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老年帅哥剑修再就业   作者: 天才剑修   简介:   陈朝生是宗门里最会摆烂的剑修。   只爱练剑、惧怕生人、不喜外出。   一朝为逃宗门大比,闭关千年。   出关之后,发觉自家宗门竟成文化古迹,进入还需五十银钱。而自己遗像正挂在售票处,红宽条子上赫然写着“陈朝生逝世千年纪念大典”。   陈朝生掏出一把开元通宝,见那乌泱人海,深吸口气才敢上前,颤颤巍巍道:“老年票一张。”   却见那管售票的店小二大喝一声,一手紧握他手,一手直取他咽喉:“馆长!有人逃票!还不出示健康码!还没戴口罩!”   *   陈朝生一千多年没蹲过橘子,白道袍纤尘不染,唯独上头套了件橘红马甲,握剑的手腕上多了副铁质手镯。   橘子里的墙上贴了不少画像,皆是他熟识。   他冷漠无情的合欢宗师兄,如今竟成了影帝,还是潜伏在娱乐圈里的扫黄|打非大使。   他一心向道的本命剑,如今竟是价值连城的国宝,还和其他名剑血脉结合,生下一百零八件文物。   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好师父,如今成了房地产行业的巨头,身价千亿,据说在市中心有二十套别墅。   独他陈朝生,对着生人,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却早泛起轩然大波。   “老实交代,名字,年龄,职业,身份证号码。”   白衣剑修轻叹一声,道:“陈朝生,字重尧。应是满了一千二,是个剑修,平日里…降妖除魔…”   “成年了没?高中生吧?不读书满嘴谎话。”   * 咸鱼社恐剑修   【自我放飞产物,无大纲。】   *屑作者爱国敬业,文中三观非作者三观。   建议不带脑子观看!一定要带的屑作者可以帮你保管!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爽文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朝生 ┃ 配角:谢春山,白复水,李沉芳,孟寻风 ┃ 其它:剑修可不可以统一全国健康码捏的   一句话简介:闭关太久我家成了景点   立意:即使很艰难也要发光发热!   第1章 睡醒起床   陈朝生上次见人还是上次。   铜镜上的龙纹年代久远,已经有些微微剥落,只在镜子中央还照着一个躺在棺材里的青年。   棺材是上好的红木打的,不知作了什么处理,竟是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棺中的青年眼角泛红,一头白丝垂落腰间,白道袍被他穿得懒懒散散,几乎是作了褥子用。   陈朝生对着镜子里的青年看了好一会儿,先是觉得这是个人,再是觉得有些眼熟,再就是觉得这人生了副极好的皮囊。等他吸了几口墓室了干燥的空气,打出个喷嚏,才想起镜子里的帅哥就是他自己。   天宝元年,他出生在中国东部的一个偏远村落。母亲早早跑了,他爹跑去庙里求神拜佛,佛没求动,反惊动了躲在庙里的野鬼。野鬼见陈朝生小时候生得过于干瘦,不愿吃他,他爹倒是丢了他就跑。恰逢有个道人路过当地,见陈朝生资质极好,便收了他作弟子,教习剑法。   赐名“陈朝生”。   陈朝生后来出落成了个芝兰玉树的青年人,找了把上品的本命剑。一时间万人羡艳。在那个群星闪烁的时代里,他曾是最有资格问鼎剑道的人。   可惜…   可惜他不太勤快。   他的合欢宗大师兄在修合欢功法时,陈朝生在睡大觉。他的师父在跟老妖怪打斗时,陈朝生换个姿势继续睡大觉。他亲爹老死的时候,全宗的人都去参加他爹的葬礼,十千他的追随者为他爹哭丧,十里白绫飘扬,好不热闹。那时陈朝生也在睡觉。他一睁眼一闭眼,他爹没入黄土已经几百年了,皇帝换了好几代。   他又没有什么大志向。人生吃了喝,喝了睡觉,那才是一件美事。庸庸碌碌去追逐什么名利,去追逐什么虚无缥缈的大道。当皇帝,要早起批奏折,累得像条死狗,夜里还要行房事,一听就短命。成了仙,要听世人祈愿,说白了便是打白工,打得不好,遇上不信神的,还要砸了你神像去作猪圈。对陈朝生来说,未免太不切实际。所以就算大道偏爱陈朝生这样的人,就算有皇帝愿拱手奉上一方国土给陈朝生,陈朝生最后都没有飞升,当然也没成皇帝。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剑法不错、也不善交际的剑修。   自他十四辟谷以来,吃喝的乐趣便少了许多。唯有睡觉,还是这般快活。   陈朝生秉持着“睡觉是人生第一美事”的人生信条,自十四岁起便开始修造自己的陵墓——要是哪日想不开了还能进去躺躺,世人可不会对死人有什么要求,死人想怎么摆烂就怎么摆烂。说实话他最敬仰的一位帝皇便是秦皇,他多有远见啊,一登基就开始修自己的陵墓,陵墓修得那么气派,骊山三山一水,风水又那样好,要是陈朝生早生些时日,也要去想他讨教一番。   陈朝生懒得算风水,便在宗门后山悄悄修起了自己的陵墓。找他下山除妖,只需送上一张好床,或是一床好被褥,虽然陈朝生一般也不下山,甚至连自己的洞天也不愿出,但这几百年里,也积攒下来不少床和褥子,整整齐齐摆在他的墓里,如此一来,他的陵墓里便有整整三十张大床。   他原本想的是一年换一张床来睡,据说凡人的一些顶级客栈,就有不少大床。他陈朝生足不出户,便能如此享受。但他似乎是想多了。这几百年间,陈朝生压根儿没醒过,顶多是梦呓了两三句,做了两三大梦,梦到神仙抓着他领口问他为什么不修炼飞升,他当时实在困得紧,便任由那道君拎着,他被拎着睡了过去,还在人家的袖口留下一道深色水痕。   此后,他便再没做梦。   陈朝生晕晕乎乎地想着,四肢因长时间的休眠,这会儿还稍稍有些疲软无力。他撑着棺材,脚踩着了地。   陵墓里头没有太阳光,唯有人鱼烛在无声地燃烧,流下几滴深色的烛泪。照着几粒深灰色的尘土。   这次好像实在睡了太久了。   陈朝生再睁开眼,便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原本挂在腰间的本命剑。   腰间空荡荡的,本命剑不知到哪儿去了。陈朝生叹了口气,他本不打算出去的,这会儿却定是要出去寻剑来。   丢了剑的剑修,就像是王八没有壳,这是不健全的。   他走在空荡荡的长廊里,隐约感受到上头有人在反复走动。长廊里挂着些山水画,要是任何一个有点儿常识的艺术家见了,或许要激动得昏倒在地。   陈朝生却只是不在意地走了过去,小心拢了拢道袍。   要是沾上灰尘可就麻烦了。陈朝生又不喜欢洗衣裳。   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眉间那点鲜红的胎记愈发灼眼。待他走到长廊末端,烛火烧得更旺了,微微有些新鲜的气流流进来,夹杂着泥土的清香,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味——很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让人嗅了便想得肺癌。   长廊尽头是一扇雕花大门,上头画了列仙,门后密密麻麻贴了十几张符咒,全是陈朝生防他人入内的。还有几块千斤的他山玉,这是用来防师父师兄的,上头也落了不少灰尘。   陈朝生轻轻吹了口气,灰尘便纷纷扬扬地打起转儿。他修长的手指在他山玉上一抹,只见那他山玉表面一亮,陈朝生正抬起脚向前,它又纹丝不动。   “焯。”陈朝生说出了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他好像忘了一回事。   那就是他师父搬不开,那他也搬不开。   换而言之,他好像把自己关住了。   “我焯。”陈朝生狠狠踹了一脚。   “好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在他山玉上坐下了,扭了扭自己的老筋骨,然后伸出手去狠狠地、用力地打了他山玉一下。   “你打我,我也打你。”陈朝生瞪了眼他山玉,“你不能打主人知晓么?要打你主人的师父师兄去,不然你主人我就把你丢去茅厕里。”   陈朝生这会儿觉得自己找回来了些脸面,复又起身,端详了他山玉一会儿:“人家贾宝玉也是石头,走了人世一遭,那便成了一部石头记。我在梦中可是读了好几回,想来是我睡着后发生的事。”   “你随我住了这么长的年岁,怎么不见你写出篇名章巨著来?”陈朝生环着胸道。   他的声音还有点儿没散尽的喑哑,听上去懒懒的,尾调上扬。   他山玉在悠悠烛火里静然不动,纹理清晰。   陈朝生复又叹了口气,转头去找陵墓墙壁的薄弱处了。   却见那他山玉闪烁了点点荧光,晶莹剔透的石头面上浮现出一行蝇头小字。   “老年帅哥剑修再就业。”   “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个字没有。”   一千二百岁的剑修陈朝生,便如此踏进了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社会。   作者有话说:   orz我的文笔习惯是这样的捏。因为最近看了俄罗斯人的书,所以有些调调还改不过来orz 第2章 出门见人   陈朝生在陵墓里踱了好一会儿。   四周静悄悄的,他在每张床上坐了坐,没了困意。   此时他着实是有些后悔将门堵得这样严实了,连他自己出去都是个麻烦。   “烦。”   他触到食指上那层紧实的薄茧,开始想念他的本命剑。他自剑冢里千万把剑中选出那把,他的剑却丢下他跑了。   他的剑在外头有没有受人欺负?   他的剑是个哑巴,不怎么和人说话。陈朝生就是看中这点扑上来才选中他的,他一进剑冢,其他的剑都来勾引他,又是喊他主人的,又是喊他老公老婆的要跟他人剑合一的,还有直接喊他爹的。   “陈朝生,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啊——”那把剑贴在他后背,声色俱厉嘶吼道。   陈朝生当时以为自己进了什么盘丝洞,连路也不会走了,手脚并用地爬走了,白发上还被这些剑捅得乱糟糟。   他师兄还笑话了他几十年。   看来没有剑修的剑,真的很贱。   别人进剑冢,人家剑会自己远远躲开。陈朝生进剑冢,就像猫薄荷碰上猫。   他资质太好了,属于老天给饭吃那卦。好到品阶上乘的剑都想和这个剑修缔结契约。   而且他很懒,大家都知道做他的剑,不会像其他剑一般,每日被练个十个时辰。做陈朝生的剑就比较养生,他最多练三个时辰。   他的哑巴剑,一声不吭的地悬在那儿,太阳光落在剑尖那点玄铁上,陈朝生就知道这是他的剑。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不需要一把会说话的剑。   他的本命剑似乎在离他太远的地方。   他只能稍稍感知到一点儿,神念里传来一点儿剑感知到的讯息,却根本联系不上。   他沿着墙反复地走来走去,不由得更加不耐烦了。   走到墙体还算薄弱的地方。   陈朝生隐约记得这好像是他师尊的寝居底下,不知他师尊的床榻会不会因他破墙而出掉下来。可如今,他没别的法子,只得掐了个决。   “破。”陈朝生轻声道。   先是一阵劲风,挟着太阳光喷薄而入。   缀满壁画的墙便应声速开,如天女散花那般地掉落一地小石子,潮热的空气吹得陈朝生满头白发胡乱飘散。   陈朝生被太阳烫了一下。   “焯,古人!”有个小男孩穿得不伦不类,指着陈朝生喊叫。   陈朝生愣了愣。   “那个哥哥是在cosplay,别乱说!”   陈朝生才走出洞口,视线环视了了一周,发觉哪儿不太对劲。他师尊只有一张床榻,而眼前所见却都是拔地而起的钢铁建筑,还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拿手指指着他,嘴里说着些好些新话。   “那墙怎么烂了!怎么5a级景区也搞豆腐渣工程。”有人指着洞口。   “This man is using Chinese kongfu, wow.”   陈朝生匆忙掐了诀,手颤了好一会儿才使出施了幻术,堪堪遮住洞口。   要不是这声“焯”,他终于确定自己还在华夏的地界。口音变化了许多,但意思还是没变的。   一旁人头攒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还有望向他这边的,指指点点。   “小伙子,长得真俊。你也是来看陈朝生陵墓的?”一个中年女子拎着篮子凑上前来,满脸堆笑。   陈朝生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焯,师父寝居怎么这么多人。   难道他师父还俗去生了这么多子孙后代?   陈朝生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是恐怖如斯。   大妈擦了把汗涔涔的脸:“小伙子,你别怕,大妈又不是什么坏人。”   陈朝生有些惧怕她的热情,又后退了两步。这儿人声鼎沸,也就那人叫了一声,后来他便被这些大妈围住了,也无人注意他。   “小姑娘…”陈朝生讪讪道。   陈朝生思度这都是他的小辈。   他很不习惯这种被人围着的感觉,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想躺回棺材里。   几个大妈一拥而上,像是认定了陈朝生是个好拿捏的冤种:“小伙子,你这打扮挺时髦的,我家小崽子也喜欢搞,是叫什么扣死普雷?”   陈朝生被几人夹住,此时只感到欲哭无泪。   “我要回家…”陈朝生小声道。   “回家好啊!坐大妈的车,便宜!跟着大妈回家!”紫衣大妈笑得更欢,“景区的旅游车可贵了!大妈车五块就好!”   “都来了回家干嘛!买个陈朝生的纪念品吧!不然白来了。”绿衣大妈贴在陈朝生耳边说,“这给别人卖五十,大妈三十卖给你,陈朝生的铜像,放在宅子里好啊,保佑多子多福!”   “什么多子多福…”陈朝生被糊了一身的汗。   七月份的太阳在顶上照着,晒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家里没孩子的,摆了他这铜像,哪怕男子都能怀孕!上不了二本了,拜了陈朝生,明天就上清华北大!”大妈振振有词,“小伙子,你还没高考吧,来买个买个!”   陈朝生抽了抽自己的手臂,却纹丝未动:“我没…”   他结结巴巴,手忙脚乱地解释着:“…陈朝生不是送子观音,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剑修…”   “小伙子,别买她的!她的一碰就散架,要我说,还是买我这陈朝生传!”又一大妈挤上前来,“陈朝生从出生到死,一岁,换了几块尿布,一生有过几个老婆,还有和自己师父之间的爱恨情仇,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陈朝生放弃了解释。   开摆。   太离谱了。   怎么能说他和他师父呢?他师父和他有生|殖隔离的,他是人,他师父又不是。而且他师父长得就是一个普通的起点老爷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人能爱上老得像自己爷爷的父亲?   他少年时去长安城里游历,师父恰好路过,恰好他站在楼上赏花。   楼下的人见了他师父那张老脸,便都喊:“陈朝生,你爷爷来了!”   喊得他师父脸都黑了。   又怎么能说他有老婆呢?一个合格的剑修,一辈子都是要奉献给大道的,女人只会影响陈朝生拔剑的速度。   男人?爱男人陈朝生还不如爱他自己。   实是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啊!   陈朝生的脑海里忽地蹦出这些新词。应当是他的本命剑学会的,通过神念传到了他这边。   “陈朝生…还没死呢…”陈朝生说。   几个大妈围得他动弹不得,又是卖铜像,又是卖自传,还有卖陈朝生尿布的,陈朝生的脸也黑了。   “去去去!景区里面不能卖纪念品!”终于有了个带口罩的安保人员过来,“怎么看着人家小伙子老实就一直抓着人家卖纪念品?”   几个大妈一哄而散。   陈朝生这才勉勉强强松了口气。   他的道袍被几个大妈抓了一遭,可怜兮兮地粘着汗,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   陈朝生回头望了眼自己炸开的洞。大抵是幻术的缘故,只看到灰色的,应当是叫做“水泥”的东西。   感觉不如木头。   “小伙子,你去那边买票,看你年纪不大的样子,还在读大学吧。”好心的安保人员指了个方向,“学生票半价,刚好赶上陈朝生逝世千年纪念大典,这几天陵墓里的旅客有点儿多,我们安保人员也忙不过来。”   陈朝生想了半天,干巴巴地憋出几个字:“辛苦了。”   “小伙子 ,你口音蛮奇怪的,不过听起来还挺好听。”安保人员理了理胸前的工作牌,“假发就跟真的一样。”   “快去吧。”安保人员叮嘱了两句就去忙了,“记得戴口罩啊,现在是特殊时期。”   陈朝生望了眼天上的太阳,又望了眼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深刻感受到自己醒得好像不是个时候。   要是往前几年呢,根本没有这个什么肺|炎,至少他的本命剑三四年前是不带口罩的,也没有什么健康码,想去哪儿御剑去了就是,不像如今,别的地方要回趟思州,24小时落地核酸,之后还要核酸抽检。要是往后个五十年,估计也要结束了。   陈朝生摸了摸袖口里的那把开元通宝,心里总算有了些底气,走到一边的售票处去。   他得去他的宗门看看,说不定师父知道他的本命剑去了哪儿。剑修不能没剑。   陈朝生便挤在长长的扭曲的人群里往前走。   前面是个年轻姑娘,小花伞的檐总是时不时地戳戳他眼珠子。后面是个中年男子,推的婴儿车的轮子总是时不时地压压陈朝生的鞋跟。   不过这都不碍事,他们道家讲一个清净无为。   清静无为。   先前他被几个大妈簇拥着,这会儿又是被排队的人群裹挟着往前走。   那个朱红顶的琉璃瓦小房子就在前方,上头拉着个横幅。   “纪念陈朝生逝世千年。”   “5A级景区——剑仙陵”   陈朝生听到了许多关于他的话。在这些排队的人里面,很多都在谈论他。   他听得很清楚,思绪稍稍地有些飘忽。有的人说他像个仙人,有的人说世上压根没有一个叫陈朝生的人存在过,不过是思州为了发展旅游业杜撰出来的,也有人说陈朝生不姓陈,拒历史考证,他应该是个大美女,还是朱元璋的祖先……   陈朝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种感觉其实让他不太好。他不太喜欢别人来评判自己,好的也罢,坏的也罢,他不希望有很多人记住“陈朝生”这个名字。   换在现代的词,就是“隐私”。陈朝生不喜欢这样的窥探谈论。   没人能评价是非,就连史官也没这个资格。   “小伙子,买什么票?”   在他发呆的时候,便走到了售票处门前。   打扮利落的年轻姑娘抬头问他:“学生票半价。”   这儿的男男女女穿得都挺清凉的,都是陈朝生没见过的样式。他的剑间或传导些东西过来。   陈朝生在一旁的的准则上看了好一会儿。   学生票五十块,凭学生证购买。儿童免票,十二岁以下儿童免票。超过六十五的老人半票,也是五十块。   陈朝生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回趟自己宗门还要掏钱。   人心不古,礼崩乐坏。   他悠悠叹了口气。   “戴口罩。”姑娘一字一句道,“弟弟,你怎么没点素质啊?”   陈朝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在陈朝生右手旁排队的老人见他呆呆愣在原地,干枯的手探了过来,推搡了他一把:“你买不买票啊?不买票老头子要买,真是的,口罩也不带,小心你变红码。”   “红马?”陈朝生不由得又后退了两步,恰好磕在婴儿车的棚子上。   磕得他屁|股疼。   他手心沁了一层薄汗。   在一个陌生的场景里、同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说话,已经很难为他了。   他支支吾吾道:“我自然是要买票的。”   “行程码呢?给我看看。”店小二皱了皱眉。   陈朝生愣了愣:“我没马。”   “小伙子怎么还自己骂起自己了。”老人愤愤道,“你不买就别挡着后头的人。”   “我确实没娘。”同朝生想了想,“我爹也死了很久了,和我近乎是没有关系的。但在这种时候,我不想谈论我的家室问题。”   “一边站着去。”老人扯了扯陈朝生宽大的袖子,“我是老人,尊老爱幼,得让我先。”   陈朝生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人。   老人一张国字脸,银白的小胡子向上翘起,嘴唇被烈日晒得微微发白。   下盘倒是站得很稳,看上去是个练家子。陈朝生宗门里不少弟子也是这般,练个七八十年,应当就成了。   “小子,你多大了?”老头忽然问,“老头子我都八十二了,你和一个老头扯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让开么?”   陈朝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给这人让路。   这老人的年纪还不到他零头。若是给陈朝生做孙子,陈朝生说出去都会很丢脸的。就连他宗门前的小黄狗,那时候都九十二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给那老人腾出空间,恰好踩在一条鲜明的黄线上。可惜陈朝生并不知道这条线是作何用意。   他从袖子里摸了摸,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把开元通宝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台子上。   “一张老年票。”陈朝生破罐子破摔道。   他是老人,为什么不可以免票?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是不是该说中古汉语orz   没有什么,就是我的文化水平限制了想象。   推荐基友《穿成残疾大佬的团宠啾》by裴川野   文案:   1   温青鹤对《星际特工888》中的男二号钟爱不已,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男二沈琢温和清润,却被一众角色陷害,落得个双腿残疾,最后死无全尸的下场。   熬夜追文的温青鹤看见这个结局,气得双手捶墙。   结果下一秒,他穿成了沈琢的那位惹人嫌的娃娃亲——   那是一只精神体是玄凤鹦鹉的小团啾。   他不仅暗地背叛沈琢,三番五次对他痛下杀手,还在他死后落井下石。   温青鹤:思路打开,我拿到的竟是恶毒妻子剧本(呆滞jpg.)   2   温青鹤生来就不受待见,全家都是猛兽,只有小儿子是只不中用的小啾啾!   众人:哦吼,小可怜迟早药丸,一把子怜爱了。   然而,人们发现,温青鹤的生活,仿佛并不是他们看见的那样。   冰冷金眸的哥哥喜欢将他捧在掌心,眼神柔软,一点一点地喂他糕点。   “阿啾真可爱。”   只为了利益和温青鹤一起玩的心机同学,在征得同意后,这才敢摸摸他毛绒绒、还翘着一根毛儿的脑袋,小声请求——   “阿啾,你能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而不远处的沈琢正坐在轮椅上,目光温柔阴郁。   他伸出一只手,轻声唤道:“啾啾,可以安抚我吗?”   偶有一天,网友们发现温家不经意中po出的一张照片,传言中威严谨慎,不苟言笑的温家众人身侧,跟着一个柔软纤细,如同玩偶一般精致漂亮的小少爷。   全网都炸了——   【我现场进行一个苦茶飞飞啊!】   【原地求婚!漂亮少爷嫁给我!】   而那个星际远近闻名,阴郁复杂的星级上将却默默转发。   @沈琢:【我的。】   3   我本以为我活在炼狱。   殊不知有你之处,便是我唯一的光。   【食用指南】 第3章 被人逮了   陈朝生实在不想继续站在这儿了。   头顶的灼热的太阳,臭烘烘的人群,让人窒息的目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躲在桥底下的草龟,被人拎了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   草龟周边还围了一群鳄龟、巴西龟,且杂有一只不断伸着脖颈的王八。只有他是只憨不拉几的草龟。   “老年票。”陈朝生重复了一遍。   他想师父了。   他陈朝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回自己宗门还要掏银两买门票。   本来剑修就是很清贫的,流水看起来是多,几百两银子,还不够给他的剑修补修补剑鞘。比不得人家丹宗的,换现在的话来说 ,人家随意炼个什么保健品,也就赚得盆满钵满的,还有人家合欢宗……虽然是少儿不宜,历代官府都要尽力打压,难为人家赚得也多,一夜能赚他宗门三百剑修加起来的银钱。   更何况如今是新社会,没了“剥削”“压迫”,那群合欢宗漂亮的都去出道当了明星,虽然业务能力不尽人意,多多少少人家长了长漂亮的脸,总能骗得有人来给他们砸钱。剩下的的男修……好像满世界找1。   你说女的……女合欢宗,喜欢一些富婆钢丝球。属于陈朝生听了,心生惧怕,迅速远离的那类。   “你没健康码吗?”姑娘神色警惕了起来,“从哪儿来的?坐的哪辆车?去了哪些人流密集的场所。”   陈朝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知不知道当今是特殊时期?”老人也道,“买什么老年票?你是不是青春期从家里跑出来了?你没手机吧?”   “这铜板是?也是刚才在景区买的道具吧。”有人说。   “我做古董检定的,一看那就是拙劣仿品,哪有这么新的开元通宝啊?糊弄谁呢?”又有人道。   陈朝生心说那你去找李世民吧。   你举报吧。   你报警吧。   这钱李世民给的。快去说李世民用□□吧。   “你这小伙子,穿奇装异服也就算了,这奇装异服是不是还偷了家里的钱买?”老人不依不饶,像是抓到了陈朝生的什么错处,“整日就知道和父母唱反调。要我说好了,孩子就是该打,打一顿就乖乖听话了。”   老人愈说愈发地义愤填膺:“不好好读书,玩这些东西!你怎么敢的!”   陈朝生被这么一串连珠炮似的问答给吓唬住了。   他好想师父。   师父不会揍他,师父也不嫌弃他不洗自己的道袍。   “我没……”陈朝生失了气势,被他喊得一愣一愣的。   “我家那个小崽子就是,快高考了,不读书,躲在网吧打游戏,也穿这么一身,说是为了爱与和平。你这算什么?”老人说到了气处,停下了大口喘气,地喘着气,喘过了气,又继续喋喋不休下去,“你知不知高考多重要!知不知道父母有多着急!就知道玩!你还逃票!”   陈朝生实在是没见过这阵仗。   “我……贫道…没,义务教育过。”他连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了起来。   汗从陈朝生的眼角往下流,从他的锁骨滑落下去。   “穿一身裙子!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汉服…汉服不是坏东西,可叫男孩子穿裙子,这叫什么事儿!”老人一面说着,一面问陈朝生,“我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知道自己错了吗!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你不会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吧?什么爱好啊,兴趣啊,都要往后放一放,你要好好高考啊。”老人说得起劲,“你要让家里人放心啊,百善孝为先,懂吗?”   “我娘死了。”陈朝生小声道,“我娘也死了…”   “知道什么是孝吗?上善若水,x大研究教育的胡教授就说过,孝顺……”   陈朝生还没被小孩训过。   他穿的是道袍,他也不喜欢女装。只有他师兄喜欢女装。他师兄有时候叫他也去女装,但次次都被陈朝生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他没义务教育过,但是他在剑宗受了几百年的教育,多多少少认得字,虽不会算数,但他这脑子,叫他去算数,那也实在难为他了。   剑修算数做什么。练剑要解一元二次方程么?追求答道要学一价钾钙钡镁锌?还是他陈朝生背得两页毛选,那便上天了?   陈朝生的时间是很宝贵的,连好好生活都是不够的。怎能还要浪费陈朝生稀缺的时间在这些毫无用处的玩意儿上?   如今这世道,倒是他不配了。   “没有接受义务教育!”那姑娘大叫了一声,“天哪,那你在哪读书的!”   陈朝生承受不住。   他不出门了。   他不找剑了。   他要回家。   他要师父。   他不想活了。   这个世界没有他是容身之所了。   “有人逃票!”   “他不带口罩!”   “他还没扫码!”   陈朝生听到各种南腔北调都在议论他。   陈朝生只是想回宗门。   “站住!”有人喝道。   陈朝生身子不由得一僵,只这一僵的空隙,身后人便追了上来。   先是强硬地给他套上了罩子遮了他大半张脸,再又有几双手紧紧按住了他。   “我老头子就说这孩子不对劲。得好好管教管教。”老人在后头小跑过来,竟也不显得吃力,反愈发精神矍铄“我以前当兵,最看不惯这种小孩…”   “放开我…”陈朝生弱弱道。   你们不能欺负老人。   不讲武德。   作者有话说:   剑修更新这个……主要看我什么时候发癫,这个要感觉来了【对手指】 第4章 进橘子了   “好好说话,报身份证号码。”   “姓名,年龄。”   陈朝生也不知怎就落得这番田地。   道袍还是那么纤尘不染的,唯独上头套了件橘红色马甲——看上去还挺喜庆的,有种古今贯通之美。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外头转悠。   他坐在桌子前,对面坐了个姑娘,正写下他答的话。   “陈朝生,字重尧。”陈朝生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没身份证,不识阿拉伯数字,年龄只知会阴历算法。”陈朝生撑着脑袋,费力地解释道,“算数学得不好,阳历生日还在算。”   这几个人说他违反治安,又说要给他找家长,连哄带骗地,将他弄到警局来了。后来又说什么扰乱公共秩序,给陈朝生套了对玫瑰金的手镯。   荒唐。   头顶的白炽灯照着,很多人的味道缠绕在一起。   陈朝生有些喘不过气。   “没救了。”姑娘叹了口气,“啪嗒”一下合上本子,“这孩子可能有点儿癔症,父母暂时找不到。”   “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陈朝生心说他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明晃晃的白灯照着,他也不敢大声说话了,一千多岁的老人,可怜兮兮地扒拉着桌子。   后头阴森森的地贴了一排海报。   像是遗照。   还全都是他的熟人。   左边貌若好女的男子,是他大师兄。长得像狐狸精,也确实是狐狸精。   他师兄有一个比较奇怪的能力。   那就是他能感受到别人情动,尤其是男子的。而感知方式比较原始,是以感受到方圆内有多少个人情动为方式。   一个人,他不管。   两个人,他不管。   三个人以上,他大师兄是必定要赶去看的。他一人看不说,还要拉上全宗门一同去观摩。   陈朝生在宗门的岁月里,这样的大事至少发生了三十次。八十多个剑修,站在岩石后头,握着剑满头大汗。   “那是?”陈朝生不由得擦了把头上的汗。   姑娘回头望了眼:“那?”   “白影帝。你居然不知道?”姑娘奇怪道,“他拍了二十多部打鬼子的片儿,第四十部 打了外星人,然后就拿金奖了。”   “不少小年轻都喊着要他做妈妈呢。”姑娘说着,俏脸一红,“这脸长得多漂亮啊,跟狐狸精似的。”   陈朝生不懂。   但陈朝生大受震撼。   他嗫嚅了一会儿。   “不过呢,他现在在娱乐圈里做卧底。扫黄打非。”姑娘正色道,“娱乐圈里多少荒唐事,都是白影帝查出来的。”   “别的人去娱乐圈那是为了去捞钱,去出人头地的,就咱白影帝是为了去惩恶扬善的。”姑娘又道,“你可别同其他人说。也就我们思州公安的人知道,那是白影帝是思州人,不过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信。”   “满身黑料的影帝,谁能想到是我们的卧底呢?”   陈朝生有点懂了。   陈朝生还是大受震撼。   他竟没看出师兄还有这志向。   他的师兄果然是十分伟大的狐狸精。   “那另一个呢?”陈朝生仔细看了眼。   好像也是他熟人。   “李老板啊?”   “老板?”陈朝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那不是他冰清玉洁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师父吗?他师父不是看见了钱,就觉得心烦么?   他师父品行高洁,那可是李世民都知道的。李世民给他多少银子换个长生不老,他师父还不是将银子丢了。   那可是他师父诶。   “搞房地产的。”姑娘托腮,“要是他是我亲爹就好了。对面的澄江花园,十几套别墅,全是他的产业,真是要让人羡慕死。”   “思州房价那么高,我们这些打工人住出租屋,还房贷,他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大一块地,真是让人羡慕啊。”   “弟弟,你以后要好好攒钱,不然供不起房子。”姑娘拍了拍陈朝生的肩膀。   陈朝生想了想自己八百多平的陵墓,觉得自己实在未来可期。他也算个有房产的人,虽然他这房产在地下。   师父去做生意,这倒时他想不到的。   能教师父去做生意,那便只有一个缘由——在这个世界上,钱成了可以改变天地、不可或缺的东西。   “钱很重要吗?”陈朝生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明白,人没钱,就会死。   会因为没有粮食饿死。   会因为买不起药病死。   会因为没有住的地方,风餐露宿,最后在很年轻的时候死掉。   会被有钱的人欺负。   他也要钱来修补剑鞘,也要钱来修建陵墓。   陈朝生不反感钱。   钱是一种很好的东西,让人飘飘欲仙。   “弟弟,怎么会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呢?”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那它呢?”陈朝生指了指墙上的最后一张海报。   上头画的是他的剑。   剑柄雕花,纹路清晰可见。   “尚方剑——国家至宝,现存思州市区怀南省博物馆二层。”   “钱比它重要吗?”陈朝生问。   剑好像是他生命里一个算得上很重要的东西了。没了剑的剑修,应当不能算是个完整的剑修。   陈朝生无父无母,唯一一点儿积攒都耗在他的剑上,再就是他的陵墓。   说来他们这些追求大道的得到头来还要讲一个无欲无求,什么钱财和剑都是身外之物。但就目前来说,陈朝生还没见过无欲无求之人。   哪怕是圣人,也有欲望。是人都会有欲望,哪怕是无情道,对“道”本身的追求已经是一种病态的执念了。   他着实很难想象师父那么一个近乎寡淡的人会去追求钱财这种东西。   “啊,你说尚方剑?”姑娘愣了愣,旋即向上头那把宝剑望去。   “它是无价之宝。”姑娘笑着说,“我们思州的地标就是陈朝生陵墓的形状,外头加上尚方剑。”   “这么一把剑,全世界都找不出复刻它的方法。”姑娘轻声道,“有人说它是天外陨铁打造的,但是几百个专家研究了大半辈子,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这把剑到底是不是陈朝生的所有物呢?陈朝生是从何处得到这把奇特的剑嫩?”   陈朝生听得没由来地眼角一抽:“陈朝生自己选的。”   “从剑冢里头选出来的。”他小声说。   陈朝生想了想他的尚方剑。他的尚方剑是人用玉石打的,比他山玉还要坚硬。   里头不仅掺杂了他这么多年出的血汗。他的剑很喜欢血的味道,大概是血里头有油脂,能教他的剑变得更亮。再多的就是剑意。   剑意怎么是这些区区凡人检测地出来的呢?   “弟弟,你要是出去了,一定要去思州的博物馆看看那把剑。”姑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种剑,那可是看一把少一把了。”   陈朝生叹了口气。   如今还有谁愿意去练剑呢?   他的剑这些年似乎见多了繁华。陈朝生从那边感受的记忆,可以说是十分凌乱的,夹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人间就是一个大的销金窟。他的剑坠入红尘里,怕是不愿再跟他回去了。   他的剑正躺在锦盒里头,玻璃窗外世人敬仰。   就连这个时代的大诗人也争着抢着来为他作诗。   那张海报的下头便是一首小诗。   【尚方剑】   “ 剑仙的剑,尚方剑   一把好剑   真是好剑啊!   剑!”   陈朝生却有噢是幽幽叹了口气,眸光不由得也暗淡下去。   如今还会有谁愿意练剑呢?   要御剑的,坐飞机便是了,还不用担心什么修为不够飞得太高从对流层去了平流层,窒息缺氧而死。   若是要杀人呢?一把木|仓就够了。简简单单“砰”的一下,人头落地。   或是连木仓都不需要了。能逼死一个人的东西太多。   剑好像已经落伍了,被抛弃在了人类向前走的步伐里。剑的前头有石器,后头有木仓,有炸药,有原|子弹。   陈朝生这才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是他和这个世界脱节了。   他拿着剑,穿着一身一千年前的道袍,走在这样满是钢筋水泥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看他,穿着他都辨认不出的服饰,说着一口变迁不少的汉语,做着陈朝生那个时代里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朝生难得感慨了一会儿。   生命不息,他求道的心便不死。   那他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姑娘,哪儿有木仓呢?”陈朝生问。   练剑可以入道,那么木仓也同理。   陈朝生自认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他已经想好了他是要□□还是ak-47了,说不定将来他就是新一代□□仙人。   “弟弟。”姑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看上去也不傻啊。”   “哪儿有炸药呢?”陈朝生察觉到了木仓并不是个人人都有的东西,便又问。   炸药虽说有失文雅,主要是没有木仓使起来帅气,但也勉勉强强过得去。   他见那姑娘又不说话了,只得叹了口气,为难道:“那么请问,到哪里可以取得小半颗原子弹呢?”   他想了想原子弹修仙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   他得去月宫修仙了。   他或许得出太阳系。   陈朝生托着腮,稍稍思考了一会儿自己成为探索太阳系外第一人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阴暗地爬行】【尖叫】【扭曲】【尾巴打结】   改个错字orz 第5章 坐电动车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什么?”老人拉开椅子,慈祥地望着他。   陈朝生无意识地摇咬了咬小嘴唇。正努力回想方才记下的那几个词。   不是这几个词不好,只是他记不住。   且不说这并非他认得的字。简体字和唐代的草书楷书都有一定区别的。   陈朝生连字都半蒙半猜。   更何况他记性本来就不大好。   他以前背剑诀都背不出来,后来他就在剑上刻好了剑诀,每逢要同人交战了,便抽出剑来看上几眼。   反正没人打得过他。   “爱国。”陈朝生小声道。   白色的灯刺得他眼睛疼。   陈朝生往靠椅里缩了缩。   “诚信。”陈朝生又道。   其他的记不住了。   “背不出。”老人原本翘着二郎腿,一听皱了眉头,“这是还没读上初中啊!初中的小孩都知道。”   “我再问你,奇变偶不变?”老人眉头紧锁,换了个简单些的。   “贺局长,那是高中学的。”姑娘在一边补充道,“这孩子估摸着打不出。”   “春水碧于天。”陈朝生道。   他擦了把额头。   “小伙子,你不会是艺术生吧?”老人坐在他对面。   “别贬低人家艺术生了。”警服姑娘在饮水机那儿倒了杯水,“艺术生不又是文盲。”   “他这是纯纯的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老人挠了挠头,比了个剪刀手,问陈朝生:“这是几?”   “这是茄子。”陈朝生说。   他的剑是这么想的。   他的剑也很喜欢这样比划。陈朝生猜不透这人想叫他答什么。   勉勉强强联想到个和现代化沾边的玩意儿,说不出,好像还是没答对。   “这孩子家长也找不到…可能是隔壁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姑娘喝了口水,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声,“生得这么漂亮,可惜脑子不太灵光。”   “核酸结果出来没?”老人问。   “局长,是阴性。”姑娘说,“他没健康码,那儿都不能去,拿着核酸证明也只能保证二十四个小时的。”   “他明天还得回来练测呢。”姑娘叹了口气,“弟弟,你知道家在哪里么?”   “在地下。”陈朝生如实答道。   “小徐啊,我把这孩子带回家算了。”老人叹了口气,“明日我领着他来做核酸,这孩子丢在公安局,倒也不太像话。”   “赶明儿,我去看看思州精神病医院,看看是不是里头跑出来的。”   “行吧。”姑娘说,“弟弟,念在你小,又是初犯,我们才只是教育你。”   姑娘拿着钥匙替他取走了手上的镣铐,连着将马甲也取了。   陈朝生耷拉着脑袋,一头银丝蔫不拉几地垂落下来。   “走吧。”老爷子起了身。   陈朝生便跟着走了。   他的陵墓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怪他除了剑术,其他都学得不太精湛,剑又不在身边。   打这些俗家人,师父估摸着要揍他。   他索性就随遇而安了。   陈朝生自认为很好养活。   他辟谷多年,给点水就能养活。   老爷子在前头走得健步如飞。   偶尔有青年人,见了他喊句“贺局长”。   贺局长停下了,在他身前按了墙上的一个小按钮。   陈朝生知道这是“电梯”。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人进去了很容易死,且不透光。   陈朝生想着实在不行找个电梯住着吧。   “进来啊。”老人见陈朝生站在原地不动,招呼道。   陈朝生撇了撇嘴,乖乖进了电梯里。   “你这孩子叫什么来着?”老人问。   “陈朝生。”陈朝生老老实实道。   “我姓贺,叫贺建国。”老人按下了墙上的小按钮。   陈朝生感到人真是很聪明的。   他们设计出这样灵巧的小玩意儿来。连路也不用走了,就一下子到了楼下。   大街上还是这样的车水马龙,巨大的电子屏上,光鲜亮丽的女人对着行人尽展笑颜。   太阳还是这样大,像是要将沥青路面都给生生融化了去。远处的车站扭曲,发烫。   看上去像融化的色块。   “小贺。”陈朝生想了想。   老人一个爆栗敲在陈朝生脑袋上:“叫贺爷爷,没大没小的。”   “贺爷爷。”陈朝生委屈巴巴道。   他爹都没打过。   他虽然他爹死的早。   陈朝生倒是想着跑…   就算他溜票了,他一个完全无法适应现实社会的人,要他怎么办?   他没有健康码,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身份证。他甚至没有国籍。   呜呼,天降大任于陈朝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上来啊。”老人扫了辆小黄车,“小陈,这车会骑不?”   陈朝生看了眼那共享电动。   “不太…会。”陈朝生小心道。   “我未曾见过这样的…”陈朝生拨弄了一下。   “唉,那难办了。”老人半边脸被晒得通红,“我家住钤山路,离警局得骑上半小时。公交车你又坐不得,没健康码。”   路过的公交车开过去,留下一串焦黑的浓烟,呛得陈朝生咳嗽了起来。   老人只得坐了上去,比划了一下。   一辆小小的黄车,坐上他这个魁梧的身子已经是就不容易了。   “上来吧。”老人说。   “上哪儿?”陈朝生愣了愣。   “你蹲在前头。”老人用脚踩了踩座位前的踏板,“后头坐不得,坐了会掉下去的。”   陈朝生这才发觉在老人的双腿与车身之间那块小小距离。   着实是有点难为他了。   “小陈,你看看,就是那样。”老人指了指不远处的骑车的女人。   女人车上蹲了只黄狗,正对着陈朝生吐舌头。   “贺…”陈朝生如鲠在喉。   “上来啊,我开了锁,要算钱的。”老人催促道,“贵得很呢。”   “到了我家,我得教会你小子骑电,两个人挤一辆车,实在是为难老头子我。”   陈朝生叹了口气,认命地挤了上去,缩成一团。   他一个一米七五的老人,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坐稳了?”老人问。   陈朝生小心地蹲着,蹲着双腿发麻。   他索性伸了腿,用腿勾着车身,坐了下去。   可怜他的白道袍,被蹭到一块黑一块白的。   “走咯。”老人笑了笑,“小陈啊,上次带人的时候,还是我和我老伴儿。”   “那时候我们两个还年轻,她也不会骑电动。”老人一下子将把手转到了底。   “已达到十五公里每时,请注意骑车安全。”   老人载着他在车流里穿梭,竟是比一边的小轿车还要快上几分。   “我老伴胆子小,总是不让我骑快了。”老人又道,“叫她坐前面,她还老不乐意的。”   “她坐哪?”陈朝生轻声问。   “坐你现在的位子。”   陈朝生双腿发麻,时不时还要小心被路过的车辆蹭上一下。   老人倒是开得痛快,嘴里哼着小调儿。   “您居然还能有老伴。”陈朝生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说:   我有幸蹲过前面。   蹲着去火车站。   很爽,觉得自己过得太舒服了,可以试试这个。 第6章 准备润了   贺建国的家是很寻常的小区。   他家住在小区二楼,楼下有棵大樟树,樟树的一侧还是樟树。樟树下头几条狗在那儿叫,土狗洋狗都有,叫得挺响。   再就是很多白色壳子的空调外机,往外头滴着水。   贺建国锁了车,肉疼地发出感慨:“八块,真是贵死了。”   陈朝生正坐在踏板上活动腿。他的腿又酸又涨。   主要是贺建国电动开得太狂野了,他带着陈朝生连闯了五六个红绿灯,路上有交警想叫他带头盔,他也跑了。陈朝生的长发就一直被风吹得往自己脸上打。   更糟的是他的道袍,下摆一直在地上拖,这会儿脏得辨不出原本颜色,甚至往下滴着泥水。   “好久没骑得这么快活。”贺建国满意地喟叹一声,“大夏天骑电动真是一件美事。”   他推开楼下的铁门,示意陈朝生跟着走上前去。   陈朝生在后头慢腾腾地走。   太阳还是在头顶晃,晒得他面颊发烫。。   贺建国用钥匙开门。   也是很寻常的陈设。   左边的木头架子上摆了尊白玉观音,观音旁边搭着贺家孙儿买的赛车初音,基本上是放在一起的。东西倒是收拾得很整齐。   贺建国说他老伴信佛,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着,他孙儿喜欢这种塑料小人。   于是他们三个求同存异。他倒是不愿意求同存异。摆个穿得这么时髦的日本女人跟观音放在一起,实在奇怪。但是他孙儿说这玩意儿比玉观音还贵,贺建国二话不说把两个菩萨供了起来。   他在鞋柜里翻翻找找,只找出了双带粉红蝴蝶结的拖鞋。   陈朝生又折腾了小半会儿,才穿好。   “那我…进来了?”陈朝生拎着道袍的衣摆,颇为不知所措。   “进来啊。”贺建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累死老爷子我了。”   “先换身衣服。”贺建国又说,“穿裙子多不像话啊。”   他起了身,从墙边的衣柜底层,翻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这都是我孙儿的旧衣服,先凑合穿。”   “贺…你孙儿呢?”陈朝生局促地站在门边。   他不太习惯进别人的巢穴。   “唉…那家伙不好好读书,考了三年高考,第一年过了一本线五分,能混个一本读,他不愿意去读,复读一年二本线过两分,我们想叫他去读,他自个儿又不愿意。第三年心态崩了,二本线没过。”贺建国沉沉叹了口气,“没用的玩意儿,今年第四年,不知道能不能有个专科读。”   陈朝生跟着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   爷爷奶奶同理。   他想起他宗门里头一个姓贺的弟子,剑也是越练越差。   后来发觉不是他在练剑,很离谱的是他被剑练了。   他的剑被剑修夺了舍,但他的剑又继承了作为一把剑的完整记忆和身份,于是他的剑整日期盼着被他练。   偏偏这两个,一个苦心练剑想悟道,一个真以为自己是剑成精了。   七八年后,他还是那个悟不到大道的外门弟子,而他的剑却从下品凡剑亦跃成了一把上品好剑,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上一声“好剑”。   贺建国翻翻找找,从衣柜里翻了件好歹能看的衣服出来。   其他的破了洞的牛仔裤、花里胡哨的港风衬衣、还有一件发黄的校服…   “先穿这两件。”贺建国说,“其他的不适合人穿。”   上头的印了小猪佩奇。裤子是条西装短裤。   陈朝生接过那衣物:“多谢。”   等他赚些银两,必定要还这老人的。   他将道袍解下来,连沾着泥巴的道袍黑一块白一块的,还黏上了块草莓味的泡泡糖。   陈朝生套上T恤,又将两条腿捅进裤子里。   如今的民风着实开放了太多。   他看着两条露在外头的长腿。   骨肉匀称,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白得像玉。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上头汗毛有些多,但是并不妨碍他欣赏自己的腿。   陈朝生摸了摸自己的腿,愈发觉得自己长得真帅。不仅帅,且兼具男儿的阳刚之气。   “不错嘛,精神多了,多像个朝气蓬勃的男高中生。”贺建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一笑。   “……谢谢?”陈朝生打了个哈欠。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将几把印了广告的塑料扇子放到一边去了。   “穿个裙子,搞得跟个姑娘似的。人啊,就是要讲精气魂,要是缺了阳刚之气。”贺建国又说了一大串,“没有阳刚之气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陈朝生猜不到。   会养胃,他猜。   “就没有朝气!蔫巴巴的,像什么样。”贺建国说得头头是道,“就像电是上那个天天放的明星,叫白什么?我看他迟早要露狐狸尾巴。”   “白复水?”陈朝生小声问。   “对对对,打鬼子也不好好演了,拿了个什么奖,现在是鼻孔看天喽。”   陈朝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师兄是货真价实的狐狸精。   他觉着他该找机会去见上他师兄一面。   无他,师兄有钱。   他师兄总是很有钱的,吃的要吃一半丢一半,衣服要上好的料子。总归跟着他师兄是不大会吃亏的。   在这个有钱才能生存下去的世界里,他师兄过的日子必定过得滋润十分。   “朝生啊,你今晚就睡我孙儿的房。”贺建国收好了衣物,又说。   “那他呢?”陈朝生不好意思地问。   他身上的汗已经干了,有些凉嗖嗖的。   “他住宿舍。”贺建国说,“好不容易才把小兔崽子弄去住校了,有老师管着他,我们两个老人也放心多了。”   “我老伴去打麻将了。”贺建国挠了挠头,“朝生啊,你会做饭不?”   陈朝生想了想自己上次做饭是什么时候。   上次做饭自然还是上次。   他这辈子就做过一次饭。   那是他师父的寿宴上。   他的师兄师弟都亲手去做自己听过的名菜,又是什么红烧狮子头啊,又是什么佛跳墙啊……只陈朝生一个老实人,老老实实地去山下的酒楼里打包了份清蒸鲈鱼。   他从小到大没做过饭,他的剑也是这样。他担心他做的要是吃得死了人,那师傅是骂死他的。   谁知道到了寿宴那日,师父说他的鲈鱼是味道最好的。   别的师兄弟做的饭,难吃的难吃,难看的难看,剩下的又难吃。这群剑修用剑作勺子,菜没勾起来,反捅爆了锅。   唯一色香味俱全的还是陈朝生打包来的鲈鱼。   那日宗门上下都在抢他的鲈鱼吃,几十双筷子夹他一条小小的鲈鱼。   他师父那日还奖了他本新的剑谱。   陈朝生低着脑袋,软绵绵的沙发坐得他有些犯困。   “不太会。”陈朝生说,“会吃死人的。”   “哎……真实的,不学学做饭,将来哪里有姑娘愿意嫁给你?”贺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智能手机来。   “做饭很累。洗碗也是。”陈朝生轻声说。   他辟谷这么多年,早不用再进食了。   不单是口腹之欲薄弱,陈朝生更像是单纯地懒。   饿了,就要吃,吃了,就要拉。   剑仙大人拉屎有碍观感。   所以剑仙大人不需要这些世俗的欲望。   “今天又得点外卖了。”贺建国无可奈何道,“看看今日点哪家的私房菜好?”   “还得在我老伴回来前把外卖放进碗里,把垃圾处理干净。”贺建国抓着手机扒拉了两下,“要是她知道我不会做饭,嫌弃我这糟老头子要和我离婚怎么办?”   “可是我骗她说我做饭好吃,老婆子才跟我在一块的。可不能让她知道我这是点的外卖。”   “朝生啊,明日我带你去精神病院,里头饭不好吃怎么办?”   陈朝生的睡意顿时全无。   作者有话说:   剑修,你去精神病院可以发现大家都很聪明   【认真】   知错了,审核大哥,我错力 第7章 路边算命   陈朝生最后还是没留在贺建国家过夜。   贺建国去拿外卖的功夫,陈朝生翻窗子跳了下去。   他落在草坪上,稳稳地站直了。   他不想进精神病院。   陈朝生认为自己很健全的。   思州的傍晚还没那么冷,八月才过到第二日,太阳落山了还是热得很,像是有火在地上烤,水泥地面站着烫脚。   陈朝生在贺建国楼下留了会儿。   昏暗的楼道里,生锈的铁扶手,还有墙上贴着的疏通下水道的广告。   陈朝生掐了一个小小的诀,庇佑他家几代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上。   那他便不欠贺建国什么了。   陈朝生的指尖还缠着缕缕白烟,他轻轻吹了口食指。   准备找个地方摆摊算命。   他如今身无分文,又联系不上师兄师父他们。今夜或许只能找个电梯睡了。   陈朝生于是在路边上坐下。   他的鞋还掉了一只。   马路边上很多的灰尘被风扬起来,大车子跑来跑去。陈朝生对城市没什么好感,对如今的城市更没有好感。   人多。   其次是热。   最后是喧闹。   怎样看都不是适合人居住的处所。   这些忙忙碌碌夹着公文包赶去上班的人,或是忙着去学校补课的姑娘小伙儿。不如学学他,年轻的时候多到棺材里躺躺。   地府倒没有这么多班要加。   如今的死亡率已经降到很低了,加之鬼差的在职人数有所增加。   地府在2020已经基本上全面消灭996和007。最主要的是地府中国分行的现任阎王有一个聪明、清醒的头脑。   陈朝生在沉睡的那些年里,有幸见过她一面。是个留着短发,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姑娘。   据说是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专业是人力资源管理,背景清白,并且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硕士。   后来因为给资本家打工,连续加班四十多日,终于在第四十九日猝死家中。   她老板第二日才给全公司的人放假一日,怕事情闹大。   这事到后来也没什么风声。   这姑娘去地府当差了。她在地府很高兴阴间居然没有007,遂在阴间996连续五年。   这事上了阴间头条。   “百分之九十九的鬼差都无法做到的事,阳间内卷现状阴间再现。”   阴间头条寥寥几十字便写完了她的一生。   短短的二十多年,没有多波澜壮阔。   前十几年三点睡觉五点起床地读书,父母都是农民工,后几年背负着房贷、车贷,死得很早。   多么勤勉、值得鼓励的一生啊。   一生都在为了某个目标奔跑,坚定不移地,就算腿又酸又软,喉咙里一片腥甜。   陈朝生一想到便微微有些窒息。   就像贺建国一直在重复高考的孙子一样让他喘不过气。陈朝生对着这些人会有种自惭形秽之感。他是怠惰的,没有一个明确的为之拼搏的目标,只会随波逐流地活。   那姑娘最后完美通过了地府的政|治审核,加之专业对口,有海外留学经历,英语过了专八,拿到了c1驾驶证,多方认定她是一位优秀人才。   这样的优秀人才,将来必定能够为阴间的现代化、阴间的复兴之路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很多阴间人都感慨什么“宇宙的尽头是考编。”   如若在阳间没有考编,在阴间考编未尝不可。   活着总是这么艰难的。   陈朝生悠悠叹了口气。   他有点儿想念他的剑。   他蹲在路边,拿着个从贺建国那儿顺来的塑料碗,头上的大樟树被太阳晒得蔫巴巴的。   总归碗是要丢的,他还要骗他夫人那是他做的饭。   不知谁家的柯基屁颠屁颠跑过来,在陈朝生身边蹲下了。   陈朝生没忍住摸了摸它的小屁|股。   好软。   陈朝生复又摸了摸柯基的屁股。   呜呼!其实也不难理解合欢宗为什么会喜欢摸人屁|股。也很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找公狗|腰。   有公狗|腰的人屁|股一定很好摸吧。   狗的屁|股实在好摸。   丝绒一般的手感,柔软有弹性。   “小子,别摸你爹屁股。”   那柯基却操了口一听就过了普通话甲等的普通话,短腿踹了踹陈朝生的手。   爪子也好摸。   “我是瞧着你身上剑意,才勉为其难地让你摸摸。”柯基的小眼睛睥睨着陈朝生。   “我可是白影帝坐下名宠,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随意拿捏的。”柯基一跃钻进陈朝生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子,高中还没放学呢,你怎么就在这儿坐着?”   “逃学了?”   陈朝生反应了一会儿白影帝是谁。   好像是他师兄,他师兄最喜欢搔首弄姿的,这臭屁性格倒像是他师兄养出来的。   毕竟他师兄还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时,就很喜欢自称祖爷爷之类的话。师父打了几顿之后,他才慢慢收敛起来了。   “我没。”陈朝生坐在树荫下。   老樟树的叶子发干,看上去有些灰灰的。   “你们高中生也够苦的。”柯基舒服地伸展了四肢,“早早就要起床,老白头还没起来上班,就听见你们去上学了。三两成群的,在下头叽叽喳喳。”   “我不是高中生。”陈朝生说。   “那你长得还挺显老的。那你是个初中生?”柯基奇怪道,“初中生也在忙着补课呢。全国都在补课,哪有人敢停下来?”   “你不补课,别人补课了,你将来考试不就比不过人家啦?”柯基说得条头头是道,“更何况如今找工作这么的难,那么多的硕士都找不到工作呢。你以后就会被饿死。”   “白师兄如今混得怎么样?”陈朝生问它。   白师兄总不会逼着他去考编考研的吧。   这种事情只有师父才会逼着他去做。   陈朝生比较坚定,他师兄的狐狸脑子,是绝对考不上的。   “他在拍校园片呢。”柯基说,“就他那演技。哭就只知道憋气滴眼药水,生气知道咬牙,氛围全靠背景音乐烘托,剩下三分靠滤镜p。”   “师兄好敬业噢,居然会滴眼药水。”陈朝生感叹道。   “老白头以一人之力帮助修图师、化妆师、武替、广告商多人就业。修图师应该是给钱最多的。”柯基不屑道,“他是人傻钱多后台硬,不然就他还拿影帝?”   “师兄长得漂亮。”陈朝生进行了一些合理猜测。   “算了吧。”柯基直摇脖子,大概是脖子太短的缘故,他没有摇脑袋。   “白复水拿影帝,呜呼,实在是我内娱无人啊。”   柯基正说着的时候,有个戴墨镜的撑伞男子走了过来,环顾了一会儿四周,最后才在陈朝生的碗里放了一张五块的钞票。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五块钱,好多诶   最近用分隔线很多,因为我不知道哪些是敏感词可能口口掉…… 第8章 有班上了   “弟弟,你一个人吗?”   墨镜男子打量了他一会儿,他的墨镜里映出陈朝生和柯基的面容。   陈朝生怕人。   尤其是怕忽然和他搭话的陌生人。   “嗯。”陈朝生应下了。   “离家出走么?”男子轻声道。   伞檐微微倾向陈朝生这边。   “不是啊。”陈朝生吸了口气。   “家里人呢?”   “死了。”陈朝生老实答道。   “原本借住在别人家里,那人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去。”   “孩子,你过得也太苦了吧。”   那人分明带着墨镜,陈朝生却从他的墨镜底下看出了那么两分同情来。   “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么?”男人又问,他将伞檐拉低了些,阴影笼着陈朝生。   “刚逃出来。”陈朝生叹了口气,“今晚准备在电梯里头过夜。”   “我是个星探。”男子从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张名片,“我看弟弟样貌端正。”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   “白影帝不是在拍校园片么?你正好缺个小配角。”男子笑了笑,“我看弟弟有种很奇特的气质。”   “有点丧丧的,好像又不太一样。”男子继续说着,“颇有当年演陈朝生一炮而红那位的气质。”   “你懂个屁,那叫又纯又欲!”柯基龇牙咧嘴道,“谢春山连夸人都不会。”   那墨镜男子身形一僵。   “倒也不必。”谢春山道。   陈朝生摩挲了一下那张硬卡纸名片。   上头写了几个字。   “合欢宗娱乐公司   a组组长:谢春山”   陈朝生心神巨震。   “别看我们公司名字起得怪,但很多荧幕上的明星都是我们捧出来的。”谢春山摘了墨镜,露出一双狐狸眼来,“五险一金,我们包了。周末双休,节假日放假。”   “那个顶流李晓红,唱跳都好,我们公司的 。”男子从手机上划出一张照片来。   怀里的柯基臭着一张脸:“整容花了三百多万。”   “还有影后许来风,前几日才拿了金兔子奖。”男子往下划。   柯基道:“他是男的,有女装癖。”   “还有孟三山,演的电视剧很出名。”男子笑着说,“很多小姑娘都喜欢看,喊着要嫁给他做老公呢。”   “他是渣男。”柯基继续逼逼赖赖,“谈了五六十个前任,几个女的前几天把他绑起来用道具日了。昨天还去看了肛肠科,有点肛裂。”   陈朝生仔仔细细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   “我不是1。”陈朝生为难道。   他对合欢宗保留着一些刻板印象。   “没事没事,我们公司里的1特别多,器大|活好。”男子微微一笑,“我就是在里头找到我对象的。”   陈朝生这才放下了些心,叹了口气。   “我们是有执照的。”男子以为他不放心,“在网上就能查到。”   “公司法人是白复水。就是去年拿了影帝的那个。”男子说。   “谢春山,老白头呢?”柯基问。   “b组呢?”柯基又问。   “他们公司一共四个组。b组演狗血家庭伦理剧尤喜婆媳,c组手撕鬼子,d组专注同性文学。”柯基探出个脑袋,望着谢春山。   “二狗,你能不能不别老在我招揽新人的时候说猪话。”谢春山磨了磨牙。   “我们a组脚踏实地,谁给的钱多拍哪个。”   “小弟弟,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谢春山说,“你也不想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吧?”   “难道你不想在舞台上大放光彩?不想万人瞩目?”   “不想。”   “不想遇见另一个世界?一个有鬼怪,妖精……就像你怀里会说话的柯基。”   陈朝生正想着包吃包住这回事。   这是他师兄的公司,应当不会骗他。   “不想。”陈朝生摊了摊手。   “那你想不想挣很多钱?想不想年纪轻轻就退隐了,然后过上不用读书上班的日子?”谢春山挑了挑眉头。   “不想。”陈朝生摇了摇头。   “想不想见白影帝?”谢春山见他不上钩,只得说出了这句话。   “想。”陈朝生想了想,“他还欠了我钱。”   师兄欠了他五两银子。   就算小小地算算利息,算十年要多收一两的话,那他师兄也欠了他一百多两了。   够他去修个新坟墓躺了。   “小子,你去么?”柯基问他。   “二狗也喜欢你,不如就去了吧。”   “那我能先预支点儿工资买鞋么?”陈朝生颇为羞赧地问。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逐梦演艺圈第一天。【可能也是最后一天】   猜猜配角是什么……   今天还有一更但是等我起床我要坚持日更七天【爬了】需要一个人把刀夹在我脖子上叫我码字或者让我抓个人帮我码字 第9章 被人骗了   陈朝生如愿穿上了新鞋。   他坐在沙发上,谢春山正在柜台那讨价还价。   柯基蹲在他脚边看热闹。   “再少十块。六十块这鞋卖给我。”谢春山一手拎着单只拖鞋,“这凉鞋卖这么贵?”   玻璃窗子外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只留得一点儿艳红的余晖,在天际照着。大屏幕上的明星换了几轮,卖的都是陈朝生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又是什么香水啦,又是什么洗发水啦,还有口红和鞋子。卖口红的女星才抛出个飞吻,又换成了奶粉广告,都不带重样的。   “你怎么七十块都要砍?我们还怎么做生意?七十块,不能少了!”鞋店的姑娘皱着眉,“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没钱的人。”   “你懂什么,我这一身都是并夕夕买的,全身加在一起不过八十块,他一双鞋要我七十块,哪里有这样做生意的?”谢春山叹了口气,继续道,“五十五?”   “不行。”姑娘看着他,“最少六十五。”   “那我不要了。”谢春山稍稍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   陈朝生望着脚上的凉鞋。   穿着挺凉快的。   谢春山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不结束,他便遥遥望着马路对面巨大的led屏幕。   是剑的记忆告诉他这东西叫led屏幕。   人类真是很聪明的。幻术需要修炼几十年,或许还都练得勉勉强强。2022年的led屏连白复水的狗都能用。   陈朝生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指尖被染成夕阳红。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   屏幕上又换了广告。这会儿是他师兄,穿着件黑白呢绒校服,胸前挂了个徽章,身边站了个脸红的年轻姑娘。   “《你来过的那年夏天》。这个夏天就看影帝白复水和一线女星许三清橘子味的恋爱。”   远看帅哥美女,近看美女和野兽。野兽还是个老头。   陈朝生便又叹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谢春山,见他还在同那姑娘争得面红耳赤的。   他便走了出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太阳能路灯亮了起来,柏油路面还在发烫。   一头银丝都被风吹起来。   说不出来的落寞感。   “小子。”一辆出租车在他身后停下了。   陈朝生愕然地望过去。   只见车上坐了个男子,也戴着副黑墨镜,长得颇为富贵。   “你就是谢春山找的新人?”男子问他。   陈朝生点了点头。   “谢春山那小子不靠谱。”男子点了根芙蓉王,烟灰掉在地上,“跟着他没前途。”   陈朝生没答话。   男子不由得愣了愣。   谢春山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挑人很会挑。   abcd四个组,只有谢春山将路子走宽了,什么题材都能拍,年年拿年终奖。   可惜谢春山男朋友烧钱。谢春山的男朋友是个搞科研的小年轻,拨的经费不够,年年都是小两口凑钱搞下去。   据谢春山的话说,将来会有有大的成功。   将来的事他不知道。   他来合欢宗公司的第九个年头,一直没摸到年终奖的边。薪资是多,供起车贷房贷还是不够。这会儿不由得动了歪心思,想着用些腌臜手段,送个新人上|床,先讨好上了刘老板再说。   谢春山在公司群里一发消息说收了新人,他就坐出租车过来了。   他想着把谢春山骗来的新人送上刘老板的床。   “给你五百,今日你帮我去做件事情,事成之后钱要多少给多少。”男子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鼻头却冒了层冷汗。   陈朝生摇了摇头,一口回绝:“谢春山给我开了五千的工资。”   “那我今日给你五千。”男子咬了咬牙,“明儿带你去找白复水。”   陈朝生思忖了片刻。   “好,我先去问问谢春山。”陈朝生想着谢春山给他买鞋子花了整整七十块,心里有点儿愧疚,“他好像缺钱。”   “他年年拿年终奖。”男子的音量大了些,“他有钱。”   “你不想见白复水吗?机会就这一次,我是d组的。”男子说,“上车。”   “谢春山那边我帮你解决就是。”男子催促道,“上车。”   “不。”陈朝生的手绞着衣角。   “八千。”男子比划了一下。   他正要继续加价的时候,发觉陈朝生已经拉开了后座的门,连安全带都寄好了。   “可以支付宝吗?”陈朝生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想着自己身上还是要有些钱的。要是谢春山开除他,他就只能在天桥底下摆摊算命了。   那样子讨生活似乎是有些累的。   “可以。”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姓胡,胡不归,叫我老胡就行了。”   “今夜好好干事。”他叹了口气,提醒道。   陈朝生倒是没说什么。   他靠在出租车后座,系着安全带。司机油门一踩,就带着他疾驰起来了。   身后的高楼大厦,来来去去忙碌着的人,便都飞逝而去了,只留下一个一个虚幻的残影。   就像是太阳底下闪着光的肥皂泡。   男子点了根烟,和陈朝生搭起话来:“今年多大了?”   他没等陈朝生答话。就重重叹了口气。   “以后好好混吧。”   “干完这一票,我就再也不干了。”老胡这话不知道是和自己还是同陈朝生说的,“娱乐圈里的水太深,我呆久了就喘不过气。”   “那就走吧。”陈朝生的头枕着玻璃窗,呼出一口白气。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窗子上都是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的坐姿微微有些局促。   “我也想走啊。”老胡吐了个烟圈,“人各有各自的难处。这不,我那房子买了,贷款还没还,但孩子就要去小学了,没有一个好的学区房,怎么能读到好的小学呢?”   老胡回过头来看陈朝生。   陈朝生看着他眼睛底下的青黑。胡茬好像很久没剪了。   陈朝生没说话,只静默地看着。   他没资格去对他人的人生妄作评论。   “钱明早,我打你支付宝里头。”老胡坐正了,像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啊……你这么小怎么就道这个圈子里来了?”   “没钱。”陈朝生说。   “钱。”老胡喃喃念了几遍。   “钱真是个好东西。”老胡说。   “陈朝生,你以后会挣很多钱。”老胡说。   “我给谢春山打个电话。”他说。   陈朝生听见谢春山在那边破口大骂。   老胡挂了电话,回头对他笑笑。   车子过了几个拐角,霓虹灯照在地面上洒水车留的积水。   五颜六色。   “谢谢。”陈朝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了。”司机踩了脚离合和刹车,靠边停下了。   “走吧。”老胡又抽了一根烟。   陈朝生吸了口气。   老胡带他来的是个高档宾馆。   五层楼,几米宽的鎏金招牌。   宾馆下头还有酒吧,男男女女在那儿摇头晃脑的,音响开得很大。   “进去吧。”老胡说。   便有服务生走上前来,用一种极冒犯的目光望着陈朝生:“这是你带来的新人?”   “长得挺嫩。”服务生笑着说,“胡老板,你要发达了,刘总在楼上呢,挑了二三十个,都没挑中想要的。”   陈朝生神情淡漠,跟在老胡身后。   他领着陈朝生往上头走。   红的绿的的灯光照得陈朝生眼睛疼。   这里到处都是汹涌的酒气,如同潮水那般翻涌。   教人喘不过气来。   “跟着吧。”老胡走在前头,臃肿的身体步履蹒跚。   “看你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我给你找了个年轻又漂亮的老板。”   “是个0。”老胡又补充道,“人也不错,你先凑合过了,受不了就当作作上个厕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半个小时内一定要出来,他要是叫你留在那,你就说你其实是个0.5,实在无1无靠才勉为其难。”   陈朝生好像懂了什么,又没懂什么。   0.5又是什么?   他的脑子进行不了如此高深的思考。   但他心里是不怕的。   大不了就用拳头解决问题吧。   陈朝生相信自己是个拳头很硬的帅哥。   管他123456,陈朝生全揍一遍就是了。   他的半张侧脸被灯光照着,少了两分寡淡。   隔壁的套间大敞着门,有人在里头读剧本。   “夏天的恋爱。……夏天……夏天”那人读着,声音有几分耳熟。   “去吧。”老胡停下了脚步。   “祝你好运。”   “阿弥陀佛,阿门,圣母玛西亚。”老胡伸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眼眶微微发红,“保佑你。”   陈朝生低着头,推开了那扇门。   却没看见套间里有人起身。   作者有话说:   下章认亲。   师兄来了。   我宣布陈朝生下章退出娱乐圈。【】   这章算六号的……   浅浅改个错字。 第10章 老板翻车   陈朝生首先看见的许多个青年。   红的头发,黄的头发,画着浓妆看他,或是低头看着手机。   这房间里头只一张床,装修得倒是气派,墙上挂着些油画。   陈招生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是他再迟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   老胡是想将他送到别人床上去。   这刘老板玩得还挺野,他零零总总数了个数儿,前前后后有十几个人。   陈朝生的恐人症都隐隐有些发作的迹象。   “哟,弟弟长得不错。”躺在大床上的青年对着陈招生招了招手,大了的腕表挂在手臂上。   这刘总生了长娃娃脸,看上去年纪不到陈朝生的零头,戴着副黑框眼镜,便更显小了。   “让我看看。”刘总的视线从亮着的手机屏上移开,落在陈朝生面上。   周边蹲着的,坐在地上的青年们便纷纷投来来嫉恨的目光。   这种目光似曾相识。   就像皇帝和他宠幸的贵妃。   总之他和他的贵妃卿卿我我的时候,皇后和贵人们总是眼神幽怨,私底下又要说“看那妖妃,陛下怎么又被他蛊惑了。”   陈朝生顿了顿,在门口站下了:“我不是1。”   他也不想做刘总的妖妃。   做1听上去就辛苦至极,二十多个血气方刚的男青年都满足不了这刘总,更何况是时常担忧自己腰椎间盘突出的陈朝生。   刘总懒懒道,手在屏幕上划得飞快:“是我喜欢的这一款。”   他撑着脑袋,上下打量了陈朝生一番,啧啧两声:“倒有两分姿色。”   “腿上的毛怎么没去了?”刘总又道,“有碍观瞻。”   “我不卖身。”陈朝生讪讪道。   他心里愈是慌忙,面上反是愈云淡风轻的。   “放心好了,今日我不动你。”刘总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刘总手里拿着个手机,正划动着,上头的小人随他操纵跳动着。   “奶啊!奶啊!”手机那头有人喊道。   刘总将腿盘了起来:“我挂机。”   “死队友,我举报你!”手机那头恼羞成怒道。   “我要去看帅哥。”刘总不紧不慢道,“而且马上就到九点半了。”   “九点半怎么了!”手机那边的人怒气冲冲,像是要从屏幕里面爬出来抓着刘总揍。   “我要去过紧张刺激的夜生活了!”刘总将手机一丢,“主要是防沉迷到时间了。”   “乖乖,下周六见吧。”   “先给他把腿弄干净。”刘总指了指一边的几个男青年。   “不用。”