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游戏npc哪有什么小心机   作者:方潮生   文案   宁亦早在第N周目就觉醒了。   他早已发现自己生活在恋爱游戏中,而他身边的帝国元帅、公爵、继兄……都是攻略对象。   可是他除了漂亮的脸外平平无奇,每周目都避不开死局,大概只是个背景板NPC而已。   直到恋爱游戏出现崩坏,论坛被盖出无数高楼,但渐渐的他们发现话题中心都离不开一个人——   「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不小心泼到了公爵的弟弟,结果好感度当场掉成了负值?!」   「我不小心害皇太子的竹马过敏了。于是我死了。」   「我接近元帅未婚夫,结果被判定为间.谍死了。」   而他们口中的弟弟、竹马、未婚夫都是同一个人——不可攻略的那位NPC宁亦。   玩家只要试图靠近他,就会被其他NPC嘎掉。   内容标签: 强强 游戏网游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戈,时祁(十七)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男友是仿生人?   立意:积极向上。   . 第1章   4040年1月24日晚七点十分。   全网最大游戏论坛流量爆棚,盛况空前源源不断的玩家涌入论坛发表帖子,每刷新一次页面,首页就会出现新帖。   今晚大型全息网游《白玉京2》正式开服,而在开服前的一小时,游戏官方鸽厂推出NPC活动——   「NPC的回忆」进行开服预热。   所谓的「NPC的回忆」活动,即是玩家戴上全息头盔,来到NPC的特殊回忆之中。   这本不是一个多吸引人的活动,却因为一个NPC 的存在显得特殊。一位遭受过最多负评的,同时也是最受玩家关注的NPC——谢戈。   “我是来看谢戈的,逆子,你爹来了,爹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如何被生活打击成这个欠揍模样的。”   “看来大家都是为了「谢戈的回忆」而来。”   “再过两分钟就要开启活动了,快大半年没有见过谢戈了,还怪想他的。”   “来了来了,活动开始了。”   七点十五分。   「NPC的回忆」活动开始。   所有参加活动的玩家同时戴上全息头盔,耳畔想起清晰的欢迎音:“道友,许久不见,你可还安好?”   随着这清朗如玉的声音出现,所有人眼前的景象一变。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巍峨雪山,峰巅陡峭之处稳稳当当地立着一座道观,八卦石前齐齐站着三百名白衣弟子。   在苍茫大雪之下,逍遥观前,浅紫轻纱道长左手执拂尘,右手执佩剑,朝着所有人扬声道:“逍遥观上下三百弟子,听我号令,整装佩剑,即时出发赶往山海阙。”   弟子们齐齐立誓:“束诵妖魔精,斩或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制作好精良,刚才他们喊的我都激动了。】   【这段是《白玉京2》的隐藏剧情吗?】   【谢戈呢?我想看谢戈!】   须臾,所有人回到厢房收拾佩剑以及灵器,玩家也随之跟去。   一位弟子从器匣中取出一件金丝软甲,自言自语道:“这是首次全派一同迎战,看来这次阵仗不小。也不知道傀儡谷召集了多少傀儡,难不成真要逆天而行?”   “大战在即,我得把我的软甲送给小师弟防身……”   他身旁人嗤笑:“你多虑了。以小师弟的实力,就算你倒下了,他也不会有事。不过,今日怎么没看见小师弟?”   “小师弟人呢?”   “难不成又跑去后山抓白鹤了?还是又偷偷跑去喝酒了?”   “别找了。小师弟……他被二师兄关了。”   “怎么可能?二师兄怎么舍得让小师弟关禁闭?”   那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有传言说……小师弟是傀儡谷的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收拾器物的速度慢了下来。没人相信他的话,他们甚至因这句话纷纷沉下脸:“怎么可能?!”   “慎言!小师弟怎么可能是傀儡谷的人?”   【小师弟是谁?这不是谢戈的回忆吗?】   【难不成谢戈就是这个小师弟?逆子,原来你还有别的身份,居然一直瞒着你爹。】   他们口中的「小师弟」,的确就是谢戈。玩家不过刚猜出「小师弟」的真实身份,眼前的画面就再次改变。   画面一转,密室内。   谢戈坐在密室内,手上戴着玄铁镣铐,身上的佩剑也被缴走了。   他生了张颇为阴柔昳丽的面容,即便被禁锢着也不见半分怯意,眉目还是那样张扬的漂亮。   不过谢戈自然看不见站在密室内的透明形态玩家。这只是谢戈的回忆,玩家也无法与他对话。   但他们还是吵的很热闹。   【谢戈!想爸爸了吗?!】   【居然被关在密室内,关的这么狼狈,真丢为父的脸。】   【看他这个模样,这时候年纪还不大吧?啧啧,怎么看着还像没成年似的。】   玩家聊的兴致淋漓,站在一旁眉飞色舞地看着谢戈。   而谢戈倏地抬手握住拇指关节猛然发力,拇指脱臼后,他轻松地从手铐中脱出,接着又马上复位了回去。   这挣脱手铐的全程不过短短一瞬间,却能产生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半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做完了一切,他拉了拉袖袍,任由宽大的黑袍遮住了瘦削白皙的手腕。   “砰——”密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位襟袖轻盈、仙风道骨的道长缓步踏入密室中。他身上穿的校服与其他弟子的灰白色不同,是浅紫色轻纱,显示了其掌门亲传弟子身份,两肩下方缀有两朵雪花「校徽」。   谢戈看了来人一眼,“嗳哟”一声求饶道:“二师兄,你这手铐铐的我疼。要不你把手铐解了吧。”   常御生怕自己态度不够坚硬又被哄骗了去,便故意沉下脸:“少给我嬉皮笑脸。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这……”   他话音未落,就见谢戈忽然一抬手。   他的袖口间竟嗖的飞出一支暗器。这暗器上有特制迷药,即便是修道之人也至少会晕厥两个时辰。   常御果然瞬间倒了下去,谢戈上前几步扶住了他将他放在了榻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师兄,幽幽叹气道:“也不知道这次出去一趟,还能不能再回来。到时候二师兄你可千万别罚我抄道经了。”   谢戈没有耽搁,匆匆离开逍遥观,朝着山海阙的方向赶去。   他赶在日出前赶到了山海阙前。   此时天光乍破,黎明微光宛若撕裂寂静长夜般于苍穹出现。   山摇地晃,整座水晶宫登时碎成一片片,碧波一瞬间从山海阙涌出,犹如水漫金山一般。   眼前的山海阙已经开始坍塌了。   他果然来晚了一步。   ·   《白玉京2》将于今晚正式开服,这个消息一出现,整个网游界都掀起了一场不小的讨论,从各大平台到论坛,无论是玩家或是路人对《白玉京2》的讨论都纷纷不绝。   半小时前,《白玉京》官方发布了一段CG。   在这段CG中,一位银发蓝眸的神秘人从深海里亮相,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了线条流畅的下半张脸,却增添了几分神秘。   神秘人到达的地方看模样是座构建恢宏的山海阙,以大量水晶为主体,而这熠熠流光的水晶没有遮去银发美人的半分神采。   山海阙在他面前倒塌,地动山摇。   可这位神秘人却没有分毫惧色,反而无畏地冲向了地宫底部。   他的剑锋在水中划过一道极速的白光,身姿轻盈,银发在海水中轻轻飘扬,身上的道袍也贴合在身上。   银发蓝眸,宛若海妖。   不知多久后。   他身子往海底下沉,发丝在水中漂浮,双眼渐渐闭合。   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漆黑的画面出现了一行金色小楷:   “何人知我一生漂泊,孤走漆黑长巷。”   这段CG不过发布十分钟,下方就已经跟了几千条留言。不少新玩家是第一次玩这款全息游戏,已经深深被这次的CG震撼了:   【第一次玩游戏,他是谁?我单方面宣布他已经成为我的新任纸片人对象了!!】   【给美术组加鸡腿。】   【这段视频居然只是游戏CG,不是动漫!!不愧是鸽厂出品,这不比隔壁《恋AI》的男主好看一千倍吗?!】   一见到这个所谓的「神秘人」,老玩家们如同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老玩家早在《白玉京1》中就认识这个「神秘人」了,在论坛帖子中,比起新玩家的惊艳与赞美,更多的是老玩家洋洋洒洒甚至包含着控诉的评论。   【银发蓝眸,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这不是那个一张口就是嘲讽,接着将玩家按在地上摩擦的谢戈吗?他什么时候改穿道袍了?】   【靠!我就算忘了所有人都忘不了你。】   【新人们醒醒,别被脸迷惑了!这可是谢戈!那个杀你十一遍还要嘲讽你的谢戈!!】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年杏花微雨,竞技场里,他对我说:“你再多练十年,也是输,二十年后再来挑战我吧。”这句话,呜呜呜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要不是心里憋着一股气,谁还来玩这破游戏??这次《白玉京2》开服,我一定……一定会打败他的!】   【不过是官方的噱头罢了。这些建模不都一个样?谢戈也就比其他NPC多个面具加成而已,能惊艳世俗到哪去?】   【啧,你们见了谢戈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尊重祝福。】   【不对,等等。这段CG是什么意思?谢戈死了??官方有毛病?策划组别乱来,谢戈怎么能死?】   【是啊,谢戈怎么能死?我还没报仇雪恨呢。】   【官方出来给解释!谁死谢戈都不能死!老子还没报仇!!】   ·   海水。坍塌。地动山摇。   整座宫阙坍塌,海水倒灌……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微弱的烛光正在摇曳,房间内寂静无声。   玩家口中的「宿敌」,也就是谢戈猛然睁开眼睛喘了一口气,僵硬的身子渐渐恢复。他半坐起来,随意抓了抓头发,看着熟悉的屋内置啧了一声,道:“又来?”   这都是他的第三次重生了。   谢戈本以为上一世能阻止一切,他试图过改变一切,打乱剧情,可没想到,居然还是迎来了死亡。   每一次,他都没有活过自己的二十岁。   谢戈下了床榻,站在华美绮丽的古楼高处一览夜景。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梳理记忆,就被夺取了注意力——   不远处竹林中,有不少人在打斗。   谢戈也没有急着上前,反而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十余黑衣人抽刀抽剑,刀光剑影晃得谢戈眼烦,却眼尖地发现了他们所有人的目标——   这十几位黑衣男子,竟然在争抢一块女人戴的绛红色耳坠。   人群中,一位白发老者右手一把抓住耳坠,左手微动。   谢戈精通暗器,一瞧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的扇子倏地一下展开,“老头,你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还学人暗箭伤人。”   谢戈这句话其实是有意在提醒人。   被暗算的那人反应也快,立刻举剑,白发老者的暗器一下子被打偏了。   下一秒,新的一枚暗器倏地一下朝着谢戈的脸直飞而来。   谢戈早有防备,手中的扇子「唰」地一声展开,在空中翩飞旋转,轻松地挡下了锋利带毒的暗器。   打落了暗器后,谢戈泰然自若地半开玩笑道:“老头,你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抢一个女人用的耳坠做什么?”   老者冷笑一声,一把抓住耳坠,啪的一声破风般往谢戈的方向掷去。   耳坠在空中飞速朝着谢戈的脸而来,谢戈下意识就一把抓住了那耳坠。   只不过,其他人的目光也同时朝着他看了过来。   谢戈眉毛抽了两下,抓着耳坠。   抓到耳坠的一瞬间,谢戈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面板,上面有着粗略的人物介绍。   谢戈一一看去,这个白发小老头的人物介绍很简短。   【人物:白发老者】   【实力:S级】   谢戈一一从为首的白发老者看到身后的其他人,越看越琢磨出不对劲来。   他耳畔出现电子音:   【道友,你惹怒了白发老者等人,他们即将向你发起攻击。】   谢戈:?   有没有搞错?   他是NPC唉,不是玩家。   作者有话说:   预收欢迎收藏预收:《养狼为患》   人人都道他没有心,是个风流浪荡子。   哪想他平生第一次动了善心,捡回来一只狼崽子,却被狼崽子叼回了窝中。   .   宁丛有一张漂亮张扬的美人脸,有一个取次花丛懒回顾的风流名。他承认,他在感情一事上混蛋过,做错过,太爱玩。   可他今儿是真的遭了报应了。   真是疯了。宁丛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咬着唇。   他养了几年的狼崽子半夜爬上了他的床,他打算挑眉笑纳,却被压了!   宁丛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压的一日,更想不到压他的居然是他捡回来的这个狼崽子。   当狼崽子第五次讨好他时,躺在他身下的宁丛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再也说不出「你是我见一个喜欢一个里面最爱的那一个」的情话。   嘶……躺在床上的宁丛胡思乱想: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再捡回一头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自割腿肉,风流美人受×年下狼崽子攻;   .非收养关系,无血缘关系,年下攻;   ——   预收《强制沦陷》欢迎收藏——   人人都知道,沈二身边那个小情人是个单纯的小白花,一心一意地痴恋渣男。   宁颂就这样做着众人口中的痴情种,那双蜜糖色眼睛看向沈二的脸时,总是格外温柔。   可在所有人都以为宁颂不可能离开渣男的时候,宁颂却提出了分手。   沈二后悔了,去找宁颂。舞台上的宁颂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染了金发,玩着摇滚,一改无趣平淡的小白花模样,明艳张扬到让人疯狂迷恋。   等他来到了后台,却撞见宁颂和一个和他长的八分像的男人接吻。   但男人比沈二更英俊更出众。   男人扫了一眼沈二,皱着眉问宁颂,“你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和这种男人谈恋爱?”   宁颂一把拽住眼前男人的衣领,吻了上去。那张脸漂亮到张扬,一改伪装出的清纯小白花模样。   他们吻的很缠绵,很激烈,像是在撕咬。被宁颂拽住的那个男人起初在抗拒,却无果。   一吻结束后,宁颂喊了对方一声,“哥。”   “我离家出走,是不想看见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不是亲哥,不能骨科。前期两人误以为有血缘关系,各种拉扯。   .沈二是炮灰;   ——   接档文:《beta》   谈意生了张活色生香的美人脸。   但他是个beta。   一个风流的前任无数的beta。   ·   beta永远无法被标记,也永远无法确保伴侣的忠贞,永远缺乏安全感。   但这似乎在谈意身上反了过来,缺乏安全感的一直是贺西楼,特别在易感期。   谈意曾因对方占有欲太强而提出了分手,比起beta,Alpha明显有着更强的渴望,所以他和他这个alpha恋人实在太不匹配。   重逢后,谈意觉得太累,甚至狼狈地要逃下床,失了镇定:“贺西楼,你疯了?!我是beta!你不可能能标记我的…唔……”   可贺西楼把水杯放下,喉结微微滚动,他轻踏几步走到边上,扣上他的脚腕往回轻拖。   可能alpha的爱,就是每分每秒都想把他标记,每个夜晚都要抓着他的脚腕拽他回来。   他要让无法被标记的beta,浑身上下都被他的味道覆盖。   就像他要向自己的恋人证明——   “谁说beta不可以被标记?我会一步步证明给你看,乖,睁开眼睛。”   .   既然无法做到永久标记,就每天都标记一次,让临时标记永远持续下去。 第2章   谢戈知道,自己身处在游戏世界内。而他是个NPC。   不过目前看来,觉醒的NPC只有他一个。   他早已知道自己只是个NPC,不过,今天可是他第一次被其他NPC认成玩家。   还挺有趣的。   “啧……其实我不需要这玩意儿……”   谢戈话说到一半,几个人就已经围攻过来了。他无语地展开扇子摇了摇,“不是吧。”   白发老者冷笑一声:“无耻之徒!拿命来!”   几个黑衣人宛如复读机一样说道:“交出宝贝来!”   谢戈觉得他们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像是被控制了一般,不像人反像傀儡。   此刻他手中拿着的的耳坠似乎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   谢戈没打算直接迎战,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们,忽然露出一个笑来。   他试探着将耳坠往半空中一抛。   眼前的面板就消失了。   那个称呼他为「道友」的电子音随之消失。   而眼前的黑衣人也一改方才的痴愣模样,多了几分生动,看着谢戈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   黑衣人们微微愣住,直勾勾地盯着谢戈指尖的红线。   谢戈指尖的红线是有说法的,这是顶级傀儡师操纵傀儡所用的红线,又名一线牵。   黑衣人认出了谢戈的身份,惊道:“一线牵?白骨桃花扇?”   “你是傀儡谷少主谢戈?!”   “谢戈!”   谢戈微微一笑,点头致意。他还没说话,众人就拔腿要逃。   望着他们慌张的背影,谢戈摇摇骨扇悠悠发问,“唉?各位,既然来了,为何急着要走——”   黑衣人们没人听他说话,纷纷各自逃命。   谢戈故作无奈地叹叹气,慢悠悠地再次接到了由半空坠落的耳坠。   耳坠被他抓住的一瞬间,透明面板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原本夺命逃跑的黑衣人们的神情又变回了之前的呆滞,像是被什么程序控制着,又重复了方才说过的话。   黑衣人们又返了回来。   白发老者:“无耻之徒!拿命来!”   其余黑衣人们:“交出宝贝来!”   而谢戈耳畔的电子音也再一次出现——   【这位道友,你惹怒了白发老者等人,他们即将向你发起攻击。现在道友有两个选择,一,将宝贝还给白发老者等人,二,就是与白发老者等人对战。】   谢戈心下雪亮:由于他手中的这块神秘耳坠,他被认作玩家了。   现在他抢了这些NPC的宝贝,NPC自然会按照游戏设定朝他开战。   这一想通,谢戈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些黑衣人们都顺眼了不少。   耳坠在他手中,此刻谢戈目光所及之处都带着游戏设计。   竹林里的竹木也有等级介绍,告知玩家可以采竹作家具材料。NPC的脑袋上会有等级提示,这些黑衣人的等级最高不过S级。   谢戈看着他们头顶这玩意,深深思考自己头顶会不会也有这玩意。   看上去也太蠢了吧。   手上拿着这玩意后,整片竹林似乎一瞬间开阔了不少,让他一眼能看清一切。   谢戈戏耍了黑衣人们好几番,看着十几位黑衣人在攻击状态和逃跑状态切换了五六次后,才慢悠悠收回了手。   耳坠刺入左耳,他的耳畔再一次出现了机械音:   【欢迎玩家登入游戏,道友,好久不见。】   在耳坠刺入的一刹那,谢戈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块透明面板,上面写着两个字——论坛。   他的脑海中也多了不少游戏的相关知识: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款全息游戏。游戏主线围绕着主角也就是玩家而展开。   而他,谢戈,自幼被白夫人收养,是白夫人培育出的最好用的一把刀。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是人形杀人兵器。   在游戏剧情中,谢戈就是个背景板NPC。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谢戈心下雪亮:游戏剧情围绕着主角而来,而他做什么几乎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因为他只有与主角接触时才会在剧情里出现。   他大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偏差,在其他副线上胡作非为。即便他再怎么做,也不会被人发觉。   想完了这些,谢戈看向了空气中的透明光屏,上面就是游戏的官方论坛,而飘在论坛首页的帖子的标题几乎都带着「谢戈」。   论坛中甚至有人贴心地附上了官方发布的谢戈人物介绍,谢戈点进去,自己看了起来。   【NPC:谢戈(??)】   【手持灵器(已解锁):桃花扇(画楼春早,一树桃花笑)】   【所属门派:??】   画面中的谢戈戴着面具,眼睫长而翘,眼尾弧度微微上扬,只露出冷白如玉的小半张脸肌肤。即便被遮住了大半张脸,还是受到了广多外貌协会会员的喜爱。   谢戈看到最后这项实在是忍俊不禁。   他所属的门派,的确有点多;他的身份,也的确有点多。   玩家们似乎对他颇有兴趣,评论不少:   【长腿细腰,好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谢戈,名字倒是很有趣。】   【他的面具好漂亮,好繁复古典,美工也太会画了吧,看上去好适合他。】   这些帖子,谢戈一看就知道是新玩家发布的,如果是老玩家,提起他绝不可能是这种语气。   谢戈再往下看,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些傻逼老玩家了。   【哈喽??哪里这么多谢戈的颜粉?】   【谢戈这傻逼也有颜粉了??你们没被按在地上摩擦过?没被他打过??】   【喜欢吧,你们继续粉他吧。尊重祝福,挨打的时候别哭着脱粉就行。】   谢戈看到这些熟悉的评论,就叹着气摇了摇扇子:这些老玩家,真不可爱。   谢戈悠悠然看完了论坛。   须臾,他忽然一抬头,神色一瞬间戒备前来。   他身后那高竹上竟然站着一黑袍面具人。   那人不知是在何时出现的,悄无声息,就连他也没有发觉。   那人发色极黑,如浓墨染出一般。   与竹下谢戈的银发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戈微微惊诧,这高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他居然没有发现。   竹不像树,要如对方一样姿态淡然地踮脚站在其上,也得费点工夫。   可见对方的灵力深不可测,竟不在他之下。   谢戈虽然惯是个脸皮不薄的,但对自己实力的评估却没半分夸张,在这天底下比他强的要么是没出生,要么是白发苍苍快升天了。   眼前的黑袍男子明显尚是年轻人,冷白皮肤,黑发金眸,和谢戈一样戴着张面具。   谢戈微微仰着头看着对方,问:“上面的风景更好吗?”   黑袍摇摇头,“倒也没有。”   他话音刚落,就径直往下一跳。这高竹至少也有七八米,他却毫发无损地落在了离谢戈不远处。   他们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打断了。不远处,早已经跑走了的黑衣人们又杀了回来。   一样的话已经重复了第十七遍,像是被重新播放了十七遍的电视剧。   【无耻之徒,拿命来!】   【交出宝贝!】   无耻之徒?   谢戈可没觉得不好意思,现在耳坠已经戴在他耳朵上了。   他们想要真拿回宝贝,就只能和他打一架了。   可谢戈还没做什么,身旁的黑袍神秘人忽然动了。   黑袍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苍白的指尖幻化出一张漆黑符箓,食指与中指夹着那张漆黑奇诡的符箓。   幽冷的火焰迅速从符箓一边点燃。   而黑衣人手上动作快如鬼魅,打出符箓,而那符箓也像有了意志一般朝着黑衣人们飞去。   漆黑符箓拍在了他们身上。   一息之间,其他人就都倒下了。   看着对方默不作声清理完了一切,谢戈悠闲地站在一旁看着对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最后才说话:“这位道友,你身手不错。”   黑袍没说话,眼神似乎在盯着谢戈的耳垂看。谢戈触及他的眼神,也一摸耳垂,指了指自己的左耳问他:“你也是来拿这块耳坠的吗?”   黑袍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既然已经是你得了,就是你的。”   没想到对方并不计较这宝物,谢戈心情一好,拍了拍黑袍的肩膀:“谢了。”   不过黑袍明显并不适应与人亲近,谢戈拍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僵硬的身子,神色似乎也有些不安抗拒。   谢戈并没有放在心上,见对方一身黑袍,谢戈就问对方:“聊了这么多,还不知道称呼你。”   黑袍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姓时,单名一个祁。你是新玩家?”   时祁竟把他认作了玩家。   不过,也没有比他更不像NPC的NPC了。   这身份给他再贴切不过了,成为「玩家」后他可以借此继续探索点什么。   谢戈点点头,他左手一起揭下了面具,登时露出了一张清冷欺霜的面容,道:   “我是刚注册的新玩家。”   他碧眸荡漾出波澜,显现出了几分笑意,周身杀气收敛了不少,道:“我姓谢,谢子虚。”   “我们加个好友吧?”谢戈方才发现了交友模块,但他的好友圈还是0/0,这会眼前有人,他自然想试试。   看游戏介绍,添加了好友还能隔空进行交谈。   谢戈对这个功能还挺感兴趣的。   两个人加上了好友,谢戈的好友圈也从0/0变成了1/1。   时祁的视线在谢戈摘去面具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又很快移开。   他敛下眼睫,视线在谢戈的耳垂停留了片刻。   此刻,谢戈耳垂的伤口还在滴血。   方才谢戈的动作极快,所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自己的耳垂上扎出了一个耳洞。   他向来对自己的确够狠。   血珠顺着他的耳垂滴落至地面,他也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像是察觉不到痛似的。   黑袍说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盯着谢戈尤带着血迹的耳垂,黑袍没说话。只是忽然伸手贴近谢戈的耳垂,要替对方治疗。   他皮肤温度有点低,冷的谢戈缩了缩脖子。   黑袍其实没有贴上谢戈的皮肤,手指礼貌地隔了一点距离正在施诀给谢戈的这点小伤口进行治疗。   黑袍做完了一切,才淡淡道:“抱歉,唐突了。”   谢戈自己打打杀杀惯了,这点小伤他根本不需要治疗。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耳畔忽然有爆竹声响起。   漆黑天空倏地出现一小束烟火,须臾,烟火绚烂地在天空绽放,随之,越来越多的烟火在天空浮现。   璀璨星火盛大而烂漫,明辉漫天,空气中甚至能闻到些许烟火气息。光晕落在人脸上,模糊了神色。   谢戈愣了一下。   耳边忽然响起了玩家们的聊天声。   他能看见玩家正在公屏聊天,此时此刻,玩家们的聊天气泡半隐半现,光屏也在空中半透明着。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这才开服第一天,是哪位大老板放了「南风知意」庆祝?】   【「南风知意」是什么?新人第一次玩这款游戏不太懂。】   【「南风知意」是一种烟火,绽放时绚烂而持久,如若投放,能在整个公屏都持续三分钟,全服都能看见这烟火。官方对这款烟火有专门的定义: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谢戈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秒,他所处的傀儡谷就是在西洲。   玩家们还在聊天,似乎也对此很兴奋。   【唉,我看公屏显示,这场烟火就是在西洲傀儡谷附近燃放的。】   【好盛大啊!是哪个富二代在开服第一天就全服告白吗?好浪漫。】   【得了吧,这个破烟火有限额,一个号只能放一次,一次持续三十分钟。但这价格……都够我给装备淬炼五十回了。】   谢戈也不知道是在看公屏,还是在看天空中燃放不绝的烟火。   他其实没见过这玩意,这样乍一看,还挺有趣。   时辰不早了。   「南风知意」也正巧燃尽了。   谢戈今日还有事,也只能告辞说:“今日不早了,我还有事。我们下次见。”   他背过身一挥手,就离开了。   他自然没有看见——   在他身后,时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方向很久,都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说:   谢谢:我就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小谢—— 第3章   谢戈回到了傀儡谷黑金古楼。   青色藤蔓慢慢爬上黑金古楼,傀儡谷古楼前是一片花灯水榭,水榭楼台中挂着不少雕刻华美精致的花灯。   他一抬手,一只机械银尾雀就轻轻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机械银尾雀身上羽毛流畅如镀上了一层银,和谢戈脸上的银质面具一样在月光下熠熠流光。这并非是一般的银尾雀,而是谢戈做的机械银尾雀,不仅漂亮还能开口,名叫没头脑。   没头脑今日一开口就是祝福:“主人,生辰快乐。”   它的声音带着机械感,并不流畅,扑腾了一下翅膀,绕了一圈后落在了窗台。   谢戈上前一看,竟发现一支还带着露珠的花,他对花花草草并没有太多了解,似乎从前也未曾见过这花。   他拿起了花,伸出修长分明的指尖逗弄了一下银尾雀:“没头脑,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我的生辰?”   谢戈嗤笑一声:“谁教你说的这些?”   银尾雀没回答。   谢戈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继续问它:“不过今日怎么会是你来和我说这个?「十七」去哪了?”   十七是谢戈亲手做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傀儡,与人类别无二致,甚至俊美远胜常人。   以往每次生辰,都是十七第一个祝他生辰快乐的。   银尾雀还没有说话,就被打断了。   下属敲了敲门,在门外恭敬地道:“少主,时辰到了。”   时辰不早了。   谢戈推开房门,他换下了黑袍,身穿白衣,手执白骨桃花扇,换了张繁复华丽的金色面具,实在是一派昳丽风流。   他一出门,就连下属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但两人实力地位悬殊,后者也不敢直视。   但跟着谢戈飞出来的没头脑明显注意到了那人的目光。   没头脑平日不轻易开口,一不高兴起来,张口就是源源不断的脏话:“坏蛋!大恶人!吃便便!”   银尾雀素来不喜傀儡谷上下所有人,只忠于谢戈,每次一见到不喜欢的人就爱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话。   谢戈叹气:“果然,我就知道。”   他敲了敲银尾雀的脑袋,道:“再说这些脏话,我就敲你脑袋。”   银尾雀立刻低下了头,开始装死。   而下属被没头脑这么一喊,也不敢在偷窥谢戈了,默默低着头引着谢戈朝着大厅走去。   谢戈慢步从古楼顶层往下走,银尾雀默默跟在后面。   他耳力极佳,刚到三楼就听见了一席人的话语声:   “今夜来的都是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五大门派都派了人来,就连巫阁阁主甚至亲自来了。”   “季如流都来了?”   “那可不是。银边月白斗篷那位就是了。”   那人的声音酸溜溜的:“月季公子果然生的风流倜傥,难怪能迷倒这么多——”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忽然停住了。   谢戈忽然出现在了厅堂之中。   在来傀儡谷前,他们从未听闻关于这位少主的半点消息。   看来传言有误,这位戴着面具的傀儡谷少主分明要比季如流还要夺目。   他银发并没有用发簪束起,脖颈处莹着光,蜿蜒至里衣内的皮肤,更是如玉,能见到薄薄皮肤下的黛色血管。面具下隐隐可见的眉目顾盼生辉,堪称神摇目夺。   谢戈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明显感受到了许多炽热的视线。   其中最特殊的一道,就是季如流的视线。   那眼神炽热又幽深,似乎在看着自己熟悉的人。   谢戈不着痕迹一挑眉,心道:他这个周目似乎并不认识季如流才对。   季如流身穿银边月白斗篷,左手中拿着一根纯金手杖,手杖闪着细细碎光,而他看向谢戈的琥珀色眼睛泛着淡淡笑意。   人称月季公子的季如流在整个修仙门派里都是出了名的,上至五十岁妇人,下至十八岁少女,凡是见了他的没有不被他迷倒的。   谢戈微微惊讶,季如流怎么会来?   之前的轮回之中,季如流可从来没有来过他的生辰宴。   两人对视了一眼,谢戈就收回了眼神。在这一周目,他其实和对方关系一般,并没有什么过多交情。   若要说交情,在上一周目谢戈倒是与见过季如流几面,有点交情。   但这一周目,他们的确尚未接触,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季如流为什么忽然来了他的生辰宴?   莫非,季如流也觉醒了?   .   虽然《白玉京2》在今天开服,还是有不少玩家因为还没有收到全息头盔,只能点进直播平台看主播进入游戏。   全息直播的好处就在可以直接投放主播看到的一切,也算是转播了,但这自然并不上头盔带来的身临其境之感。   游戏主播戴上全息头盔,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第一个场景就是与引路人NPC在竹林中快步流星行走。   引路人NPC名为花醉客,他生性好酒,放浪不羁,一身并不整洁的衣衫,与玩家交情不浅。   他正拉着玩家一道前行:“道友,听闻今日是傀儡谷少主生辰宴,我们也去讨几杯好酒喝。”   【触发特殊剧情:傀儡谷少主生辰】   【任务介绍:傀儡谷少主身份不明,实力超群,常年佩戴面具,极少与人结交。今日是他的生辰,前往赴宴极有可能获得好礼!甚至有可能与他结交!】   【任务时间:两小时】   【组队人数:无上限】   【任务奖励:经验值200、灵石50、少谷主好感度1点(极小概率掉落)、美酒一瓶(大概率掉落)】   玩家们穿越一片竹林,到了傀儡谷。   此时的傀儡谷张灯结彩,花醉客揭下腰间配的酒壶,大笑三声,仰头灌了一口道:“好酒,好酒!”   他放下酒壶,又看向了古楼之处,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你们傀儡谷的酒滋味如何?”   守在傀儡谷门外的傀儡师们纷纷看向花醉客,今日白夫人宴请天下豪杰,他们自然不能阻拦对方。   他们将玩家放了进来。   玩家和花醉客进入古楼之际,季如流也正在与谢戈说话。   看见谢戈的这一瞬间,正在进行这一刻剧情的玩家们纷纷在大厅公屏留言,正在看主播转播游戏的玩家们也纷纷发弹幕:   【乖儿子,这么久不见,你想爹吗?!爹回来见你了……等等,站在谢戈身边的这个NPC是谁?】   【哈喽?这谁?这个NPC是在和我的一生之敌搭讪吗?】   【谢戈,我们明明说好一辈子只打架,不谈恋爱的。】   【没想到谢戈魅力还挺大,怎么连男人都和他搭讪。什么一见如故?我呸!】   谢戈正疑惑季如流的突然亲近,就忽然听见玩家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傻逼儿子,这么久不见,你想我了没……等等,站在谢戈身边的这个NPC是谁?】   【谢戈,他是谁?我们明明说好一辈子只打架,不谈恋爱的。】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味道。   谢戈无语:果然,还是这群家伙。   【官方是要给谢戈安排对象吗??我不允许!!他是生来拿剑的,不是谈情说爱的!】   【不行!我不允许他谈恋爱!策划组不能安排这种剧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谈恋爱?他和谁谈恋爱?总不会是面前的季如流吧?   这群傻逼玩家,果然是老样子。   谢戈翻了一个白眼,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和季如流有感情线?   而且,他什么时候答应过他们一辈子不谈恋爱只打架了?   他又不是竞技场的固定NPC。   谢戈正这么想着,季如流就忽然上前一步。   季如流一双风流桃花眼含着笑意看向谢戈,递给他一个紫檀礼盒道:“谢少主,生辰快乐。”   季如流揭开礼盒,礼盒中央躺着一沓漆黑符箓,其上的银色符文隐隐在流动,宛如拥有生命。   ——这是已逝的顶级巫师、巫阁阁主留下的手写符。这种顶级手写符,需要消耗极大的精力才能写下。   谢戈见到手写符时眼睛微微一亮,季如流心思细腻,一见他的神情就明白自己没送错。   没头脑咋咋呼呼地从谢戈的肩头飞下,忽然冲到了季如流眼前。   它的态度不算好,甚至有些冲,不过季如流并没有介意,反而想要摸摸对方的羽毛。它却敏捷地一闪,肥嘟嘟的身子险险地躲避过了。   谢戈佯装不悦地喊了声银尾雀,“没头脑,回来。”   没头脑乖乖地飞回了谢戈肩头,扭过圆滚滚的脑袋,不看季如流。   季如流并不在意,反而问:“没头脑?这是你做的傀儡雀?”   谢戈点头:“这是他的名字。”   圆圆滚滚没头脑。   季如流愣了一下,还没笑出来。没头脑就已经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开始骂街:“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没头脑的胖翅膀使劲飞了两下,费劲地飞了几圈。   季如流温柔地看着谢戈,看的谢戈心中越发疑惑,他笑了一声,道:“季阁主,你今日来我的生辰宴是……”   谢戈的话音未落,就忽然有人声出现,打断了他的话——“巫阁阁主送的礼物过于贵重,阿谢恐不能接受。”   一头戴白斗笠,一身白衣的女子从谢戈身后走上前,宽大的袖袍抵住了季如流递上前的礼盒。   她身上最特色的,就是这七尺长绫,能与十米之外夺人性命。   此刻,这条白绫抵住了季如流手中的礼盒。   白夫人一出现,玩家讨论的焦点就变了。   【这个女人是谁?】   【看面板介绍,她叫白夫人,是傀儡谷背后的主人。】   【原来傀儡谷的主人不是谢戈吗?怎么忽然多了一个什么白夫人?看来这次的版本果然完善了不少剧情信息。】   【她不会就是我逆子的亲生母亲吧?】   据说白夫人本人不姓白,已故的亡夫倒是姓白。她又穿的一身守寡一样的素白,所以人称她为白夫人。   见到白夫人,季如流神色如常,薄唇微翘着开口:“有何收不得的?不过是身外之物。今日我来参加阿谢的生辰宴,自有想要结交之意。”   季如流看向谢戈,语气真挚:“阿谢,我与你一见如故,是诚心要与你交往。”   谢戈还没说什么,玩家就先开喷了。   【这人谁啊??想泡我儿子??】   【没想到傻逼儿子的魅力还挺大,怎么连男人都和他搭讪。】   【还说什么一见如故?还交往。我呸!】   谢戈一抬眸,就撞入季如流那双风流含情的眼。   一旁站着的白夫人戴着斗笠,叫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她微微偏过脸,语气似乎很温和:“阿谢,还不快向季阁主道谢?”   季如流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白夫人轻飘飘地打断了。   白夫人有意与巫阁结交,利用巫师的力量,今日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谢戈熟知这个疯子的习性,只是暗自忖度:白夫人素日是在傀儡谷不错,但前几个轮回,她从来没有在他的生辰宴出现过。   她这次的出现,莫非是因为季如流的来临?   谢戈虽然不打算与白夫人扯破脸皮,却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和白夫人虚与委蛇。   他也不多留,径直走出了大厅。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季如流也看了一眼谢戈,似乎想和他攀谈,但却碍于白夫人,没能上前。   谢戈嫌宴会烦闷,更看不上这种宴会。   他看白夫人布置的水榭华灯就像是在看一堆上不了台面的篝火,更别提多停留了。   季如流一见谢戈出去了,也要跟着离开。他身旁的左护法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阁主,您为何要亲自来傀儡谷一趟?这白夫人心术不正,怕是想利用我们巫阁达成什么目的。况且今日的礼物,我也早已准备下了,您为何还要换上如此贵重的符箓?”   季如流今日来的匆忙,从清晨起他就十分古怪,在巫阁先是问了他今日是何日,紧接着神情莫测,让跟在他身边已久的左护法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季如流从给谢戈的符箓,从前有不少巫师要以千金购买,他也通通拒绝了。这符箓的价值非同一般,就连左护法也没料到,季如流今日竟然将先谷主留下的符箓送给了谢戈。   他记得阁主和这位谢戈谢少谷主并没有什么交情……   季如流冷冷看了左护法一眼,多情桃花眼也有冰冷凛冽的一瞬,他不咸不淡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置喙。”   左护法被季如流看的背后一冷,立刻垂下头,低眉敛目道:“是属下逾矩了。”   季如流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追着谢戈的方才离开的方向走了出去。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上一世的事情重现。   他一定会保护好谢戈。   作者有话说:   小谢:反派就是我,我闪亮登场!   季如流不是攻! 第4章   季如流抿紧了唇,藏在宽大巫师袍里的手捏紧成拳,走的越来越快,想要快一点找到谢戈。   他最终在水榭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今天穿了身风流倜傥的白袍,银发垂落至腰际,藏在面具下的皮肤冷白细腻如白瓷,垂下眼帘不知在思考什么。   季如流看愣了,停住脚步,生怕惊扰他。许久后,他才开口:“谢少主。”   谢戈正在琢磨论坛,他还发现了自己可以加入由玩家组织的公会,正在思考自己混进哪个公会好,却被人忽然打断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季如流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什么易碎的瓷器。   “季阁主。”谢戈的反应不冷不淡。   季如流也不在意,像是真的想和他成为朋友似的,拉着谢戈聊星星聊月亮。   谢戈也不知道季如流为什么对他态度如此殷勤,一整个晚上,对方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谢戈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也觉醒了。   可他暗中试探了一番季如流,季如流也没有察觉,看来又是没有觉醒。   季如流实在太过反常。   直到宴会结束,谢戈都怀揣着疑惑。   .   鸽厂大楼内灯火澄明,办公室内坐着黑压压一片工作人员。   即使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白玉京》游戏策划组还在加班加点。   全息游戏《白玉京》开服第一天出现空前盛况,数以万计的玩家来到了《白玉京》官方账号下评论。   “策划组出来挨骂!解释解释,昨天的CG和今天的剧情是怎么回事?”   “当初关服休整的时候明明打着要增加NPC互动性的旗号,说什么开发新技术,让NPC的反应更灵活自然。合着就是让我的不肖子去谈恋爱呗??”   “【图1】【图2】,这都是我为这破游戏氪过的金。官方如果不给个说法,我就不玩了。”   会议室内,策划组组长老许戴着新买的假发,手上拿着养生茶,和十几位隐有脱发危险的工作人员一起沉默地看着评论。   “有玩家说:「如果你们强行给我的不肖子开感情线,我就弃号不干了!」”   策划组组长喝了一口茶,微怔:“他的「不肖子」是谁?”   “应该……是谢戈吧?”小林并不太确定。   策划组组长沉默了:“这是什么时候兴起的怪称呼?他们还说什么了?”   “垃圾游戏,什么时候能把我逆子的隐藏剧情放出来?逍遥道观那段剧情是怎么回事?”   “呃……”策划组组长又难得沉默了片刻,才问:“他说的这个「逆子」又是谁?”   刚入公司的年轻人小林对着手机屏幕沉默了一会,才说:“好像……也是谢戈……”   策划组组长拿着茶杯,一时说不出话来。   “呃,还有一句。”小林有点头皮发麻地读着:“「我直接自信喊老婆。」”   策划组组长皱眉疑惑:“这句话不是挺正常的吗?最近年轻女玩家不就流行说这句话吗?”   小林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那位玩家发了这句话后,不少老玩家跟帖回复:「老婆什么老婆?他叫谢戈,是男的。」   “完了,我就说我这逆子长的娘们唧唧的,居然都被喊老婆了。”   「唉,要我说,男人还是得强壮,长的有阳刚之气才行,好看不好看都是次要的。可惜了,不肖子这点就不像他爹我。」”   策划组组长:会议室内众人:这群老玩家也就口头上占点便宜了,每次一PK就是被谢戈碾压着打。   “还有……”小林嘴皮子飞快地说了一通后才松了一口气:“其他也没什么了,大多数玩家都在讨论NPC谢戈。”   “怎么他们忽然讨论起这个NPC来了?”   其实美术组在建立人物之初,是有意拿谢戈做主角的,但后来由于策划组觉得谢戈长的太过精致,不过板正,没有翩翩君子气质,就把这个NPC搁置了。   可没想到这群老玩家的脸堪比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玩家们之前都挺记恨谢戈的,这次一开服,却变得异常古怪,一口一个「乖儿子」「不肖子」「我那傻逼宿敌」。   小林沉默了一会,迟疑道:“就连「风波恶」也出现了……他说:「如果谢戈死了……他就退游!」”   其实风波恶的原话是——   “垃圾游戏!!我每天就指望着和谢戈PK两局,也就他一个NPC稍微有点趣……要是谢戈领便当了,老子就立刻退游!!rnm退钱!!”   他这条评论,就是点赞数量高居第一的那条。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很强,我是最强,天下第一。   季如流: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 第5章   「风波恶」是有名的氪金大佬,全服富豪榜前三,每次活动氪金都榜上有名。他曾经与谢戈对战,被谢戈羞辱后,痛骂了好几日对方。   现如今,风波恶又痛骂了一通策划组,可谓是骂了他们一顿狗血淋头,一通长篇大论下来话里话外都在维护谢戈。   策划组组长:策划组众人:他们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这位氪金大佬骂谢戈时跳的最高,每天都要找谢戈PK,输了就骂骂咧咧地离开。   看着这些评论,策划组只想喊冤。   破天冤枉,他们策划组根本没有设计过这样的剧情。   当初官方透露的信息也没有错,这段时间,他们的确在研发AI新技术,并应用在了《白玉京2》上,致力于让NPC更生动灵活,能根据自己的人设做出反应走剧情。   可他们也没有想到这NPC一灵活,游戏剧情就出现这么大的差错。   策划组组长老许第一个说话:“咳……不过今天这段剧情是怎么回事?月季公子季如流怎么突然来到谢戈的生辰宴上了?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开口,其他组员自然跟着发言。   “我猜可能是因为最新AI技术导致的,这只是小问题。”   “对啊。谢戈也不是主要角色,影响不了主线。玩家大概只是多心了而已,新技术只会让NPC变灵活,并不会让NPC做出太过异常的举动。”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们《白玉京》主打的就是灵活的游戏剧情,如果因为这一点小问题就修改,可能会适得其反。”   策划组组长想了一下,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由于这次开服发生的一切都和策划组的预期大相径庭,于是策划组对着谢戈分析了又分析。   首先,谢戈的建模与其他NPC差别很大,其他NPC大多都是谦谦如玉君子风,黑发,白衣、青衫……   只有谢戈脸戴面具,银发蓝眸,那面具那黑袍,怎么看都不像正派人士。   原本暂且不提谢戈的武力值,单论他这张脸,他就应该收获不少玩家喜爱。   可实际上,玩家对谢戈的态度诡异,若说是喜爱……也是算不上的。更奇怪的是,对谢戈关注最多的不是女性玩家,而是男性玩家。   女玩家看脸喜欢谢戈倒是有原因的,比起五官板正的其他NPC,谢戈自然要风流俊逸的多。   可男玩家……为什么一边骂谢戈为「逆子」,一面又骂骂咧咧地替他朝策划组讨公道?   为什么呢?   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没人能读懂这些玩家对想法,自然也不敢发言。   许久之后,小林打破了平静问:“既然这么多玩家替谢戈说话,我们要采用方案B吗?”   他们如今的方案A中,谢戈就是普通反派。而方案B中,会涉及更多与谢戈的剧情,其中有对谢戈的「洗白」,揭秘他所做的一切。   策划组组长沉吟片刻,才开口:“再看看吧,过几日看看论坛风评再说。”   不过他怎么觉得,谢戈的建模也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似乎更生动了。   不对。   策划组组长忽然指着谢戈建模的右耳问:“小林,等等,谢戈右耳怎么忽然多了一只耳坠?”   “是突然多出来的吗?”小林抓了抓耳朵,“您记错了吧?我怎么记得好像一直都有这只红耳坠。”   边上的其他工作人员接话:“对啊,我也记得这玩意谢戈一直就戴在耳朵上的。”   是吗?   策划组组长愣了一下,细细思索了一番,好像的确是这样。   画面中的谢戈,也似乎更生动了。   可能真的是因为新技术吧,NPC真的生动了不少。   ·   谢戈听了一晚上玩家的吵嚷,听得他头疼,好不容易才等到剧情结束,玩家和他分开,耳边的嘈杂声才算结束。   生辰宴的一切结束后,谢戈就走进房门正打算休息,可他一进门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白衣身影。   而没头脑正窝在榻上,离白夫人远远的。   谢戈从来没有见过白夫人的真实面容,不过他估摸着对方绝对是见不得人,否则,怎么会有人连续十几年都遮的如此严严实实。   看着对方斗笠帷幕垂落至地面,谢戈眉毛抽了抽,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阿谢,你来了。”白夫人的声音低哑婉转,“我这次来,是忽然想起来这个月的解药还没交给你,于是亲自来一趟。”   谢戈唇角有讥讽之意,却压了下来。   谢戈身上有生死蛊,一月一次解药,才能免于皮肉之苦。   生死蛊顾名思义,没有解药就一定会死亡,无论是意志力再坚强的人都撑不过三天。   的确。白夫人要是「忘了」,再晚来一天,谢戈就得尝尝痛楚了。   谢戈也不是没有尝过,这是白夫人的惯用手段,只有将所有人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才会放心。   整个傀儡谷,全都身中生死蛊。   故而,白夫人积威颇深。   白夫人用白绫递来一瓶解药,谢戈一接过就能掂量出来,里面只有两颗解药,只能缓和两个月。   谢戈当着她的面吃下一颗,才含着讥讽笑意问:“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的话听着阴阳怪气,白夫人却没说什么,意外地容忍了。   她自然知道谢戈不是自己能轻易掌控的,也不奢望能将对方抓在手心,如今只要控制对方的生死就足以。   “近日,十方塔有异象,传闻稀世珍宝要现世了。”白夫人没说完,谢戈也懂了,这是让他去取宝物。   十方塔十年才现一珍宝,此次前去,必有不少豪杰修士。   这疯子用起他来的确没拿他当人,谢戈这么想着,目光却仍温和,看不出来丝毫不满。   他微微低头,藏住了些许厌恶的神色,唇角微勾道:“知道了,我会按照你的想法来的。”   白夫人很快就离开了。   她一走,没头脑就委委屈屈地朝着谢戈飞来,控诉:“主人,白夫人她好凶,她欺负我。”   没头脑这一打岔,他心里方才的那些愤懑消散了不少,又恢复了如常模样。   谢戈一弹它脑袋,差点没让它在空中表演两个后空翻,戏谑道:“你主人我可护不了你。”   “呜呜呜,都欺负我。”没头脑假哭了一会,许久后才忽然问:“主人,你左耳这是耳坠吗?好漂亮,是你自己买的吗?”   谢戈愣了一瞬,轻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敷衍:“我怎么可能买这种东西?一个新朋友送的。”   没头脑飞走了,边飞边幽幽道:“也对,主人你一直就也没有伴侣,从来不买这些胭脂水粉钗饰……”   “也从来不给我买小吃食……”   谢戈捏了捏拳头,吓唬对方,冷笑道:“吃食的确是没有……不过,你要尝尝我的拳头吗?”   没头脑吓得花容失色,立刻飞走了。   “主人太可恶了!”   谢戈没搭理那叽叽喳喳的胖鸟,支起腿坐在榻上,开始捋这次重生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件。   他先是遇到了黑袍神秘人,得到了一个神秘耳坠,看见了游戏论坛;接着就是出席自己的生辰宴,遇到了行为奇怪的季如流。   最后就是白夫人了。   谢戈一想到白夫人吩咐的那些话,就想起了白天都没有出现的十七。   想到十七,谢戈又问没头脑:“十七究竟去哪了?”   谢戈忽然联想到了什么,沉下脸色:“是白夫人派他做事去了吗?”   他对十七太好,以至于白夫人嗤笑过一回:“傀儡能有什么情感?只不过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谢戈低着头看着指尖若隐若现的红线,他尾指的红线是与十七相连的,只要他一动动尾指,十七就会发现。   如今没头脑也不知道十七在哪,谢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尾指。他一摇,十七那就会察觉到自己的动静。   果然。   下一秒,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门被推开,一张冰冷又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外。   他生的俊美、冰冷,脸上有黑色妖纹,身穿暗纹衣袍,的确与正常人不大一样,远比正常人生的标准。   俊美而冰冷的傀儡看着自己的主人,敛下眼睫低声道:“主人。”   他的眼睫笔直,微微垂下,有种性.冷感。 第6章   傀儡身上带着不轻的血腥味,背后配着长刀,笔直地站着,暖色烛光顺着他挺拔的鼻梁倾斜而下,处在暗处的半张脸晦涩淡漠,另外半张脸冷白如玉。   像一把雪亮的出鞘的兵器。   他说话毫无波澜,“主人。”   “十七?”谢戈有些惊讶。他登时站了起来,“你今天跑哪儿去了?”   十七站在门口没有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妖纹衬得他的脸愈发冰冷妖异。   谢戈快步上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细腻的皮肤,他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对待对方像是正常人一样。   手掌心贴上的脸颊时,掌心下是一片冰冷冷的触感。   却是谢戈极喜欢的温度。   他对这种温度实在太过熟悉。   谢戈就如世人口中骂的「和不人不鬼的傀儡厮混」,傀儡多好,不用担心被背叛。   谢戈道:“没头脑,去叼两壶酒来。”   谢戈一看见十七,就招呼着银尾雀去叼来两壶酒,要和十七喝上几杯。   没头脑虽然平时爱欺负人,但对谢戈的话还是乖乖听的,很快就叼着两壶酒飞了回来。   谢戈不说原因,十七也不多问,两个人坐在窗台边,望着水榭花灯一杯又一杯。   谢戈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壶,最后醉的不像话,发带散乱,银发贴合着脸颊。   他像是睡着了,闭上了双眼,偶而有一两声呓语。谢戈银发松散,半个身子靠在了那高大冰冷的傀儡身上。   而他的傀儡始终神色自若,贴心地将他抱回了榻上。   傀儡仔细地替主人擦干净了脸,又给他整理好衣物,最后站在了谢戈的床榻边上。   他身材高大,立在一旁时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像是一把守护主人的长刀。   灯光下,傀儡带着黑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神色不明,下半张脸藏在了黑暗中。   谢戈迷迷糊糊的时候睁开过眼睛,灯光下十七的面庞晦涩不明,眼中闪过暗光。   谢戈眨了眨眼睛想再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皮子又沉沉地合上了。   见谢戈睡着了,十七替他拉了拉被褥。   一旁的没头脑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围绕着屋内的花瓶绕了一大圈。   它喜滋滋朝十七道:“十七,主人很喜欢这朵花!他还特意把花放在花瓶里啦。”   “对了,那个什么月季公子今天还想接近主人。多亏我骁勇善战,替你把他赶跑啦。”   “他怎么可能配得上主人嘛!”   十七开口:“谢谢你照顾他。”   十七居然夸它了!   没头脑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那是我本来就应该做的!”   没头脑毫无忧虑地在屋内快乐飞翔了几圈,一边飞一边轻轻哼着「啦啦啦」。   没头脑和十七一样不需要睡觉。它一见十七站了起来,就压低声音说:“十七,你放心,白天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替你保护好主人哒。”   十七没说什么,禁欲冷漠的脸上倒是出现了温和些许的神情,他微微蜷曲食指敲了敲没头脑的脑袋。   昏暗的屋内只有几丝月光,高大的人形傀儡站在他的傀儡师旁,背着光的面容看不清神情。   他极轻缓地伸出指尖,碰了碰床榻上安眠的那人的脸颊。   他似有若无地轻轻呢喃道:“主人。”   ·   谢戈第二日醒来,桌案上已经放着一碗醒酒汤。他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十七出现,微微皱起眉,端起了桌案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可直到他喝完了汤也没见十七出现,于是转头和没头脑吩咐了一句:“我要出去一趟。”   没头脑应声。   谢戈朝着出谷的方向走去,刚一出门就看见了熟悉的银边白斗篷。   季如流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他。   而谢戈,今日也是一身漆黑斗篷。   巫阁内所有巫师都是斗篷打扮,季如流也不例外。曾经也是一名巫师的谢戈……也不例外。   看见季如流身上的衣物,谢戈的思绪就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和季如流唯一结识的那一周目。   那一周目,谢戈为了摸清巫阁的情况,在和季如流结识后就跟着季如流入了巫阁。   不过阴差阳错的,他虽然没有发现突破游戏的关键点,但至少学了不少巫阁秘术。   后来谢戈与季如流产生了一点分歧,不欢而散后,谢戈就离开了巫阁,从此二人也再没有见过。   说两人交情有多好,谢戈也没觉得。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他和季如流,也不是一路人。   季如流似乎在门外等了谢戈许久,一听见脚步声就惊喜地一抬头,声音中有藏不住的欣喜:“谢少主,晨安。”   谢戈点点头,走了出来问:“你怎么会在这?”   季如流微微一笑,“我是来等你的。”   “等我?”谢戈不喜欢其他人对自己的事情过于关注,所以也不怎么热情。   他没有直白地问季如流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出门办事的,季如流也不直接说,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他。   谢戈看着季如流这副模样,就想起之前的周目之中,季如流每到一个地方就像花孔雀一样到处张扬,堪称是「满楼红袖招」。   谢戈不知道季如流为何主动要和他交友,明明在之前的周目里,季如流可不是这个模样。   不过他也没在意,只管朝着十方塔的方向走去。   他倒不是因为白夫人的嘱咐才去的这么快,而是因为十方塔里的灵器此刻正在隐隐召唤他。   他上一周目得到过的白骸,此刻正在等他的来临。   谷内走出两位傀儡人偶,他们的面容外貌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却没有心跳呼吸,与精致的人偶无异。   他们看向谢戈,开口:“少主,白夫人让我们协助您一道取灵器。”   傀儡们的声音没有波动,就像是机械一般没有感情,那无机质的目光能看的人心发慌。   “协助?用不着你们跟着。”   这些傀儡全出自白夫人的手。而所谓的协助,不过是白夫人想派人监督他罢了。   谢戈的眉毛微微往下压了些许,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他也不再看站在一旁的季如流,抛下一句话就走,“季阁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戈没兴趣和季如流聊天,直接站上了自己的灵剑御剑飞行。   “阿谢。”   季如流一脚踩着灵剑,一面道:“你是不是要去十方塔?我今日有空,也想一同前去。”   碍于傀儡谷与巫阁近来交好,谢戈也没办法真的甩开他,只能和季如流一起前往十方塔。   十方塔坐落在万器山庄内,万器山庄正如其名,收藏着天底下各种精妙强大的灵器,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灵器就是上古灵剑——白骸。   白骸一出,横尸遍野。白骸的各位主人,也都不得善终,它的上一位主人是一位前朝皇室,据说之所以成为了「前朝皇室」,就是因为这白骸。   白骸就被封印在十方塔内,而据传能登上十方塔尖的人,都轻功过人。   谢戈轻功的确不错,上一周目就是直接用轻功到达塔尖的。   不过这一周目,出现了些许意外。   玩家的出现打乱了谢戈的计划。   谢戈和季如流到的时候,玩家正好花费了大力气,将十方塔的塔顶成功解封。   要取灵器,必须解封十方塔,而这一步需要极大的灵力。   谢戈本来昨晚想着随便混进公会,扮成玩家和这群玩家「好好」交流交流。   这几个周目过去,他对披马甲这件事愈发是上了瘾了,恨不得在所有地方都留下自己马甲的足迹。   不过昨晚喝醉了酒,他就睡着了,没有再去混入哪个公会。   他现在看着玩家在公屏上的谈话,才知道「天下第一大公会」也来了。   【公屏·「天下第一公会」·路任甲:总算是差不多结束了。】   【公屏·「天下第一公会」·凌迦阁副会长:兄弟们,差不多了,可以取灵器了。】   玩家们三三两两组成方阵,打算逼出灵器,可十方塔没有丝毫波动。   就像是塔里根本没有灵器存在。   玩家们足足施法了一刻钟,谢戈也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看了一刻钟的戏。   等他都看到无聊了,玩家们也开始怀疑了。   【这塔里真的有灵器吗?】   【怎么可能会取不出来?难道是我们的法阵出现了什么查漏?】   一时之间,玩家们各自找起原因,又蹲下来看法阵,又七嘴八舌地讨论。   谢戈觉得他们这么费力也挺有趣,心里稍微软了下。但他还是拍了拍手,选择了忽然出现在十方塔塔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耻地夺走了灵器。   或者说,是白骸自己眼巴巴地跟着他跑了。   他还没伸手。   灵器就因为他身上的强大灵力,不要钱似的不顾及自身身价,屁颠颠跟在了他身后。   而地面上的众人只看见,十方塔里一道白光嗖的一闪而过,跟在了黑斗篷之后。   这一幕来的太突兀。   太震惊、太让人不敢置信。   公屏足足安静了三秒。   三秒后,所有人才吵嚷起来。   这人,tm是谁?? 第7章   玩家们简直不敢置信,面前这位从天而降的无耻之徒是哪个NPC??   【是我看错了吗?灵器呢?那么亮的一个灵器呢?】   【为什么会有NPC来抢灵器?】   【这位面具黑袍神秘人是谁?他打哪来的?】   谢戈一面将灵器握在了手中,感受到白骸主动朝自己贴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另一面,他注册了一个小号,以「子虚」为名,混入了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公会」中。   进入天下第一公会居然还有要求,一是要求公会成员身家过百万铜钱,二是要求公会成员灵力等级超过A+。   好巧不巧,这两个要求对谢戈来说,低到他连看都没看清是什么内容,就已经通过审核,出现在公会里了。   这会公会内正闹得厉害,谢戈窥屏许久,觉得怪有趣的。   【怎么这个NPC抢了灵器,游戏却没有让我们去抢回来?这究竟是不是策划安排的剧情?】   【无耻!这个“??”NPC究竟是谁?】   谢戈此刻戴着面具,自然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系统给所有人提供的显示面板也毫无用处。   【NPC:??】   【等级:??】   众人恼怒:不能给看脸也就算了,怎么一条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谢戈看着玩家们骂骂咧咧的,也不觉得羞愧,他飞快地建了一个小号,并且十分不要脸地用这小号在群里附和了一句。   【子虚:就是!这个NPC除了长的帅了点,实力强了点外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一发言,引起了不是老成员的注意。   不少人被他诓去了,真以为他也在打抱不平,再一看新成员的身家和灵力,更是肃然起敬,顿时觉得和这位「子虚」相见恨晚,拉着这位新成员聊了起来。   谢戈觉得还挺太有趣,弯了弯唇角,也和他们开始瞎扯淡起来。   【好想睡觉:这位道友看着好眼生,你是新成员吗?】   【干饭王:哇!!道友你实力好强!】   事实上,谢戈进入公会前,还特意用耳坠的能力降低了自己身上的灵力,让他看上去不那么突兀。   但即便降低了80%的实力,他还是在一众玩家里鹤立鸡群。   谢戈东扯西拉开始忽悠——   【子虚:还好还好。一般般而已。】   【子虚:肯定是比不上这位神秘人NPC的。】   见谢戈抢了灵器也不跑,反而站在十方塔塔尖,视黑塔下黑压压的他们如无物,下面的玩家们更悲愤了。   这个NPC太无耻了!   太过分了!   【可恶!怎么能忍这口气!】   【PK!一定要和这个神秘人PK!气死小爷了。】   在一众追讨声中,一道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公屏·「天下第一公会」·凌迦阁副会长风波恶:我怎么觉得这人看着有点熟悉?】   谢戈一直在窥屏,一看见这人名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个爱哭的壮汉风波恶嘛!   之前他做过一段时间的竞技场NPC,每天早晨将玩家们打趴下,晚上喝好酒,日子过的可谓是逍遥自在。   而这风波恶,就是谢戈最熟悉的一位玩家。   无他,这位风波恶……真是人傻钱多,一身金灿灿,什么装备什么服装都可劲儿的好,一流的高级货。   可再高级的货,在谢戈这也没什么用处。偏偏风波恶不想丢脸,喜欢在PK前穿上最好的装备灵器,那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好货,谢戈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所以……风波恶每次PK完逃跑的时候,身上往往没有几件完整的装备,差不多被谢戈扒完了。   什么灵冠、佩剑、腰带、宝石,什么金丝软甲、什么凤尾银盔、什么轮迴半月带,来一回少一件。   就这样,风波恶也不肯认输,每次被扒完了宝贝后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地走了。   但第二天,他还照常来。   第一日,风波恶怒骂:“谢戈!你无耻!你真不是人!连我的衣服都扒!呜呜呜。”   第二日,风波恶又怒骂:“你还扒!这是我今天刚买的!!”   第七日,风波恶一边怒骂一边昂着脑袋:“傻逼谢戈!爷今天快成为氪金榜老大了……可恶!都是因为你!”   第N日,风波恶打完了没急着跑,看着一旁一脸高深莫测正在拭剑的谢戈骂:“不肖子,你看爹多么宠着你,每天给你送灵器,你可要茁壮长大呀!”   他还带了个「呀」字,语气成熟中真的带了点殷切的期待。   谢戈眼皮子跳了跳。   紧跟着,他温柔地一脚将对方踢翻了出去。   ·   如果有哪个玩家最熟悉谢戈,那必定是风波恶没错了。   谢戈对这个傻瓜也有点印象,见他出来,默默地拉了一下斗篷兜帽,将自己的脸遮的更严实了些许。   季如流一直跟在谢戈身旁,一双桃花眼随时注意着谢戈的举动。   他一见谢戈如此反常,也就明了他不想被人认出。   季如流没说话,在一旁充当背景板,只是身子若有若无地挡在了谢戈身前。   以保护的姿态。   可底下那些玩家们可气昏了头了,不少人已经拔剑,有对战之意。   谢戈是不怕的,相反他弯了弯眼睛,从季如流身后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了身子,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底下的玩家们……更生气了!   这是挑衅!   【你!你!他站在上面,我们怎么开打?】   【我的轻功还飞不上去,也不会御剑。】   【我也是,我也飞不上去。】   飞不上去?   他们飞不上去,但他可以飞下去啊。   于是谢戈就飞下去了,稳稳落在了地面。   黑袍在风中勾勒出了风的形状,紧贴着他的身躯。   近看,众人才看清了谢戈的外貌。他身披黑袍,兜帽将发丝尽数遮住,宛如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一张面具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睛,唇红齿白,一副好皮相占了天下八分风流。   谢戈在发现耳坠能调整外貌进行「易容」的时候,就偷偷将自己的碧眸调整成了寻常颜色。   NPC是看不出谢戈的外貌变化的,季如流站在一旁也没看出谢戈的不同。但是在玩家眼中,谢戈的外貌就发生了巨大改变。   风波恶觉得这个NPC看着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风波恶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认出眼前人就是他提起就牙痒痒的「逆子」。   众人见谢戈居然还敢跳下来挑衅,愈发恼怒,涨红着脸要出手。   本来谢戈也听惯了那些话,连眼睫都没有抖,听着某些玩家们对他长篇大论指责。   凌迦阁作为「天下第一公会」,是不少玩家的首选,但凡是有实力的玩家都争破了头要进入。公会里的玩家多了,其中当然也会有性格偏激的玩家存在。   比如这位开着直播的主播玩家,此刻脸色差到了极点,其他玩家只是心中不爽,而这位主播「柳如风」,仗着有水友撑腰,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目前】柳如风:戴着面具,披着斗篷,也太见不得人了吧?!不会是哪个毁容了的NPC吧?   【目前】柳如风:鸽厂这做的什么破游戏?NPC就是这样欺压玩家的吗?”   「柳如风」是他自己取得角色名,他捏的是个道观成男,一身白衣,颇有道骨。谢戈一看就知道对方是逍遥观的弟子。   这位主播真命叫柳如风,的确长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靠着这六分颜值在游戏圈做主播做的也算是小有名气,有了小几万粉丝。   他这么说了几句,直播间里的水友们自然也先入为主为他生起气来。   【这什么破游戏?NPC有这么灵活吗?】   【穿成这个模样,多见不得人啊,连脸也不敢露。】   作者有话说:   取人名好纠结,特别还是网名。 第8章   直播间的水友议论纷纷,吵嚷不停。   【看这穿搭,就能看出来这肯定是反派NPC吧,八成是傀儡谷的那群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轻功好不代表灵力就强,那些小毛贼轻功也很好,我看这黑衣人和柳如风一比,也只能是柳如风的手下败将。】   柳如风本有些生气,看了这些夸赞他又贬黑衣人的弹幕后倒是消了不少气,他冷哼一声,朝着黑袍蒙面人的方向嗤道:“畏首畏尾的,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来拿灵器,从我们这抢灵器做什么?”   谢戈倒是不在意,即便他能听见这「柳如风」在骂他,他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谢戈此刻其实在观察季如流的反应。   季如流如此反常地试图接近他,他怀疑对方也觉醒了。   所以他在看季如流对待玩家的态度,是不是和其他NPC一样死板。   可令谢戈意外的是,季如流居然闪身挡在了他身前,冷笑了一声道:“何方小辈,尔敢放肆。”   其实谢戈压根不需要人来保护,不过季如流要替他出头,他也没拦着,站在一旁看着季如流动手,顺便探探他的实力。   看看季如流到底想做什么。   季如流师从巫阁,擅长符箓,指尖夹着一张黄色符箓,他一动手,那张符箓就啪的一下朝着柳如风的风向而去。   砰。   柳如风闪避不及,应声倒下。   尘土飞扬。   柳如风的人物倒在地上,由于是全息视角,方才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季如流那一瞬间的杀意,腿都软了。   虽然他没有设置痛觉,并没有真的产生疼痛,但对方在心里还是留下了极大威慑力。   柳如风的人物复活了。他站了起来,脸上有点挂不住:“还有人护着呢。切,这个NPC就和那个傻逼谢戈一样……提起谢戈那个傻逼,我就来气……”   柳如风话音未落,他身处的公会副会长却发话了。   风波恶本没想说话,听见对方当着他的面开始辱骂谢戈,脸色就一变。   风波恶冷笑一声。   【目前】风波恶:“你骂谁呢?我儿子也是你可以逼逼赖赖的?”   柳如风愣了一下,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眼前的世界就再次黑了三秒。   他又被杀了一次。   三秒后,柳如风又复活了。   他又站了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柳如风一脸懵,问:“什么儿子?副会长的儿子是谁?”   凌迦阁众人沉默了一会,才有玩家暗戳戳私聊他,提醒他:“副会长口中的那个儿子就是谢戈!你怎么能当着副会长的面骂他呢?而且谢戈虽然人混不吝了点,也没做错过什么事情,你骂他做什么?”   风波恶还在说话:“我骂那逆子可以,别人当着我的面骂他就是不行。”   柳如风看的一愣,这副会长也太双标了吧。   凭什么就不准别人骂他啊?   还没等柳如风说点什么补救,公会的其他成员也不乐意了,一句两句吵了起来。   一位身影俏丽,声音不低的女生出来,替谢戈说起话来:“戴面具怎么了?穿黑袍又怎么了?NPC来抢道具说不定只是策划安排的剧情,你跳出来辱骂这个神秘NPC也就算了,提我老婆做什么?”   【是啊,谁不知道我们公会从副会长到公会其他成员,都不喜欢听人欺负谢戈。柳如风你怎么回事?】   【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要不你主动退了公会吧,以免副会长怒火中烧做出点什么错事来。】   【离开公会前记得先给我的老公道个歉。】   柳如风又怒又疑,现实世界内戴着头盔的脸都憋红了,心想:什么?离开公会?凭什么让他离开公会?他当初进公会前也花费了不少力气好吗?不就是为了两个NPC吗?   柳如风还想说什么,眼前忽然跳出一行字。   【您已被公会会长踢出「天下第一公会」凌迦阁。】   柳如风还愣着,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踢出的公会的事实,就听见了系统播报声:   【「柳如风」离开「天下第一公会」凌迦阁,山长水远,江湖再见。】   公会成员离开公会时,游戏系统会在公屏播报三次这条信息。凌迦阁是第一公会,不少人挤破了头也要进去,今日乍然出现一个离开凌迦阁的,自然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   【公屏.这不是游戏主播柳如风吗?怎么退出凌迦阁了?】   【公屏.待在凌迦阁内,一年还能白收不少银两,好处福利可多了,柳如风怎么想不开要离开?】   【公屏.哪里是自己离开的?他是被会长提出公会的。估计是惹大佬生气了。】   柳如风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先是经历了被季如流打趴下,又被风波恶怼骂,紧跟着又被会长踢出了公会,一时之间脸色很不好看。   见自己引起了这么大的笑话,他也不愿意多留,之间就下线了。   柳如风下线了,可其他玩家没有,他们反倒更为热闹了。   【公屏.会长?会长什么时候也来了?】   凌迦阁会长、全服第一高手「时」的出现,使得游戏公屏安静了一会。   要说起这位大佬,平日不怎么现身,一现身也是一身黑袍,与谢戈那小子同出一辙。   游戏中玩家们偶而会发展三次关系,做个朋友也好,但「时」不同,他从不与人交流,就连这个会长的位置也是风波恶眼巴巴自己上去要让给他做的。   起因是风波恶见他孤身一人,于是想拉拢全服第一高手,被拒绝后,他又提出了将会长位置让给这位大佬,才成功将全服第一高手收入公会之中。   由于全服第一高手的出现,须臾之间,陆陆续续不少玩家也从其他地图赶到了十方塔来。   【公屏.十方塔今日可真热闹,听说「时」大佬也来了?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公屏.我想进凌迦阁!会长看看我!】   【公屏.凌迦阁会长不是全服高手排行榜第一的「时」大佬吗?他不处理帮务,想要进凌迦阁只能由副会长风波恶通过。】   谢戈一直在窥屏,看到这的时候有点诧异。   他方才的入帮申请好像就是被会长通过的。   「时」?这名字……谢戈一见到这个字就想起了前两天遇到的那个神秘人时祁,他刚想到对方,时祁就真的出现了。   所有玩家都在寻找全服第一,全服第一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谢戈身边。   谢戈感官敏锐,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时祁的身影。   乌发青年一身黑衣,宽肩窄腰,乌发堪比最浓的黑墨,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眉眼处戴着面具,只露出了俊挺的鼻梁和薄唇。   那双淡金色眼睛中不见喜怒,这双眼睛极罕见,让人忍不住想看清却不敢直视。   也不知他是在何时出现的。   他走出来的时候动静不大,气质低稳,而周围的人群却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荡开来:“会长怎么来了?!”   “会长今天也好帅!是不是来替我们出头来了?!”   谢戈紧接着想起自己此刻易容了,不好与时祁相认,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但时祁似乎没认出他,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就移开了。   时祁没有和他对话,谢戈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掩饰性地拉了拉面具后才反应过来:时祁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他怎么就下意识地认为对方能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呢?   