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退婚后对家祖宗成了我的金手指   作者:粟凛   文案   陈韫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职业骗子,纵横东南亚巫蛊、降头、佛牌三大玄学行骗业务,混得风生水起,人送外号“玉面狐”。   夜路走得多真的撞了鬼,就在他准备金盆洗手的那天,他惨遭真·玄门第一大家族顾家绑架,并被告知:   顾家祖宗顾沉璧曾在一千年前预言,他的八字与顾家有天定姻缘,因此必须立刻与下任顾家家主,即顾家大少爷履行婚约。   然而,仪式未成,他就被顾家大少爷拿着五百万支票一番羞辱,当众宣布退婚。   陈韫(仇记着,钱拿了):谢谢谢谢,我真的会谢,走了。   也正是那一天,他发现外公留给他的铜钱里竟然冒出个一千年前的失忆亡魂,与他魂魄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此陈韫被迫从职业骗子,转型为修真奇才,一人一魂,踏上脚踩顾家,拳打各方,制霸修真界之路!   陈韫(记仇):某年某月某日,顾家强迫我跟个男人结婚。什么玄门第一世家,什么千古第一人,待我修到踏破虚空,先把顾沉璧从鬼垣地府拖出来,摁地上,让他再好好算一算我跟顾家到底是姻缘还是孽缘!   某亡魂:行。搞。   等到陈韫真的成为修真界传奇,昔日退婚的顾家大少爷坚定表示祖宗之命不可违,一众大佬争相当小弟后——   亡魂(终于恢复记忆):我似乎……好像……曾经……有个名字,就叫顾沉璧。   亡魂:要被老婆打的竟是我自己。   亡魂:赐婚岂不也是我自己???   高岭之花清心寡欲超级大佬攻+x+桀骜不驯野心勃勃睚眦必报美人受   受万人迷,但1v1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升级流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韫 ┃ 配角:顾沉璧(顾澜)/宿冬 ┃ 其它:众小弟;众反派   一句话简介:给老婆指婚的竟是我自己。   立意:纵天命难违,也要放手一搏 第一卷   S省九尾狐妖案 第1章 退婚   陈韫被反绑着双手,眼蒙着布,坐在一架私人飞机上。   一天前,光天化日之下,他在自己家里安安稳稳写着遗书,忽然被一群自称「顾家」的人绑架了。   绑架的目的不是勒索钱财,不是器官买卖,而是要他一个大男人,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大少爷履行婚约。   且不提现代社会为什么还有「大少爷」和「婚约」,整个事件就像个神经病策划的荒诞剧。   这群人先是把他压到一个祠堂里,配给他一把剑,然后让他在一幅被称为「祖师爷」的古画面前与剑交拜,一群人肃穆地围着他念念有词,简直像某种邪/教现场。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礼成之前,又有另一伙人闯进来,当众将他劫走,于是成了他现在这样的倒霉处境。   一天之内接连被绑架两次,如果不是他无比确定老妈虽然漂亮,但选男人的眼光不行,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是哪个富豪或高官的私生子。   陈韫感觉到身旁有六七个人,脚步轻盈,明显是练家子。   为首一个人更是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似乎刚从战场上撤下来,虽然一言不发,却有一种难以忽视强烈的存在感。   陈韫调节呼吸,开始装昏。   他装得无比熟练,垂着头,仿佛真的无知无觉,没人能察觉他衣袖里一直夹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   ——方才那伙人忙着举行仪式,根本没来得及搜他的身。   “陈韫,今年20岁,s省长安市人。”   一人出声,他的语调漫不经心,仿佛在念一件物品的说明书。   “一个月前,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外公陈喜年癌症去世,已无亲人在世。”   “14岁,被指控谋杀继父,因证据不足撤档。三个月后生母自杀。”   “16岁,高中二年级肄业,因舅舅欠下巨额高利贷,从此跟一帮高利贷团伙混迹东南亚黑市,招摇撞骗,经营佛牌、巫蛊、扶乩等诈骗生意。”   那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暧昧:“哦,还有个外号——「玉面狐」。”   他踱步,似乎按下一个录音,里面传出一个陈韫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你问玉面狐吗……嘶,那小子,不能沾,14岁就敢杀人,听说他妈就是被他气死的……”   “对,他跟在六指身边时才16。欠下高利贷不用还钱不用剁手,还帮他养着个半死不活的病老头,你觉得他是凭什么?”   录音里的男人忽然下流地笑了起来,带着某种心照不宣:“你看看他那张脸……”   眼罩被猛得扯下,陈韫被以要捏断颌骨的力度,强迫抬头。   强光射入,陈韫一动不动。   他皮肤雪白,睫毛浓黑纤长,骨相极其优越,闭着的眼睛线条流畅上挑,沉睡时宛如毫无生气的人形玉雕娃娃,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令人怦然心动。   那人玩味地笑了声:“星泽,这就是顾大宗师一千年前批给你的「未婚妻」?你现在亲自见到了,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为首者终于出声,冷得像块冰:“我没有「未婚妻」,谢谨,再瞎说我就把你扔出去。”   陈韫忽然明白,这伙人是怎么回事了。   又有一女孩忿忿出声:“长老们竟然趁少爷去长白山出任务时,强行举行诸天婚仪,真是疯了!要不是谢谨哥哥提醒,少爷岂不是要和这个……这个坏人绑在一起?!”   其余人纷纷低语,一时间机舱内嗡嗡作响。陈韫闭目静听,不动声色地摸向刀片。   那个方才读资料的人——谢谨道:“别吵了。婚约毕竟是顾大宗师的指示,我们这样带走他,顾叔叔那里会不会不好交代?”   提到「顾大宗师」,陈韫察觉到气氛仿佛冻结一瞬。   那个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男人,或者说,陈韫被绑架的罪魁祸首,他差点礼成的「未婚夫」——顾家大少爷顾星泽再次开口:   “再不好交代,我自己会去交代。”   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顾沉璧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死了一千年了。顾家的命数难道还会掌握一个死人,和一个人品低劣的骗子手里?那顾家还不如当个笑话。”   “也是,星泽,他配不上你。”谢谨放开陈韫,似乎半带戏谑道:“毕竟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嘛。”   顾星泽却不说话了。   场面静了一会儿,陈韫忽然第六感警铃大作,直觉危险。   下一秒,一阵罡风割破他的袖管,锋利的刀片从他手腕滑落,一线血珠飞溅而出。   顾星泽一手猛提起陈韫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靠背上,发出砰得一声巨响,震得他脊背发麻,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身前笼罩的阴影带来庞大而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陈韫在东南亚见识过不少特种兵和亡命徒,但都没见过有哪个人拥有这种凛冬般令人战栗的气势。   顾星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一句:“还、装、睡?”   陈韫撩开眼皮。   他五官本来柔和,然而睁开眼后却气质倏然大变,眼中藏不住戾气,眼尾上挑,仿佛随时准备挑衅和冷笑,漂亮得锋利刺人。   陈韫与眼前人对视,面无表情道:“看来我被允许醒了?顾少爷。”   顾星泽比他想象中年轻得多,与他差不多大,五官深刻立体,极其英俊,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张扬。   他穿着看不出制式的军装,衣袖和前襟染着奇怪的绿色血迹,腰间别着一把银色的枪。   顾星泽显然听出了陈韫语气中的讽刺,拧着眉,与陈韫针锋相对。   然而下一刻,陈韫倏然瞳孔紧缩。   只因他看到,那柄他被收缴的刀片,正脱离重力,悬浮在空中。   而顾星泽身旁站着的那名女孩儿,肩上趴着一只面目狰狞的红色怪物,对陈韫裂开血盆大口,威胁一笑。   坐在旁边,被称为「谢谨」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整齐的衬衫西裤,长相温和儒雅,注意到陈韫眼中的震动,轻笑一声:   “好了,顾苏,没必要吓唬一个凡人吧。”   他说「凡人」时,带着某种不自觉的,俯视蝼蚁的怜悯。   「灵力」、「大宗师」、「顾家」……字词在他脑中一霎那凝成一线,他倏然想起在东南亚时,曾听一位蛊师说过:   ——“国内有一处特殊调查部门,汇聚了各地真正的玄门高手。”   ——“造假的怕遇到行家,做贼的最怕遇到警察,我们这种靠「玄学」吃饭的,最怕遇到真的玄门世家。”   ——“被没收吃饭的家伙还是轻的,要是落到「顾家九枝」手里,那才叫一个生不如死。”   难怪闯进他家的那伙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难怪他的呼吸变化能被发现。   此刻,「顾家九枝」的大少爷一手撑在陈韫的座椅靠背上,近乎与他鼻尖相对,盯着他的眼睛,居高临下道:“我平生最讨厌骗子。婚约一事,本就荒唐,与我无关,我也从未承认。”   他一字一顿道:“婚约作废,我与你此生毫无瓜葛。听见没有?”   陈韫深吸一口气:“我……”操/你祖宗!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顾星泽已经退回位置上,冷着脸将一张支票甩到他面前,道:   “你招摇撞骗,不过为了图财。这里是五百万,我买你这辈子不再踏进京城一步,不能靠近我半寸距离。”   陈韫十万句脏话卡在喉咙里,强行拐了个弯:“我记住了。”   他心里波涛汹涌,匪夷所思,没想到二十一世纪了还有给人甩支票,让对方离开自己儿子……不是,离开自己的傻逼桥段。   他舅舅当年欠下的高利贷就是五百万。他更想不到,他呕心沥血花了四年才彻底还清的五百万,这人却能随手甩出来,用作那么荒唐的交换条件。   顾星泽也没想到他变脸当真变得那么快,顿了一下,沉声道:“不要再做骗人的勾当。不然被我抓到,我会亲手把你送进「十九层」。”   ……   陈韫攥着支票,忍着后背的伤,在长安市下了飞机。   他家在长安市一条地段偏僻的老胡同里,是一间破败的小型四合院。   这是他外公给他留下的祖宅,16岁那年被舅舅抵押给高利贷,直到一个月前,外公去世,才被解封还回来。   四合院内,经过昨天顾家人的强行闯入绑票,宛如台风过境。   房门外,外公生前悉心照料,留给他的几盆茶花被摔碎在地上,又被大雨冲刷过。   陈韫在一片狼藉中,蹲下身去收拾,却发现含苞待放的茶花已经被人踩得稀碎,混在泥里,残破不堪。   他浑身发抖,满手泥,一瓣一瓣地把残片从土里捡出来。   陈韫半跪在地上,咬紧牙关,自言自语:“算了……五百万……算了……”   他捡了半天,捡到最后,忽然猛地握拳砸向地面,不顾鲜血横流,骂道:“妈的!”   陈韫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手腕上系着的一枚铜钱已经被沾上了血迹,闪过一抹红光。   这时,墙外,一人探出头来,尴尬地试探地问:“陈……陈韫?你在吗?我爷爷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吃饺子。”   陈韫抬头。   墙边上趴着的是隔壁封老爷子的孙子,名叫封不对,比陈韫大四岁,是个头发尚且浓密的程序员。   此人长得俊秀,一脸正气,性格却非常社恐,是个标准宅男,从来有些怕陈韫,此番鼓起勇气来搭话,手下哆哆嗦嗦,差点把陈韫家的墙砖给抠掉。   两家人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封老爷子患有某种特殊心脏病。   陈韫去东南亚「进货」的时候,会顺手帮他带一点平价药,封老爷子则偶尔帮忙照看荒凉落魄的陈家祖宅。   一来二去,两家人就熟悉起来,偶尔封老爷子还会去医院陪陈家外公下棋。   陈韫抬起头时,眼眶的微红已经消去,完全看不出方才的激烈情绪。   他知道昨天一番打斗,肯定吓到隔壁邻居了,封老爷子还有心脏病,必然要去安抚解释一番。   他点了点头,站起来,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不知道是蹲得太久还是怎的,竟然眼前一黑,控住不住地往前扑倒。   就在他的脸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只来得及听见封不对舌头打结般地喊:“陈……陈韫?来个人,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某点升级流标准开局,顾大少爷,但凡多看一点网文,就该明白退婚是会火葬场的,何况你还不是正牌攻(摇头) 第2章 封家   陈韫躺在封家的床上,昏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却睁不开眼皮。   他感觉床边似乎挤满了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   “哎呀,这俊俏小哥终于又来咱家啦?”   “嘻嘻嘻,还睡在咱家床上呢,封不对,这床以后你别睡了,换老娘来睡!”   “柳六,躺你的棺材去吧,馋男人不如让你家里人给你多烧点纸片人!”   “哪里画得出那么漂亮的男人,真是比封不对书柜漫画里的人还俊。要不怕他沾了鬼气,姐姐我真想舔一口。”   封不对畏畏缩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弱气道:“求你们让一让啊……让一让……爷爷让我喂点安神药……”   陈韫:“……”   什么情况?   他眼睛面前睁开一条缝。   只见四周挂满丧事用的白绫,墙角靠着鲜艳的花圈、栩栩如生的纸人,不远处还摆着一具漆到一半的棺材。   这倒不令人惊讶。因为封老爷子做的就是卖棺材、办丧事的行当。   大概也正因为这样,当他和外公被街坊邻居投以异样目光的时候,和同样被议论避讳的封家人,反而有了一种同类的心照不宣的亲密。   但令陈韫瞳孔地震的是,他周围环了一圈脸色青白,脚不沾地的「人」。   这群「人」或满脸鲜血、或眼球脱框而出,或直接额头上插着一把菜刀……   那位扬言要「舔」他的姐姐,舌头一直垂到了地上,看起来足以一口给他全身洗个澡。   而且这群「人」不仅与封不对颇为熟稔,似乎也与他打过无数次照面。   封不对终于挤出重围,端着药碗过来了,看见陈韫嘴唇翕动,忙凑过去,问:“来了来了,是要喝水吗?”   封不对与陈韫对视片刻:“……”   陈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家里有鬼。”   封不对悚然一惊,发挥出平生最足勇气,强忍着不扭头去看四周作鸟兽散的众鬼,镇定自若地把安神汤灌进陈韫嘴里:“呵呵呵,你说什么傻话,世上怎么会有鬼呢呵呵呵。你做噩梦啦!”   他的手抖抖索索,差点把药全泼陈韫身上。   陈韫一见他的反应,完全坐实了自己猜测,登时无语,一把抢过安神汤。   陈韫握着碗,连珠炮一样问道:“你也是玄门的人?那你认不认识顾家人?昨天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握着封不对的手腕,沉声道:“你告诉我,我不说出去。”   他知道封不对这种人最不禁追问,稍加压迫就会全招了。   果然,封不对抱着头说:“别问了别问了。我知道顾家,因为我们封家之前世代都是驱鬼的,昨天……昨天……”   他脸上带着明显愧疚,低着头:“对不起。因为不清楚你和顾家到底有什么过节,昨天我和爷爷没有出去救你。”   陈韫并没有在意这个。   他和封家毕竟只是邻居关系,平时帮个小忙,肯搭把手就已经算讲义气,顾家看起来就权势滔天,看封家这破落户的样子,选择自保也是人之常情。   陈韫只想知道,这出莫名其妙的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不明不白地让人绑架一顿。   他思索片刻,将事情经过简单地给封不对讲了一遍。   封不对从「婚约」开始,就听得目瞪口呆,再听到「顾沉璧」更是脸色五彩纷呈,陈韫到后面简直怕他也心脏病发作,都说不下去了,递过安神汤。   封不对呆滞地把安神汤喝完了,倒了半天气,终于开口道:   “你知道顾沉璧是什么人?”   陈韫冷笑:“神经病?”   封不对:“你知道和顾家联姻是什么意思?”   陈韫连连冷笑:“娶一家子神经病?”   封不对扑通一声,差点给他跪下了,颤颤巍巍道:   “我的大佬啊,顾沉璧可是传说中千古玄门第一人,号称半步化神,古往今来第一个连封国师、北疆王、一字并肩王的大宗师,与人皇、妖王平起平坐的存在。”   “当年神州三千玄门,没人敢称世家,因为所有家族都是顾家的附属,是顾沉璧的门徒,是顾家的家臣。”   “如今总管所有玄门和妖族事务的特调局,也仅仅是顾沉璧创建的「牵机阁」的后世化身而已!”   他悲愤欲绝:“你竟然拒绝了顾沉璧的赐婚!!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拒绝的是一个天神的爱!!”   陈韫不懂他们二次元的梗,赶紧推开他扒拉自己腿的手,蹙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厉害?他再怎么厉害也是古人了,别说现在顾家只是一千年后的顾家,就是他死而复生也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封不对:“这你就不懂了。当今玄门也分「上九流」和「下九流」,你知道是什么吗?”   陈韫发现封不对一说到「顾沉璧」就一改怂样,自信满满,开始滔滔不绝。   他不知道这是小宅男谈到偶像时的力量,一挑眉,抱臂道:“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朝廷,四流官……”   封不对:“不对不对!”   陈韫:“请赐教?”   封不对:“是一流顾家,二流谢,三流的王爷,四流的官……你现在知道顾家有多厉害了吧?攀上顾家,那就是鸡犬升天啊!”   升天可以,但无论是当「鸡」还是当「狗」,他陈韫都没有兴趣。   他礼貌问道:“敢问你们家是在第五还是第六?”   封不对蔫了,抬不起头:“……「下九流」第二,吹唢呐的就是我们。”   陈韫:“那就当这个排行不存在。”   封不对:“啊?”   陈韫从眼皮下瞥了他一眼:“你傻啊,人家不把你当回事儿,你还拥护个什么劲。”   他靠在墙边,披着被子,单薄的下颌微微扬起。   对别人来说的死亡角度,与他而言却恰到好处,线条清晰而优美,仿佛老天爷在他出生时就估量好,他要习惯从这个角度看人。   “从今天起,你出门就报个吹唢呐的排行榜。”陈韫垂着睫毛思考:“那就是,一流的封家,二流的……你们玄门还有哪家吹唢呐?”   封不对老老实实:“没了。”   陈韫无言以对:“成,独占一榜了,也算霸气。”   封不对脸忽然有些红了,端起碗说:“我去刷锅。”   陈韫赶紧拦住他:“等会儿,还没问完。你刚才说得顾家那么厉害,那为什么还要跟我……”   他想了想,还没决定好怎么形容自己,含糊带过:“跟我这个人立婚约?”   这一点封不对也想不通,只得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据说顾沉璧生前有一幅「碎玉图」,是他前推八千年,后推一千年绘制的八卦秘卷,只有顾家人才能看到。传说在他推衍到一千年后时,忽然手中玉笔碎裂,是天地授意,不可再推,于是停笔……”   说到这,封不对自言自语:“哎?今年岂不就是刚刚一千年?”   顾星泽那句「顾家命数难道会落到一个人品低劣的骗子手里」倏然再次涌入脑海,陈韫感觉自己猜到了什么。   难道是顾沉璧算到他和顾家联姻,会影响顾家命数?   但仍说不通。确实如顾星泽所言,他一个「凡人」,如何左右顾家这种庞然大物?   他还在细想,封不对却忽然问:“等等,不对,你之前明明体质正常,看不见鬼,怎么忽然能看见了?”   封不对方才一直被陈韫牵着鼻子走,这时才恍然想起不对劲的地方。   陈韫随口道:“大概是因为我快死了吧,听说人死之前容易见鬼。”   封不对:“?”   封不对:“??”   封不对:“什么?你快死了?!开玩笑吧?”   他原本猜测是不是顾家在陈韫身上用了什么术法,没想到陈韫惊天一声雷,直接把他砸晕。   陈韫却心念一动:“你不是驱鬼世家,能不能看到我身上的阳气,能活多久?”   封不对静下来,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脸色骤变,退后一步差点撞上没漆好的棺材,结巴道:“我,我看得不准。我去找爷爷帮你看吧。”   方才他打开封家特有的「三阴眼」,赫然看到陈韫身上已经阴气密布,那是他三岁「开眼」起就不会看错的,大限将至的征兆。   陈韫啧了一声:“你到底行不行,就这还「一流顾,二流谢」呢。不必惊动老爷子。医院已经下了诊断书,是脑癌。”   他平静道:“有时蹲久了容易晕倒,刚才就是这样,其实不用给我安神汤,习惯就好。”   封不对嗫嚅着还想说什么,陈韫已经起身:“谢谢你扶我进来,我现在身体好了,还是先回自己屋里了。”   他经过封家厨房时,封老爷子正煮着饺子,飘出香味。   老爷子头发花白,却精神不错。他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道:“生老病死,道法自然。福祸无常,本就自有天定。小韫,你比封不对这不成器的小子有悟性。”   他显然听见了屋内的谈话,也早就发现了陈韫将死的事,只是一直看破不说破,帮他保守秘密,让外公安心离去。   陈韫停下脚步,真心实意道:“多谢。”   封老爷子如常道:“唔,爷爷喜欢你,来,拿碗饺子回去吃。人一天没死,就一天要吃东西,别饿着。”   ……   陈韫吃完饺子回到屋里。   他刚刚把东西搬回来,房间还很空,只有一整排的书柜上满满当当地挤满了书,还没来得及整理。   他的外公陈喜年是位读书人,也是一位考古和民俗学家,是那个年代难得的,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大学生。   他曾经一度在京城留校任教,只是在特殊时期被下放回乡,因缘巧合下认识了他外婆,从此便一直在这穷乡僻壤里当一个清贫的中学老师,安贫乐道,至死都从未后悔过哪怕一天。   陈韫学不来外公的其他优点,只学到了读书这个习惯。   书架上除了他外公的全部藏书、资料、笔记、手稿外,还有他这些年随手买来自学的各种书,涵盖天文、经济、民俗等等各种门类,还有英文、泰文和缅甸语的原文书。   陈韫很快找到一本野史读物。他翻开记忆中的那一页,果然看到:   “顾澜,字沉璧,太平朝国师……”   他一凛,自言自语:“难怪。”   正史大多秉持「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原则,隐去玄门历史,在记人时更是多记名,不记字,因此顾星泽他们说「顾沉璧」时,陈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是鼎鼎有名的玄朝国师顾澜。 第3章 撞鬼   “顾澜出身名门巨族,六岁被当朝国教天衍门相中,收入门下。十三岁推算出其师天衍道人大限之日,十六岁推断天下局势,一语道破棣王为天命所归,不杀之必称帝。”   “十九岁封右将军,坚守北疆十三城,拒夷狄于长城之外,草原各族闻风丧胆,称其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仙术,十年不敢进犯。获封镇北王。”   “二十一岁辅佐棣王登基有功,获封一字并肩王,接受顾澜建议改年号为「太平」。然而顾澜却无心朝野,退守修道,建立「牵机阁」,整顿宗教事务。被玄成祖遥封为「太平国师」……”   “从一心求仙的道士,到威震北疆的大将军王,再到淡泊朝野的国师,顾澜的一生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世上真的存在撒豆成兵的仙术吗?”   “因为资料残缺不全,玄朝正史更语焉不详,我们只能从蜘丝马迹中推断当年真相……”   这本书的作者明显是为了博眼球娱乐大众,前面还算考据扎实,到后面胡编乱造,毫无根据,看得陈韫拳头发硬,难怪他上次没读完。   陈韫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白色影子。   那影子闪得极快,他猛然转头去看时,分明什么都没有,只有墙上挂的他用来练习飞镖的靶子。   陈韫蹙眉。   看来是脑压迫又变严重了?都开始出现虚影了。   陈韫收起那本地摊三流读物,打算改天再去监狱探监,问问几个「倒腾」过玄朝文物的二道贩子。他这方面的资源多得是。   他重新展开一封信,开始继续写遗书。   没错,他倒霉催的被绑架的那天,就是正在房内写遗书。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韫一辈子没当过一天好人,也不像外公一样为社会做过美好贡献,他留下的财产很简单,就这间屋子,一堆书,还有外公留给他的几盆花。   他原本打算把屋子和书都卖了,捐给老家盖希望小学。这也是外公生前的遗憾。   至于那几盆花,他本打算移植在自己墓前,能存活多久是多久,现在只剩碎片,就直接埋了罢。   现在好了,多了傻逼冤大头给他的五百万。   四十到五十万左右可以盖一所小学,五百万,就可以盖十所,说不定还能设立基金……   陈韫的笔忽然一顿。   他感觉到后脊传来一股深入骨髓寒意,第六感警钟大响。   他敏锐察觉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好像正在静静俯看他写的东西。   陈韫不动声色地拿过手机,试图通过漆黑的屏幕,照出身后人的样子。   没有。   他背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如薄冰乍破,雾雪明空般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在找我?”   陈韫寒毛竖倒,发挥混迹多年练就的冷静,动用全身力量,才勉强没有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镇定扭头。   一张俊美无俦,完美得宛如神明亲手捏造,霜雪所化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眼前修长虚影呈现半透明,穿着一身古装白衣,将近一米九,表情淡淡,冷冽的目光似乎落在他的身上,又似乎看向渺远的虚空,如沉寂千年的古井。   陈韫沉默片刻,客气问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毫无疑问,经过白天封家的洗礼,陈韫确定这是一只鬼。   他从封家走之前,鉴于目前体质特殊,封老爷子还特意跟他交代了撞鬼了要如何处理。   人有人的法律,鬼有鬼的限制。   除了红衣厉鬼、绿衣邪鬼,黄衣煞鬼,穿其他颜色衣服的鬼魂大多没有恶意,很可能只是误入。   只要以「谁者、来处、去处」点醒,一般就能请走。   刚刚陈韫问的,就是标准的鬼中三问。   然而那英俊鬼魂却一脸漠然,深邃的眉眼间是一抹陈韫熟悉的居高临下,反客为主道:“小孩儿,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要做什么?”   这鬼竟然不受鬼中三问控制!还能反过来问他?   什么情况?   而且……   陈韫后牙槽响了。   这鬼的神情语调,让他瞬间想起飞机上不愉快的回忆。   不,这鬼简直比顾星泽还目下无尘,眼高于顶,让人看了就有种不爽的感觉,该不会前世就是被人揍死的吧?   陈韫神色不变,手指搭在手机界面,凭借记忆,给封不对盲打了个「救」字。   那鬼却忽然将目光落在手机上,淡淡道:“哦?原来这不是阴阳鉴,而是通讯灵符吗?”   “丰都封氏,驭鬼世家。”那鬼略微思忖,颔首道:“甚好,就召他来见我吧。”   ……   霜冷月光下,那鬼负手站在庭院中央。封老爷子手拄拐杖,站在对面。   陈韫和封不对并排站挨着,身后一众鬼魂瑟瑟发抖,窃窃私语传进陈韫耳中:   “好强的鬼气。”   “比「红衣厉鬼」还凶啊,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呸,你见过「红衣厉鬼」?”   “我没见过你见过?你都吓得趴地上了还要跟我杠!”   封不对暗暗叫苦,小声道:“别吵了,你们厉害,都比我强,行了吧?大哥大姐,没看见爷爷把家传法器都拿出来了吗?”   陈韫低声问道:“这鬼是什么来头?那么拽?”   封不对小声道:“修为那么强悍,他生前一定是个玄门中人。玄门修士,功德在身,一般是能够提早入轮回的。像他这种还留魂魄在世,要不然就是执念过重,主动留下。要不然就是……”   封不对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要不然就是被人炼成了法器,强制滞留魂魄了。”   陈韫挑眉:“玄门不是自称正道,还有用魂炼法器的?”   封不对神色闪过一丝复杂,含糊道:“正道,呵……官方肯定严令禁止,但坏人到处都有吧。而且千年前灵气还未散逸,顾沉璧执掌「牵机阁」,当时修士比现在强悍许多,局势也更复杂。”   陈韫正想再问,后面众鬼忽然幽幽插话:“封不对,你不许我们讲话,怎么就许人家帅哥问问题!你不对劲!”   封不对脸一红,作势掐诀要把它们打散:“闭……闭嘴啦!”   庭院正中,封老爷子手握天师剑杖,肃然开口道:“在下丰都封氏第一百零六代传人,封卫国。敢问前辈,是因何事滞留尘寰?”   一般鬼魂在世,统一着天道赐衣,以红绿黄白四色区分。   然而这鬼身上衣袍,在清冷月辉下流转银光,仙鹤纹分毫毕现,独立于天道规则之外,墨发披散,丝毫不损宗师气质。   他微微沉吟,众人众鬼屏息等待。   鬼倨傲道:“忘了。”   众人:“……”   封老爷子:“那再敢问前辈,生前名讳?”   鬼一扭头:“也忘了。”   他拂一袖,淡淡道:“召你来,就是想问你丰都一族,你反问我做什么?”   陈韫等人听得嘴角抽搐,敢情这鬼摆那么大架子,一副上门踢馆,准备灭门的样子,结果自己也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这不是搞笑吗?   鬼负手:“多说无益,封家后继无人,你太弱了。你们封家的鬼玺呢?召丰都阎王出来问话吧。”   封老爷子倏然沉默。   封不对颤颤巍巍举起手,解释:“回……回前辈的话,我们家的鬼玺,已……已经被特调局,呃,就是牵机阁没收了。”   鬼蹙眉,杀气腾腾:“拿回来。”   除了陈韫外,众人众鬼俱是汗颜。   这是说拿就能拿回来的吗?你当特调局是你家后花园啊?!   封老爷子长叹一声,上前道:“如果不介意,可否让晚辈用验魂术代为一试?”   封家验魂术,可以让鬼魂想起部分生前之事。   鬼:“可。”   封老爷子凝气聚神,眉心忽然化出一道光轮。他并起中食二指,将光轮指向鬼魂所在之处!   陈韫瞳孔微微放大。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玄门术法的神奇,依旧令他震撼。   鬼魂被金色光环笼罩,双眼微微阖起。   天地震动,山河共鸣。   忽然,一条细细光线从鬼魂修长指间分出,延伸向陈韫方向。   紧接着,遮天蔽月的盛大光芒猛然一收,全部没入陈韫手腕处!   鬼倏然睁眼。   所有人鸦雀无声,都震惊地看向陈韫。   陈韫茫然地举起左手。   他虽然曾经也赚过玄学钱,但跟那些恨不得佛牌水晶舍利子挂满全身的人不同,他不爱戴首饰。   线条干净的手腕上,只伶仃挂着一段红绳,绳上串了一枚青锈斑斑的厌胜铜钱。   正面为「天下太平」,背面为「平安喜乐」,是外公留给他的陈家护身符。   作者有话说:   攻出场了,金手指终于上线(擦汗。 第4章 开挂   夜凉如水。   陈韫在前头,手腕处红绳铜钱轻荡,一根无形的线连向身后,系在面无表情飘着的那鬼指上。一人一鬼各怀心思,沉默回房。   方才封家老爷子避开封不对,跟陈韫说明目前已知的三件事。   第一。   “那鬼不知为何,魂魄一直被拘留在你们陈家的铜钱上,不得超生。如今更是与你的魂魄绑定,无法离开你三米距离。”   所以这鬼必须与他寸步不离,呈现出这宛如遛狗的滑稽景象。   第二。   “你们可能会产生一部分共感。但不必害怕,因为他一旦伤害你,就是伤害他自己的魂魄,他只要理智尚存,就不会动手。”   所以他突然能见鬼,不是因为将死,而是因为与这鬼绑定了魂魄。   第三……   封老爷子长叹一口气。   陈韫轻轻道:“老爷子不必为难,我明白了。”   第三,他是供那鬼魂借尸还魂的容器。   一切线索都串了起来,虽然仍有细节没有弄清,但这是众人一致认为,最符合常理的推断。   为何他一个「凡人」要与顾家联姻?   为何顾沉璧手眼通天,能算出一千年后他要顾家姻缘,却为何算不出他是将死之人,就算成婚也活不过半年?   因为顾家一早就算好,先拘禁一个强大修士的魂魄,等一千年后,再让其在一个合适的将死之人的体内苏生!   而他,在顾家这个横跨千年的布局里,只需要安静死掉就好。   他倒霉了二十年的人生,就这样,在这群通天大能手里,一笔勾销。   陈韫在床边坐下,与鬼魂对视,沉声道:“聊聊?”   鬼魂瞥了他一眼。   陈韫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了,从桌上拿过那份遗书,展开:“你方才也看到了吧。虽然是简笔画,但应该能看懂,我快死了,在写遗书。”   鬼魂又瞥了他一眼。   陈韫继续道:“但我还能活半年。如果你不打算提前动手的话,这半年,我们总要继续相处的。”   鬼魂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   愿意交流,有戏。   陈韫不动声色,继续道:“我不清楚你的来历,但既然被拘禁魂魄,甚至导致记忆不全,想来也是跟顾家有仇。昨天,我被顾家的人绑架,说是奉顾家祖师顾沉璧之命,强行要我……不对,是要我这具身体,和他们顾家大少爷履行婚约。”   他说到万恶之源「顾沉璧」难免后牙槽一响,顺便观察对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   鬼魂面无表情。   “顾家仗势欺人,把他人当作棋子,任意摆布,拘人魂魄,强配婚约,简直欺人太甚。”陈韫漂亮的眼里现出戾气,凝视鬼魂双眼,沉声道:“当然,如果你只打算坐以待毙,让拘禁你魂魄的人如愿,从此甘心给顾家当狗,那就当我没说。”   “激将法对我无用。”鬼淡淡道:“你打算如何?”   陈韫:“我只是一介凡人。但凡人也有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另寻魂魄容器。”   陈韫展开一张皱巴巴的支票:“这是顾家大少爷给我的五百万……退婚钱。我有门路,你有眼界,应当能在黑市淘到一些东西。”   鬼终于正眼打量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从知道自己命运的那一刻起,就目标明确,思路清晰,能做到压制情绪,有条不紊地试图说服他合作,明确自己的一切局限和资源——   鬼魂想起就在刚才,那个封家后人对他说:“前辈,封家吃的是「死」这一行当的饭,明白世事无常,因此最信「机缘」二字。”   封家后人头发花白,拄着仅剩的家传法宝,恳切地看着他:“陈韫是个好孩子,悟性高,也聪明,如果不是没有缘分,我真想收他当徒弟。”   “您在此刻苏醒,被迫与这孩子魂魄相依,谁知道这是不是一段机缘呢?”   “我厚颜借着祖师封常平的名声请求您,如果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能否放那个孩子一条有尊严的死路?”   陈韫神色平静,双眸如同漩涡深藏的海面:“然后我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销毁这具身体。”   陈韫前面或许有表演的成分,但最后那段句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二十年来,再难过的坎他都迈过去了,区区一个顾家,就想让他低头?   要他当棋子?大不了他就掀了这个棋盘!   鬼魂凝视他一阵,忽然开口道:“你慧府有疾?”   慧府,脑子的古称。   要不是陈韫反应快,险些以为这鬼在骂他。   陈韫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讽刺的语气,温和道:“脑癌。懂吗?”   鬼魂坦然自若:“未曾听过,但也无妨。”   陈韫已经发现了,这鬼无论遇到什么尴尬的事,都能端住逼王架子,装逼本能已经深入骨髓,甚至到了很可能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在装逼的最高境界。   鬼又道:“你今年二十?”   陈韫皮笑肉不笑道:“难道我今年看起来像十二?”   鬼蹙眉:“年纪太大,而且资质平平。玄门中人,正常而言,十八已可结金丹。”   陈韫心道,废您妈的话,小爷从小被夸聪明夸到大,「资质平平」先不跟你计较了,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前提条件是「玄门中人」吗?   鬼妥协:“罢了,你先修炼着这套功法吧。”   陈韫:“?”   他眼睛倏然睁大。   他原本眼尾微微上挑,是凤眼的形状,但下眼睑却偏圆,因此睁大眼睛往上看人时,就是清澈茫然的狗狗眼样子。   陈韫万分狐疑:“你要收我为徒?”   鬼面无表情道:“徒弟?这资质当个看门的都不够格。”   陈韫背在身后的拳头硬了又松,松了又硬,心道拽成这样,你家门怕不是南天门?!   鬼却忽然抬手,轻轻搭在陈韫头顶。   陈韫向来不习惯别人触碰自己,更别说是摸头,差点要炸。   然而就在一人一鬼相触的瞬间,接连处瞬间泛起金色光华,双方俱是一怔。   虚空中,陈韫仿佛看见一扇通天大门缓缓开启,漫天大雪飘扬而出。   而「他」坐在一间亘古空旷的寒室之内,点一盏孤灯,漠然双眼中映出山巅之下芸芸众生,映出苍穹之上日升月落。   生死枯荣,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阴阳轮转,大道玄玄,皆提笔化作案前一卷墨色未干的竹卷。   这是什么?   是那个鬼魂的记忆?   对了,他们灵魂绑定后,会获得共感!   来不及细想,陈韫很快被竹卷上的内容吸引。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明明只是他从小跟着外公背过的《道德经》,然而每个字不断抽象化形,在他脑海中重新组合,幻化出无尽阐释。   一字生万字,一文化万文。   一界衍万界,一悟万悟生。   陈韫坐在床上,双目缓缓合上,额角流下一滴汗水,竟然就此入定!   鬼飘到门边,随手设了护法结界,望着轻云蔽月的天际,自言自语:“确实还算有悟性。”   他虚浮在门槛上,出着神,想到那一瞬间,被迫涌进他脑海中的陈韫的记忆。   ——记忆中,那是一只苍老干枯的,带着病气,却无比温暖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说:“小韫,外公不怕死。外公只怕我的乖宝,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挂念之人。”   “所谓挂念,是责任,是负累,却也是人行于世,如履薄冰时,不至于坠入深渊的一缕蛛丝。”   “外公只能给你留下两盆茶花,尚未开放,希望你好好照料。人在世上,总得有指望,总得有念想,永远不要麻木,永远抱有希望。”   鬼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和胸口,困惑地自语:“这是什么感觉?”   ……   第二天一早,封不对捧着一碗米粒饱满软烂,葱花翠绿,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并两根油条、一个煎饼果子,三个茶叶蛋,在院外探头探脑。   今天是工作日,他等下还要上班。   身后众鬼撺掇道:“哎呀,别害羞了,去啦去啦!”   “知道你担心,直接进去呗。”   “你还不出声,我帮你叫啦?陈韫小帅哥——”   忽然,只见那只奇凶无比的鬼从陈韫房门跨出,往这边看一眼。   众鬼登时宛如被掐了脖子的鸡,集体收声,跑得比赶投胎还快。   只留下封不对一人,拎着一堆早餐,在原地瑟瑟发抖。   那鬼漠然:“他在入定。过会儿再来罢。”   封不对傻眼了:“啊?入……入定?”   那鬼往屋内瞥了眼:“进度慢了些,这会儿应当还在引气。”   封不对试探问道:“您说的……是陈韫?他他他在引气?”   那鬼挪开视线,一脸「你太蠢,我都懒得再打理你」的冷漠表情,望向渺渺远方。   封不对心中却惊起滔天巨浪。   筑基——引气——结丹。   这条玄门子弟从记事开始就滚瓜烂熟的修炼通路,此刻封不对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先不提陈韫怎么忽然就开始修炼,就算他从昨晚回去开始吧,这也才过了一个晚上啊!   引气之前的筑基呢?!   难道是跳过筑基直接引气??   不对不对!   就算玉皇大帝投胎转世也要从筑基开始,毕竟修炼也要遵循基本法,那么陈韫是一个晚上筑基成功??   不可能吧!   听闻顾星泽是新一代中的天才,都快被吹捧成顾沉璧接班人了,筑基也用了整整半年!!   说不定顾家为了宣传效果,还悄咪咪四舍五入了一下!   难道是在开玩笑?   但这鬼魂看上去就跟八百年前斩三尸时同时切除了幽默功能一样,不像会说笑的啊!   倘若陈韫真的一晚上就筑基成功,就算顾沉璧重生看了,都要倒吸一口凉气,说一句「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吧!!   封不对粥都端不稳了,差点丧失语言功能:“那那那个……送……送我什么时候饭??”   鬼抬头看了看天,道:“三日后吧,如果不出岔子,应当能顺利结丹。”   语气中云淡风轻,宛如陈述自家孩子刚刚通过幼儿园大班考试。   封不对彻底麻了。   三日结丹。   顾家开特调局新闻发布会都不敢这样吹。   是这个世道变了,还是他在做梦?   他魂不附体地拎着早餐回到自家院子里,对上正在院里打太极拳的爷爷,目光呆滞地问:   “爷爷,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活在修真文里?”   封老爷子慈爱道:“乖孙,你明明活在社会新闻里。看,已经过了九点,爷爷已经听见你的秃头组长在咆哮说你这月奖金没了。”   封不对:“……”   作者有话说:   提前说明哈:所有人都猜错了,因为他们缺乏关键线索,例如某bking鬼真实身份,存在另外的幕后黑手等等。   所以婚约是真的,让陈韫当重生容器是假的。   顾沉璧被锁在铜钱另有原因,毕竟他不可能无聊到自己搞自己=.=   等他们发现自己猜错了,那肯定是顾某马甲终于脱下,被陈韫爆锤的时候了=.=   再ps:我要为陈韫澄清一下,某人说的资质平平是指对比他自己……而且陈韫身上还有些外挂没有揭开,这个涉及剧透就不说了。 第5章 脱胎   三日后。   S省长安市特调局大楼。   今日是特调局月度例会,会议室内,行动队队长宋严列席首座,右手边则坐着副队李照良。   宋严长相斯文,带着金边眼镜,长得不像个外勤人员,然而整个s省特调局没有人敢轻视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京城总局后勤部部长宋之问的亲孙子。   宋之问退休在即,空出来的位置会由谁顶上,大家心里门儿清。整个长安市特调局不过是宋太子的一个小小跳板而已。   副队李照良三十岁上下,是个背景普通,一步步从基层升上来的草根。   此刻,他正斜靠在椅背上。   皱巴巴的制服帽半搭在脸上,健壮而疤痕累累的手臂垂在扶手旁,眼睛半睁半闭,望向窗外,宛如一头假寐的疲虎。   今天本该是一个月内难得的晴天,不知从何时开始,窗外渐渐飘来大片诡谲乌云,吞天蔽日,俨然是暴雨的征兆。   台前,一人正做汇报,看见李照良公然在会议上打瞌睡的样子,控住不住再三瞟向他,念稿都念得结结巴巴:   “本月共发现并处……处理三起妖族袭击人类案,十起怨魂索命案,但因为行动及……及时,组织得当,仅一人重伤,四人轻伤,无人员伤亡,较上个月案发率同比降低30%……”   他做报告做得渐入佳境,却忽然听见「碰」得一声巨响。   原来是李照良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窗边,哗然一声猛地推开窗户。   众人一惊。   正在报告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李副队长?”   宋严皱眉道:“在开会呢。”   李照良却浑若未闻,将手伸出窗外,接住一滴雨水,递到鼻前一嗅,疑惑道:“金丹渡劫?”   会议室内所有人俱是一怔,紧接着炸开了锅。   “金丹渡劫?”   “李副队,你别是在开玩笑吧?”   “没听说近期哪家子弟要结丹啊?”   “档案科呢?!快查记录!那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通知?!”   所谓金丹渡劫,是修士结丹的最后一步。   只要迈过这一步,从此就是鱼跃龙门,脱俗成仙,意味着彻底打通灵脉,拥有正式支配天地灵力的能力。   而渡劫的时间长短、困难与否,全看天地是否认可,也就是俗称的「看脸」。   许多好不容易容易熬成金丹的玄门子弟,偏偏就是卡在这一步,功败垂成,终生与仙途无缘,只能成为个身体健壮点的普通人。   因此,但凡玄门家族里有子弟结丹,都会预先和特调局打好招呼,请求相应帮助。   更何况,渡劫时出现的诸如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等等天气异状,也需要提前跟相关部门打好招呼,免得引起群众恐慌,或者导致天雷误伤路人。   会议室内正乱成一锅粥,这次的天劫却来势汹汹,进展极快!   只见,窗外天穹倏然裂开一道灿若烈阳的闪电,将整个会议室照得透亮!   一位不幸英年早秃的修士甚至头顶反了一下光。   下一秒,天际尽头滚来一声万军擂鼓般的惊雷,炸得特调局警戒灵阵像疯了一样乱响。   众人痛苦捂耳。   风雨大作,天地共鸣,绝对是金丹渡劫!   这才刚开个头,阵势就如此骇人,简直闻所未闻!   到底是哪位绝世奇才?!家族竟然能忍住不拿出来炫耀?!   而且就那么大胆不来求助,不怕抗不过去被劈死吗?   李照良在一片混乱中,怒拍桌子,吼道:“都给我安静!”   全室一静。宋严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拧眉打量他。   李照良厉声指挥:“通知技术科,立刻排查谁人渡劫,锁定天雷降落区域。”   “后勤部全体出动,联合有关部门,最重要的是要立刻疏散群众,确保没有普通人伤亡!”   “行动组随我……”   他突然对上宋严不善的目光,声音卡在喉咙里。   宋严假笑:“想起我才是队长了?”   李照良拳头收紧,垂下目光:“是。”   宋严慢条斯理道:“第一支队去查看一下情况,回来之后跟我汇报情况……”   然而他话音未落,窗外雨势忽然一收,狂风骤止,乌云跟潮水一般快速退去。   一片大好晴空唰然重现,硕大一个太阳安详挂回天际,一切宛如没有发生过,灿烂阳光射到那秃头修士的头顶,又反光一下,照到宋严准备推眼镜的,悬在半中的手上。   全室鸦雀无声,看向宋严。   宋严:“……”   什么情况?但凡他说得再慢一点,地上的雨水都要被太阳晒干了!   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快结束的天劫?!   宋严拧着眉:“李照良,该不会你搞错了,这根本不是天劫……”   忽然,一人「碰」得推开门,打断道:“报告队长和副队,技术科算出来了,有人刚刚在南平老街15号封家院子附近渡劫!”   众人一顿。   封家?   ……   与此同时,陈家院子。   方才那道天雷将陈韫房间的半边窗户劈蹋了,陈韫被彻底从入定中惊醒。   他从滚滚烟尘中爬出来,正好与紧张守在院子里的众人/鬼视线对上,所有人/鬼面面相觑。   陈韫缓缓皱眉:“什么情况?你们搁我这儿罚站?”   封不对和众鬼脸色复杂无比,表情扭曲,齐声道:“是你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啥!?”   一鬼幽幽道:“你刚刚三天内结了丹。”   另一鬼悲愤道:“你方才一劈之内渡了天劫。”   这已经算正常反应,封不对自言自语,宛如一个神经病:   “退婚……随身老爷爷……我早该明白的……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众鬼一起啐他:“少看点网文吧,封不对!”   封不对和一群鬼又哭又笑,七嘴八舌地说着他这次有多牛逼,陈韫听得嘴角抽搐,勉强从支离破碎的语言中推断出他目前的情况。   我结丹了?   他调整呼吸,仔细感受体内变化,忽然发现一股暖流正沿着他全身经脉缓缓游走。   陈韫将五指收拢又张开,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轻盈,宛若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他的视力和听力更是进化到了最佳状态,他抬头看向远处,发现自己竟然能将十米外的一片树叶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感知到过去从未发现的,散布于天地间的无数纯净能量。   一花一叶、一鸟一虫,甚至人的一呼一吸,仿佛都在与一种无形的「道」相应和。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外公很早之前就教给他的一句话,陈韫喃喃道:“原来这就是结丹的感觉。”   封老爷子上前,一手搭在陈韫手腕上,长吁一口气,眼中露出欣慰:“小韫,你身上的灵气正在尝试修复你体内的损伤。”   陈韫一怔。   他尝试调动暖流,发现确实如此!   体内的那股灵气正在逐渐净化他扩散的癌细胞,也就是说,只要继续吸纳足够多的灵气,脑癌说不定也有治愈可能!   他能活下去了……   他能活下去了!   封老爷子又问:“你当时入定,可是发生了什么?”   陈韫按捺下激动,思考片刻,将自己与那鬼魂共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封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感慨道:“原来如此。”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解释道:“可能正是因为你与他魂魄绑定,通过共感,亲身体悟了一遍他叩问大道的过程,在魂魄中留下印记,因此天道判定你已经获得结丹资质。”   简单来说,相当于他复制了菲尔兹奖得主的数学思路,然后用来做高考题,属于降维打击。   封老爷子温和注视着他,拍了拍他的手:“或许,这是你外公留给你的庇佑。”   陈韫心念一动,铜钱上连接的无形丝线倏然颤动,那鬼魂从房顶冷漠俯身,问:“找我有事?”   方才没见它出现,没想到它竟然一直坐在房顶。   刚刚可是来了天劫!   它都不怕被雷劈吗?   陈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全是结丹后排出来的灰尘泥垢。   陈韫道:“我去需要洗澡。”   鬼魂望着天:“以后这等小事不必汇报。”   陈韫心里默念n遍,我还需要与这鬼合作我还需要与这鬼合作……   他耐下性子解释“你,和我,不能分开三米。所以我们洗澡、吃饭、睡觉,都要被绑在一起,懂了?”   他生怕这鬼要求他把浴桶搬到在院子里露天洗澡,没想到那鬼估计也有洁癖,看了他几眼,纡尊降贵地默许跟他走了。   浴室内,水流哗啦,雾气蒸腾。   陈韫已经从身上搓下第三层泥,正在洗第四遍。   他黑发如墨,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脸侧,水流顺着蜿蜒而下,皮肤像是溪水温养出来的白玉,毫无瑕疵。   带雾气的镜子倒映出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因少年时期的营养不良而偏瘦,然而天生优越的骨架依旧让他的身材充满美感,比例近乎完美,线条修长而漂亮。   陈韫被水流冲刷着,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闭上眼睛搓着头发泡沫,道:“谢谢。”   鬼站在一旁,看着镜子,道:“各取所需。分离魂魄时,为了平衡,你必须拥有灵力。”   陈韫心情非常好,气息难得温和起来,看这鬼也觉得十分顺眼:“我会帮你到找合适的魂魄容器的。”   “嗯。”鬼阖上眼,平淡道:“不然杀了你。”   陈韫:“你生前是什么境界?”   陈韫已经知道,修士结丹之后,还有小宗师、宗师、大宗师三个境界。   而大宗师之上,千古以来只有顾沉璧一人,被称为半步化神。   甚至有人传言,他没有死,而是已经做到了从未有修士做到过的——飞升。   他想起与鬼魂共感的那次,从它记忆中感受到的无上澄明和玄妙的心境。   那是什么境界?   他不禁向往,自己这一辈子,有可能凭自己走到那一步吗?   鬼魂:“忘了。”   陈韫拧上水龙头,头发湿漉漉地扭头去看它:“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很强。”   浴室里静得落针可闻,陈韫脸上带着热水蒸出的红晕,认真注视着它,强调:“你一定非常强。”   鬼睁开眼,片刻后移开视线,道:“听见了。”   陈韫心道,要是不够强,在一千年那大宗师林立的时代,就凭它这性格,肯定在结丹之前就被一掌劈死了。   “对了。”陈韫道:“你总得有个名字吧。该不会也忘了?”   鬼不语,显然就是不记得了。   陈韫灵感忽至:“你什么都忘了,不如取个新名字,叫旺……”   “宿冬。”   鬼冷酷打断:“我现在叫宿冬。”   忽然,窗外一条舌头伸了进来,顶开了窗。   那叫柳六的长舌鬼顾不上欣赏美色,探头急声道:“不好了!陈韫!有坏蛋来了!”   ……   五分钟前,特调局行动队赶到,由宋严打头,李照良神色忧虑地紧跟其后,一大群人涌进了院子。   封不对一眼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宋严,立即皱起眉,迅速以法诀传递信息,让众鬼分散回避,又抬眼瞥向李照良。   李照良面上不动神色,暗地里向封不对做了个「藏」的手势。   宋严站定,看也不看,往后一挥手。   队员们得到命令,直接绕过封不对,就要往房屋里闯,手持破阵符,准备一间间房门打开搜查。   封不对喝道:“等等!你们这是做什么?想私闯民宅?”   宋严优雅地抖出一张泛着灵光的搜捕令,嘴角噙着一抹讽意:   “自从二零四滇省特大案后,你们封家已经上了总局的高危名单。但凡收徒,必须提前向总局报备,否则以严重威胁公共安全罪论处。”   “而刚才,局里发现你们这儿有人结丹!”   宋严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把人交出,然后跟我们往总局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说:“他不禁向往,自己这一辈子,有可能凭自己走到那一步吗?”   能的能的。作者和小封一起点头,你都某点大男主配置了。怎么也得比你老婆……呃,老攻强吧! 第6章 尘封   长舌鬼飘在陈韫身后,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快速解释:   “二十年前,封不对的爸妈还在特调局总部特别行动组工作。当时封家的家传法宝除了天师剑外,还有一件鬼玺,可以向丰都阎王借调阴兵,因为太邪,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用。”   “那一年,他们正好被派到滇省执行重大任务。结果在使用鬼玺的时候,就偏偏出事了,鬼玺失控了。”   “当时包括封不对的爸妈在内,一共死了三千多人。”   “为什么失控,至今仍是悬案,但封不对的爸妈被迅速定性为特级危险人员。那片地方至今还被特调局封着,被列为十大禁区之一。”   长舌鬼长叹一声:“封老爷子听到消息后当场吐血,一病不起,搬离丰都,发誓这辈子不再收徒,连鬼玺也被没收,封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没落的。”   陈韫:“这件事和宋严有关?”   “宋眼镜儿的父亲当时是滇省特调局的后勤处处长。那件事闹得太大,成他履历上最大的污点,仕途算是毁了。”   陈韫明白了,宋严就是来替他爸来找茬的。   他们走到前院,长舌鬼道:“我赶紧躲起来了。要是被宋眼镜儿发现封家收留我们,肯定要又要大做文章。”   陈韫停步,看向身侧的鬼——不,现在叫宿冬了。   宿冬依旧是泰山崩于前都不眨一下睫毛的死样:“他们看不见我。”   陈韫点头,那就行。   前院,宋严与封不对还在对峙。   封不对平时向来从来没脾气,长得就是一副温吞好欺负的样子,就差把「怂」字刻在脸上。   然而此刻,他却双目泛红,额头青筋暴起,喘息不止,右手在背后掐诀,手指不住发抖。   宋严就等着他动手,好罪加一等,暗地里不屑一笑,一推眼睛,好整以暇道:   “怎么?要对我用驭鬼术?当年你爸妈杀了三千多人,现在在场的也就二三十人吧,够你杀吗?”   封不对表情倏然一空,颤抖着缓缓松开法印。   “我说得难道不对?你们封家不是对特调局、对国家不满已久?私自收徒,背地里谁知道在谋划什么。驭鬼本就是邪魔外道,「鬼鬼祟祟」一词,用来形容你们封家的人,真是合适……”   忽然,他背后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确实比不上你们私闯民宅得光明正大。”   宋严转头,看到一名穿着黑色长袖T恤和工装裤的年轻人从屋内走出来。   那人的皮肤在阳光白得近乎透明,额前潮湿的黑发全被捋了上去,漂亮锋利的五官毫无遮挡,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他长手长脚,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把身上那件街边十块钱买的,洗得快破洞的T恤穿得像时尚潮牌,此刻忽然冒出来,仿佛是哪个当红明星在拍真人秀。   陈韫趁宋严还在发愣,将他手里的搜捕令夹过来,扫了一眼,眯着眼,食指往纸上轻慢一弹。   “找封家刚刚结丹的弟子是吧?”   他一瞥院外:“外面找去,这里没有。”   宋严回过神来了,分明感觉到陈韫身上有刚刚结丹的气息,挥手冷笑:“抓住他,就是这个人!”   陈韫摊开手,并不反抗,嘴上却道:“等会儿,宋队长,你要是抓错人可怎么说?”   “抓错?”宋严:“证据确凿,你难道想说自己没有结丹?当我瞎吗?”   陈韫笑了,带着某种危险的气息:“你瞎不瞎很难说,毕竟我明明不是封家弟子,都被按头说是了,向哪里说理去?”   各家传承功法不同,是可以通过技术科查验的,这一点绝对做不了假。   宋严心念一转:“有任何问题,回局里调查,自然一清二楚。”   陈韫:“那可不行,你们总得有确凿证据才能抓人吧?要是回到局里,到时候把我一关,全是你们的人,岂不是任你们安排?”   这确实是宋严的打算,没想到陈韫这方面经验丰富,门儿清得很,竟然一语道破他的小心思。   李照良趁机道:“技术科的同事来了,可以立刻验。”   宋严心道,功法传承必有师门,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无门无派的人来。更何况结丹之时是最危险的时候,不见师门的人护持,却有封不对守着,绝无可能不是封家人,这人看起来就邪得很,怕不是在诈我?   他挥手,示意技术科的人过去检查。   技术科的人上前,陈韫温顺地让那人探视灵脉情况,还抽空扭头对宋严一笑。那笑里带着明晃晃的讽刺和挑衅,明艳得刺人。   宋少爷平日只在重大任务中出面,难对付的妖魔鬼怪见得多了,却还没见过此等刁民,血压蹭得就冒上来了。   技术科的人退开,尴尬地看了宋严一眼,道:“呃……这……队长。”   他委婉道:“这好像,似乎,确实不是封家的功法。”   不仅不是,看上去还有点怪,好像闻所未闻……   宋严压着怒火,沉声道:“让开,我自己看!”   这时,飘在旁边的宿冬以只有陈韫能听见的声音道:“混元派,宋家。”   宋严的手扣在陈韫手腕上的同时,宿冬也将手虚虚往陈韫肩上一搭,化出无人可见的光华。   一股熟悉的灵力走势悍然导向宋严手中,宋严如同碰到滚烫铁烙,脸色骤变,骇然松手。   宋严:“……”   怎么回事?他妈的这不是他们宋家的功法?!   他将声音压到最低,从牙缝里挤出:“你怎么会我家的功法?”   陈韫压着眉眼,眼神肆意张狂地打量他,很轻地吹了个流氓哨:“你过来,我告诉你。”   两人凑得极近,陈韫贴近宋严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轻声落下一句:“因为……我是你爹。”   宋严耳根通红,怒目而视,恨不得将陈韫生吃了。   然而,下一刻,陈韫体内导来的灵力却骤然一转,变成顾家、谢家、段家……到后面宋严的反应速度甚至赶不上灵力走势的变化速度!   宋严这次真的是惊到头脑一空,脸色苍白,甩开陈韫的手,倒退三步:“你……你是什么怪物?教你功法的到底是谁?”   陈韫往身后斜斜一指。   他原本指的是他身后,正一手搭在他肩上的鬼魂。   然而宿冬本就身量比寻常人高,平时还总是飘着,就更高了,众人看不见宿冬,顺着陈韫的手指地往上看,只能看见头顶的湛湛青天。   陈韫:“看见没?”   众人一头雾水地摇头。   陈韫微微一笑道:“我没有师父。我的师父是天,是道,是他妈的天道!有意见的再来测过?”   他这么说也不算错。因为他共感的记忆中,这门功法本就是宿冬自己感悟天地大道后自创的。他结丹源于这段记忆,四舍五入不就也是从天道中悟法吗?   宋严总算明白了,这人就是耍着他玩。   千年前能人辈出,许多家族传承已经散逸,这人功法如此奇特,大概率是哪个千年前隐世家族的后人。   难怪跟封家这种家族走得那么近,看来确实是对当前玄门局势一窍不通。   他强行咽下这口气,心道总有你倒霉的一天,转身向行动组挥手:“走!”   陈韫道:“等会儿,让你走了吗?”   宋严哪里还想听他说话,光是听见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就心肌梗塞了,脚下步子迈得更大。   然而宋严平日横行霸道,今日难得吃瘪,李照良看戏看得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疲态一扫而空,自己不走就算了,还拦着宋严不让走,诚恳道:“队长,宋队长,这人民群众还有话要说,总要听人家说完啊。微笑执法啊宋队长!”   陈韫晃着他那雪白的细腕子,招财猫似的:“看看,我一良民,被你们污蔑就算了,还受了伤,这算不算暴力执法?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李照良一看,配合地大惊失色:“啊,伤得那么重!”   宋严刚扭头,就自己中计了。   陈韫手腕上确实多了一圈淡淡的青痕,大概是陈韫想给他口头当爹时失手掐的,但绝对没有那么严重!   分明是他自己细皮嫩肉的体质问题!   宋严恨啊,虽然特调局规定必须佩戴录音法器,但他仗着没人敢查,从来不戴,现在想反过来控诉陈韫也没有办法!   陈韫又伸出两根手指:“其次,你们私闯民宅。”   宋严冷笑:“搜捕令还在你手里,你没看到?”   陈韫:“看见了,上面写着搜查封家住宅。但不好意思,请你们出门右转看清门牌号,这里是陈宅南平街16号,不是15号。”   众人一静。   卧槽,确实如此。   他们平日搜捕的都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哪里能具体到哪门哪号,直接一个定位符劈下去就完了,也没有被妖怪申诉的经验,根本玩不过在东南亚违法乱纪边缘大鹏展翅多年,与当地警察「亲如一家」的陈韫。   陈韫熟练地掏出手机,晃了晃搜捕令下方的号码,问道:“这是总局电话?”   他听见有人倒吸一口气,小声说:“那是总局监察部,顾家二当家的办公室号码。”   陈韫听到「顾家」二字,心里一动,面上仍不动声色:“你们执法不当,我要投诉。”   宋严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陈韫挑眉:“要你道歉。”   他说着道歉,身体却向封不对的方向一侧,意思很明显,他要宋严道歉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封不对。   封不对也没想到陈韫最后的要求是这个,登时一怔。   他眼底泛起复杂的情绪,挣扎许久,最终平静下来,对陈韫低声道:“算了,让他跟你道歉就行。有些事……他说得也没错。”   陈韫却握着封不对的肩膀,让他站直了,正面对着宋严,又抬眼看向宋严,眼中带着威胁:“道歉,不然我马上打电话。”   宋严咬牙,对封不对扔下一句:“对不住。”随即转身就走。   行动组其他人哪里还敢留,生怕多待一秒钟,宋少爷回去就要拿他们出气,纷纷争先恐后地冲出院子,恐怕都要对整条南平街留下心理阴影了。   陈韫看着宋严的背影,用确保众人还能听见的声音,响亮道:   “封家如果做错了事,受害者、受害者家属、乃至天道,自然有资格处罚。但你,你爸,还有你们这些特调局的人,还不配!”   陈家院子外,封老爷子拄着拐杖,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   他原本发誓,此生不再见特调局任何人,但方才也预备好,一旦事情不可控,就立刻进去阻拦。   没想到,却等到了这样一句话。   他抬起头,苍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映出湛湛天际,白云苍狗。   原来真的已经过了二十年。   宋严和特调局的人鱼涌出门,正好与封老爷子对上。   封老爷子拄着杖,没有动,也没有让,守在门口正中。   静默却庞大的气势中,他宛如一樽洗去锈迹,擦去斑驳,显出钢筋铁骨的守护神像。   众人下意识低头,摩西分海般从封老爷子两边侧身绕过,灰溜溜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天道之子,陈韫(确信。   今天开始日更,如无意外,每天21:00;   球球评论,球球收藏叭,球球啦(打滚。 第7章 醉酒   半小时后,李照良从特调局翘班溜出来,红光满面地说要请他们吃饭,顺便庆祝陈韫结丹。   封老爷子向来养生辟谷,一天只吃早上那顿,便挥挥手,让他们三个年轻人自己哪凉快哪待去。   于是李照良就带陈韫和封不对来了一家其貌不扬的小炒店。   李照良显然跟老板娘非常熟稔了,交谈几句,老板娘立马端来一盘青椒小炒肉、一碟清蒸黄花鱼、一盆蚂蚁上树、还有一大盆鲜嫩多汁、鸡肉金黄的大盘鸡。   李照良感慨道:“我刚进特调局时就是负责南平片区,追捕一只无比凶残的鸡妖,没想到发现它竟然在这里当厨师,你能想象吗?我冲进厨房时,看见一只鸡妖面不改色地正在杀鸡。”   陈韫:“……”   李照良爽朗道:“所以我就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家店食材新鲜,物美价廉,你们一定要试试这家大盘鸡,特别正宗。”   李照良又让老板娘拿三瓶啤酒来,搭着封不对的肩举瓶:   “陈韫是吧,当年抓鬼时我没少受封家照顾,你是封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叫我李大哥就行。我先喝为敬,你随意,恭喜你顺利结丹!”   陈韫发现李照良多少有点自来熟,但还不算惹人讨厌,于是也点头,碰瓶喝了。   李照良感慨道:“你们是没看见宋严回去后那脸色,他那帮狗腿子都不敢凑上去拍马屁了。爽快!”   陈韫又喝了口冰啤:“嗯,也要提防他回头报复。”   李照良心里诧异,打量陈韫一眼,心想本来看这小帅哥今天嚣张的样子,还以为他是狂得没边的人,没想到此刻静下来,心还挺细,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没事。他爷爷宋之问退休在即,容不得差错,最起码最近他不敢乱来。”李照良道:“我们先吃饭,趁热吃。”   众人起筷。   陈韫扒了两口饭,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问老板娘:“老板,有没有老干妈?”   老板娘横眉竖眼,剁菜的刀还拎在手上:“怎么?嫌我家的菜不好吃?”   陈韫只好解释:“不是。我之前没钱吃菜的时候习惯用那个下饭,现在不吃不习惯。”   老板娘听他说得可怜,长得又俊秀,终于妥协,给他往桌上排了五瓶拌饭酱,道:“不够再加。”   李照良叹为观止,忍不住问道:“封不对在游戏公司当程序员我知道,小兄弟,你之前做什么活的?是还在念书?”   陈韫一边往饭里倒入致死量老干妈,一边平静道:“给黑心老板打工,没有五险一金不说,还要倒贴钱。”   封不对猛咳,打断这场特调局行动组副队长和前职业神棍的危险对话:“咳咳,过去的事别提了,陈韫现在也辞职不干了,对吧?”   李照良:“哦,那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陈韫面无表情,用筷子把饭拌得啪啪响:“绝症刚好呢,没有打算,也没文凭。不过刚从未婚夫那讹了五百万,姑且先花着吧。”   李照良:“??”   这段话信息量好大,是什么年轻人的梗吗?他怎么听都听不懂呢?   李照良干笑:“陈韫小兄弟真是风趣幽默呵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李照良道:“如果有时间的话,倒是可以将你们家院子的女娲庙修一下,先不论赚香火钱的事,如果修好了有人祭拜的话,功德也可以算在你头上,对将来修行有帮助。”   陈韫疑惑:“女娲庙?”   李照良:“你不知道吗?你们家院子可是整个南平区的风水眼,六十年前是座女娲庙,只是特殊时期时被封了,后来才改建成住宅的。你不觉得你家院子格局不同寻常?”   封不对点头道:“当年爷爷带着我从丰都搬来,也是一眼相中了这里,不过当时已经住了你外公了,所以才买了隔壁那间。”   陈韫突然想起侧边的杂物房里,确实有一尊残破的女娲像。   不过外公本来就是研究民俗的,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多得是,他当时也没在意。   赚功德吗?   他现在正需要大量灵力来治疗癌症,如果可行,那确实是一条路。   ……   饭后,李照良和封不对送陈韫回了院子,李照良却没有立刻走,两人站在墙落阴影里。   李照良抽了根烟,他叹了口气:“小封,你以后真不打算进特调局,继续查你爸妈的事了?”   封不对被烟雾模糊了表情:“他们不可能允许我进去,爷爷也不可能同意我再提当年的事。”   李照良烦躁地一扒头发,低骂了一声「操」。   “算了算了,你现在的工作也挺好的,工资比在特调局高,也安全……就是可惜了你的天分。”   说到现在的工作,封不对欲哭无泪:“别提了,李大哥,程序员这工作安全性也一般呐,刚刚猝死了两个同事,还是我超度的呢……”   李照良心念一转:“那好看得跟明星似的小孩呢?他现在没工作,要不要考虑下?”   封不对嘴角一抽,心道这不相当于流氓再就业当警察,而且工资那么低,纪律要求又严格,陈韫能乐意吗?   他敷衍道:“呵呵呵,行,我帮你问问。”   李照良也回过味来了,自嘲道:“也是,看他跟只野猫似的,估计受不了这家养的工作。”   封不对却奇道:“李大哥,你们最近还缺人手?不是说长安最近治安特别好吗?”   李照良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心道,只怕风平却不一定浪静,这座城市,水太深了。   他往封不对头上一按:“不进特调局就别问那么多机密的事,回去吧,代我向封老爷子问好。”   ……   陈家杂物房内,陈韫掀开一张巨大的布,漫天灰尘扬起,刹那间,一尊造型细腻,表情温善的女神像呈现在他面前。   虽然经历摧残,彩漆已经斑驳,但在透过窗棱射入的夕阳下,依旧不损悲悯神性。   那一瞬间,陈韫恍惚中好像感觉这尊女娲像在隔着渺远时空,温柔地注视着他。   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狐疑看去,女娲像的双眼分明只是一对空空的石眼。   或许只是因为雕塑的表情太生动,才让他产生了错觉。   不过,这座女娲庙倒是有些奇特。   陈韫翻过外公的所有笔记,所以对女娲相关的民俗也知道不少。   首先,女娲像本就少见,不是常见的可供祭拜的神像类型。   其次,寻常女娲像一般都或是补天相、或是捏泥人相,用的是女娲补天和女娲造人的典故。   但这尊女娲像,却是双手举天,被一条龙所缠绕着的造型。   龙一般指伏羲,难道是想展示伏羲女娲所代表的阴阳调和?   嘶,现在还有宗教信仰的人本来就少,拜女娲的更是少之又少,他要怎么招揽客源来拜?   陈韫想起自己旁边还有个千年前的古魂,不抱希望地问:“你能联想到什么吗?”   然而,古魂却一反常态的沉默。   陈韫狐疑地看着它:“宿冬?”   虽然这鬼平时很拽,但自从他跟陈韫共感过之后,只要陈韫好声好气地问正事,它都不会不答。   陈韫伸手想去碰它衣袖,宿冬却让了让,闷闷道:“魂魄,似乎出了问题。”   陈韫:“??”   他大惊,两人魂魄相连,要死可是一起死啊。   陈韫连忙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宿冬皱紧眉头:“吃饭时。体内开始发热,有股灼烧感。”   陈韫:“那你吃饭时怎么不说?”   宿冬严肃道:“食不言。”   吃饭都不一定按时的陈韫对这种奇怪的坚持非常无语:“具体哪里发热,能不能描述得更清楚?”   宿冬拧着眉,伸出两指,从喉咙指到胸口下方。   陈韫沉默片刻,问道:“有没有可能……你是被辣到了?”   虽然目前已知两人接触后会产生共感,但他一直以为只是传递记忆和灵力,现在陈韫有了新的猜测,该不会他的味觉也会传递给宿冬?   陈韫:“你从来不吃辣?”   宿冬忽然有些不高兴了,一拂袖,背过身去,厉声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修道之人,本就应该饮食清淡,以辟谷绝尘为追求。你以后不准吃了。”   这什么情况?   简直无理取闹到了幼稚的程度。   陈韫忽然想到什么:“你有没有感觉头晕?还有点飘?”   宿冬:“我一直飘着。”   陈韫无语的同时,更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那头晕呢?”   宿冬沉默片刻,忽然道:“好像,有点。”   陈韫忽然觉得好笑,又难以置信——   他刚刚喝了一罐啤酒,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却把这只千年古魂给灌醉了?   陈韫道:“罢了,也算我把你弄醉,我不跟醉鬼计较。我等下吃点醒酒药,看能不能帮你醒酒。”   宿冬疑惑道:“我醉了?不可能。”   陈韫敷衍道:“是,是,你没醉。”   这反应,铁板钉钉了。   女娲像先不管了,明日再说。   陈韫用铜钱上的那根线牵着飘飘呼呼的宿冬,回房间找药。   宿冬一边被拉着走,一边仍在问:“那就是酒?”   陈韫问:“你没喝过?”   宿冬低声道:“不能喝酒。”   陈韫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一辈子没有吃过辣,一辈子没有喝醉过,这人生有什么意思?   甚至按照平日观察,不光「食不言」,它压根就不爱跟别人说话,多少有些儿自闭倾向,看来师门规矩严得很。   他被人拘禁魂魄一千年,被顾家利用得连记忆都不剩,也不见人来救它,看来师门对它也不怎么样。   它却不记得任何人,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然而宿冬下一句,却让陈韫马上打消了这一丁儿点儿刚升起的同情。   宿冬一闪身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身上带着霜冷的气息,如果墨色双眸不是带着醉意的飘忽,可以说是非常有气势。   宿冬冷冷命令道:“你以后不许喝酒,不能吃辣,不然杀了你。”   陈韫一哽。心道,还是赶紧散伙吧,火速送走。只有我外婆才能管我外公,你是我老婆吗,还想管我?   陈韫绕过它,对它一龇牙,顽强道:“我就吃,我就喝,你杀了我我也要封不对把老干妈烧给我,放墓前,我用魂魄吃!因为我乐意!”   宿冬:“……”   陈韫回到房里,怒吞解酒药,吨吨吨喝了一杯水。   宿冬在窗台边坐着,忽然问:“「乐意」,就是你吃饭时的那种情绪吗?”   陈韫:“?”   陈韫皱眉:“什么情绪?”   不仅味觉和感觉,这鬼还能感受他的情绪?   陈韫忽然有点不太自在,这些年来,职业需要,他习惯收敛情绪,藏一部分,露一部分,表演一部分。   被人感知到情绪,对他而言比被人看光还要难受,入侵感太强了。   然而,喝醉后的宿冬却变得比平日里多话:“那个人说「庆祝你结丹」的时候,碰杯的时候,老板放了五瓶罐子在桌上的时候……”   宿冬比着胸前:“你的胸口会发热。就跟发现自己结丹的时候一样。明明不是结丹,不是修为有进展,不是制作了阵法。为什么?”   陈韫把水杯放回桌上,脚趾已经开始抠地了:“我不是神奇海螺,不要问我!”   宿冬露出奇怪的表情:“你现在情绪也很激烈。你在想什么?我从未体会过。”   陈韫深吸一口气。   这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了,快让这醉鬼醒酒吧,老天爷啊,或者来个人救救他!   这时,宿冬忽然道:“有人来了。”   陈韫惊了。他倒霉了二十年,这次一叫老天就真的来人,难道他真的开始转运?   谁知,门外却是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玉面狐」,你果然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化名宿冬的顾某人:男人可以不会喝醉,但不能不会喝醉,不然怎么讨老婆?(不是。 第8章 六指   门外,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一人镶着金牙,一人赤着花臂,俱是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金牙进门后毫不客气地打量陈韫的房间,扫过一墙的书时面露不屑,看到被天雷劈塌下半边的窗台,才哎呦一声:   “怎么?我们的小陈爷落魄到这种地步?住危房啊?你看看,房间塌了都没钱收拾。”   花臂也大笑起来:“玉面狐,有好日子你不过,非要跟六爷散伙,这不是自……自……”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讨苦吃」怎么说,只好道:“自己找屎吃吗?!”   陈韫原本背对着他们,沉默不语。   等花臂话音刚落,陈韫却忽然暴起,拿起玻璃杯往桌上狠狠一摔,只听「碰」得一声巨响,空中瞬间溅起无数锋利碎片,将两人吓了一跳。   下一刻,两人已经同时嘴上一热,唇上传来一阵剧痛,捂住嘴才发现流了满手鲜血,玻璃片竟然险些将他们下半张脸生生割开!   金牙和花臂骇然。   这是怎么做到的?!   陈韫转过身,指间还夹着一块闪着寒光的碎片。   他眼中满是暴戾和冷酷,宛如随时可以动手杀人。   那是封不对等人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属于「玉面狐」的神情。   陈韫倚着桌子边缘,漫不经心道:“滚出去。”   “有事让六指来跟我谈。再说话,”陈韫冷笑道:“我让你们尝尝玻璃渣子拌屎。”   金牙和花臂不禁退后一步,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他们早听说过陈韫这个人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是个十四岁就敢杀继父,逼死亲妈的狠人,能深受六指宠爱,可不是仅仅是因为长得漂亮。   “哎,脾气还是那么大。”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金牙和花臂捂着嘴,低着头让开。   一个穿着昂贵西装,手串佛珠,四十岁左右,长相阴鸷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右手赫然长着六根指头,显得极其怪异,但他却不仅不遮掩,反而戴了一枚玉戒指以格外夸耀。   他身后,两个黑衣保镖跟着进来了。   其中一人被陈韫一眼认出,正是飞机上录音带里说话的人。   那人与陈韫对上,立刻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六指看了陈韫几眼,放缓语气道:“电话号码改了,怎么银行账户都换了?连打给你的钱也不要啦?”   陈韫冷淡道:“找我做什么?欠你的钱不仅还完,还绰绰有余了吧?”   当年陈韫被六指的手下上门要债,泼油漆,堵学校,闹医院的时候,六指还只是个s省一个小小放高利贷的地头蛇,是陈韫帮他一路打通东南亚的地下市场,才让他有足够的人脉资金洗白,摇身变成现在身价上亿的陆老板。   当初说好的还清钱就一拍两散,现在又找上门,陈韫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六指不接这话茬,又好声好气地问:“病好点没?头还痛不痛?我帮你找的医院怎么不去?”   啧,一个人渣还跟他打感情牌。   陈韫现出不耐烦的神情:“陆老板现在家大业大,应当忙得很,有事直接说事。”   六指长叹一口气,摇了摇指头,对身旁的人感慨:“你看看,所以我说狐狸不像狗,好看是好看,却当真养不熟。”   那人知道六指只是不好直接骂陈韫,指桑骂槐而已,要是敢接话,就是一次性得罪两个人,只得埋头当自己是聋子。   六指又道:“罢了,确实有正事找你。”   原来,最近六指搭上一个T国来华富商,预备合资在长安西郊投几十个亿,开一家顶级旅游酒店。   不仅地基打好了,连商业合作都谈得差不多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工地上出了怪事。   一连好几个工人摔断腿,都说是在闹鬼。   那T国富商迷信得很,竟然被吓得不轻,在这节骨眼上想要撤资。   六指在这个项目上已经花了不少钱,一旦那富商撤资,项目烂尾,他的钱就要统统打水飘,当然不甘心。因此立刻想到过去最擅长坑蒙拐骗,会T国语,又对东南亚玄学文化烂熟于心的陈韫。   六指摊手道:“你我搞过佛牌、搞过巫蛊,降头都沾过,谁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这世界上哪来的鬼,妈的,那T国佬真是气死人!”   陈韫瞥了眼旁边不知道醒酒了没的宿冬,心道,难说。   六指又道:“陈韫,我这些年对你够好了吧?你不想碰的脏活,我没有强迫你碰过一次,让你干干净净。你要走,我有不放你走?甚至如果你想继续读书,我可以送你出国,我是不是这样说过?”   陈韫心道,拉你妈的倒吧。要不是我外公死了,你挟持不住我,你会放我走?   陈韫冷淡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假扮大师陪那个富商去工地转一圈,假装帮他驱次邪,然后告诉他事情结束了?”   六指轻轻击掌:“我就知道你最能明白我的意思。”   陈韫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   “等我做完这一单,就会将重心转移去T国。”六指转了转他第六指上的白玉扳指:   “不会再打扰你剩下的日子,还能给你一大笔钱安享余生。陈韫,我不强迫你,但后天我会再来一次,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   ……   确定六指等人开车走远了,陈韫找出扫帚,一脸晦气地扫地上的玻璃渣。   当时没道具装逼,只能摔杯子,现在倒好,浪费不算,还要自己扫。   想到这,他转头看旁边的真逼王,心道,还是这位比较节能环保。   宿冬注意到他的视线,大概还没醒酒,表情还有些呆,对陈韫皱眉道:“你,刚刚一直胸口闷。”   陈韫低头把玻璃渣用报纸包起来:“因为那群人非常讨厌!”   六指说的「不强迫」,意思就是会慢慢磨,一直骚扰到他答应为止,烦人得很。   宿冬一本正经道:“哦,那我刚刚往他们身上下了点厄运咒,希望能尽早出事。”   “啊?”陈韫一顿,把扫把一扔。   他看着宿冬,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宿冬看着他的笑容,道:“你又「乐意」了。”   陈韫顿时又尴尬又好笑,扶额:“哎,你还是快点醒酒吧。”   ……   六指给的时限还有两天,陈韫暂且不去想这件事,免得倒胃口,将注意力转移到重新修缮院子的工作上。   陈家院子的格局确实有些不同,一进门是天井。天井后面是一间位于院子正中的独立大堂,左右两边各纵向排列的门房,往后才是大片后院和几间厢房。   想来,这大堂应当原本就是供奉女娲像的正殿了,原本就闲置着,现在倒是好处理。   只是接下来就要头疼钱的问题了。   先不提那尊女娲像的修缮费用,光是布置正殿、把被天雷劈坏的窗台修好等等,就需要一大笔钱。   不仅如此,他还许诺了要帮宿冬找到合适的寄魂物品,这是必须做到的,肯定也需要很多钱。   看来希望小学暂时是建不成了,那五百万甚至都不知道够不够用。   陈韫心里默念,对不住了外公,先让你外孙我活个命,等事情解决,一定马上想办法补回来。   当天,某银行南平支行vip贵宾室内。   陈韫一脸难以置信,再次问道:“你再说一遍?这个账户已经被冻结了?”   那银行经理看陈韫一身破麻袋都掩饰不住的清水出芙蓉,唇红齿白,精雕细琢,心里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脑中飞快飘过:   《某富婆出轨清贫大学生,豪掷五百万包养费,事情败露,账户遭丈夫冻结,小白脸血本无归!》   《小美人被骗身骗心,被甩分手费后渣男狠辣冻结账户!》   《傍上假豪门!卖身的五百万支票一夜成白纸!》   等等诸如此类uc震惊部喜闻乐见的标题情节!   经理表面上依旧非常专业,礼貌解释:“我们已经再三确认过了,这个账户确实已经在五天前被封了。”   五天前,正好是顾星泽把陈韫从祠堂绑走的那天。   陈韫脸色难看,捏得一次性纸杯都要变形:“所以这支票,相当于一张废纸了?”   一名经理和两名职员怜悯地看着陈韫,齐声道:“是的。”   陈韫:“……”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妈的顾星泽,说得那么横,结果转头就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自己倒霉没关系,还连累他现在取不出钱!   到手的五百万就这样飞了!   还白让他在自己面前装了场逼!!   陈韫将那张化为废纸的支票揉成团,紧紧捏着拳头,僵着脸从银行走出去。   经理和职员一路同情目送,小心呵护,生怕他一个想不开转头在店门口撞死。   陈韫咬牙切齿,心道,顾星泽,最好不要让我有机会再见到你,不然等我把支票甩回你脸上,让你看看什么叫装逼的下场!   