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记仇日记   作者:归鹤远山   文案:   论竹马在我成亲前将我掳走是什么体验。   主攻第一人称,病弱轮椅攻x深情腹黑受,年上   原本秉堂是长老们选来给我当挡箭牌的傀儡家主,但能力强的他竟是坐稳了家主之位,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当混吃等死的咸鱼。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我成亲前把我掳走,还向我表白,夺走了我的初吻,从此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每日记仇.jpg   *   *正文与番外均已完结。*   受追攻,受宠攻。拒绝印象刻板化,攻受是体位,不是形容词。ky攻受问题的杀头。 第1章 1-2   1   趴在秉堂背上的我正在试图搞清当前发生了什么。   就在一个时辰前,我还在准备今日的成亲,后来仆从来禀报说秉堂回来了。   秉堂这两个多月来都在外处理公事,我没有将成婚的消息告诉他,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只是没想到他恰好在这一日回来了。   秉堂来见我,面色如常,还诚挚地向我送上了祝福。看他情绪平和的样子,我想了想,便没有将女方的事告诉于他,想来他马上就会知道。   他还带来了我每日例行要喝的药,我没有多想,他递来,我就喝下去了,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是现在这样了——他背着我,正在用轻功狂奔。   我沉思了片刻,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他平静地回答道:“你逃婚了。”   “不,我没有。”我试图反驳道,“是你把我掳走了。”   他语气坚定了几分,斩钉截铁地道:“你逃婚了。”   我:“……”   我放弃了与他争辩,下巴有气无力地搁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我俩都失踪了,家族那边怎么办啊?”   “我自有安排。”   我们元家的直系有神算的血脉,拥有遥望古今,预见未来的能力。可惜,直系一脉的子孙稀少,到我们这一辈就只有我一人罢了。   而且,江湖上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开始流传“喝神算的血能够百毒不侵,长生不老”的传言——我知道,这肯定是假的,不然我的母亲和我的祖父他们也不会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   我从小体弱多病,七岁遭遇了绑架,身受重伤,从此双腿无法行走。   因此,在我十三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家族里的长老就盘算着找个替身,代替我坐上家主之位,以此为我挡去外界的注意与窥觊——此人就是秉堂。   原定中,秉堂这个家主是个傀儡,一切重大事宜都是由我幕后处置,他只是个传达我话的。   然而现实是,我几乎终日困于病榻,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去管那些繁重的事宜。秉堂的能力原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得多。   比我还小两岁的他十一岁当家主,上位不过短短两年,就笼络住了各地管事和族人们的心,将所有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有条不紊。   长老们因此就有了危机感,觉得秉堂脱离了掌控,生怕他会将来狼子野心,对我不利,彻底将我取而代之。他们便来与我商量,是否要采取什么措施。   我表示就维持原状好了。   能者上之,这是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规则。我比较豁达,知以我的身体,胜任不了家主之位,那便让能够胜任的秉堂来当,也好。   再说,我很久之前就对秉堂算过一卦,结果显示他并非奸邪之辈,而且我自己对秉堂的印象也不赖。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铁杆好兄弟。就算是他当上家主后,不管每天空闲还是忙碌,他也都会来我的小院,和我聊天,下棋,推我出门散步。有时,他跟我说公事,有时会跟我说一些自己遇到的烦心琐事。   可以说,我无聊的生活正是有了他,才变得有了意思。   我相信他不会为了地位和利益,而对我不利。   又是八年过去了,他对我的关怀一直没有变,没有像长老们预想的那样,家族的发展越来越好,事情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已经稳坐家主之位的秉堂冷不丁地将即将成亲的我给掳走,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秉堂终于是停了下来,眉头微蹙地将我放了下来,给我拍背顺气。   我靠在了他的身上,费了好久,才勉强止住了咳嗽,我气短地艰难喘息,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还像往常那样,从怀中掏出了手帕,小心地给我擦拭汗渍。   我仰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哑声道:“秉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是我的注视让他感到心慌了,他摸了一下我冰冷的脸,手掌覆住了我的眼睛,说道:“我不想让你伤心,但……和你成亲的那女子不是什么好人。”   我视线被遮盖,也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正想要说话,只听他又用一种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语气说道:“还有,你能算尽天下事,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马虎——元承意,我喜欢你,从十岁那年就开始了。”   我被这番话给震撼到了,一时间忘了反应,就感觉到急促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很快就有温软的东西贴上了我微启的唇,灵活的舌试探性地撬开了我的牙关,卷走了我口腔中的血腥味。   我也是呆住了,忘记了推开与反抗,只手指本能地抓紧了他后背的衣服。   “承意……”唇舌分开后,他低吟了一声,仍是手掌覆我的眼,小心翼翼地又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两下,“虽然我很想与你就此私奔,不用再有任何的顾虑,但我想你肯定是不愿的。等将事情处理好,我就带你回去。”   他终于松开了我的眼睛,还没等我看清他的表情,他就又将我背了起来,用轻功继续往前走。   半晌后,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讷讷地道:“我没有算过这种事,我不知道……”   话没说完,我就意识到了不妥,我想自己简直是傻了,在这种事上,我必须硬气起来,我努力营造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对,元秉堂,你刚刚亲了我?”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问题,秉堂忍俊不禁,轻笑出了声。   “元秉……”   他打断了我的话,“别说话,承意。好好休息。”   我难以置信,不知道在这情况下,他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像往常那样对我说话。   刚刚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让我嗓子和胸腔有些难受,所以我只能小声嘟囔道:“我不是断袖。我只把你当好兄弟的。”   他平静地“恩”了一声。   “但是你……”   约莫秉堂给我的药中放了我平日助眠的药物,现在我又感觉困意上来了,很快便又靠在了秉堂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了。   *   2   再度醒来时,我已经身处一处民居了。   我躺在床上,思考了半天的人生——关于为什么好兄弟会是个断袖,还喜欢上了我的问题。   我从我们九岁那年的初识,一直想到了二十三岁的今天。每一个记忆片段都没有放过,愣是没有看出一点端倪。   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是很难感知外界动静的,以至于我压根没注意到秉堂一直在我身边,对我说了很多话。   我的没有理会大概在秉堂看来,就是生气了。   后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了,就坐在我的床边,静静地将我看着。   我的意识回归了现实,扭过了头,见他盯着我看,一怔,“干嘛?”   他的眼睛亮了几分,俯下了身,问我道:“要我带你出去走走吗?”   我欣然应道:“好啊!”   他扶我坐起了身,娴熟地给我梳发,穿衣,然后抱我出了门。   院子很大,还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葡萄架下还有一秋千,我叫他将我放在秋千上,他按照我说的那样做了。   我抓紧了吊索,兴奋地要他摇秋千。   他摇了,但幅度并不是很大。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他道。   我感受微风拂面,心道偶尔外出也不赖,一边问道:“我为什么生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我让你逃婚了,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那女子。”   我成亲对象是我们元家旁系的一名女子。   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才是真正的直系后裔,几次与我制造偶遇,与我搭讪。   她的心思,我都一清二楚,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我知道长老都在期盼我成亲生子,既然她想当我夫人,那就让她当吧。我是无所谓的。   我答道:“我只是需要一位夫人罢了。家族需要一名健康的继承人。”   他停止了对秋千的推动,来到了我的身前,认真地弯身问我道:“那承意,你告诉我,你想要成亲吗?”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以我的身体,我恐怕没法有亲生子嗣,但是我算过,直系不会绝后……”   “如果我跟你说,我能解决直系继承人的问题,你是不是就不成亲了?”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道:“老家主当年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也就是说,你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但是他没有继承神算血脉,出生没多久就被你父亲带走了。”   我一怔,“但是我母亲说,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这是假的。你父亲现在还活着,是江湖上一个大帮派的首领,你兄弟是年轻有为的少侠。前段时间,他们找上了我,以为我是你。我派人查过,他们所言非虚,不过我没有将你的事情告诉他们。你兄弟五年前就成了亲,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女孩继承了神算血脉。”   我眼睛一亮,急声问道:“真的吗?”   他“恩”了一声,又问:“你想见他们吗?”   “当然!”说完,我又沮丧了下来,“但是长老他们……”   “不用担心。我带走你,去见你的父亲兄弟,也是他们的意思。”他道,“他们也不赞同你与那女子成亲,因为她似乎喜欢施虐。只是怕你是动了真情,是以不方便当你面说。”   我:“……”我还以为我成亲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呢。   既然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了。   我的心情一片大好。我本以为自我娘亲去世后,世上再也没有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了,如今知道我父亲还在世,我还有个双胞胎兄弟,这又怎么令我不开心?   我又赶忙问道:“我兄弟的身体怎么样?”   这话一问出,秉堂的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了,他语气特别小心地道:“他很健康。”   我眉目舒展,雀跃地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你说他是少侠,他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秉堂抿紧了嘴唇,沉默了良久,最后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叹道:“承意……”   他好像欲言又止,我眨了一下眼,有些困惑地看他。   “没事。”他道,“我已经传讯回了家族。等车驾来,我们就启程去燕州。”   --------------------   别问,问就是我又想搞病弱轮椅攻了。 第2章 3   3   元家以卜算的能力闻名于天下,可一般的卜算有准,也有不准的时候。而神算血脉不同,我们卜算的准确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而且我们还能直接“看到”未来。   可是,“看大范围的未来”对身体的损耗相当巨大。我这二十三年来,也不过“看了”三次。   第一次是年幼无知,一时好奇,使用了能力,当时看到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事后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第二次是七年前“看”我们元家的未来,结果显示秉堂这个家主很可靠,未来直系还会有一名能力强,有魅力的女性继承人。至少未来三百年内,元家都不会落败——由于我身体不支持,所以我没有看到三百年后的情景。   第三次是五年前,推翻了旧朝,建立新朝的大齐皇帝亲自上门,要找秉堂这个“神算血脉”,看他们齐朝的未来。   那时候我身体状况很差劲,秉堂表示天机不可泄露,礼貌地回绝了齐帝,但我担心这样会得罪皇帝,给我们元家造成麻烦。因此我还是瞒着秉堂,替皇帝看了。   确实,天机不可泄露。我只明确指出了齐朝至少能维持两百八十年。其余大事件,我用了谶语的形式写下来。   对于这个结果,齐帝是相当满意的,不但给我们元家的生意降低了税率,还封了秉堂爵,把我们元家附近的地都作为了他的封地,并赐了一面免死金牌,元家后世都能使用。   当然,以上这些都叫秉堂相当不满。虽在再度重病卧床的我面前还是如常,但听小道消息说,他那段时间很暴躁,家族里人人自危,瑟瑟发抖。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秉堂拥有极高的武学天赋,他十六岁时就已经能够战胜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了。   话归正题,随家族派来的车驾一同来的还有家族的侍卫,秉堂的亲信,我的暗卫,贴身侍从,以及专属医师。   “主上,您是不知道,家主派元凯为您和桃小姐谈退亲的事宜,说愿意给三万两银子作为补偿。桃小姐说是浪费了自己的青春,污了自己的名声,要价三十万银子。好吧,虽然全家族包括她的亲人在内,知道你们成亲的人不到十人,以及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但毕竟咱们还是理亏在先,最后十万两银子谈妥了,桃小姐在退婚书上签了名。”我的贴身侍从星童道。   我愧疚于给这么多人惹了麻烦,“早知道,我婚前算算吉凶就好了。”   “我早叫您算一下她的八字,但您说对女方不尊重,会窥探人家隐私什么的。之后,您知道还发生什么了吗?”星童又道。   “恩?”   “当天晚上——也就是昨夜,桃小姐的贴身婢女就遍体鳞伤地跑去戒律堂,举报桃小姐长期虐打她。后来,执法者将桃小姐逮捕了,等候调查审判。依我看,这罪名多半是成立的,之前就有听到风声了。”   昨日秉堂也有提到她喜欢施虐,我叹了一口气。   我有我这前未婚妻的生辰八字,但我什么也没有算。因为以我的能力,对方的一切在我这里都无处遁形,哪怕是藏在心中最阴暗的东西。是以,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大愿意去算他人的生辰八字的。我只想正常普通地与人相处,无意去冒犯他人的私密事。   星童又道:“看主上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主上你是真心喜欢她的呢。”   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为什么你们都以为我真心喜欢她?我什么也没做吧?”   星童干笑了两声,“这不是主上你这么快就答应了和她成亲吗?我听长老们也说,以为你是被感情迷了心窍。说起来,我觉得很奇怪。家主昨日突然将主上掳走,这可不像是家主往日的行事作风……”   我撑着身子,看了眼窗外,见秉堂正在外面专注地安排侍卫的保护事宜,然后我忧郁道:“我遇到麻烦了,星童。”   星童精神一震,“主上,您说!属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只是,秉堂他向我表白了。”   此言一出,星童差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失声道:“表白?是我想的那个吗?”   我点头,惆怅更甚,“他还亲了我——这是我的初吻。”   星童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我失去的纯洁初吻上,而在于:“怎么亲的?伸舌头了吗?”   我愤愤不平道:“这根本不是重点!伸了。”   “什么?”星童跺着脚,急忙又问道,“那你有没有狠狠地扇他一巴掌?”   “这个没有……”   他懊恼的模样,好像是希望当时就在现场,然后事发后替我狠狠地扇秉堂一巴掌似的。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没有呢?”   我努力解释道:“我当时差点喘不过气来。”   “懂了,他趁人之危!呸,卑鄙的登徒子!”星童愤恨地骂道。   然而下一刻,门被打开了,秉堂走进来后,星童这家伙就顿时闭上了嘴,俨然一副“我是哑巴,别看我”的样子。   变脸之快,让我叹为观止。   我知道,星童因为某不知名原因而畏惧秉堂,但亲信不敢当面为我出头,还是不免地让我越发忧郁了。   秉堂弯下了身,温柔地对我道:“承意,我抱你出去?”   “不要!”想起我丢失的“童贞”,我的语气斩钉截铁极了,“虽然你帮我找到了我父亲和兄弟,但是你夺走了我的初吻,我决定之后至少十天不要理你。”   秉堂叹气,“这都是一天前的事情了……”   “官府办案都有短则五年,长则二十年的追诉期,我就不能计较一日前的事情吗?”我振振有词道。   “好吧……”秉堂又换上了一副很难过的样子,道,“但是承意如果不理我的话,我会很伤心。”   我冷笑道:“元秉堂,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还用这伎俩对付我?谁管你伤不伤心啊!星童!”   星童不敢看秉堂,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将我扶上了轮椅,推我出了门。   外面的侍卫与暗卫见了我,纷纷单膝跪地,有人道“参见主上”,也有人道“参见九长老”。   我淡然地颔了一下首。他们起了身,默契地开始准备了起来,一名侍卫拿来了一个斜坡,垫在了车旁,侍卫长搭了把手,与星童一起将轮椅送入了车厢。   星童将我扶上了软榻,然后将轮椅折叠了起来,放到了车厢下方的隔层。   这马车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虽说在过去,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家族所在山脉附近的城镇。   车厢的空间相对来说比较大,两侧有柜子,一边放了我喜欢看的书,另外一边放的是一些杂物,外加一个食盒。   我将食盒打开来看了,里面有三层,一层是各种各样的刚切好的水果,一层是我爱吃的糕点,最下面一层是我爱吃的糖。   我想,这一定是没有同行的月童替我准备的。他真是太体贴了。   我感叹了一声,用签子插了一颗草莓放入了嘴中,正在这时,秉堂进来了。   这颗看上去红彤彤的草莓,吃起来却是非常酸,我素来不太能忍耐酸的东西,嚼着嚼着,就酸出了眼泪。   我的素养不允许我把它给吐出来,所以我含泪把它咽下去了。   “草莓很酸吗?”秉堂问我,还给我递来了水壶。   我记着“十日内不理他”,只接过了水,冷着脸,不应答他。   “酸的话,就吃其他的水果。”   我不听他的,又吃了一颗草莓。   这颗就好起来了,我美滋滋地吃下了它。   此时,马车已经在驶动了,秉堂还在试图引我开口:“承意能给我吃个樱桃吗?”   我默默地将食盒放到了我身体的另一边,以表明我坚定的立场。   我本就吃过早餐了,将水果那一层吃下了三分之一后,我就彻底吃不下了,重新盖上了食盒,打算找本什么书看。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刚挪一点点,秉堂就主动问道:“承意要看什么书?我帮你拿?”   我依旧不理会他,努力地靠自己。   他皱了下眉,将我抱到了靠近书柜的那一边。   我又弯身想要够到书,他直接将我要的书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我,仿佛在期盼什么。   我“哼”了一声,翻开了书,拿书页遮住了我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感觉到他从软榻边上的椅子改坐到了我的旁边,他凑近了我,低声对我道:“对不起,承意。我不该亲你。”   我忍了又忍,没忍住,强调道:“是初吻。”   “好吧,对不起。我不该夺走你的初吻。”   “接受了,但现在还不原谅。说好了十天不理,就是十天不理。”说完,我就意识到自己破了誓,赶忙闭了嘴,专心看我手上的书。   然而,各方面的因素都决定了我这个誓言注定是无法实现的。   没一会儿,我就觉得头晕目眩,腹内翻腾——尽管车厢是特意做了防震处理,颠簸很小。   我闭上了眼睛,轻微地喘气,感觉到秉堂抱住了我,还往我嘴中塞入了一颗药丸。   这药丸是专门用来缓解我晕车的,我将它含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睁开了眼睛,见秉堂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不舒服的话,我抱你睡会儿吧。”他道。   我又“哼”了一声,没有反对。   他便将我抱了起来,令我侧坐在了他的大腿,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温声说道:“睡吧,承意。”   我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阖上了眼。   正在我半梦半醒中时,我感觉到我的嘴唇又被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倏地睁了眼,警惕地道:“你又亲我?!”   “承意太好看了,我没忍住。不过这次不是初吻,应该没有上次那样严重吧?”秉堂镇定地道。   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又说不上来。主要还是困意不允许我思虑太多。重新闭眼前,我警告道:“这次暂且饶了你。不许亲了!”   他满脸正直地应道:“好!”   我暂且放下了心来,闭眼睡觉。 第3章 4   4   我们在黄昏赶到了前方的城镇,找了一家环境相对好的客栈住下。   路途的晕车,使我晚上胃口不佳,没吃什么东西。回到房间后,我就靠在床头,无所事事地折纸玩。   不一会儿,就叠了一艘纸船,一只乌龟,和一个奇形怪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正在我给它们三个编故事时,我的专属医师端着药进来了。   我接过了药,直接一饮而尽。他给我把了下脉,问了一下我当前身体是否有哪里不适,然后就离开了。   我的故事进行到即将船毁龟亡时,我觉得这样不得行,连忙又折了一只小兔子,让它充当救龟者。   正在这时,秉堂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他将水盆放在了一边,问我道:“今天又是什么故事?”   我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跟他将我的故事讲了一遍。   他面露沉思地摸了摸下巴道:“可是,兔子不会游泳吧?”   我严肃地道:“设定中,我这兔子是只会飞的兔子。”   “但是它没有翅膀。”   “谁说一定要翅膀才能飞呢?”虽是这样说,但我转念一想,觉得有翅膀的兔子好像更帅,于是我又撕下了两片纸,把它们插在了纸兔子的背上,充当翅膀。   “待会儿再玩吧。这里没有单独的干净浴桶,今晚先暂且擦个身吧?”   我将折纸放到了一旁,问道:“星童呢?”   “他有点要事得去办。”   忽然,我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情,懊恼道:“等下!我明明说这十天不要理你的!”   他嘴角有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然后他很认真地给我提建议道:“反正你今天和我说过足够的话了。不如今日不作数,从明天开始?”   我欣然采纳了他的提议,“好主意!”   他熟练地给我脱下了全身的衣物,拿毛巾沾了热水,拧干后擦拭上了我的身体。   现在是春天,天气并不太冷,但我身体虚弱,受不得寒。在我们刚入住时,我的房间就被搬入了一个暖炉,让这里暖和了起来。   因此,尽管脱去了衣服,我也不觉得冷,只是……我低头瞅了瞅我消瘦的身板,捏了捏我平坦的肚子,惆怅地叹道:“唉,什么时候我能有肌肉就好了。”   当然,我知道这对我是不可能的。肌肉需要充足的锻炼。   “承意多吃点就好了。”秉堂扶着我的肩膀,给我擦拭背部,“你今晚只喝了半碗米粥。”   我有气无力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没胃口啊。”   “没事。你要是饿,随时跟我说。”   我:“随时?”   “恩。”   “那要是厨房师傅休息了,该怎么办?”   “我给你做。”   我震惊道:“你还会做饭呢?”   “会一点点。”他说完后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喜欢吃的,我都会做。”   我睁大了眼睛,惊叹道:“你真厉害!那我尽量晚些时候感到饿。”   他笑了一下,“就算不感到饿,只是想吃也没问题。”   交谈期间,他已经差不多给我擦完上半身了。   拥有神算血脉的人通常身上会有一块叶子形状的红色胎记,我的在右腰上,我母亲的在左肩上,我祖父的据说在后背上。   我留意到秉堂在短时间内将我的右腰频繁看了四五次,我觉得挺奇怪的,他之前也时常给我擦身按摩,将我的胎记看过无数次了。我问道:“你看什么?”   他挪开了视线,镇定地道:“没事。”   他将毛巾洗了洗,继续给我擦拭双腿。   事实上,经过这十几年的治疗,我的腿现在有一点微弱的知觉了,但是非常迟钝,外人使用很大的力揉按,我也只隐约有被触碰的感觉。   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秉堂不断地看我的腰,其实是在回避目光,以避免看到我的胯间。   明明之前他没有这样。   我仔细思考,回想起我曾经看书上提及,人们普遍认为那啥的尺寸与性交能力相挂钩,所以男性以拥有大尺寸而自豪,以拥有小尺寸而自卑。   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自豪或自卑的,但我想我知道秉堂为什么会这样了。   ——最近,我的那啥好像长大了!   我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秉堂。”   我这么一说,果然见秉堂好似变得紧张起来了,背脊紧绷了几分,他道:“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们是好兄弟。在我面前,你不用感到自卑。”   他皱了一下眉,难得露出了迷茫且困惑的表情,“什么自卑?”   我也惊讶了,“你不是因为我的比你大,所以感到自卑,不敢看我的吗?”   他愕然了片刻,然后瞥了眼我的胯间,低低地笑了起来。   看他笑个没完,我愤然道:“难道不是吗?”   “是。承意的比我大,我自卑了。”他痛痛快快地承认道。   但是我觉得他的态度不太对劲,我道:“你随便说个字。”   他道:“我不想说。”   我摆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抓住了他的肩膀道:“不行!你必须说。”   他好像很是无奈,随口道:“清静的清。”   我掐指开始算,很快,碎片化的信息就一个接一个地蹦入了我的脑海中。将它们拼凑到了一起后,我大受震撼,“怎么会这样?”   他按下了我的手,试图转移话题,“承意现在饿了吗?”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纠结地呢喃道:“可是,书上明明说最大的……不对,不对!秉堂,你能给我看看吗?我不知道是我算错了,还是书上写错了。”   “你从未算错,我想这次也是,所以是书错了。”   我抓住了他的袖子,诚恳地道:“秉堂,我想看。”   他素来无法拒绝我口中的“我想”句式。他长叹了一声,闭了一下眼,手在裤带上放了很久,最后还是解开了。   事实证明,我是不可能算错的。   我抽了一口凉气,“哦!所以真是书上写错了!”最大的尺寸原来不止……   我刚看几眼,秉堂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了裤子,系上了裤带,坐下了身,夹住了腿。   尽管他速度很快,但我还是看到了他那沉睡的巨物苏醒的倾向。   我还是有最基础的察言观色的能力的,知道秉堂尴尬,所以装作没看见。只心中在思考,书上说,勃起需要外部刺激,或是精神刺激。刚刚没有外部刺激,所以是精神刺激造成的吗?还是说书上又写错了,其实有第三种刺激源呢?   很快,我就得出了结论。   秉堂说他喜欢我,所以应该是精神刺激——他不敢看我的那啥,其实应该也是在避免精神刺激,而不是我最初以为的自卑。   这可真是闹乌龙了!思及至此,心大如我也有点小脸红。   同时,我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这件事给了我教训,那就是书本不是万能且无错的,以及不能盲目地将书本套用在现实。   秉堂给我擦完后,将水盆拿了出去,回来时端了一碗浓稠的药汁。   我在他的搀扶下,趴伏在了床上,看他手上沾了药,娴熟地给我按起腰部,我若有所思地道:“为了避免对你的精神刺激,我是不是应该拒绝你对我肉体的触碰?”   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泰然自若地道:“这没关系,承意。我对你心无杂念。”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所有人中,秉堂的按摩手法是最好,让我最舒服的。我的两名贴身近侍中,月童的技术又比星童好,不幸的是月童没有随行,来的是星童。   如果只能由星童来给我按,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许是之前服用的药物作用上来了,我被他按着按着,竟是真的感觉到腹内空虚,有点饿了。   “我饿了,秉堂。”我道。   “恩,给你按完,我去给你做。”   “我想吃牛肉鸡蛋面!”   “好。”   一刻钟后,他把我扶了起身,给我穿上了衣服。   我瞅了瞅他,道:“我也想去厨房,看你怎么做。”   他无奈地弯了弯嘴唇,应道:“好。”   他又给我穿上了一件加厚的外衣,抱我上了轮椅,推我出了门。   为了方便我的行动,我的房间在一楼。   除了我房间附近站岗的侍卫外,外面只有三三两两在闲逛的其他客人。秉堂吩咐了一名侍卫去同老板知会一声,关于我们要使用厨房。很快,就有了回复,老板表示没问题。   秉堂将我推去了后院,刚走到檐廊,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我撑着脸,朝他看的方向望去,看见数道黑影掠过——是我的暗卫。   “又是刺客吗?”我问。   “小角色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他继续走。   事实上,现在厨师还没有休息,仍在厨房中,但我想要试试秉堂的手艺。秉堂便简单地同厨师说了我们的来意,他颇是热心地将炉灶让给了我们。   有现成切好的牛肉,可以直接煮面。   秉堂蹲身往炉子里添柴,我也弯身,想要捡起柴帮他。   他制止了我,“别碰,承意。会弄脏你的手。”   我挑了一下眉,“你都拿得,为什么我拿不得?”说罢,我将一根细长的柴扔入了火焰中。   “好了,火够了。”他将一个手帕递给了我擦手,然后背对我,忙活起来了。   一旁吃面的厨师看了看我俩,问道:“你们俩是兄弟吗?”   我推动轮子,让轮椅后退,来到了他的身边,道:“是啊,他是我弟弟。”   厨师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你是兄长啊?这还真看不出来!”   “没事,你不是一个人。”   厨师笑了起来,又问:“你们也是去陵嘉山元家,找人卜算的吗?”   我顺着他的话道:“对啊,我们打算去找元家的人帮我算算,我的腿能不能好。”   “你的腿怎么了?”   我叹气,“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提也罢。怎么?这里有很多客人都是打算去陵嘉山的吗?”   “准确来说,是大部分。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小镇子,要不是临近陵嘉山,恐怕百八十年都不会有外人来,客栈早就倒闭了。如果我能攒下一笔闲钱,我也想去算算,看我什么时候能娶到媳妇。”   我道:“这有什么好算的?姻缘来了,不是就有了吗?你还不如把这闲钱留着娶媳妇呢。”   “听他们将元家说得那么神奇,我也想去试试——据说,元家先祖曾经精准预言到了前朝会在六年前被齐朝取而代之。然后,当今圣上四年前亲临了陵嘉山,找元家家主为他算。这任元家家主据说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我瞥了眼正在给我煮面的元家家主,点头道:“恩,我听说了。”   “据说,他迥异于其他元氏家主,他武功一绝,足以媲美武林泰斗,但卜算次数寥寥,只给那种大人物算过。啊,对了!听说元家有一位年轻的长老,卜算特别厉害,据说他的腿也……”   不才在下矜持地挺了挺胸膛,“事实上,我们此行就是去找他的。”   “我也遇到很多专程去找他算的客人,但是他的规矩好像很不一样。他不收高昂的费用,只给有缘人算。”   我拍了拍我的腿,“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我们的腿都有问题,我们都很年轻,且长得很帅。我想,他会给我算的。”   厨师差点喷笑,“不是这种有缘啦!小兄弟,你可真有趣。”   我耸了一下肩,“你同样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   正在这时,秉堂走了来,扶上了我的轮椅,终止了我们的对话。   我仰头看他,问道:“我的面呢?”   “做好了,我待会儿叫人来拿。”   这就是回房间吃的意思了,我了然,离开前对厨师招了招手,“那我先走了。我有预感,你会在两年内娶到媳妇。”   厨师乐了,也道:“借你吉言。也祝你好运!”   出了后厨,我觉得自己深藏功与名,颇有种自豪感在里面。我道:“事实证明了,我在外面也是挺讨人喜欢的!”   秉堂不以为意地道:“你本就讨人喜欢,人见人爱,不需要证明。”   我心花怒放,回头看他,赞赏道:“说得真好!”   我们前脚刚会房间,侍卫后脚就将面给送了过来。   那碗面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我拿起筷子,品尝了一口,然后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好吃!秉堂,你可真厉害!”   秉堂弯起了唇角,抬手给我捋了一下脸侧的碎发,“那就多吃一点。” 第4章 5   5   次日清晨,准备出发的时候,我见到了消失一夜的星童。   他满脸悲愤地抓着我的手,道:“主上!我被家主给骗了,但没有下次了。”   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昨天去哪儿了?你怎么被他骗了?”   “他昨夜跟我说,附近有个棘手的刺客,恐怕会威胁到主上您的安全。那个刺客,只有我的独门暗器才方便对付。然后,我就在客栈的南边守了大半夜,回来后我听说他们在北边抓了十几个刺客,丢去了衙门。”   我的关注点在于,“你一晚上没睡吗?那你岂不是很困?要不待会儿上路,你到我马车上睡会儿吧。”   “主上,你可真好,但是不必了,我睡相不好,恐怕会影响到主上休息。我就在后面那辆盛放物品的车上躺会儿就好。”   我耸了耸肩,“那好吧。”   他又坚定地道:“今晚,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贞操,不让家主得手!”   我愣了一下,“什么贞操?”   “家主昨天是不是帮你擦身了?”   我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还帮你按摩了?”   我依旧点头。   “那就对了!”   我讶道:“这有什么?你不是也做过吗?”   “那哪能一样啊!”星童振振有词地道,“我又不是断袖,我喜欢的是姑娘!我对主上你可是单纯的主仆情,以及兄弟情!但是他对主上你有邪念。”   说起“邪念”,我就想起了昨夜秉堂的勃起,我沉吟了片许,“可是,我问过他,他说他对我心无杂念。”   星童难以置信道:“你确定要相信一个不知道暗恋你多少年,还夺走了你初吻的男人吗?”   我觉得他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是很快,我又陷入了纠结,“他昨晚还亲自给我做了牛肉面。”   “主上!一碗牛肉面,就让你堕落了吗?”   我难以割舍,“可是,昨晚的牛肉面真的很好吃。”   “主上!振作起来啊!再这么下去,你丢失的就不仅是初吻,还有你的初夜了!”   我忽然捕捉到了重点,“所以说,只要不丢失我的初夜,不就行了吗?”   “啊啊啊!”星童抓狂地挠起了头发,“怎么会这样?那牛肉面究竟有多好吃啊?”   我道:“有机会的话,我让他再做一次,给你尝尝!”   “不!”星童坚定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势汹汹地道,“我元星童绝对不吃敌人做的嗟来之食!”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升到“敌人”和“嗟来之食”的程度了。我只知道,现在还气焰逼人的星童在秉堂进屋后,就变成了一颗霜打的茄子,还弱弱地道了句:“参见家主。”   秉堂颔一下首,然后弯下了身,对我道:“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承意。”   我飞快地道了一句,“从今天起,十日之内不和你说话。”   他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温声问道:“从现在开始吗?”   我闭紧了嘴,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礼貌地道:“那我可以抱你出门吗?”   我点头。   他一边抱起我往外走,一边对星童道:“星童,麻烦你拿一下轮椅。”   走出门时,我听见星童在小声地嘟囔,“不把主上放轮椅上,非要亲自抱。不就是想要占便宜吗?呵。”   我都听见这番话了,秉堂肯定听见了,但当我看向他时,我发现他满脸含笑地注视我。   我觉得星童太敏感了。秉堂只是抱我出门,又哪里算得上是占便宜呢?推轮椅的话,上马车比较麻烦,需要放置斜坡,还要两个人帮忙抬。   秉堂将我放上马车后,就又下去吩咐下属什么事了。星童趁他不注意,偷摸地溜了上来。   “不对,主上。我突然意识到,这两者根本不冲突!你完全可以只让家主为你做牛肉面。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我转过了头,表情复杂地看他。   星童好像被我看得有点发毛,搓了一下手臂,“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因为我不想伤你的心,星童。”我尽量委婉地说道,“但是秉堂给我按得更舒服。”   星童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道:“所以不是牛肉面好吃,而是主上你嫌弃我的按摩技术烂?”   我不得不强调道:“不,牛肉面真的很好吃!它也是一个原因。”   星童唉声叹气,忧伤地喃喃道:“早知道有这种事,就应该让月童随行了。”   月童精通医理,诗书,厨艺等,但他几乎不会什么武艺。而星童武功高强,暗器水平称得上是家族内的一等一。路途遥远,为了方便,因此随行的是皮糙肉厚的星童,而非文弱的月童。   我叹气道:“虽然秉堂夺走了……咳,但是他之前照顾我那么久,也没出什么问题。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吧?”   “打个比方,主上,如果你没吃过糖,没品尝过甜味,你在看到糖的时候,会有吃的冲动吗?”   我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你吃过糖了,觉得好吃了,你再看到糖,你不会非常想吃吗?”   我认真地道:“不一定。我有时候不想吃糖。”   “但是!这对一个男人可不一样。”大概是秉堂走近了,星童加快了语速,匆匆地道,“总之,记住我的话,主上。不要相信一个尝过甜头的男人在频频抚摸心上人身体的每一处后,还能把持住自己。我说完了,我先走了!”说罢,他飞快地跳下了马车。   我若有所思,拿起了月童给我准备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糖放入了嘴中,感受清甜味在我味蕾上扩散开来。很快,秉堂就揭了门帘,走进来了,手上还拿了一叠文书。   我瞥了他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挪开了目光。   他把手上的文书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坐到了我的身旁,笑吟吟地问道:“既然承意不愿跟我说话,那能给我吃颗糖吗?”   我思考了片刻,觉得就当是回报他昨天给我做的面,于是又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了颗糖放在了他伸来的掌心中。   “是承意最喜欢的口味。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我心道,知道感恩戴德就好!   今天的行路,比昨天要好得多,大概是临行前喝的药起了作用,也大概是身体有些习惯了。   昨天睡的时间久,我今天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我先是看了一会儿书,然后眼睛觉得酸了,打算继续我昨夜没有编完的“乌龟的故事”。   我拿起了放在柜上的小盒子,从里面找出了我昨天折的四个东西,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今天再一想,我就觉得昨天的故事不得行,落入了“英雄救美”的俗套。我决定要重新编个惊天地泣鬼神的。   很快,我就有了灵感,兴致勃勃地开始编了,嘴里喃喃自语。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是很难注意到外界的动静的,所以也就没注意到处理公务的秉堂不知何时停止了看文书,选择了看我。   忽然,车轮大概是压到了一个坎,颠簸了一下,我没坐稳,差点一头栽倒,还好有秉堂一把扶住了我,可是我腿上的折纸全都散落在了地上,我有点着急,想要去捡,秉堂制止了我,“承意别动,我来帮你捡。”   说罢,他就弯下了身,挨个帮我捡了起来,重新放到了我的腿上。   知恩图报的我决定这次破个例,对他道:“谢谢。”   他含笑道:“不用谢。”   刚刚打断得太过于猝不及防,以至于我一时间都忘了我的故事进行到什么剧情了,正在我拧眉沉思之时,秉堂又道:“飞兔被天上的一个神秘声音蛊惑,误吃了一颗果实。”   我恍然想了起来,决定再破次例,虎着脸道:“这绝对是我这十天内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许再看我了,好好做你的事!”   秉堂低低地笑道:“好。”在我虎视眈眈下,他重新拿起了文书和笔。   看他又重新办起了公务,我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了我的故事。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破过例以后,我就忍不住又想要破。   可是,我的自尊心又牢牢地限制住了我。   思来想去后,我面无表情地用手向秉堂比划了几下。   秉堂了然,取出了另外一只笔和一张空白的纸递给了我。   我沾了墨,奋笔疾书地写道:“你为什么昨天要骗星童?”我把最后的问号写得巨大,以表达我的控诉。   秉堂也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在纸上写道:“我没有。”   我顿了一下,又写:“你为什么要写字?不直接说话?”   他写:“和你一样。”   我愤怒地落笔,字迹力透纸背,“不许和我一样,你给我说话。”   “好吧。”秉堂宠溺地笑了笑,好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道,“我没有骗他。昨夜确实有刺客,你也看到了,只是他们没有朝他守的方向逃跑罢了。”   我接受了他的解释,心想道,果然还是星童想多了。同时,他的态度让我有种微妙的不爽,我写道:“元秉堂,我是你哥。你要懂得尊敬兄长!”   值得一提的是,五年前,秉堂这家主终于得到了长老们的一致承认后,他的名字在族谱上从旁系被改到了直系的分支里——我的后面,所以他确实也算得上是我弟。   秉堂正襟危坐,语气恭敬地道:“不知兄长有哪里对秉堂不满的地方。”   我抖了抖,决定放弃这个话题。我又写道:“回归正常。我很认真地问你,你给我按摩身体,会把持不住吗?”   我将笔停下后,就飞快地看向了秉堂,捕捉到他的眼角跳动了一下。   “我七岁时认识的你,承意。”秉堂言辞诚恳,“我专门为你学习了按摩,从十一岁到现在,已经为你按过十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这番真情实感,成功地打动了我,但星童方才言辞凿凿的话又将我心中偏了的天平给正了回来。   我继续奋笔疾书,“我不要相信你这个从十岁就暗恋我,还夺走了我初吻的男人。”   “亲吻和按摩是不一样的。”秉堂专注地凝视着我,我似乎能够从他的瞳孔中看到我小小的缩影,“我希望你的身体能早日康复,所以在按摩时,我没有工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平时不一样,就像是现在,光是这样看你,我的心中就涌上了无尽的欢喜,深深的爱意使我克制不住我身体的举动。”   看着他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我连忙挪开了视线,继续写道:“好吧,勉强相信你了。”   我心道,果然还是星童想多了。 第5章 6   6   “那种话哪里没有问题了!”星童好像疯了,抓着头发,在原地踱步,“他不就是变相承认对主上你有欲望,还克制不住自己吗?”   今天,我们在黄昏前没能到达城镇,所以就选择了露营。   我还从来没有露营过,感觉颇是新鲜,出了马车,看了一会儿他们扎营,就借口说要和星童去散散心,我俩独自去到了远离营地的小树林,我将和秉堂的沟通结果告诉了星童,意在让他放心,然而他好像更加担心了。   我认真地道:“有欲望是人的天性。他既然这么诚实地坦白,我觉得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星童深吸了一口气,诚恳地道:“主上,我知道家主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人畜无害的,但你要知道他少年时就以铁血手段,统领住了这整个庞大且复杂的元家。当今皇帝刚起义那会儿,十三岁的他就有那份心机将我们元家的人安插到皇帝身边了。他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这些,我当然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我们元家在朝堂,商业,乃至江湖上都占有不低的分量,所以当初皇帝找来时,秉堂才敢有恃无恐地直接拒绝。而皇帝后来之所以给出了那么丰厚的封赏,也是为了有意拉拢元家,以巩固他那刚刚起步的王朝。   我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怕他?”   星童的表情僵住了,后抓狂地跳了起来,道:“主上!不是说好不问的吗?”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动轮子,往营地的方向而去,一边道:“人有千面,我不管他治理家族是用什么手段,我只管他在我面前,耐心地照顾我。”   我的话好似叫星童瞬间释然了什么,他站在原地喃喃道:“若真到了那一步……若忽略性别,家主确实对主上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不始乱终弃,但是这么多年他也没……”   我停了下来,扭过了头,不解地扬了扬眉毛,歪了一下头。   星童走到了我的身前,蹲下了身,满脸激奋地捧住了我的手,道:“无论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主上!”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的这句话还是让我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主上!”   正在我俩深情对望时,一名侍卫朝我们走了来。   星童立即起了身,站到了我的身后。   “参见九长老。”那侍卫规规矩矩地对我行了一个礼。   我道:“恩,有什么事吗?”   他直起了身,“九长老好,我叫元博,是一大队三中队五小队的队长。我想请您为我的女儿算一卦。”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想算什么?”   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个悲哀的表情,低声说道:“我女儿得了重病,散尽了家财,找了很多名医,依旧没有丝毫好转。我们想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她的命了,还是说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我叹息了一声,“你介意把她的姓名与生辰八字告诉我吗?”   一般来说,我是不太愿意去算生辰八字的,但这问题涉及命理。   得到了小姑娘的姓名与八字后,我闭眼掐算。   无数属于他人的碎片涌入了我的脑海,包含过去与未来——但未来并不止一条路。我将零碎的它们整合,并提取有用的信息。   过了一阵后,我睁开了眼,道:“你女儿可以不死。”   对方面露惊喜,很快他又显得有些迟疑,“什么叫‘可以不死’?”   “她能撑到现在,就不是必死的局,但事在人为,不找到合适的医者,她活不过这个秋天。”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对我磕了一个响头,恳求道:“九长老!求求您,给在下指点一条明路吧!”   我按了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此行,你会找到那位医师。他在燕州。”   “是!谢谢九长老。”   事实上,那位医师的姓名与具体住所也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但我知道,这可不是一个非神算血脉的卜算师能够算到的东西。   对方离去后,我禁不住掩嘴咳了咳,无力地撑住了我的额头,道:“星童,你推我回去吧。”   星童皱紧了眉,关切地问道:“主上,您没事吧?”   “小姑娘的负面能量太浓重了。愧疚,悲哀,自责,嫉妒,厌世等等,让我有点难受。不过,我能理解她。”毕竟我从小到大也是在药罐里泡着长大的。   星童接下来没有再说什么了,推我回了营地。   彼时,营帐已经全都搭好,他们在准备晚餐了——为了保证我们路上的伙食,秉堂还让准备了锅,调料,肉菜米等等。   今晚好像吃的是土豆炖肉,我看见有两个侍卫在削土豆皮了。   秉堂似乎是在同下属说公务,他看见我们回来,大步走了过来。   大抵是我脸色过于煞白,精神状况也不好,他蹙眉担忧道:“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星童替我解释道:“主上刚刚算了个比较压抑的命格。”   秉堂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伸手摸了一下我冰凉的脸颊,问道:“要不要我抱你先进帐内躺一会儿?我已经叫人在里面放置炉火了。”   我勉强点了点头。   我的帐内架起来了一个简易的床,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秉堂给我脱去了外衣和鞋子,将我放上了床,盖好了被子。   “等一下,我给你拿个暖手壶来。”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当初秉堂即将当家主之前,我也给他看过八字。   给别人看八字,我是看不到对方与我相关的信息的,所以我并没有“看到”他对我是个什么情感,或者未来与我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未来同样有很多条线,但是无一例外的是,每条线中他都没有成亲,或是有亲密关系的对象。   我以前以为大概是他对情爱没有兴趣,一心专注事业,目前看来大抵是因为他喜欢的是我,而且无论他未来作何抉择,这份喜欢都一直没有更改。   秉堂很快就回来了,把暖手壶塞进了我的被子,还摸了摸我的额头,“晚餐马上就做好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去做自己的事,别管我”。   但是秉堂显然没有懂,他俯下了身,问道:“什么?”   我严肃地指了指他,又摆了摆手,指我自己,之后又指他,指外面。   他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同时忍俊不禁道:“承意真要整整十日都不与我讲话吗?”   我认真地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话又不是放屁!   “那好吧,夺走了承意的初吻,确实是我的错,但是我觉得这个惩罚实在是太重了,不知道怎样可以减轻呢?”   我差点脱口而出“这惩罚哪里重了”,但我的矜持让我克制住了我自己,我越发板起了脸,伸出了我的食指,左右摇了摇,表示这事绝对没商量。   秉堂没说话了,凝望着我,我也凝望着他。   忽然,他的脸猛然靠近,在我的唇角亲了一下。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愤怒地道:“元秉堂!你绝对绝对绝对完了!”   我想到了星童的话,这时候应该扇他,但是我把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却打不下去,最后只用手掌碰了一下他的脸。   他好像有些迷茫,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不得不强调道:“我刚刚狠狠地扇了你一巴掌。”   秉堂非常配合地捂住了脸,愧疚地道:“对不起,我刚刚没忍住。”   我也没忍住,“我扇的是另一边!”   他于是改捂另一边的脸,顽强地解释道:“对不起,承意。我没能克制住我身体的冲动,主要是你太好看了。”   我冷笑道:“我长得好看,是原罪了?”   “不,都是我的错。”他低头忏悔,“被承意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是我应得的。”   “元秉堂,你在被惩罚中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决定之后二十天都不要和你讲话。”   他试图讨价还价,“五天。”   我没有绷住,“原本就十天了!你还五天!二十天!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说了算!”   “这一巴掌,不得抵十几天吗?”他诚恳地强调道,“真的很疼。直达我的灵魂,痛彻心扉。”   我信他个大头鬼!   “二十天!没有商量!你再花言巧语,就一个月!”   不过这么一出,可叫我精神起来了,我出了一点汗,没有再感觉那么难受了,头也不是很晕了。晚饭做好后,秉堂在我的眼神示意下,抱我出去吃了。   我坐在轮椅上,拉着星童的衣服,对他疯狂打眼色。他明了,拉着我的轮椅,到了无人注意的小角落。   我对星童耳语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着重强调这次事发后,我有狠狠地扇秉堂一巴掌。   然后,星童满脸复杂地看我。   我疑惑道:“怎么了?”   “巴掌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是您又被亲了吗?”   我道:“巴掌这不是说明我这次反应迅速,临机应变能力强吗?关键,我还心狠手辣!”   “我猜这‘巴掌’根本不能称为‘巴掌’。”   他无情地正中了现实,让我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我努力挽尊道:“秉堂一直捂脸,还说疼。”   “以家主的性子,要是真的疼,他根本不会说出来。”   我怨念地扭头看他,苦大仇深地道:“你是不是找茬?我可是把你当成好兄弟,第一时间跟你分享我刚刚的事。”   “所以,一边是你的好兄弟,一边是刚刚轻薄过你的登徒子。今晚的按摩,你选择谁?”   我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星童一脸看透了我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心地提醒道:“另外,主上你还是亏了。你说不和他说话,但是你刚刚还是和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我瞳孔一震。有道理!可恶!又被算计了! 第6章 7   7   接下来,机智的我可就没有再中秉堂这家伙的圈套了。   他给我擦身按摩时,不断地诱导我说话,我都紧紧地闭嘴,没有开口,顶多是用眼神和手势来表达我的意思。   他好像非常遗憾的样子,按照惯例给我按完,穿上了衣服,问道:“现在要睡觉吗?”   我摇头,对外喊道:“星童!速来!”   很快,星童就探进来了脑袋,“主上,有什么吩咐吗?”   “你帮我把我的折纸盒拿来。”   “好!”   秉堂在一旁唉声叹气,好像是在伤怀于被我冷落了。   铁石心肠的我可不会上他的当,我用足以媲美猛虎的凶狠眼神瞪了他一眼。   哪知竟是适得其反,秉堂没能维持住面上的忧伤,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是他对我的挑衅。   我又比出了手刀,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越发狠厉地瞪圆了眼睛,指了指他,意思是再惹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承意好凶。”   很好!这句话顿时叫我心满意足。   没过多久,星童就将我要的东西给拿来了。   他正欲离去,我叫住了他,“你别走,你就在这里,听听我的新故事。”   星童满脸的受宠若惊,惊喜地道:“什么?我吗?”   ——主要是他不懂得欣赏我的故事,经常提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让我很抓狂,所以早在六年前,我就无情地把他踢出了我的研讨会。   我咳了一声,“这不是月童不在吗?”   秉堂在一旁插话道:“用不着他,有我就够了。”   我无视了他,继续对星童道:“现场还有个罪人,但我们可以暂且忽略他。你不许提类似于‘有意识的月亮会不会想拉屎’这种问题。”   星童疯狂点头,做出了立誓的手势,“我绝对不提问!”   “傅大叔好像就住在燕州,我这次亲自去,他一定会吓一跳。我打算送给他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厉害故事!”   傅大叔是我唯一一个家族外的故事集的忠实读者。尽管我们年龄相差不少,但他非常懂我,我们相处十分融洽和睦,时常会有书信来往。   他的妻子似乎出身于我们元家,只是很早就逝世了。每逢七八月,他都会上我们陵嘉山来,祭奠他的妻子。   第一次遇见他,那时我十三岁,母亲刚去世没多久。   夜晚的思念太过浓烈,我就独自推轮椅来到了母亲常带我来散心的同心崖,不禁泪如雨下。   大抵是我趴在栏杆上,容易叫人误会什么,总之原本只想自己安静地哭一会儿的我猝不及防下被一陌生人给提了起来,当时是很懵然的。刹那间,我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的恐怖场景,我害怕无助极了。   那是个身穿黑衣的大叔,背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虎背狼腰,魁梧健壮的身形,他中气十足的言语如连珠般吐了出来,让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生命只有一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怕,总有办法解决的。世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要知道,世上还有很多人在意你,关心你……”   我想,当时在月光下,我满脸涕泪,神情茫然又带点害怕的样子一定能排上我人生第一蠢的画面。   大叔渐渐地被这样的我给“打动”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语气充满不确定地道:“你……刚刚是想要轻生吗?”   “我为什么想要轻生?”我使劲吸了吸鼻子,挺委屈地道,“我才十三岁,我还没活够呢!我还有好多故事没来得及写,没有吃遍天下的美食,二爷爷还答应明天会送我我要的玩具……”   大叔悻悻地把我放回了轮椅,还给我顺了顺被他拎出褶皱的衣服,“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小兄弟。”   “没关系的,大叔。”我从袖中掏出了手帕,擦了擦我的脸,“你成功地打断了我的愁思,我现在不想哭了,我想回去睡觉了。谢谢你。”   我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谁知大叔面露尴尬,连声道:“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咳……我姓傅,来自燕州。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和傅大叔就这样认识了。   我们一见如故,兴趣相投,相谈甚欢,成为了忘年交。   我知道了他家大业大,妻子早逝,家中还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调皮儿子。   他时常抱怨说,要是能有我这么又乖巧又懂事又聪明的儿子就好了,还同我说了他平日所面临的各种烦恼,例如手下擅自斗殴,贪墨,亦或者是敌对势力又做了什么手脚。   他还有着超越自身年龄的智慧。很多人根本听不懂,或者无法理解我的故事,但是他就非常懂,总能给出中肯且对我有帮助的建议,帮我修改且润色我的故事。   只可惜,他每次都只能在陵嘉山待两三天,我们大部分时候只能通过书信联系。他给我的回复总是很认真,少则十几页,多则二三十页,哪怕是他公事很繁忙的时候。   后来,我这“元家九长老”的名声大了起来,许多人都要来找我卜算,唯独他对此表现出了淡然的态度,表示人生的种种既来之则安之,提前预知也未必是好事,因此他从未要我帮他算什么,也没有待我与之前不同。   总而言之,傅大叔真的是个有智慧且值得交往的朋友,只可惜秉堂还从来没有见过他。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我倏地看向了秉堂,下意识地开口道:“秉……”   这次我及时止住了言语,捂住了我自己的嘴。   秉堂看着我,笑道:“承意想说什么?”   我板着脸,看向了星童,“你帮我问他,我亲爹姓什么?”   没等星童将我的话重复一遍,秉堂就回答道:“你爹叫陆劲明,是白遆堡的堡主。”   居然是白遆堡的堡主!我大吃一惊。   请原谅我都出发两天了,才想起问秉堂我亲爹的身份。实在是之前觉得这个问题不大重要,以为我亲爹的势力肯定大不如我们元家,但是白遆堡!   ——白遆堡主陆劲明就是现任的武林盟主。   本来,我还抱着那渺茫的希望,期待我那忘年好友傅大叔就是我那二十三年不见的亲爹,现在看来真是我太过异想天开了。   我惆怅了,从各种渠道得到的消息,这武林盟主都不是个好相处的善茬。我又对星童道:“你帮我问他,和我爹相处得怎么样。”   秉堂同样直接回答道:“之前我们元家与白遆堡有几次合作,他是个非常深不可测的人,运筹帷幄,城府颇深。如果他是敌人,麻烦会很大。”   我又对星童道:“你帮我问,我爹以为你是我的时候,对你是什么态度。”   秉堂如常地答:“他好像对我很嫌弃,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我。倒是承意的双胞胎兄弟对我很热情。”   我震惊了。秉堂那么优秀,我那爹居然还嫌弃他?那我爹知道我才是他亲儿子,岂不是要把我鄙视到土里去?   我心有余悸地喃喃道:“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奢望我那亲爹的父爱了吧。兄弟爱……看情况。主要还是看我那侄女。星童,你帮我跟他说,如果没必要的话,就不要告诉他们,我俩的真实身份了吧。”   秉堂应道:“好。”   频频被唤,却没有派上用场的星童虚弱地道:“主上,您有什么话,直接同家主说,不就行了吗?”   “那可不行!他现在是罪人。”   秉堂循循善诱道:“罪人能派上用场,也值得偶尔让承意破个例。”   “你做梦!”我脱口而出后,脸就木了。   星童抚住了额头,秉堂脸上的笑意越浓。   “不行,不行!今晚的故事交流会暂且取消,我需要时间消化我亲爹的事。你们先走吧。之后再通知你们故事交流会的时间……不对,不是‘你们’,是只有星童!”   在我的驱逐声下,两人离开了我的营帐。   我独自躺在被窝里,听外面的虫鸣声,我哀伤地叹了一口气,沧桑的内心和我的身体一样冰凉。   天底下最悲伤的事情就莫过于往幻想上浇上一盆名为现实的凉水,为什么智慧且有趣的傅大叔不是我的亲爹呢?   我亲爹居然是那个苛刻的武林盟主——他还二十三年来都当我不存在。我侄女继承了神算血脉,成为一个麻烦后,他才想起了我。   自小就人见人爱,备受长辈喜欢的我居然在我亲爹那里遭遇重大的挫败!这可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我愤愤地用拳头砸了砸床铺,然后锤得有点疼,我连忙吹了吹。这时,秉堂如鬼魅般地再度进了我的营帐,钻入了我的被子。   他的身体滚烫得跟火炉似的,衬得我的皮肤跟寒冰似的。   “我洗了澡,换了衣。夜晚露营寒冷,我怕你独自睡会着凉。”   他确实是雪中送炭,我现在挺冷的,总归他之前冬天给我暖被窝的次数也不在少数,我也不是很介意他与我同睡。   “能派上用场的罪人,我决定今晚为你破次例。你快来帮我疏导疏导,我现在有点忧郁。”我把受冻的双手捂到了他温暖的袖子里,说道。   尽管我没说我需要疏导的是什么,但秉堂似乎已经明了了。他反握住了我的手,认真地说道:“得知承意父亲的事情后,我就各方面都打听过。十六年前,承意不是被贼人绑架了吗?”   那次被绑架的经历,简单来说,就是一伙人想要利用我神算的天赋,来一统天下。   他们起初好吃好喝地伺候我,然而,年仅七岁的我还没法好好地运用我的能力,无意间将他们的各种腌臜事都给捅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开始闹内讧,想要散伙,每一方都想要得到我。   身为孱弱幼童的我无助地被他们三方抢来抢去,然后一记本来要拍向抢我那人的寒毒掌,无意间击中了我的双腿。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家族,双腿没有知觉了。   