谢戈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风波恶一边翻着白眼,一边骂骂咧咧的,顺带还骂了几句自己:“我当初怎么就把这种人放进公会里?居然还敢嘲讽我的傻逼儿子?我今天不给那逆子报仇,我就把名字倒着写。”   「逆子」本人站在风波恶身边,抽了抽唇角,朝着风波恶露出了一个「和煦温柔」的笑。   风波恶抖了两抖,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冷。   这人谁啊? 第9章   时祁的出现让风波恶眼睛一亮,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还在骂柳如风。   风波恶这人就是典型直男,崇尚高手,一见时祁来了,便上去和大佬搭讪。   “会长……大佬……时哥,你怎么来了?”   时祁还是戴着银白面具,只是换了身黑色常服,他不像其他玩家穿的花里胡哨的,身上也鲜少佩戴装备。   他站在一旁,显然没想多说话。   风波恶却不介意,一句话换了三个称呼,接着问时祁:“时哥,你是来帮我们抢回灵器的吗?”   风波恶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谢戈。谢戈也不怕被风波恶认出来,眼睛眨也不眨。   时祁面无波澜看了一眼风波恶,忽然开口:“不是。”   他不动声色离风波恶远了半步,离一旁的谢戈近了些许,说道:“还有,别喊我哥。”   风波恶点点头,识趣地换了个称呼。   大佬嘛,就是不喜欢和人亲近的,他都懂。   一旁的谢戈学着其他NPC的表情神态。   他没有露出破绽,像个普通NPC一样,风波恶看了他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来。   风波恶虽然认不出谢戈,可不代表时祁认不出他来。谢戈觉得时祁方才看他那两眼似乎带着淡淡笑意,像是认出了他。   谢戈手上拿着灵器,心里也有些「羞愧」。   时祁对他态度丝毫不差甚至算得上好,他却抢他们公会的东西。   他可真可恶!   谢戈也觉得自己太可恶了。   所以——要不他还是直接带着灵器就跑吧。   谢戈刚想走,正巧此时,万器山庄庄主程司也匆匆赶到了山庄最角落处的十方塔边。   他喊道:“阁下!慢步!”   老庄主一身正挺衣衫,衣料偏硬,虽至中年,背脊还是挺的笔直,一见到手拿白骸的谢戈就气的连长须都抖起来了。   程司明显一副老古板模样,虽然气极了,还是保持君子风度,按耐着怒意开口:“阁下是何方道友?”   谢戈看见来人,脸上挂着的那漫不经心的笑收敛了些许。   老庄主摸着胡子道:“这位小友,你手上拿着的灵器是在下代人保管了十年的信物,还请你早些——”   谢戈一脚踏上灵剑,摆摆手道:“老头,下次见。”   那老庄主还想试图劝对方放下灵器,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的黑衣人当着他的面跑了。   跑了。   谢戈一脚踩上灵剑,直接就在众人面前逃之夭夭了。   虽说是逃跑,那身斗篷却格外嚣张,因为风微微拂动,勾勒出了一个狂妄无耻的背影。   空气中回荡着他格外嚣张的声音:“老古板,我先走一步,谢谢你的灵器了。”   老庄主:“……”   原地。   十方塔边。   望着天空中那一抹黑色身影,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煞是好看。   NPC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跑了?   跑了!   程司那张老脸扭曲了一下,顿时黑了下来,老人家端正了一生,憋不出什么脏话来,只能痛骂一句:“这个混账!无耻之徒!”   风波恶一回头,却在会长脸上看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却见大佬又恢复成了那张冰块脸。   【时大佬,我们不追吗?】   时祁摇摇头,说话简洁:“不追。”   时祁戴着面具,只露出了唇,他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季如流。   季如流被谢戈落下,看着对方的身影也愣住了。   但他也没多待,他本就是陪着谢戈而来,见谢戈离去了,他也随之转身离开。   程老庄主转过头,他身为NPC,自然要和玩家发布任务,要抢回灵器。   在场所有玩家的游戏界面同时跳出一个任务:“替万器山庄庄主抢回灵器,随机奖励S级灵器。”   S级?!   这个奖励诱惑太大,不少玩家都动心了。   玩家们纷纷讨论起来,询问风波恶是否要接下这个任务。风波恶迟疑了片刻,就忽然闻到一丝烧焦的气味。   还未等他们接下任务,一阵诡异的烧焦气味就从四周传来。   青幽幽的火光嗖的一下从地面升腾而起,其上的幽光暗示了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火。   这是幽冥火!   ·   另一边,谢戈跑的极快,不显得狼狈反而愈发嚣张。   他抛下季如流就跑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摸着手中的白骸,白骸散发着明光,光芒耀眼锋利,在空气中荡开。   白骸服从实力,在他手中显得格外乖顺。   谢戈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公会内玩家们慌乱地发着消息。   他离开后,万器山庄就燃起了幽幽大火,十方塔四周火势熊熊,困住了玩家们。   玩家们不像谢戈,不会御剑飞行,更逃不出这滔天大火。   【这是幽冥火,我们不能直接闯出去。】   【谁放幽冥火了?哪个龟孙子?】   【好热!这全息游戏给人的感官也太灵敏了吧,好真实,我怎么觉得真的快被烤熟了。】   【第一次觉得全息游戏太逼真也不好,这个大火看的我想拨打119了。】   【幸好游戏没有痛觉,不然烧死会是什么感觉?哎,其他都还好,就是死一次会掉经验掉等级。】   就连公会副会长风波恶也出来说话了,幽幽叹气:“掉经验等级算什么?我和会长前两日接了一个分线任务,如果死亡,任务就要重启了!!”   【我们做那个任务已经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了……】   谢戈本正御剑飞行,看到他们的聊天内容,灵剑停在了半空中。   那群玩家先不提,他还挺欣赏时祁的,时祁虽然没明说,但他还是能猜出自己耳朵上的吊坠其实是时祁的。   时祁大方地把耳坠送给了他,也没有想抢回来,谢戈也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   ·   十方塔边的火海之中,玩家们的声音分贝高到能震破杯子了:   “啊啊啊!谁快点救救火!”   “救命啊着火啦!!”   他们这时候眼前的屏幕已经黑了,也不能发消息,全都困在「昏厥」状态了。   空气中,灵剑如一道光,破风一般穿越风和云,落在火光冲天的十方塔下。   白光还伴随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别叫,你爹来了。”   一把寒光四溢的灵剑从天而降,周身透着如寒玉般的光芒。   谢戈慢悠悠地从剑上跳下来,看着火海中的玩家们,却没看见时祁的身影。   谢戈纳闷:“难不成他已经离开了?”   既然来了,那他就顺手把这群玩家救了好了。   谢戈动动食指,一旁的灵剑嗖的一下飞入火海之中。   灵剑一一戳穿了玩家们的后领子,将几个玩家串成一串。玩家们活像一根烤串,挂在了剑身上,就这样被灵剑分批,一串串地运了出去。   几个人插在灵剑上,从火海上方飞过的时候更像烤串了。   谢戈站在原地,老神在在地看着。   这倒不是救人不救人的问题,他不是大善人。   但他是这群不肖子的爹。   风波恶晕倒前看见了一道黑色身影再次出现,对方一把提着他的领子把他带出了火海,又随随便便地将他往空地上一扔,无所谓地拍了拍手。   风波恶好像看出了一丝嫌弃的感觉。   风波恶听见自己的游戏系统发出警报声:   【血条低于50%——】   【玩家将在五秒后失去意识——玩家急需治疗——】   风波恶一把抓住对方的靴子,对上对方有些惊愕的眼神,他吃力地吐出了七个字:“恩、恩人,你、叫……叫什、么、名、字?”   谢戈像看傻逼一样看了他一眼,半蹲下来,看着灰头土脸的风波恶,可怜道:“我姓谢,叫、谢、特。”   风波恶没反应过来:“谢、谢……”谢特?他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谢戈移开了自己的靴子,看着风波恶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自己的不肖子,连连叹气:“不用谢。”   风波恶:谁说要谢你了?!   风波恶翻了一个白眼,彻底晕死过去。   谢戈站了起来,抽出扇子摇了摇,唉声叹气:“爹救你都是应该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点吧傻逼儿子。”   可惜风波恶已经晕死过去了,自然也没有听见谢戈的这番话。   谢戈摇摇折扇。   他总不能天天被这群玩家们白占口头便宜吧)   ·   时祁本没打算救玩家,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和这些人也没有交情,没必要上赶着去救这百十来人。   毕竟这只是游戏,不是真实火灾。   他方才驱动灵剑,第一反应是直追纵火凶手而去。他没费多少工夫,就在对方下线前抓住了对方。   柳如风表情慌张,想要下线,却不知怎么没法下线。   时祁一个手刀就把他披晕了,单手抓住他的衣领,把半死不活的柳如风带回了火场。   时祁回来时,正好撞见谢戈在救人。   他上前,指尖幻化出漆黑符箓,拍向众人的背后。符箓贴在玩家们身上,他们的身子慢慢腾空,最后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谢戈见时祁来了,也不忙着救人了。时祁实力不在他之下,单看对方如此快速就将不少已经晕厥过去的玩家移出火海,他还是挺佩服的。   所有玩家躺在地上,脸上满是黑灰,狼狈不堪。   谢戈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被时祁扔在地上的柳如风,心下了然:“是他放的火?”   时祁点点头。   谢戈一剑插在了昏迷不醒的柳如风身上,把对方抛进了火海中。   「如风」的身体被抛进火海之中,谢戈轻飘飘道:“既然他喜欢火,那就多待一会吧。”   在系统的控制下,柳如风昏迷了五分钟,这五分钟内他不能听不能看不能动。   五分钟后,「昏迷」状态解除。   柳如风睁开眼睛,四面是熊熊烈火。   他又晕了过去。 第10章   柳如风的游戏界面恢复正常,黑色阴影褪去,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血红的透明屏幕。   【警告警告——玩家生命值低于30%——】   他一口气还没抽上来,就再次陷入了「死亡」状态。临死前,他还看见了站在火焰外的神秘人NPC。   明明是个NPC而已,他却莫名从他被遮掩的七七八八的脸上看出漫不经心的欠揍的表情。   这个头顶「?」的NPC穿了身质地并不柔软的斗篷,漆黑的墨色衬得他那张脸愈发冷白,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许是他实力太过莫测、腰脊又挺的笔直,穿了这身如此招摇又装逼的斗篷,竟也没觉得突兀,好像他天生穿惯了这种衣衫。   他把灵剑随意地往地上一插,轻飘飘地瞟了一眼柳如风,眉毛都没抬一下,又旁若无人地和时祁聊了起来。   柳如风晕死之前还在恨恨想到:“好装!”   其余玩家也随着被救出后,七七八八地快醒来了。谢戈一见他们有要苏醒的趋势,又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时祁。   时祁忽然开口,声音微低:“我能告诉他们,是谁救的他们吗?”   谢戈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也不是傀儡谷少主了,他道:“随意。不过我得先离开了。”   谢戈刚说完,就转身就离开了。   灵剑荡开光辉,极快地化作一束光芒。   风波恶是醒来最早的,但那时谢戈早已踏上灵剑飞至九霄云外,他顶多看见了那黑色背影。   以及那耀眼的剑芒。   风波恶:可恶!被装到了!   吗的,最烦装逼的人!   风波恶站了起来,就看见自己的偶像会长站在他边上,身影修长挺拔,也正在看向天空。   “哪个崽种敢暗算他爷爷我?”风波恶怒骂了一句,又贴上时祁,狗腿地问:“会长,是你救了大家吗?”   时祁摇摇头,“我去抓人了。”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火焰方向,风波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看见了在火里烤成了黑炭的柳如风。   风波恶沉默了片刻,惊疑道:“所以真的是那个叫谢特的神秘人NPC救了我?”   “他怎么会取这个名?我怎么觉得他在骂人呢?”   “他已经走了吗?”   风波恶发出三连问,时祁看了他一眼,只回答了一句:“是他救的所有人。”   风波恶边皱眉边低声喃喃:“那看来这家伙也没坏到哪去……他救了我一次。”   风波恶说话的时候没有期望能得到会长的回应,但时祁竟然破天荒地回了他的话,点了点下巴道:“他不是恶人。”   火海内,柳如风死了又复活,复活了又被烧死,足足过了十几回,等级活生生跌了二十几级。   在自己放出的火海之中,柳如风身上贴着一张漆黑符箓,像是有千斤坠压在身上似的,根本起不来,更无法下线。   再这样掉级下去,他还不如创个新号。   柳如风不敢相信,自己花了大工夫从游戏里得到的SS级秘宝居然被时祁破了。   是他低估了这位会长的实力。   如果今日时祁不在,其他玩家也不可能有机会逃。   火海内传出柳如风凄厉又可怜的声音:“大佬,我错了我错了,放我出来吧——”   “副会长,你行行好,是我错了。”   风波恶横眉竖眼,走了几步靠近火海,阴测测一笑:“就是你放的火?”   风波恶沉默了三秒,才不敢置信地开口,语气微妙:“你怎么敢的?”   柳如风得无脑到什么地步才敢对他们这么多人下黑手。   还是当着第一大佬时祁的面。   柳如风哑口无言,沉默许久后没法抵赖,只能说:“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放歪了火,我本来没有想对你们下手的……对不起,副会长,放我出来吧。”   风波恶:“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柳如风:“?”   风波恶忍无可忍:“滚。别拿老子当傻子。”   “我救不了你。”风波恶微笑,“等其他人醒来,你求其他人救你吧。”   风波恶处理完柳如风,也不听柳如风再说什么话,转身想去和时祁搭话。   可他一转身,却发现早已不见时祁的身影。   来无影去无踪的会长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柳如风却清楚地看清了对方的眼神,金色眼眸阴鸷而冰冷,看着他的视线透露着一股戾气杀气。   他毫不怀疑,对方可能会对他动手。   柳如风沉默了,又想了想,他不就是骂了个NPC又放了把火吗?   这大佬至于这么狠这么冷地看着他吗?   可惜,柳如风高兴的太早,五分钟后《白玉京》公屏出现的追缉令让他刚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玩家风波恶向江湖发出通缉令,悬赏一万灵石,全服通缉玩家「柳如风」,每位玩家都可接此悬赏。】   【该悬赏持续到三天后,在此期间内凡是击杀「柳如风」的玩家都有一定几率获得巨额悬赏。】   全服玩家被这位氪金榜大佬的巨额悬赏砸愣了,他们甚至没有过多讨论这个悬赏,就已经踏上了寻找柳如风的道路。   而此刻的柳如风,就无助地困在大火之中,看着自己的等级一级一级地往下掉。   殊不知,接下来等着他的是更大的折磨。   ·   谢戈带着灵器,很快赶回了傀儡谷。   白夫人已经等着了。   阁楼之内,黑压压跪了两排傀儡人偶,人偶们面无表情,全都是无机质的眼神。   这些人偶都不是谢戈制作的,他和他们也并不熟稔。   不过他记忆力不错,一眼就认出了其中几个是他离谷前试图跟随他一起去的傀儡。   白夫人坐在高座上,白色帷幕随风摇曳,婉转的嗓音顺着风轻飘飘传来:“让你们去协助少主,你们却没前往。左右都是死物,既然发挥不了作用,自然也没有留在世上的用处了……”   她缓步走下来,隔着一层一层的薄纱,可以依稀看见她唇角虽然勾着却能见杀意。   傀儡们麻木地站着,视线低低地落在地面上,其他傀儡师们连话也不说,都沉默着。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唰的一声,阁楼的门被人砰的一下踹开。屋内众人齐刷刷静了音,傀儡师们抬起了头。   那人身材颀长,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身上的黑色斗篷宛若是象征物一般象征了了他的身份。   他戴着黑色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瘦削白皙的下巴,下半张脸线条流畅分明。   他一脚踹开了门,手上还把玩着灵气四溢的白骸,白光一闪。   “在谈什么呢?”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说话语气也是不咸不淡的:“要处理他们?可处理了这批,谁来制作新的傀儡?”   他冷嗤一声,声音有点吊儿郎当的:“夫人。我可不会替你做这些。”   白夫人的动作停住,层层白纱后的面容看不出喜怒,问:“哦?那阿谢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来人就是谢戈。   他漫不经心地走进屋内,手上一点,灵剑飞一般地冲了出去,砍断了傀儡们的左手。   几只手臂飞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痕迹。   但并没有血珠出现,傀儡们伤口的切口处只留下平滑的切面,像是天生就这副模样。   他出剑出的太利落,太可怕,身上似乎带着浓厚的杀气。   在场的傀儡师们纷纷侧目,敢怒不敢言。   看见自己的傀儡被人成这个模样,傀儡师们被气的呼吸都不顺畅了,盯着地上肢体的眼睛微微发酸。   可他们没有出口的能力,更无法反抗。   白骸切完了那些手臂,又飞回谢戈的手中,雪白如光的剑身隐隐有黑色戾气浮动。   持着妖剑的那人谢戈冷冰冰地收回剑,微微垂下的眼睑线条冰冷如锋,他淡淡开口:“砍了他们的手,就足以。”   白夫人歪了歪脑袋,盯着地面上的「手臂」们看了一会。   她忽然笑了。   “哈哈哈。”   她的笑声越笑越大,听的在场的傀儡师们脸皮子抖几抖,学着那些傀儡一样纷纷低下头。   谢戈却像没听见似的,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脸上就写了三个字——不耐烦。   他没耐烦地说:“灵器我拿来了,还有别的事吗?” 第11章   白夫人声音极婉转:“你们先下去吧。阿谢,你留下。”   白夫人摇摇手,其他傀儡师微微松了一口气,齐齐转身要离开这屋。他们经过谢戈时,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了几眼这位少主。   少主年纪不大,甚至比他们要年轻不少。他天生银发,面容轮廓流畅,他将白骸直接插在地面上,虽然动作并不稳重,却也不显得轻浮。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那双碧色眼睛。   他的眼睛生的极为特别,冰冷、如玉、让人无端想起冰霜,不笑时总是显得嚣张冷戾,一说话就能将这种氛围瞬间粉碎。   傀儡师们楠`枫和他的视线一碰,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视线触及地上的肢体时,他们对这位少主的狠戾又多了些许深进看法。   谢戈瞟了他们一眼,又移开了那双眼睛,神色也又恢复如常模样。   傀儡师们带着傀儡们离开了房间,屋内一瞬间更安静了。   白夫人开口:“把白骸给我吧。”   白夫人转过身慢慢踱步,问话的语气也极温柔,软香暖玉般能将人溺死在温柔乡里,但屋内的唯一的活人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这活人只是瞥了一眼地上的白骸,抬抬下巴,姿态嚣张不可一世道:“东西我取来了,你自己拿吧。”   白纱下,白夫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杀意初现。   她一伸手,白绫从袖口飞去,还未碰到白骸就被击退了。   谢戈慢悠悠地补充道:“忘了和你说了,这玩意只认实力。”   谢戈的言下之意,是白骸并不认可她。   “是么?”白夫人收回了白绫,转过身要往高座走去。   她步子很慢,没走几步就忽然背着身出手。出手的速度也迅速到看不清动作,袖口内的白绫就如夺命一般朝着谢戈的脸直接飞去。   她幽幽叹气,“阿谢,你不该挑战我。你以为你砍了它们的手,它们就能活下去了?”   “愚蠢。”白夫人讥讽道,“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善心。在谷内待了这么久了,你竟然还如此优柔寡断。”   面对攻击,白骸登时跳了起来,光芒在空中荡漾开,一瞬间就刺裂了迎面而来的白绫。   谢戈漫不经心地接过白骸,灵剑在他手腕翻转出几朵花来,舞动时不失美感,但戾气更重。   他不过唰唰两剑,就接连斩断了白夫人的白绫。   事实上,他和白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   从他进入傀儡谷的那日起,他和白夫人之间的这种「切磋」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白夫人阴冷一笑,低低喃喃了几句什么,像是某种繁复冗杂又莫名带着些许神秘隐晦感的咒文,这咒文听着就阴冷,是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招数。   须臾,谢戈平滑的额头上冒出了几颗汗珠,可他手上的剑却越来越快,牙齿咬破了唇,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而他的剑也堪堪落在了白夫人的脖颈处。   白夫人又低吟了几句什么,架在她脖颈上的灵剑就顿时跌落至地面,哐当一声。   谢戈方才占的上风不过须臾就消失了,在生死符的压迫下,他没法运用灵力。   白夫人方才已经用了七成的压制,如果她再狠些,压迫至十成,他也得落个七窍流血的结局。   白绫如鬼魅般向着谢戈的方向抽打而去,破风声如雷声一般清晰,谢戈先是闷哼了一声,随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没有痛觉。   尽管白绫如同夺命索一般朝他抽来,他却察觉不到半点疼痛。   按照常理来说,她这一抽即便是成年壮汉也能被打飞三米,断个几根肋骨,更别提今日她下定了心思立威,动手更狠了。   “阿谢,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放任你爬到我的头上?”白夫人声音很好听,极悦耳,就是太过阴冷了些许。   “当着我的面想救那些傀儡?”又是一白绫向谢戈抽去,他轻轻一皱眉。   “看来还是生死符太久没有发作,你已经忘了那滋味了。你要记得,再恨我,你现在也只是我手下的刀。”   白夫人说着说着忽然噗嗤一笑,讥讽地问:“还是你认为自己救了几个人,就能洗去骂名。天下人只会谩骂你,就像他们骂如何我一样。走狗、恶犬、丧家犬、人形兵器……我以为你早该接受的。”   白夫人骂了一通,意要将谢戈的一身傲骨磨碎,让他收起这副嚣张气势。   而站立在屋内,堪堪拾起白骸的谢戈缺心不在焉的,也很不不想听这疯婆子的洗脑大论。   他只是在想:“是什么东西替我挡去了这些攻击?难不成是这耳坠?”   他面上笑的轻松,不见阴霾,但攻击性也没有掩下,眉目流露出几分挑衅意味。   谢戈伸手,白骸一瞬间飞来撕裂了白绫。他的眉眼看着有些烦躁:“既然说完了,我就走了。”   白夫人没阻拦,慢条斯理地回到了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谢戈一走,白骸也就嗖的一下直奔他而去,连个影儿也没给白夫人留。   ·   谢戈一扭头转身走出门,砰的一声关了门。   他脸上的厌恶神色还没有卸下,就忽然撞到了好几双炽热中带着讨好意味的眼神。   十几位傀儡师就在转角站着等他,眼神都是出奇的古怪。   他先是一愣,又很快恢复正常:“替你们的傀儡出头来的?”   他们不说话谢戈也能猜出来,没有傀儡师是不心爱自己的傀儡的,他方才砍断了不少傀儡的肢体,无异于在他们身上插刀。   在傀儡师眼中,傀儡也是有生命的。   谢戈一副坏脾气模样挑起眉,吸了一口气,并不打算听这群家伙指着他的鼻子长篇大论痛骂他一番,扭头就要走。   “少主!”傀儡师们忽然喊住了谢戈,“谢谢您今日替我们保下了它们。”   谢戈那嚣张的吊儿郎当的、尖锐不可当的背影一滞,他不可置信地挑起眉,尚未褪去躁意的脸上就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这、群、家、伙、在、说、什、么」。   他们在感谢他?   感谢他?   谢戈这没脸没皮的无耻之徒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堵着感谢的情况,他头皮一麻,有些无措地退后了一步。   这无耻之徒打人时嚣张到能掀翻半径两米内的所有人,面对起人们感谢的目光,反而如临大敌起来。   “少主,白夫人是不是罚你了?”   “我们已经听说了,少主最近突破了傀儡术,能给它们接上更好的更强的手臂,自然是比我们这些庸人做的好——”   “等等。”谢戈听到这里忽然抬抬手打断了他们,“谁告诉你们我能修好它们的?”   低沉缓和的声音出现在谢戈身后:“主人,是我告诉他们的。”   谢戈闻声侧过脸,就看见那张熟悉到闭着眼也能画下的人出现在身边。   十七的脸异常的浓墨重彩,那黑发、金眸,都是谢戈认真用画笔细致地画下来的。脸上多出的黑色妖纹也丝毫不减他的俊美,只是多了几分妖邪冰冷。   他一出现,其他傀儡师附和道:“是啊是啊,少主,多亏了这位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您的苦心。”谢戈一嗤,他有什么苦心。   “您真是大善人……”   大善人本人听这些话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眉毛狠狠地抖了两抖,脸上露出无语震惊的神情来。   他的耳朵微微红了。   谢戈没有多停留,随意应付了几句,就摆摆手,一把扯住了身旁十七的衣裳,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赞美话题。   留下了一群还在七嘴八舌说话的傀儡师。   十七被谢戈扯着走路,也不见不悦,老老实实地跟着对方亦步亦趋,“主人,你为什么要故意和她起冲突?”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说起「主人」这个词时带着点说不出的软绵感,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情话,又像是在念一个极温柔、如诗一般的词。   但谢戈却没觉得奇怪,面对着其他人的恭维他红了耳根装作只会不耐烦地要走,听着十七说话,他只觉得很舒服。   他咳了几声,抬头看向十七道:“不是说了不用喊我主人吗?”   谢戈素来没脸没皮,不过片刻就恢复了正常。   他们在走廊上停留,阳光大把大把如金色沙漠给人的感觉一样又热又晒,最近天气太热,谢戈忽然抬手想捏一捏十七冰冷的脸。   他一抬手就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把拉开了自己的领口,白皙清瘦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   十七微不可查地一滞,移开了眼神。   谢戈盯着皮肤看了又看,自己看不到锁骨便拉了一把十七,道:“十七,你看看,我锁骨上有没有什么痕迹。”   十七缓缓地转过了头,落在线条流畅的锁骨上的视线幽深了些许,半响,他移开眼神道:“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   谢戈在十七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说话也不避着什么,“难不成这耳坠还有这个功效?那得算是神器了吧……”   “什么?”十七似乎没听懂,问了一句。   谢戈摇摇头,“没什么。对了,你这几日都背着我偷偷去做什么了,总是不见人影。”   “对了,你看我这颗耳坠——”谢戈指了指左耳的耳坠,问道:“你觉得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耳坠?我没看见耳坠。”他摇摇头。   谢戈望着金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极力想要看出点什么情绪。   可是什么都没有。   须臾,谢戈收回了目光,摇摇头,“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第12章   ·   谢戈忽然开始回想,他和十七认识了多久了。   应该是说,从他十四岁那年起,他就一直和十七在一起过。   他若是入睡,身旁也都是由十七陪着。   像多年前那样。   今夜十七也照常在陪伴着他。   但这一夜,谢戈并没有睡好,他做了一夜的梦。   梦中,很多人都在和他说话。   最开始,他似乎半跪在床榻前,背脊挺直中带着股执拗:“皇兄。”   病榻上的清俊男人擦干唇角的血渍,忍着咳嗽,一双眼眸中闪着冷光:“大盛谢氏永远不能临阵退缩,你带着其他人,立刻走。我已经派人向道观递信了,你走。”   他执拗地摇头,下颚线线条倔强,“皇兄,我不走。一切还有转机,肯定还有转机的。”   “混账,朕让你快滚。”床榻上的男人吐出一口血,左右上去想服侍他,却被他摆摆手推开了。   “皇兄,再等等好不好。我可以杀出去的,我可以——”   年轻的帝王发鬓竟已出现白斑,他咳嗽一声,怒道:“大盛还用不着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出头!你才十五岁,逞什么能!”   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眶盈着水意,咬了咬自己,忍住泪意喊:“皇兄!”   谢戈觉得在哭的那人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   画面一转,他踉跄地走出了宫殿,站在殿门口看着这出闹剧。   那是一片兵荒马乱。   皇宫内太监宫女们疯狂地挑拣宝贝,他们顺了几把宝贝后就要逃走。女人的哭喊声、孩子的哭泣声、还有太监们尖锐的嗓音交织在一起,听的人无力又头疼。   太监们背着包袱,跑的很快,只有一两位在看见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劝他:“宁王殿下,快逃吧。”   “宁王殿下,跟老奴走吧。”   谢戈觉得他的灵魂像是分成了两半。   他在半空中,看着宫殿前的那个人猩红着眼眶,两缕发丝被风吹乱,狼狈不堪。   真狼狈。   那个稚嫩的婴儿肥尚未褪去的少年看着约莫不过十六七岁,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中有藏不住的杀意:“你们带着小七他们离开。”   “幺幺。”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摆,谢戈低下头,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皇侄带着泪泡的眼睛,他瘪着嘴哭着问:“幺幺,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年轻如竹的少年强行露出一个笑,“幺叔去拿件东西,等会就跟上你们。你们先走,你是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妹妹们,知道吗?”   皇太孙一张小脸满是泪痕,忍住了哭腔:“幺幺,我好害怕。我想要皇兄了,皇兄呢?”   谢戈看向大太监,问:“太子还没回来吗?”   大太监咬咬牙,一把抱住了小皇子,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在阵前杀敌。”   十六岁的少年握紧了剑,下颚线绷得很紧:“嗯,我去找元里。”   “小混账,快走。你小子还愣着做什么!”   ……   “幺叔,幺幺,你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   “殿下,殿下,快逃吧。”   ……   可他。   他绝不退缩。   画面一转,从混乱的皇宫闹景转变为昏暗小巷。   他解决完几个人,兜帽遮住脸颊,一身浴血从暗巷内走出。   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尚留有婴儿肥的少年了,他的身量似乎也在那场兵荒马乱中一瞬间长高了,一如他的成长。   白衣女人站在巷口,似是赞赏地对着他道:“阿谢,你做的越来越好了。”   白夫人一袭白衣,层层白纱后的笑容像是浸满了毒液。   而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冰冷的衣裳贴着他的肌肤,还带着血气,让他忍不住蹙起眉。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浓重的血气萦绕在鼻尖,还有手上灵剑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戾气。   “你认为自己救了几个人,就能洗去骂名?天下人只会谩骂你,就像他们骂如何我一样。走狗、恶犬、丧家犬、人形兵器……我以为你早该接受的。”   “天下人没有善待过你,你的这点善心实在可笑。阿谢,我教了你这么久,你怎么不懂呢?”   你怎么不懂呢?   你做这些有什么用?   “小混账,你快走。”   “幺叔,我怕。”   “宁王殿下,快离开吧。”   那些熟悉的声音像是白绫一般扼住了他的喉咙,痛苦的无法呼吸。   所有声音汇杂在一起,其中还有一声:“主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黑暗中,榻上双目闭合的谢戈突然睁开眼睛,眼眸一片清明,额前的汗珠在皎皎月光下显得愈发晶莹。   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距离他很久很久了的梦。   ·   谢戈半坐起来,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的眼神迷茫了片刻,又很快地坚硬了起来,周身又恢复了那身带着刺的气场。   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冰冷的神色了,也很久没有梦见那段过往了。   太久了。   国破家亡。   谢戈垂下眼帘,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要你偿命。   谢戈一杯茶尚未下肚,就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熟悉的三长一短,是十七。   “进来吧。”谢戈放下茶杯。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冷意明显消散了不少,看着十七还能露出笑意来:“小十七,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站在门口的傀儡有着清明透亮的金眸,一双眼像是能看破一切伪装。   但他没有开口,而是说:“主人,我不需要睡眠。”   “哦,对。”谢戈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抱歉,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   谢戈倒不是因为做了噩梦而不好意思见十七,只是忽然回忆起往事,他不由得回忆起那些和十七有关的曾经。   他心里没由来地起了些许躁意,意识到自己只穿了里衫后下意识拉了一下衣衫。   十七没说话,上前一步脱下来自己的外衫盖在了谢戈身上。   这件外衫虽然没有温度,却让人极为放松。   谢戈没有点亮烛灯,屋内只有月光,月光盈盈地落在傀儡英挺俊美的面容上。   谢戈不合时宜地想起皇兄之前说过的话:“你小子老实和我说,你做那个什么傀儡,是不是为了……”   年轻君王脸上充满着怀疑,似乎带着点弟弟终于情窦初开的欣慰,却又有些不赞同。   君王所想本难以揣测,但他的脸上表情实在太明显,谢戈看着皇兄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玩傀儡啊。   谢戈刚做出十七的时候,不少人怀疑他心思龌龊,就连天子都来问过他。   谢戈还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天子的,他耳根子都红透了:“皇兄,你在想什么呢!我才十四岁!”   天子沉吟片刻,盯着谢戈通红的耳根,才道:“十四岁也不小了,李相的孙子同你一般年纪,都已经定下亲事了。况且你整日和那傀儡形影不离的,平白引人非议。”   “年纪不小了,你也少胡闹些。整日斗鸡走马的,如今还倒腾那些傀儡,愈发不像话了。你看看,御史大夫都不知道参了你多少本了。”   “主人?”十七喊了几声,才将谢戈从回忆中扯出。   莫名的,谢戈看着十七就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自己傀儡那张俊美妖异的脸,沉默了小片刻。   他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和自己做的傀儡厮混的那种禽兽败类!   每一位有正常心态的傀儡师,都极厌恶这种行为,控制和玩弄自己所做的傀儡是最下等最下流的傀儡师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十七看着谢戈微红的耳垂,问道:“主人,你是不是太热了?”   谢戈被问的一愣,意识到自己脸上有些热意,他随意地伸手扇了扇风,欲盖弥彰道:“对,有点热。”   十七伸手,冰冷的指尖贴上了谢戈的耳垂。   谢戈僵住,感受到对方的指尖就轻轻地贴着自己的耳垂。   太近了。   不过十七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语气很体贴,还在询问谢戈这样怎么样:“主人,这样好一点了吗?会不会太冰了?”   “不、不会。”谢戈下意识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总有种说不出的怪意。   他能察觉到十七的呼吸离他很近,似乎就打在他的耳垂边。   不过对方肯定没有什么心思,十七只是个傀儡,而且十七那么关心他,他怎么还可以胡思乱想。   今晚本因旧梦而起的些许躁意瞬间退散,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十七贴着他的那只手。   他现在这样红着脸一动不动的模样肯定特别蠢,说不定还看着像鹌鹑。   谢戈谢戈,你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可能是到了年纪了,年轻人血气方刚很正常,谢戈安慰自己。   他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觊觎自己傀儡的变态主人?   他得冷静一下。   谢戈呼了一口气,盯着十七英气俊美的脸看了一会,又忍不住暗暗感叹——   不愧是他亲手画的。   看看,就连垂着眼睛看人的模样都像是情意绵绵。   这就是传说中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吗?   谢戈的这番「深情眼」结论要是被其他人听去了,肯定能将那些认识十七的人全吓傻。   时大佬什么时候还深情过?   他那双眼睛明明冷的像是出鞘的刀子一样,下一秒就能杀人。   作者有话说:   笨蛋,人家在勾引你呢!! 第13章   鸽厂。   清晰的屏幕上,在金碧辉煌的背景中,银发碧眸的少年挽了几个剑花。   他穿梭在琼楼金阙中,血珠顺着剑花四溅,他一身银甲,尚且年幼稚嫩的脸上已经有不符合年龄的倔强出现。   这是十四岁的谢戈。   彼时,他还活在阳光下。   他还没有戴上面具,还不是在黑暗中行走的「少主」,人们都喊他:   “宁王殿下。”   “小混账。”   “谢不负。”   宁王殿下不过十四岁,他手持长剑,身上已经有与面容不符合的杀气。   他长剑所指,皆是骷髅鬼。   这是他们最新制作的一小段CG,是专门打算投放广告吸引玩家的。   画面中的少年天生笑意,冲淡了银发带来的冷漠冰冷感,有种独特的矛盾感。单论脸,谢戈的确是游戏内颜值最高的NPC。   这段CG做的很好,让看者与他感同身受,有想要共同杀敌的冲动。   他落下豆大的泪珠时,微红的眼眶带有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这也算是对谢戈人设背景的一次完善。   可是策划组却齐齐沉默了。   许久,有人打破沉默问:“反派NPC建模太漂亮,是不是不太好?他这张脸,杀伤力的确很大,就是太好看了。戴着面具反而更加招摇了。”   “好看也没什么错,不少玩家就是看脸的。像一些女玩家,天生就喜欢美的事物,NPC自然也不例外。爱美,这是人类的天性。”   “我有预感,如果放出这段CG,游戏玩家肯定会大幅度增长。”   策划组讨论了半天,最后老许一锤定音:“先不放,先放宣传片吧。”   宣传片中的谢戈也足够吸引玩家了。   至于这段陈年CG,还是等到揭开谢戈的故事时再发布。   ·   1月31日晚七点三十分。   《白玉京2》官方放出当前NPC合集CG,作为广告同时在各大平台出现,甚至在各种APP开屏时出现。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雪亮的剑锋劈开屏幕,雪肤银发的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银发如皎洁月光散落荡开。他戴着面具,却依稀能看见面具下那张白皙清癯的脸孔苍白、俊俏,碧色凤眸微有流光。   他对着屏幕,抬了抬下巴,语气并不温柔,声线却很悦耳:“道友,好久不见。”   他的灵剑从千里之外飞来,一剑砍在了屏幕上,吓了玩家们一跳。   金色大字适时地出现在一旁:   “NPC:谢戈”   他微微低下脸,如玉的手掌附在了黄金面具上,似乎是要摘下面具。而CG就停留在了这一刻,谢戈脸上的面具半揭未揭。   他缓慢开口:“我从六岁拔剑那日起,就知道,我会是天下第一。万古长夜,自我启明。”   “正邪,都阻挡不了我。”   这段CG一出,游戏论坛被与「谢戈」相关的词条血洗了。   【超!!老婆!!(舔颜)(舔颜)一剑破万法,帅死我了!!老婆老婆!】   【上面怎么回事?叉出去!!】   【艹?这谁?这是谢戈??长的确实还可以,就是没什么肌肉……官方能不能给他多来几块肌肉?健硕点??】   【不要!现在这样就很好!!】   【舔屏幕!!谢戈怎么还不摘下面具!!他也太太太好看了吧!对不起其他人了,我爬墙了。】   【几天没登游戏,谢戈这傻逼哪来这么多脑残粉了?】   【不明白+1】   鸽厂不愧是最会骗氪的游戏公司,在同时发布很多NPC的个人CG后,鸽厂宣布推出元宵佳节活动。   侠缘系统。   顾名思义,玩家和NPC可以通过活动增长好感度了。   《白玉京2》的侠修系统是指玩家可以通过如赠送礼物共同作战等一系列方式与NPC建立友谊,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送礼物。   当NPC好感度达到200,玩家和NPC的关系就变成了「点头之交」。   当NPC好感度达到400,玩家和NPC的关系就变成了「称兄道弟」。   当NPC好感度达到600,玩家和NPC的关系就变成了「肝胆相照」。   当NPC好感度达到800,玩家和NPC的关系就变成了「莫逆之交」。   而当NPC好感度达到200,玩家和NPC的关系就变成了「友情之上」,有一定几率开启感情线。当然,这感情线不会影响主线,玩家和NPC在主线遇见时,NPC不会因为好感度而改变立场或是态度。   【谢戈,阿谢,老公!我账号里还有一百块上等灵石,两百块中等灵石,S级宝物一个,跟我走吧!!(舔颜)(舔颜)】   【所以有人给谢戈送过礼物吗?他的好感度好刷吗?我想和他发展发展,嘿嘿嘿。】   【啊啊啊!我不管!老婆我来了!我回去就把自己腰带上那颗红宝石扣下来!那颗宝石又大又亮,红的像是鸽子血,配我的宝贝正好!!嘿嘿嘿,就是不知道好感度能涨多少……(搓手手)(搓手手)(狗头叼花)】   【呵,那我去把我发冠上的汉白玉扣下来!】   【那我……那我把我田里种的蔬菜全拔下来送他!!外加一只鸡!】   【好啊。那我把我的双层江南水乡大豪宅卖了!直接送钱票去!】   .   谢戈一直觉得这群玩家闲的蛋疼,还总做出一些傻缺事来。   之前有来找他PK,来一次输一次输到全身没有一件灵器哭着跑走的风波恶。   而现在,谢戈盯着屋内一角堆满的宝石、灵石、灵器、还有一堆看不出去来是什么事物的事物,沉默了一会。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惊异,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滋味:“你是说——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是不同的人送来的?”   那下人点点头,缩了缩脖子,就看见少主扯了扯唇角,脸上表情明显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但在宝石堆上的一只鸡咯咯咯叫了几声后。   谢戈还是没压住。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鸡,忍无可忍问:“这只鸡也是他们送的?”   下人点点头。   谢戈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一秒就要魂归地府了。   许久,他平复了呼吸,摆摆手示意那下人可以出去了。   下人退出房间,谢戈坐在茶桌边,看着桌面的一大堆礼单可疑地沉默了一会。   他随手挑了一个翻开看看。   玩家的礼单都是自己亲手书写的,游戏官方尽力将游戏真实化,给人更多的真实感,所以让玩家亲自写礼单。   谢戈拿起的这份礼单大概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手,字迹潦草如飞龙,他足足看了大半天才看懂。   “不肖子,爹给你买了灵石、发冠、腰带……此处省略一万字,不用谢。”   谢戈眼皮子跳了又跳,啪的一下把这张礼单扔飞出去了,又拿起了一张。   “老婆,这是我送你的聘礼。汉白玉,粉珍珠,哦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这块有大又亮的红宝石是我从我的宝贝腰带上扣下来的,送你,希望你能喜欢。嘻嘻,好害羞哦——”   谢戈:他扭头,看向那堆东西,居然真的有一块大的能亮瞎眼,不对,是亮的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红宝石。   谢戈忍了又忍,想到对方可能是女生,没扔了,而是将礼单放到了一旁,又抽了一张。   这下可好,他总算是找到送鸡的那位了。   “谢戈,我是生活玩家,没什么灵石也没大财力。不过我很会养鸡,特地送来了一只给你。(听说你以前喜欢斗鸡,希望你能喜欢)”   斗鸡的鸡这这种土鸡吗??   谢戈不看了,他实在不知道昨晚是出了什么事,能让这些玩家更加疯魔了。   他们本来智商就不高,现在一看,更蠢了。   没头脑拍拍翅膀,从窗外飞了进来,边飞边道:“主人,主人。”   谢戈瞥他一眼,没说话。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十七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外,开口:“主人,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屋内角落堆积成山的礼物。   谢戈叹了口气,“全都放进仓库中吧。”   “是。”   作者有话说:   中二小谢:我就是天下第一。 第14章   ·   谢戈今日也没闲着,收拾完玩家送的这些零零碎碎的礼物后,他又鼓捣起游戏论坛来。   原来昨日官方发布了与他有关的CG,这才吸引了不少玩家来给他送那些东西。   谢戈端着张脸看不出喜怒,青葱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点着。   【理性讨论,除却事件和气质,单看谢戈这张脸,他的确能排到江湖美人榜榜首吧。美术组是不是太偏心了,他的建模比其他NPC精致太多了!热度:5000】   【官方说《白玉京2》开辟新地图,西域、沙漠、雪山、山海阙……也不知道哪个地图先开放。不过听说西域多美人NPC嘿嘿。热度:2000】   【市井小报——傀儡谷某傀儡师在酒后无意中透露,少谷主谢戈其实并不是白夫人亲子,两人关系也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和平。】   谢戈在论坛逛了不久,发现大多数帖子都是与他有关的。   正当他看的无聊之际,金色字体的支线任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支线任务强势回归:夜探傀儡谷!距傀儡谷周边的居民反应,傀儡谷常年阴气环绕,谷内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少侠可前往傀儡谷一探究竟,该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200,极有可能掉落傀儡术相关秘籍!】   谢戈点了进去,饶有兴致地看着玩家们跟帖。   【可不可以!嘿嘿,让我!让我去少谷主,然后悄咪咪混入傀儡谷中……我绝对不是馋少谷主的身子,吸溜。】   【楼上,游戏里真的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穿条裤子吧!】   【傀儡秘籍!!我超想要学这个!听说与这相关的秘籍早就被毁掉了,天底下还会傀儡术的人少之又少,能灵活运用傀儡术的人也没几个了。】   【谢戈就会傀儡术!看他建模上手掌,尾指上有一根红线,这就是他用来控制傀儡的秘法!】   【我平常怎么没见不肖子用这什么傀儡术?之前竞技场PK,谢戈也是只用灵剑或是那把花里胡哨的桃花扇对战。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傀儡。】   【不管了不管了!我接了这个任务了!】   【唉?我看有风波恶居然开播了,他也接下了「夜探傀儡谷」的任务!我去他的直播间蹲蹲。】   《白玉京》有直播功能,玩家可以直接在游戏平台直播,但这与那些正规直播平台不同,一般只有一时兴起的高阶玩家会进行直播,正经要靠直播维生的主播不会选择在官方进行直播。   谢戈刚关了游戏论坛,在一众面具前挑挑拣拣,最后选了张青铜面具戴上。   门忽然被人敲响,下属的声音在门外出现:“少主,谷内似乎有人闯入。夫人让我来通知您,让您——”   下属的话还没说完,谢戈就已经打开了门。   他靠在门边,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谢戈戴着面具,看了一眼合目站在屋内的十七,傀儡的双眼安静地闭着,并不卷翘的眼睫内敛地垂下。   看来十七正在补充能量。   十七再如何强,再如何像人,也需要像其他傀儡一样储存能量。   谢戈犹豫了一响,还是没有叫上十七,顺手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秒,屋内紧闭双目的傀儡睁开了眼睛,冷白皮肤上的黑色暗纹深了深。   ·   诺大的密室灯光幽暗,尚找不出烛灯在那里,漆黑的可怕。   密室外的天空像是被墨水浸透的白纸,蓝的幽黑。   唰的一声,密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月光侵入漆黑的密室之中,一下子照亮了密室。   密室内的景象也一瞬间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如水的月光落在了数十位双目闭合的美人上,莹莹月色照在他们白皙的过分的皮肤上,透着如玉的光泽。   美人有男有女,月光如流水般潺潺地倾泻在他们脸上,勾勒出修条流畅的面部线条。数十位美人的眼眸尽数阖着,如画卷里的人物一般美的毫无错处,但如果再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他们的与众不同之处。   脸颊上带有黑色暗纹,这是傀儡的标志。   看见这一幕,风波恶直播间内的其他玩家们几乎一瞬间就炸开了。   【超!!好多美人!面若凝脂,冰肌玉骨……】   【好像……好像都是傀儡!他们不是人!!但是他们好漂亮啊!】   弹幕里大多都是其他没有得到这个任务的玩家,或者有些玩家在潜入谷内时就失败了,他们也只能在风波恶的直播间里解解闷了。   风波恶实力也不低,但潜入傀儡谷也费了不少功夫,避开了一群守卫才在系统的提示下来到了这间密室。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场面会如此靡丽、不堪。   他看着屋内这些双面紧闭/面容姣好的傀儡,第一反应就是——   有辱斯文!   养着这么多美人傀儡,那心中得都是些什么肮脏心思!   从前,在傀儡术尚未消亡之时,高管贵族或是修道人士都喜欢养着一两个美人,但他们的心思也浅显的一眼就能看懂。   没有神智的傀儡最好受人摆布,这也是那些人最喜爱的一点。   毕竟人造的美人冰作肌肤玉作骨,全由主人定制,更满足了主人心里那点肮脏下流的心思,比那些天生美人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在某段时间内,傀儡价钱高涨,人人都想要拥有合心意的傀儡,那时的傀儡美人要比青楼里的花魁还吸引人。   【太过分了!太恶心了!】   【反正我一直以来就对傀儡谷没什么好印象,但没想到控制傀儡原来是一件如此恶心、下流、肮脏的事情!】   【这和定制情趣、娃娃有什么区别!!太恶心了。】   【这就看不下去了?之前不是有人说谢戈也会傀儡术吗?作为少主,他的傀儡术要比其他人精湛高明的多,谁知道他有没有在暗地里也豢养着这些傀儡呢?】   【说不准这密室里的傀儡就是谢戈养着的。】   【我知道!!他真的有养着一位傀儡!!我之前撞见过一次,黑发金眸,他和谢戈一样带着面具,美不美的我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居然有人会对谢戈有好感?真的就是外貌主义协会会长呗?谢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江湖中流传的都是和他有关的恶事。他就是傀儡谷的走狗,恶犬,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讨人喜欢的。】   【对啊对啊。我一直就对谢戈没什么好感,虽然建模不错,但有游戏建模里也不是没有好看的NPC啊。喜欢他的那群玩家还每天吹什么天下第一傀儡师,什么第一美人……明明巫阁阁主季如流才是最好看的好吧!】   【你喜欢季如流就喜欢季如流,没必要扯谢戈吧。本来想说审美不同很正常,但你居然说谢戈丑……要不去看看眼科吧。】   【前几天傀儡谷生辰宴的剧情难道你们没看?季如流还眼巴巴跟在谢戈后面,送的礼物还是价值上千灵石的符箓……两人关系若是不好,怎么会送的这么大方?】   【倒也没有,我感觉谢戈对待季如流挺冷淡的,还没有对待他那个傀儡温柔。】   【房管呢?出来干活!怎么直播间里这么多黑子啊?这年头连NPC都这么多黑子了吗?】   风波恶本来也挺不爽的,差点没和那些黑子呛起来。   这是他的直播间,本就是看那些黑子成天黑谢戈,他很不爽,所以打算站出来帮自己的不肖子说话。   他一个富二代,氪金榜榜首,要不是为了谢戈,就算鸽厂官方再邀请他,他都不会来直播的。   可没想到这些黑子居然猖狂到进入他的直播间掐了起来。   风波恶刚打算说话,就忽然听见人声。   一道熟悉的人声。   嗤。   空气中忽然出现一人的轻笑声,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只觉得有一种不轻的压迫感。   那人的声音极好听,有种玉石相击的感觉:“阁下,深夜闯入谷内。是——想要挑战我?”   艹!   众人背后一冷。   谢戈来了。   来的好快!   对于谢戈,他们有一种后天形成的畏惧感。   还没有玩家成功挑战过这个NPC。   毕竟,他是天下第一傀儡师。   .   玩家们怀疑傀儡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他们看来,傀儡师就相当于希腊神话中那位善雕刻的皮格马利翁,傀儡师如同皮格马利翁雕刻的那座象牙少女像。   那少女像其实就是完全按照皮格马利翁的个人喜好做出的毫无自我的玩物。在玩家们看来,傀儡也是完全按照傀儡师定制的玩物。   其实不只是玩家们这么看,谢戈曾经的确还被其他人误解过。   听完了玩家们对傀儡师进行的义愤填膺的吐槽,谢戈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他最初接触傀儡的那时。   其实谢戈压根没有那种想法,做傀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但他的确成功了。   那时他才年纪十四岁,就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傀儡,也是当时第一位和常人没有两样的傀儡。   就是十七。   玩家们的游戏界面忽然跳出一个任务:   【触发奇遇.谢戈的梦境·「傀儡绯闻」: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梦境介绍:傀儡师有傀儡师的守则,傀儡师自然不可能玩弄自己亲手制作的傀儡。傀儡是傀儡师一生的追随者,傀儡师是傀儡一生的执着。坊间有传言,天下第一傀儡师谢戈与其傀儡有暧昧传言,请各位道友一探究竟!】   【任务奖励:500经验值(大概率掉落)谢戈好感度(小概率掉落)】   在场的风波恶和谢戈都愣了一秒,他们两人的眼前都跳出了「奇遇」。   风波恶直播间的热度顿时翻了一番,玩家们吵的热闹,不少人哭诉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个好运。   谢戈无疑是游戏中最具争议的NPC,有喜欢他的玩家,但更多的是和他处处不对付的玩家,一听说游戏出现了与谢戈相关的梦境,他们几乎是一瞬间就赶到了风波恶的直播间。   在场的只有风波恶一人,所有人都只能透过他的游戏界面来观看这个「奇遇」了。   谢戈本人也饶有兴致,接受了奇遇。   在他们接受任务,进入梦境之后眼前的画面瞬间一变。   一段金色小字出现在眼前的热闹市井街道上——“天历十四年,白玉京,长安街道。”   谢戈一瞬间就记起了这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是谁将十七的事情传露了出去,离经叛道的宁王谢戈一瞬间被御史大夫骂得狗血淋头。   谢戈在白玉京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样,民间都流传他是个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更有甚者甚至流传他白玉京议论纷纷。   然而始作俑者并不知道自己在早朝时被参了多少本,还兴致勃勃地牵着一只鹦鹉往宫中走。   “哈哈哈他怎么看着乳臭未干的。”   “一米七,不能再多了。”   “这个背景好混乱,天历十四年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当今是元启三年。”   “没想到谢戈还这么有背景!他是皇室的??怎么往宫中走去了?”   “果然是谢戈!他好矮啊!哈哈哈怎么脸上还有婴儿肥。”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不是,我没有。 第15章   皇宫内,早朝刚结束,天子拂袖离场。   大盛朝政极为看重言官,可怜的谢天子一整个早朝都被那些言官骂了一个早上,也不能发火,只能默默忍耐。   言官一开始自然是要骂谢戈太过顽劣,但说着说着自然要拐到皇帝身上去,话里话外都是暗指天子太过放任谢戈才将他养歪了。   言官们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先皇醉心道法,仙去的太早,谢戈作为先皇最年幼的一个皇子,几乎是被如今的天子也就是谢戈的皇兄拉扯大的。   谢天子被骂了整整一个早朝,虽然没有发火,但是下朝的时候脸黑的不行。   所以谢戈喜冲冲地拿着鹦鹉走进殿内时,谢天子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低头在批折子。   谢戈虽然已经堪堪十四岁了,但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身量也只到了天子的肩膀处,吵嚷起来确实真的烦人。   谢戈噼里啪啦说个没完,“皇兄,你看看我这只鹦鹉,它还会学人说话呢。”   谢天子本来想着晾一晾他,最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过他没料到谢戈一个人也能噼里啪啦吵得他头疼。   谢天子一板脸,一扔折子,斥道:“谢不负,你进来的时候通报了吗?就这么直冲冲闯进来?”   谢戈正在给皇兄讲西域处采买来的鹦鹉,骤然间被后者一训斥,脸上还有点懵。   皇兄从来没有这样训斥过他。   好吧,其实皇兄经常训斥他,谢戈自己脸皮也厚,一般都是充耳不闻。   可今天皇兄的语气太差了,谢戈气鼓鼓地转身就要走。   他压根没想到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是当今天子。   天底下也就只有这一个混世魔王敢在天子面前拿乔,见谢戈作势要走,谢天子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站住。”   谢戈脸颊的婴儿肥因为生气而被气的鼓鼓的,他站住,回头看了一眼:“皇兄不是嫌我烦,不想看见我吗?”   【靠!傻逼小时候这么可爱啊!】   【他这个时候究竟几岁啊,看着好奶。】   【原谅小傻逼了,和孩子计较什么。他小时候长的还真可爱,怎么后来就这么凶呢?】   左右屏息。   内侍们都不敢掺和进这大盛最得宠的小魔王和当今天子的争执中。   他们心里也提了一口气,这天底下,有谁敢这么责怪天子呢?   不愧是小魔王。   谢天子本来还在处理政务,听了谢戈的话扔了折子,侧目去看他:“朕让你留下来就留下来。”   谢戈敢怒不敢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才迈开腿走回去。   “过了年都十四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你整日和星竹他们厮混,朕都担心你带坏他们。元里和你一样大的时候都已经娶妻了,不像你整天到处闯祸。”   谢戈不搭理对方,低着头故意不说话。   谢天子在心里笑了一声,龙爪伸向了对方白嫩嫩气鼓鼓的脸上,狠狠捏脸一把。他这一举动气的后者一瞬间捂住了脸颊,愤懑道:“皇兄,你好幼稚!而且元里是太子,我只用做我的小王爷,我们俩也不一样。”   谢天子一听谢戈的话,就听懂了他的意思。谢戈没半点野心,一心只有啃老,现在是谢政做天子,他就跟着自己皇兄无忧无虑的,等到元里即位,他就去啃自己侄子的老。   他想的倒美!   “你就打算以后让元里养着你?”   谢戈星星眼:“可以吗?”   谢天子冷酷道:“当、然、不、可、以。你是太子的皇叔,自然没有依赖皇侄的道理。”   “哦。”谢戈气鼓鼓。   谢天子不咸不淡瞟了他一眼。   小没良心的!   自从养了一个傀儡后,几乎一连五天都没有进宫来看他。他在辛辛苦苦地批改折子处理政务的时候,这小子就在外面带着到处闯祸,还连累他早朝听了一箩筐的谏言。   谢天子早已让人巨细无遗地讲这小没良心的事情都禀报了一遍,这小子这两日半点没歇停,对那傀儡体贴入微,听说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什么十七。   谢天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把这臭小子拉扯大,这臭小子张口闭口就是那个什么十七。   谢天子想到这就再次板起了脸,问道:“听说你最近做出了一个傀儡?怎么没和朕说?”   年幼的少年瘪了瘪嘴,看了一眼皇兄,才不情不愿地道:“我这次进宫来就是想和皇兄说这个的。”   你还有理了?   天子冷笑一声,故意质问道:“你给他取的什么名字?十七?朕怎么不知道我们谢家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十七?”   谢戈一听,自知理亏,拉了拉皇兄的衣袖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我是小十六,叫他小十七又怎么了?皇兄你总不能因为这个称呼就罚我吧。今日皇兄心情不好,难不成御史大夫又上折子批我了?”   “也亏得你有自觉。”谢天子把折子往小没良心的面前一扔,风骨遒劲的字迹就暴露在了谢戈眼前,御史大夫洋洋洒洒写了足足好几页的折子来批谢戈。   谢戈一看,不乐意了。   他气鼓鼓地:“我要找程老头说理去!”   谢天子瞥他一眼,被他气笑了:“你怎么又和御史大夫好上了?还敢找他说理?不怕那老头骂你一通?”   别说是谢戈了,就连谢政自己对上程大夫时都有些发怵,对方是三朝元老,又是出了名的还谏言,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让他找君王念叨几个时辰。他言语犀利,刚正不阿,上到皇亲国戚下至百官,他都能骂得酣畅淋漓。   当然,文人的「骂」都是极有素养的。即便是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天子也不能发火,所以谢天子才对程大夫心有余悸。   谢戈一仰头,挺直了小身板,道:“当然!昨日我还去他府上做客了。”   “他虽然看上去很凶,但其实人不坏的。他还夸我有天分了。”   谢天子看了一眼谢戈,脸上明摆着不相信。   要程老说一句赞美的话,要比登天还难。   谢天子只当谢戈在吹嘘,扯回正题道:“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那位十七?”   “十七就在门外。我们形影不离的,他特别厉害,特别强,国师还说我很有天赋,居然能做出这么——”   谢戈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谢天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把他带进来吧,让我看看是个什么人物,让你这几日魂不守舍,和他厮混。”   什么厮混!   谢戈气愤,也没抗拒,就带着十七进入了大殿内。   俊美妖异的傀儡看上去与常人无二,只是生了一双金色眼眸,白皙面颊上有妖异黑纹,除此之外,看上去和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天子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很久,目光如炬地一一扫过。   这傀儡和白玉京的传言中一样英俊。   只是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忠心。   谢政是帝王,心中最看重的自然就是忠心二字。他看着这相貌气质俱佳的傀儡,先是想要揣测一下对方的忠心,以免这傀儡对谢戈造成什么危害。   谢政盯着十七看了许久,又忽然想起了其他什么。   近日来谏言中除了谴责谢戈太顽劣不堪,还有另一种说法,说谢戈养傀儡生的是下流龌龊的肮脏心思。   有传闻,谢戈养了个傀儡做男、宠。   谢三天子一想到这一点,眼睛都清明了些许,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自己那纨绔弟弟的神情。   谢戈也十四了。   他的同龄人中定下亲事的大有人在,皇室子弟也专门有这方面的教习婢子。但谢戈直到这个年纪,都没有和哪家姑娘亲近过,那方面也毫无动静。   谢三天子的脸沉了沉。   他看向了谢戈,谢戈有点懵。   他又看向了十七,十七倒是没什么神情变动。   他自然是相信自己弟弟不是那样的人的……但谢戈把这十七做的如此俊美,这几日又形影不离……   不过这傀儡生的也太高了,站在这臭小子边上衬得这臭小子更矮了。   不过,这么高大的傀儡,怎么样都无法和「男宠」扯到一起。   谢戈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皇兄的脸色变了又变,神色莫测。谢戈摸不着头脑,就听见自己皇兄将十七打发了下去:“你先下去吧。”   十七没动,看了谢戈一眼。   他只听谢戈的话,即便是什么天子,也无法命令他。   谢戈反应很快,朝着十七点了点头,后者才走出了大殿。   十七一走出大殿,谢戈就迫不及待地问:“皇兄,十七是不是看着比探花郎还要俊俏?”   “呃……”年轻天子眼神深深,眼神像是要看穿人的内心一般:“你小子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玩弄傀儡?”   玩、弄、傀、儡?   玩弄傀儡?! 第16章   什么玩弄傀儡?!   他又不是那些拿傀儡做床伴的下流龌龊人!   “皇兄!”   谢戈眼睛瞪大了,耳根子一瞬间通红,连粉白的面颊都红了,“你在说什么呢!我才十四岁!”   谢政:谢天子盯着自己弟弟红透的耳根看了一会,沉默了。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厚脸皮的混世魔王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谢戈当然不是那种龌龊下流的人。   他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说了一大通话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本身话就不少,一打开话匣子差点没把天子说的头疼了。   谢天子没有放下怀疑,继续道:“十四岁也不小了,李相的孙子同你一般年纪,都已经定下亲事了。况且你整日和那傀儡形影不离的,平白引人非议。”   “年纪不小了,你也少胡闹些。整日斗鸡走马的,如今还倒腾那些傀儡,愈发不像话了。你看看,御史大夫都不知道参了你多少本了。”   谢戈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皇兄,你太过分了!”   谢天子忍着头疼,狐疑地看着谢戈。   谢戈生气了,这次是真的气鼓鼓转身就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还气势汹汹地又喊了一句,“皇兄好讨厌,你真的太过分了!”   而此时。   观看梦境内容的直播间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哈哈哈,“你太过分了!”】   【楼上,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你太过分了!!可爱死了!!】   【真看不出来,谢戈以前还有过这么可爱的时候。】   年轻帝王在谢戈气鼓鼓地离开后笑了起来,一扫疲态:“哈哈哈,还是这小子有趣。”   “陛下。”   皇后正好在此时进入,她早就听说这些暧昧流言了。   她将汤羹放在了桌案上,颇为责备地看了天子一眼,柔声道:“陛下别总是气耍十六弟了。他年纪小,还是小孩子气性,怎么可能做出哪种事情?”   “都十四了,也得找人管管他了。今日那几个言官吵的朕头疼,不折腾折腾他,朕今天都没法消气。”   “逗逗那小子,多有趣啊。”   .   另一边。   悠长的红宫墙巷道边,谢戈抿了抿唇安静垂头走路,十七本站在殿门外,见他出来后默不作声地跟着谢戈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谢戈耳根子的热意也并没有下去,特别是在视线触及十七后,热意又上涨了一个度。   夏日怎么这么热!   谢戈快步走路,顺便给自己扇了扇风。   而身旁的十七是青年模样,身高要比谢戈高许多,有意无意地比谢戈走快一步,高大挺拔的身影如青葱高树一般遮住了洒落在主人身上的正午阳光。   谢戈身高还没到十七的下巴,走着走着,愤愤道:“可恶。今日应该留下来,蹭一顿宫内的御膳的。都怪皇兄欺负人!我都给忘了。”   十七道:“主人,你不用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呃……”谢戈刻意板了板脸,做出一副并不害羞、理直气壮的模样。   但他的脸爆红。   被当事人听见这种暧昧绯闻也太尴尬了,谢戈脸上的热意一时之间甚至退不下。   饶是厚脸皮如谢戈,也不希望自己被自己的傀儡当作那种人……   谢戈脚步一僵,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十七,你都听见了?”   十七点头,微微低下目光安静地看着自己红透了脸的主人,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抱歉,主人。我不是有意的。”   谢戈其实也知道,十七的耳力很强。但让十七听见这暧昧传闻,也太尬尴了。   都怪皇兄!   谢戈走的更快了,只想着快些离开皇宫回自己的府邸去。   他身旁傀儡的视线从少年通红的耳根处收回,傀儡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僵硬却不失温柔的笑。   ……   梦境结束。   如果说风波恶的直播间最初有黑子进来捣乱,恶评占据了大半张屏幕。那么,经过这个梦境后,那些骂谢戈的弹幕少了许多,直播间被一片哈哈哈的笑声掩盖了。   “黑子都给我退!退!退!【击剑小人】【击剑小人】”   “挑事的房管都踢出去吧。闲的无聊就多吃点溜溜梅。”   “哈哈哈!生气也好可爱!!”   “没想到还是个皇二代哈哈哈。”   “儿子的傀儡好帅!!没想到那么小就已经做出了传说中的傀儡十七了!”   “谢戈当之无愧天下第一傀儡师,谢戈天下第一傀儡师,谢戈天下第一傀儡师……哈哈哈不行,憋不住了,让我也笑一会。”   弹幕还在哈哈哈中,几乎被谢戈的那句「你太过分了」刷屏了。   好巧不巧,谢戈看见了这条模仿他的弹幕——“哼!好讨厌!你太过分了!!”   直播间外,谢戈的脸色又冷又臭,柔和的面部线条一瞬间僵硬起来,像是一座完美精致的雕像般。   「奇遇」结束。   谢戈居然也得到了奖励,但这点奖励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   与此同时,游戏界面屏幕上出现一小行唯美的字:“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如果不是因为那片几乎能遮住整个游戏屏幕的「哈哈哈」,谢戈也许也会觉得有点感动。   但此刻。   谢戈盯着这行字,半点触动也没有,牙齿随着磨动咯吱作响。   他满脑子都是玩家们夸张的笑声。   谢戈默默捏紧了拳头,白皙修长的十指蜷曲,暗藏着力量。   他呼出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   你吗。   你们完蛋了)   ·   完蛋的只有风波恶。   在风波恶挨打的时候,没有一条哈哈哈的弹幕是无辜的。   真正闯进傀儡谷的人极少,而正巧撞到谢戈跟前的更是少之又少。   笑的现在都还没有停下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又少。   好巧不巧,集齐所有条件的幸运儿浑然不知自己被恶魔盯上了。   他还在和直播间聊天。   风波恶快笑疯了,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哈哈哈,我就说这小傻逼很可爱吧。”   他正在和直播间玩家们聊天。   似乎很是兴奋。   猛男如风波恶,还掐着那糙汉音模仿了小谢戈的语气:“好讨厌!你太过分了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弹幕:“yue了。”   “呕——”   “主播好像被挖了脑干。”   “别学了,不及我儿子十分之一可爱。”   儿子。   可爱。   视线慢慢在一条接着一条的弹幕上划过,谢戈的拳头更紧了,他阴测测地一笑。   你完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不是我没有。   十七其实有一点点心机绿茶啦。感谢在2022-06-14 02:20:22-2022-06-17 00: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风波恶不知道谢戈是在何时出现的,但他看见谢戈的那一秒已经晚了。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就直接朝着他发起了攻击,雪亮的剑光如天边乍破的那一道天光,锋利逼人。   游戏系统还贴心地发起了提示:   【NPC谢戈向你发起了攻击。】   三秒后,风波恶道载地上,游戏系统再次发出温馨提示。   【您受到了剧烈攻击,全身血量已经降低到40%以下,是否需要食用一颗还魂丹(100灵石)进行治疗?】   【是/否?】   被打成重伤的风波恶可耻地沉默了一会,吃了一颗还魂丹后,他忽然开口朝着直播间说话:“真男人不拘小节。谢戈年纪还小呢,我得让着他一点。今天不玩了,我先走了。”   弹幕划过一片嘘声。   谢戈安静地听着风波恶的直播,倏地,冷笑了一声。   风波恶背后一凉。   果然。   他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就再次倒在了地上,游戏系统再次温馨提示:“NPC谢戈向你发起了攻击。”   风波恶这会试着扛了几招,五秒后,游戏系统再次发出温馨提示。   【您受到了剧烈攻击,全身血量已经降低到40%以下,是否需要食用一颗还魂丹(100灵石)进行治疗?】   【是/否?】   他足足吃了三颗还魂丹才踉踉跄跄地从傀儡谷中逃出。   谢戈并没有直接杀了他,而像是在玩弄他似的。风波恶望着自己尚且保留着的经验值,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风波恶逃跑的姿势很狼狈,谢戈盯着他笨拙翻窗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机,他的视线落在密室内的其他傀儡身上。   事实上,谢戈对这些傀儡并不太熟悉。   人形傀儡,自始至终他只制作了一个,那就是十七。剩下的这些,要么是傀儡师们送他的,要么是他偶然间救下的。   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有了这么多傀儡。   谢戈有些苦恼,盯着一排的傀儡看,月光毫无偏颇地落在每位傀儡身上。   谢戈反应过来什么,一皱眉。   月光、日光都可化作傀儡的能量,只要有月光落在傀儡身上,他们就会随之觉醒。   果然,第一位傀儡睁开了眼睛。   那是位颇有少年感的傀儡,面容精致却不稚嫩,束着高马尾,一身月白铠甲,一睁开眼睛看见谢戈时就笑了。   是有着一双弯弯月牙眼的傀儡。   “主人?”月牙眼晶亮,像是岛屿上一瞬间点亮的灯塔,他意外之余很是兴奋:“主人!你终于来见我了!”   这话说的。   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就好像……他是位日理万机的帝王,偶而抽空才能偷偷从皇后那偷偷跑来见他们似的。   不对。   谢戈一蹙眉,伸手拍了自己一下。   他怎么就把十七当做皇后了?   随着第一位傀儡的苏醒,其他或美艳或俊秀的傀儡接二连三地苏醒。   身穿大红舞衣的舞女傀儡朝着谢戈的方向盈盈一拜,一双美目在羞俏地被团扇下半遮半掩。她仪态极为勾人:“主人。”   谢戈捏了捏眉心,眼中没有惊艳,只有些许躁意。   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些傀儡,身后就传来人声。   “主人。”   身后忽然出现熟悉的人声,谢戈一回头,看见深夜中十七那张俊美妖异的脸。   十七居然出现在了密室门口。   .   谢戈一愣,身子随即僵住。   他的第一反应是遮一下身后这群傀儡,不过这哪能遮得住?   十七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视线落在那些傀儡身上,目光如刀一般雪亮锋利,而在谢戈看过来时,他已经半垂下眼睫。   十七的声音听着很淡,但谢戈莫名听出了一点伤心的滋味:“主人,他们是谁?你有其他傀儡了?”   “主人,你深夜抛下我来到这个密室,就是为了见他们?”   深夜。   美貌傀儡。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可能会产生很多暧昧的联想。   毕竟世上这么做的人,并不少。   可谢戈急了,他可不想十七误会他是那种人,“怎么可能!”   谢戈听见自己掷地有声的回答,他给那些傀儡使了一个眼色,就走了几步到了密室门口。   十七站在门口,没说话,看着谢戈。   谢戈将十七拉了进来,“方才有人闯入谷内,无意中打开了密室,我才前来密室。”   “那人现在去哪了?”十七问。   谢戈干巴巴地解释:“跑了。”   