着人流走，不紧不慢。此次的夜场活动分为四个剧场，都是带有科普性质的，天文专家利用天象仪现场为观众讲述四季星空和神秘天象，李欲青听得认真。 　　等到下一个剧场的时候，人流一下散开，李欲青一回神没找到霍庭易，跟着人群边迈开脚步边找他，忽然被牵住手腕，霍庭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到他跟前，说：“跑哪儿去？” 　　“我在找你。” 　　霍庭易手下移，握住他的手心。他们在人群后方偷偷牵手，没有人注意到。 　　“这下不能丢了。” 　　李欲青低了点头去看牵在一起的手，心里满满当当的，他感到开心，又故意强调一遍：“这是你先牵我的。” 　　霍庭易立刻就知道他是防止自己再像上回那样“倒打一耙”，无奈又带一丝笑意地开口：“小气鬼。” 　　他们还一同看了天文影片，古董望远镜和宇宙主题相关的两个展览，A馆北侧广场还有户外望远镜观测活动，学生和小孩对此兴致很高，纷纷想要尝试。 　　他俩往回走，李欲青还想再看一看宇宙畅游的那个4D剧场，仿佛身临其境，他很喜欢。 　　夜场活动在九点半结束，出来的时候人很多。因为天文馆的车位紧张，霍庭易的车停在了另外一处地方，还要走一小段路过去。 　　李欲青脑海里还回想着在天文馆的所见所闻，旁边一位母亲牵着小孩经过，小孩很兴奋地和母亲讲他见到真的星星了。 　　又想起上回霍庭易带他观测星星，但是后来下雨了。夏天可以观测到更多星体，甚至能看到银河。他小声和霍庭易提议：“夏天的时候，我们再看一次星星吧。” 　　“好，你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路上的人不是很多，各自分散。他俩离得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走着。李欲青忽然伸手扯了一下霍庭易的袖口，霍庭易侧目看他，眼神示意怎么了。 　　“那，下次看星星的时候，可以当做约会吗？” 　　霍庭易愣了半响，差点没反应过来，“欲青老师知道什么是约会吗，在一起才有约会的。” 　　李欲青“嗯”了一声，道：“我想和你约会。” 　　言下之意，我想和你在一起。 　　霍庭易依旧保持着很好的风度，眉眼间透露着欣喜，他问：“这算表白吗？” 　　他有点措手不及，明明自己说追人家，反倒被对方先表白了。 　　李欲青被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再承认，他低了点头，目光落在地面，才轻声开口：“我想过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很喜欢你，就算以后不在一起，我也很庆幸拥有过你，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做可望不可及的人来看的，像月亮一样。” 　　“哪有你这样表白的，一边说约会又一边设想分手，真残忍啊欲青老师。” 　　霍庭易看起来有点受伤，下一秒，他将李欲青拉到离自己很近的距离，两人面对面对视着，顾不上身边有没有人在意了，他伸手捏捏李欲青的耳朵，“恋爱是要抱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觉悟谈的，知道吗欲青老师？” 　　“嗯。”李欲青低声应着，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你说，我们现在是约会吗？” 　　“算...是吧。”李欲青犹豫两秒，回答道。 　　霍庭易扬起笑意，顺手将李欲青搂进怀里。 　　四五月的晚风柔和地吹过来，路灯显得有些昏暗，两人的影子矮矮地投在地面。 　　人都离开得差不多了，周围还算安静。李欲青似乎听到对方沉闷的心跳声，来自胸腔里，接着霍庭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今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了，欲青。” 　　霍庭易很少这么正经地称呼他的名字，不带姓氏，他的声音很好听，对李欲青而言像有种特殊的魔力一般，总是会心动。 　　李欲青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在他怀里重重点头。 　　满月当空。 　　霍庭易送他回家，车停在楼下，有点不想李欲青走了。他们才刚确认关系在一起，就得各回各家。 　　霍庭易陪着他下车，一同往里走，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怎么办欲青老师，忽然不想你回去了。” 　　“我们...慢点走。” 　　李欲青走得很慢，抬眼能望见泛着冷光的一轮明月，随着自己的步伐缓慢地在移动着。 　　附近没什么人，周遭安静，鞋踩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两人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小道边上的路灯昏黄，暖色的灯光衬得李欲青的侧脸很温和，很柔软，头顶也泛着茸茸的一层光，像小动物。 　　霍庭易想，真应该把车开回自己的公寓，直接把人带回去。 　　“今天没有给我拍花的照片。”他提醒道。 　　李欲青停下脚步，白天只想着和霍庭易去天文馆，给忘了这事，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忘了。” 　　他本来想说回去会拍给他，话还没说出口又冒出新的念头，于是开口的话变了个意思，道：“那...要不要亲自去检查一下我养的花？” 　　此刻两人怀着一样的想法，都不太想和对方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确认关系之后，就离完结不远啦。 第31章 拥月入怀 　　31 　　霍庭易的眸色很深，在夜色里浓郁得化不开，他压低声音故意问：“欲青老师是在邀请我吗？” 　　李欲青一阵耳热，又听到他继续道：“交往第一天就把男朋友往家里带，不好吧？” 　　李欲青本来没那个意思，到霍庭易嘴里就有了另一层含义，显得他很主动。他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一句：“...你明明就来过了。” 　　霍庭易很轻笑了下，不再继续逗他，“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是花期结束，花会谢的。” 　　“我再给你买。” 　　霍庭易的回答很让人安心。他上前一步，牵着李欲青的手到自己唇边，微微低头在李欲青白皙的指节上很真诚地印下一个吻。 　　李欲青因为这个保守的吻被撩拨得心头热乎乎的。 　　“欲青老师，我下回补偿你。虽然我也想，但今天还得加个班。” 　　李欲青很乖地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嗯。” 　　可是霍庭易的手并没有松开，李欲青又低声开口：“...我回不去呀。” 　　霍庭易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示意对方：“要欲青老师表示一下才能回。” 　　“表示什么...？” 　　“至少得亲一下什么的才比较有诚意吧。”霍庭易很认真地提建议。 　　李欲青一时害臊，他还没亲过别人。 　　霍庭易很耐心地等着。 　　“你低一点。” 　　他俯了点身子，接着李欲青仰头在他的唇角很快地亲了一下，还没感受出什么来，李欲青就红着脸移开了。 　　“好了。” 　　霍庭易仔细体会一下，觉得这个亲吻实在太浅，过于青涩，似一尾金鱼碰到指尖，一滴雨水落至皮肤，触感微妙，不太能引起注意却又让人感到意犹未尽，就像学生时代第一次很小心地去亲喜欢的人。 　　“欲青老师亲错地方了。” 　　李欲青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霍庭易扣着脑袋吻下来。 　　原来吻是热的，潮湿的，缱绻的。 　　李欲青整个人变得晕乎乎，呼吸紊乱，快要融化在这个吻里。