对于这件事,我唯一的印象就只有——我,无辜。   “恩?”我不知道为什么秉堂突然提及我被绑架的事。   秉堂垂首给我理发丝,低声说道:“据说承意的爹娘二十三年前分道扬镳,发誓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十六年前,承意被绑架,老家主去找了在江湖上眼线更多的陆堡主,请求他帮忙一起寻找承意。”   我一下子就精神了,我竟然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我娘亲性情强势,自尊心强,要她主动放下了面子,去找发誓永不相见的前情人帮忙,一定很难吧,而她这都是为了我。   一时间,我心中又难受了起来,思念起了我的娘亲。   “是陆堡主找到的承意。等承意没有生命的危险后,亦是他亲自随老家主将承意送回的元家。而那绑架承意的势力……参与歼灭他们的不止元家,还有白遆堡。我想,陆堡主应该还是牵挂着承意的。”   我嘟囔道:“那为什么他以为你是我,还会嫌弃你?”   “我觉得应该是他早知道了我不是你。我想,这事多半还是瞒不住他的……”   我越发耿耿于怀,“我还当他是小势力的首领,受制于我们元家长老的约束,才没有来看过我。但白遆堡!”   秉堂轻叹道:“没准他早就在暗处默默地看着承意了呢?”   虽然秉堂的猜测没什么依据,但还是一定程度上宽慰了我的内心。想到我受那么多人的喜欢,不差我亲爹一个,我傲然道:“反正我过去二十三年都没有爹,我决定不对他抱有丝毫的期待。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才不要为他烦心。”   秉堂笑道:“确实应该这样。”   “谢谢你和我聊这些,我决定给你减少两天的惩罚!”   我原本以为秉堂会趁机讨价还价,哪知他只是弯了弯嘴唇,温和地道:“那还剩十七天。我会尽量派上更多用场,减少更多的天数。”   我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你好好表现,将功赎罪,争取早日摆脱‘罪人’的头衔!不说了,我先睡了。”   我感觉秉堂在轻轻地摸我的头发,过了一会儿,他道:“承意,我又想要亲你了。”   “那你就想着吧。”我无情地道。   但是很快,我又想到他可是专程来给我暖被窝的,这样好像也不太好。我沉思了片刻,道:“就当是回报你给我暖被窝——趁我在伤春悲秋,你快点,不要被我发现了。”   秉堂低笑了一声,然后我就感觉到嘴唇被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   “睡吧,承意。”他摸了摸我的脸,柔声道,“晚安,祝好梦。”   “哼,我睡着了。”我闭眼道。   --------------------   其实现在秉堂就是正儿八经,说一不二的家主了,上上章提到过他五年前(十六岁时)就已经被长老们承认,且名字移到族谱的直系了。   对于宗族,这性质就等于承意是直系亲生,秉堂是直系养子。前者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没有继承家主之位,所以身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后者就上位了。就不再是最先计划的那样秉堂只是作为傀儡家主,因此现在的承意才会做长老,且完全不管事,只搞自己的兴趣。   年少的秉堂就深深地明白,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抱得美人归!   当年,他千方百计坐稳位置,收拢麾下的人心。   长老们起初:他狼子野心!企图取承意代之。   后来长老们发现秉堂确实对承意掏心掏肺的好,以及承意确实无心权力和家族管理,于是就接受并承认了秉堂这家主。   在以上的过程中,秉堂还发现,赚钱养承意真开心,从此就在商业的路上一骑绝尘,成功使得元家财富噌噌上涨。 正文是承意视角,碍于他的人设以及视角有限,有些事他不会说或者不知道。可能会有第三视角的番外做补充。 第7章 8   8   又在路上行了三日后,我们在一个中午抵到了一座大城市。   秉堂说这里有个大酒楼的菜做得很棒,要带我过去吃。   那酒楼坐落于闹市,外观看起来很是古朴大气,客厅中人满为患,外面还在排队。   我们进去后,小二迎了上来,好声好气地问道:“请问客人有提前预约吗?”   我回头看给我推轮椅的秉堂,见秉堂瞥了眼他的下属,下属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道了句:“姓元。”   “客人三楼雅座请!我们老板对此有过嘱咐了。”   需要上楼梯时,亦是秉堂抱起了我,星童他们在后面拿轮椅。   我们一行占了两个雅间。我,星童和秉堂单独在一个雅间,其余人去了另一个更大的包间,点他们想吃的东西。   秉堂把菜单递给了我,我一边看,一边对星童道:“你问他,是不是认识这酒楼的老板。”   秉堂回答道:“不认识。事实上,今天我们还要见一个人。包间是他提前派人订的。”   我懒得开口了,对星童使了个眼色。   星童直面秉堂,嗓音略抖地道:“家主,敢问是什么人?”   秉堂没有看星童,含笑望着我道:“对承意来说,应该是个惊喜。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午时,我想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我挑了一下眉毛,问星童道:“有客人的话,是不是应该等他来再点比较好?”   “没关系,承意可以先点自己想吃的。”秉堂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我也就不客气了,连续点了两道我爱吃的菜,然后将菜单递给了星童,星童没有点菜,像是丢烫手山芋似的,把菜单递给了秉堂。   正在秉堂看菜谱时,门被敲响了。   我忍不住转头看,就见门被一把推开,一个身穿蓝色华服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他样貌俊朗,眉宇间英气十足,腰间挂着剑,看上去既飒爽又帅气。   令我难以忽略的是,他的长相与我有三四分的神似。   我瞬间明了了他是谁,而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连接着我们彼此似的,他一进来,目光就被我吸引住了。   尽管第一次相见,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许久未见的熟人似的,叫我觉得非常亲切。   他应该也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因为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位……兄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确实见过,还是在娘胎里。不过,我现在可无意表露我的身份,我耸了耸肩,道:“如果你没去过陵嘉山的话,那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否定的。因为这是我七岁后第一次出远门。”   “好吧,我没去过陵嘉山。”青年挠了挠鼻子,困惑地道,“但我真觉得你好眼熟……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不,我没有。”   “好吧,可能是我记错了。”青年的目光艰难地从我脸上挪走,终于是看向了秉堂,“秉堂,父亲接到你的传讯后,就派了我来接应你。这位应该就是鼎鼎有名的元家九长老吧?”   我惊讶地道:“你知道我啊?”   “元家双杰的名号,天下谁人不知?”青年语气诙谐地道,“多少长辈都拿你们作为榜样,以训诫自家小辈呢。不幸的是,在下也是其中之一。九长老的文集,在下有幸拜读,确实写得好。我这一介武夫也能从中品出点东西来,实乃雅俗共赏。”   我觉得我写正经诗词文章的天赋还没有我编故事的十分之一强,然而,世人不懂我。   我出版了三本正经的文集和十本故事集,结果是,三本文集一本比一本出名,我的名字在文坛声名鹊起,好像我还被褒扬为“能够名垂青史的文学奇才”。然而,与之成为对比的是,我那十本故事集却扑得悄无声息,没有激起丝毫波澜——很多人还以为这故事集的作者是某冒用我名字的宵小之辈。   我激昂地道:“既然这样,我这里还有几本好书要给你看!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话音刚落,就看见青年的面部表情僵硬了,他掩嘴咳了一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道:“为了避免之后的更多尴尬,我决定现在就坦白。其实刚刚我在说客套话,我是一看书就头脑发晕,意识不清的类型。九长老的书……咳,我看过,但一句话都没看懂。不过,我妻子非常喜欢您的文章和诗词,能够倒背如流。‘雅俗共赏’这样的评论出自于她口。”   我惊讶道:“咦?是吗?你看起来像是饱读诗书的模样。”   “是啊,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我愉快地一拍掌,“你既然知道‘人不可貌相’这种话,那你肯定看得懂我的故事集!你放心,不是像我的文集那样晦涩难懂的诗文。”   青年的表情更加为难了,一脸菜色地看向了秉堂,好像是想要求助。   秉堂无疑是向着我的,他附和道:“承意的故事集确实精彩。正曦你会喜欢的。”   原来我兄弟叫“陆正曦”,我明了了,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充满期待。   “我……你……”正曦一定是被我的神情给打动了,他艰难地应了下来,“好吧,我尽力……但我先提前说,我如果没看懂,你们千万别骂我。我可不是仅仅看不懂你的书。”   我使劲点头,“嗯嗯嗯!你放心好了!好兄弟,现在你先点菜吧。我刚点了俩,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你点了什么?”   我把点菜单递给了他看。   他顿时惊了,“咦?你知道我喜欢的菜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水煮肉片和剁椒鱼头,也是我最爱吃的菜。”   我的眼睛一亮,“真的吗?另外,我还不吃香菜,一般会把这俩菜里的香菜给挑出来。”   “我也不吃香菜!但我家人都吃,我的父亲,妻子,儿女。搞得像我是异类似的!”   我慷慨激昂地宣告道:“在我这里,你不是异类!吃香菜的人才是异类!”   正曦不禁惊叹,“天!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   “好兄弟!现在遇见也不晚啊!”   “好兄弟!”   我俩“热泪盈眶”地为我们“不吃香菜”的革命友谊握手。   身为“异类”的秉堂忍不住开了口,“承意吃不了太辣的东西,我会让厨师少放点辣椒。正曦不介意吧?”   正曦忙不迭地道:“没事!我都无所谓的。”   我却不满了,扭头看向了星童,道:“星童,你帮我跟他说,不要打扰我和我好兄弟的聊天。”   星童无动于衷地嗑瓜子,秉堂失笑摇了摇头,“对不起了。”   “星童,你帮我回:没关系,但下不为例。”   正曦懵然地看了看我们三人,问道:“这又是哪一出啊?”   回答的是秉堂,“没事。承意现在在生我的气,不愿跟我说话。”   “啊,正曦,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元星童。”我指了指星童。   星童赶忙丢了手中的瓜子,客气地道:“久仰大名,陆少侠。我是主上的近侍……”他接收到了我的眼神,又补了一句,“兼好兄弟。”   “既然是我好兄弟的好兄弟,那也是我的好兄弟了!”正曦热情地对星童道,“星童兄弟,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我心花怒放,“正曦!我可真是越来越稀罕你了!今天,我们不醉不罢休!”   正曦无疑是个实诚人,他把我的话当了真,热情地道:“这家酒楼的百花酿,寒潭香,桂花醉味道都挺好的。你看你喜欢哪种,我让他们上几坛。今天,全算在我账上!”   我连忙道:“其实,我是学书上说的,以表达我对你的稀罕。我不能喝酒,但你可以和秉堂喝。”   秉堂道:“我要照顾承意,不喝酒。”   正曦又看向了星童,星童道:“我也不喝酒。”   正曦遗憾地叹息道:“好吧。事实上,我父亲在我临行前,特意叮嘱我不能喝酒,还说要是违背,要打断我的腿。”   我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打断你的腿?你爹这么凶吗?”   “那可不呢?那糟老头,脾气暴躁得很。我小时候,他就天天抽我。为此,我勤奋练习轻功。现在,他追不上我了,嘿嘿!”   我喃喃道了几句“好可怕”,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秉堂。   正曦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放心好了,我爹是不会打他的。毕竟他可是威震四方的元氏家主,和我爹地位相当。唉,有实力真好。”   这可越发是坚定了我“不暴露身份”的想法。秉堂有不被打的实力,但我可没有。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起来这么成熟稳重的正曦都难逃频繁被揍的厄运,我岂不是要被抽秃噜皮——尤其是,我还跑不掉!但是秉堂应该会带我跑的吧?   “对了,再问一句,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我问道。   正曦回答道:“我爹说他先出生的,我比他晚了一炷香,所以他应该是哥哥。”   我了然。很好,我又多了个弟弟。   于是,我身为兄长的自豪感与责任感油然而生,豪气万丈地一拍桌子,“今天,我请客!好兄弟,你随便点!”   然后,我并没有带银两,给钱的其实是秉堂。   因着我和正曦越聊越起劲,我们就商量着明日在启程,吃过午饭后,我们就去往了正曦正下榻的客栈,在那里也订了几间房。   他推着我的轮椅,我们单独进了他的房间聊。   远离了秉堂,正曦才向我吐露了心声,“好兄弟!我真的和秉堂是双胞胎兄弟,而不是和你吗?”   我深情地看他,“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但我娘亲跟我说她只生了我一个。”   “实不相瞒,好兄弟。”正曦瞅了眼紧闭的大门,弯下了身,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爹不喜欢秉堂——虽然他也没几个喜欢的人。他说秉堂是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要不是和元家有合作,他压根就不想和他扯上一点关系。”   我惊讶地看他,“所以他不愿意认秉堂这个儿子?”   “可能是吧。”正曦道,“我爹这人帮理不帮亲,正义感极强,眼睛里还容不得半点沙子。有个叔叔,在他麾下效力了二十多年,是他的得力干将。后来得知此人装得对妻子深情,实则养了外室。我爹毫不犹豫地将他赶走了,也没顾这二十多年的情面。”   我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这一是证明他责任心不强,只图自己快活。二是他擅于为自己戴道貌岸然的面具。目前是对家庭不忠诚,谁知道他以后是否也会对你爹不忠诚呢?没准他在你爹面前的样子也是伪装的呢?”   正曦震撼地睁大了眼睛,惊呼:“我爹当初也和你说过几乎一样的话!果然你和我爹很投契!”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   “当初堡里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说我爹处置太严苛,养外室算不上什么大过错。”他拉住了我的袖子,低声说道,“好兄弟,其实我和你说这些,是希望让你到时候帮忙调和一下秉堂和我爹。”   “调和?”我不解。   “咳,这么说吧。他们上次相处得不是很融洽,或者说是……灾难。”正曦面露难色道,“秉堂拐弯抹角地骂了我爹整整两刻钟,一般有人骂我爹,我是会非常幸灾乐祸,并期望对方再骂得狠一点的,但那次……咳。”   我惊骇,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秉堂骂人?我还从来没听过他骂人!”   “相信我,好兄弟。如果你也在当时的现场,你只会想火速地逃离。当然,我也觉得我爹这事做得非常糟糕。哪有因为不喜欢秉堂的性情,就不认他这个儿子,现在需要才想起的道理呢?”   我深有同感地点头,“确实。”   “我爹可能也知道,所以他当时一直处于想发怒又忍住,想回击又嘴拙不知怎么说的状态。虽然我和他关系不好,但我还是同情他了。我爹喜欢你,而你又与秉堂关系好,所以我想拜托你到时候调节调节。”   “他会喜欢我吗?但我又不会武功。”想了想,我接着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吃香菜,我还特别挑食。”   正曦捧住了脸,忧伤地叹道:“不!你就是我爹理想中的儿子,白净漂亮,幽默聪明,还才华横溢,不像我只会讨他嫌。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其实我爹也喜欢你的诗词文章,还偷偷收藏了你的字画——当然,这些没什么人知道,我也是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发现的。我严重怀疑,我内人就是因为喜欢你的文章,才得到的他的承认。最过分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回道:“什么?”   “有次他和人应酬喝醉了,恰好我又闯祸了。他失望气愤,居然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能像承意一样优秀’。我当时就愣住了,心想他果真是想让你做他儿子,而不是我吧。没见你之前,其实我对你是挺反感的,但见了你之后,又讨厌不起来了。有些人,真的是见了一面,就能成为好兄弟。”   我好兄弟浑然不知真相,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该不会我那亲爹真的知道我的身份,还默默观察了我很多年吧?   好可怕! 第8章 9   9   “承意今天与正曦聊得挺开心呀。”   夜晚,秉堂按照惯例在给我按摩,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我趴在枕头上,懒懒地道:“嗯哼。”   ——我和他说话,是因为昨夜他向我求得了“按摩赦免权”,意思是他正在给我按摩期间,不受“惩罚”的约束。   好吧,其实是我觉得受惩罚的是我自己。本来每日按摩就够枯燥了,无法动弹,任人摆布。现在,我还得强忍说话解闷的冲动,在秉堂诱导我说话时控制住我自己,这委实太折磨了。   我给了秉堂赦免,其实也是给了我自己解脱。   “我今天从正曦那里知道了特别了不得的事情。”我瞅了瞅秉堂沉静的脸色,“据说你上次和我爹见面,骂了他两刻钟?”   秉堂按在我腰部的双手微顿,而后他用反思的语气说道:“事后回想,是我当时冲动了。”   “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吗?”   “恩,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承意的父亲。”   我道:“我是无所谓你骂他啦,我对他又没感情。只是,正曦还给我提供了一些信息,让我怀疑你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什么?”   “就是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我。”我将正曦同我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瞅着秉堂陷入了沉思,问道,“你怎么看?”   “他是承意的父亲。认不认他,取决于承意。”秉堂继续给我按。   我纠结地拧起了眉,喃喃地道:“总觉得会很尴尬……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而且,既然正曦这样说,我又有点怀疑……”   我又开始怀疑傅大叔就是我那爹了。   只可惜我没有随身携带他的书信,不然也能让正曦通过字迹辨别了。至于傅大叔留给我的寄信地址,那就是个普通居民区的民宅。   傅大叔就是我爹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是看正曦落寞的样子,我又感觉怪不是滋味的。   正在我神游之际,秉堂把我翻了个面。我平躺在床上,看他给我按捏腿,幽幽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每次被翻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像是个咸鱼。”   秉堂低笑了起来,“你没跟我说过。”   “那我肯定是跟月童说的。还记得他回答我说,我再不济也是个美鱼。确实,我也觉得我挺美的。要是再有点肌肉,那可就更完美了。”我努力地挺了挺我的肚子。   秉堂摸了摸我的肚子,安慰我道:“现在的承意就很完美了。承意不但是美鱼,还是个香鱼。”   在那一瞬间,我的灵光涌现,让我品味到了他夸奖背后的微妙,“香鱼?那岂不是很容易被人类吃吗?”   秉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声音有几分诱导的意味,“但是承意又不是真的鱼,怎么会被人类吃呢?”   我非常熟悉他,知道每次他这种语气,我又要被忽悠了。然而,我那涌现的灵光没有维持太久,以至于我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也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因此也只能归咎于是我想多了。   “我确实又美又香!你说得没错!”我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秉堂把我按回了床上,哄道:“美美香香的承意乖,别动。”   身体动弹了一下,感觉我胯间那物也轻微地晃了一下,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前天深夜胡思乱想时想到的问题。   我严肃了起来,问道:“秉堂,我要问你一个非常私密的问题。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回答?”   “你说。”   这种话说出口,还是有点难以启齿的。我轻咳了一声,鼓足了勇气,问道:“就是,你一般多久勃起一次啊?我现在怀疑我不举。”   过去我是从来没有关注到这种问题的,然而前几日目睹了秉堂勃起后,我就不禁想到了我自己。   印象中,我勃起的次数屈指可数。无论是我看那种书,还是我自己清洗私密处,我也没有过反应。尽管我没有成亲的打算,但这可能会成为我的又一个身体问题。也不得不让我担忧。   我分明看见秉堂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而,他回答我时,语气显得很平静:“承意没有不举。”   “啊?你怎么会知道?”   秉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们现在是在进行正经的健康探讨吧?”   “恩,当然啦。”   秉堂诚恳地道:“所以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承意都不会当我是变态吧?”   我顿时惊悚了,“等等!你不会对我做了什么吧?”   “当然没有。只是我观察到承意睡着后会正常勃起,不过每次持续的时间不长,所以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我越发惊悚,“你观察这些干什么?你不睡觉的吗?”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我看了眼他的神情,冷笑了一声,坚定地道:“呵!我不信!”   秉堂的语气比我还要坚定几分,“就是无意间发现的!”   他这模样越发是肯定了我的想法,我磨了磨后槽牙,掷地有声地道:“元秉堂,你变态!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睡了。”   秉堂学我,也磨后槽牙,但他脸上不见丝毫怒色,眼底还隐约含了一抹笑意,用明显是装出来的控诉语气说道:“承意,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   虽然看出他是在逗我,但我还是没忍住。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量,“哈?我过分?元秉堂,你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我可是为了让承意安心,才冒着被说变态的风险,将我的观察结果告诉承意。我要是真有变态的心思,我会将这些告诉承意,然后暴露了我自己吗?”   秉堂无疑是拥有极具煽动力的口才的,听他信誓旦旦,正气十足地这样说,我有点被他说服了,“好吧,元秉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解释。”   “我有时晚上失眠,睡不着了,自然关注全在身旁的承意身上。”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是我冤枉你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冤枉。”秉堂诚笃地道,“为了被从宽处置,我决定坦白,我在承意熟睡时偷亲过承意几次。”   我倏地睁大了眼睛,正要发作,想了想,还是决定宽宏大量地原谅他,“既然你坦白,那我决定不与你计较了。实话实说,是值得嘉奖的!”反正他说的是“几次”,应该次数不是很多吧?   但是很快,我又发现了盲点,“等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亲的?”   “承意刚刚说过不和我计较吧?”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是的……”   秉堂微微一笑,温和地道:“我们第一次一起睡。我十一岁,你十三岁的时候。”   我实在没有绷住,拿起床上的枕头就砸向了他,气恼地道:“元秉堂!”那岂不是我十三岁时就已经失去我的初吻了?   秉堂一把接住了我丢去的枕头,将它好好地重新放在了床上,语气越发和煦,“那时候,我年龄还小。小孩子嘛,喜欢一个人憋不住,就忠于自己的内心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想道反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就是被一个比我小的弟弟亲了一下吗?倒也没必要反应激烈。小孩子心思很单纯的。   想到这里,我内心回归了平静,还为我刚刚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我依旧不和你计较。只是,你以后不许干出这种事情了!”   “好。”秉堂含笑道,“我以后都光明正大地亲。”   “你想得……算了。”堵不如疏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想要让他这个自幼“行凶”的惯犯从此终止亲我,是不可能的事。与其让他偷偷摸摸,还不如把一切“罪恶”都暴露在明面上。   我虎着脸道:“你也不许不由分说地亲上来。你得征求我的同意!”   秉堂虚心问道:“那承意什么情况下会答应呢?”   “得看我心情。”   “要是承意总是心情不好,总是不答应,那怎么办呢?”   我拍了拍床铺,凶巴巴地道:“这事,解释权在我这里。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但是我很诚实地把深藏十年的事都告诉了承意。承意不嘉奖我吗?”   我冷笑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只是在将功补过罢了。”   秉堂伸出了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道:“我当前所求也不多,就每天晚上一个晚安吻罢了。”   “仅此而已?”   秉堂诚挚地点头。   我想了一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警告道:“不许伸舌头!”   “绝对不伸。”   “好吧,我勉强答应你了。”我矜持地扬了扬下巴,“你小子,要记住本大人对你的仁慈,以后不许干出欺瞒兄长之事。不然,家法伺候,懂?”   秉堂低笑道:“是,兄长大人。”   我一本满足,催促道:“你继续按吧。”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砸响了,外面传来了正曦兴奋的声音,“承意,承意!我看了你的书!写得真是太好了!”   我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抓住了秉堂的袖子,“秉堂,你快帮我穿衣。我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秉堂无奈地叹了一声,一边拿起了我的衣服,一边道:“按摩才进行到一半。”   “这个不急,待会儿再说!”   他给我穿好了衣服,扶我靠在了床头,还贴心地拿了个枕头垫在我后背,之后才去给正曦开了门。   门一开,正曦就像是一只离弦的箭冲了进来,他手持我给他的故事集,来到了我床边,激动地道:“好兄弟,你可真是个绝世天才!要是我内人早告诉我,你写过这些,我也不至于现在才认识你!你知道吗?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看完一本书!”   --------------------   承意忽略的重点是“【当前】所求不多”,以后就求得多了啊! 第9章 10   10   正曦也欣赏我的故事集,这叫我好心情持续到翌日上路都没有停止。   我原本还想让正曦上到马车来,我俩继续谈,然而秉堂也不知道对正曦说了什么,以至于原本答应了的正曦很快又以“不习惯坐马车”拒绝了我。   我们继续上路,我苦大仇深地瞅一脸泰然自若的秉堂。   “怎么了,承意?”秉堂止住了手上的笔,含笑抬头看我。   我冷哼了一声,用书遮住了我的脸,不理会他。   “我派遣了一队人马先行到前方去打探。出城后不远处的山脉有一伙臭名昭著的山匪。我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正曦,他主动要求保护我们。”   我顿时精神一震。虽然我这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山匪,但这种时常出现在话本的凶残角色,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我亦明白随行的侍卫都是我们家族的精锐,那些山匪恐怕根本没有能力与我们抗衡。   我想了一想,拿起了纸笔,写下了一行字:“是你的武功厉害,还是正曦?”   秉堂颇是含蓄地回答道:“正曦的武功在年轻一辈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了。”   我了然于胸,只是“年轻一辈出类拔萃”,那看来还是远远比不上秉堂。毕竟秉堂天赋异禀,已经能与老一辈的高手不相上下了。   我继续写:“那还是别让他出手了吧。”   “我们这里护卫多,也未携带贵重物件。山匪未必会选中我们作为他们的目标。”   现在新朝建立才不过短短六年的时间,政治和社会的变革让许多人都流离失所,山匪的数量直线上升。我们元家在各地设立了难民营,以救济灾民,但终究还是救不了所有人的。   我忽然又想起了几年前无意中听见的大长老他们的聊天。   秉堂的父亲是旧朝高官,家族本来也算得上是当地的显贵,然而新朝建立后,也落败了下来,宅子被抄,一部分成员处斩的被处斩,流放的被流放。   大长老说的是他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秉堂,秉堂无动于衷。他果真没有看错秉堂等等。   其实我觉得秉堂无动于衷也挺正常的,他的心肠比我还要硬许多,若我是他,我也会不为所动。   秉堂的母亲是我们元氏的旁系,虽说在家族的地位算不上高,但也好过了家徒四壁的秉堂父亲。然而,她为了爱情,毅然决然地选择嫁给了秉堂父亲,宁愿过那苦日子。后来,秉堂父亲进京赶考,得了功名,又接连纳了几名妾,还在外花天酒地,将与秉堂母亲的海誓山盟都抛之脑后。   这使得秉堂母亲郁郁而终,彼时秉堂也才三岁。他母亲去世后的一个月,他父亲就又娶了一位商家女进门。   年幼的秉堂在父家过得水深火热,但好在他早慧,小小年纪就懂了很多。七岁时他实在是忍无可忍,经过了仔细的计划后,选择了离家出走,投奔远在陵嘉山元家的外祖父母,从此改了姓名,成了“元秉堂”,而他的亲生父亲那边似乎有不少子嗣,所以也完全没有寻找他的意思。   ——我和秉堂的初次相遇,也正是在他上陵嘉山的时候。   想到秉堂的身世,又想到我那二十三年来没有音讯的亲爹,我不禁按照曾经在书上看到的某句话,喃喃地感叹了一声,“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   我此言一出,秉堂明显地身躯一震,看向了我,“什么?”   他当然不会知道思维跳脱的我思绪一下子从山匪到了他的身世,他多半以为我是在说他不靠谱。看他似乎很惊愕的样子,我想到他过去对我的逗弄,起了报复的心理,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当然,除了我。我是个可靠的成年男人。”   余光瞅见秉堂在往我这边靠近,我用书把我的脸遮得更严实了几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听见秉堂叹道:“没想到一群小毛贼竟让承意觉得我连猪都不如吗?”   这可是个相当严厉的指控。   我不得不着急地解释道:“我没说你。我说的是……”话没说完,我就看到了秉堂眼底的笑意,立马意识到他刚刚是装出来的,我拳头当即就攥紧了,给了他一下,并在纸上写下了大大的“混蛋元秉堂”五个字。   秉堂低笑道:“承意别恼。不过,我想要声明的一点是,我绝对是全天下最值得承意信赖与依靠的男人了。”   我瞥了眼他自信的神情,冷笑了一声,用食指指了指他,然后左右摇摆,以表示他不行。   秉堂倒也很虚心,问道:“敢问秉堂有哪里让兄长大人不满意呢?秉堂日后一定改进。”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秉堂不但文武双全,工作能力更是没话说,照顾我不仅耐心还很细致,性情也温文尔雅,从不动怒,哪怕我无理取闹时,他也顺着我,堪称是十项全能。   但是,就算是完人如秉堂也难以顶得住被鸡蛋里挑骨头。   我另找了一张纸,奋笔疾书道:“你吃香菜,你还吃咸汤圆。重点是,你居然还能接受臭豆腐!”   秉堂叹气,“我也可以不吃的。”   我看了眼他认真的表情,生怕他当了真。要别人不吃自己喜欢的食物,确实有点过分。我又写:“上面是我瞎说的。你不用在意,你可以吃。你的问题是,你居然喜欢我!”   “好吧,唯独这一点是改不了的。”   我深沉地点了点头,继续写:“那就对了。你完了。”   “那看来,我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多补救了。”秉堂拿出了放在柜子最下层的食盒,笑吟吟地道,“这是我特意早起为承意做的点心。”   他还会做点心呢?我大吃一惊,用眼神催促他打开看看。   里面躺着的赫然是满满的梨糕,它们全都被切成了爱心形状,制造者夹带的私货昭然若揭。   “承意要试试吗?”   我试着拿起了一块,放到了嘴中品尝,然后我的眼睛就亮起来了。   “好吃的话,就多吃一点。”   不知不觉,我已经忘却了正曦的这码事,直到不知道行了多远后,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真有山匪!不过他们劫的是前方的商队。秉堂,我们要上去帮忙吗?”   我好奇地想要揭开窗帘往外看,秉堂却一把拦住了我,“外面血腥,恐怕会惊到承意。我下去看看,承意别动。”   看他下了马车,我心中直犯嘀咕,他又没看外面,又怎么会知道外面血腥?总不可能武功强,还能透视吧?   叛逆的我还是悄悄地揭开了帘子——然而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守在马车前面骑着马的侍卫将我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时,正曦也骑马来到了我的这里,他遥望远处,叹息道:“真是造孽啊!”   我好奇地问道:“死了很多人吗?”   “尸横遍野,地上都是血。大概有七八个幸存者被绑了起来。”   我大吃了一惊,“山匪这么凶残的吗?”   “那可不呢?我时常会奉我爹的命令,协同官兵去清剿山匪。他们大多是穷凶极恶的恶人,也有少部分是被生活逼上绝境的人,但终归是一大隐患……哎呀,山匪首领好像看到我们了,他带人朝我们走来了。这是要打起来了吗?”   “哦,他要和秉堂交涉。约莫是看我们这边人马多,装备好,不想与我们起冲突吧。”   “哦!秉堂拔剑刺中了山匪首领的心脏,那些山匪乱起来了,跑来要给他们老大报仇。”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又有几个山匪被我方侍卫干净利落地斩杀后,其他人就不敢动了。秉堂正在做劝降宣讲,他会成功吗?”   “好的,他成功了,那些山匪都瑟瑟发抖地跪下来了。嘶——突然想到,他的话术,我可以学学,用来策反我爹的亲信。”   感谢正曦的实时转述,虽然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我也将当前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眼看正曦独自呢喃秉堂方才说的话,似乎是在专注研究钻研,我也不得不问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他去救商队的幸存者了。等等!那家伙不是祁丰羽吗?我没看错吧?世界这么小的吗?”   我问:“祁丰羽是谁?”   “景雄商会的少东家。一个很讨厌的家伙,听说他们商会最近经营不太景气,但也不至于没钱雇足够的镖师护送货物,还差点被山匪给灭了吧。不行!我得去看看。好兄弟,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眼看正曦也绝尘而去,我心中忧郁极了。我也想去看看!   很快,星童也骑马到了我的车窗边上。   我连忙道:“星童,我想下去看看。”   星童望了眼远处,语气深沉地道:“不行,主上。场面太血腥,你受不住的。”   “有多血腥?”   他一定是听到了方才我和正曦的对话,所以他给出了和正曦一样的回答:“尸横遍野,地上都是血。”   我无言了半晌,然后道:“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毕竟我也是看过那么多命格的人了。”   ——我看到的命格碎片也不乏那些血腥的场面。   “既然主上你这么说。”星童下了马,来到了车上,将我扶上了轮椅,然后与侍卫长合力将轮椅抬了下去。   好吧,看人家的命格碎片与自己亲眼看到,还是有区别的。不过,前者也一定缓和了我首次面对这场景的不适。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我的视线落在秉堂他们身上。   走近后,才发现正曦口中的“景雄商会少东家祁丰羽”是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此时他披头散发地倚在树上,浑身泥泞与血污,手臂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刀口,整个人显得很是狼狈。   秉堂扭头看到了我,眉头就皱起来了,“承意,你怎么下来了?”   我心想这应该属于特殊场合,所以就同他说了话,“我好奇,便来看看。”   我们随行的医师正在给那祁丰羽处理手上的伤口,那祁丰羽勉力抬起了头,看向了我,然后他的眼睛就瞪圆了,露出了几分惊艳的神色。   秉堂许是也注意到了,因而他走到了我的身前,遮挡住了祁丰羽的视线,“我们这边马上处理完,就能离开了。”   恰在这时,那祁丰羽开了口,“是元家九长老吗?您不记得我了吗?” 第10章 11   11   一时间,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很是懵然,伸出头绕过秉堂,去仔细看那家伙的脸,然而并没有唤起我的记忆。   “我认识你吗?”我问道。   那祁丰羽答道:“五年前,我上陵嘉山,请求九长老为我们商会的发展指点迷津。九长老给出了中肯的建议,只可惜……我父亲他们并没有采纳。”   感情是过去找我卜算的人啊。我了然于胸。这也难怪我不记得他了。   首先,为了保障我的安全,所有找我卜算的人都不会见到我的面,是由星童或月童他们将我指定的来访者想要测算的事情拿给我,然后我再写到一张纸上。而我从来不算多余的事,因为会额外耗费我的精气神。因此,我自然不知道找我测算的人长什么样——况且,我脸盲,就算见了几面,也难以记得他人的长相。   其次,我平均每个月卜算十天,每天算五人,一年就是六百人,五年是三千人。谁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记得所有人的事情啊?   在熟人面前再怎么跳脱,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得维持我们元家神秘且高冷的形象的,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正曦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不听我好兄弟的,遭报应了吧?”   祁丰羽显得面容憔悴,垂首看医师为他包扎伤口,淡淡地说道:“改朝换代,对天下的影响是巨大的。有些势力懂得把握时机,自然就经久不衰或是趁势崛起。有些势力,当家者冥顽不灵,必是摧毁性的打击——例如我们景雄商会。”   秉堂道:“祁少东家,一年前,我就已经给过你提议了。”   “如果是收购我们商会的话,请元家主还是放弃吧,虽然非常感谢你们今日救了我们的性命和贵重的货物。”祁丰羽直起了身,说道,“尽管如今是我们商会的最低谷,但也用不着靠售卖我们祖辈经营了两百年的产业来维系生存。”   秉堂语气不失凉薄地道:“是怕在你们手上奄奄一息的产业到我这里起死回生,然后突显出了你们的无能吗?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为了你们祖辈‘两百年’的产业,但愿今年的拍卖行上不要再出现你们家的珍藏了,忍痛割爱确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虽然我没有体验过那感觉,但看你父亲在东西卖了高价后也没有喜色,我就能知道了。”   我惊讶地瞅了一眼他的背影。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毒舌地说话。再看旁边的正曦,他则是一脸被唤起了恐怖记忆的表情。想来他是又忆起了秉堂含沙射影骂他爹两刻钟的事。   我再度看向那祁丰羽,见他满脸菜色,耳朵通红,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好似是在强压怒火似的。过了许久,他道:“元家主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在遭到拒绝后就恼羞成怒,做这种言语攻击,还是有失世家风度的吧?”   秉堂依旧嗓音清冷,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看来,少东家还没看清现实。现在的景雄商会于我们元家而言,并非是香饽饽,而是一个天大的麻烦。我有意收购贵商会,是念及贵商会与我元家多次合作的情谊,想要帮助那成千上万靠贵商会吃饭的可怜人们,以贯彻我元家助人为乐的家规。我陈述的不过是客观事实,少东家就给我扣上‘恼羞成怒’的帽子,谁才是真的恼羞成怒,那就不言而喻了吧?”   我听得是目瞪口呆。虽然我不懂商业,但我也知道秉堂想收购景雄商会,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助人为乐”。秉堂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抬上了至高点,占据了话语的主动权,不可谓不高明。   祁丰羽也是半晌不知怎么应答,许久后才憋出来一句:“总之,我们商会绝对不可能被收购。”   “好吧。尽管少东家不肯领我的情,但我还是会派人帮忙收拾现场,甚至继续护送少东家一程。毕竟我们元家人就喜欢助人为乐。”   我听秉堂这么说,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然而祁丰羽并没有我这样了解秉堂,我留意到他明显轻松了下来,诚挚地鞠了一躬,道谢道:“多谢元家主。”   若我不是元家人,这时候我一定高举牌子,大喊“快跑,不要上他的当”,然而我是元家人,因此在秉堂扭头看向我时,我只耸了一下肩,“我们回去吧。”   秉堂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上前来推我的轮椅。   回马车的途中,秉堂简单地叮嘱了侍卫们几句,就将我抱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后,我就迫不及待地道:“暂时给你特赦。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收购景雄商会啊?”   秉堂一改在祁丰羽面前的冰冷,对我微微一笑道:“一年前的景雄有被收购的价值。现在,我没有花高价收购他们的意愿。”   我愕然了,“那你为什么那样说?”   秉堂耐心地道:“祁丰羽是个多疑的人。单纯的好人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信赖,尤其对方还与他有利益纠葛的情况下。”   我悟了,“若是你直接上去就无条件地相帮,态度良好和善,祁丰羽多半会警惕你挟恩求报,或是别有用心。他表面感激,内心却会对你设防。但你现在上去就是一堆嘲讽挖苦,没有刻意与他搞好关系,摆出一副随性直率的态度,帮助他好似也是随手为之,虎口脱险的他反倒不会怀疑你的帮忙是另有目的,潜意识对你放松警惕。”   秉堂笑容越深了几分,“承意真聪明。”   我好奇地问:“所以你帮他不是白帮的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怂恿他篡他父亲的位。”   我傻眼了,“啊?可他看上去对长辈很尊敬啊?”   “然而,现在他们祖辈辛苦经营了两百多年的景雄商会,被他父亲折腾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秉堂意味深长地道。   我忽然又悟了什么,“你说你没有花高价收购的意愿,但你没说你没有吞并的意愿。所以你是想要等祁丰羽篡位后,在他们商会变得越发混乱之际,再直接将其弄到手,或者仅花极低的价格?”   秉堂欣慰道:“不错。”   我瞠目结舌,肃然起敬地道:“你可真是太可怕了,原来你的言语一直在做铺垫……”难怪我那亲爹说不愿与秉堂交涉了,许是怕被坑得连底裤都不剩了吧?   他笑吟吟地道:“怎样,承意?我是个‘让猪上树’的男人吗?”   我一窘,板起了脸,又拿书遮住了我的脸,“特赦期结束。我不和你说话了。”   果然,家主这位置还是得交给适合的人。秉堂的这些谋划,若换做是我,我是万万也想不出来,更做不出来的。   过了大约一刻钟,有侍卫来报说,善后工作基本上解决了,可以继续启程了。   于是,我们一行继续出发。   与景雄商会的人同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来到了一条岔路口,我们行的方向不同,到了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   秉堂简单地同我说了一声,就下了马车,去与祁丰羽交谈了。我猜他是要进一步地煽动祁丰羽了。   我掀开了窗帘,往外看,只看到了远处站着的两人,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   正曦这时又来到了我身边,语速飞快地道:“好兄弟,刚刚祁丰羽跟我说了他五年前向你求的卜算结果,据说你将他们如今的局面说得分毫不差。他还说你还告诫他要小心五年后行路的杀身之祸——应该就是今天吧?”   我懒洋洋地倚靠在车壁上,“五年前的卜算,我哪里记得?”   正曦惊奇地道:“这玩意儿真的这么神吗?”   我看了看附近,见侍卫们离得都较远,便肆无忌惮地道:“好兄弟,你女儿是神算血脉啊。”   “我小女儿才一岁多,话都说不利索呢。只是她时常莫名嚎啕大哭,或者莫名重病,难以治好。我爹才把她身上的胎记象征继承了神算血脉的事情告诉了我。事实上,我一直都不相信卜算这些事,我还以为我爹也不信呢。”   很好,是时候给我的好弟弟露一手了。   我道:“我来给你算一下你今天的运势。你随便说个数字。”   正曦迟疑了片刻,然后道:“三十七?”   我随便掐指算了一算。这种小试牛刀根本耗不了我多大的力气,很快我就道:“一刻钟内,你会跌下马背,左边身子会沾上泥水,但不会受任何伤。”   正曦难以置信,“哈?不会吧?”   我深沉地道:“我算到的有些事情是必然事件,有些是选择事件。而现在我说的属于是前者。”这事件约莫与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并没有看到它发生的原因,只看到了结果。   “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很快,我又想起了要紧事,赶忙道:“对了对了,今晚我打算举办一场故事研讨会。你要参加吗?”   没等正曦开口,我就又补充道:“只有和我关系好的兄弟才有资格被我邀请哦!恭喜你,虽然我们认识才一天,但你已经荣幸地获得了这个资格!”   正曦惊呼道:“天!那可真是太棒了!我求之不得!”   我们默契地击了个掌。   正曦无疑是非常给我面子的,因此他现在才问道:“所以这个故事研讨会是做什么的?”   我清了清嗓子,“咳,总的来说呢,就是分享各自的故事,顺便其他人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总之,是个很有趣的交流会!”   他面露难色,“那我没有故事怎么办?”   “不用担心!你也可以不分享,我们这是个非常自由的研讨会……”   星童这时怨念地插了话,“你当年也是这样说的,然后自由的我被你踢出了研讨会。”   “嘶——”我忍不住探出了头看他,虎着脸道,“你自由到什么程度,你心里没有点数吗?而且,我现在可是重新把你拉回来了。”   “哼。”   我无视了他,继续对正曦道:“还有就是,我一个好朋友也在燕州。我想要送他一个全方面符合他心意的专属故事。我已经构思好大致情节了,还需要大家的智慧!”   “专属故事,这么好?”正曦艳羡地道。   “你喜欢的话,等你生日,我也可以送你呀。”   正曦眼睛一亮,大喜道:“那感情好!承意,我可真是太爱你了!”   我矜持得脸微微一红,然后就见祁丰羽与秉堂谈完了。   “九长老,陆少堡主,感谢你们今日的相助。你们的恩情,祁某没齿难忘。”祁丰羽面色沉静地向我们鞠了一躬。   正曦随意地摆了摆手,“此事与我无关。帮你们的是秉堂和承意。”   “九长老。”祁丰羽又转向了我,凝重地道,“非常抱歉,我们还是……没有遵从您的建议,导致事情往您说的最坏发展走去了。现在,我已没有颜面再向您请求再算一卦,只希望您务必珍重。”   我略微颔首,“祁公子保重。”   祁丰羽带着他的一票伤残下属离去了,正曦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道:“好兄弟,这祁丰羽待你的态度可有点奇怪啊。”   我讶道:“怎么奇怪了?”   “他看你的时候,两只眼睛都要黏在你脸上了。不过有一说一,你长得确实昳丽漂亮。如果我没有爱上我媳妇,我或许也会为你破例,勉强接受断袖。毕竟我们的灵魂也是那么相契,就像是上辈子认识一样。”   我瞳孔一震,下意识地道:“这可使不得!”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双胞胎啊!   “哈哈哈!我开玩笑呢!我对我媳妇一往情深,我也接受不了断袖!”正曦大大咧咧地笑着,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而,我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寒意从我身旁传来,扭头看去,俨然是刚刚上马车的秉堂。   他脸上虽是带着笑容,但我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冲出去拧断正曦的脖子。为了我这口无遮拦的弟弟的性命,我只能一把按住了秉堂的手,试图稳定他的情绪,一面匆忙地对正曦道:“稍等,我有点事要和秉堂私聊一下。”   说罢,我放下了窗帘,正欲正视秉堂,感觉我的手被反握住了,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正曦的惊呼声。   我连忙又揭开帘子,往外看去,就看见正曦踉踉跄跄地从马背上落在了地面上,然而他并没站稳,往左侧跌去,摔了一跤。虽没有大碍,但左边身子都沾了泥水,看上去很是狼狈。   正曦武功高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从马背上掉下去,是谁捣的鬼不言而喻。我恶狠狠地瞪向了秉堂,“你……”   秉堂满脸无辜地对我眨了眨眼。   正曦的心态无疑是非常好的,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完全没有深究自己为什么会摔的意思,而是满脸兴奋地冲到了我面前,嚷道:“好兄弟!你简直是神了!快快快,你再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比我爹厉害!” 第11章 12-13   12   耐不住正曦的再三恳求,我还是勉强替他算了。   “取决于你自身吧。如果你勤奋刻苦,长则三十多年,短则十来年。如果你习武还像现在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你一辈子都没戏了。”   正曦大吃一惊,“你还知道我现在练功的状态呢?”   神算血脉的天赋使我能够感知到命主自身的能量,所以一旦是与我极度不相匹配的能量,就会让我非常难受,因此我通常都会拒绝替这类人卜算。无疑,替血缘至亲算,比替陌生人算,要让我更加顺畅与舒服得多。   可是奇怪的是,我看到的正曦命格中的“碎片”中属于我亲爹的片段,我那亲爹居然是一团朦胧的雾气存在的,我看不到他具体的样貌,感知不到他的相关信息。   这叫我不禁忆起,我过去给其他人看的时候,偶尔出现与武林盟主相关的信息,同样也是看不透,更看不清他的形象。   原本,我是没有多想的,以为是因为其与命主关联不深的缘故。现在看来,多半是我娘亲做过什么手脚,以防我找到我爹?   暂时将这些抛之脑后,我深沉地点了点头,“你临行前一天,发誓要好好练功。你卯时起床,练了一个时辰的功,然后你就困得不行,继续回去睡觉。一觉睡到了午时。吃完午饭后,你想你马上要远行了,就去陪了你的儿女一起玩。等你再次想起练功,已经是申时三刻了。你……”   “停停停!”正曦打断了我,满脸惊恐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我真的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耸了耸肩,“是你要我算的。”   主要是我那亲爹疑似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继续瞒着我这傻弟弟,总觉得良心过不去,更何况,这傻小子居然还说出了“能为我接受断袖”这种话,着实让我惊得不轻,所以我有意卖出了破绽,只看这傻小子上不上道了。   正曦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惊疑的神情,“所有卜算师都能像你这样吗?”   我笑眯眯地道:“当然不是。我天赋异禀。”   “我记得……秉堂继承了神算血脉吧?他比你还厉害吗?”   我回头看了眼不动如山的秉堂,又回道:“当然。他还能算出王朝三百年的兴衰呢。不过,他对卜算的事兴趣不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起卦。”   正曦这次没像过去那样直接相信我的话了,他面上显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眉头紧锁,不住地打量我的五官。   我装作没看见,问道:“你没事吧?需要换身衣服吗?”   正曦摇了摇头,“我们江湖儿郎不在意这些细节。”说罢,他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那我们就走呗?”   马车继续往前驶,我将脑袋收了回来,就看见秉堂向我递来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不瞒了?”   想来秉堂是思及正曦此时就紧跟在车窗边上,怕被他听见了。   我写道:“如若真叫亲弟弟喜欢上我,那可就太恐怖了。”   秉堂沉吟了片刻,然后我就见他又写:“干弟弟呢?”   我瞪了他一眼,拿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做出了“你完了”的嘴型。   秉堂低笑了几声,凑到了我的身旁,出声道:“我怎么完了?”大概是正曦离开车窗边了。   我冷笑了一声,手掌将他的脸触碰了两下,然后肃穆地道:“你被我无情地扇了两巴掌。现在,你好好认错!不然……哼哼!”   秉堂的反应无疑是很快的,他垂首忏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正曦的那几句玩笑话,就把他打下了马。”   我抱起了双臂,微微扬了扬下巴,姿态威严,示意他继续说。   秉堂老实地道:“我也不该在承意说正事时,扯些不相关的东西。”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听见他又道:“亦不该在承意扇了我两巴掌后,还产生了冲动。”   我愣了一下,“什么冲动?”   他抬起了头,看了看我的嘴唇,答案不予言表。   我顿时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你,你……你每天能不能想想正经的事情?”   “我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做出逾越的事。”他清澈正直的目光看向了我,严肃地道,“不过,承意可能有误会。亲承意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正经事。”   然后,他就被我无情地赶下了马车——整整一刻钟的时间,主要是他需要在马车上处理公务,我不好耽误他太久,只能对他小施惩戒。   不过,我还警告他,要去给正曦道歉。   一刻钟后,他回到马车,明显是收敛了许多。刚一坐下,就如实地汇报道:“我向正曦道歉了,他说没关系,他也有口无遮拦的错。”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正曦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说是的。他说难怪了。”   我倏地扭头看向了他,愕然道:“你对他承认了?”   “日后若将承意追到手,那他就是我小舅子了。自然是得让小舅子有点心理准备。”   我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仔细想了想,才回过意来,“等等!小舅子?我又不是女方!还是不对……谁会被你追到手啊?!”   *   13   今天黄昏,我们依旧选择了在野外露营。   正曦定然还是对我的身份起疑了,跑来详细地问起了我的身世。   我按照我对外的身世说了,“前任九长老是我祖父,我父母死于救洪的过程中。我从小被我祖父抚养长大。后来我祖父病故,便让我顶替了我祖父的位置。”   事实上,前任九长老那死于洪灾的儿子并没有留下子嗣。   眼见正曦问来问去,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我决定帮他一把。   我貌似无意地问道:“据说神算血脉都有叶子形状的胎记,你家女儿的胎记在什么地方啊?”   他恍然地睁大了眼睛,飞快地瞥了眼我的右腰——大抵是我那亲爹同他说过了他亲哥的胎记在何处。他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回答我道:“她的胎记在背上。”   “哦!”   “好兄弟,我看附近好像有条小河,我们一起去冲个凉吧!”   我道:“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我的身体受不了寒。不过,你可以去找秉堂。”   “哦对!那我去了!”   看着我双胞胎弟弟匆忙的背影,我沧桑地叹了一口气,“我这哥哥这么聪明机智,弟弟怎么会这么傻?”   与我坐在同一个火堆旁的星童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呵呵”笑了两声。   我恶狠狠地看向了他,“怎么?你有异议吗?”   星童唉声叹气道:“主上平常确实挺聪明的,但遇上那种事就……啧!按照现在这架势,主上估计要不了三个月就会被吃了。”   虽然知道他说的“那种事”是感情方面的事,可后半句话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什么叫‘被吃了’?我又不是鱼。”   星童比我还要沧桑地叹了一口气,好似非常无奈地挪到了我身旁,对我耳语了几句。   我被他的话给震住了,幼小的心灵遭受了惊涛骇浪的洗礼,我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忽然,我就意识到了昨夜秉堂的话的意思,我的手臂微微颤抖地抓住了星童的袖子,颤颤巍巍地道:“星,星童,秉堂他好像真有那意思。他真想吃我……”   “所以,主上你果然一直以为他只想和你亲亲抱抱吗?”星童抚额,恨铁不成钢地道,“家主可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性啊!你弟弟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我振振有辞,“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性,比他还大两岁。我就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   “主上你……寄情于书本文字,当然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我冷静了下来,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没关系!他总不会强迫我。我要誓死捍卫我的贞操!”   星童显得欲言又止,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将手上的烤鱼递给了我,“烤得完美的鱼,主上你要吃吗?”   我接过了那烤鱼,开始伤春悲秋,“今日我为食鱼者,他日我又将成为鱼肉。这世道真残酷,真残酷啊!我发誓,要创造一个没有鱼受到伤害的世界!”   星童忍无可忍,“既然如此,那创造的第一步就是把你手中的鱼还给我。”   “创造的第一步是以食客的视角,来感受鱼的悲伤。”我咬了一口烤得喷香酥软的鱼肚,“鱼的悲伤”我没感觉到,但它的美味,我是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我双眼发亮地竖起了大拇指,“真好吃!星童,你的手艺真的是绝了!我觉得我能吃一百条!”   很不幸,我的“大业”还没开始,就因为我的嘴而崩殂了。   至于秉堂那边,想来以他的聪明,肯定会猜到正曦找他冲凉是为什么。他有我提前的告知,定然也不会拒绝。   就在我吃完了第一条鱼,期待地等星童继续烤的时候,我就看见正曦双眼隐隐发红地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秉堂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还对我使了个眼色。   “嘿,正曦,你要……”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喘着粗气,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承意,你跟我进营帐。”   “别拉,我又走不了。”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又转头对星童道,“星童,你扶我到轮椅上。”   “对不起。”正曦深吸了一口气,又对起身的星童道,“星童兄弟,我来扶他,你继续忙。”   说完,他就将我环抱了起来,放到了轮椅上,而后,快步将我推去了营帐。   待进了营帐后,他不由分说地便要扯我的衣襟。   我连忙拦住了他,“等等等!要不是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对我不轨呢。我知道你想看什么,我给你看。”   听我这样说,他就收了手,双目紧紧地盯住了我的右腰。   我不紧不慢地解开了腰带,褪下了衣物。   在我腰间胎记暴露在空气的一瞬间,我看见正曦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泪水决堤而出。   在他弯身抱住我的时候,我有些苦恼地心想,我是不是也应该哭一哭才比较合时宜? 第12章 14   14   然而很遗憾,我天生就泪腺不太发达,以至于我实在哭不出来,再加上,我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很是煞风景地来了一句,“你能不能先松开我,让我把衣服穿上?我有点冷了。”   正曦立马松开了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尚存几分哽咽地道:“我,我来帮你!”   说罢,他就亲自给我拉起了衣服,拢紧了衣襟,在他还要给我系衣带时,我连忙阻止了他,“这个我来就好。”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低头系衣带的时候,就感觉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始终盯着我的头顶,好似是要把我吞了一样。   我系好后,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弱弱地道:“我想问一句,你当初和秉堂‘认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你这样让我有点害怕。”   他摇了摇头,沉静地道:“我爹跟我说秉堂是我双胞胎兄弟时,我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与秉堂面对面相见时,尽管我内心不断地告诫自己,他与我是兄弟,但那种违和感依旧挥之不去,我心底始终没法认他是我兄弟,更与他亲近不起来。但是你……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很熟悉,心底除了欣喜外,还涌现出了一股心酸,可是我之前主观上不知缘由,所以没有表露出来。现在我全明白了。”   “心酸?为什么?”我疑惑。   他攥紧了拳头,嘴唇抿了许久,好似是不忍说一般。直到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哑声说道:“我拥有这么健康的身体,我的同胞哥哥却……”   我了然,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嗐!这有什么?我拥有绝顶的美貌和才华,我还能瞬间知道你的过去和未来呢。”   他蹲下了身,手指插入了自己的发丝里,低声呢喃道:“但我还是觉得难受。我不希望是这样的,承意。”   看着他颓然的模样,我终于体味到了血浓于水是什么滋味,心头稍有颤动。我轻叹了一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命运经常事与愿违。而且我的腿还是有恢复希望的,现在它们已经恢复一点知觉了。”   正曦倏地抬起了头,眼中发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秉堂和星童。”   看他精神好了一点,我调侃道:“现在你不能破例为我接受断袖了吧?”   正曦顿时面红耳赤,羞赧地道:“都说了我是开玩笑了的!我不是断袖,我爱的是我媳妇!”   “你……”   好似是生怕我继续说他黑历史,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恶狠狠地警告道:“好了,不许再提这件事了!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亲哥了。”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变脸这么快。分明刚刚还心疼我到泪流满面。   我愤然地控诉了起来,“唔唔唔……”   他松开了我的嘴,我才得以把话说清楚,“你小子,怎么和元秉堂那家伙一个德行?一点也不孝敬兄长。”   “元秉堂?”好像是我的话才叫正曦想起了他。正曦既是庆幸,又是气恼地道:“他与我不是亲兄弟,那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有所顾忌了。承意,我跟你讲,我只是嘴上随口胡说,但那元秉堂他是真的断袖,还喜欢你!他当我面承认了。”   我摸了摸鼻子,“啊,这个我知道。”   “那你还与他关系那么好吗?”   我道:“我与他是认识十四年,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了。总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与他绝交。”   正曦眉头紧锁,沉思了半晌,后态度坚决地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叫元秉堂那家伙接近你的!”   我拍了拍正曦的肩膀,激昂地说道:“谢谢你,好弟弟!”   正曦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用谢。”   我扬了一下眉毛,示意他叫我,然而双胞胎的心意相通这时候并没有起作用,他并没有明白我的心意。我也不得不说道:“我都叫你‘好弟弟’了,你不应该叫我‘好兄长’做回应吗?”   “好兄……”正曦的嗓子梗了一下,又道,“感觉有点奇怪。”   我满眼期待,“不添加前缀也行。我只是比较享受被叫‘兄长’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正曦爽朗地一笑,“那我以后私下都叫你兄长就是了。”   我心花怒放,“正曦,你可真是太好了!走走走,我请你吃烤鱼!星童做得可好吃了!”   我俩亲亲热热地出了营帐,坐在火堆旁时,他也是紧挨在我身边,秉堂泰然自若地坐到了我的另一边。   正曦看向了他,张嘴似乎欲说什么,大抵是想要把他从我身边驱逐走,但后来看了眼不远处火堆旁谈笑风生的侍卫们,约莫是顾忌明面上秉堂才与他是兄弟,所以他不忿地忍气吞声了下来,只拉着我的袖子道:“承意,等到了燕州城,我带你游遍燕州美景,吃遍燕州美食!”   我大喜,“那可感情好!我最喜欢吃美食了!你好好跟我说说,燕州有什么好吃的?”   “燕州好吃的可多了,有……”   我们聊天期间,秉堂的手伸了过来,给我整理起了方才我胡乱穿起的衣服,还为我将衣服里的发丝都给拿了出来,简单地给我梳理凌乱的发丝。   我早习惯了这些,任由他了,依旧滔滔不绝地同正曦分享我们陵嘉山的事情。   正曦则是眉头微皱,紧紧地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好似都没有听我说了。   “正曦!”我不满地拍了一下他。   “啊,对不起!我有在听。”正曦将目光转向了我,只是话题又变成了,“问一个可能比较私密的事。承意,你每日的起居是谁照顾的啊?”   “在陵嘉山的时候,一般都是月童。有时候,秉堂公务不忙,会到我的小院陪我,就是他照顾。这次出远门,月童没有随行,所以都是秉堂。”   星童发出了申诉,“我就不配拥有名字吗?”   我看了眼他手中香喷喷的烤鱼,补充道:“还有星童。他的贡献也挺大的。”   星童露出了一本满足的表情,并殷勤地将手中三个刚烤好的鱼都递给了我。我还给了星童一条,示意他自己吃,另外两条,我分给了秉堂和正曦。   他俩都没有接,几乎是同时说道:“我不吃。你吃吧。”   “我刚刚已经吃一个,差不多饱了。你们吃!”   秉堂最先接过,含笑道了句:“那谢谢承意,以及烤鱼的星童了。”   “不用谢,秉堂!”   正曦看他接了,便也接了过去,“谢谢。”   我又回了他:“不用谢,正曦!”   正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烤鱼,然后他突然道:“秉堂,吃完晚饭,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秉堂却道:“我得先给承意按摩。”   “按摩?”   我回答他道:“你看我每天身体都不动弹。要不是每天的按摩,只怕肌肉早就萎缩了。”   正曦一时间没有说话,别过了头,脸上又露出了伤怀的神情。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秉堂,眼神示意他赶紧说点什么,好叫气氛不这么沉重。   “刚刚我看到河里有一群小蝌蚪。”秉堂道。   我来了精神,“小蝌蚪!是东边的那条河吗?”   秉堂颔首,“恩。”   “等明早,我也想去看看!但愿到时候它们还在。”   这时,正曦冷不丁地开了口,“承意,待会儿秉堂给你按摩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看吗?”   我惊讶道:“啊?为什么?”   “我也想学。”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为难,“但是两个人同时看我的身体,我觉得挺别扭的。”   正曦深吸了一口气,叹道:“那算了吧。等我回了燕州,再找人专门学。”   看来,正曦算是铁了心了。   只是我还看出,他似乎隐约有种负罪感,这一点让我很是不解,所以在我们进了营帐后,秉堂给我擦身的时候,我就问了秉堂。   “大概是觉得自己才是承意的亲兄弟,然而过去却缺席了对承意的看护吧。”   我越发不明白了,“那是因为他过去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啊。”   秉堂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承意的这个弟弟拥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以及责任心。”   我叹了一口气,有了一种幸福的烦恼,“我弟弟可真爱我,但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我身不能行的问题呢?”   “就算他知道,恐怕他对承意的心疼也不会变的。因为这份怜惜,与承意自身的心态无关。”   我瞅了瞅他,“你好像很懂?你也是这样吗?”   秉堂笑而不语,凑了过来,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虎着脸道:“虽然我很不想提醒你,但是,我觉得我还是需要警告你一下。我弟弟强烈反感你对我的感情。尽管我没法真扇你巴掌,但他会代替我,狠狠揍你的!”   秉堂笑意逾浓,“哦?强烈反感?”   我使劲点了点头,狐假虎威地抱住了手臂,道:“元秉堂,你完了。告诉他,你对我的感情,是你做过的最失败的事情。”   秉堂语气不失虚假地叹道:“那是我失策了呢。”   他这模样绝对不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反倒好像依旧运筹帷幄一般。我隐约觉得事情好像不对。   而我的想法在一个时辰后,也就是秉堂给我按摩完,去与正曦私聊了许久后,得到了印证。   因为正曦面色沉重地来找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兄长,是我之前唐突了。我理解秉堂对你的感情了。你放心,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不会干涉。”   我懵然,倏地看向了他身后志得意满笑着的秉堂。   小老弟!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   铁子们,明天不更!存稿无了,我明天满课(留学党,不放春节假,不久前刚刚放完圣诞节的寒假,最近刚开学)   这篇本来打算写个超短篇的,写完去填我其他坑,然而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比预计长了亿点点。主要还是,无复杂剧情线,主感情线的第一人称轻松向,不用费脑子写文,让我写得太顺了。 第13章 15   15   不过,我也心知肚明,我与秉堂之间的“矛盾”属于朋友间的小打小闹,不适合让别人知道,或是让别人为我“出头”,不然未免太尴尬了。   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正曦,秉堂都同你说了什么?”   “你们这些年的事。”正曦一副怀念往昔的样子,道,“这不禁让我想到了我和我媳妇的当年。”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你媳妇是怎么回事,但不要随便自我代入啊!”   “我懂。只是我觉得秉堂的话很有道理,异性间是爱情,同性间也是爱情,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若换作是我,我肯定也不希望别人干涉我和我媳妇之间的爱情。我和我媳妇的感情挺顺的,所以我不希望兄长你的感情有任何坎坷!”   虽然我非常想要澄清我压根就没有和秉堂谈恋爱的想法,但看到刚认下的傻弟弟满眼诚挚与认真地注视我,我还是没忍心践踏他的好意,于是我只得道:“谢谢你,正曦。”   秉堂大抵知道我想说又不方便说什么,他笑道:“不过承意当前还没被我追到手,我还在努力。”   我惊讶地瞅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这个。我还当他会巴不得让全世界误解我们俩的关系呢。   “那你好好加油咯。反正我始终与我兄长是站在一边的。”   我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曦,好兄弟!”   之后,正曦就先去冲凉换衣了,两刻钟后,就是我们今晚的故事会。   待营帐之内只剩了我与秉堂后,我不禁喟叹道:“下辈子,我一定要投胎成为一个巧舌如簧的人。”   秉堂笑了起来,“那这辈子呢?”   “这辈子,某人似乎挺靠谱,有时候可以替我代劳。”   秉堂于是坐到了床边,微微倾身看我,笑眯眯地道:“那承意下辈子也无需巧舌如簧。”   我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那可不行。我还想到时候把你叨得哑口无言,然后让你乖乖地说‘意哥威武’呢。”   秉堂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道:“意哥威武。”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抓住了他的手臂,坚决地道:“不行!你现在不许说!你快呸呸呸,我就当没听见你刚刚说的。”   秉堂弯起了唇角,温声道:“承意下辈子又未必会叫‘承意’,更未必会有今生的记忆。今生的事,还是今生了结吧?”   我一本正经地道:“听说年纪轻去世的人,会比较容易有前世的记忆。我觉得我肯定活不过……”   秉堂脸上的笑容骤然就消失了,他的表情变成了我过去从来没见过的黑沉与可怖,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令我的话戛然而止。   “承意会长命百岁的。”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说的是心里话,毕竟神算血脉的宿命就是短寿,我母亲他们四十多岁就去世了。而我从小都是靠药维系生命,苟延残喘到今天,一直以来都是抱着“多活一天赚一天”的心态快乐度日,从来没有奢望什么长命百岁。   此时见秉堂这番神态,我也只得使劲点了点头,并用眼神示意他松开我。待他松开后,我改口道:“好嘛,是我刚刚说错话了。呸呸呸,我元承意一定会长命百岁。”   秉堂的眉头这才有所舒展,安抚我一般地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   “好吧,我也不计较你今生就说了。只是,我还没有靠我的好口才将你说得哑口无言,总觉得怪没有成就感的。”我耿耿于怀,喃喃自语。   秉堂循循善诱地道:“怎么没有呢?今天,昨天,前天不都是吗?”   “哼!那些都是你让我的。我才不要你让,我要靠我自己的实力!”   正在这时,星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上,我能进来吗?”   想来他是来参加故事研讨会的。我道:“你进来吧。”   门帘被掀开,星童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让我虎躯一震。   “星,星童?你这是什么装扮?”   他身穿亮蓝色的崭新衣袍,衣上绣着各式各样花哨的图案,脖子上还挂着亮闪闪的银项圈,腰间别着一串玉饰。我敢保证,他这样走到花丛中,一定会被蜜蜂蝴蝶围攻。   “呵,主上。六年前,你把我踢出了探讨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元星童又……”   我的脸黑了,“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是想把我踢出去吗?可别忘了,我才是研讨会的主办人。我能把你拉回来,也能把你再次踢出去。”   星童立马认怂,“不好意思,主上。我开玩笑的。我只是看今晚有点沉闷,想要活跃一下气氛。看!这是我昨天在城里新买的衣服,好看吗?”   “唔,还不错。”   “主上,你说得好勉强。”   主要是他肤色黝黑,穿亮色显得越发黑瘦了。   “昨天,我给承意新订做的衣服也到了。”说话的是秉堂。   我向来对衣服这方面没什么讲究,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会儿,正曦姗姗来迟。   他看到星童的装扮,也显得有些怀疑自己,迟疑地道:“我……是不是也要去换身稍微正式点的衣服?”   “没事没事,不用管他。你随便坐!”   眼看所有人都就坐,我清了清嗓子,庄严肃穆地道:“大家好。欢迎各位的到来,我是主办者元承意。今日,咱们研讨会的重点是‘写出一个让傅大叔满意的故事’——当然,在此之余,如果有人想要分享自己的故事,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我怀疑傅大叔就是我爹,但总不能直接同正曦说,若是猜错了,那也未免太尴尬了,所以我打算趁此机会侧敲旁击一下。   “首先呢,傅大叔最喜欢的动物是兔子,所以我打算选用兔子作为我们的主角。”   正曦惊叹道:“这可真特别!”   “兔子作为主角吗?”我自得地笑道,“这不算什么。只要好兄弟你多看我的故事集,就会发现这很普通。”   正曦道:“不是啦,我是说一个大男人最喜欢的动物居然是娇憨可爱的兔子。在我印象中,这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喜欢的。那位傅大叔应该是个心思细腻的柔弱文人吧?”   我竖起了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不不不,这可就是好兄弟你狭隘了。傅大叔是个魁梧健壮的武林高手,看起来可凶了,但他确实有颗心思细腻的心。说实话我也喜欢兔子。”   一旁的星童默默道:“主上你还喜欢猪,牛,羊,鱼……总之一切好吃的动物,你都喜欢。”   我欣慰地道:“你懂我!”   秉堂冷不丁地道:“我记得承意和老家主都是属兔的吧?”   他陡然间给了我思路,我连忙问正曦,“对了,正曦,你爹最喜欢什么动物啊?”   “他?”正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了,臭着脸道,“他肯定会觉得喜欢动物这种事很幼稚吧?”   那这就不太符合傅大叔的个性了,傅大叔喜欢挺多动物的,还能将每个动物的特点都说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唔,那正曦你最喜欢什么动物呢?”   正曦立马来了兴致,“我最喜欢狼了!它们可帅了!我还养了一只狼狗,等到了燕州城,我给你看!”   “好哇!我还从来没见过狼狗!”   正曦又问秉堂和星童,“那你们喜欢什么动物呢?”   星童忧郁地道:“曾经我最喜欢狗,但自从被它咬伤后,我就对一切动物都失去兴趣了。”   秉堂则是微微一笑道:“我最喜欢猫,其次是鱼。因为我养了一只猫,他也可以是鱼。”   他喜欢猫这一点,我知道,但后一句话让我不明白了,“你养了哪门子的……”   话说了一半,我忽然就悟了,用目光恶狠狠地刨了他一眼。   正曦却是不解,“什么叫‘也可以是鱼’?你的猫喜欢游泳吗?”   以防秉堂这家伙说出更多不得了的话,我连忙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赶紧回归正题。咱们接着来谈故事。”   不得不说,正曦不愧是我的亲兄弟。   虽然是初次参与到我们的故事研讨会来,但他也是如鱼得水,时常能提出奇妙的思路,让我茅塞顿开,一点也不比秉堂差。   至于星童……不提也罢。   这次的研讨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我说得嗓子都有点哑了,也差不多到了我每日的就寝时间,后来秉堂作为我严格的照顾者强制宣告了此次研讨会的结束。   其余两人走后,秉堂依旧是进了我的被窝,给我暖床。   不过,我的精神还处于亢奋状态,没有要睡的意思,我若有所思地道:“秉堂,你觉得傅大叔是我爹吗?正曦嘴中描述的我爹,好像与傅大叔截然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发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人了。”   秉堂搂着我的腰肢,声音轻柔地道:“正曦和他爹的关系不好吧?好像父子俩从来都没有坐下来聊过天,恐怕正曦对他爹的印象就只是‘严厉暴躁的老顽固’吧?”   “那骂了他两刻钟的你觉得呢?”   “咳,我觉得没准真是同一人。”   我睁大了眼睛,急声问道:“此话怎么说?”   “陆堡主并非如正曦口中那样,是个毫无耐心,蛮不讲理的粗俗武夫。相反,通过一些细节可以看出,他学识渊博,也很会察言观色。只是我想,应该是他平日公务繁忙,多数时间没空管正曦。少数时间管,也不得不采取较为严厉的方式,反倒激起了正曦的逆反心理吧。”   我叹道:“若是我娘亲平时不管我,偶尔想起我就非打即骂,恐怕我也与她关系不好。”   “恩,所以恶性循环,恐怕就算陆堡主后来意识到问题所在,想要好好解决,也不知从何下手吧?”   “唉,可我觉得正曦心底应该是挺喜欢崇拜他爹的。你看他聊天的时候,总是提及他爹。要是真的讨厌,恐怕会避之不及吧?”   秉堂微微一笑,“承意分析得不错。”   我攥紧了拳头,斗志昂扬地道:“很好!这次的燕州之行,又增添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修补正曦和陆堡主之间的父子关系。”   秉堂忍俊不禁,“这么看来,承意是笃定了傅大叔就是你爹?”   我斜了他一眼,“你都认为是了,那不是十成十吗?”   “承意这么相信我吗?”   “我敏锐的直觉,以及你细致的判断,都有一致的结果。这还不能十成十地肯定吗?”   “那承意不打算追究他瞒了你这么多年吗?”   “和他俩的问题相比,这事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吧。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相处得那么融洽。再说,我也能理解他。”我耸了一下肩,“决裂了多年的妻子身故,自己跑到十三年未见的儿子面前说,我是你爹。恐怕会被怨恨的吧?从某种角度看,他确实挺失败的——指的是家庭方面。但换种角度来看,他也挺艰难的——指的是还要在改朝换代的混乱时候,辛辛苦苦管理那么大的帮派,还得维系武林的和平。心胸宽广且善良的我决定要体谅他人的不易,忽略我们间微小的矛盾。”   秉堂摸了一下我的脸颊,轻叹道:“承意,太善解人意,有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   那我就要让他看看我不善解人意的一面。我冷笑了一声,话锋一转,“但是我和你之间,属于大大大的矛盾。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元秉堂,我告诉你,你摊上大事了!”   秉堂忍不住笑道:“我们怎么又有矛盾了?”   我冷酷地道:“我今天知道‘吃’的另一个意思了!元秉堂,你心思龌龊,其心可诛!”   秉堂一点也不慌张,镇定地道:“如若我不在承意成婚前将承意掳走,那承意是不是会进洞房?”   我皱了皱眉,“是啊……”   “既然我毁了承意的洞房,那我赔承意一个洞房,是不是非常合理?”   “好像是……合理你个大头鬼啊!”差点又着了他的道,我气愤地用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又没有和我成亲,你和我那什么叫洞房吗?”   秉堂好像是遗憾于我没有中他的套,叹了一口气,“既然承意都不介意和一不熟悉的女子,那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呢?”   我扳着手指和他仔细列举,“第一,要是我们成亲,那她就不是‘不熟悉的女子’,而是我明媒正娶的新娘了。第二,她是女子,而你是男子。”   “事实上,书上说男女都无差。”   我震惊,“怎么可能无差?”   秉堂笑眯眯地道:“书上这样说的。话说回来,我一点也不介意体位,身心都干干净净,承意不想和我试试,体验一下吗?”   我冷漠道:“不,我不想。”   不过,我还是对于他的话挺在意的,毕竟我是个有求知欲的人。   翌日我就憋不住,询问了我们中唯一有性生活的人——正曦。   正曦震撼了,“不是,大哥。我怎么会知道和男人做是什么感觉?我只和我媳妇做过啊。”   “唔,你有没有那种不正经的朋友?”   “有是有,但我们也从来没有谈过这种话题啊!”   星童宛如一只幽灵飘过,他看我的眼神充满悲悯,脸上仿佛写着“你开始研究这种事了,你完了”。   我不得不解释道:“喂!你别误会!我是在做正经的知识探索!”   --------------------   明天也不更,铁子萌! 第14章 16-17   16   我们又在路上行了半月有余,终于将要到燕州城了。   这日下午,我们到达了燕州临近的城镇,我们马车走得慢,预计到燕州时城门都关了,所以我们打算翌日再继续行路。   在客栈住下后,正曦便打算派人先行快马加鞭去燕州,给他爹传信。然而,我拦住了他。   “你难道不想给你爹一个惊喜吗?”我煞有介事地道。   正曦耸了一下肩,“快到达时派人给他送信,这是他的命令。我可不想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挨他的训。”   我勾了勾手指,他懂了,蹲下了身。   我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不要怕,好兄弟!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有什么事,兄长我替你挡着!”   正曦撑着下巴,笑了起来,“爹肯定是不会训兄长你的。”   前段时间,我们一道盘算过了,正曦也认为他爹十成十知道我是他的亲儿子,才会偷摸收藏我的书和字画。   “所以说,有我在,你不用怕!有问题,我顶着。听我的,不给他传信。我们直接进城,杀他个措手不及!”   正曦本质上也是个叛逆的人,他被我说得心动了,一直摩挲下巴,道:“咱们不愧是亲兄弟啊,兄长!”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计划。”   “恩恩,你说。”   “你是不是和他有仇?”   正曦点头,“恩!”   “所以,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让他吃瘪,为你雪耻。”   正曦的双眼陡然间迸发出了光亮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大喜道:“天!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兄长!具体要怎么做?”   我骄傲地扬起了头,“你且将耳朵凑过来。”   经过这段时间详细地了解,我呕心沥血,进行了一番周密的计划,绝对能够万无一失!   *   17   次日中午,我们入了燕州城,我忍不住掀开了窗帘,往外看。   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俨然一副繁华的景象。书上说燕州的别称是“水城”,因为这里随处可见河湖。   此言着实不假,没行一会儿,我就看见斜前方有一面很大的湖,湖边有一处长亭,那里现在似乎聚集了不少文人墨客。   许是知道我对这些感兴趣,正曦自发地给我介绍道:“这文赣湖在燕州挺有名的,很多文人都喜欢到这里来办诗会。”   我恍然,“原来是文赣湖!我有读过写它的诗。”   亲眼来看,这文赣湖确实也不负盛名,湖面沐浴在阳光之下,波光粼粼,偶有几叶小舟飘过,远处是如黛的青山绵延。   忽然,有一块手帕被抛掷,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有些惊愕地循着看了过去,见是十米外的石阶旁站着一名青涩的少女,她含羞地注视我。   我赶忙将我的脑袋收回了车厢,喃喃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正在处理文书的秉堂侧目看我,“怎么了?”   对上了秉堂的视线,我觉得要是我说我被一个小姑娘的手帕吓到了,未免也太逊了——我现在可都是失去初吻的“成熟”男性了。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挺了一下胸膛,正色地道了句:“没事。”   然后,我若无其事地又掀开了帘子,把头探了出去,却见我们都行出去一段距离了,那小姑娘竟还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又赶紧收回了我的头,老老实实地拿起了我刚刚没看完的书。   “怎么?不继续看燕州的风景了吗?”秉堂问。   我忧愁地叹了一口气,“风流不是我所愿。”   秉堂明显是愣住了,“什么?”   “俘获了人家姑娘的芳心,却不负责,实属风流之辈。为了防止招惹桃花,看来我只能孤芳自赏,顾影自怜了。”   秉堂低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有我吗?”   值得一提的是,秉堂的“不说话”惩罚现在已经结束了,虽说在此期间,我时常忘记,还是不自觉地和他说了话就是了。   我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元家在燕州城的宅院,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我们到了。   本地的管事亲自出门迎接了我们,“参见家主,参见九长老。”   “免礼免礼。”   下了马车,我被放上轮椅后,我对正曦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然后道:“那我就先走了。”   “恩恩!你快去吧。”   在我后面的秉堂问道:“承意这是想要做什么?”   我得意地一笑,“把正曦的妻儿都接到我们这里来玩玩!”   以秉堂的智慧,他一定对我的想法了然于胸。他笑了一笑,摸了一把我的脑袋,没有说什么。   这宅院此前是空置的,大抵不久前刚清扫过,地面一尘不染,树干的枝叶也被修剪得一丝不苟。   我们前脚刚将行李搬进来,后脚就有白遆堡的人来了。他们说是奉堡主的命令来的,堡主正在开个紧急的会议,因而现在没法第一时间来接待,大概会在半个时辰后亲自前来。   我们进城才不过半个时辰,由此可见,白遆堡在燕州城的眼线确实恐怖。   秉堂的关注点则是:“看来陆堡主这次是想要好好地认回承意,才会这般谨小慎微。”   我却为我那亲爹捏了一把冷汗,唏嘘叹惋道:“然后发现不但儿子没有认回来,家还被偷了。”   秉堂忍俊不禁,“我有什么能帮到承意的吗?”   “你过来,我小声跟你说。”   昨天兴奋于将要进燕州而半宿没睡,现在到了燕州,我的内心反倒是平静下来了。和秉堂聊完正事后,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打算睡一会儿了。等我那爹来的时候,你把我叫醒,再想办法把他引到屋外的庭院。我隔窗确定一下他的身份。”   秉堂颔首,“好。”   他为我脱下了外衣,抱我上了床,摸了摸我的脸,温声道:“那么,午安。”   我裹紧了被子,点了点头,“恩!午安。”   大抵是刚刚来宅院的路上,看到了久闻盛名的文赣湖,秉堂还和我谈论了关于燕州城美味的鱼,以至于我做了一个相当可怕的梦。   我梦见我的双腿变成了鱼尾,然后秉堂把我养在了他打造的一个小池子里。   起初的生活是很惬意的,我可以在池子里自由自在地游动,不用受任何拘束。他对我百依百顺,我要吃什么东西,他都给我准备。后来,我尾巴的鳞片长成彩色后,他就露出了青面獠牙,把我从池子里抓了出来。   “元承意,你是我的鱼!我要吃了你!”   我弱小无助地在他的桎梏下挣扎,惊恐地看他撕开了我遮体的衣服,还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放到了一个巨大的案板上。   眼看他拿起了刀,我急中生智,大喊道:“等一等!我想先问一下,你是要把我清蒸,红烧,还是剁椒?”   他磨刀霍霍,回答道:“谁说‘吃’只有一个意思的?”   场景瞬间就发生了变换,我身下的案板变成了硬邦邦的地面,他手中的刀消失了,他不由分说地骑坐在了我的身上,吻住了我的唇瓣,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正当我以为我要被憋死时,我被秉堂叫醒了。   “承意,陆堡主来了。”   我倏地睁开了眼,看到了面容儒雅和善的正常秉堂,瞬间感觉如释重负,但梦中的惊慌还是让我略感不爽。无疑,梦中的种种都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的另类呈现,眼前的人就是始作俑者,是以我选择了迁怒。   我冷笑,“呵,你撕我衣服。”   秉堂满脸的迷茫,“啊?”   我继续冷笑,“你还用绳子绑我。”   秉堂瞬间明白了过来,“承意是做噩梦了吧?”   “你还把我放上了案板,要吃了我!”   秉堂脸上含了一抹笑意,好声好气地道:“承意梦中的我可真坏,但现实的我可不会这样。”   “但接下来的事,可是真实发生过的。”我苦大仇深地道,“你强吻了我,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了。这是你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   秉堂倒也是依我,他低下了头,语气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也是头一次,所以没什么经验,没想到会让承意做那种可怕的梦。”   很好!   被人顺着我的心意一哄,我的心情就瞬间明媚了起来。我自然知道我和秉堂的那些“恩怨”都暂时了结,拿梦中的场景为难他,确实有点小过分。我神情阴转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刚刚我在无理取闹,现在没事了!”   秉堂低笑道:“承意没事就好。”   “你刚刚说我那爹来了?”   “恩,在正厅呢。”   我来了精神,催促道:“快去嘛。”   “不慌。”他先是帮我穿好了外衣,然后把我抱上了轮椅,又将轮椅推到了窗边,才道,“那我去了。”   我点头,“恩恩!”   秉堂离开后,我就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两道身影就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一人毋庸置疑是秉堂,而另一人……   尽管心中早就已经能够确定,但看到对方时,我还是不免地心跳加速,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了。   ——我那二十三年不见的亲爹,居然真的是我那投契的忘年交好友傅大叔!   --------------------   我靠,解释一下,这章承意的梦对应的是现实秉堂做过的事,等于在他梦中惊悚式的具象化了(例如人物形象青面獠牙,真的磨刀打算吃鱼——这是他最初对吃鱼的理解,还有那句“吃的不同意思”),并不代表他希望秉堂这样做。这是噩梦啊朋友们!!! 第15章 18   18   他们还在往我这里走,待走近一些后,我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了。   “……路途倒没发生波澜。”说话的是秉堂,“正曦确实不错,处理各事都挺周全的。”   傅大叔……暂且还是称他为陆堡主,他听秉堂说话,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视线往我所在房间的方向瞟了几下。回应时,言语很是得体,“这我就放心了。”   他俩相处看上去和和气气的,没像正曦描述的那样“灾难”,约莫是秉堂看在我的面子上收敛了,而陆堡主身为长辈,需要保持威严,更何况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大抵有比“报仇雪恨”更重要的事情。   他们在走到侧边檐廊时,就停住了脚步,因为星童迎了上去说道:“家主,主上刚刚睡下了。”   ——星童是提前被安排的。   陆堡主脸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失望情绪,秉堂则是用虚伪的遗憾语气,说道:“这真是太可惜了,陆堡主。想来九长老也是舟车劳顿,辛苦了。陆堡主要在我们府上,等他醒来吗?”   陆堡主沉思了半晌,后道:“九长老毕竟是代表元氏长老前来,事关我孙女的未来,我需示诚意,等候片刻也无妨。”   很好,目前的形势也明朗了。   陆堡主知道秉堂不是他的亲儿子,此番前来是和我认亲,但他还是装作是为正事来见我的样子。他亦心知秉堂知道他的来意。两人等于是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然后,两人就又转身朝正厅的方向走去了。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后,我连忙拉开了窗子,压低了声音,喊来了我的影卫。   “主上,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帮我去外面盯着,一旦正曦他们快到了,你就回来通知我。”   影卫应了一声,纵身跃上了屋顶,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我颇是满意地抱住了双臂。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绝顶天才。   我未雨绸缪,已经提前同正曦嘱咐过了,接上妻儿就赶紧来我这里,行李大可派人再过去慢慢清。   我又叫来了星童,让他把我随行的书本都拿来。   待我将路上看了一半的书全都看完后没多久,影卫便回来了,说是正曦他们大约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我于是就来了精神,赶忙绑好了头发,整理好了衣装,让星童推我去正厅。   来到后厅时,我就听到了秉堂和陆堡主的谈话声,他们好像在探讨皇帝颁布的新政对经济影响的话题,似乎还挺相谈甚欢的。   然后,我被推了出去,两人的言语戛然而止,他们几乎是同时倏地站起了身。   秉堂语气温和地道:“陆堡主等你许久了,九长老。”   我看向了陆堡主,见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冷硬的面部肌肉紧绷,瞧上去煞是威严肃穆,但我能看出来他隐藏的紧张。   我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礼貌地颔首道:“初次见面,陆堡主。在下元承意。”   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意外的神色,但他也无愧于身居高位,应变能力是极强的,泰然自若地道:“初次见面,九长老。久闻九长老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器宇不凡,如人中龙凤。”   “不敢当,陆堡主过誉了。”   有侍女给我端来了茶水,我接过后,敛眸喝了一口,后不紧不慢地将茶杯放到了桌面上,道:“针对陆堡主所求之事,家族内部争论不休。我此番前来是为做个抉择。”假的,长老那边传信过来的意思是想将那孩子接回来。   不过,我这姿态还是挺能唬住人的,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连陆堡主的声音也放轻了些许,道:“还望九长老慎重考虑,毕竟这关乎一个孩子的性命。”   “那是自然。”   正在这时,外面匆匆走进来了一人,看打扮应该是白遆堡的人。他走到了陆堡主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我猜测多半说的是正曦突然带妻儿跑路的事,因为陆堡主的脸色骤然黑沉了下来。   恰在这时,我们元家的侍从来通禀,“家主,九长老,陆公子他们来了。”   没多久,正曦他们就走了进来。   此前我就有了解,正曦的妻子名为谈窈,她的父亲是燕州城的富商。据说由于女方的年龄比正曦大了三岁,所以陆堡主起初是不答应两人的婚事的。后来,他们一起吃过一顿饭后,他就松了口。   正曦有三个儿女。头胎是龙凤胎姐弟,今年四岁;第二胎就是继承了神算血脉的女孩,今年年底满两岁。   现在亲眼得见,正曦的妻子是个容貌清秀的女子,个头不算高,但皮肤很白,未施粉黛,看上去落落大方。她两只手各牵了个孩子,正曦则是手上抱了个更小的女孩。   正曦无视了他那即将爆发的爹,抱着他的小女儿,喜滋滋地对我道:“嘿,好兄弟。我们一家,接下来就受你照顾了!”   我爽快地道:“欢迎你们!”   “陆正曦,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大抵是顾及在外人面前,陆堡主说这话时,语气还算是平静。   我回答了他,“这段时间,我与正曦相处得挺投契的,所以我邀请他全家到我们这里来小住一段时间。”   正曦兴奋地点头,“没错!我全家,不包括你。”   陆堡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依旧平稳地道:“这虽于礼不合,但既然是九长老的邀请,那你们在此住上一段时间,也无妨。只是注意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正曦满脸难以置信,大抵是震惊于他爹没有大发雷霆,还冷静地接受了。他颇有几分得寸进尺地道:“用不着你管!我和我承意兄弟关系好,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陆堡主皱了一下眉头,不再看他,而是有礼地对我和秉堂说道:“有劳九长老和元家主费心了。”   “对了,陆堡主,有些事我想要单独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道。   “好。”   在让星童推我走之前,我对秉堂道了一句:“那就麻烦你帮忙安顿正曦一家了,秉堂。”   秉堂颔首,“放心,交给我。”   我与陆堡主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并没有让星童也一起进来。   我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他,推动轮椅来到了书桌前,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他。   他显得有些讶诧,问道:“这是什么?”   我自豪地道:“之前我不是答应了你吗?要是我来燕州,我要送你一个专属故事。这就是了!”   他眼中有波光在闪动,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册子,沉默了良久,后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也没有很早。大概是半个月前猜到的。”   “半个月前。”他喃喃地道了句,放下了手臂,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道,“虽说早就认定了这一点,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母亲在教育孩子这一块比我要强得多。”   大抵他这么说,是因为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是我爹的事实,还没有因他的隐瞒而生气。   “我母亲确实这方面比你做得好,但我觉得正曦也挺好的。”   “他?”他无言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暂且不提他了罢。你路上还好吗?我记得你晕车。”   见他不欲与我谈正曦,我也不操之过急,回他道:“起初几天有点难受,后来就没事了。”   他默默地点了下头,又道:“这二十三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承意。前十三年,我碍于与你母亲间的约定,从未出现在你面前。你母亲……她临终前给我留了信件,将你托付给了我。”   我倏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我不会拿你母亲的事开玩笑。”他语气淡淡地道,“承意,你和正曦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们的爱是同等的。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有点反感,但我还是要说。你的终身大事,我会严格地为你把关。之前,你与那元氏旁系女子的婚事,我知道的时候,元秉堂已经将你带走了。若我在元家的话,我不会像那些长老,让你与一不合适的人发展到那种地步。”   听到这里,我心情还算平和,但接下来,他的话就让我有点绷不住了,“元秉堂喜欢你的事,我很早就察觉了。我对断袖没有偏见,但他这个人……我不太满意。虽然你会觉得我这不合格的父亲,没资格说‘满不满意’,但……”   我高高地举起了我的手。   他略微诧异道:“怎么了?承意。”   我很是诚恳地道:“虽然感觉不太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你是怎么发现秉堂喜欢我的啊?你都没有同时见过我和他的吧?”   “这问题很重要吗?”   我使劲点头,“没错!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很呆似的。”   他脸上终于是浮现了笑意,“我毕竟也见识过许多事,许多人。通过他谈及你时的神态,以及搜集到的消息中他对待你的态度,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那还不是我比较呆吗?我煞是不忿,说道:“陆堡主,你继续说吧。”   然而,他酝酿好的情绪被我这样一打岔,好像是回不去了。他看了看我的神色,没有了那沉重的语气,直截了当地道:“我对元秉堂不满意。”   我抚掌,大呼:“好!”   他看我,我也看他,我们大眼瞪小眼,彼此相对无言了半晌。   后来,他打破了我们间的沉默,“快问我为什么不满意。我想了几天的言辞,你不问,让我很尴尬。”   我又回到了和“傅大叔”相处的感觉,从善如流,义愤填膺地拍桌子道:“你为什么对秉堂不满意?他明明那么全能完美?最后,我还要悄悄地补充一句,我和他又不是情侣,你不用对他满意。”   他直接忽略了我的最后一句话,严肃地说道:“元秉堂,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与这种人亲近,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可能随时都将你当作他大业上的棋子。”   我忍不住道:“但是他管理家族,从来没有让我给他算。”   “我知道。若他利用你,为他实现大业,那我就不是对他不满意,而是直接将他铲除了。”   我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好吧。那你有什么对他不满意的?”   “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他那心性。人一旦有了亲密关系后,彼此间的很多东西都会改变。”他说到后一句话时,语气变得沉重了许多。   我猜,他大概是想起了与我母亲之间的那段往事。我识趣地没有提,“可我为秉堂算过……”   “但算不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事,对吗?”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弯下了身,摸了摸我的头,叹道:“承意,你母亲给我留的遗书中,也提到了她为你算的未来,其中有提到元秉堂。”   我精神一震,赶忙问道:“我母亲是怎么说的?”   “暂时不能同你说,但无论如何,我作为你的父亲,还是放心不下。在你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前,我会为难一番元秉堂,先得让你有心理准备。”   我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震撼道:“什么叫‘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前’?难道……”   他很不高明地转移了话题,“最后一件事,承意。你能唤我一声‘父亲’吗?”   我的注意力还是被他给转移了。对上他充满期望的目光,我无情地拒绝了他,“那可不行。”   他皱了下眉,“为何?”   “我好兄弟和你关系不好,我不能背叛和他的情谊!”我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地道,“在陆堡主你和他关系修复之前,我是不会认你这个爹的!”   “好吧。”他也没有强求的意思,摸了摸我的脸颊,站起了身。   在临走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承意,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尽管在过去有很多人都同我说过这话,但我总觉得从他嘴中说出来,那感觉就非常不同。只是我也无法从中品味出更深的情感,仅隐约品出了缅怀与思念的意味。   我就是在想,他是不是后悔了当年与我母亲的决裂呢?我母亲临终前特意给他留下了信,将我托付给了他,是不是也对他留有余情呢?   不知不觉,又沉浸在了我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秉堂有些担心地唤我。   我意识回拢,看向了半蹲在我面前的秉堂。   想起陆堡主的话,我感觉略有些微妙。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元秉堂,你完了。陆堡主说,他对你非常不满意,还要狠狠地为难你。”   --------------------   秉堂:我每天“完了”。 第16章 19   19   从书房出来以后,我就和秉堂一同去了正曦他们一家所在的院落。   一进小花园,一男孩就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一溜烟地钻到了秉堂身后,大呼:“元叔叔救命!”   他那双胞胎姐姐则是手拿木剑追了上来,她看到了我们,顿时就收敛了起来,把木剑藏在了身后,规矩地道:“元家主好,元长老好。”   据正曦说,他的这俩孩子,姐姐行宜天生力大无穷,喜欢舞枪弄棒,弟弟行源却是喜欢诗词歌赋,对武功不感冒。似乎陆堡主重点培养的是行宜作为他未来的继承人。   “你就是行宜吧?”我和善地对那小姑娘道,“在路上,你爹经常对我提起你。”   大概是我天生自带亲和力,行宜很快就没有了拘谨,瘪了瘪嘴,嘟囔道:“肯定是说我野蛮粗鲁,天天欺负行源吧?”   行源的声音从秉堂的身后传来,“你本来就是天天欺负我!你……”   行宜瞪圆了眼睛,摆出了一副恶狠狠的恐吓姿态,行源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我笑了笑,又问道:“你爹娘呢?”   “啊,他们在屋里呢。小妤儿不舒服,一直在哭。”行宜像是个小大人似的用大拇指指了指屋子的方向,老气横秋地道,“要我带你们去见他们吗?”   我好声好气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往屋子的方向走,行源就从秉堂的身后出来了,他走到了我轮椅的另一边,好奇地问道:“叔叔,你的腿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行宜就抢先一步道:“笨蛋行源,不许问这种问题!会让别人伤心的。”   行源缩了缩脖子,我道:“没事的!我是小时候双腿受了伤。其实也谈不上伤心,我……”   我本来想说“我觉得这样挺好,出去都不用自己走路了”,但想到和我说话的对象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唯恐教坏他们,于是我咳了咳,把话给咽了下去。   “那叔叔,你的身份一定很了不起吧,能让元叔叔给你推轮椅。”行源又小声地道,“元叔叔好像挺厉害的样子,我看到好多厉害的人都给他行礼。”   “我身份不了不起,我只是和他关系好。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行宜又开腔了,“这位是元家的九长老啊,行源。就是娘亲很喜欢的那位瑾回先生啊!你没听到刚刚大厅里他们说的话吗?”   瑾回是我的表字。   行源满脸惊讶,扭头看我,“原来您就是瑾回先生呀!”   说话期间,我们进了屋子,就听见孩童微弱的啼哭声,正曦和谈姊姊都显得有些焦头烂额地哄孩子。   正曦见我们来了,便连忙问道:“承意,爹他走了吗?”   “他情绪平和地走了。”   正曦显得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想让他勃然大怒呢。”   “没准他回到家就勃然大怒了。”   正曦更加遗憾地叹气道:“可惜我看不到。”   谈姊姊嗔怒地斜了他一眼,低声道:“正曦,孩子们还在呢。”   正曦顿时就变了脸色,板着脸对那两个小崽子道:“惹长辈生气,这是不对的,懂吗?”   行源老老实实地应答了一声,行宜则是道:“你都不能以身作则啊,爹。”   “去去去,小孩子不懂。”   我看那小妤儿还在哭,便道:“把孩子给我看看吧。”   正曦赶忙将怀中的孩子交到了我手上。   小妤儿长得是冰雪可爱,眉目秀气,只是大抵是哭得久了,脸蛋上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红晕,嗓子也沙哑了。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我给她把了一下脉搏,就知道这是她没法控制能力,导致的头疼。   我按住了她的额头,轻轻地晃动了几下,渐渐地,她就不再哭泣了,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只身体在轻微地抽动。   正曦好奇地凑了过来,“这是怎么整的?教教我吧?”   “你整不来。”因为需要同有神算血脉,“不过可以让我的医师给她看看,看能给她配点什么药,能让她好受一些。”   “这毛病就彻底解决不了了吗?”   “得等她年龄再大一些。”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她的情况比我当年好得多。”   正曦蹙了蹙眉,有些伤怀地看我。   “我没事啦!”我把怀中的孩子递还给了正曦。   哪知,正曦刚一接过,孩子又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我只得又重新抱过了孩子,她便不哭了。   正曦惊奇地道:“小妤儿一般特别反感生人的!看来她很喜欢你呀,承意。”   我也挺喜欢她的,小宝宝圆嘟嘟,软绵绵的,散发着一股奶香味,煞是可爱。只是我的力气略有些不支撑我抱她太久。   奈何,想着小宝宝爱我,我也只能卯足了力气,坚持了下来。   谈姊姊同我搭话道:“瑾回先生,你们路上还顺利吗?”   “谈姊姊,我和正曦是好兄弟。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承意就好。我们路上很顺利。”   她脸上红扑扑的,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好,承意。咳,那个……我是代替我的一个朋友问的。你的那篇上观赋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沉思了良久,然后道:“如果我说我也忘记了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你会不会骂我?”   她立马回道:“最后一句话是‘观先祖之志,其愿甚……’”   正曦在一旁幽幽地打断了她,“帮朋友问的哦?”   谈姊姊瞪了他一眼,做了个“闭嘴”的口型。   正曦冲她做了个鬼脸,果断对我拆台道:“我跟你讲,你的那什么上观赋,她能背得滚瓜烂熟!”   “陆正曦!”   确实,谈姊姊将我的文集逐字逐句研究得十分透彻。   我们交谈了一番后,我发现她将我想表达的意思也领会得分毫不差。我十分感动,没想到我随手写的诗文居然会有人这么认真地阅读——所以我果断把我的故事集也推荐给了谈姊姊。   不知不觉,小妤儿在我的怀中睡熟了。   将她还给正曦后,我感觉我的双手都没知觉了。后来,想着不打扰孩子睡觉,我与谈姊姊约定,我们改天继续聊,她表示也会好好地看我的故事集。   出了正曦他们的院子,来到一林荫道上,秉堂便停住了,他坐到了一旁的石椅上,给我按揉起了酸麻的双手。   ——方才,我伪装得好,正曦和谈姊姊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的细心,我早就有所体验,便也没有感到意外。我瞅了瞅他沉静的面容,道:“你方才一直不说话,你是不是慌了?”   秉堂抬头看我,笑了起来,“我慌什么?”   “因为陆堡主打算要为难你啊。”   “我自然不慌,我还挺高兴的。”   我震惊道:“你为什么高兴?”   秉堂悠然地道:“陆堡主这不是将我当成了准女婿,所以才要考验我,确定我值得让承意托付终生吗?至少,我可不是什么无关的人。”   我震怒,捏他的手指头,“什么女婿?我又不是姑娘!”   “我的意思是,承意仙姿佚貌,宛如云间仙子,不似凡尘那些粗俗男子。”   我真是一个好哄骗的人,尽管知道他这是在补救,但我还是不免地被他吹捧得飘飘然了。我矜持地挺了挺胸膛,“哼!那你这不是把你自己也骂了吗?”   秉堂循循善诱地道:“我这不是给仙子提衣摆的侍从吗?当然也不包括我。”   他的自我认识,让我非常满意。我拍了拍他的头,高傲地说道:“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那我就勉强让你做我的好兄弟吧。”   秉堂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接下来想说的话会让承意生气,所以我就不说了。”   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不想做好兄弟,想做好相公”之类的胡言乱语。   我就不禁想到了陆堡主的话,他说我母亲给他留的信件里提到了我和秉堂。陆堡主的言外之意貌似是我未来会与秉堂在一起。   顿时,我觉得面红耳赤,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了,扭过了头,便打算自己推轮椅离开,一面道:“我不想理你了!元秉堂你这混蛋!”   我余光看见他似乎因我的过激反应而有些怔神,我想要加快推动,奈何手臂使不上劲,没行几步,秉堂就按住了轮椅,来到了我的身前。   “承意,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他弯下了身,歉意地道。   我决定这次要彻底无理取闹一次了——知道了我未来会与他在一起,他值得。   “你松开。”我冷着脸道。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住了,缓缓地松开了轮椅。   我便自己推着轮椅,往主院的方向而去。我能感觉到,秉堂他一直跟在了我的身后。   然后,还没走出二十米,我就停住了。我抬头看阳光明媚的天,眼中的泪仿佛流到了我的心间。   我收回之前说的“身不能行也挺好”,现在我的双臂酸痛得我眼泪都掉出来了。看来,我是没法靠自己回到院子的。难不成要求助秉堂?   腿残人,就没有耍任性的权利了吗?   正在我忧郁至极,恨不得仰天吟一首诗歌,以抒发心中愤懑时,秉堂又走了上来,这次他直接将我横抱了起来,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为了我的面子,我冷着脸道:“元秉堂,你放我下来。”   “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元承意,你是我的人。”   一时间,我被震住了,因为我想到了不久前梦中青面獠牙的秉堂说的“元承意,你是我的鱼”。   糟糕!糟糕!   该不会那个梦是另类的预见未来吧?接下来,岂不是秉堂磨刀霍霍,要吃我了?   我开始害怕了,结巴道:“你,你想干嘛?”   他终于是低头看我了,大概是看到了我眼中因手臂疼而冒出的生理眼泪,他微微蹙眉,低声道:“承意,你哭了?”   可恶!可恶!他该不会以为我是被吓哭的吧?   我摆出了凶狠的模样,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气势汹汹地道:“元秉堂!我是不可能对你屈服的!”   他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困惑地问道:“什么屈服?”   看到他的反应,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应该不像我想的那样吧?   不出所料,他抱我回了房间,将我放在了床上,转身去医药箱中取出了药膏,细致地给我涂抹手臂。   我有点不好意思。果然是我误会了他。   之后,他试图与我搭话,我觉得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所以统统没有搭理他,将头扭到了一边。   随着药膏覆盖了我的手臂肌肉,疼痛被清凉取代,我的身体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他涂完后收起了药膏,摸了一下我的脑袋,叹了一口气,“那我就不讨你嫌了,你好好休息。”   他失落的语气多少让我心头软了下来,我倏地扭过了头,张嘴欲说什么,然而却说不出口,只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   我略有些困扰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过了片刻,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是星童走了进来。   他刚一来到床边,就立马主动招供道:“我坦白,是家主让我来和你谈谈的。他说你被他气哭了,还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不搭理他。他猜测是不是陆堡主跟你说了什么。”   我没工夫仔细听他说什么,火急火燎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出大事了,星童!”   星童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大事?”   “陆堡主说,我娘亲给他留了遗书,遗书上写了她给我算的未来。陆堡主的意思好像是我会和秉堂在一起!”   对于我的忧心忡忡,星童这家伙竟是松了一口气,来了句:“就这?”   我震惊了,“什么叫‘就这’?这可是我的终生大事啊!”   星童颇是诚恳地道:“说实话,主上。在得知家主喜欢你以后,我就默认你会被他骗到手了。毕竟和他相比,你单纯得就像是只小羊羔。”   我气愤地拍床铺,“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我要解释一下。我不是被他气哭的,我是手臂太疼。嘶——”   我再度疼得泪眼汪汪,我发誓再也不要动我这可怜的双臂了。   他则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本来,我也无法接受,但后来我一想,家主又有能力又有才华,关键是还很细致耐心地照顾主上你。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和任何人有过暧昧关系,貌似一直专情地爱着主上你。好像除了性别外,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其实也与性别无关。我只是无法接受多年的好兄弟变成伴侣罢了。”   星童耸了耸肩,“我不想当媒婆,不做感情疏导。我只是作为亲随兼好兄弟,提醒一下主上你,家主一直在门外——也就是说他把我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发誓,等我手臂好了,我一定要掐死眼前这混蛋。   --------------------   除夕快乐,铁子萌!!!! 第17章 20   20   星童话音刚落,门就开了,秉堂又走了进来。   我也不知道他是个表情,只听见他语气带了几丝笑意地道:“星童,你先出去吧。我和承意单独谈谈。”   我都不敢转头看他,浑身僵硬地道:“星童!你不许走!”   星童对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地就跑出了门,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我默默地磨了磨牙,心道,元星童你完了。   余光瞅见秉堂朝我这里走来,我试图挪动我的身体以躺下来,可是手臂酸痛,我没有成功,最后我只得自暴自弃地拿起了枕头,蒙住了我自己的脸,掩耳盗铃般地道:“我睡着了,你不要和我说话。”   我感觉有个力道在扯我脸上的枕头,我倔强地死死按住了,对方也没有加大力气硬将它扯下来,而是没有继续再拉。   我听见他叹气道:“我还当承意真是被我气哭的,心中内疚不已,一直在反思。现在知道承意是手臂疼,我就越发内疚了。要不是我惹了承意生气,承意也不会扯伤了手臂。”   我闷闷地道:“你小子知道错了就好。”   “关于老家主预见的承意未来,我也略知一二,承意想知道吗?”   听到这话,我一下子就没了心头的那一抹别扭,赶忙放下了枕头,急声问道:“你知道吗?”   秉堂微微一笑,颔首道:“当年老家主去世前,也与我谈过好一阵。”   “她说了什么?”   “让我做这家主,也是她的意思。她鼓励我通过我的方式,坐稳家主之位,而且她还将承意托付给了我照顾。”   我一怔。   当年秉堂离家出走,到了陵嘉山投奔外祖父母,结果却发现外祖父母已经亡故,他母家仅剩的亲人就只剩了不喜欢他的舅舅与舅母。   他原本打算离去,却又被我母亲给带到了我身边,做了我的伴读。   印象中,我母亲对秉堂挺器重的,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母亲是支持秉堂做家主的,我还以为这仅仅是长老们的意思。   “她还说,要是我能在十八岁前获得长老们的认可,名字被记在元家族谱直系中,那她就认为我有资格和承意在一起——而我是在十六岁达成的。”   我懵了,“等等!我娘亲去世时,你不是才十一岁吗?”我娘亲对一个小屁孩说“你与我儿子的终生大事”,这委实让我瞠目结舌。   “承意应该也记得,我比较早熟。”   确实,他明明比我还小两岁,偏生十岁出头的年纪,行为处事,思维逻辑都跟个成年人似的,但他这方面也早熟,是我没想到的。   他又叹道:“原本,我是想慢慢与承意发展感情的,想老家主预测的未来不会有偏差。怎奈,承意趁我不留意,竟是差点与其他人成了亲。我意识到,我必须得行动起来了,毕竟我才是承意的真命天子,岂有让承意被别人抢了去的道理?”   我瞪了他一眼,“见鬼的真命天子!”   他低低地笑了下,坐到了我的床边,握住了我的双手,柔声道:“不过,话说回来,承意看过那么多人的未来,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吧?事在人为,未来鲜少是固定不变的。若我没有将承意抢走,恐怕承意真就与别人成亲了。”   我皱了皱眉,迟疑地点了点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其实,我若动用十成的力量看大范围的未来时,看到的未来线通常只有一条。   也就是说,我们能够看到确切的未来,而非仅是未来的许多种可能。只是前者窥探太多的天机,对身体的损耗太大,所以我很少用这种方式看,通常用的都是后者。   我不知道我母亲在给我看的时候,用的是哪种方式,但直觉告诉我,以我母亲对我的爱,多半是“确切的未来”。   “既然如此,那老家主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承意倒也不必心有芥蒂。我们未来是否会在一起,看的是承意的心意。感情之事,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就好。我不会逼迫承意,让承意做不想做的事。承意觉得怎么舒服,我们就怎么来。这样,好吗?”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还继续纠结,未免也太过分了。我点了下头,“好吧。还有——对不起,其实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   他像是长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声音依旧很轻缓温和,“没关系。只是下次承意发泄时,不要再伤到自己了。我不介意承意换种方式,例如拿东西砸我发泄。”   我搓了搓手臂,抖了抖,惊恐道:“这,这还是免了吧。搞得像我是个暴力的大恶人似的。”   秉堂低低地笑道:“我是开玩笑的,缓和一下气氛。”   我了然于胸,装出了一副大恶棍的样子,猖狂地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说,那元秉堂你完了,下次被我砸得头破血流,你可不要后悔!”   他含笑道:“好。承意的手臂现在还疼吗?”   我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揉揉吧。”   我乖乖地把手递了过去,他掀开了我的衣袖,熟练地按揉起来了。   我轻轻地抽着冷气,瞅了几眼他专注又颇显可靠的侧脸,竟是开始觉得方才星童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我真要找伴侣,貌似真的没人比秉堂更合适了。   想到这里,我又赶忙摒弃了我脑中的所有想法,摇了摇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元承意岂有和好兄弟在一起的道理?这可是有违我的江湖道义!再说,谁说我非得找个伴侣了?单身不好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见秉堂又道:“有件事,我还是没有想通,承意。”   “恩?什么事?”我问道。   “方才你说的‘不可能向我屈服’是什么意思?”   我顿时耳根发烫,嗔怒道:“问得这么清楚干什么?懂得‘偶尔糊涂过人生’这个道理,是一种智慧!”   他诚挚地道:“关于承意,我所有事都想了解得清清楚楚。”   “不!你不许了解。”我冷酷地说道。   “那好吧。”秉堂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另外,我还有个事情,甚是耿耿于怀。”   “什么?”   “承意说我上次与你的亲吻,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让你做了噩梦。我想解决这个问题。”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想怎么解决?”   他和善地笑了笑,“自然是重新亲一次。”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我的嘴,道:“你做梦!”   他往我这边挪了挪,一本正经地道:“那次后,我又仔细地查阅了相关书籍,保证这一次的技术会比上一次好。”   或许我的关注点又偏了,但是我还是很好奇的是:“你是什么时候看的?我们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不是一直在处理公务吗?”   他道:“自然是在承意每晚睡着后。”   “嘶,没想到你白天衣冠楚楚的,居然背地里看这种书!元秉堂,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大义凛然地谴责道。   他含笑看着我,那神态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我也不装了,继续正色道:“你还不给我也看看?”   秉堂笑出了声,弯身从床底掏出了一个小黑布包,把结解开,将里面的书递了我一本,笑吟吟地道:“承意若是想要实践,我随时恭候。”   我斜了他一眼,接过了书。我只是对各种新奇的东西感到好奇罢了。   说实话,我也看过那种所谓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可是我毫无波澜地看完,一点感觉也没有,还对于星童他们对此的评价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这书可不是我曾经看过的男女间的春宫图,而是男性间的那种文字描写,用词甚是详细与露骨。   自己独自看那种春宫图,与别人盯着自己看,还是有区别的。   余光瞅见了秉堂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只觉得脸颊发烫,倏地合上了书,丢烫手山芋般地将东西扔还给了秉堂,痛心疾首地斥责道:“元秉堂,你作为堂堂的元氏家主,居然看这种淫秽书籍!你,你,你成何体统!我作为你的兄长,我表示对你非常失望!”   “兄长教训得是。”他低头愧疚地道,“我这就把这些书都拿出去烧了!”   烧了?我睁大了眼睛,看他真起身拿起了那些书,便连忙又叫住了他,“等等!”   对上他戏谑的视线,我意识到自己又中他的套了,可是那个名为“好奇”的魔鬼委实太过猖獗,以至于我只能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眼光,顶着通红的脸,强撑着道:“为了确保不冤枉你,你再拿来给我仔细看看。”   