晚上,封不对在餐桌上听说了这件事,也是一脸呆滞,筷子啪嗒落地:“卧槽,他们顾家家大业大的,还能这样?那你现在怎么办?”   陈韫一头毛躁过后,反倒平静下来了。   他自我安慰,自己一路倒霉,都倒霉习惯了,现在恢复到正常状态,谁也不欠谁,心安理得,睡觉都踏实点……   没钱踏实个屁啊!   陈韫心里骂了一万遍顾家人都是狗,揉着额角道:“再想办法赚钱吧。”   他伸手探向老板娘免费送他的那瓶老干妈,不假思索地往饭里倒,刚倒了两勺,就对上宿冬冷冷的目光。   陈韫:“……”忘了这家伙严禁他吃辣。   他倔强地倒了第2.5勺,终于屈服收手。   妈的,现在没了五百万,不知道何时买得起寄魂法器,他在某鬼魂面前都直不起腰来!都怪姓顾的!   封不对小声道:“我还有点存款,先借给你吧。”   陈韫知道封老爷子二十年前那晚伤了心脉,定期治疗也需要一大笔钱,封家就算能帮,他也不好意思接受。   陈韫摇了摇头:“我会想办法,不行再说。”   他忽然想到六指委托他的事。   六指虽然手段下作,但给钱方面还是大方的。这次找他帮忙,给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陈韫拌着饭,沉吟片刻,问封不对:“你了不了解西郊那块地?我有个认识的人说最近闹鬼?”   原本封家众鬼正在一旁聚众吸香灰,此刻听陈韫这么一问,立刻挤开封不对,七嘴八舌抢答。   “闹鬼啊?问我们呀。”   “没听说,西郊那片灵气足,还算干净吧?”   “孤魂野鬼都在东郊坟场啦,前天还办了阴乐会呢。”   自从那天陈韫怼了宋严,它们显然是完全把陈韫当自己人了,简直热情过度。   一鬼激动道:“我朋友多,我转头帮你问问吧?”   陈韫原本以为它意思是明天再答复自己,结果只见这鬼一甩脖子,头直接飞了出去,几分钟后唰得一声飞了回来,兴奋答道:“是不是西郊那片在施工的地方?我问到了,是伤了几个工人,但没听说有鬼作祟。”   陈韫没想到还有这种方式来诠释「转头问问」,嘴角一阵抽搐:“谢……谢谢。”   封不对艰难拨开众鬼,终于插得上话:“你朋友的工地出了问题?我公司就在西郊,如果有问题我也可以去看看。”   陈韫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知道封家人讲究有恩必报,如果不让封不对帮忙,他估计心里一直梗着,于是道:“那就请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说: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要靠自己搞钱!   顾大佬:?hello有事吗?又连累我被骂? 第9章 缚灵   第三日,六指一大早就驱车来到南平街院子外。   陈韫换上了一身六指准备好的白色唐装,估计造价不菲,上好的苏锦绸缎,手工暗绣了银色凤凰纹,完美地贴合了陈韫骨肉匀亭的身型。   他黑发如墨,一对凤眼明亮如星辰,除了薄唇外浑身仿佛只有黑白两色,干净精致如画中仙人,不知底细的人,一眼看去当真以为他是哪个风水世家养出来的大师。   六指的手下还想递给他一串珠子,让他把红绳换下来,被陈韫挡开:“不用。”   陈韫一上车就看见六指左眼圈发乌,一群手下也是个个浑身带伤,猜到是宿冬下的咒起了作用。   他面上不显,关切问道:“眼睛怎么了?被驴踢的?瞎了没?”   六指摸了摸眼眶,骂了句脏话:“妈的,这两天倒霉得很,竟然撞自动门上了……等会儿,这又是哪位?”   他问的是在周围一圈壮汉保镖注视下,缩头缩脑,做贼似地跟着上车的封不对。   那天陈韫跟封不对说了起因经过,封不对果然放心不下,今天特意向公司请了假要跟过来看看。   陈韫解释道:“最近认识的同行,平时专门帮人抓鬼的。你那帮手下长得贼眉鼠眼,我带个长得像人的来撑撑场面。”   封不对手抱家传桃木剑,身后趴着一堆看热闹的鬼,对六指陪笑道:“呵呵呵,陆老板你好。我也是那个……呃……职业骗子。”   六指嘀咕着:“看着就不太聪明,能赚到钱吗……算了,当作是给你陈韫面子。”   他拿出一份资料,递给陈韫:“等下直接去西郊的工地。各种道具我帮你提前布置好了,老三套,直接做法就行。”   陈韫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资料:“我没问题,只要你确定他会信。”   六指:“这个你放心,他在T国就听说过你的名声,他太太的朋友还很喜欢你呢。而且……”   六指诚恳道:“他是个颜控,你懂吧?长得好看的人说话他都信,不然为什么非得找你?”   “呃……”陈韫无言以对:“不用你准备道具了,这次我自带。”   封不对赶紧亮出包裹,示意在这儿,里面全是实打实开过光的仪式法器。   六指疑惑:“你金盆洗手后还进修业务?”   陈韫敷衍道:“干一行爱一行,骗子也要终身学习。”   南郊很快就到了,众人纷纷下车。   六指亲自为陈韫开门,对站在树荫下等着的一名中年男人介绍道:“拔达蓬先生,这位就是我说的陈大师。”   拔达蓬是典型的T国人长相,手上夸张地戴了十串佛珠,挂了五个佛牌,衬衫敞开的胸口纹了青色纹身,是中文写着的「大仙饶命」。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传闻「闹鬼」的工地吓得,他显得十分心神不宁,然而看见陈韫后,却顿时眼前一亮,迎上来,激动地握着陈韫的手,用不熟练的中文道:   “大师你长得果真好看,不是……长得非常专业啊!”   拔达蓬身后跟着一名妙龄美女,气质温婉,撑着遮阳伞,也对陈韫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想来就是拔达蓬的老婆了。   陈韫淡淡点了点头,用T国语说了句「平安无忧」。   拔达蓬果然又感觉亲切了三分,和陈韫并排走着,对他感慨:“大师,我这人最怕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敢不信的。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还发生过一件怪事。”   陈韫:“哦?”   “当时我家门口有一条野狗,看起来饿了很久。我想着狗都是吃屎的嘛,就喂了点屎给它吃,没想到当天晚上我就做了噩梦,梦到那条狗幽幽趴在我床头问我吃不吃屎!你说这可不可怕?!”   走在后面的封不对:“……”   陈韫面不改色:“嗯。是有因果报应的道理。拔达蓬先生悟得透彻,是信佛教吗?”   拔达蓬摸了摸胸口:“哦,倒没有,我只是喜欢看鬼片。”   封不对:“……”   陈韫是怎么做到保持端庄气质不笑场的?!难道这就是骗子的职业素养?   陈韫与拔达蓬一路相谈甚欢,已经让他信了八成,各种鬼话张口就来,听得封不对一愣一愣的。   对陈韫而言,这活就跟心理咨询一样,实际上也没什么神秘之处,说客户最想听的话就是了。   这些有钱人,多半有两个特点,一是觉得自己比一般人聪明,二是觉得自己比一般人好命,来找「大师」,本质上只是图心理安慰。   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鬼,让他们安心了,有信心了,事情就会进展顺利,自然就会有人说准。   众人已经走到工地区域。因为前几日接连出了几起事故,工地已经暂时停工,因此显得格外空旷。   吊机在停在半空,钢筋水泥裸露在外,绿色纱网在半空中飘拂,如果此刻不是大白天,当真有点滲人。   然而封不对用三阴眼环顾了一圈,对陈韫摇了摇头,意思是暂时没发现有问题。   旁边的宿冬也没有反应。   陈韫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了。”   他对拔达蓬解释了一番,表情高深莫测,大概意思是,这里的风水位置极佳,但是有两处钢筋架的摆放朝向不对,一左一右,朝向东郊坟场,是邀请亡灵的阵势,所以把孤魂野鬼招来了。   拔达蓬恍然大悟,对六指激动道:“我就说有鬼!你还不信!”   六指对他呵呵一笑,心里暗骂傻逼。   陈韫深沉道:“嗯,无妨。只要修改朝向,再开坛做法,把鬼请走就行。”   拔达蓬搓着手,连忙道:“大师您请,您请。”   陈韫和封不对便欣然开坛摆阵。   这个仪式是陈韫临时从封家古籍里翻出来的,是一个净化祈福法阵,没邪可驱的场合也能用,可以保佑工程进展顺利。   陈韫刚刚结丹,灵力还运用得不熟练,连夜新学了好几个阵法符箓,正好借这次机会练练手。   封不对趁着摆阵,对陈韫小声道:“你之前的工作就是这些?”   他挠了挠脸:“跟我想象得倒不太一样。”   陈韫瞥了他一眼:“你想象得都是什么年代的骗子?给人喂符水还是路边摆摊?当骗子也要学会势能积累,产业迭代,精准捕获上层资源,击穿客户心智作为引爆点……”   封不对抱着头,露出痛苦面具:“停停停,怎么你们骗子圈也用互联网黑话。”   陈韫眼里露出一点笑意,正经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只骗有钱人的钱。”   封不对问:“那什么巫蛊,降头的……”   陈韫:“当然是也是骗人的,人命我不沾。”   封不对松了口气,又好奇问:“你怎么会做上这一行?”   陈韫手下一顿:“那就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回头再跟你说吧。”   阵法和祭坛已经摆好。   陈韫站在正中央,在众人注视下,一手持青铜铃铛,一手持朱砂黄符,在袅袅烟雾中,朦胧的侧脸呈现出某种神性。   他深吸一口气,表面上虽然完全看不出来,但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与天地灵脉相沟通。   头顶处忽然传来淡淡一句:“专心。”   陈韫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一直飘在他身后,从上而下注视着他的宿冬。   陈韫轻轻「嗯」了一声,屏息凝神,尝试敞开灵台,很快感受到天地之间一股无形灵气如百川入海,源源不断汇入他的体内。   只见他系着红绳的皓腕一晃,手中铜铃倏然响动,无形音波向四方漾开。   与此同时,他以快到几乎没有人看清的动作,用烛台点燃了手中符箓,修长五指如凭空挽着一团火焰。   陈韫朗声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他把那团火焰往半空一扬,顿时化为漫天飞灰。   众人惊叹道:“哇——好厉害!”   拔达蓬惊叹道:“哇——好好看!”   陈韫不受影响,双目紧闭,形状优美的嘴唇不断开合,摇着铃铛,飞速念咒。   一阵罡风应召而来!风卷起灰烬,在法坛前形成一道陆上漩涡。   众人惊得倒吸一口气。   六指也被震住了,左右张望,自言自语道:“鼓风机?什么时候藏的鼓风机?”   而陈韫已经完全沉浸在仪式中。   他的灵台里,仿佛有一扇沟通天地的众妙之门在缓缓开启,天地万物,以自己的语言向他齐声颂唱。   就在这时,封不对忽然道:“什么东西?”   陈韫倏然睁眼。   等他看清眼前的场景,心脏骤然停了一拍,念咒的动作也顿时停住!   只见眼前的工地上,不知何时忽然冒出以血红色画出的法阵。   一只只枯槁的手正预备从法阵中挣扎地爬出来!   其余看不见法阵的人却面露疑惑,连那个安静得宛如壁花的年轻太太也惊讶道:“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陈韫一边凝眉盯着血色法阵,一边张口就来:“刚刚终于召来那只孤魂野鬼,与它缠斗了一番,被它差点逃走。但现在已经被我抓住,马上就能驱邪!”   拔达蓬顿时猛抽一口冷气,吓得捂住胸口,这位将近两百斤的壮汉柔弱得差点要晕过去:“还……还是个厉鬼!”   宿冬用只有他听见的声音道:“仪式继续,看是什么情况。”   陈韫轻轻点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念咒。   随着仪式继续,那一只只亡魂终于从阵法中缓缓爬出,正茫然地四处张望。   “我是谁?”   “这是哪?”   “妈……妈?”   宿冬忽然道:“是缚地灵,被人专门困在这。现在被仪式惊醒了。”   陈韫的诵祝停止。   这群缚地灵重新缓缓潜回地下,工地恢复正常,如果不是宿冬和封不对也亲眼看到,一切古怪得宛如陈韫的幻觉。   拔达蓬见仪式结束,赶紧迎上来,问:“大师,这鬼是被驱走了吧?”   陈韫与同样神色凝重的封不对对视一眼,朝拔达蓬嘱咐道:“嗯。只是这个工地还需要停工三天,净化灵场。”   拔达蓬叠声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   六指将陈韫等人送回到南平街,停车后道:“这次做得不错,总算把那个T国佬哄住了。钱我回头就打到你新账户上。”   陈韫却没有立刻下车,盯着六指,道:“这次应该要加钱吧。”   六指一愣,瞥了封不对一眼:“这位同行也要出场费是吧,可以,我按市场价给。”   陈韫却对封不对道:“你先下去。”   封不对迟疑了一下,担忧地看了陈韫一眼,一咬牙,还是听话地下车了。   六指再察觉不到什么,就对不起他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了。   他命令手下将车窗全部升起,一手摸着白玉扳指,眯起眼:“陈韫,这是什么个情况?”   陈韫开门见山:“陆老板,不知道你搭上哪位高人,都会用缚灵阵了,还用得上我这种骗子?六指,你还真是念旧情。”   六指眼底神情顿时微变,但仍不动声色:“什么阵?你哪里学来的这种新名词?”   陈韫环臂靠在座位上,淡淡道:“不用装了吧,你那位高人说不定已经准备找你问话了。”   他话音刚落,车上忽然铃声响起!   六指:“……”   一名手下捧着手机,犹豫道:“老板……”   六指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手机。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六指,你这次找的人怎么回事?不是说是个普通骗子?怎么缚灵阵都被触动了!”   “如果这也算普通人,整个S省就没有多少高手了!”   “你这是要撕毁合约?!” 第10章 招揽   一般而言,阵法被触动后,阵主只要不是太蹩脚,一定会有所感知。   因此陈韫在触动缚灵阵后,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干脆先发制人,跟六指预先摊牌了。   六指看向陈韫的眼神里混杂着震惊、疑惑和难以置信,登时复杂无比。   六指紧盯着陈韫,咬牙切齿,对电话那边道:“我不知情。”   陈韫昂着下巴,高贵冷艳地瞪回去。   电话那边又骂道:“他身边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那是封家传人,专门收鬼的,已经收山多年,平常人请都请不到,你倒厉害,专门请来参观我们的缚灵阵?!”   六指:“我真的不知情!!”   电话那边冷漠道:“当初是你说这人好控制。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六指放下手机,一脸阴沉地盯着陈韫:“陈韫,你好厉害。”   陈韫:“废话。”   六指一噎,又冷笑道:“什么时候勾搭上封家的人了?倒是小瞧你了,狐狸。该不会一直都在装普通人骗我吧?”   陈韫也假笑:“我倒是好奇你想做什么,身家上亿还不满足吗陆老板?缚灵阵可不是闹着玩的,条条都是人命,杀了那么多人,你不怕被有关部门查到?”   所谓缚灵阵,顾名思义,是以阵法将亡魂束缚住,炼化出大量怨气为己所用。   制作时必须将生人拖到阵法里活活残杀,是邪术中的邪术。   也正因为这些亡魂都是被迫囚困,不是主动作祟,因此封不对和封家众鬼才感觉不到丝毫鬼气。   如果不是陈韫这次意外触动阵法,恐怕无人知道,长安西郊正在施工的地基下,竟然困着几十条惨死冤魂。   陈韫知道六指在背地里瞒着他做了不少「脏活」,这也是他一还清债就立刻要求散伙的原因,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六指沉默一阵,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像是在思考。   “你说的「有关部门」,是指特调局?”他语气怪异地问。   “如果我告诉你。”六指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危险,扔下一道惊雷:“这件事就是特调局默许,甚至配合的,你怎么说?”   饶是陈韫再沉得住气,听到这句话,脸色也禁不住变了一瞬。   六指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震惊。他憋屈那么久,此刻终于痛快地笑出声:“哈哈哈,陈韫,你有时候也太自以为是了!”   他转着戒指,一脸阴鸷道:“你确实聪明,我承认。但聪明人之上还有组织,还有势力。你一个人势单力薄,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当初如果不是我赏识你,喜欢你,给你机会,你以为你现在能还得清债?还被人叫一声小陈爷?”   陈韫沉声问:“你背后除了特调局,还有谁?”   六指道:“你想知道?可以。你回到我身边,继续帮我做事。”   他玩味道:“你之前说你外公病着,要积德。现在你外公都死了,还怕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务实的人,不如多赚点钱,找家好点的疗养院,争取多活几年。我现在别的不多,有的是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陈韫明白,这是六指发现他不是「普通人」后,重新起了招揽的心思。   这件事竟然跟特调局有关,甚至得到特调局默许,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六指背后的人势力有多复杂,他现在根本无法想象。   六指还在紧紧盯着陈韫,等他答复。   劳斯莱斯六座车上,狭小的空间里,六指的两个保镖手里按着藏在外套下的枪,气氛凝重万分,如一根即将崩断的弦。所有人都在等着陈韫的回答。   陈韫忽然道:“行。”   六指虽然自觉条件开得诚意十足,但听陈韫答得那么干脆,还是有些犹疑:“你真的答应?”   陈韫一摊手:“特调局都能被你搭上,我还能说什么?再说,我干嘛跟钱过不去?”   “不过,”陈韫满脸戾气道:“你要我回去可以,但你身边有个人我不喜欢。”   六指轻轻笑起来:“哦,谁得罪你了?”   其中一名保镖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   陈韫瞥了他一眼:“就是这个人。”   那名保镖腿一软,如果不是车上空间太小,恐怕想要当场下跪,结结巴巴道:“老……老板……我……”   六指皱眉道:“闭嘴。”   六指又对陈韫和颜悦色道:“你想怎么样?”   陈韫冷淡道:“他说了些话,让我心情很不好。你觉得我的心情值多少,就按多少来罚吧。”   他又补充道:“别在我面前,我可不想看。”   六指笑起来:“懂了。保证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   陈韫下了车,等车开远了,立刻对着墙角大骂晦气。   六指是个多疑的人,如果方才他不立刻提要求预支「报酬」,六指估计根本不会让他下车。   宿冬在一旁飘着,等陈韫终于骂够了,气顺了,面无表情幽幽问道:“杀了他?”   陈韫:“……”   他扶着额,哭笑不得:“你一个失忆亡魂……算了,你不明白,这件事很复杂。六指只是个小棋子,背后的人才是真的难对付。”   “哦。”宿冬淡淡道:“那把背后的人也杀了。”   “不能杀来杀去,现在是法治社会……”   陈韫忽然想到这是个千年前的古人,还是个死人,跟他解释这个估计说不通,只好改口道:“行了行了,我再自己想想办法。”   宿冬低头看他:“你不高兴。”   陈韫一顿。   他摸了摸胸口,对宿冬缓缓道:“现在没有不高兴了,你看我现在是什么情绪?”   宿冬表情没多大变化,但陈韫仿佛能看见它头顶缓缓飘出一个“?”号。   陈韫耳根有点红,面无表情道:“「无语」。被你说无语了的「无语」啊。”   ……   陈韫跟宿冬回到院子,与封不对汇合。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控制的了,封不对也算是倒了大霉,被他拖下了水,于是陈韫将刚刚听到的消息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   封不对第一反应同样是:“特调局?不可能!”   第二反应是:“我马上去问李大哥!”   陈韫拉着他:“等等,你对李照良了解多少?”   封不对一怔:“你的意思是,李大哥也可能参与这件事?”   “不能轻易信任任何人,这是活下去的前提。”   陈韫飞快思考着:“我们手头上的信息太少了。”   “特调局内部什么情况?设法阵的是谁?设阵是单纯为了牟利,还是有更大的算盘?这些我们一概不知。”   “我们不该知道的知道得太多,该知道的知道得太少,这个时候,走错任何一步都很危险。”   封不对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陈韫说得很对。   “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韫道:“情报,我们需要情报。”   封不对恍然:“我让那群鬼再去打探打探消息。”   陈韫:“你准备怎么打探?”   封不对:“呃……问下西郊附近有没有鬼看见过设阵的人?”   “呃……”陈韫简直无语了:“不能去西郊。你打听一下长安附近有没有流浪汉,或许长期独居的人突然失踪。”   封不对面露疑惑。   陈韫只好解释:“你想想,缚魂阵要杀很多人是吧?就算有特调局帮忙掩护,现在媒体那么发达,治安那么严格,频繁出现失踪案也会惹人怀疑,对不对?”   封不对点头。   “那什么样的人失踪才不会立刻被人发现?”   封不对恍然大悟:“流浪汉或者独居者。我懂了!”   陈韫:“你真聪明。现在分头行动,我也去找人问问。”   ……   长安市某私人诊所内。   一名胸牌上挂着「池」字的年轻医生拿着陈韫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一边看,一边感慨:“不错嘛狐狸,我看你摆脱六指之后,气色都变好了,简直不像有脑……”   忽然,他看着检测结果一脸震惊,看了又看,反复看了十几遍,难以置信道:“癌……癌细胞正在减少?”   这人是陈韫认识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之一,是个有名的黑医,跟长安各处组织很熟,消息灵通。   陈韫拿过报告,轻描淡写道:“别管这个了,这个不重要。”   “我问你,最近长安流动人口里有没有异状?有没有流浪汉突然失踪?”   池医生一推眼镜,还在用看珍稀样本的眼神打量他,疑惑道:“怎么你也来问这个问题?最近长安出事了?”   陈韫一顿,立刻问:“还有谁来过?”   池医生一摊手:“哎哎哎,我可不能出卖客户信息。”   陈韫面无表情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癌细胞为什么能停止扩散?说不定下一届诺贝尔医学奖就到你手上了……”   池医生想了一秒,立刻倒戈,无声地往身后帘子隔间一指。   这里竟然还有人?!   他没有发现,那只可能是有灵力的人。   陈韫瞬间绷紧身体,无声地摸了一把手术刀。   下一刻,帘子唰然揭开,竟然是李照良走了出来!   李照良苦笑道:“陈韫,我真希望我们不要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第11章 狐妖   半小时后,南平街小炒店。   “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李照良喝了口啤酒,沉声道:“三个月前,长安特调局新旧交接,宋严空降行动组一把手。他这人有些经验不足,爱摆架子,好大喜功的毛病,但不能不说,宋家的招牌还是好用的,局里很多沉疴旧疾,遗留问题,都被他用雷霆手段处理得干干净净。”   “长安市的灵异案发率从他接手以来,就开始直线下降。在平常,一个月一般会发生十几起闹鬼案,十起以上妖族闹事案,有人员伤亡都很正常。但从宋严成为行动组一把手后,长安的治安几乎可以说是焕然一新。这个月,更是直接做到无人员伤亡。”   李照良苦笑一声:“小封应该知道,现在天地灵气散逸得异乎寻常,魔气横生,各路魑魅魍魉横行嚣张。我们S省又没有特别有名的世家传承,最多是个各家少爷小姐刷资历的跳板而已,这些年长安特调局实在是苦苦支撑。老实说,我虽然和宋严不对付,但只要他能保住长安安宁,我就服他。”   “但是。”   陈韫抬眼,知道李照良要说到重点了。   李照良沉声道:“有一天,我在捉一只凶残无比的狼妖时,发现他身上有宋严的气味。”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对陈韫解释道:“我们李家的家族图腾是虎,能力是可以部分虎化,特别是嗅觉。只要我闻到过的东西,基本不能可能弄错。”   陈韫第一次听说还有图腾化身这种传承,心道自己对玄门常识确实是知道得太少了,得找个时间补补课。   李照良却误会了,大概是怕气氛太凝重,一脸疲惫地对陈韫开了个玩笑:“别担心,你的气味挺好闻的,就是鬼气重了些,和小封在一块儿待多了吧?”   封不对赶紧红着脸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陈韫余光瞥向每次都坐在高处窗台上的宿冬,腹诽道,鬼气来源在窗边散味儿呢。   李照良说回正事:“那只狼妖被我追捕了整整三天,一直东躲西藏,宋严应当在负责另一个案子,理论上绝无理由与这只狼妖接触。”   陈韫:“除非他们本来就有关系。甚至这种关系,能让一只妖怪敢在被追缉的途中与特调局行动组一把手见面。”   封不对:“嘶——”   李照良深深看陈韫一眼:“没错。”   陈韫沉吟片刻,道:“证据还不够。”   李照良点头:“是,所以当时我也只是怀疑。但后来我在抓另一只黄衣煞鬼时,它说漏了嘴,问了我一句,它只吃了一魂,是不是关三十年就够了。”   “按照程度重新量刑,这是总局下达的最新文件,除了上头外,行动组里只有我和宋严知道。”   李照良狠狠搓了把脸:“我实在不想怀疑他,甚至不敢跟队里的弟兄说。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太诡异了。小封,你应该能够感觉到,整个长安分明依旧鬼影重重,妖气横生。那些妖,那些鬼,到底为什么愿意收手,不再伤人。一定是有某些东西约束住了它们,或者说……”   陈韫轻轻道:“或者说,有某些交易,让它们满意了。”   “没错。”李照良沉声道:“我怕的就是这个。在特调局如今光鲜的数据下,到底藏了多少没人发现的案子,掩埋了多少悄无声息的冤魂,我光是想到这些,半夜都无法入睡。”   李照良摸了摸自己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苦笑道:“这件事我一直在利用职务之外的时候查,但始终感觉在边缘徘徊,抓不到关键点。今天在池医生那看见你,才忽然感觉,是不是会有希望了呢。现在,轮到你们说了。”   陈韫与封不对对视一眼,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李照良脸色大变:“缚灵阵,原来如此!”   他激动地拉着陈韫:“这确实是一条重要线索!你说的「六指」,他背后的人,一定就是跟宋严合作的人!”   “不,”他猛然站起来:“甚至有可能不是人。一般的修士再怎么强大,也不会让妖鬼心悦臣服。这个幕后黑手,一定是能约束住整个长安妖族和鬼族的大妖怪!”   “呃……”陈韫和封不对忽然沉默。   李照良疑惑地一转头,看见小炒店老板娘正端着一盆大盘鸡,满脸怀疑地看着他。   李照良:“……”   陈韫和封不对同时将李照良按下去,对老板娘解释道:“在排剧。对台词,对台词呢。”   老板娘不满道:“对台词也小声点,吵到隔壁桌了。”   陈韫心念一转,忽然问道:“老板娘,你们店每天那么多客人,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怪事?”   老板娘说:“有啊。”   众人:“?”   还真有?   老板娘道:“最近店里的鸡不知道为什么少了几只,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偷了!这年头连鸡都有人偷,真是世风日下,治安太差。”   众人汗颜,又问:“除了这个呢?”   老板娘:“哦,隔壁米店的大妈,原本有个精神病的儿子,最近好像走失了。”   走失了?   李照良连忙问:“什么时候失踪的?什么样子?有没有照片?”   老板娘从前台揭了张寻人启事下来:“喏,这儿。”   陈韫和封不对同时屏住呼吸,对李照良一点头。   寻人启事上的人的脸,在缚魂阵里出现过!   ……   市中心某别墅区。   此时阳光正好,然而整栋别墅却都掩上窗帘,室内昏暗无比,宛如一座永不见天日的古墓。   六指独自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的墙壁上,映出一道长着九条狐尾的黑影,那九条尾巴宛若各自有生命,但其中三条却赫然断了半截!   别墅四周的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红眼睛,正盯着六指,似乎在垂涎着这近在咫尺的人类。   黑影开口,正是白天给六指打电话的那个声音:“你说你没有杀他?”   六指低声道:“大人放心,他活不过半年,这半年里只要他和那个封家的人为我们所用……”   黑影问:“你用什么条件打动他?”   六指:“钱……”   黑影暴喝道:“蠢货!”   六指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我看见了他的灵魂与天地共鸣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光芒非常……奇特。”   黑影冷冷道:“那不是能用钱买来臣服的人,六指,你被骗了。”   六指轻轻吸了口气。   黑影忽然道:“你们人族叫他什么?「玉面狐」吗?”   六指不敢做声。   墙壁上的九条狐尾却妩媚地摇动了起来。   黑影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那张脸确实美丽,配得上这个名字。让我非常想……撕下来珍藏。”   六指小心道:“但就这样灭口,会不会太冒险……”   黑影看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六指擦汗:“不敢。”   黑影不屑道;“一个没有背景的金丹修士和一个落魄鬼修家族。阿雉。”   “是。”另一道头顶鸡冠,尾呈散羽的影子映在墙上,声音中透着嗜血的邪气,迫不及待道:“属下现在就去。”   黑影训斥道:“不行!说了多少次,不能在白天行动。生怕没有人类发现,再给我添麻烦吗?!”   阿雉躁动道:“我们竟然要听那个人类的……”   黑影冷冷道:“安静。我说过,这是妖王陛下的命令。昨天那个人你吃得不是很痛快吗?再等等吧……等我痊愈的那一天……”   它出着神,墙上的影子越涨越大,直到在六指惊恐的目光中,撑满整个房间:   “整个长安特调局,都会成为我的傀儡哈哈哈!”   与此同时,南平街陈家院子外。   一只黄鼠狼左手拖着偷来的鸡,右手牵着一条脏兮兮的小土狗,身后还背着一个密封塑料罐子。   它从嘴里吐出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南平街16号,陈宅」。   黄鼠狼抬眼去看门牌号,一刹那,眼中流露出苦尽甘来的激动:“就是这里了,殿下!”   ……   陈韫等人走出小炒店,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陈韫拿出手机看了眼,是银行的转账提醒,显示有人给他转了六十万。   他拿手机给李照良和封不对看,皱眉道:“是六指给的定金。”   李照良和封不对:“……”   他们勉强维持住表情,内心疯狂呐喊,他妈的,这年头当坏人就那么好赚吗?!   李照良叼着烟,沉吟道:“你答应得不错。米店老板娘这条线索我来查,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再跟六指套套消息,看他们弄这个阵是什么打算。”   陈韫心不在焉地点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李照良道:“你有没有趁手的法器?”   陈韫:“什么?”   李照良:“你现在的处境毕竟危险,小封还好,他们家一些基本家传法器还在,但你总得有自保的东西。如果来不及买,我可以临时从局里借调。”   这倒是个好问题。   根据陈韫这三天的玄学知识恶补来看,他发现所谓的灵力,实际上就是燃料,而法器就是用燃料驱动的机器。   光有灵力没有法器,相当于上战场只有子弹没有枪,或者说想代步却只有石油没有车,因此趁手的法器,对玄门修士而言十分重要。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凌驾于普通家族之上,就是因为他们传承有大量特级法器。   例如顾家,能千年来稳坐玄门第一世家,正是因为手握顾沉璧当年炼化的五件绝世神兵。   其中顾沉璧亲自持有的镇魔剑,更是传闻能一剑裂山海,令所有法器黯然失色,哀鸣臣服,是当之无愧的众兵之王。   不过这些都暂时与他无关了,陈韫问:“有没有类似飞镖那种,比较轻巧,能够瞄准的?”   李照良想了想,道:“有。”   “有就行,我不挑。”陈韫确实对用什么武器没有执念,他一向是实用派。   “不过,”陈韫话锋一转:“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尽快调出来。”   李照良:“你的意思是……”   陈韫屈指敲了敲手机屏幕:“我对六指这个人太了解了。他这人喜欢吊胃口,这次转钱转得那么爽快,让我觉得……”   陈韫皱眉:“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想稳住我。”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狐狸:暴躁老哥/姐(?)九尾狐。   真正的狐狸:聪明小陈。 第12章 龙子   李照良这人行动力非常强,让陈韫和封不对先回去,半小时后就在外套下夹着一个用红布密咒封印住的包裹回来了。   “五行飞刀。”李照良把包裹递给陈韫:“这种类型的法器确实少见,这个还是我赌咒请后勤部的兄弟包一个月的烟才换出来的,你看看能不能用。”   陈韫打开封印,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五把青铜小刀,造型古朴,宛如古代刀钱,刃身薄如纸片,边缘圆润,刀柄处刻着金木水火土五行纹路,比起武器,简直更像是工艺品。   陈韫拿起一把,尝试注入灵力,飞刀霎时泛起光华。   他握把出手,往前方一甩,只听「轰」得一声,飞刀射入墙壁,竟然将半面围墙直接轰蹋了。   封不对:“卧槽——”   陈韫也震惊了。   他没想到威力居然那么强,到时候装修岂不是又要花钱?!   李照良却观察到陈韫发力时,以小臂和手腕形成寸劲,以食指的滑按刀背来控制出手,确实是行家手法。   这种小型武器要是没有基础和天赋,比寻常的刀枪剑戟还难用,难怪陈韫能自信用得好。   他面露欣赏,又教给陈韫召回这件法器的咒诀。   陈韫默念一遍,那把飞刀便恢复原样,飞回手中。   李照良将武器送到,就要回去值班了,毕竟总是翘班容易引起宋严怀疑。他留下紧急联系方式:“有事可以立刻通知我,我会让在南平区执勤的兄弟多多注意。”   陈韫扫了眼,将号码记了下来。   陈韫继续适应着飞刀的手感,一边思考是不是在院子里画几个阵法。   假如最坏的情况真的出现了,六指不信任陈韫的「投诚」,那肯定会想办法再来试探。   为了避免日长梦多,这个试探一定越快越好,很可能就在今晚。   忽然,宿冬道:“有妖气。”   妖气?   陈韫想起李照良说过,六指背后的人很可能是只大妖,难道是那大妖派了手下妖怪来试探?   他目前为止,见过不少鬼,倒是没有见过活生生的妖怪,顿时凝神,想要努力去闻所谓的「妖气」是什么味道。   然而什么也闻不到,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从杂物间方向传来。   封不对显然也发现了,对他悄悄做了个手势:“等会儿,先让柳六它们探探情况。”   很快,一鬼飘回来:“报——杂物间里有一只黄鼠狼妖!”   黄鼠狼?   陈韫不是很了解妖族里实力如何算,但看封不对迷惑的表情,黄鼠狼应当不算很强的物种。   忽然,又一鬼冲过来:“报——除了黄鼠狼,里面还有一只鸡和一条狗!”   陈韫:“?”   他问号还没有冒完整,又一只鬼飞回来,兴奋道:“那只黄鼠狼被我们吓晕过去,我们顺便把它捆起来了!”   陈韫:“……”   杂物间内,一条晕过去的黄鼠狼、一条摇着尾巴的土狗、一只拼命扑棱翅膀的鸡被并排捆在女娲像下。   众鬼忙邀功道:“就是它们,就是它们!”   还有一鬼隔空捧着一个坛子,献宝似地递给陈韫:“那黄鼠狼还抱着这坛子,偷偷摸摸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陈韫嘴角抽搐道:“好,你们做得不错。”   他打开罐子,只见里面满满装着一整坛白色粉末。   他感觉气味略微有些熟悉,还未想起来是什么,柳六就往黄鼠狼脸上吹了口寒气,喝道:“醒醒!我们老大要审你!”   黄鼠狼幽幽转醒,它两条细短的腿岔开,坐在地上,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生动诠释什么叫贼眉鼠眼。   忽然,它的目光落在陈韫脸上,表情一滞。   它怔怔地盯着陈韫,黑色的豆豆眼倏然蓄满泪水:“少……少……”   柳六疑惑道:“邵?这条街哪有姓邵的?”   黄鼠狼却拼命蹬着小短腿,对着陈韫大哭道:“少主!小的终于找到你了!”   陈韫:“……”   什么玩意儿?   只听说过哭爹喊娘的,还有这种复古的求饶方式?   陈韫皱着眉问:“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黄鼠狼激动道:“就是您的舅舅让我来找您的呀!”   陈韫听到「舅舅」两个字,登时心头巨震。   他手里的罐子失手落地,一直滚到墙角,里面的白色粉末洒出来大半,扬到半空中,纷纷扬扬跟落雪似地飘下来。   不怪他不冷静,实在是因为陈韫如今大半的倒霉境遇,都是拜这位舅舅所赐。   他舅舅名叫陈往矣,四年前,陈往矣向六指借了五百万高利贷后,留下巨额债务给陈韫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和已经需要长期住院的陈家外公,自己却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说来,陈往矣年轻起就是个奇葩。在陈韫有记忆以来,他一直游手好闲,整日不知道倒腾些什么,神出鬼没,一年只在家里待两个月,平时更是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甚至外公都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   陈韫一度猜测,他八成也是个在东南亚靠玄学混吃混喝的骗子。   因为在陈韫短暂的和他相处的记忆里,这人曾经抱着自己讲各种奇闻逸事,或者教自己学东南亚金三角地区的语言和民俗,失踪后,更是留下大量玄学圈黑市里的交易笔记。   因此,他走上这条路,一半是为了来钱快好还债,另一半,也是存了说不定能找到这王八蛋下落的念头。   没想到直到外公去世都没找到的人,今天竟然出现在一只妖怪的口中!   陈韫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证据?你怎么证明?”   黄鼠狼人族的电视剧看多了,满心以为认亲就该是在温馨的bgm里所有人抱头痛哭,没想到陈韫反应那么激烈,赶紧道:“那……那张纸条!是是是您舅舅给我的!”   当年陈家这件事闹得挺大,封不对早就听街头的大姨大婶议论过八百回陈韫舅舅的荒唐事迹,再看陈韫脸色苍白,漂亮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心里都替他难过,把黄鼠狼说的地上的纸条捡起来,递到陈韫眼前。   封不对忐忑道:“陈……陈韫,你没事吧?”   陈韫一看这字迹,霎那间就信了三分。   因为这字迹他太熟悉了。跟他舅舅笔记上的字一模一样!   陈韫踩着地上一堆粉末过去,一把拎着黄鼠狼的后颈皮,厉声问:“说!那个王八蛋现在哪?!”   黄鼠狼哆哆嗦嗦:“地……地上。”   陈韫:“?”   他皱着眉低头。   黄鼠狼结结巴巴道:“骨……骨灰啊,地上的骨灰,刚刚被你扬了,还……还踩了几脚!”   陈韫:“……”   他脑袋嗡得一声炸开,荒谬、震惊、愤怒、难以置信……百感交集,一时都分不清是何种滋味。   光线穿透窗棱射入,空气中似乎仍浮着无数未完全落下的白色颗粒,混杂着尘灰,缓缓在他眼前飘下。   斑驳的女娲像隔着光与尘,一双石眼注视着陈韫,似乎无情,又似乎带着叹息和悲悯。   “死了?”   尘埃落地,陈韫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黄鼠狼再迟钝,也察觉到此刻周围众鬼,还有封不对它的敌意,看它的眼神就跟想炖了它一样。   黄鼠狼害怕地缩着毛茸茸的脑袋,连珠炮般地交代:   “主主主人在四年前就死了,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来把他的骨灰带回来,一定要找到你。这几年妖王一直在追杀我们,我东躲西藏,避过风头才敢出来……”   陈韫打断它,咬牙切齿道:“死都死了,现在送骨灰回来有什么用?!外公重病时他在哪?我们被追债的人拿刀威胁时他在哪?他死得快快活活,留下活着的人在受苦,这又算什么!”   他将黄鼠狼往地上一扔,俯身冷冷道:“带着这堆骨灰滚出去!洒在这儿,我还嫌脏了我和外公家的地!”   黄鼠狼怔在原地,忽然弹起,急声道:“不行!少……大人!小的立刻滚,马上滚,但龙子殿下必须留下!”   陈韫皱眉:“什么龙子?”   黄鼠狼为难地望了望陈韫身后的封不对和诸鬼:“这是妖族机密……”   陈韫一挥手,冷漠道:“扔出去。”   封不对一撸袖子,狞笑道:“来了!”   黄鼠狼忙道:“等会儿等会儿!这件事有点复杂,还关涉到主人这二十多年来在做的事,你们给我点时间慢慢说!”   陈韫凝视了它一会儿,终于松口道:“长话短说。”   黄鼠狼深吸口气,一双豆豆眼黝黑:“这要从如今的妖王说起。现在的妖族四分五裂,虽然名义上有妖王存在,但基本上各自为营,你们应当知道吧?”   这个陈韫当然不知道,所以他一脸高深莫测,没有出声。   封不对向陈韫解释:“现任妖王是一条烛龙,从一千年前就在任,但据说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面了,一直在闭关。”   黄鼠狼恨恨道:“呸,哪里是闭关,那条烛龙分明是因为得位不正,心虚了!”   “自从女娲大人和人皇伏羲定下盟约,此后我们妖族的王位就一直由女娲后人,龙蛇后裔继承。”   “但一千多年前,烛龙趁龙子年幼,竟然加害龙子,自封妖王。从此之后,妖族就开始分裂,一蹶不振,被人族抢占地盘……”   它一抬眼,看见俩标准人族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它,赶紧换话题:   “总之那条烛龙不是什么好东西,它生性残暴,对人类也不怀好意!主人无意中得知龙子并没有被烛龙杀死,而是下落不明,于是从二十多年前就一直在四处寻访龙子下落,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他在一个缅甸人手里找到一副画像。”黄鼠狼低声道:“原来龙子这些年一直藏着画里,才逃过烛龙的搜捕。他花了五百万,买下这幅画,终于将龙子救出。”   “然而就在准备回国的途中,龙子的气息被妖王察觉,派手下追杀,主人以命暂时封印住龙子的气息……”   它用爪子抹了抹眼眶:“你们把我炖了也可以,但请你们一定要把龙子留下,我们妖族气运,乃至整个神州的命数,都在你们手上了!”   作者有话说:   黄鼠狼不能炖的,是野生动物。 第13章 夜袭   难怪那个王八蛋一直游手好闲,神出鬼没,还忽然要借五百万……   整件事简直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他这些天来世界观一再被打碎重塑,知道再荒谬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恐怕要觉得这黄鼠狼在胡言乱语。   陈韫看了封不对一眼,封不对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他余光瞥向宿冬,发现这失忆鬼魂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来也指望不上。   陈韫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又是妖王又是龙子,让我怎么相信你。再说了,龙子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黄鼠狼急道:“就在我身后啊!”   “蛤?”众人和众鬼同时往后看,只看见一条傻乎乎好奇地啃着绳子的土狗,还有一只怒目圆瞪,凛然不屈地扑棱翅膀的公鸡。   陈韫缓缓指着那只颇有骨气的鸡:“你想说它其实是龙?”   黄鼠狼更急了:“不是,那是我听说登门拜访必须带礼物,挑选多日,从一家店后厨买来的!我还给店家留了十枚妖币呢!”   陈韫:“……”看来小炒店失窃案的凶手找到了。   这只鸡不是,那就只剩下……   被捆着的小土狗察觉到众人的眼神,终于放弃啃那根倒霉绳子,对陈韫高兴地汪了两声。   非常亲热!非常认贼作父!   陈韫终于收回对黄鼠狼冷漠的目光,怜悯道:“你们妖族的气数,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黄鼠狼眼泪汪汪:“殿下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暂时被封印了形态……”   陈韫心道,那可太安全了,赵高再世都做不到指狗为龙。   陈韫方才心情大起大落,现在回过神才想起一件关键的事:“等会儿,你们妖族的气数关陈往矣那王八蛋什么事?他从哪里知道这些秘密?他是……”   他忽然想到一个极其荒谬的可能性。虽然陈往矣确实很不是人,但……   “他是妖?”   那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自己是什么?   “不不不,主人是人族。”黄鼠狼道:“主人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他很多行动都是独自进行,我是当年被他救过一次,偶尔负责烧烧饭,打扫卫生……”   众人/鬼无语,它方才说得跟白帝城托孤一样,敢情就是个钟点工。   黄鼠狼补充道:“不过主人说过,神州大陆魔气肆虐,千年一次的大劫即将到来,人族和妖族目前的就是同一个篮子里的鸡蛋,那个覆……覆……”   陈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黄鼠狼:“哎对对对,必须同心协力!重振妖族,也是在挽救人族的气数。”   陈韫觉得陈往矣这人身上谜团太多,只是人都死了,甚至骨灰都被自己扬了,很多秘密只能深埋地下,虽然觉得如鲠在喉,也没有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   黄鼠狼严肃道:“当然是打倒烛龙,拥护殿下重整妖族,使妖王之位回归正统!”   陈韫往地上一瞥,一只职业搞卫生的黄鼠狼、一只只会摇尾巴的土狗,他如果是烛龙,恐怕要当场笑掉大牙,感觉自己还能向天再借一万年。靠什么重振妖族,卖萌吗?   陈韫问:“你们联系过上任妖王的亲信没有?”   黄鼠狼:“啊?”   陈韫面无表情道:“目前妖族内部什么局势?有多少股势力?一千多年过去了,多少妖怪还承认所谓的「妖王正统」?”   黄鼠狼:“呃……”   他俯身凝视黄鼠狼,修长阴影笼罩着它毛茸茸的小小身躯,如同恶魔低语:“什么都不知道,还叫嚣要打倒烛龙,别送菜了,不如立刻合着你主人的骨灰一起炖了吧,趁早给你个解脱。”   黄鼠狼瑟瑟发抖,心中呐喊,主人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侄子那么凶残,简直比大妖还恐怖!   陈韫冷声道:“走吧,陈往矣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你们,现在就给我出去。”   众鬼上前把它们的绳子解开了。   黄鼠狼见他心意已决,再无商量的余地,只得落寞地用爪子,一点一点地把地上的骨灰全部扫回罐子里。   它牵过小狗,对陈韫低声道:“那……那打扰了。这只鸡是一点心意,请少……请大人收下。”   小狗还有点不舍。   它觉得陈韫身上的气味与陈往矣很像,总想凑过去闻,但汪了一会儿也不见陈韫理它,呜咽一声,乖乖地跟着黄鼠狼走了。   封不对和众鬼看向陈韫,欲言又止:“你……”还好吧?   陈韫微微垂着头,表情落在阴影里,无法看清。   他平静道:“没事。今晚恐怕六指的人还会来,大家小心一点。我先回房里做些准备。”   封不对和众鬼估摸,乍然听到那么大一件事儿,陈韫确实需要一个人静静,只好都散了。   陈韫回到房间。   从封不对那借来的阵法书还摊在桌上,他已经圈定了几个防御性的法阵,准好朱砂,就等动笔,此刻干脆蹲在地上,继续没有完成的工作。   然而画着画着,总感觉浑身不得劲。   陈往矣的骨灰、黄鼠狼和小狗、外公生前握着自己的手,不断在脑海中回旋。   陈韫疲惫地掐了掐鼻梁,从桌上找到手机随便放了首歌。   他歌单里面全是金属摇滚,非常符合他暴躁的心情,顿时灵感猛至,笔走龙蛇,走得笔都差点掰断了。   那首《in the end》刚唱了几句,陈韫抬眼,正好对上宿冬面无表情的脸。   陈韫:“……”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跟着这鬼魂魄绑定了,这鬼还在。   宿冬皱眉道:“太吵。这是什么妖族调子?”   啧,不懂得欣赏林肯公园的土鳖古人。   陈韫把音乐停了。   他现在像个炸药桶,本打算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让火星子自然风干,没想到还有人非要冒出来往他引线上吹气。   陈韫漂亮的脸上带着未尽的怒火,像只炸着毛,随时准备挠人的猫,他越生气,嘴上越客气道:“歌停了。前辈,您能不能回屋顶去?赏我点个人空间?”   宿冬低头,深邃眉眼凝视着陈韫,问:“什么是个人空间?”   啊,不懂得尊重个体自由的恶霸亡魂!   宿冬顶着陈韫恨恨的眼神,一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依旧古井无波,看向地上画到一半的阵法,问:“画的什么阵?”   陈韫想到这鬼多少有点东西,说不定能给些意见,耐下火气道:“传送阵法。”   “目的?”   “如果有人夜里偷袭,要打就让他去练舞室打。”陈韫面无表情道:“小陈爷落魄了,家里已经没钱装修了。”   宿冬:“??”   陈韫就是要欺负他不懂现代梗,看那鬼一张面瘫脸终于露出浅浅疑惑,心里暗爽一下。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宿冬的适应能力,这鬼能对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一律当作说胡话处理,宿冬接着那个「传送阵」继续道:   “不是雷火阵吗?我还以为你要召唤九天神雷,将所有人劈死,同归于尽。”   这鬼能耐了,不仅话越来越多,而且已经开始学会讽刺的艺术了!   宿冬看了阵法一眼,又加了句评价:“心浮气躁。”   陈韫额角青筋暴起,然而他看着宿冬冷冰冰的脸,就像被西伯利亚的大寒潮呼啸而过,大雪直接把火药桶一埋,他心中的无名火愣是被灭去一大半。   他靠着床边,直接在地板上瘫坐而下,抬头看向飘在半空的亡魂,无奈地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烦。”   陈韫从来习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自己在心里憋着,把这口气憋过去,只要憋不死,人就能活了。   但方才跟这亡魂胡搅蛮缠一番,陈韫就像气球被扎了一针,球是瘪了,但气也泄了。该气球此刻一片茫然,大概看宿冬一脸木然长得就像个树桩子,竟然有了一点树洞的倾述欲望。   陈韫把头仰靠在床边,看着天花板,问:“你有亲人吗?”   陈韫问完也觉得这问题有点傻,只要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亲人。而且看宿冬这失忆状态,只是怕都忘了。   幸好,宿冬倒没有再出言讽刺,只是道:“不记得了。”   语气如此平淡,就像呵出的雾气在凛冬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陈韫以己度人,代入了自己的情绪,他总觉得这句话的分量,跟往常的「不记得」是不一样的。   忘了亲人,跟忘了自己的姓名、忘了自己的成就、忘了过往种种,是不一样的。   就像陈往矣虽然是个王八蛋,但也毕竟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在听到陈往矣死讯的那一刹那,他也忍不住怔忪。   作为一个亡魂,重生在千年之后,物是人非,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挂念,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陈韫侧过头去看他,眼神流露出一丝复杂。   宿冬却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蹙眉道:“你怎么又难过了?”   陈韫:“……”   他无语地把头转回去。   正主都没有反应,他总不能说我在为你难受吧,这样显得他,非常,自作多情!   宿冬看着他被床单蹭得乱糟糟的后脑勺,飘在床边,仍在不温不热地继续道:“天道运行都有规律,你的七情六欲倒是不着边际。”   陈韫:“行行行,你没有情绪,你真厉害。”   说来倒是奇怪,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感应是单向的,还是因为这亡魂当真莫得感情,反正陈韫是从未感受到过宿冬的情绪。   宿冬淡淡道:“我不需要情绪,感情用事,只会影响判断。”   陈韫一噎,又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逼王气息扑面而来。   “那你就错了。”陈韫转回头,认真地看着他:“人是因为有了情绪,才有判断。就像你想要赚钱,一定是因为赚钱会让你开心。你想要避开一个陷阱,一定是因为陷阱让你感到害怕。人有七情六欲,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一个人连情绪都没有,跟ai……我的意思是说,跟一件死物有什么区别?”   “哦。”陈韫兴意阑珊道:“不好意思,忘了你已经死了。”   宿冬:“……”   它的脑海中,忽然听见有一个声音,嘶哑而狰狞,宛如一道划破暗夜的惊雷:   ——“你再强大,再世无敌手,也只是一柄天机门养出来的武器,一个只会听话的傀儡!”   ——“你有没有,有没有哪怕爱过一个人,为自己活过一天?!”   “对了,”陈韫忽然问道:“你什么都忘了,怎么还记得各种术法?”   宿冬回过神来,不假思索道:“那是本能。”   陈韫:“你好厉害。”   他服了,真的服了。这装逼技术,他拍马不及。   宿冬看着他道:“术随心动,心随道转,术法本源是道,是天地,不是记忆。”   陈韫想起自己在仪式时仿佛与天地大道直接对话的经历,忽然有所触动,若有所悟。   宿冬:“所以,你画那个传送阵的时候,心浮气躁,是想把人往黄泉地府里传吗?”   妈的,说到最后结果还是要绕回来骂他。   宿冬看着陈韫龇牙咧嘴的表情,思绪终于完全从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中抽离,不动声色道:“如果还不静,可以上屋顶吹风。”   陈韫起身,一脸麻木,冷静道:“不用把位置忍痛割爱了,我已经静了。”   静了,静了,静到麻了。   ……   陈家院子外,黄鼠狼背着罐子,牵着狗,并没有走远。   它沮丧地缩在墙角,对小土狗道:“哎……看来我们是不会被接受了,一定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   小土狗抬起前爪,安慰地拍了拍它。   “殿下……”黄鼠狼顿时感动地五体投地,重新振奋:“不如这样,你看我在这附近帮忙扫扫地,你觉得能打动少主——咦?这是什么?”   它奇怪地嗅了嗅空气,口水开始自动分泌,自言自语道:“怎么有股鸡的味道……”   忽然,它猛地拖着小狗往路边垃圾桶里打滚一钻,从缝隙里惊魂未定地往外看。   只见半空闪过成群结队的黑影,妖气几乎弥漫整个夜空,无数猩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在长安上空跳跃奔袭。   马路上,一个高大的「男人」提着滴血的剔骨刀,时而化为一团黑气,在虚空中不断消失、出现,正在往陈家方向走去。   从黄鼠狼的角度看,可以看见那个「男人」身上浓重的煞气和强劲的妖力,背后影子拖出长长一条,宛如公鸡的尾羽。   黄鼠狼抱着小狗颤抖道:“怎……怎么办?殿下,我们是不是该该该去通风报信?”   作者有话说:   顾大佬:某年某月某日,我安慰了我老婆,他还夸我厉害,我觉得我们的爱情稳了。 第14章 初战   深夜,乌云掩月。   封家院子的屋檐上,闪烁着数十双猩红眼睛。   封不对早有准备,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然而在看到窗外如此景象,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分明不是试探,而是准备直接灭口!   封不对拿出手机,想要打给李照良,却发现信号为零,电话根本打不出去,他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念头:是特调局的隔绝法阵!   这几年随着网络发展,为了不让特调局办案时造成人群恐慌,后勤部特意设计出了这种能隔绝声音、信号、甚至影像的隔绝法阵。不但外部的信息传不出去,一般人往法阵里面看时,会自动产生幻觉,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专为降妖设计的法阵,最终竟然落到这群妖怪手上,用来杀人灭口,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封老爷子一脸凝重:“好重的妖气,长安果然一直潜伏着大量妖族,倒是我们大意了……”   挂在墙上的天师剑尚未出鞘,已经不停嗡鸣,剑身泛出不祥的红光。   封老爷子沉声道:“二十年了……世不可避,天师剑还是到了要出鞘的时刻。将剑拿给我,你快去找小韫,等我破开阵法,你们就立刻出去求援!”   封不对一怔,道:“爷爷,你的心脉……不行,您不能用天师剑!”   天师剑不仅是普通法器,还是役使群鬼,导引阴气的媒介,依照封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像枯枝载千钧,危险万分,根本支撑不住。   封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放屁。直到男人蹬腿的那一天,都不能被说不行。让你去搬救兵,然后回来救我。又不是电视剧里的生离死别,少给我立flag。我要是真伤了心脉也是被你气的,小兔崽子!”   封不对汗颜,您老还知道flag呢,真时髦。   然而天师剑煞气极凶,不是闹着玩的,封不对急得脱口而出:“要用我来用!”   封老爷子沉默而审视地注视着他。   封不对眼神渐弱,躲闪了一刻,封老爷子已经夺过剑,眼里掩着失望。   他沉声道:“封不对,听好了,你只是我的孙子,不是我的弟子,封家传承到你爸妈这一代为止。你还不配用天师剑。去找你李大哥,去!保护好小韫,然后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   封老爷子推门出去,只给他留下伛偻却依旧如山般沉稳的背影。   屋外,数只浑身散发着黑气的狐狸跳下屋顶,咧开满嘴尖齿,往封老爷子处冲去。   封老爷子拔剑出鞘,以太极剑起势,以逸待劳,挑起雪白的眉毛:“来!”   眼看老爷子就要被围攻,那群妖狐却忽然被黑暗中什么东西扑倒在地,一声声惨叫划破天际。   原来是一只只奇形怪状的鬼正骑在它们身上,往它们身上闷头猛揍,还不时道:“呸呸呸,狐狸的骚味!”“多久没有洗澡了!”   封老爷子得意道:“拼数量?谁还不是群殴了咋滴?”   封不对:“……”   他咬牙转身,往陈宅冲去。   与此同时,陈家院子内,黄鼠狼之前看到的「男人」已经闪身进了院子。天井地上布置的阵法被一股黑气侵蚀,虚弱光华闪了一下,很快湮灭。   树下,被忘在院子里的那只公鸡目光如炬,与「男人」对视上,丝毫没有被他身上嗜血的气息恫吓到,昂起脖子,悍然就要发出一声警示!   然而叫声还未完全发出,「男人」掐着它的脖子将它提起,与它对视片刻,冷笑一声,残忍一拧。   一只有骨气的鸡,从此含恨命丧黄泉!   「男人」把尸体随手扔下,满眼冷漠,提着刀,目不斜视地直奔陈韫房间。   然而,当他穿门而入,却发现房内竟然空无一人!   他脚下光芒一亮,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被隐藏得极其巧妙的法阵,「男人」浑身绷紧,摆出防御姿态,然而却没有攻击落下,而是发现自己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男人」诧异道:“只是传送阵?”难怪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   然而他才走神一瞬,脚下又亮起一个阵法,无数光线凭空出现,缠上「男人」四肢,顺着导出无数雷电和火花,竟然是在传送阵法下又叠了一个雷火束缚阵!   「男人」痛苦大叫一声:“卑鄙!”   院子里,陈韫早就等待多时,一听就无语了,感觉这群妖怪都不太聪明,你都来夜袭了,谁还跟你讲道理?难怪被人族打得地盘都没了。   然而这妖怪虽然脑子不太发达,实力却极其强悍,只见他浑身散发浓重黑气,肌肉暴涨,直接将光绳全部炸开,带着一身焦黑痕迹,血色瞳孔转向陈韫,冷笑道:“你就是九尾大人说的那个人族吧?”   “既然不要脸,那我也不必客气。一定按照命令,把你的脸皮活着剥下来!”   就在它要忽然暴起,袭向陈韫的时候,封不对从黑暗中窜出,手挽桃木剑,悄无声息,一剑挑向妖怪的喉咙。   那妖怪的反应极快,冷笑一声,瞬间化出原身。   陈韫瞳孔一缩,只见那妖怪身高节节拔长到三米,浑身覆满黄黑相间的羽毛,每一根都坚硬如铁。   封不对的木剑对上它的颈羽,发出「噌」得一声巨响,如同金属互相撞击,声音令人牙酸。   封不对往后撤退,等看清它的原型,脱口而出:“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铁公鸡?”   陈韫本按在飞刀上,紧盯着那妖怪,努力思考破绽,被封不对这么一喊,差点岔气。   陈韫:“……”你妈的,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讲冷笑话。   然而那妖怪却勃然大怒,腹部传来声音:“放屁!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鹓鶵!”   陈韫忽然想起,自己在外公的民俗笔记里看到过。   传闻凤生九子,其一色黄,名为鹓鶵。浑身覆钢羽,形如公鸡,口能吐火,腹部能言,唯一的弱点是——   屋顶上,宿冬坐着观战,俯身冷漠道:“要帮忙?”   “不用!”   陈韫忽然对那妖怪道:“你是不是之前在南平街后厨打过工?”   那妖怪:“……”   陈韫没想到那么巧,还真的是!   鹓鶵没想到自己来杀个人还能被挖出黑历史,顿时黑气更盛,简直怒不可遏,更想杀人灭口。   陈韫继续激怒它:“特调局都将你定性为鸡妖了,你还想狡辩?”   鹓鶵冷冷看着他,忽然一张口,口中喷出一道黑红烈焰。   就是现在!   陈韫等候多时,背后俱是冷汗,手却稳得精准无比。   早准备好的水行飞刀瞬间射出,快如闪电,与火焰在鹓鶵口中相撞,瞬间蒸腾出大量水蒸气,剧烈高温将鹓鶵熏得眼前一暗,喉间剧痛难当,被迫生生将飞刀吞下。   下一刻,陈韫立刻默念召回咒决,飞刀倏然从鹓鶵体内破肚而出,肠子全都翻漏出来。   鹓鶵痛苦地长鸣一声。   陈韫喊:“封不对!”   封不对趁机洒出五道雷符,贴满鹓鶵后背。雷符炸开,将鹓鶵炸得浑身焦黑,无声地仆倒在地。   封不对一身冷汗,气喘吁吁,问:“结束了?还挺顺利?”   陈韫却瞳孔一缩,分明看到鹓鶵身上忽然黑雾四溢,如无数恶意的结合体从深渊里探出,带着某些不详的征兆。   “什么东西……”   封不对看陈韫神色比方才还凝重,直觉背后一寒:“怎么了?”   陈韫难以置信,按紧手中飞刀:“你难道看不见?!他正在冒烟!”   那遍体凌伤的妖怪从地上缓缓爬起,肠子流了满地,却仿佛没有知觉。它浑身覆盖着诡异的黑气,喃喃自语:“人族……我要杀了所有人族!!”   封不对惊道:“它怎么还活着?陈韫,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宿冬看着院中妖怪,缓缓蹙眉,站起身。   就在这时,忽然一条疾如闪电的影子冲进院内,落到妖魔不远处,挡在陈韫身前。   三米高的恐怖妖魔缓缓低头,只见面前赫然站着一条脏兮兮的,不够它一口吞了的狗。   土狗后足蹬地,压低前身,作出保护和威胁的姿态,愤怒地抬起头,从喉咙深处对妖魔发出咆哮:   “汪!”   非常清脆,非常响亮!   陈韫色变:“你怎么还在……不对,回来!”   鹓鶵冷笑一声,再次张口时,邪恶黑雾喷薄而出,直射向陈韫和他面前的小土狗。   电光火石之间,陈韫反应极快,从指间射出一道贴着防护符纸的飞刀,与黑雾在半空中相撞。   然而那层雾气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无视防护法阵和土狗,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瞬间将陈韫吞噬其中!   陈韫只觉得眼前一暗,感觉到灵魂被入侵的强烈不适,仿佛被吸入另一个世界。   忽然,来自另一个个体的恨意和怒火源源不断地灌注进他的意识中,吸纳进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一般,他被迫回顾了一只弱小妖怪如何被欺凌的一生。   从人族当作野生走地鸡抓走,到亲眼目睹着矇昧无知的肉鸡们被人族一只只宰杀,终于获得力量,决定要报复世界。   “呃……”陈韫睁开眼,周围黑黢黢一片,阴雾缭绕,而他正被化作普通妖型的鹓鶵摁倒在地,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鹓鶵的语气中充满仇恨:“你感受我的痛苦了吗,人类?因为弱小而任人宰杀的痛苦!”   妈的,神经病!   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让陈韫阵阵发晕,鹓鶵散发出来的黑气不断侵入他的体内,如有实质的恨意如炼狱之火般折磨着他的三魂七魄。   随着窒息感加深,他逐渐分不清这种恨意是来自鹓鶵,还是自己。   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引诱着:“你不恨吗?你不痛苦吗?”   “凭什么你要承担一切不幸?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过正常的人生?你的外公做了一辈子好人,依旧饱受病痛折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不公平吗?”   “你难怪不恨你妈?不恨陈往矣?”   那个声音带着狡猾的狞笑,仿佛抓住了陈韫的致命弱点:   “噢,你甚至还恨你外公,为什么只留下你一个人?对不对!?”   陈韫五官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望着灰暗的天际,眼睛烧得通红。   就在他快要窒息之际,意识深处忽然一阵风起,裹挟着庭院中的雨后泥土的清香。   一双沾着墨水的温暖的手扶着另一双小手,一起把一颗种子埋在土里。   六岁的陈韫担忧地问:“外公,这株茶花能长起来吗?”   身后有人回答:“不知道,每一颗种子要长起来,总是很难很难。可能会有虫子咬它,有大雨淹它,说不定有一天我们的小韫还会失去耐心,不愿意照顾它。”   “那怎么办?”小陈韫蹲在种子前,难过道:“它真可怜。”   “只有种子自己,才能决定自己可不可怜。”身后的人摸了摸他的头:“所以你要记住,每一棵长起来的植物都很了不起。等到它长出来的那一天,或许你能问问它答案。”   那颗风雨飘摇的种子终究没有破土而出,然而一团明灭的星火在陈韫的意海深处倏然爆发。   火焰疯长,凶猛无比,鹓鶵散发出来的黑雾一息之内被这团火焰烧成灰烬!   鹓鶵猝不及防,被陈韫掀翻在地,狠狠掐住脖子。   “我感受到了。”陈韫沙哑道:“我知道你有多痛苦。”   鹓鶵与陈韫对视,忽然怔住。   因为它看到,此刻陈韫眼眸深处跳跃着两簇金红光芒。那是它从未见过的,宛如远古圣火,能烧穿一切业障与罪恶。   然而这个神明般的人,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仿佛看一团垃圾,如此宣告:“知道你为什么痛苦吗?”   “因为你路走窄了,”陈韫皮肤极白,眼角的红就更加显眼,薄而尖的唇角自带蔑视和讽刺,他手下猛然收紧,无视鹓鶵惊恐的眼神,面无表情道:“傻逼。”   封不对:“陈韫——”   宿冬冷洌的声音传来:“陈韫。”   陈韫的意识倏然回到现实当中,包裹住他的黑雾已经散去,鹓鶵浑身上下黑气翻滚,发出痛苦至极地惨叫。   陈韫后背一身冷汗,才发现自己全身脱力。离他最近的宿冬反应极快,然而魂魄之体与陈韫的手臂激起光华,一错而过。   眼看陈韫就要脸朝前仆地,封不对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眼泪差点要飙出三里地:“吓死我了,刚刚到底这么回事啊,我看到你被裹进去,心脏都要跳停了!祖宗!”   陈韫被箍得喘不上气,没被鹓鶵掐死,倒要先被自己人玩死,垂死挣扎道:“轻……松……”   封不对热泪盈眶:“什么呀?轻轻松松?这个时候别装逼了吧。”   宿冬冷冷道:“你再不放开,陈韫就要死了。”   封不对下意识松开些,陈韫终于喘过气,一边咳一边怒吼:“让你轻点,松开我!”   他问:“刚刚我被黑雾困了多久?”   封不对:“啊?一两秒吧。”   陈韫皱起眉。他刚才的经历绝不止一两秒,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被鹓鶵带到了什么地方?   宿冬又冷冷道:“能不能把那只入魔的鸡妖收了再聊天?”   封不对捕捉到关键词,脸色一变:“入魔?”   陈韫身前,在众人没有留意之时,小土狗忽然「汪」了一声,闪电般冲向痛苦咆哮着的鹓鶵。   月光下,只见它轻盈跃上鹓鶵的膝盖,又借力几步腾空跳起,倏然前足一抬,踏在鹓鶵额头上。   瞬间,金光大盛,如太阳照耀下冰雪融化,从额头开始,鹓鶵身上的黑气竟然如潮水般退去,直到它不断缩小,逐渐化为普通公鸡模样。   一切发生得极快,陈韫等人回过神来时,小狗已经与鹓鶵同时落地,目光中带着审判的意味,无声注视着眼前的妖怪。   封不对瞳孔巨震:“卧槽,这狗这么回事?”   黄鼠狼咬着骨灰罐子,落后一步,此刻终于飞奔赶来,闻言将罐子一扔,怒道:“呸!什么狗!说了是龙!你这人眼睛真不好使!那是我们妖族的储君殿下!!”   它转头看见倒地浑身烧焦的鹓鶵,又道:“咦?真的是鸡?难怪那么香……”   鹓鶵已经奄奄一息,听见后,瞬间睁眼,一边吐血一边道:“你……我……鹓鶵……”   陈韫心道,你们妖族的品种怎么都乱七八糟的,还能不能好了。   他俯视鹓鶵,冷冷道:“你的主人是谁?现在在哪?老实交代吧。”   鹓鶵复杂地看着陈韫,最终恨恨转过头道:“是九尾大人给了我力量……我绝不会……背叛……”   “行了,那不用交代了。”陈韫懒得听它表忠心,冷漠地将它的嘴捆起来,用符纸贴好:“余生待在牢里,大把时间让你回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赶在9点前改好(汗)这两天把大纲调整了一遍,废了一堆稿子,希望没有太难看=。= 第15章 魔物   鹓鶵妖力消退,隔绝法阵也同时失效,陈韫和封不对赶回封老爷子处支援,那群狐妖虽多,力量却不如鹓鶵,有几只见敌不过,立刻撤退。   封不对还想追,陈韫却拦住:“无所谓了,让它们去通风报信。”   惊魂一夜,终于解除危机。   所有妖怪都被捆在一起,扔在杂物间。   陈韫让小土狗和黄鼠狼先回自己房间里等着,联系上李照良。   后半夜,李照良终于从特调局匆匆赶回来。   陈韫隐去土狗……咳,妖族储君殿下的事,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李照良一边听着,一边看见那鹓鶵被捆着的样子,拿烟的手疯狂颤抖。   陈韫道:“就是这样,那只大妖现在应该已经察觉任务失败了。你那边怎么样?”   李照良深吸了口烟:“你猜得对,宋严确实不知道法阵的事,我给他看了那张寻人启事,他对西郊这个地点也毫无反应。”   一个小时前,陈韫给李照良发了消息,让他试探宋严。   从今晚陈韫发现这不止是一场试探,而是一次灭口行动开始,他心里就有了一个新的猜测,宋严虽然和鹓鶵口中的「九尾大人」合作,但或许对缚灵阵的事并不知情。   如果九尾真的和宋严合作无间,完全可以和宋严配合,就像上次来找茬那样,找到更合理的理由将他们控制住,而不至于要冒着风险,直接灭口。   陈韫:“他们彼此也在互相提防。”   “没错。”李照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现在宋严已经不重要了。陈韫,我想我知道西郊的法阵是什么作用了。”   陈韫掀起薄薄的眼皮,满眼写着疑惑。   “是炼魔阵。”李照良说:“那是一种让阵主加速入魔的法阵,一种炼造魔的邪术。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只鸡妖……”   一旁被捆着的鹓鶵一颤,然而它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往旁边背过身去。   陈韫心中无语,解释道:“它理论上确实是鹓鶵。”   李照良继续道:“这只鹓鶵之所以能入魔,很可能就是靠它主人炼化出来的魔气。”   “你对玄门的很多历史不了解。魔,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人、妖、鬼,都是在天道规律下自然衍生。但魔却是逆天道而行的后天产物,来自于人、妖、鬼心中的妄念和怨气。”   “只要被魔气感染,人、妖、鬼都有可能入魔。入魔后,能获得异乎寻常的能力,据说就算重伤也能继续存活,不老不死。但其代价就是被无限放大恶的一面,成为妄念和怨念的容器。所以一旦入魔,无论是什么物种,都就会具有极强的危害性,基本不可能与我们正常共处。”   陈韫想起自己被黑雾困住时,确实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挑拨他的心智。   那就是入魔?   他分明记得当时有大量黑雾涌进了自己的体内,只是被一团火烧成了灰。   陈韫不动声色问道:“你们用什么方式来判断是否入魔?”   “一般情况下很难判断。”李照良道:“入魔的人或妖平时表现与常人无异,只有像这只妖怪那样,释放出大量魔气,才比较容易确定。除非持有当年牵机阁留下的魔气探测法器,但数量太少,只能从总局借调。”   陈韫蹙眉:“既然魔那么危险,怎么不多准备一点?”   李照良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一千年前,顾大宗师用五把神兵镇杀万魔之主,终结了霍乱神州的万魔天劫,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魔气出现过的记载。”   “直到半个月前,出了件大事。”李照良捏着烟,烟灰在他指间簌簌而下:“这件事本来应该是机密,但既然s省都已经出现魔物,这个消息多半很快就会公开了。”   “半个月前,长白山出现了一条魔化红龙,谢家当家亲自带队,总局一队和二队的精英倾巢出动,打了三天三夜才将那条龙钉死在山脊上,重伤了一半成员。这件事甚至惊动了邻国。差点酿成外交事故。那片区域至今还被封锁住,禁止一切生灵出入。”   封不对想起来了:“是不是「长白山火山爆发」那次?”   这件事当时新闻连续报道了一周,热搜都上了几轮,据说隔着海洋的邻国都能看见冲天火光,各路专家倾巢出动,竭力从科学层面论证火山爆发原因,直到现在都热度不减。   谁能想到,竟然是和魔物有关?   陈韫忽然想起那天在飞机上,那女孩也提到了顾星泽刚从长白山出任务回来。   原来「任务」是这个意思。在半个月前,他就与「魔」间接接触过。   李照良叹息道:“魔物沉寂太久,我们对它的了解,完全停留在当年牵机阁的遗留的资料里,甚至很可能不如一千年前。现在总局正在没日没夜地研究,试图弄清楚长白山的魔气来源。没想到现在s省也出现魔的痕迹……”   “宋严不可能容忍在他的地盘里出现炼魔阵。”李照良摇头道:“再胆大妄为,他毕竟全家都在特调局工作,「魔」是绝对不能碰的底线。”   黄鼠狼之前的话在陈韫脑海中响起——   “主人说过,神州大陆魔气肆虐,千年一次的大劫即将到来……”   特调局总部都措手不及的事情,陈往矣怎么会在四年前就知道?   他身上到底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陈韫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对李照良问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做?”   “涉及到魔,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不再是s省内部的事,而是整个神州的事。”李照良道:“魔不能杀死,只能靠净化,我们局里根本没有净化的法器,必须立刻向总局报告,尽快除掉这个阵法。”   陈韫抬眼看向李照良:“一旦上报,宋严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他在你们局里说一不二,总局也有背景人脉,有的是办法跟那只妖怪撇清关系。如果我是宋严,说不定还会亲自带队铲除阵法,安排自己的亲信去杀了那只妖怪,将自己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再顺利挂上头功。你不介意?”   陈韫说得有条不紊,安排得明明白白,宋严能不能反应得那么迅速李照良不清楚,他看着陈韫倒觉得自己眼皮直跳,多年追缉坏胚的雷达滴答狂响,心道幸好陈韫目前还是良民阵营,要是把宋严换成陈韫,恐怕能搅得s省更腥风血雨。   李照良抖了抖烟灰,脸上带着灵魂深处的疲惫,却意外地笑了笑:“你问我不介意什么呢?”   “如果问我单纯从好恶而言,我当然不希望宋严这种人脱身得一干二净,逍遥法外,但s省的安危当然比我的个人好恶重要。如果问我,担不担心宋严一次得逞后,继续将这一套手段用下去,那我只能说,我会竭尽全力,紧紧盯着他,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至于你们,也不是特调局的人,之前把你们扯进来已经是特殊情况了,现在把事情交还给我们解决也好,最起码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陈韫扯了扯嘴角,道:“李副队,你是个好人。”   他这句话说得轻飘飘,没多少分量,尤其是顶着那张好看到妖异的脸,总感觉是在嘲讽过于赞扬,李照良收起烟,自嘲地笑了笑:“好人算不上,但愿问心无愧吧。”   这几只入魔的妖怪关系重大,李照良需要与局内其他人联系,以特殊的方法带去总局审问。   封不对看着李照良出去打电话的背影,还有些郁闷。虽然事情是解决了,但兜兜转转一大圈,竟然连宋严及其党羽的一根寒毛都伤不到。   宋严等人和鹓鶵背后的大妖神仙斗法,将整个s省当块饼一样分来分去,他们这群升斗小民就是不小心被战火烧到的池鱼,在池里扑腾半天,水花都溅不到正主脸上。   黑暗中,陈韫感觉到背后的目光,他转过身,对上鹓鶵闪烁的眼神。   陈韫无声地在鹓鶵身旁蹲下。   鹓鶵已经被炸得浑身焦黑,它用腹语微不可闻,断断续续对陈韫道:“魔气……依旧在你的身体里……”   陈韫一瞬间收紧指关节,直视着它的双眼,轻声道:“但我很清醒。我没有入魔。”   这是一句肯定的陈述句,轻得近乎冷峻。   鹓鶵眼中现出迷茫:“你吸纳了魔气……但你并没有被控制……”   陈韫打量着它,轻声问:“鹓鶵,你会说出去吗?”   鹓鶵复杂地看着他,半晌转过身去:“我不会配合任何人族……我不会说。”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有点没写完=。=但来不及就先发了 第16章 心火   李照良和特调局来的其他人将鹓鶵和其他几只狐妖带走了。   乌云散去,月辉温柔地洒落大地。   此刻已经到后半夜将近黎明,封不对扶着封老爷子回去休息,陈韫皱紧眉头,依旧在思索鹓鶵说的话。   魔气仍在他的体内,那他算入魔吗?   特调局的态度明显是对魔物绝不姑息,那他这种情况要怎么算?如果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他从此不再跟特调局的任何人接触还好,就怕总局的人在调查这件事时,不过放过他这个重要线索。   那岂不是前路坎坷,刚跟黑恶势力团伙一刀两断,转头又要上追缉名单,他这日子简直是过得越来越有判头了。   陈韫回到房间,一进门就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只见地板被擦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堆在墙角的杂物摆得整整齐齐,破了个洞的窗户被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报纸盖起来。   黄鼠狼和小土狗正一妖一边扯着床单,给他铺床。   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小土狗松开被咬得满是口水的床单一角,高兴地向他摇尾巴,眼里带着渴望,但克制着没有直接扑上来。   黄鼠狼绞着爪子,期期艾艾道:“少……少主,我看这里有点乱,就擅自帮您收拾了一下……您不介意吧?”   书桌上,碎了一半的玻璃杯里,插着一束路边拔来的野花,正迎风招展。   陈韫习惯了家里长期只有自己一个人,还从未享受过这种田螺姑娘的照顾,方才想着事儿,甚至都忘了房间里还藏了两只妖怪了,被噌亮的地板闪得差点丧失语言功能。   陈韫蹲下来,与小土狗对视。他想起小狗挡在鹓鶵面前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触动。   半晌,陈韫摊开手掌。   小土狗:“!”   它想起了陈往矣跟它玩过的游戏,受宠若惊,熟练地把两只爪子放上去。   陈韫捏着那毛茸茸的爪子,提起来左右翻看。方才就是这只狗爪子按在鹓鶵额头上,让魔气退去。   陈韫喃喃道:“这是什么原理……”   他想到自己自己体内的魔气,心道,按一下就能退魔?   他试探性地低下头,捏住小狗爪,往自己脑门上按了一下。   然而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土狗踩着陈韫的额头,茫然:“汪?”   从方才开始,宿冬就若有所思,一直保持沉默,此刻终于忍不住:“你在做什么?”   陈韫也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多傻逼了,若无其事地把小土狗抱下来,说:“跟它玩一下。”   “它能驱逐那只妖的魔气,是因为体内的妖王血对一切妖类有天然的震慑。”宿冬表情怪异:“如果你想用它击退你身上的魔气,它应该做不到。”   陈韫迫切想转移话题,狐疑地看着宿冬:“你怎么忽然知道妖王血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魔」,”宿冬站在门口,它的表情在月影下晦暗不明,“我上辈子一定对这种东西很熟悉。”   陈韫想到李照良说的「万魔天劫」。他不清楚更具体的情况,但光是听李照良的描述,那应当是个万分黑暗,血腥残酷的时代。   “像你这种强大的修士。”陈韫想了想:“说不定生前跟牵机阁有关系。”   “或许。”   陈韫脖子一凉,是宿冬忽然按在了他的后颈处。   陈韫像是被拎着后颈皮的猫,差点炸毛,他怀里抱着的狗也跟着受惊地「汪」了一声,然而他忽然感觉体内一道黑气循着经脉,潺潺流向被宿冬触碰到的地方。   这道黑气的流向与灵气的走势平行,就像灵脉旁新凿出的一道小水沟,两者虽彼此不能相融,却互不干扰。   陈韫心下一惊,那股黑气瞬间激荡,像突然受惊的幼蛇,张开獠牙往宿冬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宿冬的灵体聚成的指尖焦黑,但很快恢复。   小土狗感觉到一股邪恶的气息,不安地用鼻子拱着陈韫的手指。   陈韫看着宿冬的指尖:“这就是魔气?”   “它正储存在你的体内,被一团火控制着。”宿冬道:“感受你的心脉。”   陈韫随着宿冬的指引,将注意力凝聚在心脉处。   他感觉到了。不,应该说他看到了。   虽然形容并不准确,但那团火焰就像一个看守恶龙的监察者,正在源源不断地吞噬和净化他体内的黑气,只是这个速度很慢,尚未被消化部分则围绕着这团火焰在他体内循环,就像一群井然有序,规规矩矩放风的犯人,等待着被处决。   陈韫喃喃道:“这是那团我被卷进魔气时出现的火焰。”   宿冬:“我一直在思考,这是什么。但我的记忆无法给出答案。”   陈韫回忆当时的情景,道:“它能够击退魔气,就像你说的妖王血一样。”   “不。”宿冬:“它不是击退,而是在净化。”   “魔气本质上是万物的七情六欲化为的浊气,依附在活物上,才形成魔。寻常的法器和威慑只是将魔气从活物的体内驱逐,但魔气依旧徘徊在天地之间。”   “但你心脉中的火焰,却能够彻底净化魔气。”宿冬看向陈韫:“前所未闻。”   陈韫一怔,想到那一幕,确实是烈焰将魔气烧成灰烬。   他摸向胸口,如果真的如此,这团火焰的价值恐怕比一切驱魔法器都高,换作他是特调局的人,只怕恨不得将他立地解剖,关起来研究。   可是,这种珍贵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到他一个普通人身上?   如果这是一部超级英雄的电影,他就应当是那个忽然获得救世神兵,肩负起拯救世界使命的主角。   但这是在现实当中,一切就显得荒诞离奇。   外公留下来的铜钱、与他魂魄相连的宿冬、陈往矣的秘密、还有他怀里的所谓妖王后裔……   他已经他前二十年的人生已经足够曲折,没想到通向未来的路更加迷雾重重,波云诡谲。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他的人生,一根线溯流而上,指向千年前顾沉璧留下的,那个没头没尾的婚约。   如果他能看到顾沉璧当年留下的预言到底是什么就好了。   