他没什么经验，只能仰着头被动接受，霍庭易的动作不算急切，甚至称得上温柔，依旧让他承受不住，唇齿间溢出一点羞耻的声响，脸颊迅速升温。 　　他想躲，又抵挡不住霍庭易吻他的诱惑。霍庭易胸前的衣襟被抓皱了，李欲青整个心尖都因为这个吻而轻轻颤抖着。 　　霍庭易吻他的时候很温柔。 　　春夜里的吻带着某种清淡的气息，像衬衫的洗衣液的味道，又像花香，和彼此的呼吸混在一起，让人沉醉。 　　原来这就是接吻。 　　他们在路灯下一直接吻，影子也在接吻。 　　快要呼吸不畅的时候，霍庭易才放开他，两人挨得很近，霍庭易的右手捧着李欲青的半边脸颊，掌心是很烫的温度。 　　“今天是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们接了第一个吻。” 　　“...嗯。”李欲青努力平复着呼吸，轻轻应着。 　　“不要害羞。” 　　“...嗯。” 　　李欲青简直说不出话，内心还在小小地震撼着，他捂了捂心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该回去了。 　　“那我...我就回去了。” 　　霍庭易觉得接吻之后的李欲青好像变笨了点，他揉揉李欲青的脑袋，说：“下次见，欲青。” 　　“嗯，晚安。” 　　他们没有约定过下次什么时候见，但霍庭易在分别的时候总是会说下次见，好像很期待和他见面一样，以及不管什么时候总能见到的。 　　李欲青很喜欢这一点。 　　- 　　等忙完这两天，霍庭易下班的时候亲自买了一束花去找李欲青。 　　李欲青开门见到他还很惊讶，他们一直有在聊天，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霍庭易说“我下班了”，但他没说要来找自己。 　　霍庭易从身后将花束拿出来，说：“新的。” 　　他买花不在意什么品种，只要瞧着好看就行。 　　“谢谢。”李欲青接过的时候闻了闻，香味很淡，胜在好看。 　　李欲青去卧室把将旧的香雪兰拿出来，清理完花瓶，又将新的花插进去，摆弄两下，就差不多了。香雪兰凋谢了，花瓣变得萎靡。霍庭易便将它扔掉。 　　书桌上摆了一个马克杯，纯色的，上面有李欲青自己的涂鸦，很可爱，随后他又发现盆栽上也有，李欲青在生活上充满了自己的小乐趣。 　　他俩都还没吃晚饭，李欲青的冰箱里没剩下什么食物，于是两人又出门去超市采购了些。 　　李欲青还十分贴心地为霍庭易买了新的生活用品，问他要哪个颜色的洗漱杯。 　　“欲青老师这是在留我？” 　　李欲青给他拿了一个灰色的，迅速走开，解释道：“...迟早要用的。” 　　霍庭易忍不住笑。 　　说起来，两人都不太会挑食物，对着一众的生鲜蔬菜实在看不出来哪个好，霍庭易出主意：“只着好看的挑准没错吧。” 　　李欲青连连点头：“嗯嗯。” 　　还买了啤酒和李欲青爱喝的牛奶。 　　他们走自助结账通道，李欲青在扫描商品的时候霍庭易忽然停下来，在边上拿了两盒深色物品，李欲青一看，脸红得彻底，脑海短暂空白。 　　买安全套做什么...买安全套做什么...买安全套做什么... 　　霍庭易没什么要害臊的，脸不红心不跳地就迅速结完了账，低头看一眼李欲青，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迟早要用的。” 　　他把李欲青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暗示。 　　霍庭易拉着李欲青回家，他下厨，李欲青帮忙打下手，结果两人一起做出来的菜味道还不错。 　　忽然多了一个人，整个小公寓就显得很温暖，他们还没有过很正式的约会，但只要和霍庭易待在一起，李欲青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吃完饭冯女士来电话，问霍庭易怎么不在家，又得知他在李欲青家里，没聊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说是不打扰他们俩。 　　李欲青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有自己，便问：“阿姨...认识我？” 　　“认识啊，”霍庭易实话实说，“可喜欢你了。” 　　李欲青有点不太好意思，他还没见过冯美玲，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总觉得应该很亲切。 　　“她总说想见你。” 　　李欲青受宠若惊，“会不会有点早。” 　　“我也这么想，我让她别着急，给她发了照片。” 　　李欲青觉得这样子也行，过了会儿反应过来，他和霍庭易既没有合照，也没有单独拍照，那他发的什么照片？ 　　“哪来的照片？” 　　“你发给我的。” 　　李欲青想了想，他只发过一次带有自己的照片，但他撤回了呀。他一愣，疑惑道：“你怎么保存了？” 　　“我说了很好看，顺手存了。”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确定关系，也还没到除夕夜表白，可是霍庭易却保存了他的自拍照，说明他那时已经对自己有好感了。李欲青想着心里有点甜滋滋的。 　　他问霍庭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你猜。”霍庭易不说。 　　李欲青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思考一边搭积木。 　　霍庭易背靠在沙发，看他漂亮的脖颈和侧脸，余光扫到茶几上一小张突兀的白纸，是上回去天文馆之前李欲青收到的那张。 　　“是我给外婆画画那之后吗？”李欲青搭好积木，侧过身来问他。 　　“猜错了。”霍庭易从沙发上起身，坐在他身边来，不动声色瞧了纸上写的内容，和李欲青一同抽积木。 　　李欲青玩得认真，没有发觉霍庭易将那张纸捏进手里，又没什么风度地投进垃圾桶。 　　李欲青疑惑道：“你扔了什么？” 　　“...垃圾。” 　　“哦。” 　　过了一小会儿霍庭易问他：“这几天去咖啡馆了吗？”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等到霍庭易安全抽出一根积木条出来，才继续说，“以后要去的话和我一起去。” 　　李欲青隐隐觉得他好像在为上次的事情吃醋，又没什么证据。 第32章 拥月入怀 　　32 　　霍庭易决定留在李欲青这里过夜，第二天是周末，他也没有临时要跑的重要新闻。 　　但是李欲青这小公寓只有一张床，他站在原地很认真地思索，最后得出结论：“我睡沙发。” 　　霍庭易：“？” 　　他很迷惑，忍不住问：“你睡什么沙发？” 　　“...噢，”李欲青觉得也是，他眨巴眨巴眼睛，立刻换了个思路，“那你睡沙发？” 　　霍庭易再次：“？” 　　看来这位新交的男朋友是铁了心不让两人躺同一张床了。霍庭易怀疑是李欲青看到他买安全套留下的后遗症，他憋了笑意，又有点无奈，听从安排，点头道：“嗯，我睡沙发。” 　　他洗完漱就很快在沙发上躺着了，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沙发挺宽敞，还算柔软，其实挺适合躺着睡觉。 　　李欲青慢吞吞地在浴室牙刷，看到灰色的洗漱杯才后知后觉他和霍庭易真的在一起了，并且已经融入到自己的生活里。他的家里有霍庭易的痕迹，卧室有他买的花，冰箱里有他爱吃的食物，他们用着同一类型的杯子和牙刷，穿不同颜色的拖鞋。 　　随即他意识到，他怎么能这么傻居然让自己的男朋友睡沙发了，处对象睡一块儿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欲青后悔不及，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人默默在卫生间想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剩下一方卧室透出来的光，让客厅不至于很昏暗。 　　李欲青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到霍庭易跟前，发现他已经闭着眼睛睡觉了，呼吸很平稳，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李欲青在沙发边蹲下，没有叫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其实有些暗，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李欲青能细致地描摹出他的样貌。 　　