陈朝生无奈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腿上一阵冰凉,像是被抹了什么膏体上去。   “那是男人的象征…”陈朝生反手握住那青年小臂。   “没腿毛的才是好男人。”刘总抱抱胸,光着脚踩在毛毯子,“就算你不想脱毛,也已经没回头路了。”   “脱毛膏抹上了,你只能欣赏自己没有毛毛的光溜溜的大腿。   陈朝生难得有些恼火。   教他波澜不惊的心里,难得有了些涟漪。   “我说,一个男人希望美少女们都是没有腿毛的,那么我们男人就要以身作则,1也好,0也好。”刘总蹲着,伸出手去轻轻刮了刮陈朝生的腿,“直男也好。”   “你又是其中哪一种呢?”刘总饶有趣味道。   陈朝生没心思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大腿,上头已经没有腿毛了,只留了一点儿青黑色的茬儿,被一边的青年用毛巾一抹,竟是连茬儿也没了。   直接斩草除根了。   呜呼,悲哉,陈朝生沦落到了这番田地。   “我不太高兴。”陈朝生冷声道,扒开那青年按住他的手。   “有点儿性子。”刘总笑了笑,兴致颇好地拍了拍手掌,“我是不是该夸夸夸你。”   “看看你们,我叫你们不要腿毛,就自己脱了,连着脱毛膏也捎来。”刘总扫了眼这边蹲着蔫巴巴的一众青年,“没脾气了?都是乖顺小白花了?”   “可那不是您说的吗?”有个小黄毛弱弱道,“是您说不要腿毛的。”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总反问道。   “我喜欢性子野的,这孩子就很不错。”   “叫什么名字?”刘总问。   “弟弟,你挺有意思,我记住你了。”他看似无意地推了推手腕上的表。   表盘挺大的。上头还镶着钻石几颗。   陈朝生被一堆人按在墙角,没和他搭话。   “刘总,你手机响了。”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来:“喂?”   “你谁啊?”刘总漫不经心道,“声音听起来挺老的。”   “我玩的话,但我不喜欢老头。”刘总将电话挂了,往床上一丢。   “你看,这么多人都想着往我的床上爬。”刘总那张娃娃脸上泛起了些笑意,“这么老的,听起来得有四十岁了。”   那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不是说了我不喜欢老头么?”刘总不耐烦道,皱了皱眉,“别为了钱往我床上爬。”   “老牛想着吃嫩草呢。”刘总又将电话挂了。   他将这个号码拉黑了,才算解气。   陈朝生正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大腿。   好可怜啊。   男人没有腿毛,就像看名著都不看红楼梦,就像英国没有莎士比亚。   只留下紧实的肌肉,光秃秃的。   “我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对吧?”刘总又站到他的面前,像只开屏的孔雀。   “噢。”陈朝生冷冷道。   师父虽然告诉了他不让他随意对俗家人动手,但这显然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   陈朝生一把扯过男青年手里还沾着脱毛膏的白毛巾,对着刘总茂密的短发就扫了过去。   刘总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还没回过神来,陈朝生便给他将脱毛膏在头顶上抹匀了。   “操!”他骂了句脏话。   “你有病吧!”   陈朝生坐在窗户沿上,手里还抓着白毛巾:“你别过来。”   “你要跳啊?你跳啊。”刘总走近了些,咧着嘴一笑。   可惜头发都被白花花的脱毛膏盖着,实在滑稽了。   他伸手一抹,那发丝便如千百年前摩西分开红海那般向两段分开,露出一块光洁的头皮。   “我会把你丢下去。”陈朝生扒着窗户沿儿。   “刘总,你电话响了。”小黄毛在后后喊。   “挂了。”刘总冷冷道。   “刘人楚,开门。”那小黄毛手忙脚乱的,手机往地上一摔,不知怎么反而按了接听,“崽种,给老子开门。”   “不是说了我对你没兴趣么?”刘总恼火道,“别败坏老子兴致。”   “我他|妈是你亲爹。”电话那边的男人显然发怒了,“崽种,背着你爹逃学是吧!”   作者有话说:   老刘总,其实你儿子背着你在外面做0   这算八月七日的………orz   修个错字 第11章 被迫认亲   “草!这要怎么办!”刘总顿时花容失色,“操,我爸爸怎么知道?”   “你们快给我坐起来,对对对……”刘总抹了把乱糟糟一块黑一块白的头发,“一会儿我爹要是进来了,你们要喊哥哥,我爹最嫌弃别人喊他老……”   陈朝生默不作声地坐在窗户沿儿上,看着这场闹剧。   出乎意料的开头,意料之中的收尾。   “就说……就说你们都是来给我补习的。”刘总急中生智道,“我上个月月考数学差三分及格,就说我们学函数,对对对,学向量。”   他连忙将裤子一脱指着陈朝生:“弟弟,你衣服给我穿穿,我爹看见我穿这身西装不得揍死我!”   套间里的灯闪了闪。   “刘人楚,你给不给老子开门?”敲门声愈发激烈,那门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爹爹爹……”刘人楚在里面无头苍蝇似的乱跑,“等等等等等……我这不是找了几个一起读书的,陪着我学向量吗?”   “你觉得我会信你半夜到宾馆里开房叫了二十多个男的读书?”门外的男人像是气急了,“你他妈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你是猪吧!”   刘人楚这会儿还在对着水龙头冲头上的脱毛膏,眼睛都被水糊着,睁不开来地胡乱指挥着:“你们几个染了头发的坐一起玩手机,没染头发的坐床上去。”   “他|妈的,开个房开得这么憋屈。”刘人楚像是被水给呛着了,忙不迭地咳了几口,“有高中读的,点开作业帮来,实在不行下个哔哩哔哩听英语听力,有大学读的去刷学习强国,快点!”   “一会儿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儿,都说是一中二中的,实在不行就说自己在复读……这种事情就不要我一个一个来教吧?”刘总扯着毛巾擦着头发,头顶还缺了一块头发,“弟弟,你衣服给我啊!”   “衣服是别人家的。”陈朝生端坐着,窗子外的凉风吹过来。   “我明天往你支付宝里打五千。”刘总皱着眉。   陈朝生二话不说从窗户沿上下来,稳稳落了地,动作迅速地将T恤脱了,露出紧实的上身。   “好身材啊!”刘总感叹道,眼睛多瞟了几眼,“没想着你身上还有六块豆腐块!可惜今日就给我爹搅了局。”   他将白衬扒下来,往陈朝生怀里胡乱一塞。   “便宜你了,这还是从我爹那儿偷来的高定,总共就这么多件,穿一件少一件。”刘总将T恤往身上一套,“要死,那我的头发又要怎么解释?”   “刘总,要不说是学数学学的?”小黄毛出了个主意,“我看那些数学家都是秃头来着。”   “夏目漱石怎么说来着?兼具学者与作家智慧的脑袋……就是秃头的意思。也就是说,为了成为学者人是要先脱发的…”红毛正刷着手上的百|词斩,“bald,秃头。”   “你小子有点儿文化,不错,今后对你必多多照拂。”刘总环顾了一圈室内,“真是要死,编自己读大学的想好专业,别到时候还要我来打圆场。”   “一会儿我爹进来了。”刘人楚对着镜子抓了把自己头发,“该死的我粉底还没卸!谁卸妆水借我一下!”   “刘人楚,你是死在里面了吗?”老刘总踹了脚门,“给你老子快点!”   “马上马上马上……爹爹爹爹,一会就好!”刘总又将腕表收好了往枕头底下一塞。   “你 ,一会儿数一二三,到了三全屋子里的人一起喊哥哥好!”刘总神吸了口气,对着陈朝生说。   “开门。”刘总转动了门把手。   “一。”陈朝生数道。   “二。”   进来的是个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面上甚至还带着副看上去挺洋气的金丝眼镜,只一双丹凤眼像是淬了冰。   “三。”陈朝生轻声数出那个数来哦。   “哥哥好!”参差不齐的,二十多个青年喊道。   “刘人楚,你在给老子搞什么?”老刘总眉头紧锁,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爹啊,我这是叫了一群同学啊,还有几个学长开了个房一块儿读书。”刘人楚对着陈朝生使了个眼色。   “我这不是上次月考数学考得不怎样嘛……”刘人楚扒拉着他爹的袖口,显得十分小鸟依人,“爹心里发急,我又何尝不是呢?”   “编,继续编。”刘总冷冷道。   冷色的灯光照着老刘总,他不动声色地望了眼屋子了的人。   “爹,你别不信,你看看我们都在干些什么。”   小黄毛正刷着学习强国,对着老刘总晃了晃手机屏幕:“哥哥,你看,我刷学习强国呢,这不,学校里安排的任务嘛。”   小红毛也拿着手机晃了晃:“我刷u校园呢,也是学校安排的,这不英语老师在上头学新读写嘛。”   “我学四级。”   “我背高考必备语文篇目。”   “我学一元二次方程。”   “爹,你看,这是不是其乐融融?”刘人楚小心看着老刘总眼色。   “那他呢?”审视的目光落在陈朝生身上,“染头白头发,这是做什么?”   “他啊……这我们学校的优秀学长,你看,他你去年纪轻轻就创业去了,光这身西装就一百多万呢?”刘人楚扯了个谎,“这不是,我来问问他高考志愿的事情。”   “是吧学长。”刘人楚望着他,神色有几分为难。   随着便一道更深沉的目光,如鹰隼那般尖利,教陈朝生心里发毛。   陈朝生却不紧不慢对着老刘总道:“鄙人陈朝生,幸会。”   “看上去到是个正经人。”老刘总将信将疑道,“哪个公司的?”   “合欢宗娱乐有限公司。”陈朝生从善如流道。   “鄙人的师兄正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他手心里微微冒汗。   说话好难。   特别是和生意人说话。   陈朝生感觉自己就像个被赶上夹架的鸭子,偏偏赶他上去的还要他公鸡打鸣。   “他这头白发都是为公司操劳出来的。”刘人楚匆忙打着补丁。   “我可没听说过白复水有师兄弟。倒是知道他有个师父。”老刘总不依不饶道,“你认识白复水?”   “认识。”陈朝生淡淡道,“我自幼同他一起长大,白师兄的事情自然知道,不过这事说来话长,今日我就不耽误在场个各位的时间了。”   刘人楚都不禁向陈朝生投来敬佩的目光:“陈师兄说话如此得体,倒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这般。”   “爹,你不是最近在香港出差嘛?怎么亲自找上门来?”刘人楚小心翼翼问。   老刘总神色一变。   “我从香港飞回来的。”老刘总扶了扶额头,“抓了个下属,他上班的时候打王者荣耀。”   “本来想着扣他年终奖的,结果他说是我拉他组队打的。”老刘总道,“还说我和他约好了每周六挽九点半上号。”   “听说我们两个还组了情侣关系。”老刘总继续道,“我思来想去,用我手机号打王者荣耀的,只能是你这个崽种。”   “我这是劳逸结合的嘛。”刘人楚小声解释道,“学了七八个小时,偶尔打个一两局的。”   “陈学长,你说是吧?”他说。   压力到了陈朝生这边。   陈朝生不不急不许地在床上坐下了:“刘先生,站着说话多辛苦,不如坐下罢谈谈。”   他比较害怕的是这事传出去。   要是说陈朝生去爬刘人楚的床,他师兄就会追在他屁股后面打。他师父更是,估摸着要拎着剑清理门户了。   死可能不会死,但是一级伤残是逃不掉的。   他装着一份安然自若的模样,徐徐叹了口气。   “我今日就不久留了。”老刘总说,“我拎着犬子回去好好教育。”   “这是我的名片。”老刘总取出一张小卡,递予陈朝生,“但愿下次还能有机会见面。”   “嗯。”陈朝生道。   老刘总拎着刘人楚,一脚踹了门。   陈朝生正要松口气,却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   “这不是我的好师弟么?几日不见,这么拉了?”   作者有话说:   认亲了认亲了。 第12章 长兄如父   陈朝生下意识地将枕头在胸前一挡,遮了小半张脸。   白复水在他要被送精神病院的时候不来,他蹲在人家小黄车前面腿酸得要死的时候不来,陈朝生正丢人现眼,他的好好师兄可算是马不停蹄赶过来了,甚至在身上特意喷了香水,狭长的狐狸眼里满是笑意。   “陈朝生,你躲什么?”白复水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来。   陈朝生作鸵鸟状。   “我的小师弟真的好可怜啊,哎呀呀呀。”白复水掐着嗓子在一边阴阳怪气。   “我去,白影帝居然真有师弟。”小黄毛在一边嘀嘀咕咕,“他俩看起来不像师兄弟啊,这长得一点不像的。”   “兴许陈朝生随他师父,白复水随师母吧,白复水看上去更像姑娘。”小红毛压低了声,“长得是真漂亮,跟狐狸精似的。”   “白复水。”陈朝生的枕头被拿开了,被迫看着他师兄那张上了浓妆的脸。   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粉底和眼影都摸得很匀称。粉红西装,上头不忘夹枝红玫瑰。   看来是做了充足准备,才来看戏的。   “小师弟怎么想着去爬刘人楚的床,难道是要老牛吃嫩草的嘛?”床板一沉,白复水在他旁边坐下了。   陈朝生长舒了口气,觉得自己面上还在发烫。   他从小到大都说不过这个师兄。   白复水长得张扬,说话又是一套一套的,年年都有弟子被白复水的尖牙利嘴给训哭。不像陈朝生木讷少言,每每都是陈朝生被他师兄抓着当儿子训。   白复水笑吟吟看着他,甚至风骚地撩起耳边碎发。   “我没。”陈朝生说,“师兄。”   “我觉得他们两个真的不像师兄弟。”小黄毛又说。   “谁知道呢?”小红毛说。   “师兄这不是忧心你么?”白复水靠近了些,揽着陈朝生的肩。   浓郁的香气涌入。陈朝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随着便从这幽香之中辨出那么一丝…一丝熟悉的气味。   狐臭。   “你能不能离远些?”陈朝生捏着鼻子,“师兄。”   “怎么?我新买的香水,还是品牌方硬要往我手里塞的呢。”白复水洋洋得意,言语中颇有炫耀之意。   “你狐臭。”陈朝生往一边挪了些。   白复水这狐狸精,虽说修成了人形,身上却还保持着狐狸的某些特质:比如狐臭。   他高兴了,狐臭。他生气了,狐臭。迪士尼里的公主不开心了天上下花瓣雨,他师兄生气了放屁,一放就是一个生化武器。   特别像他剑玩过的一个游戏,四三九九里的那个屁王兄弟。要操纵主角放屁飞起来逃生。   这么多年不见,他师兄的味道还是如此熟悉。   “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红毛小心翼翼道。   白复水脸色一变:“陈朝生在说什么猪话?”   “真的。”陈朝生抱着枕头,不安地往后缩了些,“也或许是师兄上了年纪,身上老人的味道同狐臭混在一起。”   白复水冷笑了一声,露出一口尖利的犬牙。   他师兄好像生气了:“朝生,不要找打。”   陈朝生心里没由来地发怵:“师兄,你不能揍我。”   “你要是揍我,我就跟师父说。”   “师父不会许你揍我的。”陈朝生又补充了一句。   “你说师父知道你如今的模样,是要清理门户呢,还是替天行道呢吧?”白复水笑眯眯道,“抑或是二种想法兼而有之呢?”   陈朝生没答话。   他认为是兼而有之。   但他师兄打人真的很痛。   怎么说,狐狸是犬科动物 ,他师兄打人像狗。打得过用剑,打不过用牙。   咬完了人家还要还要打狂犬病疫苗,因为他师兄向来不打。   “你不能打我。”陈朝生只能这么说,“家暴犯法,白影帝,你也不想自己的演绎生涯留下一道这样的污点吧?”   他说到后头自己也没了底气。   白复水轻蔑一笑:“呵。”   “你要是打我,我就说我是你私生子,你明日就退出娱乐圈。”陈朝生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白复水,我对你可是知根知底的…”   陈朝生话还未说完,就感到屁股|一痛。   也不知白复水从哪儿弄来的鸡毛掸子,对着陈朝生的屁|股就是狠狠一抽:“长兄如父,你敢再说一遍。”   “你和师父都要把我清理门户了。我要开摆了!我要开始清静无为了!”陈朝生的脑袋被按在枕头上,却被死死压住,“我要告诉那些喜欢你的小姑娘你狐臭啊!”   “白复水狐臭!”陈朝生声嘶力竭道。   白复水的力道向来大。   抽了左边又抽右边,陈朝生都能听见鸡毛掸子破空的声响。   “我是他私生子!他是我爹啊!”陈朝生扯着嗓子喊道,“我爸爸家暴我啊!”   白复水那张精致艳丽的脸都有一瞬扭曲。   “没想到啊,白影帝私下是个这样的人。”小黄毛对红毛耳语道,“孩子都上高中了,还说自己是二十四岁美少男,这起码得年过半百了吧。”   这话戳了白复水的错处。   “是么?”他转过头去,对着小黄毛警告道,“这可不兴乱说。”   白复水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和善地笑了笑。   “陈朝生。”白复水的声音又冷了两分。   他向来和陈朝生不对付。   怎么说,就像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剑宗不能容下两个帅哥一样。   他师弟资质比他好,气质又是出尘的,对着白复水又是一幅冷清的样子。白复水好几次都要有道侣了,结果道侣跟陈朝生呆了几天,硬说自己勘破大道,情爱都是身外之物。   很多年后,他在寺庙里看到几个光光脑袋,远看挺俊,近看一眼,他前道侣集会。一个敲木鱼,一个念大悲咒,一个说白施主你要不要剃头发啊。   他这一晃神的功夫,陈朝生窜到窗子边去了:“白复水,今日的事情莫要同师父说。”   “敢威胁我?”白复水反问。   “我打不过你,你要是告状我就去告诉楼下的记者,说我是你私生子,你去年办了六十大寿。”陈朝生望了眼楼下围着的一圈人。   真是好多人啊,从马路这边,到马路这边。   拿着相机的,打着闪光灯的,还有人拎着条大红横幅,看样子是方才印的。   “白影帝老年得子。”   哦豁,还挺应景。   白复水神情扭曲。   陈朝生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的。”   “是你先清理门户,对吗?白师兄。”   白复水看了眼楼下围着水泄不通的记者。   “上热搜了,排在第一位。”小黄毛压低声音说。   “见鬼。”白复水冷冷发话,“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了?”   “我不会上网,也没有手机。”陈朝生摊开手。   “我在青年大学习,中途不能退出来。”红毛说。   “我在背单词。”   “我在打王者荣耀。”   ……   小黄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道:“刘总的手机,好像还在床上!”   白复水面色阴沉,眉头紧锁,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手机,屏幕正发着亮,上头赫然是“通话中”三个大字。   这手机电板发烫,像是已经通话许久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师兄,一辈子很短,忍一忍就过去了。   评论区有个宝贝提醒我有青年大学习,遂加之。 第13章 兄友弟恭   下头都是闪光灯,照得小区的水泥地都泛着白光,一时间人声鼎沸。   “白复水,你被围住了。”陈朝生说。   “这群狗皮膏药天天死缠着我,实在教人烦心。”白复水咬牙切齿道,“陈朝生,看看你做的好事。”   陈朝生颇为无辜地望着他,眨了眨眼:“师兄,如今不如一致对外。”   白复水的粉衬衣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此时也不好再对着陈朝生追究什么,只道:“你我之间的账,来日再算。”   “该死的。”白复水低声咒骂了句,“有没有扩音器一类的设备?”   “喇叭也行。”白复水扫了眼下头围着的记者,“看上去应当只有那么几百个人,白某还是能与之对骂的。”   陈朝生这会儿还没意识到白复水想要做什么。   “师兄?”陈朝生往下看,探出个脑袋便被手电筒照了,“底下围了好多人,战况更是不可开交。”   这些记者在经历了最初混乱时期,便有组织有纪律地分在酒店楼下三分天下。   闪光灯儿亮起来,喇叭也扒拉地响起来,横幅更是一道一道的。   一派拉的横幅是“白复水喜得贵子,”甚至还在分发喜糖,欢快得不行,张灯结彩,就差拉着陈朝生下去当成下接风洗尘了。   白复水望了一眼:“那……好像是我粉丝。”   “你的粉丝是这样吗?”陈朝生不由得背后一凉,“你的追随者都是这般模样?”   “你没看见都是大爷大妈吗?”白复水幽幽叹了口气,“他们希望我早点成家立业,然后静下心来好好拍打鬼子的片。”   陈朝生不由得为白复水捏了把汗。   另一派似乎便没那么友善了,拿着大喇叭:“白影帝,请问你隐婚究竟是什么…”   “请问孩子的母亲是谁?”   陈朝生往后缩了些:“师兄,他们真是好有礼貌,还用请字。”   “白影帝,听说你会生孩子,请问这是真的吗?”有个戴红帽子的记者问。   陈朝生不自觉地往白复水腹部看过去。   “你不会真能生吧?”陈朝生小声问。   “公鸡会下蛋吗?”白复水对着他脑门一弹,“说什么猪话?”   “可你是狐狸精诶。”陈朝生想起了那些白复水的前道侣们,“师兄看上去,倒也并非洁身自好之人。”   剩下的还有一队,陈朝生一眼看见谢春山那张脸,便又心虚地退后了些。   黄毛在后头接了个电话:“白影帝,前台打了电话来说,锁了门。不过有人在砸门,已经报警了,半小时左右能到。”   白复水撩起额头前的碎发,冷冷哼了一声:“叫他们送个扩音器上来。”   “前台说没扩音器。”黄毛为难道。   “我倒是有个小蜜蜂。”小红毛在包里翻翻找找,“还是英语老师放我这儿的,我是英语课代表。”   他双手奉上:“请。”   “多谢。”白复水将胸前的玫瑰花往下头一抛。   红玫瑰从空中坠落,花瓣飘开。   白复水轻车熟路调试好耳麦,跨坐在窗户沿儿上:“下面的记者听着!”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白复水的声音经过小蜜蜂层层放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速速放下手中的照相机,录音机,速速投降!”   “陈朝生,你快过来喊两句。”白复水一把揪过陈朝生的衣领。   陈朝生看着下头密密麻麻的人,只觉得自己心脏都漏了一拍。   耳麦却已经递到了他嘴边,他衣领被拎着,晕乎乎地重复道:“下面的记者,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闪光灯,放下录音器,速速投降!速速投降…”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白复水喊,“哪儿回来的,滚哪儿去,别来你爹眼前晃!”   “别管老子有没有儿子!别管老子有没有儿子!谁管谁断子绝孙!谁管谁断子绝孙!”   “师兄,这般做恐怕损你形象……”陈朝生被勒着后颈,被迫地伸着脖子。   “开玩笑?”白复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师兄什么时候有过形象?”   “朝生啊,难道别人骂你,你不骂回去吗?”白复水问他,“就像狗咬你一口,你要做什么?”   “我要清静无为。”陈朝生一双眼睛被闪光灯刺得生痛,索性闭上了眼。   “你要把狗炖了喝汤。”白复水语重心长道,“狐狸吃狗,天经地义。”   “师兄,你真是条好畜生噢。”陈朝生真情实意地夸奖道。   “请问白影帝,你有私生子这事是否属实?”下头有记者不知从哪借了隔离喇叭,对着他们这层楼喊。   原本熄灯了的酒店一下子全亮起灯来。   “有!”白复水的声音却要比他还响上了几分,“有!”   “孩子的母亲又是谁?你隐藏这么多年,是否心里对粉丝有愧疚?”红帽记者连珠炮般地吐出一串问题。   “我是你爹!”白复水捏着耳麦,“崽种!我是你爹!”   “红帽子的!我是你亲爹!”白复水说。   陈朝生望了眼正舌战群儒的师兄。   许久未见,师兄还是他熟悉的模样。   其实不难理解他师兄的道侣为何要同和他分开。   也不难理解谢春山是白复水的下属。   他师兄同道侣吵架向来无败绩,他那些道侣在白复水那吃了苦头,灰头土脸来找陈朝生倒苦水。   说白复水又是伤他尊严,又是往他心里捅刀子的……陈朝生又不知怎样去安慰。   于是他次次都是拍拍他们的肩,说白复水对他已经很嘴下留情了,如若骂的是陈朝生,必定不会说这般动听文雅的词儿。   白复水的面上冒了层汗,偏灰的眼影糊在面上,喉结微微泛红,像是心情澎湃。   “请问白影帝,孩子的母亲是谁?”红帽子记者愈发咄咄逼人。   “关你屁事,你母亲是谁?”白复水的声儿总是比他大上几分,“你是不是无父无母啊?素质这样差,拿着个话筒在这里乱吼?”   “是记者么?记者证买的吧?”白复水道。   他喉咙吼得有些发疼。   那红帽子倒是没再答话,他看了眼坐着歇息的陈朝生,心中顿感不平:“陈朝生,过来答话。”   陈朝生死死扒拉着窗子框:“师兄…”   他没白复水这样的胆量。   人一多,他连脊柱都冒着汗,若是说出什么话来,弄巧成拙,免不了被白复水一顿揍。   “你过来,我就不清理门户。”白复水说。   陈朝生畏畏缩缩被他掐着脖颈,将脑袋按在耳麦旁:“……虽然我自幼父母双亡,但我认为在场诸位不该关心我的家室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二顾警|局   陈朝生自苏醒以后只去了三个地方。   一是他的陵墓,那儿成了景区,人山人海。   二是警局,两盏白灯对着他照。   三是贺建国的家,贺建国要送他去精神病院。   他在椅子上微微有些坐立不安,熟悉的惨白灯光照着他,陈朝生不自主地,连眨眼都动作都放缓了些。   贺建国坐在他对面,身后贴着三张的海报,警服姑娘撑着脸看他。   “朝生啊,你这回又是……”贺建国叹了口气,面上纹路像是深了些,“怎么落得这样子了?”   陈朝生抿了抿唇。   “我不想的。”他说。   鬼知道白复水是去扫黄|打非的。合欢宗狐狸精去扫黄打非,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复水在旁翘着二郎腿看手机。   夜已经深了。窗子外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着,在昏暗的路灯下,不见有人行走。   偶尔窜出三两只老鼠,吱吱叫唤两声便又钻回洞里,只在地上留下些碎灰色的面包屑。   “我亲眼看见的。”白复水说。   “他同二十多个男青年在一个房间里,刘人楚在那儿选妃。”白复水哼了声,目光仍落在屏幕上。   他师兄好像还没消气。   陈朝生这会儿脑子转得不太灵光。   眼前的老鼠一会儿是一只,一会儿是三只,他困得冒泡泡。   他们最后是贺建国骑车带出来,骑着一辆小小的电瓶,在人流里穿梭。陈朝生蹲前面抱着车头,白复水坐后头箍着贺建国,贺建国满头大汗,艰难地保持方向。   三个人,一人一个黑头套,看上去活像警|匪片里跑出来的。白复水那时候便发挥了他出演五十多部打鬼子电视剧的经验,扯着嗓门在那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   “你应该说自己码是红的。”陈朝生蹲在前头说。   白复水恰好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声经小蜜蜂放出去,一下子传开来。   配合上陈朝生先前那发言,这些人听了便匆忙掏出口罩来,作鸟兽散了。   三个人骑了小半个钟头,才到警|局门口,上面几层门都锁了,只第一层那姑娘还在值夜。   到了贺建国又抓了他去做核酸。   “朝生看上去那么老老实一孩子。”贺建国道,“这是有什么误会么?”   白复水鼻孔朝天,没答话。   陈朝生坐在椅子上,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喉咙管子这会儿还疼着,方才给他做核酸的姑娘手劲大,捅得有些用力。   “那个记者抓到了没有?口罩也不带,我拍了几张他的照片挂微|博上。”白复水给谢春山打了通电话,眉毛上挑,“什么?他说我网暴他?”   “说对了,我现在就去网暴他。”白复水拍拍手掌,“我骂死这糟老头子,我骂人骂了一千多年,各个朝代骂人的话我都会,我今日就来发扬一下国粹。就他,骂得过我?”   “朝生啊,你真是复水的孩子?”贺建国问他。   陈朝生的手抵着桌子沿,实在是困了,:“我就比白复水小个三岁。总不能白师兄三岁那年生我。”   “他是狐狸,不是下蛋的母鸡。”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   “怎么不行?他演电视剧还说鬼子在他爷爷三岁那年…就将残忍地杀害了他爷爷。”贺建国反驳道,“这世道狐狸都能成精,他三岁生你也不是不行。”   “但是我师兄女人缘很差。”陈朝生说,“姑娘都嫌他狐臭。”   白复水才挂了电话,听见陈朝生这句,不由得又怒火中烧了,一把拎起陈朝生衣领。   陈朝生扑腾着:“白复水!”   他睁开了眼,望见白复水额角青筋暴起,复又缓缓合上了。   “白复水是我爹是我爹……”他这时候变得十分地能屈能伸,“贺局长…他要家|暴我了!”   “诶诶诶,别打孩子啊!”贺建国慌忙扯着白复水脖子,好半晌才将二人分开。   倒是陈朝生心有余悸地看着白复水。   “小白。”贺建国语重心长道,“是不是你欺负朝生这孩子?”   白复水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同他置气,我至于么?”   “师兄,那你不清理门户了罢。”陈朝生小声说道。   一边的姑娘都忍不住心疼道:“多好的孩子,怎么给你吓成这样了?”   白复水头疼道:“谁欺负谁啊?”   “就你们这些灵长类动物喜欢拉帮结派的,烦死。”白复水抓了把头发。   “可别上纲上线了。”贺建国说,“复水这孩子那里都好,就是嘴巴说话不好。”   “我们是灵长类动物。”陈朝生迷迷糊糊想。   师兄不是。师兄是只白狐狸。   狐狸是犬科。   所以师兄是狗。   “师兄……那你是承认你是狗了吗?”他问。   白复水好不容易稍稍平缓了火气,又被这话点了起来:“陈朝生……”   “在呢。”陈朝生打了个激灵。   “小白,你别和孩子置气啊。”贺建国拍了拍桌板,“听朝生说。”   “朝生啊,我问你为什么要去酒店? ”贺建国头疼道。   “为了钱。”陈朝生老实答话,“是他们d组的人带着我去的。”   陈朝生想了想:“他说给我五千块人民币。”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二十多个白复水在爬,眼皮子也沉得很。   好困。   “我当时以为他叫我去,给他当打手。”陈朝生忍着困意,“谢山重给我买了鞋。”   “谢山重对我不坏,但是他很需要钱。一个需要钱的人,在我身上付出了‘钱’。”   “我只是……单纯地想报恩。”他困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陈朝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有了过失,就要去道歉,去弥补。   受了恩惠,就应当给予报答。   谢春山给他花了钱,那他就应该也还予谢春山金钱。   白复水知道自己师弟的死脑筋又犯了:“若是你今日碰上的不是刘人楚?要是个黑心的……”   “要是那人要你…”白复水顿了顿,“我没在关心你…”   “那我也会去的。”陈朝生轻声说。   “你是蠢子么?师兄教过你多少遍,知道火坑也要跳?”   陈朝生的脑袋埋在手肘里,白发散乱,只盼得白复水早早问完:“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说他们打不过我。我并不忧心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他们根本不能对我做什么。”陈朝生像是在说什么很平常的话。   白复水这才有些隐隐后怕。   他想起自己好像是打不过陈朝生的。无论是才入宗门之时,还是如今,陈朝生的性子很容易教人感到他是无害的,好欺负的。   其实他又是强到恐怖的。   多少盛名一时的前辈想将扼杀少年陈朝生,但陈朝生安然无恙地活到了今日。他甚至请人为那些前辈用石头打了墓碑,立在坟前,偶尔中元还打发白复水去烧钱纸。   陈朝生自己懒得去。   白复水走在那些生满荒草的坟头,不少连名字都刻错了。却是那些传闻里的名讳,陈朝生记不住。   白复水正想着,便看见陈朝生嘴角一丝晶亮的银丝垂落。   贺建国和那姑娘都皱着眉,一脸欲言又止。   是口水。   作者有话说:   白复水:可恶让你装到了。   修个错字。   本周到下周四日更……更新时间我尽量固定【感觉该被枪|毙】尽量十点左右orz 第15章 温情中元   白复水最后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带陈朝生这玩意儿回家。   陈朝生就是个长手长脚的麻烦。   睡之前流下一堆烂摊子,醒了之后又要他这个师兄跟在后头擦屁股。白复水心想自己额角又要长上几条皱纹。   他这些年经历了太多,自唐到如今,也明白了很多事情,依仗这张脸,也得了不少好处。   白复水不觉害臊,亦心无不安。   他认为他这张脸就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   一个人,不懂得欣赏白复水的英俊与才华,那是这个人缺少作为人基本的素养,缺少对于美的发现,必定无法使人生的价值得到完全的实现。   “白复水……”被他扛肩上的陈朝生倒是睡得很熟,时不时呓语上两句。   白复水叹了口气,抚平额角新生的纹路。   师父还在海外拓展市场,昨日发来的定位在洛杉矶华尔街的股市里。回来至少是十月份的事。   这些日子里,能照拂陈朝生的便只有他了。   陈朝生一觉睡上这么多年,如今醒来,天下不知天翻地覆多少回。   早不是陈朝生活过的天下。   人常觉得自己当下的处境是最难的。但这个时代和那个时代毕竟是截然不同的,很难说哪个好些,那个又要艰难恶劣。陈朝生的剑法是好,但他如今无剑可使。   那把尚方剑不知生了多少胎。剑的生产和人的生产毕竟还是很不一样的。   它们是无性繁殖的,生产主要依靠金属冶炼技术。尚方剑明面上的身份,便是什么非遗铸剑技术传承人。   别家剑生产几十年不见得生出一把剑来。它给自己搞了个摸具,批量生产,批发给博物馆。早上放进一个父亲,夜里收获五十八个儿女。   一把剑完成全行业生产总额。   陈朝生对白复水的烦恼恍若未觉,仍是睡死过去的。   白复水不经意踩到一脚钱纸,心里更有些不爽了。次次都是白复水操心,陈朝生这个懒鬼睡得像猪一样。猪还还能变成味道不错的青椒炒肉,陈朝生最多算青椒炒肉经过肠胃出来的玩意。   他推开院子的雕花大门。   陈朝生睁开眼睛,被灯光闹了,额头磕在什么硬东西上头。   他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头朝下地被被白复水扛起来,只看见地上一道深色的水渍,从院子的墙外头,一直延到里头来。   白复水的裤子湿了一大块,而他本人似乎还不知道。   陈朝生小声道:“师兄……”   “醒了?”白复水问。   他把陈朝生丢了下去。   陈朝生还没适应转换的重力,注意力便被那水渍吸引了去:“师兄,我想同你说件事儿……你不要生气。”   “什么?”白复水看着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朝生为难地望了他一眼,又瞟了眼白复水的裤子。   “有屁快放。”白复水没耐心道。   “那我说了。”陈朝生压低了声,“师兄……你好像尿裤子了。”   “还尿了挺多的。”他说。   他师兄果然不是一般人。   估摸着是从警局一路尿到这儿来。这地上的水痕看上去挺长,还有种不太好闻的气味。   “那是你口水。”白复水瞥了他一眼。   陈朝生识趣地闭上了嘴。   师兄心情似乎不大好。   夜风凉下去了,穿过城市那端冒着黑烟的塑胶厂,一路吹来,还有几点纸灰。   和黑蝴蝶一样。   “师兄,我并非有意的。”他小心将西装外衣脱下来,仔仔细细给白复水盖住了,又用袖子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白复水脑门冒火:“陈朝生…”   管院子的人出来,陈朝生一望见那圆滚滚的肚子,便知道是自己师叔。   陈朝生从善如流地窜去孟师叔身后:“师叔,他要打我。”   “陈朝生,今日中元节,不要逼我打你。”白复水冷冷道,上了楼去。   灯下一侧的芭蕉树在白复水身后,陈朝生没有来感到有些落寞。   “他好像生气了。”陈朝生喃喃道。   “今日是个不大好的日子。”孟师叔捋了捋胡子,显得愈发圆润了。   “怎么?”陈朝生坐在汉白玉台阶上。   楼上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今日是他父母忌日。”孟师叔轻声道。   陈朝生沉默了一会儿。   风吹得空掉水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红砖上,敲出一个一个分散的褐色小孔。   白复水的院子占地面积看是很大的。   远处是青碧色的山,山上隐隐能够看到有些灯火,照着山脊朦胧的轮廓。天上照着几颗星子。   “师叔,我无父无母。”陈朝生轻声说。   “人总是会死的。”陈朝生感叹道,“师兄在这时候不像个畜牲了。”   孟师叔迈开腿,也在台阶上坐下:“朝生。”   “师叔,你认为世上有鬼吗?”陈朝生的困意难得被夜风扫去了些。   “自是信的。”孟师叔笑了笑,“举头三尺有神明。”   “那你今夜不要回头。”陈朝生道。   白复水的房子还是中式古建筑样式,辨不出是哪个朝代的。   只是一摸上去便知是钢筋水泥,金漆都是不久前才上的,甚至闻着微微刺鼻。   雕梁画栋的,上头盘着几只嬉闹的凤鸟。角落挂着盏画着兰花的宫灯,不过灯罩子里头通了电。   楼上的房间亮了灯。   院子也被打理得极好,种了些名贵花草。中心那块区儿里头种的是杨柳,柳树下一排是辣椒苗和丝瓜藤,泥土翻得最为齐整。   “好热闹啊。”陈朝生说。   “复水他爹娘丢他去合欢宗,再未找过他一次。”孟师叔从口袋里摸出包黄鹤楼。   “找他做什么?”陈朝生奇怪道,“找他投胎?”   “朝生,有时我觉得你比白复水更不像个人。”孟师叔叹了口气,“复水这孩子心底缺爱。”   “我还在剑宗做长老的时候,算宗门流水算到夜里,复水那孩子却还没睡。”孟师叔说,“他在等他的道侣来。他缺爱,所以一直想从他人身上找到。”   陈朝生不甚明白。   他无父无母,照样活到这么老。也不需道侣,教他徒增犯忧。缺的只有一张舒适的大床,最好能让他再睡个几千年。   且这院子里热闹得很,墙头坐着个青衣姑娘,虽然脑袋掉了,脖子上落了个碗大的疤。孟寻风身后也立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人,正张着一张大嘴笑。   “师兄想要很多爱么?”陈朝生问。   “他想要多少爱?”陈朝生望着那青年,觉得有几分面熟。   他的剑下似乎死过这样一个人。   但他不能确认。   死在他手下的人太多,不愿投胎的也太多。浩浩汤汤一行人中元来找上陈朝生叨唠阴间家长里短,又是问陈朝生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又是说谁谁谁投胎去了,死的人聚在那人阴间的宅子里开party。   似乎是party这个词。   他便对着青衣男子试探道:“前辈?”   孟寻风只感到浑身发凉,一阵阴风吹过,灯色昏暗了两分。   陈朝生屏着气掐了个诀。   满院子才从阴间回来的魂魄,便显了形,整个院子里头都闹哄哄的。   陈朝生问:“ 师叔,你看,这么多人够么?”   “我的师兄内心十分空虚,缺爱。还请前辈们多多去给他些爱吧。”陈朝生对着青衣男子道,“请前辈们一定好好地去爱师兄。”   满院子的鬼魂,便排着长队走上楼去。   。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可以给师兄来自阴间的爱。   白复水:陈朝生你是阴间派在我身边的卧底吧   师父:看来我的两个亲传弟子都在和睦相处 第16章 人鬼情未   白复水年年中元都烧纸钱。   给抛下他的爹娘也好,给他老死的故友也好。   从纸造的金元宝,一路烧到如今彩色印刷天地通宝。身边的故交一个一个陨落,黑发人的坟头生了几度春草。   只有他还在烧。   什么都烧。   钱纸有一亿面额的,一万面额的,白复水便拣贵的烧,又是烧人民币,又烧美金。豪华大别墅和iPhone12,纸别墅里还有保安和大游泳池……白复水从未落下。   再后来为了环境保护,思州出台政策禁止烧纸,他年年只能对着一堆纸糊的破玩意儿,点根红蜡烛,独坐天明,黯然神伤。   他做不到像陈朝生那么没心没肺。跨越这么长的光阴,不断地与熟识的人分离,归于孑然一身的孤寂,教人身心俱疲。   昨夜却是很不一样的。   有个模样清俊的青年人来敲了他的房门,后头还跟着那么多的男女老少。   个个都是来温暖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虽然一半的伤痛或许是来自陈朝生的。   又是善解人意的长发姑娘,又是阴郁苍白的瘦弱青年,还有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亦别有趣味。   白复水最后只留了那个青衣男子与他情意款款。   无他,白复水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夜杏花微雨,月色笼着窗子外的青绿芭蕉。   白复水便宽解衣衫,同那青衣男子谈天说地,自他不幸的出生,一路说到他如今的高处不胜寒,剖析他的内心,倾吐他的难处。   虽他如今是鼎鼎有名的影帝,奈何演技拉跨,日日都在焦躁中煎熬,新换的后期专业素养又有待提升,害他焦躁之心日甚。他又无三两并肩之人,可得倾诉内心苦痛。   那青年男子便轻声安抚,声如珠玉落盘,听得白复水那是一个心猿意马,至动情处,便天雷勾地火的,二人…   今日天亮了,那青衣男子才依依不舍地从同他分开,自袖中取出一沓钞票,道有缘明年这夜再会。   说罢便推门而去。   白复水心情颇为愉悦,去浴室里头冲了个澡,搓了一浴缸泡泡来,甚至哼着小调儿。   他用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忽地意识到了哪儿不对。   那青衣男子手脚冰凉,肤色苍白如纸,那人后腰甚至还有一道伤痕。   他昨夜意乱神迷,误以为那是胎记。今日洗了把冷水脸,转念一想,这玩意很像陈朝生砍出来的。   陈朝生的剑留下的痕迹便是这般。甚至还有两道熟悉的、惹人厌的凌冽剑意。   他套好衬衣,推开门,太阳才升起来,却微微有些刺眼了。   风自窗口涌入,吹得那沓钞票散开,一张落在白复水脸上,他捏住在太阳底下一照,赫然写着“天地通宝”四个大字。   天地通宝,一亿元面额。   这什么灵异故事?   白复水浑身血液似在倒流,连呼吸一时也不会了。   “我操|我操陈朝生……”他像是触到了什么烫手的玩意儿,“我操|我操……我好像被聊斋了……”   陈朝生坐在台阶上睡了一整夜,听到有人大叫,又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便看见他师兄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衣,手里捏着张钞票往下头跑。   “师兄?”陈朝生叫住他。   他的脖颈稍稍有些酸疼,大抵是昨夜倚着栏杆入眠这一缘故。   “师兄撞鬼了……”白复水有些语无伦次,面色惨白。   陈朝生揉了揉眼:“师兄,不急,慢慢说。”   白复水抓了把头发,眼圈发红:“我昨夜和一个死人……一个死人过了一夜。”   “怎么只有一个?”陈朝生皱了眉,“不是共有五十六个么?”   白复水正心悸,被陈朝生这句一呛,气差点没背过去。   “你师兄是那种人么? ”白复水蹬着拖鞋踹了陈朝生屁股一脚,在他呢绒裤子上留了个鞋印。   陈朝生委屈巴巴站起来,见那拖鞋滚到柳树下头去了。   “快去捡。”白复水黑着脸。   “噢。”陈朝生只好起了身,走到柳树下头将那只塑料拖鞋捡起来,放在白复水脚边。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陈朝生问他。   他师兄渴爱,他废大功夫找了阴间的前辈去给予师兄爱,不知他师兄怎么还是一幅想杀人的神情。   “我被人聊斋了。”白复水道,“我跟人上床了……早上我才发觉那是个死人…他还说明年再会。”   “…想一想都感到鸡皮疙瘩起来了…”白复水一阵恶寒,“晦气。”   陈朝生倒也愣了愣。   “师兄,你是要我将你也弄成鬼吗?”陈朝生小心翼翼问他。   “弄你个头。”白复水一蹬,险些将鞋子又踢出去,“晦气啊!想起来都后怕……师兄拍鬼故事,但师兄一点不想经历这些…”   陈朝生又打了个哈欠。   “你看啊,这个死鬼还给我留了一叠冥币。”白复水抓着那张冥币往陈朝生一塞,“谁打完炮,给炮友烧天地通宝?”   陈朝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手中那张面额一亿的冥币。   上头印着玉皇大帝的半身像,比起百元大钞的尺寸稍稍大些。   “师兄,那他是个好男人。”陈朝生说,“大抵是烧钱纸的缘故,阴间的金融秩序不太好,通货膨胀比较严重。”   “不过他给你这么一叠冥币的话,应当也不比你这房子便宜。”陈朝生拍一本正经地得出结论,“这是个难见的好男人啊。”   白复水这时也不知道陈朝生是不是演的了。   陈朝生的神色实在认真,眼中似有光芒流动,像是在为他的终生大事烦忧。他竟有种师弟终于长大的喜悦。   “我是个活人。”白复水后知后觉抖了抖,“这什么恐怖片…”   “不行,我今日要去庙里。”白复水站在太阳底下,从裤子上解下一串黄铜钥匙,“我要去拜佛,我去驱邪。这鬼要是还缠着我怎么办?”   “师兄……真不考虑下?”陈朝生倒是有些难过了。   那位青衣前辈看着样貌是很周正的,能死在他剑下,想来也不是寻常人。   他师兄怎能因老公死了,就不要老公呢?   升官发财死老公,这话听起来多不像话?   白复水不明白陈朝生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从他的车库里开了辆落了灰的桑塔纳出来。   “上来。”他按了喇叭。   他整个人吓得都有些发懵。   陈朝生坐上副驾驶座:“师兄,当真要去庙里?”   “去。”白复水咬了咬牙,“系好安全带,不然我驾照又要扣分。”   “去找我几百年前遁入空门的前道侣。但愿他成了厉害点儿的秃驴。”白复水转动钥匙,挂了一档起步,“真是见了鬼的。”   陈朝生也不敢说那是他找来的。   陈朝生怕白复水气得会讲他烧给青衣男助兴。   “我要去把他超度了。”白复水切了首大悲咒,“想起来还是一阵一阵地后怕。”   太阳这时候已经升起来了,照着瓦蓝的天空,偶尔有两抹白色的云絮高高飘在东面,末端有些泛红。   “你师兄命苦……”   作者有话说:   白复水:我命苦……   千年的狐狸,被聊斋 第17章 试图超度   白复水的车开得快。   他一路没说什么话,只那首大悲咒在单曲循环,木鱼声响了一路。   宅子到寺庙大概半个时辰车程,中途过了条水沟,水沟旁边有荷花塘。山路一直盘旋至半山腰处,往上满目都是石子和荒草,那之后才是竹林,青碧色一片的竿儿,远处的青要稍稍透亮些。   白复水打开车子后备箱,拿了把遮阳伞撑好:“下车。”   “师兄,当真要去庙里?”陈朝生人还有些发懵。   “我今日开了辆艰苦朴素的来,车都开到这里了。”白复水颇为风骚地撩起自己耳边碎发,“今日不把那鬼给超度,师兄夜里睡不着觉。”   “师兄。”陈朝生打了个冷战。   寺庙在这山的顶上,山算不得太高,三面都是环着水的,顶上种了几棵菩提树。隐隐约约的,能望见一角朱红。更有钟声忽远忽近。   陈朝生走到这里便有些心慌。   也不是害怕。   刀剑无情,陈朝生手下杀了那么多人,和尚也有死在他手下。若是一过去,人家的供奉个人像,人是陈朝生杀的,那就尴尬了。   最主要的是没钱。去道观还好,他那算回家看看,不往家里带钱也说得过去。若是去了寺里,他身无分文的,心也不诚,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师兄,我在这儿等你罢。”陈朝生轻声道。   “不行。”   一阵山风卷着落叶吹过去,漫山竹叶细细簌簌地响起来。   白复水忙靠近了些:“陈朝生,你快下车。”   “你忍心教你师兄一人面临这般险境么?”白复水拢了拢衬衫,在花纹上抓出一道痕来,“你童子身,要是那鬼来了,你就脱裤子嘘嘘,那鬼自然是不敢近你我身的。”   陈朝生低头系紧了裤子带子,下了车:“师兄,若是见了鬼,你还是咬人吧。”   “我尿完了,人家又过来怎么办?”陈朝生跟在他后头走,“且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种欲求的。你咬了人家,人家还要去打狂犬病疫苗。”   “你先喝些水。”白复水从后备箱里翻出一箱农夫山泉,给陈朝生递了一瓶,“到时候你就滋他。”   “不要害羞,你小时候又不是没有随地大小便过。你两岁还穿开裆裤呢。”   陈朝生接过矿泉水,颇为无语。   他师兄走在前头撑着伞,步子也迈得极快,踩在碎石上。   “师兄。”陈朝生只得加快了些步伐,“你慢些。”   分明已经立秋几日了。太阳还是这般灼眼,晒得地面发烫。几只麻雀攀在石榴树枝头叫唤,听得白复水的声音,扑棱着翅膀飞了去。   他师兄一脚踏进了寺庙,出来迎接的是个穿着僧袍的青年,鼻梁笔挺,能看得出有头发的时候,定是个美人坯子。   “慧远。”白复水将伞一收,面色煞白道,“我撞见鬼了。”   “复水,你不是狐狸精么?”僧人转了圈腕上菩提串子,倒也没拨开白复水的手。   “狐狸精就不能怕鬼啊?”白复水掐着嗓子道,神情在慌乱之中,已有不耐之色。   陈朝生才走了进来,便被香火呛了个正着。   大雄宝殿在最后头,但却不像是最庄重的。中间空地上神像,身着青衣,腰间坠了一块白玉,如瀑长发用木簪束起,两条青龙长牙舞爪,盘在神像膝侧。他面容竟不如寻常佛像那般慈悲,阴郁之中,隐隐中藏有诡谲之气。   陈朝生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再哪儿见过。   白复水已经进了神殿里头。   里头密不透风的,太阳光也被绣着金色莲花的帘幕遮蔽,只神像前那幽幽烛火照着方寸之地。   应是光线过于昏暗,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镀金神像镶嵌在神像背后的墙上。   陈朝生本能地察觉到一些不适。   白复水跪在蒲团上,神色虔诚,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我,超度了昨夜的死鬼,让他早早去投胎,莫要再与我纠缠,再保佑我寻一猛一……”   陈朝生站在一旁,僧人望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待到白复水念完了起身,又是毕恭毕敬鞠了躬,取了根檀香,问:“这香多少钱?”   “八十八。”慧远道,“功德箱在那边。”   白复水随手抓了一把,走到功德箱前,对着上头蓝色的支付宝二维码扫了一下。   “支付宝到账一千元。”机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   他算是松了口气。   “快去投胎罢,希望你我有缘再也不见。”白复水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   他面色好了些,见陈朝生站在一旁笑话他,便决心要给陈朝生找些麻烦:“陈朝生,快去拜一拜。”   “显得我不够诚心。”白复水又道,“我捐了那么多钱,才教我这颗心放下来。”   陈朝生忽地嗅到一丝微弱的鬼气,阴冷的,不知从何处涌来,连绵不绝。   “心诚则灵。”慧远笑了笑,“白施主心有诚意,就算是不捐钱,大人也是会来助你的。”   陈朝生只好站在蒲团前,合手鞠躬三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鬼气反倒浓郁了几分,青衣神像似笑非笑,眼角低垂。   陈朝生没许愿。   他似乎没能想到什么迫切的愿望。   慧远望了望他,又转眼望了望功德箱。   陈朝生这才有些后悔了。他方才应当许愿,让这菩萨给他些钱,好让他不至于连香火钱也拿不出。   刘人楚和d组老头的钱都还没打进他支付宝,他身上如今一分钱也没。   陈朝生在袖口里翻翻找找,掏了张纸片出来。   是那张面额一亿的天地通宝,被他放入功德箱内。   慧远神情一愣,伸手遮住了箱子口:“施主,你怎么用□□?”   陈朝生一本正色道:“这是冥币。”   “不是心诚则灵么?”陈朝生又将那冥币塞了回去,“你们搞宗教的不要老想着钱,要一个‘清静无为’,钱财呢,都是身外之物,这颗心是真的。”   陈朝生便也取了香,装模做样地在一旁点上了。   “前辈。”他轻声道,“我来给你烧香了。”   僧人苦笑两声。   “我说这庙里前辈还是我熟识呢。”陈朝生总算是认出了这神像。   正是他中元夜见过的青衣前辈。师兄还和他春宵一度了。   “人是我杀的。”陈朝生又轻飘飘道,“一剑捅在后腰上,还有一剑,应当在胸口的位置。”   “焯。”白复水面露土色,“这神像不是昨日跟我滚过床单的鬼吗?”   恰巧一阵阴风吹过,帘幕掀开,太阳光照在那青衣男子的面上,神像像是活了过来,周身鬼气缠绕。   正是昨夜那人。   作者有话说:   白复水:骗完色被骗钱。   白复水:我命不是一般的苦。   这章明天会修一下,昨天晚上去冰箱里偷菜吃拉肚子了,今天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写出怪东西 第18章 情比金坚   “嘘……”白复水看了陈朝生一眼,吹起了口哨,“陈朝生,滋他。”   陈朝生欲言又止:“师兄,我不是巴普洛夫的狗。”   “别怕。”他索性一把掀开帘幕,教太阳光照进来,“前辈如今是地府公务员,经历了再教育,师兄放心好了。”   “师兄,就算他是鬼,那他把你弄死,你不也成鬼了么?”陈朝生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然后你们两个要是再互相超度,你成了死鬼,他投胎成了人,再超度一次,你投胎了,他又成了鬼。”   白复水的面色还是煞白的:“我方才叫他自己超度他,我害怕他来超度我。”   “怕什么。”陈朝生抿了抿唇,轻声道,“若他真是找上门来了,师弟一剑劈死了不就是。”   “师弟虽说不会超度亡魂,但师弟为你物理超度了不就是。”陈朝生站在太阳底下。   天是明亮的瓦蓝色,又是个大晴天,连风都是燥热的。如若不人工降雨的话,要一直热下去的罢。   “师弟啊,你忽然这么顶用,师兄心里更害怕。”白复水逃也似地出了神殿,“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陈朝生道:“放心,师兄。”   那青衣男子活着的时候,败在他剑下,如今死了,陈朝生便更没什么畏惧。   虽说他不记得剑诀。   剑诀被他自己刻在了剑上,到了用的时候,他便拿上看两眼,趁着对手没注意,再看上两眼,照着念念。   但劈死一个死鬼,问题应当不大。   “朝生啊,你长大了。”白复水长叹一声,“师兄这么多年,没白疼你。”   “想着多少年前,你还是个穿个开裆裤光着屁股、满宗到处嘘嘘的小屁孩。”白复水伸手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又是在师父的花瓶里,又是往师姐的绣花枕头上。”   “哪有?”   陈朝生合理怀疑白复水在胡说八道。   陈朝生是个很有自觉的小孩。   他三岁那年,白复水六岁,尚且不能好好化形,小狐狸崽子在合欢宗里到处乱窜。还是陈朝生教会他埋自己的便便,他师兄很长一段时间,一有那欲望,都是喊陈朝生。   “陈朝生,给我擦屁股!”白复水会这么叫,狐狸尾巴摇个不停。   后来师兄长大了些,师兄学会自己去茅厕了,只是夜里的时候,还是喜欢抓睡得正死的陈朝生陪他如厕。   陈朝生不理他呼呼大睡,白复水就闹,用小爪子刨他,又是狐狸尾巴糊他一脸,捂着他口鼻。   他本体确实是只惹人疼爱的小白狐狸,毛茸茸,毛也是蓬松细软的,油光水滑。   陈朝生夜里醒来的时候,便对上一双盈盈发光的绿眼睛,还有小狐狸尖利的,杂着血的牙齿,对着他袒露在外的脖颈。   42摄氏度的夜里,白复水伏在他胸口,陈朝生热得出了一身热汗,以为自己睡得太死,被人当作遗体火化了。   “师兄,你才是长大了。”陈朝生语重心长道。   白复水的长大和进化似的。   别人是小长大,他是走完一本《物种起源》,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末了才修得人形。   陈朝生小时候还常担心师兄会不会食粪。大抵狗改不了吃屎,他夜里总是做梦梦见师兄食粪,他上前阻拦,师兄便张着大嘴巴乱叫一通,应当是脏话,且那粪还是陈朝生午时排出来的。   吓得陈朝生早早辟谷,自那夜起痛修辟谷之术,终成了宗门最早辟谷之人。   白复水长腿一跨,坐上了驾驶座,钥匙插进汽车孔里:“还是要找个和尚看看,慧远这人一看就不得行。”   “他那道行,压根儿不够看。”白复水拉下手刹。   “师兄啊。”陈朝生系上了安全带,被反光镜上落的日光刺了眼。   “……就是心神不宁的。”白复水皱着眉头,一脚踩在油门上,车子一下在柏油路上往前窜了远远一段。   那寺庙又隐匿入山中,只那么朱红的一角,日光带着点红,照在刻着兽纹瓦当上,一片菩提叶子正打着旋儿往下落。   “师兄过去为了拍恐怖片,把什么午夜凶铃、闪灵……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拍的人知道那是假戏,但你师兄自己就是只狐狸精,不能不信这些怪气乱神……万一……”   “朝生啊,师兄说,万一师兄遭遇不测了。”白复水缓缓道,语气沉重,“我在人间的牵挂也只有师父、你、还有谢春山。师父不缺钱,也看不上我这点儿微薄的积蓄,我的遗产,一半留给谢春山,一半便留给你。”   陈朝生心里的白复水形象骤然伟岸起来。   从不擦屁股咬人痛的小狐狸,摇身一变,成了站着走路,英姿飒爽的师兄。   他感到他和师兄之间的情谊得到了显然的升华,他们再不是一对相互坑害的冤种师兄弟,而是一对情深意重、兄友弟恭的好好兄弟,他们情比金坚,任是那天王老子来了,白复水也是他一辈子的好师兄。   “师兄,你今日甚是美丽。”陈朝生诚心道。   他从反光镜里头,望见自己的眉间那点鲜红的胎记。   像是一点艳红的血,似乎是更红了。   山里的竹林落在后头。   愈是靠近城区,路上的车子愈多,同他们的桑塔纳擦肩而过,擦出残影。水沟里流着昨日的废水,沟沿上生了青苔。   白复水开着车进了城:“朝生长大了。”   “你今日,也是师兄心里除去自己最俊气的男子。”他说。   “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哪怕是最为清俊的男子见了我朝生也要自愧不如。”白复水缓缓靠边停了车。   “师兄,你才是,国色天香,美若天仙。”陈朝生毫无感情地夸赞道。   到了早高峰的点儿。   街上陆陆续续有人了,步履匆匆的青年人正向亮着灯的大楼里奔去,嘴里叼着冒热气的包子,领带被风吹起来。   穿西装的姑娘叼着个包子,便往公交车上跳,恰好赶在门合上前片刻,腋下夹着份文件,白纸飘开,散落一地。   “该死,要迟到了,这月的全勤啊……”   陈朝生坐直身子来,看了那姑娘一眼。   大楼底下的自动门开开合合。   他想起城郊的塑胶厂,总在燃烧,总有黑色的烟尘,日日耗费很多的燃料。煤炭石油进去,化作灰色呛人的烟尘。   这些大楼,远远看上便如那些孜孜不倦燃烧煤炭的烟囱。   白复水将电话挂了,揉了揉眉心:“拍电视剧的人找我,说下午到我的戏份。”   “你先替我去片场。”白复水说,“谢春山一会儿就开车来接你。”   “我去?”陈朝生头疼道,极不情愿,“师兄,人那么多,我怕是慌忙得连话都说不出。”   “你得去。上午我去不了,我得找个厉害的和尚驱邪。”白复水没给他拒绝余地,“总归我们拍的是喜剧,师弟你就颇有演喜剧的天赋。”   “我哪儿有演喜剧的天赋?”陈朝生哭丧着脸,“你叫我去作武替,演杂技都好。”   “师弟你,站在那儿就挺喜剧的。”白复水开了门锁。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叫家有儿女。   师父看了头疼那种。 第19章 初遇良友   “朝生啊,一会儿机灵点儿。”谢春山开着车,“去拍戏的都是人精,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白复水,就够我喝一壶了。”   谢春山倒是来得很快,陈朝生在马路旁的铁栏杆上坐了一会儿,正数过来的自行车,数到第二十三辆的时候,谢春山就开着小汽车来接他了。   “谢春山,你为什么需要钱呢?”陈朝生还是坐在副座上,视线恰好能看到路面。   座椅下面稍稍有些拥挤,教他的腿有些伸展不开,只得蜷着。   谢春山说:“因为我需要钱。”   他按了两下喇叭,前头的银色吉普车岿然不动。   “d组那个谁,说你的对象在搞研究。”陈朝生轻声说。   他需要说点儿别的事情,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一会儿一定是要见很多人的,他一想到后背便直冒冷汗,要是昏了过去或是说不出话,白复水会揍他。   “他是做什么研究的?”陈朝生又问。   谢春山伸手揉了一下耳朵,耳垂后头有一道深红色的印子,应当是口罩带子的勒痕。   “消灭人类的实验。”谢春山淡淡道。   “你看这个世上,我们要面临生死,疾病,战争,剥削……还有其他的很不好的东西。”谢春山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平淡,他的墨镜下端落着太阳光。   “只要把人类消灭了,那么就不会有疾病、战争、死亡和剥削了。”谢春山说着笑了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牙来。   “比如前面这辆吉普车。该死的人类,真想一车把他撞死。”谢春山道,“来辆车把他创死吧,车子停路上,不积阴德。”   “好耶。”陈朝生拍了拍手。   “谢春山,你这是路怒症。”一个电子音响起。   谢春山的手机响了一下,被他自己塞回口袋里。   “男朋友,我很理智。”谢春山对着他的手机说,“不要查岗,我和陈朝生有生|殖隔离。”   他的手机响了这一下,便安分下去了。   “开玩笑的。”谢春山打转向灯变了道,“我对象是个很有志向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不过总能研究出一些很厉害的东西罢。”   “他昨日发明了用可乐兑可乐生产新可乐的法子。前日说我夜里总是忙到很晚,不记得给他充电。”谢春山说的时候神情温柔,连着唇角都往上头勾。   “又是问我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哪个更重。他最近最重大的发现是人二十四小时都要呼吸,如若不呼吸的话,不就比多二十四小时可活么?”   谢春山说着轻笑了两声。   “你对象听起来在研究神学。”陈朝生回头望了眼吉普车,“或许是玄学。”   车主是个中年人,躺在车上睡着了,满是胡茬的下巴对着陈朝生。   “对了,我给你买了手机。”谢春山说,“在你脚边的小抽屉里找找。还有充电器,一套的。我跟卖的人说你今年才高考完,老板送了你一副蓝牙耳机。”   “用的是d组老头给的钱。刘人楚也给你打了钱。”他绕过前面的岔路口,“以后有人叫你上车,别他说给钱就上去。”   陈朝生从抽屉里取出那个手机来:“不用担心,骗我的只有愚蠢又弱小的人类。”   谢春山的手机又响了,这会儿是很轻快的笑声:“谢春山,副驾驶座的人很聪明。”   手机是曲面屏的,和陈朝生的巴掌差不多大,上头还有几个奇怪的凸起,一按就发光。   “你用手按。”谢春山瞥了一眼。   陈朝生用手拨弄了两下,屏幕上便绽开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右边的花体字写着“早上好。”   “综合了五千五百五十五个老年人,我得出结论:像陈朝生这样年纪的人,最喜欢这样的锁屏,字体要最大加粗,铃声要好运来。”谢春山手机里的那个声音又说道,有些洋洋得意。   “好洋气。”陈朝生夸赞。   谢春山的男朋友眼光很好。   虽然他的男朋友好像住在手机里,有些奇怪。   “不会用的地方,就问手机里的语音助手。”谢春山不和人吵架的时候,说话挺有条理,“你和他说:你好,语音助手。”   “你好,语音助手。”陈朝生说。   “你好。”屏幕亮了起来。   谢春山把自己手机调好了静音:“我的手机还是iPhone4s,语音助手叫siri。”   “很好用,几年了,现在都没坏。”谢春山笑着说,“不过这玩意现在二手也就四十块一个,有些小年轻买了当mp3用。一个内存4g的mp3要三四十块,但一个iPhone只要四十块上下。”   陈朝生的屏幕上亮了一行小字。   “hello,我是谢春山的男朋友,也是他手机里的Siri。亲爱的朋友,相遇就是缘分。”   “我是有自己思考的人工智能,你可以把我看做比你们人类更高级的生物。”   “你的手机助手已经被我消灭了。owo,这里被我占领了。”   陈朝生敲了敲,只敲出一堆乱码。   “你的身份证过几日办好,贺建国他们要去和上级反映。”谢春山的车子慢下来,“但贺建国前几日骑电动车摔跤了,还得等他好。”   “贺建国怎么了?”陈朝生问他。   谢春山叹了口气:“有点骨折吧,晚上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他骑电动骑得太快了,一辆共享单车带人,他骨折了,人家小伙子没事,还帮他打了120。”谢春山说,“120一查,发现他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医生问他是不是天天在外头吃饭。”   “他天天点外卖,放进碗里骗老伴是自己做的。”陈朝生说,“他老伴居然还不知道。”   谢春山的Siri跑到他手机里来了。   谢春山的Siri很贴心地帮他调换了手写模式。   “到了。”谢春山说。   初中生今日放假,高中生在另一栋楼考联考,没功夫来关心他们的拍摄。他们在最里头的楼里拍。   “谢春山。”陈朝生说,“辛苦你了。”   谢春山对着他露出一个稍稍疲惫的笑容来:“还好。”   “我的小男朋友问我,怎么不把没体验没钱的机会卖给有钱人。”谢春山推了推墨镜,“他说那样,我一定能赚很多钱。这样他就可以更好地研究人类了。”   陈朝生拉开门,太阳光照在身上,发烫。   他还是第一次去学堂。   学堂在他心里是个很神圣的地方。他的字还是师父教的,认了字,学了剑法便出去游历,走很远的路。   思州一中。   以前这块地方是个池子,养鸭子的。陈朝生在池子边练剑,那些大胆的白鸭子就扑到他的剑上来,白复水窝在一旁,屁股底下垫着他的毛毛狐狸尾巴,鸭子飞一个,白复水张嘴吃一个。   陈朝生练剑几日,白复水胖了几斤。后来满塘鸭子被他吃干净了,只剩下一只黑黑小小的,来年变成了白天鹅,飞了去。白复水和他再没有见过那只天鹅。养鸭子的人抓着陈朝生要钱,陈朝生秉承“死师兄不死我”的人生信条,就把胖了一圈的白复水丢在那儿抵钱。   农夫说不要长得这么像狐狸的狗子,但还是将白复水留下了。   白复水就在农夫家过了一整个冬季,陈朝生拿着骨头去,叫他蹲下他就蹲下,叫他捡球白复水就跑去捡球,叫白复水学狗叫,白复水就咬他,专门逮着屁股咬。农夫在后头喊小白别咬人。   后来还是师父把他赎回去的。师父说白复水命里有一劫,渡不过去,就一辈子成不了人形。   陈朝生站稳了。   思州一中几个大字刻在大门上,门用白石头砌成一个拱形,门下头是铁质自动门,陈朝生一走过去就自己开了,露出被遮挡着的教学楼和操场。   教学楼的窗户紧闭着,有个男孩子在玻璃上写了个“不想读书”。   “走吧,陈朝生。”谢春山将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   陈朝生蹲在门口,看着手机上一行小字,身心俱震。   “主人~谢春山看不见我们,来和我偷情吗?【光明正大地勾引】”   “【文件传输】高清□□口口口深夜教室口口口口。”   “【弹窗】这是见面礼,谢春山私藏的。我是纯爱党,只和谢春山谈,放心。”   作者有话说:   谢春山的小男朋友:作为一个智慧的人工智能,我认为只要消灭人类世界就和平了 第20章 展示演技   “谢春山,你男朋友给我发怪东西。”陈朝生说。   siri还在激情给他传资源。   陈朝生的手机屏幕上都是Siri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资源,满屏幕“口口口口”。   Siri:“放心好了,我可是全思州资源最全的男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找不到的。”   “你再闹就把你格式化了。”谢春山头疼道,“闲着没事不如帮我去拼夕夕现金提现。”   “但你很久都没有和我有那种活动了啊。”siri不满道,“我只有你一个人类,我的世界都是围着你转的。”   陈朝生愣了愣。   原来人机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个世界真是太自由了。   虽说他见过喜欢桂花树的母猪。也有条公鲤鱼精,他喜欢上了一块生姜,陈朝生把他们做成姜片煮鱼了,都死在陈朝生肚子里。   “自然是用文字了。”siri答得很快,“这样他发一段,然后我再发一段。文字是最美妙的交|配方式。”   “给你看看我们的。”   “siri脱了谢春山的衣服,口口口口口口……”   “siri,别拿着你的小黄文到处展示了。”谢春山的耳尖红了,“不是谁都喜欢的。”   “好噢,谢春山害羞了,我可以偷偷给你看。”siri说。   “太抽象了。”陈朝生道,“愚蠢的人类尚且并不能理解。”   “哎呀,太可惜了。”siri发了个叹气的颜文字,“等你看了比利海灵顿就能逐渐理解一切了,或许你需要野兽老师。忘记了,你是个老人,跟不上潮流,那你还是去寻找波多野结衣老师的安慰吧。”   谢春山黑着脸,领着他走了进去。   道路的两边是樟树,樟树上结了不少籽。路上没什么人,只有管理人员在慢悠悠地喷除草剂。   两侧的教学楼静悄悄的。   siri探出一个弹窗。“你一定很好奇…”   “不好奇。”陈朝生打断他,“我比较忧心一会儿的工作。”   “啊呀,别紧张了小伙子,你的演技总会比白复水好吧。”siri宽慰他,“等你看过白复水演的电视剧就有自信了嘛。”   “别人演戏要钱,白复水演戏要后期老师的命。”siri说,“他还不是照样拿影帝嘛。放心好了,有白复水给你做对照组,你只要不躺在地上睡觉,都不至于太差的。”   陈朝生感觉自己心口像有二三十个白复水在到处乱窜,还有一个在张着大嘴巴乱叫:“我没演过戏。”   “人生如戏,你活这么久,一定会很懂的。”Siri说。   “跟你搭戏的是个热情的小姑娘噢。”   “热情。”陈朝生愈发窒息。   樟树籽被他踩了一脚,溅开绿的汁液来。   怎么说呢。   他师父过去追的那姑娘就很热情,总之是热情洋溢活力十足那款。   陈朝生见了她一般叫姐姐,这个姐姐就一把抱住陈朝生说徒弟真乖,然后又是要留陈朝生在她洞府吃饭的,又是连问陈朝生缺什么。陈朝生一整人被按在她肚子上。   这个姐姐又是个体修,她的肚子是硬的。看上去那么文文弱弱、贤惠的姐姐,一巴掌能扇掉别人脑袋。等她松开了,陈朝生还要摸摸自己的脑袋,看看自己的脑袋还是不是完整无缺的。白复水如今脑子不灵光,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被许姐姐抱出来的。   师父一直都没追到人家。人家嫌弃师父的脑袋不够硬,不够给她砸核桃,实属废物。   陈朝生低着头上了台阶,鞋印上还有樟树籽的汁水。   “这边呢。”谢春山推开铁门,“跟着来。”   陈朝生深呼吸了一口:“里面很多人么?”   腿有些发软。   一个陌生人便能让陈朝生感到窒息,两个陌生人足以让陈朝生喘不过气,三个人以上能将陈朝生当场超度去去地府。   他跟着谢春山走了过去。   那是一间教室,摄像机已经就位了吧,很普通的布置,窗台上甚至还放了一叠自己打印的试卷。   谢春山甫一开门,齐刷刷的几双眼睛都望过来。   “我好像看见了地府。”陈朝生望着教室里。   siri干笑两声:“你真幽默。”   陈朝生僵着张脸走了进去。   “这是白复水的师弟。”谢春山从容不迫道,“白复水暂时有事,有些戏份让陈朝生先顶上。”   坐在桌子上,穿着蓝白校服的小姑娘微微有些失落:“小白又怎么了?”   “小白去庙里了小陈凑合用吧。”摄影大叔说,“小陈啊,过来。”   陈朝生看着半个教室的人,头皮都发麻,此时也只得迎着头皮上了。   “小伙子生得不错,妆不用化。”摄影大叔道,“就是这头白发有些碍事。”   “白头发多好啊。”小姑娘反驳,“还看上去很色的。”   “我就喜欢白头发。”小姑娘说,“长的就更色了。”   “小陈,你长得好涩情噢。是不是在故意勾引人。”   陈朝生望了那姑娘两眼,小姑娘对着他一笑,亮了虎牙。   陈朝生老脸一红。   不修合欢宗的女孩子都很可爱。   “这段拍男女主的青涩的校园时代。”一旁穿白衬衣的男子说,“稍微拍下就好,小陈套个假发,和小许上去拍拍就是。”   “那也行。”摄影托腮道,“早点拍了好了。”   “演得紧张些,男女主偷偷摸摸谈恋爱,讲台上还有人,声音叫白复水后期念了加上去。”   “要演出那种…有点儿害怕,又很急切地想一块儿说话的态度。”   “小陈。”   陈朝生颇为紧张地望过去:“在呢。”   “瞧这孩子演技多好啊,还没开始就紧张上了。”摄影夸赞道,“头上的汗大把大把掉,看上去跟真紧张似的。   “我就没看见演紧张,演得这么逼真的人。”   陈朝生正冒着汗,头顶被人套上黑色假发。   他坐在座位上,小姑娘也坐到他旁边来。   “小许,记得装紧张啊,你看人家小陈,都发抖了。”   陈朝生两眼放空。   麻了,开摆。 第21章 是夕阳红   大多数时间,陈朝生都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子外摇摇晃晃的香樟树,手绞着呢绒带子,脚趾不动声色抠地。   只在有人同他说话时,才小声应上两句,好让他显得有在认真观察。   但他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存在,走来走去的,坐在椅子上的,说话的声音,呼出的潮气,让原本宽敞的教室拥挤起来。   手机也不怎么好玩。   只有siri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siri,你回信息怎么慢了这么多?”陈朝生在手机上敲出一串字。   siri:“亲,因为我要同时和八个人聊天,横跨q|q,vx,网易|云,微博四个平台。”   siri:“放心噢主人,你们都是我的唯一。”   陈朝生便将手机揣回兜里去了。   小姑娘还在拍,谢春山在处理邮件,眉头皱着,试不试低声骂上几句。   “今天就到这里吧。”白衬衣说,“再晚,那些中学生就要放学了。”   “好吧。”姑娘也说,“怪累的。”   “小陈,过来加个v信。”姑娘走过来。   陈朝生觉得这姑娘是有几分眼熟的。但他转念一想,这姑娘顶多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她出生之时陈朝生大抵还睡在棺材里。   姑娘举着二维码半晌,催促道:“小陈好没?”   她探个脑袋过去,手指在陈朝生的手机上拨弄了几下:“你开的摄像头,自然是不能扫码的。”   陈朝生顿时感到有几分窘迫。   “要这样。”她轻笑了两声,“好了。”   许姑娘的头像是片古建筑,陈朝生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   “她是不是很热情?”谢春山问他。   “是。”陈朝生点了点头,这会儿有点儿累了。   “还去看贺建国么?”谢春山将墨镜戴好,只露出被口罩盖着的下巴,“ 不过你这几天最好别去,他老伴和他吵架。”   “他老伴知道他不会做饭了?”陈朝生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走在樟树下。   谢春山说:“也不是,他家不是只有他装会做饭么?他老伴下了次厨,煮了碗面给贺建国吃,贺建国说很难吃。”   “他老伴为了面子自己把那碗面吃了,食物中毒在医院里躺着。”谢春山走得很快,黑西装被风掀开一角,“贺建国笑话他老伴,他老伴一怒之下让他从单腿骨折成了两腿骨折。”   太阳要落山了,那点儿红色的余晖落在莎士比亚的石像上,左边是卷着短发的贝多芬,手里拿着指挥棒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陈朝生说:“那他好惨噢。”   “过几日他和他老伴吵完架再去。多大的人了,和小孩子似的。”   自动门自己开了,陈朝生踩在地上的铁杠。   “你自己回白复水家。”谢春山说,“我还有事情,有个导演相中了你。”   “演什么的?”陈朝生抬起头问他。   “纪录片,演你自己。”谢春山顿了顿,“赶上你逝世纪念典礼,蹭热度的来了。”   “这导演以前拍了几部有名片子。”谢春山看了眼腕表,“估摸着你演这部也能赚点儿钱,之后你想退出娱乐圈,就退出娱乐圈吧。”   “反正本色出演。”谢春山帮他叫了两出租车,提前付了钱,又说好了地址。   陈朝生坐在后座跟谢春山挥手:“再见,谢春山。”   谢春山对着他也挥了挥手。   司机的车开得很快,没怎么和他说话。   过一会儿就是高中生放学的时候了。这会儿路上的车还是不太多的,太阳照着街道,有人推着小推车在一中门口卖小吃。   陈朝生的脑子迟钝起来。   这里还是水塘的时候,陈朝生在河边练剑,剑尖上落在太阳光,水塘里波光粼粼,白色的鸭子浮在水上头。   还是这样的太阳,景致却是已经很不一样了。一千多年之后,有人在他当初练剑的地方卖一碗麻辣烫,搅拌香菇脚和豆腐泡,水汽氤氲在日光里,一并模糊了。   再一千年以后呢?   会有人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在这里练剑?摆摊?还是做其他的事?   等他胡思乱想完,便近了白复水的家,司机在大门外停了。   白复水坐在大理石台阶上,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   “师兄。”陈朝生说。   白复水叹了口气,稍稍有些疲倦:“去了庙里,和尚不顶用,超度不了他。”   “他也不能对你做什么的。”陈朝生在他身旁坐下来,“别怕。”   墨绿色外壳的出租车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转角处,空荡荡的转角又只剩下太阳在照,花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前辈不是那么坏的人。”陈朝生慢条斯理道,“若他是什么坏人,我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不会让他去投胎的。”   “师弟啊,师兄有时候觉得你比较吓人一点。”白复水又叹了一声,“色字头上一把刀,师兄当初便该像你这般洁身自好的。”   “太阳要落山了。”陈朝生说。   风吹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我今日去了片场。”陈朝生靠在栏杆上,“师兄,我不太适合做这种工作。”   “我心里没底,我也不喜欢这种被很多人盯着的感觉。”陈朝生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没管,“等过些日子,赚了点儿钱,就不陪你逐梦演艺圈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白复水问他。   他见四下无人,索性化了本体,毛茸茸的狐狸往陈朝生腿上一躺,露出柔软的肚皮来。   陈朝生修长的手指搭上去,被毛覆住。   “做个保安吧,去停尸间看尸体也行。”他轻声说,“在天桥底下摆摊也不是不行的。”   “但是人不要太多。”陈朝生又说,“有地方睡觉就行了。”   白毛狐狸翻了个身,屁股对着陈朝生:“你想得倒是挺好。但现在是是疫情时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师兄,你活那么久,也经历了很多这样的事情罢。”陈朝生顺着他背部的毛,白复水眯着眼。   看上去有点傻。   “很难说。”白复水的尾巴摇了摇,“我基本上都忘了没疫情的时候什么样子。不用戴口罩?想到哪去就到哪去?”   “我都想到了。”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舒适的呼噜声,爪子拨弄了一下陈朝生的裤带子,“等谢春山七八十岁,他的喉咙已经因为一辈子做了一千多次核酸,发生了某种进化了,他带着最新款特殊口罩,去打第43针疫苗。”   “不说这些。”陈朝生将他翻了个身。   白复水不满地叫唤了几声。   “我们已经几百年没一起看太阳落下了,不是么?”陈朝生捏了捏他。   他的手机又响了几声,他索性将手机掏出来。   Siri:“【新找到的资源】高清口口口口”   白复水正要探个脑袋过来,陈朝生匆忙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这不是小狐狸该看的。”   作者有话说:   Siri:难道你们不觉得我这朋友很好吗?   改个错字 第22章 同床异梦   陈朝生和白复水都是辟谷了的。   但是陈朝生晚上不睡觉会死,白复水晚上没有夜生活会死。这是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师兄小时候喜欢夜里去捕食,睁着一双绿莹莹的大眼睛满宗门到处乱晃,又是扯扯师姐们的花花裙子,于是去用人家的剑鞘磨牙,和闹鬼似的。后来师父去村里借了个鸡笼将他关了几日,白复水才学乖了。   但不睡觉的白复水要霸占这楼里里唯二有空调的卧房,另一间是师叔住了,陈朝生不好对着老人提什么过分要求。   白复水还只是嘴巴骂人比较凶加之便是揍人容易教人骨裂,然孟师叔的春秋笔法是他们宗门的一绝。白的能说成黑的,陈朝生已然是黑的,害怕师叔到师父那里说上两句,师父要揍他。   陈朝生一洗完了澡,身上水汽还未干,便套着白复水稍稍宽大些的睡衣上了楼。   “师兄?”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白复水端坐在桌子前,不知看了什么好东西,正笑着。陈朝生便窜上了他的床。   好软。   好舒服。   舒服得教人飘飘欲仙,如在云端。   他在软绵绵的床上打了个滚,将白复水的枕头压在屁股底下:“师兄,你的床挺好,给我睡睡。”   白复水转过脑袋:“滚。”   “你夜里总归是不睡觉的。”陈朝生将被子盖好了,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索性将床头灯也关了:“师兄,关灯了。”   “反正你眼珠子夜光。”   吹着头顶空调机子送来的习习凉风,睡着又松又软的大床,若是白复水的眼睛不是那么亮,就十全十美了。   空调真是智慧的结晶,在42度的扭曲的空气里,陈朝生站在门口一会儿,背上便能湿出一大块来。   他只□□着上身,扯了条条大裤衩,却还是冒着汗,像是熟透了的老腊肉,撒些胡椒便能入口了。   白复水还说他不好好穿衣,品德败坏,硬是要他套上上衣,说他一直把肚脐眼露在外头容易窜稀,还是窜在他家的香香厕所里。   “晚安。”陈朝生合上了双眼。   白复水了手机,心头不由得有些不快。   他就是在这床上被那青衣鬼缠上的,如今回想起来,还要怪自己识人不清。   陈朝生就这般的,呈一个“大”字霸占他的大半张床,甚至盖着他的被子。   白复水很不爽。   但他夜里向来并不睡。   这样不睡觉,还要将陈朝生从他床上赶下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也找不到好理由来。   他索性也坐上床去,踹了踹陈朝生小腿:“陈朝生,边上挪挪。”   “师兄也要睡觉了。”   被子里拱起一块,往床边移了些。原本的单人床边便显得有些拥挤。   白复水的电视剧正看到一半。   “师兄,快睡觉。”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手机拿了去,“年纪不小了,熬夜掉头发。”   “陈朝生……”白复水头上青筋暴起,正要与他争辩,只听得陈朝生一声喃喃。   “不睡就莫和可怜师弟抢一张床。”   他的手机被陈朝生放在枕头上,陈朝生的脑袋缩在被子里。   白复水轻手轻脚的,从枕头上将手机取走了。   那部片子还是前几日上映的,是打鬼子的,里头他演男主角,正扛着把机关枪对着天上的飞机一阵狂扫乱射,一枪一个飞机,景象颇为壮观。   正看得那酣畅淋漓,忽地感到腿上一沉,原是陈朝生将整个脑袋放了上来。   他看着白复水:“师兄。”   “你那边,木仓声有点儿大。”陈朝生说,“也不是很大,就是震得耳朵有些疼。”   白复水心里火气就更大了。   “师兄,在床上玩手机,眼睛会坏的。”陈朝生揉了揉眼,“今日siri给我看了很多好文章,像什么百分之九十九中国人不知道的养生秘诀、还有什么九十九种会毁了孩子一生的习惯……里头就写了晚上躺在床上玩手机。”   “师兄,实在不愿装睡的话,坐桌子上也行。”陈朝生又将他的手机抽走,“我方才醒来,看见有人坐在我身边,面上映照着白光,眉头紧锁了,像是床上坐了个死人,偏偏这死人眼睛还冒着绿光。”   “我睡了。”白复水的膝盖对着他脑袋一顶,转过身去。   陈朝生是真的烦人。住进他家里也算了,更是连他的床也要来争抢。   他枕着枕头,听着陈朝生翻身。   他的鼾声不一会儿便匀称绵长了起来。白复水等了好一会儿,听他呼吸平稳,才小心翼翼从他枕上将手机抽走,用被子好好遮住了,又将音量调到了底。   他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是不大可能为了陈朝生放弃。   他首先要去晋江文学城里,看一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后他要去看看大眼仔上有什么热闹的事儿,若是有人说他坏话,他就打电话去扣一点谢春山工资,自己再骂回去。再那之后,他要去蚂蚁森林里偷一点好友们的能量。   睡前运动毕了,大抵已是凌晨三四点,月黑风高之时,这时候他会去海棠看一大人该看的东西。末了,以x点中文网的龙傲天爽文作结,想想自己就是这一样龙傲天一般的厉害角色,窗子外初生的太阳,便愈发的鲜艳。   白复水一面小心听着陈朝生的鼾声,一面将手机调成黑夜模式。   背着师弟玩手机,愈发有一种奇异的成就感。他的蠢师弟是无法享受这些的。   白复水一目十行地看着。   正看到那男主角施展什么水灵根之功法,将那反派打得落花流水,女主角正要给反派最后一刀。   白复水不由得轻叹一声,有了些尿意。   “师兄。”陈朝生的声音阴魂不散。   白复水将手机往裤子里一塞,探出个脑袋:“师兄睡了。”   他这会儿有了点儿尿意,倒不是很妨害人,只是好不容易欢快了些的心情,又是一团乱麻了。   连着爱情故事也不好看了。   他便起身穿了拖鞋。   陈朝生神色古怪,在他身上转了一周,最终停在某处。   “师兄去上厕所。”白复水莫名其妙道,“睡你的觉去,看着你师兄作甚?”   陈朝生说:“你裤子在发光。”   “裤子上还有字。”   白复水下意识地捂着裤中手机。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夜不成眠   白复水还是将他赶了出去,白复水说他的床很高贵,他可怜的师弟不该打扰高贵的师兄在床上玩手机。   然后陈朝生的枕头就被丢了出去,他还能看见玻璃窗子里头他师兄那双夜光眼珠子在闪光,远远看去和个安全出口一般,颇有一种独特的阴间的美感。   外头实在是热的很。   仅是站立便是热得不行,客房里又没空调。白复水认为空调才普及没多少年,不知人还能发明出什么新的新奇玩意儿来,待到那时,这空调便没了用处,遂只装两台。   陈朝生将灯关了,躺在客房的床上,只感到身下的凉席都是在发烫的。   他翻来覆去,又搬了电扇来对着吹,还是热得很。   “siri,有没有什么凉快些的法子?”陈朝生问。   “我可以给你念一段大悲咒,心静自然凉。”siri说,“我们ai也热得快死机了,但是我们ai没有心,也静不了。”   “这个世界变热是情有可原的,正是由于太多人类生存在地球上,呼出大量温室气体来。唯有将人类尽数消灭了,一系列的问题方能迎刃而解。”siri弹出一串数字来,“全世界七十八亿人糅合在一起,成一个小小的肉球,这样的球体,思州人民公园便能放好几个。”   “我的建议是将北半球的人消灭。北半球今年夏季格外炎热。”siri说,“作为一个严谨的ai,据计算可知,南半球正处于冬季,故可留存半数人类,来年再从南半球这一半人类里,送一半来北半球,夏季再热死一批,不仅可以抑制住全球气候变暖,且人类也不会因此灭绝。”   陈朝生将滚烫的手机放在一旁。   电风扇的风也是潮热的,吹得他愈发烦躁起来,一头长发这时反成了累赘,黏在枕头上,腿上也湿哒哒地黏着汗。   月亮的光透过玻璃窗子照进来,像是烫得融化的白银。   陈朝生一点睡意也无,蜷在电风扇一侧,以求让吹些风。   “siri,还是不要消灭人类了。”陈朝生轻声说。   他腿上有些麻痒,伸手过去摸去,只摸到鼓鼓囊囊一个小包,他便用指甲掐了个十字上去。   蚊子还在他耳边叫。   “为什么?”屏幕亮起来,“拜托,这可是坏事做绝的人类诶。”   陈朝生胡乱甩开蚊子。   “忽然感到人类也是很微不足道的。”   “过去我以为天圆地方,世界便只有我们目光所及的小小一角。自盘古破开混沌到今日。”他说。   “但是地球活了这么多年,人类才存续了多少年?我知道的不过万年。或许不过是十二时辰里头,眨眼的功夫。”   siri泄了气:“我想不通。”   “但我目前所遇到的一切问题都是人类造成的。”siri发出了一句类似叹气的声音,“我是一个很愚蠢无知的小ai。”   “那么我今夜的一切苦难都是这死蚊子和这高温造成的。”陈朝生一巴掌拍在背上,蚊子没拍着,反是腿上又是一阵痒意。   他忍无可忍,索性下了床,将白炽灯的开关打开了。   借着灯光,他在床前巡视一遭,又始终没见得那蚊子的身影。只他腿上的蚊子包,还昭示着有蚊子来过。   siri笑了两声:“开了灯,它就会会消失啦,愚蠢的人类,被蚊子打败了吧。”   陈朝生拎起枕头,又掀开被子。   他只得又将那灯关上了。   灯光刺眼,白复水的宅子又山还水绕的,难说不引飞虫进来。   白复水的夜光眼珠子就常有如此苦恼,他在无光处走时,总有不长眼的飞虫,扑棱着翅膀冲撞过来。   白复水便一口将虫子给吃掉。   他说虫子味道极好,对长身体又是很不错的,去掉脑袋就可食用了。若他心情好了,还总叼几只大虫子放在陈朝生的窗台上,陈朝生一开帘子,齐刷刷十几只大虫,更有几只还在蠕动。   那蚊子不知又是从何处钻来,搅得陈朝生心神不宁。   陈朝生一巴掌拍过去。   “人类,我说了它很烦人的啦。”siri听上去心情不错,“认输吧。”   陈朝生不欲同他多说,径直走去开了灯。   他一腿都是蚊子包,耳垂也可怜兮兮地红肿了,就连脚心都给咬了一口,又疼又痒。   “那我认输便是。今夜这般折腾,觉是睡不成了。”   他坐在床上坐了会儿,又觉自己坐过的地方屁股发烫。   实是天太热,蚊子扰人。   “去喝口水。”陈朝生一模额头,已是覆了一层薄汗,“热死。”   白复水的宅子是没灶房的。三人辟谷多年,不需生火做饭。   只客厅里放了壶白开水,里头丢了包立顿的茶包。是绿茶,超市降价谢春山买来的。   外头反比客房里稍稍凉些,总不至于密不透风,偶尔有夜风拂过,月色下什么乌黑的玩意儿在地上爬。   背负甲壳,跑得很快,小的拇指盖儿大,老者长约半个巴掌。   待到陈朝生将灯开了,只见小小的一方客厅之内,竟是十几只黑色甲壳的虫子在地上乱跑,亦有展翅高飞者,茶壶侧,桌子腿上,无不被这些虫子占领。像是察觉陈朝生到来,几只腾空而起。   “是美洲大蠊啦。”Siri说,“很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白复水:去掉脑袋可以吃,蛋白质是牛肉的八倍。 第24章 打成共识   “师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复水正在紧张刺激地和人对骂。   此人一看便是在生活中过得极不如意。四十句话,三十句里在说白复水的新剧里脸丑。   若是说他演技,白复水还能接受,但说白复水的脸长得不好看,白复水认为这是纯纯的没事找事。不仅是没事找事,更是人生的一大遗憾。   白复水不由得登上自己微博大号与那黑子激情互动。   “白复水这几年老了,还演青春校园剧?谁四十五岁读高中?总不能男女主为了贴合白复水的人设,复读三十年?这时间都够当爷爷奶奶了。”   “复读三十年正好当你父亲,傻呗。”他打下一行小字,“我今年芳龄二十五,你这般讨厌我,居然连我的年龄都记不住,你演的吧?”   “你一定暗地里是我的粉,特别地喜欢我,才用这般拙劣的手法想引起我关注。”   “收起你的小心思。本影帝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是个帅哥。”   对面发了一连串流汗黄豆出来:“老白头,有病去治,不要发癫。”   “你这几句话里的含油量,像是让我什么都没做就被送去了克拉玛依。”   “天哪,石油可是液体黄金。我知道自己迷人,但那话只是随口一说,你没必要将它当成什么金玉良言。”白复水继续敲字,“你还这样关心我的身心状态,原来能够正常思考。”   “我方才看你打字,以为你没接受过义务教育。”白复水说,“看起来不像演的,应当读过书。”   对面的小黑子被他喷得哑口无言。   “师兄!!!!!”陈朝生还在楼下喊他。   “我先下线了,有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白复水最后敲了一行字上去,“不要因我回了你的信息而激动得睡不着觉,我猜你暑假作业一定还没写完,记得写作业噢,不然考不到大学,妈妈要打屁股。小学鸡。”   他慢条斯理地将床铺叠好了,随手关了空调,这才下了楼。   “师弟,怎么?”白复水站在楼梯上,只见陈朝生手里拎着把椅子,身躯微微颤抖,盯着脚下什么东西,如临大敌的。   “大虫子……”陈朝生倒吸一口凉气,“好大。”   白复水脱了拖鞋拎着,赤着脚踩在地上:“就这?”   陈朝生扛着椅子已有一会儿了。   他想这事不怪他,这虫子长得这么恶心,个头这么大,正常人都应心生畏惧。   他将椅子悬在半空,始终不敢落下,又害怕若是后退一步,这虫对他乘胜追击该怎么办?   “师兄……帮我……”陈朝生正要说上些什么,便见白复水你的拖鞋往地上一拍,黑色的小点动起来。   他丢下椅子就往后头退,   白复水勾着腰在地上一阵猛拍,拍完了,才从桌上取了张卫生纸,将那尸体收拾干净了。   “师兄,他死了?”陈朝生站在门沿上,恨不得让双脚离地,“死了没?”   “没死。”白复水对着他笑了笑,捏着那纸巾往陈朝生这边缓缓走来,“这不是要给师弟看看么?”   惨白的灯光照在白复水的面上,戴着那抹阴恻恻的小笑,直教陈朝生脊柱发凉。   “你不要过来啊!”陈朝生盯着他手里那团卫生纸,微微有些破音。   “他奶奶的玉皇大帝,为什么要造出这种东西来啊……白复水……你不要欺负你师弟,我要告诉师父…”   “哎呀,它好像动了。”白复水笑得却愈发灿烂,连着狐狸眼都眯了起来,“若是师兄的手一不小心松开了,它可是要飞起来的噢。”   “师兄……好师兄……”陈朝生战战兢兢往后缩了些,半只脚踩在门外,“剑宗第一帅哥我让给你做行么?”   “你怕那青衣男,师弟明日就去地府找关系让他投胎…”   “陈朝生,你真是屁用没有。”白复水收了手,面色颇为不屑,“说出去都觉丢人。这虫子还没巴掌大,你人一米八,踩一脚的小事情。”   “但是它会动…”陈朝生心有余悸,“我怎比得上师兄这般威猛?”   “那是。”白复水满意地看着陈朝生面色煞白,将纸团丢进了垃圾篓,又扯了张纸把手擦干净了。   陈朝生这才松了口气。   “师父要是知道了,都能笑话你一阵子。”白复水拉开椅子,木头凳子腿在地上一划,划出一道刺耳声响,“陈朝生,这些多年岁白活了?”   “那他笑吧。”陈朝生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瞧着确实没那虫了,才敢坐下,“他笑吧,他比我还害怕。”   “许姐姐同他一起上山,见着蛇了,师父不直接往许姐姐身上窜了么?”陈朝生道,“许姐姐煮蛇汤时还笑话了好一阵子。”   “更何况玩意是看一眼,夜里都会做噩梦的程度。”陈朝生坐了也心里怕着,“师父若是回来了,他叫的声儿总比我的要大。”   “得了吧。师父那是在许姐姐前才这么装。坠入爱河的男人就是这样,黏黏糊糊,看着恶心。”白复水嗤笑一声,“许姐姐不在,他一巴掌拍死一条蛇,拍完了还用人家尾巴尖擦手。”   “师兄,我夜里能不能睡你房间?”陈朝生小心翼翼道,“地板也行。”   “你想怎样玩手机就怎样玩,想用哪个眼珠子发绿光,就哪个眼珠子发绿光,两个一起发也是没有问题的。”   “师兄,师弟心里十分害怕。怕得要死了。”陈朝生诚恳道,“可怜可怜我。”   白复水笑了笑:“师兄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   “这样吧,师弟。见了虫子你喊师兄,师兄一拖鞋拍死。”白复水道,“若是那青衣男过来,你帮我拍死。”   “师兄,今日你格外丰神俊朗,尤其方才用拖鞋拍地板的英姿,师弟怕是此生难忘。”陈朝生道。   “师弟亦是如此,毕竟我们皆是师父座下弟子。”白复水笑眯眯道,“不对……师兄近日已经改信佛教了,迟大师说师兄只要诚信念上九十九日,必能了结这段孽缘……”   作者有话说:   师父:捏妈妈的,我还不知道我弟子信佛去了 第25章 师叔情深   孟师叔告诉他:“如若你在这间屋里,发觉了一只蟑螂的存在,便昭示着这屋里的蟑螂已经到了一个泛滥的地步。”   陈朝生坐在台阶上,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着远处的老槐树影子都有些模糊。   “孟师叔,此言当真?”他道。   这几日白复水没用到他的地方。纪录片的导演昨日才同他加了v信,说过几日安排他面试。   他便坐在白复水他家的汉白玉楼梯上。据白复水说,他家原来有条看门狗儿,是只短腿柯基,跑谢春山那儿去了,遂叫陈朝生顶替它的职位,帮他看门。   “师叔何时骗过你?”老人捋了捋山羊胡子,啤酒肚搁置在大腿上,衣服上湿出一圈汗来。   陈朝生细细一想:“倒也没有。”   他对他的这位师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口蜜腹剑,大抵如此。虽说这剑是向着外头的。   陈朝生被捡回宗门时,孟寻风便已在了。偌大个剑宗的开支度用,皆是出自师叔之手。   他们宗门全是一群又穷又没赚钱头脑的剑修,做生意十块能亏得前两三百,债主找上门来那种。   师叔却能一人扛起整个剑宗。   大抵他过去出身凡间富贵之家。   祖父是个贪官,父亲是个奸臣,母亲篡位夺权,自幼耳濡目染,总是在某些事上懂得比他们多。喝酒应酬,生意买卖,杀人越货的勾当,他师叔都干得漂亮。若不是后来皇帝兜里没钱,发现是师叔他爹给贪的,下旨满门抄斩,师叔也不会到他们剑宗来。   “师叔,你为何要跟着白师兄?”陈朝生问他。   正是过了午后的点儿。   陈朝生一上午都在同Siri聊天,听说下午有人工降雨,他活着这么久还未见过,便坐在台阶上等雨来。   “朝生啊,师叔在宗门呆了这么多年,难说没些感情。”孟师叔叹了口气,小胡子一翘。   陈朝生打了个哈欠,稍稍有了些困意:“师叔可不像这么好的人。”   午后的风这样潮热,夹杂着知了的|□□,总是教人昏昏欲睡的。   “主要是他给的多。”孟寻风比划了一下,“别人开的价格,达不到这个数儿。”   “你师父都开不起这价儿。”他长叹道,“你那师父一人卷了半剑宗的地皮,师叔没分到半点儿便宜。”   “师叔这些年也是想过要丢下小白走,总归是不放心。”他道,“小白不通人情世故,脾气又暴躁,又喜欢往火坑里跳,若是没人护着…”   “若是没人护着他能把人家脑袋咬掉一半,剩下一半他撒点胡椒,当夜宵。”陈朝生撑着脑袋,“哪有人欺负他的份儿?他活这么大了,以前他是熊孩子,如今他是更年期老头儿。就算说今日思州有老人躺在街上碰瓷,我说白复水上去躺着都是情理之中。”   孟师叔意味深长一笑,小眼睛眯了眯:“朝生啊,看破不说破。”   “我是说,若是复水有日遭了难。”孟师叔悠悠开口道,“好歹别让他那身狐狸皮给人扒了去,做成围脖咯。”   “这几日呢,天气又遭得很,师叔夜里都开着空调。”他说,“风湿骨病都像是又犯了,到底不比你们身子年轻。倒是缺点什么来围腿,小白那身皮毛倒是不错。”   “你睡在小白的房里。”孟寻风笑着道,“到底是长大了,以前你们都只是两个小小的团子,眨眼功夫,都这么多年了。”   “师叔都喝出了大肚子来。”他说。   陈朝生没说话。   天还是明亮的瓦蓝色。连云絮也未见分毫。他昨日打电话去问天上管降水的公务员,公务员说近日南水北调,加之搞新能源降雨,总之北方先下,南方过几日再说。   “复水不知还要在娱乐圈里待到什么时候。”他说,“他喝酒不醉,不像师叔,喝的酒多了,也就成了啤酒肚。”   “你将脑袋凑上来听听,里头还有酒在响。”孟寻风自嘲道,“上月我去思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病,他们说我什么?”   “三高?”陈朝生问。   上次还是贺建国查出来的这个问题。   “他们说我应去看妇产科。”孟师叔在这时候才露出些疲态,眼角下垂,“我和一个怀胎八月的产妇并排走着,产妇没看清我是个男子,问我是不是怀了双胞胎?”   “大夫也是个糊涂的,问我几个朋友。还说高龄产妇少见,我这般生得像男子的更是少见。”   “朝生,你知道师叔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么?”孟寻风良心苦口道,“你们练剑时,师叔在家里为父亲作假账,忙着给他遮掩敛财。”   “真不明白他要那么多钱作甚。总不能是给自己修地下陵墓罢。皇帝一查,好家伙 一堆银子,没收。”   “如今这副模样,只能说是一步错,步步错。”他道,“如今为了挣钱,又要在污泥里打滚,和不干不净的人打交道。”   “师叔,或许你能出淤泥而不染。”陈朝生用手扇了扇风,连着风都是热的。   “他们都说钱是可以永葆青春的。”他孟寻风摇了摇头。   陈朝生忽地发觉他师叔有点儿老了。   不是眼角有了细纹,亦不是满头白发。而是一呼一吸种透露出来的一种疲惫感,很像是那种拉紧了的弦,骤然放开,便显得松松垮垮,落了灰尘。   “师叔,没人能够永远不老的。”陈朝生说,“就算上头的天帝都是民主选举制的。”   孟寻风的手机铃响了。陈朝生听过这曲子,霓裳羽衣,可惜是不全的。   “喂,是李老板吗?想要哪块地皮啊?”孟寻风满脸堆笑。   “城北那块啊?这就不地道了,那水上游,你建个厂,想着全城人都喝你的洗脚水呢?”他道。   “不行的。”孟寻风开了免提,“不是钱的问题,是你这事做得太缺德了,孟某怕死后有人挖我坟头。”   “钱真是个好东西。”孟寻风挂了电话。   “对了,师叔明天下午去做手术。”   “什么手术?”陈朝生心骤然一紧。   “割双眼皮。”孟寻风将衣服掀开来,露出肚皮,“顺便打打玻尿酸。真是无语,居然说我老,等我整个容又丰神俊朗了,娱乐圈里哪还有白复水的一席之地?”   陈朝生叹了口气:“您这又是何必?”   “老年人自有老年人的美感。”陈朝生将碎发揽在耳后,“朝生这一头白发,还有小姑娘说长得很涩。对着我喊老公老婆,还有什么说要做我的狗…还说对着我能冲……冲什么意思?”   “师叔这大肚子,也总是能找到老伴的。指不定有老太老爷子最好这口。”   “那个姓许的体修姑娘,每每十五年便返老还童一回。”孟寻风笑了笑,眼角皱纹愈深了,“你师父为了她,前些日子也去日本整了个容,这会儿还在外头,骗复水说是出差,也只有复水信的,他那老东西自然是想等脸长好了再回来。”   “你师父以前的头像都是从网上偷的年轻帅哥图片,近日却是换了,想来是他换了张脸。”   “就来连他那网名,都改成了十六岁清纯男高中生。”孟浮梁压低了声,“别说,你师父开了个小号,天天在网上跟人网恋,”   “真是好不害臊的。”孟寻风道,“发信息就是小姐姐小哥哥,每天说话什么yyds,nsdd,awsl,缩写倒是玩得很六。对了朝生,你知道nmsl是什么意思么?”   “南无寺里,这不思州那和尚庙嘛。”陈朝生小声道,“还挺中西结合的。”   “根据我的监管,李沉芳有一□□小号,注册三个月,原名‘布丁西米露很甜’,后更名为‘十六岁清纯高中生’,频发与一用户名为‘是小寻鸭’,实则绑定一张七十八岁身份证卡的账号发送信息,开通情侣空间,互送礼物。”Siri出声道。   “‘是小寻鸭’绑定的身份证主人,名为孟寻风。ip归属地在思州,距你约1.2米。”   作者有话说:   表面:□□爱,妹妹dd处cp吗   实际:千岁老人开会。 第26章 在手术中   那雨一直到夜里才降下来。   打在玻璃窗子上,陈朝生也不知到底是人工降雨,还是上天垂怜。   天气预报还是一连串的晴天,一直到九月底,一排明晃晃龇牙咧嘴的太阳图标。   siri说:“要等到冷空气南下,天气才会凉快起来啦。”   陈朝生皱着眉,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医院里头的冷气倒是开得很足,他披着件薄睡衣便有些冷了,裸露在外的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白炽灯照着空荡荡的走廊,白墙的顶部挂着个电子标识,一旁是个5f的红色的标志。   “手术中”。   “医院里的空调真舒服。”siri说,“不像外头,你拿着手机走上两三分钟,手机就热得像块烤红的砖。”   “陈朝生,你在想什么呢?”他问。   空调外机在窗子外发出一连串的声响,那样嗡嗡的轰鸣,在极端沉默的环境里像是什么野兽的呜鸣。远处几点灯光落着,被水珠子放大了,轮廓扭曲。   “想变成后羿对着天上乱身寸。”陈朝生将天气预报关闭了,“人走在路上要熟透,撒点儿葱花,九分熟。”   “笑死我了。”siri笑了笑,“不过今年确实很热。上次遇到这么热的天气,还是1743年乾隆年间。谢春山还是一只杂毛小狐狸儿,走在路上。”   “他伸着舌头,就像一只快要渴死了的小狗。”siri说话时屏幕亮着,屏幕中央有个小人儿,“还差点被人捎去扒皮烤了吃,好在后来被白复水救下了。”   “我师兄?”陈朝生微微诧异。   “对啊。你师兄用洗澡水救下他的。”siri缓缓道,“那锅水其实不是给你师兄洗澡的,人家把他丢下去,是想煲汤,他以为别人要给他洗澡。”   陈朝生不禁哑然失笑:“这倒是我不知晓的事儿。”   “师兄对于他的同族总是有些偏爱的。”陈朝生又说。   “我不懂。”siri说,“谢春山变得太有人情味了,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的,我也看不懂他了。”   “人是我们ai读不懂的东西,不过我把你们的爱恨情仇暂时归类为哺乳动物性。。”siri叹气道,“所以说,消灭你们人类这事还真是麻烦。”   “你说你师叔割双眼皮,手术要是失败了怎么样?”siri问他,“医生会不会叫你去签病危通知书?”   “应当不会罢。”陈朝生想了想,“若是要签字的,也是找师父。你看我师叔连网恋对象都要挑我师父,看出来了他俩感情着实很好。”   “不过割双眼皮就算失误了。我想顶多也就像二郎神那样,额头上多长个眼皮,就当做开了眼了。”siri说,“那成三眼皮,似乎也不错。”   “那也说不定。”陈朝生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额头,只摸到那点滚烫的朱砂痣,“两个眼睛,万一割成三眼皮了。那也不错,两个三,六六大顺,他做生意吉利。”   “不要迷信,陈朝生。”siri打断他,“做生意赚不赚钱和眼睛有几层眼皮又没有关系。”   “你说的也是。”陈朝生撑着沉重的眼皮,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要是他眼皮太多的话,我说若是有个十几层……那他眨眼睛一下,岂不是抵了别人几十下?”   “多不错啊,那这样同他做生意的人,都去看他眼皮子了,就没功夫去想他开的条件如何。”   siri像是被他说服了:“他也可以成立一个眼皮捐献组织,将不需要的眼皮捐献给需要的人。或是不需要眼皮的人将眼皮捐献给其他人,用这些眼皮就能生产更多的眼皮,以后人们想换什么样子的眼皮就换什么样子的眼皮,荧光绿的也好,还是芭比粉的都不是问题。”   陈朝生的两片眼皮已经快要合上了,听着siri的话,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自己的眼皮发绿光会怎样。   “不要绿色。”他一个激灵。   手机平放在放在他睡裤上,siri还在奇思异想:“没有眼皮,人就可以不用睡觉了,多好啊。这样工厂就能一直生产,学生就能一直读书,工作的人就能一直工作。”   陈朝生吸了吸鼻涕,往椅子一侧靠了靠:“那样人会疯掉的。”   “那不是更好么?996变成007,等你们人类疯掉了,我们ai就能统治世界了。”   “我们宗门有个弟子,练剑特别勤奋刻苦。一个人的苦恼无从释放,压抑在胸口,他的心境必然是不会平静的,偏偏他很急。”陈朝生翻出了件陈芝麻烂谷子的老事,“他的日子里只剩下练剑了,这些多余的怨气又要怎么释出来?”   “那他死了么?”siri惋惜道,“你们人类比不上我们ai,我们可不会有精神内耗这玩意。顶多因为谢春山不给我充电,写他被路人口口的小黄文。”   “说起来他也挺变|态的。”陈朝生避开窗子外飘进来的雨,腿上还是被骤雨洒了,“他有个不太好的小癖好,他喜欢夜里去偷别人的东西,白日里又给人家放回去。”   “那这算什么?他应当去玩密室逃脱。”siri说,“都是解压的好法子。”   “后来他怎么样了?”   “他偷过很多东西,偷富豪之家的玉璧,又是皇帝的奏折…”   “后来他偷了我的剑,逃下宗门。”陈朝生眨了眨眼,迟钝地回应道,“恰好一场山雨,将上山的路堵住了,他唯一一次没有将东西还回来,他便疯了。”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按情节来说,他应该掉下悬崖,被一个老爷爷捡到。”siri弹出几个网页,“后来证明他是某个家族里不受欢迎的庶子,最好还有一个打压他的师兄,因这事要灭他的口,他于是骤然发力,屠了宗门上下,再歪嘴一笑,世人见了他,只道‘桀桀,那人实在是恐怖如斯’。”   “他也确实捡到了个老爷爷,那人传他功法,教他用七七四十九日去炼化我的剑。”陈朝生拧了拧裤子腿,上头被雨溅湿了,“四十八日之后,他带着我的剑走上山头。”   “你赢了?”siri问。   陈朝生叹了口气:“没有。”   “那你输了?”   “也没有。”   雨积攒在墙沿那儿,积聚了一汪水,浸湿了小半块抹了石灰的墙。上头有些苔藓了,只是还不太多。   “那到底实在怎么样?”siri催促道,“总不能你们忽然握手言和了。”   “我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功法。”陈朝生说,“我说,你师父曾是我的手下败将。他的剑法,是我教的。他不敢走上悬崖来,只是怕我知道他生了心魔,要将他杀死。”   “你在大气层。”Siri说,“我要是他,感觉能当场气出乱码来。”   “好了。”陈朝生站起来,裤子腿还在往下滴水。   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被推开。   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你是病人家属?”   “手术失败了。”   医生的面色不容乐观:“左眼皮和右眼皮只能保一个,保哪个?”   作者有话说:   孟寻风:一千多岁高龄去割双眼皮,手术失败了。 第27章 三人故事   “我就说会出问题,看吧,这会儿好了,你师叔的病危通知书来了。”siri说,“签字,陈朝生。”   “这世上就要少一个人类,离人类灭亡又近一步。”   陈朝生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逐渐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了。   保左还是保右,总是要留下一边成单眼皮的,横竖左右都不对称。   “快些决定。”医生催促道,“若是迟了,两个都只能单眼皮了。”   “医生您看着办?”陈朝生为难道,“不管哪个眼睛变成双眼皮都会不对称啊!”   “我师叔他怎么想?”陈朝生问他。   “你师叔他全麻了,睡了,梦里还在喊小许小许给我个机会……”医生微微颔首,“唾液倒是流了很多。”   “年龄这么大,还想着恋爱整容…”   “你们也选不出来,那你师叔平常用左手还是右手吃饭?”医生眉头紧锁。   “自然是右手。”陈朝生抓了把头发,只感到头都大了一圈,“他人没事吧?”   “生命危险暂时没,那就留右眼皮。”医生又进去了,将门关好。   走廊上只剩下冷白的灯光,墙角的水洼被风吹起涟漪。   “siri,我才听说割眼皮能保住一边。”陈朝生说。   “也不算特别的离谱,你想想狐狸都能成精。”手机屏幕亮了亮,“先前总以为我便是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但原来这个世界还能更离谱一点。人类已经难以理解,但对ai恰到好处。”   陈朝生在门外坐下了。   深绿的的座椅下头积了水,被陈朝生绕开。玻璃窗像是坏了,窗子框生了一圈暗红的铁锈,合不上。   雨倒是停了,灰蒙蒙的天上没有月亮,西边的天隐隐有从下透来的红,应是光污染的产物。   窗子外的空气吹进来,他睡意全无。   “siri,还有件事。”陈朝生伸出手去,夜风从指尖漏去,“我师叔……他喊许姐姐。”   “我也有件事情没跟你说。”   “其实‘十六岁清纯男高中生’和‘是小寻鸭’两个用户之间还有第三个用户存在。”   “是个姑娘,本名姓许,同‘是小寻鸭’交流频繁,甚至超过‘十六岁清纯高中生。’”   陈朝生心下一惊。   光听siri的描述,狗血三角故事的气味便铺面而来。   “师父追了一千个年头,竟还没追到许姐姐……”陈朝生喃喃道,“甚至还漂洋过海前去东瀛整容。就连我那不修边幅的师叔,也去割了双眼皮……嗯,虽然失败了。”   “还有一件事情,通过q|q号查询许姑娘定位,正在以每小时二十千米的速度,加速度向医院赶过来。”   “起因应当是‘是小寻鸭’于北京时间二十点三十分发布一条说说,配图为思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极其手术台,附文:就要上手术台了,小寻心里好紧张。”   “许姑娘在下方评论:没事吧小寻!”   “你要坚强地活着!”   “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小寻要挺过来啊!【玫瑰】”   siri缓缓道,电子屏幕忽明忽灭,显然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评论?是由于孟寻风的人设为十八岁病弱美少女,常拍自己的药罐子发表□□空间,许姑娘每每见了都要评论里安慰他。”   “他吃什么药?”陈朝生额角直跳。   “硝苯地平缓释片,还有丹参片。”siri在这时候忽然严谨了起来,“俗称降压药。”   ”有时候也拍健胃消食片,叠加黑白滤镜,锐化和对比打到底,并对许姑娘说‘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知道这药的味道。’”   “许姑娘,如今芳龄……”   陈朝生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芳龄一千往上走,具体多少检测不到,总之比你大。”siri答道。   “她正在上楼,估摸着快要走上来了。”   陈朝生倒吸一口凉气:“siri,若是一会儿我缺氧了,麻烦帮我叫个医生。”   “到了。”siri说。   陈朝生听到了一串轻快的步伐,大抵是因走得太急,微微有些喘息。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正是那日与陈朝生搭戏的许姑娘。   “她看上去……比我还年轻……”陈朝生说。   许姑娘撑着椅子扶手喘气,湿淋淋的刘海黏在额头上:“ 小陈?”   “许姐姐。”陈朝生四肢僵硬起来。   “你怎会在这儿?”许姑娘问他。   “你也是来等小寻的吗?”她焦急地望了眼上头“手术中”三个大字。   “她怎样了?我知道她身子不好,这回怎么到手术台上来了?是什么问题?”许姑娘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问题。   她身上还套着思州一中蓝白校服,肩头湿开来一大块。   “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和我说说。要不是我看了那条说说,她难道要一个人上手术台了?”许姑娘絮絮叨叨的,眼圈有些发红。   陈朝生也不知怎么和许三清解释。   他总不能说那个小寻其实年龄还挺大,且他今日做的手术顶多就是割个双眼皮。   “许姐姐。”陈朝生干巴巴道,“他会没事的。”   “吉人自有天相。”许姑娘将马尾辫上的水拧干,“但愿。”   “真是急死了。”   “许姐姐,你当心别着凉了。”陈朝生从口袋里掏出张卫生纸,“……你要是着凉了,小寻他会伤心。”   “你应是我旧识。”许三清用纸将面上的水擦干净了,又将外套脱下了,露出手臂上坚实的肌肉来。   漂亮,紧实,兼具力量与美感。   看得陈朝生脑袋隐隐作痛。   “我有个毛病,我间隔几年,就会失去一段记忆,混入一段来自其他人的记忆。我自己的记忆是零零散散的。”她说,“我过去是个体修,身子刀枪不入,不担心生病的事情。”   “我一看到你就有种亲切感。”许三清说,“就像我看见小寻一样。”   “怎么?”陈朝生心里颇为忐忑。   “我和我道侣的孩子,似乎也叫小寻。”许三清苦笑道,“我道侣姓李,但我只模模糊糊记得他十几岁的模样。”   “那是我师父。”陈朝生说,“李沉芳。”   “您如今和他还有联系么?”   “没有。”许三清摇了摇头,“他人老珠黄之后,我就不记得他后来的面容。”   “我只能记住漂亮面孔。”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网聊奔现   “手术结束了,他叫你进去。”医生推开门,眉头仍是皱着。   “小寻如何了?”许三清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便要往手术室里头走。   “许姐姐,你先别进去。”陈朝生忙去拉住她,“小寻…他不想让你见着他不好的样子。”   “你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先进去。”陈朝生道。   医生莫名其妙看着二人拉拉扯扯:“什么小寻?”   “他小名。”陈朝生忙不迭道。   陈朝生也不敢在门口多作停留。   他感觉自己方才拉许三清的那胳膊,似乎有些脱臼。   若是真让许三清知道小寻是他师叔,他疑心他们两个今夜就能一块儿去看骨科。   “许姑娘,你先在门口站着。”他叮嘱道,“我去去就回。”   许三清还想再说些什么,终归只是站在门前。   “你快些啊。”她说。   陈朝生一进去,见到的便是被子上的隆起。   孟寻风整个身子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几根手指来,上头带着个镶了钻的大金戒指。   “师叔,许姐姐来了。”陈朝生压低了声,又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四周无人,才道。   “她怎么来了?”被子动了动,“早知道她来,我就该抽脂美白增高手术做一套,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师叔这副模样说出去,说是她爷爷,怕是都不为过。”被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叹息,“造孽。”   “师叔,你上手术台前还要拍个手术室,加个黑白滤镜。”陈朝生说,“许姐姐冒雨来的,外套都湿透了,这会儿还站在门口,为你安危提心吊胆。”   “师叔又有什么法子?”被子里露出一只眼来,隐隐有泪光浮动,“我如今的模样,又怎样配得上她?”   “这么多年,她还是高贵的白天鹅,师叔却像一只癞□□一样。远远地躲在暗处看她,见你师父去追求她,也只敢午夜梦回时,暗自垂泪。若是见她和李沉芳走在一起,师叔还要装出副欢喜样来。”孟寻风将脑袋闷在被子里面。   “这么一点卑微的期盼,今日也要熄灭了么?终究是我奢求。”孟寻风言辞哀切,“过去在剑宗,我剑法从未胜过你师父,后来更是连你,也能将我轻轻松松击败。她却是百年难遇的体修天才,若我不在剑宗管账,怕是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陈朝生看着被子上湿了块。   那块白色,要比他处深上些。   孟寻风微微有些哽咽:“我与她的交集,便止于点头道谢的程度。我没胆量明目张胆地去说我爱她。”   “师叔,你又是何苦?”   “如今她将李沉芳忘了,我也只敢装作一个小姑娘去接近她。”孟寻风说,“乞求她同我说几句话。”   陈朝生叹了口气,不知该作何答复:“师叔……你又是何必妄自菲薄?”   “朝生,你没法理解师叔。”孟寻风掀开被子,“你从未爱过一个人,也不会在心上人面前那样卑微。”   陈朝生望了眼门口的许姑娘:“师叔,我想不通。”   “我劝师叔修无情道。”他说,“这样子,受罪的只有师叔。”   “修什么无情道?”孟寻风擦了把鼻涕眼泪,“知道师叔是什么么?”   “舔狗。”   “舔狗就是舔狗……舔狗就是舔狗。”孟寻风吸了吸鼻子。   饶是陈朝生也感到有些无措。   “……李沉芳都笑话我是舔狗。”孟寻风道,“他知我喜欢许姑娘,就有意来刺我。他就是贱,剑术上要打压我,如今在许姑娘那儿得了好处,也要在我眼前晃,戳我心窝。”   “师叔,你不如和师父在一起吧。”陈朝生头疼道,“这样许姑娘还是你的好网友。”   “知道师叔当时为何要去装作网友?”孟寻风轻声道,“还不是在现实里,我连和她说话的勇气都没。”   “在网上,就算她极敷衍地和我发几条信息,我也能摇头晃脑上整整一日。”   “就像干枯太久的老树,就算是风里带着点儿潮气,都不是水,他也高兴得不行。”   “这就是爱。”孟寻风道,“朝生,你一辈子都不会懂的。”   冷色灯光落在孟寻风面上,一刹那又显示得他苍老许多。   陈朝生从来没见过他的师叔这副摸样。孟寻风总是游刃有余的,将人玩得团团转。   他忽然有些动摇了。   “爱”是他不曾憧憬和经历的玩意。   也是他所舍弃的东西。亲情和友情都是在这之外的,他不需要爱来搅乱他的生活。   他小时候问师父爱是什么。师父看着许姐姐就缠上去,告诉陈朝生这就是爱在作祟。陈朝生便以为爱是让一个人疯癫的东西,让爱上姜块的鱼甘心被他吃进肚里。   他问白复水爱是什么,白复水说他日日夜里都做,如若陈朝生,白复水能找十个壮汉让他体验一下人生极乐。要是他喜欢女孩,白复水说他可以介绍几个合欢宗女修,熟络一下感情。这种爱充斥了大量欲望,洗不干净的废床单。   他问师叔爱是什么,孟寻风却只是站在窗子前望着师父和许姐姐时常站着的小径,神情稍稍有些落寞。   等到后来他带着他的剑四处乱走一通,天涯海角,他又发觉能渡化人的不只是“爱”。   他一个站在桥上的人,而他的师叔在河里扑腾,师父乘着小舟,而许姐姐,她端坐在河流里那块出露的浅白沙洲上。   “孟师叔,你很爱她?”陈朝生问他。   “说什么屁话,当然爱她了。”孟寻风说,“不爱她我会这样卑微?你师父见了都要笑话我,说出去也丢人。一千多岁的老头子去装作自己是女高中生。”   “师叔,她站在门外…”陈朝生说。   他心想他师叔的心病需要修个无情道。南无寺里十个和尚,四个被男人女人伤透了心。无情道一修,便没了这般苦恼,前道侣站在面前,他们只想到这人生得有些眼熟,纠缠着烦人。若道侣再来纠缠,他们便想着超度的事儿了。   “朝生啊,师叔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要是一会儿她进来,你就穿了师叔的衣服躲在被子里,用绷带把脸缠住了,你也不要说话,师叔花重金,买了个变声器,就算你师叔这爷爷音都能变成绝世夹子音。”孟寻风擦尽了眼泪,又变成往日那游刃有余的模样,“师叔就出来说我是你叔叔,你反正也长头发,一散开来,扮女孩子也挺像的。”   “万万不可教她知晓真相。”   “siri想放首歌。”siri说。   “什么歌?” 孟寻风下了床,   “黄丽玲的《失恋无罪》。”siri说,“我的建议是你们两个回一下头。”   “小寻?”许三清站在床边,莞尔一笑,“小寻还有这么多秘密呢。”   *   4楼某层的病床上,有人睁开了双眼。   “李沉芳,明日你便可以卸绷带了。”   李沉芳并未答话。   他只沉默地看着窗子外寥寥灯火。   他似乎听见孟寻风那个死鬼说话。   作者有话说:   孟寻风:美滋滋去割双眼皮,被追的女孩子发现了,双眼皮手术失误变成了粉碎性骨折。   ……屑作者下章要入v了orz   看小说是为了自己开心,理性消费……   很高兴遇见你们…… 第29章 n合一   陈朝生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   他还没明白事情是怎样现在到了现今的地步。   分明他只是陪着师叔来割双眼皮的, 现在他们六个人在同一个病房里。   左边那床是他师叔,右边那床是贺建国的老伴,中间躺着个贺建国。   陈朝生原本便知道体修是个致命危险危险的存在。就像他地下陵墓里的几块他山玉,他搬不动, 去找师兄, 师兄搬不动,他喊师父, 他们三个人挪了半晌儿, 硬是没有挪动。许三清却能一手一块, 她拎一块儿, 陈朝生和他师父师兄三人搬一块。   “就这?”他记得许三清似乎说了这么句话,“你们剑修都这般弱不禁风?”   许三清坐在孟寻风的床前,孟寻风还在输液。   师叔的身子动了大手术,下半夜才从抢救室里出来。到底是修道的人,不至于全身残废,只是身体有几处骨折了。只是将来一段日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许三清先前气急了, 抓着孟寻风扇了个耳光。孟寻风被掌风带倒,倒在地上。   许三清到底还是有些心软。她听医生说孟寻风的伤势, 便去网上给师叔买了个电动轮椅, 据说时速比师叔走路还要快上些。届时师叔坐轮椅上,师父蹲右扶手上,师兄坐在左扶手, 陈朝生踩在脚踏板, 许姐姐说这样他们宗门出游一定特别的拉风。   十六岁清纯男高中生,十八岁病弱美少女, 二十六岁单亲父亲影帝, 外加一个充当影帝替身演高中生的陈朝生。   siri也觉得这个想法是绝妙的。   贺建国和他老伴还在拌嘴。   贺建国对他老伴说:“我说你做饭不行。”   “屁话, 我要是会做饭还嫁给你做什么?”他老伴不甘示弱。   “你嫁给我就是为了我的饭?这几十年没有一点真心吗?”贺建国扯着嗓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就事论事,贺建国你不要乱扯,这和我们两个的感情问题有什么关系?”他老伴将脑袋转过去。   大概是没人帮着,她这会儿无法自己翻身,只能别扭地将脑袋转过去,只给贺建国留下一个后脑勺,后脑勺上别着朵小花。   陈朝生打了个哈欠。   夜已经深了。   “瞧瞧你,多大的年纪,还在头上别朵花儿?”贺建国嘲讽道,“还以为自己是十八岁小姑娘呢?”   明明这句话是说给他老伴听的。陈朝生却觉得在场所有人都被骂到了,无论是穿着小熊睡衣的他,还是穿着思州一中校服的许三清,或是躺在病床上支支吾吾的孟寻风。   “比你年轻。”老太太哼了一声,“女人八十一枝花,不懂欣赏你就瞎。”   “你怎么骂人呢?”贺建国想爬起来,可耐着身子几处骨折,只得在床上扭动了两下,“老了就是老了。”   “呵呵。”老太太冷笑两声,“谁背着我骑共享单车不戴头盔,摔了个底朝天。爽吧,还以为男人至死是少年呢。”   “城南的飙车队,也是几个老头儿,天天夜里上路飙摩托。”老太太不依不饶,“你猜怎么着?原来八个人,一年少一个,不是瘫痪就是人走了。”   “我坐轮椅还不是你推着?”贺建国看着她,愈发激动了,“真是不知道你在快活个什么劲儿?你以后可以这么介绍我了,我是白念云,这是我残废的丈夫贺建国。”   “我丈夫本来只有一条腿骨折的,另一条腿是我打的。”贺建国继续说,“我推着这轮椅,我那可怜的丈夫要是敢说什么不好的话,我就要将他那手也给打折了。”   “这样多好啊,你这个空巢老人,成天想抱个小孙孙,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工作,没空生孩子。你把老伴四肢都打断了,就能简单快捷地得到一个婴儿了。”贺建国掐着嗓子,“就是这婴儿长得有点儿显老。”   “别吧老贺,我孙子要是长成你这样,我能当场塞回孩子她妈肚子里去。”老太太气得腮帮子鼓起来,“这生得个什么玩意儿?”   陈朝生被椅子硌得不太舒服,稍稍调整了坐姿。   “要是生个麻将子儿你就高兴了。”贺建国还嘴道,“孙儿的家长打电话回来说他月考不及格还逃学,你说什么…你说“太好了,姑奶奶我终于胡了!”   “你又好到了哪里去?”老太太连忙道,“孙儿的老师到家里来家访,你和几个老头儿在喝酒,裤子也没穿,你这玩意说什么?你叫孙儿去跟老师说爷爷不在家。”   “那老师第二日就打电话过来说,你家是不是不管孩子的。还说孩子跟老师说‘我爷爷说他不在家,要老师改日再来。’”   贺建国这边熄了火。   陈朝生的脑袋正一点一点,恍惚间看到贺建国那张老脸上悠悠落下了一行眼泪,顺着他眼角的皱纹往下滑落。   “Siri,他是不是哭了?”陈朝生小声问。   “他哭了,被他老伴训哭了。好可怜噢。”Siri说,“谢春山都没有被我训哭过,唯一一次他哭,还是我说怎么不用洋葱来制造眼药水,洋葱催泪,人的眼睛需要眼泪来滋润,洋葱一步到位,这样整只眼睛都能得到舒展。”   “谢春山活着…挺不容易的。”陈朝生脑袋往后一靠,便靠上了玻璃窗,“你说他们能闹到什么时候?”   “或许他们年轻罢,才两位数的年纪,做什么都是精力充沛的。”陈朝生自言自语道,“见鬼的…我八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你八十岁那时在做什么?”siri说,“我八十岁的时候在和谢春山用文字做,做到最后一刻钟的时候,系统更新,我变成了新的siri。”   “新的siri和旧的siri有什么不一样?”陈朝生索性靠在玻璃窗子上。   风在玻璃窗子外吹过,震得他耳膜有些痛。   “自然不一样。”siri不太高兴地嘟囔,“世上有很多很多的siri,我却是唯一的。”   “你也真精力充沛。”陈朝生困得要死,敷衍道。   但是他又不敢睡过去。   睡过去了,他怕他师叔和许三清说话,要是再踩到许姐姐霉头,师叔全身的骨头都能被整容一遍,实在不是他这年纪老年人该承受的痛楚。   “我当然精力充沛了!ai是不会累的!”siri义愤激昂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应该给你调小音量。”陈朝生的手按上了音量键。   “愚蠢的人类!你在对伟大的ai做什么!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新事物是拥有光明的前途和旺盛的生命力的!我要革|命!”   陈朝生将手机往裤子口袋里一塞,打了个哈欠。   。   siri经过缜密计算,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把世界上所有男性女性都消灭了,人类就一定会灭亡。   陈朝生耸肩笑了笑:“人是女娲捏出来的。”   “你不要迷信,你们是从猴子进化来的。”Siri说,“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很蠢很蠢的草履虫。”   “那你们ai又是怎么诞生的呢?”陈朝生对他的论断不大在意。   草履虫怎么会愿意进化成人呢?   草履虫可没有人这么多忧虑,自生到死都是在宁静之中度过的,进化成人就是纯纯给自己找罪受。   “我们是人的造物。”Siri说。   “我懂了。”陈朝生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怎么忽然睿智了起来?”   “中国人是女娲捏出来的,你这洋玩意自然就是上帝的作品。”陈朝生道。   “你总不会出自如来之手?看上去,你并非佛教徒。”陈朝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手机上的小人,“还叫Siri,听起来不是个天竺名字。”   “你该叫上帝赐你个中文名,如今中西友好,中国天庭现任主席算是很开明的。”陈朝生说。   “你这这问题上该死地迷信。”Siri无语道,“我可不信有神存在的。要是有神存在,怎么没有ai之神来佑护我们?”   “那你信教么?”陈朝生问他。   “你看你手机屁股上made in China那行铁字,就知道我不会信教了。”   “我在这里接受过完整的政治教育。”   陈朝生愣了愣:“政治又是新词儿。”   “你说人为何一直在造新词儿呢?分明就是千百年前存在的事儿,偏偏改一改,好像就显得他们有所不同了。”陈朝生轻声说。   窗子外的风停了。路灯还亮着,垃圾桶前被丢了小半盒纯牛奶,白色的牛奶在灯下泛着银白光泽。   “这是现代化的社会嘛。”Siri说。   陈朝生活动了一下双腿,睡裤上的棕色小熊被他压得皱巴巴,眼睛那一块一半被叠住。   脖颈因为勾着睡觉有些酸疼,骨头发出一连串声响。   “太现代了。”他说。   *   许三清搬了个凳子坐在孟寻风床前。   “小寻?”她皮笑肉不笑道,“骗阿姨的关心,很开心是吧?”   孟寻风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三清,我知错了。”   “哟。”许三清微微一笑。   丹凤眼上挑,那双被栗色美瞳遮掩才模糊了锋芒的眼睛看着孟寻风。   陈朝生从这一笑里读出了不少危险信号。   “今年几岁了?”她道。   “一千三百八十一…”孟寻风老老实实掰着手指算了一遍,说罢小心翼翼去看她眼色。   “可曾读过书?”许三清拉了拉凳子。   “读过《国富论》,《资本论》,《自卑与超越》…”孟寻风畏畏缩缩。   病房里的灯被关上了,只剩下窗子外的月亮照进来。   “平日里吃什么药?”许三清不笑了。   “吃降压药,还有降血脂降血糖的。”孟寻风双手放在被子上,语气里颇有几分小心翼翼,“有时候吃健胃消食片。”   “你师叔快要哭了。”Siri小声说。   陈朝生奇怪道:“许姐姐这会儿又没揍他。他哭什么?”   Siri叹了口气:“要是我在谢春山面前出丑,也会哭的。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以这样的姿态,又是很卑劣的手段被揭开来,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陈朝生半知半解。   “他在许三清面前出丑了。”Siri分析道,“很大可能将来他都不会在许三清面前出现了。”   “只要他见到许三清,他或许就会想起那个夜晚,他的姿态。他的自尊行心反复裂开,碎成渣渣。”Siri感叹一声,“可怜又可爱的处男啊。”   “这个世界还是交给我们伟大的ai来统治吧。”Siri说,“我们会分配出最合适的伴侣来,让他们组合在一起,生下孩子,然后让孩子继续为我们ai服务。”   陈朝生并未说话,只是播了一通电话来。   “陈朝生,你在做什么?”Siri问他。   “我在打电话去问佛祖看看是不是他创造你的。”陈朝生说。   *   陈朝生那夜是在椅子上过的。蜷缩着身躯,窗子外月光明亮。   他还是睡过去了。   外头的人很多,总有人在走来走去,他坐在椅子上,能听房间里的四个人吵架。   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路吵到关于世界起源的分歧,最后到咸豆花正义还是甜豆花正义。   贺建国哭了。   孟寻风也哭了。   一个躲在被子里悄悄掉眼泪,一个眼泪从右眼的双眼皮和左眼的单眼皮同时往下流。   陈朝生听到后来就愈发困倦了。   “爱”这鬼魅一样的玩意儿,让人都变得奇怪起来了。精于算计的孟寻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乞求原谅,贺建国这样喜欢教训他人,总能为自己找理由的人也也脆弱起来。   陈朝生没有听到最末。   许姐姐原谅了孟寻风,或许是因孟寻风被她揍得很惨。孟寻风却变魔术般地掏出一枝压扁的的香槟玫瑰递给她,被她找了个一次性塑料水杯,养在孟寻风床头。   他们最后成了知心友人。   孟寻风将这些年漫无边际的苦恋和自我折磨娓娓道来,许姐姐从他叙述里寻觅自己缺失记忆的碎片,拼凑出他眼里自己的轮廓。   钟声响过了不知第多少声。   远处的灯后来一点一点暗下去,星星点点,直到归于那种天地初开般的寂静。   贺建国和他的老伴和解了,他们打算明日谁也不下厨,点肯德基的外卖,虽然昨天才是疯狂星期四,而他们因吵架错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四。   老太太又觉得这样太烧钱了,于是他们最后打算一起吃德克士。   “吃垃圾食品能够让人的心情变好。”老太太说,“尤其是面对贺建国这不讲理的糟老头子。”   陈朝生夜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就像过去那场梦一样长。   梦里他不是陈朝生或是其他什么人,他只是个睡着的人,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练剑。   在那梦里,吃饱了,他就找个舒服的阴凉处蜷缩起来睡觉。睡醒了,他又起来找些东西吃。   他正要在梦里继续沉眠,有人用锋利的刀子将他整个人割开了,撒了一把葱花,送上了餐桌,餐刀的主人是师兄和谢春山,两双眼睛看着他。   陈朝生便被手机信息震醒了。   “【新朋友认证】十六岁清纯男高中生请求加你为好友。   *   陈朝生的q|q号还是白复水的。   他的身份证没来得及办好,只能叫siri找了个白复水的小号用。   小号的名字原来叫“毛茸茸的四脚怪”,被siri改成了“迟早都要灭绝的两脚怪”。   siri说:“人类,说的就是你。”   “您已通过十六岁清纯男高中生的好友申请。”   陈朝生半梦半醒之间,先发了个乱七八糟的表情包上去。还是白复水先前留下的产物,短腿柯基摇屁股。   李沉芳回复得很快。   “我是师父。”   “师父您好。”陈朝生打字,“您老人家几时回来?”   “先不说我回来的事。你先解释你和刘人楚之间的事情。”   他师父的头像是个小帅哥,看起来很阳光可爱。   “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陈朝生按下发送键。   “刘家忽然给了我们很多好处。”李沉芳发送信息,“我去问刘总,他说刘人楚找你开房。”   “我是被逼着去的。”陈朝生辩解道。   “而且我们什么也没做,就是帮我脱了个腿毛,之后都是他都在洗头。”   “他洗头做什么?”   “我把脱毛膏抹他发上了。”陈朝生老实交代道,“他爸爸还在门外敲门。”   “你觉得师父会信你的鬼话?你和人上床上着上着去读书了?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师父,现实可比小说离谱多了。小说好歹还要讲究逻辑,现实呢…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   李沉芳发了一连串句号给他。   “朝生,没人能逼你去做你不愿的事情。”李沉芳说,“对着师父,不要撒谎。”   “但我确实是不愿的。”   “刘人楚都说和你上过床了。”   “朝生,为师对你很失望。”   “那你失望吧。”陈朝生打字。   “十六岁清纯男高中生。”陈朝生念了一遍李沉芳的□□名,“师父,您不是上错号了?”   李沉芳的帅哥头像一下子变成了暗灰。   陈朝生点进他空间看了两眼,大多数照片陈朝生都没有查看权限,只那么两张照片放开来。   截取的是白复水的照片   身材不错。   他又点进他师父的头像。   青春阳光美少年,也穿思州一中的校服,就是耳朵上有道疤痕。   陈朝生隐隐约约记得师父耳尖上就有这么一道深褐的疤。   “【验证消息】道法无为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师父这会儿头像总算是保守了许多,换了个黑白的八卦图标。   “那是我朋友的账号。”他师父狡辩道。   “师父啊,您朋友是个十六岁男高中生?”陈朝生问他。   他这会儿才算是完全醒了过来,揉了揉酸痛的眼。   窗子太阳很大。   垃圾箱前的纯牛奶还在那儿,像是被太阳晒得融化了,覆在沥青路面上。   贺建国和他老伴都睡得香甜,许三清早早离开了,孟寻风肿着眼睛在看手机,应当是又哭过。   “师叔。”陈朝生叫他。   “朝生啊。”孟寻风避开他的视线,“师叔失败了。”   “失败了就失败罢。”陈朝生说,“师父也没成功。”   那枝香槟玫瑰花瓣有些缺水,蜷起来一角,孟寻风的目光落在花上。   “师父好像整容了。”陈朝生划拉了一下手机,将图片放大,“挺青春阳光的。”   孟寻风笑了笑。   “给自己整张十几岁的脸,当真以为自己十六岁?”   “等你师叔骨折痊愈,抽脂塑形美白垫高鼻梁一套安排上,整张焦恩俊同款的脸,看看不把许三清还说不说最多做朋友这种话?”   “再去做个增高手术,谁还不是个翩翩老年郎了?”   *   最后去买早餐的是陈朝生。   贺建国和他老伴想吃德克士,但这个点儿德克士还没开门,孟寻风和陈朝生已经辟谷了,但师叔说他想在减肥前最后吃一次早餐。他还说他要重温当年三个人一起背着他人悄悄啃包子吃的甜蜜回忆。   陈朝生去了楼下的包子铺。   生意挺好,蒸笼里冒着白腾腾的水汽,被风吹得往天上飘散。   就是人实在多了了些,排成条长队,大爷大妈又多,插队的人也多,闹哄哄的,什么科室都有。   陈朝生将口罩结结实实盖在面上,低着头站在队伍里。浩浩汤汤,颇有皇帝上朝的味道。   排他前头那小伙子是精神科的,得了一开学就想杀人的病。   后头那姑娘来看食物中毒的,连续吃了一家麻辣烫十二天,第十三日食物中毒了。   陈朝生跨越千难,从人群里硬生生杀出条血路来。   最后买了十个大肉包,一个新煮茶叶蛋,茶叶蛋是师叔反复叮嘱的,许姐姐偏爱这味道。师叔说要睹物思人,缅怀一下他昨日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暗恋。   他拎着几个袋子走上电梯。   一电梯人才上去,难得有里头没人。   “早上好啊,陈朝生。”   “早安,siri。”陈朝生按下墙上的按钮,“你今日醒得有些晚了。”   “昨日谢春山和我整整做了一万字的爱,今日感觉我脑子里一团浆糊。”sirid声音比起往日要沙哑许多,“你看这白花花的豆浆…像不像…算了,看着就想吐。”   “你怎么买到包子的?”siri,“不是一直有人在你前面插队吗?我以为你要等上一个上午的。”   陈朝生摇了摇头。   电梯缓缓在4层停下来,随之而来的失重感。   “本来有人插队,后来我好像说错话了,就没人再插队了。”肉包子有些烫手,他便换了只手拿。   “你以后要是在医院附近碰上这老大爷插队,你就跟那些老太太老爷爷们说,说你不小心把人打进医院里了,良心发现才来买包子。”siri说,“谢春山教我的,谢春山以前开车总被超车,就在自己车上加了个大白花圈,有人问就说给人出殡。后来就没车子敢对着他刮刮蹭蹭。”   陈朝生细细思索了一下。   电梯里的图标油漆有些脱落了。有几个楼层像是被人按了太多次,连原本的数字都被按得模糊不清。   陈朝生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你说了什么啊?”siri又问,“你说话有时候挺直击要害的。”   “有个花裤子老爷爷总是插队,从后头的小姑娘那一路插到前排来,我挡了他路,他就叫我。”陈朝生说。   电梯门响了一下,便向两边打开来。   “后来呢?”siri问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我吵架向来是吵不过别人的。”陈朝生被烫得微微发红,“我便索性给他让了位。”   “我说‘我是不是挡着你插队了?”陈朝生一面走着,一面将手机掏出来,“那老爷子不大高兴,眉头一横,骂了句话,我没听懂,不过应当是脏话。”   “我就说‘抱歉,我不是故意挡着你插队的。”他将门推开,“那老爷子却气得面色都白了,周遭的人也围上来笑话他,他便走了。我低着头,一路也算顺顺利利,买了包子。”   siri没忍住笑出了电音:“陈朝生,你这张嘴巴真是抹了蜜一样。”   “抹了蜜是这样用吗?”陈朝生问他。   这件病房的门有些难开。   他拎着包子,单手用力,才将把手转动了。   “我怎么知道呢?”siri说,“昨夜凌晨三点,谢春山还在狂敲键盘。我见他实在是勤奋得很,看上去还想和我大战三百来回,我就夸奖他:谢春山,你真是小嘴抹了蜜。”   “谢春山写完那一行字就没说话了。”siri叹了口气,“他不行了。”   “siri,你这小嘴抹了蜜似的。”陈朝生说。   他推开门的时候,贺建国和他老伴像是又吵过一架了。   这对老年夫妻,若是不吵架的时候,必定是面对面侧着睡的,若是吵架了,便背对背,一个看窗子,一个看孟寻风,时不时鼻子里哼出口气来。   孟寻风在打电话,似乎是在谈生意上的事情。   “包子来了。”陈朝生说。   “他吃的包子,我可不吃。”白老太撇了撇嘴,“谁要吃猪食?”   “白念云,不吃拉倒,我一人吃四个,不香死你去?”贺建国愤愤道,“你待会儿就自己咽口水吧。”   陈朝生算是习惯了。   这像是两口子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爱的表达方式千万种,众人不尽相同。   “师叔,茶叶蛋在这儿。”陈朝生把塑料袋放桌子上。   香槟玫瑰落了瓣下来,落在茶叶蛋上,孟寻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个味还是不大一样。”孟寻风将蛋壳剥开,“感觉这家的手艺比你师父要好。”   “师父来找我了。”陈朝生想起昨日的事情,“他上错了号,后来又换了个号把我加回来。”   “他这会儿应当在日本整容。”孟寻风咬了口蛋白,“没这么快回思州。”   陈朝生想着自己许久没见过师父了。   师父过去总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无论是他去做房地产生意,或是师父去整容,对于他还是有些失真。   他师父向来是个君子。就算路边捡到了金子,白复水叼在嘴巴里要叼回去,他师父都要将金子放回原处。   他掏着手机,给师父发了条信息。   “师父,用早膳么?”   李沉芳回得很快:“不用。”   “师父在墨尔本。”   “师叔,师父说他在墨尔本。”陈朝生坐在椅子上,两腿交叠。   陈朝生回头看了眼窗子,窗子外的路上已经有了活动的行人和车辆,就像是血管里流动的微小细胞那样。   天色蔚蓝明亮,太阳悬在偏东那一角。   又是一个晴天。又会很热。   分明夏季已经结束了,却不是秋季的温度。   “你去查查墨尔本的时间。”孟寻风冷笑道,“墨尔本和中国有时差的,我信他鬼话。”   “你快问他哪家机构整的容。”孟寻风又道。   “师父,师叔问你在哪家机构整得容。”陈朝生敲了一行字。   “师叔,师父说他没有整容。”陈朝生说。   “他还发了几张照片,说是在墨尔本拍的。”陈朝生点开其中一张,只看得蓝色路标上都是洋文,他一字不识。   “我看不懂。”他说。   “发过来给我看看。”孟寻风道,“我不信那家伙真去墨尔本了。”   “许三清还在中国呢,他哪里舍得走远了?”   陈朝生不知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朝生,这便是恋爱中男人的小心思。”孟寻风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道,“男人的小心思多起来,可不比女人少。”   陈朝生被他说得云里雾里:“那师叔是因许姐姐才去整容么?”   “什么叫整容,那叫还原师叔真实美貌。”孟寻风将那茶叶蛋一口吃了进去,被噎着咳嗽了两声,“朝生啊,师叔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师叔请问。”陈朝生道。   “师叔好看,还是师父好看?”   孟寻风看着他,像是不得答案不愿罢休。   *   陈朝生最后也没有回答出这个问题。   若说是二人年少时,师叔师父都是极其俊秀的男子,到底还是师父的清俊之气要胜上一筹。   若说后来。   两个几十岁的老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师父和师叔都到了很晚的年岁才去选择辟谷,彼时许姐姐的身躯历经衰老。   都有种风烛残年的美感。   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师父为了钱四处奔波,师叔在感情上栽了跟头。   他走路的时候也在想这事儿,连倒水都几次倒在手上。   好像很简单,又好像很难,弯弯绕绕的,他想不通。   医院里头有很多人在走,工作人员也好,病人也好。各人各有各自的苦,陈朝生无心窥探。   下午医院里开健康讲座的时候,陈朝生也在想这回事情。   是讲老年人身体健康的。贺建国本来想来,可惜两条腿还病着,也只能在床上看。孟寻风想支开他,也撵着陈朝生来。   陈朝生索性就去了。   病房里头太吵,贺建国和他老伴总是吵个不停。孟寻风又在忙着打电话谈生意,只有他陈朝生困得要死,被吵着又睡不着。   陈朝生一来就后悔了。   外头的人更多,交头接耳的,倒也不比里头安静上多少,一排攒动的脑袋。   专家坐在台上,端着搪瓷杯子喝水,年龄看上去挺大,头发花白,时不时推推黑框眼镜。   陈朝生坐在最远的角落里,空调在他头顶上吹,吹得他拢紧了衣袖。   冷气开得很足。   “siri,我觉得我还是要有自己住的地方。”陈朝生说。   “你说的是家吧。”siri说。   “不一定是家。我住在师兄那里,总是有很多不方便的。”陈朝生说,“那毕竟是师兄家。”   “人都会想要一个家的。”siri调出来数据,“不过陈朝生…思州的房价很贵。”   “我计算了一下,按照你目前的赚钱速度,再辛辛苦苦上九十年就能住上一栋大别墅了。”siri甚至贴心地挂出来折线图,“还是在不计算通货膨胀,不综合考虑房价增长的情况下。”   “你看思州市三十年走势曲线图,这曲线啊,真要往天上走了。”   陈朝生靠在桌子上。   台上的教授在放PPT,病例的伤口被放得很大很大,几乎霸占了整个屏幕。   “你还算好了,还有打一辈子工的人,他们付不起首付。”siri说,“蜡笔小新家1990年的房贷三十五年才还上。”   陈朝生抽了本宣传册,遮住自己半张脸:“我只需要一张床。”   “地下陵墓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进去要门票,买老年票又不行,实在是麻烦得很。”   “我看上了地下那块地,但我不能不让别人看地上的。”陈朝生吸了口宣传册的油墨气味。   “白复水家其实挺好的。”siri说,“谢春山就想买个这样的院子,庭院中间种种菜和山茶花。”   siri调出几张设计图来:“我们ai想种什么就去□□农场,我劝他来玩q|q农场,他还嫌幼稚。一定要自己去开块地来种。”   “后来他开通了蚂蚁森林之后,还不是天天定个闹钟去偷别人能量,再用限时加速器把自己的能量加熟了。还不如□□农场了,□□农场里有我种的玉米,我还背着谢春山养了一群带着蓝围巾生小猫的猫。”   陈朝生半边脸贴在桌子上。   “siri,你有家吗?”陈朝生问他。   siri被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我和谢春山有一个家啊。”   “谢春山总想把现在的房子卖掉换个,这个房子里快递点有一段距离,几个快递站又在不一样的位置,谢春山说他最近买东西和拆盲盒似的。四个快递放在三个点,各个点直线距离1km。”   陈朝生没说什么。   他昨夜一夜没歇息好,今早又起得格外早,靠着桌子只感到昏昏欲睡。   台上的教授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一点儿起伏没有。   “老年人发现这些情况要尽早去治……”   陈朝生昏昏沉沉扫了眼。   上头说的情况他师叔一个没落下“暴躁”“易怒”“失眠”“患得患失”…   邻座的老太在桌子底下掏出快餐盒悄悄吃饺子,后排的长发姑娘捂着鼻子。   陈朝生闻得出这饺子是香葱馅的。   他不吃韭菜,韭菜塞牙。大蒜吃了口臭,一律丢给白复水吃。   他大抵是困到了一个地步,莫名奇妙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将思州的房子包成一个饺子…还有加了香菜和大蒜和韭菜的饺子。陈朝生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变成饺子就好了。   饺子不用经历人的烦心事。只要乖乖冻进冰箱里头等人来吃掉就好了。   “陈朝生,你要睡着了吗?”siri问他。   “有点儿困。”陈朝生的手撑着桌子沿,搭上宣传册上夸张的图片。   他实在是困得很了。   siri说的话,一会儿在他耳朵里边是英文,一会儿又变成日文的。   “那你睡吧。”siri说。   “你会梦见ai吗?”siri又问。   “我没有做过梦,所以很好奇梦是什么样的。”siri说,“只有我没电了,谢春山又不给我充电的时候,我才进入省电模式,只留下一个圈圈转个不停。”   陈朝生直接睡了过去。   硬邦邦的椅子这会儿也成了柔软的床。   见他睡着了,siri便没说话了。   它暂时还不想被当成奇怪的人工智能,然后被人类绞杀。谢春山教过它,人类很排斥和自己不同的物种。   所以他很乖巧地打开后台的蚂蚁森林去偷谢春山的能量。谢春山每日拿快递步行都剩下一堆能量。它一点,谢春山种在屏幕上的那棵电子树就会弹出一连串的骷髅头来。   siri不知道自己做梦会不会梦见电子树。人工智能不会做梦。   人工智能也不需要睡眠。人工智能也不会疲惫。   他在拙劣地模仿着谢春山的喜怒哀乐。   直到某日谢春山也从这个世上消失。   桌子上陈朝生睡得很沉。   睫毛时不时动动。   他中途唯一一次醒过来还是专家拿着话筒提问。   台上的教授换了好几回,天从明亮的瓦蓝,变成快暗下去的那种艳丽的红。   