陈韫揉了揉额角,头痛欲裂,干脆非常光棍地宣布:“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黄鼠狼背上骨灰罐子,怯生生问:“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出去?”   陈韫怀疑地看着小土狗:“它不会半夜爬床吧?”   黄鼠狼难得智商发挥超常,心领神会,急忙道:“垃圾堆我们都睡过,只要有地方趴着就行!”   陈韫听得一阵牙疼,感觉被狗踩过的额头都有一股馊味,拎着两只宣言常年在垃圾堆打猎的妖族去浴室搓了一遍,用吹风筒吹干,又扔给他们一床被子:“等特调局那伙人把s省的大妖收了,你们再走。”   虽然听起来还有个期限,但陈韫的态度明显软化下来,让黄鼠狼看到了希望,感激涕零地把它们妖族储君殿下塞进被窝里安顿好,也心满意足地趴下了。   陈韫躺在床上,余光瞥见放在墙角的骨灰罐子,在黑暗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陈韫原本以为,自己今晚大概要失眠。但没想到,他刚闭上眼睛不久,就陷入了梦境当中。   梦中,他仿佛置身炼狱之中,受业火反复炙烤。   他的五脏六腑如遭蚁噬,每一寸骨骼都在疯狂生长,节节拔高,几乎要将他身上的肌肉撑破,痛得他在地上不停翻滚。   汗水让他睁不开眼睛,忽然一道狠戾的力度抽在他的身上,重得差点让他将破碎的内脏吐出来。   然而也正是这一击,让陈韫瞬间清醒,他忽然察觉,这不是他的梦境,而更像是来自另一个个体的——鹓鶵的记忆。   身上的痛苦太过熟悉,他意识到这或许是鹓鶵入魔的过程,因为印象太过深刻,而随着魔气遗留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记忆中的场景并没有随着陈韫的发觉而中断,他像是漂浮在这场惨痛折磨之上的幽灵,听着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厌烦。   “闭嘴!不要再叫了,真是让陛下看笑话!”   陈韫心中一震,屏息凝神。   这个声音一定是鹓鶵背后的大妖,而能被它称为「陛下」的应当就是现任妖王无疑。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让他能亲耳听到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妖王说话!   妖王的声音仿佛隔着符咒的声音,模糊不清:“九尾,你现在挑选下属的品味令本王惊讶。我让你炼化合适的妖族,没想到你还有扶持废物的喜好?”   九尾的声音瞬间变得羞恼:“陛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它愤恨道:“自从我被那只白貂暗算袭击,现在走兽各族都在违背陛下的命令,东躲西藏。我发誓,只要等我养好伤,一定将各族族长的血和肉亲自献上!”   “我要它们的血和肉做什么?”妖王叹息道:“本王要的是它们绝对的,毋庸置疑的忠诚罢了。九尾,我应当教会了你怎么做。”   “是。”九尾颤抖道:“赐予魔气,将它们炼化成魔。”   “那个特调局的人族,你处理得怎么样?”   “宋严,那个傲慢又愚蠢的家伙。”九尾冷笑:“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他体内植入了魔种。”   陈韫:“……”   “他很重要,不到必要时刻,不要动他。”妖王轻轻一笑道:“宋家正预备全力让他接下宋之问的位置。让将来特调局后勤部的一把手,成为我们的傀儡,不是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因为跟朋友出去吃烤肉,更晚了,先更一章! 第17章 谢二   清晨,长安市所有居民同时收到短信:“长安市今日突发特级大暴雨,全市停产停工停学,全线交通运输取消。呼吁所有居民不要随意出门,以免造成意外……”   十二个小时前,特调局调动整个市区范围的招雨符,以泼天雨幕拉开全城戒严。   特调局全体人员时刻待命,凡是人群密集的地方都隐藏着修士,谨防有妖族趁乱袭击人类。   磅礴大雨中,长安市特调局行动组全体人员穿着黑色雨衣,在西郊缚魂阵一公里外待命,等待总局来的支援人员。   李照良余光看向带队的宋严。   宋严眼下一片青黑,衬衫皱皱巴巴,脸色极其差,完全看不出平日整洁贵公子的样子。   自从事件上报以来,这十二个小时里,宋严大概忙得脚不沾地,连一杯水都喝不上。   不仅要把对总局上报的材料准备得漂亮,想办法撇清自己,将与妖族勾结的痕迹擦干净,对内还要严密控制全局,保证不走漏一点消息。恐怕奉献出了宋严人生的用脑巅峰。   李照良心中一点幸灾乐祸都升不起,只感觉到沉重。在魔气横生,群魔乱舞的未来面前,宋严那点龌蹉手段都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身后有人小声道:“怎么还没到?等了十多分钟了。”   另一人低声:“安静,来了。”   六辆挡住牌号的军方运输车终于破开雨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前面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人,穿着特调局的制服,气质干练,灵力威压透过雨幕传来,尚未靠近,所有人都不再敢说话,明显感觉到这是一群高手。   这群人手里都提了一个箱子,李照良眼尖地看清了上面贴着的繁复的符文,猜测里面大概就是总局的驱魔法器。   其中领头一人大概是小宗师级别,绕到最后一辆车门旁,敲了敲车窗,低声道:“二少,醒醒,地方到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市局的人谁不是耳聪目明,听到这句话,纷纷露出怪异的表情。   都这种时候了,还睡得着觉?   车门终于打开,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去,实在想知道里面是何等奇葩,然而人还没出来,先看见车里横出一把长柄黑伞。   黑伞在雨中撑开,伞面上一只喷满七彩涂料的荧光皮卡丘迎面蹦出,在肃杀沉重的氛围中,一下显得滑稽搞笑,李照良注意宋严额角都明显抽了一下。   伞后,终于钻出来了一个人。   那男人看起来极其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身上长袖T恤套着黑金卫衣,下身穿了件挂满金属饰品的工装裤,脚下蹬了双马丁靴,身高腿长,一头黑发甚至能看得出用发胶固定过造型,只是后来又被睡得乱翘。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墨镜,大概真的没睡醒,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撑着伞,打了个哈欠。   车里又飞出来一只绯胸鹦鹉,优雅地蹲到那男人肩上,翅膀往他脸上一扇:“起床了谢双双,你师父又要骂你了!”   那人一抖,终于缓过神来,疑惑地四处看看:“哪呢这是?”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连总局来的人都有些不忍直视。   那位小宗师级的高手附耳小声道:“飞机上不是跟您说过?长安市的案子啊。”   宋严率先走上前,众人赶紧跟上。虽然这人看上去像是来演偶像剧而不像是来帮忙的,但好歹是总局派来的行动负责人,总要给点面子。   宋严主动伸出手与他握了握,脸色怪异:“谢二?”   听到这一声,李照良才明白过来这位「二少」是谁。   谢二,此人在修真界的名声简直如雷贯耳。   首先,当头顶着一个「谢」字,就足够他万众瞩目——谢家作为仅次于顾家的玄门大族,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是家里养的灵犬生了第三胎,都足以作为八卦传遍整个修真界。更别说这位少爷,可是谢家现任当家,总局行动部负责人谢诗起的亲传弟子。   谢诗起作为少见的女性家主,至今未婚,只是从谢家族中弟子中挑选了资质最好的作为半个养子培养,所以这位谢二少虽然不是谢诗起的亲儿子,但胜似亲儿子,说是「太子」也不为过。   而他更有名的,是其荒唐事迹,连宋严跟他比起来,都能够叫做青年才俊,沉稳持重。   ——作为谢家下任家主的有力候选人,此人不想继承家业,只想逐梦娱乐圈,据说上个月还真的成功离家出走,差点选秀出道当爱豆,只是被谢诗起怒砸八百万,封杀雪藏退赛一条龙服务,才硬是让他回归正途。   此事以其荒诞曲折,清晰明了,力压顾家大少爷顾星泽扑朔迷离,让人云里雾里的婚约事件,一跃成为目前修真界首要大瓜。   人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狠狠贡献了一番谈资,虽然谢二少当不成爱豆,也算是侧面贡献了娱乐大众kpi。   只是,李照良以为总局最起码会给他们派来更有经验的高手,而不是一个年纪轻轻,花瓶摆设般的少爷兵。   难道现在魔气的扩散速度比他想象得更快,总局对s省出现魔气这件事甚至都调配不出人手支援了?   “哦!”谢二恍然,热情地握着宋严的手上下挥动,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光看他这身光鲜亮丽的打扮,如果不是场景不对,当真非常像粉丝见面会:“嗨呀,你好你好,上次过年吃过饭后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正灰头土脸,焦头烂额的宋严:“……”   “嗨哟,看我问的话儿。”谢二收回手,往额头上一拍:“整个长安市在宋队长眼皮底下,妖气横生,魔物横行,几个月都没被揪出来,篓子都捅到我师父那去了,宋队还能过得好吗?”   他将伞递给旁边的人,一手握着宋严青筋暴跳的手,一手同情地拍了拍,用啧啧称奇的口吻道:“磕碜,真磕碜。换做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李照良在旁边听得表情扭曲,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还喷出来。   谢二却松开宋严,目光转向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墨镜推到头顶,露出一黑一金的异色双瞳。   饶是李照良这种传统审美的直男,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英俊到邪气的脸确实是时下最讨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异瞳更让他多了几分独特的妖异。   他忽然走神了一瞬,脑海里想到另一张同样足够当明星的脸,对比一秒,坚定地想,还是陈韫小哥更好看。   谢二笑了笑,那只金色眼睛对他眨了一下:“虎化?哇喔,帅气。”   李照良一愣。难道他事先了解过自己的资料?总不能是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图腾能力吧?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宋严冷着脸,往后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有一人站出来,将资料递到谢二手中。资料上详细写了这次事情的经过、涉及的主要妖族和人族。   那人礼貌道:“担心谢二少手里的资料不够全,我们这还准备了一份。”   众人心道,是担心不够全吗?还担心他一路上光顾着睡觉,根本没看吧?   谢二却出乎众人意料,草草翻了几页,就道:“行,跟我手头上的差不多。”   他合上资料,对宋严一摊手道:“不过我说严哥,你们这次的事可不是在为难我?”   “你看。”他扳着指头:“那只鹓鶵送过来的路上就死了,幕后主使据说跑了,这线索断得比我家鹦鹉的食盆还干净。”   他似笑非笑地一抬眼:“要不是我对宋队长的御下能力一向很有信心,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混进卧底了呢。”   鹓鶵死了这件事李照良并不意外,这妖知道的秘密太多,绝对活不长。   然而这话说得李照良心头一跳,心里咋舌,不知道该夸这少爷太敏锐,还是感慨他真敢说。   “谢二,你还是慎言的好。”宋严冷笑道:“市局的兄弟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没停过,饭都顾不上吃一口,那妖怪既然能与魔气扯上关系,肯定不是普通妖类。地方的一线工作可不是像唱歌跳舞那么轻松。”   李照良心道,大家确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但里面多少工作是在真的查,多少工作是在给他自己收拾摊子,就很难说清了。   谢二翻到六指那一页资料:“这个人也没审出来?”   宋严:“这个人是个经验丰富的地痞流氓出身,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投资项目是政府合法批下来的,非常难缠。”   目前局里的审讯人员都是宋严亲信,不灭口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漏出任何消息。   “抽魂术呢?”谢二漫不经心问。   众人一静。   抽魂术属于私刑,一个操作不当,很可能会把一个活人变成活死人。地方审讯时经常偷偷用,但可不敢在公开场合说出来。   宋严眉头紧锁,他道:“谢二少,我以为总局文件中有明文规定,不能够对普通人使用抽魂术进行审讯?”   众目睽睽之下,谢二忽然笑了出来:“哎,别那么严肃,开个玩笑嘛。宋队长不愧是我辈栋梁,就是遵守法纪,倒给我上了一课。”   宋严冷着脸:“我以为当务之急,是铲除这个邪阵吧。我的人在这里等了那么久,全城停工戒严,不是为了在这里听你说笑,你觉得呢谢二少。”   谢二一双黑金异瞳盯了宋严一阵,笑起来,道:“行。”   他挥了挥手,总局的人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十几个巴掌大的铃铛和各式驱魔法器,这些法器上都覆盖极其繁复的驱魔符文,光是靠人工绘制就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这也是总局一直无法量产驱魔法器的原因。   铃铛刚刚被拿出来,就开始疯狂震动。   一时之间,嗡鸣的铃声甚至压过暴雨,震耳欲聋。   如果说之前众人只是对魔气有所猜测,此刻巨大的动静就是在将魔气真切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如有实体,庞大而清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二吹了个口哨:“厉害还是宋队长厉害。这长安的魔气当真是比京城的雾霾还严重了。”   宋严沉着脸,要不是碍着他的身份,实在恨不得将他那张阴阳怪气的嘴撕烂,总感觉这张破嘴特别像他最近遇到过的某个人,但心烦意乱下一时想不起来,只得暂且放下。   他示意下属接过撞魔铃和其他驱魔法器,一行人往缚魂阵走去。   这个阵法与魔气相关,众人不敢贸然行动。跟在谢二身边的那个人是个阵法高手,和其他几个人站在外围研究阵法脉络走势。   过了一阵,他走过来道:“二少,宋队长,缚魂阵倒是好解决,但我们怀疑阵眼里凝聚了极其庞大的魔气,很可能覆盖整个长安。如果不慎,导致魔气释放,那就……”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继续说,众人也明白。   只怕是西郊范围都会化为人间炼狱,地上魔土,至今被封着的长白山脚下,就是前车之鉴。   换言之,出了事的后果没有人承担得起。   众人鸦雀无声,天地间暴雨如注。   宋严都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幻不定。   谢二少却插着兜,敢情这不是他的辖区,可以非常潇洒,吊儿郎当道:“画出阵法走势要多久?”   那人擦了擦汗:“半小时之内可以。”   谢二的金色瞳孔映着光,带着不明显的冷色调:“那就先画,后果不后果的,你前都没走呢,想什么后。”   那人领了命令,几个人冒着大雨,神情凝重地开始解阵。   其余人的心情比天气还阴郁,正沉默着,忽然响起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众人循声看去,李照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准备调成静音挂断,看清来电显示后却怔住。   陈韫。   李照良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他必须接这个电话。   陈韫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他不可能在这时打给自己。   电话还在响,宋严皱眉道:“出外勤不是应该调静音?挂了。”   谢二却忽然一笑,摸了摸下巴,体贴道:“女朋友?还挺黏人。接吧,这不是还要等阵先解出来?”   在宋严和谢二的注视下,李照良按下接通键,心里祈祷陈韫一定要考虑到宋严就在他身边。   他压着嗓子,脑子一下短路:“宝……宝宝,怎么了?”   陈韫听着这声差点破音的宝宝,表情古怪了一瞬,但他很快察觉这是一种暗示。   陈韫换了个声音,轻声道:“哥,你走得开吗?”   周围的人听力极佳,一瞬间,所有人都用震惊地眼神看向李照良。   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还有个男性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李大哥:风评被害。   最近存稿挥霍完了,更新没办法定时,但会尽量日更的。   我发誓,明天写完第一卷 ! 第18章 赌局   李照良顶着众人诡异的目光,平日里的硬汉,此刻脸上红得可以喷蒸汽。如果尴尬也是一种浊气,他能当场抠出另一座炼魔阵,与眼前这座比翼齐飞。   幸好,人民群众的脑补能力是顽强的。   众人自动把他脸上的紧张,解读为当众出柜的不知所措。李照良积累的好人缘终于派上用场,市局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撞魔铃太吵,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谢二万分体贴:“这里暂时用不上你,小虎哥,你可以去旁边接你女……男……小朋友的电话。”   宋严作为直男癌和恐同两大绝症的资深患者,脸上露出强烈不适,要不是顾全体面恐怕要立刻窜出三百米远,瞥过来的目光中明晃晃写着「死gay离我远点」。   李照良没想到还有这效果,内心狂喜,难得一次懂得逢迎上意,如获圣旨,捧着手机麻溜滚蛋。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一名市局队员忽然死死盯着李照良的背影,眼中闪过红光。   ……   李照良走到百米开外,确认宋严等人再也不听见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陈韫的声音非常急促,夹杂着砰砰的激烈雨声:“如果现在要你当众制住宋严,你有多少把握?”   “呃……”李照良咽了口唾沫:“什么意思?”   陈韫直截了当:“宋严体内有魔种,随时可能入魔。”   雷声轰隆而过,陈韫的声音里带着失真的电流声,却无比清晰,让李照良头发阵阵发麻,心跳停跳。   一瞬间,李照良心中涌出无数疑问,例如这个消息的准确度是多少?陈韫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么机密的事,他怎么会忽然得知?   然而经验和直觉让他在这一刻选择了信任。   “要制住宋严很简单。”李照良快速道:“但他这次带在身边的全是自己的亲信,如果没有足够理由,肯定会马上被反制。而且这附近魔气太重了,撞魔铃做不到具体分辨出个体身上的魔气。”   “市局派来的人呢?”   李照良本想说那是宋严的老熟人了,官官相护,过年吃饭说不定还用同一双公筷,然而脑海中闪过谢二那只妖异的金瞳,话到嘴边转为:“不能确定。”   陈韫:“好,等我赶到现场。我有把握能让宋严表现出入魔的特征。”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露出极大的信息量,李照良思绪急转,最终问道:“你预备怎么过来?宋严要求全城戒严,寻常人甚至靠近不了西郊!”   “我们快到了。”陈韫往后座东倒西歪,被敲晕过去的两个特调局外勤身上看了一眼:“刚刚劫持了一辆你们局里的车,车牌号xxxxx,你接应一下。”   李照良:“……”   妈的,什么危险分子发言,他到底是应该先抓宋严,还是先抓陈韫?   ……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陈韫从鹓鶵的记忆中醒来,冷汗未干,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套上衣服,抄起桌上五把飞刀和手机,就要往门外冲。   封不对正好过来送午饭。陈韫刚才一次性睡了十几个小时,封老爷子有些担心,让他过来看看。   他一看陈韫这架势,愣住了:“外面催雨符正烧着呢,雨那么大,这是去干嘛?”   陈韫将冷汗浸湿的额发往后一捋,俊秀眉眼间阴云密布,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去西郊,阻止宋严魔化。”   封不对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你说什么?”他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颤抖着嘴唇:“宋严魔化……那整个长安城岂不是……”   陈韫道:“快完蛋了。”   封不对心里一沉。   陈韫表面看上去常年脾气暴烈,不好相处,他一开始甚至还有些怕他,但几日来相处以来,他发现陈韫实际上是个遇事非常冷静的人。   就像被火光包裹的铁,坚硬冷峻才是他的本质。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陈韫那么急得上火的样子。   “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封不对放下饭菜:“缚魂阵的本质是炼化魂魄,我好歹户口本上有个封字,总能出一些力。”   他冒着雨,飞快冲回院子,将封老爷子房间墙上挂着的天师剑取下来。   长舌鬼柳六正好路过,瞧见他,立刻站在门口教训道:“封不对,送完饭还不去帮你爷爷刷碗?你爷爷心脉的伤还没好呢。”   封不对转过身,柳六一眼看见他手里的天师剑,失声道:“你……你偷剑?”   “我……我……”封不对心脏还在狂跳,忽然一闭眼一咬牙,穿过柳六透明的身体冲出去,留下一句颤颤巍巍的呐喊:“对不起,我要去拯救世界了!”   柳六看着空了的墙壁,眼中现出复杂,最终垂着舌头自言自语:“没出息,喊口号还带结巴。”   封不对是有车的,但根据他的说法,目前全城戒严,尤其是西郊那边,普通车辆根本开不进去。   陈韫的目光穿过雨幕,看向对面。   南平街巷口,两个市局的巡视人员正靠在门口树下抽烟,忽然看到一个人冒出来,吓了一跳:“做什么?”   陈韫掀开雨衣,露出苍白的脸,手里是李照良借给他的五把飞刀:“李副队临时给我们的任务,让我们赶到西郊支援。”   其中一人接过飞刀仔细观察,另一人打量陈韫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你也是局里的?但我怎么不认识……”   他话音未落,两人忽然同时感觉后颈一痛,往前倒去。   封不对站在两人背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既紧张又兴奋:“我在电视剧里看过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尝——哎?”   他抬起头,对上本该晕过去的两人捂着后颈,愤怒的脸。   封不对:“……”   宿冬隔空以剑指往两人背后一点,两个工作人员终于瞪着眼睛,不甘地晕了过去。   陈韫忍无可忍,怒道:“就算拍电视剧也能不能换个片场,我们这是都市仙侠!”   陈韫熟练从两人身上掏出车钥匙和证件,跟封不对一起把人搬上车。   陈韫给李照良打电话,封不对则负责开车,一路狂飚,生怕开慢了一点自己就陈韫被扔到后备箱去,凭一己之力将剧情演变为凶杀悬疑剧。   靠着这辆市局的车,陈韫等人总算畅通无阻地进了西郊。   李照良果然等在路边,打开后车门,看见两个不省人事的同事,眼皮直跳,眼不见为净地把门车甩上了,带着陈韫和封不对往阵法处赶。   幸好此刻下着暴雨,陈韫和封不对披着雨衣,一时看不清脸,由李照良带着进来也不会有人特意盘问。   越是靠近核心区域,陈韫越是感觉到一股浓重的魔气。   只有陈韫能够看见,实体凝结成的黑雾在空气中弥漫,迷雾中隐藏着无数邪恶的身影,让人毛骨悚然。   陈韫集中注意力,尝试去感觉魔气走势。   他刚才跟李照良说自己有把握,但这个把握也仅仅是五成而已,只是靠多年训练有素的演技,竟然把李照良这种老油条都瞒过去了。   毕竟他昨晚才发现自己能控制体内的魔气,谁知道他能不能调动别人的?   陈韫在赌。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不知道老天爷是在开哪门子的恶劣玩笑,竟然将整个长安城的安危压在他这个幸运值为零的人头上,把唯一能逆转乾坤的秘密塞进他手里,他筹码都没算清楚,就被赶上赌桌,跟前途未卜的命运玩一把梭/哈。   简直是强买强卖。   连老天爷都跟那个给他强行指婚的顾沉璧一样霸道,没有天理了!   一只手虚搭在陈韫的肩上。   陈韫被只有他能看见的魔气包裹着,听见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在耳边道:“凝神。”   如冰雪沁透他的灵台,陈韫一个激灵,忽然感觉体内魔气延伸出一根细细的线索,引导向与他体内魔气同源的方向。   那个方向,一路延伸,却如水滴入水中,消失不见。   陈韫抬眼,心里一沉:“不好!宋严进阵法里了。”   李照良脚步一顿,而后迅速加快动作。   三人来到阵法边缘,李照良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果然发现少了宋严的身影,甚至连谢二也不见了。   李照良目眦欲裂:“人呢?”   “刚才阵法提前解出来,宋队说来不及等您回来,先和谢二少他们进去破阵了,让您留守在这……”   宋严的一位亲信忽然警惕道:“这两位又是谁?宋队好像下了死命令,不能随意调岗吧?”   陈韫内心忽然无比冷静。   宋严出事了。   为了方便控制宋严,那只叫九尾的妖怪一定也在现场!   陈韫的目光搜索一圈,忽然停在一名低调普通的人员身上。   这人的身后,晃过六条摇曳的黑影。   陈韫瞳孔猛缩:“抓住那个人!他是控制宋严的大妖!”   李照良认出来,这人刚才有参与解阵!   他不假思索,双手瞬间化出虎爪,迅速扑向那名人员,很快将他按倒在地。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甚至来不及将他们分开。   “这是怎么回事?李副队?”   “疯了吗?怎么忽然打起来?”   陈韫清晰看见,那人眼中红光大盛,身后漫出大量黑雾,眼看要将李照良一把掀翻。   陈韫:“它要反击!”   李照良反应极快,咆哮一声,锋利如刀的爪子悍然穿透那人肩膀,瞬间将其钉死在地上。   陈韫心道,不对,入魔的妖怪不可能那么弱!   下一秒,那人闷哼一声,竟然生生将自己的左肩撕下来,如同断尾求生的壁虎,就地一滚,逃进了阵法里。   那人消失之前,最后一眼落在陈韫的脸上,眼中透露出嘲弄的意味。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陈韫感觉到一种怪异熟悉。   他在哪里见过……   几天前,同样的地点,一张躲在伞下的脸倏然浮现在陈韫脑海中。   那张脸的主人对他温婉一笑,眼神却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鹓鶵的声音穿透时空,宛如死者的余音回响:“一定按照命令,把你的脸皮活着剥下来……”   那只妖怪一定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它在鹓鶵袭击自己那晚之前,就看见过他的脸!   所有的疑点终于串成一条清晰的线,陈韫对李照良扔下一句:“这只是个分/身!抓捕拔达蓬的老婆!她就是「九尾」!”   撂下这句话,陈韫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人冲进阵法。   封不对紧跟其后,不知何时窜出来的一只小狗和一只黄鼠狼,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进去。   在场所有人终于从混乱中反应过来,总局派来支援的人员迅速赶到阵法入口,却发现阵法入口竟然光华一暗,彻底关闭了。   “李副队。”总局来的人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我们合理怀疑,你和你的同伙很可能是受了魔气感染。”   李照良在所有人危险至极的目光下,摘下自己的特调局徽章,举起双手。   雨水滴落,那枚戴了十三年的银色徽章泛着冷光,他举起的手臂上布满纵横的旧伤。   他沉声道:“请大家相信我这一次,按照我的同伴的命令去做。立刻抓捕那名T国商人的老婆!”   李照良深吸一口气:“做完这一点,你随时可以射击。” 第19章 阵眼   阵内空间。   谢二和宋严并排走在前头,打量四周。   这个广袤无极的空间如同一片黑暗森林,只是「树」不是真树,而是被黑色藤蔓绞杀着的一个个苍白魂魄,藤蔓正贪婪地从魂魄中吸食能量,源源不断地往地面阵法输送。   这些魂魄全都面容扭曲狰狞,变形蠕动,口中溢出痛苦呻/吟,仿佛眼前不断重现着此生最惊恐的场景。   “求求你!放过我!”“啊啊啊!我好痛!”“放我出去吧!!”   面对此种人间炼狱,饶是见多识广的特调局人员也沉默了。   连谢二都收起惯常轻佻的表情,微微拧着眉:“从灵魂中榨取怨念,聚集成魔气。这就是缚魂阵的原理?”   那名谢家派来的阵法专家点了点头:“没错。人的死前的那一刻,记忆最为深刻,也就是俗称的走马灯。这个缚魂阵将魂魄禁锢在阵法中,引导魂魄反复回忆起生前最能引起负面情绪的场景,从中吸取浊气,直到熬干魂魄的最后一点能量。”   谢二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够狠。要我说,这年头妖怪都不懂得转型升级,这种损阴德的事情何必做呢,直接在互联网刻个法阵,往粉丝论坛或微博黑超话里一放,魔气不就吸够了。”   众人:“……”   他肩上鹦鹉往他脸上一扇,骂道:“我看该往你嘴上刻个阵。”   阵法专家早习惯了自家少爷的不着调,赶紧拿出解阵图,转移话题:“各位,破阵要紧。这个阵的阵眼应当就在前方……”   那只鹦鹉忽然打断:“呔!有人!”   众人一惊,果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纷纷转身握紧法器转身。   一股血腥味涌入鼻端,一个捂着断臂,满身鲜血的人出现在众人眼中。   宋严认出他是市局行动组的人,皱眉厉声道:“方城?我不是让你们守住外面?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外面出事了?”   谢二打量着他身上的伤口,挥了挥手,身后立刻有人站出来,往这人身上贴了张符,总算把血止住。   那人喘着气道:“宋队!李副队……李照良入魔了!他忽然袭击了我,还攻击了很多队员。我自断一臂逃进来,才躲过他的追杀!”   李照良入魔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宋严拧着眉问:“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露出肩膀的伤口,明显是虎爪撕裂的贯穿伤,伤口带着被魔气烧灼的焦黑。   能够造成这种伤口的,确实只有李照良。   忽然,阵法空间一阵地动山摇,阵法专家道:“那么大动静……不好!应当是还有人进来了!”   那人神色一凝,瞬间转变为面露惊恐:“是李照良的同伙!他方才就是带了两个外人进来!他们一定是想阻挠我们破解阵法!”   ……   另一个阵法入口,陈韫等人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后,也陷入沉默。   封不对从小与鬼打交道到大,最见不得这种不得超生,受灵魂煎熬的痛苦。   他眼中满是愤怒:“这些生魂的三魂七魄都被熬化了,就算解了阵,也无法再入轮回……操他妈的,简直丧尽天良!”   封不对转头,发现陈韫正与一个魂魄对视,长眉蹙起,双目微微失神。   他心里忽然有些发毛:“陈韫?陈韫,你怎么了?”   从陈韫的视角里,他看到那些黑色藤蔓上,分明挂着一枚枚记忆碎片,就像盛开的恶之花,邪恶而诱人。   这些记忆里,有因为未婚先孕而被乡下父母赶出家门,来长安讨生活的年轻姑娘。有父母双亡的孩子,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辗转流浪。有被子女忽视,常年独居的老人……   没有人看见,藤蔓上的黑雾悄无声息地向陈韫涌去。   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个人的经历过往,他仿佛真的成了那个人,亲身体会到对方的痛苦和绝望。   忽然,一只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陈韫。”   陈韫回过神。他缓缓地眨了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扇动。如果挡在他的眼前的手不是魂体,应当是会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然而蜷曲的睫毛毕竟只是透过魂魄,泛起金粉般的光芒。   宿冬凝视着他的眼睛,片刻后道:“不要看里面的片段。那是他们的痛苦,不是你的痛苦。”   陈韫喘着气道:“知道了。”   他对上封不对担忧的眼神,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这地方有些邪门,我们不能再停在这里了,要抢在九尾之前尽快解阵。”   封不对:“解阵的话,应当是要先找到阵眼……嘶,我们准备做得太少,贸贸然进来,手上有没有阵图,往哪里找阵眼?”   “阵图?”陈韫忽然想到什么:“等会儿,六指请我们去工地那天,浮起来的东西是不是就是阵法?”   这么一说,封不对也想起来了,一拍脑壳儿:“卧槽,还真是!但那天就随便看了几眼,谁他妈还记得?”   陈韫和宿冬同时冷冷道:“我。”   封不对一秒跪:“对不起,你们是我爹。”   作为一个慈父,陈韫用尽全力,才控制住没当场把封不对拍成瓜皮。   陈韫和宿冬商量了一阵,决定往东走。   封不对一边走一边碎碎念,这是他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就算找到阵眼,该怎么解阵也是个问题。一般来说,解阵是需要专门的解阵人员先解读阵法核心,再在阵眼之上绘制新的符咒,与阵眼的能量彼此抵消,早知道当初我就好好学解阵……大佬,你有没有突然想起些什么?例如忽然就想起怎么解阵之类的?”   他期待地看向宿冬。   陈韫都想帮他抢答「忘了」,没想到宿冬竟然道:“有点印象。”   陈韫都惊了:“你还会解阵?”   宿冬慷慨分享解阵心得,坦然道:“劈了阵眼,阵法不就解了?”   封不对狂汗,甚至都分不清这位大佬是不是在开玩笑。   阵眼是全阵能量最强的部分,先不论如何劈得掉,毁了阵眼之后的能量反噬可不是寻常人能扛得住的。这不就跟“问:如何解决定时炸弹,答:直接把炸弹炸了”一样吗!   陈韫却当真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皱眉:“不行。”   封不对点头如捣蒜:“那肯定不行啊!!”   陈韫道:“我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阵眼有没有可能还具备意识,有沟通的可能性?”   宿冬:“为什么这样想?”   陈韫道:“你们还记得吗?一切事情的起点,在于施工工地闹鬼事件。说明这个阵法曾经失控过,而且不止一次,就像是要刻意阻挠施工进程一样。所以我猜想,有没有可能那只妖怪并没有能力完全控制这个阵法,最起码这个阵法是有一部分自我意识的。”   说着,陈韫忽然脚步一顿。   眼前的魔气已经浓郁到看不清前路。   陈韫心中一凛:“不能再走了,这里可能就是阵眼。”   从封不对的视角看过去,眼前是一大片圆形空地,空荡荡,甚至没有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魂树」。   这种「空」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宛如凝望一切的深渊,宛如等待猎物的巨网。   “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封不对左右张望,紧张过头都开始胡言乱语:“我还以为阵眼处最起码应该有什么符文、祭坛、哪怕是来个boss蹲守?这最后关卡那么没有排面吗?换到我们公司这游戏策划恐怕要被骂死。”   “别说关底boss了,你没发现这一路上连个小怪都没有?”陈韫拧着眉:“这明显不合理。宋严那一群人很早就已经进去了,包括九尾的那个分/身。总不至于迷路了,刚好和我们岔开?”   忽然,陈韫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的预感,下意识想要急步后退,然而手腕处却倏然被无形之物缠住,一把拉进了圆形空地中。   陈韫的眼前黑了一瞬间,很快发现眼前的场景变了,他正身处某个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他下意识去找宿冬的身影,却发现这半个月来跟他形影不离的魂魄,竟然消失不见了。   陈韫心中一紧,看向手腕处的厌胜铜钱,发现还在后才松了口气。   封不对落在他的不远处,显然也是被方才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拉了进来,一脸懵逼:“什么鬼?我们又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了?”   陈韫道:“不。这里应当就是阵眼,我们被拉进阵眼空间里了。”   既然束缚还没有解开,他和宿冬就不能距离彼此超过三米,所以他们一定还在原本的阵法里,只是被吸入了另一个空间。   封不对:“靠!空间套空间,设计这个阵法的人《盗梦空间》看多了吧。”   陈韫无语:“少扯淡,这个阵法出现的时候,诺兰的祖爷爷可能都没出生呢。”   他打量周楠枫围的环境,忽然道:“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   封不对一看:“操了,这就是南平街啊!你看,这不是你家院子?隔壁就是我家大门!”   陈韫看过去。   不远处的院子可不就是陈家宅子?只是周围草木、摆放的东西略有不同,角落里甚至还停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横杠上面还贴着黑猫警长的贴纸。   那是外公用来接送他上下学的自行车,那贴纸还是他小学一年级时贴上去的。   只是,陈韫清楚记得,这辆车在他上初中之后,就已经被淘汰掉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喧嚷吵闹,甚至能闻到路边小炒店传出来的油烟味,午后阳光晒在身上,真实得不像一个幻境。   封不对盯着路边行人看了一会儿,疑惑道:“这……陈韫,你觉不觉得这像是回到十年前?你看那边树下下棋的张秃头,这会儿还是地中海,没秃完全啊。”   陈韫:“……”   陈韫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自家门墙上移开,他不敢再看,生怕那扇门里,会忽然走出一个还会说话、会呼吸、会微笑着叫他「小韫」的老人家。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不知道这个幻境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将幻境设置在这儿,更不知道他对我们有没有恶意。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   他说到「出去」二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来。   封不对一激灵。对哦,差点被这熟悉的地方唬住了,这可不是真正的南平街,而是缚魂阵的阵眼!   封不对仔细观察周围,忽然发现:“这附近的招牌是不是有点问题?”   陈韫也发现了,这条街上出现的字,但凡比较复杂,笔画就都是错的。例如这条街上一家叫「老饕」的餐厅,上面的「饕」字就被写错了。   而且不仅如此,有一些细节,例如小卖部里的零食品类、玩具;书摊里摆出来的漫画书、小人书就特别清晰真实。有些细节则格外拙劣,例如地中海老张正在下的那局棋,明显是乱摆,棋盘上甚至出现了三个象。   “这个幻境是由一个人的记忆支撑起来的!”陈韫明白过来:“一个人的记忆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只会关注自己平日里在意的东西,更不可能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   “阵眼果然是活的……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个被束缚在这里的魂魄,因为他的能量最强大稳定,所以被挑选成为支撑整个阵法的阵眼!”   作者有话说:   竟然这卷还没完……先发这章,我继续写,看今晚能不能把这卷写完orz 第20章 幻境   “住在南平街、不识字、熟悉小卖部和漫画摊……”封不对绞尽脑汁:“一个小孩儿?十年前的小孩儿,说不定跟我们差不多大……”   陈韫拎过他的衣领:“别想了,我想我知道这是谁的记忆了。”   他示意封不对往对面看。那是一家米店,不仅一切细节呈现得格外清晰,甚至连照到那里的阳光都格外明亮。   封不对愣住:“米店老板娘失踪的儿子?这也太巧了。”   陈韫已经往米店里走了,进了铺面,果然看见年轻了十岁的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前。   只看一眼,陈韫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老板娘穿了一件明亮的整洁的黄色连衣裙,同色皮鞋,一头蜷曲的烫发,甚至连夹头发的夹子都细节完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她比起来,瞬间就变得像假人,太过粗糙,太过虚浮了。   她转过头来看陈韫的时候,陈韫甚至能看见她眼角边淡淡的细纹,映着阳光,有一种生动的美丽和温柔。   封不对跟了过来,小声嘀咕:“这……这是老板娘?怎么和我印象里一点都不像啊。”   “怎么?”   陈韫小时候不住在这里,他和他妈住在另一条街上,只是偶尔被外公接送时会来这边逛逛,所以跟街坊邻居不算太熟。   封不对更加小声:“这个老板娘很早就离婚了,独自带着儿子,你知道的,她儿子脑子又……”   封不对忽然想起这貌似还是人家的幻境,在人家幻境里说人家坏话这不是找死,赶紧支支吾吾过去:“就孤儿寡母不太容易,经常受欺负,所以性格比较……呃,比较强势一点。”   陈韫想起来了,他小时候无意中听到过有人说米店老板娘的闲话,用的形容词是「泼妇」。   老板娘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皱着眉大声喝道:“你们站在门口嘀嘀咕咕说什么?不买米不要挡老娘生意!”   封不对捂着脸:“这回比较像了。”   这幻境里的人竟然还能互动?   陈韫想了想,上前道:“我们买米,就那种东北大米,要十斤。”   他其实是借着交谈的机会,看看店铺后面的情况。   一般这种老街里的店,都是前店后家,但这个角度不好,他越过老板娘,只能看到房间的门半敞着,但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老板娘打量了一下他,有些怀疑,坐着没动,先报了价,意思是让陈韫先给钱。   陈韫摸了一下兜,他出门那么急,根本没带钱。   封不对也暗地里急忙摆手,这年头有谁兜里还带现金啊?   陈韫面不改色解释:“不好意思,出门太急,忘了带钱。”   眼看老板娘表情一变,就要发火赶人,陈韫赶紧道:“对了,老板娘,我刚刚看见一孩子在水渠旁边玩,长得有点像你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封不对暗地里点赞。这个问题问得好,可以非常自然地套出她儿子在不在家!   然而谁都没想到,老板娘竟然长眉一拧,环着胸口骂道:“放屁,老娘婚都没结,哪来的儿子?来消遣老娘是吧?滚你丫的蛋!快走!”   没儿子?!   陈韫和封不对俱是一怔,怎么可能?   忽然,陈韫感觉背脊生寒,他顺着本能往旁边一闪,感觉到耳边一缕头发被风气削断,一颗子弹射中地面。   老板娘尖叫一声,踉跄地跌坐到角落:“叫你们走,还不走!现在走不了吧!”   店铺后面的房间里涌出一大群人,各个手持法器,警惕地看着他们,陈韫一眼认出走在最前面的宋严和九尾化身成的男人。   宋严瞪大眼睛:“是你们?”   那个九尾化身的男人大喊:“就是他们两个!他们就是李照良的同伙!小心,他们已经入魔了!”   操!   陈韫反应过来,他们是被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了!   这个地方似乎存在某种屏障,不能使用灵力,甚至连魔气也无法调动。此刻陈韫和封不对手里只有冷兵器,而对方手里可是真枪实弹,而且人数上也不占优势,一旦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   电光火石之间,陈韫道:“等会儿!别开枪!被魔气控制的不是我们,是你们身边的那个人!我可以证明!”   然而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宋严旁边一个年轻男人忽然打岔道:“咦?这声音,你就是李照良男朋友?”   封不对一惊:“啊?你和李大哥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宋严脱口而出:“你们真的是同性恋?”   陈韫正在飞快思索怎么证明自己,被一打岔:“……”   封不对忽然看清那年轻男人的脸:“咦?你不是谢二?那个参加x零x的男偶像?”   谢二惊喜道:“咦?你认识我?”   封不对:“我们公司赞助过你们节目……”   九尾化身难以置信,觉得这些人族当真是一群神经病,登时暴怒:“什么时候了,还聊天!”   趁他分神的那一刻,陈韫心弦绷紧,扣着的那把飞刀果断出手,射向九尾。九尾反应极快,顺势往旁边躲开,喝道:“我被袭击了!”   一瞬间,无数子弹射向他所在的位置,陈韫拧身扑向九尾化身,冒着所有攻击,将它一把撞进旁边的墙壁里,将墙壁生生撞出一个大坑。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已经压到陈韫的颈侧。谢二手里那柄长伞已经化为一把出鞘唐刀,雪白刀身倒映出陈韫线条清晰的下颌,刀刃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陈韫却仰着脖子,像是完全不惧颈侧的刀兵,抬眼看向谢二,道:“我证明了。”   “行,我知道了。”谢二一黑一金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慢慢泛起笑意,移开唐刀:“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疯。”   九尾化身半边身体被嵌进墙里,茫然道:“什……什么?”   谢二用靴子尖指了指方才子弹射中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幻境主人的保护机制,我们这些「外来人口」都被规则所限制。在这个幻境里,我们都没办法破坏任何东西,甚至包括子弹。”   “但是你却能撞塌这栋墙,说明你是拥有这个幻境的一部分权限。”谢二挑眉笑了笑道:“当然,更重要的是,你演技真的很差,我一早就开始怀疑你了。”   没错,谢二那段插科打诨,就是在给陈韫证明的机会。   九尾忽然浑身抽搐起来,谢二瞳孔一缩,一刀砍向他的脖颈,九尾却化为一团黑雾,唐刀砍在墙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   九尾低声道:“既然你已经发现,那我就不必再隐藏了……”   一瞬间,店外原本来往的行人忽然集体脚步一停,视线一转,直勾勾地看向他们,神色极其诡异,猛地向店里扑进来。   封不对:“卧槽,丧尸?”   其余特调局的人自然不会被普通人攻击到,然而这些扑进来的路人一个个悍不畏死,力量极强,就连利刃都伤不到他们,而他们又失去灵力护体,竟然一时之间僵持住了,有的人还被咬住撕下一块肉来。   一片混乱之中,陈韫倏然道:“小心宋严!”   宋严也正在与一个强壮的男人缠斗着,闻言怒道:“你少挑拨离间!”   然而宋严话音刚落,忽然喉咙一哽,感觉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膨胀发酵。   只见他眼睛逐渐泛红,发出咯咯的声音,忽然将正在缠斗的人一把扔出去,手中的长剑反手捅向身边离他最近的一个行动组人员。   九尾化身的那团黑雾低笑着飞窜出店外:“在这个幻境里尽情杀戮吧。”   特调局的人快要疯了。这个幻境里的人虽然难缠,但毕竟赤手空拳,攻击力有限,但宋严可是手握利刃,而且专门训练过的外勤人员。   “宋队!你在干什么!”“我们是队友啊!”   陈韫喝道:“他入魔了!他被控制了!不要靠近他!”   众人还有些迟疑,谢二果断道:“全力控制住宋严,死伤不论,出事了我来负责!”   陈韫发现老板娘还呆在角落,浑身发抖,一把拉起她:“走!赶紧走!”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板娘哭道:“不对……我的狗!我要把我的狗带上!”   陈韫:“什么狗?”   老板娘道:“我养了很多年,它很乖的,一直陪着我,它现在应当在后院!安安!”   老板娘披头散发地冲向后院,陈韫快步跟过去,然而后院什么也没有。   “不见了!”老板娘道:“怎么找不到!”   陈韫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陈韫回到店铺前面,问封不对:“米店老板娘养过狗吗?”   封不对正跟一个认识的邻居搏斗,劝了半天,最终咬咬牙,默念幻境幻境这是幻境,拎起剑柄将人敲晕了,闻言道:“啥?没有啊!她儿子怕狗!”   陈韫:“她儿子叫什么?”   封不对:“王安!”   陈韫忽然明白了。   和所有其他被束缚在这里的魂魄不一样,此时重现的不是记忆,而是与记忆相反的,对遗憾和痛苦的补全。   在这个幻境里,老板娘没有不幸的婚姻,也没有一个弱智儿子,不再被流言蜚语和生活的重担困扰,连生活的色调都是明亮的。   在这片炼狱的最深处,最粗最茁壮的藤蔓开出来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片没有悲伤的乐土。   陈韫忽然理解到这个阵法的险恶。只有这样的阵眼,才会如此稳固。   因为任何痛苦都不能让人屈服,只有人心中的温柔之乡,才是最坚固的锚点,最坚不可摧的阵眼。   陈韫大吼一声:“我知道了!阵眼束缚的魂魄是现在是一条狗!找狗!找一条狗!”   “阵眼是一条狗?”跟在谢二身边的阵法专家反应过来:“对!这是一个活阵!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这个阵中阵里,要出去,必须找到阵主!”   谢二百忙之中对陈韫wink了一下:“行,美人儿,听你的!”   阵法专家:二少敢情你就听不见我说话是吧?   宋严体内黑气逐渐膨胀,越来越难控制,又一次单手掐住一个行动组成员的脖子,差点将对方掐死,幸好被及时制止住。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米店,像是可以无限刷新的npc。   陈韫道:“不行,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封不对,我们先出去找阵眼!王安一定不希望这个阵法被破解,所以躲起来了!”   谢二一手抄刀,一手拎起那个阵法专家:“我跟你一起去。其他人想办法拖住宋严!”   陈韫拉着老板娘,一路冲过已经空了的街道,努力让自己飞快思考。   在哪?那只狗会躲在哪?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出来?   老板娘跟着他们身后,疯狂奔跑,一刻也不敢停,她头上的夹子在狂奔中掉落下来,那只振翅欲飞的自由蝴蝶就这样被她抛在了身后。   她披头散发,声嘶力竭地喊:“安安!这里不安全!你快出来啊!我看不到你,我好害怕!”   封不对道:“不行啊!既然王安是阵眼之主,它要是真的想躲起来,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它?”   谢二与陈韫并肩,在他耳边低声出主意:“威胁这个老板娘怎么样?”   陈韫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你试试?在这个阵法里,我觉得你的刀砍劈叉了都砍不下老板娘一根头发。”   忽然,陈韫道:“机制……这里的机制没有失效!”   封不对:“大佬请说人话!”   陈韫发现封不对对自己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当时的畏畏缩缩简直一去不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幻境的设计非常富有逻辑,除了老板娘没有结婚,也没有王安这个儿子,而是以一条狗的形态取而代之之外,一切都在尽量模拟现实。就算九尾有一部分控制能力,它也只能在这个规则框架里行事!”   封不对:“懂了!它权限不够,不能修改底层代码!”   阵法专家恍然大悟:“阵法的构建不能脱离阵主的意识,否则就会能量失衡,自动破解!”   谢二:“什么老板娘没结婚,什么儿子?里面还有故事?”   陈韫无视谢二最后一个问题,继续道:“这里的人不是所有都能被九尾调动,最起码王安记忆里最熟悉的几位做不到,你看,老张就还在树下下棋,因为王安觉得老张不可能伤害他们母子!我们从他们身上说不定能找到王安的其他线索!”   他话音刚落,忽然眼前就出现一老一少两个人影,小的那个大概十岁左右,坐在二八前面那道杠上,舔着冰棍,老的那位推着车,一脸乐呵呵,是陈韫一辈子都不可能认错的容貌。   封不对在身后道:“陈爷爷?”   谢二:“这是谁?你们都认识?哟,小孩儿长得挺好看,能偷吗?”   陈韫:“……” 第21章 破阵   陈喜年正接外孙放学,迎面遇上他们这群生面孔,越过他们看到眼眶通红的老板娘,哎呦一声,关切道:“淑芬,怎么了这是?”   十岁的陈韫老神在在地打量他们,晃着腿,吸溜一口冰棍:“找狗吧?刚刚听见了。”   “安安不见了?”陈喜年立刻表情严肃起来,让外孙下车,“这可不好,听说最近还有偷狗的。小韫,你先自己回去,我帮淑芬一起找去。”   陈韫没想到外公竟然认识王安。但想想或许也有道理,外公就是那种喜欢帮助弱小的性格,说不定还教过王安识字。   然而十岁的陈韫没想到天降横祸,人都愣住了,充满地敌意地瞪着眼前的几个大人,抱着外公道:“不行!外公!你说好了要陪我读书!狗是吧,我知道!”   陈韫:“……”他小时候有那么欠揍?这王安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阵法专家不明白其中的底细,低声道:“幻境里一切人事物都是阵眼之主的潜意识投射,他说不定是已经动摇了,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传达信息。”   幻境里的陈韫道:“在后巷那边,我放学路过时,看到过有狗被欺负。刚才好像看到有人抓了狗,往那边去了。”   陈韫忽然想起,自己好像确实曾经接触过王安。大概也就是这个年纪的时候,撞见过他被一群大孩子欺负,一边打一边骂,无外乎是弱智,没有爹,妈妈是个之类的话。   他原本不是见义勇为的性格,但最后那两句彻底戳中了他的雷区。他当时年纪小,没经历过社会毒打,性格比现在冲动很多,一时火起就冲过去把那群人揍了一顿。   当时也不是为了王安出头,纯粹是发泄自己情绪,所以转头就忘了。没想到王安竟然记到现在,甚至选择借用十岁的他,来传递这个重要的消息。   老板娘急忙道:“你确定是安安吗?”   十岁的陈韫摇了摇头:“确定不了,只是有点像,那狗一身黄毛,四只爪子是黑色,好像那人手里还提着……”   老板娘松了口气:“不是安安,安安的爪子不是黑色。”   小孩神情古怪:“提着只黄鼠狼。外公,怎么这边还有黄鼠狼啊?”   陈韫:“!!”   他妈的,他家的狗爪子好像是黑色的!   不会是跑出来了吧!   封不对也知道陈韫在想什么:“草,那时雨下得大,我还真没注意它们俩有没有跟过来!”   这回轮到老板娘劝他:“你家狗啊?别急,说不定没事呢。”   “呃……”陈韫问:“那人是不是断了一条手臂?”   十岁陈韫打量了他一下,舔了舔冰棍:“是啊。”   阵法专家道:“那个妖怪应当也在找阵眼,二少,要不我们去后巷看看?”   陈喜年有些担忧道:“听起来太危险了,小伙子们,实在不行就找派出所吧。”   陈韫不敢看他,生怕多看几眼,自己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陈韫不顾十岁版的自己的反抗,往他头上揉了一把,轻声道:“知道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后巷里。   九尾拖着小土狗和昏迷的黄鼠狼,缓步走进巷子深处,冷笑道:“区区两只小妖,也想要袭击我?”   小土狗闭着眼睛,蜷着爪子,一动不动。   九尾化身走到最深处,忽然对上一只蜷缩在垃圾堆里,瑟瑟发抖的小狗,眼前一亮:“哈,果然在这。废物就是废物,害怕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换个地方躲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现在,我就让你体会什么叫真正的恐惧吧!”   阵法外。   半小时前,「碰」「碰」数声枪响,李照良后背全是冷汗,看着身旁倒下的宋严的几个亲信。   总局的人收起枪,解释道:“昏迷弹而已。”   谢二不在,这名叫梁安的人明显成为总局行动组暂时的领头人。   梁安对市局余下的所有人道:“按照李副队说的做。尽快找到那个人!”   市局的人迟疑片刻,宋严不在,总局的命令就成了最高指令,加上李照良人缘不错,他们果断选择了服从:“是。”   李照良调出之前调查拔达蓬时搜集的资料,圈出几个名下房产,有条不紊地分派人员前往搜寻,最后下达指令:“重审六指,无论一切手段。”任务分派完毕,他才来得及喘口气,一揩冷汗:“刚才我还真是没把握让你们相信。”   梁安笑了笑道:“其实是二少看到了。”   李照良:“看到?”   梁安道:“你注意到了吗?二少的右眼带着金色。那其实是一个法器,名叫「盘古眼」。”   李照良嘶了一声。他确实听说过,谢家有两件神级法器,其中之一就是盘古眼。   据说戴上盘古眼,就可以看见未来。   “那岂不是能够预知未来?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行动?”   “不,如果真是能完全看清未来,岂不是太逆天了,这连当年的顾大宗师的做不到。”   “盘古眼只能看到几个特定画面,提示影响持有者命运的关键岔口。但最后的选择,还是要持有者自己做出。而你被我们用枪指着的那一幕,就提前出现过。我们对你的资料做过彻底调查,二少的意思是,如果这一幕真的出现,让我们无论如何不要向你开枪。”   李照良和梁安下了车,眼前出现的是一栋隐秘的别墅。   梁安打了个手势,众人慢慢包围住这栋别墅。   十多名修士分别从各处窗户破窗而入,随着窗户玻璃碎裂,阳光倏然照进暗无天日的别墅内,忽然,数只妖怪从角落里扑向修士,一下激起惨叫无数。   “就是这里!”   梁安翻出一块黄布,往天上一扔,口中念咒,黄布霎那间无限放大,直到完全罩住这栋别墅方圆十米,将其完全封闭。   梁安:“全力击杀,不计代价!”   阵眼之内。   一群人冲往后巷。封不对一边跑一边抱怨:“为什么你的脸那么清晰,我的脸就那么糊啊!明明我和王安也认识啊,我小时候还带过他踢球呢!”   刚刚路过封家院子,众人恰好看到了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十岁版封不对。   人明显能看出来是这个人,只是脸就多少捏得有些敷衍了。   经过一路上解释,谢二已经知道现在大致是什么情况了,幸灾乐祸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提高这个幻境的平均颜值水平。”   封不对:“你竟然一直到现在才被封杀,粉丝包容性真强。”   陈韫无语:“这时候就别扯淡了!”   巷口,一道血迹延伸出来,在这个色调平和温馨的幻境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陈韫刚进去,就看到小土狗和黄鼠狼正死生不明地躺到在地。   九尾手里拎着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王安,王安呜咽不断,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他体内溢出,流进九尾的身体里。   九尾深吸一口气,享受着这种邪恶力量给他带来极致的快/感。   陈韫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幻境中没有一丝魔气了。因为所有的怨气都被牢牢储藏在王安的体内,没有泄漏出一丝一毫,污染这个幻境半分。   九尾抽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冷笑了一声:“来晚了。”   它随手一挥,一道黑雾如鞭子一般极速甩向他们。   陈韫等人受这个地方的规则限制,灵力无法施展,此刻仅仅算是个身体素质比较强的凡人,面对魔气在身的九尾根本不是对手,躲闪不及,全被扫到墙上。   那阵法专家最倒霉,首当其冲,吐出一口血来。   “安安!”老板娘看见九尾手里的王安,忍着强烈恐惧,不要命地冲上前去。   九尾皱眉,又甩出一道黑雾,然而这道黑雾穿过老板娘,就像一阵微风,仅仅掀起她的发梢和裙摆,却伤不到她分毫。   九尾怒骂了一声操。   这是这个幻境最坚固的逻辑,就连现在的它也不能打破。   老板娘已经冲到他面前,手掌发抖,熟练地一耳光打到九尾脸上。   九尾难以置信:“你敢打我的脸?”   老板娘大骂一声:“一个大男人还在乎脸?你丫的要脸吗?”   她长长的指甲往九尾脸上挠去,一抓就是一道血痕:“放开安安!”   封不对:“卧槽,老板娘威武啊!这个人设不崩!”   这个女人对九尾而言力量不大,但确实难缠。   九尾想要一脚踹开她,就发现自己的动作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眼看又要被扇耳光,九尾终于想起这疯女人本质是由王安的潜意识控制的,登时一边狼狈躲闪,一边对王安骂道:“蠢货!你真觉得这个女人会保护你吗?!她根本就不想要你!没有你她才能过得更好!不要再妄想了!这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而已!”   王安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娘,悲伤地呜咽了一声。   老板娘忽然身型一顿,神情呆滞,像个接触不良的机器人,当真缓缓收回手。   九尾满意地笑了起来:“没错,就是这样。”   他的声音中带着蛊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你,你就是个累赘,垃圾,废物罢了。你看这个世界,是不是只要你不在,所有人都会幸福?”   “王安!”陈韫忽然出声:“你妈一直在找你!”   王安猛地转向他。   “你还记得我,对不对?”陈韫注视着王安湿润的眼睛:“我进来之前见过你妈了!她在找你。她在到处发寻人启事,从早到晚,从街头到巷尾,问遍了每一个人,有没有见过她儿子。她不可能放弃你!”   封不对道:“没错!虽然很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但我也认识你妈!她真的在找你!”   “倾听你的心。”陈韫方才大概被撞断了一根肋骨,呼吸不畅,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王安,不要听任何人的话,让你自己的心告诉你答案。你已经足够幸运,你妈妈还没死,她还在幻境之外等你回去。”   九尾恼怒地看向陈韫,手里凝成另一道黑雾:“闭嘴!”   眼看那道黑雾就要劈向陈韫,原本晕倒在地的小土狗忽然跳起,一口咬住九尾的脚踝。   九尾浑身一震,忽然感觉到一种本能的恐惧。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天然的臣服本能。   他将小土狗一脚踢开,震悚地看向它:“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陈韫看着小土狗被踹去五米远,脑子嗡嗡作响,挣扎要起身:“操!”   谢二原本被九尾甩进垃圾堆里了,此刻终于爬起来,一个滑铲,将落到自己眼前的小土狗捞了回来:“怎么?这个也是阵眼?”   “阵眼个屁!”陈韫接过小土狗:“这是我侄子!”   封不对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帮他算了算:“错辈分了!这是你表弟吧?”   阵法专家一边吐血,一边道:“二少……阵眼……”   谢二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一撸袖子,怒火中烧:“妈的,妖怪,我跟你拼命!”   忽然,王安的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泪。   没有人注意到这滴眼泪,然而老板娘却像是忽然重新获得了生命力。   她一把抓住九尾的衣领,悍然将他往地上一摔,一把抢过王安,就像陈韫刚刚说的那样,大声吼道:“阵眼个屁,这是我儿子!” 第22章 招聘   王安的身体缓缓发出微光,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众人眼前一暗,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缚魂阵的那个圆形中央广场。   留在米店的那几个行动组人员正在艰难地压制住宋严,纷纷抬头,惊讶道:“我们出来了?”   王安显出原本的魂魄形状,如同祭品一般,垂首立在正中央。   谢二问阵法专家:“阵眼已经破了,阵怎么还没解?”   阵法专家掏出特制眼镜,趴在地上仔细看浮现出来的阵符,咬破食指往上飞快涂写:“最后一步!再给我五分钟!”   “还要五分钟……”谢二绝倒:“是不是要再给你一首歌的时间?这破阵还他妈带返场啊!”   九尾从地上缓缓爬起,身上黑雾凝聚成一只巨型狐狸的形状,几乎再也看不出人形。   它身后仅剩的六条尾巴如蛇狂舞,声音低哑宛如刀子刮过人心。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阻挠我!我不过是想要恢复力量,夺回我们妖族该有的地盘!”   封不对一阵恶寒:“什么你们的地盘?你属狗吗?撒泡尿就是你们的了?”   九尾冷笑:“要不是女娲这个叛徒跟伏羲合作,你们人族也不过是我们的食物而已,轮得到你在这大放厥词?”   阵眼之外,灵气流转已经恢复正常,一颗颗退魔子弹枪林弹雨般射向九尾。   然而九尾移动速度极快,子弹射中九尾的前胸部位,竟然全部被弹开。   陈韫:“射尾巴!”   一人问:“什么尾巴?”   陈韫忽然想到它的尾巴由魔气组成,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见。   陈韫连忙道:“想象以它的头部为中心,扩大为三米高的狐狸,它的尾巴应该在头顶往上一米处!”   谢二看了陈韫一眼,大声道:“按他说的做!”   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堪比要求五颜六色的黑的甲方要求,幸好总局行动组的人训练有素,虽然内心腹诽,但接受命令后执行能力颇高。   从陈韫的视线看来,好几枚子弹打中了九尾的尾巴,让它整个黑影都颤抖了几下。   一缕缕魔气散逸出去,陈韫心念一动,那些散逸的魔气就纷纷被吸纳进他的体内,通过灵脉旁那条小渠争先恐后地涌向心口火焰。   九尾冷笑道:“你们以为这种挣扎有用?只要这个阵法还在,我就能源源不断地吸收魔气。你们的退魔子弹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行动组的人向谢二比了个手势,谢二退下来,陈韫猜测子弹确实是要撑不住了。   阵法周围,忽然传来呼啸和痛苦的之声。   众人纷纷抬头,看见四面八方竟然不断涌进魂魄,那些魂魄大多残缺不全,有比较眼尖的,一眼认出分明就是之前被束缚在藤蔓里的那些残魂!   “怎么会跑出来?”“是那个妖怪干的吗?”“怎么办?要攻击吗?”   “封不对呢?”宿冬忽然出现。   陈韫心头一紧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宿冬道:“那个阵眼不允许我进去。我在外面无事可做,就把这些魂魄放出来了。狐妖的魔气来源于这些魂魄,让封不对将它们封住,就能断绝魔气来源。”   封不对瞠目结舌:“我?”   他本想说我能行吗?陈韫已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踹进了战场里。   陈韫:“全体注意,掩护他!”   方才陈韫的指挥确实有效,行动组的人虽然依旧一头雾水,但还是果断选择服从,在封不对周围形成包围圈。   封不对一个踉跄,刚站稳,就对上九尾仇恨的眼睛。   可怜他一个公司年会上台领奖都会发抖的人,顿时此刻成为众矢之的,差点吓糠。   陈韫在他背后暴喝一声:“封不对,你不是说要拯救世界?给你机会了!”   封不对:“……”   哥,爹,求你,现在是公开处刑我中二言论的时候吗?   要不是情况危急,他觉得周围一圈总局的人能全体向他投来看傻逼的目光。   强烈尴尬顿时覆盖住恐惧,封不对回忆着自己学过的招魂之术,咬破指尖,在剑身唰然画下纹路,屈指往剑身上一弹,声波荡开纹路,他高声唱道:“魂兮归来!”   剑身泛着红光,如吸引一切的磁铁,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亡魂的注意力。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亡魂如在苦海中闻到仙乐指引,纷纷回身,涌向封不对手里的剑。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九尾暴怒跃起,魔气组成的爪子瞬间伸长,要将封不对拍成肉饼。   谢二右眼皮一跳,唐刀斩向半空,然而只激起些许黑雾。   眼看锋利爪尖要探向封不对,三把飞刀包裹着炽热火焰射向魔气,“让开!”   谢二侧身避过,差点被烧掉一缕头发。   他咋舌看向陈韫:“so hot,beauty!”   封不对已经到仪式结尾,朗声道:“倦鸟归巢,游子返乡!我以封家第一百零八代传人的身份,邀请你们魂归故里,魄返天地!”   天师剑光芒大盛,数不清的残魂平静地融进剑身,如同归入一道温暖的河流,直到最后一道魂魄停在剑身的上方。   是王安。   他转向陈韫的方向,脸上带着最后一丝困惑。   在那一瞬间,陈韫读出他对自己无声的话:为什么你能毫不留恋地走出幻境?   陈韫无声地回答:因为现实虽然痛苦,但我必须回去。   王安对陈韫笑了笑。他的笑容非常单纯,就像个孩子一样。或许正是因为他永远停留在孩提时代,所以才能编织出那么美的幻境。   我明白了,谢谢。   最后一道魂魄融入剑中,天师剑剑身恢复平静,同时也切断了九尾最后的魔气来源。   九尾仰天嘶吼一声,将全身力量爆发而出,如同一道冲击波,它周围所有人都被黑雾波及,横着摔出去,差点昏迷过去。   然而这道黑雾对陈韫却成了最好的借力工具。   陈韫手心压着那道黑雾,反手一撑,一脚踏上九尾的一根尾巴,借力跳到半空中。   小土狗在他怀里苏醒过来,陈韫肃然道:“殿下,出征了!”   小土狗睡眼惺忪:“??”   陈韫一手握着小土狗的爪子,带着它一同按在九尾的额头上。   九尾的眼睛睁到极致,倒映出陈韫身上的摇曳的火光,和一条龙的形状。   陈韫与它对视,冷漠道:“少吸魔气多补脑,滚吧。”   话音落下,陈韫抱着狗单膝落下,而九尾身上的黑雾如雪崩般翻滚散开,潮水般全部涌进进陈韫体内。   与此同时,宋严也如被抽空所有力气,晕厥过去。   阵法专家终于大叫一声:“解了!”   整个阵法空间瞬间扭曲,天旋地转,众人再抬头时,已经是出现在工地上。   天空依旧是瓢泼大雨,然而众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就连打在脸上生疼的雨点都提醒着劫后余生,让人热泪盈眶。   倏然间,封不对的天师剑泛出淡淡光华,被从阵法里带出来的魂魄一个个飘散而出,如同一个个绚丽的光点。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他们还能再入轮回吗?”   阵法专家摇了摇头:“魂魄已经残损太多,只怕……”   陈韫仍垂首半跪在原地,手掌盖住下半张脸。小土狗着急地扒拉着他的裤腿。封不对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赶紧道:“怎么了?刚才受伤了?”   陈韫皱着眉,摆了摆手。他刚才吸入过多的魔气,虽然并不难受,但有一种奇怪的吃撑了想吐的感觉。   忽然,他喉咙一哽,修长五指再也扣不住口中欲出的冲动,从口中吐出一团雾气。   那团雾气已经具备人的轮廓,与半空中旋转的魂魄拼合在一起,化作一个完整的人形。   陈韫:“……”什么情况?   众人比他还要吃惊,大呼小叫:“魂魄在修复?”   陈韫忍不住又打了个嗝,再次吐出一口魂烟。   连续几次,封不对看不见他吐出来的东西,但听着这接二连三的打嗝声,大呼小叫:“陈韫,你没事吧?我记得你中午没吃饭啊!”   这一声叫得谢二都看了过来。   陈韫额角直跳。   敢不敢叫得更丢脸一点,我他妈等下就吃了你!   直到那种撑的感觉消退,再也吐不出东西,陈韫终于消停下来,捂住嘴非常想死。   消化魔气到底是什么奇葩体质,这种当豌豆射手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一半的魂魄都被重新拼起来了。”宿冬若有所思:“没想到魔气竟然还能复原为魂魄的能量。”   陈韫缓了口气,和宿冬一起看向半空中魂魄。   雨幕之中,所有魂体手牵着手,散发着光芒,齐声赞颂,仿佛与天地万物相应和。   众人仰头凝视着这些终于自由的魂魄,看着它们旋转而上,直到汇入渺远广阔的天脉。   陈韫在里面看到了王安的身影,低声道:“或许是因为怨憎五蕴本身就是魂魄的一部分。清与浊,只是一念之间。”   谢二挂了电话,走过来宣布:“九尾本体已经被抓捕成功,正在运送过来的路上。行动结束,大家辛苦。”   众人长出一口气,陈韫甚至看到有人直接坐到了泥地里,又哭又笑。   谢二又跟周围几个人叮嘱一番,尤其是将仍在昏迷的宋严捆好,准备带回总局审问。   雨势减停,想来是长安上空的催雨符终于可以撤下来了。   再过几分钟,每个人市民的手里都会收到复工复产的短信,或许长安特大暴雨的消息还会在网上被热议一会儿,但很快一切终将恢复平静。   他们不需要知道,人族又一次抵御了危机,一批魂魄又找到了回归天地的方向。   封不对握着剑,脱力一般躺倒在地。他闭上眼睛回味了一阵,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操,我刚才也太牛逼了吧!”   “我就这样,那样,这样!嗖得一下,收了几百个魂!”   封不对比划了一下,乐成一只傻狗,恨不得搂着陈韫狠狠拥抱。   然而他刚伸出手,就对上陈韫写满警告和抗拒的眼神,陈韫身后,宿冬冷冷地看着他。   草食动物的本能让封不对怂然一拐,准备往小土狗那伸手,然而一根狗毛都还没碰到,刚昏迷中苏醒黄鼠狼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扑在小土狗身上,大哭:“殿下!我救驾来迟了……”   封不对:“……”妈的,这场面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画风不对。   他肩膀上忽然被锤了一下,转过头,看到是陈韫收回手,对他扯一下嘴角,唇边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他见过陈韫对各种人的冷笑、嘲笑、假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笑。   那是一种普通大学生跟队友配合了一个好球时会出现的心照不宣,连眉眼都带着年轻人的张扬和愉快,纯粹得令人心颤。   陈韫说:“嗯,确实挺帅。就是有一点我不理解,你最后为什么一定要强调「封家第一百零八代传人」,这是咒术的标准格式?”   他是真情实感的疑惑,宿冬幽幽道:“嗯?我也想知道。要是咒术的首创者,难道还要喊一句「第一代创始人」?”   封不对抱着头,满脸通红,痛苦万分:“别问了别问了,我知道我中二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不远处,谢二交代完最后的收尾工作,转身停在陈韫面前,伸出手,笑眯眯道:“小美人,这次多谢你和你的朋友啦。”   陈韫被他叫得一阵恶寒,然而听到谢二下一句:“我会向总局申请一点报酬和补助,到时候由李副队转交给你们。”   陈韫非常能屈能伸,心道有钱不赚白不赚,跟谢二握了握。   谢二却趁握手的机会,倾身凑到他耳边道:“你的能力很有意思,但放心,我不会随便说出去。”   陈韫心头一紧。   然而很快又有人喊了声「二少」。   谢二应了声,退开半步,对陈韫热情地眨了一下右眼:“下次京城见。”   陈韫心道神经病,他去京城干嘛,嫌生活里的乐子太少去找顾家battle?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去京城的决定真的来得那么快。   一周后,李照良浑身缠着绷带,右胳膊打着石膏和夹板,坐在小炒店里,将一份文件推到两人面前。   封不对阅读文件抬头,一字一字道:“关于新一届特殊事件调查与管理局总部行动组公开……”   啪嗒一声,筷子落地。   封不对难以置信道:“招聘考试的通知?”   “鉴于最近各省都有发现魔气的报告,总局目前人手不够,决定重启考试的制度。每个省都可以优先推荐一定名额的修士。”   李照良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神游移:“我觉得你们俩就很不错?”   作者有话说:   卷一完啦。   下一卷开始国考公务员(x 第二卷   京城公考选拔篇 第23章 论坛   自从那天宋严被带回总局审问,李照良就暂理队长事务。   他这次亲自抓捕九尾立了大功,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之后就能正式扛上队长肩章。   未来的李队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竟然还愣是抽空将总局批下来的三十万奖金加急送到了陈韫和封不对手里,顺带还记挂着陈韫家里那个女娲庙,特意批了张条儿,以净化市里风水磁场的名义,将女娲石像记进市文化保护名录里,帮陈韫报销修缮费用。   倒是陈韫,命悬一线半个月,终于得以闲下来。   这几天除了修炼、监督一下雕像的修缮工作,就是窝在房间里,翻从封不对那借来的各种古籍资料。   甚至连狗都交给黄鼠狼去遛,由宿冬站在房外帮忙监督,简直宅得令人发指。   这样过了几天,正义之光李长安队长觉得不行了。   根据他长期与黑恶势力战斗在第一线的经验,陈韫这种前犯罪分子,现社会不稳定因素,绝不能长时间游手好闲,必须马上考虑再就业问题!   那两个被打晕的同事还欠三顿饭呢!   转头他们将陈韫抓进去吃牢饭怎么办?   可怜李照良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硬汉,此刻宛如一个给家里蹲儿子介绍工作的老父亲,沉重地将招聘通知推出去:“报名不?”   封不对是很心动的。   光是「总局」两个大字,足够秒杀一切花里胡哨的hr话术。   总局和地方分局的区别,不仅仅是上下级之间的等级落差,它们下属行动组的性质都是极其不同的。   地方行动组主要负责维/稳,只处理b级以下案件。   b级以下什么意思呢?   就是一般不大可能遇上特别凶恶的妖鬼,最多的就是什么黄鼠狼妖连环偷鸡案;某家老人长期收不到纸钱,上门怒斥不孝子导致的民事纠纷案,鸡零狗碎,不一而足,主要起到震慑作用。   就所需技能而言,拥有和稀泥八段水平和熟练运用走近科学话术更为重要。   总局行动组就不一样了。   总局虽然位于京城,但对接的都是全国各地a级以上的重大案件,拥有跨省、甚至跨国追捕的权限。   相当于军队里的特种部队,全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配备的法器、修炼资源都是在金字塔顶尖的,每次出任务,那才叫真正的神仙打架,惊天动地。   试问哪一个中二病没畅想过将来加入总局行动组,从此爆炸都不用回头看,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呢?   只可惜近几十年来灵气日渐稀薄,不仅妖怪无法成精,连厉鬼都少有出没,与之相对的,总局的招聘名额越来越少,到后来基本上由各大家族直接安排族中弟子,其他修士想进去都没有渠道,最多只能在各省、市的地方机构就职。   没想到魔气爆发,反倒让他赶上总局扩招的机会了。   封不对心里小鹿乱撞半天,扭头看到隔壁大佬专心致志搅拌辣椒酱的冷淡侧脸,顿时小鹿撞凉了半截。   果然,陈韫咽了口饭,果断说:“不干。”   封不对忍痛将那份文件推回去:“那我也算了。我现在的工作除了伤头发,外加同事容易猝死之外,还挺好的,暂时不考虑换工作。”   李照良看出来封不对听陈韫的,再劝:“陈小哥啊,你先仔细看看待遇?五险一金就不说了,工资一个月十万还不包括奖金,送京城户口还附赠学区房,孩子考清北都容易些……”   陈韫嘴角一抽,心道孩子那被遛都不会拐弯的傻样,估计考不上清北。   陈韫还是坚决道:“不干。”   李照良掏出根烟,叹气:“行,我先跟你透个底。如果是往日,我也不推荐你们进总局的,毕竟危险,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担不起责。”   “但现在不同了。各处都有可能再出现魔物,如今看来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儿。相较之下,反而是精英聚集,装备齐全的总局最安全。”   “我不能去,”陈韫把那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某个名字道:“是因为我和这家人有仇。”   李照良一看。   监察部部长,顾含桃。   李照良噗得一声,一口烟差点自己把自己呛死:“你还能惹到顾家?”   不是「怎么」,而是「还能」。   要得罪,前提是能扑腾到对方面前。   就陈韫这刚入行没到半个月,怎么还跟高高在上的顾家扯上关系了?   这也太有本事了吧?   陈韫鼓着半边腮帮子嚼青菜,咽下去之后才道:“是他们得罪我,倒欠我五百万。”   李照良当他满嘴跑火车,暂且鸣鼓收兵:“行吧。你再考虑考虑,也不急于一时。”   “对,差点忘了。”李照良掏出一张小芯片卡:“这是你的修士身份登记卡,凡是结丹的修士都必须登记,全国通用。往皮肤上随便哪处一贴就行。”   陈韫抬起眼皮,目光深处带着警惕,像只要被强行扣项圈的野猫:“定位用的?”   李照良没忍住,趁陈韫不注意,飞快揉了一下他的头才走:“放心,信息都接在「天网」法器里。除非你被全国通缉,要不没人能调得出你的位置,还能顺带防止别人起卦时探到你的隐私。其他的你问封不对。”   封不对伸手示意他自己也有。   陈韫往手背上一贴,果然能完美融进皮肤里,平时看不见,也不会掉下来。   封不对道:“这卡确实挺方便的,你应该不知道,修真界还有个非官方性质的论坛,仅限金丹修士能进,里面全国各地的人都有,经常在上面交流,你现在有了id卡,就可以刷进论坛了。”   听说可以交流信息,陈韫就有些兴趣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修真界了解太少,虽说刚刚经历了一起a级大案,但对很多东西还是一知半解。   陈韫回到院子,用电脑打开封不对说的论坛,发现里面确实很热闹。   不知道是我国人口基数大,能修仙的人多,还是大多数修士们都闲得慌,此刻同时在线人数竟然达到了一万人。   陈韫大致浏览了一下,发现被置顶在最前面的三个板块分别是:情报交流、奇珍异宝、同修大道。   看起来就非常神秘,非常玄学。   得益于外公的教导,陈韫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向怀有敬畏。   他怀着学习的严肃态度,决定先点进「情报交流」这个板块,看看有什么重磅消息。   热门贴一:《听说顾星泽婚约对象身高两米八目有重瞳刚出生就手能劈山,才吓得大少爷当场退婚,真的假的?》   陈韫:“……”   热门贴二:《谢家灵犬生了第四胎,据说是项老亲自接生,收集到九张图!》   陈韫:“……”   热门贴三:《谢二逐梦娱乐圈失败被迫回家继承家主之位,算不算修真界就业之耻?》   陈韫退出这个板块,冷静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竟然连《清静经》都救不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八卦本能,第二个反应是谢二竟然还没他家灵犬受欢迎,这是何等的悲哀。   陈韫并不死心,点进第二个奇珍异宝区,心道这总不能还是八卦分享。   没想到扑面而来的帖子分别是:   《虽然建国之够不能成精,但我天天给我家哈士奇喂灵石,它现在已经会开我保险柜密码锁了……》   《师父天天骂我画的符倒贴都没人要,现在倒贴血灵芝送符,要的进楼》   《刚刚给一句凶尸讲冷笑话,把它头笑掉了,直播凶尸满地找头》……   很好,原来奇珍异宝指的是各位楼主。   陈韫面无表情退出,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再点开第三个板块。   他给封不对发了个截图。   封不对回复了一堆「狂汗」的表情包,解释一遍。   陈韫按照他的指引往下拉,终于看到一个叫「小道消息」的分区。   这回画风正常了。   被顶到最前面的,是分析上周s省大暴雨的帖子,讨论了上千条。   