这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可信度。   毕竟现如今,没有人能从谢戈手上逃走。   除非他故意放水。   十七没说话,深邃的如石雕一般立体的面容只剩下一片沉默。   他没有说话,金色眼眸看了谢戈一眼,又收回了眼神。   谢戈一看就知道十七没有相信。   银甲少年傀儡扫了十七一眼,虽然能看出对方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还是忍不住呛他:“主人,一位傀儡师不可能永远只有一位傀儡的。像我的先主人,还有无数其他傀儡师,他们都有不少傀儡,各司其职。而我们都只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陪伴不了主人太久。”   他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在暗示十七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唯一。   其实少年这句话并没有说错,也并不是刻意激怒十七。   每个傀儡在被制作出前都会被植入指令,服从主人便是他们的第一条指令。   所有指令都要服从于这第一条指令之下,傀儡非但不能反抗主人,甚至不能对主人的决定提出一点非议。   照少年傀儡的认知来看,这世上的傀儡师鲜少有只收养一位傀儡的,更别提是当今的第一傀儡师了。   在他还未被谢戈救下前,他的主人也是一位出色的傀儡师,而他是主人养的傀儡之一,是一位杀手傀儡。   他前主人不过只是稍微出色傀儡师,就养了十余位傀儡。   如今谢戈就算要再养一位傀儡,也不是不可以。   在傀儡看来,服从主人是根深蒂固的指令。   自古以来,各种不同的主人豢养着各种不同的傀儡,有杀手傀儡,舞姬傀儡,歌姬傀儡……甚至是性伴侣傀儡。   他们皆服从于主人的命令。   违抗主人,不是傀儡能做出的事情。   更别提用左右主人的想法了。   事实上,十七并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他极为平淡地收回目光,平淡无波地看向谢戈:“主人,的确是我想错了。”   “我不会再对主人的决定画手指脚。”   谢戈只觉得十七这一眼,看上去有些委屈。   密室内,其他傀儡都安静了一瞬,看向了谢戈。   谢戈却破天荒地皱了皱眉,驳回了十七的话:“不,我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傀儡。”   “救下你们前,我不知道你们的前主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与傀儡相处的,但在我这,傀儡不是绝对的仆人,我也不是主人,我们不是主仆。”   此言一出,在场的傀儡们都呆滞住了。   他们本就不善于表达,此刻不只是灵智尚未开化的傀儡被谢戈惊世骇俗的一番话惊呆了,就连伶牙俐齿的舞女都睁大了美眸,没有维持极佳的面部表情管理。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离经叛道的话,更没有人将傀儡当作真正的人看过。   室内安静的可怕,投向谢戈的眼神有震惊,有骇异,其中还暗藏着一道含着淡淡笑意的温柔的视线。   谢戈是他们遇到的最好说话常年含笑的主人。   而这是第一次,他们看见谢戈露出这种神情,那双冰蓝色眼眸褪去那层伪装,雪亮如雪山山巅的那抹雪光,下颚线条微微绷紧。   重重叠叠的翠蓝色氤氲在他眼底,显现出如雪亮刀光一般坚定的目光。   他们从被谢戈救下来到如今,都没有见过谢戈如此严肃的神情。   看着此刻的谢戈,凡是参加过当年白玉关战役的傀儡都一瞬间想起那年的谢戈。   那一年。 第18章   白玉门那年。   风烈烈作响,赤红色旗帜不知是本身就鲜亮如此,还是因为浸染了无数血迹,在黑云压顶之下显得愈发鲜亮而暗沉。   空气中有血腥味在悄无声息地蔓延,远方的骷髅鬼大军远比压顶的黑云要更瘆人。   他们像是杀不死,毁不灭的怪物,死而复生。   谢戈就站在无数骷髅鬼前,身旁是已经过了及冠之年的当朝太子,他站在这位比他还大的皇侄边上,显得矮了一截。   那时他还没有发育完全,或许是发育的比其他人晚了一下,他的个子不高,脸上的婴儿肥犹存,粉白的。   他明明还没太子高,却仗着辈分,说话老成:“小元,别怕,皇叔会保护好你的。”   才十四岁的少年还想保护一个远比他高大的成年人,如果不是场景不对,太子都有点想笑。   面容还稚嫩,却透着一股不容分说的倔强。   即使受了伤,他的背脊仍听得笔直而倔强。风轻轻拂过额前凌乱的发丝,右手持着的灵剑上有血珠一滴一滴地坠落至地面,绽开出诡异又靡丽的花。   他那时正值年少轻狂,说话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天尊地卑,什么朝生暮死,人生苦短不比神魔,那又如何?在这世间只有仙门之人能得到安护是不够的,还有渺小的人族,也需要得到安护。”   持着灵剑的少年顿了一下,那张写着倔强的脸稍稍软化了些许,问向身后:“如果我说,我们今天所做的事,可能并不会有结果,我们甚至可能会战死在这里。你们会后悔吗?现在选择离开还来得及。”   “不后悔!”他们说。   ……   直至今日,参加过那场战役的傀儡还是心有余悸。而面对谢戈时,他们的心除了崇敬,还有不知名的疑惑。   傀儡不怕死,只要不灭,就能永远活下去?   可当时的谢戈呢?   他不是不怕死不怕痛的傀儡,他是人,还是尚未及冠的少年,他不是不怕怕死,更不是不怕痛,却义无反顾地站在千军万马之前。   或许,不怕受伤不怕死,从来算不上什么英雄。唯有会受伤,会害怕,却仍挡在世人面前的,才算英雄。   他是他们见过的最顶尖的傀儡师。   不只是因为实力,更是因为他身上的少年倔强。   谢戈没有发现傀儡们神态的变化,更不知道他们正在脑内搜索与当年的他相关的记忆。他的语气温和却坚定:“我知道你们身体内被种下过听心果,天生对傀儡师具有服从性,但我并不需要你们的服从。我知道,我和那些傀儡师的想法不一样,你们应该都听前主人那说过我是个蔑伦悖理的傀儡师。”   谢戈说的话是真话,他虽被认为是当今第一傀儡师,还是有不少傀儡师不服气,甚至认为谢戈对待傀儡太过惺惺作态。   在场的傀儡在被谢戈带回傀儡谷之前,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与谢戈有关的流言。   但此刻,他们知道,谢戈是认真的。   谢戈从小锦衣玉食,几乎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在太上皇还未仙去前,他被宠的不像话,胆大敢伸手去拔帝王的白须,更别提朝中那些其他大臣了,几乎都被他祸害了个遍。   后来太上皇仙去,他的皇兄又负责照料他,宠爱不减。那些年的溺爱,让他敢于做任何事,因为那时即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人替他扛着。   所以他才生了一副善良心肠,不是弄虚作假的伪善,而是少年人敢于指出一切不公的勇敢。   即便面对这些傀儡,也是这样。   听谢戈说完了这些话,傀儡们纷纷点头执意,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明亮了。   谢戈说完这番话,脸上的表情还没有软和下来,就看见十七看着他时似笑非笑的极为欣赏的表情。   谢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一愣,眨了眨眼睛再看,就没有在十七脸上看见什么神情了。   谢戈只是干巴巴问:“怎么了?”   十七最后只说了一句:“他们也像我一样喊你主人吗?”   明明是冷冰冰的没有波动的声音,在念「主人」这两个字时却有说不出的特殊意味来。   谢戈每次听,都忍不住偷偷眨眼。   “当然。”谢戈慢吞吞说。   谢戈也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这段话就像古往今来渣男必说的海誓山盟,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十七,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有其他傀儡,这是真话,我的红线只连了你一个人。”   “他们是我偶然之下救回来的傀儡,你知道的,之前我和你提过一次。”   十七的五官深刻立体,骨相极佳,眼睫却是笔直微微向下的,给他添了几分英气。   谢戈怀疑是不是策划组前几天透露的新技术也影响了十七,不然他怎么会觉得终日冷冰冰的十七流露出几分真实神情。   不过十七一向善解人意,今日肯定是被这个场景吓到了,害怕失去他还会这么担心的。   谢戈没有多想傀儡能有什么委屈的情绪。   他呼了一口气,只觉得十七这副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声音软了一些道:“当然。只有十七可以这么喊我。我会和他们说的,之后只有你能这么喊我。”   在他们身后,容貌姣好的舞女微微移开团扇,狐狸眼眼波流转,朝二人抛了一个媚眼,声音婉转:“人,奴家的确是主人从教坊司救出来的,并不是由主人亲手制作出的。傀儡谷上下人都知道,主人最在乎的是你。”   舞女这话一出,十七神色缓和了一点。   她这句话的确没说错,整个傀儡谷包括白夫人都知道谢戈对待十七并不是像普通傀儡师对待自己的傀儡那样。   也许最顶尖的傀儡师,越懂得如何与自己的傀儡相处。   花容月貌的舞女在教坊司待过一段日子,什么人都见过,高官贵族纨绔子弟,她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不着痕迹地将谢戈和十七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内,心中对这对傀儡主仆的认知又上了一层。   傀儡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即便舞女在男男女女中生活了好几年,也只能将人们的动作神态学个大半,是没有情绪的。   不过她看着十七,却莫名觉得这位人比他们这种普通傀儡要强上不少。   虽然也是毫无波澜的一双眼,却似乎有情绪深藏在眼底。   舞女含笑,收回目光,团扇似遮非遮地遮住了大半俏丽面庞。   谢戈抿了一下唇,有些不自在地问:“十七,你看着我做什么?”   十七说话没有什么波动,低沉好听:“我觉得自己太幸运,能够拥有这么好的主人。忽然觉得有点崇拜主人。”   “呃……”谢戈可耻地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十七的声音,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   只觉得十七的声音低沉带有磁性,太过好听。   十七没有收回目光,谢戈猜可能傀儡并不明白人类的心情,更不明白害羞的意思。   十七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点疑惑,看着谢戈问:“主人,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谢戈的手立刻捂住了耳朵,果然摸到一片烫意,他摩挲了一下指尖,没说话。   许久,他支吾着说:“可能今晚太热了。”   十七没说话,自然地伸出手再次贴在谢戈的耳畔,替他降温。   谢戈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而密室内其他几十位傀儡纷纷向他们二人投来眼神,颇为诧异。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藏在团扇后,不着痕迹地偷偷观察这这对并不像主仆的主仆。   谢戈:“……”   耳朵更烫了。   也不知道这二人是怎么能做到如此旁若无人地亲密的,但见谢戈没有排斥十七的动作,站在屋内的少年傀儡的眼神一瞬间暗了些许。   少年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戈就忽然走开一步。   谢戈眼神一变。   他眼前的游戏界面,忽然又出现了意外。   作者有话说:   嗯嗯嗯,床上也喊主人。   最近想文名很苦恼,大家看看下面这几个名字哪个好。   1.这个NPC不一般;   2.我的仿生人男友;   3.超人气NPC;   4.NPC能有什么小心机呢;   5.原来不是花瓶NPC评论区见_(:з」∠)_ 第19章   谢戈怎么也没想到,玩家居然摸到了他的仓库去。   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有玩家误打误撞闯入他的仓库之中。   说是仓库,里面也没有放置什么宝物,最新放入仓库的,就是那些玩家送的礼物。   此时此刻,映入他眼帘的,都是那些玩家或嘲讽或看笑话的聊天内容。   【目前】早点睡觉:不是吧?谢戈的粉丝也太扣了吧?就送这些玩意?   【目前】谢谢谢你:“你们太过分了”!!捏拳.jpg;   【目前】干他五碗饭:居然还有鸡?这谁送的?太上不了台面了吧。   【目前】别抢我怪:突然有点怜爱谢戈是怎么回事?你们给他送的都是些啥啊。有加好感度吗?   【目前】美女贴贴:今天刚给阿芙洛送了好多宝石,美女姐姐给我加了十点好感度嘿嘿嘿。你们这送鸡送鸭的有啥用啊?   【目前】反派必糊:前三天有NPC人气值排行榜,你们知道吗?不过我猜,人气值前三应该会在季如流、阿芙洛、宁逍三人中产生,至于谁是top就不清楚了。反正不会是那个谢戈,low逼反派一个。   【目前】反派必糊:他就是倒数第一预定。   那人大概是谢戈的黑子,这句话发完没多久,就被一人回怼了回去。   【目前】风波恶:放你爹的罗圈屁。第一名肯定是我的不肖子。   风波恶那句话底下跟了一长串的大拇指,全是其他玩家转的。   谢戈:“……”   既然风波恶能混入傀儡谷,自然也还能有其他玩家混入傀儡谷。   但没想到,他们会摸去他的仓库,还特地开了直播。   谢戈的仓库极大,摆放的不止是流光溢彩的宝石,还有成堆的灵石、灵果……   甚至还有不少锐光四射的灵器。   玩家购买的礼物自然与NPC的物品不同,天然自带着一种淡光,在一众物品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其实谢戈收到的礼物并不多,毕竟当年他出场第一面,就是与玩家交锋,从此就落下了个反派印象,若不是因为这张脸,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礼物。   收到礼物的NPC多的数不胜数,从西域神女调香圣师到逍遥观道长,再到金陵剑修……比起故事线单薄、人设片面的反派谢戈,他们的人气明显要高上不少。   在看见密室内那只咯咯咯的母鸡后,直播间沉默了三秒,以示尊敬。   也不知道这只鸡是不是玩家送的。   谢戈总不会有这个癖好,喜欢将鸡养在堆满宝石的仓库内吧。   幸好游戏的母鸡不会产生排泄物……   而被众人直勾勾盯着的鸡一下子从宝石堆上跳了下来,张开翅膀,勇武非凡,有大雕展翅的姿态。   众人:母鸡英武非凡:“咯咯咯!”   密室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两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点着脚尖进入了密室,随后谨慎入微地关上了门。   再一转头,就与那母鸡对上了眼神。   ?   “这怎么会有母鸡?我们没走错吧?这里的确是谢戈的密室仓库吧?”   那母鸡见密室的门一打开,就充满了防备的姿态,看着闯入仓库的两位玩家。   “应该没走错。”另一人接话,“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找找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两位玩家自然没把母鸡放在眼中,走了几圈,想在仓库里翻找些什么。   他们想的很简单,没能找到什么重要密室,再不济,从仓库里找一两本与傀儡术相关的秘籍也是好的。   两个人一身夜行衣,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母鸡,绕开它就要走。   母鸡:?   母鸡:!   感受到自己权威受到挑战的母鸡一下子跳了起来,看那鲜彩亮丽的翅膀啪的一下如船帆一般扬起。   母鸡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上了玩家的小臂。玩家一时不察,被咬了一个措手不及:“啊嘶!艹这鸡还他妈会咬人??”   另一位玩家刚反应过来,就也被啄了一口。   鸡啄人,还真痛!   蒙面人大喊大叫:“艹!这鸡怎么追着我啄!!”   他的同伴压低声音提醒他:“别叫了!把那个活阎罗引来就完了!他要是来了,不得当场把我们打回重生点!”   “嘶!那难道放任这只鸡啄我?看我不拿剑把它砍了!”   “砍什么?鸡死了,傀儡谷都得派人来抓捕我们,我们来这一趟必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才行。”那蒙面人一边压低声音怒骂,一边想去抓住那只鸡,又被反咬一口。   “卧槽?还敢咬我?”   “草!如果不是因为怕被那个活阎罗大恶人发现,我真想剁了这只鸡。”   ……   两个黑衣人上蹿下跳的,随着他们的动作,空气里慢悠悠飘下几根鸡毛。   而胜者斗志昂扬,仰着脑袋,油光水滑的羽毛愈发光彩。   隔着转播看到这一幕「活阎罗」「大恶人」本人心情有点复杂。   谢戈没想到,这鸡居然还真是「斗鸡」。   还怪英勇的。   .   谢戈虽没觉得怎么,也没那个闲工夫亲自去抓那两个玩家,只是吩咐了一两个下属去一趟。不过他们前往的时候,黑衣人早已逃之夭夭,地上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小张的黑色布料。   谢戈也没把这放在心上,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但整个游戏论坛,一场轩然大波随之而起。   在目前的游戏论坛内,虽然有不少玩家看在谢戈的脸上对他多有纵容,但大部分玩家都极为讨厌谢戈。   起初,是谢戈的黑子对谢戈发起的单方面的诋毁加蔑视。   【理性讨论,谢戈其实就是low到地底的反派吧,江湖人传无恶不作,现在在NPC人气榜也是垫底……热度:5000】   “今晚大家看「夜谈傀儡谷」那个任务了吗?直播间里有玩家潜入了谢戈的私人仓库!!”   “看到了看到了。今晚那个直播间的热度可不低,比风波恶开的还要高。那两个玩家被鸡啄的大叫,声音还不轻哈哈哈。”   “哈哈哈我也看到了,笑死我了,谢戈养的是什么战斗鸡啊!”   “不过谢戈收到的礼物也太少了吧!居然还有人送鸡鸡狗狗的……真丢人。”   “看他成天独来独往的,除了前几天季如流去接近了一下他,还有哪个NPC和他相熟吗?就连傀儡谷主人白夫人对他的态度都并不好,他还眼巴巴做她的走狗。”   “估计也没什么人喜欢他,不过这样的确有点过分寒酸了。啧,恶人有恶报!”   “听说灭我女神全家的就是谢戈!明明是一个到处为非作歹的反派,喜欢他的人真的毫无三观。”   “我怎么听说调香一派前几年的惨案,也是谢戈所致?”   “我还听说现在倒是作患的骷髅鬼都是受谢戈控制的。你们看,他都这么强,数年前一战能同时控制数百位傀儡,甚至能将敌方的傀儡转换为己方自用……既然有这个能力,大概也有控制骷髅鬼的能力。”   “不能吧!他有这么坏吗?”   “怎么就没有了?如果不是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拿面具遮住脸?”   进入仓库的这两位玩家可不像风波恶,他们随游戏论坛的主流,都是对反派谢戈持反对态度,潜入傀儡谷接这个任务也是为了挖掘与谢戈相关的丑闻。   《白玉京》不是普通的网游,而是在网上爆火的网游,根据数据分析,60%以上的网游玩家都或多或少地玩过《白玉京》,而《白玉京》的游戏内测号更是千金难求,有一个游戏号就代表着极大的价值。   更何况,他们潜入傀儡谷,不止是为了黑谢戈。   网吧的一个小套间内,两个成年男人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给人打电话。   虽然今晚没有发掘什么与谢戈有关的黑料,但他们还是成功收到了一笔打款。   看到账户中多出的一行数字,两位玩家都笑开了怀,问电话那头的人:“之后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我们在论坛也有论坛号。”   《白玉京》的论坛号也是有专门限制的,一人只能有一个论坛号。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下,才开口:“往谢戈身上再泼点黑料,往死里黑他。最好还能牵扯上一点风波恶,但不要太明显。”   两位玩家对视一眼,又收回眼神,他们心怀鬼胎道:“好的,我们知道了。但是这个打款……”   “打款放心,后续我会打入你们账户的。”   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了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第20章   游戏论坛为了谢戈一人,吵了足足三天三夜,甚至让《白玉京2》在热搜上挂了两天。   这一闹,倒是做了一次免费宣传,官方也一时没有管理,任由着事态发展。   论坛闹的沸沸扬扬,自然逃不过风波恶的耳朵,风波恶一知道这件事,就气的不轻。   凌迦阁内部的聊天群也为此吵了挺长时间,看到论坛上对谢戈的那些污蔑,更是气的上蹿下跳,恨不得顺着网线抓幕后黑手。   由游戏论坛开始的浪潮席卷至各地平台,闹的沸沸扬扬,让不少不接触游戏的人们都隐约知道了一个名为谢戈的NPC的存在。   虽然大多数以谩骂为主,贴上的图片也足以让人们稍微停顿片刻,目光欣赏地在NPC建模上停顿片刻,才移开。   而在事件漩涡之中的谢戈,并没有将这风波放在眼中。   他的确看到了论坛上这些帖子,不过他心脏实在强大,看了就忘在了脑后。   游戏外的世界与游戏内世界的流速相差不大,游戏过了一日,现实世界也只过去了一日的时间。   网上纷纷杂杂的言论尚未停止,鸽厂一开始并不重视网络上的问题。   毕竟只是一个NPC而已,这种小矛盾对于游戏公司多年的运作经历来说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灯光昼明的大楼中一片祥和,只能听见工作人员细微的工作声音。   4040年2月27日晚。   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一直到二十七楼的程序部传来一阵惊呼,这表面的风平浪静才终于在区区眨眼之间被毁去,取而代之的是人们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成年人的惊呼声如浪潮一般从二十七楼传播至二十八楼。   毫无征兆的,无数0或1组成的数据界面陷入了一片漆黑。   还在工作的程序员们几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两秒后,他们大骂了一声。   “艹!不会吧不会吧!我还没保存!!”   “是不是谁碰到开关了!!怎么突然黑屏了??不对啊,明明还有电啊。”   “我的光脑好像死机了!”   上千台光脑失去控制,光屏上的符号不断变化,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波动变化着……最后停留下来,向上千人露出了一个透露着不喜的表情符号)。   上千台光屏都被这个嚣张的符号占据了。   :)   鸽厂作为当今全星际发展势头最强的游戏公司,拥有上千余台光脑。   但在此刻,所以光脑上都只有留下了一个颇具挑衅意味的表情符号。)   此时此刻,鸽厂大楼内,震惊声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一个嘲讽的表情符号??”   “居然是个笑脸,总不会是和我们对立的苏特公司干的吧。”   “难不成是黑客控制了这么多光脑,可是不可能啊……他们所有人的机器都受AI017控制,017作为远超越人脑的AI,绝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错误。”   究竟是谁做的?!   有谁能有这种可怖的能力?!   一个头顶最凉快的程序员嗖的一下站起来,他食指推了推眼镜,开口质疑:“不可能会出事的!我们的系统由最强AI017控制,就算其他光脑坏了,也不会变成这样。大家都冷静一些,小李,你去找一下星网研究实验室的联系方式。我怀疑……这次的事情与017有关。”   “017?”小李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喃喃道:“017不是……不是……被星网成为41世纪最强AI吗?他怎么会出现这种错误?”   人工智能在这个时代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即便还没有被认为是人类生命体的人工智能被研发出来,也已经出现了能与之匹敌的最强AI——017。   017是一项全自主运行、创新,并不断完善自身的人工智能。早在几百年前,这对人类来说也许还是遥远的不可能的存在。   但在星元4040年,最强AI017已经用祂的可怕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整个星网都在祂的控制下正常运行着,当然,最初研发出017的星际第一实验室也在关注着祂的成长。   但随着祂的成长,人们逐渐意识到,祂的力量日渐强大,已经超过了人们浅薄的想象。   祂,将会是新时代的神。   而在今天,4040年2月17日,这是载入史册的一天,祂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这个变故发生在祂控制的一家全息网游公司中——鸽厂游戏论坛数据库出现了大量混乱,在短短几秒的切断联系后,游戏论坛删除了大量数据。   程序组组长沉默了片刻,眼镜的镜面反射着光屏飞快滚动的数据的光,也许……017出现错误纰漏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017有意为之。   他常年关注着星网实验室的消息,也是对017拥有着狂热崇拜的那一批人,他对017再了解不过,017作为41世纪唯一一个能自主处理并分析所有星网数据的人工智能,绝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   在所有程序员的认知中,017出现错误的可能是0.0000001……   首先,他们排除了黑客黑进游戏后台的想法,因为自017接管《白玉京》后,《白玉京》就已建起坚不可摧的防火墙,就算是当今再技术高强的黑客都不可能攻破017的防护。   “也许是其他方面出现了意外,所有人都去排查一遍,绝不能放过一点错误。”程序组组长内心还抱有一丝侥幸。   “收到。”“收到。”   办公室传来一阵回应,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暗示着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程序组在连夜加班加点排查漏缺,策划组也没有放松。在这个同时,不少玩家的论坛号被系统自动封禁,从一个月至无期限不等。   于此同时,论坛首页出现了一个由系统自动置顶的帖子。   【(系统):以下几位玩家「不穿裤衩更凉快」「打完副本就下班」「柳如风」涉及无原因恶意污蔑诋毁本游戏NPC谢戈,将被无期限封号,在此事件详细公布。热度:90000】   这个帖子一出现在首页,就迅速获得了大量玩家的注意力。他们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点进了帖子,看到一切后才真正震惊了。不知是哪位大佬;   玩家们因此引起了轩然大波,以风波恶为首的玩家们正式反击,以各种举例来证明谢戈并不是真正的恶人,甚至心存良善,为此,他们甚至贴上了不少谢戈的照片。   “看看这段剧情,出现的只有谢戈和。从大漠中救起我们的那个人肯定是谢戈!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图1】【图2】”   “他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是坏人!!【花痴脸】”   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璀璨的鸽厂高楼中,而程序组的程序员们摸了摸凉飕飕的脑袋,松了一口气。   在游戏论坛发出这种帖子……看来与017无关,的确是有黑客黑入了他们的后台。   虽然不知道是以什么目的做出这种行为,但这总要比017出现意外波动这个可能性要让人放松得多。   幸好只是防火墙出现了破坏,而不是017出现异常。   如果017出现异常……他们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后果。   不过,现在的黑客这么……奇怪的吗?   花了这么大的功夫黑进鸽厂,只是为了留下一个嘲讽的符号,再顺便发一条游戏帖子?   “这该不会是游戏NPC的粉丝吧,现在的人喜欢纸片人都这么狂热了吗?!”   有人迟疑接话:“这个叫谢戈的NPC有这么红火吗?竟然还有这种忠实粉?!”   “等等……测试游戏手感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这个NPC,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一个字——强。但我策划组的朋友没有多提过这个NPC啊,看上去人气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好像还是个反派。不过你们还别说,这年头就是反派人气高。”   “对了,策划组最近不是开展了一个NPC人气榜比拼吗——”埋头苦打键盘的一年轻人忽然开口,但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他砸吧了一下,惊道:“卧槽!”   安静的办公室内,他的声音大到像是拿着喇叭夸张地喊:“谢戈第一!!人气榜top1。”   “我去?真的假的,我昨天看排行榜看出来的时候,第一名还是西域调香师星竹……怎么一夜之间这群死直男就忽然换了一副模样?!”   《白玉京》偏向于竞技游戏,以宅在家里打游戏的直男为主,就连女玩家都对飘渺温柔的调香师星竹情有独钟。   在前几日游戏活动刚推出之时,星竹稳列排行榜前列,但今日,谢戈已经以微小的优势超越过了星竹,成为了NPC人气榜top1。   如今的排行榜最顶端的,是那张面带银色面具的含笑美人脸,银发,瓷白一般的肌肤,虽然带着笑意,那笑意却不入眼底。   微凉,淡薄。   游戏策划组的成员们纷纷呆呆地看着光脑,望着上面的人物建模,喃喃道:“第一名是谢戈……这是真的吗??”   ……   网络上的消息,谢戈自然也看了些许。   对于论坛上那个置顶的帖子,谢戈也挺意外的,拿起茶杯的手都顿了一顿。   居然有人出手教训了那个姓柳的。   谢戈再往下翻翻,看见风波恶等人的评论,唇角的笑意一楠`枫瞬间凝滞在微弯的角度,刚微微舒坦的眉宇又蹙了起来。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谢戈怎么可能做这些事情?他看上去就一副单纯容易上当的模样,哪有做这种事的心机阴谋?”   ——“一个树上救猫咪还差点踩空摔了一跤的笨蛋,怎么可能是坏人?”   ——“一与人贴近就会红耳根,你们看看这张照片哈哈哈,他耳根子通红还在那里装酷哈哈哈。”   谢戈的视线微微向下,就看见那张照片。   不知道这张照片是在何时流传出去的,截图里的谢戈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唇红齿白,是一种挑不出错处的漂亮。只是截图中的他微微板着脸,做出一副略显冷酷的模样,双唇微微抿着,耳根子通红得堪比红宝石。   他站在雕梁画栋的红楼内,红色丝绦随风摇荡,站在他边上的歌女舞女们将他团团围住,看这截图,他还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唇捏紧了自己手上还淌着血的剑。截图上还有对话的气泡,无非是一些挑逗的话语。   看着这张照片,谢戈咬了咬牙:“他们是从哪找来的这些照片……”   作者有话说:   论坛吵的轰轰烈烈;   小谢:17最近有点奇怪……我最近也有点奇怪 第21章 第22章   越往下翻这个帖子,他心中的那点感动就越削减,最后荡然无存。谢戈面无表情地关了游戏论坛,又进入了公会。   不出他所料,搞出这一出的的确是凌迦阁的人。   这会,公会内的成员们刚大喜局面的改变,聊的也正欢。所以谢戈顶着玩家马甲进入游戏之时,也没人发现他的到来。   【目前】国宴大厨:听说西域副本要开启了,这是公会副本,必须十人以上的队伍才能参加。我们公会要不要参一脚?   【目前】干饭王: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柳如风之前加入了那个临风阁,还是被临风阁主动拉入公会的。临风阁之前就一直和我们不对付,这次居然还故意挑衅!!   【目前】早点睡觉:这次的副本我们公会必须得参加!一定要狠狠扇他们几个耳光!!听说他们前几日还在野外抢怪,要不是会长及时路过,六个人打了半个小时的野怪就差点被抢走了!!   【目前】国宴大厨:会长在吗?副会长走吗?我们这次肯定要参加吧。   【目前】风波恶:我当然会参加,但是会长会不会参加我就不清楚了。他那个性子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应该不会参加的。   【目前】我是大英雄:唉,我也觉得会长不会参加的。可是听说临风阁会长,也就是那个万年老二这次特地发声了要自己参加这个副本。   【目前】干饭大王:啊……那我们这次是不是有点危险。可是这次如果不狠狠地打临风阁的脸,改日他们就要更过分地骑到我们头上了。   【目前】我是大英雄:只可惜……如果没有会长,我们不一定能赢。   【目前】时:我参加。   !   时祁不知道何时进入到聊天群,突然的出声更是如石破天惊般将他们震了一震。   谢戈也颇为意外,他和时祁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也觉得对方不应该是一个热衷于做这种任务的人。   凌迦阁公会因为时祁的突然出现,一瞬间热闹了不少,潜水党也出来说了一两句话。   【目前】干饭大王:!!   【目前】再吃三碗饭:会长!!   【目前】风波恶:你要参加!!你不是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吗?   【目前】熬夜大王:对啊,会长不是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吗?难不成是为了替我们向临风阁那群上不了台面的家伙报仇?!   【目前】我是大英雄:好感动呜呜呜,没想到会长人这么好呜呜呜,之前我还觉得会长冷冰冰的,其实会长是个面冷心热的大佬……   隔着一个屏幕,他们自然看不见,发出这条消息的时祁脸色冷冰冰的。   当然,他也不是面冷心热,而是真真正正的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冷的,面冷,心更冷。   唯一的那点温度,都是因一人而存在的。   为了公会?   怎么可能。   公会众人自然不知道自己会长心里想的是什么为的是谁,只觉得会长心地善良疾恶好善,感动的不行。   因为时祁的出现,群内一瞬间活跃了起来,不少潜水的会员也纷纷表示要加入这次活动。   谢戈挑了一下眉毛,那张挑不出错处的脸上有几分狡黠的兴味浮现。   下一秒,公会公屏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目前】:子虚:还有位置吗?   谢戈其实并不太抱有希望,因为按照一队八人来看,也许不一定有空位。而且他和这些会员也不相熟……只是因为喜欢披着马甲到处浪,才想要试一试。   【目前】时:有。 第23章   不对!你是——   唉?   风波恶看见这条消息还愣了一下,想私戳时祁,却见对方紧跟着发出了又一条消息。   【目前】时:我这队还差一个人。   看着这条消息,风波恶更愣了。   不是。他们哪还有什么位置?一共八个人,加上他就正好八个人了啊。   【私聊】时:你去别的队伍。   【私聊】风波恶:?啊?   【私聊】时:到时候我把我的那份都转给你。   【私聊】风波恶:好,谢谢大佬。   【目前】干饭大王:新成员,好久不见!感觉你平常很少说话,和会长一样寡言少语的。你是不是认识会长啊?   谢戈犹豫了一下,也算不上认识吧。   但时祁破天荒地回了一句:嗯。   .   谢戈要去西域这件事自然没有瞒着十七,十七自然也是要陪他一同前往的。谢戈直接摘下了面具,遮掩了瞳色,明晃晃地顶着一张没戴面具的脸就直接前往西域关口。   刚入西域关口,一众风景就随之改变,由秀丽河山转变为一望无际的沙漠,而他们这次要前往的地方,就在这沙漠之后。   三三两两的玩家们都站在关口,有男有女,高高矮矮的既有高挑潇洒的成男也有可爱元气的幼女。   站在人群最中心的风波恶一看见来人,下意识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总觉得有点古怪,但是想不出哪里古怪。   他纠结了半天才问出口:“你就是子虚?”   谢戈点点头,在聊天界面上介绍了一下边上跟着的十七:“这位是我朋友。我和他是跟随状态,他跟着我,但不算进任务。”   “嗯,没事。”风波恶左望右望,似乎在等谁,过了半天,他才喃喃道:“怎么回事?会长怎么还没来?”   他这句话刚问出口,就收到了会长的消息。   【私聊】时:你带着你的队伍先走,不用等我。   【私聊】风波恶:哦,好。   风波恶回完消息,扬扬手,“其他队伍的,我们先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跟着人群走了几步,又狐疑地转过了头,再次上下打量了谢戈几眼。   谢戈挺直腰脊,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任由对方打量。而他身旁的十七若有若无地侧了侧身子,替他挡住了大半视线。   可风波恶却移开了脚步,看着谢戈,突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步,道:“不对!等等!你这张脸——”   !   谢戈的心微微提起来了些许,照理说他改换了瞳色还换了衣裳,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但难保风波恶这家伙天天看着他,堪比他的亲儿子,了解透彻……   风波恶这么了解他,真的能认出他吗?   谢戈理了一下衣袖,才听风波恶大喘气似的说了一句:“你不会是人妖号吧?”   人妖号?   谢戈差点没气笑了,他哪一点像是人妖号了?   风波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接,又补充了一句:“主要我看你和我们捏的不太一样,我们的脸都捏的比较……阳刚……”   谢戈微笑启唇:“你是说,我的脸捏的很阴柔?”   风波恶虽然人很糙汉,但捏脸的时候还是下过工夫的,他特意给自己捏了一张独具男子魅力的脸。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充满了阳刚气息!   相比之下,这位「谢子虚」皮肤太白,睫毛太长,脸太小……要让风波恶以毒辣的直男目光来挑错处,估计哪哪都看不顺眼。   谢戈保持微笑,吐字清晰:“我是男人,不是人妖号。如果你想PK一下,更深刻地认识一下我是男是女,也可以。”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风波恶浓眉一皱,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上下再次打量了一遍谢戈,忽然嗤笑一声,问:“你这张脸,不会是照着我儿子捏的吧?是不是!”   “是不是照着谢戈那小混蛋的脸捏的?!”风波恶的语气很是兴奋,眼睛亮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秘辛似的。   这个眼睑弧度,这个下巴线条,这个皮肤……   “这都被你发现了。”谢戈保持微笑,“你的眼睛还挺毒的。”   “那当然。”风波恶一拍胸脯,微微扬起下巴:“我儿子就算换成了灰我也能认出来!”   谢戈挑眉:“是吗?”   风波恶不满地扫了一眼他:“那当然!你应该知道我儿子吧,就是那个NPC人气榜第一,看着有点拽又有点欠还长的有点娘们唧唧的那个。他虽然长的有点阴柔,但奈何还是讨女生们喜欢……虽然爹不喜欢,但儿子长成这样也不能回炉重造啊,你说是不是?等等……你不会也是我儿子的黑粉吧?”   谢戈的黑子太多了,风波恶有这个顾虑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这句话刚说出口,又自己反驳了自己:“你应该不是黑粉,如果是黑粉的话就没有必要捏一张这么像的脸出来了。你是男的……谢戈那小混蛋又很吸gay的喜欢……艹你不会——”   “我不是!”谢戈迅速反驳。   风波恶松了一口气,又怀疑地连连看了他几眼:“那就好……而且那小混蛋一颗事业心,绝对不会谈恋爱的。”   最近春心萌动的谢戈:谢戈懒得和这个缺心眼的家伙废话,乱扯几句应付他:“我只是觉得他好看,所以捏脸的时候不小心有点相像了。”   风波恶:“哦,没事。我就是对他太熟悉了,才会突然发现的。”   信你个鬼。   本人就站在这里,也没见你认出来。   因为风波恶这一闹,其他玩家居然也上前与谢戈搭话了起来。这会谢戈的头顶还顶着玩家的ID,他们开口也很自然。   见到谢戈的脸,他们都愣住了。   玩家们进入游戏前,都有捏脸的流程,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给自己捏出一张完美无缺的脸来。但眼前人的脸,毫不夸张的说,远比游戏里的天下第一美人还要漂亮惊艳。   艳名远扬的仙子多得是,清俊舒朗的才俊也遍地走,眼前人就站在这,没多少打扮,没有穿价值上千灵石的锦衣,却是丹青手也无法描摹出的美貌。   “子虚,你这张脸捏的也太好看了吧?!”   “我在网上花了3000请人给我捏脸,捏了三个小时,也没捏成这么好看的脸。”   “好想捏捏,皮肤看起来怎么这么好,好自然的一张脸!!”   在一众吹捧赞叹的人中,风波恶显得格外清丽脱俗,他扭头不屑道:“那肯定还是没我儿子好看。”   他儿子天下第一。   谢戈因为风波恶而无语,面对一众人直勾勾的目光更是感觉到不自然。   幸好此时,游戏光屏忽然有弹窗出现,缓解了他的尬尴。   【触发特殊剧情:长生镇的秘密】   【任务介绍: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大漠拥有最耀眼的星星,却也隐藏着最晦涩的秘辛。藏香山庄近些日子多出现永眠人,镇上的人烟也越来越稀少,似乎有很多人都陷入了永久的睡眠。玩家们可各自结对,一同前往藏香山庄,一探山庄秘密,解救长生镇陷入永眠的人们。】   【任务时间:七十二小时】   【组队人数:八人一组,五百人一团。】   【任务奖励:经验值800、灵石200、调香师群体好感度5点(极大概率掉落)、忘忧香水一瓶(极小概率掉落)】   “触发任务了!”   “藏香山庄,那我是不是要见到大祭司星竹了!!老婆!!”   “居然是神女的副本!!大沙漠?!”   玩家很兴奋,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了起来。谢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十七站在一旁,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没有一人指出十七的存在,好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   凌迦阁内部有人在分析这次副本,其实一般而言,玩家只需要在最后面对大BOSS时保持实力就行。其他探秘之类的流程,都由游戏提醒着一步一步向前走。   不远处,有一帮谢戈并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们正在聊天,谢戈耳力好,尽管他们有意压低了音量,但对于谢戈来说将一切收入耳底也不是难事。   “怎么凌迦阁也来了?”   “这次看来要撞上了。不过……他们会长是不是没出现?”   “好像是真的!时祁不在,我们用得着怕他们吗?”   他们还挺自信的。   话音未落,忽然有震动声在众人耳边出现,似乎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音量不大,像是蝴蝶在耳畔扇动翅膀一般。   玩家们的神色一瞬间戒备了起来,谢戈悄悄勾了勾唇,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众人没有说话,却察觉到脚下的沙漠土地在微微震动。   下一秒,一声惊呼打破了这死一样的沉寂。   “那是什么?正在朝我们过来!!”   “艹!沙漠龙卷风!!快跑!!”   “超,要不要这么真实啊?!我玩全息不是想要体验被龙卷风刮的感觉啊。吃了好多沙子。”   一阵巨大的龙卷风以可怕的移速朝他们刮过,遮天映日,天地浑然一体,沙土飞扬,几乎看不见眼前的景色。   玩家们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在原地,被刮成了陀螺。   衣襟凌乱。   灰头土脸。   紧接着,天旋地转,他们再睁眼就凭空出现在了一空荡荡的街道上。   他们被沙漠上的龙卷风挂到了一个小镇上。   街道大门上有一块蒙尘的石质牌匾,灰扑扑的,须得仔细看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长生镇。   一入此镇,此生长眠。   玩家们早已根据队伍分开,一人在队伍里默默发声:“这是哪里?”   “这还用说?长生镇啊!这么大三个字你没看见?”   “我吃了一口的灰,呸呸呸!”   有人插嘴:“这些没什么意思,我只听说藏香山庄只收女子作弟子,且个个国色天香。而当今的大祭司星竹,就是美人中的佼佼者。”   “不对!我听说藏香有双子星,除了美人大祭司,还曾经有个离经叛道的二师姐。二人本姐妹相称,不过——最后因为一个男人闹翻了天,最后二师姐带着那男人离开了师门。”   “二师姐?我好像记得她的名字。她叫……她叫……”   “她叫阿芙洛。”   谢戈忽然开口,神色微微收敛。   谢戈念出了这个名字:“阿芙洛。”   阿芙洛。   这个名字出自西域一小国的当地语言,意为耀眼的星星。   她与星竹合称为双子星,也是理所应当的,从美貌到实力再到性格,两人都是顶尖。   “她曾经是最有希望与星竹一争神女之位的调香师,只可惜后来为情所迷,不知所踪。所以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ID是「全星际熬夜冠军」的玩家点点头,“哦,对!就是叫阿芙洛!听说她……”   「全星际熬夜冠军」的话还没说完,谢戈就已经往前踏了一步,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   “什么姐妹反目,我听说阿芙洛和星竹之前就各种矛盾,从进入门派的那一刻起就争锋对决——”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有人悄无声息地拍上了他的肩头:“咳咳咳……”   幽灵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忽然出现,声音听着很苍老:“几位小友看着不像是长生镇的人,是从何处而来?”   我艸艸艸!   玩家们忽然僵硬了身体,不敢回头去看,仿佛身临全息恐怖片。   后面是人吗?   看出他们很害怕,谢戈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谢戈转过头,正对上那张遍布皱纹的脸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惊,出声:“老人家。”   谢戈出声的同时毫无畏惧地回视那双苍苍老矣的眼睛,语气温和:“我们是藏香山庄星竹大祭司的远房亲戚,前来拜访藏香山庄。”   “藏香山庄……哦,藏香有双骄,红白容色俏,你们说的是这个藏香山庄吧?”老者用手杖指了指远处,咳嗽了一声说:“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右拐。”   几人纷纷道谢:“好,谢谢您。”   没人主动去问,这样荒无人烟的街道上为什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位老者。   他们僵硬地转过身,真的按照老人指的方向走去。   老人没有再跟上来,他们却不敢松气。   难怪游戏官方说这个副本不建议心脏病患者进入!!   这条街道极为幽静,越往里走,越是静谧到诡异,甚至可以听见玩家们的心跳声。   谢戈开口:“我们到了。”   街道尽头,坐落着一座繁花紧簇的山庄,木门紧合,将春色尽数藏在门后。谢戈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建筑,还未踏进山庄,就已经能嗅到各色鲜花的香气。   他不用看,就能闻出各种花香,白玉兰、茉莉、十八学士……   居然有这么多的花。   一路上都隐身一般的谢戈忽然积极开口说话:“藏香山庄以香调闻名,尤其是当今大祭司星竹所调制出的十七道香,有惑人心神者,也有噩梦缠身者……大家各自小心。”   有人插嘴:“那有没有春香?”   「全星际熬夜冠军」嗤笑:“傻缺,你是想说吗?这破游戏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玩家派出一人,推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安静的流水泉池,以及大片大片的荼蘼,开的姹紫嫣红,烂漫到靡丽。   异香扑鼻,馥郁浓烈,具有强烈的刺激性,让人一瞬间联想到软玉温香。   “好香!”   “不愧是调香师!”   “不对,这香味古怪,不会是什么恶毒的香水吧?我听说之前有一道香,能将人困在梦境之中。”   乌鸦嘴。   谢戈漂亮的眉登时收紧,右手一把捂住了一旁的十七的口鼻,左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道:“往后退。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道香不是囚梦香,坏消息是,这是第十二道香,名曰软玉香。”   软玉香是一道催/情/香。   对修道之人起的作用最为强烈,越是修道之人,越容易被这香所干扰。   十七一瞬间就察觉到谢戈发烫的皮肤,后者白皙漂亮的手还尚未从十七的脸上移开,身子就已经一瞬间软趴趴下来了。   但他还强力撑着自己,清凌凌的漆黑的眼眸隐隐有水光荡开,隐约有湛蓝的眸色闪现。   完了。   易容要消失了。   游戏不会对玩家造成这种同感,不然就要被举报18/禁了。   但对于NPC来说,这是真实存在的感觉。   玩家们还没搞懂这到底是怎么了,谢戈就悄无声息地往十七身上一靠。   十七扶着他,问他还好吗。   谢戈压低声音,控制自己不要喘/息:“十……十七……快带我走……离开这里……”   他靠着身后那冰冷的身躯,能感受到对方冰凉凉的皮肤触感。   像是沙漠中三天三夜没有喝到水的人,一瞬间就想贴上去。   完了。   谢戈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说:   风波恶:那我走?   入v啦,接下来的几天希望大家也多多支持——   接下来的v章,评论区会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面是我的预收,欢迎收藏——   ——预收《beta》   谈意生了张活色生香的美人脸。   但他是个beta。   ·   beta永远无法被标记,也永远无法确保伴侣的忠贞,永远缺乏安全感但这似乎在谈意身上反了过来,缺乏安全感的一直是贺西楼,特别在易感期。   高中时谈意因为对方占有欲太强而提出了分手,比起淡欲的beta,Alpha明显有着更强的渴望,尤其是贺西楼这种多年没有X生活的顶级Alpha;   谈意觉得太累,甚至狼狈地要逃下床,可贺西楼把水杯放下,他轻踏几步走到边上,扣上他的脚腕往回轻拖。   可能alpha的爱,就是每分每秒都想把他标记,每个夜晚都要抓着他的脚腕拽他回来。   ——预收《死了两年的前男友回来了》   【末日文,有丧尸,有异能。】   屋外是漆黑阴森的天空,这是末日降临前的最后一晚。系统001的新宿主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地上在画些什么诡异的图案,五芒星骤然间亮起,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瞬间,他们被一种阴冷的、可怕的气息包围,空气森冷,屋外有漆黑冰冷的触手在缓慢爬行。   透过猫眼,许悄看见。   他死了两年的前男友回来了。   前男友和过去没什么两样,深眼窝高眉骨,皮肤带着不正常的苍白,黑沉的眼眸带着一种诡异的幽冷,而他身后有着巨大的漆黑骨翼。   系统的警报铃疯狂大作,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门外不是人。   别开门——   .   许悄最近有些烦。   末日前,他就受到不少人搭讪。没想到末日后仍是如此,总有些人和他搭讪,搭讪失败后又不怎的,慌慌张张地跑来和他说:“你男朋友不是人!快跑!!”   许悄: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人。 第24章   修文后此章无内容,请看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无内容。   作者有话说:   预收欢迎收藏预收:《养狼为患》   人人都道他没有心,是个风流浪荡子。   哪想他平生第一次动了善心,捡回来一只狼崽子,却被狼崽子叼回了窝中。   .   宁丛有一张漂亮张扬的美人脸,有一个取次花丛懒回顾的风流名。他承认,他在感情一事上混蛋过,做错过,太爱玩。   可他今儿是真的遭了报应了。   真是疯了。宁丛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咬着唇。   他养了几年的狼崽子半夜爬上了他的床,他打算挑眉笑纳,却被压了!   宁丛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压的一日,更想不到压他的居然是他捡回来的这个狼崽子。   当狼崽子第五次讨好他时,躺在他身下的宁丛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再也说不出「你是我见一个喜欢一个里面最爱的那一个」的情话。   嘶……躺在床上的宁丛胡思乱想: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再捡回一头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自割腿肉,风流美人受×年下狼崽子攻;   .非收养关系,无血缘关系,年下攻;   ——   预收《强制沦陷》欢迎收藏——   人人都知道,沈二身边那个小情人是个单纯的小白花,一心一意地痴恋渣男。   宁颂就这样做着众人口中的痴情种,那双蜜糖色眼睛看向沈二的脸时,总是格外温柔。   可在所有人都以为宁颂不可能离开渣男的时候,宁颂却提出了分手。   沈二后悔了,去找宁颂。舞台上的宁颂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染了金发,玩着摇滚,一改无趣平淡的小白花模样,明艳张扬到让人疯狂迷恋。   等他来到了后台,却撞见宁颂和一个和他长的八分像的男人接吻。   但男人比沈二更英俊更出众。   男人扫了一眼沈二,皱着眉问宁颂,“你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和这种男人谈恋爱?”   宁颂一把拽住眼前男人的衣领,吻了上去。那张脸漂亮到张扬,一改伪装出的清纯小白花模样。   他们吻的很缠绵,很激烈,像是在撕咬。被宁颂拽住的那个男人起初在抗拒,却无果。   一吻结束后,宁颂喊了对方一声,“哥。”   “我离家出走,是不想看见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不是亲哥,不能骨科。前期两人误以为有血缘关系,各种拉扯。   .沈二是炮灰;   ——   接档文:《beta》   谈意生了张活色生香的美人脸。   但他是个beta。   一个风流的前任无数的beta。   ·   beta永远无法被标记,也永远无法确保伴侣的忠贞,永远缺乏安全感。   但这似乎在谈意身上反了过来,缺乏安全感的一直是贺西楼,特别在易感期。   谈意曾因对方占有欲太强而提出了分手,比起beta,Alpha明显有着更强的渴望,所以他和他这个alpha恋人实在太不匹配。   重逢后,谈意觉得太累,甚至狼狈地要逃下床,失了镇定:“贺西楼,你疯了?!我是beta!你不可能能标记我的…唔……”   可贺西楼把水杯放下,喉结微微滚动,他轻踏几步走到边上,扣上他的脚腕往回轻拖。   可能alpha的爱,就是每分每秒都想把他标记,每个夜晚都要抓着他的脚腕拽他回来。   他要让无法被标记的beta,浑身上下都被他的味道覆盖。   就像他要向自己的恋人证明——   “谁说beta不可以被标记?我会一步步证明给你看,乖,睁开眼睛。”   .   既然无法做到永久标记,就每天都标记一次,让临时标记永远持续下去。 第26章   软玉香对十七起不了作用。   但对谢戈却有着致命一般的作用, 他的身体迅速热了起来。   谢戈靠着身后那冰冷的身躯,能感受到对方冰凉凉的皮肤触感,像是沙漠中三天三夜没有喝到水的人, 一瞬间就想贴上去。   十七的表情也一瞬间冷下来, 一把环住谢戈的腰, 直接带他闪入了一侧的小巷子中。   悄无声息之间,他们二人就消失了。   长街上开始有大雾弥漫,大到看不清几米外的路, 十七只能带着谢戈直接闯入了一屋内。   长生镇的建筑极具特色, 而他们闯入的这间屋子与其他房屋一样, 挂着高高的红色灯笼,窗纸上还贴着囍字,一派喜庆。   虽然有些阴森, 可比起这, 谢戈还是不想点亮烛光,让十七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谢戈一进门就靠在了木门上, 没再往里走, 十七在一旁半环抱着他的腰。   屋内实在昏暗, 看不清十七的神色。   “十七。”谢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他靠在木门内, 身子倒还算有力只是绵软了些许, 只能让十七先去门外等着,“你先在门外等我一会, 我念一会清心咒试试。”   他在道观做卧底的时候学过清心咒,念几句或许对现在的情形有用。   软玉香入体后, 会使男子气血浮躁, 先是软绵无力, 紧跟着就是气血翻涌,对于修道之人更是一出即中,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此劫。   神女怎么会设下这种香?   谢戈来不及思考,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这种丑态被十七看见,只能让十七先出去。   十七慢慢抽出环在谢戈腰际的手,“主人,你若有事直接叫我。我在门外等你。”   感觉到冰凉凉的触感消失,谢戈就像是酷暑中的行人,恨不得自己贴上去。   不行,不行,这可是十七……   谢戈闭上了双眼,在心里默念了二十遍清心咒,可清凉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睛,居然看见的都是十七那张脸。   完了,他这下真成为玩弄傀儡的人渣了。   为了避免自己做出什么禽兽行为,谢戈努力支撑起来自己,走了几步,想要往屋内深处走,生怕自己一转身就打开房门。   他虽然这么想,但是脚绵软无力,一瞬间就倒了下去,正巧还砸到了木凳。   “啪嗒。”屋内传来声响,自然瞒不过屋外的十七,他问:“主人,你怎么了?”   谢戈双手支撑着地面,正要说:“别进来——”   可十七已经推开了房门,他一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已经失去易容的谢戈。银发碧眸,即使四周暗淡无光,也没有掩藏他半分昳丽。   他的耳垂已经红透了。   十七一看见谢戈半坐在地上就踏了进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半抱了起来。   谢戈想推他,却又没力气,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和他说:抱一会也没事的。   “不行,十七,你拿匕首刺我一剑吧。”谢戈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指了指自己的左胳膊说:“刺胳膊吧,这样不会妨碍行走。”   他这么说着,还挽起了衣袖,露出了一小截胳膊,肌肤莹白如玉,十七在一旁呼吸停滞了一瞬,不过意乱情迷之中的谢戈并没有发现。   “主人。”十七轻轻松松就从谢戈手中夺过匕首,“别对自己的身体如此残忍。”   谢戈自己野惯了,一道伤口实在算不得什么,现下反应过来,才想起眼前人是十七。要是被十七看见他自己对自己动手,那才是了不得。   对方远比谢戈自己还有爱护他的身体。   谢戈听见十七轻轻叹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似乎还有些无奈:“主人,你这样是不行的。”   “主人,我帮你吧。”   像条死鱼一样躺着的谢戈一听见这句话差点没蹦跳起来,如果不是没有力气,他这会肯定已经跳起来了。   他的脸一瞬间烫了起来,随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问:“十七?你刚才在说什么?”   十七微微低下头,冰冷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银色发丝,没有波动的声音听着格外禁欲:“主人,我来帮你吧。”   十七非但只是这么说,还这么做了,一感觉到对方的手往那个方向去了,谢戈一瞬间觉得心跳加速,气血上涌。   “别——”谢戈出声要阻止,又不小心喊的太大声了,十七的动作一顿。   他自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了,又缓下声音来解释:“十七,别这样……我……我……”   十七的声音很严峻,听上去像是只是把这当做一项普通的帮助,他伴随着主人帮助过主人无数件事情,这件事情自然也不在话下:“主人,有生理现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让我来帮您,好吗?”   正常的……生理现象……   是吗……   谢戈好热,却不好意思再推开十七。后者如清泉一般清凉的手就搭在他小腹的位置,很绅士地再询问一般地征求了一下谢戈的意见:“主人,可以吗?我来帮你吧。”   谢戈红着脸:“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的……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怎么会?我只是在帮助主人而已。这是我生来的义务。”十七声音淡淡的,“还是主人已经不需要十七的帮助了?”   十七的声音一瞬间低下去,“主人,我可以检测到你脉象的波动的。你不用瞒着我……主人,你心跳跳的好快……”   “主人,你是不是想要其他人,比如上次那个傀儡……”   谢戈轻轻咬牙,珠玉似的汗珠从他额前滑落,他轻轻咬字:“怎么会?”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唾骂自己的禽兽行为,然后声音轻微不可闻地说:“你来吧。”   他声音极低极轻。   像是融入了这漆黑的环境中一般。   但是十七还是没有错过这句半答应的话。   谢戈觉得自己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的灵魂在唾弃自己的可耻,另一半的灵魂又可耻地陷入了其中。   十七不是人类,他的皮肤永远是冰凉的,像是十二月花瓣上的霜雪。比起意乱情迷的主人,他似乎很冷静,像是在处理一件算不上什么大事的小事情一样。   他动作细致,严谨,垂下眼帘的模样还有些禁欲,五官立体深邃得像是精美雕像幻化而成。   见十七如此坦然,谢戈也不得不把这件事看淡。   和十七说的一样,这只是帮助而已……   十七这样的态度,搞的好像因为这件事情而心神不定的谢戈才是另类的那一个。   “主人,可以吗?”   谢戈闭了闭眼睛,不敢睁眼看眼前神迷意夺的这一幕,两人的鼻梁不小心撞到了一下,就连呼吸也清晰可闻。   他不用睁眼,也知道十七此刻距离他有多近。   他知道十七不是人类,没有人类的诸多思考,也察觉不到他此刻的尴尬……   “不行……我…不行了。”谢戈动了一动,想要移开十七的手掌,“我觉得差不多已经好了。”   可对方纹丝不动,“主人,我检测到你身体内的软玉香还没有消耗尽。”   谢戈生无可恋地一抬头,从脖子红到头顶,整个人都似乎要热的冒烟了。他像是没脸面对十七,身上又无力,只能抓住十七的衣裳。   十七的语调没有变,只是声音低了些许:“主人,你可以的。”   谢戈瞪大了眼睛,脸埋在了傀儡宽阔的胸膛前,闷闷的声音从胸膛处传来:“还得……还得继续?”   十七很看得开:“主人,这不算什么的。”   明明他自己就可以,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但谢戈没法指出这一点,就像他没法直言拒绝十七的帮助一样。   而十七,说话实在太直白,直白的像是一种由严肃覆盖包裹的孟浪,让谢戈面红耳赤,而他自己却察觉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   “我不行了,十七,要不你把我打晕吧……就往我后脖子劈一下。”   沉冷的声音传来:“主人,还没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主人,它还很有精神。”   很、有、精、神。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谢戈想指出来十七不应该这样说话,可是对方的声音冷冰冰的,一听就没有那个意思,如果他贸然指出来反而有些尴尬。   谢戈只能安慰自己,对方只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更不懂人类的思想……   他只能抿了抿唇,白皙的脸还埋在对方冰凉凉的脖颈处,只露出一对红着的耳朵。   ……   十七用手帕细细地擦干净了谢戈的手指,以及其他地方,而后者还红着耳根,又极力作出一副镇定模样,显然是刚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此刻又羞又愧。   他终究还是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qwq;   他现在应该要怎么说?要说些什么?   「我会对你负责的」?   “主人。”十七轻轻喊了一声,将谢戈从混乱的思绪中扯出。   十七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修长的手指,谢戈就低垂着眼,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而动,听他这么说:“我只不过是帮主人了一个小忙。这是我的义务。”   谢戈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装鸵鸟,此刻特别想逃离这间充满喜气的婚房,窗纸上贴着的喜字就像是对他的一种蔑视。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憋了一口闷气。   谢戈点点头,站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保持了沉默。   只不过他刚从绵软无力的状态解脱出来,一站起来,就眼前一黑,差点又倒下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臂,才让谢戈免于摔倒的窘境。   “主人,小心点。”   谢戈忍下脸上的烫意,看了一眼屋外的情形。   大雾似乎快要散去了,玩家估计正在找破出迷雾的方法。他们也是时候去找玩家们回合了。   谢戈身子还有点无力,不过走路还是可以的,十七在一旁随时要伸手搀扶他。   谢戈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交集缠绕,而半扶着他的十七看着却很平静。   不愧是傀儡。   不过十七出奇的冷静,要比其他傀儡还要冷静沉稳很多,有时候看着的确冷冰冰的毫无感情毫无波澜……如果不是谢戈了解他,他都快怀疑十七只是游戏里的一段数据了。   谢戈轻轻扯了扯唇角,要真说起来,他自己还是游戏的一段数据、一个NPC而已。   “唉!!你们俩!!”   “找到谢子虚了!他没被怪物抓走!!”   「全星际熬夜冠军」一抬头,正好撞上了谢戈的视线。他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几下谢戈,狐疑地问道:“你从哪回来?!怎么一副很虚弱的样子?你们怎么是两个人?”   副会长风波恶不在这个队伍,会长也不知道去哪了,一直没有露面,如果不是队伍里显示的人数没有出错,队员们都快要怀疑这次能不能成功通关副本了。   因为副会长和会长都不在,「全星际熬夜冠军」暂时充当一会队长,带领团队过本。   谢戈咳了一声,憋红着脸:“我刚才去追小BOSS去了。”   “小BOSS?”领头的熬夜冠军明显一愣,“什么时候出现BOSS了?我都没看见……那你们俩怎么是两个人一起?下个本也要黏在一起,你们是情侣?”   那玩家问完这句,还看了一眼十七的头顶,奇怪道:“他头顶怎么没有ID——你带的?”   “嗯。”谢戈点点头,“他太黏我,所以我们一起来。”   “啧。”那人压低声音,背过身,低低吐槽一句:“真受不了小情侣,玩个游戏还搞缠缠绵绵到天涯这一套。分开两天能出什么事儿?”   换作是别人,可能听不见他的吐槽,但是站在现场的两个人都耳力极好,所以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位玩家的吐槽。   但是两个人纷纷作出一副没有听见的模样。   那玩家吐槽归吐槽,并没有对两人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   顶多是因为单身狗的怨念。   “行吧行吧。哼,小情侣的小把戏。”玩家们围在了一起,临时领队正在同大家讨论如何进入藏香山庄。   刚才他们齐齐被软玉香自带的buff束缚住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体力值下降了30%,足足过了一刻钟,才从迷香中脱离出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进入藏香山庄。   有人提议:“不然,我们派一人先悄悄潜入山庄内吧。先由一人探清虚实,如果又种了什么异香,也好有个照应,不至于全军覆没。幸好我们这次遇到的只是最轻微的软玉香,不是其他香。”   “说的对,要不先派一个实力不错的去翻个墙。”   “冠军你现在还得统领队伍。要不……子虚,你可以去试试吗?如果不行也没事,可以再找其他人。”   谢戈冷酷拒绝:“不。”   一直装空气的谢戈终于说话了,他一开口就是反驳,引来了其他人的疑问眼神。   谢戈的马甲在公会里太陌生,认识他的人也太少,没多少人替他说话,第一反应就是劝他。   “子虚兄,你刚才不在,还不清楚情况吧。我们现在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对啊对啊,如果你不想前去的话,我们还可以派其他人去的。”   “对,我们没必要在这一点上产生分歧。现在最重要的是进入藏香山庄。”   谢戈压了一下漂亮的眉毛,清凌凌的漆黑瞳眸中有笑意浮现,他慢悠悠地说:“可是——我们现在就在藏香山庄里啊。”   “从一开始,我们就在藏香山庄里。”   “什么!”   “啊?”   “我们不是在街道里吗?”   面对诸多问句,谢戈不着痕迹地换了一个姿势站着,慢悠悠解释:“我们不是因为推开那扇大门触发了软玉香,而是因为有人不小心踩错了一步,这才触发了机关,至始至终,我们都在藏香山庄的密室内。”   “闻到的软玉香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我们真正闻到的第一味香,是醉生梦死。这是一种能使人产生幻觉的香味,无色无味,其实我们从进入副本起,就在藏香山庄内。”   “醉生梦死?”   “无色无味?”   谢戈点点头。   是的。   醉生梦死。   “这是藏香最普通最基础的一道香,几乎是门派的所有弟子都学过这道香。之所以能将我们所有人都困住——”谢戈顿了顿,“是因为调香师技艺精湛,早已超出寻常调香师的能力范围,已经能将气味稀薄淡雅的醉生梦死真正调整到无味的地步。”   队伍里的人一瞬间兴奋起来:“天!你知道的好多!这是什么通关秘籍吗?你是不是在鸽厂有人?”   “我就说官方肯定会流露出通关方法。”   谢戈虽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是有人持怀疑态度,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就是醉生梦死呢?说不定这只是你的错觉。我们现在就是站在街道上。”   谢戈的解答也很简洁:“你往自己手臂上划一刀。”   “啊?”那个玩家一身宽袖长衫打扮,被谢戈这话说的一愣。不过他也算是灵敏,反应极快:“划一下就能出去了吗?”   谢戈老神在在地点点头。   那玩家也是爽快人,心想着不过是划一刀而已,迅速地就抽出匕首给自己来了一刀。   下一秒,他果然消失在了街道上。   “我去!小刘真的消失了!子虚你说的居然是真的!那我也来一刀!”   “子虚,他是真的离开了吗?你怎么知道通关方法的?你不会真的偷看脚本了吧?”   谢戈摇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不是,他没通过。”   “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动手了。”谢戈毫无歉意,脸皮奇厚地说,“划一刀,就自动进入下一道幻境。”   有人颇为震惊:“啊!”   有人颇为遗憾:“哎。”   有人颇为叹息:“唉。”   已经在下一重幻境的可怜蛋:“啊——”   那家伙真可怜,居然被骗的这么惨。一个人进入了下一场幻境,这可怎么办。   不过众人担心归担心,却没人有那个心去救他,毕竟通关最重要。   谢戈刚说完,就对上了十七看向自己的视线。他脑子迟缓地转过弯来……天,他刚刚所说所做都被十七看完了。   他毫无心理负担的欺负其他玩家的一幕被十七全看见了。   他刚才一时兴起,都忘了十七就在他的身边。一直以来,他在别人那可能形象不够光明磊落,但在十七面前,却一直没有这么无耻过。   没想到今天居然暴露了。   众人惊奇地发现,谢戈方才奇厚的极不要脸的脸皮一瞬间烧红起来,比天边的火烧云还绚烂通红。   十七听谢戈交代过一切,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就偷偷传音入密给谢戈:“主人,很厉害。”   他们所采用的传音入密,是傀儡师与傀儡的术法之一,只有身心毫无嫌隙的傀儡师与傀儡才能采用这种秘法。   这声音听着离谢戈好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面对十七就忍不住红了脸,哪哪都不对劲。   谢戈清了清嗓子,撇开眼神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而我之所以发现我们现在就在山庄内,是因为刚才误入一间宅屋,发现了充满藏香山庄风格的婚房。”   “现在看来,那可能是神女沈星竹与其未婚夫的婚房。”   “醉生梦死只能使我们产生幻觉,而我们现在还是站在山庄内,此刻就相当于梦游一般在山庄内走动。如果划破皮肤,醉生梦死的香气就会侵入身体,这才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环境。”   「熬夜冠军」恍然大悟:“所以说刚刚我们以为自己看见了山庄大门,其实我们就在山庄内,只是受醉生梦死的影响产生了幻觉,紧接着我们的动作不小心触发了软玉香的机关,才导致这一切。”   众人困惑:“那我们怎么通关?”   “本来有其他办法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谢戈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众人身后的方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逃命吧。”   玩家们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等他们用尽了勇气缓缓转过头,看见的就是一张阴森可怖的骷髅脸。   三秒的短暂安静后,迎来了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谢戈:“不至于吧,有这么可怕吗?”   谢戈仅在在出手和装新人之间犹豫了一瞬,就毫不动摇地选择了后者,只不过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迅速地在指尖划了一道细小伤口。   十七紧跟着照做,同样细微的伤口出现在他的手指尖。   两人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迷雾遍布的街道上。   众人:这逃的是不是有点快了?   .   他们都是第一次被暗算,强行被拖入了醉生梦死的第一重幻境,才发现——   醉生梦死的幻境是由主人操控的。   玩家们并没有直接进入幻境,在进入幻境前,还见了一面神女沈星竹。   她如传言一般漂亮,似水如光一般,雪白的纱幔随风微微飘扬,而她站在月下,莹莹如月光。   她说话时语气很温柔,如潺潺流水一般让人心神缓和镇定下来:“各位好。”   沈星竹穿了一身楼兰衣裙,不知是用什么衣料做成的,有着梦幻一般的白,衣袖裙摆皆绣有流云一般的流苏。一条薄纱遮面丝巾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如湛湛明月的眉眼,肤白如羊脂玉,神色却隐隐萦绕着一种淡淡的神的哀愁。   但她提出的要求却并不带有神性,反而格外自私,果然,人总是自私且免不了憎恨的:“各位既然前来藏香山庄,都应该知道山庄立下的规矩。凡入山庄者,皆得替我除去一人。”   领头的「星际熬夜冠军」回问:“什么人?”   沈星竹缓缓走动,衣如月光一般柔和的衣摆有流光在流动,语气冷郁:“自然是我的师妹,阿芙洛。难道你们不知?我和她是一生的死敌。”   “我闭关修炼多年,终于于前不久增进了醉生梦死的力量。我要你们回到十年前,替我杀了我的二师妹阿芙洛。”   谢戈微微蹙眉,扫了一眼沈星竹。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星竹淡淡回视了一眼。   队伍里有人悄悄说话:“女人掐架真可怕……”   “可怕?”沈星竹微微侧过脸,温柔似水的一张脸漂亮的很无害,她有些天真地挑眉问:“为什么可怕?阿芙洛愚蠢且狂妄,我们是一生的死敌,她差点害死了我,我要她的命,又有什么错?”   “如果你们不想按照藏香山庄的规矩来,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队长立刻开口:“我们愿意帮忙。”   沈星竹微微一笑,远山眉愈发温柔,她拂拂手,众人就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卷入了幻境之中。   一般的幻境都是取自误入幻境的人的内心深处,而醉生梦死却让受害人身临其境幻境主人的梦境。   他们出现在了——十七年前的藏香山庄中。   此时的藏香山庄还没有漫山遍野的白色山茶花,只有一派百花齐放春满园的美景。   玩家们接连进入第一重幻境,看见谢戈却敢怒不敢言,对方虽然毫不犹豫地丢下他们跑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们把知道的情报都报一下吧。”星际熬夜冠军发言,“进入游戏前我偶然获得了几个与藏香山庄的机缘,打开机缘后,得到的消息是——”   “传闻——藏香山庄富有天下万花,自多年前神女在新婚之夜被未婚夫抛弃后,万花落尽,只留下白色山茶花。”   “我听说的传闻是,神女的未婚夫是跟着她师妹私奔了,再无音讯。”   “啧啧啧,那看来她们关系差到极点了。大婚之日新郎和人一起跑了,得多丢人……”   “不过那么温柔的神女,居然还比不上那个刁蛮师妹?”   “我的滤镜破碎了,我女神怎么这么残忍冷酷呜呜呜说好的温柔神女呢?”   队伍里仅有的两个女生看不过去了,翻白眼打岔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能逼逼赖赖?什么都不了解,就往男女感情上扯。”   “就是。又不是全天下的女生都这样敌对。”   队长打断了他们:“别吵了。”   幻境已经开始了,他们此刻都附身在一具身体上。玩家们只能聊天,不能有动作。   这似乎是门派大殿内,周围站了一群明媚的姑娘,所有女孩都身着楼兰衣裙,腰佩珍珠,面覆薄纱。   而他们,似乎在一个很矮的视角里,只能堪堪高过桌椅。   站在最高处的女人身穿淡金色楼兰衣裙,覆面的薄纱正巧在发顶形成天然的头箍,此刻丝巾散落开,垂在脑后,与乌黑发丝相称。   她是十年前的大祭司。   大祭司从台上缓缓坐下,朝着台下的他们,也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说话:“沈星竹,今日你又多了一个师妹。”   