主要是此前我一直不明白男人间是如何做爱的。我以为大抵是两人的性器互相噌噌,也能达到纾解的目的,却未曾想竟是……   短短的一刻钟,让我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人生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升华了,仿佛又蜕变成了一个更加成熟的我。   我也摒弃了羞赧,问道:“所,所以,你之前说‘无所谓体位’,指的原来是插入方与被插入方?”   他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承意原来之前不知道啊?”   “我过去可没有看过这种书。”   他低笑道:“承意看完后觉得呢?要不要与我试试?”   “试你个大头鬼!”我恼怒地拍他的脑袋,“我要出去玩。你现在忙不忙?忙的话,我让星童带我。”   “我带你出去玩。”他看了看我的手臂,问道,“承意的手现在还疼吗?要我继续给你揉揉吗?”   我摇头,“我没事了。”   他将我横抱了起来,出了门,朝着被丢在半路上的轮椅方向而去。   我一只手勾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了看他坚毅的面容,认真地说道:“秉堂,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在照顾我。”   他低下了头看我,唇角微微弯了起来,浓黑的双瞳宛如春水般柔情,“这是我应该做的,承意。”   我又哼了一声,道:“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可不会因为感念你的恩情,就以身相许了。月童,星童他们还不是一直在照顾我?我总不可能和你们所有人都成亲了吧?”   他嘴角越发上扬了几分,嗓音低沉,又有些许的磁性,“这也正是我所想的。我希望承意答应我的求爱,是喜欢上了我这个人。”   --------------------   新年快乐,盆友萌!!!!   明天上课,不更! 第18章 21   21   燕州作为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乐子不可谓不多。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这里玩得乐不思蜀。有些时候是秉堂带我,有些时候他公务繁忙,是让星童与侍卫带我。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元氏家主在燕州”的消息似乎是悄然传了出去,以至于各种刺客又循着味来了。   这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秉堂似乎是有意隐瞒我。直到某天夜里,我因睡前喝了太多水,而被憋醒了,睁开眼一摸身旁没有人,但床铺上还留有余温。   我打着哈欠,自己在黑暗中摸到了床边的夜壶,独自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问题后,莫名不困了,然后就好奇起了秉堂的去向,摇响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铃。   不多时,就有名暗卫悄然地进了我的屋内,单膝跪地道:“主上,有何吩咐。”   “秉堂呢?”我问。   “回主上,家主有些急事要处理。”   我疑惑道:“有什么事需要大半夜处理?”   暗卫垂首没有应声。   “算了算了,你带我去看看吧。”   他生疏地将我扶上了轮椅,我自己艰难地穿上了外衣,才意识到好像星童也不见了,分明以往进来的会是他。   而出了房门后,我才着实是吓了一跳,院内竟然站满了驻守的卫兵,若有若无的灯火照在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是那种地狱的修罗。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里不仅有我们元家的府兵,还有白遆堡的人。   我所在的院子外面,则是有五六个人正在清洁地面,我看到了草地上他们没来得及清的一块块血渍。   秉堂则是在花园里与一个人在交谈,那人似乎也隶属白遆堡,身上的衣服有白遆堡的标识。   我只听到了他们说的寥寥数语,没有听得太懂,似乎是谈论关于某个势力的,再走近些,他们就朝我看来了。   “承意怎么醒了?”秉堂略有些讶异地道。   “内急。”我耸了耸肩,看向了那白遆堡的人,又问道,“这是谁?”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壮汉,腰间别了一把长刀,看上去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一般。他向我拱手,行了一礼,“九长老,在下桓磐,乃白遆堡四大金刚之一。奉堡主之名,前来查探元家主遇刺之事。”   遇刺?我惊讶地瞅了秉堂一眼,秉堂似是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然后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桓大人将事情的始末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应该是时候可以离开了吧?”   对于秉堂直言不讳的逐客令,桓磐不卑不亢地道:“除此之外,堡主特意吩咐桓某将九长老,以及少夫人,小小姐与小少爷接回我白遆堡。”   “其余人请自便,但承意是我元家的人,不会去你白遆堡。”   我也连忙说道:“我才不去白遆堡!”   那桓磐也没有强求的意思,态度依旧礼貌地对我行了一礼,临走前道:“最后,堡主让在下好心地提醒元家主一句,您同父异母的弟弟于今日下午抵达了燕州城——现在在下也该去找少夫人他们了。告辞,二位。”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我仰起了头,瞅了瞅秉堂阴沉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父家男丁不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吗?”   秉堂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来给我推轮椅,言简意赅地道:“我小时候在父家,有个弟弟与我关系不错。我派人将他从流放的路上救下来了,伪装成了他意外身死。还暗中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得以谋生。”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还对他有救命之恩。”我感到不解,“那他为什么是那种语气?”   秉堂沉默了,难得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是刚醒没多久,脑子有点懵,以为他是没听清我的话,便又问了一遍。   过了一阵,只听他道:“待回屋我再同承意说。”   我点头,“好。”   我们回了房间,秉堂点上了灯,扭过了头,神色略显晦暗地看我。我终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道:“秉堂,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没事。陆堡主都知道了,想来承意也迟早会知道。”他摇了摇头,给我将外衣解开,放到了衣架上,又将我抱上了床,盖好了被子。   待我好好地在床上坐好后,他坐在了床边,说道:“前几日,承意莫名生我的气,我以为陆堡主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承意,承意心中对我的印象一落千丈,才会突然发难。后来才知道并不是。”   我歪了歪头,眨了眨眼,“所以是什么事?”   “事实上,当年皇帝原本是打算重用周兴凉的,因为周兴凉确实有才华,还主动向他递了投名状,新朝又缺少人才。”周兴凉是秉堂的亲生父亲,“原本我打算将周兴凉贪污腐化,强抢民女的罪证递交给皇帝,但发现皇帝似乎对这些事不以为意,于是我便让国师同皇帝说了类似‘周兴凉会导致新朝灭亡’的话。之后的事,承意也该知道了。”   当朝的国师,是我们元家的三长老,算是我的表舅爷爷。如今,他甚得皇帝的器重,在京城享受各种功名利禄,锦衣玉食。   这么说来,秉堂的父家之所以会家破人亡,其实是秉堂一手操控的,而不是什么改朝换代?   我委实惊得不轻,半晌都没有找回我自己的声音。一时间,我好像明白了陆堡主的担忧从何而来。   秉堂做的这些事,好像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不过,可能是我与秉堂的兄弟情谊影响到了我的主观判断,我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不算什么。俗话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秉堂的母亲可是间接被他父亲给害死的,令他童年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尽管我置身秉堂的处境,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狠的事,但……其实我也不懂他的仇恨,又怎能真的替他评判对错呢?   在我思考期间,他一直紧盯我,好像有些紧张。   我看向了他,认真地问道:“那在你父家家破人亡后,你有伤心吗?”   他颇是艰难地道:“我不想骗承意,说实话……没有。我内心还有些畅快,感觉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我眉头舒展了开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为母亲报了仇,也没影响到你自己的心态。”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情好似有些惊愕。我看见他的眼中有粼粼的波光在闪烁,翻滚着些我看不太明白的风浪。   忽然,他动了。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我都来不及反应。我感觉自己的脸颊被捧住了,嘴唇则是被堵住了。   这次,他的舌堪堪撬开我的牙关,就收回去了。他迅速抽了身,主动认错道:“对不起,承意。我没忍住。”   他认错的速度比我发怒的速度还快,好在这并不影响我发作。   “元秉堂!”我气愤地大声道。   ——然后,就不小心唾沫呛到了嗓子眼,咳了起来。   他赶忙扶住了我,给我拍背顺气,一边愧疚地道:“对不起,承意。我不是故意的。”   咳完后,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愤怒地说道:“你,挪过来,弯身,摸我的脸,把你的脸凑过来,亲我的嘴,把你的舌头伸进来。这么多步骤!你还说不是故意的!”   大抵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他还在拍我的背脊,语气更加内疚了几分,“承意,生气伤身。要不你扇我几巴掌,消消气吧?”   “你,你……扇你巴掌,根本没用!我,我要……”思来想去,好像我也没法拿这家伙怎么样,只是方才桓磐的话给了我灵感,我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去白遆堡了!我不要和你这登徒子在一起了!”   原以为,秉堂会痛哭流涕,跪地拉着我的裤脚,求我别走,哪知道秉堂愣了片刻,竟是克制不住地弯起了唇角。   在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神色,竟是好像诡异地连接到了他的思维。   ——遇到委屈,离家出走,找自己的父亲主持公道,这不就是新婚姑娘回娘家那一套吗?   顿时,我气血上头,恼羞成怒地拍床铺道:“元秉堂!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完了,我真走了!”   我刚一挪动身体,他就一把抱住了我,好声好气地哄道:“承意,你不能走。若你离开,我会寝食难安。”   虽然他的“恳求”甚合我心情,但我还是无情且冷酷地道:“那你就饿死,困死吧!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承意,拜托了……”   最终,在他的“百般哀求”下,我还是勉强大发慈悲地决定再给他一次小小的机会,并表示以后的晚安吻都没了。   他试图讨价还价,“十天。”   我的心硬得像石头,“永远。”   他顽强地道:“五天。”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锤他,“你这样出去买东西,会被商家打出去的。”   他满脸诚挚地道:“要是承意把我打出去,可以只五天吗?”   我的拳头硬了,“十天,不许再谈了。”   他极快地应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所以,陆堡主为什么要派人跟你说,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来了的事情?”要不是急着问这个,我这次才没这么好说话。   他也收起了闲适的态度,神情很快就变得正经了起来,显得有几分漠然,“错就错在,我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想来他是来找我报仇的。陆堡主……承意不是说他要考效我吗?想来他是借此来看我会如何抉择吧?”   “那你会如何做呢?”我禁不住问道。   他将我看了良久,眸眼深邃,并没有应答我的问题,而是道:“时候不早了。睡吧,承意。” 第19章 22-23   22   他扶我躺下了身,给我盖好了被子。我想了想,还是没憋住,道:“你是打算杀了他吗?”   他坐在床边,俯首看我,英挺的面容被黑暗笼罩,眼眸黑漆漆的,显得有些陌生。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沉沉地开了口,“原本我当他是安分的。默默无闻地过活,做点小生意,是我对他容忍的最大限度。今晨收到消息,我就派人去查了,得知他最近有意去查我们元家的事。既然如此,我不会允许他活着。”   “但是,陆堡主那边……”   “我不会受他的影响,承意。”秉堂语气淡淡地道,“不管他的标准是怎样,我有我的原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铲除一切可能对你产生威胁的人与物。他那边的考效不合格也好,他对我千万般不满意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承意你。”   刹那间,我的心狂跳了起来,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亦不可能成为我的阻碍,就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就算他是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白遆堡主。”   我咽了一口唾沫,勉强让我繁乱的心绪安宁了下来,说道:“但是,你不能完全确定你那弟弟是对我们有恶意的吧?按照你的说法,他只是查了一下我们元家,并且来到了燕州。”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可能放任他活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攥住了他的衣袖,道:“我倒也不是让你不杀他。我的性命是那么多在意我的人保下来的,我可不想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让我置身于险境之中。只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在杀之前,先将他的目的调查清楚吧。”   他语气困惑道:“这重要吗?”   “可能还是有点重要的。”我认真地道,“第一点,你特意费了一番工夫,救下了他,说明你还是记着与他之前的情谊吧?”   他轻叹了一声,“我救他,是因为那时承意重病在床,时刻都有性命危险。我想积点德。加之,他是个懦弱的性子,不会造成什么麻烦。”   “好吧,不管你怎么想,第二点才是要紧的。若他来燕州真的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不觉得他来的时间太快了吗?我们这是来燕州的第五天。他没有势力,按理说根本没有渠道知道你在这里。就算恰巧听说了,也决计不会在短时间内,更不可能这么来得这么快。”   我都能想到的道理,秉堂肯定也能想到,但他大抵就是懒得去细思这种问题,毕竟直接铲除就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果不其然,我这么一说,秉堂就道:“我知道。他是被陆堡主引来的。”   “陆堡主是我的亲爹,我想他应该也不会故意让我置身于危险之中。你若就这样杀了你那弟弟,我想就正好符合陆堡主心目中对你的印象了!”   秉堂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所以,承意是想让我在陆堡主心中的形象变好?”   我虎着脸道:“你可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又掀起什么战争,到时候让我来调节,怪麻烦的。总之,我觉得还是应该先将你那弟弟的目的调查清楚。若他真是找你报仇的,或者有心揭露我的身份,那再杀他也不迟。”   他叹道:“虽然我不在乎陆堡主对我的印象,也不在乎我那弟弟的性命,但我听承意的。”   我满意了,裹紧了我的被子,闭上了眼,说道:“好了好了,继续睡了。晚安晚安!”   我感觉自己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传来了秉堂柔和的声音,“晚安,承意。”   我倏地睁开了眼,怒道:“不许晚安吻!”   *   23   次日白天,我遇上了星童,得知昨夜有刺客,然后星童就被派去保护正曦一家了,可是正曦他们小院相安无事。   据星童夸张的描述,他当时刚跃上正曦屋的房顶,就差点被正曦的鼾声给震下来。   后来,白遆堡的那位金刚来了,说是堡主有令,要带走谈姊姊和三个孩子,唯独漏了正曦这个少堡主。   正曦自是强烈反对,两方掰扯僵持了大半个时辰,后来那金刚就离开了。正曦则是气得一夜没睡着,和谈姊姊叨叨了许久“他爹是王八蛋”之类的话。   听星童这么说,我就预感正曦很快会来找我,果不其然,我的早膳刚刚端上桌,正曦就火冒三丈地冲进了我的房门。   “承意!我决定了,我要带我媳妇和孩子离开燕州,去到一个我爹找不到的地方!你快来帮我参谋参谋,哪里比较合适。”   我咽下了嘴里的馒头,“你不是说要把你爹的地位和财产都给弄到手吗?”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他心目中,我连狗屁都不如!他的地位和财产,我不稀罕!我要靠我自己创造一个比他强大一百倍的势力!兄长,就委屈委屈你继承他的家业了。”   我舀了一勺粥,送入了嘴中,“这可使不得。我是元家人。不过,你爹邀请我和秉堂在十天后,也就是四月二十八日去白遆堡参加宴会。”   “我媳妇那边也收到邀请了,我让她不要去。”   看来正曦并没有收到邀请,这恐怕也是他愤怒的原因之一。   我道:“你不觉得你爹这是有意在与你置气吗?”   正曦冷笑道:“我还与他置气呢。”   “所以,你不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吗?”   “什么机会?”   我正色道:“那当然是好好地表现一下,好在你爹面前扬眉吐气地显摆一把啦。”   “我现在暂时没有这个心思。”正曦跺了跺脚,焦急地说道,“承意,我跟你说,我怀疑陆苍被我爹宰了。”   我愣住了,“啊?”   “陆苍就是我的狗。大前天,我让我的贴身小厮替我偷偷将它带出府。他迟迟没有音讯,直到昨天,他才跟我说,他找遍了整个陆府也没看到陆苍。我爹一直都特别讨厌陆苍,说是我给狗起人名不成体统什么的。我想,他一定是把陆苍给宰了!”正曦急得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   我忙道:“你别急,你别急。要不,我替你走一趟陆府,帮你去问问?”   “拜托你了,承意。陆苍真的对我很重要!”   吃完早膳,我就叫人准备了马车,打算前往陆府。   秉堂最近好像也挺忙的,一大早就没了影子,听人说他是去了元氏分堂去处理事务了。   白遆堡的总舵位于燕州城郊,陆府则是在城中,算是白遆堡的一处据点,离我们的宅院不算远,路上花了大约三刻钟就到了。   前几天我也有来过一次,今天也算是轻车熟路,门口的守卫也认识我,弯身恭敬地道:“元先生早上好。”   “恩,你早。”   我的运气还算好,听人说,陆堡主还在府中。   侍卫领我与星童去了主院,这里布置简朴,气氛颇显肃穆,守卫并不算多,但是个个看上去都像是武艺高强的样子。   大抵是收到了禀报,我们行向那边时,陆堡主恰好从主屋里走了出来,“承意,你怎么来了?”   我道:“我来帮正曦问问他的狗。你应该没有把它宰了吧?”   陆堡主的神情好像变得冷淡了几分,“他也不知道自己来问?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还要别人来做,成何体统?”   我连忙道:“主要是我闲,他还得照顾孩子呢。”   陆堡主没再说什么,只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道:“他的狗被我安置在了偏屋。你要看吗?承意。”   “那我就看一眼吧。”   他走在前面,星童给我推轮椅,我们走在后面。当来到偏屋时,他微微侧身打开了门。   一只壮硕的大狗趴伏在地上休息,脖子上拴了铁链。它有一身漂亮的灰白色皮毛,直立的大耳朵。淡黄色的竖瞳阴森森地注视着我们,好似随时都会扑上来猎食似的。地上还有没吃完的骨头残渣。   怕狗的星童不敢将我的轮椅推得太近。我看向了陆堡主,道:“正曦好像很想念它,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把它带走呢?”   “这家伙有一半狼的血统,野得很。正曦他们要照顾三个孩子,又哪有闲工夫照看它?要是它将孩子伤到了,就不好了。”   我突然有些明了,“正曦说你讨厌它,其实是你怕它伤害到孩子吗?我就说!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曾经养过几条狗,怎么会讨厌狗呢?”   “正曦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却还总是跟小孩子似的闹脾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陆堡主阖上了门,又对我道,“正好,承意。有一个人,我想让你见见。”   我歪了歪头,“恩?”   他带我去了正厅,我们等了大约一刻钟,就有个侍卫领着一名白净的青年走进来了。   那青年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瘦高瘦高的,样貌清秀。他像是有些拘谨似的,几乎是同手同脚跨过了门槛,也不敢抬头。   “陆,陆堡主,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细如蚊蝇。   与他相比,陆堡主显得威严十足,声如洪钟,“子尤,这位是元家九长老。你不是有事要找他的吗?”   我眨了眨眼,看向了他,他的视线恰好与我对上了,然后他颇显局促地慌乱挪开了目光,低头道:“元长老您好,在下周子尤。”   姓周?我睁大了眼睛,隐约能够猜到对方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只听他略有些迟疑地道:“我想请您帮忙算一下,我的兄长周茂勋是否还活在世上。原本我以为他很早就被人害死了,但大约五年前,我在流放的路上突然昏迷,醒来后发现我身处一家客栈,包裹里放有全新的户籍证明与一包银子。除了他以外,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会救我。前段时间,陆堡主派人找上了我,说是与家母有旧。经他的提醒,我想到我那兄长的生母是元家的人,我就在想会不会他现在就在元家呢?”   我不禁看向了陆堡主,他微微向我颔首,意思应该是对方的话是可信的。   想到秉堂的态度,我感到怪五味杂陈的。我试探性地问道:“你若知道他还活着,你想要找他相认吗?”   他却是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确定他是否还活着罢了。想来这么多年,他不愿与我相认,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那个……咳。”我目光转向了陆堡主,“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陆堡主点了下头,“子尤,麻烦你暂且出去一下。”   周子尤出去后,我便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试试元秉堂的心性。”他淡淡地道,“若他不由分说便要置周子尤于死地,那他在我这里就永远通不过。不过,我想这八成是他会干的事。以他的性子,他应该一直在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吧。这次可谓是个绝佳的时机,让他能够铲除曾经因一时心软而留下的隐患。”   我既是汗颜,又是心虚,心中默默道,你都这么了解他了,那你还试什么试?面上,我沉默良久,最终也只干巴巴地说道:“我觉得他不会这样做。”   “承意,你说没与他确定关系。你应该不会帮他吧?”   我赶忙举起了手,做出了发誓的手势,斩钉截铁地道:“要是帮他,我是小狗!”之前帮的不算。   他似乎并没有怀疑,颔首道:“这我就放心了。”   --------------------   陆堡主觉得秉堂铁定杀周子尤,是因为秉堂怕周子尤报复“间接灭门的事”。陆堡主觉得以秉堂的性格,一直在后悔当年救下周子尤。确实,秉堂在后悔,但这是给承意“积的德”,所以也没法随便把人杀了。   现在,主要是周子尤注意力落到了元家,秉堂怕他来找自己,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认出了自己就是他那失踪多年的兄长,从而揭露了真假神算血脉的事。这才想要杀他。   所以说,其实对秉堂来说,周子尤的目的并不重要。他只怕周子尤认出他,给承意造成风险,但这话他没法直接跟承意说,怕承意会因背负人命而有罪恶感。   承意就只是单纯地以为秉堂是怕周子尤想对他们不利。   陆堡主认为的“秉堂杀周子尤”的动机,只能算是次要动机。秉堂担心的问题,在陆堡主这里不算事,因为他这边可以说是全方面的控制着周子尤。而秉堂不相信陆堡主,只相信自己。   *   以上可能上帝视角的番外会有补充,但我的番外通常都是皇帝的新衣,所以还是先解释一下吧。 第20章 24-25   24   总之,后来我没有再与周子尤见一面,而是直接回我们的府宅了。   回去后,我就同正曦说了他的狗没事,正在被他爹养着的事情。   正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十分难以置信,“他居然会帮我养狗?”   我瞅了瞅他的脸色,试探道:“你爹有跟你说,他以前也养过狗的事情吗?”   “哈?”正曦摇了摇头,“从来没有!我完全想象不到那种场景。”   “他说,他也很喜欢狗,年轻的时候养过两条猎犬。后来,它们生下了几个小狗崽,他非常想要留下继续养,却还是送给了信任的朋友。”   正曦张了张嘴,迟疑了片刻,问道:“为什么?”   “因为有了你。他认为应该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放在照顾你之上。”   正曦显出了动容的神色,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在转动,“那,那两条猎犬呢?”   “好像是后来寿终正寝了吧。具体情况,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我道,“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的那个‘最喜欢的动物是兔子’的朋友吗?”   他点头,“你找到他了吗?”   我慎重地道:“其实,那个朋友就是你爹。”   正曦睁大了眼睛,震撼道:“什么?”   “我想,秉堂的猜测没有错,他最喜欢的动物是兔子,原因是我们俩和娘亲的生肖都是兔。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时,我们时常通信,他常常提到你。我想,他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在乎你得多。”   正曦抹起了眼泪,嘟囔道:“我当然知道。小时候,我读书写字,武功轻功,都是他手把手教的。他还带我骑马打猎,教我看天上的星星……可是,我大概就不是那块料,达不到他心目中理想儿子的形象。”   我道:“你很厉害啊!我听秉堂说,你十五岁就参加青英会,得了第三名。这个比武大会,参赛者基本上都是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呀!”   “可他给我定的目标是第一名。他陆堡主的儿子,怎么能得第三?那次,我肋骨骨折了。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还冷冷地丢下了一句‘没有得第一’。你知道吗?我当时心都凉了。从此之后,我就不想练武了,更不想参加什么大会了。”   他的眼泪越来越多,我赶忙从袖袋中取出了手帕,递给了他。   他一边擦眼泪,嗓音哽咽道:“还有元秉堂。我跟你说,我其实从小到大都讨厌死他了。是,他厉害,十三岁就当上了元氏家主,统领一方,十八岁就能战胜武林泰斗,在武林大会上夺得头筹,而我只能在一个小小的青英会上得个第三。但我为什么要和他比呢?我是陆正曦,我又不是什么元秉堂。凭什么啊?”   顺带一提,秉堂明面上的年龄是我的年龄,所以实际上还要比这低上两岁。   等他情绪稍微平息一些后,我道:“所以,你是喜欢练武的吧。”   “我当然喜欢啦!成为武林高手,是我从小的梦想。可我每次一拿起兵器,就会想起他的话。”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很优秀,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会为你自豪的。这绝对是你爹的不是。”   他的泪水再度决了堤,一把抱住了我,“承意,你真好!”   我摸着他的脑袋,道:“原本我是想帮你调和你们的父子关系的,现在我不确定了。我想先问一下你,你想和他修复关系吗?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他毫不犹疑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我当然想了。我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对我很嫌弃,但实际上我有什么心愿,他都会尽力满足我。每年生辰都会送我很多礼物……可是,我也无法原谅他那样说我。”   “要是他给你道歉,你会原谅他,重新拾起你爱的武功吗?”   正曦松开了我,坐回了椅子上,先是咬了半晌的嘴唇,似是在沉思,而后他语气肯定地道:“以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向我道歉的。”   “你之前还说他不会喜欢小动物,不喜欢你的狗呢。”   正曦抿了下唇,迟疑地道:“要是他真的肯放下面子,给我道歉,我可以考虑原谅他。”   这可就好办了!虽然略偏移我的原本计划。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兄长我绝对帮你办妥。”   他愧疚地道:“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承意。”   “没事!这是我身为兄长的责任。”说着,我就有一种自豪感在里面,不禁挺起了我的胸膛,正色道,“只是,你继续叫我‘兄长’就好了。”   正曦颇是隐晦地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怕隔墙有耳。   我了然于胸,接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激昂地道:“所以,和我们一起参加十日后的宴会吧,正曦。”   *   25   我不想当小狗,所以我把在陆堡主那边见过周子尤的事,对秉堂守口如瓶。我觉得,有了我未卜先知的提示,秉堂会懂我的。   而就在两天后,我在茶馆听说书的时候,我竟是又意外地遇上了周子尤。   “元,元长老。”他朝我走了来,还是那副唯诺瑟缩的模样,低着头,眼睛都不敢正视我,“我们又见面了。”   我看到他,就觉得挺心虚的,掩嘴咳了咳,手已经按上了轮椅的轮子,“周公子啊,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巧,我是有意来找您的。不知道能否与您单独聊聊呢?”   我看了看二楼的满座——其实基本上都是我的侍卫,只是他们穿了便衣,伪装成了普通茶客的样子。   又瞧周子尤弱不禁风的模样,我勉强点头道:“好吧。我们去雅间吧。”   星童给我推轮椅,随我一道进了雅间。   周子尤倒也殷勤,主动从小二手中接过了茶壶,给我与星童都倒上了茶。   “元长老,关于替我算卦之事……”   我断然道:“我给人算卦有规矩。只给有缘人算。”   周子尤将茶杯递到了我面前,失望地道:“这么说,我不是‘有缘人’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确实是这样。若周公子只有这事的话,那元某就先离开了。”   我想要转动轮子,周子尤就叫住了我,“等一等,元长老。不算卦的话,我想与您谈一谈陆堡主的事情。”   我挑了一下眉,只听他低声道:“我知道,我是陆堡主与人博弈的棋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我觉得元长老应该是个好人,能给我一点谱。”   一旁的星童端起了茶杯,默默地喝起了茶,俨然一副觉得我肯定会与对方聊的架势。   好吧,他猜对了。   我转回了轮子,说道:“你放心好了。陆堡主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的。”   “但是我怕。”   我诧异地问:“你怕什么?”   他倏地抬了眼,“元家主要杀我。”   猝不及防下,我的视线撞入了一双邪异的琥珀色竖瞳中,我惊住了,还没来得及细思他的话,眼前就是黑影闪过,脖颈一痛。   意识陷入黑暗前,我看见星童昏睡在了桌上,茶杯也倒在了桌上,茶水撒了一桌。我心中暗骂了一声,元星童你这厮能不能靠点谱。接着,我就没有了知觉。   再醒来时,我正被人扛着,在林间穿梭。   我的脑袋倒着,腹部抵在了人家硬邦邦的肩膀上,让我既是大脑充血,头昏眼花,又是胃里翻江倒海。   我虚弱地道:“你能把我换个姿势吗?”   对方没有理会。   我的音量大了几分,“喂!我要吐了。我要吐到你身上了,呕!”   这招果然有用,对方立刻停下来了,将我放到了一棵树下。   此时的周子尤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怯懦模样,他眉宇飞扬,那双奇特的眼睛让我不禁想起了正曦的那条狼狗,颇具野性。   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与秉堂有五分相似的脸,无论是面部硬朗的轮廓,还是浓黑的眉,挺直的鼻梁。我略有些惊讶,之前初见时,以为他容貌清秀。   “你将我挟持走,是想干嘛?”我冷静地问道。   他也在细细地看我的面容,忽然他伸手捏住了我的脸颊,啧声道:“确实是个美人。”   他动手也没个轻重,我吃痛,恼怒地欲打下了他的手,“松手!”   我还没打到他,他就收回了手,叹息道:“本来,我没打算这么早下手的。奈何,我遗憾地发现,我那兄长竟真的这么狠,我都装得那么柔弱无害了,他竟还想要夺我性命,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将你绑走,以占据主动权了。”   看来他知道秉堂就是他亲哥,什么找我给他算,都是骗人的。我挑眉道:“他派人杀你了?”   周子尤一只手竖起了四根手指,另一只竖起了两根手指,语气温和地道:“这是我来到燕州的第四天,我已经遇刺两次了,还好有陆堡主的人保护我。不然柔弱的我就凶多吉少了。”   我:“……”看来秉堂是阳奉阴违,表面答应了我,实际上还是动手了。不过,他没听我的是对的,我是个大蠢蛋。这周子尤真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你是将陆堡主给骗了?”   他撑起了脸,回答我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他挺怪的。刚刚我把你劫走,你的下属追,好像是白遆堡的人把他们给挡了。要不是确定我的身世,我都要怀疑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了。”   他这么说,我也开始困惑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拉起了我的手臂,将我背了起来,继续带我用轻功往前行,答道:“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似乎是带我上了某处山脉。大约过了两刻钟后,来到了大概在半山腰的地方,这里竟是有一处典雅精致的小筑。   他熟门熟路地背我走进了主屋,把我放到了床上,然后便直接走到桌前,连饮了好几杯水,喃喃地道了句:“可跑死我了,他娘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扭头看我,问道:“你要喝水吗?”   我瞅桌上没有其他杯子了,便义正辞严地道:“如果只有一个杯子,那我就不喝。我嫌弃你。”   周子尤好笑地道:“你现在是被绑架的人欸,对我态度这么恶劣的吗?”   我拍着床铺,铿锵有力地道:“被绑架的人,也是有尊严的!”   “好吧。谁叫我是个好心的绑匪呢?”周子尤走到了柜子旁,从中取出了一个新杯子,问我道,“这个可以吗?”   “你把它洗洗。多洗几遍,至少五次!”   他倒也依我,竟真的拿杯子出去了。回来时,那杯子满是水迹,看上去干净多了。他倒了水,走到了床边,将杯子递给了我。   而在我喝下了第一口水后,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没有洗五次,我只洗了三次。”   我差点一口水呛到了我自己,抬起头,见他满脸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愤然道:“你这家伙怎么和你哥一个臭德行。算了算了,三次就三次吧,看上去也挺干净的。”   待我喝完了水,他帮我将杯子放到了桌上,而后坐到了床边,又是一脸和善地道:“好了,我们可以办正事了。”   “什么正事?”我愣住了。   他忽然将我按倒在了床上,解起了我的衣带。   我顿时瞳孔一震,当时就反应极快,伸手就是一巴掌打上了他的脸。   “啪。”很清脆的一声。   很好,虽然我扇不了秉堂耳光,但是扇他弟弟还是挺得心应手的——尽管导致我手掌生疼。   他好像也被我打懵了,脑袋偏着,半晌都没有缓过劲来。   待他回过神,他似乎也被我打恼了,面露凶色,倏地起了身,从柜中找出了一根很粗的绳子。   “我原本想当个怜香惜玉的人,但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打我耳光。”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双手,用绳子紧紧地绑了起来,死死地系在了床柱上。   我刚张嘴骂他几句,他就撕下了衣料,塞住了我的嘴。   接下来,他拔出了匕首,直接用刀刃划开了我身上的衣物。   --------------------   没有你们以为的那种情节,周弟弟其实是个好人。这篇是纯爱,不搞ntr!   差不多也到收尾阶段了!本来预计三五万字的,结果现在快八万了。估计最后完结十万字左右吧,也可能会超一点。 第21章 26   26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双手被缚,嘴巴被堵,我的内心是惊惶的。   我疑心怕不是周子尤这小子知道秉堂喜欢我的事,所以蓄意用这种方式来报复秉堂——可是,我是无辜的啊。该不会就这样要失去我的贞操了吧?   我不禁想到了秉堂给我看到的书上写到的内容,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会遭遇到这种事。   我尽可能地挣扎我的身体,企图挣脱手上的绳子,奈何我的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这时候,我才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身上的衣服被周子尤划成了碎片,然后随意地扔到了地上。   很快,我的上半身就全都裸露了出来,他也没有急着脱我的裤子,一只手把玩着匕首,另一只手则是抚摸起了我的身体。   他的手掌温度略微有点凉,加之我并不习惯陌生人碰我,所以我身体本能地去躲避他的触碰,可惜我的活动范围实在有限,以至于我根本躲不开他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是按我脖子,又是捏我的胸口,揉我的小腹,摸我的腰肢。   渐渐地,我也没有了恐慌感,因为我发现这周子尤的动作一点也没有情色的意味。   他就像是在打量一块肉的厨师,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这筋骨,肌肉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真不像是瘫痪多年的人。”   ——就好像是在说“这肉的品质比意料的好”似的。   我一时间有点麻,也不挣扎了,就看着他摸来摸去的。   大抵是看我老实了,他把我嘴中的布给取了出来,啧声道:“看来,我那兄长把你照顾得不错。他真喜欢你。”   我有气无力地道:“你怎么知道是他照顾的我?而不是我的侍从他们呢?”   “我看到了。”他道,“一年前,我去陵嘉山下的城镇,看到他亲自把你抱下了马车,他看你的眼神,那可真是柔情似水。而他看别人的眼神,真犹如冬夜飞雪,冷漠肃杀。”   “你一年前就知道他是你哥了啊?”   他挑了一下眉,“嗯哼。还好有陆堡主的人,我去陵嘉山的行踪才得以被掩盖。”   我迷惑了,“又是陆堡主啊?你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他随意地翘起了腿,一只手撑在床上,支住了自己身体的重量,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原本我以为他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想把我收入麾下,但渐渐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你是什么身份?”   他弯眼歪头一笑,“周家三少咯。”说罢,他就解开了我的裤带,将我的裤子也脱了下来,开始按捏起了我动弹不得的苍白双腿。   “真难得。从小瘫痪,这腿居然还生长得很正常,看来是花了不少的工夫。唔,寒毒啊……”   我瞅了瞅他恢复如常的脸色,问道:“喂,你不是说最讨厌别人扇你巴掌的吗?你现在好了吗?”   他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向了我,和善地道:“趁我暂时忘记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否则我可保不齐我不会打回来——但我不想打美人,尤其还是我那兄长捧上心尖尖的美人。我暂时还不想死。”   不得不说,他的话给了我充足的底气,看来他是不愿得罪秉堂的。我声音都大了几分,“那你为什么要绑架我?你这样不是让他越发想要杀你了吗?”   “那可不一定。”说完,他就抓起了我的一只腿,手持匕首,利落地划开了我大腿内侧的皮肤。   我感觉不到疼痛,但看血从伤口中涌出,感觉怪恶心难受的。我不得不移开了视线,紧盯住了周子尤的动作,见他取出了一个瓷瓶,接住了我的血。   我震惊了,“不是吧?你不会也相信‘喝神算血能长生不老’的传闻吧?不是吧,不是吧?你居然这么蠢的吗?”   他额头的青筋暴起了一根,“你给我好好说话。不然小心我又把你的嘴堵起来。”   我正义凛然地道:“就算你威胁我,也无法阻止我说出事实。你要是真信,你就是个大蠢蛋!我还以为你身为秉堂的弟弟,会比一般人更加聪明呢。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与那些……”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但凡我是普通的绑匪,你的舌头早就被我割下来了。”   我不甘示弱地道:“就是看出你是个特殊的绑匪,所以我才会对你好言相劝。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呢?好弟弟!”   恰在这时,那一瓷瓶的血装满了,他点了我大腿伤口附近的穴道,止了血,又用绷带替我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做完了这些,他才又对我道:“白痴才信那种传闻,而我恰好不是白痴。”   他用匕首斩开了绑我双手的绳子,潇洒地将匕首收入了鞘中,手拿那装满我血的小瓷瓶,转身便要出去。   我赶忙道:“你还没给我穿上衣服!”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往门那边走。   我又道:“我身体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得风寒。我要是得了风寒,就有性命的危险。这里医疗环境又不好,我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你……”   “好了!”他打断了我的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忍气吞声地从地上捡起了我的裤子,颇是生疏地给我穿了起来,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给我穿上了。   “等等!”我嫌弃地道,“我不要穿你的衣服,你这里还有其他的干净衣服吗?”   他磨着牙齿,瞪我道:“没有了,你要不就穿,要不就冻着。”   我艰难地在洁癖和保暖中取舍了一番,最终还是咬咬牙,选择了后者,“穿就穿!大不了我回去以后多洗几次澡。”   他又磨了磨牙齿,想说什么,给咽了下去。   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尺寸有些大了,松松垮垮地罩住了我的身体。大抵是怕我继续找茬,他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个被子,把我像是蚕蛹一样地包裹了起来,“这样可以了吧?”   我勉强点了点头,矜持地扬了扬下巴,道:“行了,你退下吧,好弟弟。”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破裂,“不许叫我‘好弟弟’!”   “好的呢,坏弟弟。”   他好像绷不住了,来回在床边走了走,时不时恶狠狠地看我一眼,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报复我。很快,他眉头就舒展了,阴险地冷笑了一声,道:“你给我等着!”   他出去了一趟,再进来时,手上拿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九绝散,一种特别致命的毒药。”   我也不畏惧,叹息道:“居然有这种药,你果然是个坏弟弟。”   他难以置信地道:“你不怕死吗?”   我凛然道:“凡夫俗子才怕死,而我恰好不是凡夫……”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掐住了我的脸,把那颗药丸塞到了我嘴中,逼我咽了下去。   “呵,我才不信你‘不怕’的鬼话。你要是乖乖给我道歉,并叫我一声大爷的话,我倒可以将解药给你。”   他一副拿捏住了我的得意模样,而我却心知那颗药绝对不是什么毒药。我自然也不得怂,铿锵有力地道:“头可断,血可流!歉不可道,大爷不可叫!”   他瞪眼看了我许久,然后恨恨地骂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在他刚跨出门槛时,我就扭头对他道:“坏弟弟,你身为绑匪,居然斗嘴都斗不赢被绑架的我,你这绑匪可真是太失败了!我为你感到悲哀。”   他似乎被绊了一下,再转头时,他气急败坏地道:“元承意!小爷我迟早要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嘴上说说,谁不会啊?我还会说……”   回应我的是震耳欲聋的“啪”的关门声,整个房屋都好像抖了三抖。   我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了下来。目前,我能够基本判断出对方对我没有什么恶意。   要是真想胁迫住我,往我身上捅几刀,也绝对比“毒药”的效果更好。更何况,抛开为了取血而划开了我大腿的那一刀,他连耳光都不敢打我,说话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打算之后将我送回去。   还有陆堡主,他似乎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保护周子尤,还在替对方挡去秉堂那边的监视……   我不禁想到了陆堡主所说的“我母亲给我算的未来”,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有这一系列诡异的举动?   而且,陆堡主说的“想利用周子尤试探秉堂”恐怕也是假的!那日,他只是在让周子尤认清我的脸。之所以那么对我说,是为了防止我回去后同秉堂说了,在他那里见过周子尤的事,从而让秉堂加强了防备。   一时间,我禁不住毛骨悚然,搓了搓我的手臂,心道,这些人当真可怕啊!能不能有点彼此的信任了?   ——所以,这周子尤到底是要对我做什么?   *   我的疑问在我被绑架的第二天得到了解答。   心态很好的我昨晚睡得很好,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腹内空空,我大声喊来了周子尤。他扔给了我一份干粮——和昨晚的一模一样。   我甚是委屈巴巴地填饱了肚子,刚重新躺下身没多久,周子尤就又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拿着个木制的密闭容器。   他也不和我多说什么了,一把掀开了我身上的被子,脱起了我的裤子。   “你要干什么?”我惊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找来得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要三日,没有时间了,来不及养好了,就这样先凑合一下吧。”   他的呼吸紊乱极了,手臂一直在抖,将我左边大腿上的绷带揭开了来,然后他打开了那个容器,竟是从里面抓出来了一只红色的大虫子,它大约有成年人食指那般粗长。   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拿着那虫子逼近了我大腿的伤口,我惊恐极了,企图拿手去挡,“你,你想干什么?”   然而很快,他就抓住了我的双腕,而那条虫子嗅到了我的鲜血,竟是直接钻入了我的伤口之中。   我分明看到我的皮肉凸起来了一块,它蠕动了几下,很快就恢复了如常。只是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我没有直觉的左腿竟是传来了一股陌生的炙热感,很快这种感觉蔓延到了我的右腿,我的全身。   不过瞬息的工夫,我浑身就冒起了汗珠,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对不起,对不起。蛊虫还没养好,副作用有点大,你忍忍就好了。”周子尤双手作揖,愧疚地对我拜了拜,“下次我一定选择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还有,昨天我给你吃的是我精心炼的大补丹,不是什么毒药。你可不要对我兄长乱说。好了,不说了,我先跑了。”   大抵是着急逃跑,他也来不及给我穿上裤子,只拿被子盖住了我的下半身,就匆忙地从窗户逃之夭夭了。   身体的难受让我根本无暇去思考,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只被蒸熟的虾,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变得滚烫至极,更加难以启齿的是,我觉得我的下体也有了反应,颤颤巍巍地挺立了起来,而且有一种像是尿意的感受紧随着就涌了上来,我几乎克制不住地就“尿”了出来。   我现在身上软绵无力,手也没有力气去揭开被子去看。我一时间有些绝望,我现在居然都沦落到小便失禁的地步了吗?   下一刻,门就倏地被撞开了,秉堂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是狼狈极了,因为我注意到他看到我后,脚步踉跄了一下,之后他反应极快地关上了门,暴躁地隔门对外吼道:“全都给我离开这里!”   他这一声把我吓了一跳,以至于意识不太清醒的我在看到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时,我下意识地想要往床里侧缩了缩。   我自然是没能挪动身体,但倾向性的动作却使他的步伐停顿了下来,他语气极度轻缓地道:“承意,是我。我是秉堂。”   我心中有气无力地道,我当然知道是你。我又没有瞎,没有傻。   怎奈,我实在没力气用嘴说出这一段话,只能与他干瞪眼。他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就站在原地看我,不再走过来了。   不得已,我只得挪开了视线,余光瞥见他脚步慢了几分,缓缓地向我走了过来。   他缓慢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细声细气地道:“对不起,承意。我来晚了。”   我心道,也不是很晚。这才不到一天。恰在这时,我感觉到我的大腿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我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这好似令秉堂有些急了,他往我这边挪了挪,抓住了被子,低声道:“承意,给我看看吧?”   我猛然想起我刚刚“小便失禁”的事情,要是被秉堂看见了,那也太丢人了。于是,我身体也不知道从何处涌出来了一股力量,使我勉强抬起了手,按住了被子,坚定地说道:“不行!”   他按住了我的手背,声音更轻柔了几分,安抚道:“没事的,承意,有我在。”   我们俩互相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我觉得累了,心想道,反正我迟早也要被带回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还是将手给挪开了。   他慢慢地将我腿上的被子掀开后,我才发现我刚刚竟不是“失禁”,我腿间俨然的是一种白浊的液体,而我的那啥居然不仅硬着,还充起了血,看上去很是吓人。   秉堂没有一点惊讶,面色沉静地从怀中取出了手帕,小心又怜惜地为我擦净了我的腿间,以及大腿伤口旁残余的血迹。   当他擦到我的那啥时,我感觉到仿佛有一股电流倏地窜过了我的全身,我的身躯微微地抖了一下,禁不住地低吟出了声,抓住了他的衣袖。   “难受吗?”他看向了我,哑声问道。   我咬紧了嘴唇,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来帮你解决吧?”   听到这话,我又赶忙摇头。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别怕,承意。我用手给你慢慢来,你说停我就停。”   他嗓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加之我现在下体确实是肿胀得难受,因而我最终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他轻轻地将我抱了起来,放在了他的腿上。   --------------------   555555作者真是bad bad。虽然大家可能看出来了,但还是解释一下。秉堂是以为承意被周下药脐橙了。   狂奔跑路的周并不知道在他走后,事态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第22章 27-28   27   看他握住了我的那啥,就算我意识不清,也感到挺羞耻的。我选择了掩耳盗铃,转过了身,将我的脑袋埋在了秉堂宽阔的肩膀上,装作我是个死人。   鼻息间满是从小到大都熟悉了的气息,我趴着的那个胸膛结实温暖,一只手掌温柔而有力地按住了我的后脑勺,给我的感觉非常有安全感。   我闭着眼睛,很快就摒弃了心中的那些顾虑,遵从了我身体本能的反应,抱紧了秉堂的腰肢,喘息呻吟了起来。   秉堂似乎是用他的脸贴住了我的发顶,时不时在我汗湿的发间落下了浅浅的吻。   体内的那团火燃烧得越来越烈,但那股从下体涌上来的前所未有的欢愉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不适,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那缓慢律动带来的快感。我睁开了被汗水打湿的眼睛,拽住了秉堂后背的衣物,在他耳边道:“再快一点,秉堂。”   这句话说出后,我被我自己吓了一跳,因为这根本就不像是我的声音。它音色微哑,带有浓浓的磁性,每个字都拖长了些许,尾音上挑,让我感觉怪肉麻的,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秉堂大抵也是被震住了,动作停了下来,身体也变得僵硬了几分,但很快,他就继续了,这次他比之前快了差不多两三倍。   我的身体暂时还没法反应这猛烈的快感,只喘着气,然后便感觉到秉堂的手指插入了我的发间,掌心按住了我的侧脸,将我的头捧了起来。   我很是迷茫地抬起了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而就在我们的唇将要碰上时,他突然就停住了。   他的大拇指在我下唇摩擦了几下,低声问道:“可以吗?承意。”   我的注意力倒没有放在这个上面,我只发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颇有点小生气地道:“别磨磨唧唧的!”   我话音刚落,我的嘴就被堵住了。   他的手掌按住了我的后颈,吻得既深入又轻柔,在他的吮吸下,我竟觉得那股“尿意”又来了。   这次,我能很明显地分辨出来这与尿急的不同之处,这感觉十分的微妙,我忍不住收紧了牙关,闷哼了一声。那液体似乎是落入了秉堂的掌心之中,而我还不小心将他的嘴唇给咬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承意。”他轻柔地给我捋了捋脸侧的碎发,温柔地问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我重新倚在了他的肩膀上,咬住了嘴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看到我的那啥已经软下来了,只是我的身躯仍在止不住的颤抖。尽管下体的肿胀已经得到了缓解,但体内的火焰仍在灼烧,大腿的伤口仍在火辣辣的疼,叫我现在动一动都费劲。   “别怕,我这就带你回燕州,找医师治。”他捡起了地上我的裤子,慢慢地给我穿上了,又将我身上那属于周子尤的宽大衣服给脱了下来,把他自己的外衣脱下,给我穿上了。   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换衣,因为秉堂的衣服比周子尤的还大,穿在我身上,就好像是被套一样。   他细致地给我拢紧了衣襟,系好了衣带,然后就把我背了起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此时,外面空无一人,他直接使用了轻功,迅速下了山。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中,我听到他轻声说道:“承意,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那周子尤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我顿时就惊醒了,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说道:“不能杀周子尤。”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嗓音略有些干涩,语气又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道:“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他的那蛊虫是为了给我治腿的,现在我虽难受得紧,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但我分明能够感受到我两条腿的存在感了,可我又不敢确定,生怕是空欢喜一场,具体情况还得抓住周子尤后,仔细问问。   现在的我实在没气力去阐述这么复杂的事情,因此我只能简短地说道:“总之不能杀他!我还需要他。”   秉堂又是许久没有说话,我只能听见耳边“唰唰”的风声。没听他答应我,我实在不放心就这样睡过去。   “秉堂,你听到……咳。”话没说完,我就感觉嗓子眼涌上了一股铁锈味,我忍不住呛出了一口血来。   秉堂很是着急地将我放了下来,用袖口给我擦嘴角的血污。   我执拗地拉住了他的袖子,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回避了我的目光,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不杀他。”   我放下了心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将我背了起来,语气温柔依旧地道:“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承意。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穿着他那大几号的衣服,倚在他肩上,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依稀间,我仿佛听到了“轰”的一声,我微微睁开了眼睛,隐约看到一棵粗壮的树木轰然倒了地,秉堂收回了手。   大抵是做梦吧。我迷迷糊糊地心想,秉堂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打树呢?   想到这里,我再度阖上了眼,沉入了梦乡之中。   *   28   这是颇为折磨的一段时间。   我一时感觉我整个人被放在了火炉之中炙烤,一时又感觉自己被扔到了冬日的刺骨池水之中浸泡。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名身高两米的黑衣男子领我穿过了一片黑漆漆的海面,来到了处于上空的一座巨大的瑰丽宫殿。   我似是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大概只到了那黑衣男子的腰间,他面色苍白如纸,腰间缠着锁链,像极了话本中的地府使者,可他却没有那样凶残可怖,待我态度和善。   我们进了那座宫殿后,他将我抱上了一个椅子,好声好气地嘱咐我在此等候,随后他就走向了内殿。   我的双腿无恙,还能自由地活动。我就晃着腿,左顾右看,看到宫殿的墙壁上刻满了我看不懂的文字,四处悄无声息地伫立着十几名浑身被黑色盔甲覆盖的卫兵。按理说,我会感到害怕,但实际上我还觉得挺新奇有趣的。   过了一会儿,那黑衣男子跟在一身穿官服的矮胖男子身后,朝我走来了。   那矮胖男子满脸威严,手持一本金色的书,在我身前站定后,便开了腔,“元承意,生于关历826年十月十八日巳时两刻,死于833年七月廿八日午时一刻,夭折时年七岁,可对?”   我当时就懵了,“你在说什么啊?”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继续说道:“俗世多苦难,本就是历劫,能早日归位也算是幸事。跟我走吧,我会助你……”   他话没说完,我就跳下了椅子,拔腿就跑。正跑着,我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抬头一看,顿时惊喜地抱住了对方的腿,大喊道:“娘亲,你怎么也在这里?”   娘亲摸了摸我的脑袋,将我护在了身后,对上了那名矮胖男子,声音铿锵有力地道:“我要带他走。”   矮胖男子无奈地摇头道:“您也该知道,这不合议程。总归这位也是……”   “元承意只有一个,他是我的孩子。”   “对于世间的生死之事,您理应看透。又何必执着呢?”   “……”   我懵懵懂懂地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他们的话不甚理解,只能大致看出对方好像是被我娘亲给说服了。   矮胖男子叹道:“罢了罢了,你今日就将他带走吧。我也权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顺带一提,他日后的死劫怕是少不了。不过还有个大人物也……”   刹那间,所有的场景都化为了浓浓的黑烟,一切都成为了虚无。   我迷茫地望了望周围的黑暗,然后开始了奔跑,渐渐地,我看到四周充满了生气勃勃的绿植,蜜蜂在自由地花间穿梭,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吟唱。   我继续跑,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市井,亦看到有一名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   我一喜,赶忙跑了过去,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秉堂!”   他却是低头看向了我的双腿,我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我的双腿竟是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就好似是光影铸成的海市蜃楼,稍纵即逝。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在慢慢地往天空中飘。   我失望极了,当这是我的死期了,正想要向他道别之时,他的手竟是拽住了我,力道大极了。   我被他生生地拽回了地面,脚落地的同时,身体也在逐渐变回了实体,之后我被他给紧紧地抱住了。   我颇是矜持地说道:“好啦好啦。谢谢你,不过我……”   那股滚烫的感觉又来了,我低头一看,发现我的双腿竟是着火了。我大惊失色,忙道:“水!快拿水来!”   正在这时,我惊醒了。   醒来时,我正躺在被窝里,秉堂坐在床边,在用棉花沾水,打湿我干燥的嘴唇。   见我醒了,他唇角弯了起来,柔声问我道:“承意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我现在肌肤的温度还是特别高,恐怕都能煮鸡蛋了,可是体内的不适感还是减轻了不少。我虚弱地说道:“我觉得我还好。对了,周子尤找到了吗?”   秉堂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他沉默了片刻,提了提嘴角,好像是想勉强挤出一个笑,但他并没有成功,以至于尽管他语气柔和,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承意的身体还没有康复,就暂且不要去想外人了吧?”   我瞅着他的脸色,问道:“是不是找到了啊?他在哪儿?”   “他……”秉堂停顿了一下,好似是迟疑于是否要同我说,好在他最后还是说了,“被抓了起来,扔到了监牢。”   我顿时精神一震,急忙道:“我现在可以见他吗?”   秉堂的脸色陡然间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想了一想,觉得我还是应该稍微解释一下,毕竟我之前可是被周子尤给绑架了,现在急忙说要见他,似乎很奇怪。我认真地道:“周子尤应该是个好人。我身体这样,好像是他想给我治病,但我也不太确定,我想找他问个明白。”   “治病?”秉堂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般,嗓音压抑地道,“他扒光了你浑身的衣物,让你穿他的衣服,还用绳子绑你,给你下药,这又是治的什么病?”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于是,思维向来跳脱的我就问了一个最不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拿绳子绑我?”   “你的手腕都被磨破了。我刚进门时,地上是你的衣服,裤子,还有绳子。而他直接将那样的你抛下,独自一个人逃跑了。