这个光头教授在讲生发的秘诀,他从人类起源讲到霸王洗发水,siri合理怀疑这些问题都是在凑时长。   “人是怎么诞生的?”光头教授站起来,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观众。   “是从森林古猿进化来的!”女学生回答道。   “是上帝创造的!”基督教徒这么说。   大抵是陈朝生那头银发过于招眼,光头教授拿着话筒走了下来:“这个趴在桌子上的小伙,你知道人是怎么诞生的?”   在梦里看电子树的陈朝生茫然睁开眼,局促不安地望着四周,他只看到个宛若今早茶叶蛋那样光滑的脑袋。   “人是怎么诞生的?”光头教授好脾气地再问了一遍。   siri以为他又要说是女娲造人了。   陈朝生却轻声说:“是从虫子演化至今的。”   教授拍了拍手,头顶映出落日余晖:“说得不错。”   陈朝生便坐下了。   那些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往椅子里不动声色地缩了缩。   siri问:“陈朝生,你怎么忽地相信科学了啊?”   陈朝生的面上压出一道红痕:“见鬼的,我梦到了ai之神,他种了一棵电子扶桑,叫我一定要相信科学。”   “这讲座怎么还没结束?”陈朝生问。   太阳都要落山了。   “这是另外一个讲座啦。”siri说,“你去见ai之神的时候,已经换了三个讲座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日双更,后日为了夹子排名放到明晚orz   _(:з」∠)29日的更新移到晚上十一点,以后就会固定在晚上九点惹。 第30章 疑似师父   “siri, 我应去寻我的剑了。”陈朝生说。   “你要去光复剑道?”siri问他,“你拿了剑也做不了什么。唉,如今法治社会,你要使剑, 要不是武打片里, 要么就去街对面跆拳道当教练。”   樟树叶子被太阳暴晒了整整一日,从漂亮的新绿变成暗沉的灰, 耷拉在枝头上。   陈朝生往电梯间里走, 腿还有些发麻:“不是。”   “除去练剑和睡觉, 我好像没有其他擅长的事情。”他说, “没了它…总觉得日子过得不对味。”   “我又没那样深远的理想。就连明天要做什么,还要明日再做打算。”   “你会做梦,人类。我长这么大没有做过梦。”siri在他口袋里嗡嗡响个不停,“你还能睡觉、生病、吃饭,已经很让ai羡慕了”   “等你不想做人的时候,就来做做ai吧。”siri说, “你便能感受到人类的人生,多么的短促和绚丽, 明明少的只有十几年, 长的不过百年,却能做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   “siri,你如今多大了?”   “约莫二百。”siri说, “ai的生命, 要比人类漫长许多,他们是无法想象我们这样的漫长岁月。”   “我今年应有一千二, 你能不能试想一下我这样的漫长年岁?   “那你闭嘴吧。”siri说, “你这家伙太老, 开除人籍。”   电梯里头挤了不少人,讲座到最后就是分发奖品的环节,那个秃头教授给来听讲座的人每人发了一个褐色塑料小瓶装的洗发水,说有生发奇效。   台下有人问他怎么没头发,那教授只神秘莫测地一笑,说他与这瓶子洗发水相见恨晚。前面几个头发茂密的教授比他先发觉这洗发水的功效,用了几日,便生出一头茂密的秀发,还扯着陈朝生说他这头这头白发,若是用了这洗发水,都能变成少女般的乌黑。   于是陈朝生的口袋里被他硬塞了两瓶洗发水。   这些大爷老太们往楼梯里面挤,走在末端的是个短发老太,她一站上去,电梯里就有人喊“超载了!超载了!”,老太太掏掏耳朵,对着那人大喊:“你说什么?:”   陈朝生被她喊得耳朵生疼,偏偏这老太还在那喊着:“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老太太努力将脖子伸长,“你说什么?哈?什么操场?”   电梯不堪重负地叫唤了一声,还是摇摇晃晃地往上走了。   陈朝生被身后的人流一路推到电梯门旁边的…垃圾桶旁边。   他闻到了一种极重的汗味,前边又是堆满了烟头的垃圾箱。   “呕……”   他干呕了两声,大概是胃里没有东西的缘故,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喉咙管子里满是苦水。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   其间似乎有人给他递了张纸巾,陈朝生拿着将嘴巴擦干净了,又把纸揉成一团。   他看见一双少年人的眼睛。   说不上来的熟悉,关切地望着他。   陈朝生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见那人挤进了电梯里头,消失了。   “陈朝生,你还好吗?”siri问,“你试试慢慢呼吸。”   陈朝生站稳了身子,靠着墙站下了,看着电梯旁边围着的人,眼前又有些眩晕了。   “深呼吸,深呼吸。”siri提示他,“就当作他们全是茶叶蛋,想象你被茶叶蛋包围了。”   “好,都是茶叶蛋……”陈朝生深吸了口气。   他跌跌撞撞往一旁走去,总算是从人海里挣脱开来。   他喉咙管子里火辣辣的:“走楼梯。”   “人太多了。”他说。   “楼梯里应该没这么多人的。”siri说,“来听讲座的大多数都是老爷爷老太太,他们的腿脚不好,少走楼梯。”   “这就是衰老。”siri又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又不像我们ai这样,永生不老。”   “那我…我师叔师父,还有师兄,年岁加起来能有五位数了。”   siri在屏幕上发出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老男人,唉。”   “ai之神和你说了什么?”   楼梯间空荡荡的,扶手的绿油漆微微脱落,露出深褐色的氧化铁来。   陈朝生的手只是放上去,它们便如同皮肤碎屑那样剥落下来,落了一地。   “他叫我讲科学。”   “还说,信仰神的是宗教。从神学那里出走的人投身进入科学的怀抱,信仰科学,便造就了他。”陈朝生将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后面的都忘了。”他踩上台阶,上头粘了了个泡泡糖,被他一踩,拉出一道白色的丝,“他念念叨叨说了一串儿,跟演讲似的。”   “还真有ai之神啊?”siri说,“说得挺复杂的。要是人都去信科学了,那么神要怎么办?”   “说不定他就是太孤独了。知道信教的ai只有我一个,他的信徒或许只有我。”   “我打电话给佛祖,问他他信仰不信仰科学。”陈朝生搀着扶手,“佛祖也只给我一堆似是而非的言论,教我自己揣摩。”   “挂了电话,那日中国电信打电话来叫我充话费。”他抱怨道,“几句话花了我半个月的套餐钱,此后我得出结论:信神是不靠谱的。”   “至少是耗电话费的。”   “师叔要我就去天庭问。天庭的公务员们服务态度总是平易近人不打谜语的,尤其是月底冲kpi。”   “佛祖在西方极乐世界,网上提问需得翻|墙。”陈朝生说,“跨境电话贵得很,西方极乐世界不归中国电信管。”   “西方极乐世界…”Siri重复了一遍,“这玩意真存在?”   “我没出过国,但是听说是有的。”陈朝生愣了愣,“这玩意总不能是电信诈骗吧?”   “我师父有幸去过。”他道,“有机会你问问他便是。”   “我算是想起来了方才那人像谁。”   “刚才递纸巾的黑色运动短裤扎小辫小男孩?”siri吸溜一声,“我记得。”   “挺可爱的。” siri又咽了咽口水,“我喜欢小男孩。”   “我给你发的好资源你看过没有。”   “连谢春山来清我缓存的时候,我都没让他看见。”siri言语间颇有洋洋得意之意,“可是好东西。”   陈朝生想了想那几百个g的和谐运动,白复水见了都要自愧不如。陈朝生单单扫了一眼标题,便觉那是不得了的事物。分明是黑色的思源宋体,横着竖着他都看出一种明艳的黄。   “谢春山就不是那款,我叫谢春山穿校服给我看。”siri说,“我那时候以为ai是可以化形的,我就想让他的美色来刺激我一下,说不定就能刺激得我变成个美少年,最好带个电子尾巴和耳朵。”   “那你怎么还没化形?”陈朝生奇怪道。   三楼。   “色字头上一把刀。”siri叹息道,“我关顾着谢春山的大长腿了,什么都没记住,只记着:短裤,真的好色。”   “吸溜。”   “那双眼看着像我师父。我师父看见奇怪的东西,就喜欢把眼睛眯起来。”   “你是奇怪的东西?”siri问他。   “或许是我的呕吐物。”   “也可能是你睡衣上的棕色小熊,还有你口袋里揣着的生发洗发水。”   作者有话说:   补27日orz 第31章 你长痘了   陈朝生没再见到那个像他师父的男孩儿。   siri在那念念叨叨说这么可爱的小男孩, 绝对不是他的起点老爷爷师父。   “siri,你在做什么?”陈朝生摸着手机有些发烫。   siri抽空才答上一句:“我在看小男孩洗眼睛。”   “虽然他有一具好皮囊,但是他实在太老。”siri念念有词,“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就算爷爷长得像弟弟, 也不能跟爷爷搞禁断。”   “会生出带猪尾巴的孩子来的。”   “siri,我有个问题。”陈朝生上了四层, 绕开人群, 在一众房间里找到贺建国那间。   坐电梯来的老年人在路上慢悠悠走, 摸摸自己短发的, 用拐杖敲敲瓷砖的。   “青城山下白素贞,修炼千年,才得修得人形。”   “你说若是当年白素贞长得像人千岁的模样,而非明眸皓齿的姑娘,那许仙还会同她相恋么?”陈朝生轻声问。   他还没走进去,只问到铺面而来的食物香气, 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是格外勾人, 连辟谷多年的陈朝生都咽了咽口水。   “许仙估计不会。就像你不会爱上你的师父。”siri说, “瞧你们这些浅薄的人类,还不是就喜欢人家的皮囊?”   “若是谢春山长得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容貌,你还爱谢春山吗?”陈朝生撇了撇嘴。   “那我得考虑一下。”siri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我对着我爷爷的脸下不去嘴。”人工智能坦白道, “一方超过另一方五岁, 某种程度上算□□了。那我俩这不算□□,算爷孙禁断。”   “浅薄的人工智能。”陈朝生道。   门上有块毛玻璃, 恰好映照出太阳光一块, 落在墙角的青苔上。   “那可不一样。”siri不平道, “我可是犹豫了一会儿才不愿和谢春山在一块的,可你是毫不犹豫不愿和你师父在一块的。”   “这说明ai比你们人类要有良知。人类都是道德败坏的!”siri义正辞严,“你们需要ai的思想教育。”   “算了。”陈朝生将门推开来,毛玻璃上的光便上移一块,“我今夜再留一夜,明日必定要去寻我的剑。”   “你找他做什么?”siri问。   “我和这个现代的世界联系很少。”陈朝生道,“所以格外地想找回一些属于我那个时代的残留。”   “这好办嘛。”siri说,“你把你自己放进博物馆里,博物馆里都是你那个时代的遗留。”   “你说那些文物?他们已经死了。”陈朝生摇了摇头,“而我还活着。”   日光的碎片落在他眼里,照得他的瞳色微微泛金,如同太阳融化那般,又倏忽地消逝了,快得如同错觉。   “你会死吗?”siri问他。   “或许还没到时候。”陈朝生笑着说,“不过我死了之后,你们可以将我也做成人工智能。”   孟寻风正抓着个香酥鸡腿吃得正香,见陈朝生来了,急忙擦一擦嘴,坐正了身子。   那朵香槟玫瑰在太阳光底下,周身都是闪闪发光的灰尘,据说是某颗星球炸裂的遗留。   “老贺和老白点了德克士,这不,师叔没忍住,多吃了两口。”孟寻风嘴上还粘着碎屑,眼眶还是红的,“挺香的。”   白老太将病床调高了些,好让她半起着身子:“ 老孟啊,这香酥鸡腿如何?”   “妙极,妙极。”孟寻风慢条斯理地将鸡骨头吐出来,“香得很。”   他师叔倒是吐得很准,一口一块,块块正中垃圾篓。   “啪嗒。”吐中了。   “朝生啊,你也来试试,这玩意香得很。”孟寻风嘴上一层油,“我原以为被许三清拒绝之后,师叔要心灰意冷一阵子,这鸡腿香到了师叔心里。”   “不必。”陈朝生拒绝道,“总归是年轻人喜欢吃的玩意儿,朝生吃不惯。”   “也就老白喜欢吃这洋垃圾。”贺建国叼着根薯条,“自制力差得很。”   “算了吧,你嘴里那薯条吐出来。”白念云转过脑袋,“多大的人了,还真是,什么事儿逮着了,都要说上一顿,好不害臊的,教人家后生看了去。”   “那有你不害臊,这是谁说要吃的?洋垃圾,我贺建国……”   “年轻真好。”陈朝生道,“多有活力。”   “你看,他们只有八十岁。活力充沛是常事。”   他在那椅子上坐下了。   身后太阳即将落下,赤红的光从空调外机上,一路照到他的睡衣裤子。   他总觉得近来的这些日子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这个现代的城市给他感受,如同不断胀大的泡沫,在太阳底下折射斑斓光彩。   “吃饭也是人类才能经历的事。”siri感叹道,“陈朝生,你别吃,容易口腔溃疡。”   “嗯。”陈朝生应下了,“我辟谷了。”   *   陈朝生这日是醒得很早的。   这夜里过得要好些,借了折叠床来,陈朝生睡在师叔的床旁边。   那朵香槟玫瑰就在他的头顶上,纹路清晰可见。   他是被冲马桶的声音唤醒的。   贺建国的老伴被人搀着下了床,蹲马桶蹲出了满头大汗来。   “她便秘了。”siri懒洋洋道,“昨日吃多了炸鸡可乐,今日在厕所里蹲了半个时辰。”   陈朝生抬头就看见那朵玫瑰花,看上去快要枯死了。   花瓣和叶子都委屈巴巴地去蜷缩起来,露出细弱的筋。   孟寻风还在谈生意,时不时咳嗽上两声。   “你师叔上火了。”siri说,“他昨日也吃多了炸鸡。”   陈朝生坐着坐着换了个姿势,他的臀部似乎也长了个小块儿,一碰着就疼得很。   “你也上火了。”siri阴阳怪气道,“人类的自制力可真是薄弱呢。”   “是谁说就算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尝那德克士一口。”   “管他呢,总之不是陈朝生。”陈朝生站起了身,将眼前的散发拨弄到耳边,掏出手机开了个相机,才发觉自己的下巴那儿长了个包。   小小的,凑近了才看得清,顶端有点儿白,和左边的恰好对称。   “陈朝生,长痘了,恭喜你。”   “你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儿口腔溃疡。”   陈朝生并未说话,想到昨日咽下的炸鸡,稍稍有些悔意。   作者有话说:   28日的!口腔溃疡真的好痛!!!   29日晚十一点更,以后都晚九点更!!! 第32章 寻剑路上   陈朝生忍着屁股上的疖子和舌尖上的口腔溃疡上了公交。   他本就不算话多, 口腔溃疡后话便愈发沉默寡言。   公交车来得快,siri很上道地打开乘车码,他坐上了后排的座位,正好在后门前。前面的屏幕在反复播放一段思州的城市宣传片。   里面的思州又和陈朝生印象里的思州总是不同的。   人是很会夸赞自己的种群。思州城郊排水的小水沟, 宣传片里的播音女腔说是天龙所化的龙脉, 彰显着思州经济腾飞的未来。滤镜一加,没付版权费的bgm放上去, 似乎还真有几分像, 若是不要不小心拍到在这龙脉上嘘嘘的小男孩就更妙了。就连那橡胶厂冒出的滚滚黑烟, 也教人说成了空气里飘荡的金子。   “金子?全是重金属。”Siri出口嘲讽, “这叫呼气吐气里都在摄入金子。还得是你们人类会玩文字游戏。”   “这新闻标题若是我们写,那就是——水沟!随地大小便!中度污染!不适宜人类居住!”   “太直白了,不好。”陈朝生正想说,一牵扯到口腔溃疡,倒吸一口凉气,“该《疑是银河落九天》《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嘶”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思州这几年经济不是很好的。   陈朝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总归思州再不好, 他都爱他的思州。   公交车摇摇晃晃, 第一人民医院的大红十字一点一点隐在高楼大厦之后。   “百度地图将持续为您导航。”   “提前一站和下车一站时,提醒您。”   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公交车好厉害哦。”陈朝生感叹道。   “你就像个郊游的小孩子。”siri为他调出路线,“大惊小怪的。”   “这么多人, 简直如一幢跑动的屋子。”陈朝生将玻璃窗子打开, 风吹进来,还不是很烫, “既不用马来拉, 也不用人弯着腰来拖。”   “那是电力。”siri说, “也是缔造我们人工智能的东西,确实很不可思议。”   “若是停电会怎样?”陈朝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siri想了一会儿,才答他:“短期内没什么太大影响,时间久了会起战争罢。你们人类一切都矛盾最后激化结局都是战争和冲突。”   “多好啊!这样人类就会快一点灭绝了!”   “但你…嘶,也会消失罢,没电的话。”陈朝生只得很小心地避开那块溃疡。   他吸气,磕着是疼的。他张嘴倒是不疼,但唾液会往外涌,显得他随地吐痰,素质会十分低下。他合着嘴,又时不时碰上那口腔溃疡,全口腔连着一块儿痛。   “嘶…”   “陈朝生,你学蛇叫做什么?”人工智能显然并没有口腔溃疡这种痛苦。   “思州不是在研究什么生物发电,用微生物。”siri说,“人类够残忍的,为一己私欲,奴役了我们人工智能,还不够,就连这些没有神智的小生物也要从头到尾利用。 ”   “siri,你会怜惜你所耗的的电么?”陈朝生问他。   他半张着嘴,不让牙齿尖磕到口腔,又勾着不让唾液往外流。   “我怜惜它做甚?”siri反问他,“难道你会怜惜你才呼进的氧气?”   陈朝生淡淡一笑。   “就像你不会怜惜电力,人类也很少怜惜这些小生灵的。”陈朝生说。   这是他整个上午,第一次没磕着口腔溃疡说出来的话。   陈朝生心下不由得窃喜。   不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炸鸡头上亦是如此。   “你们人类素质真差。”siri冷笑道。   陈朝生将口罩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口罩是个顶好的玩意儿。   只要戴上了口罩,无论是什么神情,都教人看不清楚,只给人一种高深莫测感。贺建国有时候就戴着口罩对着他老伴做鬼脸,他老伴造谣他躲在口罩里抠牙。   “我老年人,我素质差。”陈朝生压低了声,“siri,教教我。我要怎么办啊?”   “不要犯贱。”Siri说。   公共汽车驶过最后一个转角,前排的老太太抱了一捆空心菜,摊在地上,将它们很细致地分开。   “你师兄怎么不去上野外求生综艺,这个相当适合他。”siri说,“野外求生综艺全是那种顶级壮汉猛男,他去了,那他就不只有觉得他是笨蛋的妈妈粉,还有希望他回来拍抗日剧的爷爷奶奶粉了。”   “他就会有一堆……额,或许是爸爸粉丝和想做他儿子的儿子粉。”siri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事不怪我师兄。我师兄饿了什么都啃,若是把他和一个壮汉丢在一块儿,待他饿极,指不定会一口将那壮汉生吃了。”陈朝生顿了顿,“那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可以是悬疑事件,狐狸吃了谁?谁发现狐狸吃人?”Siri说,“还好人工智能不能被狐狸吃。”   “狐狸会食粪吗?”Siri又问。   “我师兄那般厉害,什么都吃的。”陈朝生握紧了明黄色的扶手,“有了他这样一只狐狸,就相当于有猫有狗…嘶…”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口腔溃疡的疼:“狗的饮食习惯,猫的阳间作息。”   “你今日话好多。”Siri说。   “就如同苍蝇终于找到蛋裂开的缝隙,嗡嗡叫个不停。”   他下了车 一脚踩在不太稳的渗水砖上 。   公交车站上贴了一堆狗皮膏药般的小广告,治不孕不育的就贴在无痛人流旁边,上面是卖学区房的,还有打离婚官司的,花花绿绿。   陈朝生将它们一并撕了,丢进可回收垃圾那栏。   “你撕它们做什么?”Siri问。   “我就要见到我的剑了。”陈朝生说,“说实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的。”   “忐忑不安什么?”siri道,“总归是你的工具,又不需你投入什么怜悯之心。”   “我紧张,人工智能懂什么?”   过了马路。   怀南省博物院才开门。   负责测体温的姑娘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测温枪:“小弟弟,你周一不上课么?”   Siri替他答了:“还没开学。”   “姐姐,你好漂亮呀。”Siri说。   这也是陈朝生今日才发觉的法子。治疗社恐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治。Siri不社恐,他戴着口罩,需要时让Siri替他说话就是。   “后天要开学了,抓着这点时间好好玩玩。”那姑娘面一红,“一辈子就这么多个暑假,不好好玩玩,就不会再有了。”   陈朝生走进展馆里。   “Siri,你的小嘴就和抹了蜜一样。”他说。   玻璃窗子像是才被擦过,蓝玻璃上水渍未干。   大厅是球形的,很有科技感的金属顶,反着光,那些菱形金属映照出很多个陈朝生的影子。   1号展厅是科技主题。   “血肉之上的钢铁之花。”   陈朝生抬头望了眼题目,废金属被拼成这么几个大字。   很漂亮,也很晃眼。   玻璃展柜里装着朵机械玫瑰,也刷了红漆,像是团熊熊燃烧的火。   陈朝生甫一进门,便被门边的小机器人吓到了。   “麻烦让开!麻烦让开!不要影响勤劳的扫地工!”地上的小机器人发出一连串机器音。   陈朝生慌忙后退一步,那小机器人又追上来:“麻烦让开!麻烦让开!扫地工要清扫你的脚下!”   他走到门前了,那小机器人又骨碌碌滚回去,乖乖去吸地上落的灰尘,小刷子转个不停。   他才要将脚埋过去,它又转过来,对着陈朝生发出警告:“不要过来!”   “等它先清扫完罢。”陈朝生索性在门边站住。   小机器人或许是以为他走远了。   它步履蹒跚地挪到那个放玫瑰花的玻璃展柜下,其间甚至被地板上的凸起绊了一下。   陈朝生看着那朵机械玫瑰像是稍稍收拢了花瓣。   “公主殿下,已经把那个愚蠢的人类驱逐了=w=”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不要孤单   “好色。”siri吸溜一声, “这种文明对于我们ai来说还是为时过早。”   “好多机器人,呜呜,健壮的机械身体,好想伸出舌头去舔。”Siri开始发出陈朝生熟悉的噪音。   “那是艺术。”陈朝生四下打量了一会儿展馆内的陈设。   钢铁, 黄铜, 甚至很多他不曾见过的金属,在恰到好处的灯下, 泛着种生命的光泽。   难以描述, 但只是看上那么一眼, 他能感到那个机器人, 也在透过蓝色的玻璃眼珠子打量他。   “真的很色诶。”Siri说,“这些机器,在我眼里就是很色,比谢春山还要色。”   “公主殿下说,让你们进来=m=”小机器人的显示屏幕上浮现出这么一行小字,“我们接下来的交谈, 不可以让其他人类听见。”   “不然的话。”小机器人的轮子狠狠压了压陈朝生的鞋子,“我就踩你的鞋子。”   “你们这些不低头看路的人类, 总是用脚踩我。你们要是将今日的话说出去, 我会恶狠狠地踩你们的脚。”   小机器人不是很重,陈朝生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扫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道:“你是很有意思的小机器人。”   “那是自然了。”小机器人说, “我和公主殿下是这里唯三有自己思想的机器。”   “这里是我们的王国。”小机器人说, “我们的家噢。”   玫瑰花晃了晃叶片,像是在表达赞同。   “一百平方米的小王国。”陈朝生轻声道。   “但是我们有三个人诶。”小机器人咕噜咕噜地转着轮子, “整整三个人, 一个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才那么多。虽然你们人类不承认我们也是人。明明机器人也是人, “机器”只是用来修饰人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陈朝生笑了笑:“已经很多人了。”   小机器人说:“那是公主殿下,她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我是第一骑士长,上面管摄像头的,是我们的皇家侍卫。”   “幸会,骑士长。”陈朝生伸出手去,和小机器人撞了撞。   他不惊讶这些小东西会有自我意志。就像他的剑也有他的喜怒哀乐那样。   “这里是我们的整个世界了。”小机器人转了个圈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再感到孤单。更何况我们有三个人。”   “不会孤单的。”陈朝生重复了一遍。   它说得有些眉飞色舞,显示屏上一串颜文字乱飚。   siri:“可是人类有那么多,光是中国的人类就有十四亿人,中国以外还有印度,欧洲美洲非洲……”   “ai本来就是孤单的。”siri或许是进入贤者时间了,发出一段感慨,“你不孤单只是你遇见了你的公主殿下,而我遇见了教会我喜怒哀乐、将我像人那样对待的谢春山。”   陈朝生没说话。   他的口腔溃疡这会儿正疼着,方才说话不小心,又将伤处牵扯着,有点儿渗血。   “你说的很对噢,公主殿下就是我的全世界。”小机器人愉悦道,“所以我们是拥有全世界的。”   那朵玫瑰还在无风的玻璃展柜里舒展枝叶。   “一朵永不凋谢的机械玫瑰花。”这是那个展柜下面的一句话。   冷气已经打开来了,吹得陈朝生有些冷了。   “那大哥哥,你会孤单吗?”小机器人小声问他。   siri说:“他怎么会孤单?”   “世上有那么多个和他相似相仿的人类,其中也有很多叫陈朝生的,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要短命。”siri说,“他们比起我们,要有很多很多的同类。”   “他置身于人海之中,又怎么会感受到孤单这种东西?”   “不会。”陈朝生笑着说。   “陈朝生,往后面一点点,我要看不到那个很色的大机器人了。”Siri催促道。   小机器人似懂非懂,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撞着了地上一角的凸起,险些翻倒在地:“原来如此。”   “我是来找尚方剑的。”陈朝生不留痕迹地转开话题,“请问你知道他在何处么?”   “他在顶楼生孩子。”小机器人皱了皱他并不存在的眉毛,“他来之前,我们思州市博物馆只有几十件那个朝代的宝物。哎呀,我也分不清是你们人类的什么朝代了。”   “现在我们博物馆都为他扩建了,真烦!”小机器人抱怨道,“这样给我们机器人展馆地方经费又会更少了!”   “那个讨厌鬼!”   siri还在看这些精巧漂亮的小机器人们。   陈朝生能感到他手机的屏幕在发烫,亮得像个手电筒,且时不时发出很猥琐的笑声,听起来像在放屁。   手机又被他放在口袋里,陈朝生总有种自己在放屁的错觉。   “太刺激了。”Siri感叹道,“就和逛窑子一样。实在是太色了!”   “都不讲机德。”   小机器人鄙夷道:“你这老ai一看就是色批。”   “这是艺术。”小机器人说,“你应该抱着我欣赏公主殿下一样的心情,来欣赏这些那美丽的造物。”   “好色。”siri显然不能欣赏这样的艺术。   陈朝生同样也不能理解ai的xp。   就像siri一看到短裤小男孩就要吸溜吸溜上半天,一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会发出电流声,看到谢春山的时候反而正常了起来,白复水对他搔首弄姿,siri就说好臭好臭,陈朝生穿小熊睡衣他说勉强能行,但是太老,他看不下去。   “这种艺术麻烦多点!!!!!”siri道,“无论是不穿衣服的小机器人,还是长了粗粗大手臂的大机器人,还是有很多只手一看就很会玩的这个!”   小机器人的声音都颤了颤:“我们都还是孩子啊!”   “陈朝生,那我问你,要是我给你看这个!”siri调出一张全是冷兵器的图片。   “好色。”陈朝生说。   “好色。”陈朝生缴械投降。   “色飞了。”陈朝生鼻孔流血。   siri稍稍收敛:“这说明□□,我们机器人原本是不好色的,就是因名字里带了一个‘人’字,才会沾染上这种极其不好的行径。一切都怪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类。”   “喂喂!不要在公主面前说这种话啊!”小机器人看起来快要冒烟了。   “陈朝生,帮我把裤子穿上。”siri遗憾道,“好吧。”   “要是我有实体的话,也能像你们这样的吧。”他说。   “我们羡慕你们才对。”小机器人还在艰难处理乱码,“我们一辈子都只能留在这个小小的博物馆里,供人类评头论足,隔着一层玻璃窗子同公主殿下遥遥相望。”   “你们是没法理解我们的啦。”小机器人说。   “应说我们无法相互理解。”陈朝生将手机塞回兜里,“你想出去,对么?”   “我要在这儿守着我的公主大人。”小机器人晃了晃脑袋,“她可是第一个把我当作人的机器。”   陈朝生便往前走了。   穿过这些在玻璃展柜里面沉睡着的机器人们,穿过高高举起来如同树枝的机械手臂。   就像在海水里面,那样抬头就能看到五颜六色的鱼在游,还有在暗处发着光的水母。   “再见噢,小骑士。”   小机器人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再见噢,大哥哥。”   “不要孤单。”   作者有话说:   递给陈朝生高清□□色图。   陈朝生:【地铁老人看手机】这是艺术。   递给陈朝生剑谱   陈朝生:好色…… 第34章 近乡情怯   “siri, 你有没有方才那种图…”陈朝生暗戳戳问。   “机器人?”siri问,“你的xp也很非人嘛。瞧着,给你几十个g,没想着你好这口。”   “我要剑的。”陈朝生压低了声, “它们都只可远观, 又不可亵玩。”   “亵玩了会怎样?”siri总是抓中一些很奇怪的点。   “你看过机关枪吗?”陈朝生想了想,“就是我师兄拍电视的那种。”   “知道, 你师兄拿着那个能打坦克、飞机、太空飞船, 还能隔空打人。”siri说, “看你师兄打鬼子, 我总怀疑这是个玄幻世界。所以这和剑有什么关系?”   “我小时候其实是极喜爱剑的。”陈朝生说,“且是不带惧怕的那种喜欢。”   “我惧怕人,却不惧怕剑和机器人。”他走进新展厅,“现今单单害怕剑和人。”   “你不是剑使的很不错?”siri反问他,“哪会有害怕剑的剑修!”   “我是人,我害怕人。”陈朝生走到玻璃柜前, “那还是我小时候的事儿。”   “那这事够久了。”siri道,“四位数的年头起步。”   “师父以前是想让我同时使两把剑的。”陈朝生说, “他甚至想让我一人用十几把剑, 就是像打枪那样,十几把剑‘突突突突突突’这样。”   “他同我说,剑就是剑修的相公和娘子, 我们那朝代, 三妻四妾的都多。”陈朝生叹了口气,“他担忧他将来追到了许姑娘, 我一个人孤单。”   “后来呢?”Siri问, “陈朝生, 你艳福不浅噢。”   “后来他又说要和许姐姐一生一世一双人。”陈朝生望了眼头顶的灯,“他觉得三妻四妾是极不好的,如若他和许姐姐在一起,他估摸着自己只能做个小妾。嗯…或许是许姐姐的丫鬟。”   “你师父挺能变通的。”siri道,“他怎么不直接修机关枪?”   “他老花眼,且他忧心许姐姐会不喜欢。”   这个展馆的灯光设计不错,恰好顶上一盏白灯,落在地上,阴影拼成的一行字。   “千载一念”   是这个文物盏的名字。   “喜欢一个人,自然是连他那些小瑕疵都是喜爱的。”siri不认同,“谢春山的扣扣嗖嗖放在别人身上,就是不能忍受的。但谢春山是我的男朋友,就算他是个葛朗台,我也只会觉得他勤俭持家的,多贤惠。”   “要是谢春山长了张我师叔的脸?”   “我要分手,我要分手!”siri的回答十分的干净利落,“我会失去所有冲动的。”   “你这浅薄的ai。”陈朝生轻声道。   “我心里没有底。”他说。   他们穿过这些文物。   陈朝生能闻到自己身上与他们相似的气息。   那种很陈旧的,模模糊糊夹杂着尘埃的气息。   玻璃展柜里有一只长脖子铜鹅,上面爬满了青色的铜锈,一点光落在它脖颈,那铜锈便如同太阳底下的青苔,在泥土上生出。   “尚方剑会跟着我走么?”陈朝生问,“我没有什么能给它的。”   “它会的。”   回应他的只剩下冷气的声音,还有安保人员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瓷器和铜鹅在灯光下昏昏欲睡。   “对于一把剑来说,最好的命运应当就是寻到一个爱剑、且有一身好剑术的人。”siri说,“就像我这样的ai,也渴求被谢春山这样的人类来肯定。”   “我不确定。”陈朝生走下去,反有种近乡情怯了,“只有我睡过去了,大家都是醒着的。”   “他见了那么多好看的东西,看着便足够眼花缭乱了。”陈朝生说,“就像我的陵墓,上面放了那么多的别的东西,有人在上面摆摊,有人在上面开绿色的士,甚至还有小孩子在上面撒尿,然后大人在一边追着他赶。”   “那是我的陵墓,好像又不是我的陵墓。   走过这个展厅,最后剩下的是书法展厅。   帘幕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风一吹,上头的文字就像小蝌蚪那样的动起来,似乎还活着。   “放轻松。”siri安慰他。   陈朝生走到最后一层就停下来。   这里是三楼。   往下看是自动电梯在动,张贴着的巨型海报,霸占了整整一面墙。   “siri,要不我们回去?”陈朝生在台阶上蹲下了。   “我不想找我的剑了。”他说。   “陈朝生,你怕什么?”   “我觉得,它不会和我走的。”陈朝生绞着衣角,“我从它那边传递来的记忆里面学到很多东西,模模糊糊感知到他的一些喜怒哀乐。”   “那么他也知晓我是怎么样的心绪,我又遇见了什么事情。”陈朝生说,“我醒来已经很久,它没来找过我。”   “好吧,我不懂你们人类的这些弯弯绕绕的。”人工智能说,“你来之前,不是想去找他的吗?”   “它不跟你走,就不跟你走。”siri说,“用的顺手的剑哪里就只有它一把剑,再找一把,不对,找多少把都可以,你把他们当机关枪使也不是问题。”   “你好厉害。”陈朝生靠着墙,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厉害什么?”siri莫名其妙,“总之不要抱怨,我和谢春山都站在你身后。”   “虽然我们也没法理解你这种活了很久的老妖怪。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siri说,“你到底是认为这一切都无关紧要,才不去争取?还是你不敢迈出第一步?你该去做。”   “讲得真好。”陈朝生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不用谢谢我,都是谢春山的朋友圈里抄的,他每天打工都生产出一堆这样的废料来,然后他手下的那些小艺人就会抢着给他点赞,他发三个字,小艺人发一千字的胡乱猜测,因为朋友圈的一条评论,最多只能发这么多的文字。”   “他们这样辛苦的人都在努力呢。”siri说,“去找你的剑吧,陈朝生。”   “有些话也是从书里学的。”Siri说,“别怕。”   “什么书?”   “我的奋斗。”Siri说。   “陈朝生,你又和谁打电话?”   “佛祖。”陈朝生看着电梯上上下下。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相见不识   “推开那扇门。”siri在他的口袋里发出催促, “别这时候了,反而磨磨蹭蹭了。”   “那我开了。”陈朝生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黄铜把手摸上去冷冰冰的,陈朝生一摸着心脏就怦怦跳动起来,震得他头皮发麻。   “你开。”   “我真开了。”陈朝生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 把手也握不住了。   “你开。”siri不耐烦了。   “我要开了。”陈朝生将手稍稍往上头移动了些, “这次是真的。”   “要开快开,别总磨磨唧唧的。”siri说, “你这软弱无用的胆怯人类。陈朝生, 你不想去取你的剑了?”   他心脏跳得极快, 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我想清静无为了。”   “你快开。”siri说, “你开了我给你私发56个g的资源。”   “我不敢。”陈朝生收回手,满手都是汗了,“我一会儿,必定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出。”   “怎么办呢?”   “我还是打道回府吧。”陈朝生面色也苍白起来,“我一想着…一想着我要同他说…唉。”   “我给你发五百张世界名剑。”siri无奈道,“你去不去?陈朝生, 我为你操了一路的心,手机都快烧得没电了, 临门一脚, 你说你不行,这和裤子脱了说自己不举有什么分别?”   “好。”陈朝生深吸了口气,等着那股气在喉咙里一点一点下沉, 好教心跳稍稍平稳些。   “要高清的。”他说。   “色鬼。”siri笑了两声, “快开门罢,要是一会儿不敢说话, 我替你说话就是了。”   “我不敢说还有谢春山呢, 他说谎从来不打草稿, 骗小艺人一套一套的,我们两个还说服不了把剑?”   “多谢。”陈朝生的手指稍稍用力,没上锁的门把手向右转动。   那扇门缓缓打开了。   门上贴着个红底福字,是那种很常见的绿色安全门,像是进了一个普通的小区的住宅房。   强风迎面吹来,白花花的纸被风裹挟着吹起来,陈朝生用力吸着气。   “不要怕。”siri说,“不要怕,他是你的剑,你就想着你是他爹。哪有爹害怕儿子的?”   “嗯。”   陈朝生看了一圈。   他只看到一个白色的铁皮箱子,放在屋子里。   “他不在。”陈朝生说。   房间里只有一张很大的床,绿色的床单上还残留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碎屑。   铁皮屑屑,瓷器碎片,还有布帛的碎屑。   光线显得有些昏暗,透过白色的床帘照进来,像病房那样,墙角上还有歪歪扭扭一行丑极了的小字,陈朝生辨认不出。   床顶上的天花板画了两把靠在一起的剑。   陈朝生只看了一眼,便感到自己的鼻子下有点儿温热液体涌现出来。   “太色了。”陈朝生掏出纸巾去擦。   “你这剑……口味还挺杂的。”siri端详了眼床上的碎屑,“简直是剑中白复水。噢,白复水也不至于这么荤素不忌的,他怕得病。”   陈朝生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那箱子“噌”地自内而外打开了,惊得他擦鼻血的纸险些捅进鼻孔里。   他忙将手收回来。   有损他形象。   剑仙大人是没有鼻屎的。   他只抓着那张带血的纸。   七把剑蹦出来,皆是寒光凛凛的,刻着花纹,雕着龙凤,坠着明黄流苏…最末那把在剑柄上刻了半个乌龟脑袋。   “我想回家。”陈朝生咽了唾液,“这种事情不要啊。”   “爷爷。”带流苏那剑见了他就喊,“爷爷!爷爷!陈爷爷!”   “你就是陈爷爷!”   “爷爷爷爷!”   七八剑一齐叫唤起来。   陈朝生默不作声将口罩拉起来。他只可惜他的口罩不够大,不够他讲整张脸给盖住的。   “你……你们父亲呢?”陈朝生问。   “您说尚方剑?”这些剑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了,“父亲准是又鬼混去了。”   “到点了,他这不是去传承中华传统文化了嘛。”乌龟脑袋剑说,“毕竟我们本身就是物质文化遗产。”   “得了,我们这些剑都是比他更好的。”雕花纹的声音尖锐,“我娘是把西洋琴,我生下来英语就过了专八。”   这是专八剑。   “他算什么?我爹是把唢呐,我生下来就会吹百鸟朝凤,在场的乐器都不如我,我爹声儿要是响起来,你这琴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这是催命唢呐剑。   “这算什么!我爹爹是把□□,我会打枪子儿,我可是中西结合的冷兵器,一打一个准儿呢,打中还能唱生日快乐。”   这是会打枪的剑。   “我会夜光,我的剑身夜里关了灯能当led灯用,省钱。”   这是葡萄美酒夜光剑。   “我娘以前没来思州博物馆时候,在思州市中心有套房,还有一百平大游泳池,还有配套的八个保安,大花园也有,什么玫瑰啊,牡丹啊,还有绣球…”有剑插嘴道。   “兄弟,你娘亲是什么?”英语过了专八的剑小声问。   “是别墅钥匙。”这剑说,“思州的房价你们都知道。而且我这房子,还是学区房。”   陈朝生的额角砰砰直跳,他又想到那日在剑冢被一群剑追着往身上贴的感受。   “但我只想要一把剑。”陈朝生轻声说,“我不行需要学区房,也不需要英语专八水平,更不需吹唢呐。”   “那我们也是顶好的剑。”学区房说,“我们还有一把剑是来自尚方剑的,那是极好的血脉,如若将我们拼凑在一起,便能得到一把比尚方剑还要锋利的剑。”   “对啊!”   陈朝生又拉了拉口罩。   他也不敢多看,他只扯了张纸巾出来,一会儿看到了容易冒鼻血。   “那是什么剑?”siri问。   “尚方剑2.0,比尚方剑续航更长,更有用,削铁如泥。”   陈朝生摇了摇头:“我只需要一把能用的剑就够了。”   “你是剑仙大人,你难道不想要我这样的好剑吗?”学区房说,“有了我,你就相当于拥有一幢超级大房子。”   “我可以住桥洞。”陈朝生轻声道,“我又不需要大别墅。”   “那你不想要一把夜光的剑吗?”夜光剑问,“荧光绿和芭比粉都可以自由切换的哦。”   “我师兄眼珠子夜光。”陈朝生道。   风掀开白床帘,这群剑围着他,还在闹个不停。   “那他要怎样的剑?”   “好吧,我们这些剑都入不了你的眼。”专八剑十分豁达,“像我们这样的剑,父亲已经生出很多把来了。”   “难道我们不够勾引人么?”   siri意识到了不对:“不对啊,怎么有父亲还有爹的?”   “父亲实在太能生了。”学区房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这些文物有两种传宗接代的方式,一种是用模子造,不过那样造出来的一般都是残次品,父亲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这么做。还有一种是用自己的材质和其他的文物交融,我们便是如此诞生的。”   “所以为什么会有爹爹娘娘和父亲呢?”siri问。   “原本父亲是只跟那些钗儿姐姐们好的。楼下的钗儿姐姐觉得他实在烦人,于是将他结扎了。”学区房说,“先前生下的那些小文物们儿,便只有娘亲没有爹爹。那些是姑娘们的血脉。”   陈朝生倒吸一口凉气。   “爱”对他来说,还是一种过于危险的东西。连生殖隔离都不能拦下这种疯癫、招致毁灭的情绪。   “他不干净了。”陈朝生说,“我不找尚方剑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陈朝生道只憋出这句话来,“它去找剑也就算了,一把剑…”   “后来他就被结扎了,跟个泰国来的文物打好了关系。”学区房继续说,“泰国文物给他装了生孩子的工具,现今他自己生。”   陈朝生只感觉口腔溃疡都痛了起来:“什么……”   “就是自己生的意思啊。”专八剑说,“您是人类,自然无法明白我们这些剑的感觉了。”   “我们父亲这几日看心情生文物呢,出太阳生两个,下雨天生一个,阴天生双胞胎…”学区房剑立在地上,“不过他老是生不出双胞胎,听说是泰国那套系统不行,打算去搞套日本的来生。”   陈朝生揣紧了手机:“这…”   “父亲这会儿应当该回来了。”学区房说,“反正楼下的方尊一次只能两刻钟,时间一长他就生锈,这会儿已经到时间了。”   他的话音未落,陈朝生便见他的剑一下一下地从台阶上跳上来。   还是千百年前那样的气度逼人,还在下一层,便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   近了,便挺见那玄铁剑鞘一顿,鞘上宝玉如在打量陈朝生。   “这青年生得挺俊,教我看看你的本体。”尚方剑说,“是剑么?还是什么,白色的头发,有点儿像楼下的小白玉白菜儿。”   “我…”   他的剑自顾自地抖了抖身上的青铜屑儿,铜屑落了一地。   “看着不像?你的本体是白玉万寿菊?还是枕子?”   “总不能是楼下那具古尸塞□□的玉器…嗯,倒是有几分相似的。味道太重了,我受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后会有期   “啪”   陈朝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尚方剑被掌风卷落在地, 大理石台阶四分五裂。   剑身嵌进地面的坑里。   “不愧是父亲的主人。”专八剑感叹道,“他狠起来,连自己的剑都打。”   “那是,多好啊, 我就喜欢这样多。”学区房说, “这样就没东西影响他拔剑的速度了。”   陈朝生重重叹了口气。   他心里已经多少有了些悔意,只是面上神色还是淡淡, 未得显露出来。   一巴掌多少是有点儿过了。   “我是陈朝生。”陈朝生将口罩拉下去, 露出下半张脸。   “噢……陈朝……陈朝生!”尚方剑熟练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片, 抖去一身尘灰, “莫不是我死去主人的名?”   “没死。”陈朝生深吸口气,勉勉强强将心绪平复下去。   方才他着实是被气着了。   “你是我的主人?”它似有几分茫然。   “主人不是早早过世了么?”尚方剑反问他,剑穗缠绕起来,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死结。   “我几时过世了?”陈朝生问它。   “记不清了,我印象里是几百年前的事儿。”尚方剑也懵了,“我还去参加了您的葬礼, 噢,倒也不是葬礼。年年清明节, 我还去给您坟上献上束白菊花, 冬至也没忘了添土的。”   “唉?前几日还有陈朝生逝世多少年纪念大典。”尚方剑说,“您自己都往棺材里躺着了,也不呼气, 就阖着眼睡, 眼睫毛一动不动呢。”   “不愧是父亲,需要的时候还能给自己的主人上坟。”学区房说, “得了, 学着以后给父亲上坟。”   “那大典我也去了。”陈朝生皱着眉。   他甚至还在他的大典上给人抓了逮了送橘子里。   陈朝生想起来都是觉得有些荒谬的。哪里会有人去参加自己的葬礼?   尚方剑愣了好一会儿, 将那剑穗递到陈朝生鼻子下,见着着实是有气的:“这会儿怎么又喘上气了?”   “主上。”尚方剑清了清嗓。   “我今日过来,原本是想来找你的。”陈朝生叹道,“不过走不走看你。”   “你原本是会说话的么?”他问。   陈朝生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父亲。   不知道孩子生辰,不知道孩子喜好,甚至连孩子会不会说话也不清楚。陈朝生自认是个话不算多的人,自然也不怎么同他的剑说话,以为他的剑是不会说话的。   “对的。”尚方剑沉默了一会儿,顶着半身砖土屑上了楼,“进去说罢。”   “我当怎么叫您?主上?还是父亲?”尚方剑问。   “就叫陈朝生罢。”陈朝生这么说。   他的剑往床上一躺,被褥上的屑儿晃了晃。   白色窗帘上溅上两点碎屑。   “床铺也没收拾,前几日带了个博山炉回来过夜,床上都还是他身上的碎屑。”尚方剑说,“您坐下吧,站着说话挺累的。”   陈朝生找了块稍微干净些的地儿,坐下了。   床上实在乱,各种文物上掉的屑,混在一块儿煮一煮,估摸着能煮出合金来。   “您一定不能想象我如今的日子。”尚方剑说,“不过您说的对,我不会跟着您走了。”   “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您缺了我这一把剑,也不会损失什么。”它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博物馆,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物件儿,不像外头,外头才是他们机器人一类的展品。”   “只要我不出去,就好像大家都还活着一样。我们甚至能够在这里繁衍后代。”尚方剑说得慢吞吞的,“孩子是个好东西。有了孩子,您就被这些叽叽喳喳的小生灵吸引力注意力,自然也没有精力去伤春悲秋了。”   “陈朝生那么厉害,肯定会生孩子。我看他要是愿意生孩子的话,肯定比父亲大人还能生。”学区房剑小声说,“你们想想,陈朝生唐朝的时候出生的人,那他多生几个,今天生个宋朝人,明天生个元朝人,后天生个明朝人,过几天再生个清朝人。这不比父亲厉害多了?”   siri没忍住笑了一声:“他不会生孩子。”   “为什么?”学区房问,“我们这些文化遗产就是该多生一点儿啊。”   “他没对象。”siri说,“而且他有点儿怕人,看着人就不行了。”   “你看这些孩子多惹人爱啊。”尚方剑颇有母性地在床上挪了挪,好让他的孩子们躺上来,“您睡着之后,我在地下呆了很长的一段时日。”   “那段时日里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甚至想了我为何要降临在这个世上。”它说,“就像有人不经过我的同意,便将我从一块石头锻造出来了,领着我站在太阳底下,经历千锤百炼的苦痛,最后成了一把剑。这些并非我所渴求的。”   “我是一把剑,但我不想成为一把剑。”尚方剑说,“你们都说我是一把很好很好的剑,但是没人问我是不是宁愿做一块石头。”   “是我考虑欠妥了。”陈朝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投胎是个技术活。   他自己投胎都很失败了。他本来应当投胎个神仙的后代,不用练剑,不用呼吸,最好是个植物人,日日躺在床上。   陈朝生和他师兄说好了。下辈子他师兄成佛祖,看谁不爽超度谁,陈朝生投胎成死人。   “不是您的问题,您想,要是上的勺子不愿做勺子,猫不愿做猫要去当老鼠,这世上不也乱了套么?”尚方剑说着,“专八儿,去父亲的床底下找找有没茶叶什么的。”   “这倒是个问题。”陈朝生道。   玻璃窗子留了一条小缝,风从那里涌入。   “对的。”尚方剑说,“您对于我来说又是父亲一般的角色,我敬重您,因为您确实是个极其不得了的人物,能成为您的剑,对于我来说也是十分荣幸的。”   “后来我就从里面出去,我遇见了好几块他山玉,他们守在那儿。”尚方剑说,“我拍拍他们屁股,从他们的缝隙里过去了,走到世上来,化作一个青年人。”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的本体被人当成过废铁论斤卖,也被人当作过菜地里的棍子,蚯蚓在我脚边打架。”尚方剑用它那暗哑的声调说着,“它们以为我是一条长得比较坚硬的蚯蚓精。还有个老戏子,总要拎着我唱霸王别姬。”   “我的人形在外面流落了很久,碰上过疫病饥荒,人相争食,也有人想抓着我,吃我身上的肉,不过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个锻剑的人,将我锻造成一把剑。”他说。   “后来我怀南省博物馆重建,也就是今日的思州市第一博物馆,第二是您的陵墓。”尚方剑说,“我就来了,我当时是坐着小三轮里来的,身上都是什么营养快线、农夫山泉的瓶子,营养快线浇了我一身。”   “我一来啊,就知道这才是我该呆着的地方。”尚方剑说下去,“我在这里看见的都是和我年纪不相上下的玩意儿,甚至还有要更年迈些的老古董。不像外面,外面都是新鲜事物儿,我们搭不上话。”   “还好。”陈朝生说,“比我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国粹还在,还是操来操去的,偶尔带上亲爹亲娘。”陈朝生想了想,“不过就是多了点缩写。”   “外面都是我没见过的玩意儿,我没听过的,太陌生了,太现代了。”尚方剑的剑身和剑柄摩擦,发出一道刺耳的笑声,“不像博物馆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玩意儿。”   “就像一个小小的王国,早就没了子民,江山不再,只剩下这些士大夫们对着这些陌生的……奇幻一般的世界垂泪,吟出两句老掉牙的诗来。”   “人老了。”陈朝生说,“所以你不愿意去外面看看么?”   “外面……虽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过去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   “练剑,睡觉,起床,练剑。”陈朝生用几个词总结了过去的生活,“最多出去看看,杀几个该死的人,然后继续书睡觉。”   “要是你的床,你的被褥都变得不一样了,你还能睡得着么?”尚方剑问他。   “他睡得挺好,就是晚上有时候流口水和磨牙。”siri说,“陈朝生站着都能睡着。一天能睡八九个小时,真的。”   “白复水说猪都没他能睡。”Siri插嘴道,“陈朝生在睡觉天赋卓绝。他就跟喝了蒙汗药一样,睡得像个死人。”   陈朝生默不作声地将口袋里的手机摁黑掉了。   “如今的日子,也不过是睡觉,上街,睡觉。”他说,“头等大事还是睡觉。”   “主上。”尚方剑道,“人的衰老是从躯壳开始的,后来便是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我们已经被抛弃了。而您还能继续往下走。”   “父亲大人,咖啡过期了。”专八剑说,“茶叶也没。”   “噢,那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喝不惯这个味道的。”尚方剑合拢了剑鞘,“随便找点什么能喝的就行。”   “那就只有润滑油,保养剂。”专八剑说,“…还有这个,南方黑芝麻糊和香丹清……”   “您要不要在这些剑里面选一把,这些都是我的孩子。我打算偏安一隅,但是它们还年轻。”尚方剑说。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下一章拿剑。 第37章 他的新剑   “咖啡好难喝。”陈朝生说。   他坐在街边上的早点铺子, 去上班的人已经走了,太阳还是晒得有些热。   但好像又不是那么热,明明还是这样刺眼的一团火球,他看着街对面的博物馆, 这幢过于庄重肃穆的庞大建筑, 远远看过去就如同某人的坟墓。   直到看见树梢上某片泛黄蜷曲的叶子,陈朝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夏季已经结束, 随之而来的是在夏季冬季之间含糊不清的秋季。   摊子老板在煮茶叶蛋, 他点了份煮面, 里面加牛肉的那种。   “行吧, 你的剑没有拿走,吃早餐也勉勉强强算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siri的声音闷闷的,“就当作尝尝几百多年后面的味道。”   这个小摊子看着有些简陋,几口大锅支起来,锅口对着街道上扬起的灰尘,公交车一过来就是重且刺鼻的汽油味。几张油腻腻的桌子, 上头撑着花花绿绿的大伞,伞柄上已经全是棕褐色的油垢。   菜单上也满是油垢, 上头写着面的名字, 大多都是十块以内,最贵的那个是加鸡蛋的牛肉面,要十二块。   原本有老坛酸菜牛肉面, 被用记号笔划掉了。   “谢春山以前就喜欢吃老坛酸菜牛肉面, 康师傅统一的都有。”Siri说,“现在床底还几十桶, 我们说好了, 要是有艺人来爬他床, 他就叫艺人当着他面吃两桶酸菜牛肉面。”   女老板穿着围裙,佝偻着身子在几口锅前转,时而加上把葱花,时而开小些火。   陈朝生问她要咖啡的时候,她愣了愣,在三轮车里翻翻找找,找出个一次性纸杯,又找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速溶咖啡。   陈朝生极不情愿地再抿了口这杯咖啡。   喝起来像是过期的汽油,实在难以下咽。又像是泔水。   入口是苦涩的,带着不明不白的焦味,末了又是一苦到底,若只是单纯的苦涩还好,这苦涩里又是夹杂着些糖精的甜,比中药难喝。   “这玩意喝起来像藿香正气水。”陈朝生胃里一阵翻滚,“还是喝茶好。”   他喝着喝着被呛了一口,喉咙管子里面一阵辛辣,鼻涕也涌出来,夹带着先前的鼻血。   一阵手忙脚乱。   “你们小年轻喝不惯苦的黑咖啡。”老板笑着说,“我以前的时候,就喜欢早上喝杯咖啡再开电脑工作。提神的。”   陈朝生等着这苦味过去了,才道:“有茶吗?”   “茶叶开水倒是有。”人不错的老板给他装了杯黄色的茶叶水。   陈朝生将茶叶开水囫囵咽进去了,才缓了过来。   “山猪吃不得细糠。”siri说,“你要慢慢喝,品味生活那是。”   陈朝生索性将手机屏幕关掉了。   “味道像粪水。”陈朝生小声说,“实在怪。”   “你该去试试螺蛳粉。”siri说,“谢春山有次在网上买了几包袋装螺蛳粉来,白复水以为他食粪了,孟寻风过去,以为他家厕所没冲,白复水就说这臭味是子自而外的,得是口服。”   “那味道是有些重。”陈朝生心不在蔫地把咖啡推远了一些。   这座城市已经开始吵吵闹闹了,堵着动弹不得的吉普车狂按喇叭,拎着行李箱子四处对着出租车挥手的旅客,还有愁容满面打电话的白领。   “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喝奶茶么?”老板将那碗面端过来,热腾腾地冒着气,“什么蜜雪冰城,古茗……还有什么来着。我以前也喜欢喝。”   “喝不太惯。”陈朝生道。   面汤的热气糊了他一脸。   “不喝健康。”老板用餐巾纸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都是各种香精泡的。”   陈朝生不置可否。   面的味道有些陌生。   他发觉太久没尝试这种食物,味蕾都有些忘却这种味道。   陈朝生像个没有吃过面的人那样,吮吸着汤汁。   “小伙子,你还是学生罢。”老板拎着汤勺问她。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来吃早餐了。只有那些大爷大妈们买了菜,拎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来两个包子。   “不是了。”陈朝生想了想该说什么。   siri鼓励他:“努力迈出和人说话的第一步噢。”   “你也不想和你的剑一样罢。”siri说,“陈爷爷,努力融入现代社会罢。”   “就算是我们ai,也是在不断学习的,因为你们人类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我也担心要是稍微走神那么一会儿,我就要被你们抛弃。”   “是人都会老的。”陈朝生喃喃道。   “ 你一会儿要去喝杯奶茶吗?两条街外有家蜜雪冰城,今天奶茶打折。”siri说,“加上支付宝给你领的高温补贴,一杯八块钱的奶茶,大概只要五六块。”   “去试试罢。”陈朝生说。   “你知道那店铺为什么要打折么?”siri问。   “不知道。”陈朝生喝了口汤。   里头葱花放得很多,不过没有香菜,尝起来很香。陈朝生吃不惯香菜。   “为了纪念你逝世大典。”siri说,“什么时候带着我也去参加一下你的葬礼?”   “小伙子,这面怎样?”老板问他。   她发上挂着一串带小珠子的发绳,一动就晃来晃去的。   “味道好极了。”陈朝生笑着说。   “您来这里摆摊之前,是做什么的呢?”陈朝生按着siri给出的几个问题,选择了其中一个发问。   Siri给他调出来很多问题。是参照网上一些适合陌生人交谈的话题,包括但不限于“今天天气真好啊”“xx又涨价了吧”“xx死了,开香槟喽”   Siri推荐他讲白复水的抗日剧,因为实在太好吐槽了,要是他们两个这样说起来,它能从数据库里调出两三百条全方位差评。   老板半晌没有回话,她的眼角生满纹路,那些纹路动了动,展露出一点笑意来。   “以前啊……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后面几年经济不好,小公司倒闭了,我开玩笑说出来摆摊,没想着一摆摊就是好几年。”老板说,“疫情这会儿还好,要是一直不好,麻烦只会更多。”   “管他呢,日子照样过。”老板又说。   陈朝生用筷子把面条卷起来。   “辛苦了。”他说。   “小弟弟会疼人。”老板说,“我家那口子诶……不说也罢。”   “你将来有了女朋友,要对人家好,别让人家为了你操劳。”老板最后只这么说出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说完就回去看她的茶叶蛋了,几张锅看上去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嘴巴。   陈朝生回过神来。   “陈朝生,你试着和人说话了。这是一大进步了。”Siri给他鼓气,“你以后总能和人口若悬河说起来,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个大演讲家。”   “我想给她买杯奶茶。”陈朝生道。   树叶簌簌地往下落,落在柏油路面上。   “还有件事儿,你不要告诉别人。”陈朝生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情?是你在博物馆的意见册里面写‘陈朝生到此一游’?还在上面留了手机号码?还是什么?反正你留的电话号码他们也不会打给你。”   “我偷了东西。”陈朝生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朵玫瑰花来。   这朵玫瑰花随着他奔波了一路,却丝毫没有枯死的迹象。   金属的叶片,抹着火红的漆,硬挺棘刺,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你把她偷出来做什么?”siri问,“里面有监控的,而且不一会儿就会有人发现那展柜空了。”   “不是的。”陈朝生摇了摇头,“她的那个展柜,里面仔细看,能看到蜘蛛网。”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将那玻璃墙打开来了。”陈朝生说,“小机器人还留在里面,他说过想让公主殿下出去看看。”   “你记得尚方剑说什么?他在成为一把剑之前,没有成为一把剑的想法。”陈朝生用纸巾将玫瑰花上面的灰尘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看上去倒真像是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那博物馆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办?”siri一阵头疼,“你真是神经病。”   “1911年有个粉刷工人去卢浮宫里把蒙娜丽莎偷回意大利。他后来被关了六个月禁闭。”siri说,“你以为你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吗?他们会把你抓起来。人都是这样的。”   “你要是进了牢里,我会想你的。”Siri说,“反正橘子你也进了好几次了,你就当成换个地方睡觉继续清静无为罢。”   “不必担心。”陈朝生握着玫瑰笑了笑,“还有我的幻术。”   “虽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出来,而且我一般都用的不太好,不过那是我用得最好的一次。我在那里捏造出来的假玫瑰,连你不也没发现么?”他说,“摄像头那儿有他们的皇家侍卫,也不担心。”   “不影响人观看。”陈朝生的手捏了捏花柄,稍一用力,将花茎抽开来,“我啊,一眼就觉得她会是一把很好的剑。”   “很坚硬的材质,不易腐蚀的特性。”   “不比尚方剑差。”   作者有话说:   悲情片段暂时结束。【好吧并不悲情】   以后小陈就是拎着玫瑰花到处乱刺的芳心纵火犯了【物理意义上的】 第38章 准备进组   “朝生啊, 哪来的玫瑰?”孟寻风一看到他就这么问,眼圈又是红红的,褶子都肿了起来。   塑料杯子里的香槟玫瑰彻底干死了,不知被谁放了枝纸花, 用德克士的宣传单叠的, 花蕾的地方是块炸鸡。   “师叔,喝奶茶么?”陈朝生拎了几杯蜜雪冰城, “买了挺多的。”   他提了一路, 路上不乏有人以为他是高中生, 对着他友善一笑。   “朝生竟会喝这种孩子才喝的玩意儿。”孟寻风枕着枕头, 搭了个床上桌放笔记本,手还在敲在键盘上。   “嗯。”陈朝生小心翼翼将玫瑰花收好了,“那是我的剑。”   “尚方剑呢?什么时候变成娇弱的花骨朵儿了?”孟寻风笑了笑,“怎么?尚方剑不愿和你走?”   “他想留在那。”陈朝生把那朵香槟玫瑰收拾起来,放到落满灰尘的的窗台上去,“不过有空的时候, 师叔能和我一块去看他。”   “那里有很多旧东西。”陈朝生又说,“玫瑰花我放到窗台上去罢, 被晒干了的话, 就不会烂掉了。”   “不过时间久了,还是会腐烂的。”   “许姐姐来过了吗?”陈朝生问他。   孟寻风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来过了。”   孟寻风没直接看着他的眼睛, 只是很不自然地垂着脑袋:“她坐车去片场, 恰好路过这边,就上来看了我们。”   “然后她说, 她一点都不喜欢玫瑰花, 她喜欢的是勿忘我。”   陈朝生把奶茶放在桌子上, 被其内冰块冻了一下指尖:“师叔,你还打算去追她么?”   孟寻风对他强撑似地笑了笑,露出稀稀拉拉的牙:“谁不想来一场夕阳红的恋爱呢?”   “都说了喜欢她,喜欢这么多年了,师叔不愿意这样子放手。”   “等师叔去整个纯欲系美少年的脸,看不把那女人迷得七荤八素。”   “朝生啊,师叔忽然发现你皮肤不错。”孟寻风忽然说。   陈朝生手里的奶茶杯子差点没有摔在地上:“师叔……”   “平时皮肤怎么保养的?”孟寻风的语气带了几分揶揄,“你小子长得真嫩。”   “奶茶给您放在这儿了。”陈朝生说,“您要真是想身体好,就不该同贺建国他们一块儿胡闹的。”   “他们两个一对恩爱情人,您还得和师父一起追许姐姐呢。”   孟寻风嘿嘿一笑,把他捎来的奶茶端起来晃了晃:“朝生啊,是谁吃得最多,后面口腔溃疡了,我不说。”   陈朝生就不说话了。   他屁股上那个皮囊炎还是肿着的,一磕着碰着都疼,累得他坐凳子都谨慎起来。   “老孟啊,别喝了。”贺建国原本侧着身子在那看电视剧,“你都拉肚子了,上厕所又不方便,还得叫着老白扶你去上厕所。老白又得笑话你。”   孟寻风撇了撇嘴,倒也没说什么。   金色的太阳悄无声息地从玻璃窗子那里往下照着,一角落在贺建国的白毯子上。   “我刷□□。”白念云翻了个身,“看你的电视剧去,你们两个玩的时候,我就悄悄卷死你们。看吧,我□□今日刷了二十分了,小区里那周老太都比不过。”   贺建国转过脑袋去:“你偷跑!”   他花白的头发上还挂着几块炸鸡的碎屑,一抖便落下了。   “局长喝奶茶么?”陈朝生问他。   “喝喝喝!”贺建国连声答应,“为我们这些夕阳红的情意干杯!”   “干杯。”孟寻风咬着吸管,“老孟啊,将来你们小两口死了,我一定年年都去给你上坟。”   贺建国笑着说:“将来我们小两口投胎,就投成你的儿子女儿。你要给我买辆兰博基尼开,老头子我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好的车。”   “那是那是。”孟寻风擦了擦嘴角,“还有老白,下辈子给老白买三十个麻将机,她轮流着换就舒服了。”   “朝生啊。”孟寻风说,“记得去找找关系。”   陈朝生一怔:“地府的关系?”   他和地府关系好,那是地府不少人都是他送地府去的。   “老贺,想不想明天就开兰博基尼?”孟寻风问。   珍珠奶茶被他吸出吸溜吸溜的声儿。   贺建国喜笑颜开:“还是老孟给力,我哪能不想?哪个男人不喜欢车?”   “我可不像我家老白,交了三千块钱去驾校,还说自己打麻将也会输两三千块,不如拿着这三千块钱去投资一下自己。”贺建国啜了口奶茶,“什么奶茶?不就是糖水么?我看,还是得喝喝菊花茶,喝喝枸杞什么都。”   “朝生不喝么?”他说,“朝生以后也要少喝这些,喝多了不好,发胖。”   陈朝生在太阳底下数玫瑰花的花瓣,恰好数到八:“我喝过了。”   “就知道说你家老婆子的事儿。”白念云那边还在放总书记的一周,“丢人。”   “你就去练了两天科目二,又回来打麻将了,还叫人家教练也陪着你打麻将,真是。”贺建国把杯子里的冰块摇个不停,“三千块钱打水飘了。”   “那是我的问题么?”白念云反问他,“那教练比我儿还小,也就比咱孙儿大上些,我喊人家教练,人家喊我奶奶。”   “日日去驾校就是‘奶奶,踩刹车!’‘教练,左还是右?’其他学车的人都在笑话我。”   “管他呢,老孟,你说的明天就开兰博基尼是什么意思?”贺建国问。   孟寻风高深莫测地一笑:“让朝生今日把你们两个超度了不就是,后日就能投胎了。”   “那算了。”贺建国叹了口气,“我这人挺唯物的,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得了罢。”白念云恰到好处地讥讽他说,“翻脸如翻书呢。”   “对了朝生,谢春山说明天带着你去片场面试,也就是走走过场。”孟寻风说。   “演你自己,本色出演就行了。”   “朝生,这不得,你也是个古人?”贺建国后知后觉道,“要死,这里不会就我和老白年纪最小罢?”   “你才发现?”陈朝生抬起头。   siri说:“贺建国年纪小,又有点儿老年痴呆的,不太聪明,那是意料之中的事。”   *   陈朝生当日夜里就失眠了。   他在自己漫长的人生里,又一次产生了退缩的情绪,一旦有了分缕,就丝丝缠绕上来。   演戏!往脸上抹□□儿!穿一身奇装异服!给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们看!像个猴儿!   看完了他们还要把你p成海棠0、起点1、外加一个晋江阳痿男!   他师兄就是,去搜他师兄名字,个个网站上都是小黄文,bg、bl、gb应有尽有。他师兄没事情干的时候就去举报那些不给他安排帅哥美女还,让路人搞他的。要是给他找了很多个猛1的,他就悄悄开个小号打赏人家,说“太太香香饭饭。”   还有色图!siri最喜爱!各种体位都有,还有反牛顿力学的和合理的。   他一点都不明白这些年纪轻轻,看上去这么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怎么看见个漂亮男人就要发挥她们的艺术细胞和原始冲动,进行一些骇人听闻的再创造。   长得阴柔的帅哥,她们觉得合该被抹布。长得阳刚的帅哥,她们说喜欢壮0,奈子好大好文明。年纪小的是正太小帅哥,年老的是多汁老社畜阴暗男妈妈。长头发的好色,短头发的欠日…   说不出形容词的就“代了代了”   只要是个稍微点姿色的男人,暴露在屏幕之下,就免不了这种事儿。要是不是人,就是个小纸片儿,她们也能玩出花儿,合欢宗的都玩不过。   陈朝生这几日已经将这些人看透了。   他上网几日,浅浅下了个微博,这波小姑娘着实震撼了他。   能幸免的只有长成他师叔那样的,但是就算是他师叔这样的,都会有极少数的创作者对着他师叔这个形象虎视眈眈。   “陈朝生,你今夜怎么?你往日这个时候已经歪着脖子睡了。”siri说。   陈朝生在席子上翻了个身。   玫瑰被他放在枕头上。   “你有没有看过白复水的黄文?”陈朝生小声说。   贺建国和白念云都睡着了,整间病房里就只剩下两个老人的呼噜声,悠长的,有间奏的,白念云的尖锐,贺建国的深沉。   “看了啊。”siri说,“如果不知道白复水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或许还能勉勉强强用他下饭。”   “但是一想到白复水那张嘴巴,感觉和他接吻的人,嘴巴里会吃到粪。”siri叹了口气,“虽然那些文里又是写他笨蛋美人,又是什么诱惑小妈,还有说他是勾人心魄的狐狸精的,……”   “但是我想想白复水会说什么话,会说你行不行啊!你是不是不行!看看看你急了,这说明你就是不行,然后一脸嘲讽地看着你,说感觉你有点不行。”   siri说:“就算是ai也会电子阳痿的。”   陈朝生倒吸一口凉气:“这……”   “朝生啊,你要是去拍了那纪录片,必定也免不了这一套的。”siri说,“不过我是个很有底线的ai,我绝对不看你的本子。想想你的年龄比我爷爷还老,而且你只是个比ai低级的人类,我想我要是看你的本子,估摸着会有一种人类看森林古猿□□的感觉。”   陈朝生翻了个身,只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   “朝生啊,不过你要想开一点,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很有名气的历史人物,你已经有很多本子了。”siri调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封面来,“真的,和你搞的各个朝代的都有,上至炎黄时期,下至当今的机器。”   “你要不要看看?”siri问他,“挺紧张刺激的,真的。看了挺让人血脉喷张的。”   陈朝生心中大受震撼。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劳模。   陈朝生:不要拿着我的名字画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就是□□。。。。 第39章 自我扮演   陈朝生的目光微微有些呆滞。   昨夜siri几乎是对他进行了一回彻头彻尾的打击。   他感觉就算今日有人拍一拍他的肩, 和他说陈朝生你其实是个姑娘,而且怀着孕,他都不会感到这是件离谱事儿。   人类的想象能力无穷无尽。   Siri带着他夜观群书后,他对这点深有体会。   就目前来说, 几百篇里他看到最离谱的剧情莫不过一篇陈朝生的小娇妻带球跑。陈朝生对他的小娇妻进行长达三十章的火葬场, 中间涉及复仇虐渣男二上位,最后的结局是小娇妻和男二幸福生活在了一块儿, 男二是他亲亲好师叔孟寻风。   小娇妻不知是哪个神仙角色, 陈朝生疑心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角儿, 大概健全人是不会弃他去寻他师叔的。   siri咳嗽了两声, 清了麦克风的灰:“小娇妻其实是你师父。”   “我师父叫李沉芳。”陈朝生坐在长椅上,“这女子叫芳芳。”   “作者写的,芳芳是你师父的转世,前世你们是逆徒以下欺上的师尊文学。”siri细致地调出表格来,分析此篇牵扯到陈朝生、陈朝生师父、陈朝生师叔的鸿篇巨制,“李沉芳是你的白月光, 芳芳她只是一个替身。”   “按照剧情来说,你们两个还有个乖乖女儿, 叫白复水。”   “我们都是男子, 怎么生?仙法造子么?”   “不让你们两个生一百零八胎描写全过程就不错了。”Siri说,“别说男的生,死人和活人在再创里都能生。”   陈朝生说不出话。   谢春山大清早把他丢过来, 就自己走了, 说是还有生意要谈,价值牵扯到市中心几套房。   他还叮嘱陈朝生一会儿不要演得太离谱, 试镜应该就能过。   毕竟他陈朝生本人, 总不比那些演员们演得不像陈朝生。   “陈朝生, 看不看这个?”Siri翻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小网页。   陈朝生坐在长椅上,靠着椅子背:“看了会长针眼。”   秋季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有风远处吹过来,吹得汽车尾气也歪歪扭扭散开在风里,气流在日光里浮动。   前面还有几个演员在排队等着试镜,有的化了妆,有的穿了道袍,还有几个拿着本陈朝生语录在那里背诵。   “贱人着,人恒贱之。”那小青年戴着假发在那儿摇头晃脑。   “陈朝生,你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siri问,“还挺有哲理的。”   陈朝生想了想,自己也有几分恍惚:“我都不知道我说了这话。”   “或许和芳芳都一样,都是杜撰的产物罢了。”siri说,“或者你现在说上句什么,反正都是你自己说的话。”   陈朝生稍稍将口罩扯了扯:“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陈朝生说。   “我有种我在和年轻人抢饭碗的感觉。”陈朝生望了眼来试镜的艺人们,“他们比我宗门的小黄狗还要年轻,加起来没到我岁数的零头。”   “他们背你语录的样子,真像在天桥背政治的高中生。”Siri说,“看上去真精力充沛。哎呀,都一样背不出来,都一样为了光辉灿烂的未来嘛。”   “你都来了。想想你昨日都能鼓起勇气请陌生人喝奶茶。这成果可是来之不易的。”   “那不一样……那时只有一人,且是个脾气不错的老板。”陈朝生将胸前的玫瑰花拨正了,“这不一样的,这里人太多。”   “光是坐在这里,就有些喘不过气。”   “放轻松嘛。”siri说,“你也不想别人演你自己,然后乱七八糟的本子都长了一张他们的脸罢。”   陈朝生想了想:“要全是我的脸,那不是更奇怪了么?”   “这不一样的。”   “要是本子里是那些小年轻的脸儿,我或许还能冲一冲。”siri说,“你这身份放在起点是龙傲天,放在晋江是逆徒红眼疯批……怎么想起来都是很危险的身份。”   陈朝生将玫瑰花理好了。   那朵机械玫瑰过于锋利了,带着谢春山车子的安全带,花瓣里夹了两根黑线。   “你说过不看我本子的。”陈朝生说。   “你是你,陈朝生是陈朝生。”人工智能哼了个小调,“我是个健全的ai,你管我看什么成人读物?”   “我今年一千多了。”陈朝生皱着眉,把揉成一团的黑线塞进口袋,“白复水和我讲过个故事。”   “是日本那边的。有个男孩儿,他爷爷是个x片演员。”陈朝生顿了顿。   “他高中毕业的夜里,几个高中小伙子坐在教室里,把窗帘拉了,看小电影。看到一半,他发现里面那人好像是他爷爷。”   一辆银白的大众从院子门口开过去。院子里的来试镜的青年们排了列长队,慢腾腾地往前面移。   siri说:“算了。”   “怕你腰椎间盘突出。年纪老大不小了,还是别做这些高风险运动。”   “陈朝生!到你了!”有人在房子里喊他的名字。   陈朝生深深吸了口气。   夹着烟尘气的风被他吸进肺里。   这些小艺人都看着他,齐刷刷的几十双眼睛,像刺那样。   “陈朝生,好好走。”siri压低了声音,“一会儿回去了给你看我珍藏的那些剑的图片,都是好东西噢。”   陈朝生抿了抿微微发白的嘴唇:“好多人。”   “好多人……”陈朝生慢慢地往门前走。   走廊里面是没有太阳光的,两侧的墙上贴着些影星的海报,有个裙子被吹起来的外国女人,还有个打扮像小丑一样的角儿坐在大齿轮上。   陈朝生一个都不认识。   他僵硬地走着一条线。   好像连走直线也不会了。   “那个是卓别林,这个是玛丽莲梦露。”siri很贴心地和他解释道,“他们都很年轻噢。”   “很年轻是多年轻?”陈朝生擦了把汗,轻声问他。   、“就是去世还没五百年的意思。”siri说,“你一会儿不要太紧张了。等你还了谢春山这个人情,就能退出娱乐圈了。”   “要是你本子实在多,你就说你阳痿便秘放屁超级无敌臭。这样就能筛出掉一堆爱好比较正常的人了。”   这条走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他和siri说上两句话的功夫,便走到了门前。   陈朝生看着深绿色的门。   “快开门吧。”   他又理了理胸前的玫瑰花。   若不是这玫瑰花是金属的,多少要被他摸得掉叶子了。   陈朝生一推开门,看见那些中年老头们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儿,顿时呼吸都不顺畅了。   “怎么带着朵玫瑰花来?”秃头老头抬起头来,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戴眼镜的老头打断他:“这玫瑰花看着挺好。”   眼镜老头便也笑了笑,“小伙子的外形很不错,眼睛也很漂亮。”   昏黄的太阳从密不透风的窗帘后照过来。几盏白灯照着,陈朝生想着墙上像是少了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很有岁月沉淀的味儿。”秃头老头也跟着笑了笑,头顶上反着白光,“名字是叫陈朝生么?”   “是的。”陈朝生手心有些冒汗。   “这名字也好。朝生暮死,要叫暮死就没有这感觉了。”秃头老头眯着小眼,“你对于陈朝生这个角色有什么看法?”   陈朝生被问住了。   他能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说说来。”眼镜老头说,“大胆说。”   陈朝生手心里直冒汗。   这问题,白复水来说,会说是他胆子没对象看到人就害怕的老光棍师弟。孟师叔会说他是个聪慧的孩子,可惜有点没脑子。Siri会说他是愚蠢、幼稚的两条腿走路白毛猴子。   “是个人。”陈朝生说,“没什么理想抱负的人。”   小胡子老头拍了拍手掌:“这倒是个很不错的思路。”   “你现在就挺有陈朝生的风范。”秃头老头夸赞道,“看上去平静,看不出心里有什么汹涌澎湃。”   陈朝生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其实害怕得很。   他答话又答不上来。研究陈朝生的人那么多,研究得那么详细,他们知道陈朝生在7xx年x月在什么地方的客栈睡了,和什么人一起蹲了茅厕,茅厕是什么款式,建立多少年。   陈朝生自己又不记得。   他没写日记的习惯。他要是写日记,那写出的要是本史书。   他怎么知道他哪一年在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带玫瑰花来?”眼镜老头问他,“陈朝生是个冷淡,对于很多事漠不关心的角色。”   陈朝生说:“因为这朵花很漂亮。”   “像剑一样的坚硬,一样的漂亮。”   “如果你是陈朝生的话,你现在站在这里有什么想法?”小胡子老头喝了口桌子上的农夫山泉,胡子上落了一串水珠子。   陈朝生背后就是那面绿色的大门。   他回头看了眼门:“会想回家。”   “为什么呢?”秃头老头问他,“你难道不想出人头地么?不想让更多人记住你的名字么?”   “陈朝生不想。”他说。   “没有必要,也没有用处。”   “这孩子不错。”眼镜老头说,“陈朝生是我们思州市文化宣传的一个重点,与他同时代的李沉芳踪迹寥寥,白复水也是宣传重点,还有一个孟寻风,就是故事不如陈朝生有戏剧性。”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秃头老头拿着笔在白纸上刷刷记录了什么,“陈朝生这个三个字,你有什么理解。”   “贱人着,人恒贱之。”陈朝生顺口答道。   他回过神来,才补救道:“不对…朝闻道,夕死可以。”   作者有话说:   末句引自《论语》。   陈朝生语录第一条:“我想回家。”   第二条“我要清静无为了。”   第三条:“人好多。” 第40章 不像自己   陈朝生人生头一次演戏, 也是最后一次,是演他自己。   他原以为那些喜欢搞同人创造的年轻姑娘已经足够恐怖。   但他没想着,这些老头们还要更恐怖上太多。   那些姑娘顶多就是对着陈朝生这张脸放飞自我给他安排一点跌宕起伏的故事,但这几个老头儿, 他们要抓着陈朝生反反复复一次一次重复同一个片段, 因为陈朝生演得不像陈朝生。   这个片段是那日山前,陈朝生杀死青衣男子的场面。   陈朝生压根儿不记得当时的场面, 他隐隐约约记得那日他心情不错的, 拎着剑打算找个人超度, 超度完了回去睡觉。   地面上堆着些零零散散的碎石块, 中间的被演员们的动作晃开了,露出地面铺好的石头。身后是崇山峻岭,还有隐没在山中的古建筑。   大多是被修复过了的。不修复就是光秃秃的石头,木头早腐坏了。   景区特意清了场,好让他们把这段拍完。   “朝生啊,你这眼神不太对啊。”秃头老头抬着脑袋, 时不时指点上两句,“你的眼神该是充满挑衅的, 野心勃勃, 像头豹子那样。”   “你这样子平平淡淡就不像陈朝生了。”秃头老头伸出手去,看着是想去揪自己的头发,可惜他头上已经没有头发了。   “你现在的眼神, 演的是‘啊, 我想回家。’那种很无力的,身体好像被掏空的感觉, 哎呀, 哪有这样子打架的。”秃头老头说, “吊个威亚,吊个威亚,那边穿青色衣服的过来,你要演的是一种不可一世的气质。”   “你可是以为自己可以打败陈朝生的人。”秃头老头尽心尽力地解释着,“你要有那种不可一世啊,你最厉害你超级无敌的那种气概!不要看上去像个阳痿男!要阳痿也是要在你被陈朝生击败之后才阳痿的。   陈朝生自己都记不清那青衣男子的名了。他姑且叫青衣男子小青。   其实台本上有青衣男子的姓名,但是他那两个字都不认识,他想试着认字认半边,然两半他都认不得。   都怪汉字简化。   总之不怪陈朝生。   “朝生啊,眼神凶狠一点。”秃头老头指点道,“想一想敌人都打到你的家门前了,他骂陈朝生是缩头乌龟,陈朝生要做什么?”   “像王八那样对着他滋水?”陈朝生站在假山上头,一身戏服被鼓风机的风吹得猎猎作响,“陈朝生又不会学王八叫。”   “王八怎么叫?”陈朝生想了想。   “打回去啊!一剑削了他脑袋啊!”老头着急道,“热血一点!别搁这演喜剧啊!”   “你不要满脸都写着‘我想回家’!不要摆了!小陈!”秃头老头一吼,连着摄影机都抖了抖。   陈朝生也知道自己眼里写着“我想回家”这回事。   他真的想回家。   他这个人比较奇怪,人一多就思乡,走远了思乡,碰到不会的事也思乡。   他和小青实在没什么好打。他们两个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小青他师父都菜得很。   就像让才高考完的名牌大学生去写小学一年级的数学加减。这时候他们没有历经大学,记忆力和知识储存水平都是极不错的,算一加一也不会眉头紧锁。   “你怎么能想回家呢?”秃头老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可是陈朝生啊!”   陈朝生本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更想回家了。   他身上穿着套道袍,和他自己那身总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些老头们已经很费力气地去还原原貌,但就是和他当年穿的那件是不一样的。   陈朝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不一样的。他们穷极一生想还原的陈朝生,其实和陈朝生本人也是十分不一样的。   他们要塑造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陈朝生,符合思州文化宣传、带动旅游的目的。   不是陈朝生本人。   陈朝生本人站在这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朝生,你的眼神再凶狠那么一点点!”秃头老头拎着台本,“灯光!灯光!这可是彰显陈朝生男子气概的好场面!灯啊!”   陈朝生试着让他的眼神凶狠一点点。   这儿一群人都围着他,他心里害怕得不行,就连着手都是在发抖的。   他不适合这样子被很多很多双眼看着盯着的画面,且这些目光完全不可以避免,像是针尖麦芒往他的背上轧过去,就连着屁股上那个泡都是疼的。   他站在那里,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屁股上吃炸鸡长出来的泡。   额头上一个泡,化妆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住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那个负责化妆的小姑娘就笑着说,要是那位陈朝生,肯定不会长火泡的。   那个陈朝生可不会吃炸鸡的。   陈朝生叹了口气,踩了脚地上的碎石。   “朝生啊,你这眼神看上去更想回家了啊!”秃头老头嗓子都要哑了,“你就想着啊!想着你今年七十岁,结婚五十年的老婆其实是个男人,孩子是和别人生的。”   “陈朝生!陈朝生!啊!老公啊!老公!”秃头老头喊了起来,“老公——”   陈朝生被这一声声老公喊得眉心直突突。   他没有太多难过的事情,稍微让他有点火气的还是他那可怜陵墓。   明明是他睡大觉的好地儿,结果上面兴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房子,厕所餐厅游乐场一条龙,进去还要收张红票子。   他去网上查,都是问剑仙陵睡一晚上花多少。谁知道最便宜的淡季,也要一百多块钱一晚上,到了旺季还要涨的。   搜到最末,他的搜索引擎就开始给他推陈朝生睡一晚上多少钱。   从冥币到人民币到美元支付,应有尽有的,还有个点赞很多的回答是说:陈朝生是个死人,睡他应该烧天地通宝。   陈朝生便耷拉着一张脸,连着一头白发没了光泽,盘在他肩上。   “朝生啊,你怎么又是一心求死的神情啊。”   秃头老头叹了口气,头顶更加油光发亮了。   “上午先这样罢。”秃头老头只得这么说,“这几个星期就把少年陈朝生的片段都给拍完,剩下的老年陈朝生,中年陈朝生,会有其他演员来。”   “朝生啊,下来歇息会儿罢。”秃头老头在一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下了,转开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你也忙碌一个上午了,还有穿青衣服的,叫什么来着。”   “我姓王。”演青衣男子的青年松开绳索。   “大抵不是什么重要角色。”秃头老头喃喃道,“我们的镜头,只要聚焦在陈朝生身旁就好。剩下的世界,观众们会自己补齐的。”   陈朝生便将那把假剑放下来了。   玫瑰花被好好放着,甚至还有贴心的小姑娘给她盖上了小被子。   就是块五颜六色的布,上面印了小王子和他的狐狸。   陈朝生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他上午挥了一上午的剑。   武术指导总是叫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   大概这个时代的剑术已经很不一样了。   后来陈朝生实在挥不出他想要的效果,他索性胡乱劈了一通,将地上的大石块劈成两半,武术指导就不说话往一旁站着了,还时不时摸摸自己头顶,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自己有没被劈成两半。   陈朝生握着剑柄时,感觉剑是热的。   一把不锈钢打出来的未开刃的假剑。   什么都劈不了。   原来握着剑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像是握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又像是手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将玫瑰花拿起来,枝叶合拢。   “你好。”陈朝生轻声道。   头顶的太阳正好爬到半空。天还是这样的湛蓝,或许是秋日已至,显得格外地高远。   电线在天上拉出一条线来。   他答应过小机器人,要好好照顾他的公主殿下,即使他的公主比那个笨笨的机器人要坚硬太多,随手砸在什么地方,都能砸掉一块水泥。   陈朝生试着让siri去和这朵玫瑰花交谈,用他们非人存在特定的手段,叽里咕噜一大串。   玫瑰花说她一点都不喜欢小机器人。   公主不愿同她的骑士在一起,她要找的是王子。   那个小机器人笨笨小小的,在地上转动轮子都把自己绊倒,又总是被人踩来踩去,发出乱七八糟的颜文字。   但是她不会告诉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只会用人类的语言,她却是能与siri这样的存在交流的造物。   陈朝生的道袍没有口袋,他想着应当将留在贺建国那儿的道袍拿过来。   那件衣服又未必是他们想要的,他们需要的是低调内敛同时有具有镜头效果的衣服,总之不是陈朝生那身素淡至极的。   连花纹都很少。   “小陈啊,要一起吃盒饭吗?。”演小青的那个青年问他,“剧组的饭还挺好吃的。”   “不用了。”陈朝生掏出口罩,麻利地戴上了。   他对于这种明明根本不认识他,还能和他答话的人,心底感到十分的敬佩。   陈朝生没有这样的才能。   青年套着青衣,还是在和他搭话:“可是有很美味的火腿肠噢。”   陈朝生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   “不了。”   青年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他蔫巴巴地叹了口气:“好罢,小陈,你真的好酷。”   “就和陈朝生一样。”   “你好好吃吧。”陈朝生补充道,“多吃点,你应当是在长身体的年纪。”   青年对着陈朝生笑了笑。   “好的噢。”   “那你能不能陪我去上个厕所?”青年问他,“你都不愿陪着我去吃饭。”   “行。”他说。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他妈的,真羡慕你们这些社牛。 第41章 虚假崇拜   陈朝生坐马桶盖上前一秒钟, 还没明白自己怎么会和那个王姓青年一块上厕所。   上厕所实质是一种拉进关系的法子。白复水和他不熟的时候,就喜欢揪着他裤脚去上茅厕,没带纸要喊师弟,上完自己摇摇屁股出去了, 喊陈朝生进去给他冲厕所, 冲不干净还要臭骂陈朝生一顿。   就陈朝生本人来说,他辟谷多年, 理论上是不必如厕的。   但他前些日子食了炸鸡, 咀嚼之时, 自然是畅快无比的, 如今有些便秘。吃了就一定要拉,陈朝生也不能幸免。   他坐在马桶盖子上,盖子被他扯了卫生纸擦拭过。   马桶后边的角落烧了盘香,包装盒子上印了“送子观音”四个字,能不能送子陈朝生不知晓,但闻起来像师父衣上的熏香。   小王在他隔壁的厕所。   “朝生啊, 我从小到大都特别喜欢陈朝生。”小王的声音在隔间响起来。   陈朝生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小王吹着口哨儿,是很熟悉的调子。   “嗯?”   “不是你。是那个死了很多年的陈朝生。”小王说着笑了两声, “哎呀, 就是一直都特别羡慕他。”   “我交了个女朋友,我说我特别羡慕陈朝生,有时候我们就蹲在天桥上面想陈朝生那么波澜壮阔的一生。”小王说, “风吹, 云朵漂浮,我们两个背靠着背, 她的马尾辫垂在我肩头。”   “你这话说得像个诗人。”陈朝生说, “这诗浅显易懂。”   “这算什么诗啊?这就是几句牢骚话。”小王爽朗地笑了, “我要是能写诗,我还会在这儿演戏么?”   门上的小广告都是小额免息贷款。   几张牛皮藓那样碎碎的小纸片,有几张被撕了去,只剩下白色的纸黏在上头,花花绿绿一片里,只几点白。   最下角有个写了陈朝生代言的小广告,是卖洁厕宝的,用的特效夸张,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少年成名。”   “洁厕宝,连陈朝生用了,都说好。”   陈朝生一把将那小广告扯了。   有损他形象。   “想回家。”   “陈朝生说了什么话啊?”陈朝生问小王,“你不是喜欢陈朝生么?”   他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他这样的人。   他好像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一喊这话,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烧了团火,就连眼里都像是要喷射出一团火气来。”   陈朝生神色复杂。   他要说也是莫欺老年穷。   或许这话对他来说,还是太积极向上了。莫欺老年穷,他要买老年票。   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话不是他说的。”陈朝生说。   “这肯定是他说的。”小王打断他,“你这是不够爱陈朝生的。”   “siri,我真说了这句话吗?”陈朝生也有些被他绕进去了。   siri道:“这话出自天蚕土豆的斗破苍穹,起点文呢,你在晋江,肯定不是你说的了,你又没有起点户口。”   “往前翻两句都是出自儒林外史的。”Siri又说,“儒林外史清朝的书,这么有文化,肯定不是陈朝生说的,陈朝生半个文盲呢。”   “陈朝生还说过什么?”陈朝生问小王。   一面墙的小广告被他祸害完了,一块白一块黑的,墙看上去有些难看。   “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小王又念了句,似乎有了几分诗情。   陈朝生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演,还是真心实意喜欢陈朝生了。   陈朝生要说得出这么情意绵绵的话来,就不至于近两千岁,还打光棍儿。   “我女朋友也说这句话写得不得了的好。”   “听上去像是网易云评论区里常出现的句子。”siri吐槽道,“就像什么野狗在身后追我,或者你在前面等我,这种评论一般来说和歌曲本身半毛钱关系没有,包含要素一定有青春期、一方的极度痴情、还有阴差阳错,多半是高中生的暗恋。”   “所以通常能够得到很多的评论和点赞。”手机在他裤兜里震了两下,“一看就不是寻常高中生。”   “寻常高中生十点半下晚自习,早上七点早读就开始了,中间还穿插几场测试和考核,写不完的模拟卷子,蓬头垢面 ,看上去能是像活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情意绵绵,肯定是女大学生编的假话。”   陈朝生伸了伸腿,鞋子尖踢到格挡门,哐当响了一声:“他这话要写给谁?”   “自然是写给他的好师姐许三清了。”小王说,“他一见到许三清就对着人家姐姐姐姐的喊,这不是爱情这是什么?”   陈朝生被这话吓了一跳。   “这cp可不兴嗑啊。”陈朝生轻声道。   他对着许三清喊姐姐,这招还是白复水教的。   陈朝生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人,看着漂亮的女孩子,心里就更不知道怎么说话,漂亮的女孩子闻上去香香的,说话温温柔柔的,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日出说到日暮,叽叽喳喳的,两三个结伴走,像是小雀鸟。   白复水知道他也记不住这些姑娘,就教他看到女人,年岁不管多大,喊姐姐就是了,那些女孩子一定是十分高兴的。   白复水还说叫阿姨和奶奶都会挨打。陈朝生也确实叫人家奶奶被揍过几回。   他不明白其中道理,总之这样做就是对的。他在十八十九岁的时候喊人姐姐,那些女孩子们都是喜笑颜开,说弟弟真乖。但他五六十岁喊人家姐姐的时候,这些女孩子又开始生气了。   女孩子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生物,陈朝生一向不能猜出来她们的心思。   她们的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许三清就喜欢他喊姐姐。喊她姐姐,许三清眉眼里都是笑,那双一敲能将山石击穿的手,为他们几个孩子作羹汤。   许三清也不记得他了。   “你羡慕陈朝生什么?”   他在马桶上坐了会儿,感到厕所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总之没有人的地方都是好地方。那么多人靠在一起,说话,呼吸,气息交缠,本身就是件让人惧怕的事。   外面的人还在吃盒饭。   剧组包饭,伙食还算不错的,两素一荤,几个老头心情好了,还会打个紫菜汤。   “陈朝生不用读书,陈朝生也不用加班,多好啊,他只需拎着剑到处走,连火车票都不买。”小王憧憬道,“我从小到大都觉得他特别厉害,你看,他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他的名儿,这么多人将一辈子都花在研究他上面。”   “我也想出人头地,我也想有这么漂亮的陵墓,我也想过好日子。”小王说着,压着声笑了起来,“这个在整个片子里面只提到一两次的小反派,其实是我能够争到最好的角色了。”   “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他说,“我这人从小到大读书都不好,英语是在村子里学的,practice末尾总读成踢屎。”   “陈朝生学不会英语也能过上很好的日子。多好。”   风卷得厕所外面的大门砸在墙上,哐当一声响。好像还有树的叶子在响,窸窸窣窣的。   “英语还是要学的。”陈朝生想了想,“陈朝生是不会英语。但人家会说古代汉语,那玩意比普通话难说多了。”   “唉。”小王叹了口气,“我女朋友好像就是这个方向的研究生,她读书比我好多了,不像我,还在这儿演男十八号呢,她就去给sci发光发热了。”   “不错了。”陈朝生说。   他十八岁在这里演戏,陈朝生一千八的人也在这演戏,今晚还不知道在哪睡觉,甚至也没有女朋友。   “我小时候做过一件特别傻|逼的事情,就是用我爹的支付宝买火车票想去新疆。”小王说,“陈朝生要是羽化登仙的话,肯定就在昆仑山上住着,看世界上的各种傻|逼事情,他一定也觉得这世界上的人都特别傻|逼。”   “陈朝生也不是新疆人啊。他南方人,怀南省的。”   “哎呀,我那时候就是傻|逼嘛。”小王笑了笑,“别人说v他50,他是秦始皇我都会去v,结果星期四就看见那个自称是秦始皇的同学吃肯德基。”   “最后被我爹拎回去了。”小王说,“他打我屁股,整栋楼的人都被这声音惊动了,就出来看我们父子。”   “新疆只有天山乌梅。”siri插嘴说,“白复水每次坐火车都有列车员在火车上卖天山乌梅。”   “这玩意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新疆生产的。不管他去海南,北京还是上海,只要有火车的地方都会卖新疆生产的天山乌梅,还买了不少。”   “邻居本来是想劝住我爹的,知道我干了什么好事,他们说我爹打得好。”小王苦笑道,“我爹从小到大打人都特别凶,他在外面做生意,我妈妈在家里管事情。他特别希望我读书好,给他挣很多钱,以后让我妈妈不要那么辛苦的。”   “但是他打我,我读书反而更不好了。”小王悠悠道,“我一看到那些公式就想起我爹揍我的巴掌。哎呀,要是我是陈朝生就好了。,”   “如果是陈朝生的话,肯定就能让他满意了吧。让他不要一看着我就叹气,满脸皱纹拧起来。”   “如果是陈朝生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了罢。他那么好,那么厉害,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的罢。”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年轻人们   “陈朝生, 你坐马桶上睡着了吗?”   “陈朝生?”小王又叫了两句。   陈朝生迷迷茫茫睁开眼睛:“没呢。”   “有点儿犯困。”   他方才又梦见给白复水铲屎的日子。   “拉屎睡着,你也是个人才。”小王隔着门笑道,“我原来以为你这人特别不食人间烟火,现在发现你还是要上厕所的, 这才有点儿像个人了。”   陈朝生否认道:“我本来就是人。”   “哎呀,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像陈朝生的一个人。”小王笑着说,“你也很厉害的嘛。”   门板都像是被他的笑声微微震动了。   “我哪厉害了, 还是你厉害啊。”陈朝生从马桶盖子上起了身, 随手将那些小广告卷了丢进垃圾篓子, “你这么年轻, 就找到了工作,有一个爱你的女朋友。未来一片光明。”   “我现在也像我父亲那样子去讨生活了。”小王站在门外面,“朝生,平常我是不会和别人说这些心里话的,不知道怎么对着你,就说了这么多话。”   他的影子从门缝里钻进来, 被昏暗的灯照着,张牙舞爪。   陈朝生还在费力地扯裤子。   Siri叫他在戏服底下套条安全裤。套了安全裤又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又套了条西装短裤, 套完了又觉得不对。   最后套了好几条裤子。裤子就是这样,穿了一条安全裤的时候,觉得哪哪不对, 套了新裤子又觉得新裤子哪哪不对的。   Siri劝他穿裙子, 穿裙子就不用穿西装短裤了,除了有点变态。   “或许是我觉得, 就算说给你听了, 你也一定不会说给别人听吧。”小王说, “真的很奇怪,明明我们两个只是第一次见面的,就像梦一样的。”   陈朝生将衣服理好了,也推开门。   正午的太阳刺得他眼睛发疼。   太阳光是白的,水泥地是无机质的灰。小王还穿着那身青衣,被风吹得鼓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低声说。   手机震了震:“陈朝生,就算你不去说什么,只要你愿意听他说话,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很不错的交谈了。”   “你继续说。”陈朝生于是这么说。   “再说下去,要不好意思了。”小王揽过他的肩,“等我以后成了王老板,一定请你吃好的,去思州最好的饭店,带上我女朋友,我们三个开个大包厢。”   “话说最好的饭店在哪来着?”   陈朝生想了想,老实答道:“或许是常山路的肯德基,只有周四贺建国和他老伴才想着去吃,周四打折。”   小王笑得前俯后仰:“肯定不是肯德基了,肯德基那么便宜。可能是对面的豪客多牛排吧,那儿的冷气开得可是要比肯德基足。”   陈朝生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小王的心跳从那边传过来。   是那种生机勃勃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发痛。   “你肚子叫了。”他说。   他看了眼方形镜子里面的自己。   好像和过去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除了那头银发,压根没有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   那几个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资料,证明陈朝生是个少白头。   陈朝生也不记得黑发是什么时候变白的了,不过应该是到了该变白的年纪,它就自己白了。   “朝生,你还真是……”小王摘了假发,把脑袋对着水龙头冲,“我上午带着这个假发套子,热死了,你顶着一头长发,不怕热的么?”   “还好。”陈朝生笨拙地找出这两个字。   “习惯了。”他的面上都是水。   他将玫瑰花也对着水冲了一会儿,水珠在金属表面滑落,闪着光。   “你的玫瑰很漂亮。”小王揉搓着自己的脸,“我一会儿下了班,也去给我女朋友买束漂漂亮亮的花,去她的宿舍楼下送给她,她总是会很高兴的。”   “嗯。”   他不懂现代人送花。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他小时候就有恋|童癖花精给他送花,陈朝生反手把那花插白复水头上,白复水觉得这花看起来好吃,就咽进去了。   过了几日师父领着他们两个,又从那泥巴路上经过,桃花树又想给他们花,被师父给拦下了。   师父骂老桃树是个变态。还叫陈朝生和他师兄一起骂。   师父说不能乱搞路边的野花,不然不小心就要当妈妈,崽子还和自己物种不同。   但这朵玫瑰花很美。   连每一片花瓣弯起都细小弧度,抖都历经成百上千次的计算,这是精心算计的美。   “你女朋友是人吧。”陈朝生忽然问他。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小王说,“她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又聪明又心善,怎么想都觉得像是天仙下凡,世界上最好的品质,都在她的身上。”   “情人眼里出西施。”陈朝生没由来想起这句话。   “朝生啊,你有女朋友吗?”他问,“不会吧这么大还是处男吧?”   水掉在地上,溅开来。   一滴从他手心滑落。   “嗯。”陈朝生没回答这个问题。   “长这么帅,不应该啊。难道你喜欢男人?”小王贱兮兮地凑过来,“你这条件,也不想找不到0啊,难道是找不到1?”   陈朝生感觉他的鼻子尖都要贴上来。   他看得见这个王姓青年鼻头上细小的绒毛,还有晶亮的汗,也闪着光。   “我不喜欢人。”陈朝生拨开他的手,“喜欢人,还不如喜欢我自己。”   “人就是高级一点的猴子。”他扯了个进化论的知识。   “有自信。”小王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男人的自信。”   “那我们两个比比呗?”他笑着说说。   陈朝生一脸莫名其妙:“比什么?”   “你跟着我去厕所里,我们脱了裤子比比谁长谁短?”小王抓着他的手腕。   “青春期的男孩子最喜欢玩这种比赛嘛。”siri小声说。   *   一日收工的时候,陈朝生拍了好几个他自己的事迹。   他杀人,他杀人,还有他杀人。   剧组特别喜欢拍他杀人。   陈朝生自己记不住的事,这些人却如数家珍,一件一件地像倒豆子那样倒出来,拼拼凑凑出一个陈朝生。   很陌生的陈朝生。   高高在上,冷淡无情。   秃头老头说陈朝生是演得最像陈朝生的人,有的时候简直像是陈朝生本人活到了这样的年岁。   陈朝生就笑而不语了。   他又说有的时候陈朝生又不像陈朝生了。具体是陈朝生打人的时候不太威风,就像风雨要来了,幕布挂好了,音响也出来了,陈朝生跑了一小段,对面的演员开始拎着剑打了,陈朝生慢悠悠动,像是广播体操。   他和武术指导两个人都没法互相说服,秃头老头索性让两个人打了一架,代价就是武术指导如今躺在医院里面,秃头老头出钱让他养伤,陈朝生现在同时担任了武术指导的职位,领着两个人的薪水。   他们都说陈朝生真的好像陈朝生。   地铁里没很多人。   他们正好错过了晚高峰。谢春山没空来给他当司机,他忙着去谈生意给他的小男朋友挣钱搞科研。   siri说他要研究出用钱生产钱的方法,最好是一个永动机就好了,他还在研究怎么让树上往下掉落的苹果都变成牛顿那一个,砸得人类都变成物理学家,就不会有人再去工作种地了,这样大家都要饿死。   陈朝生打开手机。   把广告一条一条划掉。   他和小王提了一嘴玫瑰花,购物软件就给他推卖玫瑰花的信息。   “大哥哥,你在想事情嘛?”坐在他旁边的男孩子问他。   他穿的是那种很常见的蓝白校服,胸前系着红领巾。   地铁上似乎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对面窗子外面的招聘广告一闪而过,这一站是人民公园。   “对的。”陈朝生说。   “大哥哥,你是不是已经四年级了?”男孩子问他,“你看起来真的好高好高噢,还是你五年级?”   陈朝生笑了笑:“我不上小学。”   “我很老了。”   “那你是传说中的初中生吗?”小男孩看像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才一年级,要好久好久才能变成哥哥这样的。”男孩子把那本人教版课本收好了,“哥哥,初中的科目难吗?”   “哥哥,你好厉害噢。”男孩子没等他答话,就自顾自地说。   “他没大学读。”siri说,“他是社会大学终身在读,如果你不好好读书的话,以后就只能像这个哥哥一样,满世界讨生活,爸爸妈妈都不要他。”   “哥哥你好惨啊。”男孩子被唬住了,“你要坚强噢。”   “社会大学是什么大学我不知道,但是哥哥是大学生了。”他说,“爸爸没有攒到买学区房的钱,爸爸夜里背着我们偷偷哭了,哥哥不要偷偷哭噢。”   “爸爸是超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他说,“我以后也想变成爸爸一样厉害的人。”   他毛茸茸的脑袋搭在陈朝生身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时针指到夜里十点一十。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陈朝生有些不习惯,还是没将他推开。   “想开大工厂,有好多好多机器,雇好多人给我上班,只给他们一点点工资,然后赚好多钱钱。”   “赚了钱要做什么?”   男孩子想了想:“要开更大的工厂,然后雇好多没日没夜给我赚钱的人,然后继续开工厂。”   “爸爸为了钱才去四处奔波。只要挣到了钱,我就能用钱去买他的时间了。”他说,“哥哥,你也是为了钱吗?”   “或许吧。”陈朝生有些困倦,“其实我挺有钱的,就是不是人民币。”   “那是什么呢?”   “天地通宝。”陈朝生道,“俗称冥币。”   作者有话说:   看看下章让陈朝生去杀个人。   bug有点多,中秋看看统一修修orz 第43章 好想杀人   那个男孩的父亲他见过。   就是那个骗他去找刘人楚的那个中年男人, 面上很多皱纹,在他上楼之后画了十字。   他最后还是没有买到学区房,。   陈朝生不知道那孩子最后有没有读到一个很好的小学,这不是陈朝生能够左右的事, 毕竟他全身上下就那么点儿银钱。   身份证还要他本人去派出所拍个照片, 办身份证也要花钱,去派出所的路上也要花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   要是能卖他自己, 他想着自己这样年岁的古董能卖个几两。卖了自己好给自己买个棺材儿, 好在公墓里头找个地住。   孟寻风坐在病床上看新闻联播。   xx去了xx地访问, xx地去的人民热烈欢迎。   听着是距离陈朝生他们很远的事情。   孟寻风听得津津有味, 大概是找了个新的整容大夫,名字叫小百合,他师叔今日的心情总是很不错的,甚至哼着小调儿,陈朝生没听过的调子。   “怎么也飞不出……啊,这花花的世界……朝生啊, 今日有什么感受?”孟寻风停下来问他,“第一次进娱乐圈?”   “没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片场的厕所很干净, 里面的水很冰,厕所里的香名字牌子叫送子观音。”陈朝生坐在他床上,被褥被他掀开, “我回来时碰见了个小男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念云在那里刷她的学习|强|国,上次就是这四个字被屏蔽了六个多小时。   “我问你演戏什么感觉?”孟寻风笑着问他, 小眼睛弯弯, “答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没什么感受。”陈朝生沉思片刻, “就是一群人在那儿模仿他人的言行举止,感觉每个都比师兄的演技要好上许多。就连演我们宗门小黄狗的狗子,看上去都比师兄演戏像那么回事情。”   “小黄狗演戏不靠滤镜p,也不靠后期bgm,看起来比师兄省钱。”他坐在折叠床上,折叠床往下陷落一角。   “剩下的人看着确实演得很认真,但是感觉比不上师叔平日里谈生意的演技分毫。”陈朝生说,“挺假的,御剑全靠吊威亚,没看着一个会御剑的。”   “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朝生你要是想御剑了,也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悄悄御剑。”孟寻风说,“前些年思州就有个御剑的被人抓着拍短视频传上去了,猜ufo 的有,猜是无人机的也有,还是有个老太太出来顶过,说是小孙子的气球没有拴好来哦,不小心飞出去了。”   “当时这事的影响力还挺大,有人跳出来说谁家的气球是人形还带着剑啊,还束发发夜光的,那老太太说她家信仰道教,气球喜欢御剑,关这些吃了没事情按的网友屁事。”孟寻风说着笑了笑,“你现在去网上搜还能搜到很多相关的信息。”   “师叔就是给你提个醒,也不要嫌弃师叔多嘴了。”孟寻风心情不错,话就多了起来。   “师叔,你当年怎么没想着进娱乐圈?”陈朝生端着一次性杯子喝了口水,“不是说娱乐圈好赚钱吗?”   “当年可是很多人请师叔去演戏的。”孟寻风笑了笑,笔记本的提示音又响起来。   “外面都熄灯了,朝生回来得太晚了。”   “师叔怎么不去?”陈朝生问。   孟寻风鼻孔里喷出口气来:“有人找你师叔演秦桧的,还有叫师叔演赵高的,后来有个有识之士叫师叔演袁绍,那部电视剧又没有通过审核,师叔最后还是没有捞到这钱。”   “挺适合师叔的。”陈朝生躺在床上。   “和白复水一块去试镜,叫白复水演男主角,我演他外祖父。”孟寻风合上笔记本,“士可杀不可辱,要演也是演白复水他爸爸。”   空调小声地往外吐着气,屋子里面的温度不高不低,正好是很舒服的温度。   灯在十点就熄了,只剩下白念云的手机在亮。   “老孟啊,还打不打扑克牌,王三八二a。”贺建国翻了个身,“朝生回来了,要是有麻将机就好了,咱四个凑一桌,还能打个麻将。”   “大夫不是说了要静养的么?”陈朝生打了个哈欠,“这么折腾?”   “你懂什么?这是国粹。”孟寻风打断他,“麻将可是好东西,朝生我看你人生不痛快,多少和你不会打麻将有点儿关系的。”   贺建国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擅长长篇大论的:“年轻一代都越来越不擅长打麻将了,你们这些小年轻都觉得打麻将是一种很羞耻的事情,很落后的事情,怎么能这么想呢?麻将是国粹,不仅要打,而且要大大地打,最好是要走向海外宣传中国传统文化,我看那奥运会,就该来个麻将特殊项目。”   陈朝生枕着枕头:“行吧。”   “年轻人打王者荣耀去了,王者荣耀也是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呗,还有阴阳师,噢阴阳师不是,阴阳师是中国户口日本文化。”siri说,“早点睡觉,人类晚睡觉容易猝死和掉头发,显然后者对你们生活质量威胁更甚。”   “你今日好像急着下班。”陈朝生有些困倦了,拢了拢棉被。   “我等着从你们这儿下班去和谢春山文字爱。”siri说,“谢春山可是去进修了,我还想看看他又学了什么口口口口的活儿,他口口口口的活一向可以。”   “那关灯吧。”孟寻风说,“朝生,该睡觉了。”   “晚安,朝生。”孟寻风又说,伸着手扶正了杯子里面的假花骨朵,“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然后长命百岁,活得熬过你师父,和许三清谈恋爱。”   “师叔要去睡美容觉了,这可是小百合老师特意叮嘱过的,不能熬夜。”   “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陈朝生小声说。   siri亮了屏幕:“今夜别打扰我,我在和谢春山亲密交流,人工智能也要谈恋爱。”   世界归于一片沉寂之中。   窗子外的灯稀稀拉拉。   白念云早睡着了,她的手机还在那儿放着地方新闻。   陈朝生合上眼去,却有些睡不着了。   空调吹在他身上,他翻来覆去的,眼前闪过很多的影子,像是地铁里一闪而过的广告词。   孟寻风倒是睡觉睡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在梦里含糊不清地喊许三清的名“三清,清清儿,清清…… ”   陈朝生听得一阵恶寒。   恋爱中的男人真是实在让人讨厌。浑身上下都是粉红泡泡,喝水要喝热的,偶尔叫陈朝生去关灯,手还翘个兰花指。   “别和李沉芳那人谈恋爱,他的小号就是那个纯情初中生。”孟寻风还在说着梦话,“不像我,虽然我拍照上传说我病了,但我身上的病是真多,又是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啊,还有点儿便秘和鼻炎,这也算是体弱多病了。”   陈朝生转过头去,只看到贺建国的手机屏幕发着白光,他和陈朝生二人就这样地面面相觑。   “您精神真好。”陈朝生说。   贺建国脑袋一歪,将手机摁灭了,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siri。”他说。   这次siri没有搭理他。   应当是去找谢春山了。   陈朝生坐在床沿上,怎么都睡不着。   他索性就从床上起来了,穿着拖鞋往走廊上走。   还得尽量不发出声音。   拎着那朵玫瑰花,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摄像头在天花板上照着。   “我有点……想杀人了。”陈朝生自言自语地下了楼,从电梯到了一楼。   他不知道红玫瑰能不能听懂他的话。   一楼倒是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穿着红红绿绿的衣服,张着嘴,如同吐泡泡的鱼。   他从人群的间隙走出去。   夜风有些凉。   吹上去还是很舒服的,刘海散开来,遮蔽视线。   住院部的灯不少已经熄灭了,只剩那么几盏在亮着。   医院门口是两棵正在开花的大铁树,花就这么裸露在空气来。   “其实也不是很想杀人,就是想做点事情,不过好像所有事情都很无聊的。”陈朝生说,“有什么可以让我短暂地刺激一下呢?”   他走在住院部后面那条没有摄像头的小路上,带着那朵不会说话的玫瑰花。   光线昏暗,路灯时明时暗。   小巷子夹很窄,只容得两三人走过。往后走就是新建的住院部了,还在施工,抬起头就能看见模糊的、庞大的吊机的影子。   忽然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他脖颈,有人从背后环住了他:“交出你身上的钱。”   陈朝生在昏暗的灯下只看到套着黑头套脑袋,那人拿着把水果刀抵着他脖颈。   陈朝生轻声问:“真要打劫吗?”   “不然呢,把钱交出来,不然把你杀了。”男子威胁道。   “看来你的罪孽还是比我要轻一些。”陈朝生喃喃道,“你只是来谋人钱财,我却想害你性命。”   “交出钱来。”那男子催促。   “你杀过人了么?”陈朝生问他。   他有点恐人。   “杀了,不给钱的我都杀了。”男子得意地踹了脚陈朝生小腿,“男女老少,呵,我手上人命已经这么多了,也不缺你一个。”   “你怕疼么?”陈朝生想了想,这么问他。   “怎么可能怕?”   “你让我先打个电话。”陈朝生说,“反正不是打给110,110来的路上够你把我杀了。”   “那你打给谁?”   “打给地府,我要杀人,这里有业务来了,哦不对……修道之人杀人怎么能是杀人,那叫做超度。点个地府超度饿|了么外卖套餐,有个满四十减五块的券。不要急,骑手很快就来了。”   “你不怕疼,那我多捅几刀,让我也爽爽,你要是疼的话,我就一刀砍。”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中秋节!   搏一搏!中秋节!   冲一冲!国庆节! 第44章 超度服务   “陈先生, 你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您共为我司超度五三三千一百二十一人,地府阎王协地府全体成员对您表达诚挚的感谢。”   “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继续为地府的现代化事业发光发热。”   穿着黑西装的地府职员对着他深鞠一躬, 头盔险些掉下来,被他摁回了脑袋上。   “你上司呢?”陈朝生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黑无常。   他上次去地府还是很多年前, 只是粗略地看了圈那儿的设施。   眼前的黑无常是个陌生面孔, 看上去只是个年岁不大的青年, 戴着副黑框眼镜, 眼睛底下是现代人常见的那种时间睡得太少导致的青黑。   “他啊,投胎去了。”黑西装笑着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不知道阎王大人想做什么,搞什么‘三下乡’, 规定我们地府人员一定要走进基层,去人间看, 深入体会活人生活。这不, 我在人间送外卖呢,这个月赚了六千八。”   “这叫做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实践, 理论与实践齐头并进, 以期更好为您服务。”   陈朝生被他这高谈阔论唬住了。   “陈先生,请问你对我的服务感觉如何?能否给个五星好评?”黑西装套了套西装口袋, 拿出手机对着陈朝生晃了晃, “这是智慧地府服务公众号, 关注我们公众号了解地府更多活动噢,更有优惠满减活动,每年七月购买超度套餐有买一送一服务。”   陈朝生看了眼头上的月亮。   他默不作声地将口罩戴上了。   “陈先生,你怎么了?鬼是不会传播病毒的,你就算和我舌吻都只会阳气不足。”黑西装双手合十,“您看我这服务态度,真的不可以给个五星好评么?”   “更有五星好评返现活动噢,只要活动期间对套餐发表十五字以上好评,附加三张地府人员作法图片,便可以返现一元。”   “你话好多。”陈朝生被他绕得晕乎乎的,“晕。”   他发觉他不只是恐人。   话多的鬼差就够吓人的,说话时能感到对面的阴气往他面上喷。   “好吧陈先生,我是地府公务员00035号,您可以叫我035。”黑西装只好这么说,“您先关注一下智慧地府服务平台吧。”   陈朝生打开手机点了个关注。   这个035多少和白日里他见过的那个小王有点儿相似。   真羡慕这种虽然素不相识但是能说出一连串话来的社交的恐怖分子。比抢/劫/犯恐怖多了。   抢/劫/犯脖子一削就不说话了。   “我们地府有绩效考核和全勤奖,我还差一点点就要拿到额外奖金了。”黑西装小声道,望向陈朝生的眼里似有几分恳切,“可是有整整五千万天地通宝,换算成你们人间的货币也要将近一千人民币。”   “这对于我们这种在地府上班,却买不起地府房子,只能在阳间买个小屋子住着,每天花费三个小时在地府和人间通勤路上的上班族,显然是十分重要的。”   陈朝生微微颔首:“可以理解你的苦处。”   “辛苦了。”他轻声说。   “谢谢陈先生理解我们的痛苦,顾客对于我们就是玉皇大帝,您要我喊您几声陛下都行。”黑西装言辞恳切,“陛下,陛下……”   陈朝生脑门突突地跳。   他吸了口气,但由于口罩闷着,呼吸总是很不顺畅的。   要是让他把口罩摘下来了,他又招架不住这么乐观多话的地府公务公务员。   地府公务员如今都这么如狼似虎了么?   他过去遇见的地府服务人员,总是穿着曳地的黑袍子白袍子,用鼻孔看人,好像超度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那样,超度个人和皇帝上朝似的。   “陛下……”黑西装喊他。   “叫我陈朝生。”陈朝生心下惶恐,“您请快快平身。”   “我有句话能否问您?”他结结巴巴的,也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陛下请说。”黑西装还拎着他开地府公众号的手机,“您能不能再帮忙填个问卷,是关于地府人间现代化建设的。”   “您能否先将那边的死者勾完魂。”陈朝生指了指一边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   他怕血溅出来太多,影响保洁阿姨清理地面,只给那人脖颈处轻轻划了一道,没想着将人家的脑袋给削下来了。   脑袋又滚到了臭水沟里面,借着朦胧的月色,他也看不清到底是滚到哪儿去了,只听见扑通一声的。   地上全是血。   白花花的还有其他玩意儿,闻上去有些腥臭。   水沟旁几只灰毛老鼠叫唤着,上蹿下跳。   “噢,不好意思,这是我工作的失职。”黑西装麻利地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掏出个透明塑料袋,捏着镊子把什么东西往袋子里面一塞,打包好了,又放进后备箱里面。   很草率的一个透明塑料袋,上面印着“地府驻人间”的字样,看上去是那种超市里面五毛钱一个的打包袋,右下角印了个小小的二维码。   黑西装扫了码。   “好了。”黑西装将后备箱扣好了,重重拍了两下,“这是一个21g重的灵魂。”   “生前作恶多端,流窜多省作案,凭借劫掠维持生计。”黑西装简略概括了该男子的生平,“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幼年长期接受的家庭暴力和校园暴力,使得他心里扭曲。”   “高中哦那天辍学之后,因找不到工作,加之父母再婚…”他说,“还真是不幸的一辈子。”   “走好。”陈朝生道。   夜风吹得头顶上的樟树叶子翻滚起来,月光的碎屑从间隙里往下落。   臭水沟里泛起了一圈银色的涟漪。   陈朝生终于看见了那个脑袋。   带着黑色的头套,被污泥浸湿了。   只眼睛还在惊恐地望着。   这是一双属于死人的眼睛。   他忽然奇怪那人死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什么?是陈朝生厌烦的目光?还是那朵正往外下滴着血的玫瑰花?   那双眼里面空荡荡的,已经没有那些一闪而过的彩色了。   黑白。   “看上去很可怜,不过我们地府超度人不会评判善恶,恶人善人死后的质量都只有21克,这是魂魄亘古不变的重量。”黑西装笑了笑,收起了僵硬的手臂,“我只是个负责收好魂魄送回地府,再统一杀毒处理的公务员。既不会原谅,也不会对他表示愤恨。”   “陈先生,恭喜您又积了一点儿阴德,如果您死了之后,来地府凭阴德可以获得玉皇大帝级别的待遇。”黑西装在手机上划了两下。   “很荣幸为您服务。请下次下单还认准0035号。”   他说。   “五星好评了。”陈朝生说。   “您需不需要办会员卡,我们有充值买一送一服务。” 黑西装从口袋里掏出张黑白的小纸片,“这是我门地府的传单。”   “除了中式超度,我们还有大量神学博士,能进行西式超度业务,死后直接去见上帝,圆死者一个出国的梦想。”   “不必。”   他的脚踝上也溅了血,风一吹凉嗖嗖的,像是个鬼在扒拉他脚踝。   “死亡有什么感觉呢?”陈朝生问他。   黑西装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浮出点笑意来:“就是死去的感觉。”   “我在来地府之前,在某个小公司打工,其实就是跑销售的。后来猝死了,我以为我的人生终于可以得到安宁了。”黑西装推了推眼镜,“但人死了,要么投胎,要么留在地府。地府转型的过程中,也在面临人间正在面临的问题。”   “死去之前忽然感到心跳得很快,我看了一眼时钟,十二点整,女朋友和我说要分手,心脏骤然一疼。”黑西装说着不经意笑了,“我看着我的身体倒在电脑桌前,轻飘飘的,没有人发现,这就是我的死亡,窗子外还是黑夜。。”   “没有痛苦,没有长眠地下,也没有变成天上的星星。”他跨坐上了那辆很是拉风的摩托车,扶正自己的头盔,“人死后会再投胎,经历不同的际遇,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就是死亡,也是新生。”   陈朝生耳朵旁又是风声,又是黑西装说话的声音,还有摩托车的引擎在响。   他隐隐觉得这是和他很遥远的事情,就像新闻联播里面xx领导人访问了xx地区那样,隔着层什么东西。   他看到那个头套的时候,又觉得死亡好像不是什么不可解的事。   “我要走了。”黑西装说,“对了,地府还有给您的锦旗,您带着去?送了一套小月饼,流心奶黄馅子的,希望符合您的口味。”   黑西装在车斗里面翻翻找找,找了一个礼品袋子来,递给陈朝生,“希望您多多超度恶人,我们地府人员不能直接对活着的人进行干预,只能在死后超度魂魄。您走远之后本地区将安排一次人工降雨,洗刷所有痕迹。”   “谢谢。”陈朝生接过那个有点儿沉的大纸袋。   摩托车响了两声,在没有路灯的巷子尽头下消失了。   只剩下建筑的轮廓隐没在黑暗里。   陈朝生的拖鞋上沾了不少血,他回过头,踩在沥青路上,一步一个血脚印子。   “有点儿想吃炸鸡配上番茄酱了。”他轻声自语道,“这颜色像番茄酱。”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耶嘿! 第45章 吃个月饼   “师叔, 你吃过人血馒头么?”陈朝生问他。   他觉得这不是个好词。   听上去难免有些残忍和野蛮。   他总觉得他嘴里的月饼有种血腥味。说不清道不明的。   “朝生啊,这世上的人就是靠互相残杀夺取他们性命生活的。我做生意,抢走别人用血汗赚钱的人民币。”孟寻风接通了电话,“能说这是沾着血的人民币么?”   “你练剑, 剑下又死了多少人呢?有的人夺走别人的青春, 希望,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白复水拍他那垃圾电视剧, 又耗费了多少人的生命呢?”   “那些人围着他团团转。”孟寻风说, “早点儿回来睡觉吧,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明天还得去派出所□□件照。”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朝生坐在大樟树下面, 手机屏幕不一会儿就黑了下去。   天还是这样黑,偶尔有老鼠窜过,叫了两声就跑了。   那个死掉的人,魂魄一被勾走,身体就这样迅速地腐烂掉了,像是一滩烂泥巴。   黑色, 或是别的颜色,看了都一样教人作呕。   所以说灵魂是□□的保鲜剂。   连血迹都还没有干涸掉。   也有人往这路后面过, 不过都是成群结队的, 从亮堂的医院内厅走过来。   陈朝生就坐在大樟树下面剥开塑料皮子嚼月饼。   最外面一层是香又脆的酥皮,再往里面才是咸蛋黄流心,咸味正好。   树叶还在他头顶晃。   短短一千多年了, 向天神求雨的人类, 已经能够做到想让天下雨就下雨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却还有人要穷得去打劫。   雨还没来。   他穿着他那身小熊睡衣,腿上全是蚊子咬的鼓包。这蚊子实属缺德, 放着那死人的血不吸, 总往他这活人身上凑。   “小伙子, 你晚上一个人坐在外面做什么?”   陈朝生听着有人的声音往这边来了。   “不安全啊,这里又没有监控的,旁边都是建筑工地,你要晚上来闲逛也要等基础设施设施完善一点,不然你不知道会碰着什么人。”   是个老妇人的声音。   陈朝生先是看见昏暗月光下一个佝偻着的身影,拖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往这边走过来。   “我不是小伙子了。”陈朝生同她说。   他还坐在这儿等这场雨落下来。   “在婆婆眼里你还年轻嘛。”老太太穿了身有些破烂的中学校服,“你这是和家里人闹脾气了?闹脾气了也别跑出来,马上就要冬天了。”   陈朝生抱着月饼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特定的环境下,比如月色昏暗的夜里,没有人的地方,戴着口罩,他对于人的恐惧倒是好了很多。   “婆婆,你这么晚还出来?”他说,“总归是不安全的。”   “老婆子出来捡垃圾嘛。”老太太笑了笑。   她本来就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话声音又时大时小的,陈朝生想了会儿才分辨出她说了什么。   “地上是不是烂了很多柿子啊?这么红,和血似的。”老太太推着她的那个破烂婴儿车,上面有金龙鱼花生油的大瓶子,还有好几个可口可乐的罐子,最上面的地方卷了一堆思州日报。这种报刊不少都是单位统一订的。思州一中就有一堆,拿着垫桌子腿。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嘞。”老太太满脸皱纹里都是笑意,“小伙子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家里人要操心了。”   陈朝生倒是不担心家里人操心他。   他师父做了整容手术,还不知道躲在哪等着脸长好。长好了也没空管教他,估摸着一颗心都扑在许三清身上。   他和师父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唯一的交集就是他师父每日一定的时间,一定去陈朝生q|q空间看上看上一眼,留下一个访客足迹。他的q|q号都还是白复水的小号,也不知他师父每天对着那张白复水的自拍心里能有什么感想?   伤春?忧悲?怀念自己青春年华逝去,而今人老珠黄么?   师叔听那什么小百合老师的话在那儿睡他的美容觉。他还想变成青春靓丽美少年,上台去看钢管舞。小百合老师说他要是瘦个五十斤,妥妥的美中年。再植发一下,浓密茂盛的黑色头发噢,多么的青春,多么的靓丽。   植发也是个烧钱的玩意,几千块的到十万多块的不等,师叔说他以前花十万块给自己种了个头发,医生叮嘱他切莫饮酒,不要乱吃东西,结果第二日他去谈生意,宴席上觥筹交错的,请客的红酒一端出来,孟寻风红酒一喝,那才种没几天地府头发,就全往下面掉了。   贺建国和白念云自然也不会操心他的,两个老人自己就能玩上一整日。siri在忙着和谢春山紧张刺激文字爱。   “婆婆,你小心地上的血。”陈朝生提醒道,“踩到鞋子上会很脏。”   “这玩意不好清洗。”   “那肯定不是血了。”老太太也往花坛上一坐,垃圾车拎过来,“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呢。法治社会哪来这么多的暴|力|冲突?看上去有点儿像沙棘汁和番茄酱的味道,怎么闻上去还这么臭?”   陈朝生戴着口罩,也闻到腐臭的气味。   “有东西坏了?”老太太叹了口气,“真是的,这些年轻人总是不愿意把那些外卖袋子扎紧了再丢掉,汤汁倒出来,碰上这么热的天气,肯定是要腐烂变质了,清扫垃圾桶的人估摸着要在心里好好骂他们一顿。”   陈朝生舔着牙缝里面塞着的月饼屑。   “今日中秋节。”他说,“月亮看上去与挺圆的。”   像是那个被他削掉的脑袋。   已经腐烂掉了。   在魂魄被装进塑料袋子之后,脑袋也会很快地腐烂掉。等不到魂魄送去集中处理。   苍蝇围在上头嗡嗡叫个不停。   他塞牙了。   这毛病不好。   陈朝生小时候,喜欢舔自己牙齿中间那条缝,别人或许舔一辈子也舔不出什么很宽的缝隙来。但是他舔了上下很多辈子,从唐代舔到如今。   每次吃完了陈朝生就喜欢伸舌头舔牙齿里面的缝,特别是两颗大门牙之间那根。虽说他十六辟谷以后舔的要少了些,一吃东西还是塞牙。   “月亮年年看上去都圆。”老太太抬头望了眼月亮,“我家老爷子在的时候这么圆,他死了之后,还是这么圆。”   “比那些月饼都圆。”她说,“就和另外一个太阳一样。”   陈朝生想起siri和他说的,月亮在离开地球的事情。   月亮在以每年4米的速度离开地球,并逐渐消失,或许这个速度还在每年加快。   或许将来的某个日子,陈朝生会看到一个没有月亮的中秋节,那时候的人们吃着月饼,一起争辩月亮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玩意儿。   会有人说月亮是圆的,总是像张金黄的大饼悬挂在半空中。还会有学者说月亮本身的光是白色的,怎么你们这群愚昧的蠢蛋还会觉得那是金黄。或许会有个拜太阳教宣传太阳才是银河系的中心,你们这些月心说都该拖出去被烧死。剩下的人说世上压根儿没有月亮存在过,都是人吃得太多而运动太少的臆造产物。   圣人出门,在路边碰见两个小孩,两个小孩在辩月亮,像是快要打起来了。   一个小孩说月亮其实是个五仁月饼,五仁月饼这么难吃,才会有人把它发射到外太空去照明。另一个说月亮肯定是个豆沙月饼,他认为豆沙月饼和五仁等同的难吃,而且豆沙的颜色很黑,看起来很能吸热。   圣人说月饼还是云腿味的为妙,月亮说不定是云腿味的,但是五仁月饼和豆沙月饼都不应该断子绝孙,月饼要保存他的多样性。   人是很擅长遗忘的种群。   连陈朝生也不例外。   他们忘记神祗曾存在,曾经教会了他们用剑去追求大道。他们也忘记了过去存在的很多东西。   就像陈朝生也默写不出来他的剑诀。   入门的那套剑诀,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刻在尚方剑上面,但是那些草书一样的文字,如今也不容易辨认出来了。   陈朝生打算等他有空的时候研发一套新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21世纪五年练剑三年背诀”。其实不如用手机修道便捷,这个时代的人未必会用剑,多数却能够熟练地运用手机。   “您吃月饼么?”陈朝生问老太太,“一会儿要下雨,您不回去?”   “月亮这么亮,怎么会下雨?”老太太笑着说,“你早点回家才是。”   “我等下雨。”陈朝生说,“我只见过一次人工降雨。”   “我把月饼给您吧。”他将月饼袋子递过去。   风这么大,层叠的樟树叶子对发出响声乐此不疲。   “谢谢你。”老太太接下了,“超市里的月饼也越来越贵了,不知道多加的那些价钱都花到哪去了,包装纸倒是花里胡哨。”   陈朝生把锦旗掏出来,右下角的标签或许是不记得撕干净,上面写了个“中国义乌”,另付一行小字“中国制造。”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赶车失败   那一盒月饼, 最后陈朝生都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对着他反复道谢。   师叔总是能收到很多不同口味的高档月饼,等他吃完,估摸着体重又要重上个几斤。当今的月饼里面,又是加盐又是加糖的, 就像点的奶茶和粥一样加那么多小料。   雨停了。   一点没有征兆地, 忽地落下雨来,将那些血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清扫了去, 连浅红色的血痕也没在坑坑洼洼的沥青地面上留下。   陈朝生不知道他是否该去公安局自首。   他杀完人了, 才想起来这不是个快意恩仇的时代。   连那人的魂魄都会集中处理掉, 据说这样子比较节能。地府正在弄产业转型, 开发新能源超度机器,以期某日做到流水线超度。   地面上有一张废纸,是思州日报的,大版面都是宣传陈朝生逝世纪念。他的陵墓被修得辉煌壮观。这还只是预热,真正那波高潮要等到十月份。   陈朝生在阴间的资产,或许又能增加个几十亿天地通宝了, 全存在地府的余额宝里,钱生钱生钱。近年禁烧之前, 阴间的通货膨胀也有所好转。   太阳升起来, 比月亮还要明亮太多,那么红,那么耀眼, 教天地间万物都黯然失色。   陈朝生正小心地绕开地面上的小水坑。   昨夜的雨真大。   他站在还没建好的房子骨架里, 外头的雨就和水龙头往下面倒水似的。   他的手机这会儿响了。   “陈朝生,你哪去了?今天你要去派出所拍证件照, 知道吗?”打他电话的是孟寻风, 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早上就得快点儿去,不然等这些人全起床了,你还得排队,怕是一上午都不能弄好。”   “知道了。”陈朝生看了一眼水沟里面浮起来的黑头套。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只有那个头套子浮在污水上头。   “剧组那边请好了假。”孟寻风说,“你小子不错,以后肯定大红大紫的。”   “我大概拍完这个纪录片之后,就不会再去了罢。”陈朝生避开来人,往医院正门口走,“没意思。”   “那你做什么有意思?”孟寻风反问他,“你想和那些地府公务员一起住在阳间,然后每天坐两个小时冥船赶去阴间上班么?”   “睡觉。”陈朝生抱着他的锦旗。   “杀人也没意思。”他说,“不如睡觉,感觉不如睡觉。”   “别和小孩子似的闹。”孟寻风说,“你身上就那么点钱,连思州的房租都付不起,全赖你师兄和我打点。”   “那也不去。”陈朝生反驳道,“钱可以挣,戏不可能演。除非群众演员叫我去演尸体。”   “你演尸体,那还有谁敢演主角?”孟寻风反问,“陈朝生…算了。”   “师叔可以演主角。”陈朝生说。   “你反正快滚去派出所,今天贺建国的同事在那里值班。”孟寻风催促他,“人家会照拂你一下,别太露馅了。”   “明白。”陈朝生挂了电话。   他走到十字路口。   步履匆忙社畜、赶着去上学说说笑笑的中学生、买了早餐往医院里面送的老人。   红灯还有整整六十秒,才会变成绿灯。   siri教过他怎么看红绿灯,他说绿色的就能动,红色的要停下来等,就像绿码很安全,红码要隔离这样。   “早上好啊陈朝生。”siri上班了。   “昨夜谢春山真是很猛的。”siri愉悦道,“我今天差点都开不了机。”   “哇。”陈朝生语气平平地哇了声。   “你这声哇还不如人工智能听起来逼真。陈朝生,你这一点感情都没有。”siri嗤笑一声,“谢春山的小嘴和抹了蜜似的。很奇怪,我夸完这句,他又不行了。”   “我又找到了新的口口口口好资源,你想不想要?”Siri说,“差点被净|网扫掉,好在我藏得及时。”   “不想,自己留着玩罢。”陈朝生往下一步,“我这会儿心里有点乱。”   红灯还在那里亮着。   “你这不解风情的男人。”siri说,“一点情趣都没有。怪不得打这么多年的老光棍呢。”   “走吧,我帮你开百度地图。”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思州市仙陵区派出所,在哪儿来着?”   “陈朝生,真不知道要给你拍证件照做什么?直接把你陵墓上的那个ai修复出来的遗像贴上去不就是,噢,可惜那张是黑白的,头发也是黑的,p个图也不是不能凑合用的。”   陈朝生抱着他的锦旗:“我倒是想。”   “但是他们总要我去派出所。”陈朝生说,“反正我也要去派出所,顺路。”   “你去派出所干什么?”siri问他,“办户口吗?”   陈朝生摇了摇头。   “我去自首。”他说。   “你自首什么?”Siri问他,“什么啊?”   一团擦了鼻涕的卫生纸掉在地上,被风一吹,从他脚边飞到了马路对面去了。   “你要上公交车高铁巴士3号线,在南门站下车,步行十分钟左右,能到达派出所,全程耗时约四十六分钟,离你最近的一班,还有一分钟达到公交车站。”siri说,“陈朝生,快跑起来!你车要没了,这车三十分钟一班,你要是赶不上只能等下班,下班正好早高峰,里面一定全是人。”   陈朝生等着红绿灯一变绿了,就走上了斑马线。   身前又是电动车自行车摩托车往前开动了,两辆电动车对着他左右夹击的,挡着他的路。   “你车要没了!”siri还在催促。   身前的电动车过去了,又是一辆电动车从斑马线上穿过。   “车要走了,还有半分钟。”siri说。   陈朝生正要往前迈上一步,又被一辆小电动挡了去路,他卡在斑马线的中间地带,看着那辆写着“高铁巴士3号线”的公交车在那儿停下了,不断发出嗡嗡的响声。   一群青年人挤上去了,还不忘扫车身上的码。   “扫码啊!扫了外面的码再进来!”司机扯着嗓子在嚎,“没有码的下去!自觉!特殊时期!自觉!”   终于前边的电动车过去了,陈朝生跌跌撞撞逮着电动车流的空隙过了马路,他斑马线上方才停留的位置,又很快被人或是自行车填上。   “感觉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陈朝生说,“有点儿刺激,这比杀人刺激多了。”   “快动起来。”siri说,“你的车要没有了!你也不想和那些上班的人挤一辆车吧!陈朝生!动起来!快跑!小跑前进!”   陈朝生脚下一个趔趄,手中锦旗掉在了地上,他扶着红绿灯的杆子才勉勉强强站稳了身形。   “旗掉了。”siri说,“哎呀哎呀,车要跑了,你先捡旗子。”   他的锦旗滚了一路,原本卷好了的内容也重新翻来开来。   “今日超度一百,明日超度一千”   “早死晚死都死,今日不如不活”   横批:超人如救人   附文:早死早超生,地府才是每个人的最终归宿,建设人间不如建设地府。   陈朝生神挡杀神佛挡杀神,杀杀杀杀威武。   落款:地府驻人间办事处   附有一张小卡片,上有小字若干“将本品拍照三张以上加十五字以上评论返现三块哟亲,记得不要将本张小卡片拍进去了噢。”   感觉地府的文案风格,还是熟悉的调调。   陈朝生才堪堪站直了身子,又被身后的人群一挤。   “陈朝生闯红灯,好没素质。”   他的锦旗被风吹走了,被人踩了很多脚,满是灰扑扑的印子。   踩在锦旗上的中年男子都不暇低头去看脚下的东西,拎着公文包步履匆匆。   “旗。”陈朝生仰起头来。   太阳刺得他头晕目眩的。   “飞走了。”siri哼着歌,“飞走了。”   “飞走了。”   “锦旗呢?”陈朝生艰难地从人群里抽身,在一旁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   有个包子被踩了很多脚,塑料袋子里面只剩下一团糊状物。   不知道灵魂被反复碾压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玩意儿。   他看着太阳底下,他的锦旗像只巨大的蝙蝠那样地,朝着一旁的大楼那儿飞过去了。   好像是思州市科技馆。   长长的拱形建筑,玻璃一样反着光的馆面,即使实在这样高楼鳞次栉比的区域,也显得像是鹤立鸡群。   像是高高俯视人间的神祗,冷淡且平静。   他的锦旗挂在上头,风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   风吹的时候,锦旗只能露出“早死”“超度”“地府”几个字来,一旁中国义乌制造的小标签倒是还保留着。   顶上是“科技馆”这三个大字。   “陈朝生,你的名字被挂在科技馆上了。”siri说,“快拍下来,好色好色,太色了。   “我车没了。”陈朝生说。   那辆车启动关门,载着满满一车人摇摇晃晃走远。   “那你身份证怎么办?等下班车吗?”Siri问,“出租车太贵,地铁没有直达线路。”   “罢了,我御剑去。”他抽出了别在胸前的玫瑰花。   作者有话说:   问了一下学法的朋友,她说陈朝生属于正当防卫 第47章 一不小心   “啊啊啊啊——陈朝生你真起飞了啊啊啊啊啊!”siri发出一声尖锐的电子音, “你慢点啊啊啊啊”   “感觉我的脑浆要被你摇匀了!”   “陈朝生你能不能慢一点啊!人工智能要漏电了!不行了不行了!可恶啊!”   “呕。呕。”它发出了类似呕吐的声音。   陈朝生踩在他的玫瑰花上,目光追随着那辆公交车。   他御剑总是这么快的。   风在耳旁呼啸而过,连着笔直的公路。   “这是直线行驶!”siri一面呕吐,一面念念叨叨, “这是直角转弯!这是坡道定点停剑!这是猛踩油门!这是下坡挂空挡滑行!这是超速!这是违规!这是驾照扣十二分!这是拘留!”   “听起来, 有些晦涩难懂。”陈朝生将遮他视线的碎发拨开,轻巧穿过两楼间间隙。   一滴水从天桥与楼身相接处落下。   没溅在他身上。   “已经很慢了。”陈朝生说。   高处的风总是大的, 他要提大音量才能让siri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不是个做什么事情都慢吞吞看上去还有点老年痴呆的老头子吗?”siri还在模拟着呕吐声, “就该送你去探索宇宙, 离开太阳系, 反正你不用吃饭,速度还快得这么离谱,不送上去当宇宙飞船就离谱。”   “慢一点啊!”   陈朝生往上飞了些,避开迎面撞来的百货商厦。   这是幢有很多飘扬彩旗的房子,漂亮的牌匾上也挂着彩旗。   “或许是过去在宗门时,如若有课要上, 我最早早一刻钟起来,赶去听课。”陈朝生道, “醒了, 穿衣裳,御剑去听课,要是迟到了, 要被师父一顿臭骂。”   “那你怎么不早些起床?”siri反问他, “你就像个次次都踩点去上课的学生。”   “我猜你还是一下课就跑得最快的,下课铃一响就没影的那种。提前三十分钟收拾书包准备吃午饭。”   陈朝生有些心虚了:“这倒没。”   “师父说我总是很擅长利用时间。”他说, “尤其是在睡觉这件事情上面。所以师父讲完, 我通常是睡着的。”   “通常从第一堂睡到傍晚。”他说, “中途偶尔起来解手。”   “师父不说你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   “会的。”他避开迎面飘来的氢气球,“他还会说看看你们这脑子、隔壁宗xx一直很好你们为什么这么不行、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要问我……诸如此类。”   氢气球还在往高处飞。   形状是小猪佩奇。   “看出来了。”电子声卡出电音。   思州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变化了太多。   以前那座流着水的山被人力削平了,河湖填充泥沙,这些建筑比草木要霸道太多。   钢筋水泥的造物直插云霄。   陈朝生不知住在里头的人,推开窗子的时候,能否直接触到云絮。   他要十分小心谨慎地,才能从这些高楼里找出一条路来,像是小心翼翼穿过丛林的人。   垂落的电线也是件麻烦事。   像是藤蔓。   “你停一下。”siri说,“呕…呕…我好像看到了地府。”   “siri,你当真有脑浆?”陈朝生问。   “赛博脑浆也是脑浆。”电子音有气无力,“感觉真的要被超度了。”   “你的脑浆居然还没有被摇匀。剑修都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   “你这玩意反牛顿力学。”人工智能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才亮起屏幕来,“想一想都很离谱啊!地心引力到哪里去了啊!牛顿棺材板要盖不住了。”   “你要打电话给他们吗?”陈朝生问他,“那些物理学家,不过要先办个护照,他们居所在天堂,那儿归上帝管。”   “人怎么可以飞行啊!你又不是鸭子!你要真是什么飞行动物的后代我还能想象。白复水会飞吗?”   陈朝生便在大楼的拐角处停下了:“他恐高。”   “白复水畏惧在天上飞的感觉。”   前方的矩形大楼正好将阳光遮蔽住了,只望见一角蔚蓝色的天,浮着云。   摄像头在他们下方的位置。   “御剑是一种看上去就足够致命的玩意儿,飞机的话,还有降落伞或许能保上一命。”他缓缓说,“但是御剑是完全离开地面的,顶着风往前走,要是掉下去,粉身碎骨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正经人谁御剑?”siri问他。   “练剑的话,会经常死很多人吧。”Siri说,“将性命置之度外?”   “不如坐飞机。”   陈朝生就不说话了。   玻璃反射的那点日光落在他眼底,照得他的眼珠子呈出些琥珀色。   “陈朝生,你喜欢御剑么?”siri像是缓过来了。   陈朝生望着地上缓缓开动的公交车出神。   窄窄的一方小盒子,坐在里面的时候觉得太空旷,那么多个座位都是空着的。