众人一惊,原来他们附的身是神女沈星竹。   大祭司还在说话:“说来也巧,这位师妹名字和你很像,都带有星星。”   谢戈心下雪亮:“她叫阿芙洛。”   果然,大祭司于此同时出声:“她叫阿芙洛,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   年幼的神女沈星竹声音比他们听见时还稚嫩温柔许多,“沈星竹知道了。”   很难想象,拥有这样声音的神女会有如此重的杀心。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玩家们猜想的一样,沈星竹去见了这位师妹阿芙洛。   阿芙洛有着可怕的学习能力,甚至不下于沈星竹。比起温柔诗意的沈星竹,她显得精灵古怪得多,总有很多新奇有趣的想法。   阿芙洛在门派内极受欢迎,门派上下,从大祭司到一众师姐妹都待她极好。   原来,江湖人称双子星除了她们同样优秀这个原因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阿芙洛和沈星竹生的太像,如果不是阿芙洛来自于西域小国,而沈星竹来自于中原,她们怕是有可能是孪生姐妹了。   想到这,众人不由得联想到了接下来的什么。   不会是八点档的替身虐恋吧。   比如什么阿芙洛和沈星竹如此相像,然后未婚夫认错人,在婚前才发现自己的真爱原来不是神女,而是阿芙洛,紧跟着二人在大婚之日逃离。   可此时此刻,阿芙洛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这样一来,玩家们就踌躇了许多。   总不能莫名其妙把人杀了吧。而且这还是个小姑娘而已。   玩家们一迟疑,画面就迅速一跳转。   眼前是灼灼烛光,沈星竹坐在灯下安静地读着书卷,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来人居然是成年版的阿芙洛,她的眉眼和沈星竹出奇的相像,但要生动明丽的多,更具有活力。   一静一动。   屋外下着大雨,阿芙洛明显也淋了一点雨,发丝湿了些许。   沈星竹有些意外地打开门,催促阿芙洛进来,可阿芙洛却站在门口不肯进去,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沈星竹:“师姐,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吗?他又不喜欢你。”   即便只是附身,众人还是免不了感动一阵尴尬,这种抢男人的情节也太八点档了。   沈星竹愣了,还没说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阿芙洛就已经红了眼眶跑走了。   她喜穿浅红色,那晚却穿了一身深红衣裙,淌过水花,流苏衣摆划过水面有种涟漪的美感,她跑的很快,越来越快,最后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站在原地的「沈星竹」,右手微微掐紧,木门被她掐出一点齑粉的位置留下浅浅的指印。   那是阿芙洛的最后一次出现。   第二日,整个门派上下都传遍了蓬莱派新郎官私奔我的消息,同时,阿芙洛也消失在了门派里。   没人知道她去哪了,但是师姐妹们似乎也都清楚,这不是一件能大肆宣扬的事情,所以他们也都没有提及这件事。   这种婚前私奔,太给两个门派抹黑了。   那可能是当时的神女、未来的大祭司最丢脸面的记忆了。   显而易见,任务失败了。   众人一瞬间脱离了沈星竹的身体,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密室内。   沈星竹睁开眼睛,幽幽地看向他们:“失败了?”   “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玩家们心中暗苦:他们哪里没有想动手?!一开始他们的确不想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下毒手,但后来……   熬夜冠军无语:“明明是你自己不让我们动手的。”   听见这句话,沈星竹明显愣了一愣,反问:“你说什么?”   熬夜冠军心想,嘿,还装失忆?   他直接心直口快道:“明明是你拦着我们,每次我们一要动手,你就制止我们,还问我们是什么妖物要赶我们出身体。”   高高在上的神女敛下眉目,温柔神色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迫感,看向玩家们问:“你们说的我阻止你,是什么意思?你们回到过去,究竟做了些什么?”   玩家卡壳了一会,紧跟着说:“你抢过身体,威胁我们如果再做什么,就要上报门派大祭司。”   “什么嘛,说是你说要我们这么做,阻止我们动手的也是你。”   他们的确没撒谎。   在幻境之中时,玩家说的话还算是很好地略去了容易引起争议误会的那部分。   在他们控制着沈星竹的匕首快要出鞘之际,她突然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雪亮的刀锋一转,朝向了自己的脖颈。   刀锋寒光毕露,紧贴着她自己绵软白皙的肌肤,再往下一划,血珠顺着刀尖滚落。   沈星竹温柔的水灵灵杏眼竟也多了几分冷硬:“别对阿芙洛动手。”   也不知道温柔绵软如绵羊一样的沈星竹在当时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魄力,脖颈挺的笔直,连着脊椎骨形成了倔强漂亮的弧度。   她一字一句警告他们:“如果你们再敢对阿芙洛动手,我会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脖颈,我们都活不了。”   玩家被这样划着脖子威胁纷纷心有余悸,自然只能乖乖点头,再也不敢动歪心思。   听了玩家们的转述,沈星竹沉默了下来,脸上徒留颓唐。那表情实在古怪,掺杂着欠意、哀恸、悲伤,她压了压嗓子重复确认了一遍:“我真的这么说?”   玩家们哪敢骗她,连连称是。   听到肯定的答案,沈星竹又倏地不说话了。   恍如夜明珠忽然失去光泽一般,她的神情刹那间暗淡了下来。   见沈星竹不说话了,玩家又觉得自己占了理了,不依不饶地开始数自己被沈星竹自己阻碍过多少次。   有多少次他们就差一点就可以杀了阿芙洛了,可沈星竹却突然夺过自己的身体,这一来一回差点走火入魔。   都是沈星竹自己阻碍了他们动手。   听着玩家的辩驳,沈星竹没有反驳,也不说话,她侧过脸,任由盈盈月光倾斜在脸颊一侧。   谢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队伍。   玩家们吵吵嚷嚷,也没发现队伍里少了人。目前他们的视角只能看见NPC,没法看见队友,只能凭借聊天框与队友交流。   没人发现子虚消失了。   角落里,面带青铜面具的银发神秘人不知从哪个暗处走出来。   他极其无奈地看向了沈星竹,喊了一句:“师姐。”   被他称作「师姐」的沈星竹脸色一变,眼神恍惚地落在他身上,半天才道:   “小师妹?”   那语气,带着三分迟疑三分震惊还有四分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马甲之我在藏香派男扮女装扮演小师妹的那些年》   生活不易,小谢哭泣。其实算不上男扮女装,就是蒙上面纱穿上衣服,雌雄莫辨。   大家应该可以猜出来,这不是姐妹反目的戏码。   之前有宝猜小谢是渣男,可把我吓到了。小谢不是渣男,在这个故事里,他是小师妹啦。 第27章   1;   谢戈的突然出现, 导致队伍一瞬间陷入了死寂。也许是因为他这个身份太过震撼,足足震撼了玩家们好一会儿。   谢戈怎么来了?   不对,什么小师妹?!   熬夜冠军大惊失色:“什么小师妹?!”   熬夜冠军第一个震惊出声, 紧跟着一大老粗嗓门忽然在队伍麦里出现:“艹?什么玩意?我儿子在外面偷偷男扮女装啊??”   这声音, 这语气……   这不是风波恶吗?   有人小心翼翼地发问, 生怕自己是认错人了:“副会长?”   既然都暴露了,风波恶也无所谓了,一点头说:“熬夜冠军这是朋友的号, 借来玩玩。”   难怪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原来是开了变音器的风波恶啊。   风波恶哪里管众人什么想法, 他这会都要惊呆了。   谢戈居然还偷偷男扮女装,在这个什么藏香派做什么小师妹。   小师妹?   是他想的那个男扮女装的小师妹吗?   风波恶的视线实在太灼灼,满眼的不敢置信, 就算谢戈刻意不理他还是没法忽略他眼中的震惊。   至于吗?   而沈星竹的震惊可不比风波恶小, 任谁发现自己看着长的的小师妹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男人,都会吓一跳的。   这也难怪, 藏香派的校服以楼兰衣裙加同色面纱为主, 谢戈又常年蒙着面纱。   沈星竹上前走了几步, 离谢戈近了些许, 仔细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一会。她声音还是那样柔和, 水润清透的杏眼柔和地看向谢戈, 带着一种类似长姐的温和:“小歌,真的是你?我刚才看见你就在想, 你和小师妹长的可真相像……”   沈星竹这是在说谢戈刚才混在玩家堆里装玩家时,两人对视的那一眼。   两人都在那一眼中, 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谢戈点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沈星竹的出现, 他是不会让自己这个「小师妹」的马甲暴露的。   是的,就像沈星竹唤的一样,他当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叫谢歌,是藏香最年幼的弟子,远比沈星竹、阿芙洛二人小了五六岁。   而潜入藏香派,已经是谢戈上上世的记忆了。他进入藏香派大概不过七八岁,本就是金枝玉叶一般长大的,他生的粉雕玉琢唇红齿白,蒙了面纱,更是雌雄莫辨。   所以门派内的师姐师妹也没有发现过他的真实身份。   这也是谢戈能对藏香山庄如此了解,对香气分析的如此透彻的原因——他在藏香派待了足足六年。   这也是谢戈答应白夫人的任务,愿意来到西域的原因。   白夫人让他来取藏香派的秘宝,这怎么可能?   不过令谢戈意外的是,这次来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发现了新一位仍有记忆的旧友。师姐既然能记得他,就代表着她有上一世的记忆。   当年,谢戈进入门派的时候,二人已经有双子星之名,更是如孪生姐妹一般难以分辨。   后来谢戈离开门派办事,再回来后,风云已变,藏香受了灭顶之灾。   七位调香师,仅剩下最后一位。   谢戈这次来,也是想问沈星竹,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不相信传言,因为他知道江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传言,阿芙洛和沈星竹更不可能对对方出手。   谢戈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他和师姐们相处的很融洽,早已如亲兄弟一般,问话也不用掩饰:“师姐,他们不能做到的事情或许我能做到。不过我想要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2;   沈星竹不是个喜欢说故事的人,但引魂香可以道尽一切。   丝丝缕缕的檀香香气融入空气中,在寥寥白雾之中,众人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   【触发.奇遇:温柔旧梦。】   【奇遇介绍: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足以概括两个少女的一生。一人的一生早已结束在十年前,而另一人的一生也早已随着故人而死寂。】   他们来到了十七年前。   藏香山庄。   这次并不是以沈星竹的第一视角。   今夜天幕幽蓝,月色如水。   玩家们看见的这一段,就是阿芙洛背靠着门,正在听门内两人的交谈。   “三年之后会有大劫……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是不会让沈星竹牺牲自己的。但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相信她会愿意的。这是历代大祭司的使命,她身为神女,早就明白了才对。”   冠冕堂皇的对话隐隐约约地泄露出些许,传进了阿芙洛的耳中。   阿芙洛站在门外,轻薄绛红面纱覆盖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嘲讽意味十足的杏眼。   天下遭劫,凭什么让沈星竹去死。   什么神女,苍生,都是笑话。   阿芙洛离经叛道,活泼却不天真。因为相像的面容,她和沈星竹被称为双子星。   阿芙洛的性格就已经暗示了,当她在大祭司门外听见神女的秘辛后,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无人能改变。   附在阿芙洛身上的玩家身临其境一般,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直冲冲地往头顶冲去,如同身体的主人阿芙洛一样没法冷静。   阿芙洛踉踉跄跄地跑向沈星竹的房间。即便玩家无法与阿芙洛共情,也能察觉到她慌乱的心神,这一路上,她都跌跌撞撞的。   可沈星竹不在房内,玩家的视角有限,看着阿芙洛拦下了一位师妹,从师妹那打听到了沈星竹此刻的踪迹。   那师妹说,沈星竹那时在与蓬莱的大弟子共赏月色,按照蓬莱与藏香的交好,两位首席大弟子的结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阿芙洛没打算去找他们,就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等了沈星竹一夜。天快蒙蒙亮之际,沈星竹踏着最后一缕月光回到了房间。   风波恶恍然大悟:“噢,我懂了!他们肯定是因为这个问题而吵架的。好像天底下每位再好的姐妹都会在热恋时忽略对方的感受。一位沉浸在恋爱里,觉得对方太苛刻;另一位太急性子,觉得对方溺在飘渺的感情中,实在太不可理喻。”   风波恶难得没有猜错。   她们第一次吵了一架,却也成了他们决裂的初因。不欢而散的第二天,阿芙洛就去试探了一下那个蓬莱大弟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不过就是个花花之辈,有了温柔似水的还想要活泼明丽的,论起实力,还不如她。   和世人暧昧的猜测大相径庭,阿芙洛没有和渣男暗送秋波,而是冷笑道:“你这种废物东西,根本配不上师姐。”   没几日,在师姐的婚期前,阿芙洛离开了师门,孤身去寻找灵器。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沈星竹,没人看懂她眼底想说什么。   玩家能听见她的心音,她在说:“师姐。我心里没有「大道」,更没有什么天下人,从始至终,想要护住的只有师姐一人而已。”   只可惜,阿芙洛还没有找到灵器,她就出事了。   阿芙洛走火入魔,连杀边陲小镇十一人,引来其他门派围剿藏香山庄,要藏香给个说法。   阿芙洛到的时候,藏香门派一夜之间几近覆灭,血染门匾,每踏一步,就遇见一具熟悉的尸体。   有的身体还温热,阿芙洛跪倒在地上,摸着师妹们的身体,泣不成声:“师妹,师妹……”   师妹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了,却还奋力抬起手,指了指西北方向,声音微不可闻:“阿芙洛,去救师姐……师姐……”   西北面的战场,更加惨烈。尸骸遍野,血流成河,阿芙洛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味。   已经有人用了禁术。   她到的时候,沈星竹的脸色已经如纸一样苍白。   对于众人来说,被众人认为和藏香已经老死不相往来的阿芙洛忽然出现在战场,才真正吓了他们一跳。   阿芙洛替沈星竹挡下了致命一击。   沈星竹活了下来。   3;   玩家们自然不敢再看下去,幻境也由此结束,眼前的景象又逐渐变回了藏香山庄密室内。   屋内,光影在沈星竹脸上流动、变幻,她轻轻开口:“后来的事情就是这样,我成功活下来了,她却没有。”   【目前】干饭最大:卧槽!我惊呆了好吧。情敌变姐妹??这是什么戏码?!   【目前】早点睡觉:拜托大哥,人家本来就是姐妹好吧。那个未婚夫纯属是个炮灰……大婚之日前消失了,不会是被阿芙洛一刀砍了吧……   【目前】盖世英雄:双子星啊……好好磕噢。   【目前】星际熬夜冠军:我啥都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不肖子什么时候背着我去当这个劳什子小师妹的。还有,这家伙认识的NPC也太多了吧,从巫阁排到逍遥观,如今又到了藏香派……天底下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呃……”谢戈看着阿芙洛,“这听上去的确是很合理的可能。”   “但是,师姐,你骗不了我的。”   “如果阿芙洛替沈星竹挡下了致命一击,为什么沈星竹还如此痛恨阿芙洛?”   「沈星竹」:“……”   “二师姐。”谢戈轻轻叹气,“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你了。”   阿芙洛没说话,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触碰了片刻。   两人对视一眼,她也知道自己的谎话终于撑不住了,只能松口承认了。「沈星竹」,不,是阿芙洛叹了一口气,面容年轻语气却老气横秋:“小歌,你比小时候还要聪明得多。”   玩家们才刚消化完谢戈的新身份,又震惊地看向「沈星竹」。   谢戈为什么叫她二师姐?   沈星竹明明是大师姐,二师姐是阿芙洛才对。   她不是沈星竹?   而是与沈星竹长得极为相似的阿芙洛?!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谢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玩家们适时地提出疑问,问谢戈是如何区分阿芙洛和沈星竹大祭司的。   作为唯一一个在场的NPC,谢戈自然充当了解答NPC的功能,徐徐解释:“藏香双子星,一动一静,两人生的再相像也终有不同。其实阿芙洛已经足够了解沈星竹,她能以沈星竹的身份生活这么多年,也能看出她的用心。可无论阿芙洛再熟悉沈星竹,再如何模仿沈星竹,两人的性格还是差异太大。”   谢戈对着玩家解释这一切,“首先,沈星竹绝不可能要杀害阿芙洛,第一条就足以让我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还有,阿芙洛没有摘下手腕上戴着的手镯,她虽然谨慎地将手腕藏在了衣袖内,还是在想要扭动机关时不小心暴露了。”   谢戈这么一说,玩家也能看出来些许差别,再怎么说也经过了一个幻境,他们也对这双子星有了初步了解。   沈星竹性子温柔柔弱,她柔软,她爱诗书善琴音,身上常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是悲天悯人的哀愁。   而阿芙洛就像是大漠的精灵,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笑容开怀明丽,那抹红裙是黄土纷飞的大漠上永远无法抹去的美景。   两者的确区别鲜明。   “第一,走火入魔这一点就说不通,就算师姐你走火入魔,也不可能杀害那么多人,其他门派追究起来也会直接找在外游历的师姐算账。”谢戈顿了顿。“无论如何,不会祸及全派。”   谢戈能猜到,阿芙洛的确出于一些原因,隐瞒了些许真相。不过尽管她隐瞒了不少,谢戈还是能根据这些七零八碎的线索将真相拼凑出个七七八八。   所谓的离开师门寻找灵器,是阿芙洛编造出的谎话。   谢戈笃定道:“二师姐,你在骗我。”   【目前】盖世英雄:??什么意思?现在又说阿芙洛说的是假话?所以她和沈星竹到底是不是好姐妹?【痴呆.jpg】   【目前】干饭最大:但是谢戈反应也太灵活了吧,现在他们说什么我都没听懂,快绕晕了。   【目前】星际熬夜冠军:阿芙洛在说谎?   玩家们还在叽叽喳喳,对「沈星竹」面露惊恐,显然是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会有人像疯子一样,派人去刺杀自己?   所以说——派玩家们去杀阿芙洛的是阿芙洛自己,要自刎救下阿芙洛的却是沈星竹。   天啊……好晕……   谢戈没有问阿芙洛为什么要自己对自己下毒手,阿芙洛却自己先开口了。   从前的十几年,谢戈从未见过自己这位明艳要强的二师姐落过一滴眼泪,可此时此刻,一颗接着一颗泪珠无声地被她拭去。   阿芙洛说:“我知道星竹她会恨我。我毁掉了她的一切,还害死了她。如果不是我,她现在肯定还活蹦乱跳地活着。”   阿芙洛抬起眼睛,双眼通红,问:“小歌,你说她怎么可能不恨我?我自己都好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   她不肯抬起脸,这辈子都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谢戈却说:“二师姐,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走火入魔的并不是你,不是吗?”   阿芙洛愣住,抬起脸,“小歌……”   玩家们什么也没听懂,正摸不着头脑,而谢戈摇摇头,“二师姐,你不必隐瞒我。”   他从身上取出一小瓶琉璃细颈瓶,透过薄薄的琉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其内流淌的液体,他解释了一下:“二师姐,这小瓶香料是沈星竹师姐留下的引魂香。”   追溯过往、引路旧魂。   这其中,是沈星竹的回忆。   那年,走火入魔的并不是阿芙洛。   4;   玩家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句话都还没有插上,就被强制带入了下一场幻境之中。   这是今日,他们二次进入幻境。   显然,这瓶由调香圣手沈星竹亲手制作的引魂香,展示给他们的是沈星竹的独家记忆。   他们看到的是沈星竹看到的第一视角。她似乎在偷听什么,站在一间屋外,小心地贴着柱子,遮掩住了自己的影子。   沈星竹能听见的,他们也能听见。   屋内似乎是两个人在交谈,声音听不太清晰,只能听出一人声音低婉,对沈星竹来说听着陌生:“那小姑娘还被关在炼狱里?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紧跟着是大祭司的声音:“阿芙洛太不服管教了,早晚要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   “可惜了。”陌生声音幽幽叹气,“我昨晚去炼狱见了她一面,简直是换了一副模样,瘦骨如柴的,看来日子并不好过。你抚养她长大,竟也狠的下心。不过……她那套说辞还没有变,还挺情真意切的。”   “她要代替沈星竹做神女那段话?”大祭司嗤笑一声,“阿芙洛的确有天赋,不过还是比不上沈星竹好用,在血脉上,还是沈星竹更好用。”   陌生声音漫不经心的:“反正都种下生死蛊了,你还怕她们跑了不成?”   屋外的「沈星竹」瞪大了眼睛,「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声音来。   和沈星竹一起听完了这些,再糊涂的玩家也听明白了。   很显然。   从师门消失的最初,沈星竹也和其余人一样,以为她选择了独自闯荡江湖。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在撞见大祭司与陌生人在交谈后,沈星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被他们种下了生死蛊。   大祭司极力推举她成为下一任祭司,也只是为了利用她。   而阿芙洛为了她,现在正在无尽炼狱受苦。   玩家们和「沈星竹」都已经猜到了一切,而屋内的两人还在对话。   那陌生声音继续道:“听说你新收的那个小徒弟身上也有一部分金血?你用她也挺好的。”   大祭司却不赞同,“他们俩我都不放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   四个字,轻飘飘地将她赤诚滚烫的心刺得冰冷,即使她再心怀天下,再善良。   也终究会因为出身血脉,被人瞧不起。   在他们看来,人与妖生下的东西,怎么能称得上是人?   妖物早晚有一天会反咬人类一口的,就算她现在再温柔再善良又如何,她早晚会回归妖的本性的。   沈星竹步伐虚浮地来到了竹林里,她虽然长得柔弱,其实内心恰恰相反。她眼中并没有一滴眼泪:“天下苍生……天下苍生……没人把我当人看。所有人都这么想,那我为什么还要为天下苍生付出?”   “天下,苍生哈哈哈……”   这些年来大祭司对她说的,全都是谎话,只想想要骗她去死,可能她们还会在背后嘲笑她的愚蠢天真。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妖」「冒牌货还敢顶替神女的位置」……   沈星竹不想再去想那些人的小算盘,恍如置身于寒冬腊月,四肢都变得冰冷麻木,就连血液也似乎不流通了。   她背靠着竹子,心的确冷了下来。   比起这些,还在炼狱里的阿芙洛要重要的多。沈星竹咬紧了自己的牙,怕自己控制不住发出声音甚至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阿芙洛……”   阿芙洛提出要做神女,是想代替她死。   可阿芙洛怎么可能撑的过去?   阿芙洛明明年纪比她还小,还想要保护师姐。   沈星竹流出来两行清泪,泪水静静地流淌在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哭声。   接下来的剧情与阿芙洛所布下的幻境并没有太大差别。   在阿芙洛消失的第三年,藏香被几大门派联合围剿,其中就有先前差点喜结连理的蓬莱派。   大祭司知道沈星竹要离开藏香山庄就故意散播妖物消息,引得几大门派因为沈星竹的妖族身份而围剿藏香。   什么走火入魔,都是幌子。   那天的火太大了,几乎将整个山庄烧了个一干二净,有火光在她瞳孔上跳跃,挥之不去。   她差一点就死了。   不仅是沈星竹,附身在沈星竹身上的玩家们也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濒临死亡的恐惧感。   那一刻,地动山摇,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阿芙洛及时出来了。   她在炼狱厮杀了三年,出来那日就是去救沈星竹的那天。   炼狱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每日都在与妖物厮杀,刀口舔血,她一个调香师,最后竟靠一把修罗刀出了名。如果不用刀,她学的那些皮毛护身术根本撑不了多久。   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师姐。   听完这一切,谢戈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与大祭司勾结的那位神秘人是谁了。   如果他真的单纯地相信阿芙洛说的话,不知道这一切的收尾,也许永远还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受白夫人重视。   原来除了实力,还因为这一身的血液。   妖的血是金色的。   而他,作为人与妖结合的产下的后代,流的是淡金色的血液,不仔细看并不能看出这颜色与正常人血液的不同。   5   谢戈说道:“师姐,那一日,受伤的不是大师姐,而是你,阿芙洛。”   “二师姐,是大师姐救了你。”   「沈星竹」,也就是用尽了十年替沈星竹掌管好藏香的阿芙洛笑了。   她的笑里已经失去了少女的明丽,弯弯的唇角与沈星竹恬静温柔的笑隐隐重叠在一起。   是啊,十年了。   在十年里,她将自己活成了又一个沈星竹。   也不知道一个活泼明丽的少女是如何一瞬间禁锢在温柔面具下的。   多年的伪装,她已经彻底地换了个性子。   即便是熟悉她的谢戈看着她,也没办法将这个温和柔软的阿芙洛和那个活泼爱闹的阿芙洛联系到一起。   二师姐曾经,是全门派上下最爱玩闹的性子,和谢戈一起成为最令人头疼的二大人物。   全门派谁都有可能继承大祭司的衣钵,唯独,阿芙洛不可能,她早早地,早早地就说过自己不会将一生耗费在这上面。   十年前,她舍弃了阿芙洛这个身份。阿芙洛已死,世上只有沈星竹。   她知道沈星竹的心思,她最在乎的就是藏香了,阿芙洛现在能做的就是替沈星竹好好守着门派。   从十年前起,她就决定代替师姐照顾好颓唐的藏香。   十年,让她活成了「沈星竹」。   她告诉世人阿芙洛已死,留在世上的是沈星竹。   她继承神女的意愿。   替她很好地护着藏香。   替她护着苍生。   谢戈开口打破死水一般的氛围:“二师姐,在炼狱那几年,沈星竹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这也是沈星竹神力逐渐丧失,失去大祭司青睐的原因。   她将自己一分为二,将一半的灵魂投入了炼狱,陪在阿芙洛身边从未离开。   炼狱里刀光剑影的那些年,她们从未分离。   “师姐——”   大殿内,阿芙洛眼眶红透了,死死地咬着唇瓣不肯让自己哭出来。   我不要你为天下牺牲。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抗?天塌下来你也要抗。”阿芙洛低着脸,“从头到尾,我都只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没人能看见她的神情,但悲伤的气氛在众人间蔓延开。   “这么多年,我没有放弃过。我只想把她带回来……我真的试了很多很多次,我没办法改变过去,没办法把她带回来。”   “这么多年,我找了很多误入门派的陌生人,想要他们替我带回师姐。可我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失败了多少次。”   “我拜托他们,求他们,可没人能改变过去。天道告诉我,天命难违。”   阿芙洛抬起脸,水润发红的双眼徒留一股倔强:“可我偏要违抗这天。”   哪怕失去自己的生命。   到了最后,她向来人的请求已经从救出沈星竹改变为杀了阿芙洛。说不定阿芙洛死了,沈星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极轻极轻地叹气,叹气声微不可见地融入空气中:“我情愿死在十年前。”   谢戈不愿意看见师姐萌生死志,只能打断说:“二师姐,沈星竹托我给你带过一句话。”   谢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她说——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   阿芙洛抬起头,神色迷茫、哀恸。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阿芙洛听见自己这么说。   她的思绪飞到很多很多很多年前。   在星星很耀眼的夜晚,有一个女孩身穿灰扑扑的衣裙倔强地站在门派外不肯入内。   但一位神女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她身上穿的衣裙似金似白,温柔之余带着温和的神性,金丝绸缎珍珠扣,仙女半蹲下来和脏兮兮的她对视:“阿芙洛?你为什么晚上不睡觉,站在这里?”   阿芙洛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灰尘,不搭理她。   她的国没了,家没了,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她恨这个世界。   她不说话。   沈星竹性子软绵温柔:“你是在看星星吗?”   “阿芙洛是星星的意思吗?”沈星竹很温和,不计较阿芙洛的没礼貌,“我也叫星星,我叫沈星竹。”   阿芙洛撇了撇唇,不解地问:“沈星竹……我听过你的名字,他们都说你是神女。神女是什么?”   “神女就是,要因天下苍生而存在的星星。”   “为天下苍生?为什么要守护苍生!”阿芙洛小小年纪就一身都是刺,恨不得与万物作对。“要天下苍生做什么?”   沈星竹很温和地解释:“不,为天下苍生而存在,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荣幸。”   “你是中原人?”   “嗯。”沈星竹从手腕上摘下来一条样式繁复精致的手镯,其上镶嵌着不少金银雕饰而成的星星,“我把这个送给你,你别哭了。”   阿芙洛不哭了,好奇地看了看手腕新多出的手镯,“这手镯上写的是什么字?我看不懂。”   “这是中原字,这刻的是中原的一句话。”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那年的星与月太夺目,使得阿芙洛再也无法将其他星夜存入记忆中,她闭上眼,听见师姐很温柔的安慰她:   “永灿烂,长安宁。阿芙洛,你要平安长大,你要长安宁。”   她们一道修炼。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师姐妹了。自当同去同归,斩妖伏魔,救济苍生,你没有家了,还有师姐。师姐永远不会抛下你,我们永远同去同归。”   “星竹师姐。”   “二师妹。”   她们一起赏月看星星,她盯着天空上璀璨夺目的星星。年幼的女孩甜甜地笑了:“那我是大漠的星星,你是中原的星星。”   ……   6.   十年前的门派围剿之中,沈星竹替阿芙洛挡下了致命一击。   死的不是阿芙洛,而是沈星竹。   阿芙洛那时一身伤,从炼狱出来,甚至没法站稳,更别提保护沈星竹了。   但这些年,阿芙洛沉浸在自己的梦中,无数次希望死掉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师姐。   但是那时的阿芙洛已经失去了意识,自然也不知道有一个女生忍着呕血从怀中掏出了一方丝帕,打开丝帕,露出其中的手镯。   金镯上刻着一行字: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   沈星竹的血已经止不住了,从分离灵魂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身子就开始亏空。   丝帕染上了她呕出的血,沈星竹生怕血迹污染了金镯,此时她已经不能坐着了,她半躺在地上,细细地、缓缓地用丝帕擦干净了手镯。   倒在地面上昏迷不醒的阿芙洛没能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自己的师姐。   她的师姐撑着最后一口气,朝着阿芙洛一点一点地爬了过去。   她的发丝凌乱,昂贵衣裙被勾出丝来,磨损不堪,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悲天悯人的神女。   她躺在了阿芙洛身旁,替她戴上了手镯。   长安宁。   她们上一次见面,是阿芙洛吵完架后不告而别那日,那天阿芙洛涨红了脸,一把抽出了手镯放在了石桌上。   这手镯相当于沈星竹的长命锁。   如今她给了阿芙洛,希望阿芙洛能长命百岁。   闭上眼睛前,沈星竹还在想。   她不应该因为血脉而怨天尤人的,那时她恨天道恨苍生。可现在她却又想祈求上天,要让阿芙洛好好活下去。   一定要长安宁。   ……   她闭上眼,“只可惜,世人皆以为我恨你。”   作者有话说:   这章太多反转了,所以标了数字方便大家看。 第28章   密室内不点灯, 唯有月光在安静流淌。月光随着流云的浮动而明明暗暗,倾泻在阿芙洛的侧脸上。   如此看,阿芙洛已经将沈星竹学了十成十。   十年前那日, 师姐明明握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刚从炼狱厮杀时留下血口子的手掌上, 她说:“你我师姐妹,自当同去同归。”   正如十七年前,师姐对她说,“从此我们就是师姐妹了, 师姐永远不会丢下你。你我师姐妹, 自当同去同归。”   她将自己活成了沈星竹。   所以她们没有分开过。   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阿芙洛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谢戈的忽然出现,也许她一辈子都会抵着沈星竹的名字生活。   她说,“小师妹, 你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在这世上,唯一有资格守护藏香的, 只有沈星竹。”   谢戈没有拒绝。   阿芙洛轻轻咳嗽了几声, 门外就有一串藏香弟子鱼贯而入, 给她端茶又递巾帕。藏香以美人闻名。   她的身子看上去也不大好, 一时之间, 竟无法与她和那年金色大漠中身骑白马的红衣少年郎联系到一起。   苍茫无垠的沙漠是泛着炫光的金色。   风中摇曳着一袭朱砂红华彩, 而她身边,别有一袭雪落皑皑月撒荒原的白。   阿芙洛的性格其实和谢戈很像, 两人都叛逆又嚣张,比起温柔的沈星竹, 谢戈那时和阿芙洛相处的更多。   长生镇上, 他们打马游街, 都是不服输的性子每日都在赛马。   阿芙洛从前一直作楼兰女子打扮,额前坠着红宝石作的发饰,明艳倔强。如今却恍如褪尽红色的芳菲,从明艳桃李化作清淡白茶花。   玩家偶而将藏香山庄称为白茶山庄,便是因为山庄内遍布白茶花,听闻白茶花也是沈星竹生前最喜欢的花。   没想到如今神女在不知何时已经换作他人,藏香山庄的白茶花却常开不败。   刚进门的师姐师妹们递完巾帕,一转身撞上谢戈,一愣,震惊道:“小师妹?”   “小师妹回来了?!”   虽然来人是一副男子打扮,但这双眼睛她们是忘不了的,碧蓝清亮的眼眸一如当年的小师妹。   “小师妹?小歌,你怎么……”   谢戈对上一双又一双疑惑又惊异的眼睛,总觉得脸上发烫。   他知道自己隐瞒性别,男扮女装进入藏香山庄并不光明磊落的,更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   但他也不能再隐藏下去了。   谢戈叹气,点了点头朝着一位位师姐们点头,“是我,师姐们好久不见。”   难怪。   难怪当年小师妹虽与她们亲近,却不亲密,还经常会躲着她们。当时只觉得是小师妹性格内向,现在想来,是小师妹心知有错也不敢仗着身份和她们太亲昵。   师姐们上前,也没把谢戈当外人,他们一说起话还是像从前一样熟悉亲近:“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你,还以为你是……”   “我……”   谢戈扶了一下面具,覆在面具上的手清瘦如竹,只覆着薄薄的一层血肉,就连指尖也是苍白的。   他摇摇头,只是说他这几年过的很好。   “你一个人流落在外,连个照顾陪伴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好?你看看你瘦的,这几日必须留在藏香好好补补……”   没个陪伴的人?   “我有陪着我——”谢戈下意识要反驳,这些年他也不是孤身一人,从白玉京到傀儡谷,十七就一直在身旁陪伴着他。   不过他话还没有出口就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刚和十七发生了这种事情,也根本不好意思再见对方,恨不得做个几日的缩头乌龟。   “我不是一个人。”谢戈还是打算向师姐们介绍一下十七,“有人陪着我,不过他现在不在。”   十七还站在玩家堆里,谢戈顾着和师姐们说话,居然将十七忘在了脑后。   他一回头,一群花里胡哨的玩家队伍角落,站着一身黑衣的十七。   十七对他来说,远胜挚友知己,甚至可以算是亲人了。   可他刚对十七做了那样的是,哪有脸和对方再相处,必要躲几日。   阿芙洛也不大信,但她顺着谢戈的目光扫向了玩家站着的位置。那处站着位与常人迥然不同的金眸男子,长相立体几近玉雕,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   愣了一下后,她温柔一笑:“这样也好,我和你师姐都希望你能过的好。”   对着藏香其他人,她隐晦地用「师姐」来称呼沈星竹。   她如今唯一念想,就是替她守好藏香。   在那场战役中活下来的师姐们有说不完的话,如今谢戈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小师妹,而是亲生的孩子,生怕他在外受苦。   即便他摇头,只字不提这些年的苦,她们也心知这些年他过的必然不好。   在藏香全门派的盛情挽留下,谢戈松口了,答应她们在藏香住上几日。   “小师妹……”阿芙洛改口,“小师弟。”   阿芙洛打断了她们各种煽情的话,她现在说话还是很温柔:“小歌,你这次回藏香,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藏香帮忙?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尽管对我们说。”   “是啊。”   “我这次来,的确有一件事。”谢戈有些不好意思,说:“师姐,长生镇的百姓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陷入永眠?”   “这件事听着很像是我们藏香派做出的事情,因为我们藏香的禁药会有这种效果。十年前我们差一点就可以手刃大祭司,只可惜最后还是让她跑了。”阿芙洛继续说,“这几个月来,长生镇隐隐有怪象出现,我猜,是他们俩又卷土重来了。所以你们要进入藏香山庄,我化作老人吓了你们一下。”   “其实我们门派内也有陷入永眠的弟子,只不过人数还不多,没有消息传出去。她们有我帮忙吊住这条命,应该能化险为夷。只是镇上的人,如果没有救助可能很难醒来了。”   阿芙洛不愿意离开山庄,她闭关多年,不想见任何陌生人。况且她要照顾帮派内的弟子,没办法离开山庄。   阿芙洛想了想,说:“这样,我这里有秘法,小歌,你去救他们吧。”   救?   这个字在谢戈的世界里消失了很长时间,傀儡谷这么多年,伴随着他的只有杀戮。   谢戈侧过脸,看了一眼玩家的方向,才对阿芙洛说:“好。不过师姐,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谢戈看了一眼角落,压低声音,在阿芙洛耳畔说了什么,她攥住衣裙的手指发白,一瞬间鲜活明艳了起来。   “小歌,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戈点了点头。   他告诉阿芙洛:   沈星竹就在屋内。   阿芙洛的眼眶顿时红了,摸着手镯开始掉眼泪,她不觉得谢戈会骗她。   “真的吗?小歌,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戈点点头,神色坚毅。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师姐,大师姐就站在窗下。可能你看不见,但是她就在那没有离开过。”   谢戈也是方才才发现沈星竹的身影的,也许此刻的沈星竹算是魂魄,但她和当年没有半分差别。   仿若盈盈一弯月,柔和似水。   她们一红一白,红是朱砂红,白是月光白,性格也迥异。   谢戈不知道沈星竹是怎么做到的,就像是脱离了游戏一样,她就那样站在月光下。   NPC,真的可以脱离游戏吗?   谢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沈星竹朝着他笑了笑,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死去的NPC,都会失去束缚吗?   可从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例外。   这一周目,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多NPC有了之前的记忆,就连沈星竹也脱离了游戏。   难道只要死了就能离开游戏吗?   谢戈不知道是多大的意志才能使沈星竹以这种魂魄的姿态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她这样多久了。   阿芙洛看不见沈星竹,更听不见。她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谢戈一人在房间内。   她看向窗子下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喊了一句:“师姐。”   沈星竹走了一步,就站在阿芙洛面前,只可惜阿芙洛没能看见。   她说了几句什么,语气温和,这十年来改变最小的就是她了。   阿芙洛自然听不见沈星竹的话,但谢戈却听见了,并替沈星竹转述。   她的第一句话是:“阿芙洛,师姐怎么会离开你?”   即便山河逆转,星移斗转,西面大漠的沙子吹散了又堆积,堆积了又吹散,我们也还是师姐妹。   师姐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   .   任务进行的很快,有谢戈的加入,几乎是一瞬间就救起了长生镇百姓。   谢戈披上玩家的马甲,继续混入队伍之中,而十七在藏香山庄等他救完百姓回去。   他绝对不是因为不好意思面对十七才将他支开的!   也许方才的剧情是带给了玩家们太多的震撼,玩家们居然没有发现子虚离开了一会,在给百姓们喂药时也格外积极。   喂药进行到一半,忽然狂风大作,从地底接连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阴森骷髅面的骷髅鬼。   伴随着骷髅鬼的出现,幕后黑手也终于浮现在众人眼前。   ——白衣女子头戴斗笠,忽然出现在妖风阵阵的街道尽头。   站在玩家群里的谢戈早就猜到来了会是她,站在玩家群里,似乎也没被她发现。   团战随之开始,谢戈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加入。毕竟万一他加入,正面对上白夫人可能会被对方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还是需要谨慎一点。   一时之间玩家已经开始打斗,谢戈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动了一下手腕。   他刚要动手,灵剑还没有出鞘。   就忽然有人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他大半身子。   是时祁出现了。   他刚出现,被打的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的玩家们一瞬间兴奋起来。   风波恶的血条都快被扣光了,他看着自己那最后一丝血条,惊喜大喊:“会长!!会长你终于出现了!”   “差点就死翘翘了,幸好会长来了!!”   风波恶还挺兴奋:“会长,你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出现?”   时祁一面出招,一面冷淡回答:“团战,别废话。”   时祁这次使用的不是符纸,而是长剑。刚出几招,白夫人的血量已经掉了一大半。   谢戈没动手,站在角落静静看着这一切。   他越看越发现,时祁会的不比他少。谢戈自问是一个学的很杂的人,从刀剑到符箓再到傀儡术,甚至连医药,他都略通一二。   但时祁在用完剑后又迅速地往白夫人身上拍了一章,漆黑符箓像是粘在了白夫人背后一样,他顿时吐出了一口血。   打的还挺狠的,看来时祁今天心情不大好。   有人收拾白夫人,谢戈看的倒挺快乐。   战意正燃,忽然有人扯了嗓子呼救:“救命!救命啊!走水了!走水了!”   “来人啊!!”   走水这意外像是与白夫人配合好的似的,这句话刚喊出来,白夫人就趁着他们没有察觉,拖着伤离开了这个地方。   逃得倒还挺快。   谢戈忽然出声:“穷寇莫追!”   时祁的脚步一顿,收回了剑,没有再去追那道白色身影。   全程被忽略的风波恶转了转眼睛,这两个人什么关系啊?   为什么会长不理他,反而听谢子虚的话。   凭什么啊?!   风波恶没好气,问谢戈:“你刚才傻站着做什么,为什么不动手?”   时祁扫了他一眼,“着火了还不去救火?走吧,救火去。”   游戏界面一跳,露出一行灰色小字来。   【恭喜全体玩家,通过副本.长生镇的秘密】   【已随机掉落任务奖励,请查收。】   于此同时,在开服不到一个月,《白玉京》公布了第一个副本的剧情短片——   「红与白」。   短片只有短短几分钟,却在论坛上掀起了一层浪花。尚未进入长生镇副本或尚未拿到全息头盔的玩家都纷纷点进了短片,几分钟后,他们被深深震撼了。   首先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黄土纷飞的沙漠,天旋地转之后,画面一转出现在荒廖阴森的小镇街道,店家的幌子随风而倒在地上。   玩家们中迷香,又很快发现破解方法,划破皮肤进入下一层幻境,在见到了云容月貌的白衣神女,在神女的引魂香下,他们又再次陷入幻境。   这几次幻境,解开了埋在藏香山庄十年的秘密。十年来,她被误会被谩骂,所有委屈、误会在这一日被尽数洗刷。   最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是阿芙洛的回忆。   一袭艳色楼兰衣裙的女子,在烈日沙漠下,她扯起面纱遮了遮骄阳刺眼的阳光,又紧跟着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人。   她扬起手臂挥了挥,喊道:“师姐!!”   白衣神女蒙着面,站在高楼上,婉婉一笑:“阿芙洛。”   比起论坛里震惊的玩家,还在副本的玩家已经看开了不少。   可他们面前的光屏乱了一乱,几秒后,又出现了新的灰字。   【新任务发布——】   【请诸位玩家救一救万器山庄的大火。】   这居然是万器山庄的大火。   万器山庄处在沙漠边缘,就挨着藏香山庄,没想到这呼救声居然可以传这么远。   众人匆匆朝着万器山庄的方向而去,夜色中,一个黑衣身影从屋顶一闪而过,若有若无地夹杂着婴儿哭泣的声音。   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光屏亮了一下。   玩家们看去,却发现了新任务。   【恭喜玩家触发奇遇:半缘修道半缘君。】   【听闻逍遥观三弟子薛闻机在悟道前,也曾是红尘浊世佳公子。只是不知为何,薛道长于大婚之前悟得大道,却使得世间痴情女子落下千行泪。】   看着任务细节,谢戈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持怀疑态度。   在逍遥观时,谢戈堪称是三师兄的信徒。   在他眼中三师兄是最得大道的,不沾酒,不近女色,明明是一位下一秒就能羽化而登仙的正人君子,居然还有过风流债?   怎么可能?   .   滔天大火。   火势沿着房屋张牙舞爪地向四周侵蚀着,在一众慌乱的呼救声、尖叫声、哭泣声中,隐隐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玩家全被抓去做苦力,熏的一身烟味,花了脸蛋一转身,看见谢戈站在那一本正经地若有所思。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没了!!阿显,我们的孩子被那个女魔头掠走了!!你快去追啊!!”   显然,比起救火,这才是任务的重点。   孩子。   女魔头。   谢戈走近,就看见蓬头垢面的妇人连站都站不稳,要靠仆人拉着才能站稳。   她苦苦地拽着一旁面色严峻的中年男人的衣角,话都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就已经滚滚落下。   “阿显,我们的孩子。芮儿,芮儿怎么办?”   中年男子叹气,面色悲戚,扶起夫人说:“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帮我们救出我们的孩子的。”   “芮儿一定会没事的。”   “行了,别哭哭啼啼了,闹成什么样子?当务之急,是派人救出孩子。”一个苍老年迈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听着虽然像是训斥,却怀有关怀之意。   是万器山庄老庄主程司。   他不拄拐杖,身子看着尚硬朗,有一种大儒风度。   他虽上了年纪,也从不服输,硬是不肯用拐杖,自己慢慢地走来。   走着走着,他与谢戈对上了眼神。   老古板的脸微微动了一下,板着的脸显然是很少做出柔和的神色,想要柔和却柔和不下来,格外古怪,看着有些扭曲。   老人家上了年纪了,却没有发福,清瘦如竹,风骨犹存。常年板着脸的老古板没控制住喜色,走了几步,轻哼一声,“臭小子,你还活着。”   “你活着为什么不来见老夫,混小子,是不是不把我这个老头放在眼里了,过来,让老夫好好瞧瞧。”   这次换谢戈愣住了。   他像是卡机了半响,才哑着嗓子,鼻子一下子就发酸了,差点没有落下眼泪来。他憋着声音,向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位老人打招呼:   “程老头……你…还记得我?”   谢戈父皇去的很早,长兄如父,而这些古板的留着长长的发白胡须的老臣们也如父亲一样看着他长大。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捏他们的胡须的。   老古板听了谢戈的这话,吹胡子瞪眼睛:“殿下说的是什么事?老臣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谢戈的鼻子一酸,差点没捏着对方的衣角落泪。   老古板,我还以为你真的忘记我了。   那这世上,还会有谁记得我。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个红与白的故事,没有渣男,只有师姐妹。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现场一片混乱, 火光冲天,将谢戈发红的眼眶映照的格外分明。   万器山庄老庄主、曾经的御史大夫程司看着泫然欲泣的谢戈,拍了拍他的手, 动了动嘴唇:“上次是我不对, 没能认出殿下。”   老古板动了动脸, 一大把年纪了,以前他骂错了皇帝,也只轻飘飘说一句「臣失言了」。   他是御史大夫里最死要面子的一个, 又偏偏是三朝元老, 资历很高, 所以皇帝也不能拿他做什么,每次受了气也只能忍。   但这次,他对着一个小辈道了歉。   他这话一出来, 谢戈真的没忍住, 一头埋进了老人硬朗清瘦的胸口,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流:“老古板,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道歉唉……”   他那时七八岁, 天天挨老古板的骂, 老古板骂人还很有文化, 专挑他听不懂的词来讽刺他, 甚至越过他直接去骂皇帝, 怪皇帝不好好教养弟弟,才把谢戈养的这么骄纵。   整个朝廷上下, 人人都知道不能惹程大夫,他是朝中的清流砥柱。   就谢戈一个人皮厚, 天天往人家府邸里窜, 上赶着招骂。   偶而程老古板凶过了头, 也会觉得抱歉,宁王虽然骄纵了些,也不是坏孩子。   他觉得抱歉,就会给谢戈送点糕点,以示道歉。程夫人常常笑他:“你若不喜欢宁王殿下过来,又为何整日送糕点,传出去倒成了笑话。你要是再每天训斥人,指不定哪天殿下再也不来找你学字了。”   程老头吹胡子瞪眼睛:“就他那狗爬字,谁稀罕他学。别出去宣扬是我程司教的就行。还有,我还担心他带坏我孙儿呢。”   谢戈就比他的孙儿大了三岁。   程老古板叹叹气,摸了摸少年的头,他天生语气硬邦邦的,安慰人也听起来像在训人:“都已经快十八岁的人了,还哭什么?”   “那你上次没认出我,我生气。”   山庄众人看着老庄主安慰人,看的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没几句话就吹胡子瞪眼骂人的大儒吗?   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   程老古板连自己的孙子都没安慰过一次,还要安慰别人家的孙子。他只能抬起头,朝下人示意:“来人,替我去取书房第一个格子里摆放的檀木匣子来。”   谢戈抹干净眼泪,接过来一看。   程老古板撇不开架子:“这是我替殿下准备的成年礼。”   “一块砚台啊。”   谢戈瘪了瘪唇,差点没哭的更狠。   他都好久没有练字了。   这双手,握的是杀人的剑。   程老古板从来没这样安慰人过,气的吹胡子:“殿下若看不上老臣的礼物,那老臣收回好了。”   这块砚台是前朝传下来的上好砚台,他清廉正直,袖口里没多少钱,当年他为了买这块砚台还挨过夫人的骂。   这是一份,迟到了很多年的成年礼。   谢戈一把把礼物夺了回来,一擦眼泪:“我要,我要。”   程司的亲儿子程显在一旁被冷落了许久,他朝谢戈点点头,“宁王殿下,一别多年,许久未见,你可安好?”   “父亲。”   程司板回冷脸:“怎么?”   被严厉对待惯了的程显不以为意,说起重点:“芮儿被贼人掠走了,我们得立刻找人去救芮儿。”   谢戈惊异,“程大哥,你又添了新子?他被谁掳走了?”   芮儿是程老古板的孙子,就算没有任务,谢戈也一定会去救他。   他问:“是谁?”   “女罗刹,琳琅。”   “她每至深夜就会掠走幸福和满的家庭的婴孩,每次一出现,必回夺走他们的婴孩。她就是个疯子,行踪无定,偶而在红婚堂歇脚。我听说无数人曾前往讨伐她,却再也没有回来。”程夫人抓住夫君的衣袖,“夫君,这可怎么办?”   老庄主程司为人严谨古板,一定要问个清楚:“确定是琳琅?”   程夫人点点头,“我上次路过那条巷子,还听见红婚堂里有婴孩的哭声。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就和丫鬟小翠快步走过,不敢回头。”   丫鬟小翠点点头,证实了夫人的这句话。   谢戈拍了拍程老古板,“老古板,你也别担心了。不用找人了,我来。”   .   谢戈答应了程老古板,自然很快前往红婚堂去救孩子。   玩家们刚从火场出来,就莫名其妙被拉去做了苦力。什么都还不清楚,就已经接了任务。   但其实也算不上是苦力,因为这次的任务奖励非常的丰厚。   “子虚,你也太聪明了吧,你怎么知道这次的任务在孩子那的。”   “白救了半天的火,烧了的我一头的灰。”   “琳琅,她的名字好好听啊。薛闻机道长,难道不是正人君子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与他相关的绯闻。”   谢戈:“到了。”   他们已经到达了红婚堂。   【恭喜玩家找到琳琅。】   【红婚堂,结连理,这里似乎有一场永远没有办完的婚礼,究竟是一场闹剧还是一段孽缘?听闻当年的女主人还偶而在此处出现……不知今日是否如此。】   红婚堂比藏香的那个婚房收拾的要更加精致,可以看出新娘子对这桩婚事的认真态度。   两家必定对这桩婚姻都极其赞成,才能准备了一个如此大的婚堂。   一整个大宅子包括了池塘、小花园,甚至准备了给新娘的秋千,可见两家人的用心。   而大厅婚堂,还挂满鲜红绸缎,能看出当时准备的是如何喜庆。但经年已过,再红的绸缎,也已经尘土埃埃了。   玩家们随着谢戈一步步往婚堂里走,走进大厅,还能看见大厅上遗落的一张发黄的纸。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时祁在一旁,挨着谢戈,将这段话念了出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风波恶摸摸下巴:“说的倒是挺有韵味的。”   婚书上最后这句话,隐有斑斑泪痕落在其上。   谢戈的视线落在最后的字上——薛。   这是薛闻机的姓。   看来这一桩风流债,的确与他三师兄脱不了干系了。   谢戈叹气,从怀中套出来一瓶琉璃瓶,将其中的液体尽数倒在了婚纸上。   风波恶不解:“这是什么?”   谢戈瞎扯:“哦,刚才随手在藏香捡的香水,你闻着怎么样?”   “还挺香。”   时祁忽然开口:“这叫溯往香。能做出此香的,是世间少有的调香圣手了。”   谢戈一笑,“开始了。”   丝丝缕缕的香味带他们回溯到过往,最开始是闻见气味,香烛的气味。   画面一转,眼前的景色从破败的婚堂转变为张灯结彩的住宅里。   这看起来大概是女方的闺房。   新娘子戴着红盖头,凤冠霞帔之下,是一双盈盈凤眼,她睁着眼睛,隐隐能听见厅堂内传来的人声。   四周出现不同人的贺喜声,爆竹声与唢呐声一同吹响。   “薛兄,大喜啊。”   “郎才女貌,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琳琅肯定是嫁对人了。”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啊。善哉善哉。”   新娘的脸上有薄红浮现,能嫁给薛洺哥哥,她也是欢喜的。   如意郎君。   她轻轻地念着这个词,“如意郎君。”   不知是何时厅堂里的贺喜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父亲的暴怒声。   “他们薛家是来结亲还是来结怨的?!”   “你回去告诉他们,我玉家绝对不同意!这是把我们家的脸面踩在地上!他薛洺觉得自己是什么?!”   “今天就是五花大绑,我也要将他绑过来!”   琳琅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大小姐,大小姐!”   闺房的门被人撞开,丫鬟闯进门:“大小姐,不好了。老爷要带人去薛家动手了!”   琳琅一把扯开红盖头,凤冠流苏将她的脸遮挡的或虚或实,那覆着薄粉的脸上流着两行清泪,眼中有如火光一般的倔强浮现。   她咬牙,“你说什么?”   丫鬟愣了一下,才说:“薛家……薛家那传来消息,说要退婚。”   “退婚……”琳琅将这个词在口中喃喃了一遍。   退婚。   薛家父母已经去世了,薛府上下只有一个人,这意味着,退婚是薛洺自己的意思。   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一日?!   薛洺哥哥为什么要退婚?   她今天花了最漂亮的桃花妆,这一刻,她该是世间动人的女子。她甚至戴上了薛洺哥哥送的那支步摇。   “他们说……他们说……”丫鬟嗫嚅着说,“薛公子他……他出家了。就在逍遥观。”   “说是忽然之间堪破世俗,对男欢女爱无意,一心只有道,与小姐你无关。”   “他还说让小姐你来写退婚书,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会赔偿小姐的……到时候小姐再出嫁,会给小姐添嫁妆……”   “他还说,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琳琅攥住红盖头的手指已经发白,她一把扔开红盖头,“叫薛洺自己来见我。”   她素来敢爱敢恨,一把夺过挂在墙壁上的长剑,“他若不肯来见我,那我便去见他讨个说法。”   她消失在众人眼前。   「溯往香」的清甜香气逐渐散尽,眼前的景象又变成破败的婚堂。只是忽然有一女声出现,“诸位,不请自来,是否有些失礼?”   “既然诸位主动来了,就别怪琳琅失礼了。”   “我们是来向你找婴儿的,你说,你把孩子藏在哪里了?”   “什么孩子?哈哈哈。”女声在婚堂里环绕,“真有趣。”   玩家鼓起勇气,问:“妖女,你别装了,你难道不用去抢过别人家的孩子?万器山庄老庄主的孙儿,是不是被你掠走了?”   琳琅也没有再回答了。   眼前一花,场景一转换,众人一低头发现自己却换上了一身喜服。   谢戈也不例外。   红色很衬他的皮肤,金丝滚边玉带更是将他的腰身勾露了出来,一换下他那常年素着的衣物,他便一瞬间恢复了矜贵模样。   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位矜贵小公子。   只不过,他们所有人都被分开了,目前只有他和时祁二人正站在婚房外。   房内,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公子,你为何还不入内?”   谢戈骗人不眨眼:“抱歉,我是修道之人。”   他转头,看着时祁。   时祁同时看向他,低沉的声音笑起来很苏,对屋内说:“抱歉,我已有意中人。”   作者有话说:   17:就是你!   这个故事其实也不算痴男怨女,就是一个遗憾的缘分的闭环。类似如果没有a就不能b,有了b就永远不能a。   贴贴预收《穿成娱乐圈男主的后爸》求收藏qwq;   【想尝试沙雕有趣的文风qwq】   宁书穿了,穿成了一篇娱乐圈小说男主的后…爸;   男主叛逆不驯,出道早,不到17岁就已经是赤手可热的流量,和女主掐腰红眼,在娱乐圈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男主公布恋情那日,全网瘫痪三天三夜,一夜之间,全网失恋!   而男主他后爸,宁书,是个圈内小透明qwq;   .   电影《忽而复冬》在这个夏天爆火,除了一向热度爆棚的小鲜肉盛闻,同时一位新人宁书在这个夏天爆火。   所有人都知道盛闻一向是高冷脾气,连一线明星,他也不给什么好脸色。   但面对这位宁书,盛闻又是端茶送水,被对方怼了也梗着脖子默默受了,甚至在遇到了黑粉,他也是第一时间护住宁书。   在两人相识后,宁书的资源更是暴涨!   吃瓜群众纷纷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这两人紧接着被拍到深夜共赴别墅,盛闻直到翌日才出来。   这日,全网瘫痪三天三夜。   看到新闻的盛闻(瑟瑟发抖):要让他爸知道肯定会neng死他。   自从他爸再婚后,就像成了昏君似的。每次他和宁书一吵架,对方一拿他爸来压他,他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   比起稚嫩不定的男主,男主他爸,像成熟的有韵味的红酒,总是难以揣测、深不见底。   男人,还是成熟有魅力的更好。   【阅读指南】   1.盛闻是攻收养的,sc。   2.可能有点沙雕风,攻是成熟稳重型男人。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修道之人?!”   透亮清澈的女声忽然出现, 一身精简清秀的琳琅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她竖着高马尾,和回忆里那个羞红了脸的小姑娘很不同。她穿了一身很醒目的明黄,明艳大方, 怎么看也不像是自怨自艾的怨妇。   和他们想象的「琳琅」不一样。   玉琳琅是个真正的女侠, 不施粉黛, 一身素衣不佩荆钗。她冷冰冰的,下巴线条收紧,显得有些瘦削倔强。   走近一看, 才发现她用的不是轻盈的长剑, 而是顷刻就能夺人性命的刀。   英姿飒爽, 干脆利落。   谢戈见了,也觉得这位玉琳琅与薛闻机挺相配的。   门吱呀地开了,琳琅缓缓从屋内走出, 她手上提着短刀, 看向谢戈的眼神像看向多年的宿仇,明亮的凤眼勾着一抹逼人的光, 道:“好啊, 居然又是一位修道之人, 可惜了, 我平生, 最恨修道之人。”   琳琅轻轻拖过短刀, 缓缓眨了眨眼睛问:“小道士,你说说, 你修的是什么道?”   谢戈没有及时回答。   你修的是什么道?   这句话师父曾经问他过很多次。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问过自己, 如此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 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大道究竟是什么?   国师说他天生道骨, 有救天下于存亡之象。   若要从前的谢戈来回话,那时他总装模作样地回复师父:“夫如是乃可称有道之者,非独善一峰,而达之万邦。这就是道。”   那些试图力挽狂澜的中二时光里,对他来说,道既非常,如日之光。如日之光,光照无方。   可此刻,谢戈弯了弯眼睛,往插入地面的剑上靠了靠,说:“我就是逍遥观平平无奇一个小弟子罢了。”   他的回话太清奇,琳琅一愣,“你怎么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谢戈姿态懒洋洋的,“说什么?难不成说什么我要救世的笑话?还是说我要降妖伏魔救济苍生?不过我想,这种程度的话,我说出来姑娘也不会相信。”   “姑娘?”琳琅上下打量谢戈一眼,嗤笑道:“我已经不再是姑娘了。”   “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见过你。”琳琅比划了一下身高,说:“我见你那次就在逍遥山下,你们掌门不肯放我进去。我就看见了你。你那时,还没我胸口高呢。”   谢戈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的时祁,护着自己马甲,否认:“你认错人了吧,我从来没有去过逍遥山。”   “是吗?”玉琳琅说着,顿了顿,问:“说吧,来这找我做什么?”   时祁开口,问:“玉姑娘,你可有见到过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孩?他消失前在青蓝色襁褓中。”   “你在问我问题?想让人提供帮助,应该先帮助我吧。”琳琅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中的短刀,刀锋飞速旋转,刀光从三人的脸上划过,“你既然认识薛闻机,那有请你替我问问你的好师兄,替我问一个退婚的理由来。”   虽然她心已死,却必须挣回一口气来。   当年她去逍遥观想讨个说法,却没得到,一连多年后,成了心中的心结。   琳琅看了一眼谢戈,说:“你放心,那孩子现在应该还没有事。我听说薛闻机时隔多年,第一次下山了。他终于下山了。”   琳琅顿了一下,“不过他似乎是在寻找小师弟。”   「小师弟」本人谢戈卡壳了一下。   心虚的心情一瞬间涌上心头。   三师兄在找他?那肯定是二师兄派他下山了。   可他们找他做什么?   他们也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琳琅转过身,轻飘飘的声音顺着风传到他们耳中:“我听说他就在永春客栈,我不想见他,你代我去问他。”   去见三师兄?   谢戈一时间有些踌躇,三师兄虽然比二师兄好说话些,但对他的管束也不少,温柔到有些像个老妈子,还关心他穿衣服太少会不会着凉。   可能是当时谢戈太矮,才惹的门派上下师兄弟格外宠爱,上了道观的道士基本上都是远离红尘的清静人,偶而遇到个鲜活的师弟,自然是像养孩子一样养他。   谢戈自己还能回忆起自己抱着师兄的大腿哭的样子……   要去见三师兄,还需要鼓足勇气。   谢戈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层薄薄的玩家马甲了。   其实在心底,谢戈既希望薛闻机别认出他,又暗暗希望薛闻机别忘了他这个小师弟。   穿着喜服的时祁很绅士地问:“怎么样?我们现在要听玉琳琅的去永春客栈吗?”   谢戈这会离他很近,居然在他脸上看出几分和十七面容的相像之处来。   立体到如石刻一般的五官,眼尾的弧度,还有收窄的下颌线……   “怎么了?”时祁的声音不大,且很好听。   却如惊雷一般在谢戈的耳旁炸开。   天!他居然已经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了。就连遇到个玩家都能联想到十七。   十七现在在做什么?   还在藏香山庄等着他回去吗?   那他们再见面,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十七?   谢戈回过神的时候,正巧对上时祁关心的视线,对方在喊他的名字:“子虚?”   “哦……哦,我们走吧。”谢戈反应很快,抬脚就要走。   时祁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并不温热的指尖搭在他的腕骨处。   谢戈吓得一惊,并不镇定地转头,对上对方如常的视线。   时祁好像没有意识到谢戈的慌张,很淡定地问:“你确定要这样离开吗?”   他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扫了一番,红艳艳的喜服映入谢戈的眼底。   他顿时反应过来——   他们身上还穿着喜服!!   其他玩家也陆续从短片CG里出来,他们听上去方才就在一起,这会身上被砍的没一块好衣料,拿个碗就能去隔壁丐帮讨饭了。   “卧槽什么玩意儿?打人好疼呜呜呜!我吃了两颗回血丹!!”   “好英姿飒爽的女侠!我的梦想就是成为琳琅那样的女侠!!她也太俊俏了吧!你看看,我这张脸捏的是不是像他一样飒爽。”   “得了吧。你的刀有她的刀一般快吗?你看看,你看看,拉怪的时候你跑哪去了?!我上好的天蚕丝衣料,被她砍成这样了!!”   风波恶扯了扯自己破的稀巴烂的衣服,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件光鲜亮丽的外衣换上,顷刻后,又成为了那个人模人样的大财主。   他刚换完衣服,就看见两位新郎官,就站在他的正对面。   一位面容冷峻,冷冰冰的眼神中居然透出了几分温情来。他站在门口,宽肩窄腰,身高远压众人,红艳艳的喜服衬得他那张冷冰冰的脸都多了几分喜色。   倒像是真的要成亲的新郎官了。   一旁的谢子虚,和时祁一样穿着大红喜服。不过他的身量明显要比时祁纤瘦一些,腰身也要细一些。   两个人站在一起,意外地登对。   时祁瞟了一眼风波恶,先说话:“你在看些什么呢?”   风波恶一面挠挠头,一面指着谢戈和时祁身上的衣服问:“没看什么。不过你们怎么换上了婚服?你们刚才是拜堂了吗?”   “刚才你们怎么没和我们一起进去?而且为什么你们换了件——”   “卧槽!!彩绣金丝喜服!!这不是游戏的隐藏奖励吗!!无数情侣都在寻找的情侣衣,彩绣金丝喜服!”   谢戈不太相信地扬了扬眉毛,“就这衣服?能多稀有?”   “这喜服可以自己变幻形态的!总共有七中形态,你们几乎可以一天一换。”风波恶明显对这个喜服很感兴趣。   “还能变幻?”谢戈稍微起了点兴趣。   【恭喜玩家「谢子虚」「时」获得本服第一套情侣稀有版套装:彩绣金丝喜服。】   【该喜服拥有高防御值,可以增加玩家间亲密度800点。(玩家间亲密度上涨至2000点,即可以前往月老树下结婚。)】   风波恶最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越稀有他越喜欢。   一看见游戏都跳出装备介绍了,他眼睛都亮了两下。   风波恶殷勤地问:“子虚兄,要不你把这衣服卖给我吧?一千金,怎么样?”   谢戈还没说话,时祁看了一眼谢戈,认真地说:“这衣服很适合你,不用送人。”   说罢,他警告性地看了一眼风波恶。   风波恶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乖乖闭嘴了,更不敢问会长卖不卖衣服。   不过也对,他们两个人穿着情侣装,他买了一件也怪怪的……   不过谢戈本就没有想要卖出去的意思。   其他玩家早就看向了这边,游戏对于这种幸运玩家会在全频道发放公告。   【目前】来一口柠檬:他们也太幸运了吧!我和我男朋友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触发过这个奖励。   【目前】柠檬树下你和我:好想找他们交易这件衣服啊。不过只交易一件过来,也没用。大佬又不差钱,唉……   【目前】来一口柠檬:一周七天都可以变色唉!我好想要!!为什么其他人永远能触发奇遇或者副本,我从来没有进过这种奇遇。   【目前】江湖百晓生:我知道有个最简单的奇遇。你不用灵器,用轻功跳到逍遥观的镇妖塔塔顶尖,会触发一个奇遇。   【目前】救世大英雄:楼上说的这些谁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幸运,不论去哪都有不同的NPC出现还有不同的奇遇!!   看着公屏里玩家们哀怨的聊天记录,谢戈沉默了一下。   他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他身上。   他去哪,哪个地方的游戏设定就开始崩盘。   在现场的其他玩家虽然也进入了副本,却没谢戈这么好运。数十道眼神都落在谢戈的衣服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时祁咳了一声,往前走了一布挡住了其他人裸的目光,开口:“走吧,去永春客栈。”   玩家们悻悻地收回眼神,觉得自己一天天的都在打白工。   如果不是因为谢戈,时祁压根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但担心其他人心中对此不满,时祁还是清了清嗓子说:“副本结束后,装备会按金额平分给大家。钱从我这出。”   大家一个公会一起做任务,按道理,爆出装备的确应该分一分。   不过风波恶狐疑地一眯眼睛:   那会长不就是买下这两件衣服了?   四舍五入,不就是,会长给自己和谢子虚买了一套情侣装?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谢子虚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和时祁说谢谢。   谢子虚比时祁矮了大半个头,他本身身高已经够高了,但是时祁的建模接近一米九,在他面前,其他人都显得娇小了。   风波恶一阵恶寒。   他不能接受有人顶着他儿子的脸,脸红成这样!   至于吗?   不就穿个情侣装吗?   不就买了套情侣装送他吗?   至于脸红成这样吗?   谢戈听不到风波恶的心声,总觉得时祁靠自己有点近,而且那张脸越看越像十七。   他心里一边暗暗唾弃着自己的行径,一边默默偷偷打量时祁。   对方神色越是坦然,谢戈就越不好意思。   耳朵红是他的老毛病了,一害羞就红,有时候甚至天气稍微来冷一些,就会立刻红起来。   不过此刻他也没发觉自己耳朵发烫了。   风波恶转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自家大白菜要不保了的错觉。   他不想继续看下去了,和玩家们一起朝着永春客栈的方向走去。   永春客栈坐落在永春镇,需要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密林才能进入永春镇。   天已经蒙蒙亮,熹微光线在密林里看的不大清晰,玩家们还不会御剑飞行,谢戈自然也不能暴露自己,只能慢吞吞地跟着他们走路。   走着走着,他身旁的时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疲惫,问:“要休息一下吗?”   “呃……”风波恶无语。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全息游戏里走路还会累的,难不成他楠`枫们真的是用双脚在走路?   会长怎么就对这个小白脸这么温柔呢?   「小白脸」摇摇头,没有停下来休息。   毕竟谢戈又不是真的小白脸。   树林内太过昏暗,忽然身后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正在划过花草枝叶,缓缓地向他们的方向冲来。   时祁眼神不动,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在欢乐吵闹的玩家聊天背景音中,身后的爬行声细微到很难听见。   风波恶和公会内的玩家能聊的还真不少,他虽然挂了一个副会长的名号,却总爱把公会内的工作全部推给其他人来做,这会还在聊那件喜服。   “风波恶。”谢戈忽然喊了一句风波恶。   风波恶应声回头,问:“怎么了?”   谢戈还在想事情,被风波恶这么一打断,有些奇怪地问:“什么?”   风波恶问道:“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我没叫过你。”“他没叫过你。”   谢戈的声音和时祁的声音同时响起,后者补充了一句:“刚才他一直站在我身边,没说过话。”   “你可能是听错了。”   “不可能。”风波恶认真地皱起眉毛,仔细地再听着空气中的声音,似乎还能听见。   谢戈的声音再次传来:“风波恶。”   空气须臾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因为他们正面对着彼此,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谢戈并没有开口过。   风波恶背后一凉,阴森的凉意顺着脚尖爬上了他的背部,周围阵阵作响的风声以及漆黑无光的环境都给人带来了极大的恐惧感。   常言道,遇到鬼,就要骂他,狠狠地骂回去对方就不敢做什么了。   风波恶怒道:“谁在装神弄鬼?敢吓我?”   “这种不会是临风阁的那群人干的吧,他们也从副本里出来了吗?”公会内有玩家开口,第一时间就是怀疑临风阁。   他们身为敌对的公会,本就相处的不是十分融洽。   时祁:“是叫蛇。”   “是叫蛇!”一少年踏着流光溢彩的灵剑,从天而降,直冲冲地朝着他们飞来。   这少年还在天边时,一身的金缕衣玉腰带就灿烂到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他额前配着金纹白雪抹额,一身的宝贝就差将「快来抢劫我」五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少年一看不过十五岁,连剑都没控制好,直冲冲地玩众人跟前冲了过来。   “阿灵!阿灵快停下!”金衣抹额少年身子往后仰着,差点没一歪从灵剑上掉下来。   众人张皇失措地往边上躲,生怕被他撞的人仰马翻。   “小心,小心,各位都躲开!”少年一把弯曲了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一副已经十分熟练的模样。   看来摔过不少次。   众人:默默看着少年携着灵剑朝着数米的高数冲去。   “啊!”少年一闭眼,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模样。   但他眼睛闭了又闭,等待了一会,还是没有感觉到痛。   他张开眼睛,自己离大树就差了半寸。   有人提住了他后脖子的衣服,将他救了下来。   “谢……谢谢!”   