你怎么……算了。”他的语速原本越来越快,但说到后来,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归于了平静,止住了言语,挪开了视线,低声道,“对不起,承意。你大病未愈,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他站起了身,按住了床柱,嗓音又恢复了温和,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道:“我去拿些米粥来。”   他出门了,我想着他的话,越想越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因为身体的难受,导致我的脑子现在也不太灵光,绞尽脑汁思索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   ——他该不会以为我的初夜被周子尤给夺了吧?貌似……当时的场景,确实也挺容易被人误解的,尤其是我还泄了那啥。   在他有了这个误解的情况下,我还不断地提起周子尤,难怪他是那种反应了。该不会他是以为我被周子尤夺了初夜,就喜欢上周子尤了吧?   我的身体抖了一下,默默地将我的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看到我的手腕上已经缠上了绷带。   以秉堂的性子,误解了这种事,居然还为了我,没有直接杀周子尤,甚至仍旧在我面前那样冷静温柔,呵护有加。看来他对我是真爱啊。   正在这时,门被悄然推开了,进来的是正曦。   他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床边,问道:“兄长,你没事吧?”   我扭过头,刚回了句“没事”,视线就被他脖子上的绷带给吸引了,我讶异地道:“你脖子怎么了?”   正曦摸了摸缠在自己脖子上的绷带,忧郁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根本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你被绑走后,元秉堂那厮他疯了。他挟持了我,带上了上千名元家弟子,上了白遆堡,逼问我爹周子尤的下落。当时,你们元家都要和我们白遆堡开战了。他不仅差点就要把我给杀了,而且还把我爹给打伤了。我也不知道我爹在想什么,亲生儿子被绑架,他一点也不担心似的,但好在你还是被找回来了。”   听到这番话,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秉堂和陆堡主的关系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第23章 29   29   好吧,对于这些,我本来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问道:“你的妻儿还好吧?”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好在元秉堂那厮还有点良知,但凡他挟持我妻儿,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就这样算了的。”正曦絮絮叨叨道,“我皮糙肉厚,牺牲一下,换得你的平安,也是挺值得的。”   我感动了,“正曦,你真好!”   “我可是你的亲兄弟。遇上事,又哪有比元秉堂这个干兄弟要差的道理?”他满脸义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爹那边是什么情况?你说他被秉堂打伤了?”   正曦耸了耸肩,“谁知道他呢?他貌似根本没尽全力,像是一直在试元秉堂的武功。然后就……你懂的。我觉得要是认真打起来,他俩约莫不分伯仲。我爹恐怕也是无敌惯了,低估了元秉堂的实力,才会阴沟里翻船。”   “他的伤没事吧?”   正曦没好气地道:“可是他在助纣为虐,才导致你被绑走的欸,你居然还有工夫在意他?你自己的伤病比他要严重一百倍吧!”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令我不禁缩了缩脖子,捂住了耳朵,“你的声音好大,震得我耳朵疼。”   正曦立马捂住了嘴,歉意地道:“对不起,忘记你是病人了。话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会穿着元秉堂的衣服被带回来?元秉堂的嘴唇好像还被咬破了。”   说起这件事,我就开始忧愁了,长叹了一声,“你别说,这件事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周子尤给我检查身体时,出了点小意外,将我的衣服弄坏了,他出于补偿,把他自己的衣服给我穿了。然后又发生了些意外的事,导致秉堂现在好像以为周子尤把我强了,我还爱上了周子尤。”   “噗。”正曦喷笑出了声,又火速捂了一下自己的嘴,随后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尽量摆出正色的模样,说道,“恩,你继续说。”   我瞪他,“我说完了!”   “那你和周子尤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吧?”   “当然没有!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处……”话没说完,我就猛然想起秉堂用手给我解决的事。那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我只觉得我整个人都要爆炸了,恨不得当即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嘴唇抖了几抖,颤颤巍巍地抓住了正曦的袖子,绝望地道:“完了!正曦!我现在不清白了!”   我简单地又将那事讲了一遍。   正曦彻底绷不住了,也不顾虑我的面子了,直接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差满地打滚了,“这是好事啊,承意。你终于‘成熟’了!”   我怒不可遏,这家伙刚刚还在说“自己是我亲兄弟,靠得住”呢,这又是哪门子的靠得住!   “陆正曦!不许笑了!兄长现在面临重大的危机,急需你速速带我逃离这里。”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元家又攻上了我白遆堡。”正曦挺直了背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要我说,想要避免尴尬,不如将错就错,你就装作喜欢周子尤。这样,元秉堂肯定没心思和你去扯那事。”   我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元秉堂总是一副将你拿捏住了的模样。但要知道,你们根本就没确定关系,你也没有爱上他,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把你当成他的所有物啊?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他认清你并不是非他不可吗?”   他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但我还是有迟疑,“可他找我找得这么辛苦,还不惜与陆堡主开战……”   “唉,你总是这么为别人着想做什么?你越是这样,他日后恐怕越发欺负你到头上。为了你将来的幸福生活,你现在就必须狠狠心啊,承意!”   我真是一个容易动摇,且被别人影响的人。我被他给说动了,只是良心上还是有点过不去,便道:“对他说我喜欢周子尤,我还是做不出来。我顶多是不主动对他解释,但他若问我,我还是会跟他说实话。”   正曦无言了半晌,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真是太老实了吧。好吧,这样也行。”   我们又聊了几句后,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那事上了,正曦促狭地道:“话说回来,你开荤的初体验还好吗?”   虽然我自恃已经是“成熟的男人”了,但与自己的亲弟弟谈及这个话题,还是感觉怪害臊的。我捂住了发烫的脸,凶巴巴地道:“你闭嘴!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听说初次体验不佳,会影响到日后性生活的哦。”   我振振有辞,“我不需要性生活。”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是吗?他技术真就这么烂,让你一点也没有爽到吗?看来他真是没用啊!”正曦虚假地叹息摇头道。   我忍不住道:“其实……咳,我记得不太清了。”   正曦一脸不信的样子。   “好吧,记得一点点。似乎,还挺舒服的……但是!”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脸色严肃了起来,“我看书上说,一般男人都是一刻钟到两刻钟。我当时好像不到半柱香就……那啥了。我是不是不正常?”   正曦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深沉地说道:“你是不是第一次?过去都没有手渎过?”   我点头。   “那这是很正常的。男人第一次时间都短。”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这么交谈下来,也使我抛下了羞耻心,我好奇地又问:“那他亲了我的嘴,我就泄了,是为什么呢?”   正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记不清了’哦?”   我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骂,门就猛然被推开了。   我被吓了一大跳,正曦也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我们齐齐地扭头一看,见是秉堂面无表情地端粥走了进来。   ——秉堂的武功比正曦高了许多。他若有意收敛声息,正曦自是发现不了他的靠近。   方才的对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看他这寒气逼人的模样,他不会以为我们说的是周子尤吧?   我一时间有点麻,正曦则是下意识地拦在了我的床边,挡住了气势汹汹的秉堂,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秉堂蹙了蹙眉,语气冰冷地道:“我要喂承意吃东西。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承意是我兄长,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   秉堂冷笑了一声,言语不失刻薄地道:“绑匪帮凶的儿子吗?很好。”   眼看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我忍不住开了口,“正曦,你先出去吧。”   正曦扭过了头,迟疑了片刻,后道:“那我就守在外面,若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我点头,“恩!”   他临走前,还对我做了个口型,我能很清楚地辨别出他说的是“不解释哦”。我瞪了他一眼,冲他使劲地摆了摆手。   正曦离开后,秉堂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他将我慢慢地扶起了身,又把枕头垫在了我的背后,方自己坐到了床边,舀起了一勺热腾腾的粥,吹了吹,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张嘴吃下,发现温度正合适。我瞅他垂下了眼眸,又舀了一勺粥吹,忍不住问了一句:“秉堂,你还好吗?”   秉堂抬起了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浅笑,说道:“我很好。”   我却感觉寒毛直竖,一阵毛骨悚然。我试探道:“那,那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我这可是给足了他暗示,哪知他压根就没有顺着我的话问,而是简短地道:“我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倒是问啊!   尽管我非常想这样说,但想到正曦的话,我也只能默默地将它咽了下去,结结巴巴地回道:“好,好吧。”   一碗粥很快就被我解决了,他放下碗后,轻声道:“承意,你腿上的伤需要换药了。”   我点了点头,“恩!你换呗。”   他掀开了我的被子,解开了我的裤带,将我的裤子褪下来了一点,解开了我大腿上的绷带。   原本只是被刀轻轻划开的小口子,被那蛊虫爬进去后,现在变得煞是狰狞可怖,血肉模糊的。   我看了一眼,就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了。   我听见秉堂轻叹了一声,然后他语气温柔地道:“别怕,承意。会慢慢好起来的。”   现在,我只能感觉到双腿内的筋骨在隐隐作痛,倒依旧感觉不到他对我腿部的触碰。我悄咪咪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他给我的伤口涂抹药膏时,动作轻极了,好似生怕我会疼,但按理说,他应该知道我的腿没有知觉。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听说,你昨天和陆堡主打起来了呀?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他败了。”   我不禁惊讶道:“你的武功也太厉害了吧!陆堡主的实力好像都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了!”   秉堂默了半晌,又叹道:“他没有尽全力。不过,终究是辜负了承意的好心。承意想要我与他关系好,目前看来是天方夜谭了。”   我感觉到我的腿好像被抬了起来,又睁了眼,见是秉堂在给我缠绷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没关系,我站在你这边。这是他的错,谁让他不提前把话讲清楚,搞这么些弯弯绕绕。”   他眸眼低垂,没有应答我的话,直到将我的伤口包扎后,又将我的裤子整理好了后,他才又开了口,“你现在想见周子尤吗?承意?”   语气十分平静,就好像是寻常的一句闲谈。   不对劲!   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是个天大的陷阱。可我又实在想找周子尤,把事情问个明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概是听我许久没有回应,他抬起了头,我猝不及防下撞入了他那双闪着晦暗幽光的眼睛。瞬间,我就知道了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正色道:“现在天色好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要是秉堂一怒之下,把周子尤给杀了,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动容,伸手给我拉了拉被角,问道:“承意现在要继续睡吗?”   我倒是突然想起了正曦的话,他说秉堂的嘴唇被咬破了。我仔细一看,发现他下唇右方果真是有些红肿。   我窘迫极了,轻咳了一声,挪开了视线,“那就继续睡吧。”   他扶我躺下了身。   没发现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一旦发现了,每次看他,都会不自觉地往他唇上的伤看。   秉堂大抵也是发现了我的注视,低笑了一声,用我熟悉的口吻说道:“承意真是跟个小猫似的,还会咬人。”   我顿时满脸通红,一下子用被子捂住了我自己的脸,心有余悸地对自己道,正曦是对的。要是他提起帮我纾解的事,那我真是可以原地去世了。不过……让他误会那种事,终究还是有点残忍。   我悄咪咪地掀开了一点被子,露出了我的眼睛,闷声道:“为了感谢你把我救回来……我允许你今晚来个晚安吻。当然,其他被取消的天数,一天也不能少。”   我话音刚落,他就跟饿狼似地扑了过来。   之前的晚安吻都是“蜻蜓点水”,但这次他吻得很深,将舌头都侵入了我的唇齿内,与前两次的深吻也有所不同,这次他的节奏变得十分急躁,像是恨不得用他自己的气息占据我口腔的每一处。   他沉重且炙热的鼻息喷在了我的脸上,我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衣襟,能够感受到了他胸腔内飞快跳动的心脏。   这一吻持续的时间格外长,以至于当他终于松开我的唇时,我不禁微微张开了双唇,轻轻地喘息。   而这一吻似乎成为了一个导火索,使得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他也不再维持那虚假的温和,手指不住地在我的唇角摩挲,擦去了那儿残留的唾液。   他的嗓音阴沉至极,“他是怎么亲你的?恩?” 第24章 30-31   30   我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听到他的这种语气,我也开始有点生气了,心道,不都说你元秉堂智计无双吗?我和正曦明显是在说与你之间的事,你自己误解成这样,怪谁?我要你问,你也不问,现在还这么跟我说话?再说了,正曦说得对啊,我们俩只是兄弟,又不是伴侣,干嘛搞得像是捉奸似的?   我愠怒道:“你自己不是‘都明白’吗?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秉堂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双目逐渐赤红,神情阴翳地注视着我。我余光看见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床单,力道很重,仿佛都要将它给抓破了似的。   我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我以为他会进一步地发作,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就挪开了视线,抬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大步朝门外走去。   我扭过了头,看向了他的背影,喊道:“不许杀周子尤,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他的脚步略有停顿,也没有回应我的话,以更快的步伐出了门。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唤起了我的暗卫首领,“元忠。”   不多时,他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进来了,单膝跪在了床边,“主上,有何吩咐?”   “你速速带一队人手,前往监牢保护周子尤,千万不能让他被秉堂给杀了。”   “是,主上。”   元忠出去后没多久,正曦就溜了进来,他一定是偷听到了我方才与秉堂的对话,所以他一来就满脸欣慰地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还是觉得恼火得紧,气得直哆嗦,“正曦,你现在就带我去白遆堡。我不要和元秉堂那笨蛋待在一起了!我怕我也会变笨。”   正曦微讶地道:“你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   正曦却是摇了摇头,“这个暂且不行。医师给你诊治时,我就在旁边,说是你中了某种不知名的火毒,现在它暂时稳定了。要是吹风,可能会复发。”   我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怒火,讶异道:“火毒?医师有看出来,我体内有蛊虫吗?”   “蛊虫?”正曦显出了震惊的表情,随即他摇了摇头,“这个还真没有。这不是苗疆擅长的东西吗?”   我道:“是不是苗疆的我不知道,但周子尤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我怀疑他有外族血统。”   “是吗?我没见过他。”正曦也开始着急起来了,在原地踱步,一边说道,“你中的居然是蛊啊,这东西可就邪门了。欸,为了你的身体,你还是跟元秉堂说实话吧,然后再让他去找懂这方面的人给你看看。”   尽管他倒了戈,但我赌起了气,道:“你说得对。我和他又不是伴侣,我就算喜欢上了别人又怎么样呢?他刚刚居然凶我,你听到了吧?他居然凶我!”   正曦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那……算是凶吗?我觉得,那才是他的正常语气吧?”   我气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当然是你这边啦,但是这种时候,还是大局为重吧。”   我又道:“其实,想要知道答案很简单。你直接去问你爹就行了。他之前有提到我娘亲给我算过未来,我疑心他怕不是知道什么。”   正曦显得有些迟疑,“问我爹……”   我看他神色有异样,问道:“怎么了?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曦思忖了片刻,后颇有些纠结地道:“昨天,我爹从元秉堂的剑下救了我,然后你知道吗?他居然还摸了一下我的头。当时我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受伤的时候,我也没来得及去问。后来,我就随元家的人一起找你了,一直都没顾上白遆堡那边。”   我了然于胸道:“没关系。我叫我的人去问也是一样的。”   “你的人去,他未必会说。”正曦一咬牙,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罢了,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我现在就回陆府,问我爹。”   我感动道:“好兄弟!”   正曦刚出去,星童就来了。   此时的星童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整个人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当他走近后,我才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走路的姿势也不太自然。   我一惊,问道:“星童,你怎么了?”   星童“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床边,结结实实地对我磕响头,“主上,属下有罪。您亲和仁慈,将属下当成了兄弟看待。属下便飘飘然,忘乎所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实在是罪该万死,无颜再见主上。”   他每磕一下,地上就发出了一声闷响。   “别磕了,星童。我不怪你。”   他抬起了身,额头已是通红一片,他头颅低垂,不敢抬头看我,声音沙哑地道:“主上被绑走,全是属下的错。属下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主上,老家主和长老们都对属下给予厚望,属下却……主上被家主找回后,属下便去领了一百鞭,跪在主上的院前忏悔。”   我急忙道:“一百鞭?你没事吧?”   “属下没事,皮外伤罢了。”他虽是这样说,但我看他挺直腰背好像都很困难似的,细细一看,他衣服的肩部那边还有隐约的红色。   “那你处理伤口了吗?”   星童摇头,说道:“家主让属下进来服侍主上,属下不敢耽搁。”   看他满脸愧疚,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认真地道:“这真的不怪你,星童。周子尤是有白遆堡的人相帮。”   “但属下竟被那种低级的路数给放倒了,实在是……”   “下次引以为戒就是了。”我安慰道,“我也没什么事,你不必自责,赶紧去处理一下伤势,好好休息一下吧。”   正在这时,门又被打开了。   我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进来的居然是刚刚离开的秉堂。   他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貌似还换了一身衣服,神情较之方才冷静了许多。走过来后,便言简意赅地对星童道:“我回了。你去吧。”   星童看向了我,我对他点了点头,他低声道了句“属下告退”,随后便离开了。   而秉堂则是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沉静地对我道:“睡吧,承意。我在。”   我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道:“你……算了。”   我心中仍是有气,怎么想都觉得元秉堂这家伙简直笨得离谱。我裹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似乎是在试我的温度,而后又摸了摸我的脸。   我悄悄地睁开了眼,见秉堂垂眼将我看着,那双眼眸饱含爱怜与柔情。   我真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我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喂,你是不是……很久没休息了?”   他沉默了片许,回答道:“也没有多久。”   我没有相信他的话,直觉告诉我,他怕是从昨天我被绑走后就一直没合过眼,而他可能还干得出来盯我一晚上的事。我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一个人能睡。外面还有我的暗卫,不会有事的。你赶紧去休息吧。”   他平静道:“现在,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信。”   我举棋不定,犹疑了好一阵,最终我还是没能过得了我良心的那一关,“那一起睡吧。”   他的身形僵了一会儿,随即倏地站起了身,道了句“我去擦干头发”,便在衣柜中翻找出了他的毛巾,擦起了湿润的头发。   他倒是有自己的房间,但由于燕州的春天湿冷,我又容易生病,所以基本上我们都是一起睡的,他的一部分衣物也放在了我的衣柜里。   没多久,他就脱去了外衣,进到了我的被窝中,像往常那样抱住了我,又道了声:“睡吧,承意。”   躺在他熟悉的怀抱之中,多少使我又有些心软了。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又是半晌的无言,随后我感觉到他的手摸起了我的头发,他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等承意病好再谈这些。”   哼!给了机会也不知道把握住。我恨铁不成钢地闭上了眼睛,心道,不问就不问吧。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解释的。   *   31   我再次醒来后,就发现我正上身赤裸地趴在床上,医师在给我扎针,身体疼痛难忍。秉堂与正曦正站在床边,将我看着。   我额上汗珠直流,低吟道:“疼……”   秉堂蹙紧了眉,蹲下了身,握住了我的手,给我擦了擦汗,一面安抚地道:“再忍忍,承意。很快就好了。”   正曦则是在一旁道:“承意,你足足昏睡了一整天,身体发烫,怎么叫也叫不醒。我问了我父亲,他给出了治你的法子。”说着,他还对我使了个眼色。   目前,疼得晕头转向的我根本无暇去思考他的意思,只本能地抓紧了秉堂的手掌。我觉得我的皮肤都要被热气给撑炸了,筋骨像是被巨石反复碾压似的,医师的每次落针都放大了这一份疼痛。   时间变得十分缓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隐约记得秉堂给我擦了三四次汗,后来,疼痛感才慢慢地减轻了。   睁开眼,见医师将针一根一根地收入了盒中,而我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给承意用热毛巾擦身,还有就是让他尽可能多地喝水。目前看来,那火毒确实抵消了他体内的寒毒,但尚不清楚到底是弊大,还是利大。因为这两相争斗,使他的内脏消耗也挺大的。”   秉堂简短地道:“辛苦元大夫了。不送。”   医师离开后,秉堂就去倒了水,将我扶起了身,喂给我喝。   我奄奄一息,连手指头动弹一下都觉得困难至极,颇是艰难地将那杯水喝了下去。   “还喝吗?”   我摇了摇头,他放下了茶杯,扶我重新躺下了身,给我捋了捋发丝,沉声道:“我去拿热水。”   秉堂刚一出门,正曦就火速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展开给我看。   纸上写的是:“为防止元秉堂偷听,我提前写好了。我回去问了我爹,他证实了你的猜想没有错。你娘亲算了你的未来,提及周子尤能治好你体内的寒毒,因此我爹才这几年都费尽心思地保护周子尤。”   “他说,周子尤是个什么蛊术的传人,具体我也忘了。总之,只有他那特殊的体质才能养他那独门蛊。”   “周子尤似乎是想要报元秉堂当年救他之恩,才会想要给你治病。其次,就是为了把握机会,向元秉堂表忠心,从而保自己的命。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是因为知道元秉堂天性多疑,绝对不会让自己想杀的人去给自己喜欢的人治病。”   “我爹的人很早之前就偷偷地拓印了他的独门秘卷,虽是无法养他那蛊虫,但能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也知道怎么缓解蛊虫带来的副作用。”   得亏我常年与文字打交道,因此看字迅速,不一会儿就全都看完了。   不出我所料!   然而,周子尤没有料到的是秉堂找来得太快,蛊虫没养好就种到了我体内,导致副作用太大,使得他根本没法直接借此向秉堂邀功,因为想来秉堂也不会信他,所以他只能仓皇逃跑。   大概他是想要躲过蛊虫副作用后再出现,主动同秉堂阐述事情的始末,奈何他压根就没逃一会儿,就被抓了起来,俨然就是个逃跑未遂的绑匪。   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那他现在在监牢里没事吧?”   正曦摇头,“没事。本来元秉堂打算去拷问他的,但是你的暗卫拦住了他。目前他在牢里过得挺滋润的。”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   门又开了,正曦迅速将那张纸塞到了自己的怀里,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秉堂神情淡漠地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将正曦斜扫了一眼,“我给承意擦身,你出去。”   知道我身体没什么大碍的正曦于是开始狂妄地跳了,“承意是我的兄长,你是他的谁啊?与我兄长真心相爱的人是周子尤!”   我人麻了。救命!!!你是不是有那什么病?小心周子尤这就越狱出来杀了你。   --------------------   秉堂:等承意病好再谈这些。(等承意病好后,我就杀了他)   热爱狗血的作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明天也不更,铁子萌!我得上课。 第25章 32   32   我本以为秉堂会大发雷霆,但谁知,我听见他用一种十分冷静且平淡的语气说道:“在元氏族谱上,承意的名字旁边有且只有我元秉堂一人的名字。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兄弟。而你陆正曦,不过一个外人罢了。”   我忍不住看向了正曦,见他睁大了眼睛,气恼地道:“族谱算得了什么?我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秉堂的嘴角勾起了一道讥嘲的弧度,“族谱的意义不言而喻。现在我无意与你争论这些无意义的事,承意需要安静地休养。”   正曦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忍气吞声地道:“那承意,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   我点头。   正曦离开后,秉堂坐到了床边,摸了摸我的脸,声音温柔地道:“承意身体现在还疼吗?”   “还是有一点,但是比刚刚好多了。”   我想他进门时应该听到了我正在与正曦说周子尤,更别提正曦刚刚还蓄意挑衅,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昏睡的这段时间,秉堂整理好了心态,还是怎么样,以至于他现在脸上看不出来丝毫异色,待我的态度也与平常无异。   “那我开始了,要是弄疼了你,你就跟我说。”   我点头。   他拿起了盆中的热毛巾,拧干后便轻轻地擦拭起了我满是汗渍的胸膛,我几乎感受不到他对我的触碰,大抵也是肢体疼得麻木了的关系。   我打量他的脸色,实在没有忍住问道:“你不生气吗?”   “这一天,我仔细反思了一番,意识到过去是我刚愎自用了。与承意相处十四年,都没叫承意喜欢上我,是我自身能力不足。如若有比我更加优秀的人让承意喜欢上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让我有些愕然,“你觉得周子尤比你优秀吗?”   秉堂微微一笑道:“希望承意不会生气,但我心中的实话就是‘周子尤连我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我开始好奇,“那你觉得世上有谁比你比你优秀呢?”   他语气诚恳地道:“承意。”   尽管知道他这是在奉承讨好我,但我心中多少有些沾沾自喜了,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嘴上则是道:“哼!这倒是没错。而且我自己确实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今天的秉堂比前两天的聪明,他大概是看出了什么,在他给我擦拭手臂时,我就听见他用试探的语气道:“承意会喜欢上一个比我差劲的人吗?”   “那当然不可能!我是眼瞎吗?喜欢一个什么都不行的人。”   秉堂很明显如释重负,低笑道:“果真是我想多了。我就说……承意。”   他似乎是克制不住自己身体冲动地弯下了身,便要来亲我。   我心中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一边推他,一边道:“不许亲我!元秉堂你这个没脑子的笨蛋!”   “那日焦急地寻了承意一天一夜,动气与陆堡主打斗了一番,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整个人的情绪变得很暴躁。好不容易寻到承意,又见到那样的场景,脑子都炸开了,根本无暇去思考。睡过几个时辰,头脑清醒一点后,我便发觉了不少疑点。因此,我特意去监牢试探了一下周子尤,发现事情确实不像是我想象中的那样。那日,承意与正曦谈的是其实是我给承意手……”   他话没说完,我就满脸爆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用尽我全身的力气道:“元秉堂,你不许说!不然小心我跟你翻脸!”   我现在实在太虚弱,所以说的话也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我自己听着都觉得挺色厉内荏的。   不过,秉堂大抵是顾及我的身体,当真没有继续说了,只是眉宇间的神采更加飞扬了几分,好像还带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他这表情让我如鲠在喉,我忍不住又道:“那天,你很不行!”光这么说,我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你非常不行!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哪知,秉堂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怀疑自我,他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道:“承意当时缩在我怀中,抱着我的腰,靠在我肩膀上,在我耳边细声呻吟的模样,很可爱。”   我整个人仿佛都被这如惊雷一番的话,炸得渣都不剩了。我痛苦且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心道,我惹他干什么?   他捏了捏我的腰,唤道:“承意?”   我一动也不动,全当我是条死鱼。   “我给你脱裤子了?”   我立马睁眼,一把护住了我的裤带,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我的好宝贝说他讨厌你,不想见到你。”   “方才医师的话,你也听到了。要给你擦身。”秉堂好声好气地道,“要不这样,承意将你的好宝贝捂着,我保证不看。”   “你给我发誓!”   他还真做了发誓的手势,只是说的话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我发誓,今天绝对不看承意的好宝贝。要是违背,就让我这辈子都和承意做不了爱。”   我绷不住了,“元秉堂!”这啥人啊!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还不如让他继续误会呢。   他和善地微笑道:“现在我可以脱承意的裤子了吗?”   我想了一想,铿锵有力地道:“元秉堂,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那就是——我其实是真心喜欢周子尤的!”   他颇是虚假地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这样呢?承意不如喜欢我吧?我比他优秀一万倍。”   “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是实话!”   “好的,我信了。我现在可以脱承意裤子了吗?”   我的心在流泪,正曦!我应该听你的。可惜现在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只怕我再说什么,秉堂只怕也不会再信了。   “你脱吧。要是敢偷看,小心我揍你。”我凶巴巴地道。   我一直盯着他的举动,见他脱去了我的裤子,视线只落在了我的腿上,饶是如此,我还是警惕地捂住了我的好宝贝。   看他擦我的腿,在那一瞬间,我忽然醍醐灌顶。   按照他的誓言,要是他看了我的好宝贝,那他不是一辈子都没法和我做爱了吗?这不就是将罪恶扼杀在萌芽时期吗?   想到这里,我也不捂了,就虎视眈眈地盯他,等着抓他个现行。   奈何,他定力极强,愣是目不斜视,岿然不动。   眼看他即将把我的双腿擦完了,我决定来一波钓鱼,我故作惊讶地道:“哎呀,我的好宝贝怎么变成五颜六色的了?秉堂你快给我看看。”   我觉得我简直是个绝顶天才,因为不出我所料地,秉堂扭过了脸,看向了我的好宝贝。   我顿时来了精神,正义凛然地大呼:“好啊!元秉堂!你居然违背了你的誓言,你完了!你这辈子都不能和我那啥,你可记住了!”   秉堂似乎也是震住了,沉默了半晌后,长叹道:“承意真坏,居然来这一套。”   我猖狂地翘起了嘴角,得意地道:“哼哼!元秉堂,和你兄长斗,你还太嫩了一点。”   他脸上没有一点懊恼和伤怀,反倒是含笑道:“看到承意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你可是被迫破誓啊,你就没有一点懊悔吗?”   他耸了耸肩,“我没有破誓啊。”   “你明明……”   秉堂仍是在笑,“承意大抵是没听到。在我给你擦腿时,外面打子时的更了,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日。而我的誓言是‘昨日不看’。”   我如遭雷劈,双目放空看床顶,片许后,我磨着牙齿,看向了他,抓住了他的衣领,苦大仇深地道:“你快把前几天的笨蛋元秉堂给我还回来!我现在心跟石头一样冷硬,我不会心软了,我要狠狠地折磨他!”   元秉堂这生物可真奇妙。他笨蛋的时候,我希望他聪明。他聪明的时候,我又希望他笨蛋。   “好好好,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他好声好气地哄道,一面将我抓他衣领的手拿了下来,“该擦背部了。我给承意翻身。”   他把我翻了个面,我趴在床上,仍是耿耿于怀,“元秉堂,你真可恶。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他心情甚好地笑了一声,“承意与正曦的话,我都听到了。承意不是说很舒服的吗?”   我锤了几下床铺,气道:“偷听我们说话,你小子罪加一等!”   他的笑容越发和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承意了。承意昏睡的这一天,身体滚烫,好宝贝硬了许久。医师说弄出来比较好,这也是我代劳的。”   我嘴唇颤抖地捏住了床单,生无可恋地将我的脑袋埋到了枕头里。   “承意不必害羞。你没有意识时,我可是什么念头都没有。”   这话的言外之意我懂了,我倏地抬起了头,道:“也就是说那一次,你有很多念头是吧?”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有些抓狂,恨恨地锤床道:“该死的周子尤!这是什么破蛊虫,怎么会有这种破副作用啊?”   秉堂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笑逐渐收敛了起来,语气发沉,“蛊虫?”   我想起来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简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从正曦那里得知的事情。   听完后,秉堂蹙了蹙眉,道:“这种事,他们为何不直接同我说?”   “周子尤要是直接跟你说,你肯定不会同意的吧。至于陆堡主那边,他不是说要考验你吗?”   “罢了。”秉堂摇头,眉心舒展了开来,“就算他不认可我,我也势必要与承意在一起。”   他这么说,我就不禁好奇地问道:“我问你啊,要是未来我真的喜欢上别人,而且那人真的很优秀,对我也很好,你会怎么做?”   他沉默了良久,当他再度看向我时,我对上了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虽然我知道我应该说‘我会默默祝福’,从而让承意满意,但我不想这么虚伪与违心。我真实的想法是,我有足够的自信,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优秀,没有人比我更能对承意好。若承意未来真的喜欢上了别人,那定是不小心被奸人给蛊惑了。但这也没关系,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是承意的守护神,我会陪在承意的身边,保护承意,给承意幸福。”   我不禁想到前几天那种时候,就算被我的话气得够呛,他也没有对我动怒,反倒是自己出去冲了个冷水,平息了情绪后,就回来继续照顾我睡觉。他从未对我提他自己有多辛苦,对我付出了多少,但每次我回首时,就能看到他为我将所有事都做得钜细靡遗。   他做的,确实与他说的是一致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爱意是那样浓烈,以至于我能够真切地感知到,而且心中也冒出来了一个“他会永远爱我”的念头。   我未曾想,感情这东西来得这么突然,过去十四年都不曾产生的悸动,就是那一刹那被打动的时刻,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心房那无人问津的角落。   我一时间觉得心跳加速,呼吸略有些急促,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我们相处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身上毛病一大堆。我还总是任性妄为,你都得好声好气地哄我,你就不觉得憋屈吗?”   他将我抱了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搂住了我的腰背,低声道:“承意哪里是任性妄为,那明明是在冲我撒娇呢。哄自家宝贝,我幸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憋屈?”   我也是晕头转向了,也没注意到我现在赤身裸体地被他抱在了怀里,只傻乎乎地听他继续说道:“我爱承意,爱的是全部,从身心到灵魂,无论何处都令我着迷得神魂颠倒。”   他炙热的掌心在我的后背抚摸,叫我的身体酥酥痒痒的,他说话时,气息喷在我耳畔,叫我的心也酥酥痒痒的,“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做承意的相公。名正言顺地陪伴在承意身边,不必再担心承意会被其他人拐走。答应我,好吗?承意。我元秉堂,愿意用我的生命发誓,会让你元承意永远幸福。”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鬼使神差地道:“那,那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   “就,就是你说的事情。”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承意这是答应了?”   我含糊地“唔”了一声,在那一瞬间,我的理智有回来一点点,我急声补充道:“我答应你,可不是因为被你的话打动了。我是单纯的人好,我善良!但是以后,你要是有丝毫让我不满意的地方,我都会撤回今日的答应。你小子别太得意!”   秉堂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胸膛都在震动,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开心的样子。   最后,他紧紧地抱住了我,手掌插入了我的发间,声音缓慢,却又带着坚定虔诚的意味。   “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的,承意——我的宝贝。”   --------------------   估计还有个三四章就完结了。后续会有车。   完结后也会有番外,上帝视角补充正文缺失的内容,么么哒! 第26章 33-34   33   答应秉堂表白的一刻钟后,我就后悔了。   彼时,秉堂已经给我穿好了衣服,还给我拿来了食物,药,以及我想看的书。他自己则是等我吃完东西,喝完药后,就盘腿坐在我旁边练功。   我抬头看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虽说他打坐前跟我说有什么事就直接叫他,但我还是怕突然出声打扰了他,让他走火入魔了。   怪的是,我没有发出动静,他闭着眼睛,就仿佛知道我在看他似的,直接说道:“怎么了,承意?”   现在我冷静了下来,深刻地反思了一番,觉得自己刚刚实在是太冲动了。怎么就这样答应他了呢?   我明明根本就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从一个自由且尊贵的单身人变成憋屈的有伴侣的人。我怎么就这样把我自己给交待出去了呢?   我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我仔细想了想,秉堂。我们不合适,我们还是分了吧。”   秉堂气定神闲地睁了眼,笑吟吟地道:“怎么不合适呢?我觉得我和承意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也没想到充足的理由,最后我选择鸡蛋里挑骨头,道:“你吃香菜,我不吃香菜。和吃香菜的人在一起,我很有压力的。”   “和承意在一起,我愿意只吃所有承意爱吃的食物。”   我磨了磨后槽牙,“元秉堂,你能不能坚持一下你自己的原则!”   “我的原则就是承意。”   可恶啊!这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拉了拉他的袖子,选择耍无赖,“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分!你快点给我答应。”   “我知道,承意现在还不习惯有伴侣的状态,不如咱们先尝试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承意若觉得好,咱们就继续。承意觉得不好,咱们就做回兄弟。”   我眼睛一亮,点头道:“这样好!就这么说了算了!”   秉堂微微弯起了唇角,有礼貌地问道:“作为承意的临时伴侣,不知我是否能向承意索求一个深吻呢?”   我沉思了片刻,矜持地扬了扬下巴,道:“你来吧。”   他凑了过来,捧起了我的脸颊,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瓣。他的动作很轻柔,带有浓浓的珍视意味。   我也不太懂,只觉得他的吻技好像确实有所提升,因为随着他的深入,我感觉我心脏砰砰直跳,随之欢喜与雀跃的情绪蔓延了我的全身,叫我指尖微微发麻,呼吸紊乱。   一吻罢,我身体不自觉地发软,倚靠在了秉堂的身上,他顺势将我抱在了怀中,脸颊抵在了我的发顶,低声宠溺地道:“喜欢吗?承意。”   我咬了咬湿润的嘴唇,抓着他的衣襟,哼声道:“不喜欢!元秉堂,你太差劲了。我觉得你不行。一个月后,我就要和你分!”   他也不觉得伤心似的,手指插入了我的发间,微微地给我梳理头发,一边笑道:“那看来我得抓紧努力,好让承意满意了。”   “知道就好!我不和你说了,我要抓紧看书,然后构思我的第十一本故事集了。”我推开了他,拿起了放在床头的书。   我看书向来心无旁骛,不受外界干扰,没一会儿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满脑海全是我自己的故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回过神来,余光就瞅见秉堂正在盯着我看,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我虎着脸看向了他,“不许看我!做你自己的事。”   “我时常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像承意这么完美的人呢?我上辈子定是拯救了天下苍生,才有这么大的福气吧。”   他这夸得让我耳朵发烫,我强行忽略了这一点,摆出了一副凶狠的模样,道:“就算是吹嘘拍马,花言巧语,也无济于事。本大人公正严明,看的是你的表现,而不是你嘴上说的话。”   他敛了眉眼,低笑道:“是,承意大人。小的一定好好表现。”   *   34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五日,身体间歇性发烫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我早就习惯了卧病在床的生活,自娱自乐很愉快,不过秉堂这家伙可能是因我接受了他的表白而过度激动,他也不外出处理公务了,就让属下把所有文书都送到这里来,每天十二时辰都要和我黏在一起,还时常亲我。   一次两次倒还好,我觉得挺舒服的,但是次数多了,我就有点顶不住了。后来,规定他每天只能亲两次——然而并没有遵守,他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让我半推半就地答应他的亲吻。   其次就是,几乎每天我身体发烫的时候,我下体都会硬。   原本我是不乐意再让秉堂这个流氓来给我解决的,我将他赶了出去,打算自己解决。然而,我自己根本就不得章法,摆弄了一会儿,把自己弄得更难受了不说,还手腕生疼。   最终万般无奈下,我只能顶住强烈的羞耻心,把外面的秉堂召进来帮我。   第一次我意识模糊,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身体的快感上,并没有太在意外界的动静,现在我是察觉到了,秉堂在给我解决的时候,他自己也硬了。   那庞然巨物将他的裤子高高地撑了起来,顶住了我的腰。   这还不算完,我还发现有时候我们亲嘴时,他居然也会硬!哪怕是我在看书,他处理公务的间隙,将我盯了一会儿后,居然也会硬!   作为一个二十三年来有意识时的勃起屈指可数的人,我不能理解他——可能是因为他年轻人血气方刚,而我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朽了吧。   明明才谈了五天的恋爱,我却觉得我已经有了成亲了五十年的沧桑感。   这一天,获医师的许可,我能出去透气了。   我便提出想要见一见周子尤。   当我在书房见到周子尤时,他大抵是被秉堂派人安排去收拾了一番,看上去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一点都不像是被关押了七八天的样子。   他一来,就“扑通”一声向秉堂跪下了,大呼:“元家主!我真的对九长老没有一点谋害之心。请你务必相信我。你不信问他,看我有没有虐待他。”   ——他还不知道自己曾经被扣上了“强了我”,“被我喜欢上了”的帽子。   秉堂许是还对此耿耿于怀,冷硬着一张脸,没有理会他。   虽然周子尤这家伙用绳子绑了我,还用刀划破了我的衣服,但在这时候,我还是识趣地选择掠过这两点。   我轻咳了几声,威严地挺了挺胸膛,“那个,小周啊,我已经帮你向秉堂说情了。关于蛊虫的事,他愿意相信你。”   以周子尤的视角,他并不知道我母亲的事,所以听我这样说,他满脸懵然,目瞪口呆地道:“哈?这就相信了?”   “毕竟无论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兄弟嘛。”我这理由显然站不住脚,因为秉堂之前还想着要杀周子尤,不过也无关紧要。我又接着道,“秉堂跟我说了,他想要杀你,主要是怕你泄露我们二人的身份问题。”   周子尤反应极快地发誓道:“要是我周子尤泄露‘元家主是我亲兄长周茂勋’的事,那我不得好死,我天打五雷轰。”   “你应该也不会因为秉堂间接灭了你周家,而蓄意报复吧?”   “那更不会了!我在周家过得不好,天天被他们欺负。要不是周家被灭,我被元家主派人救下,也不会后来与我小姨相认,习得这一身巫蛊之术,改了年少时怯懦的性子。”   我看向了秉堂,他也蹙眉正在看我,神情似乎隐约有几分不悦。   我有些不明白了,悄声道:“他说的话应该没毛病吧?你怎么了?”   秉堂低声道:“你们一唱一和的,搞得我像是个恶毒的坏人似的。”   周子尤也听到他的话了,陡然大惊,立即拍马屁道:“九长老仙姿佚貌,才华横溢,元家主盖世豪杰,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配在一旁撒撒花,做瞻仰的份。”   秉堂冷笑了一声,没有应声。   “咳,小周啊,你那蛊虫种下后,是不是还有后续的治疗啊?”   周子尤赶忙点头道:“是!之后还有长达三年的治疗呢。九长老的筋骨状态很好,我有十成的把握能药到病除。”   他几乎是把“我很有用别杀我”这七个字给贴到自己的脑门上了。   我唏嘘道:“但是你那蛊虫最近几日让我很不好受啊。”   “能让我看看吗?”   我点头。   周子尤又迟疑地看向了秉堂,见他似是默认了,便起了身,走向了我。   就在我伸出了手臂,周子尤即将碰上我的一瞬间,秉堂冷不丁地开了口,“等等。”   我俩齐刷刷地看向了他,只听他对周子尤警告道:“不许乱碰他。不然小心我把你的手给剁了。”   周子尤显然是相当怵秉堂的,他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道:“我,我就给九长老把个脉。”   我没好气地道:“小周,你不用理他。直接来给我把。”   我无视了秉堂,也没看他是个什么表情,只看到周子尤又瞥了秉堂一眼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给我把了。   “咦?为什么情况稳定了这么多?”周子尤震惊地喃喃道,“这不正常啊?明明没有我治……”   “是不是很厉害?”我小小地自豪道。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秉堂一眼,大抵是觉得元家还有厉害的人,所以他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那,我现在可以负责对九长老的治疗了吗?”   “不行。”说话的人是秉堂,他嗓音冷淡地道,“我会派人对你进行医药考效,你若通过才行。”   周子尤似是松了一口气,道:“这小问题。”   秉堂将他的下属唤了进来,对他吩咐了几句,那下属就领着周子尤下去了。   待书房内只剩了我们两人后,秉堂走到了我的身前。   他弯下了身,捧住了我的脸颊,眸光晦暗,低声问道:“承意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周子尤?”   我铁面无私地道:“我都不喜欢。我喜欢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周子尤曾经都用绳子绑了承意,还用刀割开了承意的衣服,这种人,承意不该这么信任他。”   我不得不为周子尤辩解了一下,“其实这是因为我扇了他一巴掌啦。”   “承意若扇我一巴掌,我定乖乖地将另一张脸送上去,万万不会做出与他一般的行径。”   他的话,让我语塞了许久,片许后我才道:“你……又和他不一样。我们是好兄弟,而他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所以承意喜欢我,不喜欢他是吗?”   见他唇角开始弯起,我决定要报仇,故意道:“那倒不是,我喜欢周子尤,不喜欢你。周子尤多可爱的……唔!”   话没说完,我的唇就被堵住了。   他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后脑,另一只手在我敏感的腰身抚摸。   这一吻格外绵长,他还将我从轮椅上抱了起来,自己坐到了椅子上,将我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亲完后,我整个人都瘫软在了他的怀里,已经成一条废鱼了。   他的手还在我腰间游走,低哑地问我道:“承意喜欢谁?”   我拽着他的衣领,顽强地坚持道:“周子尤!”   他作势好像还要亲我,我赶忙道:“你今天的两次机会已经用完了。不许再亲了!”   他停了下来,好似很伤怀地叹了一口气,“一百年后我去世,墓碑上若雕刻我今生的遗憾,那必然会是‘没有得到爱人承意的一句喜欢’。”   我无言了半晌,“你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谁墓碑上会刻这种东西啊!”   他用笃定的口吻说道:“我会。”   我开始害怕了,要是他真干出这种事,那可真是把我们元家直系的脸给丢尽了。我使劲地摇他,“我以你兄长的名义命令你,你不许这样写!”   他叹道:“我所求也很简单,只是想要承意在我问的时候,回答一句‘秉堂’罢了。”   “好好好,你再问。”   他温和地问道:“承意这辈子最喜欢,最想与他在一起,且永远也不分开的人是谁?”   我:“……”   “承意?”   我忍气吞声地道:“秉堂。好了,你这辈子没有遗憾了吧?”   “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没有听到承意叫我一声‘相公’。”   我忍无可忍了,“元秉堂!你小子不要得寸进尺!”   “承意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一点就暂且不急,未来再说。”   我就见不得他这运筹帷幄的模样,我瞪了他一眼,信誓旦旦地大声道:“我元承意就算是一头撞死,也绝对不可能叫你元秉堂‘相公’!”   秉堂笑得颇有几分意味深长,“这可说不准呢。”   --------------------   车还是打算放在番外,第一人称搞肉没内味,所以下章完结!明天未必能准时更新,我尽量快地写完! 第27章 35-37(完)   35   幸好,我的身体恢复到了能够参加宴会的程度。   请柬上的宴会时间写的是四月二十八日酉时,不过鉴于秉堂曾经打伤了陆堡主,我们午时吃完午膳后,便出发前往了城郊的白遆堡。我准备将他们之间的矛盾调节一下。   正曦那边似乎还在闹别扭,不肯与我们一起提前去,但他答应了会准时与谈姊姊一道赴宴。我也不好强求他。   之前找陆堡主,我去的都是城里的陆府,这还是我头一次去白遆堡,然后我就被这里气派的建筑给震撼到了。   它坐落于一座山头,远远地一看,就能看到那灰白色的高大建筑群绵延不绝,足以媲美一座小城池,大门足有五米多高,顶上的牌匾赫然写着龙飞凤舞的“白遆堡”三个大字。   我们的马车直接驶入了白遆堡内,我悄然对秉堂说:“这里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们元家要不也整一个这样的?”   秉堂只简短地说了四个字,“树大招风。”   好吧,也确实。我遗憾地放弃了我的野望,放下了窗帘,继续看我手上的书。   当马车驶到楼梯前就停了下来,我们下了马车,不必说,自是秉堂抱我上楼梯,侍卫在后面拿轮椅。   这楼梯很长,足有上百阶,而就在我们即将到顶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那赫然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陆堡主,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后面还跟着十几名手下,他们看上去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彼时,我的双臂还搂在秉堂的脖子上,看到了他,我立马收回了手,冲他打招呼道:“陆堡主,好久不见啊。”   他先是眉目和缓地对我微微颔首,说了句“承意,别来无恙”,而后他再看向秉堂时,就换上了一副冷酷肃杀的神情,道:“元秉堂,你居然还敢来我这里。”   我们元家的侍卫也做出了防御的架势,秉堂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冷静地道:“陆堡主给我们发了宴会请柬,我为何不敢来这里?”   “请柬上的受邀人是承意,而不是你元秉堂。”   “承意是我元家的长老,我有责任保证他的安全。”秉堂淡声道,“若陆堡主不欢迎我,那看来我只能带承意离开了。承意你说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还是懂的,我们此行可是为了调解秉堂和陆堡主的矛盾,我自不可能向着陆堡主,让秉堂离开,是以,我义正辞严地道:“秉堂说得对!”   陆堡主沉默了半晌,看我的表情颇是意味深长。   大概是我的错觉,我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这句话,这让我不禁感觉毛骨悚然,默默地搓了搓我的手臂。   好在他终归是妥协了,让开了身,“都进来吧。”   来到平地,秉堂就将我放到了轮椅上,给我推起了轮椅。   我们进到正厅后,陆堡主停住了脚步,对秉堂道:“我要和承意单独谈谈。你出去。”   秉堂蹙眉看向了我,我对他点了点头。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出门去了。   待侍从将茶水端上来后,陆堡主便将他们全都遣走了。   我瞅着他坐在了主座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主动问道:“你的伤势还好吧?”   陆堡主放下了杯子,回答道:“小伤,不足为道。倒是承意,这段时间受苦了。”   “我没事啦,现在好得很。”我瞥了瞥他,又道,“周子尤的事,你考效秉堂也就罢,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你母亲的信中特意叮嘱,在此事发生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否则只怕会改变未来。”   我陡然间睁大了眼睛。若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陆堡主的话就是坐实了我母亲为我看的是既定的未来线,而非是未来的可能,否则也谈不上“改变未来”。因为心情过于紧张,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问道:“那,那我母亲她还说了什么?”   陆堡主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不可说。你应该明白,知道自己的未来不总是一件好事,它容易让人丧失前进的动力。总归记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顺其自然,问心无愧而活,不要让自己后悔。”   我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几分落寞的意味,忍不住问道:“那你这辈子有没有后悔的事情呢?”   他拿起茶杯的手好像抖了抖,几滴茶杯溅撒了出来,滴到了他的衣服上,然而他却平静地回我道:“没有。”   “真的吗?”我有点不相信,“你好像依旧深深地爱着我的母亲,这么多年来不近女色,还每年去元家祭奠她。你就没有后悔过当年与她的决裂吗?”   陆堡主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神情颇是五味杂陈。许久后,他开了口,“我应该没有同你说过。当年,我野心勃勃,立志要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让天下人安居乐业,而她是元家直系的唯一继承人,必不可能嫁到我陆家。她想让我入赘,而我想要一展宏图,实现我的理想与抱负。我们谁也不服谁,最后分道扬镳,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你要问我是否后悔过。我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否认。可随着年岁渐长,我又不后悔了。”   我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人是贪得无厌的生物。当年,我在事业与爱情中,选择了前者,便开始缅怀失去的后者。反过来想,若我选择的是爱情呢?那我是否会在相处的日子里,渐渐地怨恨于她,后悔于没有选择事业呢?”   “我意识到,人要懂得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若总是自艾自怜自己失去的,恐怕一辈子都要深陷泥潭,认不清自己。所以,我不后悔。”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我一时间被震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后来,我听他继续说道:“说实话,承意,我之所以不放心元秉堂,是因为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   我瞠目结舌,忍不住道:“你不是评价他为‘不择手段的枭雄’吗?你不是光明磊落的正道豪杰吗?”   陆堡主嘴角勾起了讥嘲的弧度,摇了摇头道:“‘光明磊落’可没法在乱世中存活啊,承意。”   “那,那你觉得秉堂怎么样呢?”   我本以为他会对秉堂大批特批,谁知他竟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元秉堂这个儿婿,我认了。”   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的耳朵,难以置信地道:“哈?他不是把你打伤了吗?他不是还带人攻上你的白遆堡了吗?”   陆堡主脸上浮现了笑意,“我可没有这么小肚鸡肠。我主要担心的是他未来会在事业与爱情中,选择前者——就像我曾经一样。不过目前看来,他像我,但他不是我。”   我差不多领会他的意思了。   若秉堂是那种事业高于爱情的人,那他权衡利弊,定不会做出这种破坏元家与白遆堡关系的事。然而,他为了我的安全,毫不犹豫地挥剑向白遆堡,根本没考虑与白遆堡决裂后,对元家的影响。   这固然称不上一个滴水不漏的家主,但却称得上是值得托付的男人。   ——感情这才是陆堡主对秉堂真正的考验!   “所以,你之前跟我说什么‘试探秉堂会不会杀周子尤’,果真只是个幌子啦?”   陆堡主答道:“我知他一定会出手。若他元秉堂畏畏缩缩,连这种魄力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做这元氏家主了。”   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两幅面孔,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好吧,我这亲爹的真面目好似与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暂且不提我与他了。”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我来呢,还有个想法,就是替你与正曦说说和。”   陆堡主眉头好似挑动了一下,说道:“说和?”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正曦跟我说,他其实很想与你和解的,但他始终无法原谅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陆堡主冷笑了一声,“自古都没有儿子记恨老子的道理。我要他的原谅做什么?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成熟一点。”