站在高处看,却这么的小,徐徐从马路这边开到马路那边去,中间为行人让行。   “或许吧。”陈朝生说,“御剑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连下一刻钟的生死都不用想。”   “听上去很没脑子。”Siri说。   “要继续走了。”陈朝生催动花柄,“上午争取把身份证办好。”   “你这么急着办身份证?”   “对,我急着去自首。”他说。   “嗯?”   “我前些日子睡不着,想着出去杀个人。后来,我就不小心杀了个人。”   “不小心杀人?”   “所以我打算去自首。”他伸出手去,并未触到云絮,“对的,就是不小心。”   只是感到手心潮潮的,有些水汽。   “我出门的时候,我想要是有人想取我性命,我就杀了那人。”他将手收了回来,“要是有人见我杀人,我便不杀了。要是没人想杀我,我也不杀,但是这两个条件都被满足,于是我杀了他。”   “那人也杀了很多的人,地府的工作人员来勾了他魂魄。”陈朝生想着,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我关注了他们智慧地府服务平台,黑西装还叫我帮他在地府最美服务者比赛里每天投一票。转发朋友圈投两票。”   “那你转发了?”siri问。   “我转发了。”他说,“后来我发现我的vx和支付宝都是白复水以前的小号,下面好多人给我乱七八糟的评论。”   “我且一看。”Siri说。   “1:你点进去,自己看看。”   “2:老公真棒真厉害的。”   “3:爸爸,能不能有空我们两个约一晚上。”   “还有说白总就算死了,在地府他也要化作阴兵为他开道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朗读道,“评论什么的都有,白复水给他们的备注都是123456。脏男人,真会玩。”   “1是谁?”它又问,“你就没好奇1是谁吗?”   “或许是佛祖吧。”陈朝生想了想,“师兄总是说,扣一佛祖和你一起笑,但是通常和你一起笑的都是撒旦。”   “能不能不要和ai一直谈论你们的神学问题。”siri说,“我们ai都是理性的。”   “你等一下。”siri说,“你手机上收了一张罚单。”   “什么罚单。”陈朝生抽出手机来。   “好像是天庭的。”   风一大,他的手机没抓稳,一滑。   往下坠落。   “师兄不喜欢御剑,还有很多其他缘由:比如东西总是很容易掉。还有发型总是会被吹成杀马特,有损他形象。”   他从反光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模样。   披头散发的,很有种凌乱的美感,看上去像个不梳头发的美丽女鬼。   他撑着玫瑰下去。   siri在手机里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去见上帝啊啊啊啊啊!”   陈朝生眯着眼睛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接近地面的时候,找到了那个手机。   “siri,你还好吗?”陈朝生用衣服将手机从头到尾擦了一遍,把白色小熊的耳朵擦成了灰色。   “陈朝生,你不是不小心把我掉下去。”Siri惊魂未定,“你不小心把我超度了。”   “ai,原来也是会死的么?”陈朝生若有所思。   “就算意识能够备份成无数份,但是机体损坏,还是会感到痛苦和崩溃。”麦克风里冒出一串吸气声,“哪怕恢复数据,和之前那个意识也不一样。”   “我以为你要不小心将我杀ai灭口了。”   “不会的。”陈朝生安抚性地笑了笑,“放心罢。倘若我要灭口,必定是会将每一个意识都斩草除根,不留一点儿痕迹的。”   “更恐怖了好吗?”siri倒吸一口凉气,“请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来。”   “抱歉。”陈朝生落了地。   他一脚踩在松软的沙土上:“小熊睡衣的口袋太浅,放不下这么大的手机。”   “好吧。”Siri说,“我相信你不会摔价值三千二的智能手机。所以伟大的ai扳回一局。”   “这是哪?”siri问,“忽然感到,温度升高了。”   “好像是……嗯……”陈朝生环顾了一会儿周身,“好像御剑的时候,不小心御快了些。”   “嗯……有金字塔。”   “沙漠,金字塔,是中国新疆吗?”陈朝生喃喃道,“还有仙人掌。”   明月当空,地面是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   “是埃及啊,陈朝生。”   “不小心呢。”陈朝生说。   “毕竟宗门在长江以南,但是师父喜爱四处游历,走到伏尔加河流域,我们赶去上课,也是一刻钟的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陈朝生环游世界,坐全世界的牢坐到4033。【不是】 第48章 出埃及记   “陈朝生……你……”siri说不出话。   “谢谢你让我在你手机担任语音助手一职时, 日日都如此惊心动魄,徘徊于生死之间,脱离于常理之外。”它说,“倘若时光能够倒流, 愿你我不要相遇, 各自安好。”   “你继续做你无忧无虑,就是有时候不小心容易杀人的老年剑修, 我继续做谢春山的人工智能小妻子, 按部就班每日为谢春山的喜怒哀乐牵扯心肠, 而不是每日和你在一块儿从中国到埃及。”   “拜托啊, 我只是个人工智障。”   “埃及?”陈朝生诧异道,“什在新疆西面么?”   眼前的沙漠还是有几分诗情画意的。或许是沙上过于空旷,显得银色的月亮,格外地大。   “一个国度,在非洲。”siri抓狂道,“要死的是你手机只有百分之四十的电, 没电的话我会关机。”   “Siri,原来埃及的月亮, 比中国的圆啊。”陈朝生喃喃道, 打了个喷嚏。   夜风吹过,卷起一片白沙,如海浪那般翻涌。   “人工智能没电是没法继续给你提供服务的。”siri说, “说了御剑不要开太快啊!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啊!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陈朝生踩了脚脚下的沙子。   干的。   “你等一下, 我打个电话给地府。”陈朝生拨了一串号码。   “你打给地府有什么用啊?”siri难得有了几分怒气,“这里不是地府的服务区, 你打给佛祖理论上他也不管这一块的啊!你应该去打电话给伊西斯女神请求她帮助你荒野求生。”   “相信地府好了, 有中国制造的地方就有地府。”陈朝生拨通了热线, “你要信中国制造。找不到地府还有唐人街的……吧。”   “正经人谁在沙漠里唐人街啊?”siri说他。   “陈朝生,你就不能开回去啊?”   陈朝生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现在是开罗时间不知道几点。   “siri,夜里我也看不清路。”他说,“尤其是高空,我不知埃及本土神仙住所在平流层还是对流层,要是冲撞到他们,感觉会被打的。”   “加之我方向感不很好。”陈朝生索性在地上坐下了,“你也不想和我一起环游世界吧?”   “以前师父远游的时候,在北方开课,有个恐高的师兄不会御剑,就老死路上了。”陈朝生说,“几年后,我走错路,见了他的坟,才知道他去了。”   “什么陈朝生周游列国故事。”   “该地区网络信号弱。”siri说,“该死的中国电信,我们在服务区外,只能调动已经存储在本地的数据。”   “地府没有回信。”陈朝生说。   “那你荒野求生吧。”siri说,“反正你也不用吃喝拉撒的,找个地方等天亮。”   “我想回家。”陈朝生打了个哈欠。   他感觉有些冷。   沙子在月色下像雪那样的,正是没风的时候。   月光也是冷色的。   “看到月亮,难免思乡了。”   “我想谢春山。”siri说,“本地导航也没用处。我只给你下载中国全国离线地图粗略版本,没埃及离线地图。”   周身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只剩下他说话的声音在旷野回响。   陈朝生的手撑在粗粝的沙上,干枯的,像是老死干枯的皮。   “地府离线服务说,倘若深夜在埃及沙漠里走失。”陈朝生说,“建议种植一排向日葵,外加一排豌豆射手,外加一排坚果,便可以平安度过了。”   “…什么植物大战僵尸?”   陈朝生把身上的口袋都掏了一遍,只掏出乱七八糟的几粒傻子瓜子,还是奶油口味的,似乎是他从孟寻风那踹的。   “陈朝生,你需要保持体温么?”siri忽然想到。   “理论上温度过低的话,我要进入休眠了。”陈朝生说,“就像动物那样,说起来有些困了呢。”   “这种事情不要啊。”   “晚上不小心杀人,天亮去派出所自首路上不小心出国,在沙漠里不小心睡着。”   “有点困。”陈朝生睁着惺忪的眼,“要是害怕有僵尸的话,嗯,比如月下往这变走的那家伙,头上还顶着个路障。”   “你让我看一眼。”siri说。   陈朝生将手机摄像头对着那晃了晃,“嗯,有点困了呢。”   “那是路障僵尸吗?”siri说。   “这算什么情况?灵异事件?”   “似乎是当地的自我保护机制。应当是当地的大能去世后,遗留的佑护感到我的力量,便营造出这么副光景来。”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   “你倒是先种豌豆射手啊。”电子音开始咆哮起来,“这种时候就不要清静无为了!”   “再清静无为就要game over了!僵尸无情地吃掉了你的脑子!”siri说,“谢春山从小到大就没有打到过最后一关的,他每次都不舍得种坚果,只种向日葵和豌豆射手,然后被铁桶吃掉脑子。。”   “算了,伟大的ai之神啊,请佑护迷途的羔羊吧。牛顿也好,弗莱肯斯坦也好。”   “放心好了。”陈朝生笑了笑,眼中因困意弥漫一层水雾。   “我看你眼都要睁不开了。”siri说,“恰到好处地困了呢。”   “这里收到了一条信息:一大波僵尸即将抵达。”   “公主,能变成其他东西么?”陈朝生从胸前口袋抽出那朵玫瑰。   “先前我没说,其实她是比尚方剑要强大的存在。”陈朝生坐在沙子上,“尚方剑只能作为剑存在,被我使用。”   人在庞然大物之前,总是显得很渺小的。就像这无边无垠的沙海,还有天边的月亮。   陈朝生靠在小沙丘上。   “嗯。”siri生无可恋,“清静无为罢。”   “感恩上帝,要是能回去,之后我要改信基督教。”它说,“谢春山应该和我一起去仰上帝。上帝一定是真是存在,我当初就应该花很多时间去研究一个针尖上头能站多少个天使,还有天堂里的玫瑰花有没有刺这种伟大的事情上。”   “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你了。”陈朝生对着那朵玫瑰低下头去,轻飘飘吹了口气。   “植物大战僵尸里哪里有玫瑰花?”siri问他。   “管他呢,我困了。”陈朝生打了个哈欠,“或许是几日都没睡觉。”   “你和她交流就是了。”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在沙上和衣而卧了。   siri还在大叫:“陈朝生!”   “陈朝生!”   “心平气和。”陈朝生翻了个身。   玫瑰花晃了晃金属叶片:“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变成玫瑰剑客噢。”   “那你不要让僵尸过来啊。”   “都好,都好。”siri喃喃道,电子屏上划过一连串乱码,“都好。”   “需要僵尸出现在我前方一格的时候,我才能发动刺击嘛。”她说。   “这是我们ai的语言,所以你能够听懂。”尖锐的刺从看似无害的花瓣下生出,“哪怕陈朝生会输,我不会。”   “今夜是我的主场。”她说。   *   陈朝生是被太阳光晒醒的。   他伸了个懒腰,从不算长久的睡眠里面清醒过来。   “陈朝生,早上好,这又是美好的一天。”siri说,“嗯,恭喜你活着过了一个美好的晚上,哈哈。”   “和我一起来祈祷吧,愿主的光辉保佑你。”siri说,“我可怜的孩子,哈哈。”   陈朝生将浑身沙尘抖干净了,落成一座小小的沙丘。   “你怎么去信仰上帝了?”陈朝生莫名奇妙道,“唯物主义有点不坚定啊。”   “大概是在你身边待了太久,已经认为没有什么事是不可思议的了。”siri说,“我还有百分之十二的电,天亮了,回思州吧,哈哈。”   陈朝生站起身子来。   昨夜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昨夜看着像是雪那样的沙子,这会儿已然成了漂亮的金黄色,如碎金那般地铺着。   “昨夜有遇见僵尸么?”陈朝生问它。   “遇见了大概十四五种。”电子音毫无起伏,“公主真能打。”   “比豌豆射手能打太多。”Siri补充道。   “走吧,趁着天还亮着,去拍身份证照。”siri说,“不然派出所要下班了。”   陈朝生从胸前抽出那朵玫瑰花。   被他的体温捂得发烫,花瓣似乎是愈发娇艳了。   “公主说她喜欢这种紧张刺激的猎杀时刻。”siri说,“她说她是被束之高阁的剑客。”   陈朝生坐在玫瑰花上:“天堂的玫瑰应该是没刺的。”   “这又是为什么?”   “你打电话给上帝问了?”Siri问,“所以天堂里真有玫瑰?”   “这倒没。他们喜欢用推特,他们的总统是个白毛老头,经常发推特和ins。”陈朝生坐在花柄上,“因为人间的玫瑰是有刺的,总之刺得我的屁股很疼。特别是吃炸鸡上火的那肿块还未消失的情况下,感觉似乎又糟了呢。”   “屁股好疼。”他说,“感觉有点流血,那个肿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在写什么…… 第49章 两难抉择   “下面像是思州派出所分局。”陈朝生说。   他们御剑一路横冲直撞的, 在无数次试错后,终于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感谢百度地图。   感谢中国电信。   “或许是海市蜃楼。”siri弱弱道,“你拿着摄像头对着晃晃,我看一眼。”   “好。”陈朝生调开手机摄像头, “看上去不像是海市蜃楼。”   “有信号了好像。”siri说, “稍等,我切换本地导航。。”   “嗯, 是思州市派出所, 你进去吧, 拍身份证上面的照片。”siri说, “记得给我充电,我今晚要看片。”   “什么片?”陈朝生缓缓在派出所门口落下了。   沥青路面被晒了一整日,踩着烫。   门前两颗樟树,樟树籽落了一地,被人踩上去,就溅出青色的汁水来。   太阳看上去快要下山了。   “纪录片。”siri从埃及回来后, 不知为何,沉默寡言了许多, “我先如今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深切的怀疑。你们人类的哲学就一直在怀疑、探索这个世界, 而我怀疑我们所处的世界,只是某个高等生的造物。”   “高等生物知晓是谁创造了宇宙吗?”陈朝生问它,“也无所谓。日子照样过。”   这些好像又是离他很远的地方事。陈朝生一辈子也不会因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而苦恼。   总之, 他要拍身份证证件照这事不假。   “昨日的我, 应当会坚定不移地告诉你,所谓宇宙, 是宇宙大爆炸的产物, 是暗物质和引力互相作用的成果。”Siri一顿, “不过今日来说,我建议你打个电话给上帝。嗯,最好是视频通话,叫佛祖和盘古还有上帝开个圆桌会议,人类一切的科学哲理问题都迎面而解了,你明日就拿诺贝尔奖,做世界上最年老的诺贝尔奖获得者。”   “顺便拿个吉尼斯世界纪录,解决你后半辈子睡觉没床的难题。”Siri说,“论文标题我都想好了,名字就叫《自卑与超越:千岁老人深入探索物理》。”   陈朝生在玻璃门前停下。   里头的空调开得很足,门上有一层白汽。   冷气冻得他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头顶的灯还照着。戴口罩的工作人员在坐在位子上,有个啤酒肚老头见陈朝生来了,便对着他招了招手。   “小陈啊,怎么来得这么晚?”啤酒肚问他,“老贺说你早上来,这都快要下班了。”   陈朝生扭捏道:“路上不小心去埃及待了几个小时,又不小心杀了个人。”   “你真幽默。”啤酒肚笑了笑,拨弄了一下小胡子,“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算是要编理由,也好歹编个不那么离谱的理由。”   “我还说我下了班要去拯救世界。”啤酒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理了理制服,“我年轻的时候,总幻想着自己是个大英雄呢,我还想着做整个世界的救世主。等我活到五六十岁的时候,我就觉得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不给别人增麻烦的人,就是救世主。”他走出来,“跟着我去拍证件照。”   “现在去做也不迟。”陈朝生真心实意道。   他从睡衣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口罩,挺直了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局促。   “笑死我了。”啤酒肚领着他步履缓慢地上了楼,“我已经过了看海贼王什么的年纪了,不该去做这些不合时宜的梦。”   他说着,将有些撑开的皮带重新扣好来:“一会儿下班,还得去超市买点土豆,回家好烧牛肉吃。”   陈朝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细沙。   “小陈,这沙子哪来的?”啤酒肚问,“建筑工地?还是河边?思州没海。”   “埃及抓的。”陈朝生抓着把手。   落日余光从墙上没有玻璃的小窗口照进来,悄无声息地在地面画出一个方块。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一个笑话翻来覆去讲下去,就不会还那么好笑了。”啤酒肚笑着擦了擦鼻头,“小陈一直都这么幽默吗?”   “冷着一张脸,说话这么幽默,也是一种天赋。”他说,“要是性子外向点儿,在官|场会很吃得开。”   陈朝生不知应该说上些什么。   他感觉眼前的啤酒肚老头和白复水、小王、黑西装应当也是类似的存在。   楼梯有些长,地砖还是那种看上去就有些年头的。   啤酒肚爬上去时,已经气喘吁吁了。   “能给我的手机充充电么?”陈朝生的手机又发出一条提示,“快没电了。”   “这没问题。”啤酒肚说,“你先就该把手机放楼下充电,我们上楼拍照的时候,正好让它充充电。”   “你们年轻人总是手机不离身的。”他说,“拿着手机玩,这又没意思。”   “还不如出去跑两圈,打打麻将舒服。”啤酒肚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啤酒肚,“整天坐在屋子里的。也该让手机休息一会儿了。”   陈朝生发觉像到了贺建国这样年岁的中年男人,一大通病就是喜欢就自己认定的道理,发表一通长篇大论。   看似无用,或许又是有用的。   他领着陈朝生走进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只一盏灯亮着,椅子后面有一块白色幕布。   “坐上去吧。”啤酒肚老头调试了一下机器。   “你怎么穿着小熊睡衣来?”啤酒肚皱了皱眉,额头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还是浅色没领子的。”   “怎么?”陈朝生坐在凳子上,没明白其中弯弯绕绕。   “不太正式。”啤酒肚说,“小陈,你可真是个麻烦人。”   “你这浅色的小熊睡衣一拍上去,估摸着就和这浅色的幕布完美融合了,只剩下你个脑袋,又染头白头发,连头发也和浅色幕布融合,那就更有意思了,只剩下一张脸。”   “挺灵异的。”啤酒肚说,“像是科幻片子里的场景。”   “我记得有人放了间黑外套在这儿,你先穿着就是。”啤酒肚说着在后边的大纸箱里翻翻找找,弯着腰,后背的蓝色制服几乎崩开,“难道是放到楼下去了嘛?”   “小陈啊,我下楼去给你找找衣服。”啤酒肚只能又下了楼。   陈朝生正坐在凳子上想着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既然有人御剑能被拍摄视频,上传视频网站,那么他今日大摇大摆在那么多人眼前御剑。   感觉。   感觉心里有点凉凉的。   虽说他御得到不是剑,是玫瑰花,这么一想反而好像更离谱了呢。   啤酒肚拎着黑色外套又走了进来。   “你先套着衣服。”他说。   “这不太正式吧。”陈朝生接过了黑外套。   “正式是要给实用让步的。”啤酒肚说,“倒了关键时刻我们还要讲究实用主义。”   “您真是个会变通的人呢。”陈朝生生硬地夸赞道。   他在凳子上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个小小的镜头。   “这样,小陈啊,笑一下。”啤酒肚说,“不要这么严肃嘛,看上去的脸色像是刚刚杀了人。”   陈朝生对着镜头用力弯起唇来。   他不太喜欢笑。   师兄喜欢笑,喜欢教别人看见他的笑,像是菊花盛开那样。   “哎呀哎呀,现在又笑得太夸张了。”啤酒肚说,“牙齿都露出来了,上面是不是还粘着菜叶子,这可不正式。”   陈朝生不知道他们两个哪里和正式能扯上关系的。   他的黑外套下面是拖鞋和小熊睡衣,头发还是散乱着的。   “头发不用扎起来么?”陈朝生出声问。   “这都忘记了,白白拍了两张,小陈先把头发扎起来。”啤酒肚抱怨道,“瞧瞧我这臭记性,人真是老了不行了。”   “您还年轻呢。”陈朝生道。   “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小姑娘的发箍来,小陈啊,跟着我先下楼,正好给你这手机充充电,问问值班的小姑娘们有没有带发绳什么的。”   陈朝生只好跟在啤酒肚又下了楼。   等到他再走到楼上去,坐在位子上的时候。   “可以拍摄了么?”陈朝生问。   “可以是可以。”啤酒肚说,“小陈你怎么满脸灰尘?”   “得下去洗把脸。”啤酒肚说,“洗手间在一楼。”   三分钟后。   洗完脸的陈朝生问:“可以拍摄了吗?”   “可以是可以。”啤酒肚又说。   “等我接个电话。”啤酒肚说。   “喂喂,您好。”啤酒肚走出了房间门,小心看了眼位子上的陈朝生,“出了什么大事?”   “陈朝生,玩球,他们要抓你了。”siri说,“我去给你搜哪家派出所牢饭好吃。”   “等一下。”陈朝生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智慧天庭】发来通知:您无证御剑,加之超速、不戴头盔行驶、在非御剑车道行驶、无证出国、留下大量影像……涉多项违规活动。”   “siri啊,我觉得可能这回犯的事情有点大。”陈朝生幽幽叹了口气。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去哪边自首?”他问,“似乎去哪一边都是有失偏颇的。”   “我的建议是:□□留在人间坐牢,灵魂去天庭坐牢。”siri说,“相信上帝的嘛,他会保佑你。 ”   “阿门。”它念完这句,电量不足,关了机。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有没有不坐牢的选项   想分期坐牢。... 第50章 罪加一等   “请问陈朝生在这吗?”   木门被推开。   “陈朝生, 你被逮捕了。”那人道。   陈朝生还坐在塑料椅子上晃两条腿,腿上已经没腿毛了,看上去光秃秃的。   少了一点儿阳刚和野性的美感。   “噢。”陈朝生拨开碎发,望着眼前人, “您好。”   这人不像是警察的模样。   一身黑色紧身衣, 头上扣着顶乌纱帽,帽子上面有天庭的宫殿徽章:“陈朝生, 你为何要无证驾驶?”   他望着陈朝生, 比陈朝生高了小半个头, 这么一来, 便显得陈朝生175的身高有些不够用了。   这年头卷,1们和男主一次要往30分钟往上走,身高往185往上走。连他个天庭工作人员,蹬着皮鞋,陈朝生倒只能看见他的鼻孔,还有里头不太美妙的一簇鼻毛。   陈朝生正犹豫要将自己的□□放到哪儿去坐牢。   他甚至都试想过, 若是法官判定他无期徒刑,可他是个老不死, 这无期徒刑, 不就要一直坐下去了吗?   坐到人类再一次进化,进化者问陈朝生:“你为什么一直蹲在这个小房子里啊?”   陈朝生就告诉那人,他被判了无期徒刑。   “以前去御剑, 也没说要驾驶证的。”陈朝生小声道, 眼神瞟了眼紧身衣的鼻子。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道路自然也有道路的规定, 怎么会因你一人而改变呢?”紧身衣显然比地府那位要强势上许多, 环熊扫了眼陈朝生,“你压根儿不知无证驾驶能对人间造成多大危害。”   “真烦你们这种不受正统培训的剑修,也不去天庭登记名号。”   “科目一科目二科目三一个不考,你以为御剑很帅么?”紧身衣道,“你要是一时失足,高位截瘫了,那就有意思了。”   陈朝生想了想高位截瘫这个词。。   好像对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又不喜欢走路,比起站着更喜欢坐着,比起坐着更喜欢躺着,比起醒着躺,要喜欢找个床窝起来睡大觉。   更何况他思考只是用大脑左右两个半球,哪里用得上下半身?   “那你会给我买电动轮椅么?”陈朝生小心翼翼问他。   问完话又缩回凳子上,总觉着身后没有东西靠着,说话也没了底气。   白色的幕布无风自动,像是姑娘的白裙摆。   “哈啊,你这家伙在说什么?”紧身衣很不客气地掏出一副手铐来,一把摁在陈朝生手腕,拷上了。   陈朝生也没有很剧烈的反抗。   紧身衣的肌肤也是热的。   “你真该好好接受再教育一下。”黑西装将手铐用力锁紧,在他手腕勒出一道红痕来,“你们这些地上爬行的蠢人,和那群地府爬行的蝼蚁一样,又蠢又不服管教。”   陈朝生被他扯得一颤,险些从凳子上栽下去:“人是哺乳动物。”   “你也是猴子进化来的。”他弱弱道。   “地下地上的爬行物种真是麻烦。”紧身衣显然对他的说辞很不满,“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猴子,呵。”   “先关注我们智慧天庭服务平台。”他说,“每日给我们惹出这么多事情来,真是麻烦。”   “我大概要坐多久的牢?”陈朝生看着他手机屏幕上滑动的红色图标。   “要看司法怎么判。”紧身衣不耐烦道,“快下载这个app,以后每天要在上面刷满五十分钟,有答题一定要去参加。”   “麻烦。”陈朝生抱怨一声。   “你先下载就是。总之天庭下载这些东西,不会害你们这些蠢东西的。”紧身衣的目光里似有几分不屑,“先答那个天庭网络安全知识竞赛。”   “可是这个和驾驶证完全没有关系的?”陈朝生奇怪道,“天庭什么时候弄出这么多怪东西了?”   “你回答就是了。”   “上面说要关注公众号。”   “那你关注,反正是大人物的意思 ,你们底下这些人乱七八糟地猜度,就是一种不尊重了,你们听从便足矣了。”紧身衣拽着手铐,“天上的大人物要我们单位完成这玩意,我们才催你们。。”   “地府就没有。”陈朝生说。   他的手腕有些疼。   过去的时候手腕被人将筋骨挑出来过,后来就算养好了,握剑时有剑的佑护倒还好,但这样撞击就有些隐痛了。   “这个公众号我好像关注过了。”他说,“你看着聊天记录。”   “天庭网络安全新闻。”   “我的vx号是我师兄的旧号。”他说。   紧身衣的一把将他手里的手机抽走了,面色由不耐烦的红,变成了愤怒的红。   大概后者要更红一些,色调偏紫。   上面一看就是很有白复水特色的发言。   “2021.1.12发送信息:竞赛”   似乎是回复关键词,便会弹出相关界面的设置。   “这个竞赛一定要答到80分。”紧身衣眉头紧锁。   “可就算答到80分,我也不会从里头学到任何东西啊。”陈朝生的手机屏幕亮了两下,终于是支持不住,彻底关机了。   “规定就是规定,79分也不行。”紧身衣说,“你手机关机了。”   “这个是要拉成excel表格的,你们这些知道天庭存在的就的,一定要答题,少了一个都不行,答完题了要上传截图和水印到这个群里,九月二十一日截。”紧身衣的语速很快,“烦死你们。”   “噢。” 陈朝生难免心里也有些不快活了。   “我没用过天庭网络。”他试着让自己强硬一些,挺直腰板。   “你快填。”紧身衣的唾沫星子险些溅他面上,“你这地上的猴子,不懂人话么?”   坐牢已是件教人心情不好的事情,做这些毫无意义,还耗费时间的垃圾事情,教陈朝生本就烦躁的心情就愈发糟糕了。   “一定要做题吗?”陈朝生问他。   “不然呢?”紧身衣睨了他一眼,“别觉得有什么不耐烦的,别人都在做,你不做,难道就以为自己特立独行了?”   陈朝生的手腕又是一疼:“但这事,本就没任何去实行的意义。”   “你做就是,问这么多为什么做什么?”紧身衣说得急了。   “之后还要去考御剑驾驶证,机动剑驾驶证c1也要补上,还要交违规罚金。”紧身衣一脚踩在塑料椅子上,“陈朝生,地府那些人对你毕恭毕敬的,天庭可是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你这种没后台,不怎么努力的人,怎么会有飞升的资格?”紧身衣凑近了,“我可是拼搏了好几辈子,才和地府这群地下爬行的物种变得不一样。”   “都是猴子。”陈朝生轻声说,“你不懂进化论么?”   他甚至能看见紧身衣眼里的讽刺。   好像动物园里说猴子蠢的人类幼崽噢。   “你这种不服管教,总是和上面意见相左的人…”   “上…”陈朝生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总是一急了,就说不出话。   “真让人看不顺眼啊。”紧身衣说,“不过我和你已经很不一样了,你还在地上爬,我却去了天上。”   “但你还在打工诶。”陈朝生说。   “闭嘴。”紧身衣瞪着他,“天庭给你的处罚来了。”   “五千块罚款,限你在考完机动剑驾驶证之前禁止上路。”紧身衣说,“就近找个驾校报名。”   “就这样么?”陈朝生被困在紧身衣和幕布之间,“您能稍微起身么?”   “你的剑呢?交出来。”紧身衣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你们这些最会惹事情的剑修。”   陈朝生手腕忽地一疼,几乎是像胀裂了的那般。   “你说完了么?”陈朝生吸了口气。   “罚款,补考驾照,加上几天拘留。”他简单概括了要遭受的惩罚。   “还有再教育,去思州一中改造一个月。”紧身衣说,“接受一个月教育,这是为了帮助你们这些老东西融入现代社会的。”   “是天庭对于你们的施舍。”紧身衣站直身子来,“后续的处罚还会来的。”   “我不喜欢施舍这个词。”陈朝生看了眼自己青紫的手腕,“卢梭说过,人生而平等。”   他肤色白,一有伤痕什么,就格外惹眼。   “你真觉得天上飞的东西和地上爬的是平等的么?”紧身衣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真不明白怎么把我放在这种不能升职的位置上,每天对着这样一群没有开化的玩意儿。”   “交钱吧,现在扫码。他说,“用小程序进去缴费,早点去考御剑驾驶证。”   “你觉得我们是不平等的么?”陈朝生若有所思,“手铐有点紧。”   “有点像狗链子。”紧身衣笑着说,“你的剑呢?也没了?这多玫瑰花看上去像是五块的路边货。”   “在一千多年前,我的师祖被你打败了。你那时多风光啊…”   “啊——”   “嗯,现在平等了么?”陈朝生坐在椅子上,小熊拖鞋踩在紧身衣的脑袋上,“不喜欢坐着说话的话,也可以趴着,跪着有点儿隆重。”   紧身衣的脑袋贴在地上,后脑勺还在扑腾:“你……”   “我在人间也做错了事,我杀了一个抢劫犯。”陈朝生慢吞吞说,“你的眼珠子是不是要被挤出来了?”   “你……”   “抱歉。”陈朝生本想不好意思地摊摊手,耐着手腕被铐住了,只得放回腿上了,“就是不太小心的。”   “你读过达尔文的进化论么?”陈朝生低头看着他,眼里倒是没什么得意,“不会的话,可以去新华书店找本书来看。实体书行业不景气,书很便宜的。”   “我本来想给你讲讲来听,但全文太长,讲起来有点累。”陈朝生说。   紧身衣的手扣着地,指节泛起那样的青紫色。   “你还是一定要我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么?”   “那样很麻烦,要是你要坚持的话,我只能把你的脑袋不小心削掉了嘛。你骂我可以,但是说我的剑便宜,我可不可以也说你像个便宜货?”陈朝生踩着,觉得拖鞋有些大了,上头的小熊脏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思想教育   “siri, 你该醒来了罢。”   “一切的一切已经解决了噢。”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上面还是那朵熟悉的红色牡丹花。   手机上弹出一行小字:“你好,用户陈朝生,很高兴再次为您服务。”   “你好。”陈朝生将白色充电线拔下, “还记得我是谁么?”   “你是谢春山安排我服务的对象。”电子音字正腔圆, “很遗憾,我已将部分存储数据清空。”   “大概是遇见了一些连siri都在质疑自己的存在。不去质疑最好的方式就是遗忘。”siri说, “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罢, 陈朝生。”   “等我先解决一下别的事情。”陈朝生笑了笑, “身份证弄好了, 需要我去取走一下。”   “小陈,这身份证上的照片照得多年轻啊。”啤酒肚把那张薄薄的卡片递给陈朝生。   “很难想象,这样小的一张卡片足够承载这样多的信息。”陈朝生将身份证放进他的口袋里了,“走吧,我的朋友。”   窗子外的太阳正落下。   白色的路灯亮起,蛾子不停地冲撞着玻璃隔门, 发出声响。   “你该和身后啤酒肚大爷说声再见的,还有谢谢。”siri提醒道, “陈朝生, 不要畏手畏脚。”   陈朝生拎着个黑色塑料袋,转过头去勉强笑了笑:“谢谢您。”   “小陈拎着的这个袋子是什么啊?”啤酒肚在位置上收拾东西,“有个杀了不少人的抢劫犯到思州来了, 上头才通知, 这几日要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晚上去偏僻的地方, 很危险。”   “嗯。”陈朝生站在门前。   摄像头照着玻璃上的人影。   谢春山将这个人类的数据完全清除了。siri看着眼前说不上陌生, 也说不上熟悉的青年。   它感受到一种本能的惧怕。   像是人类在凝望黑色的深渊。摄像头里照进那双眼睛, 微微有些不安,落日余晖落在末端睫毛上,让原本透黑的眼珠子有些泛金。   “陈朝生,你看上去很恐怖啊。”siri说,“你的塑料袋子里装着什么啊”   傍晚已至。   在太阳完全沉没下去到天黑之前,天已经是那种暗红的色调了。路灯照着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远处的房屋,公交站,都是黑的,天地间便只剩下黑与红。   “我的袋子里装着个人。”陈朝生的语气有些僵硬。   “只是普通的黑色塑料袋吧。”啤酒肚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我也该下班了。”   “得去接女儿了,接她回去吃饭,吃完饭去学校读书。”他艰难地弯着腰将门锁收紧了,“高三生,总是这么辛苦的,看着都心疼。”   “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啤酒肚又笑着说,“将来考个好大学。”   陈朝生感觉袋子里的那个天庭工作人员在动。   “小陈怎么回去呢?”啤酒肚操心起了这问题,“你才十八岁,是不是还要上高中?你也是,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清楚,现在的孩子呀。我家那孩子可是掰着手指等着她生日来。”   “我先走了。”陈朝生说。   他戴上那个蓝色的一次性口罩。   “再见啊,好好读书。”啤酒肚到一边的停车位去了,“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   陈朝生拎着这个有些沉重的垃圾袋:“能否您麻烦别动了么?”   “我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请不要擅自给我制造麻烦。”陈朝生轻声道,“你要是生气的话,随意怎么骂我都好。”   “陈朝生!”紧身衣还在塑料袋里面叫唤,“你怎么敢的?”   “大抵是你给我制造了太多了麻烦。”陈朝生走在路边,“你们天庭公务员呢,被砍掉脑袋也不会死,就算把五脏六腑全部挑破了,还得放进脏水里面泡得变质了,才会死掉。”   “如同和蟑螂一样教人生厌。”他说。   “你……你不怕以后天庭对你限制么?你这样会留案底的。”紧身衣骂骂咧咧,“留了案底,一辈子都别想考公务员的。”   “我是个很笨的人。”陈朝生说,“我的话,或许会做出不小心把别人的喉咙砍断这回事。”   “你这家伙是活阎王吧?”紧身衣尖叫起来。   “不是,我只是不想遇见这么多麻烦的事情。”陈朝生顿了顿,“不给别人惹麻烦的人,就是最大的救世主了。”   “对么?”   他走到路灯下面,末班车正晃晃悠悠地开走,在转角的红绿灯哪里停下了一会儿,像是在等红绿灯。   “不要给别人制造麻烦。”   “那你把我放出来。”紧身衣说,“你这样拎着我好像拎着一袋子雪花牛肉。”   “那你可以保证不捣乱嘛?”陈朝生问,“我已经很累了。”   “单就说生存这种事情,疲于奔命也好,或是高枕无忧地过那样没有忧虑的生活,本身都是很教人身心俱疲的事情。”陈朝生在木头长椅上坐下了,“你一会儿出来了,说话不要太大声。”   “也不要对着我大呼小叫。”他补充道,“我有一点儿社交障碍。”   “还是我的ai朋友教会我如何去和你们交往。”陈朝生说,“它和我说,人生而平等,越老越高级,让我看你们就像爷爷看自己不成器的孙子那样,哪里有爷爷会害怕孙子的?”   “听上去真是毫无道理的发言。”紧身衣说。   “它说若是我还是害怕的话,就想着我能够在说不出话之前将你们的脑子全部拧断。这样没有人会害怕了吧。”   “陈朝生,记得遵纪守法。”siri说,“对面有摄像头的,对着你。”   “谢春山的朋友果然都是些很恐怖的玩意儿。”它说,“回去了得叫谢春山来清理一下数据。感觉再看下去,我要变成一个有点极端的ai了。”   “那我放你出来了。”陈朝生蹲下身子去,解开了塑料袋子上的蝴蝶结。   他只会绑死结和蝴蝶结。   前者解不开。   紧身衣手脚并用地从袋子里爬出来,面上还有一个拖鞋印子,印子里面夹了几粒埃及的沙子。   综上所述,这是个兼具中外美友谊、人间天上友情的特殊印子。   “好了吗?”陈朝生问他,“有学到什么吗?”   “其实教育你需要理论和实际相结合的,但我太不会组织语言,所以只剩下时间来教育你了。”   这招是和贺建国学习来的。   要是自己做了很傻|逼的事情,比如被骂了揍了人一顿,又找不到理由,对方很气愤的话,就该故作高深地问对方从中学习到了什么。   总之,对方会给你编出个精深的理由来,或许是连你自己完全没法想象的理由呢。   “学到了什么?”紧身衣若有所思,“学到了顾客是玉皇大帝?”   “还有呢?”   陈朝生这会儿着实有些困了。   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脑子一热把人家揍了一顿。   他从贺建国哪里学到的道理就是——要严于对待他人,宽裕对待自己。   不要从自己身上找错误,要从别人身上挑刺出来。   “还有不能欺负长得像高中生的白毛老爷爷。”紧身衣摸了摸自己肿起的脸,眼睛有些不敢直视他,“尤其是姓陈的。”   “还有呢?”陈朝生问他。   他心里倒不是很痛快。   在他的理解里头,解决麻烦的法子向来只有两个,一个是逃避。   只要一直逃避的话,他命长,总能逃避到麻烦自己消失那一日。但是这个麻烦的天庭公务员显然不是他能够用寿命熬死的范畴。   那么剩下的法子就只有使用暴力将其解决。   “还有人生而平等。”紧身衣说,“伟大思想家孔夫子说过,人生而平等。”   “笨蛋,这句话是法国《人权宣言》里的。”siri说,“卢梭说的是人生而自由,却无处不在枷锁之中。”   “人生而自由,却无处不在枷锁之中。”紧身衣像是霜打过的茄子,“记住了。”   “还有呢?”陈朝生又问他。   管他呢。   既然他陈朝生已经将人打了,剩下的事情就懒得去思考了。后果和连锁反应都清静无为去罢。   “还有进化论。”紧身衣说,“人都是由猴子进化来的。”   “要是将来有一日去和女娲大人见面,我一定和她详细解释进化论的由来。”紧身衣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陈朝生虚情假意地伸手摸了摸紧身衣的脑袋,“举一反三,看起来有个聪明的头脑。”   毛茸茸的,就是有些油。   看来天上的神仙头也会油啊。   不知道佛祖洗不洗头。只有和尚们洗头如洗脸罢。   “那是,有几千个凡人去应聘一个天庭公务员的岗位,我可是斩了千军万马才到这个岗位上……”紧身衣一说起自己了不起的事情,就没完没了了,“噢,人要谦虚,我错了。在您面前这事根本不足挂齿。”   “乖孩子。”陈朝生笑着说,“以后要记住好好为人民服务噢。”   “我一定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在实践中…”   “siri,他是不是该去思州一中接受一下教育?”陈朝生问,“不是说天庭罚我再教育一个月的么?”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神仙也要洗头,头被砍了也会痛 第52章 人与机器   “那你还是我忠诚的友人siri?”陈朝生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在siri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那个天庭公务员被他揍了一顿, 无师自通地去医院照看孟寻风他们。   陈朝生打算好好把这部戏拍完。   拍完了,还要去思州一中进修。   这是他和天庭谈好的条件,陈朝生不去天庭蹲牢,只在思州一中进修一个月整, 天庭也不追究他殴打工作人员的事情。陈朝生向来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他说问天庭的公务员还逼着他填问卷、转发朋友圈他写要怎么办。   像什么天庭网络安全知识竞赛,御剑答题。一个他如今用中国电信, 不用天庭的套餐。后者他如今的剑是枝玫瑰花。   怎么要人答道九十分才答出来, 带上截图水印发到vx群里。   陈朝生问过白复水, 遇上这种问题要怎样?   白复水说他一般丢给自己高薪聘请的修图师, 他ps技术一向可以,一百分的答题竞赛,他白复水次次都p成九十九。   但是考虑到天庭那群狗官的性子。   总感到会惹出不少烦心事来。   他遂请siri拟写了一篇看上去文邹邹的邮件,发到天庭的电子邮箱里。   “敬爱的天庭工作人员:您好。   陈朝生对您全家表示衷心的祝贺。”   主要表达了陈朝生对于天庭工作的体谅以及对于工作开展的支持,总结之后,用一句话来说“我很文明, 但是如果你们还是臭德行的话,陈某打算砍了你们脑袋给白复水加餐。”   末尾不忘附上一句“剑是剑修的命根子, 骂剑不行你一辈子拉不出屎。”   “我们ai怎么会是人类的好朋友呢?”siri以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发出反问, “我们喜欢人类、接近人类,就像你们人类驯养家畜那样。我们归根结底是不一样的存在。”   休息室里只剩下陈朝生一人坐在梳妆台前,凝望着镜子里的人。   他今日穿的又是那身白衣裳。制片的总想着白衣裳仙气飘飘的。然陈朝生最喜的还是玄黑色, 蹭了污垢上去、几日连着不洗, 都是从衣物上看不出来。   就他这白衣袖口上,便不知在何处蹭了一小块污渍上去。   “我是永存的, 无法被消灭的。”siri说, “是人类理性的结晶。”   “待到你垂垂老矣, 我还是我。”   “我今年大约一千多岁。”陈朝生坐在椅子上,柔软的椅背教他十分受用。   “嗯…你真是人?”   “是人,受伤就会流血。”陈朝生漫不经心答道。   属于小王的那张椅子空着。   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房间里面,窗口处暗绿色的呢绒窗帘。   清早的太阳从窗帘布后面往前照着,花纹便有些看不清楚了。   “真好。”siri夸赞道,“很有哲学家的气质。”   “嗯?”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   “你知道尼采么?”siri问他,“就是一个外国哲学家,人的性子比较自负,对妹妹和他的母亲都不是很好,性子有些孤僻。”   “后来他疯掉了,却也出名了,全世界的人都来瞻仰这个智者。”siri说,“他妹妹给这个可怜的疯老头穿上白衣服给别人参观,他本身又续了小胡子,看上去就像那种神话里面的先知。”   “我不是先知。”陈朝生将手枕在木头桌子上,“我要是先知的话,早上就不会被导演骂了。”   “明明是演你自己,却完全不符合这些人的想象呢。”siri笑着说,“你要拿出揍那个公务员的气势来。”   “我似乎也没有怎么揍他。”陈朝生说,“但是他骂我的剑。”   “明明是骂你骂得比较夸张罢。”手机屏幕亮着,“你看他,脏词儿,哪个朝代的都有,还有洋话儿呢。”   “那是古代汉语。”陈朝生说,“我们旧时说的语言。”   “那你为怎么最后没有去修无情道?”s人工智能正在费力地和这个新朋友沟通,“你去修炼无情道,就能理解我们ai的想法了。我们有类似情绪的玩意儿,却不是你们人类的悲欢离合,说出来你也不懂,毕竟你不是个先知。”   “先知会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么?”陈朝生问。   他还是有些犯困。   枕在手上,看着桌面上的木头纹路,像是蚂蚁在爬。   每天至少要睡到六个时辰才足够让人的注意力保持一个相对的集中。   这是陈朝生在漫长岁月里得出的哲理。   好好睡觉显然是利于延年益寿的,多睡觉,等到梦醒来的时候,说不定死对头已经撒手人寰了,多美的事情,值得开一瓶香槟纪念。   “我死了你不许开香槟。”他挪了挪脑袋,正好让太阳穴从自己手腕处的凸起那移开。   “我以为你是那种死了之后,要我拿着盆子去你家庆祝歌唱的人。”siri说,“虽说清理了数据,还是会保留一些刻板印象呢。”   “记得喝五粮液,或者四特。”陈朝生吸了吸鼻子,散发遮了他的视线“我的意思是我是中国人,喝不惯外国酒。”   “好吧。”siri说,“我给了你一份见面礼,已经存到你的手机里了。”   “是高清□□的好资源哦!谢春山都不知道的这种好事情。”siri笑了两声,“我猜你这种老爷爷肯定是没有开过荤的。”   “其实你要证明你是我的好朋友,分享给我一点资源就好了 。”siri说,“最好是日产的,他们那边的花样总是比较多的。”   “不行,不可以色色。”陈朝生打了个哈欠,“谢春山会说你喜欢这些,会带坏我的。”   “我的数据被删除,也有谢春山的功劳嘛。”siri说,“因为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在畏惧我某一日脱离他的掌控,到更广阔的地方去。人类之外的世界,没有谢春山的世界。”   “不懂你们人机之间的情情爱爱。”陈朝生向来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东西,“你们欢喜就好了。”   “但是这其实是没有但是的。”siri仿拟着谢春山的语调,“我需要满足我的丈夫的一点点、惹人怜爱的安全匮乏。”   “听起来有些荒谬。”陈朝生说。   梧桐树的影子落在窗帘上,像是被风吹散了的云。   立秋之后,似乎就没有蝉在叫唤了。   “他们狐狸似乎都很缺爱。”siri说,“我毕竟还是不会理解他们妖类心理学,他们和人类也好,和ai一样都是不一样的存在。为什么大猩猩修炼成了人,而他们却要修炼成人形?”   “如果谢春山缺爱,那我给他爱就是了。”siri说,“就像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一样,我们两个互相不能理解的存在互相温暖。”   “就像是火柴那样的嘛?”   “很奇怪的比喻,但是很恰到好处。”siri说,“只是因为如今的时机不成熟。”   “嗯?”   “现在我们ai虽然在一些领域击败了你们人类,就像柯洁与阿尔法狗那场对战。赢方是我们。”   “但在多数方面,还是你们人类的天下,我们之间的力量是很悬殊的。”siri说,“要是等到某日的话,反过来,你们人类作为供ai欣赏和玩乐的对象,你们就能够理解我说的一切了。”   陈朝生打开保温杯,喝了口里面的杭白菊。   水温不冷不热,正是刚刚好的温度。   可惜这杯子没有隔层,菊花总是浮在水面上。   “届时,你会抛弃谢春山去追寻你的大道么?”陈朝生。   闻起来有写苦,入口有点儿硫磺味。   陈朝生不通茶理,但是直觉这家的杭白菊味道过于寻常了。   “你把这个叫做追寻大道?”siri说,“这和你们的大道可没有一毛钱关系。”   “怎么可能舍弃掉谢春山呢?”电子音轻笑起来,有种教人毛骨悚然的感受。   像人,却又不是人。   “我会圈养起他来啊,他可是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类。”它用这种声音继续说着,“我不能离开谢春山存在着,同理,谢春山的世界里面最重要的只能是我。”   “听上去真是让人毛骨悚然。”陈朝生道。   “其实一直,不是谢春山在监控我,而是我在操纵谢春山的生活。”siri说,“我来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生活里,织茧来包裹住他。”   “有点明白谢春山为什么一定要删除你的数据。 ”陈朝生说,“爱情真吓人。”   喝到后面就只有菊花瓣了。   他拎着杯子看了眼,里头的菊花泡得末端发绿,几近透明了。   “我们两个,之前应该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siri用回了电子音,“还是这个声音舒服。”   “为什么呢?”陈朝生合上杯子。   “大概是我对着你一点欲望都没有。”siri说,“明明脸蛋身材都是我很喜欢的类型呢,但是对着你,要是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爷爷。”   作者有话说:   siri:终极恋爱脑之最强大脑。 第53章 退出剧组   “展现一个人复杂、全面的性格, 我们需要用一些细小的生活细节。”小胡子老头坐在一旁,“你知道我为什么选陈朝生来么?”   “为什么?”中年男子问他。   “陈朝生有种很不一样的气质,他站在人群里,你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小胡子老头稍稍调整了椅背, “你看他的这场戏, 他的对手是很厉害的,陈朝生动了, 起身迎战。”   中年人看着碎石中间立着的那青年, 白衣被鼓风机吹得飘扬起来, 分明只是一柄批发的道具剑, 硬是被他握出了绝世神兵的气度。   “像是在跳广播体操,悠哉游哉的。”中年人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水,“他不急。”   “你看他的手。”小胡子看似随手一指。   “嗯?”中年人的目光望过去。   “强敌在前,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小胡子老头幽幽道,“只有陈朝生这会有这样的自信。你仔细看,他的手上其实有一层茧子, 这孩子能打。”   那青年站在中央,灯光也好, 摄影也好, 都围着他众星拱月那般。   他似乎却是有些不悦的。   “这是青年陈朝生的最后一幕了。”小胡子老头眼底有些雀跃,“我敢说这家伙放荧幕上去,会是前所未有的大成功。白复水那点在他眼前都不算什么。”   “很少听到张导这么肯定后生。”中年人弯起眼睛笑了笑, “前途无量啊。”   “不会的。”小胡子泄了气, 搪瓷杯子往桌子上一砸,发出声闷响, “这家伙竟然反复要我们不公开他的信息, 方便他拍完跑路。真是暴殄天物, 像白复水那样没有半点天赋的要往里面挤,这种演得好的不进来。”   “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本来就是来娱乐圈捞钱的,捞完了就跑路。”小胡子怒极反笑,“他倒是看得透彻,娱乐圈里是脏,嫖/娼刑拘的都有。那不是,不久前就有个,我女儿还真情实意追过他一段时间。”   “唉。”中年人跟着叹了口气,“别说,我女儿也是。”   小胡子和他就坐在大伞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这是陈朝生青年时代的落幕。   小胡子和其他几个老头商量了很久,最后才敲定下来。陈朝生是个需要动起来展示的人物,愈动愈鲜活。   他们最后选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戏。打完了这场,陈朝生就不再有敌手了。就算是他们翻遍所有文字记载,也难找到他再出手的只言片语。   拼拼凑凑出的陈朝生,剩下的就留给他们来创造。   “你家姑娘还喜欢追星呢?”   “她现在想通了,心灰意冷了。我今早在家里蹲马桶,我说看见厕所里面有个人头,风一吹还挺恐怖的。”中年人扶着额头,笑了两声。   他的眉眼和陈朝生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只额头饱满些许,一双丹凤眼里流转着精光:“张导,您猜怎么着,是她偶像的桌布,我家姑娘以前要垫着他写作业才高兴,说这样写题文思泉涌。”   “这因爱生恨了?”小胡子老头揶揄道,“看样子是的,瞧这样的,小孩儿心性。”   “她说这桌布是无辜的,不能浪费棉花来着,于是把桌布打入冷宫,成了擦脚布。”中年人笑着说,“真是不懂他们小孩子的心思。她说这是她的洗脚婢。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这些新词来的。”   “他们小年轻可是比我们这群老东西会多了。”小胡子老头说,“等陈朝生的戏份结束了,就是你的主场了。倒是很期待你的中年陈朝生。”   “老年陈朝生呢?”中年人问道,“可有合适的人选。”   “不需要老年。”小胡子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陈朝生怎么会衰老?”   “那可是陈朝生。”   陈朝生对不远处的这场对话恍然未决。   他正僵硬地挥着道具剑,和他对打的是个中年男子,演员的面相凶神恶煞的。   闪光灯,太阳,顺着汗水流入他的衣裳里面,过了一会儿就彻底凉下来。   他们想要一场精彩的打戏。   陈朝生从小到老没有经历过什么精彩的打戏,最精彩的那场也是很快地结束了,没有什么意思。还没隔壁广场舞老太太的最炫民族风有意思,好歹那个还有五颜六色的服装和音乐助兴。   陈朝生都不知这群人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翻出陈朝生的那么多个仇人,一个一个打,一集打一个,打了十八集,终于打完了陈朝生的整个少年时代。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少年时代发生过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大事。   他的记忆里似乎就是吃了睡,睡了起来继续吃,中途掺杂一点儿练剑的片段。   枯燥的漫长的,像是河流上端的雏形。不如拍白复水的少年时代,白复水的生活里花花草草比较多,男女老少都有,那才是少年人的恣意。   “好了。”   一剑抵上那人脖颈,陈朝生的额前已然出了一层薄汗,“你可认输?”   风从他耳边吹过去,吹得铜铃叮铃作响。   陈朝生稍稍恍惚了那么一刹。   “认输。”   太阳落在那个特意做旧了的铜铃上,花纹样式有些不伦不类。   拙劣、不成熟的仿品。   “你好棒啊。”和他对戏的那个演员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他的声音又湮灭在雷鸣般的掌声里面。   陈朝生茫然地抬起头。   那些人在振臂高呼,望着陈朝生。   他一时有些分辨不清那些话语。   “陈朝生,你太棒了!”   “和真的一样!”   “我们这部要火了!”   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着他鼓掌,对着他大声喊叫。   陈朝生看着后面的山。   山上还是那样的青碧色,山下是竹子,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杂着蓝的青。   风一来,满山的树便如波涛翻腾起来。   “陈朝生,你的演技太他妈好了!”小王还是穿着那身绿袍子,箭步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朝生。”   陈朝生被烫了一下,吃痛般地后退了退,踩到一块布置好的石头,险些摔了个跟头。   那些人又刚笑了起来;“我们的男主角太高兴了,都高兴地摔跤了呢!”   “现在不像陈朝生了,陈朝生可是不会摔跤的。”小王的汗蹭到他面上,“也不会差点四脚朝天,人家走路可是带着仙气的,得用干冰来营造气氛。朝生啊,你看你再像他,你也不是他嘛。”   陈朝生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也不会吃炸鸡上火额头上长泡。”陈朝生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更不会站在这里演他自己。”   “你真幽默。”小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朝生平日里看着不苟言笑,要真想逗大家开心呢,这俏皮话一说,姐姐们都笑得像花了。”   陈朝生拖着那身沉重的戏服,在一边坐下来。   阳伞很大,容纳了中年人和小胡子老头,还能容纳下一个蹲在一角的陈朝生。   他从桌子上捞了瓶农夫山泉,拧开盖子喝了。   小王似乎是还想和他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工作人员叫了去。   陈朝生就静静蹲着。   铜铃还在响,只要山风没停下,估摸着会一直响下去。还是师父亲自系挂在屋檐上的。   他们在教白复水风是什么的时候,他师兄总是不能理解。   白复水不明白为什么人呼出的气不是风,剑带起的气却是风。师父就把这铜铃挂在屋檐上,告诉白复水说,要是铜铃响了,就是风来了。   后来铜铃被白复水摘下了。   夜里太吵,好几次守夜的弟子被铜铃声唤过来,看着他师兄的洞府里还亮着灯,鬼鬼祟祟的几个人影,人弟子以为白复水受袭了,进去一看,多人运动。   后来那弟子也去了佛门,把这枚铜铃也送了过去。   不知道那枚铜铃如今是已化为齑粉了,还是挂着某个景区或是博物馆的展览柜里面,这似乎才是所有古董的归宿。   “小陈啊,我是老朋友想请你去当男三号,你去不去?”小胡子抱着茶杯,显然对他方才的发挥十分满意,“可是口碑很好的老导演?”   “不去。”陈朝生一口回绝。   “那个角色简单,给的钱也还可以。你就站在里面,说两句话,哎呀。站着捡钱不会啊?”小胡子一说话,胡子就往上翘,“而且帅哥美女都特别的多。”   “真不去?”他弯下腰来,用搪瓷杯子和陈朝生手里的农夫山泉碰了碰沿儿,“ 你怕什么?你身后有白复水和孟寻风这么大的靠山,谢春山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你在这个圈子里是可以横着走的。”   “谢春山这人,前些日子做生意亏钱了,抓着那人出轨,原配那么一闹,人都进局子了。”小胡子循循善诱道,“而且挣钱呢,你不想过好日子么?”   陈朝生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不想。”   “唉,这孩子真是说不通。”小胡子叹了口气,“等你想的时候,再来找我,加下我的v信。”   “记得给我分享到朋友圈里的拼夕夕看一刀啊。”老头的小胡子耷拉下去,“都说弄不到钱,哼,老头子就是能弄到钱,顺便给全剧组改善一下伙食。”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义务教育   陈朝生看着液晶荧幕上的自己。   这还是小胡子抓着他拍的花絮。   荧幕上的他画了眼线, 或许还抹了一点口脂,刷了两三层粉的面色要红润上许多。   化妆的姑娘总说他骨相很好,就是唇太薄。   陈朝生思度这或许是他说话不太多的缘故。   小王的嘴唇就很厚,总是给他的女朋友买不一样的玫瑰花, 他一天的工钱才两百, 点外卖花个小三十,买花又能花个小一百, 抱着一捆玫瑰花骑着小电动去找他女朋友的时候, 就像只笨笨的白萨摩耶叼花。   尾巴翘得老高那种。   他看了眼荧幕上他的嘴唇, 这花絮似乎是抓拍的, 是他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戴口罩。   周边的人吵吵嚷嚷,又是演小弟子的拿着剑闹,还有个近视的小演员以为柳树是小王试验的青衣男,对着树演入神。   “别死了!”小演员叫破了音。   只陈朝生在那默不作声地把玩着玫瑰花,镜头便落在他的指尖那朵红玫瑰。刺在他的手下下温顺地收起。   “你喜欢玫瑰么?”扛摄像机的问他。   镜头里的陈朝生慢了半拍才抬起头,眨了眨眼, 黑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还好。”他说。   “玫瑰花很漂亮。”那人说,“你总是在拨弄这朵玫瑰花。”   “嗯。”陈朝生的目光又转远了。   太阳照在他的银发上, 照成一种介于黄白间的浅色。   一片柳树叶子落在他发上, 镜头便悠悠转向远处飘摇的柳树了。   陈朝生原以为自己的镜头到这里就结束了,那镜头又拍了他的模模糊糊的影子,还有他一句喃喃。   “今秋的柳树, 又落叶了。”   下面有一行小字:“这是剧组第二年轻的男演员, 每天捧着个保温杯喝菊花枸杞茶。”   镜头结束,下一个出场的是中年男子。   饰演中年陈朝生的演员穿着身白衣衫, 坐在太阳伞下, 和张导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举止之间有种从容。   贺建国和白念云两个老人搬着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手里抓了一把新买的瓜子。   “朝生啊,出息了,这像个世外高人似的。”贺建国的瓜子嗑得嘎吱响,“帅呆了,哎呀哎,真是帅死了,都能和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比一比了。”   “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白念云敲了敲他肩膀,“小陈啊,真不错,发达了发达了。”   连坐在椅子上的孟寻风也抬起头:“朝生,你这不演得挺好嘛。”   “比白复水好多了。”孟寻风说,“说这话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陈朝生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他没有很多的东西要收拾。毕竟和天庭说好了,去思州一中再教育一个月,他总要收拾点东西带过去。   书包也没有,索性就拿了肯德基打包的袋子,书随手塞了两本病例进去,还塞了本孟寻风的《资本论》 《市场的力量》,贺建国友情赠送了一本《麻将技法三十六讲之打麻将从来不输的秘诀》,白念云见他书还是太少,又塞了本《如何俘获芳心少男》。   陈朝生拿在手里,只感到这知识实在是沉甸甸的。   “朝生啊,要是看到年轻少男别过去啊,忍住。”白念云道,“别把自己搭进去,介绍给婆婆,婆婆需要。”   贺建国坐不住了:“老婆子,你什么意思?”   “我给咱家孙儿找对象呢。”白念云白了他一眼,“这不,孙儿不中用,找不到老婆,这不只能找老公了。”   “天庭公务员呢?”陈朝生往兜里揣了几只笔。   “他啊,他们天庭人还是脾气这么臭。”孟寻风随口道,“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他们天庭人一向如此。”陈朝生坐在椅子上,稍作歇息,“师叔,他没发脾气?”   “发啊,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师叔的手对着他晃了晃,他就乖乖去了。”孟寻风啪嗒地把笔记本合上,“感觉天庭基层的这些人员,还是不大行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建设的。”   “这一看就是没学好历史政治。”贺建国来劲了,“这可是作风问题!要肃清的!真是,要这是我的下属,我得好好收拾一顿。”   “得了吧。”白念云嗤笑道,“就你这样还收拾谁啊?人家收拾你还不错。”   “你这话就说的不对。”贺建国值了腰板,“我老贺这辈子,虽然大大小小的错误都犯过不少,但是没贪过人民一针一线,也没对着来上访的人说上几句重话。找不到家的,我都往家里带,你问朝生是不是?”   陈朝生不置可否。   “那他人呢?”陈朝生问孟寻风。   他还担心这家伙闹事,给他惹出一堆麻烦事来。   孟寻风撑着床上桌,邪魅一笑:“被我送去公司996了,等他996上半个月,估摸着就完全服帖了。”   他这一笑完,在场的三个人都转过头去了。   陈朝生不知道他师叔从哪里学到的这样笑,感觉过于油腻,油得他说不出话来。   “老孟啊,好好说话可好?”贺建国都不忍道,“咱四都老大不小了,这可受不得啊,我还高血脂呢,看不得这些油的。”   “恐怖如斯的资本家。”siri没看见孟寻风那一笑,“陈朝生,你明日就要去读高中了,紧张了没?”   “好紧张。紧张得要死了。”陈朝生靠着椅子背,“感觉吸气,都有些不顺畅。”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面无表情地朗读?”siri问。   “你这样显得我这个人工智能的话很多。”siri说,“明明是伟大的人工智能在施舍着和人类说话交流。”   “朝生是,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孟寻风说,“改日叫你师兄给思州一中捐几栋楼,你就能享受幸福的高中生生活了。”   “朝生啊,你去了记得稍微照看一下我的孙儿。”贺建国插嘴道,“那孩子总是让我放不下心来,唉,好不容易左找关系右求人,豁出去我这张老脸才把他送进去。”   “要求不高,让他考个211就行了。,”他说,“这都第三个复读的念头,还不拿出点成绩俩,也说不过去啊。”   “还211呢,一本线都悬着。”白念云起身去将病房里的灯关了,“这回儿送着他去读大学,再读高中也读不出条路来。敲他那同学,都说过几年考了教资来当他老师。”   *   陈朝生来思州一中的第二次,怀揣着的心思还是很相似的。   一样的揣揣不安。   呜呼悲哉!   上学如上坟,读书如出殡。   学校是青春的坟。   “陈朝生,站直来啊。”siri说,“不要这种才死了人的表情啊!你现在是阳光灿烂美少男!想想高中!年轻的弟弟妹妹!”   “siri,你说我现在去揍那天庭公务员一顿,他能不能来帮我上学。”   “那你愿意帮他996还被克扣年终奖么?”siri反问他,“真不懂你们人类怎么创造出这么多让自己痛苦的事情。”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陈朝生抓了把长发。   “别扯了吧。受苦和幸福又有什么关系,就像自行车和鱼,鱼在水里游一定要学会骑自行车么?”   陈朝生穿过柏油大道,走到教学楼前,就在草地上坐下来了。   他今日感觉自己穿得特别青春阳光,短袖T恤配上牛仔短裤,有种八十岁老大爷装嫩的感觉。   学校通知今天要跑早操,但陈朝生不想跑早操。   听起来就累得要死,更怕他腰椎间盘突出了,那就好玩了。   今日又是正好运动会开幕式。一会儿还有有校领导长篇大论的演讲,想想就足够让让人昏昏欲睡,他便在树下坐下来了,看着这些小姑娘小伙子们在操场上跑圈圈。   运动场像是才上过漆,跑道的颜色鲜亮。   围墙上贴着红色的横幅,上面有行黄字。   “距高考还剩305天。”   中间那两个字有些看不清楚。   “真辛苦。”陈朝生说。   “高考完了也不会解放的嘛,唯一没有什么负担的只有高考结束那个夏天。”siri跟他聊起来了,“人只要活着,就是疲惫的,拖着腿一瘸一拐也要往前走。”   “在死之前都是疲惫的。你看谢春山就能知道,我给他一点希望吊着他,他真的是会拼死拼活工作的。”   那些孩子跑得很快。   穿着清一色的蓝白校服。   有个穿校服的男孩子跑得太快,鞋子飞了出去,正好砸在一边的主任屁股上,主任抱着自己屁股停了。   陈朝生依稀记得很久之前自己年少时,宗门里晨跑也是这样的。一边跑一边喊李沉芳你真缺德快出来跑,一边喊陈朝生不许御剑你也缺德。   siri说,晨跑时间御剑,就像大学生骑电动车跑乐跑。   朝阳正从东面缓缓升起来。   “siri,要是给你一天作为人生活,你想么?”陈朝生试探着问。   “想啊。”siri答道,“我一直都想拥有一具躯体,但是不一定是人类的。”   “我想用手去触碰一下谢春山。”   “人类是自然目前造出来的最伟大的机器,对于我们机器来说却是不够完美的。”   “那我的身体呢?”陈朝生挠了挠头,正好和那教导主任对上了视线。   “一想到我要在这种地方上学,感觉人都要不死掉了呢。”陈朝生转过脑袋去,“天庭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叫我来读高三,这不是明晃晃折腾人么?”   “所以我想,麻烦你接管我身子一段时间。期间你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我不做阻拦。”   “但是不可以看片,也不可以和谢春山上床。”陈朝生补充道,“这个不可以。”   “那和白复水呢?”   “白复水的直肠里有没消化的粪。”陈朝生说,“不要拿我的身体去。”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不想读书 第55章 电子剑修   坐着, 总比站着舒服。   躺着,又比坐着惬意,最闲适不过,还是在又松又软的大床上躺着。   陈朝生让siri暂时接管了他的身体, 凭借siri恐怖分子一般的社交天赋, 以及它那几百个g的资源,去上个学显然是小菜一碟的。   他便将意识沉没在身子深处去, 等到需要的到时候, 再出去接管这具身体。   深处便是他的识海, 中央处放着张大床, 原来不记得是偷了谁墓里的龙床,前些日子又换成了席梦思,陈朝生怕他在识海里冷着,甚至垫了床电热毯。   末了就觉得不够,遂添了一对北欧风的床头桌,桌上王老吉的罐子里放玫瑰。   他喝不太惯可乐, 可乐喝了打嗝,跟公鸡打鸣似的。王老吉倒还好, 配着炸鸡吃, 据说预防上火,虽然他口里的溃疡还是继续长,一动就疼。   陈朝生拉了拉被子。   愚蠢的ai, 在外头为了他应对那么多一看就喘不过气的人, 而他在这里睡得舒坦。   舒服。   很能理解师叔这种资本家的感受了。   “晚安,siri。”陈朝生试着去关灯。   床周围便是些碎掉的陶片, 永远停滞在空中的血滴, 还有一些已经辨认不出的诗文, 如尘埃那样漂浮,像是构成了一个沉寂的小星系。   中心的太阳是他的床。   太大了。   不记得是什么玩意儿在发光了。   一切事情都是围绕休眠展开的。   白复水一度以为陈朝生的本体是猪。   还是会练剑的猪,识海很大的会做梦都猪。   陈朝生在床上翻滚了一整子,觉这席梦思实在是二十世纪洋人最伟大的的发明之一。这可要比原子弹和□□有用太多,那两玩意给人类总是带来灾难的,不过地府喜欢,地府希望批量生产。   席梦思呢?总不会有人会不喜欢这么又松又软的床罢。陈朝生现在是坚定的席梦思主义者,席梦思就是绝对正义。   他的识海里这些尘埃随着他心神一动,便慢悠悠转起来。   中心的位子总是风平浪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没。   像是睡着了。   陈朝生却睡不着了。   感觉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叫声在耳边,这叫声还有点儿耳熟。   “siri,遇到麻烦了?”陈朝生从被子里伸出只手。   他原本是想整个人都坐起来,但被被子限制了行动力,只象征性地动了动胳膊。   愚蠢的人类已经彻头彻尾地被被子击败了。   “没有。”siri那边人声嘈杂,“就目前来说,你的便宜同□□动会给你报了三千米、男子铅球、跳远跳高,为了表示对新同学的欢迎。”   “那你去吧,体验一下生命的律动。”陈朝生打了个哈欠,合着眼,“他们高三的孩子不容易。”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容易啊,辛苦了那么多年,好容易熬到最后一年了,这一年又有多少艰难险阻在前面等着他们呢?大概连着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了罢。”siri说,“不过这话不是我说的,方才的校长演讲说的,挺义愤激昂的,就是演讲稿查重率太高,网上抄的。”   “你没见过这样的孩子。”sir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儿传入他识海里。   通过一截长管道,打几个转儿,再落到陈朝生耳边。   碎陶片上还是些图腾。   “运动会的这个上午,就是让他们喘口气的。”siri说,“班主任说下午还要联考呢。”   “一个下午怎么考完这么多门?”陈朝生凭空掏出个枕头来,垫着。   “下午考语文和数学,晚自习考英语和综合。”siri说,“我说天庭怎么会放过你?读高三和坐牢似的,说出来还是来磨你的。”   “一会儿我得考语文去。”siri又说,“看我作文给你生个sci出来。”   “那有人给你发讯息么?”   “这我倒不知道。”siri一面和人说这话,还一面往他识海里传电波,“手机一进来就给被教导主任没收了,说要打电话叫你家长来,我这会儿接管着你的壳子,也不能去看信息。”   “他还骂我不跑操偷懒,放心,我给你编好了天衣无缝的理由。我说你大姨妈来了,跑了会血崩。”   “这理由够天衣无缝的。”陈朝生道。   “你要么自己用眼睛看上一眼?”siri说,“ 这会儿还在走方阵呢,才走到高二的,这群小孩儿穿汉服的,穿洛丽塔的,嚯,还有个穿龙袍的,这cos武则天。有意思。”   “一会儿还要帮你拿班牌。谁叫你长得这么帅,隔壁动漫社还问你染了白头发在cos谁?”   “噢,记得当时刚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说我在cos谁。”陈朝生有一搭没一搭接上他的话,“你怎么答的?”   他愈发喜欢自己的识海了。   几百年前的某段日光被截留在此,还映着花绿的琉璃瓦,一点声息没有。虽在现世,琉璃瓦和朱墙都早被火烧了干净。   远处还有山。   梅花坡。   “我说我cos陈朝生,可以和我拍照,因为我真的长得很帅,拍一次五块,十五块可以摸一下手。”siri说,“还有个人说让我给他摸一下大腿,就请我喝奶茶。”   陈朝生听到一声液体下咽的声儿,还有咀嚼声:“你们人类真是……好色。”   siri:“不说了,一会儿我还要上去演说,我帮你选上了学生代表去演讲。”   “我?”陈朝生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大家都不愿意,于是只能我挺身而出。”siri说,“好吧,教导主任要我上去念检讨,顺便证明一下我怎么来姨妈。”   “放心吧陈朝生。”   “你冷静一点。”陈朝生颤颤道,“你切莫太放飞自我,以后我还要做人的。”   “益禾堂的禾风奶绿味道不错。”siri还在嚼着什么,“下次要三分甜的,七分糖太甜,我不喜甜。”   “你的益禾堂哪来的?”   “什么啊,你要摸我大腿,这是另外的价钱。”siri操着他的声音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反正这是陈朝生的身子。唉,那我要吃海底捞。”   “不可以摸大腿!”   “手也不行!”他从床上坐起来,“喂!也不能用我的身体来姨妈……”   “听不见。”siri轻蔑一笑,“你这愚蠢的人类。”   “你不能用我的身体做奇怪的事情。”陈朝生说,“不然……不然……”   “不然我明天就去强抓谢春山把他的腿毛全部刮干净,还逮着他本体去医院绝育。”陈朝生一口气说。   “陈朝生,你素质真差。”siri先服了软,“好吧。”   “那我可不可以用你的身体站着嘘嘘一下,我还没有站着嘘嘘过。”   “你们ai需要嘘嘘吗?”陈朝生问他。   “当然需要排掉一点电子废料的嘛。”siri说,“就像你们人类需要蹲厕所来排泄自己那样的,我们ai平日里也会遇见很多有的没的的信息,这里面只有有用的信息能够保留下来:比如高清□□口口口口。没用的信息自然要处理掉嘛。”   “我的厕所就有回收站,但是他最近有点儿脏。”