谢戈轻轻松松把人救下,又毫不在意地将手一松,少年砰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土地上。   时祁适时地问:“你也知道叫蛇?”   洛遥之将凌乱的发丝整理好,束发束的很高,却并不规整,有些歪七八扭的,一看就是连这些杂务都不会的公子哥。   他点点头,眼睛一笑起来就是月牙模样:“是啊。我来永春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各位好,在下洛遥之。真有缘,这是在下离家行走江湖的第二个月,就遇上了各位。在下游走江湖第一个月时,就正好遇到了这叫蛇。”   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有这通身气质。   众人已经在心上给他贴上了两个标签,富家公子。   以及,中二。   中二的愣头青点点头,一看就是个话多的性子,正要说话,就见刚才那位救下他的美人忽然说话了。   美人指了指他的身后,声音也很好听,说——   “你看看你身后。”   傻乎乎的富家公子不疑有他,很好骗地转过头,超高分贝的声音随之响起:“啊!”   叫!叫蛇!   一张惨白的人脸嵌在滑溜溜的人身头部,凌乱的发丝将这张脸遮的七七八八,“他”似乎张着口,吐出长长的细细的蛇信。   那不是话本里女娲后人绝美的脸,而是小小一张,突兀地出现在蛇头处。   感觉像是……像是撕下的脸皮,被安在了蛇头上。   艹艹艹!   洛遥之叫的像是被轻薄了似的,像个小丫头,一头栽进了面前唯一一个人跟前,不敢再回头。   被他猛然抱住的谢戈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出剑。   叫蛇,是一种人面蛇,可以叫人的名字。   难怪方才风波恶说他喊了他的名字。   这一幕实在恶心,腥臭的血气在树林里弥漫开。   遇到叫蛇,需将人身与蛇身分开。   叫蛇远比一般的青蛇大,可以划分入蟒蛇的范围。而那所谓的人身,就是一个不过是婴儿脸蛋那么大。   只是砍下来,还怪恶心的。   洛遥之就是个没吃过多少盐的小公子,一看那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死死地埋在谢戈大腿处,抱着对方的大腿。   他是被一个冷脸帅哥掀开的。   那男子长了一张很有冷感的脸,眉色黑浓如墨水化出一般,眼睫是笔直的微微下垂的,薄唇也抿着,很不愉悦地盯着他看。   洛遥之抖了一下,觉得更可怕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冷冰冰地看着他过。   谢戈忍着自己没有抬腿踹对方,是看在对方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   洛遥之一被时祁从他大腿上扒开,谢戈就转身走了。   他很不喜欢与陌生人靠近。   时祁随之跟上去。   洛遥之愣了一下,愧疚地说:“各位,你们要去永春镇吗?”   他提了一下手中的药材包,眼睛弯弯:“我也要回永春镇,一起吧?”   “你们还需要处理。方才你们当中,是不是要人应下了叫蛇的呼喊?”   谢戈回头,扫了一眼这个中二傻白甜。   洛遥之没什么好骗人的地方,如果要真算计他们,也不会派这种中二晚期的少年来。   反倒是洛遥之那张白嫩嫩尚未长开的脸写满了「我很好骗快来骗我」。   时祁明白谢戈的意思,冷冰冰地警告性地扫了一眼洛遥之,吐字:“走吧。”   洛遥之没骗人。   他的确识路,有了他的带领,他们很快就赶到了永春镇。   这会是黎明前夕,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永春客栈也紧紧关闭着大门。   洛遥之上前一推,将门推开,转头对他们说:“各位,进来吧。”   洛遥之龇牙咧嘴地朝着楼上的客房摇摇手,大喊,“闻见兄!我把你的小师弟骗来了!”   洛遥之那张傻白甜的脸刻意板了板,作出一副精明的「神探」模样,对谢戈说:“你手上的这把灵剑我在画上见过。你肯定就是薛闻机的小师弟。”   谢戈:“……”   谢戈还没开口,风波恶就先替他否认了:“你认错人了。”   风波恶很坚定地想:笑话。怎么可能?   他们都是玩家,怎么可能会有人是薛闻机的小师弟?   谢戈咳了咳,紧接着听见身旁的时祁也替他说话:“你认错人了。”   这间永春客栈收拾的还算干净,一人身着一身素到发光的白衣,正站在客房前的位置。   只一眼,谢戈就认出来了。   薛闻机。   他的三师兄。   薛闻机真的来找他了。   谢戈和薛闻机两人对视了一眼,时祁开口解围:“我们派个人去和薛闻机交流吧。谢子虚,你去交接,可以吗?”   天赐良机!   谢戈点点头,看向时祁的目光隐隐有些感激:“当然。”   .   薛闻机是三天前来到永春客栈的。   半个月前,他和二师兄都开始反反复复地梦见一个矮萝卜一样的小孩。   他哭起来时会抱着大师兄的大腿,让对方别离开。   他叫谢不负。   是掌门给他取的名字,不负苍生。   薛闻机一心向道,也颇有道缘,从上山那刻起就没有再入过凡尘。这次下山,也是他时隔多年后第一次下山,对人间的各种景象还不太熟悉。   但看见小师弟这一刻,他总算放下了心。   谢戈褪去易容,“三师兄。”   薛闻机很惊讶,上前捏了捏小师弟瘦削的手臂,和当年一样总是瘦巴巴的。   他惊道:“小师弟。”   谢戈语速很快:“我们先不要叙旧,这次来,我是有一件事想问你,你是否认识一个姑娘,她叫琳琅。”   “琳琅?”薛闻机皱了皱眉,“琳琅……”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他从来没有认识过什么姑娘。   琳琅……   玉琳琅?!   他当年的未婚妻,玉琳琅?   谢戈一看薛闻机这个神色,就知道琳琅没有撒谎,她和薛闻机的确有过一段婚约。   他至今还记得玉琳琅单刀快马,一人闯到大雪纷飞的逍遥山下,要向他讨一个理由。   退婚的理由。   薛闻机自觉很对不住对方,只说自己一心向道,而师父也拦着他不让他去见琳琅。   最后琳琅只让人托了一句话,带给他:“以后我的去处,你也不必问。江湖偌大,我自有我的去处。”   .   “师兄,你们是不是认识?”谢戈迟疑着开口,“我好像能看见你们身上有很细微的相像之处。”   谢戈指着薛闻机手心的红痣,说:“师兄,你手心的红痣。和那玉琳琅手心的红痣一模一样。”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用引魂香带你回到上一世。”   薛闻机笑了,他一身正气凛然,“纵有前缘,也都只是前尘往事,对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小师弟,如果你想知道,我不会拒绝。”   谢戈很庆幸自己去过藏香派学艺,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破解不同人的旧梦。   引过往之魂,破昨日旧梦。   ……   数百年前。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在一片接连不断的矮屋屋顶,有人轻踏着瓦片在疾行。   身后有人在追她。   她停下脚步扭过身。   她头戴斗笠,眼下一寸处横着刀,刀光森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薛大哥,你也是来追杀我的?”   薛闻机摇摇头,“琳琅,你受伤了。”   “废话少说,要打便打。我玉琳琅,绝不怕任何人。”她眼中的光远比刀光更澄澈逼亮,语速不快,听不出哭腔,冷静的可怕:“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亲友。”   玉家因为她覆灭了。   如今江湖围剿她,试问她又能逃到哪去。   “别跟着我了——”琳琅的话音还没落下,薛闻机淡淡的坚定的声音已经响起:   “你要走,我陪你走。”   玉琳琅的刀差点落在地面上,“什么?”   薛闻机上前一步,“我陪你走。”   “你我自幼有婚约,我们不能抛下你。就算没有婚约,从儿时起,我就把你当做妹妹,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只将我当做哥哥。伯父伯母已经故去,我会替他们好好照料你。”   “琳琅,别怕。”   「啪嗒」。   不知道是刀掉在了地上,还是眼泪砸落地面。   玉琳琅,在狐妖境内连杀七位道友的玉琳琅,失去双亲的玉琳琅,被各大门派围剿被世人唾弃痛骂的玉琳琅,其实还是个小姑娘。   她抬起手,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不肯哭出来。   薛闻机试探地,缓缓地,慢慢地拍了拍她的背。   发乎情,止乎礼。   他不敢有太过冒昧的举动,更没有碰到她的其他地方。   琳琅问:“薛大哥,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你知不知道我杀了很多人,我走火入魔,我是女魔头……玉家已经覆灭了,可我欠下的人命,我必须还。”   可身前人不说话,取出帕子替她擦干了脸。   脸上的斑斑血痕,又露出雪白的肌肤来。   半垂下的眼睫遮去了他的神色,可收紧的唇部线条隐有坚定的神色浮现。   他擦干了她手上的血。   薛闻机看向她,字字珍重:“愿以千金聘琳琅,此言不改。”   .   薛闻机是个真男人,并非是花言巧语之辈,他既然说出了,也就真的没有和琳琅分开过。   他握起她的手,要与她一同进退。   是世人的讨伐也好,是死无葬身之地也罢。   逃亡不是长久之计。   薛闻机主动以玉琳琅的未婚夫身份,承担起了一切。   在讨伐的众人面前,这位入世不深的公子挺直着腰脊,说:“先前玉琳琅犯下大错,作为她的未婚夫,我有责任站出来。琳琅她本性非恶,恰恰相反,她心地善良。她虽与其他女子习性不同,看着倔强却是个温柔心肠的女子。”   “今日薛某只想说,玉琳琅犯下的错,皆由薛某一人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   众人一时迟疑起来。   薛闻机,破风阁戒律掌门座下第一弟子,也是一时的奇才,天之骄子,较数百年后的天之骄子们并无二致。   谁都知道他严于律己,可这次,居然是明晃晃地给予了那玉家女郎偏爱。   有人讥讽:“她杀了多少人,怎么就以你一人的性命就可以承担了?!”   薛闻机冷冷地扫了一眼对方,问:“走火入魔?笑话。那不过是你们门派构陷人的法子。若不是有心之人刻意往琳琅身上打下亡魂丹,她怎么会被鬼界利用?如果真论起来,狐妖境内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字字珠玑:“你们门派内,弟子相互算计,构陷琳琅于不仁不义之地,又岂是良辈?”   “那亡魂丹是谁打入琳琅体内的,想必也不用我多说,按薛某的话来说,死有余辜。”   薛闻机冷脸:“我今日受你们三百鞭刑,如果你们不肯接受还想肆意要挟,那好,我即日带着琳琅远走高飞。”   “这……要不要打?”   “这薛闻机背后还有破风阁撑腰,我们的确不好对付。如果他要救那玉琳琅,也不是没有胜算。”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见得能敌过薛闻机。要不打他三百鞭算了。”   “行。”为首的那人高高扬起头颅,脸上有恶意有笑意浮现,“薛闻机,我们同意你的提议。不过这鞭子,得按我们的来。”   “叫人取夺命连环鞭来。”   这夺命连环鞭,顾名思义,区区一鞭子就能多去凡人的性命,换作普通修士,可以受个十鞭,最厉害的修士,估计也撑不过一百鞭。   薛闻机如果死在了自己提出的提议下,也不怪他们了。   到时候杀玉琳琅,夺玉家珍宝,不在话下。   “好。”薛闻机这么说。   不顾身侧众人递来的震惊目光,他一步步,走上了刑台。   后来玉琳琅到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二百七十三鞭,几乎是,只存了一口气。   他吐出一口血,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了什么。   琳琅凑耳去听,竟然听见他说:“琳琅,站远点…免得…脏了。”   她正眼看着薛闻机,发现他和她见过的其他男人太不一样。他没有沈浮笑那样的甜言蜜语,更不会说话,她从前一心放在了沈师兄身上,甚至想与薛闻机退婚,至此招惹了同门妒忌惹来了杀身之祸。   沈浮笑想要他玉家的宝贝。   这些自视名门正派的人士,也更不不是为了讨伐她,而是为了她身上的玉家的宝贝。   琳琅轻轻扶起薛闻机,不知道将什么东西喂给了薛闻机。   薛闻机一愣。   “别怕,是还魂丹。”   琳琅眨了眨眼睛,扯着笑容说:“其实还魂丹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厉害,并不会使人起死回生,只是能救人一命,延年益寿罢了。天下怎么可能有宝贝能使人长生不老?如果有那样的东西,我们玉家早就将这东西吃完了。”   “你说就为了这么一个东西,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真蠢。”   琳琅挤出笑,“我不想给他们任何人,薛大哥,我给你,你好好保管。”   “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作者有话说:   叫蛇:人首蛇,粤西常有。客经山路行,往往闻唤姓名声,切不可应,应则夜间即来啖之。故饭铺主人,客到必问:“今日路上有人唤否?”答曰无有则已,如有,主人即授以一箧,藏诸枕畔。夜睡,蛇来,箧中辄做风雨声。客启箧,有虫飞去,始免于患。翌日,即有一蛇死于店门。或曰:此虫名「飞蜈蚣」,又云「葛仙蜂」,能制此蛇。否则虽万里之外,亦无他术以避之。故饭店常蓄此以待宿客。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如果这个故事结束在此刻, 会是最好的收梢。   只可惜并不是这样。   人们总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嫉恶如仇地看着如今的天下共敌。   他们终究逃不过死局。   薛闻机受了那次重伤后,足足修养了半个月才好。他们来到了接近塞外的小镇, 叫永春镇。   明明远离江南, 却起了个这么风雅的名字。   琳琅对未来充满期待, 她想去牧马放羊,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远离仇恨纷争, 更远离江湖。   他们快要成亲了。   她好像又恢复了从前模样, 开始有了笑容。越临近塞北, 她越轻松。   但变故总是在悄无声息中到来。   薛闻机只不过是出去买支金钗的工夫,琳琅就在客栈遇到了正派人士的刁难。   不过那时她不愿再起争端,便回了客房。   但在她喝完桌面上那盏茶, 倒在地上陷入昏迷前, 倒在冰冷地面的琳琅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还不能结束?   她以为一切可以过去了。   她以为正道人士可以放过她们玉家了。   ……   琳琅的右脸贴着冰凉凉的地面,无力地靠在地面, 一滴泪从左眼蜿蜒至右侧脸颊。   最后坠落在地面。   琳琅不想死, 至少此刻不想。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仇恨, 和薛闻机一起去塞外牧羊放马, 夜深了就躺在广阔无垠的草地上看星星。   如果是之前, 她的确心存死志。   可现在并不是。   琳琅昏死了过去。   客房的房门被打开, 不染纤尘的白衣人士们轻轻走进屋子。   不能杀玉琳琅,折磨她也是好的。   所以他们一人砍了一刀, 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玉琳琅一个闯荡江湖的女子,怎么可能受不了这几刀。   所以他们只动了这几刀, 还是便宜了玉琳琅了!   几刀下去, 要不了玉琳琅的命。   不过女弟子不满, 忽然想起什么,“她真不要脸!勾引完沈师兄又来勾引薛师兄!反正干都干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脸划烂。”   “玉家的小.娼.妇。他们家的还魂丹本就是天下人都给有,如果交给我们药宗,说不定可以研制出更多,大可以救济天下。”   “动手吧,反正要不了她的命。”   有人迟疑:“可万一她接受不了刺激出事了了?”   “嗤,那她活该,一点承受能力也没有怎么行走江湖。她犯下的错难不成镇由薛闻机承担?划她几刀都是便宜她了。”   “真是脏了我的剑。”   他们一开始真的没有想杀了玉琳琅,毕竟还有薛闻机护着,他们不敢下死手。   左右不过划她几刀。   也许他们真的没有想真的没有想杀害琳琅,但是琳琅的确没有撑过那一夜。   从小她一受伤,血就很难止住。玉家保管还魂丹,就是生怕哪一日琳琅出事,他们能救她。   当年玉家高价收购还魂丹,家产减去了大半。   琳琅七岁的时候,府前就有算命的经过。那算命的说琳琅命不好,红颜薄命,吓坏了玉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宠着她生怕她受苦。   十几年来,她被小心呵护着长大。   玉家凋亡了,她也一瞬间从闺阁小姐长成了女侠。   但那算命的没说错,红颜薄命。   她死在了那一年盛夏。   客栈外的阳光好灿烂,也许和塞外的阳光差不了多少。   只可惜,她还没去见过塞外的星星。   ——   回忆在这一刻停止,引魂香的香气渐渐散去。   薛闻机的额前布满了汗珠,唇色苍白,狼狈又慌张。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更不能接受这一切。   谢戈主动停止了追溯过往,刚要收拾香料,就被薛闻机按住了手。   他闭着眼睛,咬牙,“继续。”   谢戈吃惊之余有些犹豫,“三师兄,真的还要继续吗?”   他能看见薛闻机看见的,自然知道,如果再看下去,肯定会对薛闻机的道心有损。   薛闻机点点头。   没办法,谢戈拗不过他,只能继续。   ——   看着琳琅离开世界,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他们甚至想要毁尸灭迹,给她打下了断魂散。   被打下断魂散的人是没有来生的,更无法成为厉鬼,不能来报复他们。   琳琅死的时候并不漂亮。   可薛闻机把金钗待在她的发鬓边,如一朵未绽放却已凋落成泥的花一般,他亲了亲那支金钗。   然后他说,“愿以千金,聘琳琅。”   琳琅,她叫琳琅,是父母视若珍宝的琳琅。   也是他的琳琅。   寒声敲破玉琳琅,绾断鸳鸯双梦长。   薛闻机抱着她的尸首,报复了所有人,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最后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家道观前。   如穷途末路般。   他撞见了一个瘸腿道士,道士站在道观前,虽然一身破破烂烂没个正形,却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那瘸腿道士看着他们,眼中颇有怜悯,他摇头叹气:“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真是对苦命鸳鸯。”   薛闻机问那道士,有没有方法让他们下辈子相遇,让琳琅能有一个更好的来生。   那道士指了指道观,笑而不语。   于是薛闻机在道观里跪了十年,甚至逐渐成为俗家弟子,十年来,道观内的香火气息逐渐将他身上的血腥气味化去。   琳琅被打下断魂散,可能不会有下辈子。   他不能接受,他求上天,他修道缘,积攒福分,让上天放过琳琅。   他希望上天能给琳琅一个好的来生。   如果生长在一个书香门户,或是商贾之家,保一世安宁,不要触碰刀剑就是最好。   他修道,修的是玉琳琅的道。   他什么都不求,只希望琳琅安稳一生。   两人掌心上的红痣,是薛闻机翻阅了古籍想尽办法留下的,他要自己记得琳琅,不要忘记琳琅。   如果他们能再见面的话。   瘸腿道士觉得薛闻机很有趣,聊着聊着,又发现薛闻机很有道缘。   他天生就是看破红尘的料子。   道则心藏无价珍,十方诸佛我同身。   一切诸法皆无相,万法无非是我心。   这二十多年,是乱世英侠,还是凡尘俗梦?   薛闻机死的很早,旁人都还健硕硬朗的年纪,他就早早地去了。   他死在道观中,一张小榻上。   那时,他听见有年轻夫妻来道观上香,希望来年安康幸福。   真好,如果他和琳琅真的已经去了塞北,是不是也会和这对夫妻一样?   他闭上眼睛,听见那年在刑台上琳琅对他说过的:“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薛闻机的祈祷发挥了作用。   后来的每一世。   他都与道有解不开的缘分,他做了九世的道士,读道经,看苍生。薛闻机从来不入红尘,好像生来对女子有着淡淡的抵触,没法和女子太过接近。   他在道家真人面前求了上千年,想要琳琅有转世的同时,他又希望他们能再相遇。   第一世的时候,他向上天求姻缘:   上天啊,如果你能听见的话,能否让琳琅有一个好的来生。若可以,我想再见琳琅一面。   我愿意付出十世的时间,来修行,来救济苍生天下。   第十世的时候,他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琳琅。   但他那时已经不记得琳琅,更不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愿以千金聘琳琅。”   如果他不曾修道问天,求上天给予琳琅转世机会,他就再也见不到琳琅。   但同时,如果不是因为他相信了修道,积攒了近千年的道缘,他就不可能在这一世婚前大悟,退婚,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初衷。   那年他曾跪在石像前,磨破双膝也不曾起来,只希望上天让他和琳琅再见一面。   为此,他付出了一千年。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作者有话说:   你们肯定不会猜到,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席慕容的诗,也是大家都知道的那首歌《求佛》。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   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此章bgm适配《A story of Fate(三生树)》,大家一定要去听这首歌!!强烈推荐! 第32章   大婚前的那一日, 是个艳阳天。   薛闻机读书读的烦闷,更不想听媒人那些说了千八百回的话,就跑去了江边看潮起潮落。   江天一色, 江潮澎湃。江边有一个瘸腿道士悠悠走过, 一瘸一拐的, 身子骨清瘦,长相却没有什么出奇的。   那瘸腿道士看了薛闻机一眼,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就慢慢往江水里走, 居然站在了江面上。   薛闻机大惊, 看着对方如履平地般站在江面上,忍不住与对方攀谈起来。   “这位道长,您——”薛闻机的话还没说完, 那瘸腿道士看了薛闻机一眼, 忽然开始诵读起了经书。   他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诸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故几于道」之类的话。   薛闻机听了几句, 忽然顿然醒悟。   他本就很有悟性, 对红尘其实没有半分留恋,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 只是连半分亲近的心也没有。   薛闻机聊的正兴奋, 引经据典,从「水」论到了「竹」, 又要与那瘸腿道士谈论真正的「道」。   那瘸腿道士却打了一个哈欠,右手支起了下巴, 当着薛闻机的面睡着了。   他甚至打起了鼾, 没有什么仙风道骨。   这一谈, 就是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了。   江边的日升了又落,落落又升,正如这尘寰俗世,朝夕不改。   薛闻机却隐隐有些兴奋,等着对方睡了好几个时辰,撑着精神等瘸腿道士醒来,不舍得离开。   等到对方醒了,他又问:“道长,你可知道什么这附近还有什么道观?”   瘸腿道士眯着眼睛:“施主,你要出家?”   “我要出家!”薛闻机站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这前十几年都是在虚度光阴,道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贫道的确要去一趟道观,但是施主,要入道必须断绝尘缘。你真愿意?那世间美人金山,你当真割舍的了?”   一提起这个,薛闻机才如梦惊醒。   太阳东升西落了三次,这证明已经过去了三天。   他已经离开了家三天。   红颜枯骨,金山易逝,比起这些,他觉得自己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得给玉家姑娘一个交代。   薛闻机只能来得及匆匆派人给家里递信,和管家说清这一切。他甚至急迫到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奔赴去了道观。   人人都说薛家公子疯了。   他那时太一意孤行,自以为能给双方一个好结局。   他以为,琳琅不会喜欢一个没见过几面的「未婚夫」,就像他甚至不记得总角年华时琳琅的那张脸。   没有感情的婚姻,对双方来说都是枷锁。   可琳琅是怎么想的呢。   她一直收着那支步摇,在大婚之日小心翼翼地戴上,她盖上自己绣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一双盈盈丹凤眼怀揣着少女的羞怯。   她等啊等,等着自己的新郎来。   ……   从回忆中脱离出来,许久,薛闻机都没有开口说话。   谢戈知道他师兄这会记忆混杂,一时沉默寡言也是情有可原。   在之前,他也一直以为三师兄是最适合修道的师兄,也最有道缘。对于薛闻机来说,凡尘俗世的确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那是从前。   可再次拥有了之前的这些记忆,他又该何去何从。   也许,薛闻机拥有的不是道缘,而是情缘。   他一千年都是为了琳琅而活,这才修下了道缘,成了世人眼中千载难逢的道家弟子。   薛闻机忽然记起多年前的那些日子。   那时他与琳琅接触的并不多,拥有的记忆也只是模糊的总角模样,他和琳琅是青梅竹马长大,但随着年岁大了,就没有再在私底下见过面。   但媒人让他去买几支金钗银镯的送给未婚妻做首饰,他也乖乖去了。   珍宝阁里的首饰无非就那几样,薛闻机向来对此兴致乏乏,看的也漫不经心。   但是后来被他放在聘礼里送给琳琅的那支金钗,是他亲自选的。   他这时也还没有所谓的道心,顶多是不注重儿女情长,选支钗子也不是难事。   薛闻机一眼就看中了那支金钗,虽然颜色并不鲜亮,看上去像是有年份的古董,样式虽然不符合现下的潮流。   但却有一种格外熟悉的独特的感觉。   他特意吩咐掌柜的取下了那支步摇,后来,这支步摇也随之送给琳琅作聘礼。   兜兜转转。   原来阴差阳错之间,他也曾经将第一世尚未给玉琳琅戴上的金钗,送给她作聘礼过。   金钗步摇让他记起琳琅的脸,她不像一般女儿家,反而习惯束高高的马尾。   她下巴线条流畅且瘦削,很坚定,也很倔强。   琳琅,玉琳琅。   薛闻机跪在石像前,求了一千年的「琳琅」。   他曾在江湖里遇过一个身着明黄鲜衣骑着高头白马走过的人,和她一起走过星火寂寥的夜,踏过浅草丛生的原野。   他想在刀光剑影里护她一世周全,想在尘埃落定后与她一起去塞北隐居,想过红烛罗帐,想过来世姻缘。   能遇见琳琅,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运气。   第一世,他是与她敌对的「正道人士」,为了她离开了门派,做了琳琅的未婚夫。   可惜,琳琅没能等到凤冠霞帔。   第十世,他是与他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却出了家做了道士。   再次让琳琅失去凤冠霞帔。   ……   青山原不动,白云只去来。   “小师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薛闻机脸色白的出奇,低低地问着谢戈。   如果他不曾与道结缘,怎么会在大婚时消失,怎么会给琳琅带来如此大的羞辱。   跪在石像前的一千年,他只求琳琅。   一千年后,却失去了琳琅。   薛闻机甚至不记得,这姻缘是他向上苍求了一千年,才换来的一次交集。   他不说话,灯烛在深夜里发出格外清脆的噼里啪啦声。   “如果师兄没有祈求上苍,也许琳琅根本不会有转世。”局外人看的总是清晰些,谢戈接着说:“如果师兄你觉得自己做错了,还可以去见玉琳琅,我想她会愿意见你的。”   谢戈问他:“师兄,你要去见她一面吗?”   “她就在当年的那条巷子里,也就是你们的婚堂。”   谢戈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屋内的薛闻机却迟迟没有动。   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手心的那颗红痣。   ——   谢戈匆匆走下楼梯,回到客栈大堂与其他玩家们汇合。   谢戈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是三师兄,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切。   不是不想去见,而是不敢去见。   三师兄一心向道是道观上上下下都知晓的事情,可没想到,三师兄居然踏上了与大师兄一样的道路。   大堂里,坐在桌子边上的风波恶正胆战心惊。   洛遥之刚与他说完叫蛇相关的信息。他今天应了叫蛇的叫声,等到了晚上,即便他已经走了数十里,蛇也会跟过来。   叫蛇来的时候,会有腥风吹过树,破门而入的叫蛇们会一口吞掉回应的人。   一口,吞掉。   风波恶瑟瑟发抖,特别是在屋外挂起风时,他表现的更紧张了。   傻白甜蹬蹬蹬地从楼上跑下来,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风波恶,说:“你收着这个,就不会有蛇来吃你了。”   风波恶感动万分,打开一看。   那盒子里装的是一条正在爬行的蜈蚣。   风波恶的手僵住。   正好从楼上下来的谢戈啪的一把替他合上了盒子盖子,动作潇洒帅气。   “谢子虚!怎么样?你问出结果了吗?”   “薛闻机难缠吗?要不要再继续试试。”   他们都觉得谢子虚肯定失败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快就从薛闻机的房间里出来。   但谢戈却摇摇头,说:“问出结果了,我们回去吧。”   他身上还有尚未消散的香味,路过时祁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淡淡的风。   居然真的问到了!玩家很是震惊,心道看来这次副本也不难。   不过他们到的时候,那条小巷子的红婚堂里已经没有了琳琅的踪迹。   她没有留下来,而是托人给他们留了话:她没有害过人,也不是他们眼中的怨女,至于万器山庄的婴孩,可能在西南方向。   琳琅之前看见西南方向隐隐有鬼气出现,阴森冷寒。   时祁问:“她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们?”   “她说了:「本来也不是天大的事,不过是堵在心里困惑了多年,如今既然解开了困惑,我也不再拘泥于此了。」”   递话的是个小孩子,不过七八岁大,继续说:“她还说,「江湖偌大,我自有我的去处。」”   琳琅执着的从来都不是答案,而是能有一个解释。   所以在有解释后,她消失的很潇洒,正如那日,她风风火火地骑着白马,潇洒地闯入薛闻机的眼中。   那时她像燃烧的一把火,勒紧缰绳,抬着下巴,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说:   “薛闻机,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她不说「我要你给我解释」,她有自己的骄傲,她说——「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走吧。”时祁说,“做任务绕来绕去跑几块地图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们现在去西南方看看。”   玩家们自然跟着时祁一起走。   他们离开时,谢戈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道路边的长幡,不知在问谁。他声音不高,也许只是在喃喃自语:“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   是风动,还是幡动?   众人走后,巷子的拐角处,才有一抹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他偷偷跟了来,是想偷偷见琳琅一面。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潇洒而倔强的性子。 第33章   玩家们兵分两路, 风波恶带着一波人去西南寻找鬼气,另一波人随着时祁先回去安抚万器山庄的老庄主。   时祁离开后,风波恶喃喃自语:“应该我去山庄才对, 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他还可以保护我们,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倒是有点危险。”   “那他怎么像要回去了?”谢戈有一搭没一搭回风波恶。   一说起这个风波恶就更震惊了, 惊奇道:“他居然说是要回去哄人。”   哄人?   哄谁?   谢戈还没来得及问,就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阿谢。”   这个声音……   谢戈一转头,看见了十七, 有些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我在藏香等你, 见你久久还没有回来, 以为你出了事,所以出来找你。”   风波恶扭头就走。   他恨小情侣,过个副本都黏黏糊糊。   一会不见面又不会出事!   而且怎么连时祁都有心上人了, 他还以为对方是绝对不会谈恋爱的性子。   可时祁现在和他说他要回去哄人?!   怎么他身边全是小情侣?!   十七的态度很坦然, 谢戈也没觉得如何了,就和他一起玩西南方向走。   西南方向, 是梨园。   还未走近, 婉转的女声就越过高高的围墙, 传到了众人耳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墙内, 她在唱耳熟能详的《游园惊梦》。   隔着高高的围墙, 是百姓谩骂的声音,他们像是指着肮脏下流的什么物什直骂, 义愤填膺:“戏子无情,无义。梨园里下三滥的玩意儿, 整日勾引这个勾引那个, 毁了我们整个镇的和平!”   有人气的脸红脖子粗,“呸!滚出来!否则我就砸了这个梨园!”   “你滚出来!你还我儿子!”一个中年妇人指着梨园大骂,她穿的不是粗衣麻服而是绫罗绸缎,与一旁的其他百姓截然不同。   相同的只有那双充满仇恨的脸。   玩家需要询问NPC获取剧情。   很显然,这个场景里最重要的NPC就是这位中年妇人了。   风波恶打头阵:“这位……婶婶,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刚刚路过,听见你在说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也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妇人擦眼泪,哭着说:“我的儿子被这个狐狸精害死了!他就是狐狸精!吸干了我儿子的精魄!”   “不然我儿子怎么会死的那么……那么……”妇人说着说着,就哭的更厉害了些。   吸干了精气?!   那不就是狐妖吗?   这梨园内的戏子,是位狐妖?   风波恶问完了话,又回去问时祁:“大佬,你觉得是狐妖的所作所为吗?那芮儿是不是也被这狐妖夺走了?”   时祁:“不一定。进去看看。”   他们还没进去,就被一人喊住了。   那声音起初极远,后来越来越近。   “等等!谢兄!时兄!等等我!”一道少年音从身后传来,众人回过头,看见的又是「踩」着剑歪七八扭地朝着他们来的洛遥之。   不过这次他平衡感好了不少,没有落个四脚朝天。   “你怎么跟来了?”   洛遥之就是个傻白甜,直白地把薛闻机的话复述了一遍:“哦!哦,闻机兄说我一个人行走江湖太无趣,跟着你们也好有个照应。你们不会赶我走吧?”   “进去吧。”谢戈先一步走入梨园。   梨园极大,入门前有一方流动的池水,再走入就是高大的戏坊,空设着许许多多的座位。   偌大的戏班子,竟没有一位客人光顾。   高台上那人还在唱歌,水袖高高地抛出去,台上的花旦浓妆艳抹,清凌凌一双水灵眼像是能勾魂。   她声音清丽,不像百姓口中的狐媚子,唱起词来也是娓娓道来,别有一番风味: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一出好戏尚未唱完,就有人带着家伙进来砸了场子。   带头的妇人形容疯狂,直接扑上去要撕扯花月的头发。后者戴着厚重的头饰,一时间被妇人拔下了一根钗子来。   这种撒泼的行为让玩家们皱眉。   妇人带来的人又是砸桌椅,又是砸茶水花灯,一瞬间噼里啪啦的响声充斥在众人耳中。   “拿着这张脸勾人,欺骗了那么多人。”妇人抬手,从帮手手中拿来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冷笑道:“我儿子已经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不是喜欢勾引人吗,那就下地狱勾引去!”   “戏子,臭/婊/子,一杯茶水泼下来,你的这张脸怕是保不下来了。”   被她抓着下巴的「戏子」紧闭着双眼,不动。   她脸上的粉被女人粗鲁地抹去了不少,显得滑稽又狼狈,睫毛微微颤动着。   谢戈的脚步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身旁的洛遥之已经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住手!”   洛遥之真真是个行走的钱袋子,灵剑一出手就是流光溢彩,一瞧就是千金难买的宝剑。那宝剑一横,制止了中年妇人的动作。   还在砸东西的帮手们纷纷停住手,朝戏台上的他们看来。   谢戈忽然问:“十七,你觉得他像不像一个人?”   那人十来岁时也想着仗剑江湖,负剑过群峰,更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经年累月后,那颗赤子心也早已消失。   他刚学御剑飞行的时候也和洛遥之一样,歪歪扭扭惹的众人大笑。   那是怎样的时光呢……   如今锦衣玉食、善良的有些发昏的富家傻白甜,和他太像。   就连他自己看,也觉得太像了。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还尚未历经沧桑的少年。   “不像。”十七忽然接话,他的声音低低的。   “没人能像你,主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戈看向台上。   台上,洛遥之已经和那群练家子打起来了。他蹬蹬蹬地踩在木台上,一把抓住那花旦的手想要带她跑。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白玉京》里的主角已经出场率。   是洛遥之。   少年心性,不畏艰险,是侠的最好典范。比起那些亦正亦邪、心性不定的角色,他更受主流的欢迎。   接下来,玩家们会跟着洛遥之一起参与打斗。   谢戈出声,他的心情似乎不好,声音也低沉:“够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动手了。   心情不好,所以出手更凶。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台上移动,没过多久,谢戈轻轻松松地救下洛遥之两人,那妇人看着他像在看什么狼狈为奸的贼人。   花旦得以从魔爪逃离,而妇人跪在地上。   妇人很恨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你们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被指着骂的谢戈无所谓地点点头,剑支着地面,“那我等你。”   洛遥之送着容发凌乱的花旦往后台走去,谢戈扫了一眼,远远地跟着走去。   后台物品收拾的并不整齐,有些砸乱,还有些缠缠绕绕的丝线被随意摆着。这里是化妆的地方,不过此时居然没有其他戏子,只有花旦在慢慢卸妆。   她声音一改,一时间从清丽婉转的女声变成了清润男音:“奴名花月,在此谢过各位今日的救命之恩。”   随着这句话,“她”脸上的粉墨一瞬间被褪下,露出妆容下干净的面容。   和浓厚的妆容不同,花月生的很干净,薄薄的单眼皮,眼尾弧度微微向下,看上去像干净的少年。   居然是个男人。   男扮女装。   化着妆时,他像是有一双勾人狐狸眼,卸去妆容,却是单纯下垂眼。   堪比易容。   谢戈皱眉。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   谢戈扭过头和洛遥之说话:“洛遥之,你先去外面和风波恶他们汇合,我有事想问花月。”   洛遥之哦了一声,乖乖地走了出去。   等到洛遥之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之后,谢戈才真正的和花月交谈起来。   他的脸色一瞬间冷下,“为什么骗我?”   谢戈问。   他的这句话问的毫无征兆,但是花月知道他的意思,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花月安静下来,没说话。   许久,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谢戈对花月的对不起毫无兴趣,只说:“还是你根本就是不是背叛我,从一开始,你的主人就另有其人?”   “之前没问过你的名字,原来你叫花月。”   花月,就是风波恶闯入傀儡谷那日见到的团扇美人。   狐狸眼,团扇。   他易容工夫高超,男扮女装也没有什么难度,把谢戈都骗了过去。   伪装成花楼的傀儡,被谢戈救下,看来也是下了不少工夫的。知道他心慈手软,看不得这些,才以此接近他,探入傀儡谷。   要不是谢戈从来只相信十七,这些年怕是会被骗的团团转。   原来这些年,连他救下的傀儡都在利用他。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而我心肠阴狠,又杀人无数……但是花楼那时我不是想骗你,我……”花月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他低低地说对不起。   谢戈不想听道歉,问:“你的主人是谁?”   花月摇摇头,低着脸:“抱歉,我不能说。谢少主,也许你不懂我们这种人在想什么,但是十七应该会懂我。我不能回头。”   一个利用傀儡做尽肮脏事的傀儡师,能算得上什么主人?   “怎么了?”风波恶从台前的帘幕里探出个脑袋来,问:“子虚,你在和花月聊什么呢?”   谢戈:“没什么。”   紧跟着他声音出现的,是花月的最后一声抱歉。他忽然站了起来,褪去妆容的脸素净,藏着悔恨,又藏着愧意,唯独没有后悔。   下一秒,花月的水袖如湍急的流水一般朝他们袭来,单薄下垂眼看向他们:   “抱歉。”   “但戏一旦开嗓,就必须唱完。”   作者有话说:   傀儡的故事。感谢在2022-07-05 22:13:19-2022-07-06 23:0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花月没有真的想伤害谢戈, 伸长的水袖不过象征性地向谢戈打去,力道却轻柔。   谢戈拔剑,刺穿水袖。   两人从后台打到了戏台子上, 谢戈却不像花月那样轻柔, 一招一式都极为凌厉。   花月身上所穿的戏服宽大水袖被长剑尽数斩断, 随着谢戈的招式动作,花月也被剑柄击倒在了地上。   花月被谢戈打落在戏台上,刚要起来, 一把寒气四溢的剑就指向了他的脖颈。   那剑峰离他不过几寸, 只要他再往前靠一点, 就会被划出一道伤口。   谢戈把长剑指向地面上的花月,眼睛冷冷扫向戏台左上方的厢房,问:“怎么?我都要杀了你的傀儡了, 你也不敢露面?”   戏台附近不仅有一层的大堂, 二层还有富家人士观戏所待的厢房。这间梨园阁子装饰细致精美,有彩画, 有雕刻, 其上的木雕有花草、树木、鸟兽、人物……虽然那间厢房没有灯光, 看不见是否有人影在其中。   玩家们还没搞清楚状况, 傻愣愣地站在一旁:“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忽然打起来了?这……”   “不会吧, 他真的是狐妖吗?”   玩家们站在戏台下, 愣愣地看着戏台上的两人,只有十七的神色自如。花月身上的戏服尚未脱下, 他侧着脸,水袖袖口被勾出丝丝毛线来, 而戏服上镶嵌的几颗珍珠也随着动作滚落至地面。   而花月倒在地上, 盯着离他脖子三寸的长剑看了一会。   谢戈没注意花月, 而是盯着上方的厢房看。那虽然没有点灯,却并不代表真的无人在。   否则花月方才独自一人在戏台上唱戏,又是在为谁唱戏?   只是没想到谢戈这句话一出,像是刺激到了花月。   花月抬头看了一眼左上方,下一秒支手撑了撑上半身,直接往谢戈的剑上撞去。   谢戈迅速一撤。   但还是晚了一步,花月的脖颈处还是划开了一道裂缝,看着不浅,却没有血液流出来。   “值得吗?”   谢戈盯着花月脖颈处的伤口看,这种细微的伤口是没法修复的。   果然是傀儡。   这么痴心地替主人着想,也不见得上面的那人露面。   谢戈的剑锋不过移开了一寸,犹豫须臾,花月就腾地一下拍地而起,一把踢起一旁的花枪。   花月只是说:“为了主人,没什么值不值得的。”   其实如花月这种通过灵、有神智的傀儡是很难得的,越优秀的傀儡师,越能制造出通灵傀儡。   如此可见,花月的傀儡师水平高深难测。   据谢戈所知道的,天底下能做出这种傀儡的除了他,就只有一个人。   可那人已经死在了多年前才对。   花月跳下戏台,挑起花枪,从水袖飘扬的花旦转为了刀马旦,花枪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破风声,他凌空往后一翻,腰身也随之一转,稳稳当当地立在了离谢戈几丈之处。   他那褪去油彩的脸,没有再被束发吊起的眉眼,多了几分稚嫩干净。   谢戈看着花月,叹气说:“及时回头,还有机会。”   花月摇摇头,视线越过谢戈落在了他身后的十七上,后者隐隐有上前的意思。   花月问谢戈身后的十七,“如果是十七,他会和我一样的。”   谢戈扭头,身后的十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花月没说错,十七低低承认了:“若是主人要杀人,我会替你放火。”   对于他来说,没有是非善恶。   而对于花月来说,主人同样,远高于一切。   他不像十七那样武艺高强,更不能大杀四方。   如果那一日,他的存在会牵连主人,他也会毫不犹豫从这戏台后的窗户一跃而下,跳入梨园后的深湖之中。   这是他的宿命。   见谢戈没有要再动的意思,花月最后看了一眼左上方的方向,也许他的傀儡师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而他最后能做的,就是不透露主人的一丝信息。   花月转过身,跑出大堂范围,毫不犹豫地径直冲向木窗。   谢戈来的时候看过附近环境,这窗后是湖泊。   花月居然要寻死。   十七知道谢戈肯定要救人,可这湖泊冰冷刺骨,太伤身体。   于是他在谢戈动之前,就已经上前要去拉花月。   戏台上方的厢房忽然有流光出现,这窗台上方就是厢房,厢房处忽然有一人踩着剑出现,一只手勾住了花月。   “谁让你这么做的?”那人勾住花月的腰身,“寻死觅活的做什么?还是你认为,你主人就是个丢下你逃之夭夭的小人?”   他们站在灵剑上,立于距离湖泊水面几丈米的高空,与趴在窗台上的玩家们对视。   谢戈的瞳孔微微放大。   是他?   他怎么还活着?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应该死在了十几年前才对……   救下花月的那人眉眼狭长,带着几分促谑,黑色斗篷下露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贴在花月的腰上。   黑色手套下的手抬了抬,狭长眼眸露出几分笑意,对谢戈打招呼:“小宁王,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还是混乱的宫墙之内。   没想到这么久没见,谢戈已经长这么高了。   “国师……”谢戈的手按在木窗上,“你没死?”   “国师,你还活着!”   难怪……难怪这人的傀儡术不下于他……   就连谢戈自己的傀儡术乃至傀儡戏法,也是从国师这学来的。   国师究竟是什么人?当年的事情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国师为什么要派花月埋伏在他身边?这些年,他在暗处,究竟充当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你、还、活着?”谢戈的声音发着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我还活着。”国师周身气息神秘莫测,笑起来时也不觉得阳光,反而有丝丝缕缕的阴郁冷气。   他藏在黑色手套下的手指微微一勾,将花月放在了剑面上。   国师看了他一眼,视线顺着谢戈扫过了他身旁其他玩家,神情有些无奈,微笑说:“小宁王,下次见面再说。”   可这笑意却让人生寒。   小宁王?小宁王?   风波恶琢磨着这个名字,怀疑地看了谢戈几眼,嘴上喃喃:“小宁王?宁王……这个称呼好熟悉……”   “宁王?这个背景故事好像没有这个封号的王爷……”   洛遥之瞪大了眼睛,他似乎有些许与此相关的记忆,大惊地看着谢戈:“宁王……可我记得,宁王不是前朝的宁王谢不负吗?!”   “可前朝覆灭……他应该已经……已经不在了才对。”   风波恶反应过来,脑子转过弯一拍手掌:“宁王?!这不是谢戈吗?!”   谢戈也没心思再伪装下去,见国师转身要走,直接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踏着长剑朝着二人的身影追去。   十七随着跟上,三道剑光划开了宽阔天穹。   留下原地的玩家们面面相觑,还尚未处理方才得知的信息。   谢子虚,是谢戈??   可谢子虚不是玩家吗?   难不成这么久待在他们身边的,都是谢戈?!这是什么剧情?   npc怎么还能加入他们玩家队伍的?!   .   从前在名家子弟中,有一项赛事深得他们喜好,那就是赛剑。   数十人站在自己的佩剑上,控制灵力,调整速度,朝着终点奔去。   这是钟鸣鼎食的富家公子才爱做的事情。不过从那时起,谢戈就已经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天赋。   终点立着竹竿,竹竿上有彩绳编织而成的彩头。   那些王孙公子都比不过他。   谢戈曾经无数次拿过那个彩头。   他那时还年少,不知愁,是白玉京里最招人嫌的王孙子弟,那白玉似的手一把抓住彩头,便畅快地笑起来。   他高高地举着彩头,手臂摇动,抓着彩球转了好几圈,脚下的灵剑也转了好几圈。   “小王爷,又是第一!”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我也比不过皇叔。皇叔年年都是头名。”   十三岁的谢戈扬起下巴,沾沾自喜,他这会身量还没发育开,长得比其他人矮了一截,像个年画娃娃似的脸上还有未消退的奶膘。   明明年纪小小,说话还非要学成人那样老成,他将彩头递给一旁面色微白的男子,说:“彩头,送给大侄子。”   十六殿下板起脸劝比他大了足足十余岁的太子,“琮聿,你要听皇叔一句劝,别整天闷在东宫。多出来走走。”   旁人一听谢戈的话,纷纷笑了。   这位小殿下今年才不过几岁,就一副老成模样。   人还没太子胸膛高。   琮聿也没忍住笑出气音,道:“谢皇叔提醒,琮聿知道。”   “臭小子。”   谢天子在不远处,就看见了谢戈夺下彩头的这一幕,虽觉得颇为自豪却面上不显。   他隔着十几丈远就看见他们在笑,只是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谢戈听见声音,转过头眼睛一亮:“皇兄!”   “你们笑什么呢?”谢天子看着才到他胸口的谢戈问。   谢戈气鼓鼓,沉不住气道:“我劝琮聿好好养身体啊。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嗤。”他皇兄也没忍住一笑,紧接着介绍了一下身旁站着的官员,道:“这是国师,也是你未来的师父。”   “你不是对傀儡戏感兴趣吗?就让他教你傀儡术。”   谢戈眼睛一亮,扭过头对上青年人带着促狭笑意的狭长眼眸,喊了一句:   “师父?!”   ……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灵力比从前更强悍,自然纵剑也要快过其他人。   谢戈纵着灵剑,很快追上了国师,他冷着脸,喊住对方:   “师父。”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国师早就知道谢戈会追上来, 也没打算跑多远。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国师的大半张脸,一如既往的神秘莫测。   谢戈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位国师和当年没有太大差别,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还是和当年一样, 只是双手都戴着薄薄的黑色手套。   国师像看孩子一样, 纵容地看向谢戈,说:“小宁王,你还来追我做什么?”   谢戈绷着脸, 只问:“当年的事情, 是不是和你也有关系?”   “知道太多, 对你没有好处。”国师顿了顿,说,“况且小殿下, 你学的东西都是我教你的。如今你想留我, 也不一定能做到。”   他此言一出,隐隐有杀意浮现。   国师一直是神秘的存在, 虽然教导谢戈, 二人却没有太多交流。谢戈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的傀儡术精湛过人的层面, 至于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谢戈是一点都不了解。   他究竟是什么人?   “永春镇上死的这么多人, 都是因为你?万器山庄庄主的孙子, 也是被你掠走的?”谢戈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一点点地浮起凉意, 不敢再细想。   “你说程司那老头?”国师微微勾唇,“他冥顽不灵, 我警告过他很多次, 他不听。”   谢戈听的神色愈发冷, 此刻他已经褪去了系统的易容,银发贴着脸颊,透着一种欺霜赛雪的冷。   他听不下去了,灵剑唰的一下出鞘,直接朝着国师身体而去。   花月站在一旁,脸色白了一刹那。他明明不是人,脸上却真的浮现出苍白的神色。   他下意识要挡在国师面前,却被对方轻轻一拉,扯到了身后。   国师道:“往后站。”   两人一交手,谢戈才发现这两年国师的灵力也进展不少,虽然打起来有些吃力,但肯定还是能打过对方的。   就是留下国师有些困难。   谢戈将视线转到了花月身上,还没等他动作,身后十七立刻赶到。   谢戈的十七也来了。   两位傀儡师,携带着他们的傀儡,打斗了起来。   花月的强项在易容,除此之外,他的武力值就远逊于十七了。对方不过一动手,就轻轻松松抓来了花月。   为了防止花月再做出什么自尽举动,十七劈了一下他的后颈。   那是傀儡的开关。   花月被十七轻轻一劈,就失去了意识,软了下来。   谢戈下意识想去接花月,花月没有意思,身子差点靠在了谢戈身上。   不过他还没靠上,就被十七面无表情地拽住了后脖子衣物,拉住了。   十七一手拽住花月的衣服,一面和谢戈说话:“别打了,我们先走。”   谢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半天才说:“你这样抓着花月,他会不会不舒服?”   十七摇头,“不会。”   他把花月扔向谢戈,嘱咐对方扯着衣角就行,自己又转回去拖着国师。   见十七这么说,谢戈也只能带着花月先回客栈。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与当年有关的一切。   谢戈清楚十七不会出事。   但实际上,国师似乎也没有很着急花月的安全。他与十七对视,忽然笑了,说:“几年不见,和我当初想的不错,你的确越来越强大了。”   国师游说几句,有想收纳十七的意思。比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谢戈,国师身边的傀儡无数,养着的傀儡各司其职,就连花月也不过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在国师看来,谢戈只养着十七,无非是因为后者能力高,能做的事情是其他傀儡再怎么也比不上的。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你跟着他也没有用。不如来跟着我,到时候我一……”国师在蛊惑人心上很有一套,他扬扬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想要洗去谢戈与十七定下的契约。   他向来擅长这一套,修改傀儡的契约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从过去到如今,他收下的傀儡成千上万,能组成一个军团了。   不过这一次,国师是注定吃瘪了。   他的手不过才刚扬起来,就被十七迎面拍了一道符箓过去。   谢戈不在的时候,十七也不伪装自己的冷血,出招的动作凌厉带风,像是想要把对方一掌拍死。   国师倒退了两步,踉跄了几下。   十七转身离开,离开前冷冷地抛下一句:“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   十七回到客栈的时候,其他玩家们已经到了很久了。他们坐在大堂的几张桌子边,安静如鸡地坐着,没人说话。   十七一推门,十几双眼睛就嗖的一下朝他看去。   风波恶招招手,好像还挺高兴的:“嗨——”   坐在最角落的洛遥之很安静,看了进来的十七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他就是温室里的花朵,想要见一见江湖的风浪,却不一定能承受。   平心而论,十七没法对这个人有多少好感。他越是在性格上与谢戈相像,越是惹人厌恶。   同样的环境、性格,有人还是傻白甜小白花,有人却已经尝尽了苦楚。   十七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他们,面对嬉皮笑脸的风波恶,他也是视而不见,直接上楼去房间找谢戈。   他推开房门,就看见坐在桌边喝茶的谢戈。而花月还没有醒来,正在榻上阖目。   “十七,你来了?没受伤吧?”谢戈听见开门声就朝他看来,他身上的伪装也没有恢复,银发碧眸显得格外特殊。   也难怪游戏设定中,谢戈一看就不像正派人士。   十七摇摇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花月。对方紧闭着双目,这会和木偶一般的人毫无差别。   不喜欢傀儡戏的人可能会觉得傀儡看着有些许可怕,但过分漂亮精致的傀儡,还是能引起人们的喜爱。   花月有着一张干净的脸,所以他的易容术才能出神入化,想模仿谁就能模仿谁。   此刻他静静躺在床上,怎么看,也不像是作恶多端的人。   十七抱臂,靠在床边看向谢戈问:“现在要做什么?”   “我不打算唤醒他。打算直接用引魂香进入他的梦境。”谢戈说着,感受到了十七不赞同的眼神,半撒娇地说:“我知道这样进去会有些危险。但十七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出意外的。”   十七摇头,“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这种引魂还是有些许危险,万一出来什么偏差,少了一两魄就完了。   他一起进去,才能有个关照。   谢戈刚想要拒绝,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叫骂声,仔细一听就可以听清楚,是方才那个中年妇人又回来了。   他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居然找到了永春客栈。   “那个戏子是不是在这里?”一道尖锐的声音透过重重木窗,传到了他们耳中,谢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洛遥之的声音随之传来,他的声音听着很礼貌:“这位夫人,您先冷静一下。现在——”   不过这礼貌并不能抚平那妇人的愤怒,对方越是温柔礼貌的对待他,他就越是生气,泼妇一般怒骂:“你就说,那个小贱蹄子是不是在这里。”   洛遥之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来。   想来也是,他这种傻白甜说不来假话,这会估计正哑口无言。   洛遥之不说话了,风波恶的声音随之而起:“这位大婶,别在这里撒泼。这里是客栈,站在你面前的是现在客栈的小掌柜,你先冷静一下,不要再闹事了。”   那妇人明显不吃这一套,他这会儿带足了人,声势浩大,腰杆子也挺直了:“今天不把他交出来,我就把你这店砸了。”   “唉,别动手啊……”   “嘶,别砸东西!”   玩家的吵闹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谢戈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就忽然听见了打斗声。   听上去还是小白花洛遥之先动的手。   不过这估计还挺符合洛遥之做英雄的梦想的,这会他就是英雄救美的那个英雄。   洛遥之壮起胆子:“你们不要再纠缠了!”他这句话说完,就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打斗声中还伴随着他壮烈的英勇无畏的声音——“谢兄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一定会替你们拦下他们的。”   一个奶娃娃还想逞英雄。   谢戈没再听下面的声音,正在聚精会神地调制香料。傀儡和人不同,要调整专门的引魂香,各种香料必须严格配制,不能出现一分一毫的偏差。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伴随着东西破损的声音,极其影响人的注意力。   香料掺杂在一块的香味丝丝缕缕地勾出,闻着醇香似酒。   十七不由分说地再次说了一句,“一起进去。”   谢戈只好点点头同意。   花月的记忆多且杂,谢戈只能挑一些紧要的部分查看,尤其是集中在这几年。   他们没有办法进入花月的身体,只能用魂魄形态在空气中观看所发生的一切。   最先出现的场景,是极繁复华丽的花楼,纱幔层层叠叠,如软烟罗一样,像是缕缕升起的烟。   空气中有香料在燃烧,闻着像是便宜货,和调香师用的香料差之千里。   这个地方……   谢戈一回神。   这个地方他来过,是他救下花月的地方。   但是他来的时候,是盛夏,此刻应该还是冬天,这花楼里的人穿的没那时那般清凉。   傀儡也有艺妓,也有受人玩弄的卖身傀儡,后者往往是被主人卖到花楼的。   很显然,花月就属于后面那种。   此刻,他半蹲在地上啃馒头,头发乱蓬蓬的像是杂草一样,没有后来的一半惊艳。   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身上的伤痕,以及老鸨唾骂的声音。   这个时候,有一道男声出现。   那声音听着恹恹的,也许是十足的富贵公子哥,只是冷冷地说:“别打了,多少钱?我把他买下了。”   “三百两,够不够?”他恹恹地问。   是国师。   花月怔怔地抬头,看着那人漆黑的手套。那人站在层层叠叠的帘幕外,看不清脸,只有夹着银票的手从帘幕外露出。   在黑暗的无尽的深渊之中,他拉了他一把。   微不足道的一点帮助,却能让这个并不聪明的小傀儡为他付出一生乃至一切。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不会坑,这本书很短,这个不出所料应该是倒数第二个故事了。 第36章   彼时, 花月还不叫花月。   他没有名字,只由序号充作名字。据说他曾经的主人也是位顶级傀儡师,手下傀儡无数, 花月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排行第七。   和谢戈给十七取名字的原因不同, 十七的名字代表谢戈把对方视为家中一份子, 谢戈是众人口中的十六殿下,那十七就是十七。   而此刻像小乞丐一样狼狈的小七,远没有其他人那么幸运。   他甚至没有一个名字。   花楼里的人都只喊他小七。   国师并不是多么善良温柔的人, 他透着珠帘看向瑟瑟发抖的花月时, 皱了皱眉, 问:“叫什么名字?”   花月不说话,眼睛却亮的惊人,安静地看向珠帘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他不说话, 像个小哑巴一样。   浑身上下都又脏又乱, 只有那双眼睛亮的比星星还明澈。   国师皱了皱眉。   边上的老鸨想打花月一下,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爷不是好惹的, 勉强笑了笑说:“回爷, 他叫小七。”   国师的声音听着恹恹的, 透着一股不可逾越的气势, 冷冷地看也不看一眼其他人。   实际上, 他也不是对这小七很有兴趣。   今日对他来说, 不过是一时兴起,他本来没有想带走对方。   不过当国师又一次冷冷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后, 听到小七结结巴巴的回话后,他阴郁的眉宇稳稳舒展。   他不屑一顾地嗤笑, 道:“这算什么名字?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春花晓月, 你这张脸生的还不错。”国师终于认真地看了花月第一眼, 他掀起帘子,说:“洗干净脸,以后你就叫花月了。”   春花晓月,还算是个风雅的名字。   国师的随口一句话,换来花月的一生追随。   他有名字了。   主人给了他名字,从今以后他愿意跟着主人。   他一定会报答他。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国师招招手,派人把这个小哑巴傀儡从花楼里接到了自己府中。   这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他之后也没记得这一切,甚至忘了自己在什么时候接了一个小傀儡回来。   国师府中的傀儡不少,国师为人阴郁乖戾,府内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活人,全是傀儡,诸如傀儡管家、傀儡丫鬟、傀儡仆人……   多了一个傀儡花月,也没人在意。   但花月明显不是这么想,在其他傀儡看来,他傻乎乎的。   每日干完活扫完地,他就眼巴巴地站在院子里,渴望能再见上国师一面。   国师常年穿黑袍,其他人看来觉得他神秘又阴郁,花月却不这么觉得。   他一点都不害怕对方。   国师是他的主人,他是他的傀儡,又怎么会害怕他?   花月不会上前去主动见国师,国师也独来独往。有时候,他似乎对自己养着的傀儡有着很大的温柔,看上去,是真的热爱傀儡戏。   而有时候,他就阴郁寡言,没有傀儡敢主动触他的霉头。   没有傀儡敢去伺候国师,终于就轮到了花月。   时隔大半年,他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只是洗干净了脸、换上了齐整衣服,显得清新脱俗,像嫩竹一般干净利落。   国师没认出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花月快哭了。   这一点和后来谢戈与十七认识的花月完全不一样,这个时期的花月,单纯的让他们认不出来是对方。   那双藏在团扇后的盈盈狐狸眼,此刻干净单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笨手笨脚,想不出什么来帮助主人的话。   谢戈也看的微微惊讶:“没想到花月曾经如此单纯。这……和后来的他的确不大相像。”   谢戈认识花月时,他已经是个能言善道、嬉笑怒骂都不在话下的舞姬。   而此刻。   站在国师面前,端着茶的花月隐隐发着抖,像个小哑巴。   眼见国师不耐烦了,想要赶他出去。   小哑巴才跪了下来,他的声音像是卡了壳,结结巴巴的,半天才说出:“主人,我是花月。国师大人,你还记得我吗?”   国师见过的傀儡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哪能个个都记得,况且眼前的傀儡面容寡淡干净,没什么记忆点。   他今日看见傀儡时本应很烦躁,但听见小结巴结结巴巴地说话后,他揉了揉太阳穴,心情没那么阴沉了。   “说仔细点。”   “去年冬天,主人你将我从花楼带出来,还给我取了名字的。”花月顿了顿,结巴好了点,“就叫花月。”   “我……我…主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报答?”国师被逗得勾了勾唇,被阴霾侵占的狭长眼眸露出了些许笑意,说话冷硬:“你拿什么来报答我?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花月没话可讲了。   他巴巴地垂着头,手指紧张地攥了攥衣角。   正当他以为自己会没用到被国师舍弃的时候,国师说话了。   “你这张脸……”国师端详着花月的脸,手指挑起来后者的下巴,眉宇不着痕迹地皱起了一点,“你这张脸,用来学易容术就很好。你想学吗?”   “当然!”   一切能帮到国师的事情,花月都在所不辞。   他愿意,一生都由对方支配。   傀儡,与傀儡师,不就天生如此吗?   ·   花月没有惊人的天赋,他是个彻头彻底的傻瓜。   为了一点恩惠,让自己吃尽苦头,这不就是傻瓜吗?   谢戈看着苦练各种术法、额头沁着汗珠面色痛苦的花月,心道:“为了这么一点小恩惠,却愿意献出自己的一生。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十七说。   他也一样。   为了主人,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世间最多的不是值得不值得,而是愿意不愿意。   很多时候,世间外物裹挟着所有人前进,有人身不由己,却有人如花月,飞蛾扑火一般飞向自己的光。   后者,不会后悔。   花月学了很多东西,足足花了两个年头,才真正学成。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易容术。   从脸、身形,至性格、语气,他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主要见了那人一面,他就能将对方学个透彻。   做这么多,他只想得到国师的一句夸奖。   花月又回了花楼,这一次,他是受了国师的指示特意埋伏进花楼的。花楼其他人不知道缘由,只当他是被赶出来了,还觉得他可怜。   可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因为在这段时间内,国师偶而会来看他。   遇见谢戈是一场意外。   谢戈看见一脸蠢样的自己,倍觉羞耻。   他当时真的有这么蠢吗?   耳朵怎么这么红?   被围在花楼里的少年谢戈羞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花月给他解的围。   “原来花月真的没骗我。”谢戈看完了这一段,才知道,花月的确不是故意算计他的。   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救下花月。   他平生最恨人们对傀儡的不尊重,更何况亲眼看见这种场面。在花楼内,傀儡地位连最低贱的奴隶也比不上,大约是生不如死。   作为傀儡师,他看不下去。   国师顺水推舟,送花月进了谢戈身边。花月没说肯不肯,就跟着谢戈走了。   他并不想离开国师。   谢戈皱眉,颇为自责,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害了花月:“我以为自己是救他出了魔窟,没想到,还是害了他的最后一点幸福时光。”   “至少主人,你将他救出来了。”十七摇头,站在谢戈一旁,看着屋内的两人,摇头说:“你比国师要好的多。他比不上你分毫。”   谢戈却不赞同十七的话,摇了摇头:“那只是在你眼中。”   情人眼里尚且出西施。   傀儡眼中,也只觉得自己的主人是最优秀的。   花月眼里,只有国师。   花月在国师面前,眼睛亮的无法形容。   国师坐在花月屋内,手指点了点桌面,问花月:“怎么样?你愿意跟在谢戈身边吗?”   花月不愿意。   但为了主人,他自然什么都做得。   花月跟着谢戈离开了。   但其实,谢戈对他很好,只是不常见他们。   眼见在谢戈这里不能探出什么消息,国师又把花月召了回来。   傀儡师与其傀儡有着天生的感应,国师动一动手指,花月就能感应得到。   在漆黑的密室内,花月笑了。   他很快赶去见国师,却接到了另一个任务。   这就是永春镇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重点。   永春镇的景象不过刚刚浮现在他们眼前,幻境就波动了一下,景象又尽数消失在他们眼前,像是一捧云彩被人强行打散。   幻境产生了波动。   十七忽然拉住谢戈的手,“幻境有波动。花月要强行醒来了。”   他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主人的信息。   正在强行挣扎着醒来。   十七当机立断,带着谢戈离开了幻境,而榻上,躺着的花月一瞬间睁开双眼。   他的面容灰败,隐隐出现颓唐之势,那是强行脱离引魂香幻境留下的反噬。   花月吐不出血,毕竟不是人。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一把撑住自己的身体,动作漂亮流畅,像是那时他在戏台上手持花枪翻了一个后空翻一样。   “永春镇上的人都是我害的。和我的主人无关。”   “包括万器山庄的那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你错我不肯对感谢在2022-07-09 00:34:11-2022-07-09 21:4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客栈的客房中还有未消散的余香, 余烟袅袅,香炉中只覆盖着一层白白的香灰,死寂的可怕。   花月的脸色也苍白的可怕, 恍如失去生机的植物, 强撑着挺直腰杆。   谢戈不欲与他废话,“把他打晕。”   花月一动,想要挣脱,但还是被眼疾手快的十七一掌劈到了后脖颈, 又软绵绵地晕回床上。   谢戈当然不是想对花月做什么, 而是担心花月一心只有国师以至于伤害自己的身体, 见花月倒回床上,他才说话:“他心情起伏波动太大,对身体有损。”   “花月现在身体不好, 精神波动太大, 不能再窥探他的记忆了。”   “我想去找国师。”   花月毕竟是受国师控制,一切的源头都在国师身上。   虽然他神秘不知去向, 但……还是有机会的。   十七知道谢戈的意思, 点点头, 道:“那我派人把花月「重伤」的消息传递出去, 也许他回来。”   不过对此, 他们也不是很抱希望。   国师并不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而且花月对他来说,也不一定多么重要。   花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眉宇间是微微蹙起的,可见他并不安稳。   谢戈走远几步, 走到窗边, 对着窗外的空气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   口哨的声音刚过, 从极远的地方就有一只银色的胖鸟,扇动着翅膀慢慢的飞过来。   胖鸟落在窗户边缘,甜甜地喊了一句:“主人,你终于喊我了,我好无聊呜呜。”   谢戈瞟他一眼,盯着它叼着的还带着露水的花,冷不丁笑了。   他弯曲食指,往没头脑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道:“说吧,到底谁交你的?隔三差五的送花来。”   没头脑被打了一击,虽然不会感觉到痛意,但开始委委屈屈不敢说话,半天才支支吾吾哼哼唧唧说:“没人指使。”   谢戈当然不相信,他瞥了这胖鸟一眼,没再继续追问这件事,一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桌子边。   没头脑跟着他飞了过去,安静地落在木桌桌面上。   谢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问:“怎么样?让你去追国师,你有没有追到相关的消息。”   谢戈给没头脑布置任务甚至不需要开口说话,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心音就能让傀儡雀知道任务。   胖鸟委委屈屈地抖了抖毛,结巴道:“本来跟上了一点的……不小心被他发现了,然后跟丢了……”   “都怪国师他诱惑我,往地上放了小零嘴……我差点就上钩了!!”   “呃……”谢戈冷冷一笑,“养你也无用,把你卖给其他人好了。”   胖鸟扇了扇翅膀,飞到了谢戈衣角旁,蹭了蹭他的衣服:“别这样嘛,主人。”   “我觉得国师就没有离开永春镇,我在巷子里遇见他过几面,说不定他的老巢就在这里。”胖鸟说着点点头,继续道:“说不定国师他还在等花月呢。”   “哪条巷子?”谢戈忽然打断胖鸟的话,问。   没头脑说:“画堂巷。”   谢戈没有叫上其他人,就孤身一人往没头脑口中的巷子走去。   他下楼的时候,其他人纷纷看了他一眼,有热情似火的风波恶,似乎藏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有瞻前顾后的洛遥之,稚嫩的脸上有迟疑的神色浮现。但谢戈谁也没有看,径直就走出了客栈。   也没有人敢来问他: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装成玩家?   众人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我去!谁往论坛发东西了?”   风波恶皱眉,警觉:“论坛上出现什么了?”   左右唯一的一个NPC洛遥之是听不懂他们的话的,玩家们交谈起来也很直接。   目前,游戏论坛上广泛地流传着NPC伪装玩家的信息,这个消息一出现就席卷了论坛,甚至隐隐有向其他平台传播的消息。   毕竟这个议题,在网络与人工智能发展得如此可怕的时代,一直有被各大博士提起过。   也是人们在心底隐隐害怕的事情。   星网甚至出现过不少与AI觉醒有关的大片,如今,《白玉京》的这个消息几乎是震惊了游戏论坛,虽然还未发散到星网,但也已经岌岌可危。   风波恶一点进论坛,整个眉宇都皱作了一团,压着怒气问:“这是谁发上去的?我不是说了,不要往论坛上发与谢戈有关的帖子吗?”   “不是我发的。”“我不可能发这个。”“我们人一直都在这,怎么可能会发这个?”   人以群分,他们之所以能在凌迦阁汇集,就是因为对谢戈有着相同的好感。   毕竟一个美强惨纸片人,能有谁不爱呢?   发现身边的玩家可能是谢戈,他们比谁都要兴奋,怎么可能做出背刺的事情?   “今天和我们一起做任务的还有临风阁。”有成员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我看见柳如风了!但是当时我们正在做任务,我就没搭理他,以免两个公会起冲突。”   “我好像也看见他了,柳如风就和临风阁的会长站在一起,站的不近,就在戏台子边边上。”   “艹!”   .   事故发生的太突然,这次鸽厂的官方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看见论坛热闹得像是在过年,对NPC的讨论足足盖了几十层高楼。   【理涛:《白玉京》搞的这一出,究竟是npc觉醒,还是官方刻意安排的噱头?】   “我被惊到了!!听说是NPC和其他NPC对话,才被发现他根本不是玩家的!”   “真的假的?来晚了吃个瓜。”   “《白玉京》吗?哪个NPC?”   “就是那个NPC人气榜第一!谢戈啊!”   策划组组长反而是最后知道这消息的。   出乎意料的,大部分发言的玩家全都在质疑这个消息,认为只不过是策划组故意安排的一个剧情。   “这还用说没?肯定是策划组故意安排的这个剧情,鸽厂果然达到了他们期待的目标了。眼看着就要上星网的热搜了!!”   “认为NPC觉醒的人是不是还没睡醒?洗洗继续去睡吧。”   “片子看多了真以为npc会觉醒?那看恐龙复苏是不是有一天恐龙真的会回来?”   被打上心机深沉标签的游戏策划组众人: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不过似乎也用不着澄清……   因为大片的潜在用户纷纷因此对游戏产生了好奇,《白玉京》的登陆人数直线上涨……   人数过多,后台运营变得有些吃力。   这导致老玩家纷纷怒骂:垃圾游戏,登个游戏还有排队半个小时。   网上对此展开了一场大型讨论,不过事件主人公并不在意这一切。   谢戈慢吞吞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耳旁是各式各样的叫卖声,糖葫芦的甜香以及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融在了一起。   