霍庭易的眉毛很整齐，似乎修过一般，有着好看的眉峰，鼻梁很挺，眼眸深邃，以及，前两天刚知道的，霍庭易的嘴唇是柔软的，有些热。 　　“要蹲到天亮吗，欲青老师？腿累不累？” 　　霍庭易忽然出声，李欲青被吓了一跳，回：“你没在睡觉啊。” 　　“等你说话呢。”霍庭易睁眼，实在装不下去了，昏暗中对上李欲青的眼眸，借着光感觉李欲青的眼睛是明亮的，像星星。 　　李欲青确实腿有点酸，他换了个姿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欲青老师要说什么？” 　　“...去床上睡吧。” 　　霍庭易抬了下眉，“我可不能让你睡沙发。” 　　“不是，一起...”李欲青低着头解释道，“一起睡觉。” 　　“嗯？”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嘛，”李欲青说这个莫名害臊，伸手扯了扯霍庭易的衣服，“你起来。” 　　霍庭易静静看了会儿李欲青，悠悠道：“要欲青老师表示一下才起得来。” 　　李欲青这回有经验了，低头在霍庭易的唇上亲了亲。 　　等到真正睡在一起的时候，李欲青还有点不习惯，他被霍庭易揽进怀里，被抱着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温暖。 　　李欲青伸手在他的的脖颈上碰了碰。 　　“你的体温好高。” 　　“嗯。” 　　“冬天的时候也这样吗？” 　　“嗯。” 　　“好适合拥抱。” 　　霍庭易很轻地笑了，说：“冬天抱你。” 　　“好。” 　　李欲青很怕冷，所以他总是很羡慕一些体温高、降温也不用担心感冒的人。如果有喜欢的人的拥抱，冬天就不会很冷，也不会很难捱过去了。 　　- 　　他们一起待了整个周末。 　　霍庭易带着他一同去看望了爷爷是退伍老兵的那对老夫妻，他们买了一些水果和高钙奶，不算很贵重，因为每回去老奶奶都是不愿意霍庭易花钱买东西的。 　　老爷爷腿脚仍然不便，坐在轮椅上，老奶奶看起来身子骨硬朗，精神气也好，“小霍”“小霍”地叫着，很亲切。还是头一回见霍庭易带朋友过来，老奶奶格外开心，喊李欲青“小李”。 　　她削了两个苹果切瓣放盘里，李欲青听他们聊天的时候尝了一小瓣，顿时皱起个脸。 　　“酸？” 　　“嗯，有一点。” 　　老奶奶也尝了尝，确实酸，她问：“这苹果是小霍挑的？” 　　“是，我太不会买。”霍庭易大大方方承认，苹果是他买的，橙子是李欲青挑的。 　　“这苹果呢，要看它表面上的纹路，”老奶奶拿着一个苹果给他俩做示范，指着上面红黄相交的条纹，“这个竖纹要多，苹果才好吃，最好啊，选绿色的蒂。” 　　“知道了奶奶。” 　　老奶奶笑道：“我看啊，还是找个会过日子的伴儿，帮你挑才好。” 　　霍庭易自然地接过话茬，说：“嗯，他也不会挑。” 　　李欲青坐在旁边一阵脸红。 　　老奶奶不太过问霍庭易感情上的事情，听他这话是有了对象的意思，这是好事，霍庭易是个好孩子，有对象也是迟早的事儿。 　　“那也没关系，两个人搭伙做伴，很多事情都是慢慢熟悉起来的，凡事都有第一次。日子是过出来的嘛。” 　　“奶奶说的是。” 　　之后霍庭易帮忙把家里的天然气灶看了看，有一个燃气灶打不出来火，霍庭易拆卸之后又鼓捣一番，再清洗，便没什么问题了。 　　奶奶这下又高兴了，每次小霍来总能帮他们一些忙，她尤为感谢。 　　霍庭易陪着爷爷下棋，过了很久时间，李欲青在旁边一边看他下，一边和奶奶聊天。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两人的结婚照，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奶奶说是爷爷退伍后，两人在结婚纪念日那天特意去拍的一组婚纱照，还是霍庭易出的主意，帮忙联系的人。他们那个年代结婚也没有个婚纱照，连红本本都是后来补的。 　　李欲青看着照片两人沧桑但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忽然觉得很感动。 　　他们经历了很多事，期间过了很多年，仍旧生活在一起，彼此搀扶，爱早已经成为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餐桌上的两副碗筷。 　　他对此感到动容。 　　两人被留着吃过晚饭才离开。 　　李欲青回去的时候心里仍旧是触动的，他还没缓过来。 　　霍庭易说这几年来当记者其实会遇到很多意外的事，好的坏的都会有。有时候会觉得底层人民都很辛苦，为生计奔波劳累，靠着一口气一个信念强撑下去，有时候又感觉到，生活总归是有希望的，一些爱，一些感动，裂缝里生长的顽强的草，被强风压弯的不倒的树，都是能够传达力量的。 　　霍庭易不是一个感情冷漠的人，在报道很多社会事件的过程中，总是会感到难过，同时又在很多值得赞颂的小人物身上，汲取到勇气和希望。 　　他时常被一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也从中收获到了许多。 　　记者曾经不是他最想从事的职业，但他渐渐体会到记者行业的意义，也努力坚持着新闻工作者的初心，他想他会一直做下去。 　　李欲青说，这很好，他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 　　李欲青觉得自己也应该努力向他看齐，从他身上获得爱和勇气，再传递出去。 　　他想，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第33章 拥月入怀 　　33 　　周日得回自己的公寓了，不能一直赖在这儿。 　　走之前，李欲青陪着他一起等电梯，今天有点凉，李欲青随便找了一件连帽衫套在外面，把手揣进口袋，站在霍庭易的边上。 　　“那我走了。”霍庭易说完这句话就进电梯，李欲青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在电梯门还没关上的瞬间，霍庭易忽然往前踏了一大步，下一秒李欲青整个人被他牢牢拽进怀里，他心脏都要停止了，听到身后的电梯门轻轻合上。 　　霍庭易这个时候低头吻了自己，在电梯下沉的时间里，李欲青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悬着降落。 　　没下几层楼就停了。 　　有人进来，李欲青的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霍庭易扣上了，不至于暴露自己通红的耳朵，他低头埋在霍庭易的肩膀上，大气都不敢喘，又憋得慌。 　　电梯里没几个人，都要侧目看一眼角落边的这两人。 　　李欲青身形清瘦，比霍庭易矮一头，又套着连帽衫和宽松的家居裤，从背影看不出来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只当这是对小情侣在腻歪，并且，正面的这个男生还挺帅的。 　　下至一层，人走完了，霍庭易才拍拍李欲青的背，“走了。” 　　李欲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满脸通红，眼里莫名蒙了一层雾气，可怜死了，霍庭易又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怎么突然...这样...”李欲青羞愧万分。 　　霍庭易帮他帽子摘下来，又替他理了理头发，“男朋友亲你还要理由？下回是不是得给欲青老师打个报告啊？” 　　“...说不过你。”李欲青说不过他，便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你看起来很不想我走。” 　　所以霍庭易很想吻他。 　　他俩出来，霍庭易拉着李欲青的手，半哄道：“要不然和我住一起？白天我上班，你可以在家画画，书房给你改成画室都行。嗯？” 　　李欲青想他怎么这么知道自己的心思。 　　- 　　搬家对于李欲青而言是有一点麻烦，好在有霍庭易帮忙。