他点进去看了看,发现都在猜测跟大妖有关,甚至有网友隐晦提到宋严被带回总局的事,但似乎还没有人提到魔气。   看来魔气爆发依旧在保密阶段。   陈韫若有所思,余光看到一条关于总局招聘考试的讨论贴。   主楼里说的情报,跟李照良给他看的那份文件上的内容基本一致。   倒是楼里有人补充了一句:“就算大家不想入职,这次比赛还是值得参加的,奖励不错。这次总局为了吸引人才,是真的下了血本。”   他直接甩出一张奖品目录。   从下往上,第十名,溯月刀;第九名雪灵芝……   一直到第一名,红山玉。   陈韫放在鼠标上的手指收紧。   这是他这几天和宿冬商量之后,发现最合适的寄魂之物。   之前陈韫对宿冬画饼时对玄学一门了解不深,没想得那么复杂,等真的开始找,才发现寄魂法器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东西。   死生亦大矣,凡是与生死有关,那可都是人人哄抢的宝贝。   但饼既然画了,他是生造也要给宿冬造一个。这事儿最近愁得他吃老干妈都不香了。   宿冬也凑了过来,看了一会儿,矜持道:“可以。”   陈韫头疼。   当然可以!没看到下面回帖都刷屏了吗!   “卧槽,壕无人性!”“上次比这块小的红山玉拍出多少?一个亿?”“绝了,要是能拿到第一,这不是这辈子不用干活?”“楼上什么逻辑,你要是能在公开招聘里拿第一,几大家族轮流上门伺候你,还用得着想干不干活?”   一个亿!   可以造一百尊全金佛像了!   陈韫翻了页,看到有人说:“别馋奖品了,说是公开比赛排名,其实还是陪太子读书。你们知道这次比赛谢谨、谢谢、索勒、段初阳他们一大群人全部都要去参赛吗?”   楼下很快有人回复:“他们要进总局还不容易,为什么还要参赛?”   那人只回复了一句:“这次招聘跟往常不一样,招的不是普通队员。”   这人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说清楚,下面很快有人跟帖起哄:“不是招队员,是招上门女婿?”“我生气了,就不能是招媳妇?”“男媳妇?”“大人时代变了,现在同性别也可以合籍双修!”   底下乱成一锅粥,那层主终于冒泡,回了一句:“反正那群人肯定争得你死我活,所以别想了,到时候你就懂了。”   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回复。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时间都比较阴间,大家可以起床看=。= 第24章 报名   理论上来说,普通的电脑屏幕是倒映不出宿冬的影子的。   但陈韫愣是感觉屏幕上映出了一双幽幽的眼睛。   宿冬作为古人,学习速度很快,这些天已经把现代科技摸得七七八八,能看懂论坛上的讨论是什么意思。   陈韫打商量:“你觉得这个事儿是不是难度大了点?咱们换个便宜点的?你觉得翠碧玺如何?同样有聚魂效果,绿绿的,多富有生命力啊。”   宿冬:“你不行?”   咻咻两道冷箭扎进陈韫心窝子。   是男人,就不能被说不行!   陈韫这人习惯了管事,说好听点叫责任感重,说难听点就是年纪轻轻就喜欢潜意识里给人当爹。   外公在世的时候他管外公,外公不在了,他也需要划拉点东西进他空了的地盘里。这些天一起渡过难关,他算是把宿冬、狗、黄鼠狼全部扒拉进自己圈里了。   买不起限定款皮肤的家长,将来怎么在孩子面前抬得起头来!   他把那个贴子收藏了,抄起手机就给李照良发消息:帮我报名。   李照良估计没看手机,还没回复,他又给封不对发了消息说他要去参赛。   封不对:??   陈韫给他发了这个贴子。   过了一会儿,封不对回道:你这个君子爱财也爱的太过……   陈韫当着宿冬的面果断打字:我图的是钱吗?为的是男人的承诺!   这几天他在找寄魂法器时,封不对也有帮忙,知道红山玉是首选中的首选,总算明白过来。   陈韫能回心转意当然是好事。用他的话来说,封不对就像个找到人陪着上厕所的女初中生,激动地开始和他讨论比赛情况。   封不对: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这次招50个人,我们冲一冲,还是有希望的!   陈韫本来想打「如果拿不到前十还有没有奖金」,注意到宿冬看过来,赶紧换成:什么前50,我们要拿第一!   封不对:嘶,那么严峻吗?   封不对:我已经开始念咒语。   陈韫:还有祝福咒语?   封不对打字飞快: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祈祷一下,如果魔气忽然袭击所有省份,只剩下我们s省平安存活,说不定就有希望;   陈韫:按照自己的倒霉程度,如果魔气袭击所有省份,应该还是s省首当其冲,梅开二度。   算了,好歹去试试看。   大不了再混点奖金,这块红山玉足足有一人高,看能不能求第一名敲点边角料,做个挂饰小人也挺可爱的。   宿冬还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眼眉都柔和下来,嘴唇上翘了大概一毫米,说:“今天开始,我帮你训练。”   陈韫:“如果拿不到第一……”   宿冬冷冷道:“我看你的身体比翠碧玺好,住着应该挺不错。”   陈韫的脸变得比翠碧玺还绿。   草,他给宿冬当精神爹地当得太顺手,忘了这位也是个随时要干/死他的狠角色了。   李照良终于抽出空来看手机,大概是生怕他反悔,直接发了市局定位,让他俩去现场登记报名。   第二天就是周日,封不对正好能和陈韫一起去。   陈韫顺便把小土狗和黄鼠狼也带上。   他们因为是黑户,不能随意出门,在自家院子里自己遛自己,已经闷了一周,快要出现刻板行为了。   陈韫问了封不对,才知道妖怪竟然也是有户籍的。   “当然大多数妖怪还是宁愿住在深山老林里,不跟人族来往。有些特别亲近人族、或者需要人族庇护的妖怪才会去特调局备案。拿到身份卡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市区,不会被盘查。”   陈韫问了两只妖怪的意愿,征得它们同意后,就决定带它们把护照办了,将来带着也方便。   封不对一路上摩拳擦掌:“正好公司拖欠我半个多月年假,这次组长要是还不批,我就把他戴假发的事情传遍整个公司!”   陈韫:“你跟你爷爷说了?”   封不对非常乐观:“没说,说不定考不上呢?省下一顿骂。”   陈韫:“拼多多都没你会算。”   陈韫想了想:“你上次拿了剑,你爷爷说了什么没有?”   封不对一挠头:“说到上次,我还以为我最起码要被抽一顿呢,没想到竟然没有。”   陈韫瞥了他一眼:“没打你不就是默认你可以用?默认你可以用,不就相当于默认你进这一行?非要你和你爷爷抱头痛哭,在大家给你们放的温情bgm中忆古思今,才能转过弯来?”   “呃……”封不对终于恍然大悟,小声逼逼:“这还要我自己参悟,搞得跟菩提老祖点化孙悟空似的……”   两人说着进了市局。   这还是陈韫第一次到特调局来办事,倒是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非常现代化。   四面墙壁似乎用某种特殊的吸光材料构成,整个大厅宽敞明亮,甚至还有智能机器人穿梭在各个办公区域。   他们刚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一眼认出陈韫,对他们笑了笑:“来报名登记的吧?李队跟我打了招呼了。走,去我办公室,不用排队。”   陈韫看见某个窗口排出了三米长的恢弘长队:“这次报名的人很多?”   那人道:“嗨,大多是来凑热闹的,能不能去京城还要筛选呢。”   他又对陈韫会心一笑:“放心吧,你……咳,你们是李队亲自推荐,登记完回去等通知就行。”   可惜这人显然「会心」得非常自娱自乐,陈韫作为一个察言观色一级选手,此刻竟然一时无法解码出这笑容的含义叫做「尊重、祝福」。   陈韫不知道自己和李照良已经风评被害,还奇怪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都有人盯着自己看,心眼转了八百遍,深刻怀疑自己能净化魔气的技能是不是暴露了。   角落里飘荡着窃窃私语:“噫,好看!性别果然不重要,我也可以了!”   “看起来年纪真小,队长不会违法犯罪吧?”   “啧,你这人怎么不相信队长呢?我那天也在现场,亲眼目睹他直接就往阵法里跳,据说还是个单手将魔物拍晕的猛男!队长强迫得了吗?”   陈韫和封不对很快登记完个人信息,陈韫在流派那一栏里犹豫了一下,填了个「陈氏」,主要能力那里写「不外传」,留给他们自行脑补的空间。   报完名,那人道:“我顺便帮你们把妖怪户籍也录入了吧,这个走完整流程很麻烦的。这种非高危型妖族可以开绿色通道。”   这正合陈韫心意。   他原本还有点担心小土狗会不会被检测出真实种族,闹出惊天大新闻,到时候被挂到论坛上的「情报交流区」或者「奇珍异宝区」,抢了谢家灵犬四胎的热度,愁得他路上编了一堆腹稿。   陈韫知道是李照良的面子,道了声谢。   那人却摆了摆手:“你们不是还救了长安市嘛,我们后勤人员还没跟你们说谢呢。”   他笑了笑,把特调局的一个纪念徽章放在陈韫手里:“比赛加油,争取被录取。将来拯救神州大陆的使命就交到你们手里了。”   半个小时后,两只妖怪也被分到两张id卡。   除了黄鼠狼作为三级野生保护动物,需要注意不被强制放生回野外,它们终于可以在人族聚集地横着走了。   出了门,封不对突然接到电话,被组长十万火急地喊回去加班。   他郁闷道:“靠,这破工作真的干不下去!等我考进总局,立马辞职!”   陈韫目送封不对上车回公司,想着难得出一趟门,决定带着一魂一狗一只黄鼠狼四处逛逛。   现在正是刚入夏的时候,阳光灿烂盛大,翠绿梢头传来声声蝉鸣。   虽然宿冬绷住了大佬人设没吭声,但陈韫鬼片看多了,总担心宿冬要被晒得化了,当场魂飞魄散。   倒不是非要担心,主要是他自个儿倒霉,还跟人家魂魄绑定不是?   陈韫找了家人少的,能带宠物的冷饮店,在空调凉风下,帮俩妖怪点了吃的,又点了一份冰淇淋。   宿冬坐在他对面看着冰淇淋球摆上来,不动声色地观察这种它没见过的食物。   陈韫则目光游动,仔细观察宿冬。   宿冬微微拧眉:“看什么?”   陈韫小声嘀咕:“化了没?好像没看出来啊?”   宿冬:“我听见了。”   陈韫坦然:“我说眼前这玩意儿。给你尝一口?”   宿冬往后靠,大佬坐姿,高贵冷艳地看着陈韫,警惕地看这眼前红色的玩意儿,不是很能理解凡人的品味:“不吃。”   已经晚了,陈韫舀一勺搁进嘴里,以迅雷之势伸手握住宿冬的手。   光华闪动。   陈韫把冰淇淋咽下去,问:“什么味道?”   宿冬眸光闪动,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很不想回答,但半晌后还是低声道:“甜的?”   陈韫:“草莓味冰淇淋,你那个年代还没有。好吃吗?”   宿冬:“还可以。”   陈韫原形毕露,打蛇上棍:“我要是拿不到第一,给我个缓刑怎么样?”   宿冬冷冷道:“想的美。”   陈韫:“哦,开个玩笑。”   宿冬算上他失忆了的上辈子,估计都没人跟他说过「玩个玩笑」四个字,当场就非常想让陈韫知道什么叫「玩笑」,但陈韫的手还盖在他手背上,他莫名其妙就不想动,心道,算了,最起码那口是甜的份上。   一杯冰淇淋吃完,陈韫翻了翻手机,发现微信上竟然有个陌生人加他好友。   这个微信号是他换了号码之后新建的,基本处于保密状态。   加他的人头像是只叼着玫瑰的皮卡丘,开门见山表明身份:谢二。   陈韫想了想,点了通过。   谢二打字飞快:报名了没有?   陈韫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我要报名?消息那么灵通;   谢二:什么消息?我自己算到的;   顺带给他发了个皮卡丘wink的魔性表情。   宿冬:“谢家有盘古眼,能看到一部分命运。”   陈韫:“那只金色的眼睛?”   宿冬点了点头。   陈韫心道,难怪。   那天的情况非常惊险,所有人之间的情报都对接不上,但凡有一个人不够信任,或者产生迟疑,都不能全身而退,最后能那么顺利是连陈韫都没有想到的。   原来是因为有这只作弊器一般的盘古眼。   陈韫思索期间,谢二又发了一条新消息。   谢二:你来参加京城后小心宋家人找你麻烦;   陈韫已经心如止水。   债多不压身,宋严家里想要找他麻烦,还得先跟顾家打一架,要不然就挨个排队吧。   陈韫:宋严现在怎么样?   谢二:人还没进刑讯室,就被扣在技术部了,正没日没夜地被研究着呢;   谢二:据说技术部要不是怕宋之问打击报复,不给他们批经费,恨不得给宋家送锦旗,感谢他们对魔气研究的突出贡献;   陈韫:谢二:怕了?放心,你来京城,哥哥罩着你;   谢二:还有那个封家的小哥,保证你们安全进考场;   陈韫万分狐疑,总感觉谢二居心不良,另有图谋。   陈韫: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二:?我们什么关系,说这话多伤人啊;   陈韫:我们有关系?   谢二:说实话,其实我在去s省之前,就在未来里看到你了;   谢二: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谢二:看到你的那一眼,我就告诉自己,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陈韫:他动了动手指,非常想把谢二拉黑。   谢二:你知道这次公考要考笔试吗?   谢二:我看到你逆着光,就像天使一样,递给我一件圣洁的礼物;   谢二:上面写着考试知识点总汇笔记!!   陈韫尽力委婉:你一直以来文化课都不行吧?   谢二:??你怎么知道;   陈韫:看出来了。   陈韫:一个中心思想绕半天,高中作文能上过30? 第25章 路窄   谢二虽然是学渣,但是个有背景的太子党学渣,在还没有正式公开之前就拿到了第一手情报。   这次公考分为笔试和实践两部分。   其中笔试是新增的,虽然不淘汰任何人,但是笔试成绩会算进最终排名积分里。   而且据小道消息——也就是谢二他师父,行动部负责人谢诗起透露,考得好还能优先选择后几轮比赛里的队友。   换言之,这个不淘汰任何人的笔试看起来不重要,但对于后期想要争名次的人来说,是必须咬下的第一块肉。   谢二:都是技术部搞出来的幺蛾子。他们现在搞魔气研究搞得自己都快魔怔了。天天抱怨行动组写的报告没有研究价值,吵着公开招聘前必须先过行测考试;   谢二:你们如果要参加比赛,不如早点过来。我这儿还有一堆古籍孤本,可以借给你们参考一下。   陈韫懂了,翻译过来就是:速来借复习重点一抄。   不过陈韫也有早去踩点的打算。毕竟这次比赛压力不小,他又缺乏经验,能多准备一点也是好事,于是便约定了半个月后就出发出京城。   剩下半个月,陈韫将女娲庙重新搭起来了,他将后院生活区隔开,前院免费开放。   一开始只是一些街坊邻居来看看热闹,偶尔陈韫还会画点平安符,免费派送。   按照宿冬的说法,画符需要凝神聚气,将灵气导入符纹,最能够锻炼对灵气掌控能力。   自从陈韫痛下承诺,力争第一之后,宿冬连监督黄鼠狼遛狗都顾不上,改成每天监督陈韫修炼。   两个奋斗逼加起来就是无限的奋斗逼,睡觉都省了,达成了双重意义上的修仙,看得封不对这个996打工人浑身颤抖。   后来不知道是哪位好事之人,拍到陈韫和小土狗的同框画面,帅哥加萌宠的组合被放到同城论坛疯狂转载,让这个女娲庙在当地小火了一把。   女娲庙香火旺盛起来,带动陈韫修炼进度也一日千里,丝滑无比,看到小土狗的目光都慈爱了不少。   转眼半个月过去,陈韫特意一大早去扫了墓,将女娲庙拜托给封老爷子帮忙打理,就跟封不对一起出发去京城了。   原本谢二想要盛情邀请他们住进自己的四环大别墅里,被陈韫拒绝了。   捕捉九尾的三十万奖金到手,加上六指之前给他的定金——在市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下,没有被充公没收——算一算他现在手上也有个小一百万,租一小段时间房子的钱还是有的。   他在网上看了好几个地段,最后由宿冬路过时选了一个,不仅环境很好,跟考试地点交通方便,而且楼下就有一家名声不错的宠物店,给两只妖怪洗澡就方便不少,去参加比赛时还能寄养。   陈韫和封不对一合计,先租了一个月,下了飞机就直接搬了进去。   他刚给谢二发消息说自己到了,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谢二戴着墨镜出现在楼下,绕着他们小区转了一圈。   “你们这地方怎么选的?奇了怪了,我在京城住了二十一年,之前怎么都没发现这块地灵气那么足?”   陈韫直觉他要厚着脸皮要求搬进来,赶紧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带我们吃顿好的,接风洗尘?”   谢二悻悻道:“行吧,带你们吃涮羊肉去。”   谢二带他们去的那家涮羊肉店是会员制,环境优美,地方僻静,端上来的羊肉新鲜娇嫩,翻滚的底料喷香扑鼻。   谢二进门之前豪气万丈地说要请客,坐下来后先含情脉脉地握住服务员的手问:“你们这还能当天开发/票吧?”   封不对:“你一个少爷,请客吃饭还要报销啊?不是应该拿出一张黑卡,说随便刷吗?”   谢二摇头,长叹一口气:“上次被我师父从选秀节目逮回来后,被狠狠经济制裁了。说如果我考不到前三,就将我逐出家门。这次笔试要考到及格分以上,才给我续发零用钱。要不然我怎么那么愁呢。这次请你们吃饭,还是我申请的谢家教育经费!”   教育家陈老师道:“上次就想问,你不是已经可以代表总局执行任务了吗?怎么还要参加考试?”   谢二翘起二郎腿:“要进总局当然简单。但这次考试选拔就不简单了。你们听说过「顾家九枝」吗?”   封不对:“那不就是顾家的代称吗?”   谢二摇了摇手指:“哎,那是别人拍顾家马屁时乱用的。真正的「顾家九枝」,指的是当年顾沉璧建立牵机阁时,分有九支部队。当年的牵机阁就是顾沉璧的私兵,他一个人说了算,才有「顾家九枝」的说法。现在顾家虽然还过得去,但特调局可不是他们一家说得算了。”   封不对算了算:“现在总局好像只有八支分队吧?”   “对啦。”谢二道:“第九队当年是顾沉璧为了对付万魔之主专门设立的,由他本人亲自带队。后来万魔之主被镇杀,第九队自然就没有存在必要了。”   陈韫:“现在魔气重现,总局想要重新启用第九队?”   谢二打了个响指:“bingo!”   原来如此。   在当前的特殊情况下,第九队无论是历史意义,还是现实意义都极度超然,一旦成立,恐怕权势地位都要凌驾于其余八队之上。   那位神秘层主爆料诸位太子党要「争得你死我活」倒是可以理解了。   陈韫思忖道:“既然这样,总局在内部调配精英不是更合理?为什么非要从外部招人?”   谢二涮了片肉,意味深长地哼了声:“你觉得呢?”   陈韫想到宋严体内的魔种。   这样迂回布局,只能让他想到一个可能性。   总局上层怀疑自身内部出现被魔气腐蚀的叛徒,但又无法查清卧底是谁,正在彼此怀疑和猜忌。   外患刚起,内忧不止。   光是站在外围窥探一眼,陈韫就已经看到特调局未来命运的乌云密布。   谢二笑了笑,往陈韫碗里放了块肉,慈祥道:“别想了,多吃点,省省脑子,我的零花钱还靠您呢陈老师。”   也是,特调局命运与他有个屁关系,他红山玉拿到手就火速跑路。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谢二屁颠屁颠跑去开发/票,非常没有尊严。   封不对顺道去外面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一脸惊慌失措,压低声音对陈韫道:“卧槽,你知道我遇见谁了吗?”   “你未婚……咳。顾星泽正在楼下吃饭!”   陈韫还有没反应,谢二先抬起头:“顾星泽?你们认识他?等会儿,顾星泽跟谁一起吃饭?”   封不对回忆了一下:“一个年轻小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谢二冲出去,很快回来,一脸晦气:“靠,今天什么霉运,吃顿饭还能见到谢谨。”   谢谨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   陈韫想起来了,飞机上坐他对面的人,顾星泽身边的狗腿子之一不就是谢谨?   好像还排在这次比赛种子选手里名单里的第一个。   “谢谨……”封不对也想起来:“那不是你堂弟?”   “哎哎哎,别这么说。人家是长房长孙,我又不是宗家人,跟他称兄道弟他还不乐意搭理呢。”谢二拉长了脸:“要不他跟我师父告状,我都不至于被经济制裁,用得着在这苦兮兮地参加考试吗?”   谢二意有所指道:“而且人家恨不得能改姓顾呢。”   封不对:“啥意思?”   谢二八卦地比了个靠在一起的手势:“他喜欢顾星泽呀,这整个京城还有谁看不出来?想当顾家未来家主夫人想疯了呗,反正我是强烈祝福他能心想事成,尽快嫁出去!”   封不对扭头看陈韫,带着斟酌:“祝……阿这,哥,你觉得我该祝福吗?”   谢二:“你自个儿祝不祝福,还要问陈韫干嘛?”   陈韫满脸写着莫名其妙:“什么祝福不祝福,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   此言一出,包厢内都沉默下来。   谢二喷了:“你是直男?”   封不对震惊:“你不喜欢男人?”   陈韫怀疑地看着他们,转着筷子,看样子很像下一秒就能把他们用筷子戳死,礼貌地问:“请问二位,我哪里看起来像喜欢男人?”   谢二本想说你和李照良不是一对?但转念想想,好像确实一开始就是自己先入为主,两个正主都没有承认过。   谢二不死心再问:“那你头像为什么是「1」?”   陈韫的微信头像确实是个数字1。   当然不能直说是为了表示自己要拿第一的决心,那太傻了。   陈韫咳了两声:“这数字吉利,有什么问题?再说了,1跟同性恋有什么关系?”   “哦……哦,没关系。”谢二魂游天外,自言自语:“所以你不是1啊。”   封不对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别讨论1不1了,顾星泽和谢谨在外面,我们还出去吗?”   陈韫啪得一声,搁下筷子,假笑:“出啊,这地又不是他们买的,怎么就不能出了?”   ——   这火锅是仿古代酒楼的设计,一共两层。   顾星泽吃完饭,走出一楼包间。   谢谨跟在他身后,继续轻声道:“星泽,我说过如果你让我跟你去一队,我可以放弃参加比赛……”   “你又不适合一队,我让你去一队干嘛?”顾星泽脸上还带着任务结束归来的疲惫,这顿饭吃得他困得要死,非常想回住处睡上一觉。   他捏了捏鼻梁,奇怪道:“参不参加比赛自己决定啊,我又不是你妈。”   “呃……”谢谨忍了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重视你的意见……”   忽然,顾星泽像是感应到什么,转头看向楼上。   只见烛光摇曳的灯笼下,一张素白的脸被映得分明。   楼上那人雪白的手肘撑在红木栏杆上,托着下颌,半是挑衅半是漫不经心地垂眼看着他,瞳孔蕴着浅浅的光。   注意到他的视线,那人突然冲他微微一笑,形状姣好的薄唇一张一合,口型是「好、久、不、见」。   电光火石之间,顾星泽瞳孔一缩,差点以为自己累出了幻觉。   等真的确定这个人是谁,他的睡意蹦出八百米远,瞬间比在巷子里偶遇三百只妖怪连环作案还清醒——   “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嗓子虽然已经被尽力压低,堪称咬牙切齿,但还是喊得了跟清纯女学生路遇臭流氓,或者跟大半夜看见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一样的效果。   顾星泽后退一步,警惕地观察周围,防止忽然有一群人要跳出来要押送他回家。   “我在这儿怎么了?”陈韫皮笑肉不笑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怎么?顾大少爷还有钱吃饭啊?”   顾星泽皱眉;“什么意思?”   顾星泽忽然想起什么,冷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已经收了我的钱,答应这辈子不踏进京城一步?你就是你收钱办事的态度?”   陈韫:“呦,顾少爷还记得这事儿呢?”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往光下展开。   顾星泽以他十米开外百发百中的视力,一眼看清正是他当初甩陈韫面前的支票。   顾星泽眯了眯眼,冷笑:“你要反悔?”   “反悔个西瓜。”陈韫回他一个冷笑:“你的支票,你自己去取取看。账户冻结,一分钱都取不出来。我去银行问经理,人家都怀疑我被诈骗了。”   “顾大少爷,你要是实在没钱,就有话直说。给我当场磕个头,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你解除婚约。何必玩这一套?谁还稀罕非要跟你个大老爷们结婚不成?”   顾星泽转头问谢谨:“我的账户被冻结了?什么时候的事?”   谢谨:“好像是……一个多月前吧。”   “呃……”顾星泽:“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谨压低声音道:“你一个多月没回家了,顾叔叔都联系不上你。加上你天天不是吃总局食堂就是出任务,又不花钱……”   顾星泽眼睛一闭,吐出一句:“我操。”   顾星泽睁开眼,再对上陈韫含着嘲讽的眼睛,登时头皮发麻,平生第一次跟别人互瞪时竟然想要先一步挪开目光。   ——不对,好像也没多少人会跟他互瞪,除了他爹。   陈韫笑了笑,简直像朵食人花成精,无情地复读顾星泽语录:   “「不能踏进京城一步」?”   “「不能靠近你半寸距离」?”   顾星泽脸上绷住了表情,抿着唇,浑身上下已经开始冒烟儿。   他从小被捧着长大,从未体会从这种情绪。   如果李照良在场,会熟练地告诉他,这种感觉,叫尴尬。   总不能让他们在这互瞪到地老天荒,周围已经有听见动静的食客出来看热闹了,谢谨低声道:“星泽,咱们结账先走吧。”   这声很低,但结丹后身体素质大大提高的陈韫听见了。   陈韫道:“不用,方才担心顾少爷账户冻结,没钱结账,你们这桌儿的单,我已经买了。”   谢二刚才听了一耳朵八卦,已经听得津津有味,热血沸腾。   就像个等戏等了八百年,终于轮上场的十八线小演员,上前一步,非常浮夸地将账单递到陈韫手上。   “来了,账单!”   最后一个字还破音。   谢谨震惊:“谢二?”   顾星泽也皱眉看着谢二:“你怎么和谢二在一块儿?”   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二脑子一热,开始给自己加戏,谄媚道:“今天陈哥赏光请我和小封吃饭呀!”   陈韫差点没稳住,幸好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总算绷住了气势。   陈韫拎着账单下楼,身后跟着封不对和谢二,非常像老大跟两个保镖,走出了自带bgm的气场。   陈韫把账单和支票往顾星泽面前一扔,假笑道:“你家就住在这儿,我就不说什么不能踏进京城一步了。希望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儿。”   他比划了一下:“不说半寸,也得三米。”   谢二一激动,把他们刚开的那张发/票也塞谢谨手里,笑眯眯道:“送你们顾少爷了,拿去总局报销吧,甭客气,这顿走运,有我们陈哥结账了,要是吃了这顿没下顿多不好。”   谢谨:“……”   周围原本还有人在围观,见陈韫他们出门后,渐渐散了。   顾星泽和谢谨上了车,一路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顾星泽忽然道:“他结丹了。”   谢谨:“谁?”   顾星泽:“陈……陈韫。他是叫陈韫吗?”   谢谨:“是。”   顾星泽是个专注于任务和修炼,对别的人事物都很不上心的类型。   如果不是陈韫忽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恐怕他连自己还有个未婚妻都忘了。   顾星泽低声默念了一遍:“陈韫……”   谢谨听见了,忍不住皱起眉,转头看他。   顾星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之前隐藏了修为?不对,顾家已经彻底调查过,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但一个多月结丹,怎么可能有人做到,他师父是谁……”   谢谨出声提醒道:“他跟谢二在一起,会不会……”   顾星泽摇头,语气中是淡淡的不屑:“谢二?他自己结丹都用了六年。”   用了八年的结丹的谢谨:“……”   顾星泽:“查一下,陈韫这几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谨垂下眼睛:“好。”   他调出谢家自己的情报系统,很快查到s省相关的情报信息。   “星泽。”谢谨抬头,难以置信:“他在公考招聘的报名名单上。”   ——   另一头,谢二激动得满脸红晕,眉飞色舞:“我操,精彩,原来顾星泽传说中身高八尺,力能扛鼎的未婚妻是你!”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顾星泽有个未婚妻,搞到顾星泽为了抗婚,整整一个多月没回顾家!原来腥风血雨的中心就!是!你!”   “我想进娱乐圈就为了方便吃瓜看戏,没想到最大瓜主竟在我身边!”谢二深情地揽着陈韫的肩膀:“我撤回我对谢谨的祝福,兄弟,我肯定支持你啊——嗷,你身上怎么有电?”   在谢二看不到的地方,宿冬冷冷道:“轻浮。”   “别撤回,祝不祝福跟我没关系。”   陈韫把一张发/票塞进谢二手里,眼底带着一丝揶揄:“给顾星泽那桌买单的时候顺便开了,他们那桌钱还比我们的贵,多报销的部分转我就行。陈哥请你吃饭,不用谢。”   作者有话说:   哇,我今天更新得好早,请夸我!   本章完整标题为:冤家路窄 第26章 笔试   这次狭路相逢,除了让陈韫深刻认识自己能够有多倒霉,竟然吃顿饭都能碰见顾星泽之外,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倒是宿冬对顾星泽还有点印象,问陈韫:“那人也要参加考试?”   陈韫:“顾星泽?不是,是他旁边那个。”   宿冬又失去兴趣了。   陈韫有点不爽,亡魂平时对什么东西都兴趣缺缺,还是第一次特意问起一个人。   就连自己最近修炼进展神速都没被夸过。   陈韫眯起眼睛:“你觉得顾星泽厉害?”   宿冬看了看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考试的平均水平能到他的程度,才勉强算有点看头。”   行。   陈韫舒服了。   顾星泽就是个平均数!   ……   笔试的消息终于在论坛上传开,引发了激烈讨论。   每天都有人通过电话、青鸟传书、甚至卜卦传讯等方式轰炸总局,或是质问突然增设笔试是否合理,或者扯皮笔试应该占最终积分多少比例。   学渣的力量是强大的,有学渣弟子要参加比赛的大家族的力量更是强大的。   据说某天某家族的十万字请愿书竟然突破重重防卫,递到了行动组负责人谢诗起的办公室。   谢诗起暴脾气一上来,干脆当场拍板改规则:   考生自行选择考不考笔试。   如果考,那好,以排名前50%为界,排名前50%依名次加分,排名后50%倒扣分。   不考则算这项分数不加不减。   这下可好,一个连真题都没处刷的笔试,谁知道自己能考什么水平?   看似最安全稳妥的比赛第一场,竟然就让人嗅出一股俄罗斯转盘的血腥气。   新规则刚出,一半的人就选择了弃考。   剩下一半还在咬牙坚持的,看到技术部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考试大纲,当场泪洒黄河,恨不得抢了谢家的溯光轮穿越回一天前,把当时选择考试的自己掐死。   因为考试大纲只有两个字:   天地。   这提示给了等于没给。   天地,这范围太广阔了。   修士的修行过程就是叩问天地的过程。这不相当于要考语文,结果考试大纲是新华字典吗?   陈韫看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这提示给的有点意思。”   要不是谢家的溯光轮已经丢失,谢二这大孝子估计就是第一个冲回祖宅偷法器的,眼含热泪道:“哪里有意思?我已经想去技术部门项主任的家门口上吊了,陈老师你能不能给点明示?”   封不对疯狂点头:“最好超过800字。”   陈老师颇为无语,800字用不着,两三句话就能解释清楚。   他敲了敲屏幕:“这两个字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就是在暗示最近的魔气爆发事件。”   “既然总局目前还没有做好彻底公开的准备,那要如何做到不直接泄密的同时,提示考试内容呢?”   那就是「天地」。   修士修炼主要依托的就是天地气息。   而魔气本身就散逸在天地之中,一些反应敏锐的人,自然能够感觉到天地之气的变化,一看到「天地」二字,就会明白实在提示最近的天地异变。   因此,这两个字,本身就是在考验所有人对天地气息的感应能力。   考试从公布内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陈韫自从上次饭后就从谢二那打包带回了一堆古籍。谢家不愧是底蕴深厚,很多论坛资料库找不到的孤本都有。   他从中挑出跟魔气有关的记载,交代给封不对和谢二看。   这些天,陈韫在快速浏览材料的过程中,也在不断整理自己的思路。   自从上次对魔气正面接触的经历,陈韫总感觉灵气和魔气似乎并不是传统定义里的清浊对立。   吸纳天地灵气进行修炼的修士们,未必就心思纯正,毫无杂念。各大家族的权势斗争,某些程度上比之魔物而言毫不逊色。   而魔气本身所蕴含的人的欲念,未必不能转化为力量。   王安的幻境、他自己对魔气的控制,本身就是很好的例子。虽然仅仅是孤例,但存在孤例,不就证明本身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这个观点他和封不对、谢二讨论过一次。   封不对听了他这话,挠了挠头:“这说法是不是有些冒险?”   谢二摸了摸下巴:“前面那个观点我举双手赞同。至于魔气能转化为力量……嘶……小同志,你这想法简直是危险啊,我光听着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二和封不对同时警惕地扫视陈韫:“你不会有一天突然黑化,大喊「人是有极限的,我不做人啦」吧?”   陈韫不是很懂他们二刺猿,当场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陈韫上次为了血灵芝,加了那个送符倒贴的冤大头网友,发现他这次竟然也要参加考试。   两人聊了几次,惊讶发现彼此对考试内容的理解还挺一致。   两个人交换了几次见解,对方表示陈韫这个思路很有趣,但目前没有足够的检验数据进行论证。   这话说得实在。   他目前对魔气还是接触有限,连体内仅剩的一点都被火焰净化完了,渣都不剩。   陈韫只好暂时放下这个思路。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终于到了笔试当天。   谢二带着陈韫和封不对,来到二环一个偏僻小胡同里。   穿过伪装成砖墙的阵法,一栋恢弘大楼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栋大厦足足有九十九层高,按照谢二的说法,底下还有四十九层,抗天劫抗天灾,除非有未知外星生物入侵,不然固若金汤。   谢二带他们走的是一个侧门。   进门时一道红光扫过陈韫全身,他下意识停了一下,有些担心宿冬会不会被发现。   幸好,这道红光只是卡顿了零点几秒,很快报出「身份验证通过」。   等陈韫进了大厅,才发现尽管这次笔试据说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参加,但现场的人还真不少,足足有一百多人。   这个大厅足够宽敞,大家都是三三两两分散开,抓紧时间在考前交流复习内容。   封不对有点人群恐惧症,摸了摸胸口:“都弃考一半了还那么多人,初赛得多挤啊。”   “放心,初赛就会刷掉三分之二。”   谢二恹恹地推了推墨镜:“要不是想着不能辜负陈老师给我写的复习提纲,我都不想来考了。”   陈韫无情戳穿:“你分明是为了不被追讨报销的教育经费。”   谢二捂着胸口:“你是玫瑰吗宝贝,那么会扎心。”   封不对低声道:“好多人往我们这个方向看。”   “放心,看的不是我们,”谢二一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透过我看我师父而已——哎,你看,这不就看别人去了?”   陈韫听见周围有人低声道:“是谢谨和顾苏。”   “谢谨的笔试稳了吧?他不是还参与过技术部的阵法构建?”   “嗨,怎么拼得过他们这些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世家子弟,人家说不定早就看过考题了!”   那还真是冤,看看人家谢二,别说内部消息了,连精英教育的成果都非常存疑。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   谢谨不必说,他身旁那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女孩陈韫印象深刻。   是当时在飞机上试图用鬼吓唬他的女孩儿。   陈韫脑海瞬间浮现两个词。   狗腿子一号,狗腿子二号。   简称腿一,腿二。   “顾苏是顾星泽的表妹,脾气傲,性格爆,还是顾星泽的脑残粉,估计在她心里,只有嫦娥才勉强配得上顾星泽。”谢二摇头,在耳边小声提醒:你这便宜小姑子不好相处啊。”   陈韫表情不变,嘴唇微动,威胁道:“再给我乱攀亲戚,我就把你削成香菇。”   谢谨和顾苏也注意到了他们。   准确来说,是注意到了陈韫。   顾苏作为支持自家表哥退婚的中坚力量,当天晚上就听说了陈韫不仅结丹,还要来参加比赛的事情。   小姑娘调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迅速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整合出了完整严密的逻辑推理。   没有人不喜欢她哥,等于陈韫必然喜欢她哥。   陈韫既然喜欢她哥,必然不甘心退婚,肯定要设法力挽狂澜,疯狂作妖,千方百计挽回婚约。   这一切尚且在她洞若观火的意料之中,而她没想到的是——   爱情的力量有那么强大吗?   竟然还能让人一个多月速成结丹,甚至还要不顾危险参加比赛,就为了将来能缩短跟她哥的一点距离?   想着想着还有点感人……不,她不能就此动摇,此人劣迹斑斑,说不定只是觊觎顾家家产!   顾苏狠狠瞪了陈韫一眼,一眼看过去,差点被闪瞎。   虽然她对陈韫比较抵触,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非常出挑。   比起上次在飞机里的狼狈,站在明亮大厅里的陈韫,就像一块美玉一般映照着光芒,让周围都为之一亮。   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光动左右。   顾苏默念一百遍再好看也是个骗子,低声道:“他不是高中就辍学了吗?这次笔试还来参加?倒还不如像段初阳和索勒那样直接弃考呢。”   谢谨温和道:“说不定人家只是学习不好,其实脑子好用?”   顾苏又忍不住仔细看了看陈韫,半晌后转头安慰谢谨:“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不太聪明。谨哥,他一定比你笨。”   谢谨:“……”   侧门,又有一队人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戴着青铜古制的单片眼镜,胸牌上写着「科技部项宣」。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人小声道:“科技部的负责人,这次的命题人。”   而队伍最末尾,跟着的人竟然是顾星泽。   顾苏眼前一亮,朝顾星泽挥了挥手,得到点头回应后,小声道:“星泽哥哥不是说要写任务报告不来?怎么又来了。”   顾苏心道,总不能是来看某人的吧?   她瞟了一眼陈韫,发现陈韫压根没看顾星泽,正专注盯着工作人员手里的东西。   很快,有工作人员站出来说:“请各位考生保持安静,准备进入考场。”   工作人员开始给每个人发号码牌。   陈韫左右看看,没发现考场在哪。   谢二低声道:“是空间芥子,等下用这个号码牌就能直接进去。防作弊利器。”   看别人都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陈韫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免得显得自己太没见识。   忽然,余光感应到什么,陈韫转过头,发现谢谨在看他。   看个香菇啊看。   陈韫对谢谨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谢谨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谢二:“谢谨上学时成绩很不错,这次肯定是奔着前三去的。”   封不对:“但这和陈老师构成竞争关系吗?”   谢二:“当然构不成,我们陈老师是奔着第一去的。”   陈韫撑着额头:“考试前还说相声,看来你们是很有把握?”   工作人员确定好每个人都拿到令牌,微微一笑,合掌一击:“那么考试开始,祝大家考试顺利。”   陈韫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张桌子前面。   桌子上放好了试卷和笔。   抬头,一颗巨大的眼球悬在空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应该就是监考仪器,确实挺有威慑力的,难怪是防作弊利器。   “放心考,你是平均水平以上。”宿冬立在他身后,顿了顿,淡淡道:“第一名。”   行。   陈韫摊开试卷。   试卷上竟然就只有两道主观题。   第一题,论对你对「净化」的理解。   第二题,围绕「清气与浊气」写一篇论述。   陈韫:“……”   题目竟然完全和他之前的思路撞上。   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   作者有话说:   谢谨:我真的会谢,你们顾家人都很会说话;   下章开始v啦,挂一下预收:   《死而复生后我被全银河通缉》   帝国第一上将顾彻,在遭遇暗杀后死而复生,一睁眼就是十年后。   昔日挚友和未婚妻即将举办世纪婚礼,呕心沥血训练出来的军队分崩离析,亲弟弟另立山头,得罪过的敌人仇人个个手握重权,身居高位。   更惨的是,当年被他揍过一百八十遍的熊孩子,当上皇帝不说,还成了远近闻名、睚眦必报的暴君,据说当年多夹他一块肉的同学都被他发配到荒凉行星养猪去了。   顾彻:要不我还是再死一次算了)   偏执狂深井冰反社会人格高冷酷哥bking年下攻 x 花花公子臭不要脸关键时刻靠谱男神受;   顾彻:我知道你们恨我……   挚友/未婚妻/弟弟/宿敌abcd:因为你欺骗我们感情!!   顾彻:?什么玩意儿;   奥古斯都大帝(咬牙切齿):因为你欺骗我感情。   顾彻:??他们就算了,我天天打你还欺骗你感情??你就想整我吧?   万人迷不自知受,但1v1 第27章 阅卷(倒v开始)   监视屏界面在一众考官面前展开。   屏幕被切分成一个个小格子, 忠实地放出众考生看到试题后的反应。   技术部负责人项宣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君是个醉心科研的笑面虎。   项宣一开口就掩饰不住毒舌本质, 对身旁一个技术部人员道:“宣传部还问我笔试需不需要搞直播,你看这直播什么?一个个抓耳挠腮, 老年痴呆的样子, 专门让人截表情包?”   技术部人员:“……”   这还不是您自己出的题!   还放言说要让那帮看不起技术部,把笔试当刷分跳板的人通通哭肿了眼睛出考场。   项宣扶了扶单片眼镜:“切画面看看。谢部长的徒弟听说也要考试?谢二是吧?他之前交上来的报告让我「非常惊喜」。我看看他的考试情况怎么样。”   谢二所属的屏幕被摆到中间放大。   只见那位帅气青年正在往试卷上龙飞凤舞,笔走龙蛇, 写字都写出了残影。   才开考短短十分钟, 已经换了第三张答题纸。   项宣想起他那份废话写了五页才切入正题的报告,沉默片刻:“找个人进去通知他,超过五页纸就倒扣分。”   “是。”   项宣挥了挥手:“我看看谢谨。”   画面里,青年正在端端正正的答题,笔速均匀, 表情宁静。   对比起谢二刚刚那副脱缰野马的样子, 看着就令人感觉稳稳的, 很安心。   项宣旁边一个技术人员说:“谢谨应该没问题。他是难得能做研究的料子, 应该能考得不错。”   项宣点了点头, 又切了几个他比较看好的人, 表情总算逐渐和缓下来。   顾星泽却短暂地走了神。   刚才切画面的过程中, 他看到了一张短时间内让他记忆深刻的、刚刚在大厅里也看到过一次的脸;   他竟然选择来参加笔试?   他应该知道, 自己一个江湖骗子出身,在一群打出生开始就接受系统教育的人面前毫无优势吧?   顾星泽原本只是来交任务报告的, 但路过考场时, 鬼使神差地就跟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那天谢谨对他说的话, 让他有些在意。   ——“星泽, 既然我都能够查到,顾家的长老们肯定早就知道他要参赛的事情。”   谢谨眼里带着担忧:“他能结丹已经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了。万一陈韫在比赛里表现出色,长老们岂不是更加要逼着你履行婚约?”   顾星泽忽然道:“项叔,能不能切一下111号。”   项宣:“找顾苏?她在121。”   “不。”顾星泽踌躇了一下:“是认识的人。”   项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让工作人员切了。   画面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韫正环胸靠着椅背,半阖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桌上的笔还保持原样放着。   众人一静。   有人小声道:“开考二十分钟了,他还不打算动笔?是在想什么?”   又有人低声道:“这次题目开放性那么高,总不至于什么都写不出来吧?”   项宣朝顾星泽一挑眉:“你的小朋友这是打算交白卷?我欣赏。懂得给我们工作人员阅卷减负,倒是比谢二写一堆废话要好。”   顾星泽恨不得敲刚才提要求的自己一闷棍。   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他僵着脸说:“不是朋友……项叔叔,我交完报告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工作。”   ——   陈韫不知道,得益于顾星泽的倾情推荐,自己刚刚成为本考场第一个荣获项主任「欣赏」的人。   他之所以迟迟不动笔,是因为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他是命题人,到底想要看到什么样的回答?   就算是作为主观题,这两道题目也出得太简单宽泛了。   简单到刚刚入门的筑基修士都能回答。宽泛到宇宙鸿荒到秋毫之物,处处都可以破题入手。   换言之,说容易拿分确实容易,但想要脱颖而出拿高分,却格外困难。   从寥寥二字的「大纲」,到这两道看似宽仁实则苛刻的题目,陈韫总感觉这个出题人的性格,是不是多少有点……   叛逆?   陈韫终于睁开眼,十指相扣,懒洋洋地抻了抻手臂。   叛逆,他擅长啊。   反正要是拿不到第一,进不进特调局对他而言也无所谓了,干脆就彻底赌一把。   陈韫勾了勾唇角,开始动笔。   落笔第一行字:   答:魔气应该被净化,而不是被驱逐……   ——   一个小时后,众人被集体传送出考场,还有人哀嚎:“没答完题呢……”   工作人员瞟了眼路过的谢二,清了清嗓子道:“规定时间内答题才有效,又不是写得越长越有分。”   “呃……”谢二被封不对死命拦着,走远了才委屈道:“靠,老子能写还有错了!最起码给点辛苦分吧!他们技术部的人,估计连直肠都是冷的!”   封不对转移话题:“你们考得怎么样?我这次考前刚看了陈韫给我发的《论天地气》,自我感觉考得还行。”   “还行。陈老师押题押得挺准,虽然没明说魔气,但都是跟魔气相关的常识,我背了挺多知识点,写了有五千字吧。”谢二得意道。   封不对问陈韫:“你呢?”   陈韫:“也还行,就重新整合了一下之前的思路。”   “蛤?”封不对:“什么思路?不会是你之前跟我们说的那什么魔气再利用吧?”   陈韫:“啊。”   谢二墨镜一滑,瞪大了眼睛:“啊什么啊?!别卖萌。”   “你这……你这也太冒险了!你知不知道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你这是拿笔试闹着玩啊??”   陈韫一脸无辜。   如果拿不到第一,考到多少分他确实无所谓。   封不对赶紧安慰道:“算了算了,考都考了。”   谢二长叹口气,一拍陈韫肩膀:“算了,后面还有实践环节,积分比重更大。考了的就别想了。后面换哥罩着你。”   ——   阅卷场内,每份试卷都被糊名密封,所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改卷。   他们这次阅卷压力很大。   无论是真的上场考了的,还是在外围凑热闹的,所有人都在盯着这次笔试结果看,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打探消息。   最后还是项宣将阅卷场临时改在最高机密研究所,才勉强挡住外界的波涛汹涌。   众人紧赶慢赶,不眠不休整整两天,终于判完了所有卷子。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机械的:“嘀,技术部负责人,项宣。”   众人赶紧站起来:“项主任。”   项宣对他们点了点头。   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左右的少年人,脸颊带点婴儿肥,长相可爱。   这人是项宣的徒弟,名叫项园。   项园本来也是参加选拔的选手之一,但为了避嫌,直接弃考笔试了,不然一定能提前锁定笔试前三。   门口又传来两声:“嘀,行动部负责人,谢诗起。”   “嘀,监察部负责人,顾含桃。”   不少人脸色一变,低声议论道:“怎么顾含桃也来了?”   “废话,人家是三大主考官之一,来监督笔试结果也正常。”   “她家也有人要考试吧?顾苏不就是?”   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觉像是来找茬的。”   众人一静,顿时心有戚戚。   没办法,还不是宋严的事闹的,监察部和技术部之间发生过好几次激烈冲突。   顾含桃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坚持要立刻关押审问宋严,认为最关键的是查出宋严背后的魔气源头。   项宣则将魔气研究摆在首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走宋严这个珍贵样本,更是将这件事当做技术部从一个受冷落部门从此崛起的标志。   两个人锋芒对针尖,谁也不让谁,导致技术部的人看到监察部的人,脑子里自动蹦出「找茬」二字。   众人看着门口走进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机车夹克的飒爽女性,和一位穿着旗袍的冰山美人。   正是这次选拔的其余两位主考官,行动组和检察部的负责人,谢诗起和顾含桃。   项宣问:“分数改出来了吗?”   工作人员小心地看了谢诗起和顾含桃几眼,递了几份卷子上去:“后面的排名基本确定了,就是目前的前三还不能确定。”   谢诗起笑了笑:“我们就是随便看看,不用在意我们。我们又不是专业人员,对吧,顾部?”   顾含桃冷淡地点了点头。   项宣看完了这几份卷子,将其中一份递给谢诗起看。   “认认,是谢谨的笔迹吧?答得可以,前三跑不了。”   谢诗起又笑了笑:“小谨笔试很稳,我倒是不担心。”   忽然,一个工作人员凑近项宣,把声音压到最低道:“主任……其实还有一份卷子,我们拿不定主意……”   谢诗起听见了,颇为心大道:“呦,还有单独被拎出来的呢?给我看看,我就喜欢学习好的小孩儿。看着就舒心。”   那工作人员眼睁睁看着卷子被谢诗起拿走,急得抓耳挠腮,欲言又止。   谢诗起刚看了几眼,就赞美道:“这都可以评满分卷了吧。你们看,这字多漂亮。”   敢情谢部长的阅卷标准就是字漂亮。   顾含桃也瞥了一眼过来,然而就是这一眼,让她脸色顿时一变,伸手就要拎过卷子。   那工作人员暗道一声糟。   下一秒,项宣也同时出手,按在了卷子边缘。   两人一人一边,同时压在这份卷子上面,互不相让。   “呃……”被夹在中间的谢诗起左右看看,捧着卷子试探道:“我就这样给二位拿着,大家一起看?”   众人:“……”   操,这是什么三大考官挤着阅卷的冥场面。   谢诗起原本仅仅是一时兴起,打算瞄几眼就还回去了。没想到这一仔细看,就看出不妙来。   平心而论,谢诗起认真看了这份卷子后,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是不是上过一线战场?   因为卷子里将魔气的特征、案例分析得十分清晰。   不是参加过行动,亲自接触过魔气的人,根本写不出。   不,应该说就算亲自参加过行动,都不一定写出逻辑那么严密,论证那么精彩的内容。   只是,这份卷子的主人不知道生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开门见山,毫不遮掩,直接提到「魔气」二字。   不仅如此,还直接怼上顾家祖宗顾沉璧的观点,说魔气应该净化,而不是驱赶。   大概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在第二道题里,这人甚至惊世骇俗地将标题定为:   《论魔气的转化和再利用》。   谢诗起眼角余光瞟到顾监察部长,心道不好。   果然,顾含桃已经面如含霜,冷声道:“项宣,就算你们技术部想要创新,但也不能出格到出圈了。魔气是何等危险的东西,是可以被利用的吗?!一旦动了这种心思,跟魔物有分别?!”   项宣缓缓摘下镜片,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当然有分别。”   他逐字念出卷子上的句子:“把力量用于做好事,是善。把力量用于做坏事,是恶。至于这份力量的清与浊,并不影响善恶的判断结果。”   “写得很好。”项宣赞赏地点了点头,直视顾含桃,慢声道:“不知道有没有回答顾部长的问题?”   项宣的弟子项圆闻言猛然抬头,面露诧异。   他掂了掂脚,非常想要凑近过去看看卷子,然后碍于空气中噼里啪啦的无形电闪雷鸣,只得默默缩回去。   顾含桃冷冷看着他:“项主任,看来你们技术部打算试验将魔气导入撞魔铃,这件事是真的了?”   谢诗起:“两位,我们只是在评卷子……”   项宣却干脆道:“没错。撞魔铃是顾沉璧的杰作,但一千年过去,我们必须尝试改进。”   “这是改进还是激进?”   谢诗起怒吼一声:“判卷——”   顾含桃一顿:“行。我给不及格。”   项宣声音冷下来,笑了笑:“不好意思。顾部长好像一开始就说过,只是来看看,不会插手评分吧?”   他一扶眼镜,往卷子上直接写了一个数字:“我给这个名次。”   谢诗起和顾含桃往那个数字看去。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左右望望,瑟瑟发抖道:“那到底是什么名次……”   顾含桃冷冷道:“就按项主任的想法来吧。只是希望后面的实践评分部分,项主任可以记住这句话,不要随便插手。”   工作人员得了这句话,如蒙大赦般地跑了。   最终排名很快被统计出来。   “揭卷。”顾含桃抱着手臂:“我倒是想看看是哪家教出来的弟子,胆大包天到说魔气可以化为能量。”   工作人员揭开。   首先是号码。   111号。   项宣:“……”   他扶了扶眼镜。   揭开第一个姓。   谢诗起:“陈?有哪个有名的家族是这个姓……”   还没说完,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徒弟好像最近经常薅家族教育经费的羊毛。   那个老师是不是就是姓陈来着?   总不会那么巧吧?   直到考生的全名被揭开,顾含桃终于看清上面写着两个字。   陈韫。   顾含桃:“……”   作者有话说:   改错别字!!   祝高考生金榜题名呦 第28章 成绩   当天晚上, 谢二忽然收到一个微信红包。   来源:师父。   谢二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靠,我师父八百年没主动给我发红包,该不会是考试成绩出了吧?”   刚刚考完试, 所有人对「成绩」两个字最是敏感。   陈韫、封不对、黄鼠狼抱着小土狗一下子集体凑过来,连宿冬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在一群人和妖的围观下, 谢二虔诚地点开红包。   5毛8。   封不对:“五毛八??什么意思?”   黄鼠狼想了想:“该不会是你考砸了, 这就是你下半年的生活费?”   谢二悲愤欲绝:“能不能想我点好的?下次不给你送烤鸡了!”   紧接着,又一条微信弹了出来:“徒儿,排名如红包, 恭喜你在138人的考试中喜提第58名。”   谢二盯了一会儿, 低头扳着手指算了起来:“138乘以50%……”   陈韫忍无可忍:“69。你过线了。”   谢二愣了愣,忽然喜极而泣:“我过了?我过线了?卧槽,58名,老子真的过线了!”   他转向陈韫激动道:“陈老师!我过线!”   陈韫酷酷地点头:“正常发挥。”   叮咚一声,封不对的手机也响了。   封不对:“总局的短信!”   他手忙脚乱地点开一看:“感谢您参加由特殊事件调查与管理局组织展开的公开招聘笔试环节……”   略过前面的一长串, 封不对的视线定格在最后一句:   “您本次考试的排名是:29。”   封不对又哭又笑:“靠!我也过了!我也过线了!”   两人在客厅简直是抱头痛哭。   哭够了后, 两人齐齐转头, 对唯一还不知道排名的陈韫:   “你呢你呢?短信收到没有?”   “赶紧的赶紧的, 快让我看看!”   陈韫向他们晃了晃手机。   短信栏还空空如也。   陈韫目前心态稳定, 还有心情和宿冬进厨房洗水果, 倒是剩下的两人两妖开始坐立不安了, 埋头商量了起来。   一般发短信通知排名, 总得有一定顺序。   要不然就是从第一名往后发,要不然就是最后一名往前发。   现在已知29名的封不对已经收到短信, 而58名的谢二还没收到。   那概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陈韫的排名比封不对还要低, 最起码在29名往后。   这些天勤勤恳恳给大家整理笔记的小陈老师, 竟然没进前十。   这结果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屋子里傻子乐般的气息顿时一扫而空, 变得凝重起来。   陈韫一出来,就对上封不对愧疚得简直想给他跪下的眼神。   陈韫莫名其妙,咬了口甜梨:“干嘛?想吃水果自己洗啊。”   众人:“你吃,你多吃点。”   怎么还吃得下?简直愁人!   就在这时,谢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一瞬间,气氛冻结。   众人飞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居然是谢二先收到短信?   难道陈韫的笔试排名比谢二还低?!   那岂不是意味着有不过线的危险?!   在封不对和黄鼠狼的三连死亡视线下,谢二差点把自己的手机扔了出去,胡乱点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不是短信,是我师父的消息。”   两人一妖唰得一下背对陈韫,表情肃穆,挤在一起凝神看向谢二的手机。   师父:忘了说,你的小陈老师考得不错。   师父:别薅族里的教育经费了,三瓜两枣的,寒酸。   师父:【对方向您转账三万】;   师父:拿去请你小陈老师吃饭。   两人一妖顿时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忽然,叮咚一声。   两人一妖像是被鬼拍了肩膀,转头转得整齐划一。   陈韫原本正靠在沙发扶手上啃梨,听见手机一响,他擦了擦手,慢吞吞地掏出手机。   只见陈韫低头扫了一眼短信,抬头平静道:“还行吧,也就第一。”   缓缓竖起来的手机屏幕上,最后一句赫然写着:“您本次考试的排名是:1。”   两人一妖静了静。   “卧槽!陈老师牛逼!!”   谢二和封不对一下跳起来,扑到陈韫的身上,狠狠地搂了他一下。   陈韫像是一只忽然被箍住的猫,眼睛都瞪圆了。   他一手手机一手梨,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原本云淡风轻的样子破功得很彻底。   封不对隔空嚷嚷:“谢二!!你是不是早就收到短信了自己没看到!”   谢二一翻手机,痛哭流涕:“操!还真是!白担心了!”   两人一齐又转向陈韫,眼泪汪汪。   陈韫眼见不对,终于面露惊恐,准备夺路而逃:“你们不要过……”   已经迟了,陈韫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两个人抱着他的头开始自顾自地痛哭。   陈韫:“……”   就非得抱头痛哭那么有仪式感是吧?   不远处,宿冬分明看见表面抗拒的陈老师耳朵红了。   嗯,还在憋笑。   ——   与此同时,顾星泽、谢谨、顾苏正一起在外面吃饭。   顾苏原本的提议是吃火锅,没想到这个提议被其他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拒绝的时候还表情微妙,惨不忍睹,三人只好转成吃别的。   吃饭间,是顾苏先收到短信。   她考得算是无功无过,第28名。   顾苏撇了撇嘴,收起手机:“谨哥,你肯定是第一吧?”   谢谨:“不一定吧。主观题又没有固定的判分标准,这怎么说得准。”   过了一会儿,谢谨收到了短信。   顾苏好奇:“多少?”   顾星泽也从埋头苦吃中抽空看了他一眼。   谢谨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很快收拾好表情,淡笑了一下:“第二。看来这次笔试卧虎藏龙啊。”   顾苏惊讶道:“那谁是第一?竟然能考得比你好?我要查一下!”   顾苏一向风风火火,饭也不吃了,搁下筷子就要发消息打探情况。   过了一阵,顾苏忽然瞪大双眼:“第一名是……陈韫——哥!你怎么了?!”   顾星泽:“咳……咳咳……”   他噎住了。   ——   然而这次笔试排名的发酵力度比众人想象中强劲。   「抱头痛哭」过后没几天,一篇名为《有没有人知道笔试第一到底什么来头?》的帖子出现在论坛上,并以极快地速度成为论坛第一热帖。   一开始,帖子里还是在正常探讨,疑惑「陈韫」这个名字怎么从来没有人听说过。   到了后来,帖子风向忽然一变。   先有人爆料,陈韫过去是个职业玄学骗子,「玉面狐」的名号响彻金三角骗子届,昔日主顾都已经被抓进牢里判无期了!   随后,又马上有人暗示,陈韫现在之所以没事,还能参加比赛,是因为背后有大家族撑腰。   陈韫和谢二站在一块候考的照片悄无声息地被放了出来。   放照片的人字里行间都在质疑考题是否有可能提前泄露,以及分数的判断标准是否公正,明显是有意往笔试黑幕的方向引导。   这下可就彻底引爆了舆论。   前者踩到修真界最痛恨的「骗子」雷区,后者直指向最能牵动众人敏感神经的笔试。   论坛流量一时激增,一度达到了五万人同时在线。   陈韫被告知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   “哪个板块?”   封不对和谢二快要被气昏头了:“什么哪个板块?这种傻逼就应该被大卸八块!”   陈韫知道是问不出来了,打开帖子自给自足,往左上角一看:   小道消息板块。   陈韫长出一口气,心道:还行,最起码不是和四胎灵犬同台竞技。 第29章 鬼市   陈韫把吵了快九十九页的帖子扫了一遍, 然后很快得出结论:   关贴,睡觉,随他去。   这件事本质上不是针对他, 而是修真界多年矛盾借着选拔为由头的一次小爆发,他不过是刚好撞到枪口上的出头鸟。   自从顾沉璧卸任以来, 各大世家把持顶尖资源的格局已经持续了将近千年。   哪怕从牵机阁改名为特调局,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几个家族仍然不变,依旧在特调局中手握重权,普通修士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然而嗅觉敏锐的人隐隐察觉到, 局势洗牌的可能性已经出现了。   乱世出英雄。当年顾沉璧的牵机阁站稳脚跟, 顾家势力能一直延续千年,就是因为在当时万魔乱世的时候横空出世。现在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人家的能耐,但恨不得推翻所有世家,自己上位,成个什么赵家钱家。   普通人想要攻击世家大族, 但还是心存忌惮, 无法入手, 想要挑软柿子捏。   大家族防备陈韫突然而来, 都在隔岸观火, 等着摸清陈韫的背景。   不过是一个笔试而已, 就已经如此暗流涌动, 不知道后面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特调局为了维/稳, 不可能让这件事闹大,在实践初赛之前应该就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打算删帖还是怎么办了。   “骂就骂, 不影响我的第一就行。”陈韫很无所谓, 抱着胸口, 睥睨屏幕:“一个笔试就跳脚成这样,等我最后真的拿第一,岂不是要给我专门建个论坛?”   这道理谢二和封不对自然也懂,但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   谢二悲愤地一指屏幕:“这人会不会拍照!肯定故意把我p丑了!要恨我有本事就来打架,凭什么发我黑照!”   楼里为了证明陈韫和谢家有py交易,特意放了陈韫、谢二、封不对三人在笔试前沆瀣一气的照片。   在这张偷拍的照片里,谢二室内还要坚持带墨镜,表情呆滞,非常像个身残志坚的盲人艺术家。   更可气的是,明明同样是死亡角度,陈韫竟然凭借精致的鼻尖和弧度优美的下颌线,扛住了颜值的终极考验。   楼里已经有人信誓旦旦地将陈韫认成谢二,理由是他长得比较像能逐梦娱乐圈的。   谢二捏碎鼠标:“神经病啊!追着骂了三十楼了还能认错人?!”   封不对欲哭无泪:“倒是有人不信你考试作弊的,不过怎么还顺带嘲讽我?「同样疑似跟谢家有关系,这人才29名。」29名怎么了?29名吃你家大米了?!”   “呃……”陈韫无语凝噎,安慰道:“行了行了,不要跟傻逼计较。”   当天晚上,李照良给陈韫打了个电话,没有提陈韫被质疑这件事,只是恭喜他笔试第一,嘱咐他好好休息,专心备考实践环节。   第二天,特调局公示了s省九尾狐案的事件详细报告,隐去炼魔阵,定性为妖族利用邪术闹事。   其中陈韫和封不对作为主要参与人员,对事件的贡献被清晰地列了出来。   吃瓜网友这才发现,好嘛,陈韫的上线确实蹲大牢去了,但是是人家亲手送进去的。   而且时间线一列,众人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陈韫注册在案的结丹时间是一个多月前。   修士想要结丹,正常速度也要十年,哪怕是像顾星泽这种新一代里公认的天才,也用了五年。   传闻陈韫开始借着玄学的名头招摇撞骗是在四年前,那他当时怎么说也得是个引气期的修士了,还能定性为「骗子」吗?   如果非要说他算骗子,那这人岂不是从入门到结丹就花了一个多月?   那还当什么骗子啊,直接出一本书叫《从筑基到结丹:一个月速成》,岂不是风靡修真界,站着把钱争了,成为修真界当代陈后雄?   听起来就很扯淡。   紧接着,一位经常在奇珍异宝区活跃的网友贴出了自己和陈韫聊天记录。   时间在考试之前,聊天内容是他们对考试大纲的推测,还交换了几次读书笔记。   此聊天记录一出,有点水平的人都噤声了。   就凭这悟性和押题能力,人家不拿第一谁拿第一?   最起码前几名的水平是板上钉钉的。   这么一来,舆论的风向就变了,羡慕嫉妒之下,转为嘲讽谢二身边人都押对题了还只考了58名。   躺枪的谢二:“又是我?”   倒是特调局负责舆论控制的宣传部颇为惊讶。   他们都做到紧急预案了,没想到还没用上,这件事就被解决了大半,再适当引导了一下,这个帖子的热度果然逐渐就淡了下去,众人转为关注十天后的初赛。   这件事后,陈韫跟那个贴出聊天记录的网友道了谢,顺便关心了一下对方考试情况。   一个圆回复:我没参加笔试,不过初赛我们应该能见面。   陈韫有些奇怪,这人理论水平不错,怎么没参加笔试。   不过他一向不是八卦的人,也没有追问,只是回了一句初赛见。   ——   初赛在十天之后。封不对还要上班,只得先回去长安,等初赛之后再过来。   陈韫则打算在实践环节之前换一把法器。   那把五行飞刀虽然不错,但毕竟是从长安市局借的,一直拿着不太好。   他想着自己手头上有些钱,说不定可以去淘把更顺手的。   谁知道,他想得还是太美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修真还真是烧钱的活,随便一把好一点的灵器都是百万起价。   难怪那些没有世家传承的修士在修真界寸步难行。   谢二那把平时伪装成长柄伞的唐刀,光是成本加人工费就有一千万。   封不对的天师剑这种传家宝级别的,更是有市无价,哪天放在拍卖场上,少说也得以亿为单位。   陈韫的一百多万,最多买个吊坠。   穷。   他真是穷得铃铛响。   要不是他那一个月速成结丹的经历不可复制,陈韫真的非常想像楼里说的那样卖教材搞钱。   谢二听说后:“要不然我借你一把?我师父可喜欢成绩好又长得好看的小孩儿了,你过去叫几声姐姐,她说不定能直接送你把刀。”   陈韫:“你把你师父说得那么变态,她知道吗?”   宿冬倒是提醒了陈韫一句:“可以自己做。”   陈韫动了心思了,问谢二:“如果自己做武器有什么讲究吗?”   谢二:“我家倒是有做法器的,你要是能拿到材料,我求一求,应该可以帮你便宜点做一把。”   陈韫:“材料去哪里买?”   谢二道:“你知道老京城有鬼市吗?”   陈韫:“西城老皇城根下摆摊的那种夜市?”   谢二神神秘秘道:“其实修真界也有类似的集市。不问身份,不问来源,买卖自由,盈亏自负,据说能淘到好东西。”   陈韫懂了,修真界版的黑市。   “你去过?”   谢二理直气壮:“没去过。这不就是因为没去过,所以非常想要去逛逛吗?”   大少爷想要体验一下生活,陈韫倒是没意见,他还有宿冬这个人形鉴别器,也不怕被坑。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类型,干脆就约了明天凌晨去鬼市看看。   陈韫这几天埋头苦学,到了京城也没时间带小土狗他们出门逛逛,想了想把两个妖怪也带上了。   凌晨三点,陈韫和谢二披着斗篷,戴着面具,出现在鬼市入口。   谢二还把他的鹦鹉也带上了。   那鹦鹉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韫看。   陈韫上次在长安市西郊就看过这只鹦鹉,有些好奇:“它能带出去做任务?”   “当然喽美人儿,”鹦鹉歪头看他:“像谢二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陈韫:“……”   和主人还挺像的。   谢二捏住鹦鹉的嘴,解释道:“妖族也有个出任务的资质证,只要通过特调局考试,就可以作为搭档带上战场。我师父还有一只枭呢。”   陈韫低头看了小土狗一眼,颇有些心动。   小土狗对自己一天三顿补习班,卷生卷死卷考试的未来浑然不觉,正兴奋地到处张望。   陈韫进了集市,才发现为什么要选在这个阴气最重的时分。   此刻更深露重,无论买家还是卖家,人人披斗篷戴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当真是连是人是鬼都看不清楚。   陈韫和谢二约好了分开逛一会儿,半小时后再汇合。   他已经和宿冬商量好了做什么法器。   陈韫想做一把弓。   目前的飞刀虽然好,但射程太短了。   而弓的射程要长很多,还是少数不受国家管制的武器,无论是托运还是带在身边都很方便。   弓的主要材料有六样,分别是干、角、筋、胶、丝、漆。   「干」是制作弓臂的主体,以木材或者铁器为主;   「角」、「筋」、「胶」、「丝」则都是妖族身上的材料。   听起来有些恐怖,但其实大部分妖兽的材料是可以再生的,例如鲛人丝、犀角,甚至会有妖族自己拿到市面上进行交易。   像是顾家在京城就开了一家聚宝阁,只要给一笔中介费,妖族就可以在里面寄卖东西。   像「筋」这种就比较复杂了,需要找到对应妖族的尸体才行,市面上寻常买不到,谢二答应从家族里帮忙找一找,以成本价卖。   宿冬某天看了小土狗一眼,忽然若有所思:“龙筋用来做弓是最好的。”   陈韫轻声安慰道:“别听宿冬叔叔胡说,你现在是一条狗,最多被拿来炖肉,哪里抽得出龙筋呢。”   小土狗:“……”   从此被遛都变得更勤快了。   宿冬确实眼力极强,他虽然失忆,但对灵力的感应没有失去,一人一魂绕了一圈,很快在一个摊上锁定了一块扶桑木。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   扶桑木甚至比一般铁器更加耐火,如果将来陈韫能成功将体内火焰抽出,扶桑木也能承受得住心火凝成的箭。   这是陈韫能想到的,最适合用来做弓的木材。   陈韫深谙买卖技巧,几次拉扯后,顺利低于市面上一半的价格买下了这块扶桑木。   首战告捷,陈韫有些兴奋,看宿冬的眼神都热切了三分,心道卖不成教材,将来干倒买倒卖也是条赚钱的好出路。   不过他就敢想想,这种好运也不是天天都会有。   汇合的时间还没到,陈韫又在鬼市绕了一圈。   忽然,小土狗抬起头,朝某个角落看过去。   那个摊位摆得尤其隐蔽,在一条巷子里。   如果不是小土狗咬了下他的衣领,陈韫可能都发现不了。   陈韫闻到一股血腥气。   摊位上,蒙着黑布,看不见上面摆了什么。   摊位边上蹲了好几个人,都同时抬头打量陈韫,眼中带着危险的气息。   直到摊主注意到陈韫手里的扶桑木,压低声音道:“小哥,你是打算做弓箭吧?需要角的话,我这里可是有最新鲜的。”   新鲜的?   摊主挑开一块黑布,露出几只带着血气的犀角。   怀里的黄鼠狼抖了一下。   陈韫意识到自己遇见什么了。   猎妖师。 第30章 陷阱   所谓的猎妖师, 就是一群专门伏击妖族,从妖族身上获取材料后,拿出来售卖的走私犯。   这种容易挑起人族和妖族矛盾的行为当然是被禁止的, 但背后的暴利让这种行为屡禁不止。   只是目前妖族内部政/权极其混乱,原本和人族签订和平协议的妖王一直在闭关, 特调局自顾不暇, 忙着四处抓袭击人族的妖,哪里顾得上管袭击妖族的人。   那几只犀角散发着血腥气,其中一只看起来还很小, 或许是一只幼年期的小妖。   陈韫只来得及看一眼, 黑布就被重新盖上。   陈韫感觉到斗篷里的小土狗在抖。   那和黄鼠狼的哆嗦不同,是一种愤怒。   这是陈韫第一次发现小土狗拥有愤怒这种情绪,毕竟它平时就是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让陈韫都差点忘了它原本的身份。   妖族不像人族,妖族之间有族群之分。甚至有些大妖会以其他妖族作为食物。   但对于小土狗而言, 这些妖族本该都是它的子民, 应该接受它的庇护。   陈韫观察这群人, 一共有八个, 斗篷下面藏着武器, 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阴狠。   在金三角黑市混迹过的经验告诉他, 他应当是误入了某个交易现场, 这群人在等的买家不是他。   宿冬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补充:“都是金丹修为。”   不仅如此。   陈韫后背微微出汗。   他看见了一缕缕黑雾在这群人身后涌出。   这群人入魔了。   难道魔气和心火真的有互相吸引定律, 怎么他随便逛个市场都能遇见魔物。   斗篷内,小土狗正在龇牙, 非常想要直接冲出来。   陈韫果断地把手指塞进它的嘴里, 一手卡住小土狗的上下犬齿, 用行动表示:不, 你不想。   它尖锐的犬齿格格发抖,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血腥味。   小土狗:“……”   小土狗缓缓松开陈韫的手指。   陈韫蹲下来,一副挑三拣四,在菜市场买菜的样子,毛手毛脚地把黑布挑开:“都没看清楚呢,什么成色啊?看都不让看,大哥你们就这样做生意?”   对方用勾子拍开陈韫的手,不耐烦道:“一百万,买不起就别买!”   然而陈韫已经看清楚了。   这些妖族尸体上果然也带着魔气。   “我看也就一般吧?外面的摊位都比你们这些品质好。”陈韫表现得像个买不起却想讨价还价的穷鬼:“三十万行不行?”   对方看了他一眼,鄙夷地摆了摆手:“鬼市不讲价,懂不懂规矩?”   陈韫站起身,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价都不给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态度难怪没生意。”   陈韫转身离开,走出小巷,准备和谢二汇合,尽快通报特调局的人,看能不能来得及将这群人抓起来。   作为正义的公民,他绝不是惦记着举报奖励!   就在他走出巷子之后,忽然与另一个戴着斗篷的人擦肩而过。   那人的斗篷里银白色的头发一闪而过。   染的?假发?老人家?   但来不及多想,陈韫必须尽快和谢二汇合。   谢二听闻有魔气后,脸色也变了,很快通知特调局的人赶到。   特调局的人先一步进入巷子,陈韫跟在其后,还没进去,就忽然闻到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有一个特调局的人走了出来,脸色难看,说:“里面的人都死了。”   死了?   陈韫走进去,发现原本在里面摆摊的八个人不仅死了,而且一个个死状惨烈,内脏全部被挖了出来,洒落一地。   地摊上原本摆着的材料全都不见了。   陈韫听见有人低声道:“有可能是遇到黑吃黑了。”   “一次性杀了八个金丹修士……”   “在京城,这也太嚣张了……”   陈韫摘了面具,蹲下身接近尸体。   一个特调局的人想要拦住他:“哎,这个不能随便碰,否则是扰乱执法!”   谢二一手勾住那人的肩膀,压低声音,肃容道:“帅哥,别拦,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小伙子大概是新入职的,看陈韫面对这种血肉模糊的残尸还敢主动上手,一时也被唬住了,一愣:“不认识……谁啊?”   陈韫动作很快,已经把每一具尸体上的魔气吸了一遍。   他没有全部吸完,毕竟还要留一点作为京城出现魔人的证据。   谢二见陈韫已经站起身,松开那人,笑出雪白牙齿:“哦,你不知道啊,那就行。”   那小伙子:“……”   拳头硬了,记住你们了。   入职久的人已经认出了谢二的身份,没有多为难他们。让他们做了记录后,就可以先走了。   谢二没想到逛个夜市还能逛出一桩血案,连连道改天出门要先算一卦。   陈韫拎着那块扶桑木,也有些郁闷。   果然他的运气就不可能好,刚生出来的财路还没走两步呢,立马就塌方了。   出了这件事,鬼市肯定要被封闭整顿,最近一个月都不可能重开。   陈韫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京城最近很多妖?”   京城出现猎妖师不奇怪,最近因为选拔,很多修士都聚集到了京城,有了买家,自然就不会缺乏卖家。   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新鲜」。   这意味着这些妖怪是在京城附近被猎杀的。   根据他一向的常识来看,妖族一般都是习惯躲在深山老林里的。   一是因为那些地方灵气毕竟充足,二是为了避免与人族修士发生冲突。   越是修士多的地方,妖族就越少,京城怎么会忽然出现大批妖族?   谢二正在开车,鹦鹉妖蹲在后排,歪了歪头:“怎么?你们没听说过那个谣言?”   小土狗趴在陈韫腿上闭着眼睛,同样在后排的黄鼠狼殷勤接话:“鹦鹉大人,什么谣言?”   “你这小妖,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鸟族的消息总是最灵通,鹦鹉妖道:“最近都在传,龙子其实没死,现在就在京城附近,准备招兵买马,推翻妖王。”   陈韫和两只妖:“……”   我们怎么不知道?   “所以说妖族也要增强防诈骗宣传。龙子复活的消息每几年就传一遍,就是妖王的手下在钓鱼,懂吗?怎么还有妖族前仆后继的。你看我们聪明的鸟族,就从来不信这种假料。”   鹦鹉妖老神在在:“要是有真龙出现,我能感应不到吗?”   前排的小土狗把头埋在陈韫腹部,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陈韫:“现在妖族里很多妖不满现任妖王?”   鹦鹉妖一歪头:“小美人儿,你这话问的,让我怎么答好。”   它想了想;“与其说是不满妖王,倒不如是对女娲后裔心存幻想。传闻龙子是最尊贵的存在,威风凛凛,呼风唤雨,所到之处,万妖臣服,天地震颤,能够庇佑妖族万古繁衍,与世长存,赐予所有妖族白日的辉煌和长夜的圣洁。”   鹦鹉妖睿智地总结:“一个族群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会期盼出现一个救世主。这是我翻阅你们人族典籍明白的道理。”   陈韫低头看小土狗。   亲爹滤镜都不能够说这有救世主风范。   回到家后,小土狗显然进入了自闭状态。   实际上妖族本身也有自己的修炼方式。但因为小土狗被封印的缘故,进度很慢。   鹦鹉妖说得对,消息的来源方一定是在钓鱼,但钓的恐怕不是不满现任妖王的叛党,而是龙子本人。   上次九尾被净化的事一定传到了妖王耳朵里,说不定它正在怀疑四年前的暗杀是否成功,想要借助这个消息将龙子引出来。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打草惊蛇。   这一身伪装,对小土狗来说,确实是最安全的。   小土狗之前一直表现得心智简单,按照黄鼠狼的说法,它的心智也一同封印了。   但心智简单,不代表不会痛苦,不代表能够坐视同族受到残杀而无动于衷。   陈韫把趴着的小土狗掀过来,揉了揉它的肚皮,安慰道:“别难过了,人……狗……妖生都是这样起落落落,说不定魔气席卷神州后,整个人族和妖族都一起灭亡了呢?”   小土狗勉强睁开眼,呜咽一声。   陈韫却发现手下触感不对,小土狗的皮肤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陈韫问过黄鼠狼,得知小土狗之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症状。   他尝试注入灵力,却仍是没有效果,反而让小土狗越来越痛苦,开始浑身抽搐。   陈韫思索一阵,从抽屉里找到一张名片。   xx宠物诊所。   24小时营业,竭诚为您服务。   毕竟理论上妖族也是动物,他们修士生病也会去正规医院呢,去医院看看应该没有问题……吧?   ——   凌晨。   雪貂拖着一包黑布走进店内。   如果这时候有人迎面撞上来,恐怕会被这个男人吓到魂飞魄散。   他的半张脸已经完全腐烂,不断有黑气溢出,蠕动着修复这半边面孔。   诊所内,大部分的动物都已经休息。   一只精力过剩的藏獒抬头看到男人,夹紧尾巴,安静如鸡,差点尿出来。   坐在前台打瞌睡的男孩儿猛然惊醒,起身接过那袋子东西,表情难过,说:“白哥,你体内的魔气又加重了——妈的,都怪那条死狐狸。下次要是再遇见那群走狗,换我去好了。”   鱼缸里,一条蓝色的长尾鱼游近了一些,看到袋子,吐了个泡泡,不忍心道:“怎么又有一批上当的。”   男孩儿骂道:“那条烛龙也太他妈阴险了。”   半个月前,一条消息在妖族内部悄然散播开:   龙子还没死,只是隐匿了踪迹,是它击退了九尾妖狐。   这条消息彻底惊动了所以避世的妖族。   凡是自从妖王继位之后,所有不承认现任妖王正统的妖,都希望龙子回归。   它们等待这一天太久了。   有不少妖族因为这个消息,特意从四面八方,如同朝圣一般向京城附近涌来。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根本就是妖王的陷阱。   许多涌来京城的妖族都被抓住,与之同时,大批妖族材料涌现在黑市里。   这些妖族材料全都怨气缠身、肢体不全,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惨状,如果就这样被制作成人族修士的法器,这些妖族魂魄恐怕无法回归天地脉。   鱼忍不住道:“豹儿,说不定龙子真的没死,又出现了呢?”   花豹:“不可能,四年前那次追杀烛龙可是下了血本。而且如果它没死,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坐视妖族乱成这样,它就算活着,我也不打算承认它!”   这些年轻小妖早就已经忘了当初女娲后裔统治下的妖族是什么样子了。   所谓的龙子,倒不如说是一个提供精神寄托的想象。   雪貂摇了摇头:“我先上去休息一下。你们将这些妖尸处理好就埋了吧。” 第31章 血战   陈韫抱着小土狗出门, 黄鼠狼急得像个皇帝要驾崩的太监,陈韫生怕回家之后发现屋子会被黄鼠狼的眼泪淹没,只好把它也容进一个密封袋里拎着, 免得被人看见举报他私养野生动物。   陈韫走进这家24小时宠物诊所。   前台坐着一个男孩儿,眼下青黑, 桌上摊着一块黑布, 正鬼鬼祟祟念念有词。   陈韫定睛一看,熟悉的黑布里露出一只熟悉的角。   黑雾缭绕,魔气横生, 衬着这家诊所过于惨白的灯光、冷肃的环境, 安静得极其诡异的场面,宛如误入某个凶杀电影片场。   陈韫心中默道:“宿冬。”   宿冬给他致命一击,肯定道:“就是之前那批货物。”   不是吧不是吧?   他最近难道真的倒霉到了极致,下楼随便进一家宠物医院都能撞见销赃现场?   前台那只花豹没想到这时候有顾客进来,慌张地把黑布塞进桌子下面:   “欢迎光临, 来看病是吧?呵呵呵这些是标本道具。”   花豹一抬头, 只见进门口的「客人」脸色苍白, 身上衣物虽然干净, 但凭借它种族优势突出的嗅觉, 分明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一丝腐烂的臭气——   那是它曾经在那群猎妖师身上闻到过的。   再仔细一看, 对方一手粗暴地提着一只犬妖, 另一只手攥着一只垃圾袋。   垃圾袋里的妖怪一动不动, 生死不明。   不是吧不是吧?   花豹额角冒出冷汗。   难道它刚刚大放厥词被女娲大人听见了,导致倒霉到这个时刻被那群人族鬣狗找上门来?   陈韫摸了下口袋, 发现自己没有带手机, 做好准备马上撤离时, 忽然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间迎面走下来。   那头熟悉的银发瞬间触动了陈韫的记忆。   是出巷子后撞见的那个男人。   关键词:   十分钟杀了八个金丹修士。   杀人越货, 极其凶残!   雪貂的目光落在陈韫身上,很快做出和花豹一样的判断。   关键词:   擅长潜伏、懂得伪装。   很可能是妖王派来的探子!   雪貂看向陈韫怀里的狗,决定暂时陪对方演下去,冷静道:“病了?我是医生,进来说吧。”   陈韫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转身就走,恐怕更加可疑。   自己之前戴了面具,对方应该认不出来。   而且这里可不是鬼市,而是正常营业场所,对方总不至于突然暴起。   