他停在了小巷子前,忽然皱了皱眉。   在他还是孩童的时候,最爱四处玩闹,有一回差点走丢了,被皇兄揪着耳朵狠狠训了一顿。   谢天子忙完了一众公务本就犯了头疼的老毛病,又听见那混世魔王走丢的消息,更是急上心头。   说至此,谢戈儿时受到的宠爱,是如今的傻白甜洛遥之都远远不能及的。   长兄如父,天子养他算是养亲儿子一样,不用担心权利斗争,所以全心全意地亲自抚养谢戈长大。比起其他皇子,身为皇弟的谢戈更得天子的关爱。   如果走丢的是其他皇子,天子震怒后只会派人去寻。   可他就那么一个弟弟,还是个不省心又惯会讨人喜欢的家伙,所以谢戈走丢最初,皇后甚至不敢让天子知道这件事,怕的就是后者怒极攻心。   被金吾卫找回来后,谢戈被关在了宫里好几日,天子以江湖不太平为理由不准不谢戈回府肆意玩乐。   那时,谢戈好像听他哥哥说过一段似真似假的故事。说的是,他走丢的那段时间城中宵禁正严,为的就是一件可怖的灭门案。   全家三十余人,没有一个活口。   甚至是朝廷派人去查,也查不出杀人凶手究竟是谁。   站在这条小巷口,谢戈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   眼前的小巷子忽然一改破旧的模样,纷飞的枯黄落叶一瞬间消失。   小巷子幻化成了高大的朱门府邸。   高高的门匾上写着三个字——钟离府。   他皇兄提过的那个灭门惨案,就是钟离府。   他闯入了其他人用心做出的幻境。   作者有话说:   不会断更,别紧张,日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是谁制作出的这个幻境?   能制造出这种幻境, 得是实力过人的修道之人。   谢戈细细地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这香味,闻着倒与藏香山庄爱用的香味挺相像。   谢戈推开朱门, 映入眼帘的是七八位正在打扫布置府邸的仆人, 以及一个拿着糖画从屋中跑出的孩童。   竟是幻化出人物的幻境。   那手持糖画的孩童应该就是钟离府的小主人, 小孩眉眼弯弯,一面咬着糖画,一面乖巧地问管家今晚他的父母去哪了。   被他抓住衣摆的管家上了年纪了, 头发花白, 摸摸他的脑袋说:“老爷夫人都出去给小主人买生辰礼物了, 小主人,生辰快乐。”   孩童咬了一口糖画,乖乖地点点头:“阿复谢谢爷爷。”   管家缓缓转过身, 慢慢地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步履尚未蹒跚,看着身子也还算硬朗。   谢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 眯了眯眼睛, 跟了上去。   这个管家, 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看他右手手指有几道常年累月形成的勒痕, 勒痕很细, 一看就知道是细丝线勒出的。   如果谢戈猜的不错的话,这位老管家是傀儡师。   在数十年前, 傀儡术尚未没落时,傀儡师一度拥有庞大的数量, 从孩童至老人, 都有对此有兴趣的。   谢戈仔细回想, 想起傀儡术开始没落的那一年,就是十余年前。   一切的变故,都源于这座府邸。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闯进幻境自然不能引起幻境主人的注意力,身在他人的地盘,谢戈也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他跟着老管家一步步往前走,见老管家进了那间屋子。   谢戈在屋外等候,许久后,老管家才从屋内走出,收拾似乎还拿了几根红丝线。   老管家拿着红丝线匆匆离开,站在黑暗角落里的谢戈才走进老管家的屋子。   这一看,才将谢戈惊了一惊。   屋内摆满了木柜,木柜上摆满了傀儡娃娃,十年前傀儡术还没如今精湛,能研制出人形傀儡的傀儡师极少。更多的人,都是像这老管家,做出的都是些小娃娃。   屋内的娃娃都穿着各色衣裳,闭着双眼,看着倒是栩栩如生。   能制造出这么多傀儡,看来真不容小觑。   谢戈走了几圈,没发现其他特殊的地方,刚抬步想走,忽然一顿。角落出的傀儡似乎有点玄机。   谢戈走近了些许,忽然将受放在了傀儡娃娃上,微微转动傀儡娃娃,右后方忽然又一扇密室大门缓缓打开。   密室的门缓缓打开,密室内站着一个人形傀儡。   说是人形傀儡,但那傀儡脸上蒙了一层黑布,看不清面容,也许是他的傀儡师还没有画完面容。   谢戈想摘那层黑布,刚走动一步,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去而复返。   他反应极快,迅速关上门,站在角落内屏息。   但进来的似乎不是老管家,相比老管家缓慢虚浮的脚步,进来的脚步声听着更年轻活泼,谢戈微微探出了些许身子看了一眼。   原来不是管家,是钟离府的小主人钟离复。   对方是个孩子,自然察觉不到谢戈的出现,转动傀儡后就走入了密室。   此地不宜久留,谢戈转身,往屋外走。   今日这个钟离府之所以张灯结彩,都是为了庆祝小少爷的诞辰。刚才谢戈在管家与这小少爷的对话中已经知道,后者就叫钟离复。   天色黑的很快,此刻天边已经垂着落日了。   钟离府内热闹了起来,钟离老爷及夫人也已经拿着礼物赶了回来,接下来的剧情对于谢戈来说,乏味又无趣。   无非是家人们其乐融融的情形,期间钟离复还兴奋地给父母展示了一段他刚学来的傀儡术。   钟离复显然是刚开始学傀儡术,发挥的并不完美,甚至有不少小纰漏。最大的纰漏,就是他用错了对象。   傀儡术对傀儡使用才有用,对着人类使用当然没有半分用处。   孩童的一顿操作引来了父母应付的笑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们送了礼物,才打发走了孩子。   孩子一走,钟离夫妇就看向了老管家,颇有些无奈地说:“钟老伯,傀儡术这种戏法还是不适合孩子的。阿复年纪还小,学这些旁门左道对他的发展也不好,玩物丧志。”   “老爷夫人都说的对。”老管家点点头,还是叹了一口气,说:“但小主人年纪还小,所以老奴想着…让小主人有一些愉快的时光也是不错的。”   “复族大业,还需从长计议。长期压在孩子身上,也不是一件好事……小主人也还小……”   “够了!”流着短须的钟离老爷竖起眉毛,本就不是十分温柔的脸流露出古板的神色,冷冷道:“不从儿时抓起,以后也不一定能打到我们钟离家的目标。”   “刀刀剑剑才是钟离复该学的东西,至于这种傀儡术像是孩童戏法一样,摆不上台面。”   管家自然没办法与主人争论,这场算不上争论的争论在对方的拂袖中结束。   钟离夫妇离开了后,管家也没有停留,叹了一口气后就转身走了。   暗处的谢戈皱了皱眉,不对劲……   这一切有点不对劲…但说不出是哪一点古怪……这个府中似乎到处都是矛盾点…   奇怪…   傀儡术、傀儡……这两者之中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傀儡?”谢戈喃喃自语,又忽然响起了什么。   那间密室里的傀儡究竟是谁!   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在呼唤他去密室里一探究竟。谢戈没有犹豫,借着夜色往着那间密室走去。   天色黑的不见五指,月黑风高,风簌簌地在耳畔刮过。   空气间有凝结的肃穆的气氛,谢戈还来不及想什么,就忽然听见了呼救声。   他的脚步在密室门口顿住,还是选择了回头。   谢戈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十七?”谢戈颇为惊喜,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幻境里的幻象,是真的十七。   十七一把抓住了谢戈的手腕,有些严肃地靠在墙边,两人屏息的同时,听见了一阵尖锐的女声尖叫。   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而是什么死物或是鬼魅发出的尖锐刺耳声。   谢戈忍受着刺耳的尖叫声,问一旁的人:“十七,你怎么会来这里?”   十七似乎不是很平静,声音压低了,默默回话:“主人,你已经消失了三天了。”   “三天?”谢戈微微一惊。   可他明明只在这个幻境里待了不到一日才对。   这个幻境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不一样,他居然已经在这里浪费了三天时间,却什么也没发现。   “你消失太久了,我不放心,就出来找你。”十七提起了没头脑,微微蹙眉:“没头脑的情报太不准确了,白白让你陷入这种危险。”   这不是个普通的幻境。   “一旦在这个幻境里停留太久,不能及时离开这个幻境,就会逐渐变成幻境里的「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知觉、没有思想,更没有目标。所有的人都会按着幻境主人的想法做事。”   谢戈一点就通,心下雪亮:“这就是永春镇上的镇民越来越少的原因!闯入幻境后,他们就被困在了幻境之中,成为了「幻境永春镇」中的一员傀儡。”   “凡是闯入这个幻境的,都有会成为这个傀儡师的傀儡。”   “而这个傀儡师是谁,已经不言而喻。”谢戈说到这,看了一眼一旁安静的十七,后者眉骨鼻骨高挺,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深邃,不像是凡人。   十七点点头,肯定了谢戈的猜测,接着说:“这个傀儡师,就是国师。”   于此同时,一声更惨烈的尖叫声划破天穹。   东面的宅屋燃烧起了熊熊大火,一个垂垂老矣的人拖着腿脚从火光中逃出来。   是钟离府的管家。   他一身的血,双手也沾满了鲜血,神色有些癫狂。他脚步越来越快,还不住地回头看,似乎在叫喊些什么,却一不小心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噗呲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管家僵硬地回过头。   而他身后的地面上,安静地躺着一颗头颅和一只手臂,嚣张的火光在舔舐着地面上的肢体。   谢戈盯着那个头看了一会。   那个头颅,是钟离家的钟离夫人的头。   而那只手臂,是她丈夫,也就是这个宅子的主人的手臂。   很显然,两人已经葬身于火海。   就在谢戈这么想的时候,地面上的头颅和手臂一跃而起,伴着四溅的血液,朝着地上瘫倒着的管家扑去。   另一边远离火光的宅屋内,穿着寝衣的孩子揉了揉眼睛,从屋内走出来,却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作者有话说:   猜猜凶手是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钟离复刚从睡梦中惊醒, 看见眼前这一幕,几乎是呆滞在原地。   他一定是还在睡梦之中。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父亲的头颅…还有母亲的手臂呢?那支手臂上还戴着叮当响的玉镯,的确…的确是他母亲的手没错。   那双手在他睡前还曾爱怜地抚摸过他的发顶, 如今却倍显狰狞、青筋暴起地朝着管家一跃而去, 像是遇到了报复对象。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头发散乱,迷蒙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声音带着哭音:“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管家爷爷, 我爹我娘呢?”   只可惜, 他的话还没说完, 仆人就跟着死在了他的面前。   管家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傻站着的钟离复,还是咬咬牙, 自己忙不迭逃走了。   那断肢如活物一般, 一把按住了一个仆人的脖颈处,咔嚓一声, 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那仆人死前看了一眼钟离复, 咬着牙发出了最后一句声音:“小主人……快跑。”   钟离复脸色煞白站在原地, 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娘!”   这是他娘的手……但他娘, 也就是钟离夫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她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女人。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谢戈也不再躲躲藏藏了,索性直接站了出来。   那个孩子似乎看见了谢戈, 与对方怔怔地对视。   残破的肢体并没有对孩子动手,像是处于仅剩的一点亲情, 他们避开了钟离复朝着其他仆人展开攻击。   散发着铁锈味的血液在空气中喷射出一道又一道, 倒下的仆人越来越多, 即便他们有意逃跑也来不及。   腥臭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而从始至终,钟离夫妇都没有对自己的孩子动手。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最后站在地面上的只剩下了钟离复一个。   他稚嫩白皙的脸上有飞溅的血珠,整个人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站在原地。   他膝盖一软,跪在了血流成河的地面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爹!娘!婶婶!奶娘……你们醒醒……你们醒醒。”   血液浸湿了他的裤腿。   而钟离复明显还没有缓过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明明他入睡前还好好的,虽然与父亲起了一点小争执,也不至于会出现这种噩梦。   汇集流淌的血液,成为了他永久不能忘的噩梦。   所有人都死在了他面前。   谢戈叹了一口气,眼前这都是幻境,不是现实,就算他想帮忙也帮不了。   当今之急,是要从幻境里出去。   “要离开幻境,首先要找出幻境的主人。”   十七点点头,他明白谢戈的意思,视线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孩子身上。   十七不会叹气,说话也没有半分安慰人的温柔,直白地看着钟离复,说:“国师,你该醒醒了。”   跪在地上的孩童充耳不闻,只当自己没有听见任何人说话。   但十七还在说话,“国师,还是我要称你的另一个名字?”   他一字一顿,道:“钟离复。”   钟离复跪在地上,真的没有听懂十七在说什么,茫然地抬头看向他们二人。   “你们是谁?”刚问完这句话,钟离复就微微一顿,眼中似有恨意浮现,咬牙问:“今晚的一切是不是你们做的?我爹、我娘……还有这么多人,是不是都是你们做的手段?”   “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难道你不清楚吗?”谢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钟离复的手腕,强行带他进入了今晚的回忆。   一个时辰之前的钟离府。   灯火阑珊的府邸,还有欢声笑语尚未消弭。   变故发生在钟离夫妇入睡之后,起初他们闭着眼躺在床榻上,看上去很安详。   直到月光照在他们身上,两个人倏地睁开眼睛,眼中有金黄的光芒浮现,诡异又可怖。   两人如木偶一般直挺挺地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眼神空洞的可怕,像是失去了三魂六魄。   就像是被人提着线的提线木偶。   管家正巧与此时敲了敲房门,他站在门外说:“老爷,夫人,今日受伤的傀儡我已经修复好了,就放在门口。”   门外,傀儡娃娃安静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大大地睁着。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管家有些惊讶地回头,这个点钟离夫妇怎么会突然改名?   门缓缓被推开,露出两张死白的脸,钟离朔身体在疯狂抽搐,眼皮子不停地抖动翻白眼,就像是中风了一样。   如果不是他开始口吐泡沫的话。   钟离朔一旁是他的妻子,比起口吐白沫的钟离朔,他的妻子去看更加诡异。   她僵硬地蹲下来,歪了歪头,直勾勾地盯着傀儡娃娃看。   傀儡娃娃今日换了两条手臂。   夫人的这眼神看的管家心里发凉,还顾不上去搀扶钟离朔,站在一旁的夫人就突然出手,抽剑砍断了自己的手臂。   嘻嘻…她也要换手。   “傀儡术不能对普通人使用。”谢戈继续说,“你的天分很高,对掌控傀儡有着天然的能力……但你无意中,对他们二人使用了傀儡术,白天时没有月光,他们不会陷入这种诡异的状态,不会误以为自己是傀儡。”   “所以你也没有发现自己当时只是摆弄一下的傀儡术真的成功了……成功地运用在了你的亲生父母身上。他们以为自己不是人,行为、思想也与傀儡一般,看见剑也想给自己换个肢体,看见人就走火入魔想要杀之。”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小孩子无意中摆弄的傀儡术好真的成功,就连你的父母也没有想到。”谢戈猜想道,“也许你的父母不让你接触傀儡,但国师,你在私底下一直在跟着管家偷偷地学傀儡术,幻想当一名傀儡师。你很有天赋,管家没料到你能控制这么多傀儡。”   “一开始我以为密室内密密麻麻的傀儡娃娃是管家制作的,后来仔细一想,这种娃娃制作稚嫩带有童趣,不是老人做的,而是孩子做的。”   “管家没有料到你真的已经有如此天赋,你的父母也不知道,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当你在宴席上无意识地无实物表演了一段傀儡术时,你的父母也只是皱眉。他们和你一样,没有料到,自己会中傀儡术。”   “每当月光一出现,他们就不再是人。”   而他们不对钟离复动手,当然也不会因为是什么亲情,他们已经变成「傀儡」,心中想的,是不能对主人动手。   这不是傀儡术。   而是走火入魔。   如果没人说出去,谁能想象的出来,这么大的府邸会因为孩子的一个小小玩笑而走向毁灭。   而钟离复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一切都出于自己的手的?   难怪……难怪他对傀儡又爱又恨。   爱是出自天然的喜欢,他的确是位极极适合的少年天才。   恨是出自灭门之仇,如果不是他沾染了这种东西,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全家?   那只是一次很小的玩笑……钟离复只不过是用红丝线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整个术法不到半炷香就被打断了。   一个很小的举动,害死了四十几口人。   谢戈说了一大堆,孩童形态的钟离复似乎还是什么都没听懂,只是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爹娘的名字。   他从爹娘喊到了厨娘、护卫……却得不到一句回答。   “别废话了。”十七没什么心思在钟离复身上,一个劈刀将人打晕后一把提起对方的后脖颈衣服。   “走。”他的话简洁明了。   谢戈一点头,如今钟离复肯定是遭到了幻境的反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们得把他带回客栈,顺便再探探钟离复的记忆。   十七一把抓住钟离复的衣领,作势要走,却被谢戈拉了一下。   谢戈忽然说:“我想去看看密室。”   那个密室里的蒙着黑布的傀儡,究竟是谁?   十七没有阻拦,陪着谢戈匆匆往密室的方向赶去,他们必须在幻境崩塌之前离开,必须加快动作。   他们走进屋子,谢戈转了一圈傀儡娃娃。   密室的门缓缓打开。   密室内的傀儡还是站着,脸上蒙了一层黑布。   谢戈上前一掀黑布,傀儡的脸暴露在了空气中。   与他们认识的那张干净的、纯粹的脸不大相似的是,这位傀儡是一种极惊艳的美,睫毛安静地垂着,他没有接触月光,故而没有醒来。   怎么会不是花月?   谢戈愣了一下,根据他的所有猜测,这个傀儡应该就是花月才对。   他下意识问出口,“怎么会不是花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小七一被点通神智, 就无法将视线从眼前的少年身上移开。那人脸色冷冰冰的,眉宇也微微蹙着,像是压着经年累积的乌云。   但小七知道, 眼前的人是创造出他的人。   他的主人。   那人的眼神凌厉, 眼睫因为认真注视的动作而划过一道弧线, 他离得太近,小七差点要屏住呼吸。   他屏住呼吸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屏住呼吸——   他又不是人。   小七不敢眨眼睛, 怕那人发现他的异样, 只能安静地看着还在他脸上细细描绘的那人。那人有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狭长眼眸, 瞳眸却清凌凌的,如凛雪一般冰冷。   一眼望去,就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笔尖在小七的脸上行走着, 那人的呼吸很清浅, 不知道是因为画笔还是因为那人,小七痒的只想眨眼睛。   他没忍住, 呆呆地眨了一下。   那人收了画笔, 倏地似是嘲讽似的笑了笑自己, 没看小七, 道:“你醒了?”   小七呆滞地「嗯」了一声。   那人转过身去收拾水彩画笔了, 背着身, 那身姿小七怎么看都觉得怎么好看。他看上去并不是富贵人家,穿的极简单, 却有一身贵公子气度。   小七觉得他的主人肯定很有故事。   那人似乎没有很欢迎小七,对小七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 他说出的第二句话居然是:“你要留在这, 还是离开?”   小七刚想说自己肯定是要跟着主人, 却看主人半低下脸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水光倒映在他的瞳眸上,凌凌的,似雪,似泪,不过小七想他主人怎么会有泪,肯定是他看错了。   他喝茶的时候下巴线条收紧,说道:“事先告诉你,跟着我对你没有好处,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要离开还有机会。”   为什么要离开?   小七摇头,僵硬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他觉得自己也许能像人一样。于是他坚定地点点头,“主人在哪我就在哪,我永远不会离开主人。”   他主人听的一笑,那笑声却并不快乐,听着倒像是在哭。   他摇摇头,说:“罢了,你要跟着就跟着吧。跟着我吃吃苦,就会后悔了。”   主人告诉小七,他名叫钟离复,没有亲人,没有友人,更没有家。跟着他,就只能行走江湖、四海为家。   他说自己之前还做过几个傀儡,不过都没救出来,小七是唯一幸存的一个。   也是最完美的那个。不过这一句话,钟离复没有说出来。   彼时他实在没有心情对面前的傀儡说什么话,一看见傀儡,他就会想起几年前的大火。   他足足隔了很多年,才重新拾起傀儡术,才敢面对他在多年前就完成的傀儡。   钟离复说这些话时总是阴郁的,小七很想告诉主人自己并不在乎这些,更想安慰他。   主人就像一方黢黑的墨,第一眼看上去太阴暗复杂,但小七知道他本心良善。   他们一起行走江湖,钟离复虽然嘴上总是冷冰冰的,路见不平却还是会拔刀相助。   只是他一直都不开心,有了酗酒的毛病。   小七是意外发现,钟离复好像筋脉有问题的。他藏在宽大衣袖的手腕处,有两道疤,不知道是被什么狠心的恶人挑断了他的手筋。   难怪他从来不用刀不用剑。   但钟离复即便筋脉俱断,不用刀剑,也是难遇敌手的高手。   他太擅长傀儡术了,是千载难逢的傀儡师。在小七看来,他就是最好的傀儡师。   但钟离复没有其他傀儡,有时似乎有很讨厌傀儡。   钟离复当然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孩子了。   他没心情再给傀儡取名字,更不再爱对着傀儡说话,和小七相处时,甚至没有给他取过名字。   他心情最好的时候,会以小七来称呼自己的这位傀儡。   他们路过一个戏班子的时候,里面传来了怒骂声,钟离复正好在提着一壶酒在喝,里头就跑出来了一个老人。   老人是戏班班主,戏班子要卖了,他说自己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傀儡翁,如今年纪大了,没有徒弟,没法将戏班子转让出去。   小七从前以为钟离复不是富家公子,但看见钟离复出手阔绰地买下戏班子,他还是惊到了一下。   他好像一直就不了解他的主人。   在戏班子里,他们度过了最安稳的一段时间。钟离复没有选择和那个老人一样游走四方,而是真正地在这个地方安定了下来。   虽然他还是喜欢喝酒,也偶而会在夜晚显得格外低落。   钟离复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放下,他的的确确害死了那么多人,又怎么能继续操纵那么多傀儡?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更没人知道多年前的满门惨案。   钟离复坐在戏班子后台,被扫去尘埃的戏班子浮现出不一样的神采,不同的傀儡人偶一排排地站在屋内。   他后来才知道,当年的意外并不只是一场意外,虽然错在他身上,但那个陪伴着他长大的管家其实是蓄意引导的这一切。   不过老管家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惊悚,匆匆就跑走了。   钟离一家原是富贵大姓中的一支,早在百年前就几近覆灭,他父母是当年的幸存者,活下的唯一动力就是复仇。   可惜他们还没复仇,就死在了大火之中。   钟离复本来应该继续仇恨,继续钟离家尚未完成的复仇大业的。但来到了这个小镇后,他似乎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淡淡梨花香与醇香之中,他稍稍释怀了。   小七站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屋内的主人。   在这时,钟离复想过,如果他能和傀儡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那后来是因为什么?让国师你,又选择了做出如此多错事?”谢戈出声,声音冷淡,打碎了漂浮的溢彩旧梦。   客栈厢房内,钟离复被困住双手绑在床柱边上,他低头轻轻笑了笑,一缕头发滑落至脸颊旁,垂着眼帘,多了几分阴郁。   客房另一边,小七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   十七和谢戈都站在钟离复对面,等着对方的回答。其他玩家和洛遥之都在客栈楼下守着,以防有人再次来挑事。   “我怎么可能会选择安定?”钟离复没计较谢戈一次又一次进入他记忆,讥讽地说:“我要报仇,灭门之仇,还有……”   “还有戏班子那年的大火!!”洛遥之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声音传入房内时还带着激动的声音。   洛遥之走进屋内,开口:“我去打听过了。几年前,梨园的戏班子的主人是一名傀儡师,那时的戏班子以傀儡戏为主,但有一年的元宵佳节,燃烧了一场很大的大火。”   那是一场极大的火。   人们赶到的时候,梨园几乎烧了个精光,只剩下一片废墟,木桩子都被火重重困着压着。   唯一倒在火场外的那个人,就是当年的戏班子班主。   那年的人们也并不认识那位常年不露面的帮主,对他的传闻也都是浅显的。   ——据说梨园那戏班子班主是位富贵公子,不满家里的拘束才私逃了出来。据说那班主常年不见人,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长什么样,是位爱繁华好梨园的纨绔公子。   元宵的火景中,他们第一次见到钟离复。在一众爆竹烟火声外,梨园的火悄无声息地烧着,火舌舔舐了他的最后一点善心。   洛遥之继续说:“钟离前辈,那场大火,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来。你的其他傀儡,全都葬送在了那常大火中。”   钟离复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是由人蓄意放的大火,不是简单的走水而已。有人打晕了他,想让他死在火中,寂若死灰。   他什么记忆也没有。   他醒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一片废墟,还有重重围着的人们。   人们来的时候看见,钟离复离火场只有一步之遥。   是有人用尽力气硬生生将他推出来的,让他滚了两层台阶,得以从大火之中存活。   钟离复不再否认,他眼眶都笑红了,猖狂肆意地笑道:“我要做这么多,其实很简单。”   “我要复活所有人。死在大火中的钟离府所有人……包括小七。”   谢戈颇为怜惜地看向他,叹气问:“那你知道,小七没死吗?”   “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陪在你身边。”   是你一次次把他送走。   送去傀儡谷。   送去梨园做其他任务……   谢戈下结论,蛛丝马迹、还有各种花月的记忆碎片这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一件事——   花月就是小七。   “怎么可能?!”钟离复皱眉。 第41章   谢戈看着钟离复, 慢慢说:“国师,你是我见过最擅长隐忍的人,可这是你最大的缺点。如果不是我一次又一次探取记忆, 就连我也不会发现你其实已经把小七看作那个最重要的人了。”   “或许你在自欺欺人。”   花月的幻境没有说谎, 只是忽略了花楼前的那些年。   他的确是与钟离复分离过一段日子, 甚至于,钟离复都没认出来眼前那个脏兮兮的傀儡曾经是伴着他走过大街小巷的小七。   元宵的那场火是有预谋的。   那时的人们看见倒在屋外的钟离复,还啧啧称奇, 居然有人能从这滔天火海里逃出来。   就隔了这么一小段距离, 存活了下来。   路过的人都要说上一句:“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   钟离复被人打晕了,小七自然也没被放过。   小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无法救下的大火了。他拼命地拍打门窗, 打算从屋内出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他的力气格外小,不像是平常的他。   那是一种隐隐无法与月光中的能量交汇的感觉。   他没有灵力了, 就快不能动弹了。   其实他这一生见过两次大火, 第一次熊熊大火燃烧之际, 他还没有行动的能力。   他听得见, 却动不了。   为了不让钟离复再困陷于当年的恶魔,   当年的大火, 他极其悔恨,恨自己没有能力救下主人的亲人。而如今, 又一次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小七说什么也不能再做那个无力的、无用的傀儡。   小七使劲将钟离复往火场外推的时候,几乎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快要陷入沉睡状态。   昏迷不醒的钟离复在地上滚了滚, 衣摆沾上不少尘埃, 从层层台阶滚到了火场之外。   等他醒来的时候,只剩下一片废墟。   傀儡一生最怕火,他们刀枪不入,不怕水,只怕火,但花月不同,就像花月曾经说过的,有了主人,他什么都不怕。他不怕火。   火会将他们的身体吞噬的一干二净,化成灰烬。这也注定,钟离复连小七的尸骨都找不到。   最后一个陪伴他的人,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让花月跟随着钟离复的不是花楼的恩情,而是因为,从始至终,他的主人都是钟离复。   这与世界的情爱不同,他们之间始终有一条亲密的线连着,而他要做的,就是跟随。   钟离复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个可能。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不是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一眼花月,是不是只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傀儡而已。”   傀儡并非是无心的。   这些年,钟离复真的只把花月当做复仇的工具而已吗?   “国师,你是不是和白夫人有交易。”谢戈看着钟离复,再次问:“你知道,当年放火的人究竟是谁?救下花月并替花月改换面容的又是谁吗?”   钟离复被谢戈的一连串质问问的一愣,反应极快,不过须臾就想通了一切,脸色也差劲。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花月,才转过头告诉他们:“我没有伤害那个孩子。”   他从来不对弱者动手。   孩子是白夫人掳走的,他只是知道一点消息而已。   花月无意中听见了他和白夫人的交谈,坚决表示不能对孩子动手,又偷偷从白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回了孩子。   花月没有两全的法子,做不到帮助国师的同时不违背国师,却又不忍心看一条生命因此消失,才偷偷想出这一出。   钟离复说:“按照花月的准备,孩子应该这个时候已经被人送到了万器山庄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花月做的这些事了,只不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纵容后者这么做罢了。   谢戈点点头,看了一眼十七,说:“我们先回万器山庄吧,希望孩子已经回去了。”   他们必须去确认孩子的安全。   洛遥之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也没有出口说什么话,看着两个人快走远了才跟上。   “谢兄!十七兄!等等我!”洛遥之快跑着跟上他们,饱含期待地问:“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谢戈本来应该讨厌这个和自己太过相像的少年的,明明是一样的性格,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   但他还是很包容对方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从前那个自己,谢戈也没办法对他说什么拒绝的狠话。   事实证明,洛遥之的确是个中二晚期的少年。   他苦练御剑飞行很多天,总算是能平稳地飞行了。   永春镇上方空中,谢戈远远地把洛遥之甩在了后面,只因为:   “大家晨安!!”洛遥之招招手大声道。   洛遥之踏着七彩流星剑,招摇又欢快,导致灵剑下方的普通百姓们都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背影。   “晨安老伯!”“晨安小妹妹!”“晨安李大哥!”   谢戈恨不得把他甩在身后,但洛遥之的这种快乐又很单纯,又因为他的年纪关系,被他打招呼的百姓们也很友善地点头打招呼。   才十六岁,也是正生机勃勃的年纪。   洛遥之和造谣这个词相差大也不大,虽然穿戴都富贵的就差往脸上写有钱两个字了,但其实,他有在刻意隐瞒自己「有钱」这个事实。   几个人很快赶到万器山庄,看见芮儿的确没出什么大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期间,洛遥之一直眼巴巴地跟着谢戈,一步不离。   程司要与谢戈叙旧,洛遥之就眼巴巴在门外等着。他一回头,就撞上了十七冷冰冰的冰块脸,后者带有警告的意思。   洛遥之第一反应就是摇手说:“十七兄,你误会了。我没有想纠缠谢兄,也不是喜欢谢兄,我只是想找谢兄帮忙而已。”   没想到洛遥之这个傻白甜也能看出来十七对谢戈的在意。   十七道:“他不会帮你的。我也不会。”   洛遥之一拍身上的钱袋子,道:“我可以出钱!我很有钱。”   十七眯了眯眼睛,眼中的意味不知道是警告还是觉得有趣。他还没说什么,谢戈就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他的回答叫人微微惊讶,直白地看着洛遥之说:“我不用金银。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进你们的皇宫内。”   洛遥之摸了摸后脑勺,傻不愣登地盯着谢戈,吞吞吐吐地疑惑道:“谢兄,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室中人的?”   谢戈回答:“从一开始起,看见你身上挂着的玉佩起。”   “怎么样?你敢答应我的要求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洛遥之,等待他的回答。可洛遥之却露出笑来,说:“我请你帮忙的这件事,就发生在宫中,本身就肯定要邀请谢兄来宫中的。” 第42章   洛遥之当着众人的面, 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是心思太缜密,还是真的单纯,他敢在前朝的地盘上承认自己的皇室身份。   程司当年在兵荒马乱中幸存下来, 本怀着一起赴死的心, 后来被千劝万劝劝下, 一家人来到了这个地方隐居。   这的确是前朝的地盘了。   与此同时,匆匆赶来的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这个消息,纷纷惊愕地看了一眼洛遥之, 又将视线移到了谢戈身上。   风波恶在问谢戈:“洛遥之是皇子?”   其他人问洛遥之道:“你是皇子?”   任谁看这一身金玉衣袍的傻白甜洛遥之, 都不觉得对方看上去像一国皇子。   哪有一国皇子如此单纯, 还揣着闯荡江湖的梦的?   洛遥之被几个人围住问,抿了抿唇有些羞赧地点点头。   “其实我不只是想要闯荡江湖,还想要替我表弟寻找一个人。这次出来也是偷偷瞒着他们跑出来的, 父皇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几个玩家围着NPC聊天, 只有风波恶没去。   他想的很仔细,如过洛遥之是新朝的皇子, 不就和谢戈是敌对关系了吗?旧朝覆灭, 才有新朝取而代替, 加上上次他看的记忆中, 谢戈跟他的哥哥关系也很好……   这让谢戈怎么和洛遥之相处?   而且谢戈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洛遥之的真实身份, 那他又是如何作想的?平心而论, 如果换做是他,他肯定不会对洛遥之有什么好脸色。   虽然洛遥之从来没做错过任何事情, 也很好相处,但……谢戈和洛遥之两人天生就在对立面。   程司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年纪大了, 当年黢黑梆硬的一张脸到了如今也没有半分柔和, 板起脸来时还是好无聊唬人的。   虽然上了年纪,那双眼睛却仍明亮,瞟了一眼洛遥之,咳了一声对谢戈说:“殿下,你来老臣这。”   谢戈走过去,就听见程老古板挺直了腰杆,语气虽然不温柔但是维护的意思很明显,他听见老古板说:“我们殿下不懂事,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我们殿下不会去的。”   程司的儿子站在一旁,看了一眼自己父亲,似乎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自己父亲瞪了一眼。   像程司这种御史大夫,历经三朝,最懂如何体面地训斥人的,三两句话引经据典,几句话下来就一个意思——“谁知道你们下的是什么圈套,想要引殿下入白玉京,我决定不会同意”。   站在程司身后,谢戈有些哭笑不得,好久后才打断了程司的话,说:“程老头,你别动气,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动不动就指着人骂?”   程司瞥他一眼,颇有「我这个老头护着殿下」的意思,脸上就差写两个大字——纵容。   谢戈低下声音,在他耳畔和他说了些什么,程司才稳稳动容,松口道:“要去可以,老臣可以陪殿下一同前往。”   程司的儿子总算是说话了,反应激动:“父亲,不可!您已经上了年岁,周徒劳顿对身体不好。”   谢戈也摇头,“不行。”   洛遥之举手,他眨眨眼睛看向他们,说道:“我可以派人来接我们。用鲸舟来接我们,绝对不会出事的,我真的不会害谢兄的。”   鲸舟,谢戈听说过这个名字,它类似于御剑飞行用的灵剑,却能同时承载很多人,可大可小,大时可遮天蔽日,从天空飞行。   没想到这是新朝的宝物,也对,比起前朝,前者更善于利用各种神器符咒,甚至专门养着一批仙师。   洛遥之也果真说到做到,他刚答应他们的要求,没几日,鲸舟就真的降落在了万器山庄。   鲸舟降落的时候,谢戈还在程司的房内与他交谈。两人站在窗子口,透过竹窗,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十方塔。   毕竟上了年纪,程老古板盯着十方塔,叹气道:“当年我到的时候,殿下已经消失了。我也只捡到了白骸。”   作为忠臣,随着君王赴死是他的使命。   “白骸。”谢戈半低着脸,窗外的阳光落在他一半的脸上,勾勒出流畅精致的轮廓线条。   那日谢戈来到十方塔,不是来取宝物,而是来见他的老朋友。他能感受到白骸的力量,白骸自然也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白骸能跟着他跳出来,不是因为谢戈的力量有多强大,而是因为白骸思念着他的主人。   世人都说,白骸一出,横尸遍野。   传说中白骸的各位主人都不得善终,它的上一位主人谢不负,修士之间也有传闻,谢不负之所以成为了「前朝皇室」就是因为这白骸。   扔下白骸时,他的确有过后悔。   握住那把剑,谢戈总是会想,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这把邪剑害的吗?   他看向窗外重重符箓的镇压之下的那座高塔,“程老头,谢谢你替我保管了这么多年。”   “不说这些。”程司脸柔和了些许,又忽然说起别的:“你还是和傀儡厮混在一起?当年我都不知道参了你多少回,你怎么还是不让人省心?”   “老古板……”谢戈有些无奈,“这些年我和十七相处的很好。”   程司打断了他的话,摸摸胡子说:“我知道,但当年的那些流言蜚语……”   “算了,你们小辈的这种情情爱爱,和我这个老头子无关。”   “什么情爱?”谢戈微微瞪大眼睛,落日余晖洒向他的脸,落下浅浅的一小块阴影。   谢戈是真不懂程司在说什么,后者看他这个疑惑的神情,自当他在刻意装不懂。程司冷哼一声,脸有点绷不住了,说:“当年山海阙那一次的事情,你难道忘了吗?”   山海阙那次……   谢戈记不太清了,但隐约记得,那次好像是宗族勾结骷髅鬼,想要让他死在那里。   他只记得那日的风很大,如刀一般刮在脸上,他几乎没法睁开眼睛。   但在黑暗之中,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很多骷髅鬼,如阴魂一般从地底冒起,朝着他行走的队伍方向冲去。   那一次的出行,是他要去逍遥山学道,只是还没有到逍遥山,就在山海阙遇到了埋伏。   他们的目的很清晰,就是为了取谢戈的命。   从前从来没有人暗算过谢戈,他那时出门也不爱带领太多人,就连十七也没有带上。   出事的时候,他也没有一丝防备。   那时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谢戈当时才十余岁,还远远没有如今强大。   由于先皇一心求道,那时先皇因为道士的一句话甚至连带着想要引幺子,也就是谢不负一起入道。等皇兄继位后,对这种鬼神之事愈发不喜,并不喜欢谢不负琢磨这些。   所以那时谢戈刚学了一点术法,面对千万大军的刺杀,没有回击之力。   他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什么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宫中,一睁眼就是皇兄那张眉宇紧皱的脸。   谢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程司还记得。   那时宁王被刺杀的消息刚传回朝中,就引发了轩然大波,不仅是程司,就连天子也震怒,据说回宫后就摔了不少东西,离开拨人去营救。   而十七知道这个消息时,程司就在一边。   出事前谢不负拜托十七去替他给程司送礼物,他想出这出,也是想要改善程司对傀儡的看法。   十七到的时候,宫中传信的人也正好赶到。宫人也对这位小王爷充满好感,提起这件事时尖锐的嗓音也多了几分紧张激动:“宁王被困山海阙,如今生死不明,陛下下令立即派人营救宁王。”   程司手中的杯子顿时滑落在地面,碎成了好几片,又怒又惊:“生死不明?!”   站在程司身旁的十七也脸色迅速冰冷,一把捏住了身上的佩剑,一句话都没有落下就转身想走。   他要做什么,不用说程司也清楚。   程司迅速冷静下来,一把喊住他:“你等等,十七!那个臭小子都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怎么还如此莽撞?”   十七背对着程司,背影坚毅,微微侧过脸,只能看见他俊挺的侧脸半隐藏在黑暗之中,有杀意浮现。   杀意如黑雾一般,冷厉逼人。   他只抛下一句话,脚已经踏出门外:“主人出了事,我自然要前往。”   程司从前一直以为傀儡靠不住,没有人性的东西早晚会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成为反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但十七的举动让他太过意外。   如今的山海阙,别说是傀儡了,就是陛下派的精锐小队都不一定能在天亮前活着到往。这一路上必定还有其他埋伏,危机重重。   十七不想废话,只剩下一个背影。   程司这才提起声音喊住他:“十七,你现在根本不知道殿下在哪,只能跟随陛下的人一同前往。”   听到程司的这些话,十七才稍稍冷静下来,他握住剑柄,手指松了又紧。   天子讨厌神神鬼鬼,也对傀儡心生厌恶,故而在十七进宫请命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十七一个人孤身前往宫内,如此胆识倒是让他意外。   殿中,他低着脸,眼中燃烧着幽冷的火。   十七此刻脑中只有杀意,恨不得迅速前往山海阙,杀了那些潜伏的刺客们,将他们碎尸万段。   救出主人,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看着冰着一张脸的十七,天子幽幽叹气,少见地送了口:“朕同意你一同前往,希望你能发挥你的作用,真的带着他回来。”   “一定要带着他安全回来。” 第43章   “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 已经在宫中了。”谢不负微微蹙眉,尽力回忆当年的场景。   他当时的确在昏迷,几乎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不过那次之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十七。   那时皇兄也不放谢不负出宫, 硬是要他在宫里好好休养, 他也只能这样。等他出宫再次见到十七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谢戈那时应该刚过十六岁,回到府内见到十七时,也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异样。   程司性格确实古板, 但也不是冷心之人。见谢不负这个样子, 他就能看出来对方的记忆出现了些许缺失。   于是他问:“殿下, 你难道不记得那年的事情了吗?”   程司摸摸胡子,苍老的一双眼有些许动容的神色。他还记得,破天大雨的夜色黑幕之中, 谢不负被人背着毫发无损地回到了白玉京。   他是毫发无损了, 背着他的那人却一身染血,后者偏偏是穿了一身黑衣, 即使被血液浸湿了, 也看不出什么颜色。   宫中派来的人立刻接了昏迷的谢不负回宫, 程司也很快赶到, 他到的时候注意到了地面雨水水潭中弥漫开的血迹。   山海阙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不负不记得, 程司也不知晓。   他只记得当时他们在山海阙消失了三日多,才安全回来。   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还是要去问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   谢戈一来对程司破天荒给十七说话感到惊奇,二来又对十七心生了更多的说不清的感觉。   他有些心烦意乱, 看了一眼窗外的巨大船只开口说:“鲸舟到了, 我们可以启程了。”   他现在急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不负和程司说完话,就一推推开房门。   十七就站在长廊之中,听见开门声,微微转过头看来。他的眉眼立体感很强,轮廓线分明,在夕阳微光之中带给人更大的冲击感。   不知怎的,总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谢不负还没来得及移开眼神,两人的视线就在空中接触了片刻。   半响之后,谢不负才颇为慌乱地移开眼神,还没来得及逃避,十七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像是看不出谢不负的慌乱似的,镇定自若地问:“主人,我们要启程了吗?洛遥之他们已经上鲸舟了。”   “嗯…”谢不负眨眨眼睛,移开视线,看了一眼鲸舟的方向说:“那我们也上去吧。”   他们二人还没到,就收到了众人无法忽略的视线。   谢不负起初以为是他们对自己的身份还存有疑惑,看了一眼风波恶,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其实落在了冷冰冰的十七身上。   被众人注视着的黑发傀儡的确长了一张格外突出的脸,不笑时堪称是杀手脸,冷的能冻人。   而他寸步不离地跟在谢不负身旁,寻常人无意之中瞄他主人一眼,他都能瞬间发现,并且冷眼瞟回去,杀气毕现。   这么可怕,是啥时候吧?   这就是传闻中和谢戈寸步不离的那个杀手傀儡吧?   谢不负和十七的气质截然不同,后者冰冷刺骨,而前者天生一张唇红齿白的脸,银发松散又柔软,怎么看都是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谢不负被他们看的一愣,银色碎发后的冷碧色瞳孔写满了不解,随口问道:“怎么了?”   玩家们齐齐摇头,退后一步。   洛遥之带来的侍卫们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十七,如临大敌,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虽然他们与谢不负的确定下了约定,但对方有杀手傀儡相伴,想要动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一位是当今第一傀儡师,一位是令人闻风丧胆、杀人不见血的傀儡杀手,他们必须谨慎为上。   洛遥之的侍卫们看向二人,小心谨慎。   而洛遥之大大咧咧地蹬蹬蹬跑上了船,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才发现其他人没有跟上来。   他站在船上,眼睛弯弯,夸张地朝下面的人摇摇手,又将二手搭在嘴边做喇叭状:“喂!!你们怎么还不上来!快上来吧!谢兄!十七兄!”   谢不负摇摇头走上台阶,十七紧随其后,等他上了鲸舟路过洛遥之时,又冷冰冰地说:“别与我称兄道弟。”   对方冷冰冰的态度,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拔刀动手。洛遥之被唬得不说话,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谢不负,道:“谢兄——”   “停。”谢戈一抽扇子,似乎心情不错地扇了扇,“别闹了,带路吧。”   洛遥之摸了摸鼻子,“哦,好,你们跟我来,我先带大家去厢房休息休息。”   鲸舟厢房不少,洛遥之早就给他们安排妥帖了,甚至还让出了最好的厢房给谢戈。   洛遥之一推开厢房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宽敞明亮的厢房,从摆设到香炉都极为雅致,这些在其他人看来有些过于奢华的物件,对谢不负来说,却是稀疏平常。   洛遥之看了一眼十七,又看了一眼谢不负,摸了摸脑袋问:“那十七兄,你是要与谢兄住一间房吗?”   十七没有马上回复洛遥之,而是看向了谢戈。后者没料到十七会看过来,顿了一顿,还是硬着头皮说:“不用刻意安排了,十七一直和我住同一间房……”   从前是这样没错,毕竟十七用不着睡眠,主动提出要守在屋外,谢不负看不过去,才让他在屋内坐着的。   以前住一间房没有什么,谢戈觉得自己也够光明正大,可以坦然面对。   可自从藏香山庄那次幻境之后,即使他再怎么缓解,面对十七时还是会感觉到和从前不一样。   洛遥之有点小惊讶,看了一眼对方,但是没说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乘坐传说中的鲸舟,个个都兴奋地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总算走了。   谢戈靠在了窗边休息,碎银般的发丝随风摇曳。   他往窗外看,鲸舟在天空中飞行,随处可见大团大团如棉花一般的云团,粉紫色的,颇为梦幻。   落日余晖透过一格格小窗子,如熔金一般蜿蜒于船面木板之上,也给船头那人的脸颊侧边增添了几分余晖,闪耀又灿烂。   尚未成年的少年手持长剑,很是兴奋地指着天空,身子稳稳往后仰着,大喊道:“我是要成为救世大英雄的男人!!”   洛遥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了船头去。   也不知道是涉世不深太单纯,还是真的蠢,敢大摇大摆的一个人站在船头。如果谢不负和程司他们现在想动手,眨眼的工夫就能要了他的命。   声音透过窗户,传进了厢房内。坐在窗边的谢不负不着痕迹地皱眉,看了一眼一旁的十七,问道:“十七,我同意你的看法了。我现在觉得我和他不像了。”   他怎么可能有洛遥之那么中二?   被他忽然喊到名字的傀儡正低着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眼帘稳稳垂下,正在翻阅自己手中的书。   他自然也没有错过洛遥之的声音,无语的神态没有半分掩饰,不过听见谢不负的话,他倒笑了笑。   谢不负没有错过对方意味不明的笑,瞪圆了眼睛问:“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怎么可能和站在船头对着天空大喊自己要做英雄的毛小子相像?   十七若有所思,忽然一合书,冷白的过分的指尖点了点书面,说道:“主人,你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他语气很平静镇定,听着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十七从来没有骗谢戈,所以后者的眼睛愈发圆了,眼眸写满了怀疑。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说过这句话?   谢戈翻找了一遍自己的记忆,的确没有想起过自己在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中二的大话。   确定自己没有说过,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故意硬起语气质疑对方:“我肯定不可能说过这句话。”   十七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笑而不语。   谢戈话音刚落,忽然一侧脸看向门口,语气瞬间冷下:“是谁?”   门外,风波恶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趴在门外偷听了半天。   他偷听的理由很正当,谢不负身旁的那个傀儡杀气四溢的,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准还会对主人倒戈相向呢。   在这一点上,风波恶倒是与谢戈皇兄保持了诡异的一致。   几乎所有人,在刚见到十七的第一眼,都觉得对方太不可控。   力量太强大的傀儡,如果不能为主人所用,很可能还会成为一种难以预计的变数。但凡是敏锐一点的人,在看见十七的第一眼都会这么觉得。   事实上,谢不负听这些话都听的耳朵起茧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风波恶也只好讪讪地推开门,面对那张冰冷的杀手脸。   没推开门之前,风波恶以为自己会看见冷冰冰的十七如恶鬼一般站在谢戈身旁,伺机待发。   风波恶认命地一推开门,就看见板起脸的谢戈。   还有他身旁,唇角还有未化去的笑意的,十七。   他居然在笑?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风波恶一行人早已在同行前, 就听说过那位杀手傀儡的名声。   传闻中那位杀手傀儡有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金眸,写满了淡漠不耐以及杀意。   没想到,他们居然和十七一起走了一路!   比起惧怕傀儡谷少主谢戈, 人们对他的傀儡更具有惧意。   前者至少长了张春花秋月的脸, 不动手时看上去只是位气质出众的贵公子。   后者冷冰冰的, 虽然容貌俊美,但生的过于立体,特别是那一双眼睛, 看向他们的时候像是在看死物一样。   抱着剑的傀儡十七扫了一眼风波恶, 眼风凉飕飕的。   其实……他的确没把除谢不负外的人放在眼里过, 除谢不负外的人,对他来说的确和死物差不多。   风波恶咳嗽了几声,挺直腰板鼓起勇气, 偷偷打量了一眼十七。   对方这会已经收起了笑意, 走了一步跟在谢不负身后,抱着剑, 像块冰一样。   因为对方是和自己儿子寸步不离的傀儡, 风波恶已经暗中观察了十七很多天了, 总结下来就是三句话:   “主人。”   ——跟在谢不负身后。   “动手吗?”   ——站在谢不负身旁。   “我来。”   ——挡在谢不负身前。   几天下来, 风波恶已经可以确定十七就是个人形兵器, 除了主人外就是打打杀杀。   而且过分可疑!   谢不负看见来人是风波恶, 打开门让他进来,倒了杯茶才问:“你怎么来了?”   风波恶局促地坐下, 看了一眼沉默的十七,觉得身子凉飕飕的又立刻转回头看着谢不负说:“我……你……”   行吧。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响后, 风波恶才问道:“你真的是那个谢戈?”我儿子?   谢不负喝一口茶, 抬头看他一眼,“嗯。”   “你真的是那个谢子虚。”   谢不负又喝一口茶,再次抬头看他一眼,“嗯。”   他挺不耐烦地抬头看了风波恶一眼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   风波恶讷讷地摇了摇头。   “没了。”   不远处,一道声音同时响起,甚至压过了谢不负的话:“小心!”   “咻——”   随着那句小心,一道破风声传入谢不负几人耳中,他一皱眉,立即站了起来。   有刺客。   .   不远处,船头。   天色已经暗下,云雾缭绕于船周,但由于漆黑的夜色,他们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   洛遥之还沉浸在刚才的大英雄家梦想中,靠在船沿边上,心情舒畅。   天空很黑,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   他仔细听,又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洛遥之一愣,睁开了眼睛转过头一看,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什么也没有。   他又转回头,看向了周围的侍卫们,他们都井然有序的站着,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些都是宫内派出的精锐侍卫,应该不会察觉不到危险的到来。   有他们在,他的心才稍微松懈一点。   不过的确好像没有什么危险,洛遥之刚刚松下心就突然听到一阵破风声。   是箭矢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   洛遥之迅速转过头就出现要阻挡,他一转过身就看见一只白骨一般的箭矢朝他而来。   他下意识想要阻挡,长剑一挥,却并没有斩断。   洛遥之发现自己抵挡不了那支箭。   这不是普通的箭矢。   他反应极快地大喊了一句:“小心!”   洛遥之说完了这句话就闪身一躲,幸好没有被那支箭射中。   白骨箭矢深深地插入了船面的木板。   洛遥之定睛一看,发现剑圣周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不是一般的箭。   下一秒,从黑暗之中出现了无数的恶鬼。   洛遥之是第一次遇见这些东西,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喊人立刻戒备。   青面獠牙。   是骷髅鬼。   箭矢划破空气时,周围的侍卫们就已经听见了风声,迅速地拔剑朝着洛遥之的方向而来。   “有刺客!”   “立刻保护主子!”   黑暗中的骷髅鬼疾速跳入船中,不过一瞬就飞到了众人面前。   普通人哪里能和骷髅鬼斗争,侍卫之中的确有修士,也只能堪堪护住洛遥之。   一听到声音,风波恶就匆匆跑来了。还没等他弄清这是哪出,谢不负就从身后忽然出现。   有刀光从黑暗之中一闪闪过,只值得向洛遥之而去,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显。   他们是朝着洛遥之来的。   今晚是要他的命。   这中二少年天天想着匡扶正义,倒是的确有可能得罪什么人。   但是肯定不可能招惹来这种级别的敌人。   “居然是骷髅鬼。”空气中忽然有一道清澈声音出现,那声音一出现,洛遥之的眼睛就一亮,颓然的凌乱的脸也兴奋了起来。   谢不负来了。   匆匆到来的谢不负敏捷而迅速地在一瞬间打飞了那柄刀。刀刃只划破了洛遥之的衣袖,不过他的身子还是看上去摇摇欲坠,半跌下来。   洛遥之身上已经受了一点伤,只能半坐在地上。   站在他身旁的谢不负看的一皱眉,没忍住吐槽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着闯荡江湖?”   洛遥之往他身后靠,像是找到靠山了一般。   “这不是有谢兄在嘛。”   如果是普通的刺客,谢不负都不会出手,但是今天遇到的是骷髅鬼,看来他是非出手不可了。   这情形一看就是,有人想杀了洛遥之并要栽赃给他。   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妙招。   是谁知道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   洛遥之带来的队伍里有内奸?   还是他周围有什么奸细?   谢不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连剑都没拔,白骸在他身后闪着银白色光芒,他也不眨眼。   风波恶想要上前,但是这个对手一看就不是,他能对抗的。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冲上前保护在谢不负身旁的十七,想说话又不敢说话,踌躇了大半天。   十七在刀光剑影之中撇了撇脸,如刀一般的眼风朝他扫来。   风波恶咽了一口唾沫,本来是不敢与十七交谈的,但是实在没忍住,鼓起勇气对着他问:“那个……十七……我们现在是不是得先保护一下洛遥之?”   双拳难敌四手,谢不负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很难再分出心思来保护洛遥之。   所以必须还有一个强者来保护洛遥之才行。   风波恶以为十七再怎么样都会帮忙的,可他哪能想到自己眼睛都瞪大了,对方也不看他们一眼,只跟在谢不负身旁。   谢不负他都那么强了,还哪需要你贴身保护?!   他们的目标明明是洛遥之!!洛遥之啊!   受害者洛遥之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了,十七也没看对方一眼。   半响之后,游刃有余的十七才缓缓开口,声音冷淡低沉:“死了又怎样,还要我替他收尸吗?”   噗嗤。谢不负没忍住,笑了一声。   十七的脾气谢不负也知道,十七不喜欢保护其他人,只喜欢跟着他转。   骷髅鬼越杀越多,源源不断,成千上万一般从黑暗中出现。   船上的其他人也已经听见了打斗声纷纷过来支援,但是奈何数量过多,还是耗费了一会儿时间。   十七不愿意去帮洛遥之,也只能让谢不负去了。   谢不负收了剑,走到洛遥之身旁查看了一遍对方的伤口,发现没有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旁。   他道:“他还没死呢。”   听到这句话,洛遥之郁闷得差点把自己憋死。   洛遥之点了点下巴,睨视着下面的人说:“大英雄?”   洛遥之脸一红。   他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大,竟然让他们也听见自己的那些话了。   他说的时候应该很小声才对。   不过洛遥之当然没有想到,在船上的人基本上都耳力过人,洛遥之的豪言壮志几乎没有逃过任何一个人的耳朵。   月光下,脸色稳稳苍白的少年捂住自己的伤口,血液从他的手指间沁出。   洛遥之因为伤口而微微吃痛,咬牙,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这句话是因为一个我很钦佩的前辈。”   “他是个真正的救世英雄。”   洛遥之一提起自己心中的偶像,眼睛就亮晶晶的,有滔滔不绝的话要说。   “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我要像他一样,做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说着说着,视线慢慢、慢慢地往谢不负身上移去。   尘寰浮生,那一年的波涛巨浪随着年岁悄悄湮灭,似乎逐渐被幸存下来的人们遗忘。   年迈者多早已离世,年轻人也沉溺于安稳的现世,无意或刻意地将挥之不去的火光还有那浓重的血腥味从脑海中抹去。   忽然被提及的那人愣住,碎银般的发丝在月下蒙蒙发光。   他没有想过让谁记住他做过什么,又或是牢记他的付出。   即便那些人遗忘、淡薄与他相关的记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记得他,并把他当做……   “英雄?”那人极轻地读了一遍这个词,仿若察觉到什么在唇齿间萦绕。   捂住伤口的洛遥之点点头,此刻神态要比平常嘻嘻笑笑的样子认真许多。   多年前的那个孩子没有忘记这个英雄。   白玉京,也并没有忘记这个少年。 第45章   砰!   白色身影越来越近, 似乎快要走到他的跟前。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虚幻,变成色彩斑驳的色块,耳畔的声音如潮水一般褪去, 他的手掌上充满了伤口。   有人在喊他。   “我喜欢你的勇气。”那人嗤笑了一声, 声音低沉, 但有嘲讽性质的说:“小殿下。”   “做英雄是要付出的。”   轰——   地动山摇。   强大的灵力波动如奔涌的潮水一般扑到他的脸上,周围的石块像爆炸一样迸溅开。   山海区的地宫摇晃,像是下一秒就要全数倒塌。石块们如冰雹一样, 砸落在他们的脸上, 巨大的滚动声足以将地宫外的人声隔绝在外。   外面还有人在等他出来。   他躺在地上费劲的眨了眨眼睛, 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却只看见白色的背影。   那人似乎转身要走。   走之前他又说了一句,“你的所谓勇气, 要你的性命, 以及其他人的性命一起做代价。”   “带着你拯救苍生的救世主大梦,死在这里吧。”   他似乎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听不见, 而梦境无数次重复。这是他午夜梦回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似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快要淹没在倒塌的地宫之中。   窒息一般。   他闭上眼睛, 听见有人冲进来的声音, 似乎有谁把他抱了起来, 但是零落的石块砰的一下砸在了他们的身体上。   他像是被无数恶鬼捉住脚腕,下一秒就会被拖进深渊。   “主人?”   似乎有人在喊他。   “主人。”那人见他没有反应, 声音加大了一些:“谢不负!”   “谢不负!”   他忽然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极近的面容, 黑发金眸, 是他的十七。   十七的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力气不大,此时也深深地看向他。   这时候没有人说话。   谢不负费劲地眨了眨眼睛,察觉到自己出了一点虚汗。   他们二人离的很近。   谢不负盯着眼前这双深邃又璀璨金色眼眸,眉眼线条似乎有些熟悉。   和他前不久认识的一个人很相像。   但那怎么可能?   眼前的人是十七,一直陪伴他的十七,不是其他人。   眼前的人深深的看上了他,却出了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前的汗,并且问道:“主人,你怎么了?做了噩梦?”   是十七没错。   谢不负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表情已经转好。   他随口一说:“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不碍事的。”   “嗯。”十七淡淡地应了一声,手却没有松开,另一只手还在给他擦汗。   他们还在鲸舟上,船这会还在安静地移动中,窗外是漆黑的夜。   但是还是有一点月光的。   那月光笼在眼前人的脸上,点亮的地方不多,但足以让谢不负看见,对方瞳眸中的倒影。   他们离的很近。   他可以看得很清楚,对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他。   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   藏在心脏的心跳在胸膛下悄悄漏了一拍,谢不负下意识错开眼神,不敢和对方对视。   十七的眼神太专注……   专注到……   他这样全身心的看着他,会让谢不负误以为……   冷着的脸稍微暖和了些许,谢不负立刻说起别的:“都怪洛遥之那小子的话。让我想起了山海阙的事情。”   谢不负笑了笑,又看向十七,却发现对方的眼神还落在他脸上,深深的,强势却又温柔。愣了一下后,他继续说:“这不会就是你傍晚说的那些话吧。”   十七像是怎么也没发生一样,淡然的收回了眼神,方才的那点强势气场瞬间消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和往常一样,安静地看向主人,“嗯。”   “如果不是洛遥之,也不会害你做这种噩梦,想起那些糟糕的往事。”   谢不负这会真被对方的眼神看的有点慌乱,东扯西扯勉强笑道:“没想到我都忘记了,你还记的这么清楚。本来我也和他一样,说过这么多的傻话。”   “我知道你的记忆有缺损。”十七忽然开口。   谢不负眨眼:“你怎么……”   他从来没有对对方说过这些话,除非是对方自己意识到了。   “嗯。主人的确忘了很多事情。”十七意有所指,听上去除了山海阙的事情外,还有其他的。   那究竟还忘了什么?   谢不负试图使劲回想,却什么都想不到。   十七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暗了一下,他差点就要说出那句「你把我忘了」,却又忍住了没说。   还早。   现在还早,不能说。   于是面容立体俊美到不像常人的傀儡对自己的主人笑了一下,不复平日的冷酷,语气淡淡却又有种温柔的强势感:“你忘了的事情,我都会替你记得。你是英雄。”   那些在尘世中几近湮灭的事迹,他会替他一一记得。   谢不负听见对方说:“你忘记的一切,都有人会为你一一记得。”   所有人都忘了你,我也不会忘记。   替你记得,曾经有一个小英雄。   英雄?   谢不负垂下眼睫,眼睑线条流畅明丽,侧脸轮廓在溶溶月色异常柔和。   他忍不住,去回想多年前的事情。   ……   四年前,白玉京。   风吹的人心中线条紧绷,其实这次用不着谢不负出面的。   浑身浴血的侍卫倒在地上,血迹已经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原来的面容,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他们仔细听他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侍卫了。   他们仔细听听,听见他正在细微的说:“山海阙……山海阙的…地底……白夫人想要……”   那人说话断断续续的,明显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了。但是那双眼睛在看见谢不负时还是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最好的希望,扣住他的手腕说:“白夫人……快去阻止白夫人……”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他的眼睛都没有合上。   被松开手腕的谢不负表情冷下,几乎是一瞬间就能猜透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一年来,白夫人在其他地方作乱过多次,也动过不少手脚。   山海阙…   如果他要前往山海阙,必定是因为海底的上古法阵。   传闻中,在山海阙海底有着一个极其可怕的上古大阵,是从上古时代流传到现在的,那时的仙人为了保护苍生,用尽了全力才封印住了骷髅鬼。   “难怪最近出现了骷髅鬼……之前在山海阙附近,偷袭我的那些骷髅鬼都是出自他的手。我果然猜的没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谢不负脸上没有笑意。   两年前山海阙那次,他差点没命回来。   其他人纷纷沉默了。   如果让白夫人再去山海阙破坏了上古法阵,那么被镇压的妖邪再次出世,只怕会天下大乱。   必须有人去阻止这一切。   可现如今,陛下正在昏迷之中,太子也忙碌于政务之中多日没有好好休息。   “我去。”谢不负对对上白夫人没有把握,于是道:“不过我得先去国寺中取出那把剑。”   “不行!”   “怎么能取那把剑?!那是邪剑,凡是剑的主人都会遭受祸难。”   谢不负知道他们都不会同意,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同意,还有国师会同意他的决定。   果然,赶到大殿的国师缓步走入殿内,他姗姗来迟,又一副不紧张的样子,就像是苍生毁灭了也与他无关。   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谢不负才觉得他会答应自己。   “可以去。”钟离复神色自若,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出他眼中的笑意,他竟然在笑。   其他人不赞同地看向这位国师,脸色很差。   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更何况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要取那把剑,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即便能办到也要费尽千辛万苦,个中搓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那时也没有所谓的大义,也许不过只是一句幼稚的玩笑话。   左右的人要拦他不让谢不负走,一口一句:“祖宗唉,你要是走了肯定会惹怒陛下的。派其他人去就可以了。”   谢不负被他们念叨的不耐烦,随手一拔剑,剑光从剑鞘中显现出来,凌凌逼人。他这会忽然想起自己前几日说过的英雄笑话,有感而发,笑:“英雄…”   风吹乱了他松散的头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但是可以听见他的笑音:“之前皇兄还笑话我,机会来了,这次我要向皇兄证明一下自己。”   在场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要劝他说:“覆水难收,小殿下,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挽回的局面了。”   “相信我,我可以取出那把剑的。”冷碧色眼眸写满了力挽狂澜的勇气,他的语气有点坚硬。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不强硬,他又笑了一下,恢复成了平时不着调的样子:“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懒得听他们争执,更担心十七赶上来要陪他一起去,谢不负果断地御剑就离开了。   他离开地很快。   在他离开之后,不远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摸着胡须快步朝他们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怒眉横眼。他刚走到,就瞪了一眼他们,急切的问道:“殿下跑哪里去了?”   是程司来了。   他臭着老脸:“什么大英雄,真是胡闹。”   不过谢不负跑的很快,自然也没有听见后来那些话。他一心一意想着快一点赶到,阻止灾难发生。   “我那个时候的确……”谢不负皱眉,眼睛垂下。   忽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是坐在床榻边的十七。十七的身体温度不高,却给人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他一直默默的在注视着谢不负,看着他为回忆而皱起眉头,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谢不负想,如果他知道后来付出的代价,也许……他不会再逞英雄。   不过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少年人总充满正义,还有用不尽的活力。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一切,以为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挽回……   年少,也幼稚得蠢得让人发笑。   就像今晚。   救下洛遥之后,他盯着狼狈的洛遥之看了许久,唇角一瞬间收紧。   冷翡翠色的眼眸直视地上半坐着的受伤的少年,他差点要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后悔过,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但他还是忍住了。   最后谢不负只对着洛遥之说了一句:“逞英雄的人只会早死。”   说完这句话他就直接转身。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地上的洛遥之的脸色,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之中。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二天再出现的时候, 谢不负已经恢复了正常,至少脸色没有昨天晚上差了。   他们不用进食,但是洛遥之喜欢吃东西, 这一点倒是和当年的谢不负很像。   不过现在的谢戈也很喜欢吃。   所以在洛遥之主动邀请他一起共进早膳时, 他没有拒绝, 顺着他的台阶下了。   是不是御厨的口味都差不多?   谢不负咬了一口水晶包,抬了抬眉毛,心情稍微好了些。   反道是洛遥之半天都没有吃东西, 筷子拿了又放, 放了又拿, 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没有离开。   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迟迟的没有说出口。   洛遥之的眼神过于明显逃不过在场人的眼睛,更何况是谢不负。谢不负敏锐的一抬眼睛, 看向了洛遥之, 眼睛像是再问怎么了。   