也不是全都要搬过去，只收拾用得上的，省了很多力气。 　　几大箱子的东西都带过去了，李欲青的卧室和书房顿时空旷不少，霍庭易这边一时半会有点收拾不过来了。 　　李欲青先将自己的衣服都整理进衣柜，一排排挂好，旁边就是霍庭易的衣物，放在一起风格完全不一样，但他感到格外开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和霍庭易生活在一起，太不真实了。李欲青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有点痛，看来不是做梦。 　　霍庭易洗完澡出来，看另一个纸箱子里全是书和画册，他问李欲青：“这些先放到书房可以吗，等之后再慢慢整理。” 　　李欲青点头说好，于是箱子被搬进书房。 　　霍庭易想着干脆都先放到书架上好了，也方便李欲青用的时候可以直接拿。他找了一格比较显眼的位置，将画册都摆上去。 　　霍庭易拿的时候是好几册一块儿拿，掉出来一个挺厚的素描本，被摊开了。霍庭易准备将其捡起来，被那画给吸引了目光，莫名觉得那画上的人很熟悉。 　　他愣了愣，再仔细一看，那不正是高中时候的自己吗，刚打完篮球拿着一瓶矿泉水准备喝呢。 　　李欲青只用铅笔画了侧面轮廓，却十分细节，他的运动发带，略显凌乱的发丝，以及手臂曲起的角度，都很细致。 　　霍庭易隐约觉得这本素描和自己有关，他忍不住翻着看了看，果然，每一张都是自己，不同时期、不同角度，有特写也有全身。 　　李欲青一直在记录霍庭易，从高中到现在。 　　霍庭易每翻开一页，内心都会受到一次微小的撞击。他知道李欲青长久喜欢着自己，但从未想过他一直在为自己作画，每一张画下面都标注了时间，是从高中起就开始画了。 　　像是看完了一场有关自己的漫长的电影，用静止的碎片拼凑起来，霍庭易随着画再一次经历从高中到现在的全部时光，可是在这些逝去的时间里，从来都没有过李欲青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一次擦肩，霍庭易都不曾记得。 　　他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暗恋的无望与悲伤。 　　那是一种“这个人填满你的生活而你只是他生活里比陌生人还要微不足道的存在”的悲伤。 　　霍庭易感到很心疼。 　　接着又想到，他没有为追李欲青付出很多，就得到了李欲青的同意，确认关系的那天还是对方先主动的，这并不是说明李欲青很好追，而是代表他太喜欢自己了，从而很想和自己在一起。 　　这过程对于李欲青而言其实很不容易，李欲青努力克服了内心的不安才选择走向自己，他承受了很多。 　　霍庭易的心里充斥着酸涩的情绪。 　　这么些年，李欲青又是什么过来的？ 　　他怀着怎样的心情想着自己，爱着自己？如果不是那次咖啡馆的乌龙，他打算就这么一直无望地等下去吗？ 　　霍庭易把素描本放好，箱子里的其他书没有再继续整理，他就直接移步到卧室，将刚收拾好衣服准备去洗澡的李欲青抱住了。 　　这个拥抱很突然，李欲青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问：“怎么了？” 　　霍庭易没有说素描本的事情，回答道：“搬家很累吧，给你补充一点能量。” 　　李欲青弯了眼睛，“不累的，我很开心。” 　　浴室里水还在响着，李欲青又让他多抱了一会儿才提醒说得去洗澡了。 　　霍庭易这才放开他。 　　洗完澡出来，霍庭易坐在床边帮李欲青吹头发。 　　他头发变短些，吹起来很快就干得差不多了，霍庭易还像模像样地给他抓了两下，显得有型。 　　李欲青闻到自己头发上的洗发水的味道，他忽然转过身来，凑近霍庭易，对着他耳边的发丝也闻了闻。 　　闻完还不满意，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手腕，然后拉着霍庭易的手也在他手腕上闻了两下。 　　“小狗吗？”霍庭易瞧他那模样，笑道。 　　李欲青抿着嘴摇摇头，一副很满足的样子，说：“是一样的味道。” 　　“我们用相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味道当然一样了。” 　　李欲青“嗯”了一声，忍不住说：“像家人一样。” 　　霍庭易心里因为他这句话而暖乎乎的，他看着李欲青，凑近一些将两人距离拉近。 　　“报告。” 　　“嗯...？” 　　李欲青疑惑的声音被堵回去，又被霍庭易捧着脸颊亲吻。 　　他发现这段时间霍庭易好喜欢亲他，吻得他心头痒痒的。李欲青的吻技依旧没有太大的提升，每次都被亲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地回应，然后霍庭易更加得寸进尺地吻他。 　　霍庭易亲完才低声把话说完整：“报告，我亲你了。” 　　李欲青又羞耻又吐槽：“...没有亲完才打报告的。” 　　“欲青老师说的是，我下回改。” 　　霍庭易在这方面知错就改，还挺积极的。 　　“欲青，”他心里始终记挂着那本素描，在临睡之前，他搂着李欲青说，“你给我这么多爱，我也会给同样多的爱，加在一起，我们有着双倍的爱。然后就是，我希望你能从我这里得到双倍的勇气。” 　　李欲青抱着霍庭易，整个被窝都很温暖。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反应迟钝，过了会儿才很轻地回答道：“我不用你给我一样多的爱，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李欲青从来不会奢求很多。 　　他把霍庭易抱得紧了些，又小声重复一遍，声音闷闷地传到霍庭易的耳朵里。 　　“只要你爱我。” 第34章 拥月入怀 　　34 　　简盈得知他俩在一起，比自己处了对象还高兴，乐得合不拢嘴。她可太喜欢李欲青了，又觉得他俩怎么看怎么合适，还很不客气地找霍庭易宰了一顿，说是“媒婆钱”。 　　与此同时，萧以菡顺利得到李欲青的亲签。那是有一回李欲青在霍庭易的单位楼下等他，萧以菡下班第一个出来正好碰见，两人打了声招呼，萧以菡立刻暴露粉丝的本性，求到了签名。 　　李欲青恭喜她实习转正。 　　“哪里哪里，我还只是个小记者呢，还得继续努力！”萧以菡人也谦虚，拿着签名对着刚到跟前的霍庭易挑衅般地炫耀一下，小表情很得意。 　　李欲青：？ 　　“欲青老师再见，下次来我们部门玩哈！”走的时候也很热情。 　　李欲青和霍庭易约好了去餐厅吃晚饭，路上他还在想回想，实在觉得很有意思，没忍住问：“她怎么对你那个表情？” 　　霍庭易说：“...她嫉妒我跟你好。” 　　李欲青迟钝地点点头，还是感到有一丝迷惑，“...是吗。” 　　他们吃饭的地方氛围很好，很适合小情侣来约会，而且菜品也不错。李欲青快要吃完的时候，注意不远处新落座的人背影瞧着很像简盈。 　　“就是她。”霍庭易肯定道。 　　更让李欲青惊讶的是，简盈对面坐着的人，很眼熟，是曾经在美院前送自己去医院的那个男生。他们当时加了微信，李欲青把医药费转给对方、道谢过后就没再联系过，只知道他叫钟洵。 　　“他们...”李欲青想问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很不同寻常。 　　霍庭易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解释：“没成呢。” 　　听霍庭易说，钟洵和萧以菡带点亲戚关系，由于萧以菡的缘故两人打了个照面，结果钟洵对简盈上心了，正追着呢。 　　“不过估计挺难的。” 　　他们都知道简盈心里有人，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接受对方，以朋友相处比较合适。 　　李欲青明了。 　　他觉得简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应该得到自己的幸福。 　　李欲青希望简盈能幸福，能被热烈地爱。 　　- 　　和霍庭易同居以后，李欲青画画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大多是白天画稿，晚上就和霍庭易待在一起。 　　周末的时间，也有李欲青在画油画，霍庭易在一旁看书的时候，谁也不打扰谁，很安静地度过。 　　