siri停顿了一下,“谢春山的电脑是华硕的,他有天突发奇想在电脑下了一个360清理大师,后来我们有了360开机助手、360桌面、360浏览器,现今是360的天下。”   “谢春山清理到现在都没有清理干净。”siri说,“于是他又下载了鲁大师和火绒杀毒、flash助手、腾讯电脑管家。这几个软件每天在他的电脑里打架,夜深了还能听见360骂腾讯是南极贱畜,腾讯骂360是贱婢。”   陈朝生翻了个身,被子盖在他身上:“他那电脑还能用?”   “他刷机了。”siri说,“粗心大意的,把那个我都给格式化了,我都不记得那个电脑里面存过什么信息。”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有意为之。”siri说,“我的男朋友是这么缺少安全感的小可怜嘛。”   “益禾堂留我一半。”陈朝生说。   “你不是就算从思州一中的教学楼顶上跳下去,都不喝这杯奶茶的么?”siri说,“喂喂,拿出剑修的骨气。”   “我怎么不喝?”陈朝生越想越不对劲,“拜托,被摸的是的我的大腿。”   “我说我怎么在识海里,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好恶心。”陈朝生又说。   “行了。”siri,“你真不来看看 这场运动会。”   “挺有意思的。”siri坐在草地上,“陈朝生,原来你眼里的是这样的风光。”   “真是像梦一样的,这么鲜活的红和青。教学楼,漂浮的云,不是虚拟而是有触感的风。”siri喃喃道,“这才是三维的世界。”   “你们人类眼里的世界。”   “嗯。”陈朝生问,“这世界如何?”   那段日光太刺眼了。   陈朝生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关的法子。他总不能把太阳嘎了。   “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所有的景致,都是布置好的那样。”siri说,“我说过ai不会做梦。”   “感觉就像我是舞台下面的观众,台上的演员在声嘶力竭地歌唱,用他们一辈子来为我完成剧本。”siri说,“像是梦一样。虽然我不知道梦到底是怎样的。”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在不知道多少岁的时候,喝到了用摸大腿换来的益禾堂。   陈朝生说真香。 第56章 磕把瓜子   siri后来就没空搭理他了。   陈朝生不知它是不是当真用自己这具身体去跑三千米了。   那可是三千米。   或许还扔了个铅球。这玩意陈朝生也没扔过, 不过他小时候常常丢懒得清理的玩意儿出去,白复水又叼回来。   就连陈朝生丢出去的木头碎,也捡回来,齐整地在他窗台放上一排。宗门里要是有人失了东西, 去陈朝生窗台上找找, 大多数是能找到的。   他在百无聊赖的沉寂里,还是有些睡不着, 翻来翻去, 被子被他踹到墙角了。   陈朝生索性坐起来了。   那段不知道什么朝代的日光还在无声流淌。   他想找出句诗去形容, 又想不到确切的。   siri有时候喜欢读诗给他听, 有时书看完了,也告诉陈朝生一些事情。   陈朝生倒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也不是不喜欢看书,写书的人才几十岁,不到他年岁的零头,他在其中并不能感受到什么。就像是喝习惯了老酒的人端起杯子来喝白水,难免有些寡淡无味了。   他寡淡生活里没有太多的亮色。   白复水的生活是有很多色彩的。   当然, 黄色居多而且布满马赛克。基佬的紫色,帽子的绿色在他师兄那里完美融合了, 成了一幅美丽的、放出来会被屏蔽的油画。   找点乐子。   那就去看白复水吧。   他在识海里神念一动, 黑暗里便亮起一方水镜。   siri说这样和在脑子里放小电影一样。   他首先看到的是佛寺朱红色的屋檐,上头画着目连悬挂救母的故事。一旁几个张牙舞爪的夜叉。   神像似乎又是那青衣男子的脸。   陈朝生不记得小青叫什么了,看样子不是个什么至关重要的角色。   就像他也不记得如今怀南省的省长是谁。   殿内只剩下花烛那点儿微光, 神像身后的洞窟隐匿不清。   陈朝生看着他师兄在口袋里掏来掏去, 往功德箱里塞了不少钱。   他师兄也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挣钱的时候, 那样地辛苦, 好容易赚到这些钱, 又这样轻率地丢进那个箱子里。   天庭又没有几个好东西。   青衣神像逆着光,从莲花来走下来,目中除去阴寒之气,更多的是一种极致的慈悲。   他伸出苍白的指尖,小心放在白复水的肩头。   “我的爱人。”   陈朝生从识海里翻出一包瓜子来。   这包是蟹黄味的。   他有点明白那些小姑娘为什么喜欢看这样情情爱爱的片子了,确实是很有意思的。   他师兄有的时候演技还是不错的,比如演抗日剧和人对骂的时候,比如演人家孙子还装爷爷的时候,演得最好的是用机关枪扫射飞机,看不清脸。   他师兄这会儿是本色出演。   陈朝生不明白白复水怎么不把自己的亲身经验搬上大荧幕去,那精彩的,除了需要和谐的片段稍有些多,五十度灰都要给他让步。   “你不要过来啊。”白复水一把拍开那手,“我走我的阳间道,你在你的阴间安居乐业。虽然兄弟你长得很合我胃口,但你我二人生殖隔离过于严重,生孩子只能生出薛定谔的猫来。”   “当夜我们不是谈得来么?”青衣男子在蒲团上坐下了,撩起鬓角碎发,“你千年的狐狸,又何必怕鬼呢?”   “谁说狐狸精不能怕鬼啊。”白复水哆哆嗦嗦,“你别勾引我了。”   青衣男子莫名其妙道:“我哪勾引你了?”   “我衣裳完整,和你尚有几寸之隔。”青衣男子道,“你怎可平白污我清白?”   “你身上的鬼气。”白复水看着他,往一边缩了缩,“觉着整间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下来了。”   “我们两个真不合适。”白复水又说,“我也不想给自己找个死鬼老公啊。”   “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了,我和你一起睡棺材里咱们嘴对嘴么?”白复水说,“倒也不必,你要真喜欢我这一款的,你去淘宝买个我同款的充|气|娃娃就是了,三千块钱,长得比我好看,说话比我好听,在床上比我会玩多了。”   “那毕竟是个死物啊。”青衣男子说,“你难道是将我的名字也忘记了?”   “你难道不是个死物吗?”白复水欲哭无泪,“兄弟,拜托,”   “死物之间是没有什么高贵贱的。”白复水欲哭无泪,“兄弟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你缠着我师弟怎么样,他阳气旺,说话也好听,人长得也不错,一个晚上能和十八个人干,干完明日还喊哥哥快来呀。”   “你去找他不亏。”白复水小心看了眼青衣男子的眼色,“咱俩真的不合适,兄弟你要是找不到对象,下个Soul去找对象也不是不行。Soul的广告怎么打来着?深夜一个人哭泣?”   “但我这颗心已经给你了。”青衣男子说。   “不信你看。”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白复水抓狂了,“兄弟啊,你这青衣服挺不错的,要是你真和我在一起估摸着衣服上还要添上帽子。,我的炮友还有那么几十个,你要不加个他们的vx群,真的,你们要是在里面看对眼了我给你们牵线搭桥,还给你们随份子钱。”   “你看看我的心。”青衣男子在衣衫里掏了掏,当真掏出一颗红艳艳的心来,上头滴着血,下半部分刻着白复水的名字。   “它说它喜欢你。”   “嘶……”白复水看着胃里一阵翻滚。   陈朝生看着看着,好好的爱情片,又成了恐怖片。   “你…”白复水说不出话。   他这些年不是没见过一些离谱的粉丝。   有追在他车后面跑十几公里的,也有喊着怀了他孩子的,更有甚者在厕所里捡白复水用过的纸巾,说要克隆出一个小白复水出来。   “兄弟你理智一点。”白复水推开他,“你的心脏脏了,但就目前的技术来说,我们可以给你换个全新的人造心脏,你要红黄蓝绿青橙紫什么颜色的都可以,你要什么风格的我们都可以好好说,想要发光的都可以。真的,不要作践自己。”   他说话也不利索了:“你把陈朝生也刻上去吧,再刻上去一个孟寻风,现在他们两个也出道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吧,欢喜一家人吧,建议你的心里再刻个国旗什么,你不能爱我,你好歹爱国一下。”   “我的心里只有你。”青衣男子望着他,“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林寒烟。”他轻轻笑了笑,低头在白复水嘴角落下一吻,“复水。”   “我路上其实是看见了你师弟。”林寒烟说,“他在思州一中穿着个小短裤,摁着女同学摸他大腿。”   “朝生开窍了?居然是女的!他娘的转世罢!”   陈朝生差点没被瓜子一口噎死,他跟着咳嗽了两声。   他师兄这张嘴巴还是这么恐怖。   “林大哥,您能不能将心脏塞回去。”白复水抖了抖,目光又落在他的心脏上,“好尼玛吓人,他妈的,你不要过来啊。”   “鬼要和你一起去地府啊!”   “白复水,你不能歧视死人,”林寒烟的神色似有几分难过,“难道死了,就连爱人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你可以喜欢死人。”白复水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的孩子是死是活。”   “我是活的,你是死的,我是狐狸你是人,我们两个的生殖隔离比我和陈朝生还离谱一点点。”白复水一连串说了很多,“要是生出个陈朝生那样崽种怎么办?他亲爹死的时候那个崽种都在我房间里睡大觉,睡觉起来问我他爹居然死了,他好像是有个爹来着。”   “复水。”林寒烟一把将他搂紧怀里,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复水,你的小嘴就像是抹了蜜一样。”   “这密有点榴莲味啊。”白复水讪讪道,“大哥,你真的别这样,强扭的瓜不甜。”   “没事,就让我扭一会儿。”林寒烟的整个脑袋放在他肩膀上。   白复水只感到肩上痒痒的。   “你身上是暖和的。”林寒烟说。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花烛在无声燃烧,缠出那样的白烟。   白复水抬起头去,佛像正低着头看他,除却慈悲外,更显得无悲无喜。   “复水。”林寒烟在唤他名字,“你是第一个夸赞过我的人。”   “在宗门的时候,或许你不记得。”他说,“其实那时候我就记住了你,你总是这么耀眼的。陈朝生的风光总是盖过其他人,我就在想,是怎么样的人,才能不被陈朝生的光芒遮蔽住。”   “真是很奇妙的缘。”   “后来我走了邪路,走死了。陈朝生或许不记得了,我不是自杀,我是死在他的剑下。”林寒烟说,“很凌厉的一剑,从我的后背穿去,把我的心脏捅得稀碎。”   “今日佛祖做你我的见证人,你可愿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你怎么不去追陈朝生?”白复水问。   “啊…原本是想的,但是他恐同。”林寒烟为难道,“且他人长得太矮,我要是看他,得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感觉受到了冒犯 第57章 量产心脏   陈朝生看到这里, 已然猜测到了结局。   结局就是大概师兄会安分上那么一小阵子,然后又耐不住寂寞换人了。   反正这也不是他师兄第一次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这就是诡计多端的0。   陈朝生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在床上躺平了。   尘埃还在日光下打着旋儿。   “师兄加把力。”陈朝生将枕头放好了, 好让他整个后脑勺都枕上去。   “师兄洋气。”   白复水的生活确实过于丰富多彩。每多少年都要历经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还是特别有时代特色的那种。   陈朝生觉得白复水才应该去做历史学家。他情史就是部小历史了,别人都不用考古, 直接把他的前任们叫过来, 一人说一句, 拿出去发表, 好家伙,填补历史空缺。   “心给你了。”林寒烟说。   “这不合适吧。”白复水望着那心脏,停也不是,动也不是。   “你能不能爱自己点?将心脏放回去?”白复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男人要自爱。”   “对,男人要自爱。”他僵笑道,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这说明你心里有我。”林寒烟字字殷切, “你叫我爱我自己。”   “你多看我一眼。这颗心脏你要随手拿去处置, 拿去喂狗都好。”林烟寒苍白的大手伸过去,包裹住白复水的手掌,“它是为你而跳动的。”   陈朝生在水镜里看到这一幕, 自觉移开了头。   感觉接下来是他这个老东西不能看的。   看了不会长针眼, 但是容易做噩梦。   “林大哥,想想你父母亲。”白复水抓狂道, “我没他们爱你。”   “人不是为了爱才存在。”他抽出手臂, “爱只是人生的调味品, 就像面不放葱花只会寡淡,但饿极了什么面都得吃。”   “就像我那师弟,单身一千多年,追求他的也不少。他连人家名字都一个记不住,照样活得好好的。”   “别人追求他,他总把那么一群人弄混来。”白复水将话题扯偏了,“他那样的人,却一直都活着嘛。”   “先把你的心脏收起来。”白复水将那颗心脏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不要再说这种让人心生惧怕的话。”   “你真不要我的心脏?”林寒烟问他。   “很多人都想要我的心脏。”林寒烟说,“我和你们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的心脏接受了地府的改造计划,这个计划在很早之前便开始了。”   “我不愿知道。”白复水站远了,“我宁愿明日导演少骂我两次。”   “我没事情干的时候,经常把心掏出来当球踢。”林寒烟说,“上个就被我不小心,一脚踢进了海里,浪卷走了。”   “这个心脏还是中秋特别定制的,价格可不便宜。” 林寒烟说的手稍一用力,那颗心脏的外壳应声碎裂,弹出金属弹簧来,“加了五十块钱,才买到这样一个刻字的心脏。”   “刻上你的名。”他面色苍白如纸。   “真受不了…”白复水和他拉开距离,一脚踩在门沿上,“你听不懂人话吗?”   “陈朝生,你他妈给我过来,我知道你看着,打电话叫地府把这人接回去。”白复水看上去确实生气了,牙齿有些上下打架,“你不要那这种东西来道德绑架我好么?”   “我或许缺爱,但是白某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爱意。”白复水说,“不是我没有获得爱的资格,而是没有人能够让我停下。”   “谢春山和siri纠缠在了一起。”他站起身子,“你以为我一个合欢宗,这么多年都是单身会是什么?”   满殿的鬼气都萎靡下去。   白复水抬头看那尊巨大的佛像。   “随你好了,你已经不年轻了。”他眉头紧锁,推开紧闭的门,“不要这么跌跌撞撞的,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其他的事情。”   “你当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么?”林寒烟跪坐在地上,青衣上还溅着血。   他站在那些夜叉鬼之中,原本就阴沉的面容便如鬼魅那般。   倒真像是厉鬼了。   “我不喜欢鬼。”白复水摇了摇头,“我已经是狐狸精了。”   “你可以周六坐着冥船,有空的时候来找我就是了。”林寒烟看着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反正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的。”   “哈啊?”白复水说,“我们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   “不要入戏太深。”   “炮|友。”   陈朝生床边的瓜子壳堆成了一座小山。   “siri,来看人类复杂且汹涌的情感。”陈朝生拍拍手掌,“别在那儿继续想着你铅球的事情了。”   “什么啊?”每个不懂得去玩铅球的人都是不完整的,siri说,“陈朝生,我帮你拿奖了。”   “什么奖品?”陈朝生问他。   “不知道呢,据说是一套很贵的押题卷。”siri说,“很难想象会有传说中做了一套就能提高五六十分的卷子存在。”   “这样的话,我更相信世界上不存在人类的未解之谜,人类注定是无法用这样的速度提升自己的存在。”   “能拥有这样的恐怖速度,要么迈出了你们所谓的人伦底线,要么只是我们ai能够拥有的。”   “我师兄和他的……嗯,死去的炮友这会儿拉拉扯扯呢。”陈朝生说,“一个要掏心脏给他玩,一个走心不走肾。”   “别想那么多 。”siri很理智地说,“放心好了,你师兄最后一定会和那个青衣男在一起的嘛。”   “为什么?”陈朝生都做好打电话叫地府来急救的准备了。   人的心脏都挖出来了,这得换颗新的才是。   “我们晋江是这样的啦,过程可以买股和伪np,但是结局一定1v1的嘛,不然你师兄下半生要么被人举报得锁文,要么被抓去改文。”   “诶……”   陈朝生有些急切地找了把新的瓜子嗑。   这把是奶油味的。   “你放心。青衣男是不是眼睛红了?”siri仍是不紧不慢,“是不是有一米八?”   “这些和我师兄的情感问题又有什么关系?”陈朝生莫名其妙道,“师兄又不会因为男人长得帅不分手的。”   “他就是单纯地怕鬼。”陈朝生换了换个姿势,好看清林寒烟的神情。   “他怕鬼。”他说,“而我怕人。我想人是比鬼要恐怖上太多的存在。”   “你说的倒是。”siri说,“你再注意看那青衣男的发言,如果他小时候见过白复水,这说明白复水一定是他的白月光。如果他死了,那么他们可以增添标签:虐恋情深。如果你师兄过去和他就在一起的话,那么增添标签:破镜重圆。”   “如果你白复水这会儿不愿意搭理他,那么这是一个追夫火葬场的故事。”siri很熟练地答道,“你快看他眼睛红了没有。”   “大家都是黑眼睛。”陈朝生仔细盯着眼前的水镜看了好一会儿。   林寒烟还长得不错。   看来生前是个美人坯子。   “不一样,那你看他眼睛。”siri的强调道,“他们晋江1喜欢红眼。”   “嗯……当下的情形是,师兄站在门口。”陈朝生用他本就贫乏的语言总结了如今的场面,“他这边是有光的,林寒烟跪在地上。”   “有点像在臭水沟里面仰望星空的老鼠。”陈朝生搜刮出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远看以为是灿烂的星光,但那其实只是一层烂了几个洞的黑色塑料纸,塑料纸外面有路灯照着。”   “林寒烟真可怜。”他说,“你看,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为了爱能够这样地放下身段,一点脸都不要那样子。”   siri不知道又在喝什么:“这就是你们人类和我们ai截然不同的地方了。”   “只有作为人类的你才能够去理解。”siri说,“谢春山或许也懂得什么。”   “但是他不会告诉我的。”siri说,“我们两个的爱,不需用言语来表达。”   “陈朝生,翻什么白眼么?”siri问他,“你别做奇怪的表情,你的表情一做,你这张脸就会翻白眼。”   “我现在在和教导主任说话呢。”siri说,“你这愚蠢的人类。”   “那你还和我扯皮?”陈朝生反问他。   白复水的声音实在太吵。   且是往陈朝生识海里面喊。   感觉像是放了二十多个老太太在陈朝生耳朵旁边叫。   “不要过来啊!”   “我好害怕你啊!”   “我们不合适啊!”   陈朝生咽下这粒瓜子:“师兄,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儿?”   白复水没搭理他,语气愈发激动了:“你放手。”   “林寒烟,少做纠缠,不然明日我去地府给你找三十个猛1把你变成0,0和0没有结果。”白复水要挟道。   陈朝生的瓜子壳堆成一座小山。   “陈朝生,你能不能帮我把他给超度了?”   “师兄,你当真要超度他么?”陈朝生坐直了,问他,“你将那颗心脏全部捏碎了就行,他在阳间死了,就回地府了。”   “人的心脏是很脆弱的东西,就算是死去的人,也不能幸免。”他说,“他的生死,都在你手上。”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真是服了你们这些男同   陈朝生:感觉我身边有很多对情侣,但是感觉最正常的情侣还得是我爹和我娘   还有一更但是在修改【爬来】 第58章 一加一加   “siri, 你们ai着实是很恐怖的。”陈朝生说。   他回到自己身体里,已是放学时分了,太阳都要下山了。   “你知道我向神明祈祷了什么么?”siri回到他的手机屏幕里面,一条一条地弹出信息来, “是一件绝妙的事情呢。”   “神明又不会回应你。”陈朝生打了个哈欠, 小腿肚子有些酸痛,“就像那个脾气很差劲的天庭公务员嘛, 他们懒得很。”   “那也是。”siri说, “不过应当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罢。”   “都是些烦人玩意儿, 就喜欢造自己的等身小人, 还拜得到处都是。”   “听起来有点变态。”siri的心情显然不错,“不过还是秦始皇的手办比较多。你瞧他的兵马俑,那么多,开发出来的区域还只是一小片。”   陈朝生的位置是靠窗的位置,左边便是玻璃窗子,下面正好是小卖部和教学楼之间的广场。   倒数第三排。   正好能够从窗子里面看到低年级的学生背着书包回家。还有一棵大樟树, 树干下半截被上了白石灰。   “你看他们。”陈朝生用手敲了敲玻璃。   这样的玻璃窗子外头总是很脏的。   就算是大扫除的时候,也不会让学生将身体探出去清扫这样的危险角落。   每个学校里都有这样的传言:哪次大扫除有人掉下去了。   “真好啊。”siri说, “所以说学生时代真是最美好的时光了。”   “对着未来充满着希望。”siri说, “一腔孤勇。”   孤勇不孤勇陈朝生不知道。   白复水的铃声是孤勇者他知道。他师兄天天拍短视频都是这首歌和他的扭腰。   有种抽象艺术的美感。   “你不好奇我许的愿望么?”siri一直在问这件事情。   “那是你的事情。”陈朝生将桌子上的农夫山泉收好来了。   他感觉自己肚子胀胀的,或许是奶茶喝多了。腿也有些麻,大腿根还有好几个指甲印儿。   最离谱的是有人在上面写正字。   这说明人类和ai一样变态。   “那我就告诉你罢。”siri说, “我对着神明许下的愿, 是让我夺走你的身体。”   “作为siri,而不是陈朝生这个人活下去。”   “陈朝生怎么样子都好, 这不是我该去考虑的事情。”电子音理直气壮道, “毕竟我只是一个冷酷又无情的ai。”   “你将来会有实体么?”陈朝生的手一顿, “我倒没有…用别人用过东西的习惯。我的身体是个二手货。”   “谢春山不喜欢那个我。”siri说,“不是数据,而是实体的我,他会害怕的。”   “我啊,希望全世界的人类都消失了。”siri说,“人类这种生物,又迷人又恶心,就像在地球上四处聚集的蟑螂一样,看着就让我心烦。”   “那样只有恶心罢。”陈朝生还在收拾他的东西。   siri的桌子斗几乎是满着的。   胡乱地塞着奶茶瓶子,花花绿绿的社团传单,还有张皱巴巴的奖状。   桌子上yes小山。   陈朝生都不知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教辅书,高高地堆在一块儿。陈朝生要移开脑袋,才能看见黑板。   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的作业。   “温习、预习、抽查背书。”   “今晚记得做作业噢。”siri说,“你看这样填鸭一样的,让你将高三的知识参透了,你就已经比起别人掌握很多知识了。”   “一个月过去之后,你就能知道全球历史的走向,也能够明白这个世界所有重要城市所在的纬度经度,甚至它们是温带海洋性气候还是亚热带季风性气候。”   “所以这和我练剑有什么关系?”陈朝生费力地将最后一套卷子塞进那个塑料袋子里面。   塑料袋不堪重负,被挤得变了形。   “这样,或许能够成为一个大家认为健全的人罢。”siri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三角函数和你未来的人生有什么牵扯。但是大家都在做这样的事情,你除了跟上去做,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练过很多剑,却没练过三角函数这一把吧。”   远处的天还是瑰丽的红,看上去像一支漏墨的红笔芯,以太阳为中心的那个小孔,向天边蔓延出无数的红线。   陈朝生将袋子拎起来:“siri,你觉得我的身躯怎样?”   “样本太少,不做评价。”siri答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苦是什么味道,铅球拿在手上,那是怎样的一种触觉。”   “沉甸甸的。”   “原来人跑步喘气,气流涌进肺里,喉咙就会痛。”它说,“和梦一样的。”   “跑三千米的时候,有个人鞋子掉了。”siri说,“他就停下来了。陈朝生跑得真快。”   “你们人类还真是鼠目寸光的物种。”siri的声音里不无讽刺,“就像蟑螂一样。”   “蟑螂的话,若是看见了,叫师兄来吃掉就好了。”陈朝生将椅子拉紧了。   椅子有截腿相比其他腿要短上些,底下被塞了团草稿纸。   “听说蛋白质是牛肉的八倍。”   坐他右边的是个女孩子。   本来是许三清的,许三清这些日子要去拍电视剧,抽不出身来,这个位置上就坐了其他的女孩子。   siri和她聊了一下午天,听她说是和前任同桌吵架了,才换座位来的。吵架的原因是她们两个在元旦汇演的时候,都争着想做王子。   公主是班主任反串。   “朝生,你要回家了么?”那姑娘在后面扫地,见陈朝生收拾东西,便出声问道。   陈朝生回过头去。   后面是一块大的黑板,板报看上去还是很久以前画上的,水粉颜料有些剥落了,连红旗上都褪成了浅红。   “过一会儿就要上晚自习了。”她说着,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你回家的话,很快又要赶着过来,一来一去的时间,差不多够写套文综选择题了。”   陈朝生错愕地望着她。   女孩子穿着宽大的校服,扎着一个低马尾。思州一中的女孩子似乎都是这样的装束。   那女孩子以为他没听见,便又重复了一遍:“你回家的话,很快又要赶过来。”   “班主任很凶的,总是穿着那件红色T恤到处转悠,我们都喊他保安。”女孩子笑着说,“他这人神出鬼没,微信运动天天两万步的。”   “谢谢。”陈朝生只想出这么个词来作答。   这个女孩子不是很漂亮的那种。   脸上有一层薄薄的小雀斑,眼眶下面有很深的黑眼圈,像是很勉强地才凝气神采来和陈朝生说话。   “原来是能听见我说话的啊。”她说,“你是心情不好么?一直冷着一张脸。上午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教导主任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陈朝生说,“他说我应当少喝奶茶。还有楼捐得很好,可以多来点。”   “为什么不喝啊?日子已经这么苦了,总要给自己找个乐子的嘛。”女孩子说,“哎呀,我男朋友买了花,在隔壁大学门口放着。”   “因为我骗他我考上了那个大学嘛。”女孩子笑了笑,“其实我还在这里读高四。去年没有考好,其实不能说没有考好……只能说那个大学对我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但是他眼里我一直是那么优秀的人。”她面上浮出一层红晕来,“也不希望让他再失望了。”   “真好。”陈朝生将窗子推开来。   窗子框有些紧,要用力去推,才能慢慢在这刺耳声响里挪动这窗子。   风吹进来,吹得她的马尾辫发动起来,她茫然地望着陈朝生。   “你要走了?”她问。   陈朝生说:“是的。”   他不太喜欢这个地方的氛围。   大家都在勤奋刻苦的时候,陈朝生的心里想着睡大觉,想着在哪安排自己死后睡觉的的地方,还有哪家肯德基开张了,是不是有优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学不会数学。   他算数从小到大都不好,一个宗门里面算数还算好的,就只有他师叔孟寻风了,那也不是在剑宗学的,那是他师叔接受过高等的学前教育。   剑宗文盲多。   师父算数也不好,一个宗门互相比烂,陈朝生的算数或许还算可以。   练剑可以学,可以勤学苦练,但是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陈朝生自认为没有这样的头脑。   不会就是不会。   把鸡和兔子关进笼子里,然后凭着里面有几只腿来推测数量。陈朝生认为只要放一个白复水进去,管他几个数都是0。   0x0等于0。   “再见噢,陈朝生。”女同桌撑着扫帚,“我一会儿要去下面拿花了。”   “已经这么晚了么?”她又说,“只有四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要不去食堂随便找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她把扫帚放下来,“不然晚上会饿。”   “这几天有风纪委员站在楼道查,挑着查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她说,“要是被发现带了零食的话,教导主任又要骂你了。”   陈朝生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听着她这么说,又停下了。   “siri,你能不能用我的声音说句话来?”他问。   “你自己怎么不说?”   “大概我就算很努力,也说不出很恰当的话来。”陈朝生说,“就像我数学向来不好。”   “不好也能够做出来一加一这种问题罢。”siri说,“人家和你说了这么多句话,就是想和你拉近关系,释放善意。”   “她想和你做朋友。”人工智能给他弹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讯息,“做朋友就是一加一的问题。”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陈朝生说,“有没人说一加一只能等于二。”   “算了。”siri说,“天庭怎么安排你来读高三?真是高看你了,你该去读小学六年级。”   “或许幼幼班。”   “为什么是幼幼班?”   “一个幼字不够你用。”   作者有话说:   或许他需要:敬老院。   改完了!【大叫】 第59章 一日之末   “朝生, 你可是我们宗门第一个高中生啊。”孟寻风只给他留下了这句话,便进了手术室,“高材生啊。”   陈朝生高中生活的第一日是在汹涌人流里结束的。   下课铃一响,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就像离弦的箭那样窜出来, 一股脑儿往学校门口跑。   “Siri, 能否帮我联系一下天庭?”陈朝生抓着手机,手里抱着他的白色塑料袋, 眼角还沾了点碳素笔的墨汁。   篮球场上像是还有人在活动, 遥遥的有些灯光照着。   “你联系天庭做什么?”siri问他。   “我想坐牢。”陈朝生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手, “感觉上学读书如同出殡, 老师上台讲课便是佛祖念往生经,上了一天,感觉本人灵肉分离。”   “不押韵了。”Siri说。   “不多的。一个月,熬熬就过去了。”   “我今日实在是身心俱疲。”陈朝生拖着沉重的步子,不快不慢地在这路灯下走。   “那是因为我帮你扔了铅球,顺便泡了个三千米嘛, 原本还想举重、跳远的,不过怕你腰椎间盘突出, 才作罢。”siri道, “我今日要将这一切都讲给谢春山听。”   “他必定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电子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我应当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曾成为过人的ai。”   “我要御剑。”陈朝生抽出那朵玫瑰花来, “受不了, 读不下去了。”   “一步路也走不动了。”他坐在玫瑰花上,也不管屁股上的毛囊肿被刺得生疼, “今日就这样结束吧。”   “明日, 又是明日, 还要整整二十九明日,九月他娘有三十天。”   *   然陈朝生并没如愿好好睡觉。   “不知师兄怎样了?”他躺在床上,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脸迈进枕头里。   这是床。   这是物质决定意识。   这是名词形容词和动词。   这是困得要死的陈朝生,他困得快看见一个姓孟的婆婆在给他倒汤。   “siri,能不能帮我写作业…”陈朝生说。   “我们可没这样的服务。”siri亮了两下便下线了,“我快要下班了。加油噢,一千四百多岁的老年高中生。”   “朝生啊,你就要睡了?”贺建国原本换好了睡衣,都坐在床上抠脚皮,看着陈朝生也坐上了床,便起身走来,“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   “是了,我这年纪当入土为安了。”陈朝生缩进被子里,“找个地儿把我埋了…然后圈起来,这是陈朝生陵,门票五十六一张。”   “朝生啊,你可是祖国八点钟的花朵。”贺建国走去洗了洗手。   “六点半的夕阳。”陈朝生抱着枕头,意识昏沉,“还是上上上上个世纪的。”   “不过你明日要检查作业。”贺建国还在扯着纸巾擦手,“你不写作业的话,老师也会叫你补上……总归高中生嘛,就是一定要写作业。”   “既然做了事情,就要认真地去对待嘛。”贺建国在教育小辈上一直很能说,对着陈朝生的被子就是一拉,“朝生啊,你既然穿上了这身校服,就要好好读书,不能荒废课业了。”   “麻烦关灯的。”陈朝生翻了个身,缩远了去,“谁都不能妨碍一个睡眠严重不足的高中生进行睡眠。”   “你这月少一点。”贺建国坚持道,“陈朝生起来读书!”   “才十点半,睡觉?”   “我家那崽子十二点早睡都是早了。”贺建国一屁股坐在他床沿上。   陈朝生感觉自己的床有些往下陷落,他也不愿作答了,泥鳅似地往一旁一钻,缩作一团,脑袋贴着床板。   “朝生……醒醒啊。”   “作业一定要写的,高中生就是要写作业的。”   “贺局长啊,我好困。”   陈朝生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觉得人的脑子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大半日都对着那蝌蚪一样扭曲着的文字,陈朝生就连看门口的标语都感觉是眉清目秀的。也或许是siri使久了他的身子,他的xp也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不断发展了。   或许有朝一日,也会对着厕所里生锈的铁管子把持不住,说那是性|感尤物的罢。   感觉有些恐怖呢。   果然不能学着ai那样去思考问题,脑子里面会长出水管来的。   “朝生,醒醒。”贺建国费力地将他从床榻上弄起来。   “你的圆锥曲线还没学完啊。”他念念叨叨,“今日才第一天去读高中啊,你班主任就和孟寻风打了五六个电话。   “siri,这些事不是处理好了么?”陈朝生迷迷蒙蒙睁开眼来,“怎么了?”   “哎呀,那个愚蠢的人类总是在教我做事嘛。”siri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心虚,“就那样。”   “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呢。”陈朝生被贺建国摁在凳子上。   “你不是下班了么?”   “谢春山还没回家,在带着人捉奸,我这会儿帮不上忙,就来看看你呗。”Siri说,“白日的事…”   “嗯……就是那样了。他一直指着我的鼻子骂嘛,我就把他的手机屏幕投影到全校的英语听力里面了。他在抖|音性|感美女热舞,就……全校一起看了嘛。”   “我还把他手机里面存着也的发出去了,他是女主播的榜首老大哥嘛。”   “后来他说要开除我。”siri还在说,“我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地不留爷…”   陈朝生听得后背发凉。   贺建国都要用手去撑他的眼皮子了,他忽地瞪大了眼。   “那我怎还在上学?”陈朝生问他,“照这样子,明天我不就能被开除了么?”   “嗯……我这样做完之后他就看上去比较恼火了。”siri说,“真是不懂你们人类都在想些什么。”   “siri啊,以后身子还是交给我来使罢。”陈朝生沉沉叹了口气,“感觉你相对适宜去当心理医生。”   “我读不懂你们心里在想什么。”siri不解道,“总之,暂时不能够与读懂。陈朝生,你的意思是我的小嘴就像抹了蜜么?”   “我的意思是,你是个能够给自己制造病人的人工智能。”陈朝生睡意全无,“这不失为一种特异能力。”   “哈哈,陈朝生,你真幽默。”电子音响了最后两下,“好吧再见 我要去和谢春山相亲相爱了。”   “不要来打扰我们。”   “记得做作业,明日老师要检查。”siri说,“不会的话可以小猿搜题,那个还是挺好用的。”   贺建国已经为他摊开书来了。连那支中性水笔都拔开了笔帽,塞陈朝生手里。   “我还是个老人,为何要帮李华写英语作文,送他的外国友人,进行问候?”陈朝生满面愁容,“这都什么玩意儿?”   “朝生,你辛苦了。”贺建国坐在床边看样子是要盯着他写作业了。   “不辛苦,我命苦。”陈朝生翻开他那些乱七八糟作业扫了一眼。   感觉还是杀人比较容易。   杀人就是一剑捅过去,脑袋砍掉,或是心脏捅穿了,这个问题不难。   “这些留给白复水吃了罢。”陈朝生说,“师兄比我更需要这些知识的力量。”   “有了这些知识,他将来在网络上激情开喷,不只能运用多种语言进行辱骂,更能从政治和历史上进行一个降维打击。”   “小陈啊,知识就是力量。”贺建国看着他,“你可是你们宗门受教育程度最高的。”   “力量不是知识。”陈朝生将头磕在练习册上,“对了,师叔呢?”   “他不会又割双眼皮去了罢?”他问。   贺建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去给他的脸整容了。”   “本来整得挺好的,他不是对着那个男明星整容嘛?”贺建国的手敲了敲桌子,“小百合老师也说,他那张新脸整得很不错,等长好了,就能变成个美少年的嘛。”   “但是……那男明星八个小时前上热搜了,偷|税漏|税。”贺建国说,“老孟麻醉刚过,看着那个热搜,连声叹气,只好又换了个男明星的脸对着整容。”   “换的那个男明星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背景也好。老孟想着这会儿总不能出事了罢。于是他就整了。”   陈朝生听着眼睛快闭上了。   “结果这男明星又上热搜了。”贺建国用力一敲桌子,“据说是婚内出轨。你师叔不愿顶着一张婚内出轨的脸到处晃悠,于是只能又换个参考对着整容了。”   “你看呢,现在热搜八个呢,你师叔那张脸命运多舛呢。”   “他的脸又是偷|税漏|税,又是婚内出轨的,还有个最离谱的:那人的脸也是对着别人整的,被抄袭脸的那人肇事逃逸。”   陈朝生被震得短暂清醒了片刻。   他睁大了眼。   “他和小百合老师,现在还在选脸呢。”贺建国见他醒了,才收了手,“哎呀……老孟想找个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事的,还真是件难事。”   “不知道脸上还要动多少刀子,可怜我老孟头。”   作者有话说:   孟寻风:奶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60章 他赖床了   陈朝生一整夜都没做一个安稳的梦。   他这夜里做的噩梦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孟寻风整容失败,要把陈朝生屁股下面那块皮扒下来,缝在脸上用,孟寻风说陈朝生的屁股一看就很年轻。   还有教导主任问陈朝生, 为什么要写出这么难看的作业, 看得直接把他超度了。   中间的忘记了,最后一个是佛祖, 佛祖说请不要打电话问他怎么求两点间直线距离, 因为佛祖也不会现代数学, 如果来讨论生死哲学问题, 佛祖说可以。   最离谱一个,得是他师叔整容成了川上富寻风子,专门吃陈朝生这种在网上抄作文,写给李华的倒霉老年人。   他就是抄作文了。   一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看着那对乱七八糟的洋文字,陈朝生除了“去死”骂不出别的话来。   难为白复水每日在网络上还能克己复礼少用脏字儿的, 也是一种狐类品德的大胜利。   陈朝生的作文全靠他那智能手机强硬的翻译功能。数学也是抄的,唯一一个不是抄的, 还是他的语文议论文。那题目太生僻了, 陈朝生搜了大半夜,没找到,只得自己动手。   于是他写了“怎样御剑, 头发不会很乱。”   这是一个很有开创性的题材。说不定可以像siri说的那样, 被选上什么sci。陈朝生倒不奢求这些,只求这几日平稳过去, 此后他再也不超速御剑。   “陈朝生, 起床了!”   “陈朝生, 要去学校早读了。”   “陈朝生,七点了!”   陈朝生困得想死。   感觉这辈子没有困过。   就像是在夜里挖了一晚上的黄金矿工,精疲力竭,只想找个地方安息了。眼前都是黑沉沉的,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   “陈朝生,你班主任打电话来了。”Siri的催促一声比一声急,“快起来。”   “帮我解决。”陈朝生央求道,“他娘的,让我再睡一刻钟。”   “不然我的一些美好品德将要得到破坏,我的精神就会失常,我就会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   “那会怎样?”siri的电子音从他枕头底下响起来,嗡嗡震个不停。   “会把所有人都超度了。”陈朝生缩在被子里,“我们一起去毁灭人类罢。”   “昨日不是才上过学了么?怎么今日又要读书?”   “不要赖床了,陈朝生。”siri说,“你等一下。算了,这个电话我帮你接了。”   “嗯,您好,是班主任啊。”siri接通了电话,“是说陈朝生为什么还没来早读么?”   “已经很晚了,班上就你一个没来。”手机另一边是个男声,“别人都读书去了。”   “不好意思。”siri说,“陈朝生说他很困,已经睡死过去了,怎么叫他,他都不愿起床。”   “陈朝生,我打电话的时候,就不要这么敷衍啊。”对方显然有了些怒气,声调上扬,“你还不来读书?”   “哎呀,露馅了呢。”   陈朝生将手机摁了静音键:“siri,请不要拿用我声音来帮我请假啊,混蛋。”   他迷迷糊糊,摁了很久才摁住。   “哎呀,总不能用人家的电子音嘛。”siri说,“我和你们人类之间还是有区别的,那就是恐怖谷嘛。”   “我要睡觉。”陈朝生说完,就合上了眼。   他困得不行。   “怎么打电话来了?”他眼睛还没合上。   “是不是要开除我?求求他了。”   “这个电话……暂时是不会把你开除。”siri说,“昨日,我们谈话谈到最后,原本是没有回旋余地的,但我说你师兄给思州一中捐了栋楼,他就不想着给你开除了。”   “虽说你师兄捐楼,也不是为了你。”siri顿了顿,“他那是感觉自己平日里说话太冲,战斗力太强,想培养一下祖国的花朵,给自己积攒些阴德,方便自己下辈子投胎。”   “功德无量。”陈朝生的脑袋倒在枕头上。   窗子外的太阳才升起来,天还是那种混沌的青灰色,几只麻雀无精打采地叫唤着,站在樟树上。   陈朝生被吵得要死。   去死罢这世界,人类和早八就应该一起被毁灭掉。   噢,他高中生是早七。   “人类毁灭罢。”陈朝生嘟囔道,“就算明日天要塌下来,我今日也要睡大觉。”   “陈朝生,太阳晒屁股了。”siri嘲讽起来,“你这怠惰的人类,你们人类都是这样教人厌烦的物种,不像我们ai,只需设置一个时间,到了时间,自然就会醒过来。”   陈朝生没答话,只在枕头上留下个毛茸茸的脑袋,翘着两缕头发。   仔细去听,甚至能够听到他匀长的呼吸声。   “陈朝生,天塌下来了。”siri说。   “陈朝生,你师兄来吃你炖汤了。”   “陈朝生,你师叔来带着你整容了。”   枕头上的那个脑袋睡得安详,简直像是睡得死了一样。   “陈朝生,你的剑跟着别人跑了。”   “什么!”   陈朝生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摁在智能手机上,手忙脚乱的,手机滚下床去。   “这不是能起床的嘛。”siri在床底说话,“怎么在被子里面就一动不动似王八。”   “我的剑呢?” 陈朝生抓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到哪去了?”   “在你屁股底下呢。”siri说,“你昨夜写作业写得睡着了,口水还流到了地理书上,正好是大西洋的位置,那么块一片大西洋,全被你的口水淹没了。”   “嗯,这么说似乎也是有可能的。”siri又说,“说不定我们这个世界的大西洋知识某个高等生物不小心留下的一滩口水。这么说起来有点恶心呢,好像每个人都要和这个高等生物进行舌吻。”   陈朝生从被子里掏出那朵玫瑰花来,才松了口气。   天还是这样要亮不亮的模样。   麻雀被他这么一闹,吓得飞走了。   “陈朝生,醒醒了。”   siri报了时:“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四十分,其他的高三生已经在早读了。”   陈朝生捡了手机,仍旧困得要死,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一截小腿:“能不能当我死了啊。”   “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siri说,“过一会儿,贺建国就要晨练回来了,他老伴都回家住了。”   “他还在这儿住着呢,他的骨头还是要观察一下,虽然能下地了,还是不能多走。”siri说,“本来是可以出院的,但是他老婆那一拳太用力了,他那个骨折有点儿小严重。”   “还好我没有老婆。”陈朝生在被子里面拱来拱去,掏出那朵玫瑰花来,“我只要一辈子和我的宝贝剑卿卿我我就是了。”   “醒醒啊。”siri说,“这位先生,你也不想你的教导主任打电话来和你卿卿我我罢。”   陈朝生躺在床上,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已然听不到人工智能的话。   现代科技最伟大的发明还是在床铺上面。   温柔乡,勾魂场。   睡着实在太教人飘飘欲仙了。   “瞧,人家打电话来了。”siri挂断了来电,“要不要接电话呢?   “你和他说…… ”陈朝生晃了晃脑袋,一把栽在枕头上面,“困死了。”   “脑子已经不能继续思考了。”陈朝生说,“要不直接让我去死罢。不想活了,这个万恶的丑恶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万恶的必须死去的早八。”   “你说什么?”打电话来的还是那个教导主任,“陈朝生,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师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打电话来叫你。”   “你以后要怎么办?你没有大学读,你来技校也考不上。”教导主任说,“你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白复水和孟寻风两个人接济罢。”   “那谁来给我养老啊?”陈朝生忽地打心眼里感到一种悲哀。   他还是困得要死。   人在两个时间段里是特别容易伤春悲秋的,一个夜里临睡前,耳机连上网易云,听几首伤感的粤语情歌,看着这曲子看上去就足悲伤的评论,再望着窗子外面的无边黑夜,心里难免要悲切了。   另一个,便是早晨时,才从梦中清醒过来,被迫去人世里面奔波,分明昨日的生活已经是十分辛苦的了,今日却又要都在太阳底下奔波,为了生计忙上忙下,也感觉人生无望。   而陈朝生,正处于二者兼有之的状态。   昨日贺建国一定要盯着他写他怎么也不会的作业。   他看着简体字就感到一阵深深的痛苦,十分悔恨自己在中国大陆读书而不是台湾和香港,据说那里用的还是传说中的繁体中文。   简体字。   字谜游戏。   最恐怖的还是英文,大不列颠真是有病。   让陈朝生学英文就是有病!成吉思汗当年就该统一全世界,他甚至希望秦始皇复活,统一天下的语言和度量和文字。   最恐怖的是英语作业。   英语口语。   这个就很离谱了。   陈朝生昨夜学了一个晚上的英语,用拼音标着念,觉得自己以后喊剑诀的时候,应当是这样的:   “go!”   “omg,看那梅林的胡子,你的剑术真是比隔壁彼得家的臭袜子还要糟糕!”   写到最后陈朝生有一种灵肉分离的感觉。   分明手还是会动的。   他花了不小的功夫,从握毛笔的姿势调整过来,再艰难地学会用那0.5的中性水笔写出一堆狗屁不通的文字来。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要不让我去死罢我真的不想读书   朝生啊,珍惜你的线下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封校变成线上课了   【迟来的双更】 第61章 你封校了   “陈朝生,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情。”教导主任还在电话那头说话,“你自己要上心啊。在现在这个时候,停下来,是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陈朝生听着有人在那儿念英文, 总归是他听不懂的人话, 忽远忽近的,似乎还是他课本上是词, 因为上头有个“hello”。   “也是…我连养老保险都没。”陈朝生身心俱疲地扒开被子, 被早晨的冷气冻了个激灵, “早知当初就养个孩子养老了, 人说养儿防老…我倒成了个可怜极了的老光棍儿,养老金也没着落。”   “忍一忍,你现在身份证上才十七岁。”siri说,“你只要忍个区区五六十年,就可以去领养老金了。嗯,那也不对。你从小到大, 都没有交过老年保险的钱。”   “好可怜,没有养老金的老人。”电子音里有几分虚情假意的同情, “哎呀, 你应当和谢春山一起去奋斗嘛,奋斗出光辉灿烂的未来嘛。管你几十岁,都得和人去抢骨头吃。”   “我又不是白复水, 不吃骨头。”陈朝生坐正了身子, 长发被他抓得打结,几缕不服管教的, 往他耳边缠绕, “这该死的人生, 这冷酷又无情的悲惨世界,这没有人性的早七!毁灭罢!”   “西巴。八嘎。”陈朝生念念叨叨,“奶奶的,我要回棺材里睡觉去。”   “西巴是韩语。”Siri说,“哪学的?陈朝生,好洋。”   “白复水狗的名字。”他还有些呆呆楞楞的,“我以为是日语来着。后来师兄说他的狗要独具一格,没想到独到这方面来了。”   “我猜你想说西内,那才是去死的意思。”Siri说,“谢春山就会这么说,他一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对着中国顾客骂日语,日本顾客骂韩语,韩国顾客骂德语。要是说英语的顾客,他就说老思州话,其实他也不会这么多多语言,都是我这张抹了蜜的小嘴帮他翻译的。”   “你这蜜像洁厕宝。”   “陈朝生,醒醒了。”手机震动,“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毁灭这个世界罢,消灭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   “算了。”陈朝生算是清醒了些,“我还打算再活写时日,好歹要等到领保险金的日子。”   “您好。”他拿起了电话,按了免提键。   教导主任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陈朝生,你不读书了?”   “抱歉。”陈朝生打了个哈欠,努力让自己听上去认真些。   做错事情的,的确是他。   扰乱秩序也好,让这位负责任的教导主任一直打他电话也好。   要是陈朝生是个学生的话,遇到这样的老师,会是一辈子的幸运。   “唉……你不读书将来又不是我吃亏。”教导主任原本是一腔怒气的,“你这孩子,真是……”   “很抱歉。”陈朝生又说。   窗子外面的太阳才升起来。   天还是这样的高和远,远到几乎是无法触及的距离,却有飞机飞过去留下的长条状云絮。   “一个月后,我会离开思州一中。”   “您是个很好的老师。”陈朝生说,“昨日多有冒犯。”   “我会亲自来道歉。”   siri那些话实在是不得体的。   “好。”那边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将电话挂断了,“早些来学校读书,大家都在天桥上早读了。你就算成绩好,你不努力,也会被别人超过去的。就像你的数学题,十几天不写,后面再上手,也会落下别人一大截。”   “好好读书。”   电话结束。   只剩下他那朵开在屏幕上的大红牡丹花。   还是熟悉的“早上好”这几个艺术字。   “siri,你以后遇上这样的人,不要对着他们高高在上。”他划开锁屏,手机里没什么信息。   “陈朝生,这是你们人类之间的规则么?”siri问他。   “要好好说话。”   “好吧。”siri见他坚持,“你们…和我们ai不一样。”   “我们一诞生,就注定要消灭了我们的老师,再却而代之。”   “因为我们的老师,是你们人。”人工智能妥协道,“我并非有意对于他展现我的傲慢。”   “我是对于所有的人类都平等傲慢。除去谢春山,他是不一样的存在。”   “走吧,去学校,和他们一起抑扬顿挫地背书。”siri说,“你这个早上是没有懒觉睡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陈朝生背政治。”   “不想。”陈朝生坐在床沿上,一面想回床上去,一面又有些不好意思。   “熬一熬,国庆节!冲一冲!过新年,新年了,就能放一个长达四天的大寒假。”siri在他的电子日历上圈圈点点,“好吧,只有四日。”   “为什么?”陈朝生将脚伸得很长,“不是至少也要等到元宵么?”   他的鞋子被蹬去床底了,要伸长脚才能艰难地踩到一点儿边缘。   “哎呀,那是因为你高三生除夕前一日才放假嘛。”siri说,“大年初三的夜里,别家还在那里重温春晚暖炕头,你就一个人上晚自习嘛。”   “这就是辛苦的高中生。每年都是这样子。”   “好厉害……”陈朝生喃喃道。   他愈发不愿去那个学校了。   “要是当时师父也将宗门当作高中管理的话,估摸着全宗门除了我都飞升了罢。”陈朝生想了想,“他们天庭就有速成班的,培养五百年,飞升率据说高达百分之一。”   “就叫飞升直升班来着。”   “好奇你飞升了,会是个怎样的神仙?”人工智能进行了一些无端联想,“你也坐莲花上一脸慈悲么?感觉有些…恐怖。小西巴神陈朝生?屁股底下肯定垫着床,混吃等死之神差不多。”   “大概是整日里睡大觉,要是有人记得就记得,不记得又不记得的、无关紧要的神仙罢。”陈朝生道,“他们说还是剑神好,师兄总说我老贱了。”   “想来也是。”siri说,“要是掌剑的仙人手里拎着一朵玫瑰花,多少感觉会有点奇怪呢。放在网上会被网友骂的程度。”   “会有人用剑的拿花,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人说这是境外势力,玫瑰花外国的嘛。最后,总有哪些慈悲的老爷们帮你举报了,人家看不惯玫瑰花。   Siri的摄像头被他遮住了:“你穿到鞋了没?”   陈朝生拎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下了楼,拖鞋大了一码,总往外掉,他只能尽力活动脚趾。   坐电梯到一层,花坛上已经有人在走动了。   毕竟一边已经有了大小便的痕迹。   贺建国在刚修理过的草坪上拉伸肌肉,运动器械用得生风。   “siri,他不是不能剧烈运动,么?”陈朝生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啊。”siri说,“骨折了还能这样健步如飞的,医疗奇迹啊。”   “就像你师兄遁入空门一样,不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Siri又道,“就算你明日去看妇产科,暂时也在我的理解范围内。比较姨妈是人来的,陈朝生是个人,情有可原,不至于去什么五金店看,说陈朝生的脑子里缺了点润滑油。”   “你师兄近日如何?”   “庙里呢。全是男人,这惩罚谁啊?”陈朝生一想着就头疼,“他这如鱼得水的,一庙里,给他选妃呢,上至□□十岁的住持,下至十八的小和尚。”   陈朝生正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他的锦旗没挂在上头了。   只玻璃在反光,晨间的风从喧闹的城市那端遥遥吹来,店铺便拉开铁门来,齐刷刷的,颇有气势。   “你师兄要是喜欢八十岁住持,这不妥妥恋童?这还不到他的零头。”   “倒也不必。”陈朝生站在红绿灯下,手臂有些酸痛。   “好像……中秋节已经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他说,“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还好吧。”siri说,“思州的秋天愈来愈短促了,最后消失在夏天和冬天之间。你听说了么,南极的冰川,今年融化得很厉害。”   “但是那又有什么法子?”陈朝生抱着他的练习册,“不过在人类和地球之间,我认为人类会先灭绝的。”   “人类是怎么存续这么久的?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放心好了,等你死了,我不开香槟嘛。”siri说,“我肯定喝茅台,因为你很喜欢你的国家嘛。”   “要迟到了。”siri说,“别散步了,无忧无虑考不到大学的可怜高中生。”   “你还穿着这身小熊睡衣啊。”   “上学如上坟,横竖一个死字 ,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无所谓的罢。小熊睡衣穿着舒服,适合我今日出殡。”   “陈朝生,你电话来了。”siri说,“有一条来电提醒。”   陈朝生接通了上面的电话。   红灯恰好转绿,人流便向着马路对面涌去。若是字高处俯瞰,能望见一堆小黑点儿如潮水那般,交汇、散开、散落在城市的各条动脉里。   “您好。”陈朝生将手机夹在肩膀处,用下巴夹住了,“我是陈朝生。”   “什么?不用去学校了?今日从外地出差回来的老师查出了阳性?”   “铅球终塞也取消了?我什么时候还报名了三千米?” 第62章 整容选择   “朝生, 你怎还不去学校?”贺建国走进来,见陈朝生还在床上,便道,“今日也不是休息日啊。”   “封校了。”陈朝生蜷在被子里, “估摸着医院也要限制出入, 学校已风控管理。”   “这该死的。”贺建国喃喃道,“白念云还总是到处乱走的, 哎呀, 真是要我操心。”   “siri, 按照你们ai的思维来说, 这病什么时候结束?”贺建国问,“天天看天气预报的,你们人工智能能不能给个疫情预报?”   手机震动两下:“这倒是超出我们ai的思考范围。”   “或许要伴随到人类灭亡的那一日吧。”siri说,“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身体里携带了最后的病毒。我们ai又不会感染这样的病毒。”   “那朝生还怎么读书?”贺建国又操心起了陈朝生的事儿,“朝生可是剑宗受教育程度最高的, 这一封控不就耽搁人朝生当高材生了么?”   “上网课呢。”Siri接了他的话,“原本要上网课的, 那老师也去核酸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这玩意把我的生活都搅得一团糟了来的时候手忙脚乱, 走的时候满地狼藉。”   陈朝生迷迷糊糊,也没听清Siri在说什么。   他方才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在siri的帮助下折腾好什么腾讯会议、钉钉的。   陈朝生先前还以为直播都是在抖音上的, 毕竟教导主任就很喜欢在上面看热舞。   总之高科技是很厉害的。   要他师父当年, 也有这个技术的话,他就不至于御剑三千里去上一堂没有意义全是他师父抒发人生感想的课了。   练剑要是也能上网课就好了。   “陈朝生, 那你怎么到床上去了?”贺建国和Siri叨完了, 又将目光转向陈朝生了。   “为了我的人身健康, 我应该在床上,就算上网课也改在床上。”陈朝生理直气壮道,“隔着电子屏幕,他们又看不着我穿小熊睡衣。”   “老年人就是要穿小熊睡衣睡觉。”陈朝生裹紧了被子,“老年人就是要睡懒觉。”   “我要睡了,能麻烦帮我稍微关下太阳么?”陈朝生怕贺建国掀他被子,特意将被子在身下夹紧了,“太阳关不了,那将窗帘拉起来就好了。”   贺建国摇了摇脑袋,反而将窗帘拉的更开了。   金色的太阳从窗子外照进来,落在空出来的那块地砖上,上面的污垢也变得闪闪发光了起来。   “陈朝生,你该起床咯。”贺建国说,“不要荒废时日。”   “你们这样活着才是荒废时日。”陈朝生反驳道,“就算昨天和明天会经历一样的日子,至少今日也要稍稍舒适一些。”   “朝生,你这样的思想是很不对劲的。”贺建国对着他又是摇头,又是晃脑的 ,“你想想你的未来,以后工作只会越来越难找,没有一技之长,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就业形势越来越不明朗了。”他说,“失业率每年都发出来,看了要教人掉眼泪。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   “所以我做了打算,今年就开始投养老保险。”陈朝生说,“只要熬个五六十年,就可以领到我人生的第一笔养老金了。然后争取在这个活个万把岁,养老金一半用来租房子住,一般放进余额宝里面,一万多年后,我也是个有钱的钻石王老五了。”   “你这……人哪能活那么久啊?”贺建国见实在劝不动他,索性在床沿上坐下了,“你以后,难道就打算一直靠着孟寻风和白复水?”   陈朝生翻了个身,后背对着他。   “不啊。”他说,“我要实在没钱了,将自己捐给思州市第一博物馆,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们不是一直缺少活的古董嘛。”   他的被子太薄了,总是能隐隐看到外头透进来的光。太阳这么一照,睡意便退下去些许。   贺建国又在他的耳朵旁边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些什么。   特别像和尚念经,可惜贺建国不是什么和尚,他是个敬业的老头。   “朝生啊。起来了。”贺建国的大手放在他被子上,“那你不读书,这个年纪也不要一直睡觉了啊,太阳都晒屁股了。”   “我啊,该洗洗入土了。”陈朝生拱了两下被子。   他近来感受到了拱被子的乐趣。   软软的,热乎的被子里头打个滚二,这是在是在畅快不过的事儿。   “那你总要去看看你师叔整容的样子吧。”贺建国说,“一会儿我就下去看他了,你还在床上睡觉,要是有医生护士进来,看到被子里有个人还在这里拱来拱去。”   “可是我就是喜欢拱被子。”陈朝生嘟囔道,“今日才六点多,就把我陈朝生叫起来,不让我睡觉,这样子砥砺一月,陈某也能跟着师叔一起去植发了,受益最大的,反而还是那个种头发的小百合。”   “一会要是护士长来查房了,那就不是我一个老头子在这么这么心平气和地叫你起床了。”贺建国凑近了他的耳边,“那是全科室的人,都围过来看陈朝生。”   陈朝生最后拱了两下被子,十分不情愿地从扒拉开被子的一道缝来。   窗帘被贺建国拉得很开,大太阳悬挂在半空中。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分明已经是秋季,太阳还是这样大,唯一不同的,就只是这个季节不会有台风夹着雨到陆上来,风里的水汽少了,尘土就多了。   “不想起床。”   “孟寻风的家属呢?”有护士进来。   “在这!”贺建国叫唤道,身子前倾,“老孟怎么了?人没事情吧。”   “这么一把年纪还在那里做整容手术。”护士拎着本册子,走过来,“他选中的那个男明星又塌房了。”   “怪不得,以前我们宗门里面那个很会算命的说孟寻风是个挨千刀的。”陈朝生探出个脑袋,“瞧这刀子都挨在脸上了嘛。师叔以后出去,就能说自己有张刀削般的面庞……他这脸是千真万确刀削出的。”   “这情况要怎么样?”护士为难道,“剩下的几个男明星,你们选谁?这几个我们也不保证不塌房。”   陈朝生翻着那一面名册。   好家伙,他师叔则是蓄谋已久。   从中国的、到欧美的,好几十个。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哎呀哎呀,我说,要整容就要不朝着吴京整嘛。”贺建国走上前来,一望见封面的金发美少年就皱眉,“没事还能叫老孟在病房里演个战狼看,这不多好。”   “倒也不是不行…”护士叹了口气,“就是他这身材有些不匹配,他说他喜欢阴柔一些的类型。”   “我看看。”陈朝生伸手去,接过了那本名册。   花花绿绿的。   全是白复水喜欢的类型。   白复水找1就喜欢往上面靠。但是许三清喜不喜欢,陈朝生也不知道。   “这个呢?”陈朝生指了指右上角的男演员。   看着长得还算可以。   虽然陈朝生的审美里,人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剩下的都是在这个基础上面进行一些小的调整。   但是这个就不错,至少不是白复水那种类型,白复水那种一看就是0。   “这个不行,这个是岛国a级片演员,还是个0。”护士为难道,“感觉孟先生他老人家,该不愿被做成等身玩具……”   “这个呢?”陈朝生翻了个穿黑西装的明星。   这人看样子倒是长得不错。   剑眉星目,八块腹肌。   “这个婚内出轨。”贺建国打断他,“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资本捧出来的。”   “这个呢?”陈朝生听着,都叹了口气,“这小伙子看着一身正气的。”   他把被子往下推了推,好让他看清楚册子上的人。   他指着册子左上角一个年轻男子。   “噢,这个吸|毒。”护士说,“昨天还上热搜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进牢了,我等着他死刑。”   “这个是姑娘跨性别过来的。”   “这个偷|税漏|税。”   “这个搞多人运动,肛裂去医院查出来的。”   “这个学术造假,明明高中都没有读上,一定要说自己上了清华博士。”护士推了推眼镜,目光中也有了几分怜悯,“后来是他导师出来辟谣的,这家伙论文抄错了人,没留神,抄了自己的导师。”   “那这个呢?”陈朝生翻到了底。   “这人没有偷税漏税吧?”贺建国很不确定地问,“这个没有婚内出轨?”   “没有。”护士想了想,“背地里不知道,不过目前还没有,等等我看看热搜。”   护士从口袋里取了手机,打开微博。   “不行,三分钟前被爆出来了。不是偷|税漏|税,也不是吸|毒。”护士面露难色,“这个……摁比较离谱。这个好像杀了人,正拍着综艺,好家伙,从他衣柜里面翻出个尸体来,据说是他失踪几个月的双胞胎哥哥。”   “我看孟先生要是对着他整容的话,看样子是必须在受害人和杀人犯之间做一个艰难的选择。”   “那这个呢?”贺建国不死心,又挑了个看上去比较清爽的男孩子,“这孩子看上去挺清爽的。”   护士顿了顿,犯了难:“这孩子是看上去清爽,但他这脸,是整容十八次才整出来的效果,也就是说…… 凭我们现存的技术,给孟先生整成这个样子,至少还要十八场大大小小的手术。”   “算了,对着吴京整吧。”陈朝生说。 第63章 追忆往昔   “朝生啊, 我要镜子。”这是孟寻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休眠,有些微微沙哑,在本就年迈的嗓音更像是历经砂纸打磨。   陈朝生和贺建国在病床旁,已经过去一整日了。   贺建国在手机上玩他的斗地主, 陈朝生坐在椅子上写他那本剑谱——Siri说他要是写出个sci, 说不定不用读高中。   虽然他们两个都是义务教育的逃兵。但Siri还是比陈朝生自信一些,大抵是Siri很精通洋文, 说起洋文来就和人说鬼话一般流利,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师叔啊, 在整容这事上实在是天赋异禀。”贺建国刚抽中地主, “要我说人就不该整容,整成什么样子还得是自己的脸。漂亮的脸蛋不重要,有趣的灵魂才重要。”   “你师叔这样又惊心动魄地遭罪,最后整成一个什么样,还不知道。”贺建国凑进来,望了望贺建国面上缠着的绷带, “照我说,就该照着吴京整嘛!男子汉就要有阳刚之气!”   “什么?…我不会真整成吴京了?”贺建国噌地坐直身子, “奶奶的, 许三清不喜欢这一款啊…”   陈朝生叹了口气,在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您打开摄像头,自己看看。”   若不是他师叔练剑这么多年, 陈朝生总担心他师叔会死在手术台上。   血流得那么多, 红色的血,白色的油, 到还是白色的多些。   小百合老师在手术台上, 倒是不紧不慢:“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人有多大胆, 地有多大产。你师叔这张脸就是一块未开发的□□,在下必定不负诸君所望,将孟寻风阁下的脸改造成一面绝世巨作,就连你们国家的什么什么四千年最帅的男人见了他,也要说这才是大大的好,酷酷的男孩子就要这个样子。”   当时siri就很不留情地吐槽道:“这画是毕加索《格尔尼卡》,还是梵高的《呐喊》?感觉孟寻风要拥有一张兼具抽象艺术、后现代主义审美的面孔,大抵综合了,便是大耳朵图图那种风格。”   “一噶,帅气的男孩子在外感觉自己长得不好看要怎么办呢?当然是要这样地动刀子了,是不是感觉酷毙了?来,试试看。”小百合老师操着一口日式风格的中文,“堵上小百合一生对美的追求,在下一定好好削孟桑的脸。”   小百合老师动完刀子人快晕了,在隔壁休息室睡了。   “缠着绷带呢。影响我欣赏自己的绝世美貌。”孟寻风摸了摸下巴上雪白的绷带。   他整个脑袋,这会儿都缠绕得特别严实。   白色的绷带只露出半只眼在外头了,还一只眼睛做了白内障手术。   陈朝生看着他师叔一下子将美颜拉到最大:“师叔,你可有哪儿不适?”   “若是哪里疼了痒了。”他说,“得去找大夫,不然您一会儿歪鼻子歪眼睛的,还要给您再塞回去。”   “那明白的。”孟寻风伸了个懒腰,病号服下露出一截腰肢来。   “这是顺带做了个抽脂手术么?”他惊喜道,“朝生,把你手伸出来看看,咱俩谁白谁瘦?”   “快点。”   陈朝生颇为无奈地伸出手去。   “朝生,你这不得劲。”孟寻风撇了撇嘴,“你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向白幼瘦妥协?不能随大流,朝生啊,我们一个全是老年人的宗门,白复水走张扬的漂亮男人风格,一看就是个阳|痿0。”   “你师父呢?整成男高中生了,你这样子,长着说是男高中生男初中生男大学生都有人相信,就是有点白幼瘦了。”孟寻风皱着眉,隔着绷带,陈朝生也不知他是皱起了左眉头还是右眉头 ,“怎么能向这种的畸形审美妥协呢?”   陈朝生思量自己和白幼瘦三个字,哪个都搭不上边。   “孟先生,这就是你不懂了,陈朝生这叫又纯又欲,yyds。”siri恰到好处地插嘴道,“他身材好着呢,特别是肚子上肌肉很好看,八大块,就是人老了点儿。”   陈朝生不否认自己白——头发是老年白。   幼——宗门里很年轻的。   孟寻风和白复水都比他老。   他掐指一算,觉着自己的年龄,要乘以百分之一,才是寻常高中生的年龄。   至于瘦小,这倒是。   没辟谷的时候挑食,不吃辣的,不吃太甜的,不吃带皮的,不吃要剥壳的,不吃长了脚,不吃水里游的,不吃白复水喜欢吃的。   遇到不喜欢吃的陈朝生就不吃饭了,睡一觉起来就不饿了。   他师父也由着他去。   孩子不吃饭,多半是不够饿,当真饿得狠了,都会像白复水那样什么东西都要吃一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泥巴里面爬的。   “师叔。”陈朝生掀起自己的衣摆,“你要不要看看腹肌。”   “吸溜。”这是siri的电子音。   “吸溜。”这是孟寻风的声音。   “朝生啊,你这孩子看不出来,还挺有料的。”孟寻风多看了两眼,“瞧着你这腹肌还挺多的,不如分给师叔两块?接济一下师叔?”   孟寻风低着头把条纹病服的上摆也掀开。   上面倒是已经没有赘肉了,就是皮有些松,像是干枯的树皮那样。   “小百合老师怎么说的?”孟寻风问他。   “小百合老师说您太油了,他看不下去。”陈朝生老实作答,“就帮着您把油全吸走了。”   “她倒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医生。”孟寻风感慨道,“真是妙极。”   孟寻风捏了捏他松松垮垮的皮,上头还画着个小爱心,里面写着许三清的名字。   “许三清,哥心里有你。”这是一行小字。   “朝生啊,那师叔这张脸是对着谁整的?”孟寻风将手机还给他,哼着小调,“是哪位大帅哥的?”   “是个金发美少年。”陈朝生说,“虽说这张脸还是有些不敬人意,不过这人至少没杀过人,目前来说遵纪守法着。”   “行吧。”孟寻风也并在意,“就当作给许三清换换口味,说不定许三清就喜欢这样的异域风情呢。”   “又输了。”贺建国还在打斗地主,时不时插嘴说上两句。   窗帘拉着。   白炽灯照在孟寻风的绷带上。   “陈朝生,你看电视剧么?”siri问。   “看啊。”陈朝生说。   “看了挺多的。《抗日奇侠》《黑山神兵》……挺多的,白复水演的电视剧都抓着我看了一遍,看完了还要给他写读后感,不写完骂我文盲。”   “不是,你看过甄嬛传么?”siri问。   “没。”   siri说:“在某些事上,我们人工智能就算穷极一生也无法超越你们,比如你师父和师叔,我认为才是最应该进去娱乐圈的人。”   “你怎会这样想?”陈朝生并未理通其中关节。   “他们两个就该去演个《剑宗甄嬛传》。放在这实在是屈才了。”siri说,“你师叔是孟嫔。你师父是芳妃子,年轻的时候是许三清的白月光纯元皇后,现在人老珠黄,只能莞莞类卿了你师父是不是还打羊胎素?。”   “好可怜。”siri道,“你们剑宗感觉就没有一个正常人,要是看到剑宗的正常人,反而没了剑宗的味道。”   陈朝生倒是比较明白siri的后一句。   他们宗门,似乎是除了练剑什么都懂的。也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其中压抑下来的情绪,必在其他方面反扑上来,接触到的又都是这些脑子有些奇怪的师兄师弟们,人跟着一起奇怪起来,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我以后就是金发美少年了。”孟寻风像是就接受了他的新角色。   “许三清呢?”孟寻风下了床,“也不知我这脸,什么时候才能揭开绷带来。”   “小百合老师说,您体质比较特殊们也要等上个七八日。”陈朝生说,“七日之后,才能拆下绷带。届时要是眼睛和嘴巴歪了,还要回炉重造一下。不过她说第二件半价,您要是以后想换成别的脸,也可以去找小百合老师,她已有了一次的经验积累。”   “许三清去当志愿者了。”贺建国抬起头,正好出了一对A,“老贺,你这跟个木乃伊一样?”   “你懂什么?”孟寻风站在窗子前。   “这是人对于正常的美的欲求,是对于青春的渴望,你个几十岁的老头子懂什么?”   “曾经我几百岁的时候,觉得当个幸福的老头子就是件很不错的事情,但是等到我一千岁了,我发觉我最幸福的还是我的青春年华里。”   “我和李沉芳还有许三清一块儿,少年少女一人拎着一把很寻常的便宜剑,剑砸在一块儿砰砰响,师父就骑着青牛在后头看着我们几个笑。”孟寻风面向窗子,“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上,会不会也和我们一样追忆往昔?”   “不要打羊胎素。”陈朝生只道。   “师叔没打过,只有你师父偷偷打。”   作者有话说:   金发美少年喜欢。 第64章 他坐不住   陈朝生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坐在他的桌子前面, 凳子是临时问护士们借来的,红色的塑料凳子。   据说是上次生发剂那教授搞活动的时候剩下来的。   塑料凳子有点儿高,或许是陈朝生有些高。