陈韫跟进去走了几步,忽然摸了摸口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慌张,同样演了起来:“啊,我忘了带手机,我先回去拿吧。”   男人眼中闪过警惕,道:“狗先放这?”   陈韫摇了摇头:“没事,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回来。”   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量钳住他的手臂。   银发男人用力握住他的手臂,眼睛变成完全占据瞳孔的深黑:“想要联系你的同伙?关店!”   门口轰隆隆关上。   陈韫拎着袋子的手一松,手心里现出一枚飞镖,充当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男人的眼睛。   银发男人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快,抬手挡了一下,它的手瞬间化作一只爪子,飞镖刺入它的手中,发出滋滋的燃烧的声音。   黑雾缭绕。   陈韫心下一沉,这个人也入魔了。   黄鼠狼被摔得一个屁墩,狼狈地从垃圾袋里爬出来,眼冒金星地抬头,看见一只豹妖不怀好意地看着它,吓得当场大叫:“妖怪啊!”   花豹:“……”   陈韫已经和那个银发男人拆了数招。   这是他近日来第一次有机会近身打斗,发现自己修炼多日还是有些许成果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都有所加强,而且灵力运用更加流畅自如。   但银发男人不愧是虐杀八个金丹修士的狠角色,陈韫在几招之内逐渐落于下风。   银发男人冷笑一声,身后忽然现出一道妖影,是一只被黑雾腐蚀着的巨型雪貂。   雪貂露出犬齿,凶猛地向陈韫俯冲下来。   然而这道攻击却被一道金光拦截,宿冬站在陈韫身前,手持剑诀,睁眼道:“退。”   雪貂:“人也有妖影?”   雪貂妖影被金光打得四分五裂,陈韫趁机凝结心火,手中飞镖旋转射向男人的肩膀,燃烧着火焰贯穿身体,钉在墙上。   前台见状,没有再理会那只妖喊捉妖的奇葩黄鼠狼,直接化为豹型,庞大身躯撞翻了身前桌子,咆哮一声就要冲向陈韫后背。   陈韫怀里的小土狗艰难地睁开眼睛,像是感应到什么,攀着陈韫的肩膀猛然一跃,与腾空的花豹相撞,整只狗呈大字型,正好糊了花豹一脸。   花豹仿佛挨了一个大逼兜,吃了一嘴毛不说,眼前一黑,根本看不清方向,侧翻撞到了一只笼子。   被撞翻的正好是只藏獒,半小时前刚被雪貂身上的魔气吓得不轻,转头又跟一只凶残的花豹肌肤相亲,呜咽一声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小土狗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意识还没清醒,方才完全靠本能行动,抬眼就看见眼前肌肉健硕,大腿比自己身体都要粗的藏獒。   这只藏獒不是妖族,不在血脉压制范围内。   小土狗被吓得往花豹头上一跳,抱着它的脑袋慌不择路开始挠。   小土狗因为总喜欢挠沙发,三天前刚刚被陈韫剪了指甲,这挠的几下其实是不痛的,连皮都破不了。   但花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一股战栗的恐惧,像是被比自己庞大数倍的猛兽按头压着打,被吓得「嗷」一声叫出声。   藏獒瑟瑟发抖,开始在笼子里左冲右突,小土狗夹紧尾巴,挠得更加哆哆嗦嗦。   花豹恐惧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旁鱼缸里的鱼目瞪口呆:“豹子!你入魔了?”   雪貂听见「入魔」二字,惊疑睁眼,不顾手上被火焰灼烧的剧痛,将飞镖一把拔出,闪电般伸手要去抓花豹脸上那只奇怪的狗。   黄鼠狼终于反应过来:“殿下!!”   情急之下,它用尽所有妖力,将体内臭气放出,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同时被熏得一个踉跄。   连陈韫都忍不住捂住鼻子,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在场只有宿冬一只鬼幸免于难,一道雷诀劈过去,雪貂喷出黑血,溅到小土狗身上。   小土狗原本烧得浑浑噩噩,忽然一个激灵,暂时清明过来,转过头正好看到雪貂跪倒在地,已经化出完整的妖族形态。   它一半的身体都被魔气腐蚀,与另半边银白色的身体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小土狗:“……”   小土狗放开花豹,跳到在雪貂的背上,努力抵抗着发热带来的虚弱,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咬在雪貂的后颈处。   花豹:“我的眼睛,我的鼻子——草,白哥!”   雪貂下意识要将小土狗掀下去,然而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无比的力量涌进自己的身体内,与体内翻涌的魔气相互激荡。   它被咬着后颈,闷哼一声,竟然无法生起一丝反抗的力量。   不是因为恐惧,恐惧不能让它屈服,而是因为它感觉到一股温柔无比的安抚和感同身受的悲伤。   雪貂逐渐停止挣扎,身上的魔气轰然退散。   陈韫凝视着空中涌动的魔气,趁机默念:“收!”   魔气如潮水般涌进陈韫体内,直至完全消散。   哗啦一声,水幕从天而降,将所有臭气洗去。   陈韫加上一群妖怪终于可以开始大口呼吸,哼哧哼哧集体犬化。   水缸里的鱼停下狂甩的尾巴,圆眼睛瞪着:“各……各位,能冷静下来了吗?”   雪貂化为人形,反手抓住小土狗,难以置信地看着它:“你是谁?”   锋利飞镖抵上雪貂的喉咙,陈韫冷冷道:“把我侄子还回来。”   小土狗已经奄奄一息,还在不停咳嗽作呕。   陈韫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雪貂也面露凝重:“我身上的魔气暂时消失了……难道是被吸进它的体内?”   陈韫知道魔气去向,心知不太可能,但小土狗确实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充满敌意道:“你的血有问题?”   雪貂还穿着那身医生的白大褂,忽然伸手摸了摸小土狗的喉咙,沉默片刻,终于道:“不是……它只是需要吃点化毛膏。”   掉毛这件事,对有毛的妖怪来说多少有些尴尬。   陈韫能够感觉到银发男人明显收起了杀意,但他几次对上魔化妖族的经验让他一时难以放下警惕,依旧握住飞镖没有动。   雪貂道:“豹子,拿化毛膏过来。”   花豹变回人形,频频回头去看雪貂:“白哥……你身上的魔气真的散了?”   雪貂看着小土狗:“嗯。”   黄鼠狼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怔怔地盯着银发男人:“你你你是雪貂?”   雪貂?   陈韫倏然想起九尾曾经说过,它是被一只雪貂断了三条尾巴。   很显然,如果它就是九尾口中的仇人,那就是现任妖王的反对派。   雪貂没有回答,接过化毛膏,非常小心地喂进小土狗嘴里,用妖力帮助小土狗咽下去,神情柔和。   陈韫转了半圈飞镖,将它收了回去:“是你伤了九尾?”   花豹:“你们知道那只死狐狸?!”   小土狗在雪貂手上躺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点精神,伸爪拍了拍雪貂的手腕,表示感谢。   它拍过的地方,泛起温和的暖意。   雪貂沉默一会儿,干涩道:“殿下,不用谢。”   陈韫一顿。   这只妖一定是在被驱逐魔气时感应到了什么。   花豹还有些迷惑:“什么殿下?”   黄鼠狼也有些慌了,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已经喊过一次:“什么什么殿下……这这这……”   雪貂转向陈韫,淡淡道:“四年前,妖族传闻龙子现世,被一个人族带走。为了寻找殿下,我跟九尾狐打了一架,断了它三条尾巴,也被强行种下魔气。后来听闻殿下已经遇害,但我不相信妖族气数就此断绝,因此让走兽各族分散躲藏,一直到今天。”   他看着小土狗,低声喃喃道:“天不绝我妖族……殿下果然还活着。”   花豹已经完全呆滞了。   陈韫判断着雪貂说的话的真实性。   应当是真的。   如果他说的是假话,这只妖的智商和演技水平实属是秒杀陈韫见过的所有妖族了。   花豹灵魂出窍,目光游移:“龙……龙长这样?也太像狗了吧?”   他们这种新生代妖族,确实从来没见过龙族长什么样子。   鱼缸里的鱼无语了:“豹儿,殿……”   它也卡壳了一下,看着一只狗有些叫不出口:“呃,殿下这明显是被封印形态了吧?”   雪貂点了点头,看向陈韫:“能不能请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补了800字! 第32章 雪貂   陈韫不想提陈往矣的破事, 将黄鼠狼揪过来,让它再解释了一遍。   雪貂听了从四年前那场追杀开始,到一个月前围杀九尾狐的过程, 沉默片刻,对陈韫微微欠身:   “殿下恐怕还需要在你身边再待些时日。这是对殿下来说最安全的选择。”   这个请求在陈韫的意料之内。   刚刚交手过程中, 他已经发现雪貂自己也大概重伤未愈。   如果他现在就有能硬刚妖王的本事, 也不至于杀猎妖师还要自己动手,就连九尾都还有几个弱智手下呢。   陈韫本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   这是妖族的内务,是陈往矣那王八蛋强加给他的包袱。   把这玩意儿养在身边既危险, 又麻烦, 不仅饭量大还喜欢挠沙发。   说是侄子也是个玩笑话,人和妖之间毕竟是有种族隔离的,既然找到下一个接盘的冤种了,他应该愉快地当个甩手掌柜……   但陈韫眼睛一对上检查台上的眼泪汪汪,奄奄一息的小土狗, 脑海里瞬间飘过雪貂保护不周, 小土狗被大卸八块, 裹材料的黑布里伸出一只狗腿……此类种种血腥画面。   陈韫脱口而出:“可以。”   小土狗眼睛一亮, 喉咙不痒了, 毛不卡了。   它把雪白的毛呸呸呸全部吐出来, 整只狗容光焕发, 满意地拍了拍雪貂:“汪!”   陈韫:“……”   原来你才是妖族奥斯卡影帝。   帮着别的妖坑我, 真是大孝子啊。   雪貂原本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提出的建议,没想到他家殿下是真的压根不想离开这个人族身边, 不禁心情有些微妙。   雪貂摸了摸被拍的位置, 看着陈韫:“虽然不能时刻照顾殿下, 但我曾经受过殿下母亲的恩惠, 如果遇到任何问题,请务必随时联系在下,在下万死不辞。”   现任妖王继位了一千多年,如果雪貂认识小土狗的妈妈,那……   雪貂像是看出了陈韫的疑惑,淡淡道:“我活了一千多年了。”   陈韫余光瞥了宿冬一眼,走神了一瞬,心道这只妖有没有可能知道宿冬的身份?   雪貂道:“一千多年前,陛下……也就是殿下的母亲刚刚楠`枫分娩,那条烛龙趁陛下最虚弱的时候篡位夺权。当时我只是一只小妖,没有能力做些什么,只是听说龙子被秘密转移,没有遭到烛龙毒手。这个消息是我一直以来活下去的希望。”   他缓了缓,继续道:“目前妖族除了各个部族外,分为走兽、飞禽、水生三族。烛龙一千年前起就在闭关,麾下各族原本由九尾狐、大鹏金翅、赤蛟分别统理。九尾狐被我重伤之后,走兽各族不再听烛龙号令……但飞禽和水生两族大部分族群依旧在烛龙掌管之下。”   “虽然那条烛龙得位不正,没有获得天地钤印,但毕竟在位千年之久……其中盘根错节,不能急于一时。现在能将殿下找回来,已经是一件最好的消息。”   陈韫:“天地钤印?”   雪貂:“那是天地对妖王正统的认可。妖族部族之间天差地别,有时候甚至会将彼此作为食物,厮杀不断。因此妖族领袖必须获得天地钤印,才能够令各个部族甘愿俯首。”   花豹恍然大悟,小声逼逼给自己挽尊:“所以我就是被那玩意儿吓到了,我就说我怎么会怕一只小……”狗。   雪貂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确:不得无礼。   花豹缩了缩脑袋。   陈韫想了想道:“因为没有钤印,所以那条烛龙才需要用魔气控制妖族?”   雪貂眼神一沉:“这件事烛龙一直在暗中进行,也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与魔物扯上关系。我也是直到四年前和九尾打了一场,才发现它身上带有魔气。”   “这四年来,我一直用全部力量控制魔气的腐蚀,如果不是今日遇到你们,确实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雪貂深吸一口气,向陈韫再次欠身,诚恳道:“感谢你和那位陈先生将殿下带到这里,为妖族带来希望。”   陈韫掌心向外,微微侧过头,做了个拒绝的动作,冷淡道:“我没想给你们妖族带什么希望,不用谢我。”   他顿了顿:“如果你们真要感谢那位热心市民陈先生,麻烦转账五百万,这是他当年贷款的价格。”   雪貂为难道:“这……恐怕一时拿不出来。”   他就知道。   陈韫看这家店门面就不大,估计现金流也没有多少。   陈韫冷哼几声,抱着手臂,下巴抬起,准备好好将这群将他当冤种的妖族恶毒羞辱一番,顺便发泄对冤种一号陈往矣的怨念之情。   雪貂想了想道:“不知道用妖族材料代替你是否介意?”   陈韫:“?”   他放了放下巴。   雪貂:“请稍等。”   银发男人上楼一趟,很快抱下来一个破烂袋子,往桌上排出几枚灰扑扑的材料。   “千年狐尾抽出来的经脉。”   “八百年犀牛妖的角。”   “白腹金眼蜘蛛吐的丝。”   “呃……”雪貂对小土狗道:“让殿下见笑了,在下年少时比较冲动,没有别的爱好,无聊时就喜欢到处打架。”   雪貂诚恳道:“这些可以吗?”   陈韫默默把架起来的手放下:“哦,可以。”   他真的非常害怕,如果再说不可以的话,对方会将刚刚杀的八个修士的金丹也拎出来给他看。   而且这些材料如果放到市面上卖,没有几千万肯定拿不下来。   陈韫看小土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这就是卖子求荣的快乐!   啊不是。   原来这就是乐于助人,充当热心市民的快乐!   陈韫将那堆材料扒拉起来,镇定道:“如果我侄子没有问题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它回去了。”   雪貂方才已经给小土狗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发现问题。方才发热应当是受到刺激,一时激动所致。”   雪貂拿出手机:“你们是就住在附近吗?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再出现问题可以立刻联系我。”   陈韫一看,是微信界面,微信名是xx宠物医院白医生。   “呃……”没想到妖和妖之间的区别那么大,黄鼠狼都还没能化人形呢,人家都已经顺利融入人类社会了。   陈韫扫码加上微信,看在这堆材料的份上,答应了会和雪貂保持联系。   小土狗已经能走路了,跟在陈韫身后慢慢往门外走。   经过前台时,正好从花豹身旁路过。   花豹小声嘀咕:“白哥归白哥,我可不承认那么弱的储君,我们族里有危险的时候怎么不来救我们,这也配……”   小土狗停了下来。   花豹见小土狗朝自己走过来,以为它听见了自己的话,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感觉毛都要竖起来:“你……”   别过来。   但小土狗越过花豹,向那堆散落一地的妖族材料走去。   方才花豹为了帮忙,情急之下撞翻了前台桌子,这些妖族材料也撒得满地都是。   小土狗吃力地咬起黑布,将那些材料一个个叼回黑布上。   花豹:“喂……”   他挠了挠头,有点想帮忙,但被雪貂制止住了。   小土狗哼哧哼哧地完成了整理工作,虔诚地伸出爪子,悬置在那堆妖族的支离破碎的躯体之上,爪下凝聚起的光华。   片刻后,那堆遗体上萦绕着的魔气终于散去,残存的魂魄凝聚为纯净的光芒,向天地脉飘散而去。   小土狗眼中带着倒映出光点。   它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转身向正在等它的陈韫走过去。   陈韫抱起小土狗,眼角瞥向花豹:“不好意思,它不需要一个被挠两下就喊得比沙发还大声的弱鸡认可。”   花豹:“……”   陈韫走出门口,还是忍不住转回身,嘲讽道:“顺带一提。抱怨别人不来救你的时候,不如想想,你们的「救世主」有困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救?”   陈韫的薄眼皮上带着黎明的凉意,嗤声道:“一个需要「救世主」的族群,本身就真可悲。” 第33章 赛前   刚回到住处, 陈韫就收了雪貂发过来的,代那只花豹道歉的消息。   陈韫把正在干饭的小土狗从盆里扒出来,手机在一脸茫然的小土狗面前晃了晃, 顺便拍了张它被迫中断干饭,一脸不满的照片, 发过去, 然后回复:   【他不认识字,接受不了。要道歉让当事妖亲自来。】   雪貂「输入中」了一阵,最后回复了两条:   【明白。】   【图片很可爱, 谢谢。】   ?   谁给你看我侄子的图了?   陈韫突然非常想撤回。   然而他握着手机, 余光忽然看到宿冬,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   正好宿冬在闭目冥想,陈韫背着它输入:“问个问题,等下再发点图给你。”   【我身边的那个魂魄,你认识, 或者见过吗?】   雪貂的消息跳出来:“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想问。”   【这个魂魄我并不认识, 但它身上的气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陈韫眼皮一跳, 背对着宿冬, 不知道为什么手心竟然沁出了点汗:“熟悉?”   雪貂:“一千年前, 我曾经跟随殿下的母亲造访你们的人族的真武庙, 当时陛下告诉我, 在里面静修的,就是你们人族修士的统领。庙里面的气, 就跟它身上的气一样。”   人族修士统领。   陈韫:“你是说顾沉璧?”   雪貂:“当时的我没有资格进去, 不过确实看到结界上有顾字。”   陈韫摩挲着手机边缘, 指尖压出浅浅的白色。   或许是因为小土狗找到亲族的缘故, 他忍不住对宿冬的身世也思考更多。   他之前就猜测,宿冬应当和特调局、尤其是顾家渊源不浅。   但没想到宿冬很可能本身就来自顾家,不仅如此,更可能是能够待在顾家宗主顾沉璧身边的人……   一个冷清的声音忽然道:“什么事?”   宿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向这边。   陈韫背后说人,没想到忽然被点名,差点被吓到,当即恶人先告状:“大半夜的突然说话,想吓死我?”   “呃……”宿冬很困惑:“不是你在心里叫我?”   “我就想一想,不代表就有事找你。”陈韫舌尖舔了舔上颚,迟疑一会儿,问:“上次你问过的那个人,就是叫顾星泽的那个,你还有没有印象?”   宿冬浅浅皱眉:“有印象。为什么问这个人?”   “只是忽然想到,我们两个现在很多事情似乎都跟顾家有关。”   陈韫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你的记忆、为什么困在这枚铜钱;顾家的婚约、甚至我体内来源不明的心火……总感觉需要从顾家人身上找答案,如果能看到顾沉璧留下的「碎玉图」就好了。”   “但为什么非要找那个人。”宿冬面无表情道:“其他顾家人都死绝了吗?”   “蛤?”陈韫莫名其妙:“难不成让我找顾苏?我就认识那么几个,总不能打顾含桃办公室电话吧?”   宿冬掀了掀眼皮:“如果你们所说的那个顾沉璧真的那么厉害,诺大京城,他总该留下些其他痕迹。如果一个人死后只有血缘亲人受其护荫,只有至亲后代为其记诵,那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平生功绩,也不过如此。”   如果是别人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恐怕要倒吸一口凉气。   顾沉璧千年来被奉若神明,一般人更是碍着顾家的声势不敢随意言论——   虽然私底下都在吐槽顾家将自家祖宗死后遗物扒得死死的,自己靠舔祖宗剩饭维持体面,却生怕别人往这座金身神像上偷一点光就是了。   但亡魂说得理所当然,陈韫也觉得所言极是,简直是醍醐灌顶。   一千年前的牵机阁原址也在京城,顾沉璧坐镇京城十余年,总该留下些许什么残阵遗篇、只言片语。   这倒是比进顾家这种龙潭虎穴要简单。   陈韫想了想:“行。初赛到复赛有好几天,我们过了初赛可以到京城逛逛,看有没有新发现。”   “嗯。”宿冬抬眸看他:“你体内的魔气如何?”   今晚一晚上,陈韫从别处吸了不少魔气。   这次理论上跟上次和九尾决战时吸入魔气的量差不多,但不知道心火的消化能力是否在增强,陈韫没有上次吃撑的感觉。   陈韫心念一动,尝试控制心火的运转,减缓魔气的消化速度,他仔细感觉魔气在体内的运转。   他目前将魔气的作用分为感应、转化、净化三类。   感应,指的是他发现通过吸入足够多的魔气,某种程度上似乎能获得对方的记忆。   转化,指的是他在消化魔气的同时,似乎能够将魔气转化为灵力,供自己驱策。   而净化,也是就心火的主要功能,能够将魔气彻底净化消除。   但按照理论上来讲,就算是过滤器,也需要定期换芯。   魔气本身就具有极强的污染性,很可能哪一天,魔气一旦超出心火所能承受的上限,陈韫很可能就会被反过来控制住。   他问宿冬:“你感觉我有受到影响吗?”   宿冬仔细感觉:“没有。”   那么按照目前的吸入阈值来说,他还是安全的。   陈韫在心底记录下来。   他目前和宿冬魂魄捆绑,因此一旦他的精神状态出现变异,能够被第一时间发现。这是一张重要的底牌。   就是不知道宿冬找到新的寄体之后,他会如何……   陈韫被命运玩弄成习惯了,最清楚未来不可掌握,唯有掌握当下。   因此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考过初赛再说。   ——   第二天一早,陈韫将材料转交给谢二,拜托他帮自己联系炼器师。雪貂给的材料不仅够用了,还多出不少,足以作为炼器的报酬,甚至还有剩。   谢二没有多问这些材料是怎么来的。   这点倒是让陈韫很放心,谢二这人非常很清楚什么东西可以八卦,什么东西不能多问。   就是这把弓肯定不能赶在初赛之前完工,只能期望在复赛之前能做好。   几天后,封不对也从s省赶回京城,行李箱里不仅有封老爷子硬塞进去的土特产,还有一只长舌鬼。   柳六掀开行李箱而起,一看到陈韫就眼前一亮,舌头都长了三寸:“小帅哥,见到你可太好了,快让我舔……”   宿冬从陈韫身后转出来。   柳六躺回去,虚弱道:“舔……天天看看你就好。”   封不对擦了擦汗,解释:“实践环节估计要斗法,临时抓鬼有些麻烦,我爷爷就让柳六来帮帮忙了。”   柳六点点头:“对咯,就算现点现杀也需要收鬼时间,有备无患比较好。”   实践环节是允许某些家族传承具有特殊性的选手带上「外援」的。   据谢二封不对他们科普,除了像封家这种御鬼世家,还有像是滇省段家,世代炼蛊术,也会将蛊虫带上场。   这倒是好消息。陈韫心道,如果宿冬被发现,完全可以说也是自己家传。   又过了几天,在众人怨声载道地催促下,特调局终于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初赛的新消息:   第一,比赛场地为整个京城。   第二,分组为四人一组,自愿组队。   陈韫等人聚在一起讨论。   陈韫思索:“整个京城那么大的范围,并且组队人数很少,有可能是什么题目?”   谢二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是对抗赛?我师父最暴力了,她就喜欢这种热闹场面。”   陈韫眼神像看弱智:“以整个京城为擂台进行四百人对抗?你想明天热搜是京城地陷塌方?”   封不对充分发挥他的游戏经验:“大地图,弱对抗……有没有是找东西?”   陈韫咬了咬指关节:“寻物加轻微竞争对抗吗?确实很有可能……”   他翻出几张地图:“不过不管怎么说,「京城」这个地点是能够确定的,这几天我们要做的,是必须尽可能熟悉这个比赛场地。”   封不对看到第二条:“组队需要四人,那我们剩下的一个名额怎么办?”   谢二提议:“论坛上现在很多人在找队友。你上次聊天记录发出来后,用户名已经暴露了,说不定很多人会主动来找你。”陈韫一直觉得这个论坛不太正常,但自从他那个贴子爆了之后,确实很多参赛选手常驻论坛,长期活跃,莫名其妙就被默认为这次比赛的首选交流渠道。   陈韫犹犹豫豫地登陆论坛,心道,不能吧,这论坛真能找到靠谱队友吗?   然而他往左上角一看,发现私信消息竟然已经显示到「99+」,点开一看,私信都无比热情真诚,一水自我介绍,满屏的「求加」。   他扭头问队友,狐疑道:“我们这次初赛也就384个选手吧?”   “是啊,怎么?”   陈韫有些诧异,摩挲下巴。   他原本看到不少人信誓旦旦分析他结丹经历那么离奇,一看就是根基不稳,实践环节必然拉垮,还以为不会有多少人想跟他组队。   难道慧眼识英雄的人那么多,已经看出他是个横刀直指第一的好苗子?   陈韫点开这波「慧眼」的求职简历。   一开始勉强还算正常。   “嗨,您好。我叫xxx,我擅长画符,从事布阵行业,对修行有独特见解,是一名人类高质量修士……”   陈韫:“?”   后面就逐渐画风诡异。   “帅哥你好,我性格好,会做饭,加我加我……「附自拍」”   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组个队还需要会做饭,难不成还需要野炊?   片刻后,陈韫已经陷入冥思,指着那串「180,18,0【附件】」,对其他两人不耻下问:“这是你们修真界黑话?”   谢二和封不对:“……”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陈韫搬开,满头大汗:“这种累活还是我们来!!你去看地图吧乖!!” 第34章 初赛   最后还是上次发聊天记录的热心网友拯救了他。   这位热心网友直截了当地问能不能组队, 在一堆莫名其妙的数字里简直是一股清流。   陈韫想了想,反正剩下的组队时间不多,而且也欠对方一个人情, 初赛还了正好,就干脆地同意了。   转眼到了比赛当天, 一大早, 陈韫他们来到特调局上次笔试的大厅,果然发现这次来的人比上次多得多,一共384个选手, 幸好这个大厅足有两个足球场大, 还算容纳得下。   陈韫等人进来后,就看到不远处的谢谨和顾苏。   他们身旁还跟着两个队友,陈韫有点印象,大概也在飞机上见过。   双方打了个照面,又很快错开目光。   陈韫他们找到地方坐定, 谢二跟他咬耳朵:“谢谨这个人看上去装得云淡风轻, 其实最忍不了被别人比下去, 我小时候只要表现得比他强, 他就要给我甩脸色。这次最有把握的笔试竟然考了第二, 他肯定要气死了。”   陈韫准确捕捉重点:“你哪里表现得比他强?”   谢二:“虽然我是个学渣, 但我斗法实力还是很强的好不好?”   陈韫想起谢二曾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唐刀, 他搞笑路线走太久, 自己都差点忘了这货打架水平还不错。   忽然,一个长相可爱的圆脸少年从人堆里挤出来, 满头大汗:“可算找到你们了!队友!”   顾苏侧目瞟过去, 对谢谨道:“呀, 项圆怎么也去和他组队了?”   队里一人疑惑:“什么他?哪个他?”   谢谨其实心里也很疑惑。   陈韫笔试第一, 按理说在队友选择上有很大的选择权,他之前还想过陈韫会选择什么队友,没想到竟然是项圆。   项圆不是战斗力强的类型,就他的判断,陈韫的队伍目前战斗力明显不足,光靠谢二一个人,撑不起整支队伍的火力输出。   那他选择项圆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觉得这次比赛不需要战斗环节?还是决定好进技术部,想提前通过项宣的徒弟跟项宣打好关系?   谢谨心思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圈,面上目不斜视,只是笑了笑:“先专注当前的比赛吧。”   其他两人看了陈韫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啊,那不是少主的……”   顾苏往他们身上一捅,他们果断闭嘴了。   项圆已经挤到陈韫面前,带着网友面基的兴奋,大喊道:“你就是「1」吧!”   谢谨:“……”   他忍不住了,转头去震撼地看了陈韫一眼。   顾苏直接一口水喷到队友脸上,难以置信:“??”   她突然非常想给她哥打电话。   众人登时侧目,人群中甚至不知道谁喊了句:“哪里有1?哪里有1?”   「1」正是陈韫的网名,延续了微信名的美好寓意。   陈韫正想点头承认,忽然被谢二和封不对七手八脚的捂住嘴。   简直一片混乱。   谢二绝望地想,小陈老师,不是我不帮你,这才初赛啊,怎么就不仅在s省风评被害,就连在京城也社会性死亡了。   项圆笑起来像只柴犬,有些羞赧地和陈韫握手:“嘿嘿,陈韫哥哥你好,我叫项圆。上次就想跟你组队来着。谢谢你不嫌弃我画符不行。”   陈韫对项圆露出和蔼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没事,你有别的长处。”   浑然不知周围人再次露出「尊重、祝福」的眼神。   项圆这所谓的长处,是指他岁星入命的体质,运气很好,俗称欧皇。   陈韫是个老倒霉蛋了,逮到个锦鲤打定主意使劲薅。一听说项圆的体质,就当场决定要组队。   如果有抽签环节,必须让项圆来抽。   陈韫他们为了面基,特意来早了一点,这会儿周围考生越来越多,忽然门外进来两拨人,周围人反应明显不同,大部分人都在偷偷看他们,连谢谨和顾苏都抬头看了几眼。   第一拨进来的是个一米九的壮汉,肩宽腿长,体魄强健,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光是看身高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谢二知道陈韫不认识,积极给他科普:“这个人就是索勒。他们家祖上是蒙古王爷,从小吃烤全羊长大的,不仅家里在内蒙古有矿,打架还很厉害,纯爷们。”   封不对:“骑马上学吗?住蒙古包吗?”   “人家什么身份啊还用骑马,”谢二一本正经:“人家信萨满的。出马仙听说过没有?人家骑狐仙!”   项圆也认识索勒,哈哈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陈韫差点站不稳:“跟你们组队真有意思。”   陈韫:“……”   要命,他队友里怎么没一个正经人。   第三拨进来的排场颇大,好几个人开道,周围的人还以为是考官进来了,让开后才发现被簇拥的着的是个十八岁上下的矜贵少年,一脸飞扬跋扈,趾高气扬。   项圆先开口了,语气中带点嫌恶:“啊,段初阳。”   谢二凑到陈韫耳边:“段家家主的独生子。他们段家把持滇省的灵矿和玉石,非常有钱,据说马桶都镶灵玉,这个才是真少爷。”   滇省段家,陈韫还有点印象,是玩蛊的。   陈韫余光瞥了封不对一眼,忽然想到滇省……   封不对见他看过来,苦笑一声,压低声音:“是,我爸妈就是在段家的地盘上出事的。如果要查当年的事,恐怕到时候还要跟段家打交道。”   啧,只能希望这位段少爷不要跟宋严一样发狗疯,在初赛上乱咬人。   陈韫往这群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里有数了。   这批人就是这次选拔的冠热门选手,如果不出意外,他想要拿第一,就必须赢这几个人。   在陈韫观察四周的时候,其余几个人也在观察他。   陈韫毕竟是新冒出来的笔试第一,之前闻所未闻,大家对「黑马」这种神秘生物总是抱有别样的关注和忌惮。   索勒看了看陈韫单薄的肩背,在灯下露出来的白得发光的手腕和脖子,像只大狗狗一样挠了挠头,对队友说:“哎?他长得还蛮可爱的,好像sd娃娃。”   队友想起他那一柜子手办,登时头大如斗:“你可别心软。”   索勒笑了笑:“放心,我向来尊重对手。嗯……最多揍的时候轻一点?”   另一边,段初阳身旁一人对他道:“少爷,这次笔试第一就是那个人,背景查不到。跟他组队的除了谢谢、项圆,还有一个是封家的人。”   段初阳皱了皱眉:“小爷最烦读书好的人了。而且怎么还跟封家的人搅和在一起……封家现在被允许进特调局了吗?”   “当年的案件毕竟没有实质性证据。”身旁的人低声道:“没收了鬼玺就算是很重的惩罚的。如果少爷不想让他进特调局,用点手段就是……不过初赛可能有些麻烦,毕竟谢家和项家的人也在。”   段初阳捏了一下手里的虫蛊,哼笑一声:“放心,比赛那么长,总能找到机会。”   早上8点,选手全部到齐。   只听「铛」得一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钟响,所有人心头一跳,仿佛震颤到魂魄深处。   霎那间,吵杂的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堆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胸前挂着「宣传部」的牌子。   只见他们从笼子里放出数只黑色飞虫,正好一只飞虫飞到陈韫面前,陈韫微微蹙起长眉,与飞虫对视,发现巨大的复眼里镶嵌的是透明镜头。   宣传部的人微笑道:“请大家不要碰刚刚放出的法器设备。这次比赛为了防止作弊,同时加强修真界各家族门派之间的技术交流,会全程进行直播。”   陈韫不太喜欢这种被窥视的感觉。   谢二察觉到了,挡在陈韫前面,熟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诚恳道:“比赛时可以从我左边拍吗?我左脸比较帅。”   谢诗起走进大厅时正好听见这句屁话,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身后传来顾含桃的冷嗤和项宣的轻笑,谢部长顿时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是初赛比得不好,是时候将不争气的徒弟拎回家打一顿了。   三位主考官依次上台,不少人往台上面露憧憬。   这就是如今修真界金字塔尖上的人。   不说这几个人背后代表的家族势力,光是刻意收敛着的修为气场,就足以压得人冷汗直冒。   在场有些修为较差的,或是对灵力特别敏感的,光是看到谢诗起腰间窄刀和顾含桃手腕上缠着的金线,就已经心脏狂跳,不敢再抬头。   好强。   自从上次见识到宿冬的境界后,那股野心和冲动再次在陈韫心中升起了。   他忍不住看向站在中间的谢诗起和顾含桃。   那就是接近大宗师的实力?   如果宿冬能够完全恢复的话,她们和宿冬哪个更强?   或者说,有一天,他是否可以达到这种境界?   宿冬忽然道:“那条鞭子,我好像见过。”   “顾含桃手上的那条东西?”   宿冬:“没错。”   陈韫心思动了动,低声问身旁的封不对:“顾含桃手上的那条鞭子什么来历?”   “你不知道吗?之前跟你说过顾沉璧当年制作五把神器,除了自己拿着的镇魔剑之外,分别是「不问鞭」「不悲枪」「不恨幡」「不了弓」。”封不对羡慕道:“她手里的就是当年的「不问鞭」,据说一鞭之下,神魔退散。那可是一把神器。”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场了:“各位选手早上好,欢迎参加初赛选拔。按照比赛流程,现在先请三位主考官依次发言。”   场下登时掌声雷动,静下来后,准备洗耳恭听。   项宣先开口,笑吟吟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这次比赛过后要刷掉三分之二的人呢。希望大家争取当那能留下来的三分之一吧。”   主持人:“那顾部长?”   项宣没话说,更不能指望顾含桃。   “最好直接淘汰剩下50个人,省得再办复赛。”她冷冷道:“麻烦。”   整个大厅顿时如寒冰过境,千里冰封。   谢诗起背地里一擦汗,站出来道:“哈哈哈,我看大家一脸迫不及待,是非常想要直接开始考试了……主持人呢?主持人?来来来,直接宣布比赛规则。”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强行挤出笑容:“好的,谢谢几位考官的温馨祝福。”   众人:哪里温馨了?   主持人表情变得严肃:“那么现在请听比赛规则。”   众人凝了凝神。   “本次比赛,每个选手会随机抽取一份地图和一个时间沙漏。选手们需要在地图上标注地点上进行打卡,往特调局事先放置的装置注入灵气,就算打卡成功。如果组内所有人都能在自己最终拥有的时间之内,点亮地图上整条路线,就能进入复赛。”   主持人挥了挥手,工作人员往桌上摆出一个很大的密封箱子和一排沙漏。   她笑着说:“是不是很简单呢?”   众人哗然。   “定向越野?”   “这算什么比赛形式?找东西?”   “往年有出过类似的项目吗?又是新形式?”   封不对低声兴奋道:“我靠,我们还真的猜对了!”   谢二喜上眉梢,一拍大腿:“找东西!我擅长啊!什么梅花易数先天八卦都是我们家老本行了!”   “等会儿,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陈韫忽然皱了皱眉:“你们不觉得这次比赛形式是不是有点单一了?”   谢二道:“初赛啊,单一不是很正常?”   “普通初赛固然正常,但这次比赛的目标是要淘汰三分之二以上。”陈韫思索道:“这种大规模淘汰的比赛,如果考的内容太单一,从筛选机制看是不合理的。”   项圆点了点头:“确实,我也觉得不像师父他们的出题风格。”   陈韫思索着主持人方才说的话,忽然灵光一闪:“「最终拥有的时间」?为什么要强调这个「最终」拥有?难道时间可以互相夺取?”   虽然场面嘈杂,但对于接近大宗师级别的修士而言,分辨场下在说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谢诗起笑了笑,收回目光:“啊,好像有小朋友发现问题了。”   项宣喝了口茶:“发现才正常,发现不了那就是太蠢了。”   果然,很快,陆续也有人察觉到不对。   有人第一个站出来提问:“请问时间沙漏是多长时间。”   主持人:“统一是六个小时。”   底下低声道:“这也太短了吧?”“才6个小时?那岂不是中午就会结束?”   很快又有人提问:“那地图范围是多大。”   主持人:“每个选手抽到的地图不一样,但范围是整个京城。”   又一人举手:“我们可以用缩地术或者御剑吗?”   主持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在京城市区很容易被普通人看到,因此不、可、以。”   这下议论声简直沸反盈天。   “卧槽,六个小时绕京城走一圈?根本不可能做到吧?”   “就算开车也会塞车啊!这任务怎么做?”   忽然,又一个人举起手,声音不高,却轻松压过所有沸沸扬扬,清晰得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我想问,这时间太短了点,如果我将别人的沙漏抢过来,能不能算是我的附加时间?”   其余人登时一静。   他们无声看过去,发现是提问的人是索勒。   他脸上表情平静,甚至还带着爽朗的笑,但问出的话却带着一股狼一般的凶狠血腥之意,眼中是势在必得,让人不禁寒战。   他道:“在比赛里击败对手,应该不算犯规吧?”   主持人笑了笑:“不算犯规。”   这下所有人心下都一颤。   主持人继续道:“而且队友之间可以共享沙漏时间。但注意,一旦失去沙漏超过半小时,就算直接淘汰。”   可以抢夺沙漏,并且失去沙漏就淘汰?   那如果能够将别人的沙漏都抢过来,那岂不是既淘汰了对手,又能保证自己队伍绝对安全?   只要时间足够,想要多久打完卡都可以啊!   索勒的提问就像划破面纱的刀,这场看似和平的寻物比赛,总算露出残酷的真面目——   这场比赛的本质哪里是寻物。   分明是要尽可能地从对手手中抢夺时间,在别人的淘汰声中,让自己胜出。   这场将近四百人的初赛,将会是一场以整个京城为范围的大乱斗。 第35章 初赛2   忽然又有人问:“团队内可以共享时间?”   段初阳抱着手臂, 旁若无人地问:“晋级的标准是什么?必须要队里所有人都完成任务?”   谢二啧了一声道:“他的队友都是他们家的门客。他肯定想着如果出现意外,他队里的其他人就将时间全部给他,弃卒保帅。这样就算其他人都淘汰, 也能保证他一定会安全了。这算盘打得南半球都听见了。”   周围人也明白,看向段初阳的眼神都有些鄙夷。   主持人笑容不变:“必须队内所有人都完成任务。如果队内有任何一个人任务失败, 全队都不能进入复赛。”   段初阳啧了一声, 用三位主考官都能听见的音量抱怨道:“什么破规则。”   他身旁的人冷汗直冒,暗暗叫苦:“少爷小声点,这几位可惹不起!”   谢诗起看了段初阳一眼, 向主持人勾了勾手指。   主持人凑了过去, 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回到原处,向众人微笑宣布:   “按照主考官的要求,更新一下排名的积分规则。本次初赛会取队内四个人完成任务的时间排名的平均数。”   “所以就算某位选手第一个完成所有任务, 如果队内其他人完成任务太晚, 也不一定要拿到积分第一, 必须综合组内其他选手的排名。”   这个新规则目的很明确, 就是要绝了团队内倾尽所有, 围着一个人服务的可能性。   段初阳脸色一变, 当场「操」了一声, 甩手坐到一边去。   主持人轻微皱眉:“现在还有选手有问题吗?”   场下的人哪里还敢说话, 全都安静如鹌鹑。   主持人笑容甜美:“那就正式进入抽地图环节,请选手们上来抽取属于自己的任务地图。”   陈韫忽然左眼皮一跳。   这种抽东西的环节, 陈韫向来倒霉, 从小到大, 不管是小卖部的刮刮乐还是福利彩票, 他从来没有中过一毛钱,就连「再来一瓶」都没有拿到过。   他对项圆低声道:“等下你帮我抽。”   项圆正想点头,忽然听见谢谨出声。   他问得温和有礼,风度翩翩,让人生不起恶感:“各位主考官老师,请问抽地图是按什么顺序?那么多的选手一拥而上的话,会不会太乱了?”   项宣点了点头,赞同:“太乱确实不好,要有个顺序。”   他看向陈韫,想了想:“那就笔试第一名先上来抽。”   陈韫:“……”   对于修士而言,气运本身就是能力的一种,正常来说,肯定是越早抽越有利。   最起码对谢谨来说肯定是这样。   但他就是那个不符合天道规律的倒霉蛋,这一手直接断了他要蹭锦鲤的生路,简直让他眼皮直跳。   众人不明就里,羡慕嫉妒的目光顿时就落在他身上了,连摄像虫都纷纷转过来,对准了陈韫。   项圆飞快地握了握陈韫的手,低声道:“陈韫哥哥,好运分你,别担心!”   陈韫上台后,抽地图的工作人员就一直盯着他看。   陈韫把手伸进箱子里抽出地图,一边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工作人员冷冷一笑:“呵呵,上次在鬼市见过,很难忘记。”   他接过陈韫抽出来的地图,看了一眼:“哦,16号路线。”   工作人员意味深长,带着大仇得报的欣慰,把地图、沙漏、比赛专用的队伍通讯装备递给他:“恭喜恭喜。”   陈韫察言观色,手一顿:“这个路线有问题?”   工作人员察觉到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信息,赶紧恢复面无表情:“下一位。”   陈韫心中万马奔腾,非常想把地图塞回去再抽一次,但所有人都盯着,只能保持标准假笑,拿着地图走下去。   三位主考官也发现陈韫拿的是什么路线了,项宣当即摇头:“这手气,怎么会差成这样。”   谢诗起也无奈了:“第一个抽也能抽中16号,这孩子是怎么顺利修到金丹的?”   顾含桃冷冷道:“气运本身就是实力的一种,运气不好的人,上战场也容易第一个死。”   封不对、谢二很快也依次抽完地图下来。谢二一边走下来一边抱怨:“怎么回事,工作人员阴阳怪气的。”   项圆因为没有参加笔试,四个人里最后一个抽地图。等到所有人都打开地图,陈韫终于明白为什么工作人员是那个表情。   封不对、谢二的打卡点虽然有许多需要绕路的地方,但地点基本集中在四环之内。   项圆的路线更是离谱,他抽中1号路线,打卡点竟然全部集中在地图的右上方,有几个打卡点甚至就几个公交站的距离。   三人看到陈韫的打卡地图,顿时沉默了。   项圆欲言又止:“原……原来你说自己倒霉,不是在谦虚啊?”   这是什么令欧皇惊叹的非酋实力!   只见地图上,陈韫的打卡点分布得十分规整,简直是太过于规整,分明是冲着将人整死的方向去的,打卡地点竟然匪夷所思地分布在京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非常贴心地试图让参赛者环京城三日游,饱览京城风景,生怕错过哪个犄角旮旯——   唯一不够贴心的是,他正在参加的是个限时比赛,而且他妈的限时四分之一天!   陈韫长眉微微蹙着,眼中闪烁着疑惑,嘴唇咬出血色:“不对啊,比赛里怎么会出现那么不公平的题目?”   三人被击中了,心疼得连忙安慰,义愤填膺状:“唉,对啊对啊,怎么会有那么不公平的题目!!”   陈韫:“……”   你们到底听懂我在说什么没有?   陈韫将四人的地图拢起,转身走向站在隔壁的队伍。   封不对脸色一变:“哎哎?陈韫你要做什么?比赛还没开始呢!”   谢二连忙苦劝:“我们等下把监控打碎了,找个小角落再抢劫吧,乖,现在忍一忍。”   “嘘,你们不要瞎出主意。”项圆一脸天真无邪道:“陈韫哥哥,明明另一组的地图编号数字更小呢!”   台上,负责监考违规纪律的顾含桃眼带寒光,看向其余两人,意思很明显:   你们俩徒弟怎么回事?   谢诗起和项宣:“……”   隔壁那一队察觉到陈韫的靠近,也心觉不妙。他们实力中等,没有背景,属于在复赛线上挣扎的类型,顿时十分警惕: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比赛还没正式开始,现在抢东西是犯规的!”   陈韫却对他们友好一笑,笑得他们眼前一花。   陈韫展示出自己当骗子时熟练的诚恳语气:“我不是来抢东西的,是来和你们合作交换情报的。”   “我只想看看你们手上的地图路线,作为交换,我保证比赛时我们组不会碰你们的沙漏。”   ……   陈韫挑选的队伍都是他之前观察过,实力一般,而且地图数字完全不重叠的类型。   很快,他就把一共16条路线全部记下来,回到原处。   谢二发现他还是带着那四张原本的地图回来,遗憾:“啊?不是去抢地图吗?”   “呃……”陈韫:“谁跟你们说抢地图?”   他把手指立起,贴在嘴唇上,心不在焉:“安静一点,我在思考……”   谢谨的队伍注意到了陈韫那边的动静。   顾苏:“谨哥,他们在做什么?想要比赛前结盟吗?但找的队伍也太弱了吧?”   “不……”谢谨收回目光,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在试图分析比赛的路线图。”   顾苏:“哈?京城范围那么大,光一条路线就有20多个打卡点,而且这路线扭得跟天津麻花一样,有规律吗?”   谢谨却眼中闪过暗光,对另一个队友低声吩咐道:“阿萧,你也去,将所有路线搜集完后告诉我。”   此刻,在陈韫的脑海中,一张庞大的地图已经无声展开,一条条如星轨般的路线纵横叠加,逐渐交错,构成一幅辽阔的设计图。   陈韫浓密的睫毛垂下,挡住眼中的神情,根根分明的睫毛蕴着大厅的灯光。   “我在思考,如果我是设计者,我为什么要设计这几条路线?”   宿冬忽然很轻地「嗯?」了一声。   陈韫回过神,用心声问宿冬:你想到了什么?   宿冬微微低头看向他,挑眉:需要提示?   陈韫啧了一声,用队内通讯快速道:“我有一个新想法,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按照我接下来说的去做……”   ……   很快,所有人抽完了地图。   主持人道:“很好,所有人都已经拿到路线图。门外有我们为大家准备的交通工具,大家也可以自行选择其他交通方式。但请注意,一旦在市区内暴露修士身份,就立刻取消比赛资格,而且记过处分哦。”   “那么,”主持人诡异地笑了笑:“从诸位踏出这座大楼的那一刻起,比赛就算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众人忽然眼前一暗,再睁开眼睛时,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踩在大楼外的空地上。   众人:“……”   是转送阵!   靠!太阴了!   反应稍快一点的队伍,一眼看清自己身处什么地方,脚都没站稳,就已经飞快地滑出百米远,火烧屁股一样,纷纷作鸟兽散。   反应稍微慢点的,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忽然就感觉脖子一寒,被别的队伍的人挟持着抢走了沙漏。   ——比赛,不,一场厮杀正式开始了。   监考室内,顾含桃看了眼统计牌。   比赛刚开始两分钟,已经有36个选手被抢走了沙漏。   其中光是索勒的队伍就收割了4个沙漏。   但陈韫的队伍没有人动手,非常低调地夹在人群中跑了出去。   顾含桃环着手臂,她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黑色旗袍,「无问鞭」像一道金色臂环箍在她的手臂上。   她凉凉道:“这种最好收割废物的时候还不动手,等着后期别人把沙漏送上门吗?”   谢诗起笑了笑:“放心,后面还有大把机会让他们碰面。”   三位监考官面前,悬浮着巨型监考屏幕,一个个小方格清晰地呈现出每一队的具体表现。   另一侧,是一张放大的京城地图,上面一条条路线纵横交错,用金线标注出来。   如果他们有可能看到陈韫方才的大脑图景,或许会惊讶地发现与这幅路线图总汇分毫不差。   谢诗起:“那一位已经设计好了,只要他们按照顺序,就肯定会碰上……嗯?”   只见谢诗起疑惑地看向其中一个屏幕,里面呈现的人正是谢二和项圆。   她抬头向侧面那张路线图确认了一下谢二的路线,再转向屏幕确认了一下谢二要去的方位,忽然嘴角抽搐:“这个孽……这孩子在干什么?”   按道理来说,谢二应该要去第一个打卡点,一栋国贸大厦,但他毫不犹豫地和项圆往反方向跑。除非他想要论证地球是圆的,不然实在无法解释这种行为。   项宣研究了一下,扶眼镜:“他们要直接去第四个打卡点。”   谢诗起头大如斗:“我们好像确实没有规定必须按顺序打卡……”   项宣冷静接话:“但这一定会绕路。”   “陈韫在比赛开始之前看了所有路线图。他竟然记得全,而且他们想要以绕路为代价,”项宣若有所思:“避开一切对抗和斗争。”   谢诗起颇为诧异。   那孩子答题的风格那么犀利,现实里的性格却那么乖吗?   ……   比赛前。   陈韫在队内频道对其余三人说:“我看了这16条路线,打卡点虽然没有明显重合,但通过路线设计,会制造出6到8次大规模的交叉相遇,均匀分布到比赛开始的前中后三个时间段。”   “整个京城太大了,必须要把狼群赶到同一个圈才能厮杀得起来。这几次大规模相遇,明显是要给选手制造抢夺沙漏的机会。”   项圆:“那不是正好?我们可以趁这些时间点去抢沙漏啊。”   陈韫摇了摇头:“你好像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项圆困惑:“啊?不就是通过比赛?”   “通过比赛,不仅仅是通过初赛。”陈韫眼中闪着光:“大家都忘了关键一点。我们这是个积分比赛。最后纳入积分的,是比赛完成的时间长短。抢沙漏是会安全,但意味着要花更多时间,而我们的目标,是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比赛。”   谢二和封不对瞬间都懂了。   陈韫对新队友笑了笑,循循善诱,像一只大尾巴狼:“现在正式跟你解释一下我的网名——”   他竖起一根手指:“我们的目标是拿一亿……咳,不是,是拿第一。” 第36章 初赛3   考试时间转眼过去两个多小时。   监考室的牌子上, 有67个名字灰了下去。   意味着比赛进程还没过半,已经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被淘汰。   从特调局大厦里那个恶趣味的传送阵开始,这届选拔的选手们就已经领略到出题人深深的恶意。   没想到更坑爹的还在后头。   到了打卡点, 他们崩溃地发现,打卡装置竟然他妈的跟游戏技能一样, 有冷却时间?!   每打卡完一次, 非队友下一次打卡需要等待五分钟。   五分钟看似少,但好几个打卡点加起来,那可就要占去六分之一的时间。   这下可好, 什么先来后到, 排队礼仪通通靠边站,就算一开始不打算参与抢沙漏的,也不得不打起来了。   开玩笑,这时候还不打,难道在这垃圾打卡器的贤者时间里抽根烟吗?   监考室内, 谢诗起盯着监视器, 嘴上指挥就没停过。   “f05区有小朋友现出法身收不回去了, 直接淘汰。7-3队去支援一下, 带上摄影道具说是cosplay。”   “e08!有人昏迷了!愣着干嘛, 打120啊!”   “西区那边怎么天雷咒都搞出来了, 现在的小孩一个个脾气那么暴, 操了!叫气象台准备一下新闻稿!盯着热搜, 随时降热度!7-1队上反咒法阵!”   “呃……”过了又一波高密集交战点,谢部长才有空歇口气, 撸起皮衣袖子猛灌矿泉水, 抽空问:“现在比赛进度怎么样?”   项宣和顾含桃看着最中间的几块屏幕, 神色微妙。   项宣道:“谢谨他们组还行, 速度很快,目前走完了三分之一打卡点。索勒的组现在抢到的沙漏最多,够他们现在去酒店睡一觉,明天再比赛了。段初阳的组……刚刚天雷咒就是他们搞出来的。还有几个好苗子,现在基本也保持在接近三分之一的状态。”   “至于你徒弟和我徒弟在的那个组嘛……”项宣神情古怪:“你还是自己看吧。”   谢诗起满头问号,凑过去看,顿时一口水喷出来:“他们在干嘛?出门逛街?”   监控器里,正好切到陈韫和封不对的画面,这两个人刚刚从一个商场的打卡点出来,一人手里一杯奶茶。   镜头显然非常偏爱某陈姓选手,恨不得怼脸拍,不仅将他鼓起腮帮子嚼珍珠的样子拍得一清二楚,还清晰地拍到奶茶杯上贴着:   大杯全糖多料加冰。   “哎呦,小甜心。”谢诗起下意识对副手道:“小唐等下给我买一杯……哎,不是!”   她一拍桌子,难以置信:“监考官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这孩子怎么还有时间喝奶茶?!监考官在比赛还是他在比赛?!”   项宣扶眼镜,一言难尽:“他们不仅有时间买饮料,还是目前全场进度第一。”   他低头翻了一下地图:“项圆的进度不用说了,他运气好,抽到一号地图,已经完成一半多了。谢二也差不多,他们路线重合度高,将近一半。封不对的进度也很快,只有陈韫的路线实在距离远,还剩下三分之一。”   项宣深吸一口气:“但综合来说,他们确实是目前速度最快的组。”   谢诗起一怔,脸上浮现出严肃:“不对,就算他们避开所有密集点,加上绕的路,不应该那么快。”   顾含桃靠在监控台前,伸出手指点在屏幕上,神色冷然:“绕路?不,他「聪明」得很,不知道考前做了多少功课,京城有多少暗道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只见屏幕里,陈韫和封不对出了商场,径直走向一处僻静的胡同,往一棵玉兰花下敲了三下,画面一转,他们就从十公里之外的一栋大楼里走了出去。   谢诗起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条之前行动组人员做任务时留下的,忘了抹去的传送法阵。   这种类似的传送法阵在京城里纵横交错,就像城市里的下水道,不知道有几百条,大多数在灵力消散后会自动消失,估计连留下这个法阵的人自己都忘了有这些通路。   这明显是在钻规则漏洞。   谢诗起看向比赛规则,上面写着「不允许选手在市区自行使用传送法阵」,但好像确实没有说不允许用别人留下的传送法阵。   项宣忽然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通道的。”   “按道理来说,这些传送法阵生成的时间已经很久,灵力痕迹散逸,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发现的。”   他好像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本场考试考的是灵力感应,那找到废弃的传送法阵,这也是本事的一种吧?”   谢诗起头痛。   又来了又来了,这两个又要准备吵起来了。   咦?这种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上次这感觉是什么时候来着?   顾含桃眼中是顾家人惯有的目下无尘,看都不看项宣,指间现出一张监考官的牌子,放在陈韫组的监视屏幕中央。   “他的做法明显让比赛失去平衡。我要追加比赛规则。”   ……   考场外,顾星泽原本在邻近省的野外追捕一只犯事的穷奇,把捉到的妖怪捆好,正靠在树边休息。   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搭档闲得无聊,跟往常一样打开直播打发时间。   此人宣称打打杀杀的日子过久了,十分向往田园的诗意生活,于是平日里一有空就蹲守在各大生活区美女主播的频道里。   虽然大家都感觉他看的重点不是生活,而是生活中的美女。   顾星泽余光瞥到搭档的屏幕,忽然感觉不大对劲。   他转过头看认真看一会儿。   ?   里面的人怎么是陈韫?   顾星泽忽然想起今天是初赛选拔的时间,一看直播间地址,果然是特调局的内部网络,标题是【初赛 1组】。   他道:“你不是说宁愿看美女主播吃外卖都不看修士斗法,怎么开始看这个?”   搭档嘎嘎傻乐:“你可别说,这除了性别不对,还真是生活区主播。你看,直播京城一日游耶,好好玩哦。”   顾星泽觉得他在发病,这人从出生就待在京城,谁他妈喜欢看京城一日游。   不对,这不是比赛吗?什么一日游?   搭档正色:“别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我作为一队的,好歹也想关心一下我们行动局下一届新人是不是?这组还真挺有意思,特别是这个笔试第一,有点东西。”   直播间里,正好看到陈韫和另一个人走进公园,那个人顾星泽在火锅店就见过,是封家的传人,叫封不对。   搭档给他解释一遍比赛规则,道:“这里是一个打卡点,接下来他们要找打卡装置具体在哪儿。”   顾星泽「嗯」了一声,只见陈韫低头看了一眼地图,抬眼环顾一圈,就径直走到一颗槐树下。   顾星泽听到他对同伴笃定道:“在树上。”   一只鬼从天师剑里漫出来,熟练地爬上去,往树杈上一只「鸟巢」吹了口气。   「鸟巢」闪了闪:“嘀——打卡成功。”   镜头下,陈韫脸上波澜不惊,还顺手从树上勾了只气球下来,递给路边的抹眼泪的小女孩:“不用谢。”   直播间的弹幕都在刷:   【操,好帅,啊不,我是说好快!!】   【为什么那么可以找的那么快?不科学】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在玄学频道找科学吧?问就是帅哥有天赋】   搭档咋舌:“看,厉害吧?”   顾星泽有些奇怪:“这次初赛选拔那么温和?就考找装置?”   “呃,那倒不是。”搭档含蓄道:“你打开别的直播间看看。”   顾星泽一边打开顾苏和谢谨的直播间,一边继续通过搭档的手机看陈韫接下来的行动。   直播间里,陈韫摊开地图,一边走一边道:“下一个地点,我们去中央广场。”   直播间很快飘出大量弹幕:   【报!我去别的直播间看过了,中央广场目前没有别的选手。】   【绝了,请问您是完全不打算对抗是吗?】   【为什么这组每次都可以绕开修罗场?我不理解!!】   【上次还有人觉得这人虽然笔试第一,到了实践环节要拉垮,这下傻了吧,人家有本事把实践环节也玩成益智游戏】   【这种算不算钻漏洞啊?我如果是监考官我血压都要升高了】   原本顾星泽还一头雾水,看完别人的直播间,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嘴角一抽,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   完全不知道外界腥风血雨的陈韫正和封不对赶往下一个规划好的打卡点。   陈韫在通讯频道问:“谢二、项圆,你们那边如何?”   谢二和项圆正走在另一条大街上。   谢二目不斜视地往一条路边长椅下方弹去一点灵力,甚至没有惊动上面坐着的主人和一条贵宾犬。   听见轻微一声「嘀——打卡成功」,谢二脚步不停,在通讯频道里道:   “放心,顺利。”   他忍不住凡尔赛,摸了摸脸,遗憾道:“我都嫌太顺利了,到时候赛后精彩剪辑怎么办,都没点跌宕起伏的素材,光剪我的飒爽英姿多没劲。”   项圆在频道里委屈控诉:“陈韫哥,下次我不要和他一组。对手没遇到,被一群女生围了两次,他还非要停下来签名。”   谢二虚伪道:“没办法,好歹曾经是当红爱豆,长得太帅,过气就没那么快。”   陈韫忽然道:“等会儿,你们有没有发现不对?”   封不对就在他身旁,环顾四周:“什么问题?”   陈韫看了眼挂在封不对胸前的小沙漏,眉头一皱:“沙漏速度变了?”   封不对大惊,取下沙漏仔细观察。   按道理来说,这种小型沙漏就算速度有变化,一般人也察觉不到,但是他们作为修士,对细节的感应能力是必备技能,很快封不对也发现了这一点。   项圆在频道里肯定道:“陈韫哥,我们的沙漏也变快了!”   陈韫心生疑窦:“难道是赛程过半,规则发生变化?”   他转念一想:“跟我来。”   陈韫和封不对快速赶到附近的另一条街。   这里是另一条路线的打卡点,正好有一支队伍正准备打卡。   那支队伍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惨剧,一个个灰头土脸,其中一人还顶着爆炸头,一感应到有人靠近,立刻警惕地拉开架势,守着打卡装置拿出法器。   队伍的领头正准备警告他们别靠近,一抬头看到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衣服整洁,像是刚刚出门不到五分钟的陈韫,顿时卡词了。   领头异常迷茫:“这人是选手吗?是那个笔试第一的吧?我没认错?”   队友道:“废话,你能够认错这张脸?”   要不是陈韫的脸实在让人过目难忘,看过贴子的人都能认得出来,胸前还挂着沙漏,他们估计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参赛选手。   怎么会开考两个多小时还那么光鲜亮丽啊?!   难道有什么打架时不弄乱发型的特殊技巧?   陈韫一眼看到他们的眼前的沙漏,很快确认对方四个人的沙漏流速没有变化。   只有自己队伍的变了?   陈韫对他们敷衍地笑了笑,匆匆忙忙扔下一句:“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那支队伍的人:“??”   所以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走t台吗?   陈韫摊开地图。   按照打卡路线,他和封不对的下一个打卡点是——   北山真武庙。   他拎着封不对打了辆车:“师傅,去真武庙,加急。”   封不对疑惑道:“唉?我们不是打算接下来去中央广场?”   车辆逐渐开向真武庙方向,陈韫专心盯着沙漏:“看,是不是逐渐恢复正常流速了?”   封不对脸色一变:“靠,还真是,这是监考官注意到了我们组,强迫我们去下一个地点?”   陈韫磨牙磨得嘎吱响:“对,一旦偏离路线就沙漏就会加快流速。”   陈韫深呼吸,默念:人在考场里,不得不低头。南无阿弥陀佛,北有哈利路亚。   冷静了一会儿,陈韫在通讯频道里将自己的发现说了。   谢二和项圆也一阵卧槽。   谢二:“项圆,你师父好狠的心!”   “蛤??”项圆脸气成包子:“为什么?肯定是你师父干的!”   “呃……”陈韫:“别吵。换个角度想说不定是好事。最起码能到让监考官特意调整规则的程度,我们目前的速度肯定算是快的。”   他思索片刻:“你们小心一点,目前你们的进度确实太顺利了,我有点担心会有别的意外。”   陈韫交代完,转头就看见窗外跟着飞的虫子。   对面连接的肯定是监考室。   陈韫顿了顿,虽然默念不要冲动,但还是忍不住摇下窗户。   直播间里,所有观众原本都乐疯了。   没办法,他们对陈韫不熟悉,纯粹是觉得他的比赛方式别出心裁,实在好玩才蹲在这里看的,堪称全员乐子人,看到他突然翻车,被监考官铁腕制裁,只觉得戏剧性十足,实在太好笑了。   其余觉得陈韫这种做法是钻漏洞,不公平的,更是有被爽到。   一时之间,弹幕都在狂刷「哈哈哈」,连顾星泽的搭档都忍不住爆笑出声。   然而陈韫一摇下窗,那张脸放大地出现在镜头下,弹幕都忍不住卡壳了十秒。   顾星泽的搭档很轻地「哇」了一声:“小猫瞪人。”   他笑眯眯地摸下巴:“我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逗猫了。现在的小男生都那么可爱吗?”   顾星泽开始怀疑搭档说自己只喜欢女主播是骗人的:“你有什么感言不能发弹幕?为什么非往我面前发表?”   顾星泽心道生气是吧,那我必须看看。   没想到正好看到陈韫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笑得又温柔又好看:“能听见吧?”   原本迷迷糊糊的观众更笑不出来了,愣愣地看着他。   顾星泽的搭档「哎呦」了一声。   然后一干人注视着陈韫扭过头,对出租车司机道:“师父,能不能切首歌?”   ……   一首欢快的德语儿歌放完,出租车司机乐了:“这首歌有意思哈,怎么一直在骂人傻逼啊。”   陈韫呵呵一声,道:“可不是。”   终于爽了。   他笑容一收,面无表情地把车窗摇下去了。   监考室内。   顾含桃已经是浑身散发寒气。   谢诗起摸了摸鼻子,看向屏幕,谢二和项圆的队伍离下一个目标点还有点距离,估计陈韫和封不对的会先达到下一个打卡点。   谢诗起顿时来兴致了:“呦,下一个地方有意思啊。”   项宣扭头一看,只见他们的目的地上闪烁着数个光点,显示那里最起码聚集了十多个选手,其中一个标注247号。   247号对应的是——索勒的队伍。   想到这支队伍一路暴力碾压的风格,项宣难得不太确定地道:“这次总该要动手了吧?”   北山脚下。   陈韫和封不对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绕到后山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里不算市区内,可以用传送法术,眼前一晃就到了真武庙门口。   然而刚一进门,就发现真武庙外已经挤了一堆人,个个胸前挂着沙漏,应当都是参赛的选手。   陈韫和封不对正准备警惕,然而看清情况后,发现这群人全部蹲在门口,就跟一群蘑菇一样,垂头丧气。   有几个选手见有人进来,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发现是陈韫和封不对后又缩了回去,连连叹气。   陈韫脚步一停。   这个打卡点也太诡异了,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有一个姑娘多看了陈韫几眼,低声道:“索勒他们组在里面打卡,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都在排队呢,你们先等着吧。要是怕起冲突,可以先去外面转转。”   陈韫:“打什么卡需要用那么久?”   有人不怀好意地怂恿:“嫌久啊?那你进去试试呗。你要是敢进去,也算是你的本事,没人怪你插队。”   这么低级的激将法陈韫根本不当一回事儿,但这个人说对了,陈韫确实嫌久。   陈韫和封不对彼此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听见一声脆响响的童音:“错啦错啦。大哥哥,你又猜错啦。”   索勒一米九的大个子,眼前站着一个不到他腰的小男孩儿,身着儿童版道袍。   两人中间放着十几个黄铜钵。   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位小道长施施然地揭开其中一个。   里面空无一物。   索勒的直播间里,所有人都在刷:   【五次了,都已经猜了五次了!如果我有罪,应该让顾含桃来抓我,而不是让我看索勒覆射猜谜,而且还是猜五次都猜不中的那种!】   【为什么索哥还忍得住不打人?这不是他的性格!!】   【因为这里是真武庙?是修真界圣地?】   【因为这小道长是楚局的孙子?】   【楼上不行啊,不够了解你索哥,当然是因为他对长得像手办的生物没有抵抗力啊】   索勒深吸几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小道长,再来一次?”   忽然,他靠在树边的队友直起身,手里化出法器,转向门口。   索勒感应到:“怎么?”   门外,来人面如白玉,眉如鸦羽,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大夏天在太阳底下走,甚至不流一滴汗。   陈韫手掌搭在眉眼处,落下恰到好处的阴影。   索勒的直播间静了静,开始狂刷:“手办啊!索哥,这才是行走的手办啊!”   作者有话说:   德语儿歌:《Schnappi》   今天更得够长了吧呜呜呜 第37章 初赛4   真武庙, 实际上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供奉场所,而是当年玄朝国师顾沉璧的国师府,同时也是当年牵机阁的旧址所在。   之所以被称为「庙」, 按照史学家的说法,是因为当年玄朝成祖夺龙椅, 正是国师顾沉璧一路护持, 为了以示得位正统,君权神授,因此成祖登基后, 第一件事就是给国师修建生祠。   活人立像封神, 是千百年来闻所未闻的壮举,然而自从顾沉璧镇守边关,化解国难,举国上下虔敬无比,真武庙自从建成以来, 一直在民间香火鼎盛, 可见当年顾沉璧在玄朝的威望。   自从传闻顾沉璧羽化飞升之后, 真武庙更是名正言顺地成为最兴盛的庙宇之一, 玄朝历代帝王登基仪式都在真武庙举行, 祈求国师庇佑国泰民安。   正因为如此, 后世还有专家学者开玩笑, 说玄朝举国上下迷信成风, 玄是玄学的玄。   直到玄朝灭亡后,全国各地的真武庙才香火稍减, 逐步被拆除, 只剩下京城北山这座真武庙, 转为历史遗迹。   现在的特调局自然是换了个位置。真武庙如今挂上5A级景区的牌子, 定期还有小学历史老师带班级来北山春游秋游,大门口正义凛然地贴着「破除封建迷信,宣传科学宗教观」的横幅。   对普通人而言,真武庙不过是京城众多旅游景点之一,但对于修真界人士来说,真武庙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祖庭圣地。   其地位之崇高,相当于西藏之于广大文艺青年,柳州之于一众螺蛳粉爱好者。   例如陈韫身边这位顾大宗师的迷弟,踏进府门以来,脚都是软的,直呼此地的砖都特别好看。   封不对职业病犯了,压低声音道:“这个打卡点肯定不简单,如果是我来设计,一个特殊副本少不了——看,1号、2号、3号npc。”   陈韫没有这种情结,但也不得不承认此地灵气充盈,一进门就呼吸都为之一畅。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再立flag,我把你打成bug。”   索勒这一队显然也是分了两组行动,此时仪门前除了索勒外,还有他的一个队友。   Npc1号长相彪悍,健硕的手臂上纹着黑色蟒蛇,他察觉到陈韫进来后,警戒起身,眼睛在阳光下化为竖瞳,陈韫有一种被蟒蛇盯上的危险感。   他出声提醒:“索勒!”   索勒扭头看见陈韫,一愣,缓缓站起来。   之前在大厅远远看见感觉还好,此刻只离了两米远,陈韫已经感觉到一种身高和体型带来的压迫感。   陈韫自己有一米八,索勒目测还比他高出半个头。   而且他不仅高,而且体格健壮,胳膊看起来比陈韫大腿还粗,像座小山一样,阳光都被挡去一半,感觉一拳能揍飞一个半人。   封不对怂了,小声颤抖道:“这不是npc啊,这他妈是boss吧??”   陈韫:“……”   他也很想后退,为了维持形象,生生忍住了,手心里扣着飞刀。   在这空气都变得凝固粘稠的时刻,索勒红着脸,一张嘴:“你……你进来坐坐?”   陈韫诧异:“?”   “咳,不是,”索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嘴瓢了,赶紧改口凶巴巴道:“你们出去等着,先来后到听说过没有?排队!”   索勒队友捂着脸:“……”   救命,好丢人!!   吵架嘴瓢,气氛就先弱了三分,双方都感觉打不起来了。   小道长目光越过索勒,眼前一亮:“漂亮哥哥,你是来打卡的吗?来呀,猜谜呀!”   陈韫打量这位小道长一圈,发现他身上没有灵气凝聚,心里顿时敞亮。   他暗中对封不对做了个手势,对索勒和他的队友礼貌地点点头,道:“没事,你们玩得开心,我们不猜谜。”   索勒和队友都一愣:“你们不打卡?”   陈韫和封不对撒腿就跑,头也不回,已经穿过仪门,径直往里面狂奔。   风里只剩下一句嘲讽:“谁跟你们说打卡要先猜谜?”   索勒和队友:“……”   他们一齐看向那个一见到他们就说「猜谜吗」的小道长。   小道长狡黠一笑:“我就问你们猜不猜谜,也没说你们猜对了就让你们打卡啊。”   操。   索勒二人转念一想,确实是他们先入为主了。   主要是这里是真武庙,所有人都感觉设置在这里的打卡点,不搞点特殊都对不起这地方。   其次是楚尤——那小道长一进门就能看见他蹲在那,而且还是楚局的孙子,看着就非常像什么特殊工作人员。   没想到就是他们脑补太多,结果被人耍了!   眼看陈韫和封不对背影都快瞧不见了,索勒悲愤道:“愣着干嘛,赶紧追啊!”   ……   陈韫和封不对一进仪门,就感觉像是穿过了一道水帘。   陈韫对这种灵力屏障极其敏感:“我们穿过了一道结界?”   封不对忽然想起什么:“靠!我竟然忘了真武庙的规矩!”   他飞速道:“刚刚仪门旁立的石碑你看见没有?”   陈韫:“看见了,「文官停轿,武官下马」。”   封不对:“仪门后还有一处灵力刻上去的石碑,顾沉璧当年亲自刻上去的「妖魔止禁,万法寂息」!进了仪门,妖魔鬼怪一律隔绝在外,所有修士一律不允许使用灵力。”   他一摸天师剑,脸色一白:“柳六!糟了,柳六肯定被挡在结界外面了!”   陈韫冷静分析:“没事,柳六活了三百多年,能照顾好自己。而且索勒他们也没办法用灵力,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陈韫忽然摸向手腕上的红绳,猛然一怔。   宿冬也不见了!   ??   难道宿冬也被挡在结界外面了?   然而镜头盯着,他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异色来。   陈韫咬牙,压低声音破口大骂:“什么人啊这是,破规矩那么多!”   身后,脚步声不断传来。   陈韫听见了,握着那枚压胜钱,知道此刻不能分神,深吸一口气:“糟,肯定是索勒他们追过来了,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找到装置。”   他凝神观察,很快发现灵气聚集在三点钟方位:“往那边跑!”   封不对道:“真武庙的布置是按照五行八卦来的,我们绕一绕,说不定能绕开他们。”   陈韫点了点头:“行,我跟你走。”   封不对一愣:“啊?”   陈韫很坦然:“我不会看。”   陈韫作为前玄学骗子和半路出家的金丹修士,当然知道八卦阵。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在瞬息万变的实战中准确分辨是另一回事——这是需要从小到大,大量重复训练,以至于刻进dna的。   就这一点来说,他野路子出身的劣势就显露出来了,在需要扎实基础知识的时候,还是比不上接受正规玄学教育的修士。   但陈韫一直以来表现得太过于沉着靠谱了,以至于封不对都快忘记陈韫刚接触玄学界才两个多月。   嘶,竟然才两个多月。   这感觉怎么说,就像家里剽悍无比天天外出打猎养你的猫,有一天解不毛线球愿意请你帮忙了。   封不对责任感迅速膨胀,感觉胸前的沙漏都更加鲜艳了,激动到耳朵都红了,大声道:“放心,交给我!”   “蛤?”陈韫:“小声点,你不嫌嗓子灌风吗?”   幸好今天是真武庙谢绝游客的时候,诺大的地方空无一人。   陈韫跟着封不对东转西转,忽然感觉身后一股气劲破风而来,陈韫按着封不对的头侧身一转,原本站着的位置已经被一支树枝穿过,射入墙体三寸。   不用灵力,光靠力量就能做到这种地步,确实令人心惊胆战。   陈韫对封不对道:“别回头,继续跑。”   他扣着飞刀,在日光下缓缓眯起右眼。   飞刀泛着青铜色光泽,射向索勒他们前面的一棵树,只听很轻的「嗖」一声后,哐当掉落在地上。   索勒笑起来:“这准头不太好吧?”   没想到那把飞刀却是射在马蜂窝上,索勒和队友正好从树下经过,差点被马蜂窝砸个正好,幸好及时闪过,然而里面的愤怒的马蜂已经嗡嗡飞出。   索勒和队友下意识想要拉开灵力护罩,法诀念完,才想起这地方用不了灵力。   索勒和队友:“……”   陈韫回头,唇角勾起,笑容灿烂:“拜拜。”   大概几分钟后,陈韫确认索勒二人暂时没有追上来,一把拉住封不对:“等会儿,别跑了,应该就在附近。”   封不对气喘吁吁:“靠,我也太乌鸦嘴了,竟然还有追逐战,早知道我平时就多锻炼了,搞到我们被撵得跟狗一样。”   陈韫额头也有些冒汗了,皮肤在浸润之下如同白玉。   他不甚乐意:“会不会说话,就不能说我们是被狗撵吗?”   陈韫正环顾四望,想要感应装置具体在哪,忽然感觉后领一紧,身后有冰冷的气息吹拂而过,就无法反抗地被往身后拉去。   陈韫:“!”   陈韫一僵,下意识去抓能抓住的东西,然而一勾到封不对的袖子,他立刻克制住本能松开。   如果真的有危险,总要留一个人在外面策应。   陈韫眼前一暗,感觉腰后靠在了一块冰凉的石碑上。   他睁开眼,面前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完美无缺,眉飞入鬓,垂下的眼睫像刀剑一般锋锐,嘴唇削薄,如果不是依旧冷冽,看起来和活人没有区别。   是宿冬!   陈韫松了口气,习惯性地用心声默道:“你刚才去哪了?”   然而宿冬:“?”   陈韫与他对视:“?”   陈韫摸了摸铜钱,忽然意识到一点。   不知道这个鬼地方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的联系是真的断了。   就连上次宿冬被隔绝在阵眼之外时,都没有断得那么彻底。   陈韫下意识地去看摄像头,发现摄像头竟然暂时还有跟过来。   他抓紧时间问:“你怎么在这?”   宿冬:“这里的灵力场域不用寻常,我顺着灵力最浓郁的地方走,就先来到这里等你。”   陈韫环顾四周,发现四周青松掩映,竹林在风中发出摩挲的声音。松枝上挂着铜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眼前一池清泉,干净得连鱼都没有,只有天光云影徘徊其中。   一道石板桥架起,沉净而厚重,除了上面蔓延生长的青苔,和轻微风雨侵蚀的痕迹,丝毫看不出来已经在此地伫立千年。   静美如仙境,却毫无生气。   陈韫奇怪道:“这是哪里?”   宿冬摇了摇头:“不知道。此地虽然被结界罩起,但结界却设置得并不牢固,半遮半掩,装神弄鬼。”   陈韫摸了摸下巴:“越是装神弄鬼的地方就越有价值。”   陈韫看向自己身后坐着的石碑,发现碑体雪白,上面刻了字。   陈韫的外公让他刻意练过书法,这字体不仿任何名家,但自有体系,俨然是大家笔法,字迹筋骨分明,行云流水,写的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句话显然是化用自《易经系辞上传》,意思是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则总共有五十条,天道尽管无情不仁,却也只衍生出其中四十九条,而剩下的那一条,便是留给人的一线生机。   陈韫看了一眼,倏然间有种窥悟大道之感,疑惑道:“这段话,我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见过……”   “陈韫!”   封不对忽然从结界处闯进来,眼泪汪汪,一把扑过来,检查陈韫的情况。   “我靠,你中途不见了吓死我,我刚刚真是突破自己解阵速度的极限……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咦?”   封不对摸索到一半,忽然不检查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碑文,拦着腰,将陈韫整个人搬开。   他声音都打着哆嗦:“这这这……这不是顾沉璧的真迹?!”   被降格成障碍物的陈韫:“……”   他抱着手臂,斜靠在旁边的石桌上,冷冷道:“好看吗?比你的队友好看吗?”   他原本只是随便找个地方靠着歇一歇,撑到石桌上才发现手感不对,低头一看,发现上面刻的竟然是一副地图。   山脉起伏,河流纵横。   是京城的地图?   陈韫不自觉地认真起来,蹙起眉仔细观察。   封不对对着石碑,想摸又不敢摸,热泪盈眶:“对啊!啊……不对不对!”   他忽然想起陈韫好像跟顾沉璧有仇,改口道:“一般……挺一般的……但这里是哪?怎么会有牵机阁的碑文?”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但还不敢置信,勉强笑起来:“这里不会是牵机阁旧址吧?”   陈韫心念一动:“如果是牵机阁旧址又怎么样?”   封不对:“牵机阁旧址平日里就算是特调局高层也不能随意入内,除非是三元节期间需要提前布置……”   “而且,”封不对咽了口唾沫道:“据说里面的所有东西,包括一草一木都是特级文物,随便摆出去,都要估价上亿……”   封不对看着他眼前的石碑:“……”   陈韫看着自己靠了半天,捂都捂热了的石桌:“……”   两人齐齐看向飞在一旁的摄像头:“……”   忽然,结界外又闯进来两个人。   索勒头上顶着被叮的一个包,队友更是鼻青脸肿。   两人算是反应速度极快,但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被那群在真武庙里养出来的黄蜂围追堵截,也是够狼狈的。   索勒觉得自己被叮得已经封心锁爱了。   长得像手办也没用,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他一见到陈韫就掏出法器玄铁棍,沉痛道:“你完了。”   陈韫强作镇定地扶着身旁的亿万文物,对索勒道:“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现在都需要冷静一下。”   “不如你先看看,我们现在在哪?”   ……   监考室内。   三位监考官都已经表情扭曲了。   把陈韫他们赶进真武庙真的是他们的错误!!   项宣都已经不敢看了,摘下眼镜:“他……他们怎么突破结界进去的?!”   顾含桃更是连冷若冰霜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嘴角抽搐:“不,不知道。”   谢诗起猛然反应过来:“别让他们打!不能打!主持人!!”   她简直要咆哮:“让他们要打出去外面打!!”   ……   直播间更是已经炸了。   「初赛 1组」的围观人数已经飙升到卡顿的程度。   顾星泽的搭档转过头,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星泽,主播带你游京城,原……原来包括你家祖坟……”   作者有话说:   谢诗起: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 第38章 初赛5   监考室内忽然一阵骚动, 在六七个人簇拥下,进来了一个白须飘飘,穿着老头汗衫和大裤衩的老人。   谢诗起一惊, 站直了:“楚局?”   其他人也纷纷惊讶,起身道:“楚局。”   来人正是现任特调局局长楚随之, 如今的特调局是他接任以来一手重建的, 可谓德高望重,本来已经提前过上退休生活,最近魔气四起, 才刚被返聘回来, 以一百三十七岁高龄再次坐镇特调局。   楚局随意道:“都坐下吧,刚刚买菜回来,顺便来看看我出的题大家答得怎么样。”   谢诗起往后看,果然看到门口的工作人员提着菜篮子,面呈菜色。   “呃……”难怪进门就闻到一股排骨味。   监控台前的人如摩西分海般让开, 楚局走近屏幕前, 正好看到陈韫四人。   他就像个普通老头, 背着手, 乐呵呵道:“听说有一群孩子进了牵机阁旧址, 就是他们吧?”   众人纷纷往后站, 谢诗起悲愤, 出了事又是我背锅。   她上前解释:“大概是因为最近在布置三元节的仪式, 有人进出过几次,结界有些松动。我现在立刻通知那几个孩子出去。”   楚局:“进去了就进去吧。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被人使用的, 不至于那么容易坏。小桃不介意吧?”   他的神情看起来太过平静, 刚才引起所有人脸色一变的意外, 对他来说就像一桩意料之内的小事。   什么叫「本来就是要被人使用的」?   谢诗起心里打了个突。   小桃——顾含桃:“牵机阁旧址内所有物品, 属于后世所共有,这是祖宗遗训,本就没有什么介不介意的。”   楚局颔首,他微眯起眼睛:“两个索家的孩子,一个封家的……嗯,我认识他父母,还有一个是谁?我倒是认不出来。”   谢诗起:“陈韫,不知道是哪个家族出来的……是这次笔试第一。”   这一句话里实在是充满了槽点,谢诗起背后行动组的人都忍不住为谢老大掩面了。   然而楚局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前辈,只是「唔」了一声,点点头。   楚局道:“他抽到几号题?”   “16号。”谢诗起一脸惨不忍睹:“还是第一个上去抽的。”   楚局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小伙子真是好手气。”   众人:这是在嘲讽吗?这是在嘲讽吧?   当初楚局设置出这16条路线的时候,谢诗起就觉得难度设置有些问题,但在指出后,楚局给出的答复是:   气运本来就是天赋的一种。   这确实让人无话可说。   修士修行本来就是与天争利,能够讨天道喜欢,岂不就是天赋的一种。   楚局对工作人员温和道:“先通知他们出去吧,打卡装置可不在这个地方,让他们别浪费时间。”   谢诗起站在一旁,忽然想到刚才的异样感,转过头,重新去仔细看16号的路线图。   她瞳孔一缩,突然有了个猜测,但心念一转,觉得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   她不禁再去看身旁的楚局,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初赛真是够「精彩」。   ……   结界内。   索勒和队友看清四周,忽然意识到这是哪里。   索勒和队友:“……”   「万法寂息」禁咒范围不包括这里,所以理论上来说他们灵力恢复,可以轰轰烈烈干一场。   但这里是牵机阁旧址啊!!   顾沉璧当年有多少符阵法器都是在这个地方炼出来的,要是随便碰坏了什么东西,回到家岂不是要被爸妈锤爆狗头?   他们投鼠忌器,一时不敢乱动。   想要立刻走人吧,看着摄像头,又觉得不行。   刚刚才被耍了一通,就这么认输,岂不是非常没有气势!   不!他们不能再丢人了!   索勒努力稳住:“你出来!有本事我们出去打过!”   陈韫其实不太能直观地理解这个地方的重要程度,只是根据封不对的说法,等量代换了一下几个亿的价值,没想到这招对索勒他们来说真的有用。   陈韫当即挟文物以令诸侯,虚弱地扒着石桌:“不好意思,没本事。你最好声音不要太大,我容易害怕,一害怕就说不定就跳到这桌子上了。”   索勒和队友:“……”   他竟然还想碰瓷!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四人的通讯设备内同时响起主持人甜美的声音:   “请四位选手注意,这个地方没有打卡装置,建议尽快离开。”   陈韫脸露诧异。   没有?   怎么会?   明明这个地方的灵力指引是指向这里,而且半遮半掩的,不就是想要让考生进去?   