李欲青在画板前坐得端端正正，画起画来旁若无人，举止投足间很有艺术气息，清清爽爽的模样，特别招人喜欢。霍庭易感觉到李欲青本人与浅色衣物、白色画板以及金色阳光格外适配，往那一坐，就是顺眼的一幅画。 　　当然也有打扰的时候，只是偶尔会出一点意外状况，接吻的时候画笔上的颜料不小心蹭到霍庭易白色的圆领衫上。霍庭易扯着衣服下摆一副眉头皱起的模样，李欲青就在边上轻轻地笑。 　　索性也不在意了，李欲青在那上面再添几笔，进行创作。最后两人一人一件，当情侣衫了。 　　只是霍庭易的衣服对于李欲青而言都有些大，一看就是穿得男朋友的衣服，不过宽松的好处是，撩上去、脱起来也方便，李欲青深有体会。 　　和霍庭易在一起的生活总是很充实，李欲青便很少在网络上出现。那日登上许久未用的账号准备发一幅画，众多粉丝一长串的留言，都在说他好长时间没出现过了，李欲青便又开了个直播，一边画画一边聊天。 　　画得入迷，看弹幕粉丝们说话也很有意思，没顾得上时间，连霍庭易回来的声响都没怎么发觉。 　　霍庭易见客厅没人，卧室的门半掩着没关紧，他走近一瞅，李欲青背对着在画画，还不时说个话，应该是开着直播呢。他轻手轻脚地到李欲青身边，没打扰，只侧了身子看一眼屏幕上闪过的一排排弹幕。 　　李欲青一抬头发现霍庭易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一愣，忘了自己正在开直播这事，直接开口道：“你回来了。” 　　“嗯，刚回。” 　　霍庭易又盯着弹幕看了看。 　　李欲青的直播不露脸，所以也没有什么要担心的，正常说话都问题不大，发现霍庭易看了好一会儿没动静，便问：“在看什么？” 　　霍庭易站直身子，很正经地回答：“看谁还在叫你老婆。” 　　李欲青顿时生出他就不应该问的念头。 　　弹幕一连串的问号刷上去，霍庭易本人浑然不觉，低头动作自然地在李欲青唇上亲了一下，这是同居以来一直都有的小习惯，下班回来两人见面先亲一个。招惹李欲青就冷静自持地往外走。 　　李欲青恨不能拔了网线。 　　弹幕都在说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又问他是谁，还说不让喊老婆是什么意思，是宣示主权吗，诸如此类的话。 　　李欲青没有办法，总不能当时广大网友直接出柜，急中生智：“室友，是新合租的室友，大家不要多想。” 　　解释完很迅速地下播。 　　霍庭易脚步顿了顿。 　　到晚上李欲青可被这位“新合租的室友”好好折腾了一翻。 　　李欲青被弄得快要哭出来，受不了地去推霍庭易，碰到对方大腿部位有力的侧肌，在往前用力的时候会绷得很紧。 　　他没什么力气，推拒失败，只好承受着，即便是努力忍着声音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溢出一点细碎的哭腔。 　　霍庭易俯下身来吻他，又在十分不客气地在他的脖颈上留下痕迹，沉着嗓子问：“室友？” 　　李欲青快要不能思考，很可怜地摇摇头，“没，不是...” 　　“那是什么？” 　　“男朋友...” 　　然后他主动认错求饶，霍庭易轻轻吻掉他眼角渗出的泪。 　　李欲青很喜欢霍庭易主动抱他，亲他，埋进他的身体里。 　　这样显得他们很亲密，在做与爱有关的事情。 　　他们很相爱。 第35章 拥月入怀 　　35 　　程越莹知道他俩现在暂时住在一起，李欲青找的借口是换个新环境给新作品找灵感，他没向自己的母亲坦白两个人的事情，他还没准备好。 　　程越莹难得看到李欲青和谁关系有这么好的，又见他似乎过得很开心，霍庭易也很欢迎她儿子，便随他们去了。 　　她一直把两人当做玩得要好的朋友，觉得好朋友之间想住在一块儿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在庭易家里要注意着点，不要给人添麻烦，主动帮忙做一些事哦。等作品完成之后，尽早回来住，一直待在朋友家也不太好。” 　　李欲青点头，说知道了。 　　程越莹觉得总归是在打扰人家，便主动邀请霍庭易来家里吃顿饭。 　　外公背着手在阳台沉默地看着养了很久的绿植，李欲青和霍庭易在厨房给程越莹帮忙。 　　“庭易啊，你去坐着就好了，不用来帮忙，欲青一个人够了。” 　　“没事的，程阿姨，我也找点事做。” 　　霍庭易和李欲青站一块儿摘菜，场面很和谐，程越莹发现他和李欲青看起来默契十足。 　　煲汤的中途她出去一会儿，再回来时厨房的两人将菜摘完了，也洗干净了，在旁边剥蒜呢，一颗一颗往碗里放。他俩背对着程越莹，李欲青在霍庭易身边矮了半个头，人也显得纤瘦些。 　　没有人说话，霍庭易目光在李欲青脸上看了一眼，忽然停下动作，十分自然地抬手在他脸颊上蹭了蹭，把他不小心弄上去的脏东西给抹干净。李欲青也很顺从地眯了下眼睛，接受着这个看起来实在过于亲昵的动作。 　　程越莹在门口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胸膛泛着点热意，她莫名心虚，又产生点别扭的心思，默默走开了，没立刻进去。 　　吃饭的时候总忍不住偷偷打量两人，看起来并没有不寻常，程越莹又觉得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了。 　　但是离开前，程越莹还是让李欲青留下来，霍庭易先回去了，李欲青送他出门，在电梯前被霍庭易捏了捏耳朵。 　　回来时他母亲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让他也一起坐会儿。 　　程越莹没想好怎么开口，便试探性地问了问：“妈问你，和庭易住的这些天还好吗？” 　　“挺好的啊，怎么了？” 　　“那画呢？快画好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李欲青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也没想怎么回答。 　　“欲青啊，我是想说，和朋友相处亲近点没问题，但是，和庭易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程越莹询问的话语很温和，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李欲青还是有了愧疚的情绪，被母亲发现出一点端倪，他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最好的坦白的时机。 　　外公已经睡下了，客厅只有李欲青和程越莹两人，却是一阵沉默。 　　“是不是有话要对妈妈说？”程越莹看出李欲青的犹豫。 　　尽管程越莹在恋爱婚姻这样的问题上从来没有给过李欲青压力，但李欲青曾经很害怕告诉她实情。 　　他一直是母亲眼里很听话的孩子，而喜欢同性或许是他生来就最叛逆的一件事，沉默的无声的一场叛逆，无人知晓。但他并不能像青春期过去的那些少年一样，收回利爪结束叛逆纠正错误，因为这种喜欢同性的爱本身就是一把利刃，可能不会伤害到自己，但刀口总是朝向最亲近的人。 　　李欲青不想伤害他最爱的母亲。 　　不想程越莹失望，也害怕看到她错愕而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知道程越莹一直以来都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不管怎么样都能接受自己的不同，但这过程一定是痛苦的。 　　的确，在爱里，他获得了勇气。 　　但是，这勇气或许不应该用在这里。 　　于是李欲青很小心地问：“我...可以说吗？你是不是也能猜到？” 　　程越莹这下心里明白不少了，她感到有些难以相信，却努力让内心保持着平静，握住了李欲青的手，很用力地握着，她说：“说吧，我听着呢。” 　　李欲青垂着眼睛，心里有愧不敢和程越莹对视。 　　其实没有时机是合适的，他总有一天要向程越莹解释这一切，或早或晚都没有区别。他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最开始没有觉得自己是喜欢男生的，因为那时候没想过这种事。但是高二我遇到了霍庭易，他带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慢慢地意识到我喜欢上他了。