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道:“我说我的心里话,你可不要生气。其实我觉得不成熟的人是你。”   陆堡主的眉高高地扬了起来,“什么?”   “你应该早知道自己错了吧?但你偏生没法放下自己身为长辈以及堡主的权威,坦然面对自己的过错,向受害者正曦认错。”   陆堡主倏地站起了身,拂袖叱喝道:“那种层次的比武,都无法夺得头筹,还有什么好说的?若他拿出更多的时间习武,定不会输给那种对手。”   “虽然我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我觉得年仅十五岁的他一定是非常努力了,才夺得第三名的好成绩。你应该为他感到自豪。”   “元秉堂比他还小两岁,实力却比他高出了几倍。他又凭什么不行?”   我耐心地道:“可他是陆正曦,他又不是元秉堂。他只要做到自己的最好不就行了吗?”   “他未来是我白遆堡的堡主,要是没有实力,他以后凭什么服众?”   我耸了耸肩,“话题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陆堡主你自己刚刚说过的‘顺其自然,问心无愧而活就好’。为何对正曦又是另一套呢?”   陆堡主哑了言,半晌都没有应声,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事物都具有多面性。很多事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承意。”   “我还年轻,确实很多事都不甚了解,但我现在知道的是,我的好兄弟正曦原本喜欢习武,被你这样一折腾,就彻底失去兴趣了。这是你想要的吗?陆堡主?”   陆堡主皱眉,“这不过是他偷懒的借口罢了。”   “他对你有很深的偏见,看来你也对他有很深的偏见。”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我倒不觉得这是借口。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伤透了心。说起来,陆堡主,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陆堡主别开了视线,默了良久后,颇有几分勉强地道:“或许是有的。我应该对他多些耐心,说的话也不该那样伤人。”   我拍了一下手,欣慰地道:“这就对了嘛!既然陆堡主你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你向正曦道歉不就完事了?”   “绝无可能。”   我认真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陆堡主应该是懂的吧?还记得我小时候,我娘亲就曾经教导我说,世上大部分人都无法直面自己的过错,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丢人的,所以哪怕是一条路走到黑,也坚决不愿道歉。然而,世上又有何人是不会犯错的呢?只有那种有智慧且勇敢的人才懂得认错,从而及时止损,所以我向来都有错就认,绝不含糊。你认为你是有智慧且勇敢的人吗?陆堡主。”   我搬出了我的母亲,果真见陆堡主有所动容,目光闪烁。   我再接再厉道:“你在考效秉堂,其实我也在考效你呢。我一直没有唤你父亲,是因为我希望我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我迷茫时为我指点迷津,做我的榜样。我可不希望我父亲是个连我都不如的胆怯懦夫。”   此言一出,陆堡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神态顿时变得疏阔了许多。他走到了我的身前,蹲下了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慎重地对我道:“谢谢你,承意。”   出了大厅,铺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阳光暖暖地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心情好极了,颇感自己真是深藏功与名。   又看秉堂眉眼含笑地向我走来,大抵他刚刚一直在偷听,所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陆堡主承认了我是他儿婿,看来我以后就是承意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使劲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想得美你!别忘了,一个月。”   他抓住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低笑道:“承意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   36   今晚的宴会来的全是白遆堡的高层。   陆堡主当着所有人的面,认了我做他的干儿子,说是与我投契,一见如故,我之后就是白遆堡的“二少主”了。   那些粗犷大汉一个接一个地来给我敬酒,我喝不了酒,就以茶代酒,但喝得实在太多,以至于我尿急,让秉堂带我去解决。   我们回来的时候,席上已经开始了比武,上的人是正曦。   我之前和他说过了,所以他这些天据说练武都特别认真,立誓要在宴会上扬眉吐气一把。   而他确实战绩不错,五战五胜,席间的人都在夸赞他实力不错。不过,或许是体力不支的缘故,他在第六场犯了一个比较低级的错误,惜败。   我看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有礼地应答了那些夸他的长辈,唯独是不敢抬头看主座的陆堡主。   正在这时,陆堡主沉声开口了,“正曦,表现得不错。”   正曦的双眼顿时迸发出了光芒,倏地扭过了头,看到陆堡主赞许地冲他微微颔了一下首,顷刻间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了,眼眶也变得有些湿润了。   后来,还有人提出想要与秉堂比武,但被秉堂委婉地拒绝了。   宴席散了后,陆堡主将正曦单独叫到了他的书房。   我甚是在意他们的谈话结果,不愿就这样离开,因此就与秉堂在隔壁房间等待。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秉堂跟我说隔壁开门了,我连忙让他推我出去,然后便见正曦站在庭院里抹眼泪,他好似哭得很凶,身躯不住地抽搐,发出了呜咽声。   秉堂推我过去,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正曦?”   正曦猛地转过了身,一把抱住了我,边哭边道:“承意,他向我道了歉,说我受伤时他其实很心疼。他还夸我,有责任心,讲义气……他说,他说,他为有我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   我拍着他的背,说道:“我也为有你这样的兄弟而感到骄傲。”   “承意!谢谢你!幸好有你呜呜呜……你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   “我们可是亲兄弟,又哪里需要讲这些?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当一辈子的兄弟?”   正曦立马道:“才不是!我当然想!我不仅要和你当一辈子的兄弟,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要当你的兄弟!”   我感受到了一种甜蜜的负担。   正在这时,我身后的秉堂语气温和地道:“我要和承意当一辈子的伴侣,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要当承意的伴侣。”   我:“……”   我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他这时候捣什么乱。他对我使了个眼色,大抵是想要缓和气氛的意思。   不得不说,他这招是有用的。   正曦立马就不哭了,也不抱我了,站起身,愤怒地对秉堂道:“有你什么事啊?你这玷污了承意的登徒子!我兄长的清白由我来守护!”   “以你的实力……啧。”   正曦怒气冲冲地跳脚道:“元秉堂!你可别得意!我爹答应了我,要亲自指教我练武,你给我等着!”   “你爹?也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那是我爹让你的!他认真和你打,一定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   37   我们在燕州待了一个月的时间,后来秉堂有紧急的公务要回家族,我们这才准备回去了。   与来程相比,我们的回程多了一个周子尤,和小妤儿,以及她的奶娘与侍女。   小妤儿继承了我元家的神算血脉,必须得学习我们元家的独门秘籍,才能保证性命的无恙。   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要让小妤儿入我们元家的族谱,冠以“元”姓。待她长大后,会如实告诉她关于她的身世。对此,身为小妤儿母亲的谈姊姊也没有异议,只是她对于与小妤儿的分别表现出了极强的不舍。   我们答应会每年带小妤儿来一趟燕州,他们亦可以随时来我们元家看望小妤儿。   此行,正曦将会护送我们回元家。   我们临别时,陆堡主他也来送了我们。   他弯身抱了抱我,“承意,你成长得非常优秀。我想你母亲泉下有知,她定然会非常欣慰的。”   我张开手臂,回抱住了他,说道:“谢谢你,爹。”   我能感觉到他的背脊先是一僵,而后他将我抱得更紧了几分,雄厚的嗓音难以掩盖那隐约的欣喜,“白遆堡也是你的家,承意。若是元秉堂那小子欺负你,你随时跟我们说。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我激动地应道:“好!”   在回程的第三天,秉堂这流氓又开始亲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等等!现在已经到一个月了吧?”   秉堂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又圈住了我,说道:“恩,承意觉得我表现如何?”   说实话,习惯委实是个可怕的东西。   刚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对他频繁的亲吻,感觉挺别扭的,现在我竟然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感觉还不错了。   我倒不介意与他继续将这恋爱谈下去,有了这一层关系,我无理取闹起来,也颇是名正言顺,没有什么顾虑,过得比之前更加开心了。   只是,我这一个月以来,天天嚷着“时间到了就把他踹了”,这时候又说“继续谈”,好像让我怪没有面子的。   在他紧张的注视下,我勉强开了尊口,“差强人意吧。说实话,我不想和你继续谈了,但是看在你这么辛苦照顾我的份上,我决定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秉堂神情一松,仿佛如释重负,笑道:“那就感谢承意宽宏大量了。”   我矜持地扬起了下巴,“知道就好!对了。”   我赶忙从柜中取出了纸张,肃穆地道:“我爹非常担心你会欺负我,鉴于这一点,我决定要和你制定我们之间的契约。”   秉堂饶有兴致地挑眉道:“什么契约?”   我拿起了毛笔,笔走龙蛇地写下了第一行:“第一,元秉堂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元承意的一切指令。”   秉堂点头,“我过去就是这样做的。”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和他去掰扯他那无数次“忤逆兄长”的恶劣行径,提笔写下了第二行字,“第二,元秉堂不得随便对元承意动手动脚,随便亲吻。”   没等秉堂说话,我就写下了第三行字,“本契约的一切解释权都归元承意,元承意随时都能进行增减,元秉堂没有说话的余地。”   秉堂低笑道:“承意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我潇洒地签下了我的名字,并按上了我的手印,虎着脸将纸笔印泥都递给了他,气势汹汹地道:“你给我签!要是不签,你就没有接下来一个月的机会了!”   秉堂叹了一声,“这么看来,我好像除了签,也别无选择了。”   我残酷地道:“你还可以选择和我分。”   “这就绝对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秉堂的手伸向了笔,却又突然临时变道,将我给抱住了。他倾身,吻了一下我的嘴唇。   我气恼地道:“元秉堂!你居然一开始就打破规定!”   他一派泰然自若地道:“但我还没签呢。”   我磨了磨牙,拍了一下桌子,恶狠狠地道:“你快给我签!”   秉堂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笔,在我的名字下签下了他的名字,老老实实地学我按上了手印。   我顿时满足了,将那张纸上的墨迹晾干后,就把它折叠了起来,放入了怀中,拍了拍胸口,得意地道:“嘿嘿!我有了护身法宝,元秉堂你完了!”   秉堂低笑道:“是,从见到承意的第一面起,我就注定‘完了’。”   恰在这时,外面的车板被敲响了。   我掀开了窗帘往外看,见是一脸神秘兮兮的正曦,他兴致勃勃地道:“对了,承意。你不是可以通过生辰八字,看一生吗?你帮我的三个孩子看看呗?”   “这当然没问题。你把他们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正曦一一地说了,我拿笔记下,道了句:“你等等我。”   我先是给那对龙凤胎看了,将他们的未来大致轨迹写到了一张纸上,而后,我便开始给小妤儿看。   然而,我刚一阖眼,动用能力,剧烈的疼痛感便从我的大脑传来,宛如有上万根针扎的一样。   我感到喉咙涌上了一股血腥气,我呕出了一口血,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我的意识好像飘在了半空,隐约感觉到秉堂抱住了我,焦急地在唤医师来,而我的耳畔亦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清丽声音。   “阿瑾,你要记住,神算血脉者不可为同是神算血脉的人卜算,这是第二大忌。”   阿瑾是我的小名,只有族中的长辈与我的母亲会这样唤我。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元承意这辈子只用了我全部能力三次,第二次是看我们元家的未来,第三次是看新朝的未来。   我原本忘记了我第一次看的是什么,现在我忆起来了。   ——我看的是我母亲的过去,因为幼年的我非常好奇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然而,我不但什么也没看到,我还受了重创。   “那第一大忌是什么呢?”幼年的我躺在床上,虚弱地问道。   “第一大忌当然是——不得更改未来。”   ……   “家主,您这是逆天而行!阿瑾命定会在七岁这年亡故。若强行为之,帝星的轨迹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天下未来的格局都会发生改变。您也要承担巨大的因果啊!”   是了,我七岁那年就该夭折了。   当年我不过是个孱弱多病的幼童,又怎能承受得住武林高手的那一记寒毒掌,还恰好被及时找到了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我的娘亲啊!   我靠在秉堂的肩膀上,朦胧地睁开了眼,想到我娘亲去世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要幸福开心地活着啊,阿瑾。娘亲会永远与你同在。”   我拽紧了秉堂的衣服,不禁潸然泪下,在心中发誓般地道,我一定会幸福开心的,娘亲。   (正文完)   -------------------- 正文完结了!别怕,后面还有番外。主要有些隐藏剧情,第一人称没法写出来,所以就放在上帝视角的番外了。番外有过去线加当前时间线。我要开车!!!   对于很多人说我披马甲等于没披这个问题,其实我披马甲主要是不想主页太多未完结文啦。而且,完结后揭马,一完结文直接啪地一下出现在主页,就有种离乡多年,带着出息孩子衣锦还乡,扬眉吐气的那种感觉,和在老家辛辛苦苦抚养孩子出息那种感觉不一样!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28章 番外之过去篇1-2   1   神算血脉者拥有超然的独特天赋,能够直接看到他人的过去与未来,然而有得必有失,他们通常先天有缺,且有必须遵守三条严苛的禁忌。   其一,不得知未来,改未来。   其二,不得为其他神算血脉者算。   其三,不得自算。   元述琦可谓是将这三条禁忌都犯了个遍,因此她也不得不付出惨痛的代价。   又是一年冬天,银装素裹,下人早早地便将路面上的积雪给清扫干净了,草地与屋檐仍是被厚厚的积雪堆压。   元述琦身披厚厚的衣装,站在檐廊下,望着院中坐在轮椅上,指挥亲随摘梅花的孩子,秀丽的眉眼间显出了浓浓的哀愁。   “家主。”三长老悄然走到了她的身后,低声道,“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近日是不是应该约束阿瑾出门呢?”   元述琦沉默了半晌,而后轻轻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的,表舅。缘分这东西是想拦也拦不住的。”   三长老欲言又止,许久后,他道:“家主,您是有私心的吧?”   “怎么会没有呢?这孩子可是我……”元述琦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有些艰难地继续道,“可是我逆天改命才救回来的啊。”   “想来,若阿瑾知道,他也绝对不会愿意您付出三十年的寿命,将他救回来。”   “答应我,表舅,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元述琦按住了朱红色的柱子,眸中透出了几分坚决与执拗,“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那何必干脆做个全呢?”   三长老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很快他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瞳孔一震,失声道:“家主,难道你是想……”   “目前只是一个想法。”   “使不得啊,家主。”三长老试图劝说道,“您救回阿瑾,本就已经改变世界的未来了。若那样……只怕更加混乱。”   “元家承维护天道之责。这家主之位,除神算血脉者外,寻常命格的人都承受不起。但阿瑾他……本就是逃脱命运之人,倘若他做这家主,恐怕不足半年,就会又被命运之手擒住,带入鬼门关。届时,我们一切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可是,帝星他……肩负天下的命运啊!”   元述琦扭过了头,眸眼深邃,“如今正逢乱世,若我身死,家主之位空悬,仅剩了你们几位长老,又该如何服众,如何自处?现在正是我元家生死存亡之际,一边是天下,一边是我元家千年的基业,表舅你做何选择?”   “家主您这可真是……太为难老朽了。”三长老不住地摇头,摩挲手中的拐杖,“您唯独将这些事告诉老朽,老朽恐能力有限,无法承担得起家主的厚望啊!”   “表舅,我相信只有你能助我。”   他们二人说话的期间,庭院中的孩子成功指挥不擅武艺的随从摘到了梅花树最顶端的花朵。   “月童!你真是太厉害了!”元承意振臂欢呼道,由于身上的衣物过于厚重,以至于他抬手都十分艰难。同时看月童开始往下爬,他又有些紧张地道,“你小心一点!不要摔啦!”   好在并未出什么事。   月童气喘吁吁地落到了地上,衣上被蹭得满是灰尘。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花递给了元承意,嘴上抱怨道:“这种事就应该让星童来做嘛。”   “没办法,他太嚣张了,不乐意陪我们玩。”   “您才是主子啊!他这样成何体统?您就应该把这事告诉管事,让他狠狠地惩罚星童。这样他肯定就不敢造次了。”   元承意骄傲地扬起了白嫩精致的小脸蛋,抱起了手臂,老气横秋地道:“我都快十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才不干这些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告状之类的事情。”   他自以为自己很“成熟”,但他软糯稚嫩的声音却将他暴露了个彻底。   年满十四岁的月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又问:“那,身为大人的主上打算如何处置星童呢?”   “那当然是用我的人格魅力啦!表舅说了,世上没有人能不为我倾倒。月童,你说,星童他是人吗?”   “他,他当然是人……”   元承意愉悦地抚掌,“这不就对了!”   他又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了月童,笑吟吟地道:“还有,谢谢你帮我摘花,月童。”   孩子天生有一副极其漂亮的样貌,宛如冰雪砌成的小仙童,乌黑细软的发丝披在肩头,衬得他唇红齿白,肤白胜雪。那双眸眼宛如是雨后的晴空,干净清澈,深黑色的瞳仁是较大的,眼睫浓密卷翘,好似蝴蝶扑闪飞舞。   他弯起嘴角,笑起来时,白软的双颊上还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眉眼弯成了月亮。光是看着,就仿佛能让人忘却一切尘世间的烦恼。   月童接过了手帕,一边默默地捂住了自己被其可爱击中的心脏。他对于“世上没有人能不为主上倾倒”这句话没有异议。   他和星童都是元家收养的孤儿,他是两年前被选中做了元承意的亲随,时至今日,他还是没能抵御得住自家主上的“美貌暴击”。   星童是半个月前被家主从训练营中选中的新晋主上贴身近卫。他今年十二岁,性子孤僻阴冷,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对主上爱答不理的,就自己默默地在角落里练功。这一度让月童非常难以置信,因为他一直都对自家主上的讨人喜欢非常自信。   孩子则是对他的心情浑然不觉,担忧地道:“月童你要不还是去看看医师吧?你好像总是胸口不舒服。”   “属下没事的。”月童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将脏了的手帕踹到了自己兜里,“主上,您不是要把花送给家主吗?属下推你过去吧。”   元承意这才猛地想起了正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对对!”他回头看了眼,见自家娘亲还站在原处,便急忙说道:“月童,你快推我过去!要不娘亲马上就要走啦!”   檐廊下的元述琦与三长老见元承意正在朝这边来,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元述琦主动走下了台阶,迎了上去。她蹲在了元承意的轮椅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问道:“怎么了?阿瑾。”   “娘亲,你闭上眼睛。”孩子软声说道。   元述琦依了他的言,闭上了眼睛,而后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地插入了她的发间,脸上落下了一个温软的吻。   孩子沾沾自喜,又带有几分小自豪地道:“我就知道,这花戴在娘亲头上,一定会很好看的!娘亲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元述琦倏地睁开了眼,看到面前这惹人疼的孩子,心中便是涌起了浓浓的酸楚,她克制不住地一把将元承意抱入了怀中,搂得极紧。   若非那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命运,她的阿瑾原本能够肆意在阳光下奔跑,骑马任意驰骋,游遍人间烟火——就像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一样。   他才九岁,人生本该有无尽的可能,然而如今却不得不困于这狭窄的轮椅之间,生活都难以自理。   她元述琦,过去的三十多年间一直勤勤勉勉,兢兢业业地为天下苍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私心,生怕是遭到了反噬。可事实却是,天道无情,竟是连她年幼的孩子都要夺去,事已至此,她也顾不上什么反噬与报应了。   阿瑾,娘亲会让你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她在心中默念道。   *   2   每逢乱世,必有帝星降世,以平定人世的混乱,一统天下,成就一番千古霸业。   早在七年前,元述琦就算到了帝星的来临,而令她感到非常意外的一点是,这次的帝星居然与她年仅两岁的儿子元承意有非常深厚的缘分,甚至达到了足以厮守一生的程度,但又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根据她看到的未来,这帝星身为天下霸主,竟会一生孤寡,断情绝爱,最后传位给了自己弟弟的儿子。   她原本对于这两者间的矛盾是极度不解的,直到两年前元承意濒死,她忽然明白了。   ——她的儿子元承意是天下唯一一个能让帝星动情的人,而她儿子根本就活不到与帝星相逢的那一日,因此帝星就注定不会对情爱之事有兴致。   她将元承意救回后,天下的未来就变成了一团迷雾,她费尽浑身解数也无法窥得其中的一二,不知是变得更好了,还是变得更糟了。   三长老的意思是干脆直接阻止元承意与帝星的碰面,这样还能让一切都勉强按照原定的轨迹来走。   元述琦却深知命运与缘分的强大力量,就算他们拦得了一时,也不可能拦一世。   另外,她还有一个疯狂的想法。不过,她不知道能否实现,具体还是得看帝星本人的意愿。   这天,元承意像往常那样,打算下山去附近的城镇玩。   他身边的管事已是非常熟练地为他妥善安排好了出行的事宜,随行的侍卫足足有五六十人,更有躲在暗处保护的影卫。   元承意戴上了他的银面具,被侍卫长抱着,走向了停在山门外的马车。   一路上,其他族人看到这浩大的架势,无一不退避三舍。   依元家族规,直系继承人的大名不得在成年前或继位前公开,外人只知元家少主小名叫“阿瑾”。更兼又有两年前的绑架事件,从那次以后,元述琦便叮嘱了元承意到外面去,或是见外人要戴面具。   如今,就连元家族人对元承意这个少主都知之甚少,仅知晓他从小体弱多病,备受主家长辈们的宠爱,而这情况在他遭到绑架后,就变得越发夸张了,例如,去哪里都有人抱着走。   ——为防止有人怀疑元承意的腿有问题,元述琦也时常会安排和元承意身形相近的孩子戴和他一样的面具在外面溜达。   总而言之,有了面具的遮挡,元承意对于周围人的打量,感觉自在多了,好奇地四处张望,偶尔对于向他投来善意笑容的族人,他都会挥手打招呼。   他被放在了车厢内,月童坐在了他的身旁。   元承意揭开了窗帘,看到了外面正骑在一头小马驹背上的星童。他灿烂地一笑,挥手叫道:“嘿,星童!”   半大的少年扭头看向了他,面无表情的麦色面庞好似更加冷硬了几分,随即他就驾马跑到前方去了。   “唉,他是不是不喜欢跟在我身边啊?”元承意放下了帘子,拧眉纠结道,“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更喜欢在训练营的日子吧?”   月童眼睛一亮,立马道:“没错!所以主上你还是赶紧跟管事说,把他给赶走吧!”   元承意眨了眨黑亮的眼眸,歪了歪脑袋,“你很讨厌星童吗?”   “哼!我讨厌一切对主上态度不好的人。”   听他这么说,元承意也有点小生气了,叉起了腰,“他对我态度这么差劲!亏我还想和他做朋友的呢!”   “他真是不知好歹。和主上做朋友,这是多大的福分啊!”   元承意越发生气了,拍了拍软榻上的案几,鼓起了脸蛋道:“哼!我回去就要跟管事说,我不要他在我身边了!”   “我支持你!主上!”   他们二人默契地达成了“驱逐星童”联盟,并为他们的盟友之情,击了一下拳。   元承意向来是有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待到达城镇后,他就忘却了这个小小的烦恼,又开心地沉浸在吃吃喝喝,以及听评书和看戏曲上了。   直到日头低垂,天色转暗,他们一行才浩浩荡荡地回了程。   元承意的兴奋未消,滔滔不绝地同月童讨论起了今日的戏曲与评书,说得嗓子都有些微哑了。   后来,他觉得车厢内被暖炉烤得实在过于燥热,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是以,他便掀开了窗帘,将自己的脑袋伸了出去,试图透一下气。   然后,他就被冷风给冻着了,连忙又将脑袋给收了回来。不过就是这粗略一眼,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树下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出于好奇,他再次掀开了帘子,往外面看,这次他看得真切了,不远处的树下俨然躺着个人形的影子,好似还是个小孩。   他顿时大惊,连忙喊道:“群叔!快停车!”   马车很快就停下了,侍卫长驱马来到了车窗边,垂首问道:“少主,有什么吩咐?”   “你快派人去那边看看,那边好像有个小孩晕倒了。”   侍卫长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恭敬地应了一声,而后就随意遣了两名卫兵去察看情况。   就在卫兵刚刚接近那小孩的五米范围内时,那小孩就敏锐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警惕地对准了他们。   卫兵停住了脚步,元承意看那小孩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冲那边喊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是看你晕倒了,所以才让他们去看看。天寒地冻的,要是冷死在这里,事情可就大了。”   小孩看了他这边一眼,渐渐地将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嗓音淡然地道:“感谢阁下好意,但在下方才并不是晕倒了,而是在小憩。”   黑夜中隔了老远,他也看不到对方的具体模样,只隐约能看出对方长得挺高的,再加上对方这江湖做派的说话风格,以及成熟的语气,顿时就让从小向往江湖的元承意对他心生敬意与崇拜。   “这位哥哥,你是我们元家的人吗?”   对方摇了摇头,答道:“还不算,但在下的祖父母是元家人。在下此行是为投奔他们。”   元承意来了精神,赶忙道:“正好我们也要回元家,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孩子显出了几分迟疑,没有立即答应。   元承意又再接再厉地道:“晚间山中还要降温的。你是累得走不动了,才会在这里睡着的吧?好不容易都到这里了,要是冻死在这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的话无疑是极具有说服力的,很快孩子就妥协地答应道:“那就当在下欠阁下一个人情。”   在他上马车前,侍卫长还对他进行了搜身,将他身上的武器给拿了出来,以防他进马车后伤害到元承意,林林总总竟是找出了四把匕首,加六柄暗器。   孩子显得有些不愿,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着几乎失温的僵硬身躯慢慢地进到了车厢。   温暖的空气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体内仿佛又迸发出了生机,让他又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富家小公子。   对方似乎身体很虚,尽管在这热乎乎的车厢内,仍穿了厚厚的棉衣。面具将他的脸全都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盛满好奇的水汪汪的黑色眼睛。   周茂勋向来是不好与人相与的麻烦性子,可也不知道为何,眼前这小公子身上恬静安宁的气息却令他下意识地放下了戒心,言语不知怎地就说出了口,“敢问小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元,你叫我阿瑾就好了。”   对方进到了马车里来,元承意总算能将他的样子看个清楚了。那是个十岁出头的男孩,虽是年幼,但已初见未来英俊面容的雏形,腰背挺拔如松,宽肩窄腰,浓眉深目,看上去正气十足,煞是符合元承意心目中的武林大侠小时候的样子。   他越发开心,迫不及待地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少岁了?”   “我叫周茂勋,今年七岁。”   听到这话,元承意瞪大了眼睛,傻眼地看身形高大如少年的他,“啊?我九岁了呢!为什么你看起来年龄比我还大呢?”   这个问题,周茂勋不好回答。   然而他没有思考言辞太久,因为思维跳脱的元承意早就想到了另一桩事上。元承意犹豫了又犹豫,最后鼓足了勇气,诚恳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年纪比我大呢,所以我连喊了你几声哥哥,我觉得我吃亏了怎么办?”   周茂勋愕然了半晌,问道:“那……你待怎么办?”   元承意扳起了手指,认真地盘算了一下,然后道:“唔,我刚刚一共叫了你两声‘哥哥’,所以你也叫我两次,这样才公平吧!”   周茂勋忍俊不禁。自幼早熟的他难得心生了顽皮的心思,他故意说道:“要是我不肯叫,你该怎么办呢?”   元承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气愤地道:“你为什么不肯叫?我都叫了你呢!”   “但,那是你主动叫的,现在是你要求我叫。两者性质不同。”   元承意觉得自己遇上了人生的重大挫折,他努力强调此事的严重性,“要是你不叫回来,我会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的!你忍心让你的救命恩人饱受饥饿与困乏的折磨吗?小周弟弟。”   “好吧,让我叫也可以,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呀?”   元承意伸手摸了摸脸上硬邦邦的面具,他心中浓浓的编故事之魂又上来了,他唉声叹气,忧愁地道:“实不相瞒,小周弟弟,两年前我被人绑架,然后他们嫉妒我的美貌,将我的脸给毁掉了。现在我的脸根本就没法看,我自己照镜子都会被吓到,所以只能用面具遮住,怕吓到别人了。”   他瞅着周茂勋显然是信了,对方的脸上先是愕然震惊,而后变成了深深的愧疚,“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事!”元承意忧伤地道,“我已经习惯了他人异样的目光,唯独没有习惯误叫他人‘哥哥’……”   他话音刚落,周茂勋就干脆利落地连续叫了他两声的“哥哥”。   元承意舒服了,面具下的嘴角不自觉地就扬了起来,“小周弟弟,我很欣赏你!”   尽管他努力使用武林人的豪迈语气,但是他绵软的声音使得这话跟撒娇似的,周茂勋怔了神,尽管看不见元承意的表情,但看其眉眼弯弯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也跟着弯起了唇,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   终于能通过其他人的视角来写我儿的美貌和可爱了。写这章的时候,我不停地捶胸顿足,咬牙切齿锤大腿,大呼:“元秉堂你好大的福气。” 第29章 番外之过去篇3-4   3   他们在山门前下了马车,元承意被侍卫长给抱了出来,他一只手搂着侍卫长的脖子,一只手朝周茂勋挥了挥,软声说道:“小周弟弟再见。”   尽管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的相处,但周茂勋还是感到了念念不舍。   他知道,元承意的身份不简单,衣装价值不菲,又随行这么多护卫,车驾之豪华甚至比他那高官父亲还过。他如今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外姓之人,他的外祖父母是否愿意收留他,都不好说。   他清楚地明白,两人方才虽能平等地交流,但客观来说,他们身份之悬殊,无异于云泥,生活的圈子截然不同,想要再见又谈何容易?   他的手指悄然在掌心抠了抠,迟疑了半晌后,他鼓起了勇气问道:“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份和住所吗?如果我能留在元家,我是说如果……我能再去找你玩吗?”   听了这话,元承意便是一喜,他正要开心地答应,侍卫长却叫住了他,并对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元承意失望地瘪下了嘴角,沮丧内疚地道:“对不起,小周弟弟。这恐怕不行……我是元家直系继承人,他们不让我轻易见外人的。”   周茂勋的心一下子降到了谷底,指尖发凉。   在来元家之前,他进行了周密的计划,也对元家进行了一番了解。   元家大致可以分为主家和旁系。旁系无疑是数量最多的,其中有八成的人还不姓“元”。他们通常都被分派到了元家在各地的产业。如若表现突出,或是对家族贡献大,便可以申请加入主家。   主家基本都是元家的核心成员,掌管元家产业的命脉。   周茂勋的外祖父之前是元家在南边永昌县的布匹店管事,年纪大了以后,就被安排接回家族,颐养天年,每月领固定的补贴过活。   他的舅舅好像并没有被分配出去,而是就在家族内部的养殖场工作,负责供应新鲜的肉食给族人。   他原抱着渺茫的希望,心想元承意若只是主家小少爷的话,自己或许还是有机会的,但直系继承人……   就算他不是元家人,他也听说了元氏家主一脉的直系都是拥有天赐能力的“神算血脉”,其矜贵程度甚至不亚于皇宫中的太子。每诞生一位,都被元家的长辈拼了命地宠爱与呵护。   他能与对方同乘一辆马车,大概都是三生有幸了。做朋友,这可真是不知好歹,异想天开。   这还是他七年来,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有好感,想要与其结交,奈何……   “我知道了。”他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那咱们有缘再见吧,阿瑾。”   ……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后,元承意还是觉得怪惆怅的,捧着白嫩的小脸,唉声叹气,“月童,小周弟弟好像挺难过的样子。”   “毕竟主上人见人爱。”语气之中的小得意怎么无法掩饰。   元承意看向了他,严肃了起来,“所以为什么星童不喜欢我呢?”   “可能因为……他不是人吧!”   “你这是在骂人吗?月童。”   “我没有!”   元承意原以为自己与周茂勋只是萍水相逢,未来再也不会有交集,所以他睡过一觉后,就把对方抛之了脑后,精神抖擞地开启了自己全新的一天。   次日,他上了一早上的课,吃完午膳,睡过两刻钟的午觉后,他就认认真真地开始做起了功课。   他天生学习能力强,又想象力丰富,对书本文字感兴趣,因而如今他年纪虽轻,却也能写得一手好文章与好字画。   他母亲派人拿他写的文章去请某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出山,大儒看过后惊为天人,不辞辛苦地长途跋涉,来到了元家,收了元承意做自己的弟子,评价说他是文学界的经世之才,未来必会流芳百世。   这位大儒——元承意称他为庄先生,尽管他让元承意受益匪浅,学到了很多,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每次留下的课业过于繁重了。为了完成功课,元承意不得不放弃自己看话本的时间。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元承意只当是月童来给自己送下午甜点了,便随意地道:“进来吧。”   门打开后,元承意才发现来的是居然是自己的母亲,他放下了笔,惊讶地道:“咦?母亲?你怎么来啦?”   “阿瑾,昨天你回家族,是不是顺路带了个姓周的孩子?”   元承意看元述琦脸色沉静,当她是要责怪自己,于是慌忙地道:“这是因为他在路边快要冻死了!而且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摘面具,没有让他看到我的脸哦!”   元述琦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瑾。那孩子似乎是想要投奔外祖父母,但他外祖父母都已经亡故了。他舅舅见了他,就要赶他离开。”   元承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气愤地道:“怎么这样啊?”   “我听你的侍卫长对他评价不错,就派人将他拦住了。一番交谈过后,我觉得他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他有意留在元家,也对你挺有好感的,我就想着让他做你的伴读。不知道阿瑾意下如何?”   元承意大喜,“这样好啊!”   事情比元述琦想的还要顺利得多。她敛眉笑道:“既然阿瑾没有意见,那我这就派人安排。”   元承意看元述琦走出了门,顿时他又想起了一码事,连忙道:“等等!娘亲!”   “怎么了,阿瑾?”   元承意是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对周茂勋说自己毁容了。他神情凝重起来了。如若新伙伴知道他撒了谎,那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谎话连篇的说谎精呢?会不会就不乐意和他这个骗子一起玩了呢?   ——书上说了,喜欢说谎的小孩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他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道:“母亲,你可以一个时辰后再将他带过来吗?”   元述琦虽不知缘由,但看他满脸窘迫的样子,还是答应了下来。   自家母亲走后,元承意就顾不上继续做功课,火速摇响了放置在桌上的铃铛,很快就有仆人进来了,“少主,有什么吩咐?”   “快,帮我把花悦姊姊叫来!”   花悦算是他院中的侍女,今年十六岁,但她出身主家,也算是与元承意沾点亲缘关系,因而两人一直都以姐弟相称。   花悦很快就来了,“阿瑾,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遇到大危机了,花悦姊姊!”元承意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花悦姊姊,你能帮我化个毁了容的妆吗?”   花悦愕然了片刻,忍俊不禁道:“安心啦!我觉得他不会因为你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就不和你玩的。再说了,他未来是你的伴读,你总不可能将这个妆化一辈子吧?”   元承意使劲摇了摇头,“但是每次母亲知道我说谎,都会很生气!我才不想给新伙伴留下一个坏印象。花悦姊姊,拜托啦!”   花悦无奈地摇头,还是依了他,“那你等等我,我去拿工具。”   “恩!谢谢花悦姊姊!”   *   4   俗话说,否极泰来。周茂勋发现此言当真不错。   他那疼爱他的外祖父母,竟然在两年前就相继离世了。他舅舅与舅母一直都不大喜欢他,他识趣地没有同他们说离家出走的事,只说自己是来看望外祖父母的。   但他周家大少回母家,不乘车轿,身边也没个下人伺候,没个侍卫保护,反而是独自一人风尘仆仆,任谁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他舅舅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薪资微薄,家中还有五个亲生孩子要养,实在是负担不起又一张嘴。劝诫他还是回到周家,享受他的富少爷生活吧。   周茂勋是有他的傲气在的,当即他就离开了舅舅家,准备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一夜,明天就下山离开。   然后,他就被人带到了元氏家主面前。   对方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那双眼睛仿佛能够洞察世间的一切,没问他的名字,也没问他的来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离开了元家,打算去哪儿?回到周家?”   “天地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所。反正我不会回周家。”他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如果我说我能给你一次机会呢?”   他怔住了,“什么?”   容貌美艳的家主却有一股独特的上位者气场,不威自怒,“我会给你最好的资源,助你出人头地。前提是,你要加入我元家,成为我元家的人。”   他呼吸凌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好似要不了多久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热血在他的体内疯狂流窜,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重大机遇,只要好好地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   他就要直接答应了,可他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疑惑地多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将来,你会明白的。”   他觉得位高权重的元氏家主实在没必要去诓骗自己这个七岁小孩,大抵对方是算到了什么,所以他也不再纠结缘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被安置在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房间,久违地享受了一场大餐和热水澡。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在床上躺了一夜,愣是睡不着。   他一时在想上山途中遇到的那位元氏少主阿瑾,自己被元氏家主看中了栽培,想来以后可以常见到他了吧?想到这里,他就心情激荡振奋,抱着被子在床上兴奋得直打滚。   他一时又在想自己得好好努力,不能浪费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几乎是彻夜无眠,直到第二天外面天色蒙蒙亮,他才实在没撑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只睡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就醒了过来,再没有睡意了。   他洗漱完毕后,刚一出门,就有个侍从又领他去见了元家主。   “以后,‘周茂勋’就死了。你姓元,名秉堂,是我元家的人。我为你精心挑选了几名武学的师父,你随我来。”   去到了习武场,元秉堂着实是大吃了一惊,元家主给他选的武学师父竟然足足有七人,其中包括骑射,内功,肉搏,刀剑等等。由此可见,她确实对自己的培养是上了心。   一上午下来,七名武学师父都对元秉堂的表现赞不绝口,说他的底子和心性都不像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元述琦在一旁看了全程,也忍不住心想道,不愧是帝星。   而满头大汗的元秉堂下了习武场,就迫不及待地主动问她是否为他找好了文化方面的师父。由此可见,这孩子确实也是求知若渴,有上进心的。   对此,元述琦亲自询问了元承意的师父庄老先生,问他是否愿意在教授元承意时,让另一个孩子旁听。   庄老先生是个好说话的慈祥性子,表示只要那孩子不捣乱就没问题。   又从元承意那边问了意见后,元述琦才同元秉堂说了伴读的事情。   向来沉稳的小少年听了她的话,顿时眼中迸发出了欣喜若狂的光芒,朝她鞠了一躬,大声地道:“谢谢家主!我一定会好好和少主学习的!”   ——就算是帝星,现在也终究还是个孩子。   总而言之,当元秉堂第一次踏入元承意的小院时,他紧张得背脊冒汗,差点就同手同脚走路了。   他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元承意的书房。   侍女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就响起了那个绵软的声音,“进来吧。”   进门后,元秉堂就迫不及待地抬起了头看。   今天的元承意穿了一身亮蓝色的小袄,发丝被随意绑在了脑后,他脸上仍是戴着那个银色面具,细白的手指捏了根毛笔,似乎正在写字。   更叫元秉堂难以忽略的是,他身下竟然是一架轮椅。   他呼吸一紧,随即便想起昨日也是见元承意被抱下马车的,他还当是对方娇贵,却未曾想是对方根本走不得。   他为元承意感到了难过,更兼忆起对方说的毁容的事,一时间,他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责任感。   “呀!是小周弟弟啊!”脸上贴着的东西让元承意非常不自在,他心虚极了,也不敢看对方,语无伦次地道,“你做我伴读的事,我母亲已经跟我说了!以后我们就是好伙伴了。你随便坐,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哥哥我!”   侍女悄然退下了,书房内只剩了他们二人。   元秉堂慢慢地走了过去,说道:“我以后不叫周茂勋了,家主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我现在叫元秉堂。”   “哦,秉堂弟弟啊。”元承意默默地把轮椅往后推了推。   元秉堂发觉了他的动作,停下了脚步,蹙眉道:“阿瑾,你这是讨厌我吗?”   “那,那倒没有。只,只是,我怕你看到我丑陋的面容,会嫌弃我,不想和我做朋友。”元承意捂住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怎么会呢?好朋友就应该互相接纳包容。我周……我元秉堂和人做朋友,从来看的都不是外貌!”   元承意悄悄地露出了自己的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有很多朋友吗,秉堂弟弟?”   这问题可着实是戳中元秉堂的死穴了,他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没有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元承意惊呼,“怎么这样啊?”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我是觉得无所谓。”元秉堂看了看他,又补充了一句,“但你是我唯一想要做朋友的人。”   元承意欣喜道:“真的吗?”   “恩,当然是真的!昨晚和你分别后,我一直在想你。”眼看元承意的双眸又弯起来了,元秉堂再接再厉地说道,“我们都是好朋友了,我不是那种嫌弃朋友的人。”   “那,那好吧……”元承意勉强答应了下来,在元秉堂的注视下,他慢吞吞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不得不说,花悦的化妆技术确实是惟妙惟肖,能够以假乱真,他自己看镜子的时候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一道狰狞的伤疤从他的左边额头穿过了鼻子,一直落到了他的右边下巴,其余地方也有长短不一,深浅不一的伤疤,双颊则是呈现一种溃烂的模样。仔细看,才能依稀辨别出他精致的五官。   元承意一直在偷摸地瞧元秉堂,见他脸上全程都毫无异色。   他还说道:“咱们这样说话,就自然多了。”   元承意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坑坑洼洼,疑惑地问道:“你不怕吗?”   元秉堂眸眼清正地摇了摇头,“我只怕那些心肠恶毒的人。容貌算得了什么?过了百年,都要化成白骨。”   元承意心花怒放,“秉堂弟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正在这时,门就被猛地打开了,进来的居然是星童,他好似很是气恼地道:“主上,您为什么说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明明……”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屋内的场景,他视线落到元承意脸上,冰冷的表情逐渐破裂,他瞳孔剧烈震荡,转头就跑,“快来人!主上被恶鬼附体了!”   元承意:“……”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被一把抱住了。   元秉堂似乎是担心他被星童的话给伤到了,不断地抚摸他的背脊,安慰他道:“不要在乎宵小之辈的话。”   或许不太合适宜,元承意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突兀地来了一句,“我有个疑问,秉堂弟弟,你究竟是怎么长得这么高壮的?”   着实太夸张了,一个七岁的弟弟身形居然能把他这个九岁的哥哥给罩住。他打死也不承认是自己太瘦小,他觉得一定是对方的问题。   元秉堂沉默了下来,好似是被他飘忽不定的思维给震住了。   “那个……其实我还有个事情要告诉你,秉堂弟弟。”元承意觉得既然对方这么想和他做朋友,还对他这么包容,想来也会原谅他说谎的事情吧——花悦姊姊说得对,自己总不能将这妆化一辈子。   元秉堂松开了他,认真地道:“恩,什么事?”   元承意鼓足了勇气道:“我告诉你真相,你千万不可以生我的气哦。”   “恩,我不会的。”   在他的紧盯下,元承意将脸上的疤痕与溃烂全都给撕了下来,他也不敢看元秉堂是个什么表情,扭捏地道:“其实我没有毁容啦。昨天我是胡说的。我怕你会因为我说谎,不和我做朋友,所以才让花悦姐姐帮我化这个妆。”   他半晌就没听到回应,颇是忐忑地悄悄抬起了头,方见元秉堂失了神地盯着他的脸看。   “秉堂弟弟?怎么了?”   元秉堂如梦初醒,摇了摇头,“没事。阿瑾没有毁容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在乎,但世俗的偏见与恶意是很伤人的。”   “秉堂弟弟,你可真好!”元承意松了一口气,扬起了嘴角,露出了脸颊上甜甜的酒窝,“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那当然。”元秉堂看着他的笑,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兴奋感一下一下地刺激他的神经。   如今的他只能将自己的心情归结于是因为未来都能够与甚合自己心意的朋友相处,然而未来他再回忆起今日,才意识到自己早在这时候,就已经怦然心动了。   --------------------   承意:元秉堂这朋友能处!!!!   秉堂:可爱,老婆,我的。 第30章 番外之过去篇5-6   5   逃走的星童居然还真领了管事过来,查看“被厉鬼附身”的元承意。   当他们来到书房时,看到模样如常的元承意正在和元秉堂聊天,两方都面面相觑。   星童最先急了,他努力解释道:“刚刚我明明看到主上他……”   “好了,元星童。”管事呵斥了他一声,而后恭敬地对元承意道,“抱歉,少主,属下等人打扰了。属下已经同家主说过了,她同意了按照您的要求将元星童调走。”   元承意看星童焦急且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说道:“这个暂且不急。我想先和星童单独聊聊,嘉叔你看可以吗?”   管事应道:“这当然没问题。”   他离开时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元秉堂看了看他们,礼貌地询问道:“我需要回避吗?”   “不用,不用。我们以后都是朋友。”   元承意清了清嗓子,挺起了胸膛,努力学他母亲,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架势,“那个,星童啊,你的意思是不想离开这里,对吗?”   星童使劲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语气中透了几分委屈,“为了留在这里,属下一直勤勤恳恳地坚守岗位,没有失职。主上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说我想离开?”   元承意还是头一次听他说了这么多话,感到有些意外。他觉得事情貌似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于是他抱起了手臂,虎着脸,气势汹汹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态度那么恶劣?都不带理我的?”   “属下……”少年的耳根略有些红了,微窘地道,“管,管事说不得对主上逾越。可,可主上太可爱了,属,属下怕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少年开始慌乱了,双手在空中疯狂比划,道:“就是,属下有个干妹妹。她今年才五岁,长得白白嫩嫩,非常可爱。属下总是会忍不住,咳……忍不住,亲她的脸,摸她的头。”   元承意:“……”   月童和星童都是他母亲亲自为他选的近侍。他母亲将神算能力使用得炉火纯青,想来是早就看出了星童冰冷外表下的火热内心,才会选中他的吧。   他看星童忐忑不安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星童。”   “对不起,主上,是属下逾越了。但请您不要赶我走,我非常想要留在这里的。”   唉!原来过于人见人爱,也不是一件好事啊!他感到了一种甜蜜的烦恼,面上还是严肃的模样,紧绷着小脸,说道:“你过来。”   星童迟疑了片许,挪动脚步,走了过去。   待他来到自己身边后,元承意扬起了小脸,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星童。我不该不问你的意见,就跟管事说你想离开。作为赔礼道歉,我允许你摸我的头——但是不可以亲脸,我只允许我娘亲亲我的。咱们就算是和解啦!你以后再不许不理我了哦!”   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拖长了音,自带一股乖巧温顺的意味。   天生喜欢小孩子的星童被可爱得心中在流泪,脸上却是绷得更紧,颇有几分紧张地望向了那颗自己心向往之已久的尊贵头颅。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刚伸到一半,他就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席卷了全身,他扭头看去,见是站在主上身旁的那个陌生的青衣男孩,对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目光不善,模样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有身为习武者的本能,当即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做出了备战的架势。   低着脑袋的元承意对身旁的剑拔弩张浑然不觉,只对于星童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感到了疑惑,“星童?你到底摸不摸嘛?”   星童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听了这话,他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元秉堂了,赶忙将手放到了元承意软软的发顶上,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   顷刻间,他觉得自己脚下发飘,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幸福感满满地充斥了自己的内心,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就算是现在是死也值得了”。   收回了手,那柔软的触感依旧残留在指尖,许久不散,似乎还有一抹独属元承意身上的淡香萦绕着。   ——我今天,哦不,我今年都不洗这只手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咦?星童,你也心脏不舒服吗?”元承意愕然问道。   “没,没有。”星童放下了手,努力恢复到了平常的冷脸状态,以体现自己是个靠谱的主上近侍。然而,很快他就忆起了某桩显得自己不怎么靠谱的事件。   他觉得这稍有不慎就会成为自己职业生涯中的一大污点,所以他决心弄个清楚,“主上,刚刚我看到你面目狰狞,宛如厉鬼,这是怎么回事?”   元承意面不改色地道:“是你看错了吧?我不是一直都是现在这样的吗?”   星童有些急了,道:“我绝对没有看错!”   “你不信就问秉堂弟弟。秉堂弟弟,你说我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孩子仰起了脑袋,俏皮地眨了几下眼,元秉堂抿了抿唇,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是啊,阿瑾一直都是现在这样。”   星童于是就开始困惑了,疑心是不是真的自己看错了。想到这里,他决定不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那,那属下就先告退了。主上您有什么事就叫我。”   “恩恩,好的。”   待星童出门后,元承意终于是憋不住,狡黠地笑弯了眉眼,“嘿嘿嘿,我真坏!谁叫他不理我,这就是我的报复!”   元秉堂看他嘚瑟地开始了晃动身体,那乌黑的发顶就在他的视线里荡来荡去,让他的心仿佛有千百只小猫在疯狂抓挠,他实在是忍不住了,道:“阿瑾,我也想摸你的头。”   元承意停了下来,看向了他,严肃地板起了脸,抱起了手臂,只伸出了一只食指左右摇了摇,“不行哦,秉堂弟弟。自古都没有弟弟摸兄长的头的道理。”   “但我们不是朋友吗?”   元承意坚持原则,振振有辞道:“可你年龄比我小啊!”   最终,元秉堂还是没能说服元承意让他摸头。   他心中怪不是滋味的,一直耿耿于怀。他发现,人真是个贪得无厌的生物。原本想着只要能与身份尊贵的阿瑾做朋友就好了。当这一切轻而易举地达成后,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比如,他想要做阿瑾最好的朋友,其他人都无法比拟的那种。凭什么那个叫星童的就摸得阿瑾的头,自己就摸不得呢?   两人聊过一阵后,元承意便说自己要抓紧做功课了,让他去外面和院内的其他人认识认识。   元秉堂不喜与人交际,但不意味着他不擅于交际。很快,他就与院中的某位仆从聊得火热了。他侧敲旁击,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了星童的底细。   元承意小院的后方有个独立的习武场——他母亲曾经是想将他往文武双全的方向发展的。现在这习武场,元承意用不得,便基本上荒废了下来。星童不站岗的时候,就经常会去那里操练习武。   元秉堂循着仆从指的方向去往了那个习武场,见那里正有不少人在搬进搬出,他们似是在换新用具。刚一进去,他就碰上了今早有过一面之缘的剑术师父。   “哟,秉堂啊。听说你还做了少主的伴读,住入了少主的院子,家主说为了方便,以后都在这里给你上课。”   元秉堂微微睁大了眼睛,见场上的腐烂靶子全都被撤走,换上了崭新的标靶,角落里尽是铁锈的兵器也在被拖走,换上了打造得噌亮的新兵器。   “家主可是煞费苦心,想要栽培你,你可不要让他失望了啊。”   元秉堂无心去听对方的话,他看向了在独自躲在角落里练剑的星童,对方身法飘逸,剑风猎猎,每一剑都发出了破风的声音。   他拉了拉滔滔不绝的师父的衣服,对方的话戛然而止,问他道:“怎么了?”   元秉堂指了指角落里的星童,问道:“孙师,您觉得他的武功怎么样?”   孙师看了眼,客观地评价道:“有可圈可点之处,在同龄人中算是不错了,但缺陷也是很明显的。”   “那您觉得我要花多久才能战胜他?”   孙师沉默了片刻,问道:“怎么?和他有仇?”   元秉堂攥紧了拳头,用劲得浑身颤抖,只铿锵有力地吐出了四个字,“深仇大恨!”   在孙师看来,小孩子之间的矛盾无外乎抢玩具,口头争执之类的小事,能借此增进孩子习武的动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拍了拍元秉堂的肩膀,鼓励道:“你根骨绝佳,底子也好。我会专门教你克制他剑法的招式,保你不出一年,就能战胜他!”   *   6   大半个月后,当星童被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给打倒在地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然的。   他摔了个狗啃泥,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其实自己现在还在做梦,但疼痛感是真实的,头顶那傲然的声音也是真切的,“你输了。按照约定,一年内,你都不得靠近阿瑾三米内。”   星童跃起了身,“刚刚是我没准备好,再来一次!”   元秉堂冷哼了一声,帅气地将剑收回了鞘中,“愿赌服输。你若想要和我再打一次,我们就要另行赌约。”   “那就另行赌约。”   “我不接受,现在我得去和阿瑾一起上课了。”他将剑放回了兵器架,迈着愉悦的步伐,回到了小院。   他简单地冲了个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了书房。   只是,让他有些奇怪的是,以往总会提前一刻钟在书房乖巧地等先生的元承意现在却还没来,庄老先生都已经到了。   他礼貌地同庄老先生打了声招呼,而后去了元承意的房间。   此时,元承意的房间有三个陌生的人正围在床边,元秉堂走过去一看,见他们正在给他的双腿套上一个钢铁打造的支架,一直勒住了他的腰身。   “这是在干什么?”元秉堂蹙眉问道。   元承意回答他道:“马上年底,依规定,要祭祖。我身为少主,得随母亲一起行仪式。”   元秉堂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瞅着元承意在大人的搀扶下,缓缓地“站”起了身,只是重心有些不稳,很快他的身体就倾倒了。   “小腿部分还需要再加紧一些,上端得再加长两寸半……”   一旁有人奋笔疾书地记下了这些。   元承意这时又说了话,“腰部这里是不是得弄松一点?它把我勒得好疼。”   机械师语气和缓地安慰道:“腰部的必须要紧一些,不然撑不住,少主您稍微忍耐一下。”   元承意瘪了瘪嘴,“那好吧。”   又是一番调试后,机械师方给他将支架取了下来,告退了。   他们走后,元秉堂赶忙来到了床边,担忧地道:“阿瑾,不舒服吗?”   “是呀。”元承意浅浅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觉得自己实在是使不上劲,便道,“秉堂,你能帮我揉揉吗?”   “那当然。”   元秉堂坐到了床上,一边给他按揉,一边问道:“届时,你需要站多久啊?”   “半个多时辰吧。”元承意叹了一口气,抱怨道,“这可真是要命啦!去年祭祖后,我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呢。”   “就不能让替身上去吗?反正也是会戴面具的吧?”   元承意摇头,“祭祖一事关系重大,不能让替身上。欸,我差不多好了,秉堂你不用给我揉了。我们还是赶紧去上课吧!”   接下来的几日,元秉堂再无心去想其他,他每天都在担忧祭祖的事。   参与祭祖的全是主家的族人,大部分在外的他们这些天都赶回了家族。元秉堂身为旁系,本是没有资格参加本家的祭祖仪式的,但元述琦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允许他戴了面具,在场外的暗处旁观。   他跃到了树上,视线始终落在了高台的元承意身上。   见他被侍女抱了上去,稳稳地立在地面上,虽被面具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态,但隐约能够看到他坚毅的眼神。   元秉堂只觉得心如刀绞,难受至极。   这一个月的相处,他觉得每一天自己都更喜欢元承意一点,他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光是与对方待在一起,就能让他心生喜悦,全身都是力气。   在他看来,对方是娇贵的小公主,自己则是他的骑士。这个联想刚一冒出的时候,就使他沾沾自喜,自豪感油然而生,夜间辗转反侧,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毕竟,骑士会永远守护公主,永远都在公主身边。   他原本发了誓,要好好地保护他的小公主,可是……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对很多事都是既无力,又无奈。   他十分憎恶这种感觉,亦感到了一种浓浓的愤怒,比他曾经在父家遭到不公正对待时的还要更甚。   实力!他需要拥有全天下最强的实力,立于众人之上,来为他的公主遮风挡雨。   当天祭祀结束,下肢的支架撤去后,元承意就腰疼得直不起身了。祸不单行,当晚他还发起了高烧。   主屋的灯亮了一宿,医师与仆从进进出出,元秉堂则是站在檐廊的暗处,静静地看了一宿。   直到临近黎明,元承意的病情稳定下来后,他才带着衣上湿漉的露水,悄然潜了进去。   