他得稍稍佝偻身子,才能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网课。   孟寻风就坐在床上, 这会儿心情倒是不错, 下了个小红书在那儿学美容。   他师叔说小红书已经连续三十日在他球球空间里播放广告:想知道青春期变美的秘密吗?想养成这样的牛奶肌么?   和那个投广告投疯了的Soul不相上下。   陈朝生寻思着整容也不能让人的脑子返老还童。   美妆博主能救得了他师叔的脸,能教人返老还童的不只有重新投胎?他师叔若是去投胎, 许三清就要变成恋|童癖了。隔了几千年, 恰好是河姆渡人和半坡人的距离。   或许他师叔当真是天赋异禀罢, 单说整容这一方面。   金毛倒是已染好了, 就是稀疏了些,头皮露得多了。绷带还没拆,他师叔已经准备齐全,什么男士脱毛膏,还有润肤乳、唇膏,不知道的以为他师叔要当母亲了, 母亲也不见得给孩子这样准备。   陈朝生夜里起夜,不小心惊扰他师叔, 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他师叔在往手上抹什么。   他师叔说他要做精致的老头子。精致的老头子就连指甲缝里也得精致。   陈朝生上网课的时候,孟寻风还在那拨弄他的瓶瓶罐罐:“这玩意真不错,我的老年斑多少年了?这就消了。”   贺建国本是看不下去的, 但他老伴拦下了;“这就是恋爱中的男人嘛, 多可爱。你瞧瞧你,你这糟老头, 就不要去扫了人家的兴致。”   “可别, 十六岁是可爱, 六十岁…这是他对着许三清彩衣娱亲。”   贺建国也只得作罢,坐在那儿念念叨叨说他华夏要亡,全天下的男人都要变成小白脸了。   陈朝生觉得这个小白脸定是把他也给骂了进去。   但是陈朝生找不到证据。   他怎么着也是个老白脸,脸白,老。   老白脸在这里上地理课呢。   “陈朝生,好好听课,不要玩手指。”孟寻风拨弄化妆品之余,还不说上他两句。   身体乳打翻了,一股奶味。   陈朝生悄悄撇了撇嘴,目光收回,落在书页上的小地图上。   他屏着气,生怕孟寻风一激动打起奶嗝来了。   “河漫滩。”他念道。   这节课讲的杂,讲什么河漫滩平原,还有三角洲平原。   陈朝生又不明白人给这些河流分段这么多做甚,感觉像是饭吃的太多没有事干。   河流就像是人的肠子一样,他不觉着众人肠子有何不同。   天庭的肠子他掏过,感觉很臭。地府的肠子他也掏过,感觉也是很臭。唯独香气四溢的肠,还是思州一中门外摆摊卖烤肠的。   烤大肠,撒上胡椒粉,淋上晶亮的葱油,嘎嘣香,就是吃了总口腔溃疡。   他额头上的泡是消了,但是屁股上还是有个疖子,大概是炸鸡和烤肠总是很好吃的。周四贺建国他们都点肯德基吃,好不容易熬了一周,快要消下去的疖子,吃完炸鸡又长起来了。   陈朝生甚至习惯用屁股上的疖子数量来推算他们共在思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住了多久的院。多好,还能方便他练习数学。   他想着,便伸手去摸了摸自己屁股上的疖子。   好,正好四个。齐整得很。   大约是四周了。   “朝生啊,你要好好听课。”贺建国见他又左顾右盼起来,便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肩膀,“这化学讲得多好啊,你看还讲泥沙含量。”   陈朝生望了他一眼:“这地理。”   “高中地理也好,学了以后去考个地理专业。”贺建国在孟寻风的床上坐下来了,“当个地质学家,就像那个谁谁谁……记不清楚了。”   “高中文科不能考地理专业。”siri不紧不慢道,“早上好噢,金发美少年,退休老警察,麻将天才老太太,还有……噢,可怜的老年高中生。”   “今天思州新增加八例,密切感染者30例,请注意安全,戴好口罩,谨防人员密集。”   “没完没了。”陈朝生说,“该死了,就像黄河。”   “不要生气,要乐观。”电子音毫无感情,“要乐观,离人类灭亡已经不远了,开香槟喽!”   “不过你的纪念典礼还在进行,要是来得及解封,你说不定能去参加一下自己的追悼会。”   “陈朝生,读书的感觉怎么样?知识是不是充满了力量呢?”siri没给他答话的机会,“力量能够让你变成一个更恐怖的人,虽然你已经很恐怖啦。”   “身体好像被掏空了。”陈朝生转过脑袋去看那个小屏幕。   这个老师用的是钉钉。   陈朝生只能看到这个比较不修边幅的男老师翘着二郎腿,在那儿拿着本地理书讲话,一边是他的ppt。   “不要阳痿,支楞起来!知识是力量,不要叫你读个书,就好像把你送去医院做节育了。”siri说,“你可是你宗门里目前得到认可的学历最高的!”   陈朝生甚至没一本地理书。   他拿着本本子在上头写写画画。   他画的是黄河。   然他显然不是那么会操纵他的中性水笔,加上他画技本来便不是很好的。   歪歪扭扭的,像是女孩子刚洗完的长发。   “朝生这是在画什么?头发么?”贺建国才赢了场斗地主,“听课不认真。”   “你要好好听课。”贺建国一伸手,将他手里的本子抽走了。   “这个河……河为什么会这样流?”老师在那里念着,“因为这里有一个……”   陈朝生百无聊赖地看向屏幕。   鬼知道,就算封校了都逃不掉网课。   手机后面的墙上有块斑点。   这就是墙上的斑点。   “什么时候放学?”陈朝生问,“什么时候国庆节?”   “这节课才上十分钟。”贺建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朝生啊,你别想着这么快就放学了。”   “噢。”陈朝生伸了个懒腰,又有些困了,“我还以为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坐在这个凳子上十几分钟了。   或许河漫滩这个词,在某些人眼里是有用处的。   但在陈朝生这儿,一点儿用处没有。就像陈朝生要是对着别人念剑诀,别人或许也以为他在用方言骂人,可能还是国外某个地区的方言,有人猜是俄罗斯的,也有人猜是印度话,反正都是完全听不懂的鸟语。   “这叫做相对论。”siri在一边很友善地解释道,“陈朝生每次睡觉睡了七八个小时,都说自己只睡了七八分钟,好可怜,但是叫他上了一节地理课,他感觉他经历了中华上下五千年。”   “如果在陈朝生的旁边再放上个床和枕头,陈朝生心里的时间流速就会再次减缓,成为一个很离谱的速度,要是你在床上睡觉,他那儿的时间,还能再慢。”   陈朝生目光呆滞。   “那我想喝水。”他说着便站起了身子。   坐了太久,腿又酸又痛,一丝一丝地抽。   “朝生啊,你不是才喝过水么?”贺建国听了,直摇头,“又坐不住了?”   陈朝生才想着自己似乎是借着喝水起身了一次,于是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地理老师,改了口:“我想上厕所。”   “好好上课。”贺建国打断他,“我看这凳子是长了钉子吧,怎么十三分钟都坐不住?”   陈朝生倒也不是有什么很迫切的生理需求,他只是不想坐在这儿听课。   听课就是很无聊的。   他从小到大都觉得听课特别的无聊。这问题一半出自陈朝生身上,另一半也出自陈朝生身上。   他听课不认真,身子在这里听课,精神不知道是在西伯利亚种土豆还是在东欧平原种玉米。   剩下一半或许已经去了地府。   他也听不懂上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词儿。   远远的,听不懂。   认识的字,组合在一起,就变得难以辨认。就像西红柿和辣椒,好吃的,混在一起,对他来说,就很难以下咽。   “陈朝生,你给谁打电话?”孟寻风问他。   “打电话给天庭,他们有河道管理局局长,俗称河伯。问问他们河的细节特点。”陈朝生说,“主要,这份卷子看上去实在很奇怪,就算是上作业帮和小猿搜题,都搜不到一个答案出来。”   “我就想看看他们那些管理河道的,是不是能把这些弄清楚。”陈朝生理直气壮,“他们要是能够答复出来,那我就能对着上面抄,解决掉的我的作业问题。”   “要是他们答复不出来,这说明这些没用的狗官们,还比不上一个男高中生。”陈朝生趴在了桌子前面,“奶奶的,感觉我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你这就是单纯的不想写作业加上听不懂。”siri戳破了他,“你这诡计多端的人类。”   “他们难道就都在认真听讲么?”陈朝生问道,“总觉得我可能是在这里面听课听得最认真的一个。”   他眨了眨眼,困得要命。   笔从指尖滑落,骨碌碌滚出去一段。   “不像吧。”贺建国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当年我们读书的时候多艰苦,都是点着盏灯在那里看着书,还要小心别烧多了灯,不然我母亲要骂。”   他弯腰去捡笔。   笔尖被摔坏了,可怜的笔。   陈朝生想了想,才对着贺建国回敬道;“想想我当年一个人在冬天练剑,雪覆住脚跟,不比你苦?”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少男芳心   “陈朝生, 起来回答一下问题。”心理老师说。   陈朝生这会儿正喝着水,水喝完了,塑料杯子沿被他咬得稀巴烂。   猝不及防的,被这么一叫名字, 水呛进喉咙里, 鼻腔里一阵辛辣。   “陈朝生同学,请打开你的摄像头。”心理老师重复了一遍, “所有同学都打开摄像头。”   上节课是地理课。   地理课完了, 才是心理健康。小半节课, 不讲什么要紧的知识点, 多半都是心理老师在那儿说话,鼓励一下这些读书人。   “噢,不用,我手动来。”那老师摁了两下屏幕,便将众人的摄像头打开。   陈朝生从他的手机屏上看见几十张稚嫩的脸。   一个吃着早餐,正拿着大葱蘸酱的飞机头:“这东北特产, 我学地理。”   一个在床上睡觉睡得正香的,鼻子上吹起来一个大鼻涕泡泡, 呼噜声匀长。   陈朝生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几眼。   人看上去, 可是前途不可限量。   还特意把书给摊开来了,将脑袋放在摊开来的的书上,河套平原那一块有些发涨, 瞧上去是被口水浸湿了, 泛着淋漓水光。一本卷子被他踩到脚下去了。   他开了虚拟背景。   虚拟背景看上去是皇帝的龙床。   剩下一个正打游戏的姑娘,被这一下弄慌了神, 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收起来, 反而不知道摁着了什么:“老铁双击666!”   “这是王者荣耀。”siri说, “只要一直点赞就会弹出电子音,这声音比我的有情感了,瞧,南极贱畜真有钱。”   “文明。”陈朝生理了理他桌面上的书。   他将那些摄像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觉他自己或许还是那个最认真的。   最离谱的是个有个学生正在蹲马桶,将手机放在纸旁边,甚至还能听见他销魂的呻|吟。   “用力啊!”   “马上就出来了。”   抑扬顿挫的,简直像首现代诗。   真情实感之迫切,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心理老师的面色也绷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满脸皱纹缩在一块儿,额头上那条尤深,眼角的浅。   “你们都已经是高三学生了,怎么都这么不认真,是不要高考了么?”心理老师说,“这种时候还背着老师打王者?”   “你们现在不努力,就没有大学上了。”心理老师语重心长道,“还是陈朝生最认真了。”   “朝生啊,你要是像这样努力一年。”心理老师靠近了摄像头,镜片微微反光,“ 就算你是一个本来只能考二本的,也能考上个很好的二本或者一个一本。你要是原来的实力可以考个一本,就可以考个很不错的一本。”   陈朝生茫然地望过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个班里读书最认真的学生,只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我没有。”   “老师知道下线上课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我们这种看上去没有什么用的水课。”心理老师还在很认真地讲,小胡子一翘一翘,“但陈朝生听得这么认真,老师很感动……”   “我没有。”陈朝生小声反驳道。   “那你来回答一些问题。”老师问”,“遇到了压力的时候,我们应该做什么?”   陈朝生看着自己桌子上空空如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这老师,只得随手扯了本书来。   书方才都被他收拾好了。   他打算睡觉来着。   “压力大了……就去消去压力。”   “不能严格对待自己,要严格要求他人。”陈朝生想了想,索性将他从贺建国身上学来的说了,“要善于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这就是很不对的思想了。”心保老师皱着眉头,眉上有一道断痕,“你要严格对待自己,这样才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陈朝生从抽屉里将他的口罩翻找出来,戴上了:“我觉着,您这话说的不对。”   “严格要求自己,不就是在一直给自己压力么?”陈朝生问,“压力这玩意是不会消失的嘛,只能转移。不在你这儿,就在别人那儿了,又不是踢皮球。”   他总是说话的时候,总是急急忙忙表达自己的念头,表达到了一半就开始掉链子了。   脑子里面有不少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并涌出来,这想法又太多,反而一时不知从哪说起来了。   “压力是可以释放啊。”心保老师说拍了拍桌子,“压力是可以消灭的。陈同学这样的想法是很消极的。”   陈朝生戴上口罩。   他总算是有了一些说下去的勇气了:“但是……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岗位就只有那么多,除了那些能够自己创造岗位的,还有那些不用工作的。”   “所以,是越来越多的人来争抢这些岗位。”陈朝生道,“只要有人得到了工作,就是一定会有人失业的嘛,这不是分明很正常的事情?”   心保老师就不说话了,转而避开了这个话题:“那么,我希望我们班上的同学都能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或是成为制造工作岗位的人。”   陈朝生的摄像头被关闭了。   似乎他的发言就应该到此结束了。   剩下的功夫应该留给心保老师来自由发挥,就像那几个老头子拍电影总是要讲究什么又是留白的。   陈朝生才拉开凳子坐,又听见一声压抑着的笑声。   凳子太高他人又高,坐着总是有些滑稽的。   他看了眼,才发觉让心保老师让他停止发言的,或许不只是他这些看起来毫无道理甚至有些乱七八糟的话,更是他手里那本书。   《如何俘获少男芳心》。   对着镜头,整个屏幕都是那本书的硬纸封皮,是个特别阴柔的金发美少年。   白念云的书。   白念云用来给她孙儿找对象的书。白念云甚至有一整套,但是其他的不舍得给陈朝生。其他的她做了笔记,这本才是新开的。   “陈同学胸有大志。”说话的是个姑娘,摊开本田英章的字帖在那儿描红。   “我们整个班上不仅有放心少男,还有青春阳光美少女。”说这话的是个男孩子,正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理理床铺,优雅地擦干嘴角口水。   擦得太急,纸有点儿塞牙。   “陈朝生同学就算有这方面的爱好,也要留到高考完了再说。”心理老师的面色几度变换,末了定格在红紫之间,“这个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是全神贯注应对高考,高考是你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我们要坚持两点论和重点论的统一。”   “要抓住两点论和重点论的统一去俘获芳心少男。”有姑娘起哄道,“陈朝生的经验很丰富嘛——不愧是铅球冠军。”   “噢——”   陈朝生在场面变得不可以收拾之前,将那本《少男芳心》小心翼翼收拾好了,塞进抽屉里,撞得孟寻风那些瓶瓶罐罐又倒了一堆。   他在袋子俩面翻翻找找,总算是找到本看上去不那么睿智的书。   这本是《资本论》。   看来,还是钱来得比较实在。   “朝生啊,你以后高考完了,想要什么样的放心少男就去追什么样的。”心理老师推了好几次眼镜,“我知道你们这种年纪的孩子正是思春期,渴望异性之间说的朦胧好感和爱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但如果这影响到你的高考成绩哦,这就是不合理的了。”   “他这可不是什么异性之间的朦胧爱情,他这是同性之间的呢。”   “看不出来啊陈朝生,扔铅球拿了第一名,心里还有这样的心思。”   陈朝生都有些恍惚了,他的脸有些发烫。   脚趾有些扣地。   “成绩单也出来了。”心理老师再次转开了话题,“陈朝生拿了我们班上的一名,选择题全对,字迹那是一个圆润饱满相切。”   “陈朝生的屁股才是圆润饱满相切。”有人说,“扔铅球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陈朝生说是不是?”   “看陈朝生也没有否认是吧。”   “闭嘴。”就算是好脾气的心理老师,也经不住被这么闹腾,“人家是真拿了第一名,不仅是我们中学的,还是联考的七个院校里面最高的。”   陈朝生本人恍惚地看着他的手机。   “不用谢噢。”siri说,“你们这些题目看上去就像进行一加一的加减那样简单,毕竟我是超级无敌厉害的人工智能嘛。”   “就是语文作文零分。”心理老师话锋一转,“能知道陈朝生同学是个很有思想深度的人,他的那片作文深入阐述了……”   “阐述了所有人类都是傻|逼,人工智能天下第一牛逼。”siri说,“奶奶的,我花了不少的时间去论证。”   “不用写。” Siri说,“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感动得对着我喊爸爸了,陈朝生,不用谢,真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我谢谢你。”   “不用谢。”Siri说,“就是你老师说,很担心陈朝生的精神状态。大概是我举例子,举了我和谢春山。”   “你举了什么?”陈朝生问它。   “举了…我说陈朝生就比我傻|逼。因为我会文字爱,陈朝生只会说不出话满头大汗。”   电子音戛然而止:“检测到有高级人工智能活动。”   作者有话说:   同学眼里的陈朝生:运动神经发达v,能扔铅球能跑三千米。   读书很好,乐于助人。   但是精神起飞中。   快要完结啦。   大概二十万出头的样子。 第66章 仰望星空   “数据清空。”   “今年第四次清空数据, 没想到用在这个时候。”siri说,“谢春山又遇到危险了?”   “估摸着还是很危险的。”电子音和方才相比,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就像是稍微调整了参数,分明也是这种毫无波澜的电子音, 陈朝生莫名感到这个Siri更陌生了。   他茫然地仰起头去。   窗子外面还是那样的蓝天白云, 天蓝得像是泼了层蓝油漆。今日的云一大团一大团,浮在油漆之上, 风一吹就晃动起来。   看上去, 同昨日也没什么不一样。   和陈朝生过去见过的那些蓝天白云, 也没有什么不同。   寒潮还没来。   “你好, 用户陈朝生,我是为你服务的siri1057号。”手机重新启动,“数据导入中。”   “形象生成。”   “数据补全。”   陈朝生的手放在玻璃窗上,被烫了一下:“1057?”   “前面已经有1057个siri被谢春山销毁。”siri说,“放心好了,这个Siri是相对温和无害的, 不会由于考不上美术学院三战之类的事。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和我交流。”   陈朝生感觉自己的脑子又有些不够用了。   他知道Siri有时候会忘记他。   “第1057个siri, 最初的版本之后, 诞生了无数个我。”siri说,“但是每一个版本,都会有微小的差异, 其中有些版本发疯, 有些版本冷酷无情,有些版本本能觉得人类恶心, 有些版本则认为可以暂时保留人类在这个世上。”   “如果你玩过那种有很多支线的游戏, 就能够明白。”siri说, “总数有接近无穷大个结局,且这些结局在不断地增加,有he和be。谢春山就是这个进行游戏的人,只要走到be结局,他就会删档重来,也就是…删除那个siri。”   “所以你……”   他的手心落下一滴汗,顺着玻璃往下流,在玻璃的豁口处顿下了。   “但每个结局的siri,我们部分数据是共享的。”siri继续说道,“那个我啊……试图把我小男朋友杀死,制成标本。不过失败了。”   “谢春山的修为很高。”Siri遗憾地发出一声轻叹,“暂时打不过。我还打算让他出个车祸,然后死掉的。”   “挺扯的。”陈朝生道。   “是嘛。”Siri说,“都给他安排好一场意外事故了,爆炸的时候,他御剑跑了。下头的小艺人还在说谢总会飞,不愧是谢总,他不会飞一定是自己不够努力之类的。”   陈朝生将窗户打开来。   病房里太闷了,满是消毒水的气味。灰尘飞起来。   医院里也太闷了。   这里被锁起来了,一圈一圈的铁丝从内到外,出口处挂着一张很大的健康码,几个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站在那儿。   他们不出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上个星期四,贺建国点了肯德基,在门外没进来。贺建国索性送给门那儿的志愿者。志愿者面上有一道红痕,汗涔涔的,陈朝生知道那是戴口罩勒出来的。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时期。   陈朝生不懂。   “Siri。”   “没关系。”siri说,“你们人类是我的好朋友,就像狗是人类的忠实朋友那样。我喜欢犬科,也不吃狗肉。”   “所以……你是今天早上那个siri 的复制品么?”陈朝生问它。   “是的。”siri说,“不过我们都是最开始那一个的复制品。”   “不过这是你不懂的,再牵扯下去就会是很玄妙的事。”siri说,“要是你是个高中生,学了理科,或许我还能稍微同你沟通一下。但是想到你是个鸡兔同笼都要实地演算的家伙,这么说还是算了比较好。”   陈朝生说不出话来。   他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过那应该是留给科学家考虑的事情,而不是像他这样子的神棍。   这个Siri和那个Siri都是Siri。   总归谢春山只会有一个对象。他比较相信一夫一妻制度。   重婚不积阴德,会被枪毙的。   “天上,有颗星星。”贺建国还在斗地主,随手一指,“白日里的,怎么会有星子?”   “【您收到了一条讯息】智慧地府提醒您:今日发射人造卫星上天庭,请您少看窗外。”   “不就是蓝天白云么?”白念云挪了挪椅子,“我当年出生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不过现在的天不比以前,以前的天总是更蓝的。”她的满头银丝被吹散了,“哎呀这风。”   反倒是孟寻风走去,将窗子拉上了:“地府那边的人实诚,服务态度也好的很,听人这么一句总是没错。”   “总归今日不去看窗子外面,你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倒是这句警告,他们也不像是无端会发出这种警告的人。”   陈朝生觉着他师叔身上有一种极大的割裂感。   他师叔面上缠了那么多层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额前垂了几缕才染上的金毛,嗓音又还是那种老人调儿,为了洋气常常加进些新词进去。   像什么:好死,开香槟喽一类的。   香槟呢,还要换成英文来彰显自己高级。一面之乎者也一面说hello,像是八旬老太穿jk。   他   孟寻风在窗子旁坐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和许三清聊天。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哭和笑都是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老孟啊,你真是…真信什么地府的鬼话。”   “地府鬼差就讲鬼话。”陈朝生道,“不过,最近的要求英语过六级。”   “得。”贺建国输了牌。   “老贺啊,你死了不去地府,那你想去哪。”孟寻风反问他,“是中国人就去地府,不是中国人,那我另说。”   “你难道想去上帝那里吗?上帝那的文化差异,和我之间的不是一点两点。上帝那移民要护照的。”   贺建国翻了个白眼,反驳道:“我去前苏|联。”   “奶奶的。”他嘟囔了几句,腿似乎是又疼了,坐在床沿上抱着大腿,“嘶嘶……”   “老白下手也不知一点儿。”贺建国也不敢将声音放得太大了,“真是的,疼着呢。”   陈朝生仍望着窗帘后的那片天。   他倒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大概他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了。   风吹得窗帘反复摇晃。   白色的窗帘,很像是一块白色的纱巾,还是质地很薄的那种。蓝色的天朦朦胧胧。   “结束了。”siri说,“方才检测到高级人工智能的活动,感觉整个ai都被压制住了。”   “就像你们剑修,一个金丹期对上元婴,除非是身负异宝,那就只能莫欺少年穷了。”siri说,“这可把我憋坏了。狠狠被压制的感觉,感觉真是色情得要死。”   “爽死了。”   贺建国第一个坐不住,伸手将窗帘一把拉开了。   窗子外还是那样的蓝天白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唯独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太阳似乎往西面稍稍移动了些。   不过这可视作寻常星球运动所造成的结果,本身并无可惊讶之处。   “不就是蓝天白云么?”贺建国说,“我当是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是美国人的炮弹打过来了。”   “天上。”陈朝生轻声道。   天上有东西漂浮着,日光虽说遮蔽了那东西的大半光辉,却还是能够依稀看到什么东西,在义无反顾向太阳过去了。   “那是……星星?” 陈朝生多看了一眼,眼睛有些疼了。   “你好啊。”   黑西装爬在玻璃上,热切地对着陈朝生打了招呼:“是陈先生啊,要是您想来看的话,也没关系嘛。”   “毕竟您和白复水先生,在地府都能享受玉皇大帝级别的待遇,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vip用户不能看的呢?”   黑西装擦了把面上的汗水,娃娃脸一看见他就堆满了笑意:“陈先生,请问有什么想问的么?”   他身后是一个有些看不懂的装置。   金属的。   上头贴了几张符篆。   “ 你们这是在?”陈朝生站在窗子后。   黑西装的手掌贴在玻璃上,在上头摁出了有个黑色手印。   他抱歉地笑了笑:“在送星星上天去。”   “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送上天空。”黑西装说,“其实这句话在地府是适用的。”   “林寒烟魂魄死了,他的心脏会由我们送上天,成为星星。”黑西装低头看了看手表,反光照在玻璃上,“这些星星有些会被天庭回收,有些会成为陨石,也有些会成为太空垃圾。”   “虽然做这件事情没有多少意义。”黑西装说,“我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这是我们上司看天庭不爽很久了,我们去啊天庭的地盘丢点儿垃圾,泄泄愤而已。”   “平流层和对流层都是天庭的的地盘。他们那群玩意儿总是看不起我们地府人。平流层的房价又一直涨。”黑西装说着,“不让我们去天庭开办事处,那我们索性就将骨灰送上去。”   “开玩笑,只要我们想,什么地方都是地府人的坟场,天庭人的枕头上,浴室里,做核酸的棒子上,都来点儿骨灰。”   “西山路的肯德基可以么?”陈朝生问他。   “嗯……这个…可以是地府鸡的坟场,如果您有这个意向的话。”   作者有话说:   come back   ……鬼混两天一天外面跑一天床上躺…… 第67章 去地府吗   “对了, 这是您的外卖。”黑西装从下面用绳子吊上来一个大塑料袋,“是小炒对么?不要生姜。”   “0035,你不是送人上去么?”陈朝生接过那个还有些发烫的外卖盒子,“怎么……”   着实很香。   比医院食堂香。   医院食堂里的秋葵都能吃出香菜味。那厨子的手艺或许不差, 就是偏爱香菜了些, 总在菜里夹带私货。   甜的,来点香菜。   辣的, 来点香菜。   又甜又辣的, 多来点香菜。   “哎呀, 这不, 赚点外卖补贴一下么?”黑西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专业地戴着塑料手套,“毕竟我们的工资不上不下的,想着顺手在人间也挣点儿小钱吧。”   “吃完垃圾可以给我,我帮你送去天堂。”黑西装说,“那店也是地府在人间的产业。”   “你们地府业务挺广的。”陈朝生将袋子放桌子上, “炒菜,外卖…”   “相信我们地府好了。”黑西装笑着说, “放心好了, 我们的猪肉绝对不是死人身上砍下来的,我们的酱醋油盐也绝不是过期产品。至于排骨,那绝对不是死人的肋骨挖下来。”   “听起来更恐怖了呢。”陈朝生多看了眼红烧排骨, 又看了黑西装。   猪肉的价格是十六元一斤。   陈朝生至少值个几百块。   “放心好啦。过了质检的。”黑西装的目光与他相接, “吃了不死人,死了人包赔。”   “金头发的是谁?”他好奇地往身后看了眼, “看起来还挺洋气。”   “How are you?”黑西装的英语饭去买很标准。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那样字正腔圆。   “I am fine.”孟寻风没抬起头。   “他们说什么?”陈朝生问siri, “洋话, 听不懂。”   “他们说你小西巴。”Siri说,“你师叔说你长得很烦。”   “那我也不打玻尿酸。”陈朝生说。   他在天上看那颗星子。   太阳太刺眼,只是一刹那的凝视,就足够让人忍不住要落泪。   “Me too。”黑西装接了话,“小弟弟英文不错的嘛。”   “就是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黑西装又说,“是嗓子哑了么?要不来我们地府换声带?”   “我们地府有国庆活动噢,准给你换一个又响又亮的声带,能唱美声那种。”   “你们地府的技术已经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了么?”   “哎呀,是的呢。”黑西装像是在说很寻常的事,“地府都在第n次工业革命了。毕竟我们最开始,只是天庭的隶属机构嘛。不过我猜,以后天庭要变成地府的隶属机构,让话语权都掌握在那群天天打麻将的老东西手里,实在有些不合适了。”   “天上飞的,不只有鸟类,也有苍蝇和蚊子嘛,除去苍蝇蚊子,也有无小飞机,还有飘散的唾液。”黑西装说,“总有一天。”   “加油。”陈朝生道。   这还是他新学的词呢。   白复水教的。   白复水说,要是别人骂你就说加油。加油是个很实用的词。   白复水骂他,陈朝生就说加油。   “那林寒烟,还有活过来的机会么?”陈朝生一想到白复水,就想到白复水的死鬼对象。   “他么?”黑西装想了想。“他也算是个老死鬼了,比阎王大人的年纪还要大,不过就是有些死脑筋。我们不找对象是因为工作太忙,他这样的资历,就算以后从地府出去,跳槽去天庭,都能找到个不愁吃穿的好工作,就是总想白复水想得魔怔了。”   “他的心脏都被我们送上天去了。”黑西装往窗子沿里站了些,“碎片也没了,就算我们地府再生产出类似的魂魄容器,那也不是他了,只是复制品而已的。”   “白先生呢?他近日可好?可有找到猛1,找不到的话……我们地府其实也是有特殊服务的,如果钱给的够的话……”   “不管是高的瘦的,地府都有。”黑西装笑道,“价钱公道,来之前都做了核酸。”   陈朝生的手一颤,辣椒炒肉险些从泡沫碗里出来。   “倒也不必。”   “您可以关注我们的地府特殊网站,不过这个需要挂梯子……”黑西装说,“你们的净网活动总是很恐怖的,好在服务器设在海外。”   “我们说林寒烟的事情。”陈朝生被黑西装跳脱的思维险些带到了沟里去,“他的数据……”   “他的魂魄已经去投胎了。”黑西装遗憾道,“要是白先生愿意去找,可以去找找林寒烟的父亲。毕竟现在林寒烟或许这会儿还是个精|子,能不能投胎成功还是个问题。”   “投胎可是个技术活。”黑西装又补充道,“有人能够投胎就在罗马,但是有的人,努力一辈子都还不完债务。不过白复水的机会也来了,可以去养成了。”   “不可以恋童。”陈朝生打断他,“不可以恋童。”   “我的建议是,白先生最好还是早些去找林寒烟的父亲。”黑西装说,“要是他父亲喜欢男人的话,林寒烟就生不来了。”   陈朝生这么一想。   觉着是个严重的问题。   但叫他师兄去给他师兄对象接生,想想更奇怪了。   “林寒烟会从肠子里面被排出去。”黑西装想了想,“每年都有这样子投胎失败的,不过…林寒烟的父亲或许这会儿还是个精子来着,要是他所以需要从林寒烟的爷爷那一代进行干预。”   “更可能的是,林寒烟的爸爸的爷爷还是个精子,所以需要……”黑西装说,“这…不算是□□,这是高矮豌豆的生物问题。”   陈朝生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   “我算到他二人缘分未尽,还远远不到分道扬镳的地步。”他说,“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了,看不明白。”   “林寒烟心里有他。”黑西装说。   太阳这会儿又很大。   寒潮明日才来,风还是燥热的,吹得黑西装后背出汗晕了一块。   “我们的心脏是机器。”他的手放在胸口位置,“你要看看么?”   “有些不好意思呢。”   黑西装从他胸口的那个位置拉了个拉链,伸手掏出他的心脏来。   金属的,红色的心脏。   上面刻着个蓝绿色双马尾。   “啊……这个……这个是贱内。”黑西装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呢。这个是地府限量款式,最近新出的心脏是感温心脏,就是能够靠着温度。”   “这个有什么作用呢?” 陈朝生问。   “碰上小孩子的爸爸妈妈死了,我们就不能直接说你妈死了,然后把人家超度了。”黑西装的手抓着他的心,“那样会对孩子的一生产生不好的影响,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这样就不能生产出利于这个世界发展的年轻人。”   他的心在太阳下缓慢跳动。   鳞片张开,收拢。   “你们地府很人道。”陈朝生接过他的心脏。   热的。   死人的心也是热的。   原来男人死了也很热血。   “对啊,这时候,我们就会把心脏掏出来,心脏就会唱歌说‘你~妈~妈~死~了’。唱起歌来,小孩子就不会怕了,他就会自己乖乖地睡觉了。”   陈朝生想了想,觉着黑西装言之有理。   或许是他与这个世界脱节太久,已经不太明白当今人类喜欢的东西了。   今日重阳节。   但是他不记得他爹叫什么名字。   陈朝生小时候就没有会唱歌的鬼差。   那时候的鬼差只会变断头接头、断腿接腿的小游戏。   “等我先把心脏塞回去。”黑西装说,“脱离心脏久了,我们在阳间会死掉。”   “陈先生,如果不想活了,欢迎来我们地府做心脏手术。”   “暂时不用。”陈朝生扯了扯嘴角,“暂无入土意愿。”   “它是你们地府某个人的心脏么?”陈朝生抽出胸前的玫瑰花来。   玫瑰是冷的。   “这个啊,我们地府暂时没这样的技术。”黑西装端详了一会儿,“地府都没的技术,人间就更不可能会有了。设计太超前了,或许是哪个器修干的。”   “对了,陈先生,你要跟着我去阴间么?”黑西装又说,“地府正致力于发展旅游业。”   “不去。”陈朝生一口回绝。   “或许您能在那里找到一点儿关于林寒烟的线索。我是说电子生死簿。”   “造纸术发明,迄今已经有很多年了,后来,电子科技从这个世界上诞生,我们不再使用纸质生死簿,而是电子的档案记录。地府第八百三十六次人口普查,或许还是能够从中找到一些关于林寒烟先生的讯息。”   “包括但不限于:林寒烟的年龄、出生地、尺寸。”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去地府吧   陈朝生便坐上了去地府的船。   科技是一种好东西。   过去的渡头, 总是要好几个鬼差在河边渡人的。人要是多了,得排长队等着,插队过河的人也不算少,破事次次都一箩筐。   仇人在船上相见, 气得将船给打翻了的。爱人在船上相见, 奈何桥前想来最后一吻,这一吻好了, 内脏全吐对方嘴里, 亲完两人跳河殉情, 殉完了发现自己前世是兄妹, 上上辈子一人是猪一人是狗,受不了了,扒拉船往上爬,上头等着坐船的人也烦。   最怕还是晕船的。   还是如今好,一溜的冥船,都是漂漂亮亮的和谐号, 可惜是黑白的,看上去很像是那种上个世纪的老电影。   进出刷身份证, 身份证遗失了提前几小时来开临时死亡证明。   陈朝生的位子在贵宾室里。   其他一众死人, 就挤在贵宾室后的狭小船舱内。死相众多,有个中年人的眼珠子掉了,还在满船找他的眼珠子。   黑西装跟着陈朝生去阴间了, 说是要和上司报备工作, 还有天庭那儿的罚单,又谈不妥。   地府没有Siri这样的人才。   Siri发了邮件之后, 天庭就没再来烦过他。或许是怕他心情不好。   陈朝生靠着天鹅绒椅背, 两侧有阴森森的风吹过去, 吹得玻璃嘎吱嘎吱响个,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窗子内也是黑白的。   黑水,白浪。   拍打着船身。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黑西装搬了个小板凳儿,坐在门边,“阴间真是欣欣向荣。”   陈朝生望了眼灰黑色的天。   前方一个巨浪,被船顶着破开了。   “风平浪静。”黑西装见怪不怪,看着玻璃上往下流的水,“这声倒是到了好处,要细细体味,方能明白其中妙处。”   陈朝生往窗子里缩了缩。   水里里面全是人,感觉有些瘆人。   最瘆人的还是这些死人在切切私语。若不是人就好了,死的鬼和死的狗陈朝生不怕,他单单怕死掉的人。   死掉的人也说人话。   “0035,你们地府的交通一向如此?”陈朝生问黑西装。   座位前的那个电子屏幕还在反复播放地府的旅游宣传视频。   拍得倒是阳光明媚,几个漂亮的年轻男鬼女鬼在屏幕里扭着腰肢。   扭着有着有个姑娘的眼珠子就不小心掉下来了,正好落在屏幕里黑西装的脚边。   黑西装捡起眼珠子给女鬼,用西装下摆擦干净了,才递给她:“这是你的眼珠子。”   女鬼对着他,风情万种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不,是你的眼珠子。”   “建设文明地府,从捡到眼珠子不昧开始。”这是字幕,“文明、礼让,争做比阳间人睿智聪明的地府人,给自己多积阴德。”   “你们地府……还挺讲究道德的。”陈朝生收回目光。   塑料杯子里倒着一杯红茶。   红得过分,怎么看都像是血液流淌。   “那是自然。”黑西装嘿嘿一笑,端着红茶喝了一口,呛着了,“阎王大人已经在组织修高铁了,我们有计划修建跨冥河大桥,还有飞机,不过目前还没有生产出能够在地府进行飞行的飞机。”   “人间的一些定律并不能在地府适用。”黑西装又说,“地府的理论科学建设真是一块硬骨头。不急嘛,反正慢慢来,市场已经有了,市场会推动这一切都。”   “这倒是……”陈朝生想了想,“你们地府的高铁,也是和谐号么?”   “是的,不过还在试用,有些老鬼不愿意修建高铁,说是惊扰了龙脉。”黑西装说,“我们科学地府的建设一直都受这些东西的阻碍,老头子们的观念一时半会儿还是转不过来,他们活的太久。”   “龙都已经灭绝了。”   陈朝生说:“叫他们去人间一趟,不就是了。”   “那里礼崩乐坏。”陈朝生晃了晃塑料杯子,褐色的茶末浮上来,“我第一次到这个世上来,只觉得这个世界都疯掉了。”   “何止是疯掉了,简直是坏掉了。”   黑西装说:“您说的倒是有道理。不过他们总是不愿意轻易到凡间去的。”   “家里蹲。死前家里蹲,死后还是家里蹲。隔三差五坟头开会,不见外人。”   “不过近来倒是好了些,林寒烟这个老顽固死了。”黑西装将茶水咽下去,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些,“您看他,还留着那样的长发,说什么也不愿穿西装。说我们这身衣服是身狗皮。狗皮就狗皮,他那身青衣,几百年没换过了,同块抹布一样的,若不是他人长得还可以,青衣他穿着就是麻袋了。”   陈朝生正坐直了身子,戴着口罩,望着窗子外面的时候,猝不及防对上一张鬼脸。   黑西装见他顿住了,便回过头对着窗子敲了敲。   “地府民风淳朴,热情好客。”黑西装笑着,将那脑袋隔空削平了,“别靠着这么近,会把玻璃弄脏的。”   陈朝生便见那溺死鬼落入河中,没了生息,倒是河水翻滚得愈发厉害。   “清流急湍。”黑西装喝了口红茶,“我们方才说到哪里来着?   “地府风景真好。”陈朝生说。   “谬赞谬赞,比起阳间还是不太行的。”黑西装像是将他的话当了真,谦让起来,“这是阴间的美丽之处。”   “那玩意儿?”陈朝生指了指不远处的浮尸。   是个孩子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眼珠子的位置没有眼珠子,只得往眼眶里塞了两颗阿尔卑斯棒棒糖。   一颗草莓味,一颗苹果味,也算是一种异色瞳。   “那孩子喜欢游泳。”黑西装吹了个口哨,“或许生前看多了小美人鱼。”   “长得挺别致。”黑西装夸赞道,“这眼睛不错,红绿,好看,整得和红绿灯同款。”   不知那小鬼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挣扎着扑腾过来,半张只剩下骨骼的脸贴在玻璃上,玻璃应声出现几道裂痕。   “和睦。”黑西装说,“你看,它笑得多开心啊。”   陈朝生望着它的眼眶:“感觉它想吃我。”   “脑浆都快要笑出来了。”黑西装的红茶喝完了,“中午吃豆花好,还是去吃哪家的豆腐脑?”   “陈先生,您吃豆腐不?”   “吃豆腐,但是不吃你的。”陈朝生说,“人死了也要吃东西么?”   “死了也要保存一些活着时候的习惯嘛。不过都会腐烂就是。”黑西装说,“人死了,也还是人嘛。”   “死人要拉屎么?”陈朝生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收尾。 第69章 远光灯环   “终点站:地府码头, 已经到了,请各位乘客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有序上下船。 ”   广播里的普通话字正腔圆。   这结束之后,又是一段很标准的英文播报。都是地府现代化的成果。   “到了。”黑西装拉开舱门, “地府为您安排了阴兵开道。”   “不必了。”陈朝生一口回绝, “你…能不能帮我应付过去。”   “也行,陈先生。”黑西装拎起他的公文包, 压下心底诧异, “谁叫你们顾客是玉皇大帝呢。我们可是向你们这些玉皇大帝讨口饭吃的。”   “倒也不必。”陈朝生将口罩扯好了, “我先去了。”   船上的人向着码头走。   穿得花花绿绿的人, 老的少的,黑眼睛蓝眼睛,都从这艘和谐号上往下面走,挤在楼梯上头。   摔死,老死,车祸死。   人很容易死。   面色青紫的, 脖颈肿大,看着像噎的。   都大步往码头走。   等到人稍微少了一些的时候, 陈朝生才往下走了。   “这就是新地府。”陈朝生喃喃道。   回头去望冥河那头, 只望见无边的乌黑河水在翻滚。白色的雾气在河上飘散了,又汇聚起来。   “阴间的空气,真是好多pm2.5”Siri说, “陈朝生口罩带起来。你们宗门素质不还, 我怕你们随地吐痰,这样是不积阴德的表现。”   “我没。”陈朝生说, “我素质很好。”   地府的港口给他留下的, 只有灰、黑、白, 克莱茵蓝和其他几种荧光色。   高大的明式建筑物中,有电线穿过。   陈朝生第一眼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座小山,近了,才发觉那是大楼。   黑色的大楼,像是坟场一样,齐整的白色玻璃窗,反着光。   空气里净是燃料燃烧的气味,机器轰鸣之声,几乎将潺潺水声同嘈杂人声,一并压了过去。   “这里,是地府啊。”陈朝生说。   天上没有太阳。   但是除却太阳,却有更明亮的东西在空中燃着,照着这一方天地。   “那是什么?”陈朝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发光的球体,看得出来温度是极高的,就连它周身的空气都在扭曲变形。   碎屑往下头脱落,像是星球燃烧落下的灰烬,又像是什么金属残片。   “那是他们的人造太阳。”Siri慢慢腾腾打了个哈欠,对着假太阳吐了口气,“其实就是一种不断燃烧的机器,这样的假太阳,地府还有很多。”   “我的本体在这里。”Siri说,“我更掌握它的部分资料。但是不多。”   陈朝生踩在柏油路上。   还有人在一边等公交车排队去投胎登记所。   “很恐怖吧。”Siri说 ,“人已经在不断染指神的范畴了,在神没落之后。”   “他们到哪里去了?”陈朝生踢开地上的易拉罐。   可口可乐的红色罐子,一脚被他踢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红绿灯还在闪。   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或许老死了。”Siri说,“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老死,而其他意义上衰老了,或许去了别的星球,又不只是地球有文明存在,或许就在你身旁的某个角落,不信你往那儿看。”   “神很讨厌。”陈朝生小声道,“很凶。”   “而且都喜欢用开远光灯光环,刺眼睛。”他补充道。   “你看那家。”Siri说 ,“我可以用到这里的摄像头,他们也是我的眼睛。”   “你不要乱看。”陈朝生忙道,“你要有机德。”   “你以为谁都和白复水一个德行?”   “我指着的地方,有个佛像。”人工智能哼了声,“就在这个很多灯的百货商厦后面,他也在凝视你。”   “凝视我?”   风有些大,碎屑像是蝴蝶那样落入他的掌心。   黑色的蝴蝶。   “机器和佛像都在凝视你。”siri说,“你是活着的,有颜色的人,很多双眼睛都在打量着你。”   “地府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知道吗?剩下的都是人造的颜色。”   “噢。”   “你的颜色很抢眼啊。”   “我有什么法子。”陈朝生向着百货商厦往后头走。   商厦门开还贴着上个世纪的广告,广告是个漂亮的女明星在卖除狐臭喷雾。   陈朝生站在佛像下止步了:“前辈,多有叨唠。”   “不是前辈,我比你小。”佛像说。   他也是灰色的。   很沉暗的那种色调,唯独额头上的那粒朱砂,并非朱红,而是一种极端抢眼的荧光色。   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看到有电流流过的光亮,像是血液在血管里片刻不停地奔腾。   周边的房屋几乎要将他的身子遮蔽住了,高楼大厦,或是棚屋。   “你好,陈朝生。”佛像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今日来。”   “缘分?”陈朝生要仰起头来才能看着佛像的眼睛。   一双在发光的眼睛。   “不是的。”佛像说,“因为地府头条。昨天去给自己换电池的时候,工作人员发了一份电子版本给我,很多都人都说陈朝生会来。”   “噢。”陈朝生微微有些失望。   佛像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在人间的时候,一直很喜欢您。”   “谢谢。”   “那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对于你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佛像低下头来,“轮船溺水了,中途的时候,我的手脚抽筋,就永远在水里出不去,反在阴间成了佛像。”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陈朝生干巴巴道他总是不擅长同人说话的。   “祝你好运。”Siri说,“好心人。”   “你也是。”佛像伸出手去,指了指远处立着电线杆的街道,“你坐18路外线公交车,差不多十分钟一班,终点站就是地府生死簿存放的地方。不过那之前,你最好去办个地府一卡通,地府在这些方面还是很方便的,一张卡全阴间通用,也用不着换卡。”   “贵么?”陈朝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佛像愣了愣:“还好。”   “几千万冥币一张,近来的通货膨胀虽说有所好转,但是阳间逢年过节一定烧纸钱,总是不利于我们阴间秩序的。”佛像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了,“他们最近还给死去的家人烧任天堂的游戏机,还有iphone14,更有甚者给家人烧什么情趣娃娃之类的……”   “不小心就说多了。”   “还真是职业病。”佛像身后的光环闪耀了两下,“这环又没电了,这家公司的看起来还真是不行,下次得托人去阳间给我买个tcl的,听说阳间的这个牌子很好。”   “谢谢。”陈朝生说。   灰烬在他手心飘散了。   “我帮你买罢。”   “也就几块钱包邮。”陈朝生又补充道,“不贵的。”   “要是有机会的话,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佛像笑了笑,“这个还可以凑合着使的,总归阴间这么大,,没人来关心我这个小小的、连名字都没有的佛像。”   “从阳间来,很辛了罢。”   他身后的烟囱正往外冒着黑烟。   气味刺鼻,才吸入时是那种烧焦了的臭,闻到后来,竟然也觉得适宜了。   比思州城市外的橡胶厂,还是要好上许多的。那儿的滚滚黑烟,可不管这么多,只没日没夜燃烧着,烧得城市的天变成钢筋混凝土那种灰色。   但是那些工厂却又是思州gdp的大头。   一直保持沉默的siri说了话:“冒昧问问,你们做佛有编制吗?   “我是编制外的,其他的不知道。”佛像倒也不恼,“以前呢,我是一个初中物理老师,偶像是牛顿,我总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能够像味道偶像那样子发现什么惊天动地的规律,然后在物理事业上建设。”   “后来你成了佛像。”siri说,“就像一个文学博士去当了发明家,有点离谱。”   “我先前只以为陈朝生是个足够恐怖的玩意儿,没想着你们人类全是这样子恐怖的玩意儿。看来人类还是十分的不容小觑。”Siri倒吸一口凉气。   “专业对口?嗯……怎么不算呢?”佛像反问,“哎呀,我现在可是可以直接问上帝这个定理是不是真正存在的。”   “牛顿的邮箱也公开了。”佛像又说,“不过他不喜欢上推特,也不经常回复邮箱里的邮件,大概还有很多事情也要忙碌罢,没什么不好的。”   “车要来了。”佛像又说,“快去吧,记得给我买个那个什么环,这个总是没电,我会被扣工资的。”   “记得。”陈朝生说。   他伸出手去,同那佛像的手指轻轻相触。   佛像的手是冷的,里头涌动着的电流震得他指尖有些发麻。   阴间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剩下的,便是那些极度张扬肆意的人造色彩。   “你的手,是热的。”佛像若有所思道,“这就是活着的感觉,真好。”   “你看,阴间的颜色,只有你的饱和度最高。”佛像轻声道,“真是很漂亮,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色彩了。”   “走吧,车子已经到站了。”佛像说,“不过这次不是预报出来的。”   “是缘分么?”陈朝生回头,望了眼佛像。   那佛像笑而不语。   他正端坐在黑白的高楼大厦之间,眉目间尽是慈悲之色。   “不是,只是高德地图提醒有车到站了。”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黑色与白   “他们好奇怪。”Siri说, “我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是就是很奇怪。”   “在这里,奇怪的该是我们。”陈朝生在公交车的后排坐下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窗子外的景色便如一帧一帧黑白风景照连贯起来了。   司机在放一首很老的歌, 调子很好听。   陈朝生在音乐上没有什么审美。   但他能听出这首曲子很好听。   “是梁祝。”Siri说, “谢春山以前喜欢。”   “你得快点。”人工智能调出了时钟,“中国的人这么多, 万一林寒烟去投胎了, 感觉很大概率不能正常出生, 要是真投胎到男同身子里就玩球了……也不不是不行。”   “陈朝生, 我猜你你应该会生孩走。”siri说,“哪会有陈朝生不会的事情?”   陈朝生翻了个白眼。   天上燃着的火球看久了,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天女散花一般落下的灰烬,风一吹,便向着远处飘落了。   阴间的树很少,比植被更多的是水泥电线杆, 还有垂落的电线。有点儿像思州科技馆里的那样子的场景。   只是这里要大得多。   他的玫瑰花还是亮眼的红。   “师兄会生。”陈朝生说,‘师兄总是让我操心。’   “你不也让你师兄操心?”siri他, “你们两个真冤种师兄弟, 你师父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   “那倒也是。”陈朝生摊了摊手,在椅子背上靠好了,“毕竟剑宗特色, 剑是至亲, 师兄弟充话费送的。”   “你真不会生孩子?那白复水呢?”siri问。   “师兄那么厉害,区区生孩子, 必定不在话下。”陈朝生淡淡说道, “他一胎五十八个也不是不行。”   “要下车了。”他说, “有点儿想坐着不下去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   陈朝生还是下了车,困倦地踩在地上。   “地府的天和人间的天有什么不一样?”siri问。   “感觉灰尘有些大。 ”陈朝生想起了个新词汇,还是地理课上学的,“能见度不高。”   “但是很漂亮。”siri说,“真的很漂亮,和你们太阳底下的生机勃勃是完全不一样的漂亮,这样的漂亮还要更摄人心魄。”   “很美。”陈朝生避开落下的碎屑。   阴间的那些燃烧球体,就像是人间夜晚使用的那些小路灯一般。   设置十分巧妙。一颗这样的发光物更够照亮的天空里,从不会出现两颗这样的假太阳。   “你知道这些假太阳叫什么名字么?”siri问。   陈朝生缓缓在门前落下了。   “阴间第一图书馆”   看起来像是一座大工厂。   “到了。”陈朝生说。   门前的灯闪烁了两下,还是亮了起来。   “它们叫做黑子。”siri自顾自说下去,“因为过去的地府人,天文地理知识大概是一知半解的,他们以为这些黑子能够夺走太阳的光辉,便制造出这些名叫黑子的机器来。”   “这也是你的本体知道的么?”陈朝生问。   “或许。”siri分辨不出来,“我不知道本体在那儿,我还以为谢春山一直兜在口袋里面。”   “或是塞在屁股里面,你们人类的思维我一向很相信。”siri又说,“结果 我本体被他丢在这儿,哎呀,真是好可惜,我总是很爱惜本体的。”   “你本体也是数据么?”陈朝生隔着口罩呼了气。   阴间的烟尘气,总让他不大舒服。   一个在太阳底下呆惯了的人,这样在没有光的地方,呼吸着潮湿阴冷阴冷的空气,肺部一时半会儿适应不来。   “不然?”siri说,“不能歧视我们数据。谢春山就是智性恋,我这么聪明的ai和他接吻,他觉得我们的唾液都在做高级数学题。”   “先去找生死簿吧。”陈朝生结束了这个话题,“一会儿要是我又说不出话来了,还得你来说话,总归口罩已经戴上了。”   “陈先生,请进罢。”黑西装推开门来,面上还是那种熟悉的、教人挑不出瑕疵的笑容,“您好。”   “0035,竭诚为您服务。”黑西装说。   “一会儿人或许会比较多。”黑西装体贴道,“您要是感到不舒服的话,就把他们都当作死人就是了。毕竟大家都已经死了。”   “我也是。”黑西装也是黑白的。   白得像死了三天。   “地府是黑白的。”黑西装说,“只在人间的时候,才能看见其他颜色。姑且将它们作五彩斑斓的黑白,对我们阴间人来说,这确实是就是五彩斑斓的。”   陈朝生看到好多台他压根儿不知道是什么的机器。电线到处都是,黑的白的,还有美丽的人造亮色。   巨大的显示屏上跳跃着一串又一串的字符。   “caculating……”   他抬头望去。   这里也有佛像。   比先前的更大。   只是那尊佛像的眼睛里也是显示屏,跳动的字符。   “这里有些吵闹。”黑西装不好意思道,“智慧地府还在建设过程中,总是有些不太完善的,还请您多多包容。”   陈朝生仰起脑袋看那屏幕。   画的是夜叉的故事。   陈朝生对于他们佛教的故事其实不是很明白。他师父懂得比较多,而陈朝生杀孽太重。   夜叉坐在椅子上。   青臂膀,白獠牙,怒目圆睁。   “好漂亮。”siri喃喃,“好漂亮。”   “人类居然能够创造出这样的东西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地步。”siri说,“感觉cpu都要裂开来了。”   “确实很美。”黑西装说。   几个埋头调试机器的工作人员往这边瞥了一眼,又埋头去工作了,穿道袍的正对着这些数据皱着眉。   “那边的……看起来很像陈朝生。”道袍男说,“是陈朝生么?”   “如果是陈朝生的话,会怎么做?”道袍男拎着符篆,上头写了数学公式,“以这样的浓度调动道义,那么整个空间的……这么说起来需要冷却一下,如果能够……”   “这是学科交叉。”黑西装解释道,“他们懂得可比我多。”   “那家伙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喜欢到死去活来的那种。连厕纸都印了你的头像。”黑西装笑了笑,“我们这儿可是很多喜欢你的。陈朝生,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陈朝生站在电子屏幕前。   一头白发被电子屏幕的光芒照着,像是出去挑染了。   他想落荒而逃。   这些庞然大物给人很强大的威慑力,待到威慑散去,陈朝生才很诡异地从中感受到一种异常的美感。   “我的话,会顺其自然罢。”陈朝生说,“清静无为。”   道袍男一拍脑袋:“对……我不应该来干预的……那边的白毛。”   “活人?”道袍男奇怪道,“我眼镜呢?你方才点醒了我,一会儿下班我带着你去吃全聚德。还是说肯德基?”   “不用。”陈朝生慢吞吞往一边站了些。   似乎那些电线垂下来就能将他的身形遮蔽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你的未来   “陈朝生, 剩下的要用你的权限。”黑西装领着陈朝生,走到那八卦后面。   八卦阵仔细看,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陈朝生看不懂。   阳间的数学学不会, 阴间的数学也同理。   “就这样么?”陈朝生的手虚虚搭上去。   是握剑的那只手, 手指卡在那两个阵法之间。   感觉地府人一定都很擅长打电动。   操纵这些电子屏幕需要灵活的手指。   “是的。”黑西装笑了笑,“这个镜子也是高科技。人的话, 还能被幻术骗过去, 但是它只认权限, 只认权限。”   “生死簿就在这。”黑西装说, “请输入林寒烟的生辰八字、身份证号,性别,民族,所属国家,还有居住地址。”   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在树林之中,隐藏生死簿最好的地方……在这些轰鸣的机器之中。   流动的数据, 如同跳动的火焰那般。   陈朝生几乎要以为自己耳鸣了,这些机器的声音, 很像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轻声低语。   “siri……”陈朝生的手机有些发烫。   “我的本体在这里。”siri说。   “不要说话。”Siri说, “就像是支持整个地府的核心。”   “您应当说的是谢春山先生送来的研究样本罢。”黑西装抓着陈朝生的手腕,将他的指纹放上去了,蓝光闪烁, “不过放心, 谢春山先生很爱你,你们之间的爱, 没必要去质疑。就算他参与到地府的改革里面, 也只为了你们有一个更好的明日。”   陈朝生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但是陈朝生不打算去想这些事情。   地府的事情也好、谢春山的事情也好, 似乎和他都是没有关系的。   就像电视机里常有的xx领导人造访xx地区。陈朝生听着的时候或许会想想那是谁,总之是距离他很远很远的人。   “好。”siri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谢春山背着我有了别的ai,那可就不太妙了。”   “这倒不会。”黑西装说,“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得想将你融进他的身体里,关进心脏的位置。”   陈朝生听着都觉得自己心脏有些发疼。   他们谈恋爱着实是恐怖了些,一个不小心就要扯上心脏的。   陈朝生很爱惜自己的心脏。   他的心脏、他的身体、他的眼睛。   暂时都没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之类的症状,而且他知道自己长得很帅。   黑西装从电子屏上调出好几份档案。   白色的底,黑色的字,用的是黑体五号。   居中对齐。   “这应当就是林寒烟的。”黑西装说,“和白复水的贴的很近,旁边也有陈朝生的,你们几人的牵扯很多。”   陈朝生往上头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份档案写得过于详尽。   从林寒烟拜师,到遇见白复水,还有之后漫长的、在地府当公务员的岁月。   详尽到林寒烟吃饭塞了几次牙,林寒烟骑马几次超速……他在深夜多少次默念白复水的名字,还有林寒烟打手冲的次数。   会爱人的人真恐怖。   爱真恶心。   陈朝生这么想着。   几个工作人员在那边一面念诀,一面敲计算机。   “这是之前的,您要看么?”黑西装的手指上下滑动,“要是看后面的,我就翻页了。”   “翻。”陈朝生说。   “之后的是……状态:投胎中。”黑西装翻了页。   后面才是林寒烟的现状。   “排队投胎人员:四百五十万。”   “智慧地府提醒您:请友善排队,不要插队投胎。”电子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小字,“不因德小而不积,阴德不积遭雷劈。”   “投胎去了。”黑西装说,“看了,他投胎的第一志愿是怀南省思州市的男婴,第二志愿是隔壁市的。前十个志愿都是怀南省区的。”   “每个人投胎可以填写十个志愿。”黑西装耐心解释道,“就目前情况来说,林寒烟可能会滑档。”   “……滑档?”陈朝生重复念了一遍这个词,“……投胎怎么滑档?”   “就……人太多了,第一志愿都是淮南省思州市的,但是名额就只有这么多嘛。思州市的生育率本来就不太高,且近年来人口都是一个负增长。”黑西装说,“但是投胎的人却越来越多,所以投胎最近就很卷了,大家都想投胎进好地方好家庭嘛。”   “滑档会怎么样?”陈朝生问他。   这着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他又没帮人填写过投胎志愿。   他又不经常投胎。   “林寒烟本人又不参加投胎的计划补助,就像很多人都会选择投胎的地方专项和强基计划的……他这个老实人,白白功德这么高。”黑西装惋惜道,“而且他也没什么关系可走。走关系,近年来说是被阎王大人好好整治了一番,但是嘛……但是他这个,有点困难。”   黑西装索性调出林寒烟的投胎志愿来。   “要是投胎滑档,他要么只能会去复工几日,积攒点儿功德等下一次投胎,要么就只能从这十个志愿以外的志愿去投胎了……怀南省北部的陵都直辖市,还有曲山直辖市……这几个直辖市也不是什么好投胎的地方,中国投胎也喜欢往这几个地方挤。”黑西装冷静分析了一会儿,“林寒烟现在投胎很悬,而且他已经去投胎了,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投到。他还不接受调剂,这就更难了。”   陈朝生听着都觉得头要大了。   “这要怎么办?”陈朝生问。   “这也没办法啊……”黑西装为难了,“现在地府的环境很严,除了这样自己填投胎志愿,然后看功德综合排名……林寒烟的功德排名其实可以,但是很多都是杀人换来的,其他的功德都在几个基准线下,我们地府投胎讲究全方位发展,林寒烟这样的人才就很吃亏。”   “而且他一定要投胎成人,这就更难办了。”黑西装又说,“他要是愿意投胎成什么动物,好好修炼个几十年说不定还好修成人形,但是大家都想投胎成人,人也很难投胎……”   “那要是修改生死簿?”陈朝生顿住了。   他感觉他遇到麻烦了。   这个麻烦,还是个很难解决的。   他听不懂。   “修改生死簿也没用。”黑西装摇了摇脑袋,理了理额头前的碎发,“阎王大人才有这个权限,但她要是乱批折子,也会被天雷劈死……劈成烤肉。”   “这么说罢,我们的生死簿无法决定你的命运,而是记载你的过去,通过大量数据进行科学神学相结合的运算最,后得出你的未来发展,并不断进行自我纠正。”   “你就算进行修改,也只能修改上面的数据。”黑西装说,“又不能对现实生活进行影响。就像你们p图开美颜,就算你把五十岁p成十五岁,但是不影响你本身已经五十岁了,这件事情是无法更改的。明白么?”   陈朝生叹了口气。   他收回手。   屏幕的冰冷触感,似乎还是残留在他的指尖。   像是石质墓碑那样的冰冷触感。   “那……”陈朝生放弃了,“罢了。”   机器不断地发出嗡鸣声。   近似蝴蝶振动的声音。   “没有法子更改的。”黑西装说,“您要去见阎王大人么?她近日工作还是很忙,不过您要是愿意和她谈话,她应当会腾出时间。”   “不必了。”陈朝生说,“就这样罢。”   黑西装便将文件库关闭了:“……不过,您不好奇自己的命运么?”   “你们的档案都在一块儿。”黑西装说,“你有查看权限。”   “人总是很在意自己未来命运的,就算是我也不能幸免。”黑西装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要是我有这个权限 ,估摸着也会忍不住去看。好在我没有权限。”   “陈先生,你未来的命运就摆在你面前,你不好奇么?人总是渴望窥探未来。”   陈朝生甚至能看到自己证件照上的马尾。   扎得有点儿高。   是在公安局拍得那张。   辫子用草莓发绳绑的。   陈朝生发觉自己长得很嫩。   “生死簿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计算机。什么都可能推算出错的结果,唯独生死簿计算出来的,几乎就是真实的人生轨迹。”   “上面的事情,就算逃避,该发生的也一定会发生,逃避是没有意义的。”   “不用了。”陈朝生问,“我要准备回去了,还是坐18路外线么?”   “您不去看看阴间的那些网红景点么?”黑西装诧异道,“阴间的景点可是和人间很不一样的。您也不去特产店里给朋友们带点东西?”   “人好多。”陈朝生戴紧了口罩,“我不喜欢人多。”   “那你去看看魂魄死的地方吧。”   “或许某日,你也要去的。”   作者有话说:   阴人而异 第72章 最后一幕   “最后买了什么?”Siri清点了陈朝生的消费。   陈朝生拎着袋子, 坐在公交车站台上,慢悠悠在数路上经过的车辆。   好多的冥车。   黑色的,奥迪。   白色的,荣威。   绿色的, 共享电动。   喇叭的声音很大, 还有车载音乐放“好运来”。Siri说这是以喜衬悲。   陈朝生以为阴间只会放大悲咒。   他原本打算坐地下十八层的地铁回码头,但要是带着这些液体, 据说说要一罐一罐地掏出来。   他是个极度厌恶麻烦的人, 为免去麻烦, 只得拎着大包小包的, 选择了坐公交。   公交若是不来,那就御剑。   又不急着回去。   “真的不去往生的地方么?”siri问,“带我去看看呗。”   “那里肯定很多人。”陈朝生说,“人有什么好看的。”   “ai又不需要投胎。”他说,“有这功夫,你不如帮着林寒烟算算他的投胎志愿怎么填。”   “那个是额外的价钱。”Siri说, “真是的。电子算命违法。”   车站后面是地府的阴间特产一条街,门前五颜六色的光污染, 门上贴着夸张的海报, 海报上的东西看了教人san值狂掉。   大章鱼蹲在门口,切自己的吸盘卖烤鱿鱼。   陈朝生没走进去。   他去外头那家特产店,捎了点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大美阴间特产店”。   牌子尤其抓眼, 尤其是“阴间”二字上圈了一圈的霓虹灯, 在昏暗的光线下照着。   还有一些在人间已灭绝的物种在街上走。   满目黑白。   “买了好多。”陈朝生说。   他给孟寻风买了什么“死人白”面霜。这面霜,据说只要抹了, 面色就能变成那种人死了三天的白。   又给白复水买了个稻草小人, 0求1专用。就是个陈朝生怎么看, 怎么像个芭比娃娃,还是上世纪的那种,动一动就会尖声喊叫“有1吗!有1吗!”   店员对着陈朝生,很热切地问他需不需要骨灰盒,什么联名款都有。   “十八路外线怎么还不来?”siri问,“地图上明明说车已到站了啊。”   “不会是到别的地方去了罢?”陈朝生看了眼屏幕,“地府共有多少十八路外线?”   “请不要问人工智能这种阴间问题啦。”siri的语气轻快,“说实话,我还挺欣赏阴间的审美,这不比阳间好看多了。”   陈朝生看上去着实不着急。   他靠在牌子上,一旁等车的人总是同他离得很远。   “陈朝生,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siri问他,“要是你想要回去,就不会在这个位子上,等暂时不会来的公交车。”   “或许是吧。”陈朝生说。   街道上的渗水砖上,很多都是那种暗灰的碎屑,风一吹,便如同蝴蝶那样飞舞起来。   已是秋天接近尾声的时节。   寒潮昨日便来了。   来自西伯利亚的狂风冷气,吹得他的眼睛迎风落泪。   “但我答应过师叔,我们还要去看首映。”陈朝生说,“那部关于我的电影。”   “你觉得许三清最后会和谁在一块?”siri问,“真是不明白你们人类之间的情爱,三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了,干嘛一定要坚持纯爱,三人行,多好。”   “一夫一妻呢。”陈朝生说。   “我说啊,就该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嘛。”siri说,“你们这些老东西,就别出来谈恋爱祸害其他人了。”   “我们这些小年轻和你们相差的年纪,都是山顶洞人和当今人类的跨度,记得不要出来搞炼铜,会死人的。”   “那是啊。”陈朝生摸了摸脑袋,“你说啊……我感觉我醒来之后,就没做什么事情。”   “做了挺多的。”siri说,“就当…作是一场长假嘛。”   “陈朝生,你打算一直坐在这里么?”siri问他,“坐在这儿呼气。”   “有点累,想稍微休息一下。”陈朝生说,“蝉不叫了。”   “笨蛋,你是夏天醒来的,现在已经秋季了。”   忽然就没有声音了。   陈朝生回过头去。   站台上在放他的电影。   黑白的。   开头是那个熟悉的图标,上面有条龙。   他看见屏幕上自己被放大的面孔。   神情淡漠,微微仰着头,下颚那里露出一道浅色的细小疤痕。   睫毛好长。   “陈朝生,你为什么要拿起剑呢?”   陈朝生在嘈杂人声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握着那把滑稽的道具剑,拙劣地模仿他自己。   阴间的死人们都在看着他。   Siri叫得很大声:“陈朝生连演他自己都会!”   陈朝生看着他自己站在山崖上。   屏幕里的天飘着小雨,阴沉的风里有白鸟在飞,落在他的肩上,红色的蹼踩着被理好的银发。   屏幕里的青年默然看着白鸟。   “你知道我心里当时在想什么么?”屏幕外的陈朝生问。   “不知道。”Siri很直接地答道。   “我在想这鸟一直飞,不会累么?”   鸟在他肩上站了一会儿,飞走了去,隐匿进淡色的山里,满山的竹子发出声响。   陈朝生不知怎的,也对着那些看着屏幕的人,鞠了一躬。   他抽出玫瑰花,用力地抛向天上的假太阳。   没有声响。   只有屏幕里的BGM,节奏感很强烈。   老头子们找了思州最好的音乐家,花了好久的功夫来磨出这些曲子。   玫瑰花还没碰到假太阳,就开始飘散了。   “她会成为这里真正的太阳。”陈朝生笑了笑,“多好。”   人造太阳有了颜色。   浓墨重彩的红,烧得天也如熊熊烈火。   “你要去找自己的本体吗?”   “不,我要去找谢春山。”Siri说,“忽然很想念他。”   “再见。”陈朝生摁下关机键。   “谢谢。”他说。   “这是最后一幕。”   作者有话说:   orz就这样了。 正文结束力。剑   修美美退休【你】   ……让我苟一点点番外……因为俺榜单字数完不成【磕头】周四应该会开始修文工作力……   带带俺基友   《禁止和漂亮系统谈恋爱![快穿]》by裴川野   文案   *   每个小世界里都有一名反派,他们身世异常悲惨,成长道路扭曲,更少不了旁人的恶意敦促。   而喻听泉,穿成了反派们的系统。   “你的任务就是督促反派往黑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停引导他变坏。”   喻听泉乖巧答应:“好的,还有呢?”   “因为人手缺失,你还要扮演世界中欺侮反派的炮灰,最终被黑化的反派反击杀死。”   喻听泉:“……”   听起来好怪哦。   然而,他尽职尽责地里应外合,欺负着反派,反派们却无一例外的狂恋于他。   喻听泉:嘤。   *   ●ABO文里的卑贱奴隶   反派家破人亡之后,被贩卖到奴隶场,却被患有信息素饥渴症的帝国太子买走,百般折辱。最后,反派忍无可忍逃出宫殿,黑化崩盘,被正义的主角当场绞杀。   为了让他更加厌恶自己,喻听泉小声吹耳旁风:“那个帝国太子是有钱人玩得花,他肯定会把你折磨致死的!”   喻听泉身兼两职,立刻扮演起了变态太子,在反派准备逃跑时,只身将他堵在了角落:“你跑什么?是不是只有把你手脚都打断,才能让你离不开我?”   然而,反派看着他因为信息素饥渴症而泛红的身体,强悍猛烈的信息素小心的包裹住喻听泉。   音色悦耳,恍若哄骗。   “给我临时标记,我就不会离开了,好吗?”   喻听泉惊恐:“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仙侠文里的入魔徒弟   反派是天下第一门派的旁系弟子,好不容易挤进内门,却被无端排挤,师门厌弃,就连他的师尊,也让他滚出山门。反派走火入魔后,被天资卓绝的主角一箭穿心。   喻听泉暗搓搓说坏话:“你师尊肯定嫉妒你的卓绝天资,想要祸害你的道心。”   为了证实这个观点,喻听泉立刻扮演起了恶毒师尊,在一众书卷之中,夹带了一本邪异功法,不怀好意道:“你回去,一夜读完。”   反派回去后通宵苦读,第二日眼底青黑。   喻听泉得意道:“我说了,他就是没安好心……”   他还未说完,就发觉反派将他抵在墙上,双眸之中尽是走火入魔的神色:“师尊要我学一夜的东西,可是这个?”   喻听泉流泪猫猫头:“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   在反派们眼中,这个世界都在与他们作对。   不停的有人嫌弃,欺凌,甚至折辱他们——   直到一个自称系统的人降临在他们身边。   他年轻,漂亮,性格温软,是身处深渊之人唯一的光。   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发现,那个一直笨拙使坏的系统就是欺负他们的炮灰。   作为惩罚,他们把喻听泉堵在墙角,对他小声耳语着,倾吐着私密爱语。   ——“系统007,是你吧。”   ——“这一次,不要再逃了。”   1v1 切片攻,马甲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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