就像是自信满满地答题后被打了叉的优等生,陈韫第一反应是答案出错了。   索勒的队友想起他们是来找打卡装置,不是来找茬的,刚刚纯粹是被陈韫那一手气昏头了,低声道:“打卡要紧,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索勒点了点头,一边退出去,一边对陈韫警惕道:“你别使诈。”   陈韫摊开手,简直无辜:“我本来就不想打。这样吧,我们在这个点卡太久了,对大家都不利。接下来找装置各凭本事,谁先找到就谁打卡,怎么样?”   ……   索勒两人走后,封不对道:“没想到打卡点竟然不在这儿,那接下来怎么找?”   “这个地方灵气最盛的地方还有一个。”陈韫道:“在万法宗坛。”   「万法宗坛」是真武庙的正中心,同时也是祀神之所,正殿里供奉的是玄朝覆灭后现存唯一一座国师神像。   陈韫和封不对一进殿门,就感觉到一股凛冽森然之气。   大殿左右两侧各供奉有两座雕塑,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恍若真人,分别持鞭、枪、幡、弓四大法器,正是当年牵机阁四护法。   而正中央的塑像身着金纹玄袍,面上覆盖狰兽金甲面具,一手持剑诀于身前,一手挽重剑。   这座塑像不同一般神像的是,一般神像会微微垂首,以示对众生慈悲垂怜。   然而这座神像却反其道而行之,微微仰头,因此面具之下的目光不是落在信徒身上,而是漠然地注视天外,唯有剑尖下指,森森剑意,直指人心,呈荡魔法相。   陈韫和封不对进到殿内,别说漠然了,简直是一脸木然。   因为他们发现两个严重问题。   第一,这里受「万法寂息」束缚,他们用不了灵力,没有办法用正常方式打卡。   第二,找打卡装置靠的是灵力感应,但大殿里灵气过于充沛。打卡装置混在充沛灵力当中,无异于藏木于林,他们反而抓瞎了。   两人面面相觑,只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分头动手找。   封不对找房梁,陈韫翻供桌。   陈韫对顾沉璧毫无虔敬之心,翻起供桌来毫无压力,甚至胆子大到一盏盏灵灯拎起来仔细研究。   监考室里,顾含桃看得眉头直抽,寒气冻得四周人哆哆嗦嗦,哭丧着脸都想冲进屏幕给陈韫透题了。   这答案还不明显吗?   进了大殿应该做什么,正常人都能想得到啊?   陈韫一时没有头绪,正想起可以找宿冬商量一下。   忽然,他余光瞥见宿冬正立在神像边上,半边身体都要融进去了。   等会儿……   融进去??   陈韫骇得魂飞魄散。   这玩意儿是可以乱融的吗?   陈韫上次那么着急,还是他难得遛一次狗,结果刚和路边搭讪的人说了几句,就发现自家侄子竟然对屎产生好奇的时候。   ——天知道他为了维护它们妖族龙子的尊严,付出了多少!   陈韫下意识就想把宿冬拉回来,然而发现铜钱上的线已经断了。   陈韫:“……”   封不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翻了半天没找到线索,他指着其中一座神像对陈韫惆怅道:   “看到持幡的那个没有,那是我们封家的祖宗。哎,想当年,我们老封家也祖上阔过。”   那雕像一手持幡,一手托着玺印,腰间挂着和封不对一模一样的天师剑,正对着封不对微笑垂首。   封不对向老祖宗的塑像双手合十,拜了拜,念叨:“祖宗保佑,让我们找到打卡装置……”   忽然,宿冬从神像里若无其事地飘出来。   他转过头,正对上陈韫一脸面无表情。   宿冬突然感觉不妙,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示好,用只有陈韫听见的声音道:“装置在里面。”   陈韫手有点痒,他刚才是真的吓得不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宿冬一旦进去,就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但现在还在考场上,不方便跟宿冬计较。   他磨了磨后牙槽,回归正题,装置在神像里面……   陈韫猛然转头,正看到封不对过年讨红包似的动作,终于注意到桌上那捆香,忽然想到:   在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不能用灵力,但香本身是带有灵力的。   所以答案很明显了,是要让他们点香拜神像,才算打卡成功。   陈韫心里嫌弃,这出题人什么夹带私货的恶趣味?   顾含桃出的题吗?   他对封不对道:“别拜了,我知道怎么打卡……”   陈韫伸手正准备去拿香,却忽然后颈一寒。   玄铁棍抵在了他的后颈处。   索勒仗着手长,越过陈韫,以亲昵的半揽着的姿势,从桌上抢走了那捆香。   陈韫冷静道:“我们好像说好了不动武力,谁先找到打卡方式就算谁的吧?你说话不算话?”   索勒僵住,竟然一时心虚:“呃……这个……”   索勒的队友恨铁不成钢。   你他妈刚刚跟我说封心锁爱,刚刚跟我说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现在搂一下就又小鹿乱撞了?   呸,男人!   队友接过香,绷着脸冷酷道:“不好意思了朋友,这可是比赛,兵不厌诈。”   陈韫抬眼,看见宿冬沉下脸,对他轻微点了点头。   一人一鬼难得不靠铜钱也产生默契,陈韫福至心灵,忽然叹了口气,退让一步:“行,那你们先吧。”   陈韫这么一让,索勒更心虚了:“你确定?”   索勒队友也很怀疑:“你确定?”   陈韫看着宿冬,宿冬又点了点头,于是他嘴上叹气:“确定啊,没办法,谁叫我信任你们,对你们没有防备呢。兵不厌诈,愿赌服输。”   索勒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脸色微红:“算我欠你一次,复赛还你。”   队友戴上痛苦面具:“……”不要了吧,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索勒和队友点上香,一道温和的灵光亮起,烟雾袅袅,模糊了神像的脸上的神情。   两人也眼前一亮。   有戏!   两人持着香,对着神像拜了三拜。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宿冬看着陈韫,眼中竟然闪过一丝促狭。   “嘀——”   听见熟悉的打卡声音响起,索勒和队友简直要热泪盈眶。   他妈的,这个打卡点真是太折腾人了,什么修真界圣地,这个真武庙他们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然而打卡器嘀一声后,竟然反反复复,如同卡顿一般:   “打卡……嘀——打卡……嘀——”   索勒和队友满脸疑惑,心道,难道是我们拜得不够虔诚?   他们又尝试拜了拜,然而打卡装置就是卡死也吐不出「成功」两个字。   “难道是打卡器坏了?”   “不会吧?这也能出故障?”   陈韫知道宿冬有了方法,但没想到效果竟然那么好。   他敛下诧异,诚挚道:“你们还要多久啊,不如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索勒和队友满头雾水。   然而他们确实反复试验都没有作用,索勒的队友抱着「我不行,他总不可能行」的想法,给陈韫递了三支香:“算了,你试试吧。”   陈韫往封不对手里分了两支,自己拎着一支香。   他与那尊冷漠的神像遥遥对望,心道,去你妈的赐婚,给老子爬,嘴上笑嘻嘻道:“顾大宗师,你可得保佑我比赛顺利啊。”   他腰都不打算弯一下,索勒忍不住道:“你这也太敷衍了……”   然而,陈韫话音刚落,只听「嘀」一声。   空旷辽阔的殿内回荡着一句:“打卡成功。”   索勒:“??”   队友表情裂开:“你妈的,为什么?”   陈韫瞟了宿冬这个作弊器一眼,惊讶道:“咦?不知道呀?”   他想了想,一脸谦虚地表示:“可能是因为你们顾大宗师特别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竟然没有写完初赛,但这个情节我喜欢,我不想删,所以还是得慢慢写不好意思,我手速太慢了,时速500以下那种,剩下的情节如果今晚写不完就明天放吧红包继续送,谢谢大家 第39章 初赛(完)   【救命, 太爆笑了,我宣布这个「你妈的为什么」即将成为我一个月御用表情包】   【关于《我以为我在看比赛,其实我在看综艺》这件事】   【只有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卧槽, 难道顾沉璧真的显灵了?】   【说实话我看完都想去拜一拜了呜呜呜,这真的是旅游宣传节目吧?】   【求求顾大宗师赐予我画符速度buff加成】   【拜了也没用, 不信你问索勒, 还得要顾大宗师特别喜欢你(手动狗头)】   ……   监考室内。   众人也很诧异。   「显灵」这种事,内行人提出来纯粹是当玩笑话讲。   尤其是到顾沉璧这种半步封神级别的,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被召唤出来, 顾家人早八百年就干了, 还等到今天?   顾含桃身后,一位顾家旁支却心头激灵。   她作为在场除顾含桃外,为数不多知道陈韫和自家祖师渊源的人,忍不住心里嘀咕:“总不会真是先祖显灵吧?”   但长老们为了恢复顾家荣光,天天研究作法, 都愁得秃顶了, 也不见祖师赏光托个梦。   一个区区小比赛, 难道还能召得回应?   那长老们岂不是成了笑话?   她瞄了眼顾部长柳眉紧蹙的脸, 一个哆嗦, 心中拼命摇头, 不能, 那必须不能。   大概率真是打卡设备故障了。   一个工作人员低声请示:“老大, 需不需要去检查一下打卡设备?”   “去吧。”谢诗起迟疑了一下:“那这次打卡……”   “既然打卡成功了,当然算数。”楚局笑了笑:“一场比赛要是没有意外就没意思了, 就是要让人意想不到才好看。”   他忽然问:“现在有多少人在看直播?”   宣传部的人道:“三万多人。”   这已经是修真界登记在册的人数的六分之一了, 才一个初赛而已, 竟然就有如此盛况, 新年晚会都没有那么多人,搞到老旧服务器都过载了。   工作人员补充道:“直播观看量是从1号队伍进到牵机阁旧址开始激增的。”   “正常。”楚局淡笑道:“修真界平静了那么多年,多少人已经忘了当年的「牵机阁」是什么样子的了。”   「铛铛」钟声响起。   众人转头去看,原来是比赛已经过去四小时,进入赛程的最后三分之一。   楚局摸了摸胡须:“应该有人快要结束比赛了。”   目前打卡进度最快的是项圆,但也还剩下六个打卡点。   项宣一直有关注项圆的进度,迟疑道:“恐怕没有那么快。”   楚局神秘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问工作人员:“后半程的新道具投进去没有?”   ……   真武庙内。   队友看着陈韫和封不对的背影,磨了磨牙。   索勒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算了兄弟,一次打卡点而已,等五分钟就等吧,反正下次复赛还会再见的。”   队友:“……”   不,我并没有被安慰到。   仪门外,那小道长看见陈韫和封不对从结界里出来:“咦?你们比索勒他们快呀?不错不错。”   陈韫本来已经从他身旁越过,忽然转回来,弯腰问:“吃糖吗?”   小道长喜上眉梢:“谢谢漂亮哥哥。”   之前买奶茶的时候店员送了他一颗糖,陈韫往小道长手心上一放,顺势从他宽袍大袖里摸出一枚铜币。   陈韫挑眉,修长两指夹着铜币:“这就是你要我找的东西?”   小道长眼睛瞪圆:“你怎么知道我放在衣袖里?”   “这都是我当年玩剩的了。”陈韫俯下身,微笑暗示:“我找到你藏的东西了,奖励呢?”   小道长张开手臂。   陈韫:“?”   小道长:“奖励就是抱抱啊。”   陈韫:“……”   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身。   “不抱吗?”小道长遗憾地收回手臂,无辜道:“我只是让你们猜谜而已,又没说一定有奖励。”   坑人者人恒坑之。   陈韫刚刚玩了别人一把,没想到转头竟然就被个九岁小孩玩了。   陈韫脸一黑,转身准备走,小道长眨巴眨巴眼睛叫住他:“漂亮哥哥,你是几号路线?”   ?   还有隐藏线索?   陈韫道:“16号。”   小道长面露惊讶:“啊?”   他示意陈韫附耳过来,低声道:“我爷爷说,这可是全场最简单的路线。”   陈韫眯了眯眼睛:“这算是提示?你爷爷是谁?”   小道长眼观鼻鼻观心,拨弄着面前几个铜钵,不再说话了。   陈韫和封不对出了门,蹲在门口的人一看只有他们两个出来了,那个开头挑衅陈韫的人立刻道:“怎么,被赶出来了吧?”   陈韫和封不对没理这个人,路过最先跟他说话那个姑娘时,低声道:“5分钟后索勒他们就出来,你最好在门边准备好。”   从下一个地点开始,陈韫和封不对就要分头行动了。   陈韫的路线太阴间,从北山到下一个打卡点,中间隔了最起码五十公里。   他原本打算顺着传送法阵,直接跳过两个打卡点,先把简单的解决了再说,但现在被新规则逼着循规蹈矩,这个计划是行不通了。   陈韫可以遵守规则,但他不喜欢被人摁头遵守规则。   这让他感觉被束缚,非常不爽。   陈韫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16号路线图。   全场最简单?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16号路线图最简单?   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线索?   他忽然问封不对:“刚刚那个石桌,你有没有印象?”   封不对:“什么石桌?”   陈韫比划:“上面刻了京城地形图,就是我刚刚坐过的那张桌子,好像写了「山河镇灵」四个字。”   封不对:“……”   封不对颤颤巍巍道:“啊,你难道是在说「镇灵图」吗?”   封不对握着他的手臂拼命摇晃:“啊啊啊,那可是「镇灵图」啊!摸了「天衍碑」我竟然没有摸「镇灵图」!我好亏啊!我的人生不完整了!!”   陈韫抽出飞刀:“不赶紧说清楚,我能让你的人生更不完整。”   “难怪被摆在石碑旁边啊。”封不对已经摸透了陈韫的外强中干,完全不受威胁,自顾自道:“这已经是修真界儿童版睡前故事了,估计只有你不了解。”   “当年牵机阁正式成立之前,为了稳固京城灵脉,顾沉璧做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就是在京城四十九条自然形成的灵脉之外,修出第五十条灵渠。在此之前,京城灵气流动毫无章法,而在这道灵渠修成之后,整个京城的灵气都为牵机阁调配,运转自如,这是牵机阁建立的基础……”   陈韫秒懂:“修真界版水利工程?”   封不对:“虽然准确,但你这么一说,怎么感觉逼格迅速下降了。”   陈韫快速道:“那个「镇灵图」是什么作用?”   封不对:“「镇灵图」就是当年灵渠完工后留下的图纸啊。「天衍碑」所刻是当年牵机阁宗旨,「镇灵图」所载是牵机阁基石,难怪会被摆在入口处。”   “那再问你个问题。”   陈韫避开摄像头,展开地图,指着自己的路线,压低声音道:“你觉不觉得我的路线图长得像不像顾沉璧当年凿的灵渠。”   封不对:“……”   忽然,通讯频道内传来项圆活泼的声音:“陈韫哥,封大哥,卧槽,我刚才好像捡到一个好东西了。”   陈韫收起地图,眼皮一跳:“好东西?”   项圆兴奋道:“我刚刚完成一个打卡点,然后主持人就提示说我们捡到一个……”   项圆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声音插进他们的通讯频道:   “静一静,静一静,现在全频广播一则最新通知。”   同一时刻,整个京城所有选手都听见通讯频道内一阵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在欢乐的音乐声中,响起主持人甜美的声音:   “此分此刻,我们所有选手停在这里,倾听广播,是为了庆祝两位幸运选手,抽取出一个特级沙漏。”   陈韫:“……”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根据规则,特级沙漏持有者可以拥有无限时间进行打卡,并且可以选择自主消除,或者帮助别人消除四个打卡点。”   各个角落,所有选手纷纷哗然。   无限时间?   消除打卡点?   简直是在破坏比赛平衡啊!   然而没等选手们暴动,主持人继续道:“为了让大家一起分享这份喜悦,系统会每隔五分钟会自动全频道播报特级沙漏持有者所在地点。”   “让我们发自内心祝福项圆和谢谢两位选手,并且记住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址是,xx街xx号,第三个长椅前。”   主持人憋着狂笑:“特级沙漏不止一个,大家可以继续期待。希望大家的比赛也跟他们一样,幸运!顺利!”   播报停止。   陈韫:“……”   项圆:“……”   所有选手:“……”   陈韫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忽然道:“谢谢是谁?”   封不对愣住了:“谢二啊。你不知道他全名叫谢谢?”   谢二的声音悲愤欲绝,恨不得化身贞子从通讯设备里爬过去:   “卧槽,都认识快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陈韫冷静了一下:“哪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谢二理直气壮:“我也不想的,我师父起的啊,她说这样可以占别人便宜。”   陈韫:“……”   难怪就没听过有人叫谢二全名。   项圆欲哭无泪:“啊啊啊,几位大哥,不要纠结名字了!!现在我们怎么办?!会被全场追杀的吧!!”   ……   谢谨和顾苏按了按耳机,他们现在就在xx街附近。   顾苏跃跃欲试,非常心动:“离我们那么近?谨哥,我们去抢吗?”   谢谨想了想,摇头道:“不值得。就算拿到手,接下来也容易被盯上,浪费时间。最好连抽都不要抽到。”   顾苏颇为遗憾。   谢谨余光瞥见墙上爬过一只毒蝎,眼中微光一闪:“等会儿,那是不是段初阳的蛊虫?”   ……   两个街区外,段初阳正在骂骂咧咧。   “没理由啊!我明明运气一向很好,抽到16号路线就算了,”他非常郁闷:“怎么特级沙漏也落在别人手里?有没有天理了?!”   身旁队友一人端着罗盘探路,一人给他手持清凉符送风,一人拿着他刚在路边买的饮料,七嘴八舌道:   “少爷,消消气,消消气。”   “大不了我们也去找,或者把那个沙漏抢过来就是了!”   “没错,您可是天才!不是有句话叫「天妒英才」?”   段初阳听到后面那句,气顺了点,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有道理。”   忽然,他手上那只子母蝎优雅地翘起尾巴,传出一个声音:“段公子,你如果需要这个特级沙漏的话,我这里有个你或许想知道的消息。”   “谁?”段初阳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谢谨?”   谢谨含笑道:“系统五分钟才播报一次晚了点,我这里有项圆和谢二的路线图,你需要吗?”   ……   陈韫果断道:“这个沙漏扔了,我们不需要这玩意儿,直接换一个。”   项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过了一会儿后,他欲哭无泪道:“不行啊!这个沙漏扔不了,不知道为什么,直接黏在我身上了!”   “我操。”陈韫都忍不住闭了闭眼,咬牙道:“自己摘不掉,让别人抢呢?”   项圆又停了一会儿:“等会儿,我刚刚收到主持人的回复。啊啊啊,谁搞的这玩意儿,太狗了!主持人说这份福气别人也抢不走,就绑定在我身上了!”   “屎吗这是?怎么粘上就甩不掉!”他快哭了:“气死我了,这份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这话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就算真的发现抢不走,一番拉扯下来也够麻烦的了。   这是摆明是要强行增加比赛难度。   陈韫按了按眉心:“你剩几个打卡点?”   项圆:“快了,但也还有六个!!”   “队内是不是能互换沙漏?”陈韫忽然想到:“你在下一次播报前将你的沙漏换给我,五分钟后我再把沙漏还给你。”   这样就算播报地点,也能来回切换,扰乱视线。   项圆:“卧槽,陈韫哥你真是诡计多端……啊不是,是太聪明了。”   监考室内,连项宣都听不下去了,忽然插入他们的频道,冷冷道:“换可以换,但只能换一次。你们想清楚。”   四人:“……”   忽然,频道内传来谢二的大叫:“救命啊!!有虫子!!我最怕虫子!”   陈韫心里一紧:“怎么?发生什么了?”   频道里传来风声,项圆快疯了:“啊啊啊!段初阳他们怎么追上来了!有蜘蛛!这些养蛊的好变态啊!”   项圆忽然怒吼:“滚开!不要爬我身上!”   封不对光是靠想象就毛骨悚然:“卧槽,项圆快打下去!”   “用符打下去了!”项圆警告道:“谢二,你不要再过来,不然我再打一次!”   啊,原来爬项圆身上的是谢二……   等等,怎么疯起来连队友都打?   封不对:“谢二,谢二你还好吗?”   封不对向陈韫绝望道:“怎么办,谢二已经没有声音了。”   陈韫:“项圆你冷静点,现在把沙漏换给我!”   项圆:“能行吗?只能换一次啊,我师父说话一向一锤定音,要是等下你也被围攻怎么办?!”   陈韫不假思索:“总比你们现在自相残杀好,我和封不对附近没有人。”   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直播间里已经疯狂在刷:   【自相残杀哈哈哈我真的笑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索勒他们不算人】   【被耍两次,开除人籍】   【喜剧人怎么能算人呢(无慈悲)】   频道内,项圆:“没事,我的符威力不大,谢二现在还活着。而且我这边只剩六个打卡点了,怎么也比你快啊!”   “呃……”陈韫展开地图:“不,我现在有个猜测,如果猜对了的话,说不定有办法可以提前结束比赛。”   项圆:“?”   陈韫按着耳机,沉下声:“项圆,如果你相信我,就跟我换沙漏。就现在!”   项圆一咬牙:“好。”   陈韫听见耳机内,系统广播提醒响起:“特级沙漏持有者转移,新持有者:陈韫,刷新地点:北山真武庙,具体坐标xx,xx。”   陈韫转身,再次回到山脚的传送阵。   封不对已经猜到陈韫想要做什么,立刻道:“我陪你一起去。”   陈韫一手指宿冬,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很安全。   他手掌竖起,做了个向外推的动作:“你去下一个地点,不要浪费时间。”   ……   监考室内。   工作人员自己都目瞪口呆,除了楚局和三位主考官外,都感觉脑子跟不上这瞬息万变的节奏:   “什么意思?陈韫说他有办法提前结束比赛?”   “不让队友跟上吗?如果他也被围攻怎么办?”   “我去,他这是要去哪?为什么原路返回?”   “不是打完卡了吗?”   “难道他是打算带着沙漏一直躲在旧址里?但是能躲一段时间,总不能躲到比赛结束吧?他不打算继续打卡了吗?”   谢诗起深舒一口气,她从陈韫问起「镇灵图」的时候就提起一口气,此刻心道,总算发现关键了。   她忽然一愣,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也生起了一丝紧张。   怎么回事?   她s级魔龙都屠过,怎么会在看一个小朋友比赛时紧张?   谢诗起简直啼笑皆非,看着屏幕里的狂奔的身影,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这孩子跟自己徒弟一组。   又或许是因为这孩子的眼睛,有点像她一个故人。   楚局站在监控台前,依旧是乐呵呵,端着保温杯看戏的样子。   到这个地步,项宣和顾含桃也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顾含桃忍不住问:“这是您在出题时就想好的?这也太……”   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顿了顿,道:“太离谱了。”   被一个后辈当面指责「离谱」,楚局倒是不介意,依旧慢悠悠道:“小桃,我问你,这次选拔的目的是什么呢?”   顾含桃敛了神情:“重启牵机阁第九枝,想办法应对再次到来的万魔天劫。”   楚局看向监控器里的画面:“修真界平静太久,很多人已经忘了牵机阁当年成立的使命。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应对魔劫的准备。突然重启第九枝,对有的人来说振奋,但对更多人来说,只会引起恐慌。他们需要铺垫,需要时间。”   “而最好的办法,是让大家逐渐想起当年的历史,如果当年的牵机阁必然要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我认为,这次选拔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楚局放下茶杯:“当年顾大宗师同意修建真武庙,是他知道,越在危险的时候,越是需要神迹。现在的修真界就像一潭死水,我当初要求选拔公开直播,就是希望能给修真界注入一点激动人心的东西。”   “奇迹、英雄、戏剧性。”楚局忽然想到那小孩对自己孙子说的话,露出淡淡的笑:“那都是老祖宗当年玩剩的了。”   顾含桃:“如果这是一出戏剧,那恐怕您的主角选错了。”   楚局「唔」了一声:“主角可不是我来选择。”   ……   陈韫循着原路返回,正好和索勒二人撞个正着。   陈韫:“……”   妈的,他确实忘记索勒他们还在庙里了。   没想到索勒的队友拉着索勒退避三舍,警惕道:“你想干嘛?不是打完卡了吗?”   “呃……”陈韫:“你们刚刚没听见什么广播?”   索勒迷惑:“什么广播?”   好家伙,看来是真武庙里的「万法寂息」顺带也隔绝了通过灵力传讯的广播!   他第一次真心赞美顾沉璧这个事儿逼屏障。   陈韫礼貌道:“哦,那没事了,祝你们比赛顺利,我先赢一步了,再见。”   他直接往牵机阁旧址狂奔而去。   索勒和队友对视一眼,莫名其妙:“他刚刚说的是先走一步还是先赢一步?”   陈韫已经根据记忆回到结界里。   他站在石桌前,一看,果然,灵渠走势和地图上的路线一致。   陈韫尝试将灵气注入石刻地图。   没有反应。   陈韫正有些疑惑,难道他的猜测不对?   头顶忽然炸开礼炮,礼花喷了他满脸,欢乐音乐声中,一道机械音:“恭喜选手发现本次比赛的终极通关彩蛋。”   陈韫拨开一碰就化开的礼花,深吸一口气,在通讯中道:“项圆。”   项圆:“啊?陈韫哥你现在怎么样?我们刚刚甩开段初阳了!”   陈韫复杂道:“你的运气真是给到了我。”   项圆不明所以:“什么?”   陈韫掐断了通讯,抬头看向宿冬。   宿冬好整以暇地站在他对面,看样子一点也不意外。   陈韫怀疑地看着他,以目光示意:你一早就想到?   宿冬唇角竟然弯了弯:“看到路线图时,就想到了。”   陈韫更加怀疑:你怎么知道灵渠的路线?你他妈不是失忆了?   “呃……”宿冬面不改色道:“刚进京城的时候感应到的。”   陈韫:“……”算了,比完赛再说。   他全神贯注在手下的这幅镇灵图上,根据机械音的指引,往上面一点点地注入灵气。   与此同时,被他放在一边展开的地图上,一个个光点逐个亮起。   “嘀,打卡成功!”   陈韫默数时间,判断道:   不行,太慢了。   如果按照五分钟来算,等索勒他们从庙里出去,再过一分钟,他们就会听见系统广播,发现自己身上带着特级沙漏。   陈韫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立马杀回来报仇雪恨。   宿冬忽然道:“别皱眉。”   它伸出手指,轻轻压在那副「镇灵图」上。   一人一鬼隔着千年未变的山河石刻,各据一边,指尖相触。   那一瞬间,风起。   柏树枝上铜铃乍响,镇灵图上绽放出耀眼光芒。   灵力如潮水般涌入石刻渠中,所有灵脉同时激荡亮起,地图上的路线图连成一条完美的线,将整个京城围于其中。   京城地脉深处迸发出灵力震荡,所有生灵同时有所感应。   一间宠物店内,银发男人原本正在看手机相册,忽然抬头看向窗外,满脸疑惑。   顾家祖宅内,几名老人若有所感,抬眼,发现供奉在坛前的「镇魔剑」忽然泛起光华。   长老们震撼地摸了摸头发稀疏的脑袋:“??”   灵力震荡之下,遥据京城北山的真武庙内,供奉千百年的敕灵钟「当当当」响了三声。   监考室内。   楚局:“……”   顾含桃的表情难以言喻:“这就是您说的,「奇迹」?”   牵机阁旧址内。   这个地方不受屏障干扰,通讯系统里响起谢二虚弱的声音:   “项圆你好狠的心……怎么赦灵钟都响了?这玩意儿不是中元节才响的吗?难道我一晕就晕过去了十天?”   陈韫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   他看向宿冬。   宿冬默默收回手,背在身后,视线可疑地飘动,蹙眉道:“我只用了一点点灵力。”   陈韫:“……”   他能怎么办呢?自己绑定的魂魄,还能打一顿咋地?痛的还不是自己?   陈韫收回微微颤抖的手,对着仿佛也呆滞地悬浮着的镜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那就提前祝大家中元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看在字数的份上!!原谅我!   红包继续,初赛终于写完了! 第40章 绳断   监考室内。   宣传部的工作人员猛然抬起头:“我的天啊, 观看直播的人数已经到五万多了!现在还在涨,快要到六……”万。   他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整个监控室都在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六……六……六」。   “啪!”   组长满头冷汗地把他的头摁在键盘上。   憨批,领导沉默你唠嗑, 没看见楚局和几位监考官脸色有多难看吗?   主持人壮着胆子打破沉默:“楚……楚局, 那现在成绩算数吗?”   楚局沉吟片刻,神色复杂:“自然是算的。”   用镇灵图通关,确实本身是在他本身的计划之内。   但让你点亮打卡点, 没让你震动整个京城的灵脉啊!   而且要做到震荡整个京城灵脉, 甚至到惊动敕灵钟的地步,注入的灵力要达到多么恐怖的地步,纯度和数量缺一不可,最起码要达到宗师级别。   如果有人告诉提前告诉他们,一个刚刚结丹的毛头小子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在场众人恐怕都要觉得是个笑话。   这确实是一个奇迹。   连试图创造奇迹的人, 都感到惊讶的……奇迹。   一片死寂中, 顾含桃霍然转身, 对手下人道:“将陈韫抓过来!”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谢诗起笑了笑:“不劳烦你们监察部, 我们行动组有人。”   ……   牵机阁旧址内, 陈韫和宿冬大眼瞪小眼, 两相沉默, 只余头顶上风吹铃铛,凌凌作响。   过了片刻后, 忽然听见通讯频道内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现在全频道广播一则喜讯。”   同一时间, 京城各个角落, 所有选手疑惑地按住通讯耳机。   喜讯?什么喜讯?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现在对这主持人的声音都快ptsd了。   “本次比赛终于诞生第一位完成所有打卡任务的选手,他就是——”   主持人笑嘻嘻道:“1号,陈韫!”   “恭喜陈韫选手喜提本次比赛最快成就!请其余选手继续努力,早日完成打卡!”   xx街打卡点。   顾苏睁大了眼睛:“啊?”   她摸了摸耳机,确定没有坏后,无比震惊。   她喃喃道:“这……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谢谨一手按在眉心,脸色比顾苏更难看。   在笔试被压一头后,初赛又落后陈韫一步,这个事实确实令他心态有些不稳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当初可是亲手调查过陈韫的背景,无比确定陈韫就是个半路出家的骗子,真正接触玄学界不过几个月。   姑且不提婚约的事,输给这样的人,让他如何甘心?   尽管心绪翻涌,但注意到摄像头后,谢谨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表情,对顾苏云淡风轻道:“继续比赛吧。”   真武庙外。   索勒和队友同样一脸难以置信。   几分钟前才见过面,怎么人家就完成比赛了,而他们还剩十个打卡点?   “奇怪,太奇怪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索勒一脸正直道:“我回去一定要找他的直播回放,看看是怎么回事!”   队友心道:放屁,你是好奇人家怎么赢的吗?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他看了看惨淡的地图,再看了看遭瘟的队友,沉默片刻,再次从灵魂深处发出呐喊:   “你妈的,为什么?!”   牵机阁旧址内。   陈韫神情微妙:“……”   不是他过于敏感,就是主持人这个「最快」,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通讯频道里,谢二已经垂死病中惊坐起:“卧槽,什么?今年是哪一年?小陈老师你比赛结束唔唔唔……”   项圆捂住谢二的嘴,兴奋插话:“我的妈呀!陈韫哥哥,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陈韫快速道:“有问题问封不对,来不及解释了。项圆,路线图你也看过,别折磨谢二了,专心比赛,我在考场外等你们。”   结界外,几个穿着特调局制服的人已经站在门口,只是等陈韫跟队友交代完,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闹出这样一个真正意义上「惊天动地」的大新闻,陈韫早预料到自己会被提溜过去问话,因此并不意外。   他非常自觉地走出去,对为首一人露出恰到好处的拘谨微笑:“麻烦你们了。”   那人把陈韫之前掉路上的飞刀递还给他,笑道:“恭喜第一。等下楚局和几位考官可能想问你点事,不用太紧张。”   陈韫心道,不紧张就有鬼了。   别的人不好说,他的名字肯定早就在顾含桃那里挂上了号。   当初顾家就敢明目张胆的绑架他,从踏进京城开始,他就等着顾家人来找事,一直等到现在,可算要跟顾家话事人之一对上了。   陈韫多看了那人几眼,主动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梁安笑了笑:“之前s省的案子,我当时跟在二少身边,只是没有进去结界里。”   行动组,谢家的人。   陈韫垂了垂眼睫,不是监察部顾含桃的人亲自来抓,说明谢家,不,应该说谢诗起本人有意保他。   这倒是个好消息。   陈韫进到监考室,只见里面气氛凝重,一个穿着老头背心的和蔼老人站在最前面,应该就是梁安提到的楚局,他身旁站着的,分别是初赛前见过的三位主考官。   梁安将他带到,低声道:“楚局是这次初赛的出题人。”   陈韫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嗨,把人带来了?来来来,小朋友来聊聊天……”   没等谢诗起说几句缓和气氛,顾含桃打断她:“陈韫。”   她开门见山,目光带着刀一般的锋锐:“你在使用镇灵图的时候做了什么?”   “震动灵脉,触动赦灵钟,非宗师级别修为不能做到。”顾含桃一步步逼近,厉声道:“而你如今的修为,是如何支撑你做到这件事的?!”   她身量本来就高,再加上高跟鞋,几乎可以俯视大多数男人,冷若冰霜的表情加上宗师级别的修为威压,这段密集的一连串问话砸下来,已经让周围有的人开始手心冒汗,下意识感觉到恐惧和畏缩。   谢诗起和项宣意识到,顾含桃在有意释放灵力。   谢诗起暗自皱眉,这已经接近刑讯了。   有宿冬在一旁,实际上陈韫并没有感觉。   但他余光瞥见周围的人的反应,也暗自催动心火,烤得自己额头微微出汗,漆黑眼珠里一片平静,道:“我只是按照系统要求注入灵力。”   顾含桃蹙眉:“只是注入灵力,就能引起京城灵力震荡?”   陈韫脸色开始微微发白,但表情依旧很自然,甚至带着困惑:“我也不清楚。”   谢诗起沉声道:“顾部长,可以了。这里不是你的审讯室,对考生收起你的威压。”   “好,不清楚。”顾含桃收起压制,却仍然盯着陈韫,忽然冷声道:“那就不必问。”   在众人注视下,她缓缓从手臂上解下金线。   金线泛起灵光,化作一条长鞭。   众人当即色变。   顾含桃竟然打算用「无问鞭」。   「无问鞭」是顾沉璧当年留下的神级法器之一。   一鞭之下,神魔退散。   就连a级大妖都会在顾含桃一鞭之下现出原形,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审讯利器。   项宣也忍不住出声道:“不能排除是镇灵图出了问题。当年顾大宗师在真武庙留下的阵法极其复杂,至今还没有人做到完全破解。大殿上设置的打卡装置不也出故障了?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顾部长是不是太极端了。”   顾含桃自顾自对陈韫道:“放心。如果你身上没有异常,这条鞭子伤不到你。”   她声音微沉,仿佛透过陈韫在看他身后的亡魂:“但如果你身上还有什么其他东西。一鞭就知。”   陈韫心头一跳。   别人听不出顾含桃的意思,但陈韫却知道,顾含桃这是开始怀疑宿冬的存在了。   他分神了一瞬,心想:   顾家果然预料到宿冬的存在?   宿冬和顾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宿冬的声音就落在他的耳边,如雪落在松枝上,带着安稳的气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这条鞭子让我感到熟悉吗?”   宿冬平静道:“她敢,就让她来。”   可是你说的,要是这条鞭子真抽到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陈韫低下头,乖巧道:“谢老师,项老师,没关系。我也很奇怪刚才发生了什么,如果能解答大家疑惑的话……顾部长,请吧。”   顾含桃手中长鞭瞬间亮起滋滋灵光,神级法器带来的压迫感十分骇人,周围的人光是看着就已经有些腿软了。   「啪」一声,「无问鞭」扬起——   陈韫只感觉眼前有强光闪过,下意识闭上眼睛,并不感觉到痛。   但不知为何,他胸口窒息般一闷。   那一瞬间,他感觉灵魂深处倏然空了一半,又仿佛某种束缚被生生斩断。   “叮,叮叮……”   地上传来铜钱滚落地的声音。   陈韫睁开眼,摸向右手腕。   红绳被鞭子抽断了,那枚压胜钱正落在他脚边。   谢诗起暗地里长出一口气,对顾含桃道:“什么事都没发生,顾部长,你应该可以把鞭子收起来了吧。”   顾含桃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疑惑,但楚局也悠悠地开口了:“小桃啊,适可而止。”   顾含桃只得收回鞭子,重新化为金线缠在手臂上。   谢诗起赶紧去关注一下考生的心理状态。   虽然她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皮糙肉厚,谢二小时候一天被她揍八百回都没事,但她总觉得陈韫这孩子长得就乖,学习又好,不能跟谢二此类学渣同等对待。   一看之下,果然发现这孩子脸色苍白,神情还有点惊疑不定,顿时十分怜爱,安慰地拍了拍后背:“没事了没事了,等下你项老师去检查一下镇灵图,你就坐在这儿接着看比赛吧。”   楚局对陈韫乐呵呵道:“小伙子考得好。”   “我刚刚买的菜呢?”他往陈韫手里塞了一袋子熟食猪蹄,和蔼道:“来,去一边吃吧,补补身体。”   陈韫道了声「谢谢」,拎着一袋子猪蹄,捡起红绳和铜钱,找了个小板凳,安静地在角落坐下。   看陈韫这反应,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力道掌控有信心,顾含桃都要开始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人家抽傻了。   她多看陈韫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过头,没再说什么。   陈韫还没缓过神来。   刚才顾含桃抽得那一下,在别人看来没有任何反应,但只有他知道,那一鞭子之后,他就感应不到某个亡魂了。   从真武庙开始,陈韫就感觉他们之间的灵魂绑定越来越弱。   直到刚才,无问鞭一抽之下,他和宿冬的绑定彻底断开。   陈韫把那枚铜钱握在手心里,边缘硌得他掌心发白。   宿冬呢?   不是说没问题吗?   这就是没问题?   这鞭子是没抽到自己身上,但不代表就可以把它抽没啊!!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陈韫肩头,带着十二万分的迟疑:“你在担心我?”   陈韫:“……”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陈韫手上的红绳终于断了,于是爱情的红线终于要绑起来(。   是的没错,顾大佬恢复记忆,而且他free了,他可以自由行动了,顺便准备开始上分了,不然读者都要忘了他是正牌攻了(顶锅盖 第41章 因果   陈韫缓缓转过头, 发现宿冬不但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容光焕发,轮廓处的灵光都亮了几倍, 湛然若神。   这感觉大概就是——   你在商场丢了孩子正在广播台声嘶力竭喊「xxx爸爸在某处等你」,结果转头发现孩子正舔着冰淇淋晃着腿看戏。   陈韫深吸一口气。   不妙。   宿冬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感应了一下陈韫此刻的情绪, 但发现链接断了之后, 他已经无法「作弊」了。   虽然用「无问鞭」将绑定抽断在他计划之内,但他还真没想到,在实施之后, 自己还会有后悔的一刻。   世人皆说证道难如登天, 但他证道二十余载,无往不利,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这种普通人才会有的情绪——俗称,头大。   陈韫磨了磨后牙槽,低声道:“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你回去后, 最好给我个解释。”   宿冬:“……”   这表情好理解, 每次陈韫心里骂「我要十天内鲨了你」或者「给老子爬」都是这个表情, 后面接的那个对象, 频率以顾含桃、顾星泽、顾沉璧三个名字依次递增。   不排除以后还有别的姓顾的加入豪华名单。   既然「无问鞭」都问不出什么, 陈韫自然就算是「清白」了。   比赛继续, 所有人回归岗位。   陈韫则坐在角落, 看比赛看得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给足宿冬时间「想」解释。   谢诗起中途还抽空溜达过来, 看他的情况。   陈韫本以为谢诗起过来是有什么话要问, 放下猪蹄, 严正以待。   没想到谢诗起一开口就是来逗他玩的:“小可爱,你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   陈韫:“……”   谢二,你真的不是你师父亲生的吗?   陈韫谨慎道:“大概是妈妈?我没见过我爸长什么样。”   谢诗起忽然想起她在s省的案子时就看过陈韫的背景调查,显示的是父亲不详。   她笑了笑:“那你妈妈一定很漂亮。”   谢诗起没再说什么,摸了摸陈韫的头,又塞给他一杯奶茶就走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后,项圆和谢谨几乎同时完成所有打卡任务,又过了一段时间,谢二和封不对,以及几位选手也陆陆续续完成打卡。   索勒和段初阳的速度倒是比陈韫想象中快,估计是受到广播刺激,也想起快比稳重要,调整策略,竟然也挤进了前几名。   到了下午,这场比赛的大致情况已经出来了。   按照初赛的规则,综合分数还是陈韫这一组位列第一。   换言之,尽管笔试和初赛加起来只占总积分40%,但陈韫已经凭借两个第一,成为当之无愧的夺冠热门选手。   几个人出了考场,当即说要去吃火锅庆祝一番。   陈韫说:“你们先去,我有些急事要办。”   封不对:“咦?什么事?”   陈韫把断了的红绳和那枚铜钱给封不对看了眼:“绑定断了。”   封不对知道内情,思考片刻,忽然懂了陈韫的意思,瞳孔地震,用口型:怎么回事?   陈韫往自己身后瞥,往宿冬身上晃一圈:“我也想知道。”   封不对嗅出这句话里刀光剑影,一哆嗦,当即推着谢二和项圆先走。   两人还在抱怨:“干嘛呀?别推了……小陈老师/陈韫哥哥!”   封不对暗地里擦汗,现在的年轻人,明不明白什么叫求生要紧?!   ……   住所内,黄鼠狼正在拿着陈韫的ipad,和它家殿下一起美滋滋追剧。   ——自从花豹上门道歉,给里面所有app充了年费会员后,它就天天在它最/爱的家/庭伦理狗血剧里畅游。   一听见门开了,黄鼠狼高兴道:“少主,你回来啦?我们看了直播,知道你们这次……”   它一看陈韫脸色不对,跟身后宿冬的表情相映成趣,搅合出一场山雨欲来风满楼。   黄鼠狼赶紧闭上嘴,抱紧小土狗,眼观鼻鼻观心,别说假装继续看剧了,那是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容进ipad里面去。   陈韫关上门,抬手准备画个隔音符。   一撇还没开始,宿冬已经抢先一步,灵光弹开,他将手背回身后,眼波澄澈,带着质量存疑的示好:“画好了。”   在沉默的空气中,陈韫伸到一半的手缓缓放下,插回口袋里。   见多识广的黄大仙暗自摇头,哦豁,零分啊。   陈韫一路杀气腾腾,此刻竟然忽然心平气和起来,甚至有余裕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不仅心平气和,还带了几分温和:“你想起来了?想起了多少?什么时候?”   宿冬正犹豫答不答,陈韫先一步道:“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陈韫低头看着玻璃杯里的倒影,声音带着轻微的自嘲:   “我这么问的立场是,我觉得我们相处了几个月,最起码算熟人。”   “或者我自己认为的……”   陈韫往旁边一个空杯子上碰了碰杯,杯子发出清脆的响,他抬眸道:“朋友?”   宿冬:“……”   在他恢复的记忆中,他自然是经历过不少质问的。   没有哪个做出惊世骇俗之举的人不会被质问。   他被人族的天子质问过,被各大家族的人质问过,被以众生为名义的悠悠之口质问过……   但还没被一个自称「朋友」的人质问过。   前者他可以让他们都闭嘴,但后者……   他下意识地瞥向属下……   不对,他现在没有属下,于是他瞥向饱览人间戏剧的黄鼠狼。   聪明的黄鼠狼正全神贯注地看剧,已经把自己看成斗鸡眼了。   陈韫缓缓道:“我问你,你看它做什么?”   宿冬最终承认道:“我在真武庙时……确实想起了一点。”   哐当杯子被扔在桌上,陈韫拍案而起,图穷匕见,怒道:“好啊!你果然是在真武庙就想起来了!”   陈韫抱着手臂冷笑:“还一直不说是吧?还往镇灵图里注灵力是吧?妄我把你儿……当朋……当个人对待!”   宿冬:“……”   唉,他就知道。   他跟陈韫魂魄绑定几个月,就知道后面还有一出等着。   陈韫想起雪貂说过在真武庙感应到和宿冬类似的气息,又问:“你和顾家是什么关系?”   宿冬:“……”   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专有名词,叫做送命题。   黄鼠狼的耳朵塞不进耳机,ipad只能公放,虽然声音已经尽量调小,但宿冬仍然能听见女主角正在哭哭啼啼:“他们只是把我当成工具……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   宿冬卡壳一下:“他们……他们把我当作工具……”   陈韫:“?”   陈韫表情有点变化,好像脑补了什么。   宿冬福至心灵,感悟到大道三千,果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处处皆有智慧,随处可以证道。   他敛起表情,瘫着脸:“无问鞭能和我产生感应,是因为我有一部分魂魄被寄存在里面,刚才那一下,只是把我的一部分魂魄拿回来罢了……除了无问鞭外,其他几个法器里也有。”   陈韫自言自语:“伏地魔?”   宿冬真心疑问:“伏地魔是什么魔?”   陈韫一手捂住额头,挥了挥手,敷衍:“不是,走错片场了。”   他当然知道附魂是炼器的一种常见做法,跟阿瓦达啃大瓜没有关系,只是增强法器力量的一种,很多炼器师会以活人祭刀,就是这个道理。   他想起封不对一开始的猜测,心道难道宿冬生前真是器魂?   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不太像人,那种自我封闭的感觉,要是硬是说器魂,也有点像。   陈韫思索片刻:“你要回去吗?”   “回去哪里?”   陈韫思索:“顾家?”   宿冬:“我不属于他们。”   陈韫也感觉不对劲,换了个问法:“既然现在链接断开了,你也恢复记忆了,或许你会有别的亲人?故乡?需要做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已经铺垫到位,把情绪藏得很好,但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其实有些茫然。   从小土狗认回雪貂这群族人开始,他有了这种预感,总有一天宿冬会恢复记忆。   外公说的对,人生在世,需要挂念,需要一些累赘。   就像王安之于老板娘,老板娘之于王安。   在外公去世之后,失忆亡魂和落魄龙子就是命运安排给他的用于过渡的新锚点,把他牢牢拴在这个人间,让他感觉自己必须活下去。   将来或许会有新的线牵着他,只是他没想到和他宿冬的线会断得那么快。   餐厅的灯没有开。   窗外川流不息车前灯透过落地窗一闪而过,从陈韫的侧脸流连又溜走,偶尔借给他一点光,照亮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很快又暗下去。   宿冬:“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留在你身边。”   他自己都不察觉到,他第一次那么字斟句酌,比刻下任何符文都要谨慎:“你的体内有魔气。如果你发生任何意外,最起码我会发现。”   陈韫忽然想起。   他现在相当于是个煤气罐,随时有爆炸危险。   靠,这个绑定断的真不是时候,上天跟他有仇吗?   “你要怎么发现?”   隔着餐桌,宿冬伸出手掌,示意陈韫把手放上来:“因为我们的魂魄,依旧有共鸣。”   他们接触的地方亮起光华。   宿冬声音如铜鼓击磬,开坛证道,从四面八方传来,透着淡然和笃定:   “如水流过山岩,如风吹过谷地。凡交缠者,必留痕迹,必有因果。”   光点在玻璃杯中旋转盘桓而上,直到在陈韫眼中倒映出来。   宿冬低声道:“而因果是不会断的。”   陈韫:“……”   他忽然收回手,转过头,冷冷对上黄鼠狼:“你不看剧?现在在这看什么?”   黄鼠狼正围观地津津有味,感觉这比剧还好看,最起码某亡魂的灵力非常纯净豪华,不是五毛特效。   但这话能说吗?   它这么一个高情商的黄大仙必然是不能直说啊,会被恼羞成怒的少主打死的,于是赶紧转回去,顺便把小土狗的头也摁下去。   陈韫对宿冬说的话仍然持保留态度,将信将疑。   他感觉宿冬恢复部分记忆后,性格变了一部分,或者说,这才是接近于完整的他。   如果说之前的宿冬还比较单纯好懂的,现在这个……鬼就更加让他看不透了。   而且绑定被击碎后,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宿冬是个独立个体。   还是一个具有强烈存在感的个体。   比如现在。   宿冬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感觉有点挤。   而且被另一个男性个体俯视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爽。   好不容易适应身边有一个鬼跟着,结果解绑后,那种被侵占地盘的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更加明显。   陈韫往后靠了靠,想了想,又绕回之前那个话题:“那你是不是姓顾?你叫顾宿冬?”   宿冬:“……”   怎么又回到这个上。   宿冬指尖一道灵光打在黄鼠狼身上。   黄鼠狼嗷一声,吓得不小心换了个台,抬头惊恐地看向灵光来源。   结果正对上宿冬惯于发号施令的眼神,指尖凝起另一道灵光——   它刚刚夸过豪华纯净的那种。   黄鼠狼:“……”   它命好苦。   强权之下,黄鼠狼抱着小土狗,展示出真正的演技精湛,惊恐道:“殿下!你怎么又忽然那么虚弱!殿下!你是不是又饿了?”   小土狗头顶缓缓冒出:“?”   ……   陈韫站在小土狗的食盆旁边,往里面倒狗粮。   他余光瞥见立在黄鼠狼旁边,明明瘫着脸,但莫名给人一种松了口气感觉的宿冬,更不爽了,总觉得自己刚才被糊弄过去了。   他忍不住开始指桑骂槐:“好吃吗?吃的开心吗?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土狗:“……”   陈韫:“?”   他满脸怀疑:“你不会真的有吧?”   它拼命摇头,一脸忠诚,暗地里伸腿蹭了蹭,确定雪貂虔诚进贡给它的,埋在地毯下的巧克力埋好了。   黄鼠狼埋头内疚:殿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敌人太过强大。   ipad里刚刚被不小心换了个台,演员正激情洋溢地棒读台词:“你们夫妻吵架,吵就吵,何必要打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呃……”陈韫终于忍不住了,冷冷道:“少看点脑残剧,要不然把台换回去。”   最后还是谢二一通电话拯救了他们:“小陈老师搞定没?快下楼!不来肉都没了!!”   陈韫:“就来。”   他顿了顿,看向宿冬,没说话,但眼神很明显:你去不去?   宿冬眼神游移,脚步挪了一寸,停住了,站在原地没动。   陈韫想了想,也是,宿冬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对他来说留在家里自闭也比下楼去嘈杂的火锅店舒服。   谢二还在说:“我们就在你家楼下那家重庆火锅!变态辣!巨香!”   变态辣?   宿冬条件反射性一皱眉。   陈韫条件反射性警惕地按住手机,转念忽然想起:   哎?现在魂魄解绑了,他岂不是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陈韫心头一喜,还有这种好事,贴着墙壁:“走了走了。”   宿冬:“……”   ……   顾家祖宅。   奉剑室外回廊,顾含桃走在最前面,虽然脚步仍然不徐不疾,但眉宇间含着薄怒,走廊上,众人远远看见就纷纷回避。   她身后,缓步跟着的正是顾家现任家主,顾广鹏。   顾广鹏沉下脸:“镇魔剑产生反应是千年来第一次,这是大事,你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我已经用无问鞭验过,没有任何异状。”顾含桃讽道:“他们不会连无问鞭的结果都不认吧?”   “长老们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但你应该包容。”   “小妹,你也看过碎玉图。”顾广鹏沉声道:“顾家依靠碎玉图一直延续到今天,但预言偏偏就断在我们这一代。魔劫到来,恐生事端。如果顾家毁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是罪人。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顾含桃冷道:“你也知道魔劫即将到来。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以为疑似飞升的顾家人只有顾沉璧一个,竟然不知道我们已经举族飞升,脱离人族范畴了。”   “星泽的性格真是学的你。”顾广鹏揉了揉眉心:“你这话可不要在长老们面前说。”   提到顾星泽,顾含桃一顿:“我觉得那个婚约很荒唐。”   “这婚约挂在我儿子身上,我难道不觉得荒唐?如果是女孩还好,偏偏还是个男孩,这算怎么回事?”顾广鹏:“但那就是碎玉图最后留下唯一信息。”   顾含桃想起陈韫那张脸:“前面所载,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好歹都是大事,最后留下的婚约,我看顾沉璧自己都字迹迟疑。”   “或许是那个人身上负载了其他秘密。”顾广鹏:“长老们本来不希望他参加比赛,因为有你在才选择妥协。小妹,你要记住你毕竟姓顾。”   ……   顾含桃和顾广鹏走后,一道魂魄无声地在虚空中现形,逐渐勾勒出俊美的眉眼和轮廓。   宿冬——或者说,顾沉璧穿过重重叠叠的结界。   他的身影所到之处,剑阵嗡鸣,如同恐惧俯首,屏障如雪澌冰消般化开,如入无人之境。   顾沉璧在路过走廊下一处防盗感应门时,顿了顿,灵光一弹,暂时破坏了装置。   他从陈韫的识海里上了好长一课,两个多月来除了乱七八糟地读到了一堆东西外,还知道了人族除了修/楠/枫/士之外,出现了一种叫「科学家」的品类,发明了不少令人感慨的新东西。   他心道,如今的修真界当真废物频出,阵法的发明还比不上各种型号的手机更迭频繁。   顾沉璧直接穿过奉剑室的门,无视周围各种召魂阵法,对上被摆在正中间的镇魔剑。   镇魔剑如有感应,轻微地「噌」一声,剑身颤抖。   在长老口中宛若王八成精,「千年才动一动」的镇魔剑此刻兴奋无比,几欲出鞘。   顾沉璧却没有用它的打算,手指拂过镇魔剑的上方,从中抽出一缕气息。   镇魔剑亮了一瞬,倏然沉寂下去。   ……   住所房间,虚空中再次勾勒出宿冬的身形。   小土狗颠颠地路过门口,与刚回来的宿冬正好对上:“……”   它嗅了嗅宿冬身上的气息,怀疑地看着宿冬。   宿冬手指一勾,藏巧克力的地毯就掀起一块。   他轻轻扬起眉,睥睨回去。   小土狗:“……”   一魂一狗对视片刻,若无其事地各自走开了。   门口,咔哒一声,响起封不对的声音:“陈陈陈韫……你你你喝醉了。”   陈韫嗤声,声音非常清醒:“你才喝醉了。外公!我头疼!”   一魂一狗顿了顿。   一魂关门,一狗盖好地毯,同时往门口转过去。   作者有话说:   请问一下顾大佬,为什么不说实话?   顾大佬(缓缓):首先,我魂魄存留在人间的原因不明,敌在暗处,身份暴露会有危险,需要谋划,其次……   你可以诚实一点吗?   顾大佬(果断):怕老婆。   感情戏尽力了,大家给点意见吧(轻轻跪下? 第42章 灵车(倒v结束)   喝醉的结果就是, 第二天一早,陈韫和封不对都断片了。   封不对看着手机里上司好几个未知来电,冷汗直冒, 感觉比贞子传讯还要恐怖。   一问柳六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10点多突然收到公司加班开组会的通知, 一怒之下, 他在组会上痛斥公司是当代周扒皮,搞到两个同事猝死后不去地府还留在公司打代码,自己烧了五份策划书才把同事送走。   最后不仅舌战群儒, 慷慨陈词辞了职, 还把一早就发现组长在偷偷戴假发的秘密爆了出来。   柳六沉痛道:“你原话是这样的,自从在真武庙里拜了祖宗之后,你忽然决定要挺起胸膛做人,再也不做资本主义卑躬屈膝的走狗!”   封不对:“……”   清醒过来的封不对绝望啜泣:“完了完了!陈韫,我失业了, 这次复赛过不了, 我只能留下来跟你家狗抢饭吃了。”   “蛤?”宿冬和小土狗一起敌意地打量他。   陈韫揉着太阳穴:“幸好我酒品好, 就算喝醉后一般都很安静。”   宿冬、黄鼠狼、小土狗集体沉默, 一时眼神闪烁不定。   陈韫生出一丝不妙:“不会吧?我难道做了什么?”   他们摇头。   没什么, 不过是挨个对他们絮叨了一晚上, 先是拉着宿冬说自己一路有多担心, 然后拎着黄鼠狼说看脑残剧真的会脑残, 最后抱着小土狗嚎狗吃巧克力是会死的……   而已。   才休整了一天,众人又要开始准备复赛了。   这次复赛的安排十分紧凑, 就在初赛后天。   众人像之前那样聚在陈韫家商量比赛, 不过这次多了一个项圆。   项圆天真无邪地指着一个视频剪辑说:“谢二, 你要的精彩视频剪辑, 翻转和戏剧性都有了,你满意你看到的吗?”   视频很燃,很悬疑,采取倒叙形式,开屏雷击就是谢二那句——“我,昏过去十天了吗?”   弹幕整整齐齐都在刷:「是啊,提前祝你中元节快乐」。   封不对拍肩感慨:“好壮观啊,这盛世真是如你所愿。”   谢二气到嘴瓢,“滚啊”到嘴边,开口就是一声:“呱!”   他将当时的情况复盘了一遍,一锤桌子:“妈的,谢谨肯定是故意的,他知道我最怕虫子!下次见面我不弄死他……我跟他姓!”   众人纷纷嘘声:“切——”   陈韫在浏览「小道消息」区的技术帖。   这个区鱼龙混杂,但有些针对各个选手初赛表现的分析还挺精妙,甚至会逐帧扒选手用了什么家传术法,擅长什么类型的法诀等等,让陈韫受益匪浅。   封不对也在翻论坛,忽然好奇道:“陈韫,你现在竟然有粉丝群了。”   项圆捧着脸:“陈韫哥哥有粉丝不是很正常吗?”   修真界是最讲究天赋和缘法的领域,凡是有天赋和名气的修士都会受人追捧。   诸如求着拜师或者指点就不用说了,更夸张一点的,还会有人专门收集高人的物品,放在家里参拜的,就是希望能蹭点因果缘法。   谢二:“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一看,发现群名叫「TOP癌聚集地」。   众人嘴角一抽,虽然画风有点怪,但想想这也算是祝福吧,再仔细看,发现群头像是个数字「0」。   众人:“……”   陈韫凑过来:“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吗?”   众人嘴角抽搐地把他推开:“搞错了搞错了,这个不是粉丝群。”   陈韫对除非能给他送钱的,其他都不是很感兴趣,于是也没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   “复赛一般会出什么题目?怎么还没有消息。”   说来他们这里,三个主考官的徒弟就占了俩,但越是这样越要避嫌,谢诗起和项宣死守严防,是一点线索都不肯透出来。   “我师父甚至绝到连我微信都删了。”谢二咂嘴:“要是我的盘古眼还在就好了,唉,偏偏被没收了。”   “这种选拔其实往年也有,像是想进行动部一队,就要需要经过几轮比赛。不过不是公开招人,都是内部进行。”项圆道:“你看像顾星泽,就是靠三轮选拔第一,年纪轻轻就进了一队。”   陈韫眯了眯眼:“哦?他是三轮选拔第一?”   只要顾星泽不在他面前蹦跶,他都快想不起这个人了。   但陈韫这个人吧,记仇,一听到这,胜负欲的小火苗就蹭蹭起来了。   虽然输赢不能当饭吃,但赢了他能多吃下几碗饭。   项圆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前情提要,感慨:“顾星泽算是我们这代里最拔尖的了吧?顾家不是放话,说他要成为第二个顾沉璧吗?”   封不对和谢二看陈韫脸色不对,赶紧换个话题:“不是在说复赛的形式吗?”   项圆道:“哦,一般情况下,复赛都会有一个具体案子,一场比赛下来说不定要几天,还要去外地哦。”   封不对:“哎?岂不是公费旅游?还有这种好事。”   项圆神色复杂:“前年复赛是去挖千年僵尸的坟,这种旅游你要不要?”   封不对:“对不起,打扰了。”   到了复赛当天,众人聚集在特调局门口,这次陈韫明显感觉到打量他的目光更多了。   这次进复赛的一共88个人,数字听起来还挺吉利,门口停了四辆大巴车,果然跟项圆猜的一样,要外出比赛。   工作人员先挨个检查选手的随身物品。   能过初赛的人多少有点门道,无论是提前算出来的,还是有小道消息,所有人都提前把要换洗的衣物带上了。   陈韫除了背了个包外,口袋里放着飞刀,外公留给他的压胜钱他重新用一根绳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黑色细线横过锁骨,延伸到他的衣领下面,贴在胸口藏着。   手腕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串青色手绳。   上次他拜托谢二找炼器师做的弓拿到手了,试过后颇为满意,平时用不上时还可以化作手绳,极其方便。   工作人员检查到陈韫手上那只小鸟时,愣了愣:“比赛可不能带妖宠。”   陈韫解释道:“这是只傀儡。”   工作人员颇为狐疑地看着这只气质沉稳,圆滚滚的鸟。   陈韫作为热门选手,是他们工作的主要关注对象之一,从来没听说过他会傀儡术啊?   不过陈韫在初赛里出手次数不多,家族背景又不明,他们确实没摸清他是什么路数……   陈韫咳了一声,当场展示了一下,命令「傀儡」道:“伸右腿。”   鸟:“……”   它僵硬地抬了抬爪子。   “换左腿。”   鸟眼中闪过隐忍:“……”   陈韫恶魔低语:“伸两只腿。”   “呃……”鸟瘫着脸,两只细爪子都岔出去,干脆一屁股坐在陈韫手背上。   陈韫憋笑,把鸟拢回掌心里,诚恳道:“你看,能登记吧?”   鸟族妖怪分两种,一类碎嘴,一类孤傲,确实没那么听话的。   工作人员心里嘀咕着,在登记表上给陈韫记上「傀儡术」,算是通过了。   工作人员一走,傀儡鸟从腹腔发出宿冬的声音,沉沉道:“好玩吗?气消了?”   没错,这只傀儡鸟里面容了一只亡魂。   这还要说到,谢二帮忙找的炼器师拿到材料后连连惊叹,大手一挥,顺便让陈韫挑了一件作品作为赠礼。   正好宿冬提出复赛他还是要跟着去,现在绑定断了,那枚铜钱他是回不去了,只得另找个灵性法器附着。   附在弓不是不可以,但一是陈韫有些怀疑灵体存不存在脑震荡的可能,二是这当过器魂的再纳进法器一次,不是相当于二次铁窗泪,是不是有些不人道?   顾家不干人事,他能够不干人事吗?   必须不能。   所以挑了只傀儡鸟,正好合法合规,行动自如,在直播镜头下也能糊弄过去。   陈韫的用心良苦不知道宿冬能否理解,反正宿冬不用掐爪一算,都能预感自己将来日子蛮苦。   等所有选手的物品检查完毕,主持人身后跟着三位主考官进场了。   陈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顾含桃手臂上的鞭子,目光一转,发现顾含桃也在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一对上,顾含桃就移开视线。   三位主考官身后,还跟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穿着白色唐装,气度不凡。   谢二低声道:“宋之问,后勤部的掌权人,你还记得吗?”   陈韫当然记得,亲手把人家孙子送进去了,这印象能不深刻吗?   后勤部听起来像是专门帮人擦屁股的闲差,但实际上隐形权力很大,光是管财政调拨这一块,就足以成为一项肥缺。当初宋严搞出这么大一桩事,不就是为了刷够资历,争取接替宋之问在后勤部的位置。   相比之下,在行动部干活简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一拨拨来应聘的百分之八十靠情怀,剩下百分之二十靠中二。   幸好宋之问看样子只是来探望一下特调局未来的花骨朵儿们。   他神态自然,雨露均沾地用目光关怀了一圈三大五粗的「花朵们」,像是完全没认出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的陈韫,带着笑跟项宣说了几句,就背着手走开了。   陈韫暗啧了一声。   这都能忍,要不然是能大义灭亲的圣人,要不然是能沉得住的狠人,这点倒是比他孙子强得多,难对付。   幸好现在比赛期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要使绊子,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下手。   一切准备就绪,直播设备也到位,主持人露出甜美笑容:“亲爱的选手们,我想死你们了!你们想我了吗?”   选手们现在一听到这声音就噤若寒蝉,拼命摇头,表示不想。   主持人只当作没看见,继续微笑道:“本次复赛,一共四个赛区。分别在金陵、蜀城、鄂楚……和京城郊区。”   封不对还心心念念着公费旅游,低声道:“不是吧,怎么还是京城附近,我以为我们公司团建选在小区公园已经够抠了。”   陈韫想到该不会又要抽签,心里打了个突,没想到主持人道:“大家可以自愿选择赛区,按初赛排名依次进行选择。”   这次复赛是单人赛,但他们商量过,觉得还是尽量选在一起,有个照应比较好。   陈韫想了想,对其他三人道:“我想选郊区那个。”   没办法,他有些放心不下侄子,想着尽量早去早回。   因为复赛要出去几天,小土狗被送去雪貂那上补习班了——它一出生就当妖王的妈就挂了,至今修炼全靠本能,属于妖族百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龙。   虽然雪貂满脸严肃,但临走时瞄见货架上藏了一箱巧克力,陈韫就感觉不妙。   相当于送孩子去姥姥家,很可能回来后脑子没补到,全补身体了。   于是三人平均年龄20岁的人,纷纷感慨养孩子真不容易,再一想这几个赛区估计都差不多,就都同意了。   主持人一说可以开始选择,陈韫就直接上了标着「京城郊区」的那辆车。   他正想在第一排坐下,车上的工作人员就红着脸提醒道:“不好意思,第一排要坐这次比赛的副监考老师。”   就一个复赛还有副监考?   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赛区分散,主考官只能远程遥控,怕考生在考场上出事了调配不过来。   陈韫点了点头,在第二排坐下了。   很快封不对他们也上了车,把靠左的二三排占满了。   一般而言,实力强劲的选手肯定要分散开来,复赛而已,没必要现在就针尖对麦芒,真要对抗等到决赛也不迟。   因此车上工作人员、直播间围观群众,甚至包括陈韫等人都以为他们上车后估计要再等一段时间,才会有人上来。   没想到车门口很快传来响动,一个青年礼貌地将行李递给工作人员:“感谢。”   一抬头,谢二压低声音,摩拳擦掌:“靠,是谢谨,他竟然敢上来,他完了!”   陈韫也有点意外,他感觉谢谨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利益最大化的道理。   谢谨目光在陈韫胸前的「1」号牌上一掠而过,目光微暗——   选手的号码牌是按目前积分来排序的。   他在右边第二排坐下了,和陈韫正好隔了一条过道。   很快,顾苏也上来了,两个丸子头显得格外精神,目光同样在陈韫胸前的牌子上顿了顿,脸上浮现出遗憾,在谢谨旁边坐下。   不过她的遗憾很明显跟谢谨不同,自言自语:“唉,怎么是1呢……”   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不幸听明白了的谢谨:“……”   他恨他听得懂!   过了一会儿,门口又一阵骚动。   索勒和队友从对他们而言显得矮小的车门挤进来了。   索勒还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对陈韫红着脸:“嗨?好巧啊,又见面了。”   其他人:“……”   当时所有人都盯着陈韫,看着他上的这辆车,你当时是突然失明了吗?   队友一脸「累了,不会再爱了」的表情,推着索勒往里面走。   车上微妙地变得有些拥挤。   不仅是因为刚上来了两个大个子,还因为……   不是吧?不是吧?   才复赛啊,怎么搞出了决战决赛区的氛围?   这辆车热门选手的浓度是不是有点超标?   再过了一会儿,当段初阳一脸傲慢,指挥着工作人员把他的行李搬上车时,众人已经彻底麻了。   段少爷的行李一个人占了三排,在场唯一的女士顾苏忍不住问:“那么多行李,工作人员竟然能通过?”   段初阳从鼻孔出气:“呵,因为我爸包了这次复赛所有费用。”   顾苏:“……”   这都行!   早知道她也让家里出钱了!   段初阳路过第二排,挨个瞪了封不对、谢二、项圆一眼,想了想,大概是有点强迫症,折回来,顺便也往陈韫身上补了记眼刀。   陈韫:“……”   有病。   车上一时沉默,局部地区杀气腾腾,总体而言形同丧礼上的灵车。   工作人员满头大汗,非常想现在爬下车跟同事换班。   过了不知道多久,最后一队人终于哭丧着脸上来了。   一看车上这几尊大神,心理素质差点的一个已经直接开始抹眼泪:   “呜呜,现在弃权行不行,不比了!妈妈,我想回家!”   直播间更是已经疯了:   【这是什么顶级养蛊现场?】   【醒来了,我是睡了十天,直接开始决赛了吗?】   【这要怎么淘汰?太难了吧?】   主持人的声音在车辆广播中响起:“好的,我宣布,目前分组结束。”   “那么,各个赛区的人就自动匹配为团队队友啦。”她笑眯眯道:“各个赛区的大家需要通力合作,最后解开谜题最完备的两个区晋级决赛。”   众人:“……”   他们没听错吧?   不是淘汰制,不是对抗制,同一个赛区的人需要合作?   主持人继续棒读道:“既然大家能选在同一个区,一定是心有灵犀,缘分紧密。各位队友一定要相亲相爱,和谐共处哦!”   众人表情变幻莫测,五彩纷呈,恍若集体服毒。   谁和谁心有灵犀?   谁和谁缘分紧密?   呔,妖怪,给我闭嘴啊!!   倒是最后上来的那队人喜极而泣,满脸坚毅:“不弃权了不弃权了,我们一定迎难而上,奋斗到底!”   段初阳忍无可忍,看表情他现在非常想当场跳车,大声问;“司机什么时候开车?人不是齐了?”   工作人员小声道:“还有两位副考官没上来。”   众人和陈韫当时的心声一致:就这破比赛还副考官?谁啊?   车门处,副考官终于姗姗来迟——   冷着脸的顾星泽,和他傻笑着的搭档,上车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打个商量可以吗,这章有5千多字,我本来想拆出两千多的,但觉得拆了的话,这章不完整,是对读者的不尊重,所以都放出来了,所以我明天放少一点你们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呜呜呜(抹眼泪)相当于提前匀了字数了好不好?   明天倒v的部分应该是系统凌晨四点直接入v,大家抓紧看看吧,新章节要等晚上哦=3=   明天发红包,亲亲 第43章 社戏   这辆灵车……不, 这辆载满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车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顾苏和谢谨显然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副考官会是顾星泽,一个面露惊讶,一个眼含疑惑。   顾星泽刻意没看他们, 一手冷漠插兜,站在第一排, 面对全车人语调平平道:   “我们两个人就是这次复赛第四赛区的副考官。”   “我们会全程监督你们的考试情况, 请注意严禁一切考试作弊行为,严禁与外界联系。除非紧急情况,副考官不会干涉考试, 不会给任何考生提供额外帮助, 除此之外……”   他在前面说得辛苦,他的搭档已经在第一排坐下了,正趴着座椅后背跟某考生聊得眉飞色舞:   “我知道你,你叫陈韫,我全程看完了你的比赛直播哦哈哈哈……”   “我姓傅, 对, 所以你可以叫我副考官, 或者傅考官哈哈哈……”   顾星泽:“……”   他气沉丹田, 运了口气, 把搭档拎着后领揪回来, 咬牙切齿:“除此之外, 也不能随便跟考生搭讪!”   全车考生, 包括某考官终于安静下来后,顾星泽从工作人员那接过信封, 抽出考题扫了眼, 点了点头:   “那么, 现在正式说明你们的考试内容。”   “你们这次的考生地点, 叫千灯镇。”   车内不少人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顾星泽:“嗯,看来你们都知道千灯镇,那我就懒得多说了。”   陈韫眉头一跳。   什么镇?   他不知道。   顾星泽微微垂着眼梢,正嘲讽地看他,陈韫:“……”   这明显是故意的。   就这破监考态度,能不能投诉?   啧,不行,投诉电话接在他姑姑办公室。   项圆和谢二两个京城土著,从后面趴在他和封不对的座椅靠背,附耳科普: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镇算是京城近几年的网红景点,说是镇吧,其实就是条旅游村。”   “这个村的习俗是一年到头,普通日子都不能操办红白喜事。如果一定要办,就必须悄无声息地办,仪式途中不论是主家还是宾客,全程都要保持静默。婚礼不能笑,丧礼不能哭。”   “只有七夕这天很特殊,不仅能办婚礼,而且还有庙会和社戏。当天锣鼓喧天,唢呐齐鸣,比过年还热闹。因为平时不能办,这天就尤其显得珍贵,甚至很多外地人都会特意选在那天去办集体婚礼,在网上都营销成「情人村」了。”   封不对:“那么怪?”   谢二道:“哎呀,谁知道是不是营销搞噱头啊。你知道的,人都有些贱兮兮,唾手可得的就不想珍惜,平时拘着你不让你干,突然有一天放开了,是不是屎都吃得特别香?”   陈韫捂着谢二那张破嘴,问:“今天什么日子?”   封不对想了想:“啊?明天就是七月初七啊!”   众人也慢半拍地想起来:卧槽,明天竟然就是七夕?!   没办法,这车上全是单身狗,这几天脑子里还全都塞满了怎么搞死对手。   要说中元节这种玄门节日他们还能想得起来。   车上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众人暗自嘀咕:让他们去情侣扎堆的地方,和这一车「队友」欢度七夕?   过头七还差不多!   顾星泽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几天前,有一对新人原定在七夕那天参加集体婚礼,但因为新娘有急事,就把婚礼提前了几天,结果出了事。”   “新娘发现从婚礼当天开始,就不断发现身边出现诡异事件。像是宾馆的玻璃镜子变成铜镜、手机变成剪子……婚礼当天,甚至发现新郎几次变成牌位。”   “因为这件事已经引起恐慌,所以目前千灯镇的集体婚礼已经取消了。”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表示这种情节倒是在掌控之内,稳稳的,很安心。   工作人员嘴角抽搐。   你们这群人像话吗?!   底下已经有人低声讨论开了:“撞鬼了?”   “幻术?”   段初阳在后排懒洋洋道:“没出人命?那这任务有什么特别的,还用拿出来当考题?”   顾星泽按着腰上的枪,淡淡道:“如果你想出人命,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段初阳翻了个白眼,闭嘴了。   顾星泽:“原本京局的同事也觉得是个案,但后来镇上越来越多人报告相同情况。”   “一个负责社戏的班子,很多人同时出现「幻觉」,甚至导致有人试图自杀,幸好被控制住。”   “「幻觉」的原因至今不明,所以请各位「有、可、能」进行动组的人,多点职业操守,赶在真的出人命之前,尽快查明真相。”   顾星泽沉声道:“还有没有问题?”   众人没再说话。   顾星泽转身并起手指,往里面一挥。   搭档只得不情不愿地挪了个位置,顾星泽坐下后,忽然感觉身后椅子背被人踢了一脚。   他皱眉回过头,看见陈韫抱着手臂靠着椅背:“考官,我有问题。”   “什么?”   陈韫脸上写着挑衅:“你是不是因为没钱吃饭,所以才来当监考?”   顾星泽:“……”   支票那件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这人为什么就那么懂怎么刺激他!   顾星泽破罐子破摔,想着既然如此,大家都别想好过。   他侧过身,压低声音道:“光是监考可没饭吃,你以为那里四辆车,我为什么得上这一辆?”   陈韫:“?”   他琢磨了一下,忽然对顾星泽露出活见鬼的表情:不是吧?   顾星泽冷酷点头。   妈的。   陈韫懂了。   这不是监考,这他妈是来相亲。   这事怎么还没过去,顾家人就那么死皮懒脸吗?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出发前,顾含桃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了。   陈韫也压低声音:“怎么忽然又开始了?你不是应该宁愿饿死,死外边,银行账户被冻结,都要誓死抗争吗?”   顾星泽冷笑:“那还不是因为「顾大宗师特别喜欢你」?他都那么喜欢你了,这婚约是不是更加板上钉钉?”   陈韫:“……”   他当时真的是为了恶心一下顾家人,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场觉得烫脚的还有另一个。   宿冬在陈韫腿上跳起,默默地跃到顾星泽搭档的座椅靠背上,敲了敲。   顾星泽和陈韫正瞪着,忽然一颗头缓缓伸出,挡在他们中间。   “不是说监考官不能跟考生搭讪吗?”傅考官幽幽看着顾星泽道:“不过我不是来打断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顾星泽:“……”加入个屁。   两个人各自怨气冲天,一脸晦气地移开视线。   前后左右五颗脑袋也默默缩回去,气氛终于恢复正常。   傀儡鸟深藏功与名,深沉地躺回陈韫腿上,刚躺好就被一只无情铁手抓住。   陈韫无意识地掐着手里的鸟,咬牙切齿:“顾沉璧,你坏事做尽……”   宿冬:“……”唉。   他伸了伸腿,缓缓装死。   众人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大巴直接把人拉到了一家宾馆前面,让众人先办理入住。   谢二一下车,掐指一算,低声道:“这地方有点邪啊,这大下午的,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冷。”   封不对也有些神色凝重:“对,从风水上看,这里三面封闭,地势低洼,是聚气之局。”   有些人觉得聚气是好事,但前提是聚贵气。祸福相依,谁知道最后聚来的是什么气?   天地风水,最自然而然的状态应该是流动的。「为有源头活水来」,一个地方如果「气」长期不流通,就会容易僵死凝滞。   所以修士最怕的就是这种地方,因为他们的能力来源本身就是天地间流动的灵气,气脉越凝滞,越让人感觉不舒服。   项圆咋舌:“这个地方现在才出事,也算了不起了,多半是因为靠近京城,有灵渠和龙脉压着。难怪平时不能大肆操办红白喜事。”   陈韫也感觉有些浑身不舒服,点了点头道:“先进去宾馆再说。”   如果是往年七夕前一天,千灯镇应该早就满街情侣,旅馆爆满。   但因为出了那几件事,所有原定参加集体婚礼的人都连夜撤走了,整个镇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宛若死城。   不过好处就是,现在宾馆里全是空房间,竟然够每人一间都有余。   陈韫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脱了外套,把宿冬鸟安在颈窝放好,刚下楼就听见楼下传来争吵的声音。   原来是段少爷对这家一看就开了七八年的老宾馆不太满意,开始吹毛求疵,问工作人员能不能换一家住。   “钱不是问题,这原定的房费也不用退了,给我换一家酒店就行。”段初阳怒道:“这宾馆竟然有蛇你们知道吗?把我的蛊虫都吓到了!”   工作人员满脸为难:“这已经是全镇最好的了……”   双边正吵着,忽然楼上下来一个穿着吊带上衣、工装裤,踩着人字拖的女人。   女人一脸刚睡醒,手指夹着烟,仿佛是从火灾现场出来的,满身烟气萦绕。   她从陈韫身边经过时,陈韫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因为被浓烈的烟味挡住,一时分不清出什么气味。   女人已经下楼了,开口就是一口沙哑烟嗓:“吵什么?”   段初阳怀疑地打量她,指着门口挂牌:“你们这破店开几年了?算危楼了吧?这还好意思挂「千灯镇最佳酒店」?”   宾馆前台言简意赅:“青姜姐,这人来找茬的。”   其他选手也放好东西,听见响动,纷纷出来走廊围观。   作为外地人来这里调查,却一上来就跟当地人闹僵,是大忌讳,实属傻逼行为。   最后上车的那队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架,但实在不敢得罪段初阳,于是转头寄希望于几位大佬。   结果发现那几位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简直是恨不得往段初阳头上泼十桶油,扇十里风,再狠狠加把火,满脸喜闻乐见。   吵啊!   吵得再响一点!   那队人:“……”   大佬们你们还记得大家都是队友,不是仇人吗?   要晋级可是大家一起晋级啊!   这赛还比得下去吗?不会彼此厮杀着最后喜送隔壁赛区决赛名额吧?   他们突然又想弃权了呜呜呜。   段初阳:“叫你们老板出来。”   女人:“我就是老板。”   段初阳:“叫你们镇长出来。”   那女人哼笑一声,朝段初阳弹了弹烟灰:“我就是镇长。钱?这我可不缺啊,弟弟。”   段初阳:“……”   工作人员擦着汗上来解释:“这位是叶老板,是千灯镇的主要投资商和开发人。”   原来千灯镇只是个市郊小村,尤其因为三面环山,背靠长城,交通不变,常年经济发展不起来。   后来正是这位叶老板砸钱投资,大搞七夕节这个文旅项目,才让千灯镇发展起来,说是镇长也确实不为过。   叶青姜环顾一圈,抽了口烟:“你们就是《走近科学》栏目组是吧?哟,还有漂亮小伙子。”   她刚才没留意,这时才发现陈韫:“你们栏目我好几期没看了,新主持人挺水灵啊,收视率不错吧。”   众人:神他妈《走近科学》。   工作人员满脸笑容地应了:“对,我们这几天可能要在这边先取材,别看这几位年轻,里面还有好几位专家呢,到时候麻烦您这边多多配合。”   叶青姜往烟灰缸磕了磕烟灰:“那行,你们可得给我们镇解释清楚了。鬼鬼鬼,这世界哪来的鬼,有什么东西不能靠科学解释清楚的?我们镇的营收额可就靠这一天,要是再影响到明年,乡亲们可难过活了。”   这反应,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   陈韫疑惑地收回目光。   ……   众人收拾完,一起下了楼,叶老板直接带他们去看出事的戏班子。   千灯镇上一条长街,各种灯饰已经挂了起来。   形态各自的灯都是成双成对,多是交颈鸳鸯、缠绵蝴蝶、或者直接就是牛郎织女人像,全都栩栩如生。   虽然灯还未点起来,但已经能够预想到了七夕那天,全镇灯火通明、辉煌如昼的盛景。   宾馆前台也跟了过来,主动道:“壮观吧?”   “我们村原本世世代代都是做灯的,手扎的工艺,别处买不到,逢年过节都一定要挂灯,所以才叫千灯镇。”   她神态一黯:“可惜出了这档事,游客和新人都跑光了,这些灯也没人看了。”   陈韫问:“既然明天没有游客了,那这些灯还点吗?”   前台不假思索:“当然点!赚钱是一回事,过节是另一回事,就算村子只剩一个人,这灯也得点,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众人都听见了,暗自沉思。   她笑了笑说:“你们人多,明天七夕可以一起逛一逛灯会啊。这些灯没人看,也会寂寞的。”   众人:“……”   逛灯会?   不拿其他人点天灯就不错了。   戏班子排练的地方很快到了。   班主一脸愁容地走出来,叶青姜主动问:“怎么?那几个人还魇着?掐人中没?熏艾草呢?都没有用?”   班主叹气:“唉,还嚷呢,一不留神就要闹自杀,只能绑着,愁人。你们就是栏目组吧?都进来吧。”   