房内有侍卫保护,他也没法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隔着朦胧的窗帘,看陷入昏睡的元承意。   他再度在心中暗自立下了誓言。 第31章 番外之过去篇7-8   7   岁月如梭,转眼就是三年过去了。   习武场上,兵戈碰撞声此起彼伏,黑衣少年剑风迅猛,宛如有排山倒海之势,直将老师都逼得节节败退。   场外,白衣少年端坐在轮椅上,毫无形象地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舀着吃,一边脸颊鼓鼓地咀嚼,一边饶有兴致地观赏自家好兄弟的比试。   孙师算是发现了,平时态度谦逊,出招保守的元秉堂每每在少主来的时候,都会跟变个人似的,剑招一下子就变得犀利了起来。   ——就像是个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毛头小子。   若非少主也是个男孩,否则他真得怀疑是不是元秉堂喜欢少主了。   而他也发现自己大大地低估了元秉堂,对方无疑是个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自己又努力勤勉,更有众多名师教导,短短三年的时间,对方如今的实力恐怕都足以战胜江湖上的绝大数普通高手了。   孙师算得上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剑客,剑道实力在元家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然而他觉得恐怕要不了五年,元秉堂就要超越自己了。   也难怪家主会看中这个小子了。   “好了,行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   元秉堂当即收了剑,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的指教。”说罢,他就将剑放回了兵器架,迫不及待地快步去往了元承意的方向。   孙师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惆怅地摇了摇头,心道,年轻真好啊。   三年的时间,让元承意脸颊上的婴儿肥消去了许多,下巴尖尖的,五官也张开了一些,颇有雌雄莫辨的秀美,那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晶亮纯澈,宛如是含苞待放的高山雪莲,未沾染丝毫凡尘的污垢。   元秉堂不禁脚步微顿,因为他看见了元承意被西瓜汁打湿的唇瓣,还有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的漂亮锁骨。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到了夏季,天气炎热,原本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元承意也开始穿起了单衣。   他的心也时常会因为看到元承意,或是接触到了他微凉的肌肤,而狂跳不止。   都说他这个年龄的男孩会对女孩情窦初开,可他看到除元承意以外的同龄人都会心生厌烦,无论男女。   尽管他经常在心中想“元承意是小公主”,但他也明白对方是个实打实的男孩。   ——男孩也会对男孩情窦初开吗?   他不是很懂,因而他打算等功课不是很忙了以后,好好地研究一下这个问题。现在,他迎上了元承意。   元承意放下了勺子,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赞叹道:“秉堂,你真是太厉害了!”   元秉堂不禁得意地弯起了嘴角,蹲在了他的身前,说道:“我也想吃西瓜,阿瑾。”   “唔,厨房里还有,你自己去让花悦姊姊给你切。”元承意又舀了一大勺果肉,送到了嘴中。   元秉堂看他脸颊鼓了起来,像是个小松鼠似的咀嚼,那股心痒难耐的感觉又来了,“可是我刚刚练完武,好累,不想动。”   元承意将嘴中的西瓜给吞咽了下去,有几分纠结地看了看满头大汗的他,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瓜,最后善良的他决定忍痛割爱,将它递给了元秉堂,“好嘛,给你吃。反正我已经快吃饱啦。”   元秉堂接过了瓜,看他的目光始终念念不舍地盯着鲜红的瓜肉。元秉堂舀了一大勺,作势要往自己嘴中送,见元承意好似想要替他吃一般,盯着勺子,也微微张开了双唇。   元秉堂被逗乐了,手中的勺子顿时就变了轨迹,转向了元承意的嘴边,“我开玩笑的,我不吃。阿瑾吃。”   元承意倒还矜持起来了,扭过了头,摆了摆手,“不不不,我吃饱了!我不吃!你吃!”   “弟弟应该孝敬兄长,哪有吃兄长的东西的道理?”元秉堂循循善诱地道。   元承意一听这话,觉得好似有那么一点道理,他虎着脸,张嘴吃下了勺子上的瓜肉,从他手中拿过了自己的瓜,“你小子懂这个道理就好!”   元秉堂忍俊不禁地站起了身,绕到了他的后面,负责推轮椅的月童默默地让开了位置,将轮椅的把手让给了他。   “我有事打算下山一趟,阿瑾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带的?”   “你有什么事?”   “家主让我带人去附近城镇的产业走一趟。”   元秉堂觉得,元述琦似乎不仅是想让他未来辅佐元承意。   他现在上的课不仅限于诗词曲赋与骑射武艺,还有兵法,御人之术等等。而且如今,元述琦时常会给他指派任务,有时召开会议,也会让他旁听,允许他提出自己的意见,显然是有意磨炼他。   现在,家族里有相当一部分人以为他就是那位神秘的少主,他年岁渐长,家主也不打算把他藏起来了。   而元述琦还特意嘱咐他,不要对外说自己的身份。就算有人当面叫他少主,他也不要去否认。   这让元秉堂心情很复杂,他无意享受本属于元承意的名声与光环,可他又知道,这样能让元承意免于被外界窥觊,能变相地保护他。   元秉堂亦感受到了一种隐约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是能从元述琦的言语中品出了几分“交代后事”的意味。分明家主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平时看上去身体也很健康,应该也不至于吧……   他摒弃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听元承意扳着手指开始念起了自己想看的书的名字。   他仔细地将元承意说的书名都给一一记下,然后问道:“阿瑾现在要回书房吗?”   元承意摇了摇头,“我功课做完了,我打算吃完西瓜后,睡一会儿午觉。”   “阿瑾西瓜也不要吃太多了,小心肚子疼。”   听到这话,元承意又警觉起来了,抱紧了自己的瓜,“你不会改变主意,又想要吃我的瓜了吧?”   元秉堂怔了片刻,低低地笑出了声,“若我想吃,阿瑾还会给我吃吗?”   “唔,还是会给你吃……但是!我得提醒你,这瓜最甜的部分已经被我给吃完了。作为聪明人,你应该自己重新去拿一个,而不是来吃我吃剩的!”   “那我重新拿个瓜,用最甜的部分和阿瑾换呢?”   元承意回过了头,嗔怒地看了他一眼,“我才不和你换呢!我只吃我自己的,因为我懂得知足常乐!”   元秉堂笑道:“那我还是不吃好了。”   他们回到院子,走在廊道里时,迎面碰上了星童。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元承意和星童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络了,星童在他面前放开了。只是,让元承意感到非常奇怪的是,也不知道元秉堂和星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每次星童看到元秉堂,都跟见了鬼似的。   ——就像是现在。   星童远远地向他打了声招呼,目光不失畏惧地瞥了元秉堂一眼,然后便灰溜溜地绕道而行了。   星童觉得元秉堂这个人真是可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对方,以至于对方喜欢各种羞辱他。起初是比武赌约,他一开始输给元秉堂这个小孩子,定是不服气,于是就与他接着赌——然后十战十败,而且元秉堂每次的胜利都比前次要更具压倒性。按照他们的赌注,他已经累计到一百年不能靠近元承意了。   后来,他意识到自己与元秉堂之间的差距,就不欲再与他赌了。怎奈,每次他偷摸地和元承意亲近,被元秉堂抓包,之后都会被各种阴阳怪气,最后就发展成他次次中了激将法,和他继续赌,继续打,继续输,如此恶性循环。   如今的星童,不仅还输掉了自己一百年的俸禄,自己房屋的居住权,而且他的子孙四代都得给元秉堂打工。   为了自己的后代着想,星童忍痛决定以后不娶妻生子了。亏他还从小就幻想以后要生一屋子的娃,天天享受撸奶娃的快乐。   元秉堂,梦想摧毁者,恐怖极了!接近他,准没有好事!   元承意向来是游离于事件之外的,他对于这场由他而起的“战争”毫无察觉,当他被元秉堂推入主屋时,他也差不多吃西瓜吃饱了。   他把吃剩的瓜递给了月童,用手帕擦了擦嘴,愉悦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便打算睡觉了。   元秉堂娴熟地将他从轮椅抱上了床,见月童从衣柜中取出了元承意的干净衣物,似是打算给他换。   元秉堂心中微动,说道:“阿瑾,要不我来给你换衣吧?”   “你?”元承意歪了歪脑袋,“你会吗?”   元秉堂泰然自若地答道:“我可以试试。”   元承意思考了片刻,伸出了手,“好吧,那你来吧。”   换衣算不上一件难事,只是当元秉堂触碰到元承意柔软的肌肤时,他的心又开始悸动了,他也不敢看元承意赤裸的雪白胸膛,低着头,给他套上了衣服,将他的双腿抬上了床。   元承意自己系上了衣带,仰躺在床上,朝他挥了挥手,“一路顺风,秉堂。记得帮我买我要的书哦!”   “恩!午安,阿瑾。”元秉堂放下了床帐,快步走出了门。他靠在了墙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花了许久的工夫,才叫自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决心要将自己的不对劲给弄个清楚。   *   8   午觉睡醒后,元承意睁了眼,见他母亲正坐在他的床边,满目温柔地注视着他。   “咦?娘亲,你怎么来了?”他眨了眨眼睛。   元述琦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蛋,“最近家族的事务忙,都没来看望阿瑾。现在闲下来,便来看看。阿瑾最近过得还好吗?”   元承意点了点头,“恩!我很好的,庄先生今日才夸了我的文章又有进步呢!娘亲,你也不必太牵挂我。我已经长大啦!”   元述琦将他抱了起来,用手掌擦去了他脑门上的汗珠,轻轻地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清香,“无论阿瑾长多大,娘亲总是放心不下阿瑾的。”   元承意搂住了她的脖子,依偎在她怀中,撒娇道:“因为娘亲全天下最喜欢的人就是我啦!”   “是啊,阿瑾是娘亲全天下最喜欢的人。”元述琦俯首亲了亲他的头发,柔声道,“阿瑾要出去转转吗?”   “好啊!”   元承意戴上了他的面具,被元述琦抱出了他的小院。   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因为元述琦早就提前派人锁了这条路。他们去的是陵嘉山的著名地点,同心崖。   据说在此处立下海誓山盟,两人就能永结同心,永世不分离,因此有不少外地的人都慕名前来。元述琦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所谓的“永结同心,永世不分离”是假,然而她却依旧喜欢时常来这里散心,带元承意来。   站在此处,能够看到远处绵延的青色山脉,仿佛是凌驾了万物之上,将山河都踩于了脚下。任谁来到这里,都会产生征服一切的豪情壮志,她是如此,她那决裂了的前爱人也是如此——但他们的儿子承意不是这样。   “要是月亮落到这里,一定会很舒服吧?”她听见怀中的孩子喃喃说着天真烂漫的话语,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心思纯粹无邪,为人处世恬静和谐,从不与人争斗。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公子,想来会过得十分安宁太平。然而,他身上背负神算血脉的宿命。   神算血脉,能够洞悉过去与未来,掌控天道。世间一切野心之辈又有谁能抵御得住这样的诱惑啊?   尽管她现在孤注一掷,将希望寄托在了元秉堂身上,惟愿自己去世后,对方能接管元家,替自己照顾元承意,但毕竟,她现在看不清未来了,况且对方毕竟是那个帝星。   历史上的其他帝星无一不是野心勃勃之辈,为了成就自己的大业,弑父弑母,杀妻杀子都算是常事。   现在,元秉堂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性格都还未完全定型,不知未来会有什么变数,不知他将来会不会为了自己的事业,去利用元承意的天赋能力。   未来宛如一团摸不清也看不着的迷雾。她若身死,她的阿瑾又该怎么办啊?   她不禁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轻声唤道:“阿瑾。”   “恩?怎么了,娘亲?”孩子眨了眨眼,抬起了头。   “记住,阿瑾。无论娘亲在哪里,娘亲的心永远都与阿瑾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怕。”   元承意并没有察觉到母亲言语中的诀别意味,他重重点了点头,也认真地道:“我的心永远和娘亲在一起,所以我会永远勇敢的!”   --------------------   上章作话忘记说了,上章的秉堂还是个不会忽悠的纯情boy,如果换作成年秉堂,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忽悠,让承意答应摸头。 第32章 番外之过去篇9-12   9   元承意觉得自家好兄弟今天奇奇怪怪的。   现在,他们正在一起上庄老先生的课,他认认真真地低头记了个笔记的工夫,再一抬头,就发现坐在斜边的元秉堂失了神地盯着他看,待他看过去后,对方就忙不迭地挪开了目光,低头看书。   一次两次可能还是巧合,次次都是这样,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他原本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使劲地擦了擦,对方还是那样,这就让他相当费解了。   上完课,待庄老先生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收拾书本的元秉堂,“秉堂,你上课总是看我作甚?”   向来稳重的元秉堂听到这话,变得有些慌张,下意识地否定道:“我没有……”说完后,他好似反应过来了一样,又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昨晚没休息好,有些困,所以在发呆。”   元承意没有怀疑,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今天接下来还有课吗?”   “还有三节。”   元承意同情地道:“那你上完课,可得好好休息啊!”   “恩。”   见元承意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了,元秉堂悄然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捏了捏手指。   昨日下山,他偷摸地在小书摊买了相关书籍,经过仔细研读,他确定了他当真是喜欢上了元承意,不是兄弟间的,而是爱情的那种——书上说,不仅男女之间会产生这种感情,男男之间,女女之间同样也会有。   这叫他感到困扰极了,昨天彻夜未眠,现在也没有丝毫困意。   如若被家主知道他居然对阿瑾产生了这种感情,想来家主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赶走吧?阿瑾……肯定也会嫌他恶心吧?   他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晚膳也没有吃多少,就捧着脸,坐在院子里发呆。   忽然,他感觉身旁坐了一人,扭头一看,见是月童。   不同于不太靠谱的星童,月童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知心大哥哥,与院中所有人都处得好,元秉堂与他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怎么了?今天看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吗?”   元秉堂则是问道:“阿瑾呢?”   月童耸肩,“主上说他要自己独自泡澡,不要别人在旁边。倒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元秉堂摇了摇头,将头埋了下来。   他不欲吐露自己最隐蔽的心事,哪知月童语出惊人,来了一句:“莫不是你喜欢上了某个不该喜欢的人?”   元秉堂浑身一震,倏地抬起了头,欲盖弥彰般地否认道:“这怎么可能?我……”   “我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提醒你罢了。”月童失笑摇了摇头,“依我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你年纪还太小,青春悸动,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待你走出这个小院,见识到了外面的天地,这份感情就会渐渐消退了。十年后……或者五年后,你再回首看今日,都会觉得滑稽可笑。”   月童亲和的态度,让元秉堂也开始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道:“可是,我就是想要一直喜欢他,想要一直与他在一起。我不想让这段感情消退。”   “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知道,这条路将会很艰难。你需要始终保持你的初心。你还需要做好一直默默付出,得不到回应的心理准备——毕竟,他也随时可能会爱上别人。”   想到元承意以后可能会与别人有亲密关系,元秉堂整个人都变得焦躁起来了,他使劲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不愿他爱上别人,我只想让他爱上我。”   “这就得靠你自己的努力了,但你得明白的是,这世道只有强者才拥有选择权。”   元秉堂身体一震。是了,自己现在烦恼的根源全在于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如若被反对,他将没有任何喘息空间,自身都难保,更何况是争取自己想要的爱情呢?那倘若他拥有无上的权势与实力,让所有人都只有对他俯首称臣的份呢?   月童的话一句惊醒梦中人,叫他醍醐灌顶。他渐渐地直起了腰背,攥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的心上人,是尊贵的元氏少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普通人能见他一面都是三生有幸。想要成为他的爱人,那不得成为世上最最最优秀的人吗?不然,又要怎么让他倾心?又怎么从无数危险中保护他呢?   不够!自己如今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倏地站起了身,慎重地道:“谢谢你,月童。”   “不用谢,祝你早日追求到你心爱的女孩。”   听到这话,元秉堂一怔,又见月童冲他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元秉堂便了然,在院中还有不少隐藏的暗卫。   “月童,麻烦你千万要帮我保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   “恩,你放心好了。”   *   10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元承意以后,元秉堂比之前还要更加努力读书习武,他将自己对元承意的爱作为自己坚持的动力,终日不敢懈怠。   又是一年夏季。   元秉堂像往常一样走入了家主的书房,本以为又会被指派任务,却未曾想,待他落座后,元述琦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想要出人头地吗,秉堂?”   元秉堂倏地抬起了头,对上元述琦意味深长的凝视,他毫不犹疑地点头道:“我想!”   元述琦手指蜷曲,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声音不疾不徐地道:“如今正逢乱世,各地起义军频起,你若下山,有我元家相助,必成就一番霸业。”   元秉堂蹙了蹙眉,“您这是在命令我吗?”   “不,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元述琦握住了双手,收紧了手,用尽量平淡的声音说道,“因为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留在元家,成为我元家的家主。”   元秉堂睁大了眼睛,但大抵对于这一点,他心中早有猜测,所以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道:“那阿瑾呢?”   “你应该明白,他病弱体虚,承受不住家主之位的压力,更何况他志不在此,家主之位亦不适合他。”事情自没有这么简单,但关于元承意命格一事,她无意透露给元秉堂知晓。   “若是我不当这家主,还有其他人选吗?”   这个答案是否定的。单论命格而言,全天下唯二能担得起元家家主之位就只有神算血脉的元承意,以及身为帝星的元秉堂。   然而,她不能让这一切显得过于刻意,因此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有其他的人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选择。”   “我要当家主。”元秉堂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元述琦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淡然地道:“为什么?”   “我想要照顾阿瑾,保护阿瑾。把阿瑾交给其他人,我放心不下。”   顷刻间,未来犹如被霞色破开的云雾,天光乍出,一切再度变得明晰了起来。元述琦激动得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好!好!”   元秉堂从未看到她失控如此,不禁站起了身,上前了一步,“家主……”话音刚落,他就吃惊地发现元述琦的嘴角竟是溢出了一丝鲜血。   “家主,我去给您叫医师。”   元述琦却是叫住了他,“不用,好孩子,我没事。你且去吧,记着,今天的事不要告诉阿瑾。”   元秉堂皱紧了眉,没有再说什么,礼貌地行了一礼,便出门去了。   待他走后,元述琦便拿起了纸笔,开始飞快地书写了起来,字迹潦草。   三长老从书房的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到她宛如陷入癫狂的模样,大吃一惊,快步走了过去,“家主,您这是……”   “未来,未来又出来了,表舅。天不绝我儿,真是天不绝我儿啊!帝星选择留在我元家做家主,承担维护天道的职责。天道便另行选择了一名天下之主,虽比不上帝星,但……”说到这里,她克制不住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家主!您不要再算了!好好休息吧!”   三长老知道,元述琦已经走入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如今无异于是在燃烧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来动用神算能力。   元述琦不听他的,笔始终未停,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全都写了下来,语无伦次地道:“表舅,我没有看错秉堂。他能替我好好照顾阿瑾,他身上还有让我的阿瑾双腿痊愈的希望,只是我需要表舅你来帮忙,还有陆……”   “我得给陆劲明也留一封信。表舅,你再帮我拿几张纸来。”   ……   家主病倒了,这次的病不同于往常。   房外全是主家位高权重的长辈,没有人说话,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元秉堂守在默默落泪的元承意身旁。   “秉堂,家主叫你进去。”   元承意顿时面露急切地看向了元秉堂,后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而后大步地走入了房间。   不过短短数日,原本身体健康的元述琦一下子就变得形如枯槁,面色呈一种死气的青白,她气若游丝地道:“秉堂,你来。”   元承意垂首走了过去,屈膝跪在了床边,“家主,秉堂在。”   就算是对他的那位亲生父亲,年幼的他也从来没跪过的,哪怕对方多次气急败坏地暴打他,他也宁折不弯。可对于元述琦这位对他恩重如山的长辈,如今正处于濒死的时候,他还是跪下了。   “你接下来,将作为阿瑾的替身,坐上这家主之位,但是,我要你在十八岁前,成为真正的家主,得到所有长老的认可,名字记入元氏直系族谱中。你明白了吗?”   “秉堂明白。秉堂一定不会辜负家主的期望。”   元述琦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她的肺像是破旧的风箱一样,她的嗓音变得沙哑了几分,“三长老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些的人,他会帮你,但不会帮很多,你主要还是得靠自己。还有……你是不是喜欢我家阿瑾啊?”   元秉堂的身躯微微一颤,他缓慢地抬起了头,对上了元述琦那双充满包容的温柔眸子。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我不介意阿瑾未来的伴侣是男,还是女。我只希望他的伴侣能待他好,让他开心快乐,亦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能够保护他。秉堂,若你做到了我说的这些,并在十八岁前成为了真正的家主,那你在我心中就是够格的,我就承认了你这个儿婿。你听懂了吗?”   元秉堂慎重地点了点头,应道:“我听懂了!我会永远待阿瑾好的!家主可以相信我。”   元述琦扯起了嘴角,笑了一笑,转过了头,喃喃自语道:“我当然相信你,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秉堂,你是个好孩子,为我照顾好了我的阿瑾……”说到这里,情到深处,她眼角渗出了一滴泪,顺着她的脸侧流了下来。   “你去吧,好孩子。帮我把阿瑾叫进来。”   元承意被月童给抱了进来,当他被放在床上,看到元述琦憔悴的模样时,便忍不住地啕嚎大哭了起来,“娘亲!”   “月童,麻烦你扶我起来。”   元述琦被月童扶起了身,靠在了床头。她伸出了手臂,将她这个平生最在乎的孩子给搂抱在了怀中,安慰道:“阿瑾都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哭了哦。”   “好,好,我不哭了。”元承意用袖子使劲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可抽泣声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记住了,阿瑾。”元述琦轻轻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嗓音温和,“上天给了我们这独特的神算天赋,是为了让我们帮助别人。若你毫无作为,亦或者用自己的天赋,为自己谋取私利,那你势必会遭到上天的惩罚。”   “恩!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帮助别人。”   “但是你要记住,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还有,当你看到确切的未来时,千万千万不要去更改它。不然你会承受无法负担的后果。”   虽是这样说,但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曾经更改未来,将元承意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元承意使劲地点了点头,哽咽道:“恩!我都记住了,娘亲。”   元述琦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了,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生命宛如是树叶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面上。   她颤抖着双手,捧起了怀中的孩子稚嫩的面庞,用目光仔细描摹他脸上的每一处,像是恨不得将他深入自己的灵魂,她渐渐地看得痴了,呢喃道:“我家阿瑾长得真好看啊……”   元承意死死地憋住了泪意,不让自己哭出来,声音发颤地道:“因,因为我长得像娘亲,是娘亲好看。”   元述琦破了“不得给神算血脉算”的禁忌。   她还看到了她的孩子成年时的模样,那可真是翩翩君子,霁月清风,叫无数男女为之倾倒。他的名字在文坛声名鹊起,风光无限,成为了当今的文学奇才,留名青史。   身体终究是没能成为困住他的枷锁。   是了,她的孩子本该光芒万丈,潇洒肆意,是这世上最优秀,最出色的人儿——亦是她最心爱的宝贝。   只可惜,她没法亲眼看到她的宝贝惊艳世人的样子了,亦没法在未来她的宝贝得到成就的第一时间,就对他送上诚挚的祝福,并亲吻他的额头,对他说一句:“娘亲为你感到自豪。”   “要幸福开心地活着啊,阿瑾。”元述琦拼尽最后的力气,低下了头在他的发间落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吻,嗓音轻柔地道,“娘亲会永远与你同在。”   她阖上了眼睛,搂住元承意的手臂失去了力道,滑落到了床上。   元承意望着母亲失去了生气的面庞,呆呆地怔了许久,待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是满面泪水。   *   11   陆劲明晚了一步。   尽管他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放下了手中的事务,马不停蹄地赶往陵嘉山元家,但他还是晚了一个时辰。   等他赶到的时候,元述琦的遗体已经入了棺,仆人闷声不吭地到处挂起了白幡。   “陆堡主,这是家主临终前托我交给您的信件。”家主亲信悄然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陆劲明拆开看了,这长达十页的信大部分说的都是他们的儿子承意,剩余部分说的是他们的另一个儿子正曦,唯独没有对他说的话。   他闭眼叹了一声,将信件给折叠好,在袖袋中放好,问道:“阿瑾呢?”   “少主在灵堂,守在了家主的棺材旁。”   他们十三年前发誓往后老死不相往来,但自从六年前,元述琦服软找他救被绑架的元承意后,两人对这曾经的誓言默契地没有特别遵守了。   他知道,元家的人一直都在密切地关注陆正曦的成长,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对的,他也在派人关注元承意的方方面面,元家同样也没有管。   他清楚地明白,元承意不似他亲自养大的儿子陆正曦。那孩子孱弱斯文,漂亮秀气,是个娇气的小公子。   他本以为,对方会因为母亲的逝去而哭得难以自已,哪知当他悄然走入灵堂时,他发现元承意竟是安静地端坐着,面容沉静。   元承意的身旁还站着个黑衣少年,对方似是对他很担心,低声说道:“阿瑾,要是实在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元承意却是摇了摇头,神情不变。   陆劲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悄然离开了此地。   ……   家主元述琦去世了,除去葬礼外,最重要的无异于新家主的继位了。   当三长老在长老会公布了元述琦的遗言时,遭到了其余长老的激烈反对。   “我们元家的家主之位,又哪里是普通命格的人能坐得起的?就算只是替身。”   ——其他长老并不知道逆天改命和帝星的事。   三长老平缓地说道:“家主说,秉堂的命格坐得起。”   “那也于理不合!我元家自古都没有让一个旁系当上家主的惯例。”   三长老淡道:“是‘惯例’重要?还是阿瑾的性命重要?他可是当今唯一一个拥有神算血脉的人了。他本就体弱,若他不幸身死,直系一脉就真的绝后了。届时,这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其他长老还要说话,正在这时,最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发话了,“好了,就按照家主的遗言那样做,元秉堂接任家主之位,阿瑾退居幕后。礼制固然重要,但也要结合当下的情况,做些调整。”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其他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他们把这项决议告诉元承意时,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   “我不同意!”性子一向温软的元承意用他这辈子最坚定的态度,铿锵有力地道,“我是直系继承人,这是属于我的责任,应该由我来一力承担,万万没有让别人替我挡住风险的道理!”   大长老好声好气地劝说道:“这事没你想象的那样简单,阿瑾。外界的虎豹豺狼多,你身子骨弱,若有什么闪失,那对我元家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   “那秉堂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他是无辜的,不该来替我挡灾。”   “秉堂他是元家年轻一辈武功最高的,比起成年人也丝毫不逊色,他有自保能力。”   元承意皱紧了眉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没有自保能力吗?   尽管他知道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毕竟自己不但腿残,还双手力量小,自行推一会儿轮椅都觉得手臂酸痛难忍,因此不得不依仗旁人的伺候来生活,但过去,他从未在意这个问题,如今他的缺陷可谓是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让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剑刺穿了一样。   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握紧了拳头,闷不做声地别过了头。   大长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试图补救道:“阿瑾也很好,只是……”   “我知道了,大爷爷。”元承意用轻描淡写的声音说道,“便让秉堂来做家主吧。他确实比我更适合。”   大长老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了一声,抱住了这个他视如己出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说道:“元秉堂只是你的替身,一个傀儡。我们是想要保护你的安全,你才是真正的家主。大爷爷,二奶奶……我们所有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阿瑾。”   元承意乖乖地点了点头,闷声道:“恩,谢谢大爷爷。”   *   12   葬礼结束,元秉堂便开始整天忙于继位典礼的事,只是他始终对元承意感到了担忧。   自从母亲去世后,元承意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不哭也不笑,整天都在书房里看书,对外界发生的事也不在乎了。   只有当你唤他时,他才会看向你,对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还是弯眼弯弯,还是双颊有酒窝,只是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是眼中的神采。他过去眼睛里是有光芒的,就好像是两轮璀璨的小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辉,可是如今,光芒黯淡了,就像是失了魂似的。   这一切同样被陆劲明看在眼里,他忧心得紧,成日担心这个孩子会不会想不开,做些傻事,所以他一直都没敢离开元家,始终躲在暗中观察。   有长老们的提前嘱咐,暗卫对于他的窥探,也就无视了。   然后,他就惊骇地发现,元承意居然独自一人无缘无故地拔剑,举在空中半晌,显然是想要自尽。   他数次都差点夺门而入,将他手中的剑给打掉了。不过,每次元承意似是都没有下定决心,又将剑给放回鞘中了。   这叫他整天提心吊胆的,都不敢让元承意离了自己的视线。   也是因此,他亲眼目睹了某件让他之后的十几年都如鲠在喉的事件。   元秉堂由于太担心元承意,便提出了晚上与他一起睡。   现在的元承意就处于对外界只会答应的状态,便点头同意了。   当晚,元秉堂就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来到了元承意的房间。他将枕头和被子都放好后,脱了鞋子,躺进了被窝,侧过了身,轻声对平躺在床上发呆的元承意道:“承意,睡吧。”   他不久前才知道他的阿瑾的大名。他反反复复地将这个名字在纸上写了千百遍,将它铭记于心,他觉得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名字了。   元承意温顺地闭上了眼睛。   元秉堂熄灭了烛火,凭借习武者的夜视能力,他得以在黑暗中看清元承意漂亮的睡颜。   元秉堂轻轻地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大抵是因为潜意识感知到了身旁有人,元承意在睡梦中忽然低低地抽泣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这还是元秉堂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哭。   元秉堂赶忙钻进了他的被子,紧紧地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承意,有我在,别怕。”   元承意还是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服,靠在了他的怀中,啜泣道:“娘亲,不要走。”   “承意的娘亲会永远在承意身边的。”   在他的安慰下,元承意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神情变得安宁了许多。   元秉堂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怜惜地将他看了半晌,忽然他缓缓地俯下了身,轻轻地在他绵软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吻,小声地说道:“你放心好了,承意。我会永远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说完后,他才感觉到不好意思了。他飞快地钻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觉得心中仿佛有一百只小兔子在上蹿下跳,以至于他的心脏砰砰直响。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房顶的人尽收眼底。   陆劲明怒火中烧。   一开始,他还觉得元秉堂这小孩挺不错的,结果……   元秉堂——述琦信中提到的承意未来伴侣,现在也还是个小娃娃,他本来也没把对方太放在眼里,然而对方小小年纪,居然就搁这耍流氓!真是岂有此理?   本来,他每夜在元承意睡着后,也会小憩,但是今夜,他实在是气得睡不着了,偏偏又没法发作,只能愣是盯了一整宿。   次日,元承意的精神气比之前好上了不少,早膳时难得又因为好吃的粥而双眼亮晶晶地笑了起来。   元秉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功劳,但他还是颇有成就感的,本打算晚上和元承意继续一起睡,可是他今天不得不下山处理事情,由于路途远,他晚上没能回来。   元承意则是发现,自己哭过后,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夜晚,他辗转反侧,想到幼时母亲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情景,他又有泪意了。   他叫来了月童,说是想要到外面转转。   此时草木皆兵的陆劲明又警觉起来了,心道,大晚上的跑出去干什么?   他悄悄地跟了上去,见他们去的方向是同心崖,而在临近的时候,元承意又让月童走远点,自己独自推动轮椅去往了崖头。   陆劲明心中敲响了警钟,而足以验证他猜想的是,这段时间一直宛如提线木偶的元承意一来到栏杆前,便开始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在一边说:“对不起,娘亲。阿瑾不乖了,但是阿瑾实在是太想你了……”   眼看那孩子双臂放在了栏杆上,陆劲明顿时心脏紧缩,当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用了自己十成的功力,冲了上去,一把将他抓了起来。   言语没有过脑就地说了出来,“生命只有一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怕,总有办法解决的。世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要知道,世上还有很多人在意你,关心你……”   他的话渐渐地停歇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元承意懵然又惶恐的表情,泪水挂在眼睫毛上欲掉不掉,一时间,他不那么确定了。   “你……刚刚是想要轻生吗?”   孩子的声音弱弱的,“我为什么想要轻生?我才十三岁,我还没活够呢!我还有好多故事没来得及写,没有吃遍天下的美食,二爷爷还答应明天会送我我要的玩具……”   陆劲明尴尬至极,瘦弱的孩子被他拎在手上,跟个小鸡崽似的。远距离看没什么感觉,近距离一接触就发现,他比他的那个双胞胎弟弟要纤细柔弱太多了,好似稍微一用力,就会让他骨折。   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回了轮椅,宛如放一个珍贵且易碎的花瓶,他浅浅地帮自己这素未蒙面的儿子理了理衣上的褶皱,好声好气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小兄弟。”   “没关系的,大叔。你成功地打断了我的愁思,我现在不想哭了,我想回去睡觉了。谢谢你。”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咳……我姓傅,来自燕州。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傅”谐音“父”。既然元述琦将这孩子托付给了他照顾,那这也不失一个绝佳的机会与他相识。   陆劲明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让元承意接受自己这个十三年未尽责的父亲,所以他只能通过他自己的方式,来看护元承意。   只不过,他还是对元承意口中的“不乖,对不起母亲”,以及元承意时不时偷偷举剑的事,耿耿于怀,可是以他的身份又没法直接问,所以他只能委托大长老去问了。   “我想要锻炼我的力气啊,可是我房中除了剑以外,又没有别的重物了。”   陆劲明:“……”   “因为我答应了母亲,我是大孩子了,不能哭的。但是我忍不住,违背了与母亲的约定,还是哭了。”   陆劲明:“……”是他不懂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的事件也叫元承意惊魂未定。   元承意心道,我再也不深夜到外面去哭了——谁知道会不会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呢?   --------------------   真是一个大长章啊!本来打算分为两章的,下部分明天再发,想了想还是算了。   明天不更,铁子萌!我得上课!   下章就长大了! 第33章 番外之过去篇13   13   朝云叆叇,厚重的云层将耀日遮挡得合缝不透,天色灰蒙蒙的,似是暗示了这不是一个太平的日子。   衣着统一的卫兵肃穆地站在了两侧,让出了一条道来。院中则是跪着十几名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名兵士。   一只金边黑靴迈入了庭院之中,卫兵们齐齐地单膝跪下了身,高呼道:“参见家主。”   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能够掀开苍穹。   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英俊少年,他五官轮廓分明,剑眉入鬓,是一副相当正派的长相,这本应让人本能地放松警惕,但他身上甚是具有压迫感的气势,却又使这份亲和感荡然无存。   他身姿高大,肩膀宽阔,迈出的每一步都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的犹疑。当他身形如风地走过,跪在一旁的卫兵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将头颅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一喘。   看他走来,押住中间的中年男子的卫兵很有眼力见地将其嘴中的布给取了出来。   中年男子被强压在地上,色厉内荏地大喊:“元秉堂,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我可是跟了老家主十多年的老人了。你怎敢……”虽是这样说着,但他脸上浓浓的恐惧与惊惶却怎么也藏不住。   “账本在哪里?”元秉堂面上冷若冰霜,语气肃杀,不带丝毫感情。   “什么账本?我不知道。”中年男子试图负隅反抗。   元秉堂瞥了眼自己的副手,对方恭敬地双手呈上了他的佩剑。   寒光一现,也未见剑出鞘,那中年男子就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臂被齐根斩断,大量的鲜血从断臂喷洒了出来。   “你还有一次机会,下次断的将是你的另外三肢。”   “元秉堂,你小子心狠手辣,迟早要遭报应。啊……”   转眼间,他四肢尽断,仅剩了一个头颅和胸膛,痛晕得坠倒在了地。   元秉堂没有多看他一眼,又迈步走到了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知道账本在哪里吗?”   待嘴中的布被取出后,那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大声道:“家主,我知道账本在哪里!我只请求您能饶过我一命。”   元秉堂不咸不淡地道:“你先说。”   “在珠兰苑从左数第五棵树下。”   元秉堂微微侧首,唤道:“元丘。”   卫兵队长大步上前,抱拳躬身道:“家主。”   “你亲自带人去找。”   “是。”   不出一刻钟,卫兵队长就拿着一个被油布包着的东西回来了,他将东西双手递给了元秉堂。   元秉堂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是他要的账本。他随手翻看了一下,便转过了身,一边大步朝门外走去,一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都杀了吧。”   那告密的尖嘴猴腮男人顿时惊惶,“家主,你刚刚明明答应了……”话还没说完,迎接他的就是一把毫不犹豫刺入他心脏的利刃。   元秉堂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冷嘲的弧度,心道,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   元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望向他英挺背影的目光不失敬畏。   元凯是之前老家主元述琦的副手,后来元秉堂继任家主之位,他便又辅佐元秉堂。   起初,家族的大部分人都对元秉堂这个年少的家主不看好,个个都跳起来,争权夺利,然而,元秉堂做得远比大家想象的要优秀得多,手段也比大家想象中的要狠厉得多。短短五年的时间,现在家族里已经没有谁不服他的了。   长期的尔虞我诈,消磨了少年的仁慈与善良,他现在手上沾满了鲜血,锋芒毕露,不再如年幼时那般谦和内敛。   元凯几乎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过除去冰冷和漠然以外的表情——唯独在一个人面前是个例外。   也只有在那位小主子面前时,元秉堂仿佛才会有身为人的感情,神情会出现变化,宛若坚冰消融。   元凯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一旦看见家主神情稍有缓和,那一定是想到了那位小主子,或者与其相关的事情。   ——就比如是现在。   出了府,元秉堂将那账本交由了元凯保管,身形矫健地翻身上了马。他拉住了缰绳,端坐在马背上,淡声对一众卫兵道:“你们在此地等候。”说罢,他便驾了马,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他去的是当地的一家大书局。   在他下山前,元承意特意托他帮忙看看自己新出版的第六本故事集卖得怎么样了。   现在正值早晨,书局刚开门不久,顾客还不是很多,老板坐在前台撑着脑袋打瞌睡,伙计在清理书籍。   见他来,伙计便主动道:“客人可是要买瑾回先生的《青野集》?现在已经卖断货了。过两天才有。”   瑾回是元承意的字。   通常都是二十岁及冠,取表字,但是元承意三年前十五岁时,就提前给自己取了,以方便出版自己的书。   《青野集》是元承意的第二本文集,如今在文坛中正流传得火热。不过,元秉堂此行却不是为它。   元秉堂淡声道:“此处可有瑾回先生的《天空杂谈》?”   伙计明显是愣住了,“啊?瑾回先生不是只出了《青野集》与《青山集》吗?你等等,我去问问我们的老板。”   他跑去与老板小声地说了几句,回来时,他认真地道:“客人,《天空杂谈》是某个冒用瑾回先生名号的宵小写的乱七八糟的书。我们老板也欣赏瑾回先生,所以便没有进这种书。”   元秉堂眉头紧皱,低斥道:“这就是他的书。”   伙伴被他的气势所迫,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低下了头,弱弱地道:“我,我也不懂。这,这是我们老板说的。”   元秉堂不欲再与他纠结,拂袖离去,正要出门时,他迎面碰上了一名文质彬彬的青衣书生,对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老板道:“老板,《青野集》到货了吗?”   “没有,没有。过两天再来。”   元承意无疑是有相当卓越的文学天赋的。   只是,他天马行空的思维和想象力,用他编出的故事来表现,就显得过于超前了。那些清高严肃的文人要么是看不懂,无法理解,要么就是嫌弃太幼稚,不着边际。相对而言,他的诗文就比较符合当今文坛的审美,更容易让人体味出其中的绝妙与精湛了。   元秉堂又接连跑了几个书局,可惜的是,除了他元家的以外,其余的也都没有进《天空杂谈》的货。他元家书局中,这书的销量也煞是惨淡。   想到元承意可能因此失望,元秉堂的心情也是差极了。   次日中午,他回到了陵嘉山,怀中还揣了给元承意买的糕点。   老家主元述琦离世前,将元家三千影卫的统领权都交给了元承意。元承意自己只留了一百影卫,剩余人全都借给了元秉堂,以助他更好地管理家族,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   元承意无心权势与做家主,在察觉到他有意坐稳家主之位后,还对长老们说了他的好话。   元秉堂知道,他的承意表面大大咧咧,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实则内心通透,将很多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从来不说罢了——唯独在感情方面,元承意就像是差了那么个筋似的。   每个月十一号到二十号,元承意都会对外卜算,每天仅从来访者中选择五人来算。今日是十四号,正是他卜算的日子。   不过,当元秉堂走入书房时,只见元承意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发丝都还未束,脸边是一大摞记载了命主信息的信封,月童则是端着药,满脸无奈地站在一旁。   “承意这是怎么了?”元秉堂微讶。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后来是月童隐晦地同他说了一句,“主上接到庞氏书馆的来信后,就成这样了。午饭没吃,药也没喝。”   元秉堂顿时明白了过来。   庞氏书馆的馆长是元承意恩师庄老先生的朋友,对方在初次见过元承意的文章后,就惊为天人,极力争取来了他文集的出版权——顺带,还有他的故事集,但显然对方并不看好他的故事集,之所以答应出版,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好他。   大概,信中说的是这次的故事集销量依旧糟糕这样的话。   元秉堂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旁,弯身轻唤道:“承意?”   元承意一动不动,只喃喃地开口道:“不要跟我说话,我现在是棵孤苦伶仃的小草。”   元秉堂撸了一把“小草”软软的发顶,“小草”没有丝毫反应。   元秉堂从怀中取出了还带着余温的糕点,用手帕拿了一块,慢悠悠地飘到了“小草”的鼻子前。   “小草”的眼珠转了一下,鼻尖微微动了动,幽幽地说了句:“我现在需要养分。”说罢,他缓缓地张开了嘴巴。   元秉堂轻笑了一声,将糕点送入了他的嘴中,他脸颊微鼓,慢慢地咀嚼了起来,吃完后,他又继续张嘴。   元秉堂连续投喂了四个以后,“小草”的眉目舒展了起来,说了句:“养分充足了。”便不再张嘴了。   “那小草要喝水吗?”   点头。   元秉堂对一旁的月童使了个眼色,月童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药碗暂且放下,倒了一杯水,送到了他的手中。   “小草趴着可是没法喝水的哦。”元秉堂循循善诱地道。   听了这话,“小草”才悠悠地坐起了身,从他手中接过了杯子,自己喝了起来。   现在的元秉堂已经实现了幼年时最渴望的摸头自由,他又摸了摸他的头,含笑问道:“现在小草不孤苦伶仃了,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元承意瘪了瘪嘴角,将桌上的一封信递给了他看。   元秉堂大略扫了一眼,便不禁暗骂那庞氏书馆的馆长真不会做人。   信中先是说,《青野集》销量很棒,文坛一片赞誉,文人们纷纷拜读。眼看合约中签订的五万册即将售罄,因而请求再加印三万册。   这里暂且还没什么太大的毛病,接下来的问题可就大了。   信中的第二部 分委婉地表示印刷厂资源有限,《天空杂谈》销量太差,所以决定停止印刷。   元家名下是有书局的,但是元承意说是不愿让外界觉得自己靠家族,因而没有选择在本家的产业中出版自己的书。   以元家的财力,购买元承意的故事集,为他刷销量,讨他的欢心,或者使用一些特殊的宣传手段,自不是一件难事,但元秉堂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么做。   一是这行为无异于自欺欺人,二来这也是对身为文人的元承意的侮辱。   世人无法欣赏独属于元承意的艺术,就算将书强行塞给了他们,只怕他们也会把它当成垃圾。   况且,如若元家势力参与其中,没准那些自视清高的文人还会以为元承意的名声是言过其实,文集的火热全靠的是家族在背后助势。这是元承意想要避免的,亦是元秉堂不愿看到的。   元承意唉声叹气地道:“秉堂,我写的故事真的就那么烂吗?”   若说少年时期的他还颇显稚嫩,那现如今十八岁的他五官张开了,展现出了一种足以惊艳世人的清雅之美,冰肌玉骨,秀眉凤目,宛如是绽放得灼灼其华的天山雪莲,举手投足间尽显绝代风华,叫人挪不开视线。   现在他微微蹙眉,手肘搁在了椅把手上撑住了自己的下巴,露出了小半截细白的手腕,乌黑的发丝垂在他脸侧,叫他的肤色越显白得透明,使他更添了几分脆弱感。美人这般忧郁的情态,恐怕世间无人会不对他涌上浓浓的保护欲,企图抹去他眉间的褶皱了。   元秉堂也不例外,他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蹲下了身,语气更轻了几分,哄道:“承意的故事写得很精彩,只是世人不识货罢了。”   “我明明觉得我的故事比我诗文要写得好得多……唉,算了。”   元承意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自己了,总归这种挫败,他之前已经经历过五次了。他打起了精神来,捏紧了拳头,斗志昂扬地道:“我一定要让我的第七本故事集被大家喜欢!”   元秉堂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道,既然他心情又好了起来,那也算是件好事。   “承意还没用午膳吧?”   元承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早膳吃多了,现在还不想吃。”   一旁的月童默默提醒道:“主上,药,卜算。”   “不!我不要喝药!”元承意摇了摇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平常,从小喝惯了药的他喝起药来还是挺利落的,但是有些时候,他不想喝药,八头牛都拗不过他。   ——然而,元秉堂的战力无疑是远高于八头牛的。   “元印前几天购得了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据说是千里马的后裔,皮毛特别漂亮。”   元承意眼睛一亮,抬头看向了蹲在自己轮椅旁的元秉堂,期待地道:“我可以去骑吗?”   他双腿没有知觉,一般骑马都需要有人带,但是如果是温顺的小马驹的话,他就可以自己上去骑——虽说还是需要有人在马前牵住缰绳,可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元秉堂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但外面还是有些天凉,承意喝了药,我才能放心让承意出去。”   听了这话,元承意连忙道:“月童!快把药拿来!”   月童将药拿来了,在元承意将要接过时,元秉堂先是摸了一下药碗,确认了药还是温热的,才放心让他拿过去。   元承意拿药,虎着脸道:“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耍赖哦!”   “承意说,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元承意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于是他便将那碗药直接一口闷了,苦得他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好在很快元秉堂就塞了一颗糖到他嘴中,使得他神情顿时舒缓了。   为了时刻哄元承意,元秉堂现在随时身上带糖,哪怕是出外处理公务也是如此。   只怕那些甚是敬畏他,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管事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年少有为的冷面家主在动用残酷的手段时,挥动的袖子中竟是有这种小孩才爱吃的东西吧。   “好了好了,我该进行今天的卜算了。”   糖使得元承意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一扫之前的颓态,麻利地将那一摞记有命主信息的信封在桌面上摊开了来,偏头道:“秉堂,你来选两个。”   “我吗?”   元承意点头,煞有介事地道:“你每次选的人都不错。”   元秉堂靠自己的直觉,随手挑了两个。元承意又自己选了三个,随后便将剩余的信封都递给了月童,“喏!这些都退回去吧。”   月童悄然退下,元承意整理了一下那五个信封,道:“秉堂,你也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得开始做正事了。”   元秉堂温声道:“不要太勉强,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算了。”   “恩恩!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把我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离开了元承意的书房,元秉堂脸上的温柔与笑容就渐渐地被抽离了。他神情冷淡疏离地走在檐廊上,过往的仆人无一不停驻了脚步,躬身向他行礼。   他还迎面碰上了蹦跳朝这边走来的星童。   星童一见他,就立马就老实了,毕恭毕敬地道:“参见家主。”他低下了头,但还是能感觉到头顶上如冰针般的视线,他不自觉地寒毛直竖,微微一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这位爷了。   元秉堂一直都对星童甚是嫌弃,要不是对方是老家主给元承意选的近侍,他早就把这个没个正形,不靠谱的家伙给撤去了。   他只扫了一眼,并没有理会星童,大步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即将出元承意的院子时,他的副手元凯神情急切慌张地快步而来,见了他,也没顾上行礼,就直接说道:“家主!新帝微服亲临了,还指名道姓地说要见您——三长老也随他回来了。” 第34章 番外之过去篇14-16(完)   14   元承意觉得自己好像被元秉堂给忽悠了。   对方说好的带自己去骑马,但是他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元秉堂回来。他让月童去问,月童出去走了一圈,似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傍晚,他用晚膳的时候,元秉堂才回,脸色显得有些黑沉。   元承意本来是打算气势汹汹地发难的,可看到他的模样,还是收起了怨气,好奇地问道:“你今天下午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吗?”   元秉堂见了他,神情稍有缓和,温声说道:“小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元承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有眼力见的他还是决定现在暂时不提骑马的事了。   不过,元秉堂倒是主动提了,他蹲下了身,内疚地道:“抱歉,承意。骑马可能要过两天了。”   “没事!”元承意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我骑马只是为了玩乐,不重要的!你还没有用晚膳吧?赶紧一起吃吧。”   自从元秉堂当上家主后,他就搬出了元承意的小院,不过他在这里的房间还是保留着,他有空闲时会来留宿,然而今天,他和元承意一道用完晚膳后,就匆匆离开了。   大抵是因为神算血脉能洞察天机,导致元承意就算不动用能力卜算,也有一种超越常人的直觉。这次,他莫名觉得元秉堂忙碌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晚上,他沐浴完毕,趴在床上,月童给他按摩时,星童就一脸神秘兮兮地闯了进来。   “主上!我打探到了家主下午忙的事情。”   昏昏欲睡的元承意一下子就清醒了,忙问道:“什么事?”   “一年前推翻旧朝,建立新王朝的当今皇帝来了。他想请家主为他算一算他王朝的兴衰,但是家主回绝了他。”   元承意大吃了一惊。   他们元家的三长老四年前选择下山,辅佐当初还是起义军首领的当今皇帝。后来,新朝建立后,三长老就被立为了位高权重的国师。   据元承意所知,朝廷里还有其他被元秉堂安插的或明或暗的人手。星童私下嘴上没个把门,和他聊天时就提到说,这新朝表面姓赵,实则应该是姓元。只要元秉堂想,就随时能将皇帝这不稳的帝位取而代之。   元承意沉迷于读书写字,对家族的事务以及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可他也能看出皇帝此次来访的目的不仅是为卜算这么简单——皇帝是想要试探元家啊!   毕竟元家的势力这么强大,又有哪个君王不会忌惮呢?只怕卜算是假,试探元家有没有反叛之心是真。   元承意知道,元秉堂拒绝皇帝的请求,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随便写点含糊其辞的谶语给皇帝,是不行的。因为祖训说过,元家的职责是维护天道,说也好,不说也罢,说谎是一大禁忌,否则将会使元家背负业孽。   皇帝亲自求卜算,此事更是关系重大,他身上关乎天下命脉,一般卜算师为他算,稍有差池就会背负巨大的因果,引发连锁效应,所以这次,只能由身为神算血脉的元承意亲自来算。   然而,算这种事,给元承意造成的身体负荷是相当大的。   可皇帝不知道元秉堂拒绝的真正原因,他会不会认为这是元家不友好的暗示呢?   这种事,想来元秉堂也是一清二楚的吧?他的忙碌莫不是在为开战做准备?   想到这里,元承意不禁焦急起来了,问道:“那对于秉堂的回绝,皇帝是什么反应呢?”   “不知道啊,反正他还没走,现在暂时住在了元家。”   元承意也顾不上继续按摩了,连忙叫月童给自己穿上了衣服,推自己出了小院,去找元秉堂。   元秉堂此时正在书房与人议事,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侍从进去通禀,元承意在外面等了片刻,元秉堂就匆忙地出来了。   “夜寒露重,承意有什么事,派人叫我过去就好了,何必亲自前来?”元秉堂摸了一下元承意的手,试到了微凉的温度,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接替过了月童推轮椅的位置,“我们进屋说。”   为了方便轮椅通过,元承意的小院都是拆去了门槛的,台阶也被斜坡代替。元秉堂的这里同样也是如此。   元承意等到了他们进屋,这才开了口,“秉堂,我知道皇帝亲临的事了。”   元秉堂弯身的动作微微凝滞,很快他若无其事地蹲下了身,握住了元承意的双手,给他暖手,一边说道:“承意不必担心,这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元承意凝视着他英俊的面容,认真地问道:“你想当皇帝吗,秉堂?你大可跟我说你最真实的想法,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半晌后,元秉堂摇了摇头,“我无意那至高之位,我对我的现状已经很满足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让我为皇帝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吧?无论是对我们元家,还是对天下。”   “但是对承意来说,这并不明智。”元秉堂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低声道,“承意上个月才生了一场大病,前段时间才刚刚痊愈……两年前,承意身体尚好时,给家族看未来,都足足卧病在床了三个月,起不了身。那皇帝又何德何能?”   “可要是拒绝,皇帝势必会将其视作是元家不愿向他臣服的挑衅。如若因此造成了冲突……”   元秉堂断然道:“他不会主动与元家开战的。如今的他还需要依仗元家,之后……他能坐这皇位多久,都不好说呢。”   元承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元家直系祖训说过,要尽量避免看到与自己相关的“确定未来”,因为这一不小心就容易更改未来,使自己造成反噬。   例如这次的事件。   他两年前看到的元家未来,元家与新朝皇室并没有爆发冲突,相反,两者关系和谐至极,元秉堂被封了爵,周边的地界也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封地。   要是元承意因为看到了这些,就高枕无忧,毫不作为,那就大错特错了。毕竟他看不到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他做出的选择恰恰可能就是导致这未来的关键。   见他沉默了下来,元秉堂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和脸颊,语气越发温和,“承意,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相信我,我会妥善地解决。待此事了结,我就带你去骑马——应该要不了几日。”   元承意眼睫颤动了几下,轻轻点了点头。   