洛遥之半低下头,没有支支吾吾, 而是迅速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   ?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嗯?   话题出现在太快, 还没等谢不负反应过来, 洛遥之就一口气的说了一大串话。   “当初我虽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 但是……在我心里, 谢兄, 你……一直是个大英雄。对不起,我知道我们的立场是相对的, 前朝的事情,是我们对不起——”   洛遥之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一只包子堵住了嘴。他呆呆的看过去, 发现谢不负正手拿着一只筷子, 那根筷子上插着一只包子,稳稳地插到了他口中堵他的嘴。   洛遥之:一旁坐着的风波恶坐立不安,生怕他们打起来。   出乎众人意料的,谢不负并没有动手,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而是淡淡地收回了手,说:“当初的事情也不是你们的错,没有你们洛氏还会有其他人。”   谢不负想的的确没有错,旧朝亡灭不能全怪在新朝上,没有洛氏还会有其他人。   如果是当初的他,他肯定是会想要报仇,但是对于现在的谢不负来说,他已经清楚的明白,作为统治者,新朝做的不比他们差。   而且洛遥之就是一个孩子,总不能把上一辈的恩怨搁在他身上。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才是一切的根源。   气氛凝滞了一瞬,但这尴尬的气氛就在他下一秒的话出现后突然又破碎开。   银发青年发丝松散,表情还算柔和,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懒洋洋说:“如果你觉得我是英雄,这一点我还是很开心的。”   他眨了眨眼睛,说:“谢谢。”   “啊?”洛遥之傻傻点头,“哦,哦,对。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孩子,然后你忽然从天而降,嗖的一下就救下了我。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所以他一直崇拜了谢不负这么多年。   “对了,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白玉京?”十七忽然插话。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大概还有一天左右吧。”   “应该用不了一天,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半日就能到,估计就在今日。”   谢不负「嗯」了一声:“到时候不必休息,直接去找委托人。”   两人说完了之后,现场的氛围又突然好了不少,众人愉快的吃完了饭。   而洛遥之还在偷偷的打量银发碧眸的那个青年。   虽然他改变了很多,看上去与从前那个矜贵的殿下不同,似乎变得随意了许多,甚至有点吊儿郎当。   洛遥之一直在偷偷关注着自己仰慕的前辈,虽然身边的人不赞同他的做法,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谢不负的关注,他也知道这些年在谢不负身上的谣言很多,毁誉参半。   他一身骂名。   更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拯救过他们。   在遇见谢不负之前,洛遥之也曾担心自己心中的那个英雄会有改变,但现在看来,他就是他,没有半分改变。   风光无限也好,毁誉不一也罢,半眯着眼睛正在看天空的那个青年还是从前的那个少年。   剑比紫电青霜,心若孤月却又柔软。   .   谢不负站在船头,身边只有风波恶一个人。   十七不知道去哪了。   想起这个,他忽然转过头主动开口,询问风波恶道:“你们会长呢?”   “啊?”风波恶属实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愣了一下才说,“对哦,我会长呢……上次联系他还是说要去山庄,现在也不见个人影。”   谢不负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微微侧过头,好像是随意地问:“你们会长一直这样忙吗?三四天不见人影,你们也不担心?”   风波恶摆摆手,笑了:“会长哪里需要我们担心呢?他可是全服第一高手。”   听了他的话,谢不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哦。”   “不过会长平常的确不喜欢和我们联系,他联系过最多的也就是我了,但是我们也没有说过几句话。”风波恶总结道,“大神就是这样,神龙不见尾的。”   说起这个他顿了一下,转头问谢不负:“你能进我们的公会,是不是也能去论坛?”   “你猜。”谢不负上半身搭在船杆上,懒洋洋地说。忽然起了风,他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风波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那你岂不是一直在窥屏我们?”   ……   承认吧,诡计多端的NPC!   谢不负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说:“嗯?昨晚我还顺便看了一下你们的论坛,没有人相信npc会觉醒哦。”   “哦,对了。上次你们那个NPC人气榜——”   他的话还没说完,风波恶就兴奋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拍自己的胸脯很有勇气的说:“我们班就是我们大家一票一票帮你投到第1名的,是不是很厉害很感动!!论坛超级多的人喜欢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谢不负一出现,就能引起一阵腥风血雨……但他的确很吸粉。   美强惨谁能不爱?!   “谢谢。”谢不负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然后问:“那论坛上的那些截图是你放的吗?”   风波恶愣了一下,那张糙汉直男脸难得地出现了迷茫的神色。   什么截图?   截图……   是他那些红耳根无措地面对花楼的一众美人的图片。   还是他傲娇地和王兄撒娇并大喊对方太过分了的图片?   还是他恶狠狠踩地面的图片?   虽然大家看见那些图片后,都夸谢不负可爱啦……但是照片主人现在发问,风波恶可不敢正面应对。   他还想多活一会,不想去复生点。   “哎呀,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呢。我先回厢房和他们聚一聚,你在这好好赏风景吧。”风波恶挠了挠头,撒腿就跑。   站在原地看风景的青年慢悠悠转移目光,落在落荒而逃的风波恶身上,透亮的双眸隐有笑意浮现。   他再次打开论坛看了一眼,发现论坛上关于他的那些言论已经少了不少,像是被人控制过。   之前还有不少热门帖子,讨论他是不是真的觉醒了。   谢不负今日再次打开论坛一看,竟然找不到了。   是谁一直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谢不负忍不住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也会有卧底。   可他身边也只有十七一个人,白夫人不可能能插手到他身边。   昨晚的行刺,应该是洛遥之那边的人有问题。   .   “你说,你这次委托我,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他的声音微微抬高,一扬眉毛,“这找我没用。”   寻人这种事的确不在谢不负的能力范围内。   救人、杀人他倒有可能做到,要寻找一个已经走失了很多年的人,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如果真的容易找到的话,也不会隔了这么多年还没有遇见那个人的踪迹。   “谢兄!我相信你!你尽力就可以,真的拜托你了,如果找不回他的话,恐怕连另一个人也活不了了。”洛遥之双手合十,姿态很真诚。   他这句话说的奇怪,谢不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真是个委托人其实是我的二皇兄。自从大哥走了之后,他就一直萎靡不振,本身身体就不好了,这几年更是缠绵于病榻。”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十七很敏锐地问:“是因为那个被人掳走的大皇子?”   如果是那位大皇子的话,十七曾经与他打过交道,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见面的时候好像是一场混乱的战场,那时众人一起对抗白夫人,对方不小心从山上滚了下去,脑袋被石头砸了一下,醒来之后就成了众人口中的傻子。   洛遥之口中的大哥,大概就是这个只有七八岁智商的大皇子了。   洛遥之点点头,继续道:“我大哥虽然脑子有一点点问题,但是人很好,和二哥也相处的非常融洽。他们是我们一众兄弟中关系最好的。”   果然是他。   不过,有谁会掳走他呢?   而且他都被人掳走了这么多年,是死是活都是个问题。   要他们从何去找? 第47章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谢不负本来以为出于谨慎, 新朝的人肯定不会让他进入宫内,但是没想到洛遥之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将他带进了宫中。   宫门口的带刀侍卫也只看了谢不负他们一眼就随后放心,这代表着天子也没有要拦他。   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种景象了。   金瓦红墙, 依依杨柳, 都已经是很多年前, 那甚至是前几世的回忆了。   有些景象和当年已经产生了太多差别。   甚至连谢不负也难以回想当年的景象到底是怎么样的,这一花一树一木一草,相同却又不尽相同。   就连风波恶他们一行人也被放进来了, 更是夸张的看着这一草一木, 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潜入皇宫。   之前的游戏剧情里面也有提到过类似阴阳寮、镇妖司这类由皇家管治的部门, 其中镇妖司指挥使等人也是有过吸粉剧情的。   不过到目前,对宫内的剧情还是一带而过。   所以真正来到宫内,对于他们玩家来说还是一件兴奋的事情。   走在最前头的锦衣高马尾少年回了家, 步伐也越来越轻快, 黑色马尾在空气中荡漾出弧度。   跟在洛遥之身后的众人暗暗感叹,刚见面时看他穿金衣玉带, 那时便猜他肯定是个富贵人家不知愁的小公子, 没想到竟是这么富贵的人家。   看洛遥之这样子想必是一位极受宠的皇子。   虽说是个受宠的皇子, 但是洛遥之也被养的很好, 一路上还会认真地给他们介绍各种宫殿。   “二皇子难道还住在宫内吗?”谢不负忽然问, 根据他的记忆, 二皇子应该已经过了弱冠之年,早就应该出宫立府才对。   洛遥之点点头, 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原因。   原来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先皇后所生,生下他们不久之后先皇后就难产而死。洛遥之严格来说和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但他脾气很好, 和各位兄弟们也相处的十分融洽。   大皇子因为神智出了问题, 被养在宫内,那他又一直依赖异母同胞的兄弟,因此也不允许二皇子离开宫中。   洛遥之半笑着说:“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二哥真的要搬出宫,大哥哭的不行,闹了好几晚才把他劝回来。”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雨连绵的夏日,空气还是闷热,年仅几岁的他迈着小短腿去大哥的宫中,想要找他。   看见的就是一个像是疯魔了一般,不停的踢腿或是撕咬宫人的大哥。   在那之前,年幼的洛遥之知道他的大哥脑袋有一点问题,也被母后劝过不要太接近大哥。   但那是洛遥之第一次见到疯魔一般的大哥,更是被吓坏了,趴在宫柱后面偷看了许久。   洛湛在出事前,曾是最受宠的孩子,在宫内几乎拥有最好的资源,也是太子的首选。   即便是出事之后,他身边的宫女侍卫还是不少的,虽然说了些其他人冷落,但是更得了怜爱。不过帝王的怜爱哪里能持续多久。   那些宫女侍卫们对待一个只有8岁心智的皇子,也松懈了不少。出事之前有的人还想过来要巴结大皇子洛湛,等他出事之后那些人们就如鸟兽群散一般。   洛湛穿的倒还齐整,衣料什么也没短缺,还是名贵的料子。只不过他的打扮就不是很利落了,头发乱糟糟的,几个宫女上前想要替他整理头发,却被他甩开。   他像是一只小兽一样,不会说话,只会撕咬……甚至尖叫。   “啊——”   一个宫女想要上前抓住他,她心里。只把对方当做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可洛湛毕竟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身高八尺、力气巨大的少年。   他虽然长得瘦弱了点,这些年身体也没有养好,但力气远不是宫女能匹敌的。   宫女还没有抓上他的胳膊,就被洛湛一把甩开,砸到了一旁的置物架上。置物架上的花瓶摇摇晃晃,最后摔落下来,啪哒一声,落了一地的碎片。   宫女吃痛一声,但幸好没有受什么伤。   受伤最严重的反而是大吵大闹的洛湛,他连鞋子都没穿,疯疯癫癫的,像是疯魔了一般跑了一路,要往屋外跑,根本不在意自己脚下的碎片。   他的光裸的脚踩到了一地的碎片上,血珠立刻就爆了出来。   “大皇子受伤了!”身旁的贴身宫女一眼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大喊道:“快去请御医过来!马上派人去请御医。”   洛湛自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硬是踩着碎片踏了过去,直接往屋外跑。   他的身后跟了一连串的侍卫宫女在追。   光着脚往外跑的洛湛发丝凌乱,乍一看不太像是那种痴傻的孩子,和大众心里想象的流着口水擦着鼻涕都痴傻儿不同,洛湛平常看着很正常,只是「疯」起来时没人能拦得住。   洛遥之当时刚拿着拨浪鼓来找皇兄,还没进门就看见洛湛疯了一般像是一阵风刮过,身后跟着一帮子奴才也跑的飞快。   “小珈……小珈……”洛湛好像是在呢喃着这个名字。   一个身强体壮的侍卫从后一把抱住了他,手臂搁在洛湛下巴处,总算是控制住了这个混世魔王,半天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可惜,这一口气还没松完,被控制住的洛湛就突然疯了,一般狠狠的咬了一口那个侍卫。   紧跟着他又开始发疯一般大叫。   这一下,侍卫们又不敢拦对方,又不敢打晕对方,只能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洛湛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挣脱了重重围捕,直接冲去了宫门口。   角落的洛遥之吓坏了,都不敢上前看自己的这位皇兄,差点就撒腿就跑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跟上洛湛,只不过他比对方小很多,跑步的速度也要慢上很多,等他到的时候洛湛已经被所有人擒住了。   洛遥之蹬着小短腿到的时候,洛湛的一身浅金色锦袍都已经破破烂烂了,不像个尊贵的皇子,反倒像是民间街边的小乞丐。   洛遥之震惊。   洛遥之大跌眼镜。   夜色漆黑,夏意于微凉淡风中溶解了嫩绿新叶,卷起飘落的树叶飘向远方。   深夜在悄无声息中到来,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宫门口用来照明的火把燃烧的很旺盛,如同白昼一般。   洛遥之记得那天晚上的火光尤其得亮,几乎能照亮大半的天,就连其他宫人也出来询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他大哥心心念念的小珈,也就是他二哥洛珈,竟然也出现在了宫门口。   洛珈不比洛湛,相貌要清秀许多,身量也要清瘦许多,像是尚未长成的嫩竹。   他比洛湛要小三岁,却显得尤其成熟,眉眼间似乎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大概是因为洛湛今夜的这一场风波,惹得他也只能突然从府中赶会宫内。   洛湛一看见洛珈,就不疯不叫了,一把撞入了洛珈怀中。他就像是一头小猛兽,把清瘦的洛珈撞的踉跄了几步,才堪堪抱住他。   洛遥之记得,自己清晰地看见洛珈的脸色白了白,皱起漂亮孱弱的眉。   这对兄弟的感情很难懂。   傻站在一旁的洛遥之以为他们会抱在一起,或者洛珈会因为洛湛今晚的举动而感动,只可惜,他都猜错了。   出乎他意料的,洛珈轻轻推开了靠在自己身上,比自己还高出了大半个头的哥哥,蹙眉道:“你究竟在闹些什么?”   夜闯宫门,可是死罪。   洛湛委屈巴巴地抬起头,丹凤眼没有威严和权势,反而干净单纯得像个初生的孩子,湿漉漉地看着洛珈道:“小珈……小珈……”   洛湛的智商有没有八岁还有待商榷,毕竟他连话都不怎么会说。   先皇后去世后,唯一一个他依赖的人,就只有洛珈了。   除了洛珈,洛湛就连陛下也不给几分好脸色。   洛珈的脸紧绷着,下颌线条瘦削分明,杏眼看向还像是个孩子的洛湛,道:“哥,你究竟想怎么样?”   “小珈……小珈……”洛湛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刚才小炮弹一样的气势了,在对方强势且不温柔的眼神中,他低下了头说:“我不想要小珈走……小珈你不要走好不好?”   怎么可能不走?   洛珈也到了该出宫的年纪了,总不能像痴傻的洛湛一样还留在宫中生活吧。比他小的其他弟弟都已经出宫独立生活了……只有他……只有他还被洛湛死死缠着。   洛珈抿唇,半天才把贴在自己身上的黏人家伙移开,说:“我必须得走。你乖一点,先回去睡吧。”   他还可以将语气柔和了一点,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洛湛。   可他的这句话本身就是对洛湛的一种刺激。   洛湛一听到洛珈要走,疯了一样抓住他的衣服,刺耳的尖叫声再次在耳旁响起。   几乎是整个宫门都回荡着洛湛的尖叫声,抓着拨浪鼓的洛遥之看呆了,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哭了,怎么大哥还哭哭闹闹的。   要是被父皇看见了,可就惨了。   “啊!!”洛湛的尖叫声偏尖锐,毕竟尚未成年,还是少年的声音。   宫人们听了头都大了,一个个上去劝,却没有一个人能把他从洛珈的身上扒下来,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一直说话劝洛湛。   而被他抓着的洛珈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本来就白皙的过分的脸甚至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二殿下,您还是劝劝大殿下吧。”   “是啊是啊,二殿下,大殿下只听您的话。让我们这些奴才都无从下手。”   “陛下就快来了。”   被众人包围的洛珈双手紧紧捏成拳,唇红齿白的一张脸差点白成一张纸,最后服输说:“洛湛,我不走了。”   疯狂尖叫的洛湛自然听不见,双手还紧紧抓在洛珈的白色衣袍上。   后者是严重的洁癖,最喜欢一身白,受不了任何脏东西,而洛湛今天疯疯癫癫了一路,别说是手了,就连脸都这里黑一块那里黑一块的。   不知道是不是洁癖发作,洛珈的脸色很难看。他足足过了一会儿后才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洛湛的脸,咬着牙重复了一句:“洛湛,我不走了。”   洛湛忽然被人捧住脸,愣了一下,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和洛珈对视,似乎在努力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一大一小安静的对视了许久。   洛湛迟缓的眨了眨眼睛。   半天之后,他才真正理解了洛珈在说什么话。   洛珈说他不走了。   “小珈不走了!”洛湛双手松口,手舞足道的开始鼓掌说:“好耶!!小珈不走了!!小珈不走了!”   “小珈不走了!”   洛湛跳了几下,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他抓了眼前人的衣角,委屈地喊了一句:“小珈,哥哥疼。”   哥哥哥,什么哥哥。   洛珈漆黑的眼中写满了郁闷冷淡,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对方,问:“你哪里又受伤了?”   洛湛委屈巴巴地指了指光着的脚,说:“脚好疼。”   洛珈转头,发泄怒气一般地问:“太医呢?快来给他看看伤口。”   洛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抓住了手。   对方的手暖乎乎的,和洛珈自己冰凉凉的手截然不同,还能将他的手包住。   洛珈低头,就看见对方傻不愣登的眼睛。   洛湛说不出什么其他诸如「哥哥替你暖手」之类的话,只会安安静静地抓住洛珈的手。   小珈的手好冰啊……一定要捂暖才行!   不然就要着凉了!   洛湛安静地抓着对方的手,即便感受到对方想要抽出手,他也不松开。   这个时候,他倒是看着很乖顺,没有半分疯魔的样子。   和砸东西、咬人、疯狂尖叫的那个疯子一点也不像。   太医赶紧拿着医药箱上前,替洛湛处理伤口,洛湛一边龇牙咧嘴地吸气,一边挺起胸膛对洛珈挤眉弄眼。   洛遥之准备上前和两位哥哥说句话,就听见洛湛对洛珈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哥哥……保护你。”   他的语速很慢,可能是因为脑袋的问题,发音有点不清晰。   但是意思,他们都能听得很清楚。   没有同胞哥哥的洛遥之一听,眼睛都圆了,羡慕地看向洛珈。   真好呀,他都没有保护他的哥哥。   二哥也太幸福了吧。   可等洛遥之走近了,却听见他的二哥,那个刚被大哥捂热了手、刚得到大哥的一句保护的那个二哥,低低地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即便洛遥之再幼稚,也能看见自己大哥僵住的那张脸。虽然对方是个痴傻儿,但能分辨善意与恶意。   就连不小心听见这一句话的洛遥之也呆住了。   不过傻子毕竟是傻子,洛湛就迟疑了一秒,没多久又笑嘻嘻地抱住洛珈的胳膊,甜甜蜜蜜地说:“好哦!小珈小珈!今晚哥哥陪小珈一起睡!”   洛珈不说话,脸上意思很明显:到底是谁陪谁睡觉?   他大晚上匆匆进宫陪这个傻子哥哥,能开心到哪里去?   洛遥之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圆滚滚的眼睛偷偷打量两个哥哥的神色。   洛珈被洛遥之撞见了那句话,脸色僵硬了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洛遥之只记得,最后他年至十六岁但心智只有八岁的大哥被提起来带去了父皇面前。   洛遥之那个时候年纪小,记事不太清楚,只记得后来事情都闹大了,这事儿传到他父皇那里去,只得到父皇回的一句:“这又是何苦闹的。”   “兄友弟恭也是一件好事。既然小湛这么想,就让洛珈搬回宫中住吧。” 第48章   洛遥之说的很简单, 也就是匆匆几句话,就能让大家大概了解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   他总结道:“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俩关系并不好。但是有时候,却又很让人羡慕。”   “你们不要看我说的这段中, 我大哥好像很爱闹, 其实不是的。只有在涉及二哥的事情时, 他才会这样闹。”洛遥之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毕竟在大哥出事之前,也最疼爱我二哥。”   十七点头, 表示理解:“所以在出事之后, 对他有高度的依赖也是正常的。”   意外事故、大脑出现问题……   他的神色不定,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一行人往洛珈居住的方向走,他虽是皇子,但身体常年累月患病, 身子骨不好, 由于不受宠也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就连居住的宫殿也是最偏远的一处。   这个世界天气并不寒冷, 但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的, 是披着白狐大裘的青年。   这个天气其他人还穿着单薄的衣服, 而洛珈就已经披下了这么厚重的大裘。   看来他的身子骨的确并不好。   洛珈拢了拢大裘, 朝他们看了一眼, 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冰冷的锋芒。   他看上去, 的确不是容易相处的那一类人。反而像是心房极高的那种人。   即便和他对视,他也只是淡淡的点一点头, 态度并不是十分热情。   点完头,洛珈就转过身往屋内走。   洛遥之不好意思地说:“我二哥他的脾气就是这样, 你们千万不要介意, 他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走吧, 谢兄我们一起进去吧。”   看了一眼对方转身离开的背影,谢不负才点点头,跟着洛遥之一起走进屋内。   屋内的檀香味很重,仔细闻,甚至能闻到洛珈身上也有一种浓重的檀香味。凑近了看,才发现他的脸色过分的白,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下一秒就能咳出血来。   他拿着帕子咳了几声,点点头对他们说:“诸位请坐。”   虽然语气冷淡,但是还是挺有礼貌的。   洛珈坐在茶桌前,其他人也纷纷坐下。   比起收敛锋芒的十七,谢不负在一行人中如鹤立鸡群一般,让洛珈一眼就看向了他。   出色的外貌,未敛的锋芒,和洛遥之对他说的一样。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和传说中说的相差无几。   只用了一眼,他就可以看出来眼前站的这个人强大、敏锐、冷静,有着极果决的一面。   而他身后站的那位估计就是他的那位,估计就是传闻中的杀手傀儡了。他不声不响地站在主人身上,虽然没有言语,但是也可以察觉到他藏在沉默下的刺骨锋芒。   洛珈本对寻找洛湛都快要失去希望了,洛遥之向他提出引荐谢不负时,他甚至犹豫了一会。如今一看,真的有可能可以找回洛湛。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对对面的谢不负说:“我姓洛,单名一个字珈。”   然而谢不负只是一点头,“谢戈。”   洛珈并不意外对方的态度,手帕抵着唇瓣咳了一声后,继续开门见山地说:“既然你们都已经来了,应该都知道我请求你们做的事情了。我希望你们能够替我找一找我的哥哥,他叫洛湛。”   “他已经消失三年了。”   “消失三年?”谢不负和十七同时出声。   “他是在宫里消失的吗?”   洛珈摇了摇头,说对方是和他一起在宫外时被贼人绑架,他侥幸逃出来了,但洛湛没有。   洛珈说这段话的时候,颜色愈发的白,像是马上会碎掉的白瓷。看来这段往事,对于他来说的确太过沉重。   不过其他人一听神色就凝重了起来。   如果是三年前被贼人掳走的,估计到现在也已经性命不保。如果他还是活着,这个人必定会挟持着洛湛向皇室索要什么,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索要,甚至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证明洛湛还活着的可能性极小。   “你还能再回忆一下当初是在什么地点遇到那些人的吗?或者洛湛还有什么兴趣爱好?”谢不负补充。   洛珈摇了摇头,一旁的洛遥之立刻替他解释说:“二皇兄受了那场刺激之后,发了好长时间的烧,高烧不退下来之后,就忘却了那段记忆。”   “所以他也不记得当时是什么人抓走他们的。”   洛珈看上去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甚至还病殃殃的,对上那些人的确没有还手的能力。唯一有还手能力的一个人,又是一个智商欠缺的。所以两个人被抓走,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什么都不记得?”显然有点难办,谢不负还没说什么,就突然被打断了。   洛遥之眼睛都亮了,像是期待看什么表演一样,亮晶晶地看向谢不负说:“谢兄!你可以再用一次引魂香吗?”   “就是你上次对花月他们用的那招!可以进入他们记忆并探索他们记忆的那个招数!”   听着洛遥之兴奋的声音,谢不负皮笑肉不笑地横了他一眼,“是让我表演一遍给你看吗?”   “引魂香?”有人震惊。   洛珈眉眼未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是传说中藏香山庄的秘宝,可以入人魂梦的引魂香吗?”   洛遥之回他:“是的。”   谢不负点点头,深深地看向了对方:“如果你想要,我也的确可以做到,通过引魂香可以寻找到你遗忘的那些记忆。不过要利用引魂香,对人的身体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   要不要用引魂香这件事,还有待洛珈思考。   毕竟他是皇室,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反而会招来麻烦。   一切都明日再谈,今日,他们一行人先在宫外休息。等明日再与洛珈详谈。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客栈,就匆匆开始休息。   十七站在窗口,剪影英俊森冷,忽然开口问:“主人,你觉得洛珈此人,是真心实意想要找回哥哥吗?”   谢不负正在擦干头发,听到他的疑问,突然回答:“你怎么会这么想?”   十七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了几步走到他跟前。他上去接过谢戈手中的布巾,站在了他身后。   “大概因为我并不觉得他们兄弟俩关系多好。”十七回答。   的确,如果不是洛珈这个态度很真诚,谢不负还说不定会怀疑当初派人抓洛湛的,是洛珈的人。   还带着水汽的银发贴在衣料上,贴着脸颊时,显得谢不负的年纪愈发的小,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少年一样。   他本来就生了一张显嫩的脸,从前虽然到处作乱,仗着那张唇红齿白的脸,愣是没有人对他发难。   他刚沐浴完,十七就站在一旁替他擦头发,十七的动作并不笨拙,反而非常自然。   感受到身后的人很轻柔地擦着自己的头发,谢不负翘了翘唇角,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有件事我倒觉得挺奇怪的。”   不知道谢不负要说什么的十七没察觉危险,问:“什么事?和这次的事情有关吗?”   谢不负摇摇头,慢悠悠的拉长语调说:“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当初和风波恶他们一起的那位会长去哪儿了?”   “嗯?”身后人擦头发的动作僵了一僵,“主人,你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个会长?”   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待人擦头发的银发青年忍住眼中的笑意,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他,和你,长的有点相像。”谢不负说到这里,转头和十七对视一眼,“特别是这双眼睛。”   “是吗?”十七微微一笑,滴水不漏地说:“可惜我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到底和我有多像。”   “他戴着面具。”谢不负若有其事的摸摸下巴,伸出一个手指,抬起眼前人的下巴说:“肯定还是你比他好看。”   被抬起下巴的十七明显一愣,半晌之后才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一副似乎镇定下来了的模样。   他担心眼前人会说出些其他的话,等待了许久,才发现谢不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他似乎失去了这个话题的兴趣,又马上转去了其他话题。   十七自然能猜到对方已经意识到了他的身份,知道自己和那个所谓的会长有关联。   但他看了谢不负一眼,却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也许他应该先一步告诉谢不负他的真实身份了。   起初十七想利用玩家这个身份接近他,是想能摆脱傀儡这个身份,和谢不负真正地做朋友……甚至更多。   但现在,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出口。   他罕见的陷入了犹豫。 第49章   不过不出众人所料, 洛珈最终还是答应了。   虽然使用引魂香具有一定的风险,但他思考过后还是答应了。   谢不负没有再废话,直接就开始调制香料。   这个过程中不能有人干扰, 但是身边的那群人眼睛发光, 像是在看什么魔术表演一样, 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动作看。   感受到那么多人的视线,他停顿了一下,无奈的转过头说:“你们都在看什么呢?”   “哈哈, 感觉很有趣啊。”风波恶笑的爽朗, 乖巧提问:“接下来是不是让他闻一闻就能进入幻境了?”   谢不负放入最后一道香料, 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   和其他人在睡梦中陷入幻境不同,洛珈是坐着陷入幻境的,如果不是他闭着眼, 看上去就只是在小憩一样。   他迟缓的眨了眨眼睛, 面容变得有些安静,像是真的陷入了梦乡之中。   睫羽也是安静地覆下。   ……   “小珈……”   似乎有什么人在喊他的名字, 洛珈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却觉得眼皮子很重, 抬不起来。   这个声音很熟悉。   他很想要, 很想要睁开眼睛却做不到。   指节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他身旁的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动静, 热乎乎的手忽然覆盖出了他冰凉的手。   那人惊喜的喊了一声:“小珈, 你是不是醒了?”   “呃……”洛珈在心底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是他。   是洛湛。   这么滚烫的手,是洛湛的没错。   不过这和谢不负说的不一样, 他听着洛湛的声音,还有点稚嫩, 大约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出了些许意外。”谢不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耳边, 但有些许歉意的说:“你应该出现过两次意外, 现在是你第一次出意外的时候。看这个情况你应该还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不过不用紧张,等这段记忆过去了之后就会自动跳到下一段记忆。”谢不负的声音很平静,倒挺给人安全感的。   “无碍。”洛珈在心里说。   他知道对方能听见他的话,两人也就在脑海中交流。   大概他能看见的,谢不负也能看见。   “呼——”洛珈喘了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黑黝黝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洛湛充满担心和紧张的眼神。   他皮肤升的白,也许是熬了夜,眼下两个黑眼圈挂着,青青的。但是一看见弟弟醒了,他的神色就忽然舒展开,勉强又欢喜地笑了笑:“小珈!你终于醒了!”   洛珈感觉到自己的嗓子也有点痛,话也说不出来,勉强了许久才说出口,声音很沙哑。他听见自己在问:“我睡了多久了?”   洛湛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对着他说:“你都睡了两天了,都怪那些该死的奴才,既然意思不是,让你落进了水池之中!我一定会让父皇给你讨回公道的。”   听听对方这么一番话,洛珈就想起来自己这段记忆了。   那是他六岁的时候不小心摔进了水池里,差点没命,醒来的时候只有洛湛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他一直不受宠,所以连出事了都没有得到皇帝的眷顾。   甚至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从头到尾陪着他的,除了太医就只有他的哥哥,洛湛了。   洛湛。洛湛。   洛珈的眼睛像是定在了眼前人身上,眨眼不眨的看着眼前人的脸,眼神一寸一寸的划过他的五官,像是见到了失去很久的宝贝。   说不想念洛湛,是假的。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观看这一段记忆而已。   他不能说其他话,更不能做其他动作。   洛珈唯一能做的,就是看一看自己这消失很久的哥哥。   不过洛湛明显察觉到了洛珈的神色不好,贴心地嘘寒问暖许久,不像个皇子,反倒像个贴身丫鬟。   洛湛看着他的神色实在不好,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了,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小珈,你是不是想见父皇了。”   他说这句话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戳破洛珈的保护膜。   但即便他说话再小心也戳中了洛珈的脆弱之处,洛珈听见年幼的自己哑着声音,更像是在压着怒火问:“我不需要你,你走。”   洛湛一下子就慌了,又一把抓住洛珈的手。   但是被年幼的洛珈一把甩开。   洛湛的表情有些失落,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受伤,垂下了眼睛看着他们俩的手。   而当时的洛珈才六岁,说话也很直白:“父皇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他甚至不来看我一眼!”   “怎么会?”洛湛不会安慰人,笨手笨脚地伸手替洛珈拍拍后背,像是是在安慰婴儿似的,“父皇怎么会讨厌你,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只是忙于中午没时间来看你罢了。小珈这么乖,又这么聪明,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   虽然说了这么多话,但洛湛的确是在骗人。   当今皇帝不喜欢二皇子时世人皆知的事情,二皇子生下时就克死了当时的皇后,而皇帝又对皇后情根深种,自然不想看见这个祸害。   换言之,他一看见二皇子就会想起难产而死的先皇后。   所以皇帝对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态度也是泾渭分明的。前者有多受宠,后者就有多不受宠。   洛湛心思敏捷,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但是他父亲越不喜欢洛珈,他就越是对洛珈好,像是要弥补洛珈缺少的这份爱。   不过这往往会弄巧成拙,因为洛珈也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心思敏锐,因此对洛湛的态度说不上好。   洛湛被洛珈赶出了房间,却没有离开。   被困在幼小身体里的洛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自己赶走。   洛珈知道他这个时候的心情。他六七岁的时候心思很细腻,甚至有些自卑,洛湛越是对他好,他就越受不了洛湛的好,甚至越发讨厌他。   没想到引魂香却让他看见如此尴尬的情景……那些年,他真的对洛湛太差了。   洛珈躺在榻上,没坐起来。   他从小对身体不好,六岁这年的入水,让他之后的身子骨越发的差。只能躺在床上,身边的宫人给他擦擦身体。   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样等着把记忆过去吗?   洛珈总觉得,也没有办法面对如此干净热情的洛湛。   看见洛湛那双眼睛,他就心生退意。   轰隆——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就是电闪雷鸣。这个时候大概是夏季,雷雨声特别大。   洛珈没办法坐起来只能转过头去看,他,看见屋外的天空都一瞬间黑了下来,乌云密布。   他的视线往下落,就看见门后面的那个熟悉身影。   个子还不高,像青竹一般,直挺挺地靠在门上。   这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了。   是洛湛!   他真是疯了,下雨天还站在门口替他守着。   洛珈刚才还以为他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宫殿,没想到他和门神一样站在他的门口。   “这个笨蛋!”洛珈想大喊,“洛湛!外面都下起大雨了,你还不快进来?!”   只可惜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不负与此同时也提醒道:“他听不见你的声音的。你不要白费力气,这样对你的身体有损害。”   “呃……”洛珈沉默了。   他对年幼的记忆不太清晰。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让洛湛进来。   但是如果洛湛真的淋了这一场雨,肯定是会发发热发。   他咬紧了牙关。   不过幸好幸好他还没有那么坏。   洛珈感觉到自己奋力坐起来了一点,咬牙吩咐身边的人:“把他放进来。”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听着有些冷淡。一旁的宫人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谁。   虽然他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是洛湛像是很开心一样,一进来就想靠近他。   但是洛湛还没等靠近就退后了一步,自言自语的说:“我的身上都湿了,不能靠近你,现在给你传染风寒。”   洛湛冷冰冰回应,“现在有风寒的是我吧。”   洛湛自动忽略了对方的冷漠,“嘿嘿,谢谢小珈放我进来。今日的雨来的真快。”   “既然都下着雨了,为什么不回去?站在我这儿做什么?”   洛湛不说话,宫人们赶紧上前给他递了干净的衣物,让他赶紧换上。   他接过衣物,很快就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   洛珈扭过头,又继续躺在榻上。   在这个时候,谢不负忽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口。   “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不是害怕打雷?”   他这样问洛珈。   洛珈刚想说没有,却忽然卡住了,没发出音来。   他是怕打雷的,尤其是在小时候。   但是那时候,洛湛都会一直陪着他,用各种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快忘了怕雷。   很多次,很多次洛湛发疯闹脾气想要见他,都是在下雨天。   “我想,他大概不是缠人。他只是记得,你害怕打雷,才不管不顾地挣脱所有人,深夜赤脚跑到宫门口。”   谢不负语气平静,“所以洛湛那时候才会说,「哥哥保护你」这种话吧。”   其实他不烦人。   他想做个好哥哥而已。 第50章   洛珈不再去想那些记忆, 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着下着雨的天气,淡淡的说道:“去下一个幻境吧。”   这次没有出错。   洛珈睁开眼睛就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大概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只不过已经被捆住了。   他就坐在地上, 身后的手被人用麻绳绑在了柱子上,而一旁昏睡不醒的就是洛湛。   这段记忆是他被那些刺客抓住的记忆。   比起有组织的刺客,他们更像是绑匪, 像是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应该是被打晕的, 后脖子还有阵阵疼痛感传来。   洛湛还闭着眼睛昏睡不醒, 脸色有些苍白,洛珈敏锐地发现他受伤了。他是因为受伤了才昏迷不醒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可以看见洛湛浅蓝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他们被关在了一间柴房里, 周围没有人, 但是门口有人把守着。   之前洛湛怎么说也是智勇双全,武力值远高于体弱多病的洛珈。   但现在痴傻状态的洛湛, 就不是了。   洛珈看向洛湛, 对着他说:“洛湛, 你靠过来一点, 我试着咬开你身后的绳子。等会儿我来负责引开他们。你先躲在柜子里, 等他们追着我跑了之后, 你再从柜子里出去。”   洛湛当然选择摇头,他虽然傻, 但是也能察觉到这个举动对洛珈说有多么危险。   洛湛拒绝:“我不要。”   洛珈气结,却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还没等他说什么, 洛珈突然就再次晕倒了。另外的人发现他们醒来的动静, 便在窗户纸上插了一个眼, 用迷药迷晕了他。   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一瞬间,最后又沉沉的变成了一片黑暗。   铁锈的味道。   滴答滴答,像是在人的心上打鼓,甚至让他的后背发凉。   还有不知道是谁的冰冷的身体。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摸到他冰冷的身体。   洛珈听见有谁在喊他的名字,让他赶紧走,去有光的地方。   那个人说,“我会实现小珈的每一个愿望。”   愿望?他的什么愿望?那个人的声音好熟悉,他却抬不起来眼皮。   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洛珈的耳畔浮现了很多人的声音,很多人在对他说话。   “二皇兄,其实……其实大皇兄已经去世了。你为什么还一直觉得……唉。”   “洛珈,你清醒一点。他真的已经死了,你亲眼看着他下葬的!你现在又在闹什么?”   “那日活着回来的……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总不能再次挖开坟墓,让你看一看他的尸体吧?”   洛珈还听见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你们都在骗我。洛湛怎么可能会出事?”   ……   ——“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们不愿意去找他,我会派人去找。”   ……   ——“我听说北边有消息,说遇到了一个身高八尺长相俊美的傻子,就连画像都和洛湛很像!肯定是洛湛!”   ……   ——“长的很像,但是不是洛湛。”   ——“三年了。洛湛他……真的死了吗?我不相信!”   ——“这一次,我想要委托仙师,而不是普通人。他们肯定有更多的方法可以找到洛湛的。”   ——   洛珈忽然睁开眼睛,从幻境中一瞬间脱离。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围在他身边,担心地看着他的很多人。   洛遥之在语言上有隐瞒的话,说的并不清晰,谢不负也能猜到一二。   从一开始他就猜到洛湛早就死了。否则以他的受宠程度,怎么可能会没有其他人寻找他。   这些年,唯一执着寻找洛湛的只有洛珈一个人。   所以,谢不负设下的幻境也不是为了帮助洛珈寻人,而是想让他意识到,洛湛真的已经走了。   这也是洛遥之想做的。   看着苍白无力的洛珈忽然惊醒,洛遥之也忍不住叹气说:“二哥,其实……其实大哥真的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和你说了几遍,你都不相信。”   “所以我才没办法,只能找了谢不负。”   洛珈睁开眼睛,坐在桌边。   所有人都怜悯的看着他,生怕触碰到他哪个脆弱的点。   他吃力地消化着这个信息。   洛湛……真的离开他了。   洛珈是因为直面了洛湛的死,不想接受,大脑才会产生自我欺骗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洛湛还活着,只是找不到他。   在洛湛痴傻之前,洛珈就和他关系古怪。   两个人的感情很复杂,虽然洛湛对他很好,让他感到很感动,但有时候他还是会对前者产生一点怨恨。   屋外的雨稀稀拉拉的,下的很大。这让洛珈忽然想起了多年后的雨夜,洛湛非要夜闯宫门带他回宫中的那天。   也是这么大的雨。   没想到那天,洛湛是因为他害怕打雷,才急着找他。   比起当时尚且年幼的洛遥之,洛珈对那天晚上的记忆更加深刻,甚至一字一句的记得那日皇帝曾经说过什么。   换了一身衣裳,收拾清整的洛湛站在龙椅下面低着头,另一只手死死地扣着洛珈的手。   但是洛珈至今都忘不了的温度。   他们两个人站在御书房里,等待着正在批改奏折的皇帝。   他身子冰冷地站在洛湛边上,就连衣衫也微凉,像是被夜间的露水所浸染。洛湛是傻子,父皇可能对他手下留情,但是对于洛珈,他的态度就没有这么好了。   年幼的洛珈就站在那里,感受到面前如鹰一般的深沉莫测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知所措。   他很少与皇帝交流,甚至没见过多少面。   皇帝慢慢的走了一步,低着头的洛珈正好可以看见他那双绣着龙纹的靴子。   那双金黄色龙纹的靴子停在了他们的眼前。   但是皇帝略过了他,去跟他身边的洛湛说话。   那是一种莫测的语气,看似包容却又难测城府,不仔细听,只能听出一位父亲对孩子的担忧。   皇帝的声音低沉,又带有慈爱。   他看向自己最喜欢的孩子,问:“小湛,你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孩子,也是我最富有期望的一个孩子。”   “我很希望你可以好起来。”他忽然动作,伸手摸了摸洛湛出事的脑袋,像是无意却又富含深意地问:“小湛,你可以好起来吗?”   他的眼睛落在孩子的脸上,一丝不苟的打量着他的神情,似乎是想要看出对方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至于隐瞒什么,当然是对方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傻子。   如果在这个时候,洛湛主动承认一切,他自然不会追究。   皇帝看着洛湛,就像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一样,带着一种藏在深处的殷切。   被注视着的洛湛眨了眨眼睛,表情没有出错,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哭着说:“小珈……小珈……”   他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满心满眼都只有洛珈。   “小珈不要走……不要小珈走!”   洛珈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可身边那人抓着他的手更紧了。   这显然不是皇帝想要的答案,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去。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洛珈这个时候早已经心智成熟了,皇帝甚至已经有将他派去封地的想法,也是因为这个决定才让洛湛这几日更加疯狂。   他能听得懂皇帝的意思,对方在怀疑洛湛是真的出了问题还是在刻意装傻。   洛湛不由得心中一滞,洛湛是真的傻还是伪装出来的?   可他为什么要伪装?   洛湛没有装傻子的必要,更没有推开权力宝座的理由。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走上那个至高的座位。   皇帝没有心思再聊天,挥挥手就让他们出去。洛珈和洛湛安静地转身走出御书房,而前者心中还久久不能松懈。   他满脑子都是疑问,既然父皇这么问了,肯定是有理由的。   这么说来,洛湛的意外是真是假还有待推敲。洛珈现在想来,去封地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洛珈咳嗽了一声,补充说:“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不受宠,反正我的封地也太过偏远,对我养病也不太好。”   所以洛湛一直不放他走。   洛珈刚说完这段记忆,洛遥之就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大哥怎么会是在装傻?”   “一个人能装傻装那么久吗?他是为什么要装傻?”风波恶也问。   “当然有可能。”抱臂站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十七开口,瞟了一眼洛珈苍白难看的脸色,直白道:“一开始的痴傻可能真的是一个意外,但这不意味着后来的洛湛没有治好。至于他为什么要装傻,估计是为了二皇子你吧。”   十七虽然说话很直白,但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的确。   这一切的确很符合理由。   但和洛遥之他们一样,当时的洛珈也不敢相信洛湛会是在装傻。   因为这个猜测,他甚至走神了很长时间,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御书房的都不记得了。   许久后,他才开口。“小珈。”   洛湛忽然喊了一声洛珈,将他从繁杂的思绪中带出。   洛珈转过头,看见对方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洛湛牵着他的手,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   洛湛笑着:“小珈,我好想吃糖葫芦。你不是也很喜欢吃糖葫芦吗?”   而那时的洛珈定定地看着扬着灿烂笑容的洛湛,缓缓地摇了摇头。   五六岁时洛珈的确喜欢过一阵子民间的各种小零嘴,他出宫的机会不多,都是洛湛给他带回来的。   可他现在已经十六七岁了。   洛湛不在乎对方的冷淡,仍旧笑眯眯的。他其实长的俊挺周正,不是可爱那一挂的,笑起来却灿烂:“可是明天是元宵节,上街!上街!看灯会!!”   由于洛湛那天晚上做出的事情太疯狂,心有余悸的洛珈只能答应了。   不过第二天在灯会时,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即便对方再开心,洛珈也一直冷着张脸。   洛湛越是叽叽喳喳,越兴奋,他就越厌恶,他讨厌对方说不完的话,还有亮晶晶的眼神。   洛珈的不满在灯火阑珊时爆发,这一个晚上,洛湛一直牵着他的手寸步不离,让他觉得像是被这个傻子掌控了一样。   “小珈,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开心,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小珈,快看天上!今晚的烟火好漂亮,你要不要许一个愿望?”   “不管你是什么愿望,哥哥都会尽力为你实现的哦!”   绚丽的烟火余晖落在天空,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   可惜洛珈心情不好,欣赏不了这么浪漫的烟火。   他一心只想着快点甩开这个累赘。   所以在洛湛问他对着烟火许了什么愿望的时候,他冷冰冰的淡淡地回答:   “我希望你可以消失在我眼前。不要再缠着我了。”   洛珈不止一次说过这种话。   说时无心,毕竟他的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冷漠无情了。   听者却记在了心里。 第51章   一身冰骨的青年脸色苍白, 眸却如鬼火繁星,忽然抬起眼帘直勾勾地看向他:“你知道这么多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最初见到谢不负时, 他先一步察觉到是谢不负强大且神秘的力量, 其次就是他格外卓越的长相, 还有……他周身那种半隔绝着外界的气场。   那是很难用词汇形容的,你用一个具体词汇很难去形容他,谢不负做事随意, 只看自己是否喜欢, 不在乎立场, 反而彰显他的强大。他像是飘渺不定的云,流动不止的水,还有无法琢磨的风。   洛珈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同类人。   他知道谢不负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 谢不负微微颔首, 示意他继续说。   洛珈的眼睛燃着幽幽的火,冷笑道:“皇家如履薄冰的关系中, 那么一点真情, 就能让人奋不顾身。”   他明明病骨嶙峋, 灰败又明艳, 像梦里水月镜花中那一朵极速翩飞坠落的花。他的眼神极亮, 像鬼火寒焰, 要将生命燃尽了。   “我知道他对我好,想给我温暖。”可是他更害怕失去。   时至今日, 他都不能确定洛湛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不敢面对痴傻状态时满心满眼对他好的洛湛,其实就相当于一只冰冷的手不敢触碰到对方炽热的手掌。   在这一点上, 谢不负就和他十分不同。   帝王也有真情。   如今像是已经燃到了生命末端的洛珈, 让他想起他的皇兄。   他的皇兄……还困在地狱里, 等着他去营救。   这也是谢不负肯答应洛珈的原因,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洛珈花费了多年去寻找洛湛,看他现在的病态,甚至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谢不负……   洛珈此时眸若鬼火繁星,和之前的谢不负没有差别。   为了皇兄,他有什么不能做的?   “咳咳咳。”洛珈咳嗽了几声,他身边没有侍女服侍,自己掏出一方帕子掩住了唇。   那一方帕子不知道是谁绣的,看上去绣工不好,绣的歪歪扭扭的一朵莲花。洛珈摘下时,有一丝血迹躺在雪白的巾帕上。   洛珈注意到了谢不负看向帕子的眼神,笑了一下,身上的距离感和阴沉感消散了不少,说道:“这个帕子还是他出了事后给我绣的。”   但当时收到手帕的洛珈很愤怒,甚至想撕掉帕子。   他哥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智勇兼全的少年,早晚有一天会登上大宝之位。   从小到大护着他的那个洛湛,不是现在这个只知道玩乐的笨蛋,更不是会做绣花这种火的傻子!   洛珈攥紧那方帕子,没有看见洛湛亮晶晶的眼神,手指深深地嵌进去,差点要撕碎手帕。   看见帕子之后,其他人差点没笑出声音来。在场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贵族子弟,洛珈隐忍,听见他们讥讽的声音:“哟,原来我们大皇子还擅长女工啊。太医也说了,多休息动动手也对治疗有好处。大皇子既然喜欢绣花,能不能给我也绣方帕子?”   十六岁以前,洛湛护着他。十六岁以后,不会武艺的洛珈一把将茶壶扔到了为首的纨绔世子妃脸上,苍白的脸因为激动甚至红了起来。   看见别人暗地里羞辱、甚至在明面上羞辱傻子洛湛,洛珈的怒火远高于所有人,甚至恨不得撕碎他们。   听不懂那些人羞辱之意的洛湛只知道抓着洛珈的手,傻乎乎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那是洛珈唯一一次对他示弱,他一把抱住眼前高了他一个头的哥哥,下巴靠在对方的脖颈处,闭着眼睛,眼中都是酸涩之意。   “哥,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   你能不能…快一点好起来?   ——   谢不负离开皇宫之前,有一丝后悔。他忽然示意的,觉得自己的到来并不一定对洛珈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这摧毁了一个人多年来的希望。   他能和洛珈感同身受,知道这希望对他们来说多么重要。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那一丝希望,谢不负早就死了。这么多年他都是为了希望才苟延残喘下来,变成如今笑着的吊儿郎当的谢戈。   看不见他们伤口的人,不会懂他们。   想到这里,谢不负的脚步忽然停顿住,身后的洛遥之一愣,问他:“谢兄,你怎么了?”   谢不负听见自己极快的语速:“快回宫,洛珈有危险。”   谢不负这句话刚说完,天空中飞来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肥啾,叽叽喳喳地落在了他身旁。   它和洛遥之同时在说话。   没头脑压低声音,很紧张很急切地说:“主人!白夫人她发现了!我们得快一点回去。”   洛遥之还在询问谢不负:“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回去?”   谢不负当机立断,转过头说:“我有急事要走,你快回宫救洛珈。我看他此刻,应该已经无求生之意。”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谢不负已经御剑飞走了。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背影甚至有些慌乱。   十七立刻追了上去,他跟在谢不负身边,时隔多年看见他慌乱无措的神情。   刀子挨在谢不负自己身上,他连哼都不会哼一声。   这些年的受制于人,他早已经早应该习惯了才对。   谢不负的手都冰冷了下来,明明离悬崖只差一步了,他的脸上表情还稳着,要维护最后那一点气势。   英雄陌路,气势不改。   如果皇兄真的出事了,他也宁为扑火死,不会再为人挟制。   一路上,他们做到了最快的速度。   快临近傀儡谷的时候,谢不负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站在谷口,诗一般漂亮的外表流露出刀一般的凌厉。   十七牵了一下他的手,低低地说:“进去吧。”   谢不负没有嗯,也没有点头,只觉得浑身木木的像精致的偶人一般。他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害怕,不能在白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他只能撑着。   等见到白夫人阴测测的那背影的一瞬间,他才松开了十七的手。   白夫人就站在屋内,屋内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白夫人并没有转身,不知道在把玩着什么东西,只给他们留着背影,半笑着问:“终于舍得回来了?”   谢不负不理睬她这些话,只是问:“我哥呢?”   “想要见他?”白夫人缓缓转头,斗笠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声音冷冷地问:“我的确答应过你,做的好可以见他。但是你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谢不负知道对方一路上也在跟踪他,自然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去了一趟皇宫而已,只是意外。”   究竟是意外还是什么,白夫人心里自然清楚。他自诩足智多谋,更有掌控大局的控制欲,自然无法接受有人做出什么小举动。   不过目前,他并不担心谢不负会背叛他。   毕竟她能挟持谢不负的除了生死蛊,还有谢不负最敬爱、最无法割舍的兄长。   谢不负这个人其实很重情,白夫人知道,只要以那位做要挟,她说什么谢不负都会答应照做的。   这些年,她用起谢不负来也很顺手。   至于谢不负要不要背叛她,会不会做什么小动作,她还并不着急。   快了……很快了……   再过不了多久,她想要的一切就能实现了。   想到这里,白夫人的语气好了一点,循循善诱一般地问:“阿谢,你是想成为傀儡谷的叛徒吗……乖孩子,你知道背叛的下场的。”   “我哥呢?”谢不负不吃这一套。   白夫人坐了下来,拿起茶杯说道:“他就是个凡人,大限将至,我用法子吊着他的命罢了。”   “你要是想见他,就再替我做一件事。”   谢不负半低着脸,看不清神情,他问:“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写病美人美强惨,一身病骨嶙峋,眸若鬼火寒星,强大又脆弱的美人。   但小谢太强了……所以和病美人差的有点大。不过接下来会写他前几世的事情,受伤了也挺病美人的。 第52章   白玉京回忆。   .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轻柔地拂过太子府门外金灿灿的瓦片, 朱色的太子府大门敞开,就见身着常服的太子从府内走出,身后跟了个身高不是特别高的少年。   比起眉目偏沉闷阴郁的太子, 他身旁的少年, 也就是谢不负, 要乐天派得多。   谢不负今儿刚从谢天子那得来了不少珍宝,再搬下去得把皇帝的私库搬空。不过比起金银珠宝,哥哥的一句夸赞能让他快乐的多。这不, 他一得了赏就飞快地赶来了东宫, 想要跟自己的好侄子分享一下这个喜讯。   他侄子, 也就是早已过了而冠之年的当今太子,比他大了六七岁,高了一个头的好侄子。   谢不负倒不是最喜欢这个侄子, 不过太子最近被天子罚的多了, 神色也愈发沉郁,他看不下去于是闲暇时光会来开导开导自己这个大侄子。   谢琮聿生来就不是喜庆的性格, 这位皇叔头几日跑来找他事, 他还会偶尔感觉到头疼, 总觉得对方还是个孩子, 还需要拜托太子妃照顾一下自己的皇叔。   可谢不负虽说年纪还小, 口气可不小, 一副老成语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能对他说一长串的开解的话。   “琮聿, 要是下次皇兄再欺负你,你就喊我……”谢不负鼓了鼓脸, 脸颊两侧的奶膘更明显了, 继续老气横秋地说:“虽然我不能帮你抄书, 但撒娇讨好这类事包在我身上。”   他拍了拍胸口,少年人尚且稚嫩的那张脸满是笑意。   其实太子严重怀疑谢不负之所以经常来东宫,不是为了替他解闷,而是为了太子妃所做的那点点心。   不过皇叔都这么说了,他也是很感动的。太子差点没绷住笑意,没眼前的沉闷也一扫而散,变得开朗了许多。   然后,他就听见皇叔说——“太子妃做的乳酪酥真不错……比程老头他们府上做的还要好!”   “呃……”太子,他就知道。   不过看着高度还不到他胸口的「皇叔」蹦蹦哒哒的模样,太子也差点忍不住想要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果然父皇这么喜欢皇叔,也是有原因的。   不过说起程老头……   太子脸僵硬了一下,默默思考了一下,他皇叔口中的程老头究竟是谁,最后放弃思考,直接问:“皇叔,你说的那个程老头是——”   “嗐!”谢不负一摆手,“不就是那个经常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家伙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十天奏折里有九条是在参我的。一群老家伙的唾沫星子都快把我淹死了。哼。”   “呃……”太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因为那群老顽固喜欢参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连他犯了一点点小错也能被揪着骂的狗血淋头,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   所以谢不负被参的这几回,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而且他们每次一参谢不负,就连带着痛骂天子,更惨的那位……应该是当今天子没错吧。   太子想了想,还是劝了劝皇叔。不过他皇叔还是小孩子习性,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一扬头道:“我才不管!”   说完这句话,他就拉了拉大侄子的衣袖,一副要出门的模样,说:“琮聿你和我一起去吧!程老头也喜欢参你,我们得和他好、好、打好关系!”   太子平时可不喜欢出门,这几年来也常年们在太子府里,几乎不怎么出门。他是太子又不能跟当朝的大臣们交往太过。   可是他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对方一把拉走了。他这皇叔……人长得不高,力气倒是挺大的。   其实谢不负就只拉了太子一会儿,到了街道上他就松开了手,毕竟对方是当朝的太子,不能做出什么太跌身份的事情了,两人就只能若无其事的朝着程司府中走去。   谢琮聿发誓,等他们走到程府门口时,那两个看门的下人一看见他们俩就差点把门给关上了。   下人不认识他这个太子很正常……看来原因是出在皇叔身上了。   谢不负机灵得很,一看见对方要关门,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按住了门且狐假虎威道:“不准关门!哼!你们是要太子关在门外吗?”   “啊?”程府的两个看门小厮慌了,对视了一眼之后,飞快的喊人进去,将管家叫出来。   琮聿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也知道皇叔没那个意思,不过看来今天皇叔和他一起来,看来也是心知自己这次要吃闭门羹。   他忍不住问:“皇叔,你上次来程府做了什么了?怎么……”怎么会把那最重礼数的古板小老头气成这样,和下人吩咐一看见宁王就关门。   谢不负缩缩脖子说:“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做。”   二人很快就被放了进去,只不过程老头看见谢不负的时候,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青,姹紫嫣红很是好看。   真是人嫌狗厌的玩意。   关键对方还很有活力,来他府中折腾了一个多月了,他一把老骨头都要断了。   这家伙上一回还被他抓到和自己的小孙女玩到了一块去,那皇室子弟怎么能和他孙女过分亲近?程司没有半点想要攀龙附凤的想法,更对谢不负这种纨绔混账看不顺眼……早就下了指令闭门不见他了。   只不过谢不负居然搬出来了太子,他也是没有想到的。   程司一想到这里就对谢不负吹胡子瞪眼睛,看,那个混小子像是根本不懂他为什么发火一样。   谢不负确实不懂,他那天只不过是和七八岁的妹妹聊了几句话,除此之外也没干什么了,甚至没有弄乱他的书房,程老头怎么就急成这样了?   程司摸摸胡子,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才开口:“太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老臣府中?”   太子刚喝了一口程夫人递来的茶,“孤这几日空闲,早知程大夫的字风骨峭峻,是一等一的好。听闻程大夫在教皇叔,就前来看看。”   程司老脸一板,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声。   谢不负早就习惯了对方这个样子,今天不敢再惹怒对方了,就上去顺顺毛,一会捶捶肩一会又对他的文章大肆赞叹,从天上夸到地下,把程司吹的飘飘扬起来。   对于金钱,程司是油盐不进的。但小孩子,尤其是像谢不负这种的少年对他赞赏两句,他还是很开心的。   没多久,太子就见证了程司那张黑脸有阴转晴的一幕。   他可从来没见过对方有这种好脸色,心中对皇叔的佩服程度又高了一个等级。   不愧是敢从老虎身上拔毛的皇叔。   谢不负从小开始就难以管教,最爱折腾,别说拔老虎毛了,从这些个说的上名字的大臣,到高台上坐着的天子,他几乎都拔过对方的胡子。   那些老臣就是再动怒,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也只能忍气吞声,忍了这从小就不着调的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在程府玩闹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开了。时间也不早了,他得赶着回宫。   琮聿和他一起从程府出来,迟疑地提了一嘴:“我说你待在宫里会不会觉得有点闷,有必要再向父皇请示,给您安排一个府邸?”   “不用了不用了。”谢不负摇摇头,宫里的御膳好吃多了,他才不要搬出去。   而且他就算想搬出去,皇兄也不见得同意。   他匆匆告别了大侄子,就朝着皇宫的方向敢去。敢让皇帝等着的就他一个了,等他姗姗来迟的时候,皇帝的脸都黑了。   一看见谢不负回来,皇帝就瞟他一眼:“今日又去哪处逍遥了?”   谢不负哪管,一看见已经摆上桌的御膳,气坏了:“可恶!皇兄你怎么自己直接开始吃了!”   皇帝气笑了,反问:“那还要朕等你不成?”   “哼。”谢不负悻悻地坐到了座位上,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你还没说你去哪了?”   “去见我的忘年交了。”谢不负说话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见皇兄面露疑惑的表情,他补充道:“程老头就是我的忘年交,别看他天天骂我,其实我们俩关系好着呢。”   “嗤。”天子冷笑,天子不屑。   他难道会羡慕吗?   就算程司和谢不负关系好,谢不负还不是和他一样天天被对方上奏折骂?   天子冷酷无情地说:“过几日举办大典,你上次吵着要举行的什么赛剑也会在这几日举行。你想要的那块什么灵石,在朕手里。”   “放在傀儡胸口的那块灵石?!”谢不负抬起脸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天子点点下巴,冷酷无情。   谢不负立刻识相地抱住了对方的手臂,疯狂暗示:“皇兄皇兄,我就缺这一块石头了!快给我吧给我吧!!” 第53章   没人撑的过这混世魔王的撒娇, 天子也不例外。再者来说,他选择这块玉石,本来就是为了弟弟准备的。   等谢不负缠着他几日后, 他才满意, 支着太阳穴又装作叹气地让人把玉拿来给宁王。   当今天子对自己这位弟弟, 其实一开始并不持友好态度。谢不负和他又不是一母同出的,谢不负生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进继位做天子了。   说起来, 谢不负还是在道观出生的。先皇宠着他, 作为皇兄他想要管教谢不负也不行。   皇后心知皇帝的心思, 玩笑道:“皇叔和当年的陛下,还挺有相像之处。”   天子默不作声一点头,不仅是皇后这么想, 这朝中的其他大臣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也不会每次一上奏就连带着把他也一起骂进去——说是他带坏了宁王。   时间过的很快,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灵石后, 大典也紧跟着到来了。   赛剑那日。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换上新衣裳的谢不负拨开众人, 头一回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先皇仙去之前, 他一直在道观和皇宫中生活, 和其他世家子弟的相处也不多。   人群中有窃窃私语, 从他身后传来:“这位是谁?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十六殿下?”   “长的不错……不愧是皇室中人。”   “听说这位十六殿下是最受先皇宠爱的皇子,就连当今陛下也对他宠爱有加。”   谢不负其实听得很清楚, 但他并没有在意他,现在最开心的就是自己终于有了师父。眼前的这位国师虽然看着神秘, 比道观的师兄弟们还难懂, 但不用猜也知道他的强大。   钟离复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 等着这位传言中的小殿下朝他走来。   果然,没多久谢不负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就是国师?”   听到对方的问题,钟离复点了点头,唇角天生就带着若有似无的上扬弧度:“听闻殿下对傀儡术感兴趣,我也略通一二。正因为此,才于千万人中被陛下提拔了。”   谢不负的确和皇兄提过好一阵了,但近些年来傀儡术日渐衰落,能找到一个优秀的傀儡师也不容易。   他想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灵石,说:“那你看看这块灵石怎么样?”   谢不负手中拿着的这块灵石色泽极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甚至可以察觉到其上的灵力,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就是在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中也少有,更别提其他术士了,也只有皇室能花大价钱收集这种宝物。   用这种上上等灵石做出的傀儡,先天就要比其他傀儡更优秀,更容易通灵智。   国师不动声色地将这位小王爷手中的灵石扫了一圈,又打量了几眼对方,能看出他周身也有灵力波动,和其他的皇室子弟不同,谢不负是会术法的。   默不作声地停顿了一会,这位国师伸出手,被黑色手套包裹住的修长手指摸索了一下灵石,再点点头:“殿下选的这块灵石极好,用来做傀儡的能源也是很好的。”   只不过这有点太过浪费了。   寻常的傀儡可用不着这么宝贵的东西。   钟离复漫不经心地在心中想,难怪这位小王爷在白玉京的风评不怎么样,看来也是一个挥金如土的纨绔皇子。   “哦?”谢不负扬扬眉,真真是一副不着调的富家公子模样,随口一说:“我的傀儡,自然要用最好的东西。”   这一点,国师也能理解。   像他们这种天生拥有强大天赋的傀儡师,甚至能把傀儡当做最重要的东西。   他曾经听闻,世上曾经要一个傀儡师,一日屋内走水,烧完了他大半辈子的心血。那傀儡师也活不成了,在傀儡消失的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   那是他们的命。   “用好一点的灵石也是正常的。”国师稳稳一笑,越看谢不负觉得他越投缘,他们都是极具天赋的傀儡师,教教他也未必不可。   “如果殿下有相关的问题要来问臣,可以来占星台找臣。”   谢不负隐隐约约觉得眼前的这个国师是个笑面虎,和他曾经相处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脸上的笑总是很虚假的,看着并不真诚,反而像是一张面具嵌在了脸上似的。   这个人太神秘……谢不负本意是不想太接近的。   他下定决心,要回自己的住处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制作傀儡。   谢不负一得知这块灵石可以用,恨不得马不停蹄地赶会去,立刻抱着自己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书翻看。   第一步,先勾勒出五官。   他盯着古籍上的这行字想了想,支着下巴靠在桌子边,慢悠悠地思考着到底什么样的脸比较好。   画个女人出来不太合适,毕竟他是男子,男女有别。   画个男人,那是要画少年?还是要画青年呢?   他沉吟了片刻,“傀儡不能长大,那还是画个青年出来吧。否则过几年我都及冠了,身后跟着的还是个娃娃。”   谢不负足足琢磨了四个时辰,熬到天都快亮了,才真正想出了大概的一张脸。   立体的剑眉星目的一张脸,高眉骨挺鼻梁,眉眼深邃,有种北边人的感觉。   “这样才独一无二。”他自己喃喃了一句,就开始下笔了。   