工作人员出发前已经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走近科学》的工牌,索勒和队友扛起了摄影机,谢二和顾苏差点为了谁是主持人打起来,最后一人分了一个假话筒,搞得跟春晚似的一样还要分男女主持。   众人已经非常入戏了,纷纷点头,进了门,果然看到几个壮汉被绑在床上,眼睛发直。   班主扯开其中一个人口里的布,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低声呢喃:“城要破了……城要破了,所有人都得死……所有人都得死……”   那声音和神情都滲人得慌,就像是真的看到什么东西,在反复陈述事实。   那人突然暴起:“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他眼睛瞪到极致,在床上拼命挣扎起来,班主和其他人按都按不住,最后还是索勒和队友扔了摄影机,一人按一边,才把他压着。   索勒诧异:“力气那么大?”   他们好歹是修士,体魄本来就比一般人强壮。   顾苏上前按住那人眉心,片刻后,那人终于安静下来。   顾苏对众人摇头,低声道:“魂魄没问题。”   顾苏走的是炼魂的路子,当初她在飞机上用来吓陈韫的恶鬼,其实就是她炼出来的一魂。   她说魂魄没问题,应当就是普通的发癔症。   难道真的就是出幻觉了?   但什么幻觉能让人疯成这样?   众人沉默一阵,谢谨问道:“班主,请问这个「城破了」是什么意思?你们有头绪吗?”   这也正是陈韫想问的。   他正凝神听着,宿冬忽然伸腿挠了挠他的脖子。   陈韫脖子最怕痒,被挠得一哆嗦,伸手把它两只爪子都牢牢锁住。   别吵,在听。   宿冬:“……”   班主想了想:“这……可能是跟我们排的戏有关系。”   陈韫:“你们排的不是「百家嫁女」吗?”   他刚刚进门的时候特意关注了一下,看见外面宣传栏上贴着红红火火,喜庆无比的海报:   张灯结彩,百家嫁女。   班主挠了挠头道:“哦,那是我们七夕的戏,后面中元节还有一出呢。”   “我们这的习俗你们应该知道吧?红事白事,都不能大操大办,一年里只有两天例外,分别是七夕和中元。”   “其中七夕办红,中元办白,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过外地人要是来,都是七夕来。毕竟哪有人特意到外地过中元节的,不嫌晦气嘛。所以我们中元节很少接待游客,戏就不太有名。”   “我说的那出戏呢,叫「撒豆成兵」,又叫「出北固」。”   陈韫忽然眼皮一跳,总感觉这个词有点耳熟。   果然,班主想了想,道:“顾澜你们认不认识?就玄朝那个历史人物。”   众人:“……”   这……这可太认识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边不仅有两个姓顾的,还有一个顾将军「特别喜欢」的。   班主:“当年顾澜将军辅助棣王,也就是后来的玄成祖镇守北平,点石成兵,逼退漠北骑兵,收复北疆十三城,这段故事在我们这边流传很广了,尤其是出了长城那一带,隔几条村就有人排。”   “但我们这里戏比较特别,排的是「出北固」,讲的是当年漠北骑兵气焰最盛,侵占北疆后,又围下北固城,威逼北平,顾澜将军在全城只剩下老弱妇孺的情况下,撒豆借阴兵,突破漠北骑军包围,扭转战局。”   谢二发出学渣的疑惑:“那这个千灯镇……”   班主乐呵呵道:“就是当年的北固城遗址啊。”   忽然,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那人眼珠子一轮,直勾勾望向顾苏他们,自言自语:   “城要破了……城要破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在场众修士忍不住听得心里发毛。   倒是叶青姜比较不知者无畏,把布麻溜地给他塞回去:“班主,等下我让医生过来给他们打几支镇定剂,应该就是被癔住了。”   班主挠了挠头:“唉,可能是这剧本身就神神鬼鬼的,才导致出现幻觉吧?”   众人一阵乱瞥,看向顾星泽和顾苏,满脸写着:自己祖宗,你们总得知道些什么吧?   顾星泽抱着手臂,低声道:“你考试问考官答案?”   这逼刚装完,顾苏就无意识地拆她哥的台了:“说实话,这段历史在牵机阁成立之前,没多少记录。顾大宗师又不写日记,具体怎么回事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啊。”   陈韫忽然道:“您说城内只剩「老弱妇孺」,那这几位大哥演的是什么角色?顾……澜将军借来的「阴兵」?”   班主道:“哦,那不是,他们演漠北骑兵。”   陈韫疑惑道:“他们演漠北骑兵,那为什么要害怕城坡了?城破了他们不是应该高兴?”   班主一琢磨,也觉得有些奇怪:“这,这人被魇住了,哪有道理可言?”   陈韫客气道:“班主,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看看戏?或许你们有录像吗?”   班主道:“这个有。本来是不能拍的,但前几年有个研究民俗的学者,说要来我们这取材,就破格让他拍了,资料还留在我们这。”   说到这班主还有点生气:“那小伙子当时说要给我们写进书里宣传呢,结果现在都没有影,净骗人了。你们栏目组可要好好宣传,我们这戏排得那可叫原汁原味,就地取材,你看我们这演员,入戏太深了都。”   「入戏太深」的演员正在床上唔唔抽搐。   众人汗颜,没好意思说他们也是来骗人的。   不过严格意义上说,他们这都几万人观看直播了,应该不算骗人吧?   班主把视频记录翻出来,众人挤在一个小破电脑前,准备虔诚观摩。   这段历史陈韫知道,相比于牵机阁这种玄之又玄的,这种收复失地的故事反而才是能够放进正史,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当年玄成祖仅仅是一个藩王,玄朝也尚未迁都北平。玄成祖不得太/祖宠爱,被调往北平镇守北疆,偏偏当时漠北各部族蠢蠢欲动,不知为何,仿佛如有神助一般,竟然在一个月内占领北疆十三城,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大肆屠城,甚至大军压境至北固口。   北固口地理特殊,三面环山,南靠长城,是一个标准的瓶口型,在军事意义上易守难攻,也是北平最重要的一道屏障,一旦北固口告破,北平万千百姓必然暴露于漠北铁蹄之下,任其蹂/躏。   漠北大军围城三日,或是每日往城内抛洒火箭,或是往水源处倒下毒药。北固城百姓死守不出,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棣王一个月内丢了十三座城池,已经是焦头烂额,一日连发三道陈情表,发誓全家死守北平,只求朝中支援。但朝中人心惶惶,几乎没有人敢自请出兵。   这个时候,当时在天衍门修行的顾澜却主动请缨,前往北平助阵。   这就是《出北固》的前两折内容,《围城》和《请缨》。   这出戏没有舞台,道具也不多,众多演员就在千灯镇的空地上表演,十分考验信念感。   如果说前面稀稀拉拉几个「骑兵」和纸糊的城门最多让人感慨戏剧艺术的间离感,等到顾澜将军的演员一边念着台词,一边出场的时候,众人就实在绷不住了。   只见此「顾澜」摸着雪白胡子出场,手持羽扇,带着乡音:“俺本北山巅,修真养性,烧药炼丹一神仙,奈何怜苍生苦楚,下山指点迷人间。凭俺剑挥星斗,志逐风雪,换得明君稳坐九重龙凤阙,百姓兴得千载丰收年。”   顾苏:“别的就不提了,请问一下,为什么这个顾澜会长胡子呢?而且他出征时才二十岁吧?为什么胡子是白的呢?”   班主:“啊?你们不觉得这样显得比较仙风道骨吗?”   众人盯着这满身横肉的「顾澜」,心中呐喊:哪里仙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刻板印象!   封不对嘴角抽搐:“而……而且,你们这台词,不是魔改人家诸葛丞相的吗?你们这词谁写的?怎么顾大宗……顾澜将军是没有自己的台词是吗?”   班主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快看下一段,可感人了。” 第三折 《披白》里,仙风道骨的「顾澜」终于进了北固城。   只见北固城中,四处挂满白灯笼,白绸飘飞,原来城中老弱妇孺已经独力难支,准备举城办丧事。   饰演「老弱妇孺」的演员轮番上阵,表示誓死不降的决心。   周围唢呐齐吹,一时之间鬼哭狼嚎。   「顾澜」看得直摇头,大声感慨:“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看我玩周天度知时运,操瑶琴七月雪纷纷!”   于是周围道具组开始往「顾澜」头顶洒纸钱,表示「雪纷纷」。   众人:“……”   救命啊,借他们一双没有看过这剧的眼睛,他们已经无法再直视顾大宗师了。   班主看得眼泪汪汪:“这一段最感人啦。我们一般唱到这,家家户户都会烧纸钱,集体哭坟的。”   连叶青姜也一脸感慨:“排得真好!”   陈韫感觉宿冬的爪子跟患了帕金森一样,不停地抠他的衣服,都快把他衣服抠烂了。   陈韫缓缓问:“是这样的,请问一下,不是说「操瑶琴」吗?为什么最后这个顾……呃,这个演员在吹唢呐呢?”   而且还非常卖力,吹得胡子都快掉了!   班主:“哦,我们乡下人哪里会弹古琴那么高级的东西啦。吹唢呐不好吗?应景热闹,又接地气。”   众人:“……”   这是地气吗?   这是接地府啊!   最后一折自然是全剧高潮,顾澜站在一块石头上,以示为「山顶」,洒下黄豆道:“诸乡亲莫怕,待我剑上呼风雨,笔下动鬼神,九泉借得阴兵来,愿为生民守河山——”   于是一群将脸涂成青黑的「阴兵」上阵,一阵拼杀,破「城门」而出,将漠北骑士杀倒在地。   周围村民欢呼,各自熟练地拿出扫帚,把地上的黄豆和纸钱扫干净。   班主抹着眼泪道:“怎么样?你们看完了,是不是觉得这剧排得特别好?”   众人僵着脸,纷纷点头,直夸排得好,心里其实想的是,难怪那个民俗学家都要跑路了,这种人物崩坏大作,顾家没有上门要求形象赔偿真算你们逃过一劫。   众人又在戏班里逛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其他特殊之处,只得暂时离开。   叶青姜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我再带你们去派出所看看吧。那对出事的新人已经走了,说这里闹鬼呆不下去,但他们在派出所留了笔录。”   陈韫感觉刚才宿冬有点异常,特意走慢了一点,坠到了队伍最后,想问问情况,但还没问出口,就发现旁边有人也特意缓了脚步。   是谢谨。   谢谨和陈韫并肩走着,长街两侧都是七夕花灯。   谢谨开口道:“这条村子七夕成婚的习俗有些奇怪。”   没想到谢谨竟然主动找他说话,陈韫点了点头:“嗯,确实奇怪。”   七夕确实是传统的「情人节」没错,但是稍微对传统讲究一点的,都觉得七夕成婚不太吉利。   一是因为七夕和阴气最重的中元节接近,而且刚好隔了七天。《易经》里以「七」为阴阳循环的极数,例如「头七回魂」,是从这个传统出来;   二则是因为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感人,却未必美满,谈到婚嫁,总有些天人永隔的不详兆头。   陈韫:“这条村子存在了那么久,难道特调局就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谢谨:“现在的网红ip多得是乱用,在重阳节当天结婚的都有,都是噱头。只要不出事,大家愿意,特调局也管不过来。但现在看来这条村子选在七夕成婚不是赚噱头,而是传统。”   陈韫非常自然地接过话:“任何反常的东西能成为传统,背后肯定有原因。我们这次比赛要解谜的,恐怕不只是这个案子,还有这个村子背后的事。”   谢谨顿了顿:“对。”   他习惯要跟顾苏和队友解释思路,但陈韫接得又快又准,让他一时有些不习惯。   他笑了笑:“嗯,所以我估计考题不会太简单。我们既然现在是队友,希望我们能信息互通,好好合作。”   前头,顾苏和谢二还在抢主持人的牌子,忽然一回头,看到陈韫和谢谨竟然走在一块,顿时满脸活见鬼了。   谢谨发现他们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回到顾苏旁边。   谢二朝封不对和项圆「吡——」了几声,使了个眼色,缓了几步,对陈韫低声问:“谢谨跟你说什么?他这个人外号「白莲花」你知道吗?心黑得很,说话不能信的。”   陈韫:“嗯,知道,他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另外的信息。”   这次比赛是团队晋级,但最终积分却不是按团队来算,而是按个人对解谜的贡献程度算分。   什么「相亲相爱」,估计是难实现,别互相坑就不错了。   这个镇的所谓派出所非常小,跟隔壁居委会肩并肩,十分便利,居委会大妈嘴炮技能失效时可以随时扭送人民警察进行物理说服。   路过派出所的时候,陈韫顺便往居委会里扫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只见「见义勇为表彰栏」下面,赫然贴着一张照片。   这人陈韫简直太熟悉了。   是四年前就死了,连骨灰都被他扬了的,陈往矣。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发红包,谢谢大家!! 第44章 成婚   陈韫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陈往矣的照片。   难道陈往矣来过这个地方?   宿冬也知道陈韫在想什么, 在他肩上沉声道:“这照片最起码是四年前的了。”   四年前,陈往矣还活着。   他一向行踪飘渺,活得跟个通缉犯似的, 如果真的来过这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摄像头还在,陈韫按耐住直接去问的冲动, 先跟着众人进了派出所。   民警道:“你们来问那对新人是吧?”   他拿出留下来的笔录:“当时那对新人在我们村预订了全套婚礼流程, 但前几天突然说有急事,等不到七夕,非要提前办。乡亲们没办法, 就给他们办了, 说好了坏了规矩,后果自负。没想到那新娘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传闻,自己精神紧张过度出现幻觉,还非说我们这里闹鬼,这不是故意找事吗?”   段初阳也觉得这对情侣有点毛病, 抱着手臂问:“有急事不能改天办?知道容易出事还非要赶着作死?”   民警看段初阳一身名牌, 不懂民生疾苦的样子, 解释道:“心疼钱吧。集体婚礼的服装、道具、花果食品, 都是要专门定制的, 要是取消婚礼, 这个订金也退不了。”   顾苏插话:“你们整套婚礼有整套固定流程?”   民警道:“对啊, 这是我们村特色, 仿古制的中式婚礼,别的地方都找不到那么严谨的。”   陈韫又问:“乡亲们是怎么答应提前办的?或者说你们村之前有人试过这样提前吗?没出事?”   民警想了想:“这……还真没有人试过提前办, 虽然现在的年轻人都觉得传统不算什么, 但传统毕竟是传统嘛。就是因为没有先例, 大家觉得试试也没什么。但没想到就是出事了。”   “说来, 我们村的戏班子也出事了。”民警挠了挠头,开玩笑道:“难道真是我们村最近风水不好?那改天可要请几个大师来看看。”   几位挂着《走进科学》牌子的「大师」跟着嘻嘻哈哈掩饰过去。   等众人把整件事梳理清楚,已经到饭点了,叶青姜说:“我们宾馆本来备好的酒席半成品都没人吃了,等下你们直接去宾馆吧,当请你们栏目组吃饭了。”   现在的修士都不讲究辟谷,听说有吃的,众人都稀稀拉拉表示那就先回宾馆再说。   陈韫确认摄像头没有跟着他,稍留了一步,问民警道:“我看隔壁村委会栏目上贴了张照片,有点像我一个朋友,想问一下你们还有印象没有?”   民警转过去看了看,恍然:“哦,你说这个人。”   “有印象,那名字我现在都还记得呢。当时好像我们村刚开发不久吧……应该是五年前,他来这边说是民俗考察,挨个采访,到处参观,还拍了不少照片。”   陈韫:“……”   那个鸽了班主的民俗学家不会就是陈往矣吧?   “后来是我们村西山有一晚山体滑坡,无声无息的,差点压垮几户人家,是他及时发现的。照片就是那时贴上去,大家也忘了取下来。”   “西山?”   民警指了指:“喏,那头。不过山体滑坡后路就不好走了,经济发展起来没人去砍柴,就没再修路。很危险的,你们最好别去。”   “哦对,你如果真的认识这个人的话……”民警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当时还留了一点东西在这里。”   陈韫眼中闪过诧异,报了名字,心道不是吧?陈往矣又给他留东西?   而且他怎么预料到自己会来这个村的?   民警翻出一个陈旧的登记本:“名字对上了!陈韫。”   陈韫眼尖,看到登记本上的名字赫然写着:陈圆圆。   陈什么?   他嘴角抽搐,一个蓬头垢面的大老爷们管自己叫「陈圆圆」,难怪人家民警过了八百年还印象深刻,恐怕午夜梦回都能笑出声来。   “唉?没想到还能走动。”民警递给陈韫一个手表:“你怎么那么久才来,说是放一会儿,你看这都五年了,当我这寄存处呢?”   陈韫含冤背锅,僵着笑容道了歉。   宿冬停在他手腕上,对手表仔细看了看,伸腿敲了敲,摇头表示暂时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外面已经有人叫他了,陈韫只得先将手表揣进口袋里。   ……   宾馆一楼的就餐区。   陈韫、封不对、谢二、项圆坐了一桌,其余人也各自和初赛的队友坐在一起,显然是准备先内部交流一下情报。   陈韫暂时没提陈往矣的事,只是道:“现在两个线索,一个是新嫁娘,一个是戏班子,他们看到的都像是某种对应他们身份的画面。这些人只是受到惊吓,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伤害,如果这件事背后真有妖怪,总感觉不像是想人,倒像是……”   谢二摸了摸下巴:“放电影的。”   “是,就是不知道这个「放电影的」目的是什么。”陈韫一边思考一边往盘里倒入致死量老干妈:“「扶乩」、「通灵」,实际上都能够达到观看未来,或者过去的效果,就像你的盘古眼,能够看到未来的画面一样,只是这些人不是主动,而是被动地画面重现。”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没有人在操控,只是因为「气」的残留,忽然之间被特殊条件触发了。”项圆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这个地方常年滞气,发生的事情就像岩层一样层层堆叠,说不定上是刚好风一吹,过去的场景就「出土」了呢?”   陈韫分神了一瞬,想到宿冬那天跟他说的:“如有交缠,必留痕迹。”   再回过神来,发现宿冬正在抬爪子,把他的辣酱瓶子推走。   陈韫:“……”   他对上宿冬漆黑的眼睛,宿冬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陈韫只得当作没看见,没再去够瓶子。   谢二道:“但是还挺奇怪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难道就是因为破了规矩?但那个戏班子又说不通,他们不算破规矩吧?”   封不对:“会不会是惊扰到了什么?你看,全程保持安静,不能大声喧哗,像不像睡觉时不让人说话?”   项圆自以为很幽默道:“可能地下埋的是王母娘娘?”   其余三人:“……”   不,这并不好笑。   三人吃到一半,索勒和队友忽然走过来。   索勒一本正经地问:“发现了什么?”   陈韫随口道:“王母娘娘。”   索勒色变:“真的假的?西王母不是应该在昆仑山吗?怎么管到京城来了?”   陈韫:“这你也信?”   队友捂脸:唉,又丢人了。   索勒忧伤道:“我自从听说这次任务又跟顾大宗师有关,我就开始害怕。”   这已经算是应激后创伤了。   陈韫忽然笑了笑:“你不是说欠我一次?准备什么时候还?”   索勒的队友:“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顾大宗师已经飞升了,我真的怀疑你在故意耍我们两个。”   还真是故意的。   索勒和队友对视一眼,道:“算了。我们确实是有个情报。”   索勒道:“你知道鄂叶集团吗?”   陈韫摇了摇头。   索勒:“现在我们省那边的矿产基本都归国有了,鄂叶集团是目前最大的私人矿产持有企业。而这个集团就挂在叶青姜兄妹名下。”   陈韫:“你的意思是?”   封不对颤声道:“意思是叶青姜家里有矿!她之前不是跟段初阳开玩笑,她是真的有钱!”   陈韫思忖:“一个特别有钱的人,专门窝在一条外地的小小的旅游村开宾馆?为的是什么?情怀?”   谢二:“是不是因为受过情伤?所以才搞这么一个「情人村」啊?”   陈韫:“你胸前应该挂《人间真情》,不应该挂《走近科学》。”   陈韫想起叶青姜身上奇怪的气味,当换情报道:“如果你们鼻子灵的话,可以试着闻一下她身上的气味。”   索勒和队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众人吃完饭,顾苏站出来说:“我和谨哥几个人打算趁七夕还没到,复演一遍那对新人的婚礼流程。如果你们想来的话,可以一起。”   目前为止,那些人遇到的所谓「幻觉」,都是大家听来的,只有让「幻觉」再出现一次,才能知道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那些人神经错乱了。   当然,最好是真的能引出什么东西,运气好的话让那个他们一把抓住,说不定直接就能结束比赛。   陈韫往后看,和谢谨视线对上。   这一定是谢谨提出来的。   提前过一次婚礼,肯定大家都会想到,而且大操大办,肯定瞒不住人,这时候与其各自偷偷去完成,倒不如大大方方提出来,相当于卖个人情。   谢二问:“跟着去?还是我们另外想办法?”   陈韫:“还有的选吗?其实就算他们不主动提出来,我也有点想主动跟他们合作。”   “蛤?”陈韫脸色复杂,扫视一圈:“在场就顾苏一个女孩儿,要是不跟着去,你们谁来当新娘?”   三人:“……”   他们想象了一下,一阵恶寒,对哦。   其余人也都答应了。很快,顾苏他们就去问叶青姜借来了婚礼仪式道具,因为出事后订金全退了,所以定制好的服装道具都没有被带走。   叶青姜对他们栏目组这勤奋工作的劲头颇为欣赏,还指点道:“你们要是怕扰民,可以直接去白天经过的那条大道,那条街周围都是商铺,晚上关门了,老乡们也不住那边。”   一切本来进展顺利,但当众人对上花轿、唢呐、迎牌,还有n套荧光黄搭配胸前一个「喜」字的迎亲服,顿时陷入沉默。   除了有人要当新娘,竟然还要有人抬轿子、吹唢呐?!   顾苏原本对自己被钦定当新娘这件事还有点郁闷的,当下飞快地抢过凤冠霞帔,以防有人无耻到要跟她抢任务。   众人于是抽签。幸好陈韫这次有项圆在,成功逃过一劫,抽到个比较轻松的敲锣工作。   封不对和另一个最后加进来的人则凭借技术优势,成功获得吹唢呐的职位。   索勒和队友、还有两个看起来在场最强壮的东北汉子,一脸怨念地当起了轿夫。   众人直接去到大街上,各就各位,开始正式「迎亲」。   吵嚷撕裂宁静夜色,原本安静的大街上一下变得惨烈起来:   “靠,封不对你家不就是搞这个的,怎么唢呐吹得比「顾将军」还难听?”   “你也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出殡的,不是迎亲啊!”   “别晃了别晃了!有病啊!白长那么大个子了,抬个轿子都走不齐!”   “段初阳你敲锣能不能走点心,好歹给点节奏啊。”   “一个新郎都没有的破婚礼,差不多得了啊!”   陈韫听到这句忽然心里一突,手下的动作也停下来:对啊,新郎呢?   为什么出事的是新娘,而新郎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他还记得那张海报上,似乎也没有出现任何新郎的身影……   轿子内,顾苏一掀头巾,伸出个头来:“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晕轿了!快放我下来!闹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众人不甘心问:“你就没有反应?”   顾苏蹲在路边吐了一阵,缓缓抬起头,皱眉:“仔细想想,还是有的,似乎体内多了一股煞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真的有女鬼附身到顾苏身上了?   顾苏猛然露出森森笑容:“我被折腾得想杀了你们啊!”   众人:“……”   她把手里的红盖头往轿子里一扔:“你们谁爱演这个新娘子谁演吧,反正我看我是引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唯一的女士罢工了,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是就这样放弃吧,明天就是七夕,过了七夕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不知道会不会生出另外的变数。   但要是真的换自己上……众人一看还悬在旁边的摄像头,猛然摇头,不行!要脸!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顾星泽和搭档看戏看够了,搭档悠悠道:“对推进线索有贡献的考生,可以加分的哦。”   众人突然异口同声:“没问题,我来!”   顾苏一推谢谨:“谢谨哥哥跟我身高差不多,完全可以穿我的衣服!”   身高一米七七,在场男士中除了未成年的项圆最矮的谢谨:“……”   听我说,谢谢你。   最后那队人也推了个队友出来,生怕选不上,疯狂爆料:“他平时女装的!只是私底下偷偷穿!”   队友捂住脸:“我们全家啊啊啊!”   段初阳扭扭捏捏,万分迟疑:“如果你们求我……”   众人:“……”没人求你!   索勒站出来,疯狂示意队友想想推销台词。   队友卡壳:“他……他……”   最后实在过不去那关,他沉痛地拍了拍索勒宽阔得能跑马的肩:“算了,兄弟,这丧良心的分咱们不赚。”   封、谢、项一人捧着陈韫一边脸,还有一个托着下巴,堪比老鸨展示花魁,诚恳道:“看看,看看这张完美的脸,不让他穿一次新娘服,你们不觉得遗憾吗?”   陈韫浑身僵硬,额角青筋爆跳,真是够了。   他,就算拿不到第一,输在这里,也不会愿意穿女装!   而且顾苏都招不来了,谁知道是不是压根就是那新娘胡思乱想,那他不是白丢人了?!   宿冬抖了抖翅膀,低声道:“你对「气」敏感,说不定真的能获得有用的情报。”   “呃……”陈韫缓缓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没问题,我可以。”   ……   陈韫仗着现场投票的优势——索勒就不说了,那个传说中的女装大佬竟然也把票投给他,实在令人悲喜交加——获得了当新娘的机会。   由于这个地方估计是没有他这个体型的新娘,加上陈韫一心想着糊弄,把外袍披上,再往头上盖块红布就草草了事。   他缓缓躺进花轿里,提前领略到心如死灰,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感觉周围人的悲喜都与他无关,他只感觉吵闹。   宿冬跳进轿子里,离陈韫远远的,一会儿抖抖翅膀,一会儿假装梳理羽毛,生怕殃及池「鸟」。   索勒他们终于摇摇晃晃地起轿了。   晚风吹过艳红的纱,仿佛有手轻轻撩起帘子。   这个地方本来就位于山谷,夜晚气温更低,完全感觉不到已经到了农历七月,陈韫披着针针细织的喜服,甚至还感觉有些冷。   外面哭丧似的唢呐齐鸣,锣鼓喧天。   陈韫忽然听到耳边多了一阵尖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是一个女人在吊着嗓子,且悲且喜,唱道: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陈韫忽然意识一晕眩,再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变得小巧,手中揉着一张陈旧的鸳鸯帕子。   “他”虽然眼含热泪,脸上却挂着笑,情绪极其复杂,陈韫竟然一时分辨不出这人是高兴还是难过。   窗外又有人高声唱:“吉日良辰当欢笑,何必鲛珠化泪抛?”   风再次荡起帘子,「陈韫」冷不防余光瞥见,外面的漫山遍野白绫飘飞,树梢上挂满灯笼,不过样式不是鸳鸯蝴蝶,而是写着一个「奠」字。   忽然,眼前光线一亮,陈韫的意识骤然回笼。   一只小鸟叼着红盖头,歪头看着他,无机质的眼睛里蕴着暖光。   陈韫胸口一滞,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进入到某个新嫁娘的「记忆」中了。   而且那窗外场景分明荒野遍地,从那人送亲的人穿着打扮看,倒像是……古代。   轿子已经停了。   陈韫预感不妙,一手掀开盖头,一手扶着门框,在灯下探出头,眉眼映着光,艳丽得像是要烧起来:“怎么?”   大街上静悄悄的。   顾星泽把枪收回:“你的加分有了。”   众人回到宾馆把东西都还回去后,陈韫才知道,原来就在他进轿子后不久,就有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先是红灯笼忽然变成了白灯笼。   再是花轿上挂的红绸缎,也全部变成白绫飘飞。   要不是他们还算沉得住气,一般人很可能直接就吓得将轿子扔了。   周围场景也发生了变化,如虚影般交叠在房屋上,和陈韫那时看到的一样,都是是尘土飞扬的土路,有十几抬花轿沿着山路,摇摇晃晃往前方走去,所有都是同一个目的地。   索勒脸色有点发青:“而且这些白绸不是「幻觉」,是真的。你们看。”   他亮出一块布,露出犬齿:“拍到我脸上时,我还咬了一块下来。”   众人:“……”   这该夸你什么都敢上嘴咬,还是夸你咬合力真好。   “如果都是真的,那也太离奇了。”谢谨思索:“那些远景还好说,但什么东西能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瞬间将灯笼、绸缎都换了,然后又一瞬间变回去?厉鬼也做不到吧?”   项圆道:“陈韫哥,你看到什么没有?”   陈韫将他的经历也都说了,众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哭又笑?什么婚结的那么吓人……”顾苏低声道:“可别是冥婚吧?”   作者有话说:“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何必鲛珠化泪抛?”——出自《锁麟囊》 第45章 当年   叶青姜满脸倦意, 又一次不知道躲去哪个角落抽烟,把自己整得跟浑身冒烟似地回到房间。   她进房门也不开灯,习惯性地摸黑在沙发上瘫下, 刚合上眼睛,忽然听见耳边传来细细一声, 诡异无比, 似笑非笑: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叶青姜骤然睁眼,浑身紧绷, 准确无比地看向窗外。   那里正被月光映着一个人影, 头顶盖着布,俨然是新娘子的模样。   忽然,她身后又幽幽传来一声:“吉日良辰当欢笑,何必鲛珠化、泪、抛?”   这次,叶青姜眼中闪过盛怒, 头也不回, 夹着香烟在空中画了圈。   星火倏然袭向声音来处, 一张浮在空中的新娘剪纸瞬间化为灰烬。   叶青姜指尖凝成一缕森森黑气, 冷笑:“敢在老娘面前装神弄鬼?”   然而下一刻, 她却忽然止住动作。   只见房间内, 一盏摆在桌上的灯笼骤然亮起火苗, 光从红纸片里透出来, 也映出上面贴着的双喜字样。   那光蔓延,叶青姜指尖的黑气霎那间化去。   桌旁, 陈韫撑着半边脸, 不知道在这件房间里等了多久, 隔着灯光盈盈看着她, 嘴角噙着笑:“不敢,不过是确认一下你听没听过这段词而已——鬼、新、娘。”   “不过,我现在发现你不是鬼。”陈韫望向她的手指道:“你是,魔。”   “呃……”叶青姜手上的烟微颤:“你,你能净化魔气?”   陈韫:“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叶青姜却忽然不着急了,在沙发上坐下,深吸一口烟,微微一笑:“小帅哥,你独自一人深夜闯进女士的房间,可不安全。”   至于这个不安全的是谁,显然不用明说了。   陈韫:“我不是独自一人。”   他打了个响指,宿冬叼着从叶青姜抽屉深处找到的鸳鸯手帕飞上来,漆黑的眼睛也注视着叶青姜。   叶青姜一见到那张手帕,脸色明显变了一瞬。   陈韫道:“今晚,我们在重演婚礼现场的时候,那对新人看到的画面再次出现了。这一次出现的「另一个」新娘,手背上带了一道胎记,跟叶老板你手上的一模一样。本来我只是猜测,没想到竟然真的在您的房间找到这条手帕。”   “竟然又出现了吗?”叶青姜缓缓叹了口气:“那可希望你们那位小姑娘别被吓到了。”   陈韫:“嗯,她没事。”   出事时新娘又不是顾苏,她当然没事。   “我想我们应该不是敌人。”陈韫将手帕礼貌递回去:“既然你选择让特调局介入这件事,就该把更多的信息告诉我们吧?”   “知道我是魔,却认为我不算敌人么?”叶青姜想了想:“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事,但事先声明,这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为什么当年的画面会重现,我也一无所知。”   “当年的事说来其实也简单,你们都看过那出戏了。”   “「出北固」。”陈韫低声道:“所以「百家嫁女」和「出北固」其实应该是同一出戏,对吗?”   在吃饭的时候,封不对还无意中说了一句:“这个地方气脉隔绝,理论上来说很难借到阴气。”   他挠了挠头:“虽然我们封家祖宗当年和顾大宗师是师兄弟,借阴兵的法子也说得过去,但地方怎么借啊?反正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有鬼玺在手也借不来。”   当时谢二说了句“要不然人家怎么叫「半步成神」?”众人也就没再放在心上,但反反复复出现的红与白,悲与喜,尤其是七天之隔的七夕与中元,让他不得不多想一寸。   如果阴魂没办法借,就只能现场造。而此地气脉封闭,就最好成煞炼凶的场所。   那所谓的「阴兵」,是不是新嫁娘们的鹊桥回魂?   所谓的「出兵」,是不是……「出殡」呢?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只是大家总下意识将顾沉璧往好处想,觉得他行事必然磊落光明而已。   宿冬安静地蹲在灯旁,每一根羽毛都被映得通红,眼睛倒映出陈韫的表情。   叶青姜含糊地叼着烟,微微侧过头,像是陷入回忆。   忽然,叶青姜「噗」一下笑出声:“嘿,小伙子,你是不是对顾将军特别有意见?”   陈韫原本屏息等着揭开残酷真相,忽然被这样一打岔,一顿:“嗯?”   “你知道你刚刚什么表情吗?”叶青姜憋不住地闷笑:“一副急着把顾沉璧打成反派,然后准备跳起来给我们申冤的样子哈哈哈。”   “你是不是还很担心我们被他pua,被卖了还要给他写剧本哈哈哈,哎呦,乐死我,你也太可爱了点。”   陈韫:“……”   拳头,忍不住硬了起来。   宿冬借梳理羽毛扭过头,眼中也闪过促狭。   叶青姜擦了擦眼泪:“算了,不逗你了。”   “这要从当年漠北骑兵忽然势大,接连侵占十三城说起。”叶青姜玩着烟:“他们兵力忽然强盛,靠的是不是兵器,而是——魔气。”   陈韫呼吸一滞,蹙眉道:“魔气是那个时候开始出现的?”   “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漠北各部族突然获得了控制魔气的方法。他们发现,只要将魔气注入士兵体内,这种魔兵不仅开肠破肚都不死,而且极其忠诚……忠诚到几乎没有自己的思维。”   “一开始,他们仅仅只是在自己人身上做实验,到了后来,他们每攻下一城,就屠尽全城老弱,妇女,制造出滔天怨气,并利用这些怨气导入城中青壮男子,或者军队俘虏的体内……”   叶青姜手中的烟已经被碾成灰烬,她低下声:“而那些跟漠北有着血海深仇的男子们,则被魔气控制着,被迫挥刀屠杀自己的同胞。”   “魔气现有,兵力现成。漠北部不费一兵一卒,只管烧杀抢掠,每攻下一城,都会多一批供他们差遣的魔兵。”   “什么是人间炼狱。”叶青姜笑了笑:“不过是阎王看了都要摇头罢了。”   陈韫沉默片刻,他忽然想起:“所以戏班里的「漠北士兵」一直害怕「城破了」……是因为当年城里的,是他们的亲人,对吗?”   “对。当年北固城被征兵最多。原本我们送家中男子出征时,已经明白,他们恐怕再也回不来。”叶青姜语气平淡:“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是回来了。”   “他们就在城门外,头破血流,开肠破肚,痛苦万分地被控制着往城里的亲人投掷火箭、扔石块,用鲜血淋漓的头叩着城门。”   “而我们所有人守在城里,背后是象征国祚绵长的城墙,是北平的万千百姓。心心念念的亲人回来了,我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开门。”   叶青姜点了一支新的烟,歪头淡笑:“你觉得是城内的人可怜一些,还是城外的人可怜一些?”   陈韫没有回答,只是道:“千灯镇……或者说北固城地势特殊,如果当时已经存在大量魔气的话……你就是那个时候入魔的?”   叶青姜「嗯」了声,奇怪地看着他:“你似乎对魔气非常了解。没错,我后来才明白,北固城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因为风水的原因,非常容易凝聚魔气。当年祖宗交代我们,不能随意大哭、大笑,不能高声宴宾客,不能痛哭别至亲,就是因为七情六欲走到极处,容易生出魔障。”   “所以当时漠北部一心要攻下北固城,正是想要炼出更强大的魔兵。”叶青姜道:“当时的我们其实已经有些被魔气影响了。而顾将军来北固城,不是救人,而是来……屠城的。”   陈韫:“……”   “不奇怪吧?那是显而易见的决断。”叶青姜轻描淡写:“与其让我们化魔,不如死去。先屠城,然后以咒术封印整座城池,加固北长城边境,让北固城成为名副其实的「北方之固」,绝魔兵于边境,守住北平。杀伐果断。”   “但你并没有死。”陈韫:“不,应该说你还是入魔了,而且保持着清醒的神志。”   “因为北固城出现了一只凤凰。”叶青姜认真道:“是顾将军和凤凰火救了我们。”   陈韫:“??”   叶青姜皱眉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只知道当时出现了一只凤凰,顾将军告诉我们,它的火焰能够净化魔气……就像这只灯笼。”   叶青姜用手眷恋地抚摸过灯笼上的喜字,她的掌心瞬间化出黑烟,又在空气中消散。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有点灯笼的传统吗?”叶青姜道:“因为灯同等,也是因为光能照亮人心,净化一切黑暗。当年那只凤凰留下一团火,就是这团火焰,让我们逼退了魔兵,也让一部分人入魔后依旧保持神志清明。”   “所以我想问你。”叶青姜沾满黑气的手向陈韫摊开:“为什么你也能够净化魔气?你也是凤凰?”   她好奇地看了看宿冬:“传说百鸟朝凤,这是你的手下?”   “不是,我们都不是鸟,算了,这个先不解释。”陈韫:“我也不知道我体内的火焰是怎么回事。那只……凤凰现在还有留下什么记录吗?”   叶青姜摇头,叹气:“我也不清楚啊,要是知道,我就时不时找上门去烫一烫了,老实说魔气积太多还挺难受的。”   陈韫:“……”   什么叫烫一烫,你当凤凰是拔火罐吗?   “不过,当年顾将军去过西山一趟。”   陈韫心道,又是西山?   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了解,陈韫也就不打算再久留。   叶青姜往沙发上一靠,叼着烟懒洋洋道:“准备走了?要去告诉你那个上司吗?”   陈韫瞥了她一眼:“当年的事跟考题没关系,现在场景重现的原因还不明,又没分加,我说来做什么?但你最好找个圆得起来的说辞先糊弄一下,不然他们早晚也会问到你头上。”   “还有。”陈韫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当年的轿子……白绫上有没有缺片布?”   叶青姜奇怪道:“什么布?这我哪注意得到。”   “算了,没事。”陈韫摸了摸口袋里的手表,感觉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   陈韫避过人回到房中,刚换下衣服,免得沾上叶青姜身上的烟味,就听见有人敲门。   谢二道:“陈韫!外头有居民区着火了。”   陈韫出来问:“怎么回事?”   好几个人都已经聚到了宾馆门口,远远能看到某栋居民房屋冒出烟气。   索勒和队友已经去看过回来,对众人道:“好像是挂的灯笼掉下来了,幸好他们村防火意识很到位,发现及时,现在火已经灭了。”   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没有异常的灵力波动。”   看来就是自然形成的普通火灾。   身后,段初阳忽然骂骂咧咧地下楼,一手提着一条人臂长的死不瞑目的赤练蛇。   “我就说这宾馆有蛇!咬我就算了,刚刚还咬了我的尖尖一口,要是尖尖中毒了怎么办!”   陈韫问:“尖尖是谁?”   项圆解释:“一条剧毒尖吻腹。喏,他腕上缠着的。”   陈韫凝神细看,果然看到一条泪眼汪汪的小蛇。   “呃……”他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如果毒蛇咬了毒蛇会不会中毒。   叶青姜也下楼了,一看这架势:“呦,弟弟,又哪里不满意啊?”   那条尖吻腹一见人就乖觉地缩回衣袖下面了。   段初阳拎着蛇,撸起另一边袖子,亮出两个煌煌大洞:“你们这宾馆竟然还有毒蛇咬人?”   叶青姜诧异:“咦?那你怎么还没死?”   段初阳:“……”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他确实面色红润,有些难以解释。   段初阳一时卡壳:“我……我一个炼蛊……”   身后众人赶紧捂住他的嘴,一旦在普通人面前暴露,那是全团队警告啊,顿时冷汗直冒道:“他意思是他家里特别有钱,为了防止有人下毒,已经养成抗毒体质了!”   叶青姜一脸惊讶:“哦,厉害啊。”   陈韫一个知道叶青姜底细的,看得是嘴角抽动。   但蛇一般是野生动物,会出现在宾馆里确实挺奇怪的。   叶青姜侧过头的时候,对他微微一摆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很快又散了。   此时已经是接近午夜时分,顾苏竟然打了个哈欠,打完才有些莫名其妙:“奇怪,我怎么困得那么快?”   按理来说,修士体魄强健,几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都可以支撑下去。   封不对和项圆竟然也揉了揉眼睛,嘀咕道:“确实有点困了。”   封不对低声道:“这个地方的风水开始起作用了,大家的灵力都在被削弱……看来我们得快点完成任务才行,我怕拖到中元节,真的会出大事。”   陈韫点点头,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叶青姜在讲完当年的事之后,更是给他一种不详的预感。   路过大厅回房间时,陈韫正好看到最后上来的那组人里,女装大佬正在卜卦。   他脚步停了一下,探头问:“怎么样?”   那组人神色凝重,叹气摇头:“不妙。”   陈韫看了一眼,艮上巽下,为蛊卦。   得此卦者,艰难迷惑之时,事事不如意,但只要找到突破口,未必不能转危为安,其实算个中下卦象,在这种考试里面,只要不出大凶,都在正常范围内。   陈韫:“这不是还行么?”   “不是卦象不妙。”女装大佬哭丧着脸:“是卦象的变化不妙。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卜第一卦,下车后卜了一卦,饭后又卜了一卦,直到现在……”   “呃……”陈韫:“你卜那么多次干嘛?”   一般而言,除非出现大转机,大变化,不然一天之内卦象不会有变的。而且卜算需要庄严,他这样一天卜四次,相当于祥林嫂反反复复叨叨那点事,卦估计都被他问烦了。   “我焦虑嘛。”女装大佬:“我早上卜的时候还是上离下离,告诉我出门见喜,下车后是鼎卦,饭后就突然变成泽水困,现在再卜一次,已经变成蛊卦了!”   他非常茫然:“明明也没发生什么啊,怎么卦象就开始每况愈下了?”   一个队友道:“是不是你算太多次,卦象都烦了?”   他疯狂挠头,最后将蓍草全都收起来,赌咒道:“考试结束之前,我再也不算了!” 第46章 破题   陈韫回到房中, 第一时间画上隔音符咒,为了保护考生隐私,房间里也没有摄像头。   宿冬见到这熟悉的阵仗, 沉着地蹲在桌上,漆黑的豆豆眼里写着「严阵以待」。   陈韫一边转过身, 一边状似不经心地开口:“顾沉璧——”   宿冬八风不动, 稳如泰山;   陈韫狐疑地上下打量它,半晌,终于接下一句完整的话:“顾沉璧——当年到底去西山做什么?你知道吗?”   “虽然当时镇魔五大法器还没有被做出来。”陈韫主动退让一步, 循循善诱:“但既然你的魂魄也在镇魔剑中, 相当于被他随身携带。知道一点内幕,应该也很合理吧?”   宿冬沉声:“嗯,合理。”   陈韫将陈往矣留给他的表放在宿冬面前,那是一块万年历表。   万年表一般造价都非常昂贵,不过这支一看就知道是个做工一般的水货, 年份和月份那一栏都已经停了, 只有指针还在滴答前进, 不过也已经走得不准, 现在明明是12点, 却显示为2点。   陈韫修长的手指搭在表盘上, 无意识地敲击着, 与指针的滴答声重合, 仿佛在推着时间向前。   宿冬等着他开口。   陈韫思忖片刻后道:“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理解陈往矣将这块表留给我的用意,但我忽然想起,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确实说起过一条挂灯笼的村子。他当时跟我说:「这条村子有座西山, 上面有座有意思的庙, 你一定去看看。」因为他经常时不时玩失踪,完全不管外公,我当时跟他关系已经闹得很僵,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他当时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已经预料到我有一天,会参加特调局的选拔,并且在复赛的时候,选择了千灯镇作为题目?”   宿冬:“也或许,是他觉得你会记得他的话。”   陈韫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听那个王八蛋的话吗?”   宿冬收拢羽毛:“你现在不就将他的话记得一清二楚,而且正准备去西山?”   陈韫:“……”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宿冬已经将陈韫摸得一清二楚,他嘴上说着「恨」陈往矣,但实际上他「爱」的部分总是在顽强地抗衡「恨」的部分。   爱恨分明又能爱恨共存,非常神奇的特质。   陈韫难得被噎住,强行转移话题。   “我觉得西山一定有秘密。既然两个「死人」,”他强调了一下咬字,看向宿冬:“都去过西山,陈往矣的魂是叫不回来,那我想问,顾沉璧当年去西山是为什么?”   宿冬缓缓道:“顾沉璧去西山,是为了寻找一个奇迹。”   陈韫想起叶青姜说的:“凤凰?”   “准确来说,他当时并不知道他在寻找的是什么。”宿冬道:“特调局现在对魔的了解,来源于一千年牵机阁对抗魔的经验。但当时没有人知道魔是什么,漠北部所掌控的魔气就像是一夜之间破土而出。”   陈韫皱起眉:“之前没有出现过魔气记载?这不合理。”   他一直以为从来没有看到过玄朝以前对魔气的记述,是因为牵机阁在传承时没有刻意保存。   “确实不合理。”宿冬:“魔气来源于人心。逝者如斯夫,但人的七情六欲,爱憎怨怼,自宇宙洪荒以来,何时变过?纣王醉饮朝歌时存在魔气,人皇伏羲治下同样会出现魔气。”   “所以当时顾沉璧认为,之前之所以从未出现过魔气记载,只有三种可能,第一,各部族抵抗魔气的记载确实存在过,只是被刻意抹去;第二,天地间有本来就有化解魔气的方法,就像冬雪春融,魔气的聚集和消散,是天道自然,不需要人力去干涉,自然也不需要记载,只是这种循环在当时被打破,所以才被人发现;第三……”   傀儡鸟的眼睛黑得仿佛深不见底:“魔气确实是自古以来第一次出现,是天道降于整个神州的天罚。魔因人而生,人因魔而死,人族终将无力抵抗。”   陈韫挑起半边眉:“不是说「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都那么狂了,怎么还有猜测三?”   宿冬深沉道:“嗯,所以第三种猜测刚出现就被否定了。”   陈韫:“……”   好烦装逼的人啊。   他面无表情地换了个靠墙姿势。   宿冬:“就像世间阴阳相生相克,根据前两个猜测,世间应该存在某种破解魔气的方式,只是尚未被发现。”   陈韫思索着接过话:“所以顾沉璧主动去到北固城。北固城风水特殊,是最容易诞生魔气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偏偏能长久地安居乐业,说明一定有某种阻止魔气诞生的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和千年前叶青姜共情过,陈韫仿佛能够想象到当年的情景。   他喃喃道:“当时的顾沉璧一定很失望。因为他发现所谓的「方法」,仅仅是不能大喜,不能大悲,以杜绝情绪来压制产生魔气的可能。一旦到了情绪失控的时刻,北固城内的人也开始入魔了,甚至比一般人更快。”   小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它试图点头,只是因为没有脖子而失败了。   陈韫:“噗。”   宿冬:“……”   陈韫冷静道:“你继续。”   宿冬:“但是他获得了一个关键信息:北固城曾经供奉凤凰神鸟。根据上古记载,凤凰高洁,不染污秽,甚至不惜以自焚洗涤自身。”   陈韫想了想:“听起来像是一种净化方式。”   “对。”宿冬:“凤凰庙就在西山顶,更关键的是,庙下面有一座凤凰陵。”   陈韫诧异:“然后发现了凤凰的尸体?”   自从经过雪貂那次上贡之后,他开始自动默算凤凰做成材料可以换多少钱。   “没有。”宿冬好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有点无语:“他看到了一段留存的幻象,并且得到了一团凤凰火。如今的镇魔符文,就是在那团凤凰火中演化出来的。”   “等会儿,幻象?”陈韫现在对一切「幻象」等字眼都非常敏感:“就像今晚出现的幻象一样?”   宿冬一顿:“确实有几分相似。”   窗外一抹朦胧淡月,星河依旧如千百年前一般璀璨。   陈韫忽然意识到,如果宿冬和叶青姜说的都是真的,那魔兵围城,顾沉璧进入北固城的时间节点,或许就是千百年前的今晚。   陈韫思忖片刻后道:“我想去西山看一眼。”   宿冬点头点到一半卡住,若无其事地把头抬回去,道:“嗯,我和你一起。”   ——   特调局,监考室内。   谢诗起和项宣下班之前,特意拐到监考室里来看看情况。   ——复赛持续时间太长,三位要职在身的主考官没办法再像初赛那样,时时刻刻盯着屏幕。   工作人员汇报:“第一赛区的选手目前已经和当地的锦鲤妖和水鬼打成一片,目前还在试图破坏金陵河畔生态,估计要过段时间才会发现任务重点在山上……”   “第二赛区的选手倒是发觉闹鬼和武侯祠有关,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七星阵在五丈原,不在蜀城境内……”   “第三赛区……”   “至于第四赛区——”工作人员表情奇异,含蓄道:“他们好像在做任务,又好像没在做任务。”   工作人员打开目前为止的比赛记录,给项宣和谢诗起播放了一遍:“这个案子应该是河里的蜃妖导致,重点是调查蜃妖的来源,但他们好像对题目的理解有些偏差。”   两人看了一会儿开头,表情也逐渐变得惨不忍睹起来。   “这群人到时候怎么出任务?先痛殴我的队友?然后因为队友受伤后狂笑导致被敌人偷家?就这种素质,将来怎么进行动组?!”   谢诗起捂着青筋暴跳的额头,有些看不下去了,道:“蜃妖一般夜间出没,他们现在在干嘛?”   工作人员谨慎答道:“呃……根据之前的画面来看,在睡觉。”   谢诗起:“……”   “呃……”项宣扶了扶眼镜,冷静道:“谢部长,镇定,镇定。冲过去殴打考生是违规的。”   谢诗起狂拍监控台,咆哮道:“他们这个阶段,他们这个年纪,他们睡得着觉?!”   画面被拍得震动,无意中跳了一截,直接到了众人竞争上岗当新娘那段。   谢诗起铁拳一顿,嘴角抽搐:“他们是来演喜剧的是吧?”   她正要酝酿下一波咆哮,忽然,画面中夜风掠起,红绸霎那间转换为白绫,两边长街化作荒山野岭,远远就能看见红白灯笼交错的诡异场景。   “等等,”谢诗起忽然缓缓拧起眉:“这是蜃妖的幻境?”   谢诗起倏然拿过鼠标,以十倍速播放所有录像,项宣也倾过身,拧着眉仔细看向屏幕。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严肃气氛吓到了,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一阵,谢诗起放下鼠标,语速飞快:“立刻联系顾星泽和傅途,告诉他们,比赛暂停,让所有人,包括村民,立刻撤离这条村子。让最近的三队前去支援,确保所有人撤离后,立刻将这条村子封起来。”   “还有,当初报告这个案子的是行动组哪个人?立刻把他叫过来。”谢诗起转过头,脸上是肃杀的冷意:“如果联系不上,直接通缉,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人抓回来。”   众人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一阵寒意从后脊升起,纷纷点头领命。   项宣低声道:“看来我们判断一致。这根本不是蜃妖能做得到的……只能是那个东西。”   “没想到竟然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这里……”   谢诗起眼底情绪极其复杂:“嗯。”   很快,有工作人员满脸惊恐地回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谢部,联……联系不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几分钟前,第四赛区和外界失联了。”   “呃……”行动组梁安走进监考室,沉声道:“老大,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混进跟组人员名单中,现在就在第四赛区。”   ——   千灯镇,西山。   陈韫提着一盏灯上山。   这盏灯还是叶青姜放在他门口的,留了张纸条:“灯火驱逐一切不祥,路上注意安全。”   看来当时谈话后就预料到他要去一探究竟。   灯光在黑暗中划开前路,陈韫很快上到山顶,眼前果然出现一座小庙。   这座庙规模不大,狭小一间,中间供奉着一只火红羽翅的凤凰泥塑,双眸被漆成金色,在灯火照耀下微微发亮。   雕塑和供台上只落了浅浅一点灰,说明平时还有人定期来祭拜,这个人自然就是叶青姜了。   陈韫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声问:“凤凰陵的入口在哪?”   “就在神鸟像后面。”宿冬答道:“不过,你身后有人。”   陈韫心里一紧,一手扣着飞刀,提灯猛然转身。火光照亮庙门,只见一个高大身影倏然被映得分明,侧边拖开长长的影子。   顾星泽环着手臂,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   陈韫简直无语了:“你怎么跟来了?”   顾星泽更无语:“我是来监考的。我还没问你,一个人半夜鬼鬼祟祟,甩开摄像头,独自上山,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韫本来想的是这件事未必和考试题目有关,他只是想知道陈往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算是私事,因此最好私底下完成了。   但这话肯定不能照实说,陈韫面无表情道:“我是来考试的。我不偷偷上山,等着别人和和美美地抄我答案啊?”   顾星泽怀疑地打量他。   陈韫悄无声息地往飞刀上注入一点魔气,他想趁顾星泽放松警惕,将他打晕算了。   然而,一股熟悉的气味和宿冬的提醒同时传达到位:“还有一个。”   陈韫的飞刀擦过顾星泽,闪着寒光射向他身后影子,相击之处爆发出一团黑雾。   顾星泽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后顺势掏枪,对准身后。   只见影子里忽然转出一个人,那人手臂上鲜血流淌,但拔下飞刀后,伤口很快以非人的速度愈合。   顾星泽瞳孔一缩,认出是其中一个行动组的工作人员,然而他此刻表情扭曲狰狞,一眼就能看出已经不太正常了。   「工作人员」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陵墓就在后面,真是感激不……”   顾星泽霎那间一连射出三枚子弹,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三枚绘制着镇魔符文的子弹在空中亮起,展开交织的金色巨网,一瞬间将那名「工作人员」收拢其中。   然而,「工作人员」却倏然爆成一团黑雾,穿透巨网的缝隙,直射向神像后方!   顾星泽神色难看:“魔?!”   他迅速拿出联络总部的通讯装备,却发现信号已经被完全屏蔽。   有魔物潜伏在行动组之中,与外界突然断联……   出事了。   顾星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转向陈韫问道:“他说陵墓?下面到底有什么?!”   按照宿冬的说法,此刻的凤凰陵早就空了,假如真有什么东西存在,当年顾沉璧撤离的时候,早就全部带走。   假如真的有什么,也只能是陈往矣留下的。   但陈往矣会留下什么东西,甚至会让魔物长时间潜伏谋划,就为了得到?   山间夜冷,一阵山风穿过庙门而过,风中仿佛裹挟着什么信息,被带到陈韫的脑海中。   他的手在口袋中摸到那块万年表。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细节串联在一起,仿佛天赐的灵感让他想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监考官,”陈韫后背发冷:“我要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他拿出那块表,表盘上原本停滞的年月一栏,果然像是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疯狂翻动。   陈韫问:“既然存在盘古眼这种能看穿未来的东西,那目前修真界存在某种可以回到过去,或者说让过去与现在发生时空重叠的法器吗?”   如同雪白刀刃破开薄纱,顾星泽也忽然意识到这个镇上发生的事情,确实指向其中一个微乎其微的,耸人听闻的可能性。   “有。”顾星泽喉咙发紧:“谢家已经丢失二十年的溯光轮。”   作者有话说:   猜到了吗?有机智的朋友猜到了吗? 第47章 地宫   陈往矣留给他的手表, 就是在提醒他——「时间」。   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让过去与现在时空重叠的法器,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新娘、戏班子看到的「幻觉」、突然出现的白绫和灯笼、居民区的火灾、段初阳发现的蛇、甚至不断变化的卦象,都是因为在溯光轮的影响下, 一千年的北固城和现在的千灯镇正在打通时间通道。   那么那个潜进凤凰陵的魔物想要做什么,就显而易见了——它要扭转当年的因果, 阻止千年前的顾沉璧得到凤凰火!   而一旦让它得逞……   陈韫头疼, 喃喃道:“这是考个试,怎么又涉及到魔的阴谋……”   宿冬眼中闪过寒光:“它已经进去了,先追。”   确实, 事态紧急, 没时间再思考这个了。   陈韫带着宿冬,一个滑步冲向塑像后面,很快发现一块能够活动的地板,正准备掀开地板跳下去,忽然被顾星泽一把攥紧手臂。   顾星泽简直云山雾罩, 虽然想明白了溯光轮的作用, 但仍不理解魔物想要回到一千年前的动机, 完全在状况外。   “你还没回答我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陈韫不耐烦:“你祖宗!”   顾星泽:“好好说话, 别骂人。”   陈韫深吸一口气:“我说下面有你祖宗!”   “想和顾沉璧见面吗?你很快就能在下面见到他了。”   他说完就跳下去, 很快瞬间消失在黑黢黢的甬道里。   顾星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星泽迟疑片刻, 不抱希望地往通讯器里再发了条消息, 也闪身跟了上去。   滑过长长的甬道, 陈韫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原来甬道通向的是西山的山谷之内,满地繁花似锦, 此刻千年来没有人造访, 花草树木却依旧灿烂自在地盛放。   一路上有魔气烧焦的痕迹, 一直指向山洞前一道高五米, 宽三米,千钧重的石门。   那魔物不知道是什么所化,竟然能化作雾气穿行而过,先一步进去了!   陈韫摸索一阵,很快发现这扇门是机关门,而且开关设置极其诡异,竟然是从里面打开的。   凤凰自焚……难道真的死后又会重生?   但现在显然不能让凤凰给他开门,陈韫问宿冬:“顾沉璧当时是怎么破解机关的?”   “他没破解。”宿冬道:“他当时直接用剑气把门撬开了。”   陈韫:“……”   好一个一力降十会,连个抄答案的机会都不给。   陈韫犹豫片刻,搓了搓手,正试探地用飞刀塞进门缝里,忽然听见身后,顾星泽的脚步声逼近。   陈韫果断站起来,欣喜若狂转过头:“顾老师,您来了?”   顾星泽:“??”   他举起枪:“你被魔物附身了?”   陈韫脸上的假笑差点挂不住:“那个魔物进了这扇门里面,要追进去必须先把门撬起来。不如你来试试?”   顾星泽面向这扇五米高的巨门,表情空白了一瞬。   陈韫坐在一旁石头上,把事情简化省略后,尽可能地向顾星泽解释清楚,尤其强调后果:“总而言之,那只魔物在试图改变因果,一旦被它得逞,整个神州的命运都可能改变,别说特调局还存不存在了,甚至连我们所有人是否还会出生都不能确定。”   顾星泽正半跪在地,法器化为一把长/枪插入缝隙,浑身上下灵力暴涨,几乎亮成一个光人。   他正竭尽全力撬动巨门。只见顾星泽已经俊脸扭曲,长/枪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尘土不断扑棱而下,然而巨门纹丝不动。   陈韫深情道:“顾老师,加油啊!你要是成功了,你就是拯救所有人的大英雄!别说顾沉璧第二了,你家祖坟都得给你安排在最、中、间!”   顾星泽俊脸憋得红到至极,怒吼一声:“给、我、闭、嘴!”   随着这一声,巨门轰然震动一瞬,然而下一秒,巨门再次落下,幸好顾星泽及时抽枪,才保全住没有被折断。   陈韫立刻换了副嘴脸,冷漠道:“啧,顾星泽,你不行啊。”   顾星泽起身一把把陈韫掼在石壁上,冷冷道:“你试下去开?我现在怀疑你在骗我,这门真的有人能撬得动?”   陈韫:“有啊,顾沉璧。”   顾星泽更加怀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的?”   顾沉璧获得镇魔符文的经历是特调局机密,陈韫到底是从何得知?   陈韫眼睛都不眨一下:“顾大宗师给我托梦。”   顾星泽正想再说话,忽然,陈韫感觉身后传来一缕轻风。   他若有所感,瞬间把顾星泽按到石壁边上。   顾星泽:“又怎么……”   陈韫转过头,神色凝重,屏息道:“别说话——”   在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五六道模糊虚影正在缓缓走来。   走在前面那个人,身形无比熟悉,一瞬间就让陈韫想到真武庙里看到的那尊神像。   明明走在人群当中,却依旧像是独自行走在雪原山巅。陈韫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适合被刻成神像的人。   明明只是个时空投射下的影子,却锋利得如同能破开千年时光,让人肝胆俱寒。   顾星泽还有疑惑,忽然感觉手心多了一道滑腻温热的触感。原来是陈韫忽然灵活地钻进了他的掌心,正握住他的手。   顾星泽:“!”   他瞳孔地震,下意识想要甩开,却听陈韫低声:“抬头看。”   顾星泽瞳孔缩若针尖,只见眼前,确实有五六个时空幽灵般的人影缓缓走过。   陈韫知道顾星泽这回应该信了,正准备抽回手,却反被紧紧攥住,大手捏得他指骨都在发疼。   顾星泽声音发紧:“这就是当年的顾沉璧和牵机阁的人?”   “不。”顾星泽自言自语:“当时牵机阁还没成立,应该说是天衍门。”   宿冬转头,余光瞥见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沉声道:“放开——”   顾星泽皱眉看向这只傀儡鸟,同一瞬间,一阵风轻缓吹过,正经过陈韫面前的人白色衣袍也轻轻扬起,陈韫几乎能嗅到一股冷冽的檀香的味道。   陈韫听到宿冬出声的那一刻,下意识挣脱开顾星泽的手,往旁边一撤。   与此同时,一道剑气带着磅礴之气从陈韫耳畔一掠而过,直直劈向陈韫和顾星泽之间。   那道千年前的剑气在山壁上劈开一道深深的刻痕,余威在诺大山谷间荡开,扫遍整个旷野。   宿冬这时才淡淡接上:“有人要出剑了。”   陈韫剧烈喘息,虽然仅仅是时空投影,但刚刚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杀死在当场。   顾星泽同样被震慑到,瞳孔震颤,如果刚才那一下不是投影而是在这个时空出现,他的右手可能就断了。   陈韫听见一道女声模糊传来:“门主,怎么了?”   陈韫分明感觉到千年前顾沉璧的目光正困惑地穿过他和顾星泽,看向山壁。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看不见他们才对。   片刻后,虚影继续往前,归剑入鞘的声音响起,顾沉璧回道:“没什么,错觉。”   陈韫侧过头看向旁边的石壁,果然看到一道深深刻痕,只是缝隙中已经长出野草,显示着岁月的痕迹。   他不记得这道缝隙是否原本就存在。   如果原本不存在……   “竟然在溯光轮的屏障之下,都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顾星泽复杂道:“我们算是影响到过去了吗?”   陈韫转头看向宿冬。   宿冬却摇头,表示不记得当时是否有过这段插曲。   陈韫咬牙道:“不知道。但既然目前我们仍在这个地方,证明最起码一点小误差还不至于影响到大局。只要保证最终顾沉璧拿到凤凰火就行。”   顾星泽:“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他还有点想拉过陈韫的手再看看,但忽然对上陈韫肩上那只傀儡鸟,无机质的眼珠不知为何又让他一瞬间回想起那道剑气,竟然一时迟疑。   陈韫:“在准备开门。”   一人像是在检查那道门,做出了跟陈韫一样的判断:“门主,这扇有机关是从里面打开的。”   “嗯。”青年应了声:“所有人回避。”   只见剑光一闪,一道雷霆万钧般的剑气直劈向石门缝隙,仿佛盘古之手开辟天地,随着整个山谷的震颤,巨石轰隆隆被抬起。   陈韫倏然回神,扯过顾星泽:“顾沉璧打开石门了,我们进去。”   顾星泽看着依旧紧闭,没有任何变化的石门,难以置信:“你确定我们能进得去?”   陈韫看向腕上仍在疯狂转动的手表,咬牙道:“试试!我直觉这是一个时空置换的交汇点。”   他侧身一滚,跟在最后一个人身后,从虚影身旁擦过,闭着眼睛撞向石门。   顾星泽紧跟而上。   并没有想象中撞上硬物的感觉,而是一阵灵魂震荡,再回过神时,两人一鸟终于进入陵墓。   准确来说,是千年前的凤凰陵。   陈韫手中还带着灯笼,霎那间将甬道照得透亮。   万年历手表终于停止转动,陈韫:“就是这里。”   陈韫抬眼凝望甬道,发现顾沉璧等人已经不见了,前方甬道留下很淡的魔气痕迹。   那个魔物果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先一步回到了千年前。   陈韫:“我们已经晚了一步,必须要想办法赶在顾沉璧之前解决掉那个魔物!”   他问宿冬:“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宫怎么走?忽然,陈韫腕上的手表传出咔哒一声,陈韫蹙眉,发现缝隙里弹出一张纸条。   陈韫:“……”   陈韫把纸条摊开。   那竟然是一幅字迹模糊的地宫地图。   他已经麻了,根本顾不上计较陈往矣怎么又预料到他会需要地图。   整个凤凰陵就像一座迷宫,无数条路可以通往最中间的正殿,也就是当年顾沉璧发现凤凰火的地方。   宿冬歪头感应了一下,伸爪按在其中一条路上:“他们正在走这条。”   陈韫果断指向中间那条近道:“我们走这里,抄近路。”   宿冬:“嗯,小心点,这座陵墓里还有机关。”   顾星泽自然没有意见,跟着他们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冷不防问:“你那只傀儡鸟是怎么回事?”   会说话会思考,根本就不像一只傀儡,倒是像一个……活人。   陈韫:“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来啊,记我作弊啊!先把事情解决完,大不了我上交给国家行了吧!”   顾星泽和宿冬:“……”   不知道是不是天助,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宿冬所说的机关。   他们滑过一条长长甬道,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开阔大殿。   周围并没有任何陵墓里常见的壁画,或者其他陪葬品,开阔无比的室腔内,正中央孤零零放置一抬石制棺材。   这反常的场景让陈韫和顾星泽都有些警惕。   宿冬低声道:“是这里,东西应当在棺材里面。”   顾星泽已经非常自觉,不等陈韫又挤兑他「顾老师」,径直走上去前去,深吸一口气,将厚重石板做成的棺材盖轰然掀起,激起尘土无数。   顾星泽咳了一阵,忽然道:“你确定这里面有东西?”   陈韫心里打个突,过去一看,只见石棺内空空如也,确实什么都没有。   陈韫心猛然一沉。   难道凤凰火已经被拿走了?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涌入鼻端,陈韫喝道:“小心!”   只见一条黑气凝聚成鞭,狠狠挥向陈韫和顾星泽之间,将石棺打出一道凹痕。   同一时刻,子弹和飞刀射向身后之人,两人同时转身,只见原本那名工作人员已经被轰下半边身体,却又迅速蠕动着复原,复原的那一半,头是水蛇型、手是触手、下半身则是鱼尾,互不相容,像是被疯子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怪物,光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一股邪恶之气扑面而来。   顾星泽脸色发青:“杜升!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那名叫杜升的行动组人员冷笑道:“我不是杜升。杜升已经死了,是吾主让我获取新生,让我获得力量!”   死了?   陈韫忽然想到,难怪这个魔物可以跳跃时空时节,因为鬼魂本身就拥有穿越时间的能力。   这只魔物应该是一颗精心安排的棋子,就是为了这个计划专门制作出来的。   「杜升」自言自语一般:“没想到你竟然记得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个「凤凰陵」倒是寓意不错。”它邪恶地笑了起来:“这样吧,只要你们交出凤凰火,我可以在赐予你们死亡后,让你们也品尝重生的滋味!”   交出凤凰火?   陈韫忽然意识到,杜升也没有拿到凤凰火!   那凤凰火到底在哪?!   宿冬和陈韫目光交汇,眼中同样带着疑惑。   顾星泽给出的回答是数声枪鸣,一时之间无数裹着灵光,旋转镇魔符文的子弹轰向那只怪物。   顾星泽冷漠道:“变成这样还不如死,还是我赐予你安息吧,叛徒。”   听见「叛徒」二字,魔物眼中闪过羞愤,身上黑气瞬间化作无数箭矢,暴雨一般射向陈韫和顾星泽。   陈韫和顾星泽一时分散躲闪。   只听那只魔物继续冷冷道:“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阻止吾主的计划。你们可知道,我自从发现这个地方藏有溯光轮,从计划到实施,花费了多长心血!为了将这个案子掩盖好,编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报告!原本只要等到时机成熟,就能顺利实施计划。”   箭雨越射越猛,它愤恨道:“眼看时间节点就要来临,这个地方竟然被抽中成为你们的复赛题目——”   陈韫:“噗。”   原来如此。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顿时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意思是,纵然苍天弃我,我宁逆天。”魔物冷冷道:“好笑吗?”   陈韫收敛笑容:“对不起,我受过专业训练,一般危急情况下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就在这时,宿冬重新落回陈韫肩上,低声道,“右边岩洞上似乎有个装置。”   陈韫转头看去。   那只魔物伺准时机,凝聚已久的一道魔气赫然射向陈韫后背,面无表情道:“去死吧!”   顾星泽余光瞥见,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将陈韫一把按翻到墙壁上。   陈韫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五脏六腑俱震,差点吐血。   然而顾星泽却伤得更重,他身上虽然带有顾家的保护铭文,几乎可以挡下五成攻击,但没想到那魔物缝合众多妖怪在身,实力确实强悍。那一下攻击几乎让他整个后背血肉模糊,一片焦黑。   陈韫:“你……”   顾星泽闷哼一声:“你不是叫我老师?不用谢,工作义务罢了。”   陈韫本来想说的是,你这要是挡得慢一点,宿冬的防护铭文都已经落在我身上了,但看顾星泽这样子,还是把话咽下去。   顾星泽虽然受伤,但负伤战斗本就是常态。   他枪未离手,正预备转身反击,忽然被陈韫干脆利落一劈后颈。   顾星泽瞪大眼睛:“……”   他竟然还没完全晕过去,正要质问,忽然又被宿冬一道灵光直劈灵台补了一下,终于满脸惊愕,直挺挺地倒下了。   宿冬看着他这位不太中用的后辈,若无其事道:“碍事。”   「杜升」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痛击队友,大受震撼,一时连攻击都忘了,口不择言脱口而出:“你,你准备做什么?行动组规定不能队内互殴!”   陈韫手中化出一道魔气,笑吟吟地看着那魔物,道:“怎么还「行动组」?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这话可不要让咱们陛下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凤凰   倘若陈韫跟着叫「吾主」, 这只魔物还要迟疑三分,但所有魔的幕后操纵者就是现任妖王这件事,连特调局也仅仅是暗自猜测, 并不能完全确认。   陈韫不仅「陛下」叫得无比自然,手上流转的魔气更是确凿无疑。   「杜升」登时怔住, 一时惊疑不定。   陈韫却泰然自若道:“陛下知道这件事出了岔子, 就安排我进入这个赛区协助你。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半夜上西山?”   「杜升」仍有些怀疑:“但陛下怎么从未跟我说过这件事?”   陈韫不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杜升」忽然脸色一变:“陛下仍怀疑我的忠诚?”   幸好魔也有喜欢自我脑补的毛病。   陈韫安抚道:“你现在不就证明了自己?”   见「杜升」脸色稍缓,陈韫催动心火, 掌心忽然托起一丛跳跃不定的火焰。   光火映在他白皙的脸上, 衬着勾起的唇角,当真有一种邪恶的美丽,比「杜升」更像传说中能掌控人心的魔。   “陛下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吧?”   「杜升」一怔,随即面露狂喜:“凤凰火?!”   “精纯璀璨,如盘古开辟天地后升起的第一缕光焰。”「杜升」仔细观察后长出一口气:“现在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虽然不知道那条烛龙交代给「杜升」判断凤凰火的方法是什么, 但显然这团火焰似乎蒙混过关, 通过了检验标准。   陈韫试探道:“既然完成, 我们要如何回去?”   “回去?哈哈哈。”   「杜升」体内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大笑:“不, 那个可悲的未来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将直接从北固城出去, 和此刻的陛下汇合!”   陈韫倏然与宿冬对视一眼。   烛龙当年竟然就在北固城外!   这意味着, 那条烛龙远在一千年前就已经和魔扯上关系。   顾沉璧镇杀万魔之主后, 所有人都以为魔劫已经平息, 却没想到还有一条漏网的大鱼,竟然潜伏忍耐了千年之久, 直到此刻才露出诡谲的一鳞半爪。   这也意味着, 这代人必须重新审视这场与魔的对决——   当他们刚刚揭开棋局上的纱时, 他们对弈的对手已经在对面端坐千年, 不知道布下多少先手。   陈韫按耐下汹涌的思绪,道:“你以为拿到「凤凰火」后,你还会活着吗?”   「杜升」不假思索道:“只要改变过去,让牵机阁失去依仗,我身上的妖就不会死,我相当于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陈韫却霎那间暴起,一手将那团火焰猛扣在「杜升」脸上!   净化之火宛如降下的神罚,「杜升」脸上黑气轰然散开,整个人如同遭到烈火炙烤,发出惨烈的叫声。   “怎么回事?!”   它不断后退,然而那团火焰却跗骨而上,追逐吞噬着它身上所有黑雾,很快它整个「人」都陷入一片火焰之中。   “不,你们改变不了未来。最起码改变不了死去的未来。”   陈韫几乎是怜悯地看着它:“你的陛下没有告诉你,你根本不可能拿着凤凰火出去吗?”   “当你接触到凤凰火后,它就会自动开始净化你身上的魔气,直到完全耗尽熄灭。”陈韫顿了顿:“你被骗了,你只是一个消耗品。”   “一千年前你们是那条烛龙的棋子,一千年后同样如此。”   那团心火很快焚烧殆尽,「杜升」已经奄奄一息,他半边由各种妖尸缝合而成的身体完全灰败下去。   陈韫握着飞刀,正准备彻底结果他。   「杜升」人类的那半边眼睛忽然流下了眼泪,随着妖尸的彻底死去,他身上属于人性的部分终于苏醒过来。   陈韫手没有停。   因为他看见杜升的眼中似乎还闪烁着火光,最终释然地露出一个微笑:“原来这才是……新生……”   魔物是解决了,但真正的凤凰火还不知去向。   陈韫看着地上一具魔尸、一具昏迷不醒的顾星泽,登时头疼。   陈韫现在就像到了交作业前夕,却发现作业被狗吃了的学生,拿出地图,焦虑道:“现在顾沉璧到哪里了?”   宿冬感应了一下,指了指后四分之一的路:“这。”   “呃……”陈韫难以置信:“不是说有机关吗?!怎么速度那么快?!”   他已经没了刚才大声宣布「你们改变不了未来」的气势,反正现在没人,他也不需要注意形象,当即捂着额头原地转了五圈。   没有了那团关键的凤凰火,就像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齿轮,人族,乃至神州的命运都会往不可预知的深渊狂奔而去。   忽然之间,福至心灵,陈韫猛然抬头,满脸写着无数次经验下熟悉的「死马当活马医」「破罐子破摔」。他舔了舔嘴唇,期待地看向宿冬,手心里再次窜起一丛火焰。   “你觉得,这火既然通过了烛龙的合格检验标准,有没有可能也可以糊弄一下顾沉璧呢?”   一分钟之后,陈韫艰难地托起杜升的尸体,从后往前释放魔气,作出杜升正在攻击的样子。   而宿冬的影子在墙上放大,从口中缓缓喷出预备好的「凤凰火」。   火焰在半空中与魔气相击,势不可挡地将魔气吞噬殆尽。   陈韫托着的真工具人杜升顺势倒下,虽然明知道宿冬的摄影术无法录入声音,但还是喊了声:“啊,好耀眼的火焰,我死了。”   宿冬:“……”   虽然可爱,但你就是想趁机自己夸自己吧?   陈韫蹲下,招呼宿冬一起检查摄影术的内容。   看完效果,陈韫沉默片刻,缓缓道:“虽然简单粗暴了点,但你看,最起码凤凰很逼真吧?幸好你现在刚好是鸟的样子,连化形都不用……应该跟顾沉璧当年看到的幻像区别不大?”   宿冬:“……”   陈韫站起来,再瞟一眼石棺里已经放好的,燃烧着心火的灯笼,自我安慰:“没关系,区区一个顾沉璧,糊弄糊弄得了。反正幻影有了,火也放了,他要是悟不出镇魔符文是他不行。神州命数该绝就绝吧,一起完蛋……”   “是这段幻影。”   陈韫:“什么?”   幸好鸟没有脸,不然宿冬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表情说这句话。   他艰难道:“当年顾沉璧看到的,就是这段幻影。”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我短小,我先说!!接下来的剧情在写了在写了,能早点写完我就早点发呜呜呜 第49章 终曲   陈韫:“当年出现在这里的就是这段幻影?”   宿冬:“没错。因为太过……直白, 顾沉璧还怀疑过是不是陷阱。”   就像是从深海中打捞出碎片,真相逐渐拼合并浮出水面——   “未来从来改变过。”   陈韫忽然明白了。   就像一个轮转的循环,溯光轮被启动, 而他回去一千年前进入凤凰陵,留下那段幻影和心火, 再由顾沉璧将心火带出, 成全「出北固」这段故事,最终这段故事又指引他进入凤凰陵……   可笑烛龙自以为谋划了一切,竟然不知道他的计划也不过是因果的一环。   陈韫喃喃:“溯光轮……一切都是因果的轮转, 当凡人觉得自己在拨动命运的指针, 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齿轮下的其中一环……”   霎那间,他想起登记本上那个名字。   ——许多年前,陈往矣胡子拉碴,试图跟正在写作业的陈韫搭讪,一瞄作业本封面, 讨好道:“侄子, 你看, 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有含义的。”   他先用墨水写下「韫」:“你看, 你的名字是「怀有」的意思。”   “我的名字呢, 是「都过去了」的意思, 跟「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并称三大美德。”他又腆着脸, 在旁边写下「往矣」两个字:“如果你将来觉得难过的时候, 还有生我的气呢,可以多想想我的名字……”   “外公取的名字明明是出自「虽千万人吾往矣」。”当时的陈韫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而且哪有人准备惹人生气前就想好借口的。滚吧, 文盲。”   陈往矣一边马不停蹄地滚, 一边喊:“多想我的名字, 多想想!”   ——陈圆圆。   那确实是两个圆。   一个是陈往矣以一只手表, 连起来的千年因果。   一个是烛龙自以为是机会,结果却自噬其身的衔尾之环。   或许还有一个。   一千年后出现在他身上的心火,一千年前出现的那团破局的「凤凰火」,就像一场宿命的循环。   从顾沉璧提灯出北固城开始,他就已经置身在这个局之中,像被放在圈中的仓鼠,不停地奔跑,却不知道自己前行的轨道已经被计划好……   “你不是齿轮。”   陈韫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怔怔看向宿冬,眼神茫然:“什么?”   “你是核心。”   宿冬落到他的肩上,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也变得温柔:   “命运的齿轮是在你的选择下转动。千年前,千年后,没有人能够要求你做任何事情,除非出自你的本心。”   陈韫:“……”   宿冬眼神忽然变得古怪:“最起码糊弄顾沉璧的方法,除了你没有人能想出来,不是吗?”   确实。   陈韫豁然开朗。   “你说的对。”陈韫摸了摸下巴,意犹未尽:“早知道历史都是由我创造的,我就在石棺上刻满「给老子爬」、「你没有自己的对象吗,非要给别人找对象」、「勿坏事做尽,且做个好人」了。看来胆子还不够大。”   宿冬:“……”   还好没有,不然这个陵墓可能保存不了一千年。   忽然,又一缕轻风吹过。   宿冬:“他们要来了。”   陈韫点了点头,和宿冬分别拖着顾星泽和杜升的尸体,沿着刚才的近路回到陵墓大门。   幸好机关可以从里面开启,陈韫等人顺利出去。再看手表上的万年历,已经又重新翻回到现世的时刻。   一切如常,未来果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连那道山壁上被劈出的剑痕都依旧存在。山谷间花海盛开,陈韫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陈韫忍不住又看了看那道剑痕:“我们就这样回来了?”   “你可能……”宿冬顿了顿,道:“算了,没什么。”   陈韫:“?”   他还想再问,顾星泽却忽然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直面杜升的脸:“……”   顾星泽发挥出惊人的自制力才没有叫出声,果断拔枪对准老同事:“给我死——”   陈韫:“等等——他已经死了。”   顾星泽冷静下来,环顾四周:“这是哪?我之前是怎么晕过去……”   他突然转过头,拧着眉看向陈韫:“你……”   陈韫脑子疯狂转动,正准备开始编借口,顾星泽却问道:“你没事吧?刚才我被杜升打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解决他的?”   他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对自己竟然晕过去了,放陈韫自己一个人对付敌人有些自责。   “嗯……”陈韫:“嗯嗯嗯?你被杜升打晕……”   他转过头去看宿冬,宿冬正在专注地梳理羽毛,完全就是一副鸟的样子,低声道:“顺手修改了一下记忆……不然等着被你上交给国家吗?”   来不及解释这仅仅只是一个梗。   “哦对对对。”陈韫对顾星泽恳切道:“是这样的。杜升把你打晕之后,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后悔不迭,跪下来大哭一场,说要把藏起来的凤凰火上交给国……呃,还回来,然后就自尽了。事情圆满解决!”   陈韫往杜升脸上一指:“你看所以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不是死都死得很快乐?”   顾星泽想起那张真含笑九泉的脸,面露迟疑。   陈韫又诚恳:“要不然呢?你看你都打不赢,难道我突然一个大招将他打死了?”   顾星泽:“……”   总感觉这人在对他瞎扯,但好像除了这个原因,别的可能性更加不可思议。   顾星泽一手摸着莫名其妙疼起来的后颈,一手有气无力道:“算了,先回去。如果溯光轮的影响范围包括整个千灯镇的话,就怕其他人也有危险。”   这么一提醒,陈韫也忽然想到,虽然北固城的危机肯定最终会解除,但从顾沉璧拿到凤凰火,到真正用得上,只怕中间还有一段时间差。   