元秉堂松了一口气,起了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送承意回去休息。”   现在已经是亥时一刻了,平时元承意都是亥时准点睡觉。   元秉堂将元承意送回了房间,亲自抱他上了床,为他脱去了外衣和鞋子,给他盖上了被子,温声说道:“晚安,承意。”   元承意乖乖地道了句“晚安,秉堂”,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元秉堂放下了床帐,对月童低声嘱咐了几句,说的是“有事就派人叫他”,“不要再让承意夜晚出门”等等,月童一一应下,元秉堂这才放心离去。   元秉堂离开了许久后,元承意突然坐起了身。   “怎么了,主上?”   “月童,你扶我去书房。”   月童跟了他这么多年,自是知晓他想要做什么,劝说道:“主上,您还是听家主的吧。家主会有分寸的。”   元承意态度坚决且执拗地道:“听我的,星童。”   月童便闭了嘴,不再劝说,上前为他重新穿上了外衣,扶他坐上了轮椅。   来到了书房,元承意让月童暂且退下,自己则是端坐在了书桌后,桌上方方正正地摆上了纸笔。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柜中取出了一把小匕首与三枚特制的铜钱。   纵然,元秉堂在他面前将事情说得轻巧,但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元秉堂拥有颠覆政权的能力,但如今毕竟皇帝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若皇帝有意为难元家,造成影响的必是千千万万的元家族人。   元承意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终日无忧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因为元秉堂替他承担了本属于他的责任。而现如今,到了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哪里有退缩的道理?   他元承意是元家直系的后裔,他有责任保护他的族人与家族,绝对没有为了保全自己,而让无辜族人为他牺牲的道理。   他,可不是只会寄情于书本。   匕首毫不犹疑地划开了他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滴在了铜钱之上。   随着铜钱一次次地落到了桌面上,越来越海量的信息碎片一齐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叫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内如同被放入了无数的炸药,一次次地炸开了来。   他捂住了嘴,重重地咳了一下,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顺着他细瘦的手腕,滴落到了他雪白的衣物上。他艰难地将嘴中的血沫给咽了下去,重重地喘息着,咬紧了牙关,强忍住了身体的剧烈疼痛,颤抖着手,拿起了桌上的铜钱。   铜钱第六次落到桌面上后,脑海中的碎片逐渐稳定,定格成形。   他几乎直不起自己的腰背,除去嘴中外,鼻腔中也流起了血,他用袖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心脏不住地抽动,眼前阵阵发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流逝,意识在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临近身体的极限了。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满是血的手,抓起了墨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看到的东西。   “咳咳……”   他微阖一下眼,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喘息着,手上的笔却始终没有停。   他笔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到后来,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完全是凭借自己身体的本能在运笔。   王朝三百年的兴衰,全都被他凝聚在了短短三张纸上。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凭借毅力苦苦支撑的身体终于是承受不住地无力坠倒在了桌面上,笔在写好的纸上晕开了一个大大的墨点,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浑浑噩噩地在桌上趴伏着,所剩无几的清醒让他勉力伸出了手,摇响了一旁的铃铛。   门很快就开了,月童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他提前喊来的医师。   “主上!”   元承意满脸满身全都是血,他双眼紧闭,用宛如呢喃的声音说道:“将这些……交给秉堂。让他根据这些……咳,写谶言,给皇帝。”   “好,好。主上你放心交给我。”   听了这话,元承意心神一松,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   15   元秉堂赶到时,元承意已是生死不知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的起伏微乎其微,他身上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擦净,医师在给他做针灸。   “家主,这是主上临昏迷前让我交给您的。说是要您根据它写谶言,再交给皇帝。”   元秉堂看着那几张沾了不少干涸血迹的纸张,嘴唇微微抖了抖,一时间也不愿伸手去接。   最终,他还是把它们接过了,好好地折叠了起来,慎重地收入了怀中。   他现在怒火中烧,直令他头晕目眩。这怒火既是针对那皇帝的,也是针对自己的。   如若他看出了元承意方才安静中的心思,他又怎么会直接离开,让元承意做出这种傻事。   在他心目中,元承意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护佑元承意平安快乐。家族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用来保护元承意的工具罢了。   他自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能够好好地为他的承意撑开一片安宁的天地,亦能让他的承意安心地依靠,然而……他终究是让幼年时的痛苦与心痛又重蹈覆辙了。   终归,还是他没有将他的承意了解得透彻。   元秉堂袖中紧握的双拳渐渐地松开了,他微微阖了双眼,别过了头。   是了,他的承意从不是软弱无力,喜欢推脱责任的人。相反,他虽体弱多病,但性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勇敢。   又有谁能在长期被病魔的折磨下,依旧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呢?他的承意就是。   元秉堂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喜欢上的元承意了,毕竟对方的每一点都是那样吸引他,就像是灼灼的耀日。朝生暮死的蜉蝣又如何不会为得到太阳的光辉,而竭尽自己的一生呢?   他以为自己这蜉蝣通过自己的努力,越过了龙门,突破了自己的命运,得到了自己过去可望不可即的太阳,可却未曾想,太阳从未属于过他——太阳从不被任何事物影响,哪怕被乌云遮蔽,它每天照常升起与落下,照耀的是世人,而他恰巧是其中之一罢了。   尽管如此,他仍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更加努力,更加细致入微。   ……   元承意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期间他时不时就呕血,身体抽搐不止。元秉堂只派人同皇帝知会了一声,其他时候都陪伴在了他身边,照顾他。   因此,元承意一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他。   说实话,元承意看到他阴沉的表情,感到有些小心虚,生怕他会骂他骗人之类的话。   然而,并没有。   元秉堂很是平和地问他要不要喝水,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后,便扶了他起来,将水喂给他喝。   期间,元承意喝得有些急了,不小心呛到了自己,元秉堂轻轻地给他拍了拍背脊,扶他躺下了身。   元承意瞧他态度好,就开起了玩笑,试图缓和气氛,“再多喝点水,我体内的水就比血还多了!”   糟糕的玩笑!他瞅见元秉堂的脸色越发黑沉了。   他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许久后,他感觉自己的面颊被抚摸了一下,他悄悄地掀开了眼皮,便见元秉堂俯下了身,满目怜惜地看着他。   “下次承意做这种事之前,应该跟我说。”元秉堂开口道。   “跟你说,你又不会答应。”   “我会。”元秉堂语气坚定地道。   元承意惊异地睁开了眼睛,“啊?”   “我知道,承意想要为家族尽力,不是个只想被保护的懦夫。作为承意的好兄弟,我会尊重且支持承意的选择。可我也希望,在承意做这些事时,我能陪伴在承意的身边。”元秉堂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我希望,承意能够相信我。无论承意做何选择,我都会一直与承意同在。”   *   16   元承意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元秉堂才有闲工夫去应付那罪魁祸首皇帝。   对方接了他的谶语自是喜出望外,元秉堂为了让元承意彻底安下心,与皇帝说清楚了,元家会全力支持他坐稳帝位,元家亦有祖训约束,不会越界,叫他务必放心。   在皇帝临走前,元秉堂还与现任国师的三长老见了一面。   “秉堂,对于你在信中提及的周家的事……”   元秉堂淡淡地道:“他们终究是一大隐患。如若未来见了我,认出我的身份,势必会对承意造成潜在危险。三长老,您不会心慈手软了吧?”   三长老摇了摇头,“这倒不至于。只是,如今承意病重,灭满门似是过于惨绝人寰了。听闻你在周家有个关系很好的弟弟……”   “倒也谈不上很好。”   三长老叹了一声,“不若还是为周家留个血脉吧,就当是为承意积德。”   元秉堂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三长老瞅了瞅他的脸色,继续说服道:“我查过,那小子成天在家里被欺负,性情懦弱,是个好拿捏的。留他一命,应该也成不了什么危险。”   元秉堂沉思了良久,最后还是松了口,“好,就按照您说的办。”   (过去篇完)   --------------------   主页四千粉了,微博搞了个抽奖,3.10开,有兴趣的铁子可以去看看,wb@相暮大汤圆。   终于写完过去篇了,这篇章主要是为了丰满人物性格,聪明的小伙伴一定也看出来了。下章就到正文部分了,累死我了!肝死我了!!! 第35章 正文番外1   1   新月弯弯,朦朦胧胧地照亮了树林。   空地上升起了数个火堆,扎着十余个营帐,侍卫们三三两两坐在了一起,插科打诨,吃着干粮和烤肉,好不热闹。   陆正曦咬着野果,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就看见周子尤与星童两人神秘兮兮地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   “我五两银子,赌十天之内!”说话的是周子尤。   星童胜券在握地一笑,“呵,我用我全部的家当十两银子……”   “等等!为什么你全部家当只有十两?元家这么抠的吗?”周子尤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那我没和家主谈俸禄就入了他的伙,是不是亏大了?”   “咳,我俸禄挺高的,我这么穷另有原因,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赌一个月以后!”   “一个月后?那你不是铁定输了吗?你没见家主那眼神跟狼似的,还天天晚上冲凉水,我不信他能继续忍到一个月后。”   星童自信地道:“呵!你忽略了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主上前几天病了。家主无论如何都会把主上的身体放在第一位的!”   “哦对!不行,我要重新押注!”   “不可以,不可以!重新押注是犯规的!”   恰在这时,陆正曦凑了过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周子尤大大咧咧地道:“我们在赌九长老什么时候会被家主给吃掉呢。”   陆正曦震惊了,“你们丧心病狂啊?星童,你也……”   周子尤煞有介事地道:“陆少主你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在幸灾乐祸,相反,我们是因为非常羡慕他们,希望他们早点成,才会有这个赌注。毕竟我们都是渴望性生活的单身汉。”   星童也疯狂点头,赞同道:“没有错,没有错!”   陆正曦脸黑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拍到了地上,斥道:“我给你们一千两,不许赌了!”   “哎呀,既然陆少主都破财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看他俩美滋滋地一人分了五百两银子,陆正曦心道他们应该不会赌了,便起身离开了。   哪知,他刚走没几步路,就听见那两人在窃窃私语。   周子尤酸溜溜地道:“啧,白遆堡的少主就了不起啊!有钱就了不起啊!老子以后要比他更有钱。”   星童叹息,“他好有钱,我好羡慕。我也想随手就能甩一千两银子,但是……”他还欠了元秉堂八十八年的俸禄,简直是惨绝人寰。   “来来来,我们继续来赌。刚刚说的不算,我也要赌一个月之后!这次我们要精确到天数。”   陆正曦杀了个回马枪,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要是还敢赌,我就去告诉元秉堂。”   “告状是小孩子才做的事!你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啊,陆少主!”   恰在这时,位于中间的那个最大的营帐有动静了,他们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见是元秉堂冷着脸独自出来了,对侍卫嘱咐了几句话。   三人武功都不低,能够听到元秉堂说的是让小妤儿的奶妈来把孩子抱走。   周子尤又开始过嘴瘾了,“啧啧,堂堂元家家主,天天吃一个奶娃娃的醋,成何体统啊?这可真是丢元家的人!”   “我现在很怀念某人在元秉堂面前当孙子的样子,所以……”陆正曦邪恶地一笑,直接冲元秉堂那边喊道,“秉堂,周子尤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元秉堂的视线看了过来,周子尤秒怂,顿时双手合十,向元秉堂那边拜了拜,也不敢抬眼看,喃喃说道:“你别听他的,家主。我什么话都没有。”   元秉堂神情冷淡地收回了目光,懒得理会他们三个,直接转身回了营帐。   “啵!小妤儿真是个好宝宝!来,亲叔叔一个。”   “啵。”   “真乖!叔叔最爱小妤儿了嘿嘿!啵!小妤儿真香。”   看着元承意满脸幸福地亲小妤儿的脸蛋,元秉堂默默地握紧了手指,心中的酸水几乎要将他给淹没了。   他走了过去,弯下了身,沉声道:“我也要承意亲。”   元承意抱紧了怀中奶香的小妤儿,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一边慈爱地对怀中的孩子说道:“我们的小妤儿是香香宝,才不要靠近臭男人——当然,叔叔我不算,因为叔叔我也是香的。”   元秉堂快要受不了了。世上最惨的事莫过于好不容易把暗恋十几年的心上人追到了手,结果心上人沉迷于撸娃,无心与他恋爱,整天亲娃的次数是亲他的几百倍——如今的他就在经历这人间惨剧。   他想,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把这娃强行扔给陆正曦,让对方赶紧带着孩子回他的燕州去。   好在奶妈很快就来了,说是要带小妤儿睡觉了。   元承意和她挥泪告别,眼巴巴地道:“晚安哦,小妤儿。”   小妤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叔叔,晚安。”   她走后,元承意感动地捧住了自己的脸,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天呐!世上怎么会有像小妤儿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宝贝啊!”   元秉堂坐在了他的身旁,搂住了他的腰肢,学着他的话道:“天呐!世上怎么会有像承意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宝贝啊!”   元承意嗔了他一眼,推了推他的肩膀,“去去去!臭男人不要靠近我们香香联盟的人。”   “今天,承意一共亲了小妤儿一百一十七次,但只亲了我一次。”而且还是他坑蒙拐骗来的。   元承意则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语气不失遗憾地道:“居然比昨天少了十四次。我尽量明天再……唔。”   元秉堂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瓣,按住了他的后脑,将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元承意起初还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后来就放任自己沉入了这个深吻中。   他能感觉到元秉堂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对方的手掌杂乱地在他的身上抚摸,一时摸他的腰背,一时摸他的腹部与胸膛,渐渐地,他被元秉堂给压到了床上。   一吻罢,元秉堂又继续亲起了他雪白的脖颈,尤其是他的喉结。   “痒,不许亲了!”元承意稍微回避了一下,虎着脸道,“允许你多亲了一次我的嘴,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元秉堂,你小子不要得寸进尺。”   元秉堂垂着头,低低地笑出了声。待抬起了头,他笑吟吟地道:“我便是要得寸进尺,承意又待如何?”   元承意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然后他开始大喊,“救命啊,正……”   他的嘴被一把捂住了。看元秉堂的脸越来越近,元承意惊恐得瑟瑟发抖,之后,只见元秉堂得寸进尺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便起了身,下床去了。   元承意:“……”   元秉堂回过头,见他满脸呆滞茫然,忍俊不禁地道:“承意怎得呆住了?”   元承意苦大仇深地转头,对他指指点点道:“元秉堂,你小子真的是坏得很!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把你这个坏家伙给踹了!”   元秉堂低笑道:“在那之前,先让我去洗个澡,再伺候承意睡觉。”   “哼,还不快去。”   元承意的双腿没有知觉,自然没有感觉到方才元秉堂胯下又硬了,顶住了他的大腿。   营帐外谈天说地的三人见元秉堂拿着干净的衣物出来,又开始了。   周子尤啧声道:“他又要去冲凉了,我看他迟早把持不住。”   星童吃起了从陆正曦那里要来的野果,含糊不清地道:“某种情况来看,家主也挺真男人的,不搞些趁人之危的事情。”   陆正曦则是冷笑道:“他要是敢搞出那种事,我就回去告诉我爹。”   “但我琢磨,他也不怕你爹啊。他好像谁也不怕……糟糕!这人无法无天,真的是可怕极了。”   “他怕主上。”   “九长老要是性情再凶悍一点,没准是有用的,只可惜他太温软了。”   陆正曦幽幽地道:“温软?我怎么听说某人在绑架承意的时候,被承意说得气急败坏,哑口无言?”   周子尤怒而跳脚,“那是我让他的!我嘴上功夫可比他强得多得多,不信现在我趁家主不在的时候,过去一雪前耻!”   陆正曦与星童俩坐在火堆前,一道啃着果子,瞧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了营帐,没一会儿又灰溜溜地出来了,还迎面碰到了回来的元秉堂。   周子尤越发是吓得惊慌失措,点头哈腰地向元秉堂问好,以及努力阐述自己是想给元承意看腿,而不是想要趁机去欺负元承意——然而,显得格外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之后,周子尤便被面无表情的元秉堂拎去了林子,“切磋”武艺。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元秉堂气定神闲地回来了,仿佛是散步归来,衣服都没乱分毫。又过了许久,周子尤才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另外两人无情地嘲笑道:“你说,你惹他干什么?”   周子尤虚弱地坐下了身,他憔悴孤苦的模样像是饱经了一百年风吹雨打的老树,“为什么,会有人在平常都软得跟小猫似的,唯独在我面前,凶悍得像是个大老虎呢?”对他来说,精神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要更严重。   陆正曦委婉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承意的问题,而是你自己的问题呢?”   “不可能!绝无可能!我绝对不可能斗嘴斗不过一只小猫咪!”   “但是这已经发生了。”   星童默默补刀道:“还是两次。”   “啊啊啊!”周子尤抓狂地挠头,很快,他眼神坚定了起来,握拳道,“你们给我等着瞧,我下次一定会战胜九长老!我周子尤可是立志要征服全世界的男人,哪有连一只小猫咪都胜不过的道理?”   陆正曦与星童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决定还是不要提醒他,小猫咪身边有只凶猛强大的大狼守护,以及他刚刚才被对方暴揍一顿的事情了。 第36章 正文番外2-3   2   元承意次日清晨醒来,就被吓了一跳。   站在他床边,给他把脉的是个满脸青肿,面目全非的“猪头”,他花了好久的工夫才勉强认出这家伙竟是周子尤。   “你的脸怎么了?”他问道。   周子尤用他那缝眼瞅了眼站在旁边的元秉堂,回答道:“我是自己摔的!绝对不是被家主打的。”   他本是想要“借刀杀人”,让善良的元承意狠狠地谴责元秉堂的暴力行为,哪知善良的元承意冷笑了一声,说道:“谁叫你昨晚非要找我吵架?”   “吵架归吵架,打人就对吗?”周子尤跳脚道。   元承意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又没有打你,你不是说你是自己摔的吗?——摔得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一定是遭到了天谴吧?”   元秉堂闷闷地笑出了声。   周子尤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你……算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大魔王”,还是选择了暂且忍气吞声,以后再报仇。   ……   每三日例行的针灸药疗结束后,周子尤就火速地收拾东西撤了。   元秉堂娴熟地将元承意抱到了自己腿上,解开了他的裤带,将他的裤子稍微拉下了些许。   元承意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背,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呻吟出了声。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元秉堂最幸福,亦血脉贲张的时刻。   自家宝贝全身心地依靠在自己身上,像是只小猫般温顺柔软,将那隐秘的私处交到了他的手上,每一次的喘息和轻吟都是因为他的动作。   元秉堂克制不住地垂首吻起了他的发顶,手掌探入了他的衣襟,抚摸他羊脂般光滑细腻的肌肤。   他掌心有不少薄茧,触感粗糙,每一次的抚动都令元承意身体发颤。   元承意的双臂抱得更紧了几分,没能说出话,只在元秉堂的耳侧喘气,温热的吐息叫元秉堂下腹的火焰越燃越烈。   元秉堂手上的动作不停,一面俯下了头,亲吻他的侧颈与肩膀。   元承意天生是有体香的,那是类似寒梅的淡雅清香,萦绕在每一寸肌肤之上。此时他出了汗,衣服又略微松散开来,这股香气就越发浓郁。   这对元秉堂来说,无异于是蛊惑理智的春药。   元秉堂觉得自己现在身下梆硬,他几乎要忍不住解开自己的裤带了,然而终究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若是现在吓到了承意,那就可谓是前功尽弃了。   事毕,元承意越发是身子发软地依在了元秉堂怀中,完全提不起力气了。   元秉堂用干净的手擦去了他脑门上的汗珠,贪婪地嗅着他身上诱人的香气,哑声道:“舒服吗?承意。”   元承意现在感觉浑身暖暖的,全身上下都是舒爽的,他下巴搁在元秉堂的肩上,小小地“哼”了一声,任由元秉堂细密的吻落到他的发间。   他稍微缓了过来,松开了元秉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把我放下吧,你可以去解决你自己的事了。”   元秉堂宠溺地一笑,将他轻轻地放到了床上,在他额上落在了一个吻,“承意等我,我马上就回。”   “等等。”   “恩,怎么了?”   元承意自认是个仁慈且善良的好兄长,便道:“你就在这里解决也没关系。我闭上眼睛,不看就是了。”   元秉堂自是求之不得的,他解开了裤带,笑吟吟地道:“承意看,我也不介意。”   元承意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道:“谁乐意看啊?”说罢,他就火速闭上了眼睛,还用手掌覆住了自己的眼皮。   他听到元秉堂的喘息声不断传来,想到自己曾经惊鸿一瞥的沉睡巨物,要说不好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悄咪咪地把手指分开了些许,透过指缝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把他吓得不轻,他急忙闭上了眼睛,许久都没有摆脱脑海中的画面。   好可怕!算出来的数字和自己亲眼看到的,果真还是不一样的。   这家伙,是正常人吗?   ……   元秉堂完事后,用帐中准备好的清水和皂角洗净了手,方去触碰元承意,“承意?”   元承意放下了手,睁开了眼睛,脸色沉重地道:“我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秉堂,我们还是分了吧。我们尺寸相差太大,在一起不合适。”   元秉堂故作伤怀地叹气道:“既然这样,那为了和承意在一起,我只有忍痛将它切短一点了。”   元承意顿时惊悚了,“你开玩笑的吧?”   元秉堂自然是开玩笑的,但这也不妨碍他装出了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说道:“为了和承意在一起,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元承意震撼了,看他的表情宛如是在看一个神经病,抓住了他的袖子道:“等等!我是开玩笑的!你要是当真,你就是个大笨蛋!”   元秉堂没憋住,低声笑了起来。   看他笑,元承意也反应了过来,恼怒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呸!元秉堂你这个黑心的坏家伙。”   元秉堂把他抱了起来,亲昵地道:“不坏又怎么将承意追到手呢?”   “呵,那我要比你更坏!”元承意抓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道,“快点,你赶紧把你的那啥给切了!不然,我就饶不了你。”   “承意要怎么饶不了我?”   “我,我……”元承意思来想去,有了主意,他比出了一个手刀,自以为狠厉地冷笑了一声,“我杀了你哦!”   他的情态在元秉堂眼中就是,美人摆出了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矜持地举出了手掌,那扬眉瞪眼的模样像极了小奶猫努力装出威风凛凛的样子——他自以为凶猛,实际上在外人眼中简直是可爱极了。   元秉堂心痒难耐,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元秉堂!”“小奶猫”开始张牙舞爪了。   “好了好了,我被凶狠的承意杀死了。承意真是个比我还坏一万倍的大恶人。”   元承意心满意足地被哄好了。他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得意地道:“哼!你小子知道就好!”   *   3   早膳用完后,他们便收拾了营帐,继续启程了。   除去存放物件的车以外,他们一行共有两辆马车,一辆是元承意他们坐,另一辆是小妤儿和她的奶娘侍女她们坐。   今天,元秉堂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了元承意不将小妤儿抱到他们车上。原本是想要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哪知启程后,元承意又愉快地和陆正曦聊起了天,聊的是他最近新写的故事。   他们越说越起劲,后来元承意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宝贝,要喝点水吗?”   元承意道了声谢,从元秉堂手中接过了水壶,猛喝了一口,继续和陆正曦道:“下次我一定把你的名字署在我的故事集上,正曦!你是我的大功臣!”   陆正曦拍着胸膛道:“承意,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我的兄弟们人手一本你的故事集!”   元承意感动了,“正曦,你可真是太好了!”   “毕竟我们是好兄弟嘛!以前我不知道不算数,以后但凡是你的书,我都要在家中收藏个百八十本,供后世瞻仰。我兄弟是个大文豪,这说出去可真是太拉风了!为了能配得上我兄弟,我以后要更加努力了!要不然被人说,大文豪的好兄弟是个草包废物,这可真是太丢你的脸啦!”   元承意握紧了拳头,壮志凌云地道:“我也要好好努力!创作出更多优秀的文章!不辜负兄弟的期望!”   和陆正曦结束了谈话,放下了窗帘,坐在马车中,元承意还沉浸在那股热血中,久久地不能平静。半晌后,他拿起纸笔,便开始奋笔疾书,写了起来。   这次他写的倒不是他最爱的故事,而是正经的诗词,是为兄弟情而慨叹。   写完后,他自己都甚感惊艳,觉得自己写得真是好极了,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分享给了外面的陆正曦。   只可惜,陆正曦看得懂他的故事,却看不懂他的诗词。   元承意败兴而归,只听元秉堂含笑道:“看来这又是足以流传千古的绝妙诗词。”   两人的文学都是同一个先生教的,元秉堂自是有足够的文学素养能懂他的词句。   听到了他的话,元承意开心了起来,美滋滋地将那张纸折叠好,放到了自己的收纳盒中,打算将它放到自己的第四本文集中。   “什么时候承意能为我们之间的爱情写诗,在我看来我才是成功的。”   元承意斜了他一眼,哼声道:“那也必是对你成日忤逆我的咒骂!”   元秉堂低笑道:“那也未尝不可——至少,后世人都会知道我们是一对的。”   元承意虎起了脸,敲了敲他的脑袋,老气横秋地道:“你小子年纪轻轻,想得倒挺美!可别忘了,你随时都会被我给踹了。所以,还不绷紧你的神经,好好想想怎么讨好你的兄长我!”   元秉堂被打头也不见生气,反倒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语气恭敬地应道:“是,兄长大人。”   --------------------   车应该快了,不要急!计划正文番外七章内写完,到时候就彻底完结了。我lay了,正文情节的其他视角就不写了,大家还是自行脑补吧。   关于尺寸问题,文里不方便明说,意宝属于是正常男性的平均尺寸,秉堂……懂的都懂。   身高方面,意宝175,秉堂188。 第37章 正文番外4   4   他们在路上行了大半个月,终于是到达了陵嘉山。   此时正值中午,到山下来接应他们的是主家一系的大少,名为元振涞,是大长老的得意孙子,如今在七星堂担任副堂主的职位,是元家响当当的青年才俊。   “涞哥哥!”元承意掀开了窗帘,兴奋地冲他挥了挥手。   元振涞冲他微微一笑,“路上还顺利吗,承意?”   “顺利极了,燕州非常好玩。这是我的好兄弟,正曦。”元承意指了指旁边的陆正曦。   陆正曦连忙抱拳,“在下白遆堡陆正曦,初次见面,元公子。”   “久仰陆公子大名。多谢陆公子一路的护送。”   “哪里哪里。”   简单的寒暄一番过后,一行便往上山的方向去了。   元振涞先是同元秉堂说了一下家族内近日的变化,而后就绕到了元承意所在的窗边,和他聊起了天。   “承意,你的那位前未婚妻涉嫌伤害他人,被戒律堂判了三年的监禁。”   听到这话,元承意不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   元振涞叹道:“事实上,一开始我们都不看好你们的婚事,所以并没有把这消息传出去,只是这还是你第一次说想要和一个姑娘成亲,我们都不好说反对。我祖父当时都安排好了要我整夜守在你洞房的屋顶上,一有异动就把你救出来。”   元承意无言了半晌,颇是委婉地道:“我有暗卫,要是真到了那时候,倒也不必麻烦涞哥哥。”   “就怕她提前把你的嘴塞住了,让你喊也喊不出来。”   元承意:“……”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说实话,无论是主家,还是旁系,喜欢你的好姑娘都不少呢。只是她们顾及矜持,都不敢主动接近你。你要是想要成亲,哥哥我给你介绍。你还记得筠儿吗?就是我的堂妹,你也见过一次的。她饱读诗书,尤其喜欢你的文章,上次见了你本人一面后,更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元承意大吃一惊,“还有这种事?”   “她多次央我安排和你再见一面,我怕影响你的事,便没有答应她。她还拒了父母安排的相亲,成天心心念念着你。对了,你的十本故事集,她也全看过了,同样非常喜欢。”   元承意顿时肃然起敬,“我很欣赏她!下次涞哥哥你安排我和她见一面吧。”说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元秉堂给抓住了。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不谈感情,我只想和她进行友好的文学交流。”   就算是这样,元秉堂还是没有松手。   对于这些,元振涞浑然不觉,他笑了一下,“好。”   元承意放下了车帘,坐好后,元秉堂便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届时我要跟在承意身旁。”   元承意嗔了他一眼,“你跟我干嘛?当心吓到人家了。”   元秉堂样貌英俊,年轻有为,是家族说一不二的家主,按理说会很受异性欢迎,但由于他治理家族的手段太狠厉,加之身上自带威压与气场,以至于族人对他是又敬又怕,不敢产生一点多余的想法。   元秉堂搂住了他的腰肢,说道:“我怕我的宝贝被人占便宜了。”   “我才不是你的。再说,你当人人都是你吗?”   “我怎样?”   “得寸进尺的登徒子!元秉堂!你给我把手拿出去!”   ……   终于回到了久别重逢的小院,元承意又见到了相别将近三个月的月童。   这还是他们从幼年起第一次分别这么久,于是他俩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主上你瘦了。”月童口吻忧伤地道。   “你的错觉。实际上我应该是胖了。我爹爱我,在燕州时他天天派人给我送燕窝海参,还有各种补药。我都吃得流鼻血了。”元承意自豪地挺起了他的胸膛,拍了拍他平坦的小肚子。   作为过去十六年一直把元承意当成自家崽宠的假爹月童,听到自家崽炫耀起亲爹的好,还是不免地感到既忧伤,又为他高兴,“看来陆堡主是个不错的父亲。”   “还有,还有,这是我的兄弟正曦!”   主家的长辈们很快也陆续来访了,一是来问候远行归来的元承意与元秉堂,二是来看望小妤儿这个直系继承人。   很快,小妤儿的冰雪可爱就让他们的心折服了,一个个笑得慈爱极了,抢着要抱,心肝宝贝叫个不停。   陆正曦这个亲爹在旁边看着都瞠目结舌,小声对元承意道:“你小时候,他们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元承意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大概直到我十岁年龄大了,不方便了,他们这症状才有减轻。”   陆正曦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羡慕,“我们白遆堡的长辈也多,但我从小,他们都是拿着棍棒追着我打。”   元承意惊悚了,“这么恐怖吗?”   “咳咳,夸张修辞而已啦。跟你学的!”   后来,就算是乖巧的小妤儿也被他们这些怪爷爷怪奶奶给吓到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孩子交到了亲爹陆正曦的手上,才好了起来。   于是,元家长辈们的注意力和关注点全都落到了陆正曦的身上,大家开始夸奖了。   “正曦都长成一个大小伙了!”   “这孩子长得真俊啊!和他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明长得像述琦,你看那个鼻子和嘴巴,和阿瑾一模一样。”   “一表人才的,据说武功也好。没想到那陆劲明也挺会养孩子的。”   “……”   陆正曦既是感觉受宠若惊,又是压力巨大,只尴尬地晃动着怀中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元承意当仁不让地挺身而出,为自家兄弟解围。他虎着脸说道:“好了,大爷爷,二爷爷二奶奶,四曾祖……你们该去做你们自己的事了!不要再骚扰我兄弟和小宝宝了。”   “说起来,阿瑾啊,你之前的婚事黄了。五爷爷一直心中牵挂着呢,这几个月精心为你挑了几个人选……”   “阿瑾啊,我家彤儿也喜欢你。要不要考虑和她见上一面?”   “阿瑾……”   元承意双眼放空,整个人都麻了。他是没想到,他把陆正曦给救了出来,又将自己搭了进去。   最后还是元秉堂亲自出马,才将他们都拯救于水火之中。   长辈们都悻悻离开后,元承意感动地握紧了元秉堂的手,说道:“秉堂!你简直就是救世主!”   元秉堂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为了防止他们给承意安排相亲,我有意将我与承意之间的事告诉他们,不知承意意下如何?”   听他们谈起了这个话题,陆正曦非常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抱着孩子离开了。   元承意面红耳赤,结巴道:“这……我,我不知道。”   目前,在他看来,他与元秉堂之间的恋爱不过是新奇的玩乐罢了。尽管陆劲明那边已经承认了元秉堂这个儿婿,但毕竟陆劲明这个亲爹才刚认,与那些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还是不一样的。   “承意不必担心,全都交给我。我会让他们接受的。”   元承意捂住了发烫的脸颊,羞赧地道:“不是这个问题!重点是……唉,算了算了。你要说就去说吧。”   元秉堂的办事效率无疑是相当快的。   他去了一个时辰后,主家的长辈就再度来访了。   大长老直摇头,欲言又止道:“阿瑾你……罢了,只要他待你好就成。”   五长老直叹气,咬牙切齿道:“虽然早就看到了苗头,但……真是便宜元秉堂那小子了。早就料到那小子没安好心。”   他三叔伯摩拳擦掌,“要是那小子欺负你,你就告诉叔叔伯伯们。就算他是家主,我们也会为你讨回公道。”   “……”   终于将他们应付走后,元承意心力交瘁地瘫在了椅背上,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失去灵魂的躯壳了。   元秉堂将他横抱了起来,眉目飞扬地笑道:“看来我与承意间已经没有阻碍了。”   “我觉得不对劲,元秉堂。”   “怎么了?”   元承意任由他将自己放到了床上,喃喃地说道:“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搞得好像我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我刚刚好像还听见谁说了句‘好好的白菜被拱了’。”   元秉堂闷闷地笑了起来,解开了他的衣带,为他脱下了外衣和鞋子,哄道:“可能因为他们都太爱承意了吧。”   元承意瞥了瞥他的脸色,小心地问道:“我有这么多长辈关怀,但是你……”   元秉堂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垂首注视他的目光柔情至极,“我本就做好了寂寥一生的心理准备。如今有幸得承意垂青,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有承意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深情的视线令元承意不禁满脸通红。元承意急忙挪开了目光,嘟囔道:“哼,你这搞得我以后想踹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元秉堂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吟吟地道:“承意不必有顾虑,想踹便踹。我不会有任何怨言。当然,为了防止被踹,我也得全方位让承意满意才行。”   元承意抱住了手臂,深沉地点了点头,“你小子有这觉悟就好。”   “那么,既然我与承意的恋情都得到宗族长辈的认可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做更进一步的事情了呢?” 第38章 正文番外5   5   此时,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元承意都能看到元秉堂那双深邃瞳仁中的小小自己。   他紧张得心跳都开始加速了。他挪开了视线,抓住了元秉堂肩上的衣服,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满脸通红地道:“你,你,你成天尽想些污秽的东西!成何体统啊你!”   元秉堂轻笑了一声,握住了自己衣服上他的手,反倒将距离又凑近了些许,用低沉且微哑的声线说道:“我用手帮承意解决的时候,承意不是很舒服吗?难道承意不想更舒服吗?”   “但,但是……”   元秉堂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几分松动的意思,于是趁热打铁道:“我们就简简单单地试试,要是承意觉得不适,我们随时停下来。”   元承意咽了一口唾沫,稍微将手松了些许,迟疑地道:“你说话算话,我们就简单地试试。”   “我肯定说话算话。”   “那,那……”   元秉堂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做点准备,承意稍微等等我。”   元承意看他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迅速起身往外走,连忙唤住了他,“书上说的体位问题……我只想做插入方。”   “我明白。”元秉堂回首,笑吟吟地道,“我之前说过,只要能与承意一起做,体位我不在乎。”   元承意松了一口气,“那,那就这样吧。”   元秉堂出去了大约有半刻钟的时间,回来时他换了一身衣服,手上还拿了一个瓷瓶。   他将瓷瓶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就脱起了自己的衣服。   之前,元承意看他练武时,多次看过他赤裸的上半身。当时,元承意全是在羡慕他身上的肌肉。元秉堂原以为如今两人都是即将做爱的恋人了,元承意好歹也会关注一下他的性魅力,哪知……   “唉,秉堂你的肌肉可真帅啊。等我腿好了,我也要好好练练。”   元秉堂:“……”   他暂时没有脱去裤子,只上身赤裸地上了床。   他一只手撑在了元承意的脸侧,脸色晦暗不明地俯视着自己身下单纯天真的“小白兔”。   “小白兔”浑然不觉危险正在来临,自己正落入了捕食者的手上,还满脸无辜地伸手戳了戳捕食者硬邦邦的腹肌。   元秉堂忽然猛地俯身,吻住了他微红的唇瓣,舌没有任何顾忌地侵入了他的口腔。手掌则是悄然地解开了他的衣带,抚上了那绵软的身躯。   元承意虽是瘦弱,身上没有多少肉,但他骨头很软,皮肤也是极好的,宛如暖玉般光滑细腻。   元秉堂这么多年为他按摩,早就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与筋骨都了如指掌,知道自己摸到哪里,用几分的力道能让他颤抖呻吟。   之前同元承意说的,自己在为他按摩时心无杂念,此言自是假的。   他元秉堂是个正常男人,又怎能在心上人一丝不挂地任由自己抚弄时依旧坐怀不乱呢?   他在心中早就遐想了无数次自己的手掌在他身上自由地游走,唇舌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亲吻。他要让他全身都沾满自己的气息,全身心都属于自己。   而现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到来,他忠实地遵循了自己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欲望。   转眼间,他就将元承意身上的衣物尽数脱尽了。   他在元承意的脖颈,锁骨,胸膛都落下了细密的吻,还轻轻地含住了那“雪中小红梅”。   从未被人舔弄过的部位一进入他的口中,就变得硬了起来。   元承意觉得有一股小小的电流从自己的尾脊骨窜了上来,他身体紧绷了起来,轻轻地推了一下元秉堂的肩膀,“不要碰那里。”   他的嗓音发紧,带有些许的鼻音,听在元秉堂的耳中与撒娇无异。   元秉堂的呼吸越发粗重了起来,抬起了头,下身支起了高高的帐篷。   “承意,我的宝贝。”他稍稍抬起了元承意的下巴,再度吻上了他的唇瓣,手顺着他细瘦的腰肢,一直摸到了他胯间软绵的性器。   至阳的蛊虫在体内,使得元承意这方面变得很敏感,元秉堂稍一触碰,它就颤颤巍巍地立起来了。   元秉堂拿起了柜上的小瓷瓶,将里面的膏液倒出来了些许,涂抹到了元承意的小兄弟上。   冰凉凉的感觉让元承意抖了一下,但很快,元秉堂温暖的手就握住了他的小兄弟,给他上下撸动,另一只手则是解开了自己的裤带,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那庞然巨物脱笼而出,元承意首次直面它,便是再次被惊住了。   那粗长的物件在元秉堂的胯间晃来晃去,元承意看了看它,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然后很是诚恳且虚心地问元秉堂道:“秉堂,你究竟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元秉堂早知自家宝贝思维跳脱,遇事总会忽略重点,但他是没想到,都到这箭在弦上的关头了,对方居然还有闲工夫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他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元承意的脸蛋,“等咱们做完再说这个。”   “恩恩,好……”   他刚一应声,就感觉到元秉堂扶住了他的阴茎,缓缓地坐了下去。   应该是润滑做得好,小兄弟挤进了狭窄的穴道,元承意也没感觉到被夹得疼,倒是元秉堂浅浅地上下抬身了几次后,就渐渐地将他的性器含得越发多了。   数十次过后,元秉堂就将他的整根阴茎都吞没到了体内,一边慢慢地起伏,一边俯身吻他的脸颊。   这种感觉果真是与用手的不同。   元承意轻轻地喘着气,快感似是顺着他的经脉蔓延了他的全身,一下下地振奋着他的神经,恍惚间他似是都能感觉到自己没知觉的双腿的冰凉温度了。   “再快一点,秉堂。”   他渐渐地不再满足于当前缓慢的刺激,忍不住开口道。   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的不妥。   因为元秉堂欲火焚身,一直死死地克制住了自己身体的冲动,怕是弄疼了他,或是怕他不适应,如今听他这么说,元秉堂就不再忍了。   他开始迅猛地起落,身前庞大的性器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元承意的小腹上,发出了碰撞的轻微声响。   床铺晃动了起来,元承意很快被这强烈的快意给冲上了大脑,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呻吟声,手本能地抓住了元秉堂的大腿,指甲都深陷了进去。   “舒服吗,宝贝儿?”元秉堂不觉得腿被他抓得疼似的,动作没有一点停歇。   没一会儿,元承意就有些受不住了,嗓音发颤地道:“等,等,停一下。”   元秉堂暂时停了下来,用手指擦拭去了他眼角的生理泪水,轻柔地抚去了他唇角的唾液,等他缓过劲来。   元承意眼尾发红,眼睫毛上还残留着几滴细小的泪珠,他轻轻眨了眨眼,难耐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说道:“我,我好像快射了。不要停,秉堂。”   听了这话,元秉堂便不再有丝毫顾虑,继续卖力地做了起来。   都说初次会比较快,但元承意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元秉堂又起落了五六次后,他就射出来了。   他大脑有一阵的空白,身体发热,肌肤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过了那一阵后,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全身都舒畅了起来,哪怕是指尖好似也爽得发麻。   他软下来的阴茎从元秉堂的后穴滑了下来。   元秉堂自是还没够劲,但与自己的欲望相比,自家宝贝的体验无疑是第一位的。他抬起了身,拭去了元承意额上的汗,含笑问道:“简单地试了一下,承意感觉如何?”   元承意睨了他一眼,小小地哼了一声,别过了视线。这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那下次,承意还要不要和我做呢?”   “废话真多!”元承意羞恼地锤了一下他的大腿,“你快点解决完。然后,该洗澡了。”   元秉堂低笑了几声,眉目舒朗地应道:“是,承意大人。”   ……   接下来的小半天时间里,元承意一直心情愉悦。他任由元秉堂帮他洗了澡,为他穿上了衣服,然后整整齐齐地坐在了桌前,等吃饭。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   星童路过他的房间,看到屋里的场景,心都要碎了。他还以为他们刚刚回来,好歹会休息几日再做,谁知道居然回来的当天就做了呢?亏他之前还嘲笑周子尤押注的离谱,谁知道离谱的竟是他自己!   他孤注一掷,将自己的全部资产都压了进去,企图大赚一笔,结果再度倾家荡产。   要知道,他之前就是因为和元秉堂赌,才把自己未来一百年加祖孙四代的自由都给输进去了啊!   ——虽然元秉堂似乎也没太把幼年时与他之间的赌约当回事,没有收他的俸禄,也没有阻止他接近元承意,只偶尔在威胁他的时候会提起,但他可是个信守承诺的真君子!   --------------------   这是第一次,就别指望太激烈了!毕竟承意宝贝还病弱呢。   明天不更!我得上课! 第39章 正文番外6-8(完)   6   受元家长辈的热情相邀,陆正曦决定在元家暂且逗留一段时间,等到老家主七月中旬的忌日之后再离开。   不久前,刚刚失了自己二十三年处子之身的元承意感觉还好,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难受,反倒他觉得自己焕然一新,成为了更加成熟的自己。   然而,他是属于爽过了就算完,之后又快快乐乐地继续投身自己挚爱的书本文字。   至于元秉堂,开了一次荤不嫌够,之后每隔四五天就又连哄带骗地将他弄上了床。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半个多月。   元承意最近察觉自家好兄弟月童似乎有了什么情况。   月童通常都是守在他身边的,除了院里的人外,也没什么人际关系。然而,近日总有人来找月童。   月童每次也只出去了片刻,就很快回来了。   元承意本来也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次数多了,他也留起了心,特意询问了侍从。   侍从表示找月童的都是同一个姑娘。   同一个姑娘?   元承意吃了一惊,等月童回来后,便询问了他。   月童对他向来是有问必答,尽管面上显出了难色,但还是如实道:“那姑娘是主家五系二脉开字辈的大小姐。主上你们在燕州期间,她一直在追求我。我担忧她是想要借我接近主上,就没有理会她。”   元承意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姑娘性格怎么样?”   月童深吸了一口气,“是个豪爽开朗的性格,在家族的风评很好,武功也不错。”   “那她没准是真心喜欢你的啊?”   月童却是摇了摇头,“属下的职责是照顾好主上,属下无心情爱之事。”   元承意放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地道:“说实话,月童,我是希望你们在职责之外也能过上自己的生活,不必将一切都放在我的身上。”   “属下明白。只是感情一事强求不得,属下对开鸢小姐没那个意思。”   元承意耸了耸肩,“那好吧。”   虽然月童这样说,但第二天,星童就神秘兮兮地跑来告密了。   “主上!我跟你说,月童昨夜趁您睡觉后,和开鸢姑娘在花园里私会。开鸢姑娘还霸道地把月童给强吻了,然后月童羞答答地逃跑了。”   元承意震撼了,“还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   后来,元承意便问了月童。   却见月童一改昨日沉静的态度,眸光有了波动,白净的脸颊变得通红,嘴唇直哆嗦,颇是气恼地道:“她,她真是不知羞耻!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粗俗野蛮的女子!我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   看他难得失了风度和方寸的模样,元承意暗暗瞠舌,心道,这俩不会真有戏吧?照这样说,自己的存在岂不是会影响他们感情的发展?   元承意思来想去,觉得为了自家好兄弟的终身大事着想,自己怎么着也得为他们腾出空间。   于是,他就想起了前几天元秉堂邀请他到他的院子去住。他当时疑心元秉堂这小子不怀好意,就直接回绝了对方。   现在……   反正顶多就是元秉堂想与他做爱嘛。两人这段时间也做过好几次,他都感觉挺舒服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自家兄弟,元承意在中午,元秉堂和他一道用午膳时,就同他说了打算在他院子住一段时间。   元秉堂弯起了嘴角,笑得颇是意味深长,答应了下来。下午,他早早地处理完了公事,便亲自来接元承意。   月童没有怀疑,只当他俩是想要过二人世界,便给元承意收拾了行李,替他把东西送进了元秉堂的院子,就离开了。   ——然而,没过几个时辰,元承意就开始悔恨起了自己羊入虎口的行为。   *   7   元家众所周知的是,慕瑾院乃是家主的居所。   这里戒备森严,守卫都是元家的精锐,但凡有擅闯者都一律格杀勿论。是以,一般人对此地都是敬而远之的。   然而今晚的气氛却显得格外不一般,守卫纷纷远离了本应被严加保护的主屋,就连藏身于暗处的暗卫也默默离去了。   若有人在此时靠近,就必会听到里面传来的暧昧声响。   “元,元……唔……你这混蛋!”   “啊,不许……”   “乖宝,叫相公。”   “你,你想得美!唔……”   “承意宝贝乖,叫相公。”   最终,在强烈的刺激下,意识模糊的元承意还是被他给蛊了,嗓音带着微颤的哭腔,细弱蚊蝇地唤道:“相,公……”   元秉堂心口顿时涌上来了一股汹涌磅礴的力量。他忍不住低下了头,用唇舌卷走了他眼角的泪珠,握住了元承意的腰身,上下起伏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承意,我的乖乖宝贝。”   ……   两刻钟后,被洗干净了的元承意终于是回过了神来。   彼时,元秉堂已经将他放到了床上,为他擦净了身上的水渍,给他穿上了干净的衣物。   想到自己在方才语无伦次说的话,他的脸顿时爆红,立马拿起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脑袋,恨不得自己是个死人。   “承意?”元秉堂含笑扯了扯他的枕头。   元承意生无可恋,万念俱灰地道:“现在的元承意已经是一块石头了。什么话也听不到。”   “承意方才叫了我相……”   话还没说完,元秉堂的衣领就被抓住了。   元承意面红耳赤地晃他,做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色厉内荏地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给我忘了!”   在这种时候,元秉堂却显得非常坚持原则。他煞有介事地道:“不,承意叫了我相公。”   元承意如鲠在喉,“元,元秉堂!算你狠!”   元秉堂把手拿了下来,给他盖上了被窝,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笑吟吟地道:“现在相公该服侍承意宝贝睡觉了。说起来,这还是承意第一次睡我的床吧?”   “不,我不要睡你这坏家伙的床!我要睡我自己的床,我要回去!”   元秉堂轻轻地按住了试图挣扎的他,笑道:“想来现在月童和开鸢姑娘已经在月下谈情说爱了,承意现在回去不合适。”   听他这么说,元承意猛地反应了过来,大惊道:“难道这也是你的算计……”   元秉堂低笑了几声,“开鸢姑娘暗恋月童许久了。我只是鼓励了她几句。”   “等下!月童说我们在燕州时,开鸢姑娘就在追求他了。你难道为了我今日睡你的床,筹划得这么遥远?”   元秉堂眉目含笑地注视他,没有说话,但答案不言而喻。   元承意磨了磨牙,“今天就当是小爷我认栽了!这床,我暂且睡了!但是,元秉堂,你给我等着。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小爷我迟早会讨回来的!”   元秉堂颇是宠溺地道:“好好好,我等着承意讨回来。”   元承意欲言又止,最后恨恨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元秉堂熄了灯,钻进了他的被窝,抱住了他。   很快,聪明机智的元承意就有了主意。   他倏地睁开了眼,问道:“元秉堂,你明天公务忙吗?”   “明天没什么事,中午应该就能把事务处理完。到时候,我就来陪承意。”   元承意小小地阴险笑了笑,心道,那你不就完了吗?元秉堂。   第二日清晨,元秉堂就自觉地把元承意送回了他的院子。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的月童也显得很吃惊,但他也没有多问。待元秉堂走后,他就如往常那样服侍元承意。   元承意瞅了瞅他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你昨晚……怎么样了?”   月童疑惑道:“啊?昨晚?昨晚属下睡得很好啊。”   看来他昨晚是没有与开鸢姑娘私会。   元承意怕他生疑,便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后召来了两名影卫,吩咐他们去盯着元秉堂。等到元秉堂处理完公务,往他这里来时,一人去同元秉堂说“九长老要离家出走了”,另一人则是回来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主上这是……”   元承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到时候,你要帮我收拾行李。”   ……   元秉堂那边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的还快。   还没到午膳时间,影卫就回来通禀了。   元承意叫月童收拾行李,伪装出准备离家出走的假象,月童倒也是实诚,直接拿了一大摞的衣服就往行囊中塞。   元承意赶忙制止了他,“不用这么认真!做做样子就行了。马上又要收回去,怪麻烦的。”   “做戏要做全套嘛,不然家主怎么会相信呢?”   当元秉堂匆忙赶来时,就见元承意冷着一张脸坐在床边,月童正在忙碌地收拾行囊。   “宝贝,这又是怎么了?”   ——元秉堂自是看出了元承意并非真心实意想要离家出走。否则又岂有等他处理完公务再发作的道理?但这也不妨碍他去哄自家耍脾气炸毛的小猫咪。   元承意瞥了眼在自己床边蹲下身的元秉堂,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我要离家出走,去白遆堡,我要跟我爹说你欺负了我。”   虽然这套路,他之前已经用过一次了,但他觉得应该是管用的。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元秉堂就握住了他的手掌,说道:“承意不许走!”   “哼!你说的可不算,我说了才算。月童,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月童:“……”他可无意掺和小情侣间的小情趣。   他干巴巴地说道:“主上说得对。”   元秉堂起了身,也坐到了床上,将元承意抱入了怀中,好声好气地哄道:“我怎么欺负承意了?我明明这么爱承意。”   “昨,昨晚,你……”   元秉堂轻咬他的耳垂,嗓音低哑地道:“昨晚,承意说停,我不就停下来了吗?”   元承意恶声恶气地道:“我没说这个!我说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元秉堂装出了恍然的模样道:“承意说的是你叫我相……”   “不许说!”元承意整个人都要炸开了,满脸通红地锤了一下元秉堂的大腿,语气凶狠地道,“元秉堂,要是你不说你昨晚什么都没听见,我就要离家出走!你八抬大轿……哦不,就算你亲自抬轿子,我也绝对不回来!”   ——元家暗卫营的统领权仍在元承意手上。元家最精锐的玄甲营的统领令牌,元秉堂几年前也交给了元承意。所以说,若他真心要走,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好吧,我昨晚什么都没听见,承意什么都没说。”   元承意抱起了双臂,小小地哼了一声,扬起了下巴,“这还差不多!”   元秉堂低笑道:“既然这样,承意不离家出走了吧?”   “这得看你之后的表现了。不许再提我昨晚叫你……那个的事情。听到了吗?”   “是,承意大人。”元承意搂住了他的脑袋,在他的发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脸上浮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不提昨夜的也无碍。反正未来还有那么多时间,他还可以让元承意再在床上叫他千百次“相公”。   *   8   又是一年夏,转眼距离老家主元述琦的逝世,已有十载春秋。   上坟的人络绎不绝,坟前摆满了新鲜的花朵与水果。   当元秉堂推着元承意来到墓前时,只见陆正曦正坐在一旁怔神,他衣衫上还沾了不少的露水,也不知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正曦?”   元承意的呼喊声让陆正曦如梦初醒,他回过了神来,扭头看向了他们,语气稍显怅然地说道:“你们来了啊?”   “你这是怎么了?”   陆正曦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说道:“昨天晚上,元凯交了一封信给我,说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我才知道,她……居然对我了解那么多,她亦是时刻关注我的成长,牵挂着我的。小时候,每当被我爹教训时,我都特别渴望有娘亲在,她能轻声安慰我,为我处理伤口。然而,当我第一次知道我母亲时,她已经去世了。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她,她也不知道我是何模样。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和她说,但现在都没有机会了。”   元承意对后面的元秉堂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为他将轮椅推到了陆正曦的跟前。   元承意拍了拍陆正曦的肩膀,说道:“不要难过,正曦。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我娘亲同我说过,无论她身在何处,她的心永远是与我们同在的。我相信,她会听到我们跟她说的话的。”   陆正曦抬起了头,眼中含泪,“真的吗?承意。”   “我可是你兄长啊,兄长说的话还会有错吗?你看我的。”说罢,他又让元秉堂给他将轮椅推到了墓碑之前,扶他在软垫上跪了下来。   “娘亲,阿瑾又来看你了。今年可不得了,我又有了两位血缘至亲。我爹虽然脾气顽固了一点,但总体还算是差强人意。我兄弟正曦人可真不错,我和他处得很好。而且我还把他带到我们这里来了,你看他是不是很帅气?”   他说话期间,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鸟,落到了他的头上。它一点也不怕人,无论元承意怎么动,它也停留在那里,还用翅膀碰了碰他的发顶,似是在抚摸他的脑袋。   “还有还有哦,你算的可真没错,元秉堂这家伙……”   元秉堂没等他说完,就掀起了衣摆,跪在了他的旁边,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语气恭敬地道:“母亲,以后承意都由我来照顾,您尽可放心。我会一辈子待他好,绝不会辜负于他。”   那黑色小鸟仿佛听得懂话似的,又扑动着翅膀,飞到了元秉堂的肩上,待他说完后,还叽叽喳喳地叫了一声,好似是在回应他的话般。   这一幕叫陆正曦泪如雨下。   陆正曦大步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哽咽地道:“娘亲,孩儿真的,真的很想亲自见您一面。孩儿还没有为您尽孝……”   他听到自己头上传来了那叽喳声,泪水决堤了一般往下流。   ……   上完了坟,元承意便提议说要带陆正曦去同心崖。   此时,同心崖还有不少其他的人,有些是来观光的旅客,有些是元家的族人。   陆正曦站在崖上,隔着栏杆,往下望,清风令他的发丝都在微微摆动,他低声问道:“承意,你能告诉我,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啊。”元承意看向了碧蓝色的天空,感觉自己好似又在云间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容,他喃喃道,“我们的娘亲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母亲!她可以为我们付出她的一切,哪怕是她自己的生命。”   陆正曦颇是伤怀地偏过了头。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地活着,不能辜负她的期待呀。正曦,你看那里!”   陆正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折射出了绚丽夺目的霞光。   “娘亲说过,如果我们在思念某个人时,天空中出现了霞光,这就说明她也在想念我们呀。”   (正文番外完)   --------------------   终于写完了! 正文说的“神算血脉普遍短寿”这个问题,大家不用担心哈哈哈。其实不是这个问题。比如娘亲,她去世时是三十七岁,为了救回承意付出了三十年寿命,后来又屡次破戒,又多付了二十年寿命,加起来她理应能活到八十七岁,这肯定算不上短寿。   娘亲去世时跟承意说的遗言,隐晦地暗示了这一点。之所以神算血脉普遍短寿,是因为神算血脉者拥有特殊能力的代价是“先天有缺”。娘亲的缺属于是“寡”和“独”,所以她命定会在青年时和挚爱的恋人分道扬镳,中年时承受丧子之痛。其余神算血脉者和她情况差不多,也都会命途坎坷,遇到很多导致自己痛苦或者不想经历的事情,而他们拥有更改未来的能力,就会忍不住去避免自己的苦难,这才导致短寿。   而承意情况就和他们都不一样了。他的缺属于是天生体弱多病,加上七岁时夭折。后者,他娘亲已经帮他度过了。前者,问题也不大。至于苦难……秉子哥这个帝星可不是吃素的,不会让他的小宝贝遭受什么苦难的!   还有,正文有提到承意做的梦,关于他七岁下地府的那一段。文里没具体写这究竟真是梦,还是真实的,就当是留白部分,大家可以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可以当是梦,说明承意潜意识知道他本来应该死了,但他娘亲救他回来了。也可以当是真实的,懂的都懂。   总而言之,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么么哒,爱你们哟~(づ ̄3 ̄)づ╭~ 期待与你们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