是喜欢他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男生。但是我没有做过什么其它出格的事情。” 　　李欲青回握住程越莹的右手，想让她安心，他回望程越莹担忧的眼神。 　　“妈，对不起，我一直瞒着这件事，担心你无法接受。我也一直没告诉你，我喜欢霍庭易，很喜欢，我从高中起就暗恋着他，而且从来没后悔过。你也能看出来，他真的是很好的人，现在我也依旧很喜欢他...” 　　程越莹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将一段不能说出口的感情藏得这么深，默默暗恋着一个人这么多年。 　　程越莹的心情又难过又复杂，实在无法形容。 　　心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了下来，让她喘不上气，这件事情对她而言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程越莹无法说出任何责备李欲青的话，她也不应该责备自己的孩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意识到这些年她一直缺乏对于孩子感情上的一些交流。 　　确实她有些难以接受，至少无法这么快地接受这个现实，但是一看到李欲青的眼神，她又意识到，如果连最重要的亲人都不能接受，那么还会有谁、有哪位陌生人愿意给予善意呢？他之前憋在心里的，又一直默默喜欢的，这么久以来，该有多难受啊。 　　程越莹很心疼。她本来就一直担心、也不愿意李欲青受委屈，而现在...这孩子是把多少苦默默吞下了啊。 　　“所以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有一段时间了，”李欲青又低下脑袋，看起来像做错了事，他感觉到程越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像小时候每一次安慰自己时的动作，他有些心酸，再次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程越莹摇摇头，只问：“你告诉妈妈，和他在一起，你开心么？” 　　“嗯，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李欲青承认道，“我现在很幸福，如果...如果实在无法接受，那我先...” 　　程越莹抱住李欲青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但是更难受的人，却是程越莹自己，她拍拍李欲青的背，温柔地说道： 　　“妈妈更希望你开心。” 　　程越莹可以慢慢去消化去接受这件事，但是李欲青需要一句能让他彻底安心的话，让他能知道，他的妈妈不会因此而失望，他依旧是程越莹最爱的小孩。 　　- 　　睡前李欲青和霍庭易打电话，霍庭易主动问起：“程阿姨和你说什么了吗？” 　　“你怎么知道啊？” 　　“我走的时候，感觉程阿姨对你好像有话要说。” 　　李欲青有点惊讶他居然看出来，接着回答霍庭易的问题：“其实...她发现我们的事情了。” 　　“这样啊...”霍庭易也有些意外，他顿了顿，“要不然我来和程阿姨说吧，你不好开口...” 　　“没关系，我已经坦白了，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李欲青的语气像是已经释怀了，霍庭易不免还是感到担心，他轻声问：“还好吗，欲青？” 　　李欲青习惯性地点了下头，又反应过来这是在打电话，他补充道：“嗯，没事的，别担心，我妈应该能接受的。” 　　“你很勇敢。”霍庭易心里满满的，他好想给李欲青一个拥抱。之前李欲青和霍庭易聊过出柜这件事，那个时候他的心中有太多的顾虑，但他现在却勇敢说出来了，传达给程越莹，还收获了很好的结果。 　　李欲青抿了抿唇，嘴角上扬一点弧度，他也很满足，他轻声说道：“不是我勇敢，是我妈妈太好了。” 　　“嗯，程阿姨真的很好，她很爱你。”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和霍庭易继续讲电话。 　　李欲青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他在爱人，也拥有着好多的爱。 第36章 拥月入怀 　　36 　　李欲青第一次见霍庭易的母亲，是在冯美玲生日那天。 　　霍庭易带着他回家，说冯女士见到他会很高兴的。他们没有提前告诉冯美玲，算是给她一个小惊喜，毕竟冯女士之前总念叨霍庭易快把李欲青领回家。 　　冯美玲还想说霍庭易明明可以直接进来为什么非得按几下门铃，她一打开门就见霍庭易身边安安静静站了个人，模样清爽，气质干净。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把人带回来了，一脸惊讶。 　　冯女士本人看起来很年轻，不管是样貌还是心态。李欲青在心里偷偷感慨好漂亮，一边又礼貌地喊了声“阿姨好”。 　　“哎！你也好呀，欲青。”冯美玲大大方方答应着，让他们快进来。 　　李欲青将准备好的两份礼物送到霍庭易父母手上，礼数不能少。李欲青祝冯美玲生日快乐，冯女士乐开了花，好久没见她高兴成这样。霍广成是一位话少严肃的父亲，看起来很有学问，平时不苟言笑，这会儿也带着点笑意地点了点头，也表现出挺满意的样子。 　　李欲青在两位长辈前还有些紧张，但冯美玲非常贴心，又很热情，很快和他熟络不少。 　　她很擅长交谈，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霍庭易和她很像，大概就是遗传吧。 　　同时冯女士的厨艺也好，难得李欲青过来，即便是在生日这天，她也亲自下厨了。她说：“生日这种日子，像我们这个岁数啊，过不过也无所谓了，今天你头一回来我高兴，可得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李欲青不敢怠慢，很自觉地帮忙。 　　“以前有一回也是我生日，庭易上大学的时候吧，和他爸两人商量着要亲自做一顿大餐给我，结果啊，这厨房差点没让他俩一起炸咯，”冯美玲一边说一边无奈，“再也不让这爷俩一块儿进厨房了。” 　　李欲青没忍住笑，替霍庭易挽回点面子：“庭易现在厨艺好很多了。” 　　“估计也就凑合凑合能吃的水平。” 　　李欲青再努力挽回点儿：“其实还可以的。” 　　冯美玲便问：“他平时下厨吗？” 　　“嗯，”李欲青点头，说，“我们经常一起做饭。其实我俩都有好些不太会的菜，就一边看教程一边学着做。” 　　“这样挺好的，两个人一起学，学得快，”冯美玲看着他笑了笑，又回忆，“他爸广成和我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想学做菜，实在没怎么学会。我还以为爷俩都是厨房白痴呢。” 　　霍庭易出门一趟，买回来冯美玲需要的一些食材和调味料，放在料理台上。 　　“欲青，给你买了牛奶，我放冰箱，别忘记喝。” 　　“好。”李欲青应着。 　　霍庭易放完东西没走，就悠闲地倚在了厨房门口，眼神围着李欲青转。冯美玲一回头，说他：“杵这干什么，闲着没事做你来帮忙，让欲青休息。” 　　“行嘞。”霍庭易爽快答应，拉着李欲青去客厅，又把冰箱里的牛奶拿给他喝。 　　他进去厨房没多久，把冯美玲也推出来休息了。 　　“他说他会做，看来真长进不少。” 　　冯女士拽着李欲青去霍庭易房间，给他看装有很多学生时代的物品的那个纸箱子。 　　她找到毕业册，给李欲青说：“之前啊，他回家的时候还专门找这个毕业册呢，我当时还纳闷。那回我给整理房间，也顺手翻了翻，在最后瞧见你，我寻思啊，那次他也是想找你。” 　　冯美玲将毕业册翻到有李欲青班级照片的那页，对着高中时候的李欲青，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笑道：“都没怎么变呢，还是这么好看。” 　　李欲青不好意思了。 　　接着他看到好多霍庭易以前留下的东西，都很有回忆。 　　“要是高中你们认识一下就好了。” 　　冯美玲有些遗憾，又说，虽然现在才在一起，其实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很多事情是注定的，就算以前没能好好认识，现在也能好好在一块儿。 　　