谢不负的笔很稳,毕竟在忘年交那学了很长时间的书法,作画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   他很小心地准备了所有颜料,拿出一只毫笔,细细地蘸了一点颜料,才开始动笔。   真正做起来,反而如行云流水一般。   不出一个时辰,一副俊挺出落的人偶就做完了。   人偶笔直的长睫安静地下垂着,怎么看怎么禁欲,谢不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参考了一点道观仙人的脸,否则怎么会捏出这么冰冷禁欲的人偶来。   不过好看,还是挺好看的。   “接下来,应该是把灵石塞进胸口了吧。”谢不负盯着眼前傀儡紧闭着的双眼看了一会,总觉得对方好像是活的,只是正在睡眠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灵石,往傀儡的胸口塞。   灵石一进入傀儡体内,就在空气中荡开了光芒。   谢不负被刺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就撞入了一双暗金色眼眸之中。   他的傀儡睁开了双眼。   和谢不负想象的不同,他的傀儡并没有展示出什么茫然或是依赖的情绪,而是很镇定,透着一股强大的气息。   “主人。”傀儡这么喊了一句他。   谢不负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起来了,差点没跳起来,绕着傀儡走了一圈又左拉拉又拉拉他的衣袖,半天才说话:“我叫谢不负,你不用喊我主人。”   “不过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他明显有些苦恼,因为自己的取名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从猫猫狗狗到小侄子的名字,每次他的提议都会被全票否决。   “呃……”傀儡安静地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他就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也不打量周围的环境,整个人都安静地能融入漆黑的夜之中。   天都快亮了。   熹微的晨光倾斜地落入屋内,可以看见细细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   谢不负在这时候一拍手掌,终于想出了一个暂时性的名字。他兴致冲冲地抬起脸对高了自己一个头的傀儡说:“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十七吧。”   “十七?”   谢不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改天再取个其他名字也是可以的,拍了拍傀儡的肩头补充说道:“因为我在家中排行十六,你就叫十七,这样我们才是一家人。” 第54章   星元4040年4月9日。   由于这段时间网络上对NPC的各种猜测言论, 让官方对谢戈这个NPC起了关注。   所以,在今晚,一段全新的以谢不负早期回忆的CG成功上线, 一段不长的剧情结束后, 屏幕以谢不负说出的那句话作结尾。   最后出现的是一张冷色调的画面, 其上的人物不是谢不负,而是他制作出来的那名傀儡。   那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面容的一分一寸都像是丈量好的, 挑不出错处来。   他低着眼睫, 像是在思考对方说的话, 也就是卡牌上的那行金色小字:“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十七吧。”   这是十七第一次在玩家眼前露出全脸,和他那位活色生香的主人截然不同, 他冷的能让人退却。   不过, 还是在论坛上掀起了大范围讨论。   “有一说一,还是帅的。就是太冷了, 不敢靠近。他是不是只听他主人的啊。”   “谢不负这名字取的太没创意了吧。”   “早就该放谢不负的剧情了, 不然根本就没办法了解他。呜呜呜, 要不是因为喜欢他, 我才不会挨打呢。前几天我试图进入谢不负的梦境, 结果被反抓了。”   “他打的我好痛呜呜呜……”   ——“兄弟你痛啥?你没开痛觉屏蔽吗?”   ——“我心痛。”   鸽厂工作室内, 一行人都在仔细地看玩家的留言,扫了一圈没发现其他大问题, 他们也就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他们不仅都没派人压一压NPC觉醒的言论,有些言论就自己消失了。他们还担心这个NPC的热度低下去了, 今天试探了一下玩家们, 鸽厂才发现他还是挺有人气的。   工作室上下达成一致, 要推出主打谢不负回忆的剧情,像之前试水的那个活动一样。   当然,这是要进行抽卡才能抽出来的随机奖励,想要进入相关剧情,也得砸不少钱。   又氪又肝,不愧是你。   「NPC的回忆」活动一传出消息来,一听说鸽厂要逐渐开放人气榜top的NPC剧情,游戏论坛就更热闹了。   隔着屏幕,谢不负也能看出他们的热情。   他粗略扫了几眼,发现除了个别对他一直抱有偏见的玩家,其他玩家都对他的剧情很感兴趣。   “光说有什么用,到底什么时候开放?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我就知道又要收一波钱。鸽厂,不愧是你。没事,除了肝,我还有肾。”   “哈哈哈!终于等到谢不负出头的一天了!!之前官方一直忽略他,还老做什么阴间滤镜给他。可是再怎么说,银色长发,碧眸,还有那张脸,我真的斯哈斯哈了!!”   虽说谢不负自己并不是十分在乎自己这张脸,不过看见这些评论,他心情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下一秒。   在一众评论中有一条评论脱颖而出,成功吸引了谢不负的视线——   “斯哈也没用,快醒醒。谢不负是性冷淡你们不知道吗?有时候我还怀疑他是不是不行。”   「性冷淡」「不行」。   谢不负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在瓷片上出现了一道道碎纹,只是还没碎。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再扫了一眼那个人的ID。   江头未。   这个人的名字叫江头未。   让他一瞬间就想起来了一句词:“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谢不负都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人是风波恶。   只是风波恶这话说的让谢不负一瞬间,不知道他是为了让其他人不要再幻想谢不负,还是故意在背后非议他爹。   谢不负把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扔,往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他必须去收拾一下风波恶。   谢不负到的时候,凌迦阁一众人还在讨论论坛上的消息,纷纷猜测接下来的游戏剧情会是什么。   他们心里大概有个了解,知道那些剧情可能会是谢不负心中的伤疤,于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见他。   但是门吱呀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玩家们惊讶的转头就看见了谢不负。   谢不负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意思,在他们一堆人惊讶的视线之中,把风波恶喊了出去。   风波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坏事被发现了,傻乎乎的就出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完全是鼻青脸肿的。   受害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委屈巴巴的低着头不说话。而他身后的施暴者也缓步踏入了屋内,坐在了窗边,一改刚才的残暴,语气温和地问他们说:“你们也要进入幻境吗?”   玩家们点点头,后知后觉地问:“你也要去吗?”   谢不负点头。   他要去的理由和其他人当然不同,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他就一定要去找回那些记忆。   他到底忘了些什么。   在谢不负的直觉中,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忘记的那些记忆是与十七有关的。虽然对方从来不提,但是他也有所察觉。   他一定要找回那些缺失的记忆。   一定。   .   星元4040年4月15日。   官方推出的活动终于正式开始,大量的玩家进入抽卡页面,试图获取机会,但只有少部分的玩家得到了这个机会。   之前谢不负还担心自己没办法进去,想要拜托凌迦阁的玩家帮助,可是等他一打开自己玩家的账号,就发现自己的包裹里忽然多了一盏香烛。   所谓的香烛,就是进入梦境的渠道。   玩家不是藏香派人士,只能靠香烛进去,香烛燃尽之际就是梦境结束的时候。谢不负自身没办法催眠自己,只能通过官方的香烛进去。   至于包裹中的这个香烛是谁给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猜测。   【目前】凌迦阁.谢子虚:我拿到香烛了,不需要你们给我了。直接进去吧。   【目前】凌迦阁.风波恶:你怎么会拿到这个玩意儿的?我都还没抽到呢,再等等我。   【目前】凌迦阁.千里寻:我可以了。我先进去了。   他也没有在看其他人的聊天,就直接选择了进入回忆。   这段他自己的回忆。   ……   「谢不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山海阙的宫门口。精美宏大的地宫就在他的面前,雕着浮雕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   「谢不负」记得这一次。   他在前往山海阙的路上遭到了埋伏,如今陪伴他身边的精锐术士已经不超过一只手的数,如果要强行进去可能会很危险。   不知道宫中是不是已经知道他遭到埋伏的消息,不知道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必须进去,及时阻止白夫人。   谢不负没有犹豫,推开了眼前这道神秘的大门,走了进去。他身后的那些精锐们没有犹豫,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地宫一路上也有不少机关,但是阻碍不了他们,他们几乎是一路通畅无阻的走了进去。   这一部分的记忆谢不负一直是清晰的,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缺失的记忆是在晕倒之后的。   谢不负很冷静,甚至像一个旁观人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的剧情,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过地宫,最后成功来到了白夫人面前。   其他的机关虽然没有伤到他身边的人,但也把他们都分散了,谢不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一个密室。   谢不负只能一个人面对上白夫人。   白夫人在这个时候已经穿着一身白斗笠的打扮,他的是衣着打扮几乎几十年都没变过。   看见他的到来,白夫人根本就不紧张,反而笑了出来,像是很期待他的到来似的:“你终于来了。”   “呵。”十六岁的谢不负冷笑。   他拔出了剑,剑光吸引了对方的眼神,白夫人的眼神在谢不负手中的剑停留了一下,才慢悠悠的开口:“这的确是一把好剑,很适合你。不过你难道不知道有关于这把剑的传闻吗?”   谢不负冷眼看着他说话。   白夫人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说:“这是一把邪剑,拥有这把剑的人最后都会众叛亲离,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苟延残喘。这把剑会给所有人带来不幸和灾难。”   “你就只有这些话了吗?”谢不负打断白夫人的话,他这个时候年轻,话也多:“你以为我会像那些人一样受你的蛊惑吗?”   “你是天纵英才,你不会。”白夫人低低地笑了。   而后,他忽然说:“只可惜,你还稚嫩。”   白夫人这句话一说出口,谢不负就忽然一皱眉,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听见白夫人说:“你没有觉得自己的身子正在微微发热吗?哈哈哈……小殿下,你很天真,天真的可爱。”   “你的身子之所以微微发热,是因为我的蛊虫已经进入了你的体内,接下来你就会头昏脑胀,甚至陷入昏迷,经脉逆转而死。”白夫人说,“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蛊虫,你可以叫他生死蛊。这是专门为了你这种大英雄做的。”   “既然你受不了我的蛊惑,你就没有活下来的理由了,生死蛊会代替我,蛊惑你。”   的确,谢不负感到自己的眼前摇摇晃晃的。   他在空气中摇晃了几下,试图睁大眼睛,甚至用剑划破了自己的胳膊,也没有办法阻挡这一股强大的力量。   谢不负倒了下去。   白夫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似乎快要走到谢不负的跟前,说话:“我喜欢你的勇气。”   白夫人嗤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但有嘲讽性质的说:“小殿下。”   轰——   地动山摇。   白夫人转过身,笑着说:“做英雄是要付出的。”   在白夫人转过身的同时,已经昏迷的谢不负突然站了起来。   他根本就没有昏迷,刚刚只是装出来的。   为了阻止白夫人,谢不负强撑着自己,在最后一点力气丧失前,他一把将自己的剑扔了出去。   白骸插在了白夫人所画的阵眼之中,朱砂所做的阵法很快就被划烂了。   谢不负争取了最后一点机会,他假装自己倒下了,其实还有一息之力。   等他破坏了阵法,最后的一点力气也没了。   强大的灵力波动如奔涌的潮水一般扑到他的脸上,地宫摇晃,像是下一秒就要全数倒塌。   “是我低估了你。”白夫人转过身,好想并没有动怒,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玩物似的,“大英雄?”   谢不负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他躺在地上费劲的眨了眨眼睛,听着白夫人冷笑的声音:“就算你毁坏了这一次的阵法,我还有千万次可能,而你已经没有了。”   “你破坏了阵法,地宫也会开始倒塌。小殿下,就让你自己长眠在这个地宫之中吧。”   的确。   没有山海阙,白夫人还可以藏香山庄、永春镇、十方塔……   白夫人甚至没有给谢不负再来一刀,看着快要尽数倒塌的地宫,打算直接离开,走之前又说了一句,“你的所谓勇气,要你的性命,以及其他人的性命一起做代价。”   “带着你拯救苍生的救世主大梦,死在这里吧。”   谢不负快要淹没在倒塌的地宫之中。   窒息一般。谢不负闭上了眼睛。   却忽然有人破开了大门,是十七!   零落的石块砰的一下砸在了他们的身体上,十七却只顾着护住谢不负,并且不停地喊他,试图唤醒谢不负:“主人?主人!”   “主人。”十七见他没有反应,声音加大了一些:“谢不负!”   谢戈站在一旁,看着十七抱着自己。   在连续喊了几句声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十七当机立断地一把抱着昏迷不醒的谢不负,一把冲了出去。   而在他们两个出去的下一秒后,整个地宫都坍塌了。   只差几秒他们就可能死在里面。   「谢不负」打起了精神,因为接下来的剧情才是重头戏,是他所遗忘的那些事情。   十七抱着谢不负来到了一个更大更神秘的旷野之中,这看起来和刚才的地宫差不多,这是地宫后的秘境,却从来没有人来过。   因为这块地方刚才也没有倒塌的趋势,十七才能顺势带着他跑到这里。   他有着很敏锐的观察力。   十七很快地找了一个落脚点,把抱着的谢不负放下,他一摸对方的身体就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他很快意识到谢不负中了白夫人的招数,“大概是蛊毒。”   就在他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谢不负嘤咛了一声,抱着他的十七身体一僵。   「谢不负」也僵住了。   他……他怎么可能会发出那种声音?!   这不是生死蛊吗?!   但一声还没完,这一声结束之后,谢不负又嘤咛了一声,把十七都搞僵硬了,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谢不负」整个人都快熟了,他不敢相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居然躺在十七的怀里还发出了那种声音。   冷静,冷静。   「谢不负」开始思考,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蛊毒……蛊……   他记得小时候在道观,自己是吃过不少丹药的,那个时候只觉得是些没用的骗人玩意,吃了没死就得了。   可现在看来……唯一有可能对现在情况造成改变的,就是他吃过的那些丹药了。什么「百毒不侵丹」「延年益寿丹」「九转还魂丹」「解毒丹」「百清丸」「舒痛丸」……   「谢不负」冷静不下来了,他看着自己熏红的脸色还有不停的呻//吟声,悲观地想:还不如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些丹药,死在这里算了。   看来他之前吃的那些丹药成功抵消了一部分生死蛊的威力,让他不至于死亡,但是折磨不可避免。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感觉到了……炽热。   「谢不负」想起了藏香山庄的那一次……难怪那个时候十七那么镇定,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他不记得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发生过亲密接触。   可是十七为什么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一切。   「谢不负」捂着自己的脸,甚至想把两个耳朵都堵起来,可不管他怎么做,还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甚至听见自己在喊十七的名字。   “十七……十七……”微弱的声音之处还带着一点喘息声,以及微不可见的呻、吟、声。   别喊了!!别喊了!!   比起现在尴尬破防的谢不负,十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脸虽然不会红,但是僵硬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放手,不敢触碰谢不负。听见谢不负一直在喊自己的名字,他只能迟疑的道:“主人?”   “十七……我好难受……唔……十七……”   谢不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眼看见自己和另一个人的亲密接触。   更别提这另一个人是十七。   现在很明显,此刻的他是知道眼前的人是十七的,但他还是向十七提出了请求。   十七也没有拒绝他。   「谢不负」看着十七的神情,忽然揣测:难不成早在这个时候十七就一直喜欢他了?   怎么可能?!   傀儡会爱上主人吗?!   作者有话说:   写剧情流和挤牙膏一样,但是感情流的灵感却很多,比如突然很想写伪骨科。   预收:《养狼为患》   人人都道他没有心,是个风流浪荡子。   哪想他平生第一次动了善心,捡回来一只狼崽子,却被狼崽子叼回了窝中。   .   宁丛有一张漂亮张扬的美人脸,有一个取次花丛懒回顾的风流名。他承认,他在感情一事上混蛋过,做错过,太爱玩。   可他今儿是真的遭了报应了。   真是疯了。宁丛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咬着唇。   他养了几年的狼崽子半夜爬上了他的床,他打算挑眉笑纳,却被压了!   宁丛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压的一日,更想不到压他的居然是他捡回来的这个狼崽子。   当狼崽子第五次讨好他时,躺在他身下的宁丛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再也说不出「你是我见一个喜欢一个里面最爱的那一个」的情话。   嘶……躺在床上的宁丛胡思乱想: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再捡回一头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自割腿肉,风流美人受×年下狼崽子攻;   .非收养关系,无血缘关系,年下攻;   预收《非分之想》欢迎收藏——   人人都知道,沈二身边那个小情人是个单纯的小明星,又一心一意地痴恋渣男。   无论渣男如何风流,岑岁也不可能离开他。   岑岁就这样做着众人口中的痴情种,那双蜜糖色眼睛看向沈二时,总是缱绻而充满爱恋的。   可在所有人都以为岑岁不可能离开渣男的时候,岑岁却主动提出了分手。   沈二后悔了,得了张票,于是去看岑岁的表演。   舞台上的岑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染了金发,玩着摇滚,一改无趣平淡的模样,让人疯狂迷恋。   沈二心砰砰乱跳着来到了后台,却看见了男友和一个和他长的八分像的男人拉扯的一幕。   他们拉扯,岑岁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然后一把拽住眼前男人的衣领,吻了上去。   他们吻的很缠绵,很激烈,像是在撕咬。被岑岁拽住的那个英俊禁欲的男人起初在抗拒,却怎么也压不住藏着的那分情动。   一吻结束后,男人唇瓣挂着血珠,眼风如刀地瞟过角落偷窥的沈二,声音低沉:   “小岁,家里人都很想你,你跟我回家。”   而岑岁却喊了对方一声,“哥。”   .不是亲哥,不能骨科。   前期两人误以为有血缘关系,各种拉扯。   .沈二是炮灰 第55章   「谢不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十七发生如此亲密的关系,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其实还是有意识的。   他们足足在这里困了好几日,都还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这块旷野就像是一片秘境, 桃花源一般没有其他人可以找到, 更别提出去的路已经被废墟堵死。   不过幸好这里还是有一些小动物的, 至少在食物来源上,他们没有问题。   谢不负靠在树干边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十七给他烤鱼。   香喷喷的鱼看上去微微焦了, 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勾引着人伸手。十七将烤鱼递给他, 谢不负慢吞吞地接过。   他看上去虽然已经恢复了,但是动作还是有些缓慢,意识也不大清晰。   谢不负咬了一口烤鱼, 说话的语气也慢悠悠的:“十七, 我们现在在哪儿?我们已经离开地宫了吗?”   事实上他现在的脸也是红的,不敢正面对上十七的视线。   十七看上去比谢不负镇定一些, 他就站在火堆旁, 火光照耀着他那张冷白的脸, 显得他没有平时那么冷酷了, 多了几分柔和。   刚才的过程中, 谢不负的哼哼唧唧声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对他自己的傀儡提出这种要求,他更没有想到对方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可恶。他这下子是真的成了皇兄口中的那种人了。   可是很奇怪……   谢不负偷偷觑了十七一眼, 目光一寸一寸的认真的扫过对方的眉眼,十七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视线。   很奇怪…其实谢不负对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排斥, 这难道意味着在不知不觉中他其实——   红着脸的少年摇了摇头, 动作机械性地咬了咬烤鱼。   幻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这份回忆毕竟只是官方推出的一个小活动,并不会多么细致,但是谢不负也能从这一段回忆之中了解到两个信息。   第一,他曾经「请求」过十七有关亲密接触,虽然只用到了手。   第二,他在这片秘境里与十七的感情有过超越友情的时刻,甚至可以说……他们在这个秘境里的短短十几日,已经在一起过。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谁主动提出这句话,但是两个人都已经默认了这一段关系。因为在那天的蛊毒之后,接下来的亲密接触也似乎顺理成章起来。   在秘境里,他们拥抱过,接吻过……甚至在每一天的夜里,都是十七环抱着他睡的。   「谢不负」咬牙,倒是有一些生气,不是因为秘境里这段事情而生气而是生气,对方明明知道这一段记忆却从来不主动告诉他。   这算什么?!   你会对失忆的恋人隐瞒你们曾经有过的恋情吗?!   虽然他们之间还算不上恋情,只是有一些过分暧昧……但是「谢不负」还是对十七的做法感到生气。   「谢不负」就一直拿着那一段香烛,表情变了又变,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看着少年版自己和十七的互动。   等到这段香烛燃尽后,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离开了游戏界面去找十七。   等他们两个人成功回到皇宫,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谢不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从床榻上醒来,就被人匆匆带到了天子面前。   在过去的路上,谢不负喃喃:“皇兄这次估计得骂死我了。怎么我醒来都没有看见十七,十七去哪了?”   “是皇兄让你们去山海阙救我的吧?”   刚从生死危机中活下来,他这一会儿话还挺多,像个话唠一样。   不过他身旁的那些侍卫们就没有说话了,沉默着将他带到了门口。谢不负这个时候虽然年纪小,但也微妙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他没有再笑,默默的推开了门。   殿内亮着烛火,站着不少人,却格外的安静。谢不负的步子好像有点儿摇晃,慢慢的慢慢的一步一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明黄色帐缦微微浮动,看不清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左右的人士都站在一旁,神色紧张。   走到床榻边的那个少年愣住了,站在那里许久之后才发出声音,声音干涩的要命:“皇兄,皇兄怎么了?”   “前几日陛下对殿下太紧张,正在担忧殿下没想到宫中又闯入一批骷髅鬼。”左右对谢不负说,“其实没有受太重伤,只是中了毒……御医们还在研究。”   “什么毒?”谢不负敏锐地问。   其他人摇摇头明显还没有找出原因。   但是他已经知道皇兄中的到底是什么毒了,和他中的毒一样,都是生死蛊。   谢不负甚至开始怀疑,从一开始白夫人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打开上古大阵,而是为了引开他,然后向皇兄动手。   现在他们两人都中了生死蛊,而皇兄的身体状态比他还差。   谢不负吃过不少丹药,可皇兄没有。   龙榻上的天子还昏迷不醒,自从半个月前受了重伤之后,天子就一直这样睡睡醒醒昏昏沉沉,如今朝廷都是由东宫那位执政。   他们都已经心知皇帝受了重伤,身上的残毒也没有解开,可能没有再醒来的机会。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谢不负,他一张脸紧绷着,已经没有太稚嫩。   他回来的太迟了。   如果他没有离开皇宫就可以救下皇兄,那么现在皇兄就不会重病躺在床上。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谢不负的唇线抿直,脸色苍白,他站了十几个时辰了,甚至有点儿摇摇欲坠。   “如果我没有走……没有中白夫人的圈套,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我去逍遥观!”谢不负匆匆扔下一句话,就飞似的跑了出去,喃喃自语的,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怎么:“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那么多丹药,总有办法可以救皇兄的。”   谢不负在逍遥观受尽宠爱,师兄们和师父都百般顺应他的要求,从儿时起,他遛鸟捉鱼骑白鹤都没有被他们教训过。   只要他去找师兄们,他们肯定会有办法的……肯定! 第56章   “殿下!殿下!”   谢不负刚踩上灵剑, 就听见有人急促地喊他的名字,他一低头,就看见地上半跪坐着的侍卫。   他呕出了一口血,“殿下!宫外……宫外……白夫人他们……傀儡谷的人……”   那个受伤的侍卫并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联系一下前因后果, 谢不负也能在一瞬间猜出他想要说什么。   他不过只是昏迷了几天,但在这几天之中,整个世界都变了一个样。   就像他睡的不是几天而是好几年。   皇兄昏迷不醒, 靠御医们的药强行吊着。   而宫外……骷髅鬼大军竟然快打进来了。   那是一片兵荒马乱。   皇宫内, 所有太监宫女们疯狂地挑拣宝贝, 他们顺了几把宝贝后就奔于逃命。女人的哭喊声、孩子的哭泣声、还有太监们尖锐的嗓音交织在一起,听的人无力又头疼。   谢不负站在那,觉得他的灵魂像是分成了两半。他猩红着眼眶, 两缕发丝被风吹乱, 狼狈不堪。   谢不负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他还没到十七岁,自幼被宠的无法无天, 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大侄子不知道现在在哪……可能在外面抵抗。皇兄还躺在宫内, 谢不负绝不能让他们进来。   事实上, 谢天子一直把朝政治理的很好, 他是个明君。可是明君, 也抵挡不了这种杀不尽灭不完的恶鬼。   但是他不能停下, 其他人都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主持大局的人只有他一个了。   ——“殿下, 如今该怎么办?”   ——“殿下,如果你要杀出去, 我们所有人都会助你, 万死不辞。”   ——“不行!绝不能让殿下出去杀敌, 陛下深谋远见曾有旨意留下过,若是出了事,就立刻将宁王送往道观。”   这个人的话,一出四周的人都寂静了,半晌之后他们纷纷点头:“宁王殿下,你快走吧。现在是大势所趋,你必须离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殿下,你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护着陛下的,不会让陛下出事。”   “是啊是啊,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谢不负最后去见了皇兄最后一面,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半跪在床榻前,背脊挺直中带着股执拗:“皇兄。”   病榻上的天子从沉睡中醒来,只稍微清醒了一会儿,他忍着咳嗽,一双眼眸中闪着冷光:“大盛谢氏永远不能临阵退缩,谢不负,你带着其他人,立刻走。我已经派人向道观递信了,你走。”   谢不负执拗地摇头,“皇兄,我不走。一切还有转机,肯定还有转机的。”   “混账,朕让你快滚。”   床榻上的男人吐出一口血,左右上去想服侍他,却被他摆摆手推开了。   “皇兄,再等等好不好。我可以杀出去的,我可以——”   年轻的帝王发鬓竟已出现白斑,他咳嗽一声,怒道:“还用不着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出头!你才几岁,逞什么能!”   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眶盈着水意,咬了咬自己,忍住泪意喊:“皇兄!”   他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中有藏不住的杀意:“你们带着他们先离开。”   “幺幺。”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摆,谢戈低下头,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皇侄带着泪泡的眼睛,他瘪着嘴哭着问:“幺幺,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十六岁的少年握紧了剑,下颚线绷得很紧:“嗯,我还有别的事。”   .   这是最紧要的关头。   谢不负到的时候,宫门外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朱门上全都是血迹,不少人倒在地上再无生还的可能。   毕竟他们对上的不是人类而是骷髅鬼。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连自己的侄子也保不住了。谢不负到的时候,琮聿已经受了致命伤。   琮聿身为太子,学过武术,却并不精湛,面对上白夫人,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此刻白夫人的白绫就缠在他的脖子上,琮聿几近窒息。   谢不负冲了过去,挥剑斩断白绫。他的动作很猛,剑光也出奇的耀眼,神色镇定,看上去很镇定很勇敢,但其实他知道他自己不是的。   谢不负现在害怕了,第一次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确定自己有打过白夫人的能力。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现在所有人都要靠他了,他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的脆弱,只能绷紧着脸站在那里。   琮聿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皇叔?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谢不负冷冷地盯着对面的人看,雪白的脸颊上带着一抹血痕。   白夫人好像是在逗弄他一样,语气像是在挑逗蝼蚁:“你选择了来救你的侄子,那你的皇兄呢?”   谢不负心中一凛,却又放松下来。他已经安排了人手着重保护皇兄,甚至派人传了信儿给十七。   只要十七去了,皇兄就一定不会出事的。   她现在是在干扰他的心神,他不能上当。   谢不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他对面的白夫人一直在打量他的神色,在看见谢不负笃定冷静的眼神之后,她忽然笑了,她拍了拍手叫手下带出了身后的人。   是昏迷不醒的皇帝。   “皇兄!”   “父皇!”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出现,他们震惊地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已经认出了不远处的人。   那不是任何人假扮的,是真正的皇帝。   白夫人的手段太过高明了。   此刻,她缓缓开口:“怎么样?我们英勇的小殿下,你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你选出一个人来,我就可以让那个人活下去,绝不动手。你究竟是要选择自己的侄子活下去,还是你这个重病不起的皇兄?”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琮聿反应极快,劝谢不负:“选父皇!”   谢不负摇头,“琮聿,难不成你相信她的话?!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哦?”白夫人抬手,手腕间的白绫飞了出去,缠绕在昏死的皇帝的脖颈处,继续问:“你当真谁都不选?如果谁都不行,两个人都活不下去。”   她这么说这的同时,手腕间的白绫已经开始缠绕对方的脖颈,深深拉紧,昏死的他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琮聿匆匆地说了一句:“皇叔!救父皇!”   谢不负从来不知道太子的动作有这么快,可以这么快让他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太子就已经一把抽起地上插着的剑,朝着自己的心脏捅了过去。   太子倒了下来,伤口处喷射出的血液有一部分溅到了谢不负的脸上。   他一说话一开口,血就不停的从口中流出来,他说:“皇叔,选父皇。”   “哦?看来有人已经替你做了决定。”白夫人笑了,“不过我向来不喜欢有人干扰我的计划。”   谢不负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想要再杀一秒就杀了对方,可是不行,皇兄还在她手中。所以他只能咬着牙说话:“你还想怎么样。”   “小英雄,你现在,跪下来对我说,以后永远忠诚于我加入傀儡谷,做傀儡谷的一份子,我就放过你的皇兄。只要你愿意,就连他身上的蛊毒我也可以帮助他。否则没有我的帮助,他也必定会死。”   白夫人动动手指,提醒谢不负道:“现在到了你选择的时候了。”   少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差点要划破自己的手。   风簌簌地吹着,吹乱了他头发,现场一片寂静,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手中的邪剑再一次迸射出光芒,不甘主人被挟持,想要一战。   可是他的主人不敢了。   为了皇兄,为了其他人……   昏死的皇帝脸色已经发青发白,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死亡。   他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束着高马尾的少年的动作像是有一千年那么久那么慢,谢不负缓缓地退后了一步,连衣摆都没有拉起来,就单膝跪了下来。   他的衣摆染上了尘埃,就像跌进了泥土,跌入了万丈深渊。   万籁俱寂之中,他的声音冷静、迟缓,他一字一句地低声说:“谢戈,愿意为你效劳。”   谢戈,不是谢不负。   他不能埋没谢家,丢谢家的脸,从此以后,那个宁王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人要抛弃从前的一切,他不再是那个小殿下,他得是谢戈。   从今以后,他可能会双手沾染鲜血,可能会成为刽子手,甚至是她的走狗,江湖人口中的败类。   可他别无选择。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白夫人笑的肆意,白绫也离开了人的脖颈,“我很高兴你的决定。从今天起,你就是傀儡谷的少主。”   “谢戈,我很欣赏你。” 第57章   静悄悄的深夜, 一条帖子在游戏论坛爆红,热度飞升,玩家们的讨论也不断。   【热度:862530 有谁看完了新活动的剧情了吗?!我真的半夜哭死, 我就知道谢戈不是坏人!!】   “他不是想要做那把刀, 可他别无选择。”   “难怪……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掉了浪荡漫不经心的, 但是骨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英雄主义。”   “狗屁英雄主义,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扛。他那个时候才多大呀,天塌下来都想一个人扛。”   “我看那段剧情的时候, 在宫门口对峙时, 他的手微微在发抖。我觉得他其实也有在害怕, 可他硬是撑住了。”   “山海阙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话,所谓的英雄,不是刀枪不入的人去拯救世界, 他们本就不害怕。真正的英雄是哪怕害怕, 也要去做正确的事。”   “怕的要死,也要去做。”   “如果不是谢戈, 其实这整个宫里的人都活不下去了, 更别提那些人。白夫人带走他后, 整个骷髅鬼大军都全撤下了。”   怎么可能不害怕?   谢不负其实很害怕, 他怕白夫人不遵守约定, 他怕自己救不了其他人, 怕其他孩子们也会死。   他害怕杀人,害怕以后成为刽子手。   ——   出了游戏之后, 谢不负没有看论坛,心虽然空落落的, 他还是去找了十七。只不过他一推开门还没有去找他, 十七就已经自己撞了上来。   “主人?”十七看了他一眼。   “还想继续装傻骗我?”谢不负瞟他一眼, 哼了一声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吧,时祁?”   十七,也就是时祁,无奈一笑才说:“我知道瞒不过你。”   谢不负一扭头,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背对着他说话:“你现在要解释也晚了,我已经生气了,不想听。”   只不过时祁太了解谢不负,知道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谢不负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生气,只是在虚张声势。   时祁扫过茶桌边那人微红的耳根,知道谢不负在因为他看见的山海阙回忆而害羞。   真可爱。   时祁冷冰冰的脸也柔和了些许,暗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对方气鼓鼓的背影。   “你不想听,但是我想告诉你。”时祁顿了顿,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向你隐瞒了很多事情。”   “刚开始不说是那段时间你的心情不好,傀儡谷的日子开始并不好过,我也找不到机会再提这件事。后来不说是因为我以为你对这段关系失去了……”时祁顿了顿,头一回说这么长一段话:“那个时候以为你恨我,没有及时救下你的皇兄,所以我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主人,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你忘记了那些记忆。”   谢不负抿了抿唇,可恶,时祁在犯规。   他故意在这个时候喊他主人。   “别在这个时候喊我。”谢不负故意捂住了耳朵,但是时祁的声音还是跑了进来。   他向他接受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以及他究竟是为什么会拥有情感。   一个傀儡拥有情感,说出来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时祁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在遇见花月之前,他觉得天底下只有他一个傀儡会有感情。   等他认识了花月之后才知道,原来感情这件事情是毫无理由的。   在山海阙之前,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听见谢不负被埋伏时,他差点要被怒火点燃,恨不得当场就去杀了那些所有骷髅鬼。   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害怕谢不负出事。   一直以来,谢天子就没有断过给谢不负介绍大家闺秀的意思,只不过谢不负一直没答应。在那些时候时祁总是会不高兴,起初他以为只是自己对主人的占有欲。   直到那一天,他才知道不是的。   他爱上了他的主人。   但是他的主人不知道。   当一个傀儡爱上主人时,他愿意为他所向披靡万死不辞,即便对方压根察觉不到他冷冰冰的伪装下的心情。   在秘境里,时祁之所以僵硬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紧张。他害怕自己暴露自己的感情,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对他提出请求。   只代表谢不负不是对他没有好感的。   ……   时祁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害怕谢不负会逃开他避开他。   他的确瞒着他很多事情没有说,他知道按照谢不负的性子会,他不高兴。   时祁安慰人的语调也僵硬,因为他不太会安慰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不要不高兴了。”   一说起这个他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刚从回忆中带出来的沉闷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白夫人曾经答应过他,在一年之中他可以去看他的皇兄一次。   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是他一年一度的去见皇兄的日子,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精心打扮一下,不再穿沉闷的黑色衣裳,而是会尽可能的更有活力一些,希望能给皇兄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他不想让皇兄知道自己这些年过得不好,他希望皇兄就能放松一些。   白夫人把他关在了一个小秘境里,甚至安排了人手照顾他,这些年他身上的毒也控制的差不多了。   这就是谢不负等待了已久的机会。   没头脑从窗口飞进,一进来就叽叽喳喳的开始说话:“主人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完了。你猜的果然没错,不仅逍遥观那里有丹药,季如流那也有丹药。”   “那他们答应帮忙了吗?”谢不负有些紧张,因为他的确好几年没有去见他们师兄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来见他。   “当然!”没头脑很兴奋,“不仅是季如流,逍遥观上上下下都想来见你,他们都答应了要亲自把丹药送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生死蛊的毒已经减弱了许多,不需要再依靠白夫人的能力,他们只需要吃几颗丹药就行了。   白夫人的人果然很快就来了,恭敬的敲了敲门,站在门外对着他们说:“少主,夫人说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去秘境的时候了。”   “请即刻赶去见夫人。”   谢不负和时祁对视一眼,意识到什么事情已经快到了结尾,一场恶战正等着他们。   他就等着这一刻要将皇兄从逆境中救出来,彻底摆脱白夫人的枷锁。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他们绝对不能错过。   就在今天,谢不负要反击了。   他默不作声的拿起了摆放在一旁的剑,推开了门,对门外的人说:“带我去吧。” 第58章   这些年来他每年都会来见一次皇兄, 但这是他最镇定最沉稳的一次。   谢不负主动握住了皇兄的手,手指在对方的手掌心轻轻的划动了一下。   皇兄这些年过的肯定没有宫里好,不过没有了繁忙的政务,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蓄起了胡子, 更加成熟了。   感受到谢不负在手心划动的动静,谢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平静地回视。   两个人说话也很正常, 都是说一些之前爱说的事情。   谢政板着脸问谢不负:“怎么又瘦了一些?今天怎么不带上你的十七了?”   谢不负眨眨眼睛:“他还有别的事总不能一天到晚都跟着我。”   这是谢不负第一次没有反驳谢政的话。从前他每次只要一提起「你的十七」这句话, 谢不负就会慌慌张张地反驳。   但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反驳, 那就是默认了。   谢政收回眼神,看来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成功拐走了他的弟弟。   他看向了自己的弟弟:“不是说只能带一个时辰吗?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说的?”   反正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哥, 他可以毫无肆意地撒娇:“我好想你。”   今天这么主动?   谢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只不过他没有主动点出来, 而是安静的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谢不负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两个人的胸膛紧紧的紧贴着。   这是血脉之间的联系, 他们是兄弟, 这么多年来一直互相照顾着对方。   “臭小子……”不苟言笑的谢政拍了拍谢不负的肩膀, 有些意外弟弟的动作, 但是没有点出来。   谢政不是个苟延残喘的人, 让他这样活下来,他比谁都痛苦。但他知道, 谢不负身上背负的比他还多。如果他再抛弃自己这个弟弟,对方恐怕也没有活下去的心了。   虽然谢不负每次来见他时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这些年, 谢不负自己发现不了自己的改变, 作为谢不负的兄长,谢政比谁都清楚。   那双漂亮修长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划痕、这些年越来越安静的性格、以及越来越少的笑脸……   谢政还沉浸在感伤之中,就忽然看见谢不负对他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口型:“再等一下。”   下一秒,一身血气的黑衣人忽然出现在了秘境之中,谢政先是一愣,紧张之余才发现是十七。   时祁和谢政点了点头,扭过头和谢不负说:“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能打晕的我都选择了打晕。”   打晕?   “哥,我们快走。”谢不负一把拉过谢政的手,燃烧了一张符箓之后,才从白夫人制造的秘境之中离开。   谢不负虽然这么做了,心里还是有点迟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逃出去?”   白夫人没有留在这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只是派手下们监视着他……她真的会这么放松吗?还是她计划了别的什么?   一开始,谢不负的计划是连同时祁直接在秘境里解决了白夫人,再将谢政带出去。   可现在他们没有遇见白夫人,也只能先打晕其他人,将谢政先带出去了。   出了秘境,由于他们所用的的符箓,他们随机出现在了一片竹林里,第一时间就是很快地往安全地带赶去。   倒不是怕别的,如果只有谢不负和时祁两个人,对上他也并不害怕。但是他必须先将没有学习过任何术法的普通人谢政送到安全地带,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白夫人抓到他任何弱点。   白夫人的实力忽高忽低,每逢月末,她的实力就越强。这么多年,谢不负试着试探过,也没有探清虚实。   没有人知道白夫人是何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她面纱之后的真面目,是美是丑,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谁。   “你们怎么会突然就动手?不负,你做好充分准备了吗?”谢政一面问,一面快步跑着。   时祁头一回这么主动,和自己的未来大舅子聊起天:“放心,你们身上的蛊毒已经减轻了。再吃一些丹药就可以好了。”   “呃……”谢政没搭理时祁,看向谢不负。   谢不负知道自己哥哥这个怪脾气,无奈地笑了笑,担心时祁不开心他偷偷伸手握住了时祁的手——在他哥的眼皮子底下。   也不知道谢政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刻意忽略了,没有提及两人这个小动作,只是默默移开了眼睛。   困在恋人和哥哥之间,进退两难之间谢不负也有点苦恼,看来只能靠时祁自己加油了。   为了主动转移话题,谢不负缓解气氛地说:“都到了这里了,白夫人应该追不上来了。现在我们不用这么紧张了,哥你现在可以想一想,出去之后要做些什么?哦对了……程老头现在还很硬朗,前不久我刚见过老头子,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   谢政嗯了一声,脸色微微缓和,再看向时祁的时候眼神也没那么挑剔了。   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走着走着,谢不负却皱起了眉,扫了几遍竹林的大致情况,唇线微微抿直。   这里的竹林……   他心中一出现迟疑,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祁就同时出声:“小心。有古怪。”   时祁的这句话一出来,竹林之中就飘荡起一人低沉的笑声,半响之后,她才开口:“你们终于发现了?”   “我还以为你们还要很久才能发现呢,看来还挺敏锐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松。看来是落入了你的陷阱啊……”谢不负伸出了一只手挡住了谢政,扫了一遍竹林,同时说话。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白夫人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离他们很近,甚至近的让人寒毛直起,不到一眨眼的时间,他又出现在了十几米之外。   “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你。如果你乖乖的,你到时候还能和这个世上所有的蠢才蝼蚁一起死,落一个全尸。”   谢不负撇过头,那也不看她一眼,冷笑了一声,又拽又酷,“嗤。你真的觉得你能打得过我?为什么你对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大的恶意?”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了。不过今天都已经是你的死期了,你非要知道,我也可以说,我并不恨任何人。但这个世界太肮脏,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让世界更干净一点。”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低低一笑。   谢不负没有搭理这个疯子,而是与时祁对视了一眼,同时,谢政往他们身后站了两个身位,尽量不要拖累他们。   在翠绿的竹林里,竹叶随着风轻轻飘荡,此刻的氛围十分凝滞,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三人对立而站,面颊绷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谢不负记得今日已经是这个月的月末, 由于把握不出对方的能力到底如何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不过这一分紧张转瞬即逝,结果以谢不负的性格,绝对不是一个会面对强敌而怯懦的人。   但不觉得自己打不过白夫人。   只是他身上的蛊毒毕竟还没有解开, 如果强行对上的确没有多少胜算。   “白骸……”谢不负碧蓝的眼眸扫过手中持着的那把剑, 感受到手中的剑身微微颤抖, 那是剑与他的共鸣。   世人说白骸会带来灾难,谢不负并不这么觉得,就像他曾经是世人口中的走狗败类一样, 他们没什么不同。   但此刻, 剑微微颤抖……   他们都到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时机。   白夫人这个人太猖狂, 做事只注重愉悦,根本不考虑后果,不然也不会当初把他这个后患留下来了。   找出他的弱点不难。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 那条白绫就像灵活的白蛇一样, 朝着他们的门面而去,似乎在下一秒就能拧断他们的脖子。   白骸灵巧地一转, 破风声响彻在竹林内, 接连砍碎了几道白绫, 飘飘洒洒的白色绸缎由空中慢慢坠入, 落在了竹林的草地上。   不过他们可以感受到白夫人的出招还并不猛烈, 像是在逗弄他们寻找乐趣。她从来都对蛊毒引以为傲, 因为那么一小点虫子就能控制一个人的意识,逼迫一个人成为她想象中的、她需要的那种奴隶。   那她就猜错了, 谢不负一笑。   白夫人根本不知道谢不负这些年究竟学过什么,他去过道观学剑, 也在藏香学过调香, 甚至还琢磨过巫阁的符箓……   白骸和他配合的很好, 灵剑脱离了谢不负的手,直接灵巧如飞云一般直朝着白夫人的白绫而去,与此同时,他也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了一道漆黑的符箓。   那符箓由一端开始燃烧,散发着幽幽鬼火,谢不负两指夹着那符箓,朝着白夫人的门面轻轻一扔。   燃着荧荧鬼火的符箓如魅影一般飞速朝着白夫人的白绫而去,这个速度太快,对方只来不及用袖子拍开符箓,却没想根本拍不开。   白夫人的袖口忽的一下烧了起来,怎么拍也拍不灭这火,但她并不着急,甚至还淡然地问:“你和巫阁也有接触?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成长了不少。”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符箓足以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将一个八尺男儿烧成地面上的那一层黑灰。   而对方显然没有,这让谢不负微微皱起了眉。   下一秒,白夫人故技重施,如幻影一般直接朝着谢政的方向而去,而谢不负阻拦不及,就看见白绫一把卷走了谢政。   这个场景和多年前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让看见这一场景的谢不负微微攥紧了手。   他的目光掠过白夫人的白绫,落在了他身后的谢政身上,神情虚实难测,须臾过后他才开口:   “忘记告诉你了,我还学过一点调香。”   从他遇见白夫人的那一刻起,由他精心调制准备了三年的香调终于派上了用场,于悄无声息之间,一个幻境已经建起。   从那一刻开始,谢不负看了时祁一眼,对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带皇兄先离开。   他如画的眉眼浮现出几分戏谑,他就站在那,轻蔑地瞟过白夫人的方向,道:“所以说,你手上抓住的,可不是我的皇兄。”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只有这一招。除了以亲人为要挟,你还会什么?”   “你偷师学艺的门派还不少。”白夫人虽然处在劣势,也不显露出破绽,仍淡定地问:“不过你学的再多也没有用,今天,我不会再放过你。”   谢不负冷笑,讽刺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别怕,还有我们在。”   “我来了。”   “你不是一个人。”   竹林之中,倏地有风吹过,几道声音重合在一起时掷地有声,充斥着激昂回荡的力量,振聋发聩。   六位身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从天而降,白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谢不负也惊讶呆滞地抬起头。   “小师弟自幼就拜在逍遥观,所学都是师父以及师兄弟们口传心授的,何来偷师学艺一说?”一身仙风道骨的紫衣道士从半空中微微下落,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一出现,他就挡在了谢不负身前。   谢不负傻了,愣着,“二师兄。”   他们几人之中,逍遥观来的师兄弟是最多的,他们修道之人本不便下山,但这几年师兄弟们因为大师兄和小师弟的接连消失都很消沉。所以在听见与谢不负有关的讯息的第一时间,就纷纷朝着傀儡谷赶来。   ——“已经失去了大师兄,这次我们怎么也不能再看着小师弟出事了。”   清脆的铃铛响了一两声,身穿明艳绛红楼兰裙装的蒙面女子忽然出现在谢不负身侧,声音坚韧冷硬:“错了。在哪里能算得上什么偷师学艺?等我追随师姐离去后,我们整个藏香还需要小师弟做主,带着门派上下弟子继续走下去。”   她这一句话说完,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谢不负,颇有微词:“出了事,为什么不来藏香找师姐?”   谢不负还是愣着,扭过头看向她,半天才说话:“师姐,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说我和阿谢也算是师兄弟,今天自然也不会缺席。”季如流这么说。   玉琳琅站在竹林中,有种侠女的美感,风吹起她的马尾,发丝柔软,她点头致意后说:“上次你帮了我一个忙,我玉琳琅有恩必报,自然是不会缺席的。”   “我平生最讨厌被人欺骗。”钟离复的理由看似和谢不负毫不相干,只是为了自己而来,但说完了这句话后,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再怎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教过小殿下,自然也不会这样看着他受人欺负。”   而被五六个人挡在身后的谢不负从惊讶恢复后,又是无奈又是感动,扯了扯嘴角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不需要他们帮助也可以擒住白夫人,不过这么多人千里迢迢为了救他而赶来,谢不负怎么可能不感动。   “谢谢。”   作者有话说:“你不是一个人。” 第60章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 谢不负幻想过很多自己的结局,也梦到过很多梦境。   梦中,他一个人在漆黑的巷道里一直走, 巷道很黑, 黑的没有一点烛光, 而他身上那身黑色斗篷更是融入了夜色之中。   就像融入黑暗的他一样。   走着走着,他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血腥味,可他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个血腥味是从哪里出现的。到最后, 他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   漆黑斗篷浸满了血液, 由于是玄色, 不仔细看根本看出来,他再抬手,却只看见满手的赤红鲜血。   走在黑暗里久了, 他也会怕。   怕皇兄骂他, 他怎么能丢谢家的脸,他怎么可以向白夫人服输去做她的走狗, 他怎么能变成一把刀。   怕师兄弟们远离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修正道的更是厌恶这样的他。他不再是他们宠爱的小师弟, 他们甚至会出现敌对而立的场景……   更怕, 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十七哪一天会消失。毕竟谢不负现在什么也没有, 没有任何可以挽留对方的,十七这种顶级傀儡, 有大把的人一掷千金求他帮忙。   而他谢不负,只能孤孤单单地走着他的黑暗巷道, 走着他的那条独木桥, 一不小心也许就会粉身碎骨。   这些年来, 谢不负不敢见从前认识的人,一有什么任务遇上他们,他撒腿就跑,狼狈地贴着墙偷听他们的几句聊天,默默在心里想这几年他们过的怎么样,更生怕让他们产生「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想法。   他宁愿自己干干净净地死在所有人的回忆里,也不想破坏自己在众人心里的形象。   这些年他戴着面具,又穿斗篷,裹得严实,就是不想被他们认出来。   但是他们要是真的看见了谢戈,又没有发现谢戈就是他……谢不负其实很低落,有谁能做到坦然接受自己被所有人遗忘。   他一直在说谎,这几年他过的一直不好。   非常不好。   差一点,他就活不下去了。   这一条命,是硬撑着撑下来的,就像即将燃尽的那一点灯火……   谢不负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种可能——他们不会嫌弃他。   谢不负的剑快拿不稳了,白骸蹭了蹭他好像是在安慰他一样,许久之后,他才迟疑地开始回忆,刚才他们对他说了什么来着。   “小师弟,你不是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   时隔多年,细微的尘埃在光线之中轻轻漂浮,谢不负抬起眼睛,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点阳光的温度。   是温热的。   好舒服。   这真的不是他的幻境造成的幻象吗?   “发什么愣呢?动手啊。”有人一拍他的肩膀,剑光如闪电一般凌厉朝着白夫人的方向而去。   谢不负终于回过神,真的不是梦……   因为他耳畔出现了时祁的声音,“我回来了。”   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的确胜之不武。但白夫人根本不算是人,某种程度来说,她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怪物。   谢不负终于提起白骸,下一道剑光比从前的所有剑光都要强盛,刺眼的白光充斥在整片竹林之中,甚至微微外泄,堪比灼日。   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师父教过他的第一句道经:   道既非常,如日之光。   如器中锽,声出于内。   如日之光,光照无方。   他修道,修剑,都是为了救人。   师父那个时候说他天生道骨,和大师兄很像,于是尽力教导他致力于弥补大师兄的遗憾。他却并不清楚什么道骨不道骨的,父皇说他出生那日天有祥瑞,早晚成器。   那次没好意思说出来的话,谢不负今日总算有了语气说出口:“夫如是乃可称有道之者,非独善一身,而达之万邦。”   玉琳琅看他一眼,难得微微一笑。   无数的虚幻小剑像是阵法一样排列在半空之中,又随着谢不负的动作尽数往白骸的剑身里钻,一剑终于挥下,剑气朝着白夫人而去。   白夫人顺势一滚,斗笠却被打散了。   斗笠下的东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整个竹林安静了下来……第一个出声的居然是阿芙洛。她震惊的、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大祭司!”   “大祭司?!怎么会是你?!”   暴露在众人眼前的,不是人的脑袋,而是一颗由两张脸组成的头颅,像是由于某种畸形而造成的,只是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造成的。   “那天师姐在房门外听见的聊天声,是你一个人……不,是你两个人一起说的?!”   “难怪……难怪那天我没有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男音和女音,出自于他的两张嘴巴,男性的那一部分要小的多。也不知道大祭司当年是用了什么术法,才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谢不负早就发现了古怪:“难怪听你的声音,不太像女声。”   拥有这样的身体,的确是一种不幸。   但这是白夫人自找来的,谢不负已经想起了相关记载,在好几百年前曾有外人私闯藏香密地修炼禁术……   但是大家都没有找到那个外人,这件事也随着禁书的丢失而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活下来了。   白夫人不是女性……这个称呼一直以来都是人们对他外形的一种揣测,他的男性五官越来越萎缩,另一副女性五官挤在面容上。   走火入魔,让他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白夫人很喜欢引发世界骚乱、恐慌,然后于暗中观察这些反应并乐在其中的人。他从来都不怕死,也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他这么活着,大概只为其他人的痛苦而快乐。   白夫人也放弃了抵抗,对于他来说,这种模样暴露在众人眼前才是最受不了的。他差点当场陷入癫狂,没法控制自己……   眼前的人太多,他胜算不大,也没有想打的意思。   谢不负没打算折磨白夫人,想给他一个痛快。可是他的剑还没刺出去,白夫人就自己撞上了他的剑。   “那次意外之后,除了这张脸,我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诅咒。我死不了。”白夫人的伤口出现焦灼,吐了一口血之后,他反而更畅快了。   那颗头显得愈发狰狞,他一股脑地开始说话,噼里啪啦的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的对象。   那次意外之后,他中一个更可怕的诅咒。   他看着自己在铜镜里的脸,差点被自己吓死,他的脸可谓是一分为二,变得古怪恶心。他想死,却死不掉。   所以他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如果他还是死不掉,这个世界留下他一个人也干净。   不过谢不负是一个意外,白夫人看见他的第一天,就有种预感——这个人将来会杀了他。   察觉到这一点,白夫人差点笑出来,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就等着这样一个对手。   眼前这个,拿着邪剑的少年。   可以解决他这条苟延残喘的命。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完结了 第61章   “你是说……我可以和你一起离开游戏?”谢不负没太听懂时祁的意思, 又问了一句:“就是我们可以自由了?!”   时祁点点头,他早已经实验过了这个方案:“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做到的,你的大师姐就是这样。”   他这么一说谢不负才反应过来, 的确那天他在藏香曾经看见过大师姐的灵魂……原来那是时祁帮忙做到的, 让她超脱于游戏之外。   昨日亲手手刃了仇人之后, 谢不负还有一点反应不过来。   一切真的就结束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是在游戏里继续做NPC,偶而在竞技场虐杀殴打几个玩家解闷,顺便再潜入论坛找点乐趣……   但是刚才, 时祁居然跟他说……他们可以离开游戏!   谢不负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离开游戏, 他有点想要离开, 却又不舍得离开,毕竟他在这里有这么多熟人,就连大师兄他们也在这。   但是时祁又说, 离开可以去其他世界旅游。   他还说:“据我所知, 你的大师兄也没有死,而是去了别的世界。等到力量达到一个高度, 超脱于世界之外, 也就是修仙人士常说的飞升之后, 你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比如去见见你的大师兄。”   时祁说的一席话颠覆了谢不负的世界观, 他冷静了一下, 又很兴奋。   更多不一样的世界……他当然!要去!   “砰砰砰。”有人在敲房门, 顺便问道:“师弟,日落了灯会要开始了, 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师弟,你打算什么时候会藏香山庄?”   “小师弟自幼在道观长大, 是我们逍遥观的人, 怎么可能再去其他门派?!”   “臭小子,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出来?”   谢不负正和时祁温存到一半,两人话还没有聊几句,距离才刚刚拉近,就被屋外的人们打断了。   时祁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冷冷地看向门口的方向。谢不负笑了一下,拉拉他的袖子安慰他:“我们一起去看看灯会吧?”   “嗯。”时祁万事都听谢不负的。   两个人一推开房门,才发现并不宽敞的门外黑压压站了不少人,其中以黑脸的皇兄和二师兄为首,一推开房门,他们的眼刀子就阴测测地朝时祁射去。   ——就是这个人拐走了他弟弟!   ——就是这个人拐走了他们小师弟!   被众人目光注视着的时祁:谢不负差点没笑出来,拉了一下谢政的衣袖,又扯了扯二师兄的衣袖,半是讨好地说:“走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灯会就要开始了,晚了就错过了。”   “哼。”这是谢政。   “哼。”这是古板二师兄。   “呃……”这是一如既往沉默的时祁。   谢不负很久没有去参加灯会了,满大街都是各式各样的灯笼,而他手上提了一只玉兔灯笼,模样精致,是时祁掏钱买下的。   谢不负接过,还挺喜欢对方沉默掏钱给他买买买的感觉。   时祁只是看着沉默而已,在其他人看不见或是师兄哥哥们忽略的地方,他都是充满占有欲地握住谢不负的手,十指相扣。   一整个夜晚,他们都不松开。   最后谢政似乎也发现了,看了一眼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装没看见转身走了。   ——   【热度:269843 听说之前有一个NPC觉醒了,据说是版本十大难解之谜之一,这是真的假的?!】   “一看见标题就进来了,这不就是那位美强惨吗。”   “这都成了十大难解之谜了吗?说的和鬼故事似的。其实这都是空穴来风而已,根本没有真凭实据……而且NPC怎么可能觉醒啊,还是洗洗睡吧。”   “老玩家了,这个问题当年可是吵了三天三夜,得出来的结果就是——假的。”   “我昨天还去竞技场找他PK了,被打下了擂台……没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除了太好看以外。”   “我倒是听说《白玉京》一开始定下的主角不是谢不负,而是其他人的。我那个时候也一直以为谢不负这是个美强惨反派而已,谁能想到他背景设定这么丰富,不仅在每个门派都有他的身影,还卧薪尝胆多年终于干掉了白夫人!!”   “说起这个……他是真的交际花啊,有他不认识的NPC吗?没有吧。”   “我觉得大家都好宠他啊……别说游戏剧情了,就连现在人气榜top1都还是他,就没有变过。”   “我觉得他真的很奇怪,他和他那个傀儡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你不是一个人。+1+1+1+1”   “除了情侣还能是什么关系?不过是小情侣的把戏罢了。”   “楼上似乎知道点什么?是游戏策划组的吗?知道剧情?!展开说说,展开说说!”   “不是策划组的。但他俩就是一对,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我也很不敢置信。”   ——来自ID为「江头未」的一位用户。   他猜的没错,他儿子果然gaygay的。   本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   这章有红包掉落哦!   可能是因为熬夜,最近身体出了点小问题,去了几趟医院看心脏,真的很抱歉_(:з」∠)_;   贴贴预收——   预收欢迎收藏预收:《养狼为患》   人人都道他没有心,是个风流浪荡子。   哪想他平生第一次动了善心,捡回来一只狼崽子,却被狼崽子叼回了窝中。   .   宁丛有一张漂亮张扬的美人脸,有一个取次花丛懒回顾的风流名。他承认,他在感情一事上混蛋过,做错过,太爱玩。   可他今儿是真的遭了报应了。   真是疯了。宁丛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咬着唇。   他养了几年的狼崽子半夜爬上了他的床,他打算挑眉笑纳,却被压了!   宁丛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压的一日,更想不到压他的居然是他捡回来的这个狼崽子。   当狼崽子第五次讨好他时,躺在他身下的宁丛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再也说不出「你是我见一个喜欢一个里面最爱的那一个」的情话。   嘶……躺在床上的宁丛胡思乱想: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再捡回一头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自割腿肉,风流美人受×年下狼崽子攻;   .非收养关系,无血缘关系,年下攻;   ——   预收《强制沦陷》欢迎收藏——   人人都知道,沈二身边那个小情人是个单纯的小白花,一心一意地痴恋渣男。   宁颂就这样做着众人口中的痴情种,那双蜜糖色眼睛看向沈二的脸时,总是格外温柔。   可在所有人都以为宁颂不可能离开渣男的时候,宁颂却提出了分手。   沈二后悔了,去找宁颂。舞台上的宁颂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染了金发,玩着摇滚,一改无趣平淡的小白花模样,明艳张扬到让人疯狂迷恋。   等他来到了后台,却撞见宁颂和一个和他长的八分像的男人接吻。   但男人比沈二更英俊更出众。   男人扫了一眼沈二,皱着眉问宁颂,“你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和这种男人谈恋爱?”   宁颂一把拽住眼前男人的衣领,吻了上去。那张脸漂亮到张扬,一改伪装出的清纯小白花模样。   他们吻的很缠绵,很激烈,像是在撕咬。被宁颂拽住的那个男人起初在抗拒,却无果。   一吻结束后,宁颂喊了对方一声,“哥。”   “我离家出走,是不想看见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不是亲哥,不能骨科。前期两人误以为有血缘关系,各种拉扯。   .沈二是炮灰;   ——   接档文:《beta》   谈意生了张活色生香的美人脸。   但他是个beta。   一个风流的前任无数的beta。   ·   beta永远无法被标记,也永远无法确保伴侣的忠贞,永远缺乏安全感。   但这似乎在谈意身上反了过来,缺乏安全感的一直是贺西楼,特别在易感期。   谈意曾因对方占有欲太强而提出了分手,比起beta,Alpha明显有着更强的渴望,所以他和他这个alpha恋人实在太不匹配。   重逢后,谈意觉得太累,甚至狼狈地要逃下床,失了镇定:“贺西楼,你疯了?!我是beta!你不可能能标记我的…唔……”   可贺西楼把水杯放下,喉结微微滚动,他轻踏几步走到边上,扣上他的脚腕往回轻拖。   可能alpha的爱,就是每分每秒都想把他标记,每个夜晚都要抓着他的脚腕拽他回来。   他要让无法被标记的beta,浑身上下都被他的味道覆盖。   就像他要向自己的恋人证明——   “谁说beta不可以被标记?我会一步步证明给你看,乖,睁开眼睛。”   .   既然无法做到永久标记,就每天都标记一次,让临时标记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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