最后她说：“欲青，我一直在等庭易能带他的爱人回家，今天等到了你。欢迎你来我们家。” 　　李欲青很自然地就被这个家接纳了。 　　冯美玲的温柔与程越莹的温柔不完全一样，不过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母亲。 　　之后李欲青和霍庭易说起这个的时候，霍庭易便问他：“那我呢？我好不好？” 　　“你也很好啊。” 　　“有多好？” 　　李欲青一时间没找到什么形容程度的词，说：“无法形容的好。” 　　“敷衍我？嗯？” 　　“哪有。”李欲青在他怀里笑着往旁边躲了一下，又思考一下。 　　“是看到所有好事都会想起你的程度的好。” 　　霍庭易觉得他说得有点绕，他想了想，又感觉出这句话告白的程度多一点。 　　霍庭易低头亲了一下李欲青，然后把人搂着压在沙发上，李欲青差点以为他要在这里做那种事情，结果霍庭易只是在李欲青的脖颈蹭了蹭，他新长出来的一点胡渣弄得李欲青痒痒的。 　　“老婆最好。”霍庭易说。 　　李欲青有点脸红。 　　不过最后也没逃过在沙发上做那种事的命运，还好没有弄脏沙发垫。霍庭易的弄在了李欲青漂亮的后腰，陷下去的脊柱沟上。 　　- 　　夏天的时候霍庭易又带着李欲青去远郊草坪上看了一回星星，这次没有下雨，他俩很顺利地在夜空下待了很久，头顶星空万里，繁星闪烁。 　　回去的时候也是牵着手，绿草如茵，生命旺盛。 　　李欲青把霍庭易拦在车门的地方，不让他进去，霍庭易问：“怎么了？” 　　李欲青还拉着他的手，没放开，食指轻轻在他腕骨上的小痣摩挲了两下，他才轻声开口：“上次下雨，在车门停顿的那几秒，我很想亲你。” 　　霍庭易轻轻抬了下眉，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坦然承认：“其实我也是。” 　　于是他们很默契地将这个吻补回来，把爱留在夏夜晚风里。 　　生命里的确会存在一些遗憾，但总能找到弥补的办法，以相同的方式，以不同的方式。 　　李欲青不会再羡慕满天繁星和当空皓月，他有着自己的一轮月亮，再也不用去仰望，伸手就能触及。 　　他的月亮的好，是整个银河系都不能比拟的。 　　——他唯一的珍贵的明月。 　　也在爱着自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霍庭易与李欲青的故事完结于2022年9月6日下午3点28分。 　　但他们还在继续爱着，生活着，勇敢着。 　　我们也一样。 　　谢谢你阅读这个故事，尤其是给我投雷、灌溉、热情评论的宝贝们。虽然在开头我已经说过了，还是希望每一位看完的读者都能收获一点甜度和温暖。 　　好好生活，好好表达爱，也好好享受被爱。 　　番外会不定时掉落，有想看的也欢迎留言哦。 　　下个故事会写《好想触碰他》，大家感兴趣点进专栏里的预收文加个收藏吧，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生活需要小甜饼！ 　　感谢在2022-09-05 20:40:28~2022-09-06 21: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0863726 7瓶；千秋雪 5瓶；吃饱睡 3瓶；蓝希森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高中平行番外 　　高中平行番外：如果我早认识你 　　周三那天下午的那节体育课，空气闷得结痂。太阳毫不怜悯地直直照射下来，快要把整个操场烤焦了。 　　老师也热得慌，让同学们跑了两圈之后便自由活动。霍庭易打了一会儿球，被烈阳晒得没什么心思继续了，身上出了点汗，不怎么舒服。他把篮球往身边那人抛过去，开口道：“你们打，我先回教室了。” 　　“别啊，霍庭易。” 　　“你走了我们还打什么啊。” 　　霍庭易没理，让他们自己继续玩。 　　由于性格好、长得不错，霍庭易在班级里一直很吃得开，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又因为他在这一群人里面成绩出奇的好，次次考第一，大家都挺把他当回事的，很爱和他玩，就算违纪也有个年级第一顶着。 　　回去的时候霍庭易去了趟学生超市，拿了根冰棍。几口碎冰咬进嘴里，热意消散，体温瞬间凉了一半。楼梯上到一半时想起忘记买红笔的替换芯了，又匆匆忙忙掉头，没注意，直直撞上一个人的肩膀，然后就听到一叠练习纸哗啦往地上掉。 　　被撞到的那人蹲下身去捡，霍庭易也赶紧帮忙，在校服裤上麻利地擦了擦手，一边道歉一边把素描纸递给他，再一看脸，是认识的人，起身时笑了：“是你啊。” 　　他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叫李欲青来着，听老师念过一次，有印象。 　　这学期升高二，班里新换了一位女数学老师，带两个班，就是霍庭易所在的班级和楼上的美术班。 　　那日大课间霍庭易走数学老师身边，帮她搬练习册，走廊里碰到去办公室补交作业的李欲青。 　　数学老师叫住他，和他说了点学习上的事，因为李欲青的数学成绩不是很好。三个人面对面站着，霍庭易抱着一大摞书，就借着老师说话的时间打量了一下他。 　　李欲青看起来人有些瘦，短袖的衬衫校服穿在身上显得尤为宽松，衣服也足够平整。站姿端正，不像有些男同学会歪着肩膀、支着腿，东倒西歪的。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眉眼清秀，霍庭易想应该是因为他学美术的缘故，总有一种平静的气质。 　　“对了，麻烦你让沈劭午休前来办公室找我。” 　　“好的老师，我记住了。” 　　霍庭易跟老师一块儿离开的时候，没注意到身后的李欲青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霍庭易视线垂了一点，看到李欲青手里最上方的那张素描纸放反了，右下角用铅笔写的“李欲青”三个字，画面中心是描的学校的蔷薇花，也许是课业练习。 　　“你画画真好看。”霍庭易直白地称赞一句。 　　李欲青站他对面，因为对方和自己搭话而感到不好意思，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声音很轻地说：“...谢谢。” 　　好像没什么话要说了，但霍庭易没立刻走，李欲青也没动。 　　楼下响起篮球拍在地面的声音，还有几个人杂乱的脚步声，瞧见他就问：“霍庭易，干嘛呢？这半天还没回教室？” 　　“忘买笔了，”霍庭易冲着他们回答，想起自己是要去买红笔替芯的，这会儿又懒得下楼，“哎，你们谁有多的红笔借我一支？” 　　“我的给你得了，我也不用。”罗鸿飞朝他扬了扬下巴。 　　“行，下回还你新的。”霍庭易说完扭头发现李欲青已经上楼去了。 　　“刚那谁啊，哪个班的？”罗鸿飞凑他跟前，不客气地把手搭他肩膀上。 　　那手搭在自己身上也挺热的，霍庭易微皱眉头，不乐意地把他手臂打下去，“别搭我。” 　　罗鸿飞“啧”一声，“小气。” 　　“你不嫌热啊？” 　　两个人拌了几句嘴，也算完事，几个人先后进了班级。 　　说起来，在不认识李欲青之前，霍庭易确实没怎么见过这人，这一有点印象之后，倒时不时会碰上面，不知道算缘分还是什么。 　　甚至在学生超市，两人把手伸向了同一个椰蓉面包，李欲青的手指细瘦白皙，比自己白上不止一个度，霍庭易愣了愣，把面包让给他，拿了旁边肉松味的。 　　结账的时候看到他又拿了一瓶牛奶。 　　李欲青在人群里不算特别显眼，但是记住他的样子之后，又总是能发现他的身影。大概是他和霍庭易身边这些爱闹的朋友们不太一样。李欲青好像朋友不多，多数时候一个人待着，刚下课的食堂和超市会很拥挤，他也是安安静静地立在里面，随人群慢慢移动，很有耐心的模样，没见过他生气或者烦躁过。 　　有一回从实验楼出来，看到小道边凉亭那儿的低矮万年青前蹲着个熟悉的身影，他让身边的朋友先走，自己到李欲青身边，注意到叶子上休憩着一只蝴蝶。 　　李欲青差点被他吓到，因为蹲久了起身时晃了一下，霍庭易伸手扶了他一把，动静惊扰蝴蝶。 　　“飞走了。”霍庭易有些遗憾地开口。 　　“...没关系。” 　　霍庭易没发现李欲青在他面前轻微的不自然，他想到还没给告诉过李欲青他的名字，总是贸然和李欲青搭话显得好突兀。 　　“我还没告诉你，我叫霍庭易，一班的。” 　　霍庭易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交朋友之前该做的一句自我介绍，又不会让对方觉得一头雾水。 　　“啊...”李欲青张了张嘴，说话有点慢，“我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 　　“表彰栏有你的名字和照片。” 　　霍庭易没怎么注意过学校那几块告示栏，不记得自己有照片在上面。他也跟着轻声“啊”了一下，又说：“要上课了，回教室吧。” 　　李欲青步伐要慢一点，霍庭易走他前面，回头看了一眼李欲青，他不算矮，但总是感觉很单薄，手里抱着两本书，抬眼看人的眼神很清澈。太阳光下他白皙的皮肤带着暖意，看起来不那么难接触，发丝也很柔软。 　　“怎么了？”李欲青抿了下唇，不太确定地问。 　　霍庭易扬了扬嘴角，眼眸里闪着点光亮，“没什么啊。你借了什么书？” 　　李欲青低头把书名露出来，一本美术作品鉴赏，一本契科夫短篇小说集。 　　霍庭易凑过来看，他比李欲青高些，这时候低着头，身姿略伏，李欲青看到他脑后剪得很短的头发，十分清爽，肩膀宽阔，校服也很合身。 　　“这好看吗？”霍庭易侧头望向李欲青的眼睛。 　　教学楼里本来闹哄哄的，走廊里的说话打闹声混在一起，因为和霍庭易对视而变得十分遥远，成了耳朵里柔和的白噪音。 　　“我，我也没看过。”李欲青不太自然地挪开视线，快步往前走去。 　　霍庭易觉得自己好像交上了新朋友，尽管每次和李欲青并没有说上太多的话，但是只要他和李欲青打招呼对方都会回应。 　　罗鸿飞问他怎么和那美术生认识的，霍庭易含糊回答：“就...那么认识了啊。” 　　但是李欲青平时也不打球，两个班级没什么交集的地方，对方看起来话不多，罗鸿飞实在没想出来他们会怎么认识。 　　午休时两人不期而遇在奶茶店躲雨，雨势很大，长线似的打在地面，李欲青手里拿了一杯牛奶西米露。 　　霍庭易问他怎么没午休。 　　“画画来着，”李欲青从画室出来，买一杯奶茶就碰上了这雨，他反问回去，“你呢？” 　　“我？我平时不午休，今天打赌输了给他们带奶茶呢。”他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三杯奶茶。 　　李欲青目光盯着雨，难得主动找了话题：“那你...下午上课不困的吗？” 　　“困啊，尤其英语课，最好睡了，但是老师总爱走来走去，不踏实。”霍庭易语气听起来真感觉有些困扰。 　　李欲青笑了下，“原来年级第一也会上课睡觉。” 　　李欲青平时一直是那副温和的样子，虽然看着好说话，但笑意很浅，霍庭易头一回见他嘴角扬起笑意，眼下有浅浅的卧蚕，很好看。 　　一时没接话，霍庭易注意到李欲青的侧颈上有一抹蓝色的水粉颜料。他有些好奇地伸手替他擦了擦，李欲青立即往后退了一步，眼睫很快眨了两下，脸颊泛着点红，一脸没反应过来的神情。 　　霍庭易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有点发热，温度从耳廓传来。他表面镇定地把手指上沾染的未干的颜料给他看：“你脖子沾上了。” 　　“...噢。”李欲青摸了摸脖子。 　　然后霍庭易递给他一张纸巾，“你自己擦擦。” 　　“谢谢。”李欲青在刚刚霍庭易手碰到过皮肤那儿迅速擦了两下，把水粉颜料弄干净了。 　　纸巾被攥在手里，李欲青听着雨声还没从霍庭易发烫的指尖回过神来。 　　霍庭易在旁边搓了搓耳朵，觉得这雨下得真久。 　　两人各怀心事地站着，大雨里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朦胧又模糊。等雨结束，应该就能看清楚了。 　　“那个，我...数学不太好，能拜托你能帮我补补课吗？”李欲青忽然开口，有些紧张。 　　霍庭易挠挠脑袋，莫名结巴一下，“可、可以啊，没问题。” 　　没一会儿罗鸿飞打着伞过来找霍庭易，刚到跟前就说他几句：“哥你平时也没怕淋雨啊，怎么今天还娇弱起来了？搁这演偶像剧呢？” 　　“去你的。” 　　“走呗，有伞了，我亲自给您打。”罗鸿飞没注意到身边的李欲青。 　　霍庭易把伞夺过来，往罗鸿飞手里塞了两杯奶茶。罗鸿飞眼睁睁地霍庭易把伞递给了李欲青。 　　然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霍庭易扯着罗鸿飞奔到雨里去。 　　有点怪。 　　霍庭易身上的校服还没干，在教室撑着脑袋想了想，他刚是干嘛呢。不会真跟着冯女士看偶像剧看多了吧。 　　罗鸿飞嚷嚷着他打伞出去变成淋着雨回来，要霍庭易请他吃顿饭。霍庭易心不在焉，倒没拒绝。 　　他想起来心还有点跳。 　　说是要补课，但李欲青也没主动来找自己，霍庭易这两天也没碰到他人，一打听，才知道比赛去了，请了两三天假。 　　周末学生放假，李欲青也比完赛回了家，晚上和程越莹吃完饭，他回房间写题，拿着手机看群里发布的作业要求，新发了试卷，但李欲青手上没有，也做不了，只能做练习册、预习课本这些作业。 　　发呆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把思绪拉回来。 　　有人申请添加好友，来自群聊“高二年级组”的霍庭易。 　　李欲青一愣，点了通过。 　　留在聊天页面没有退出去，因为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等了等，却没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在输入什么呢。 　　李欲青莫名脸热，又觉得心里浮躁，在手机放在了一旁，掏课本学习。 　　程越莹给他端了半个西瓜来，说是邻居送过来的，可甜了，李欲青用勺子挖着吃。 　　夜晚还是有点闷热，窗户开着，风灌进来。 　　李欲青拿手机，有一条新消息弹出来，打开对话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然后是霍庭易打的字。 　　“你好，我是霍庭易。” 　　看起来很客气，李欲青本来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直接的话。他把自己的名字也输入过去，虽然他们已经认识了。 　　“我是李欲青。” 　　霍庭易这次秒回：“我知道，我加的你。”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李欲青舀了一勺西瓜送进嘴里，冰冰凉。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想和你交朋友。” 　　“很高兴认识你。” 　　“李欲青。” 　　清甜的西瓜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滑过食道，进入胃里，李欲青觉得身体里都染上了西瓜的味道，甜丝丝的。 　　他当然也很高兴认识霍庭易。 　　霍庭易说：“明天要见面吗？我把你班发的作业带着了，正好可以帮你补课。” 　　霍庭易用的疑问句，但李欲青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作业在霍庭易手里呢。虽然他并不知道霍庭易是怎么把美术班发的作业拿到手的。 　　于是李欲青努力抑制住内心的雀跃，回：“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06 21:26:53~2022-10-09 15:4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哥是我老婆 5个；里 2个；泠泠暖暖、54013059、江川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谈侃侃 35瓶；穗峮 26瓶；简哥是我老婆 15瓶；喻繁.、化身孤岛的鲸 10瓶；Mural 7瓶；55054106 6瓶；Toxic、茴忆、溪南澄、30569602、好耶 5瓶；54013059 3瓶；山山、千秋雪、小陪同学、蓝希森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