而这段时间里——   风中传来魔的气息,陈韫倏然道:“快走!现在千灯镇上说不定已经有人入魔了!”   ——   千灯镇宾馆内。   封不对一觉睡醒,迷迷糊糊地问:“柳六,现在几点了?”   柳六骂道:“老娘睡着呢,不会自己看时间啊!”   “哦哦,对不起。”封不对含含糊糊说完,忽然意识不对,惊醒:“睡?你不是死了吗?怎么睡?”   柳六也悚然坐直:“对哦,我不是死了?怎么睡?”   一人一鬼赶紧去看墙上的时间,再看窗外光线,一看吓一跳:“下午四点?我们睡了十二个小时?!”   封不对感觉不妙,赶紧换上衣服出门,一出门口就撞上宾馆的前台小姐姐。   封不对撞得倒吸一口凉气,前台却纹丝不动,依旧低着头,不言不语。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封不对心中升起一丝怪异:“你……你有看到我的同事吗?嘶,你脸色是不是有点差?上夜班没休息好?”   前台忽然猛地抬起青紫色的面孔,两只黑雾缭绕的手猛然袭来,就要直取封不对门面。   封不对卧槽一声,差点心脏骤停,他下意识拔出天师剑,但想到眼前毕竟是人,动作迟疑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前台的速度骤然加快,眼看就要抓向封不对的眼睛,身后一道金色索套勾住了前台的手腕,悍然一扯,将前台往后生生拖行了一米远。   另一个副考官傅途掐诀一收,刻着镇魔符文的索套就自动将前台捆了起来。   他神色凝重:“把所有人叫出来,快。”   封不对心里一沉:“怎么了?”   傅途拿出一枚正在疯狂震动的撞魔铃。   “现在整个镇都被魔气覆盖,我们和外界失联,很可能被卷进了与魔相关的阴谋之中。”   宾馆楼下,很快聚集齐了所有人。   谢二环顾一圈,问封不对:“陈韫呢?他不是住你隔壁?”   项圆:“还没睡醒?房间里有人吗?”   封不对摇头,脸色苍白:“找不到。连柳六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众人心中一颤。   失踪?   在这种情况下不见人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谢二不假思索道:“必须立刻找人!”   项圆和封不对点头。   傅途将他们三个用索套勾回来。   “哪里都不能去!”傅途道:“没有线索,你们要去哪里找?”   他补充道:“而且星泽现在也不在,或许此刻正在和陈韫在一起,总比你们三个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强。”   顾苏:“我哥也不见了?!”   谢二:“他们在一起?”   索勒:“所以他们为什么大半夜的在一起?”   谢谨:“……”   “天雷无妄,鸟被囚笼……已经变成无妄大凶之卦了!”   角落里,一人忽然颤声道:“虽然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但各位大佬求求了,能不能确定我们能安全出去后再八卦啊?”   他嚎啕大哭:“我现在宁愿过七夕,也不想过中元节!”   傅途咳嗽几声:“目前情况特殊,你们也已经看到,超出了考试范围。理论上来说,你们可以选择优先保全自身,直到行动组的人找到办法进来支援。”   “但是目前,全镇魔气蔓延,受影响的不仅是我们,还有全村的村民。”   他示意所有人看向被捆住,却仍不断挣扎的前台:   “他们本身没有修为,更容易受魔气感染。根据技术部同事的最新研究,发现如果魔气感染程度不深,就还能够有办法消除。因此我们需要尽可能将他们带到魔气更少的地方,防止他们加深感染。”   他一改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见血兵刃般锋利的气质终于显山露水,每一句话都在往下沉。   “目前比赛停止,你们接下来的选择也没有加分。你们现在还不是行动组的人,没有义务参与任务。要怎么做,你们可以自行选择。”   众人一时沉默。   谢谨忽然道:“你们看窗外。”   千灯镇全都是低矮的平房,所以透过宾馆三楼的窗户,可以看到几乎整个镇的边缘。   只见千灯镇边缘,半空中竟然浮现出大片城墙。   而城墙上空,有闪着火光的箭矢不断投射进来。那火光明灭不断,一会儿变成虚影,一会儿变成实体,就像一只只闪烁的眼睛。   楼梯间,忽然传来脚步声。   叶青姜的手上的烟掉落在阶梯上,烟灰散开一地狼藉,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场景。   傅途仔细观察,确认她神智清明,看起来并没有被魔气感染:“叶老板,这这这……”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此不科学的情况。   叶青姜:“别「这」了!不就是闹鬼了吗?老娘能接受!这是当年北固城被围的场景!”   众人:“什么?!”   “当年……当年?”谢谨霍然看向另一个曾经持有过盘古眼的人:“谢二!你想到什么了没有?”   谢二同样意识到:“溯光轮?!”   在场众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传闻中神器的样子,但也早有耳闻,在听到谢二说出这个词后,立刻将之前所发生的所有异状想明白了。   叶青姜快速道:“城边会有飞箭投石伤人,你们现在最好快点让村民们撤离!”   叶青姜扫过前台的样子:“据说当年慌乱之下,村民之间也曾出现这种发疯症的情况……当年有个女子将所有人引到祠堂那边。祠堂有先祖庇佑,能够缓解疯症。”   女装大佬之前和队友特意观察过千灯镇的布局,知道祠堂在哪,算了算祠堂的位置:“那个方位可行!”   傅途站起来道:“参与或不参与行动,还是那句话,不强求。”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傅途眼中闪过欣慰:“东南西北分成四组,现在开始行动!”   ——   陈韫和顾星泽出了凤凰庙,一眼就看到虚空中悬浮的城墙,从他们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城外模糊的军队影子,看一眼就让头皮发麻。   在溯光轮的影响下,时间混乱,竟然已经到了傍晚。   残阳似血,在数以十万计的大军包围下,他们忽然发觉北固城确实仅仅是一个小镇,宛如沙粒芥子,却偏偏在风雨飘摇下,顽固得坚不可摧。   等下到半山腰,吵杂声忽然传来。   陈韫表情怪异:“什么情况?”   只见西边,一队队村民正脸色铁青,被一头两人高的巨狼和一条巨蟒赶着在身后,冲着山脚夺命狂奔,扯着嗓子喊:“救命啊!!”   眼看村民就要往山上躲,巨狼忽然张口发出人言,同样发出惨叫:“救命!!不是啊啊啊!你们跑过头了!!进祠堂!不是去山上!”   巨蟒:“你妈的,为什么!!”   它干脆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把村民都咬住,直接往祠堂前面一扔,鳞片都舒展了:“早说了这么干就完事。”   陈韫:“……”   他好像知道这两个是谁了。   东边,两只狰狞鬼魂同样追赶在一众村民身后,但显然比前面两位聪明得多,一边追,一边阴测测道:“你们可千万别进祠堂,我最怕祠堂了,千万别进!!”   村民:“跑啊啊!往祠堂跑!”   谢谨在顾苏和封不对身后,持双短刀断后,赞许点头:“很好。”   南边,段初阳母蛊握着手中。   所有村民晃晃悠悠,神智不清地跟在他身后:“阿巴阿巴……”   段初阳不耐烦地指挥:“抬脚。过沟。下台阶——别掉下水道!!”   北方城门口,项圆和傅途正在紧急画阵法,试图在城墙边另外围起屏障,防止外面的攻击进入。   街头巷尾,谢二和其余所有人分散开来,各自掐指狂算,找到溯光轮的下落。   千灯镇内,所有人都在以千奇百怪的方法,试图换取时间罅隙下的一缕生机。   眼看所有村民都即将被「汇聚」到祠堂前,忽然,从天外传来一阵琵琶声。   所有人脸色骤变,齐刷刷望向虚空中的城外暮色。   在战场上响起琵琶曲是非常不常见的事情。但偏偏这声音却激烈、狂放,像是战场上搏杀前奏,又像是胡姬旋舞时的挑逗,极具穿透力,邪恶得催动人心,让人血脉喷张。   陈韫忽然感觉心火有所感应,像是指引向城外的某个方向,或者是在指引向城外的某个当年弹奏的人。   宿冬指爪紧了紧。   陈韫明白宿冬的意思,琵琶的主人应当就是当年能操控魔气的万魔之主。   魔主千年前的传音威力不减,原本理智尚存的村民受到琵琶声的刺激,脸上骤然翻出黑雾,失控般挣扎起来,转身袭向众人。   一时「卧槽」之声四起,甚至夹杂着真实无比的鬼哭狼嚎。   叶青姜站在一处阴影里,手里魔气凝起又散。   她眼中闪过剧烈挣扎,不知道是否应该冒着被特调局抓住的危险,调动魔气,稳住当前混乱的局势。   直到她看见一名六、七岁的孩子也被魔气控制,痛苦地发出咆哮,叶青姜终于下定决心,从角落转出。   然而,下一刻——   一道箭矢带着火焰划破长空。   如同一只火鸟拖着长长尾羽,似乎要点燃整片天际,血红晚霞在那簇火光的对比之下,黯然失色。   倒映在叶青姜震颤的瞳孔之中,也倒映在无数人的惊诧的眼眸。   那支千里外发出来的箭优雅地旋转落下,点燃祠堂前的一丛木柴——那是原本要用来点燃七夕花灯中的仪式篝火。   第二箭。   第三箭。   第四箭。   锐不可当的四发连珠箭下,千灯镇的四丛篝火全部被点燃,四个角落骤然腾起冲天焰火。   夜色降临,然而火光却盖过将昏的日色,宛如落在地上的金乌,曳开身姿,神明般光照四方。   周围正在入魔的村民纷纷怔在原地,凝视着这宛如远古而来的圣火,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攻击。   陈韫缓缓睁开紧闭的左眼,长睫毛上挂着的一滴冷汗滑落。   手中弓箭重新化回手绳,挂在他用力过猛,仍在颤抖的雪白手腕上。   山下,所有人都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用火燃灯!火焰可以驱逐魔气!”   封不对、谢二、项圆在各个地方,同时惊讶道:“陈韫/陈韫哥哥?”   傅途联想到千灯镇点灯的习俗,恍然大悟,同样传音:“各位照做!”   某个阴影角落,叶青姜抬着头,眼中有光滚动。   她嘴唇颤抖片刻,口型是无声的「凤凰」二字。   叶青姜深吸一口气,收起魔气,站出来对祠堂附近的人道:“祠堂里还有灯和火把,需要的可以随我来。”   半山腰上,陈韫长出一口气,转头,发现顾星泽正在看着他发愣,在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又猝然撇开视线。   陈韫:“你看我……”干嘛。   顾星泽抢先一步问:“火是怎么来的?”   陈韫面无表情道:“从一千年前那昧下来的。我都拯救历史了,刮点油水怎么了?有本事你去跟顾沉璧对质啊——换我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溯光轮可能在什么地方?”   谢二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咳咳。”   他讪讪道:“哎,不是我有意打断你们啊,小陈老师你忘了切公频了……”   “溯光轮有个别名,叫「盘古右眼」,跟能看见未来的「盘古左眼」是一对的。我想根据这个特性,它最可能被放在哪个雕像里的眼睛里才对。”   陈韫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山上跑。   是凤凰像!   溯光轮就在凤凰像的眼睛里面!   凤凰庙内,展翅欲飞的神像停驻,目光眷恋地流连于山下的人间。   陈韫屏住呼吸,伸手触碰那只蕴含流光的眼睛。   一霎那,陈韫眼前仿佛出现浩瀚无垠的岁月星河,斗转星移。   千年岁月浓缩成时间潮汐,奔涌而上,瞬间将陈韫卷入洪流之中,几乎将他覆顶淹没。   忽然,一颗微不足道的记忆尘埃浮现。   ——“「韫」,意思是「君子怀玉,不期示人,却有自美」。”   外公温和的声音响起,握着陈韫的手,第一次写下他的名字。   “古人云「怀璧其罪」。但怀有美玉,怎么会是罪过呢?应该为自己的特殊感到骄傲才是。”   小陈韫严肃道:“可是老师说,做人不能骄傲哦。”   “哈。”外公摸了摸他的头,耍赖一般道:“那是对别人说的,外公的小韫很好很好,所以骄傲一点又何妨呢?”   ……   尘埃落定。   所有时光洪流平静,溯光轮从凤凰眼中跌落,就像落下的一滴眼泪,化作那颗尘埃,出现在陈韫摊开的手中;   陈韫迈出凤凰庙外,发现悬浮半空中的城墙果然开始逐渐模糊、扭曲,似乎如潮水般准备退去。   山下,傅途忽然摸出手机,惊讶道:“信号!有信号了?!”   特调局所有摄影设备终于复苏,对准半空中的城墙,争分夺秒地将千灯镇内部的信息传输给镇外的行动组成员。   全国各地,关注第四赛区比赛直播的修士也纷纷发现:   “卧槽,直播间恢复了!”   “所以是为什么忽然停播啊?”   “我还以为遇到什么危险了,呜呜呜陈韫,妈妈担心了你一整天!!”   “呃……”就在这时,大街尽头,忽然传来锣鼓喧天、唢呐齐鸣。   所有参赛选手忽然停下手上一切动作,怔怔地看着从长街尽头,缓缓步行而来的送亲队伍。   头发斑白的老人们亲自抬着轿子,将待嫁的女儿们送出城门。   花轿上红绸白绫相间,孩子、少女、病弱者,纷纷手提一红一百两盏灯笼,「奠」和「囍」交相辉映。   纸钱飘飞,白茫茫一片,当真如同七月飞霜。   ——正是他们昨晚在这条街上看见的那一幕。   然而这一刻给人的感觉不再是恐怖,而是一种令人屏息的肃穆。   一千年前的七月初七,夜幕昏沉,黑得没有一颗星斗。   然而整个北固城灯火通明,点点烛光汇成一条人间银汉,亮如白昼。   每一个人脸上都在一边大笑,一边无声流泪。   “开城门——”   “迎亲啦——”   这些人都带着虚影,模糊得像一团时间落下的水渍。   城门前的傅途和项圆急忙让开——虽然他们知道溯光轮正在逐渐失效,这仅仅是残留的一点历史影像。   项圆忽然想起什么,眼睛都瞪圆了:“等等,城外可都是魔啊!”   傅途拉住他:“你再看!”   紧闭三日的城门缓缓打开,门外魔兵阵列,魔气冲天。   然而送亲的队伍却没有一刻犹豫和迟疑。   “出北固——”   他们手中灯笼透出澄澈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城外,也照向了他们面目全非的亲人。   随着一声声惨叫,魔气雪澌冰消。   锣鼓更盛,唢呐更响。   吹吹打打,弹弹唱唱,众人笑着,哭着。   像是要盖过之前那曲凄恻缠绵的琵琶,盖过那全城悲痛的三日寂静。   乐声嘹亮得要刺破这阴沉的长夜,震动整个北疆十三城。   时间的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接,像是溯光轮有意给陈韫看完这段往事的终章。   他终于明白当年的「出北固」是什么意思。   当顾沉璧拿回「凤凰火」后,北固城的所有人本可以选择净化身上魔气,继续以正常人的身份活下去。   但他们却作出另外的选择——即通过尽情的悲欢,让魔气继续侵蚀自身,提灯去赴一场与城外亲人的重逢。   西山顶上,陈韫眼前同样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背影挺拔颀长,独立山巅暗处,静静俯视全城灯火,身旁放在一盏熄灭了的,陈韫非常熟悉的灯。   陈韫认出来了,那竟然是一千年前的顾沉璧。   陈韫心道,下属都出去外面接应了,就你搞特殊,还玩高不胜寒这一套。   然而下一刻,陈韫倏然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到顾沉璧环顾四周,掠过自己,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手中长剑化作笛子,开始吹奏。   笛声清冷,一开始略带迟疑,随后竟然真的合上了唢呐的调子!   宿冬的爪子又开始抠他的衣服,低声催促道:“不下去和你的同伴汇合吗?”   陈韫:“等会儿,没想到吹唢呐这一节不是编排,而是艺术的合理加工!”   宿冬:“……”   笛声化入风中,在全城散开,又如天人之手,拨开云雾。   在笛声指引下,天穹之上,满天星斗骤现。   七月初七,牛郎织女渡过迢迢银汉,携手俯瞰人间。   七月初七,北固城如同天穹倒影,将士归家,佳人出嫁,满城灯辉终究破开北固城压抑悲喜的诅咒,哪怕结局并不完满。   而世上最神奇的时间,竟然让两个人不可能相遇的人,共同见证这一幕。   陈韫心念一动,忽然恶作剧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他手中溯光轮闪过微光。   一千年前,顾沉璧身旁那盏灯倏然荡开一团火,光焰跳跃。   倘若此刻还有人仰望西山,大概会忽然惊讶发现,山顶上竟然不知何时,也亮起了一盏孤灯,如同黑夜里缀上一颗繁星。   顾沉璧一怔,放下笛子:“谁?”   一千年后,宿冬道:“陈韫。”   陈韫应道:“嗯,走了。”   他们转身,向山下的万千灯火走去。   作者有话说:   复赛完了嘿嘿嘿;   改了改,现在能看懂吗qaq 第50章 等待   黎明前, 千灯镇中,无数特调局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虽然这次事件几乎没有人员伤亡,但因为涉及到传说级神器溯光轮, 加上如果事件失败,后果极其严重,因此被定性为十年来除了长白山魔龙案外,第二个s级的重大案件。   技术部负责人项宣亲自带着工作人员驱散村民身上的魔气并修改记忆。   尚在京城的行动组出动了三分之一, 将千灯镇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连村民养的鸡都没有放过,地毯式排查是否还存在可疑人员。   宣传部下属的舆情科更是焦头烂额,连夜献祭头发写通稿, 解释比赛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韫将溯光轮交了上去。   具体的事件经过则被行动组和监察部盘查了一轮又一轮,但因为陈韫早就想好说辞, 加上这件事有顾星泽参与,他这边的盘问压力小了很多,很快被放走了。   他前脚刚走出搭建起来的临时办公室,后脚又被所有考生团团围住,逼在角落里。   谢二手中唐刀出鞘, 反着寒光, 狞笑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索勒摩拳擦掌, 阴着脸道:“老实交代!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圆要哭不哭:“陈韫哥哥,你怎么能瞒着我们独自行动?还把我们当同伴吗?”   陈韫被十几个人卡在墙角, 二十几双眼睛虎视眈眈, 感觉被顾含桃审都没有那么头皮发麻:“等会儿, 你们冷静点, 我能解释。”   女装大佬义愤填膺:“对!快交代你和顾星泽为什么要大半夜的独自跑出去!”   陈韫:“??”   众人:“……”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女装大佬拖出去, 训斥道:“我们现在要问的是这个吗?”   “这个等会儿再审!”   “最重要的事情留到最后问,不懂规矩吗?!”   陈韫:“……”   神经病啊!!他刚才到底紧张个什么劲!   陈韫深吸一口气。他刚刚已经在特调局那边交代过一遍,这次驾轻就熟,隐去陈往矣和当年的「凤凰火」实则出自他手里一节,将事情简化成:   《惊!考生意外发现神秘村庄时空混乱的秘密,背后竟是潜伏千年的敌人阴谋!》   《千钧一发!小伙识破敌人篡改历史的阴谋,感化敌方,拯救世界!》   众人听得动魄惊心,一阵后怕,听到北固城当年的故事后,更是纷纷唏嘘。   封不对和索勒击节赞叹:“热血!太热血了!”   谢二和顾苏眼泪汪汪:“缠绵悱恻!感人肺腑!”   段初阳自言自语道:“这种拯救世界的剧本竟然没有我!”   只有谢谨礼貌地表示疑惑:“杜升为什么会被感化得那么快?他是双向间谍?还有你是怎么发现西山有问题的……”   陈韫刚心道,总算有个脑子正常点的人了,正准备继暔渢续忽悠,众人七手八脚地按住谢谨,异口同声道:“别在意这些细节!我们赶紧进入下一个问题——你和顾星泽为什么要半夜出去!”   谢谨顿了顿,眼中疑惑转为寒光,嗖嗖射向陈韫。   陈韫:“……”   好吧,收回他刚才的评价。   三位主考官和其他两个第四赛区的副考官从临时办公室里推门出来。   众人一个激灵,紧急站成一列,猜测大概是事件收尾得差不多,这是要宣布考试结果。   这么一想,众人纷纷露出小寡妇上坟脸,非常想再撒点纸钱,扮演七月飞霜。   本来在场的诸位决赛区选手都没把这个复赛放在眼里,但经过这次地狱级考题,他们都有些忐忑了。   如果陈韫能晋级,那当然毫无疑问,但他们算过关吗?   说实话,各位天之骄子心里并不好受,明明参与其中,却全程云里雾里,并没有出多少力。比起躺赢,他们还不如九死一生,挂个彩受个伤呢。   陈韫余光瞥见众人表情,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道:“放心,能过。”   见众人还是哭丧着脸,陈韫低声道:“你们最后不是也靠不完整的信息,猜出是溯光轮在影响?”   他指了指旁边正在驱魔的村民,又道:“看,城墙周围房屋虽然遭受轻微火灾,但这次行动没有人员伤亡,没有人因为魔气入侵过度而无法恢复。”   “是你们,拯救了千灯镇。”   众人看向那些仍在昏迷中的村民。   里面有老人、有孩子……   他们在救人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想那么多,直到此刻,才恍然:原来……这就是救人的感觉。   也没有多骄傲,就是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出事……幸好这些人还活着。   陈韫清了清嗓子,矜持道:“当然,你们能拯救千灯镇的前提是靠谁,我就不具体说了,主要是自己夸自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众人:“……”   你哪里不好意思了?!   嘶,才刚感动一下,怎么怒火又猛然升起!   谢诗起率先走到众人面前,道:“这次比赛出了意外,大家都知道,主要是因为我们家族遗失二十年的溯光轮在此地出现。”   “当年溯光轮失窃,是因为一位谢家族人。”她非常坦荡道:“这属于家丑,我就不展开细说了,想要八卦的,自己去问谢二。说不定不用问,他自己得吧得都宣扬完了。”   谢二一摸鼻子。   “大概在一周之前,行动组受到当地警局消息,前往调查千灯镇,当时杜升恰好是主要负责人。他已经被策反,在发现存在当地的溯光轮之后,一边编造蜃妖幻形的假报告,掩盖溯光轮的存在,一边收到背后之人的指示,执行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即预备在七夕当天利用溯光轮回到过去,改变那段影响整个神州命运的历史。”   “但意外的是,这个案子恰好被抽中,成为你们的复赛题目。于是杜升只能又申请成比赛的随组人员,继续他的计划。”   “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或许是良心发现,杜升放弃了这个计划,溯光轮也回到了我们手中。”   谢诗起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复杂看向陈韫。   陈韫只当作没发现,乖巧地低着头。   “这就是这次案件全部经过。”谢诗起道:“至于你们的复赛结果——”   众人唰然抬头,期待地看着谢诗起。   谢诗起深吸一口气,咆哮道:“你们——全都不及格啊!!”   众人:“……”   他们集体看向陈韫: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陈韫也满脸茫然。   谢诗起一挥手,很快有工作人员表情严肃地把比赛录像搬出来,大屏幕公放。   虽然摄影机和外界的联系断开,但还是忠实地录下众人在城内的身姿,方便谢诗起公开处刑。   谢诗起站在索勒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你,变成狼吓唬村民,好玩吗?!”   索勒心道,好玩啊,面上赶紧摇头。   “还有你!!将村民直接咬嘴里,怎么想的?!”   索勒队友紧张到脑子空白:“急……急中生智?”   谢诗起面无表情:“我在夸你?”   “还有你们!以为装鬼吓人就好到哪里去吗?!谢谨!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教的!”   谢诗起骂了一圈,最后站在陈韫面前。   众人心道:不是吧,这个也骂?   谢诗起问:“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陈韫面上乖巧地说:“无组织,无纪律,发现线索没有预先报告……”   心里准备敷衍地爱听不听。   “胡扯。”谢诗起却忽然往他头顶上一呼噜:“你错在不信任同伴!”   “以后遇到事不要老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总会有人愿意为你分担危险,这就是同伴和搭档的意义。”谢诗起直视他的眼睛,淡淡道:“现在不信任别人不要紧,希望你以后……可以试试吧。”   陈韫一怔:“……”   谢诗起回身,摆摆手道:“行了,都挨完骂了,回去吧。”   众人满脸郁闷,在原地没动。   谢诗起:“还不走?回去看看直播啊!十天后决赛,都得提前熟悉一下你们决赛的对手吧,散会!”   众人愣在原地,数秒之后,才明白过来谢诗起说的是什么意思。   “卧槽,过了?!”   “不是不及格吗?怎么能过?”   项宣笑了笑,道:“说的是你们作为行动组的人还不及格。诸位,谢部对你们可是期待很高,继续加油吧。”   女装大佬热泪盈眶:“我刚刚又算了一卦,雷火丰,古镜重明!老娘算卦也太准了,就知道一定能过!”   于是一群乌合之众一跃而起,纷纷弹冠相庆。   三位主考官:“……”   忽然,门外的叶青姜和几个刚刚苏醒的村民提着瓜果蔬菜篮子进门:“人那么齐啊!”   她一脸喜悦道“呀,领导也在?正好,我给你们送锦旗来了!”   身后两名村民满脸质朴,将一副金碧辉煌的锦旗徐徐展开,只见金线绣成的「科学传家」四个大字,差点闪瞎众人狗眼。   叶青姜感慨道:“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千灯镇之所以出现那么多异常,是因为那什么光的折射,和什么什么粒子?”   身后村民提醒:“微观粒子残留,相撞速度突破了光的极限!”   叶青姜恍然:“啊对对对!”   众人:“……”   谢诗起已经看不下去了,拉着两位考官迅速开溜,示意他们自己解决。   叶青姜趁其余众人被村民围住,将陈韫拉出去,压低声音问:“太久没关心你们人族修士的组织,我才知道原来你们这还是个比赛?你们这比赛需要赞<楠>枫助费不?哎,我没养过小孩,也不懂这规矩。要不我给你们领导塞点钱呗,反正我现在钱太多了都花不完。”   陈韫默念外公说过无数次的「贫贱不能移」「安贫乐道」,勉强摆手:“谢谢,我们这是个正规比赛。不用,真的不用。”   他想了想,忽然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叶青姜笑了笑:“我知道。”   她打了个响指,一只松鼠身上的魔气散开。   “刚才我借它的耳朵都听到了。”叶青姜道:“而且我还猜到,其实顾将军当年带回来的「凤凰火」,就是你身上的火焰,对不对?”   陈韫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叶青姜笑了起来,感慨:“没想到啊,因果还真是神奇的东西。”   陈韫:“当年城门开了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你说想问我,我们这批「凤凰火」和魔气共同创造出来的,既能使用魔气,又能保持神智清明的「异类」,活到现在还经历了什么吧?”   陈韫听到「异类」二字,顿了顿。   叶青姜下意识想摸烟,才想起自己今天心情太好,没有带,只得悠悠道:“当年开城门后,有净化魔气的凤凰火在,再加上顾将军手下的帮助,很快击退了魔兵,将亲人的尸体带了回来。”   “尸体?”   “没错。”叶青姜平静道:“他们魔气已经侵入魂魄太深,不像我们在刚入魔时就有凤凰火进行平衡。在被凤凰火焚烧过后,就活不了多久了。”   “但我们还能继续活着,并且就像修士能够吸纳灵力一样,我们吸纳魔气越过,能力会变得越强。”   “当年有的人忍受不了被魔气折磨的痛苦,选择自我了断。还有的人像我这样,用仇恨淬炼自己,追随顾将军继续对抗魔兵,乃至后来大人建立牵机阁,我们也被编入其中,成为对抗魔主的秘密武器。”   陈韫:“你们就是顾家第九枝?!”   叶青姜笑起来:“对呀,没想吧?传说中最神秘的顾家第九枝,是一群能使用魔气的魔!”   像是意料之外,又像是情理之中。   难怪第九枝由顾沉璧直接统辖,没有留下任何详细记载,在魔主伏诛后,更是迅速被解散。   因为这群人本身就是魔!   陈韫:“我本以为,顾沉璧不会允许这种不稳定的因素存在。”   “或许。”叶青姜道:“又或是,是什么触动了他,让他还是留下了我们,让我们有机会为亲人报仇……虽然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有一条漏网之鱼,不过现在倒也不迟。”   她说到后面,声音冷了下来。   陈韫忽然想到:“当年被顾沉璧镇杀的万魔之主是谁?”   叶青姜沉默片刻,道:“顾将军的妹妹,当朝太子妃。”   陈韫瞳孔猛缩:“什么?!”   “是不是很令人惊讶?”叶青姜道:“她和顾将军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同出于天衍道人的门下,只不过她是妖和人的混血。传闻凤生九子,青者为鸾,是最接近凤凰的品类。她就是人和鸾的混血。不过当时没有人知道。”   “那她怎么……”   “或许是因为太子,也或许是因为命运的选择。”叶青姜答道:“当时有一个秘而不宣的预言,即太子无法即位,真正的大统所在在棣王身上。”   “就因为这个原因,她要联合漠北侵略自己的国家?”陈韫感觉难以理解。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叶青姜:“又或许,魔气同样影响了她的心智,她已经不再把自己看作是人族的一员。”   “魔气,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没有人能够保证不被影响,包括我们同样如此。”   陈韫想到自己身上的魔气,陷入沉思,却被宿冬温暖的翅膀蹭了蹭。   陈韫用指腹刮了下,示意知道了。   “我们本来打算除掉万魔之主,为亲人复仇之后就自绝于世。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们一部分人选择继续等待……”   叶青姜忽然转移话题,猛然出手,掐了陈韫的脸颊一把。   宿冬目光陡然变得犀利:“!”   陈韫眼睛圆睁:“??”   叶青姜笑眯眯地收回手:“等待还是有价值的,你看,只要活得够久,我不就连「凤凰」都掐到了吗?”   陈韫:“……”   他看了宿冬一眼,没好意思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叫了那么久的「凤凰」其实是这一位……虽然火确实是他自己出的没错。   叶青姜没注意陈韫肩上的鸟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劲,继续道:“小凤凰,我还没谢谢你,因为你的火焰。我才能跟心上人在死前再见上一面,甚至有机会和他成婚。”   她拿出口袋里那张鸳鸯手帕,眼神变得温柔:“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忽然,身后冒出一左一右两个人。   谢二和封不对一人一边,跟歹徒一样,架着陈韫往后拖:“快!!趁着七夕还没过完,村民说可以放河灯啊!就差你了!”   陈韫满头黑线地挣扎:“等会儿等会儿!!”   他匆匆忙忙掏出一张纸条,塞给叶青姜,很快人就被拖走了。   不远处,传来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叶青姜哼着出嫁时的调子,一边走在黑暗里,一边展开陈韫给她的纸条。   她看了一眼正面,就知道是自己当时留灯给陈韫时写下的提醒:“灯火驱逐一切不祥,路上注意安全。”   等翻到后面,是陈韫新的字迹。   “多谢你的灯。叶老板,我把灯还回去了,在一千年前。”   叶青姜倏然立在原地。   她想到了当年那盏顾将军从西山提下来的,笼罩着一切奇迹开始的灯。   原来因果比她想象得更加神奇。   那盏改变她人生的灯笼,是由一千年后的她传递出去,再来到一千年前的她手里。   叶青姜视线已经模糊了,无声地弯起了唇角,抹去脸颊上的水痕:“谢了,小凤凰。”   忽然,叶青姜眼前一花,落了一只小鸟。   她认出正是刚才蹲在陈韫肩上的那只,奇怪道:“怎么落这里了,我给你的主人还回去。”   然而她手还没伸出去,小鸟就低声道:“石青姜。”   叶青姜瞳孔猛然一缩,倘若她的心脏还能正常跳动,恐怕要跳出嗓子眼来。   「石」是她入魔前的姓氏,为了隐姓埋名,他们所有人都将姓氏改为「顾」右边的「叶」。   而且这个声音……   一道魂魄在阴影处勾勒出来。   那俊美无比,得天独厚的轮廓,让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顾沉璧。   叶青姜忽然膝盖一软,单膝落地,右手像往常千百次那样,置于胸前,声音都变了调子道:“大人——”   叶青姜脸上表情似哭似笑:“您坐化之后身体久而未腐,我们就知道您或许一直没有死,等待那么久,终于……”   “停。”顾大人忽然打断她,从上而下的眼神带着冰冷的压迫感:“你先解释一下——”   他沉声道:“《出北固》这出戏是谁排的?”   叶青姜:“啊?”   作者有话说:   顾沉璧: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都是有老婆的人了,能不能帮我维护下形象!! 第51章 委托   花灯没放到一半, 陈韫就发现宿冬不见了,正奇怪着想要折返回去找,没想到叶青姜已经恭恭敬敬, 用真丝手帕垫着,把宿冬还了回来。   陈韫狐疑,不知道宿冬怎么落到叶青姜手上,接过:“谢谢。”   叶青姜眼中饱含泪水, 字正腔圆道:“陈先生, 不客气。”   陈韫:“?”   怎么突然变成陈先生?   叶青姜抽出一张卡,诚恳道:“刚刚我进行了一下深刻自省,大彻大悟, 痛改前非,觉得口头感谢太轻飘飘了, 所以还是送上小小心意。”   陈韫面露挣扎,义正词严:“不,我不是这样的人!”   叶青姜面露痛苦:“求求你了,当这样的人吧,你要是不接受, 我会死的!”   陈韫:“??”   叶青姜看了眼安详待在陈韫肩上的鸟, 一抹脸,凄凉道:“其实是这样, 我得了一种不给人送钱就难受的病,大家彼此理解一下?”   不, 我理解不了。   宿冬低声道:“收下吧。我刚刚对这个人不太放心, 特意去监视了一下。”   陈韫也低声道:“结果呢?”   宿冬:“我发现他们现在经营的矿业, 竟然是当年顾沉璧的私产。”   陈韫立马把卡收下, 徐徐露出微笑:“叶老板下次还发病记得来找我。”   开玩笑, 凡是姓顾的钱,薅死他算数!   叶青姜含泪:“呜呜呜你可一定要来啊!”   ——   复赛结束,陈韫回到京城的住所,听着黄鼠狼絮絮叨叨,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中途直播断掉,真是吓死我了,少主,你们这次复赛肯定很惊险吧!”   它揪着陈韫衣服的肩膀和衣领处,伤心道:“这是遇到什么妖怪啊,连衣服这里都被抠破了!!”   宿冬目露寒光:“……”   啧,该炖了。   陈韫将经过大概说了一遍,从口袋里拿出那块万历年手表,放在黄鼠狼面前:“这是陈往矣留的,你有印象吗?”   黄鼠狼漆黑的豆豆眼睁大:“这——”   陈韫屏息。   黄鼠狼挠头:“主人还买得起表啊?当时我们都穷得要偷塑料瓶卖了呢。”   陈韫:“……”   你喘那么大口气就给我说这个?!   陈韫知道陈往矣这个人神神秘秘,很多事情不会轻易透露给黄鼠狼,只得作罢。   陈韫:“你家殿下呢?”   黄鼠狼眼睛滴溜溜转:“殿下在……在楼下认真学习。”   它试图伸手摸ipad,准备通风报信,被宿冬一眼看见,提醒:“陈韫。”   陈韫人赃并获,怒提黄鼠狼,直奔楼下宠物店。   只见小土狗惬意地躺在软垫之上,一边吃着雪貂温柔款款喂进来的巧克力雪糕,一边享受着花豹殷勤梳毛。   ——此豹自从上门道歉之后,自称被殿下妖格魅力折服,就此舍猫党入狗党,虔诚拜服在殿下的四条狗腿之下。   两只陈韫没有见过的漂亮女妖给小土狗徐徐吹去香风,娇笑连连:“殿下,这个风速合适吗?”   “殿下您闻闻,我香不香?”   陈韫面无表情转向黄鼠狼:“这就是你说的学习?”   众妖一见陈韫进来,纷纷色变,堪比遇见城管的小摊小贩,什么巧克力雪糕、珍珠梳子、花粉香膏,全部收起来,换上《妖族幼儿入门教材》。   雪貂推了推不知何时出现的眼镜,面不改色:“殿下,我们刚刚学到第508页,讲的是商纣王在九尾天狐魅惑下酒池肉林……”   陈韫冷漠地揪过小土狗的后颈:“行了,酒池肉林确实学得不错,今晚就回去毒打。”   小土狗乖巧地抱着陈韫的手,三天不见甚是想念,狂摇尾巴:“汪汪汪!”   众妖表情哀戚,目光愤愤,怒其不争,宛如亡国之臣看到君主被残暴敌人无情践踏,竟然还谄媚讨好!   陈韫瞪回去。   还看?还看?再看他就孟母三迁!   陈韫深吸一口气:“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吧。我把我侄子放在这里三天了,它学会了什么?”   雪貂等妖顿时抖擞精神,纷纷自豪道:“有有有。”   “殿下天赋异禀,学习速度简直太快了!”   “快给陈先生表演一下化型!”   陈韫和宿冬对视一眼,化型?难道已经可以变回龙了?   小土狗显然已经在一声声「天赋异禀」中迷失了自我,非常自信地跳下地,抖擞精神,憋着一口气,最终光芒一闪,摇身一变——   变成了一只大土狗。   不,严格来说,因为通体金黄,它此刻看起来非常像一只金毛寻回犬,在外观品种上确实是升了一级。   只听它期待地对陈韫「嗷」了一声:夸我。   众妖连声喝彩:“好!”   “殿下化型速度又变快了!”   花豹甚至掏出手机,激动地开始拍照:“可爱,太可爱了!”   陈韫:“……”   他现在怀疑所谓的妖族血脉压制里还包括智商压制。   还有妖能保持神智清明,记得这真的是一条龙,不是一只狗吗?!   陈韫一手捂额,有气无力道:“算了算了。白医生麻烦你出来下,我有事跟你说。”   ……   白貂听完陈韫的话,陷入沉思:“果然,那条烛龙在一千年前就和当年的魔主有所牵连吗?”   “那应当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它在魔主伏诛之后,忽然获得强大力量,足以袭击当年的妖王陛下。或许,魔主当年散逸的魔气,全部都汇集到了它的身上。”   白貂道:“现在看来,特调局的人应该知道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了。但那条烛龙不好对付,它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习惯躲藏,除了它的直系下属,目前就连我们都不知道它躲在哪里。”   “而老鼠又无处不在。”陈韫道:“一千年,如果它不是蠢到无可救药,足够它渗透到任何地方,包括特调局,只怕已经被它透成筛子。”   白貂看向陈韫:“你要小心。你插手太多次,它肯定已经注意到你了。”   陈韫淡淡道:“那它就来试试看。”   陈韫话锋一转:“等会儿,我们再来谈一下教育问题。”   “咳,这个我可以解释。”白貂谨慎道:“其实殿下在那次高热之后,确实已经在逐渐突破封印,体型变化就是最直观的表现。这个进步速度放在普遍岁月漫长的妖族中,已经很快了。”   “而且你看,”白貂温情脉脉道:“殿下多么具有君主风度,这不是魅力的体现吗?”   陈韫嘴角一阵抽搐,心道算了,你们妖族自己的储君,自己喜欢就好。   ——   距离决赛还有好几天,目前的积分综合排名已经出来了。   除了前几名的名单不令人意外地被熟悉的名字包揽外,陈韫凭借笔试、初赛、复赛,三项积分第一,毫无争议地被挂在了榜首。   这次「陈韫」这个名字贴的标签已经不是黑马,而是年轻一代中最受瞩目的有生力量。   尤其是千灯镇事件后,特调局首次完整地披露了事件经过,相当于将目前已经引起诸多猜测的魔劫重现摆在明面上。   陈韫作为这次事件的直接参与者,自然是被推到了浪潮之巅,他的支持者都不管决赛内容是什么,已经叫出「决赛第一」的口号。   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次选拔赛最后脱颖而出的,竟然是个叫不出家族名号,甚至连结丹都是在几个月之前的「小人物」。   不过外界的喧嚣自然跟陈韫无关,他首先迎接来的不速之客,竟然是站在门口,准备伸手按门铃的顾星泽。   门突然打开。   顾星泽与牵着狗绳,难得想要进行一次亲子活动的陈韫冷不防四目相对。   “蛤?”陈韫警惕地往顾星泽身后瞟:“你来做什么?”   顾星泽僵着脸,试图通过人类通用的寒暄技能缓和气氛:“这是你的妖宠?金毛寻回犬??挺……可爱的。”   其实他心里想的为什么会有金毛成精?这是外国品种吗?英国妖?   小土狗抬头打量这个穿着运动服的高大年轻人,嗅了嗅,闻出宿冬身上曾经出现过的气息,突然目露怀疑。   就在这时,宿冬闻声飞出,落在陈韫肩上,与小土狗无声地目光交流片刻。   敌人?   敌人。   半晌后,小土狗深沉颔首:懂了,ok。   它转过身,冷漠地以屁股对上顾星泽试图摸上去的手。   顾星泽:“……”   住在对面门的姑娘都已经面露红晕,频频打量他们俩了,陈韫头疼道:“有事直说,没事我还要遛狗。”   “有事。”顾星泽放弃生硬的客套,单刀直入:“有个私人案件,需要你帮忙。”   原来,三日前,顾星泽的母校有几名考古学专业的学生和教授,从昆仑山参与项目回来后不久后离奇陷入昏迷状态,学生家长到学校里讨说法时,大肆宣扬是考古项目撞邪,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其中一名学生恰好是顾星泽学妹的男朋友,学妹因为某些渊源,知道顾星泽有些「通灵」的本领,所以急病乱投医,竟然求到了顾星泽这里。   顾星泽原本打算交给行动组其他去调查,但因为刚刚出了溯光轮的事,在眼皮底下出了差错,特调局人人自危,外部清洗一轮,内部又清洗一轮,一时之间人手严重不足,只有顾星泽因为在凤凰陵里的旧伤未愈,还在休假期间,于是就干脆顺手帮母校个忙。   “为什么要找我?”陈韫怀疑道:“不会又是什么相亲的把戏吧?”   顾星泽耳根都憋红了,咬牙道:“不是!因为所有丢了魂魄的学生都是阴时阴历出生,只有你的八字最合适!”   一般修士最忌讳被知道八字,但陈韫的八字早就被顾家扒个底朝天了,当然不是秘密。   陈韫明白了,这是要自己当个妖怪诱捕器。   陈韫眯起眼睛,好整以暇:“我说顾少爷,我又不是你爹,你这是凭什么使唤我?”   顾星泽往身后一探。   陈韫想起来了,目光闪烁:“等等,在凤凰陵里是你自己非要救我,我可不一定要领情……”   顾星泽摸出了一张卡,莫名其妙:“知道。救你是责任,没想要你回报。卡给你。当酬劳。”   陈韫狐疑:“不会又被冻结吧?”   “放心,这是相亲……”顾星泽板起脸:“别天天相亲相亲的,是当监考的工资!”   陈韫心道这叫什么?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原来相亲真的有钱拿,如果不是他跟顾家关系已经闹掰,毁花之仇不共戴天,这份钱他就两头赚,一边薅顾家相亲经费,一边让顾星泽给他打工上贡,岂不美哉。   陈韫鄙夷地一瞥顾星泽手上的卡,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了,顾少爷,我现在不差钱。”   从千灯镇回来之后,他去刷了叶青姜给的卡,结果发现卡里竟然有八位数,吓得封不对惊呼叶老板肯定想泡你,谢二闻风连夜求联系方式表示从此不想努力。   鸡飞狗跳里陈韫给叶青姜打了个电话,反复确认叶青姜神智清醒,没有走火入魔的倾向,既不想给自己广义上的干妈,也不想给自己当狭义上的干妈后,陈韫当场表示:叶老板可以随时来他这里拔火罐……咳,享受「凤凰火」服务。   那张卡里的钱,陈韫捐了一半,算是了却外公的遗愿,剩下一半竟然还有能扔回给顾星泽几张支票。   “现在轮到我了——”   陈韫缓缓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往顾星泽脸上一扔,秀丽眉梢一挑,带着大仇得报的痛快,高贵冷艳道:“拿上,然后立刻从我家门口走人!”   顾星泽凌空接过那张纸,展开一看:   xx宠物店vip一百元代金券。   “呃……”顾星泽捏着代金券,满头黑线,霍然转身:“走了。”   等着他走到楼梯间,陈韫忽然叫住他:“等会儿,你母校是哪间?”   顾星泽报了个整个华国无人不知的校名。   陈韫怀疑道:“顾家捐了几栋楼?”   顾星泽咬牙切齿:“我自己考的……最多加了点分!”   陈韫:“你说的出事的考古专业的教授,不会是孙丰登教授吧?”   顾星泽诧异回头:“你怎么知道?”   ——   陈韫肩上蹲着宿冬,跟着顾星泽进了校门。   此时正值暑假,但学校里仍有不少学生,或者抱着课本、或是骑自行车,甚至还有情侣牵着手,在夏末的草坪上散步。   所有人都在享受着他们这个年龄段该有的人生,或许也有普通人的压力和烦恼,但眼睛里都盛满了希望的光彩。   顾星泽一瞥陈韫:“你怎么忽然又愿意来了?”   “我认识孙教授。”   “他和我外公曾经是同学和同事。”陈韫道:“后来我外公留在s省当高中老师,他们之间也一直有通信。”   只是外公去世后,他就没有再和孙教授一家联络而已。   顾星泽一怔,不认识般的目光落在陈韫脸上。   “看我做什么?”陈韫讥讽道:“啊是是是,我没上过大学,高中都没念完,我外公就不能认识孙教授了?”   顾星泽收回视线,转过脸:“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话怎么总是挠人一脸。”   事实上,陈韫今天穿着一件白色宽大T恤,黑发如墨,素白的脸带有一种未经雕琢的清秀。   他走在校园里时,和这里任何一个普通学生没有任何区别,像是彻底能够融入其中,手里拿上几本书,就能悠悠闲闲地进图书馆。   顾星泽恍然想起这个人好像才20岁,确定应该是最无忧无虑地上大学的年龄。   你为什么突然不继续读书?   顾星泽忽然非常想问出口,甚至奇怪于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这个疑惑简直产生得晚得不可思议。   他余光瞥向陈韫。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人,而此刻,他终于逐渐在将自己的目光摆正。   ——当然,沉浸在「陈韫和周围学生看起来没有区分」的幻觉之中的显然只有顾星泽一个。   周围路过的女生已经红着脸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坚定认为学校中必然没有此等帅哥,一定是哪个明星爱豆来取景。   “学长!”   一个女孩远远地向他们摆了摆手,看清顾星泽身旁的人后,一愣,不敢置信道:“陈韫?”   ——   三人在一家咖啡馆坐下来。   顾星泽:“你们认识?”   那个叫方娴的女孩面容憔悴,但还是努力扬起笑脸:“我们是高中同学。”   “陈韫当年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啊。不仅是校草,成绩也特别好,哪个女生不知道他。”方娴抿嘴笑了笑:“你可能都不记得我了……”   陈韫:“记得,你是我们班的。”   方娴怔了怔,叹了口气道:“你当时忽然退学,我们都很惊讶,你可能不知道,好几个女生哭了整整一周。”   她满脸写着遗憾:“我也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成绩比我还好,如果留下来,说不定现在我们也是同学……”   陈韫把糖包推给她,眼中带着平静:“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什么值得遗憾。”   就像叶青姜的「曾经拥有」、陈往矣的「都过去了」,仔细想想,高中时候的缺憾已经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甚至连外公的离世都能够轻轻放下。   方娴意识自己说的话有些冒犯,面露尴尬,看向他肩上蹲着的鸟,转移话题:“这是你养的鸟?蛮……”   她顶着这鸟犀利的目光,堪比猛禽的威压,颤着声音,非常违心地夸了一句:“可爱。”   陈韫猛然听到这个词,差点笑出声来。   他伸手强行薅了把鸟毛,道:“嗯,家里养了一只鸟、一只狗、还有一只……呃,另一只狗。平时你顾学长还打工给我送钱,挺好。”   方娴:“??”   顾星泽一顿猛咳:“说正事。”   孙教授带队的昆仑山考古,说是「项目」,其实基本上已经是收尾阶段,主要是给学生们一次实践学习的机会,所以参与的人数不少,这几个人,包括带队教授自己都出事了,整个考古系都有些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陈韫看过所有出事的人的资料,就跟顾星泽说的一样,返京后陷入昏迷的人全是八字带阴,这算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规律。   方娴道:“这里面有个学生家长笃信佛教,当时往孩子包里塞了一个平安符,结果回来后打开一看,发现平安符已经化成了焦黑……”   方娴想起自己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的男友,目露恐惧:“会不会真是闹鬼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listen指出陈往矣应该管陈韫叫外甥,不是侄子,上上章的称呼我改了一下,但陈韫叫狗侄子叫了太多次了,我改不过来了。反正也是乱叫的,你们这样理解吧,陈往矣在陈韫心中就是个弟弟,所以他儿子是侄子。是不是很严谨,没毛病? 第52章 魔主   陈韫问:“你男朋友去昆仑山后, 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方娴摇了摇头,如果真有什么异常,她早就跟顾星泽交代了。   陈韫道:“不介意的话, 能不能给我看看那段时间你们的聊天记录?”   方娴犹豫片刻,还是把微信页面递给了陈韫。   陈韫对情侣之间的隐私不感兴趣,快速浏览,最终停留在一张图片上面。   “蜜蜂?”   方娴想起:“哦, 那段时间我特别想吃野生蜂蜜, 跟他说过一次,他刚好看到山上有蜜蜂,就拍给了我。”   陈韫递给顾星泽看:“昆仑山上有这种品种的蜜蜂吗?”   顾星泽凝神细看, 忽然道:“是钦原?”   方娴满头雾水:“什么?”   陈韫想起钦原是什么,那是《山海经》记载, 一种生活在昆仑山上的吃人妖兽。   “如果是钦原的话,没听说会专门挑选八字属阴的人。”顾星泽疑惑:“而且只吃一魂一魄也不太合理。”   陈韫把手机递还给方娴:“我们去医院看看。”   医院中,几个昏迷不醒的学生都被安排到了同一个病房里,陈韫检查过后,又转到另一个病房。   因为学生家长曾经来闹过事, 所以校方单独给孙教授另外安排了一个房间。   恰巧孙教授的夫人也在, 一见陈韫,就认出来了。   “小韫?”   孙夫人和孙教授在一个学校教书, 头发花白却依旧气质优雅,只是已经被这桩意外搅得形容憔悴, 一夜间衰老不少。   她眼睛发红, 扶着陈韫的手臂:“上次见到你还是在你外公的丧礼上, 你现在还好吧?”   陈韫和孙夫人寒暄了几句, 上前查看孙教授的情况。   孙教授和外公的年纪差不多, 又都有着读书人的气质,此刻躺在床上昏迷几日,脸颊深陷,神色灰败,衰老的身体裹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中,恍惚间,竟然和外公去世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顾星泽走到陈韫身边,发现他脸色不对:“怎么?”   陈韫回过神,眼前的孙教授又恢复原本的样子。   他心中有些异样,暗自奇怪,捏了捏挺直的鼻梁,低声道:“没,确实就是你说的那样。丢了一魂一魄。”   孙夫人大概是想起陈韫外公的去世,多少有些触景生情,一边流泪一边叹气:“老孙都那么大岁数了,活得也差不多了。但隔壁那些孩子多可怜啊,老天爷还真是不讲道理。”   陈韫又安慰了一阵,孙夫人道:“唉。我出去平静一下,麻烦你们帮我看一会儿老孙。”   房内顿时安静下来,陈韫蹙眉看向敞开的窗外。   顾星泽问:“有异常?”   陈韫:“这个地方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宿冬显然也感觉到了,从进到这间医院开始,他就以敲击提醒了陈韫几次。   顾星泽不假思索道:“医院本来就是汇集生老病死的所在,灵场浑浊很正常。”   确实如此。   陈韫望向窗外,他几乎能看到人的痛苦凝结成具像化,爬上他的皮肤,与他体内的魔气一起震颤。   外公临走前也长期住院,他本以为自己对医院已经习以为常,但此刻无处不在的声、痛哭声、乃至新生儿降世的第一声悲啼,都争先恐后地汇聚进他的耳朵里……中间忽然插进一句。   “对不起。”   陈韫的思绪忽然被拉回,看向那句话的来源者,目光震悚地对顾星泽道:“你被魔物附身了?”   顾星泽深吸一口气:“你……”   他刚才听到了陈韫和孙夫人的对话,猜测陈韫大概是想起外公去世的事才神色落寞复杂,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这一句。   话刚说出口,就感觉脚下开始冒烟,仿佛被十只赤焰鸟喷中,脸上烧红,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态度不好,我……道歉。既然现在我们都不想履行婚约,那基本矛盾也算解决了。以后说不定还要当同事,所以……”   顾星泽台词说得颠三倒四,在陈韫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快要编不下去了,幸好这时他手机忽然响起,仓促的铃声宛如救命玄音,顾星泽立马道:“我出去接电话。”   房门砰一声关上。   陈韫也松了口气,猛地顺胸口,自言自语:“吓死我了,这种场面我可受不了。”   他宁愿和顾星泽大打出手,也不愿经历这种温情脉脉、真情袒露的道歉场面,尴尬得他能当场抠出一座凤凰陵来,比被揍一段还难受。   默默目睹这一切的宿冬,果断将此方法划入到错误示范。   陈韫一边顺着气,一边转身在孙教授身边坐下。   忽然,他余光瞥见孙教授的手伸在了被子的外面。   陈韫照顾病人习惯了,下意识将孙教授的手轻轻地准备塞回被中。   然而下一刻,他却倏然被握紧。   陈韫猛然抬头,发现床上的孙教授早已变了一个人。   床上躺着的,是尚未过世的外公,正握紧陈韫的手,对他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沙哑道:“小韫。”   “是幻觉。”陈韫自言自语,他伸手去摸肩上的宿冬,果然捞了个空。   「外公」继续道:“小韫,外公想你了。刚刚从学校回来吧?这次竞赛又拿了什么奖呀?”   陈韫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幻象,指间黑雾暴起:“冒充这个人,你、也、配?”   他毫不留情地翻过手,一把捏碎了「外公」的手腕,眼前的幻象随之破碎,化为黑雾散去。   幻境从四面八方发出低笑,很快,眼前的场景又变成陈韫站在病房外,听着里面的人对外公说:   “老陈啊,别怪我多嘴哈。你不是说你外孙在上学吗?但我听我孙女说,你外孙已经休学了,现在跟六指的人混在一起……”   “什么?你不知道啊?哎呦,还真是我多嘴了,不过这事呢可不好瞒着你……”   ……   陈韫一道金光打碎这个场景,简直有些不耐烦了:“烛龙派你来的?有屁快放,不要磨磨蹭蹭。”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   所谓的八字带阴、陷入昏迷,都是烟雾弹。方娴、孙教授,这件事聚集了他那么多熟人也不是巧合,因为这根本就是冲着他来设计的一场局。   “太聪明可不是好事。”方才那个低笑的声音道:“魔气不能影响你的神智,陛下料想得没错,你果然是天然的「魔主载体」。”   最后那个名词让陈韫瞳孔猛缩。   “你可知道上一个跟你一样,能汇集所有魔气,操纵自如的是谁?”声音笑嘻嘻道:“就是曾经的万魔之主,顾挽秋啊。”   陈韫念着这个名字:“顾、挽、秋?”   “如果不是那只九尾狐无能,我们也不至于发现得那么晚。”那声音带着垂涎:“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的痛苦……真是美丽的痛苦,让我都怦然心动了……”   陈韫眼前又是一晃,这次场景已经从医院换成了一间房子,陈韫心里一沉,认出这是哪里:他继父的家中。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警察,一具男人的尸体倒在房间里。   “家暴……常年酗酒……”   “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一个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漠然得如一樽木偶的女人揽着小陈韫的肩膀,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伤:“我不知道……”   “煤气忘了关……”   “我和我儿子当时在外面散步。”   “不知道他在里面睡觉……”   “呃……”陈韫远远看着,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这件事,再也不会想起这个女人。   陈韫的手背暴起青筋,幻境再次被他打碎,弥散开的黑气像是在嘲弄着他,无数个声音发出窃笑。   “你在做什么?你在压抑自己?”   “何必呢?只要你想,随处都有你可以获取的力量,看看这人间,到处都是真苦难,假欢喜。”   “痛苦淬炼出你美丽的魂魄,从此你拥有制造更多的痛苦的能力。”黑雾萦绕在陈韫身边,忌惮地不敢靠近,但锲而不舍地诱惑道:“你不用再受折磨,痛苦的将是别的人,因为你的力量足以让你所向披靡。”   陈韫感到一阵荒谬,几乎要笑出声:“你想要我加入你们?”   “不不不,魔主大人。”声音彬彬有礼道:“是让我们拜伏于您呀。”   陈韫微笑:“哦?那你们的陛下又算什么?也朝我下跪么?”   黑雾「脸」上的两个漩涡转了转,换了个话题:“您似乎对陛下有所误解。陛下对任何生灵都没有恶意,反而非常同情他们。万物有灵者,都有七情六欲,魔气就是由生灵的欲念产生,是自然而成。既然是自然而成,又有什么错误?该死的到底是魔,还是产生魔气的人呢?”   陈韫也彬彬有礼道:“魔不该死,人不该死,该死的当然是操控魔气,玩弄人心的怪物。例如你家陛下。”   黑雾:“既然您不愿意和我对话,不如我们再来挖掘一下您的内心吧。”   它不再说话,很快四散开去,瞬间又化作一个新的幻境。   陈韫发现,这只妖怪在拖延时间。   它似乎并不能直接读取陈韫的记忆,只能通过不断攫取陈韫记忆中的特定片段来寻找什么。   例如陈韫除了能够操纵魔气外,还能使用心火的秘密。   例如小土狗和雪貂等妖现在所在的位置。   不行,得想个办法找回主动权。   陈韫心念一动。   这次,幻象一转,场景变成千灯镇西山顶上,夜幕低垂,一个颀长背影站在陈韫面前。   黑雾忽然开口,带着一丝畏惧:“顾沉璧?陛下说的没错,你们当时果然见到了顾沉璧。”   幻境仍在继续,跟记忆中不同的是,这次顾沉璧竟然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清晰无比的脸。   满脸横肉,眯眯眼,下颌还贴着花白的胡子,笑得淳朴又和蔼。   “蛤??”黑雾的声音似乎都凝滞了,幻境差点不稳:“等等……不,他不长这样……”   陈韫:“我当然知道——”   话音刚落,那张脸就骤然脱落,现出宿冬没有任何表情时的脸。   “是这个。”陈韫玩味道:“对不对?”   那张俊美得不近人情,眉宇间凝着寒霜般冷意,曾经给他们带来无数恐惧记忆的脸,让黑雾的内心下意识震荡了一瞬。   “不好意思。”   陈韫在虚空中五指收拢,捏住一条蛇的身体,指间不断滲出黑气。   “你露出破绽了。”   作者有话说:   掉马了……虽然还没码完,但时间到了先发吧(抱头。 第53章 婚约   蛇妖不断挣扎, 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片刻后,所有幻境终于破碎,陈韫重新回到病房之中。   陈韫手上一空, 第一时间摸向肩头,却发现宿冬依然不在。   就在这时,床上的「孙教授」霍然坐起,枯槁手上凝起魔气, 猝然射向推门进来的顾星泽。   同一时刻, 陈韫手绳化为长鞭,将顾星泽甩到一边。   那道魔气擦过顾星泽的身体,直接轰了出去, 将走廊围栏轰蹋了大半。   医院四处响起尖叫声。   “爆炸?!”“怎么回事?!”“快逃啊!”   是魔!   顾星泽反应过来,四发子弹分别射中病床四个角落, 构成金色牢笼瞬间罩在「孙教授」身上!   下一刻,一条青黑色长蛇从孙教授身上咆哮着弹出。   顾星泽还要再发射子弹,却忽然发现右手被缠住,身下地板不知何时涌出黑气。   竟然不止一只妖怪!   长蛇带着恶意的眼神看向陈韫,嘶嘶吐着信子, 迅雷不及之势从门口滑了出去。   走廊上每个房间都住满了病人。   陈韫追了出去。   顾星泽:“陈韫——”   ……   巨蛇在走廊上一路横冲直撞, 引起无数惊恐叫声。   它所到之处便随手散下魔气,凡是不慎吸入魔气的人, 脸上黑雾倏然翻涌,开始攻击周围的人, 又引起无数慌乱。   陈韫暗骂了一声。   蛇妖却非常惬意, 哈哈大笑起来:“如何呢?大人?你可是有能力拯救他们的啊。”   “你能够成为世间魔气的归处, 你能主宰所有喜怒哀乐的未来。”   蛇妖的声音带着天然的蛊惑:“倘若你要坚守心中的正义也未尝不可呀, 一千年前顾挽秋那疯女人弄得天怒人怨, 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你大可以按照自己心意,建造新的人间乐土。”   一直追到空旷的楼层,陈韫化出箭矢,瞄准巨蛇,冷冷道:“是吗?那我第一个命令——”   长箭带着金光破空而出,一箭将长蛇钉穿在地上!   “就是要你死。”   蛇妖狼狈喘息,明明已经被斩断成两截,却又很快重新蠕动聚合。   它低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要杀死我,靠修士的灵力可做不到。魔主大人,用出你的魔气如何?”   除了魔气之外,实际上用心火更快。   但烛龙在暗他在明,信息差悬殊,这张底牌更加不能暴露得太快。   正当陈韫迟疑之间,蛇妖已经从身上化出另一重庞大魔体,张开黑雾凝成的大口,猛然俯冲向旁边的重症病房。   陈韫瞳孔缩如针尖,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手中虚空一握,蛇妖的魔体倏然凌空被扯住,停了一瞬。   然而下一刻,那大股的魔气竟然如海水倒流般往后返涌,全部冲进陈韫体内!   蛇妖狂笑道:“哈哈哈……不枉我花费那么多力气扰乱你的心神,你终究上当了!”   周围场景如融化的油画般褪去,显露出真实——   四周站满了特调局行动组的成员,以梁安为首,纷纷手持撞魔铃,神色凝重,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韫吸入魔气的这一幕。   蛇妖的声音阴湿粘稠地落入陈韫耳中:“任务完成。臣姑且告退了……未来的魔主大人。”   趁众人恍惚的这一瞬,蛇妖竟然化作黑雾散去,只剩下陈韫一人,如被包围的猎物,钉在原地。   ——   另一边,片刻之前。   傀儡鸟被无声蔓延的黑暗纳入结界,化为一道修长人影。   一道烟雨江南式的庭院呈现在眼前。   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两边各放一杯茶。   对面坐着的男人带着君临天下的风度,好整以暇,微微一笑:“顾大宗师,千年未见,依旧恍若神君,气度不减,请。”   顾沉璧在原处负手而立,冷淡俯视之下,不像是仓促被拉进结界做客,倒像是来巡视领地。   气氛陡然僵持,绵绵烟雨宛如结了霜气。叮当水流声也骤然凝滞。   寂静之中,顾沉璧目光从他面前掠过,淡淡道:“当年魔主身边的琴师,原来是你。”   “哈,顾挽秋都已经死在你手下,你还连名字都不愿提起吗?”烛龙悠然道:“挽秋曾经说过你是她见过世上最无情之人,所以才配为镇魔剑主,果真如此啊。”   顾沉璧不答,却道:“从一千年前,甚至更久,你就提前知道魔气的存在,并且开始策划掌控世间魔气。魔主是你精心挑选的第一个载体。”   烛龙抚掌笑道:“不错。以一个人族的标准来看,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最起码毁了我第一个用心培养的弟子。”   顾沉璧淡淡道:“以一个畜生的标准来看,你也做得不错。”   “呃……”烛龙诧异:“顾大宗师说话似乎风趣幽默了不少,原来人族死过一次后,会变得喜欢耍嘴皮子吗?”   顾沉璧想起某个人的耳濡目染:“重活一次,确实增长见闻。”   “增长见闻,是指待在那个孩子身边吗?”   “说来我实在好奇。”烛龙道:“你现在维持的魂体状态虚弱无比,甚至连你当年全盛期的四成都不如。猛兽最恐惧的就是衰弱,巅峰之后没有人能够忍受那种无力感。让你不惜忍受这种感觉,也要留在那个孩子身边,迟迟不回归躯体,也不回应顾家的原因是什么呢?”   “为了监视?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个顾挽秋?”烛龙带着笃定的微笑道:“还是因为……他身上有更特别的秘密?”   顾沉璧眼底滑过一丝怪异,很快恢复如常:“他确实特别。”   烛龙已经捕捉到对方难得情绪变化,更加了然:“以婚约作为掩饰,顾大宗师真是煞费苦心。”   “难道因为妖族普遍活太长,所以你们总喜欢想太多?”顾沉璧面无表情道:“「碎玉图」不过是最简单的扶乩术,姻缘线缠绕是天象显现,不如你也去卜一卦?”   烛龙依旧笑吟吟,眼底显然写着不信:“不用借助天象,我也知道那个孩子是属于我们这边的。”   顾沉璧脸上表情虽然依旧八风不动,但看它的目光一言难尽,像是欲言又止。   烛龙被看得莫名其妙有些眼皮跳,但还是撑着继续道:   “千年难得一见的魔主之体,他会比挽秋更加完美,就是不知道届时顾大宗师还能不能痛下杀手。”   “当然,前提是你还有办法回到身体之中,恢复曾经的实力。”   话音刚落,杀机顿现。   杯中水、枰上棋、竹间叶纷纷化作黑雾,向顾沉璧袭去。   顾沉璧手中一收,幻境之中无数绵绵水雾展开成屏障,挡去所有攻击。   瞬息之间,双方又过了数招,精美庭院顷刻间变为断壁残垣,魔气森森。   忽然之间,檐边铜铃被金光击中,发出清脆鸣响,震荡整个幻境,生生撕开一道裂缝。   顾沉璧沉声:“既然想要杀我,却连以真身示人的勇气都没有,这也算妖王?当真连阴沟老鼠都不如。”   烛龙鳞片覆盖的五爪,与顾沉璧手中幻化出来的重剑相抵,不怒反笑:“没有镇魔剑,这种凡品可伤不了我。”   “是吗?”   只见剑光一闪,烛龙的分/身被连爪带臂悍然斩落!   顾沉璧缓缓道:“纠正一点。是因为剑在我手,所以才被叫镇魔剑,而不是因为镇魔剑在我手中,才能镇魔。”   烛龙笑一声:“确实没错,顾大宗师的镇魔之器独步天下,撞魔铃的设计更是精妙无比,现在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顾沉璧霍然转头。   前方,幻境破开的缺口之中,赫然显示出被包围在行动组众人之中的陈韫,而他身上魔气萦绕,已经浓郁到凝结成实体。   四周,顾沉璧所制造的撞魔铃发出层层震荡,一个个绘制着镇魔符文的法器准确无误地指向包围圈内,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逐渐由不可置信,转换为如临大敌。   烛龙低笑,趁顾沉璧分神的一瞬,新长出来的五爪带着森森魔气唰然按在顾沉璧肩头!   “特调局的人该再次感谢顾大宗师,让他们识别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第二个潜在的……万魔之主。”   ——   情势陡然反转,陈韫却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原来如此。   试探他的内心,判断他能否为烛龙所用是第一重。   打探消息,探究他身上的秘密是第二重。   而利用层层幻境,最终让他精疲力尽,分不清最后一层遮挡,好引诱他在行动组面前暴露自己可以操控魔气——   这才是烛龙的真正目的。   而宿冬,不,应该说是顾沉璧不在,也必然是被调虎离山。   若不是他自己身在局中,他都想为那条烛龙鼓掌了。   但那么大费周章要让自己在行动组面前暴露,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要逼迫自己走投无路,只能归顺于他?   还是说……烛龙在特调局里已经安插了足够的人手,认为自己落入行动组手中反而对他有利?   “他,他竟然能操控魔气?”   第一声惊呼落下,如同石子落入水中荡起无数涟漪:   “陈韫是魔?”   “怎么可能?他参加那么多轮比赛,难道谢老大都没有发现吗?”   “太可怕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安静!”   一句厉声怒喝,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落针可闻之际,梁安缓缓抬起漆黑枪口,对准陈韫:“不好意思,请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   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顾星泽从九楼跃下,落地缓冲,唰然挡在陈韫身前,剧烈喘息:“我能证明他不可能跟魔有关!”   梁安枪口动也不动:“顾少爷,麻烦你有任何话,可以等我们回审问室再说。”   “婚约——”   陈韫眼睛睁大:“等……”   顾星泽却决然抬眼,顾家人特有的深邃眉眼压着孤注一掷:   “顾大宗师曾经亲自指派一桩婚事,这件事整个修真界众所周知。”   “我的婚约对象……”他咬牙道:“就是陈韫!”   “顾大宗师嫉魔如仇,既然是经过顾沉璧的亲口认证的未来顾家家主夫人,你们觉得他可能跟魔物有关吗?!”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都被顾星泽骤然爆出的消息炸得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可能在场有的人已经想立刻掏出手机登陆论坛,在情报交流板块怒发一百八十条帖子:   《决赛在即,才发现之前的三科第一竟然是魔物!!》   《顾星泽亲口承认婚约对象,名字你们都知道却绝对想不到!!》   幻境之中,烛龙和顾沉璧也同时顿了一瞬。   前者看向顾星泽眼中闪过疑惑,后者寒光一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烛龙的手臂,生生拧断。   魔气嘶叫一声,烛龙森然道:“顾大宗师,魔气已经入体,你最好立刻回到自己身体里去,不然恐怕要魂飞魄散了。”   顾沉璧冷笑:“你以为调走我,你的计划就会顺利?那你不妨拭目以待吧,烛龙,他会比你想象中带来更多惊喜。”   幻境霎那间破碎,烛龙化为黑雾散去,与此同时,顾沉璧的魂魄变得透明,唰然聚回傀儡鸟之中,踉跄了一下,跃上不远处一棵树。   行动组包围圈内。   一只修长匀称的手从身后缓缓伸出,试图拨开顾星泽。   一下没有拨动。   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又使尽吃奶的劲,狠狠拨了一下。   顾星泽终于拧着眉,咬牙让开了。   陈韫顶着众人的目光,满脸看破人生后的虚无和沧桑,对梁安道:“把我逮捕了吧,赶紧的。”   众人幻听了一瞬,怀疑他说的是:“毁灭吧,赶紧的。”   梁安幻化出一条刻满镇魔符纹的玄铁锁链,沉声:“得罪。”   在行动组一众精英的防备下,陈韫身后凝聚着无形魔气,等着梁安步步逼近。   烛龙恐怕算漏了一点,他刚刚吸入的魔气足以让他突破行动组的包围,虽然危险,但还有几成把握逃脱。   只要逃离这里,他就有办法自行消化魔气,同样不用受到烛龙掣肘,只要躲过行动组的通缉,隐姓埋名一段时间……   忽然,他听见梁安低声说了一句:“谢老大说,她曾经对你说过一句话,希望你还记得。”   ——“以后遇事不要老想着一个人解决,总会有人愿意为你分担危险……”   陈韫的头顶挨了一下,很轻,却带着分明的温度。   “现在不信任别人不要紧,希望你以后……可以试试吧。”   顾星泽忧虑的目光在侧,如有实质;封不对、谢二、项圆的人的脸一一闪过;最终化为一道清晰低沉的声音:   “没有人能要求你做出任何事,除非是出自你的本心。”   陈韫背后的魔气流转片刻后,仿佛下定某个艰难的决心,轰然散去。   陈韫雪白的脖颈和手腕缠上黑色铁环,被梁安亲自押送,神色平静地上了特调局的车辆。   树枝上,傀儡鸟漆黑双目中神采越来越暗淡,直到目送陈韫身影消失,一枚红绳系着的铜钱荡起,闪过一道温润的白光。   片刻后,傀儡鸟体内的能量彻底消失,掉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老顾去换真身上线了,很快回来(顶锅盖;   现在婚约公开了,追妻难度再度升级!!(顶锅盖 第54章 探视   三天后, 特调局总部审问室内。   陈韫安静地坐在中间,根根分明的浓密眼睫投落阴影,白光勾勒出他秀美单薄的颌骨轮廓, 无害得像一盏美人灯。   然而他此刻左右手腕上各自缠住六条黑金相间镇魔符纹枷锁,修长脖颈上禁锢着黑色封灵圈,在雪白的皮肤对比之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也提醒着在场所有人:   这是一个体内的魔气足以同时触发上百只撞魔铃, 比一个a级禁区加起来的魔气含量还要高的危险人物。   陈韫抬眼看向台前,发现在场没有一个熟悉面孔,甚至连顾含桃都没有出席。   台上的人道:“从现在开始, 你必须保证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实话。否则獬豸角将会被触动。”   “为什么你能够操控魔气?”   “我并没有操控你所说的魔气。”陈韫直视提问的人:“应当是那条蛇妖将魔气强行灌入我的体内。”   众人看去, 獬豸角并没有动静。   “为什么那只蛇妖要叫你「魔主」?”   “那是它自己选择的叫法。”陈韫的眼睫轻颤:“我追出去,是为了阻止它伤害医院里的普通人,并设法杀了它。”   有行动组的人低声道:“没错,他当时确实是在救人。”   “呃……”   “最后一个问题,你此刻是否完全不受魔气影响, 保持独立意识和清醒。”   陈韫平稳地抬起头, 眼中倒映着澄明的灯光:“我能够确保,我所做的一切, 都将出自我的本心。”   ……   梁安将他带出审问室。   陈韫在监察部安排的房间里待了三天,再次走出特调局时, 立刻察觉到了明显与往日不同的紧绷氛围, 走廊多了许多往日没有的特殊阵法符纹。   陈韫低声道:“出事了?”   周围人来人往, 梁安没有回答, 从电梯间刷卡直接带陈韫去了另一个楼层。   这一整层都空荡荡的, 忽然,在路过一个绘制满层层封印的房间时,陈韫胸口的铜钱倏然有所感应,像是被里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但梁安的脚步不停,像是要把他带到更深的地方去。   陈韫心念一转,不动声色:“现在是要去哪里?”   “特调局看守最严密的地方。”梁安压低声音道:“里面还有猛禽,你可要小心了。”   陈韫微微蹙眉。   他身上所有的法器,包括飞刀、弓、符咒等等,已经被全部没收。   只剩下那枚作为亲属遗物的铜钱,在谢诗起的默许下,确认没有能量波动之后,得以留存下来。   如果里面真的有猛兽……   梁安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停下来,然而他刚打开门,忽然就被呼啸而来的一只生物糊了一脸。   “呜呜呜……等等……枭大人……救……”   陈韫诧异地对上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片刻后,梁安终于被放开。   房门关上,陈韫嘴角抽搐地打量周围明显是办公室的陈设:“这就是你说的最严密的地方……”   他缓缓转向被挠得满脸飙泪的梁安,还有一只蹲在桌上傲慢地整理着自己羽毛的枭:“和猛禽?”   “是谢老大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梁安捂着脑袋,心有余悸道:“这里是谢老大的办公室,枭大人是谢老大的搭档。她现在应当正在从昆仑那边赶回来了。”   昆仑山?   陈韫意识到不对:“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面人多眼杂,我没办法跟你说话,现在总算可以说了。”   “应该从医院袭击案说起。”梁安苦笑一声:“这个案子背后是妖王在预谋伏击,谢老大是早就料到了。你几次破坏妖王的计划,它肯定不能再坐视下去,一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在注意到这个案子之后,谢老大调走所有人,确保顾星泽会去找你,并且提前安排好我们在医院埋伏,就是准备随时支援,捉到妖王的尾巴。”   陈韫并不意外。他在复盘整个经过之后,已经猜到是这样。   “但是你们没有想到,它早就知道了你们在医院伏击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目的就是要所有人见证我是它口中所谓的「新任魔主」。”   梁安自嘲:“是。说实话,我还真是被吓了一跳。我当时拿枪指着你的时候,手都在抖。”   “当时骑虎难下。”梁安看向陈韫,眼中带着歉意,扯了个疲惫的笑:“下次有机会让你指回来。”   陈韫没有接这个玩笑,平静地道:“能提前知道你们的所有布局,说明烛龙对特调局已经无孔不入,它已经潜入到根部,整个特调局对它而言几乎是透明的了。”   这个人明明身处漩涡的最中心,却能用最平静的语气和神态,揭开危如累卵、千钧一发的现状。   梁安深吸一口气,复杂看着他:“没错。而且这三日来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从你被带回特调局开始,「新任魔主」出现的消息就被妖王散播出去。随后,京城、包括全国各地,开始出现大量魔物袭击案。案子平息得快,但人心引起的恐慌却没有那么容易平复。特调局内外都人心惶惶。谢老大等人现在不在特调局里,就是在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   “妖王这次确实用一个假消息,就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假消息」?”陈韫打量他,忽然微妙道:“你好像不怕我真的是什么下一任魔主。”   梁安笑了笑:“你是吗?如果你是,我还真的挺怕的。不过我想,如果你要害人,之前就有的是机会,总不需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而且……”梁安倏然压低声音道:“打个商量,如果你真的要动手,谢老大还摸了你的头呢,你要不先对她下手,让我篡位?如果当魔工资开得高的话,我给你留在特调局当卧底也不是不行,最起码上司可可爱爱……”   陈韫忽然指了指他头顶。   梁安:“?”   陈韫:“猛禽。”   上司养的枭已经在梁安背后露出狰狞面目,飞扑下来,在梁安头顶一阵乱挠。   梁安:“对不起!枭大人!我错了!只是开个玩笑!!”   陈韫摇头,摸了摸胸口处的铜钱,又再次感应到之前的那股热度,想了想,问道:“我刚才路过的那个房间,里面是放了什么东西?”   “是监察部申请从顾家抽调来镇魔剑。”梁安脸色微变:“你能感应得到?”   陈韫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受到一种感应,像是要催促他前去拿剑,但这当然不能直说,只是道:“或许是我体内魔气的呼应?”   忽然,梁安像是接受了什么讯息,按着耳机讲了几句,道:“好,明白了。我现在下去。”   “这个楼层只要门卡才能上来,很安全。”他深吸一口气,在陈韫肩上握了一下,低声道:“我相信你,当初我们还在s省并肩作战过。会没事的。”   办公室内,霎时间只剩下陈韫一人,和一只闭着眼睛的枭。   铜钱再次变得灼热,像是无声的召唤。   陈韫想起刚才梁安被挠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多少还是心有余悸的,试探地往那只枭面前凑了一点。   那枭安然不动。   没有反应?   陈韫心道,这是根本不管他?   陈韫试探地往门边走,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门把上——   那只枭倏然睁开一只眼,长辈看晚辈似宽容地瞅了陈韫一眼,又合上。   陈韫:“??”   当真不管?   陈韫这下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就要开门出去。   然而他还没将把手压下去,门就猝不及防从外面被打开。   陈韫大惊。有人?   他靠着反应敏捷,及时贴在墙后,险险才没有被磕到脑门。   门外,项圆倏然冲了进来,眼泪汪汪喊道:“陈韫哥哥!”   然而面对他的,只有一只眼神莫名其妙的枭。   “蛤?”项圆:“人呢?”   陈韫缓缓从门后面挤出来,面无表情道:“在这。”   项圆的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禁咒上,又落在他脖颈的封灵箍上,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如此!”   陈韫诧异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项圆不假思索道:“我偷听到谢部长要将你关在办公室里,想方设法偷了我师父的通行卡,刷上来了。”   陈韫:“……”   梁安,这就是你说的非常安全?   项圆已经紧紧握着陈韫的双手,宛如红军会师,愤慨道:“陈韫哥哥,他们竟然污蔑你能够操控魔气,我太生气了!我和你当了那么久的朋友,我还能不知道吗?这样的大事,你可能不跟我们说吗?!”   陈韫迟疑片刻,道:“呃,其实我真的能操控魔气。”   “蛤?”项圆瞪大双眼:“真的?”   陈韫:“真的。”   “什么!?”项圆怒道:“你能操控魔气不早说!”   他悲愤欲绝:“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做实验还要跟同事抢尸体!你上次送来那几个魔人已经被abcd四个组瓜分完毕了,宋严每天就出产那么一点点魔气,根本不够用啊!早知道你身上就有,我就不用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了,直接问你要啊!”   陈韫:“……”   项圆气鼓鼓地从身后掏出一堆零食,塞给陈韫:“我生气了!等这件事解决完,你最好给我每天生产五吨魔气!”   陈韫抱着能埋住他脸的零食:“五吨……等会儿,这些东西又是哪来的?这纸条什么是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感谢猎魔人?”   项圆:“哦,你在技术部的粉丝让我在探监的时候给你带的。”   “你不知道吗?”项圆道:“自从你接连往技术部送去宋严、魔人和杜升之后,你在我们那就有个雅号,叫「猎魔人」。”   陈韫:“……”   项圆毕竟是偷跑上来,不能待太久,最后握着陈韫的手,咬牙低声说了一句:“还有决赛呢,等你回来。”   说完不敢抬头,一阵风似地跑了。   陈韫把零食往谢诗起办公桌上堆了堆,犹豫片刻,拆了袋每日坚果,问一旁看得满眼无语的枭:“吃完当作没看见?”   ……   几分钟,陈韫贿赂完毕,深吸一口气,再次压在门把上。   就在他准备开门的瞬间,他的第六感让他准确捕捉到门板上传来的一丝震动!   陈韫迅速后撤,刚欣慰自己躲开了又一次门板冲击波,就差点跟冲进来的顾苏脸贴脸撞上。   顾苏一句“我操——”险些喊出声,幸好被顾星泽及时捂住,最后进来的谢谨手疾眼快,迅速把门关上。   陈韫:“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顾苏不假思索:“我哥打听到谢部长将你转移在这,就偷了姑姑的通行卡,刷上来了!”   陈韫:“……”   又是「打听到」?谢诗起是用喇叭广播的吗?到底在搞什么鬼?   众人目光落到陈韫手上,又落到陈韫脖子上,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如此!”   陈韫缓缓:“为什么你们的反应都那么像……”   顾星泽拧紧眉头,上前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苏倒是脸一红,目光飘忽:“这……这是能免费看的吗?”   谢谨:“……”   他为什么又听懂了!!他不想懂!   顾星泽沉声道:“上次「无问鞭」都不能对你产生什么反应,已经足够证明你是清白的。等谢部长回来,一切都还有转机。”   “对对对,这件事未免也太扯了。拿你跟顾挽秋放在一起说事,你们有什么相似之处……”   顾苏忽然转念一想,自言自语:“噫?顾挽秋当年可是玄朝第一美人,这倒是能对得上,难道当魔主的提前是必须好看……”   谢谨一直没有说话,此刻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不能待太久。”   顾苏欲言又止,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堆零食,塞给陈韫,低声道:“嫂子,保重。谢谨也说这种挑拨人心的话未必可信,我们相信你不会站到妖王那边!”   “蛤?”陈韫收到一半的零食紧急推回去:“不,我不是你嫂子。”   顾苏思忖片刻,终于妥协:“看在你在医院救了我哥的份上……姐夫!”   陈韫:“??”   然而顾星泽最后留下一句:“这次是因为我,你才牵连其中……总之,我会尽力想办法。”   三人就利落地一甩门,走了。   陈韫表情复杂地把那堆零食又往谢诗起办公桌上堆。   陈韫麻了,他已经不准备再开门了,直接面无表情地坐在谢诗起的椅子上,拆了袋辣条,问枭:“吃吗?”   五分钟后,谢二和封不对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陈韫和谢诗起的鸟你一口,我一口,吸溜吸溜吃着辣条。   他们正准备好的哭天抢地的“你受苦了!”卡在喉咙里,差点被噎死,傻眼地看着陈韫。   陈韫淡定道:“打听到我在这,刷了谢部长的卡上来是吧?行了,赶紧关门吧。”   谢二和封不对刚咽下去第一口气,在看到陈韫手上和脖子上的枷锁时,另一口气又准备提起来:“怎会——”   陈韫面无表情地接上:“如此。零食搁桌上,有话赶紧说,时间不多……”   他话没说完,忽然被谢二和封不对一左一右紧紧搂住,辣条差点掉了一地。   谢二往他耳朵里塞了个耳机,低声道:“不知道这个会不会被监察部的人发现,但姑且和我们联系着。这几天我们都会待在总部。”   封不对也压低声音道:“白医生让我给你带话。第十九层下面关押的妖怪中,e区13、f区16,都有我们的人。如果真的发现不对……”   他咬牙道:“我们再想想办法把你手上的镇魔符纹撤了,你用魔气跑吧。”   “呃……”陈韫缓了缓,徐徐指向旁边虎视眈眈的枭:“你们的大声密谋,好像都被听见了。”   谢二和封不对:“……”   谢二和封不对很快也撤了,陈韫坐在办公桌上等了一会儿,估计三个人的卡都被「偷」过一遍了,不会再有人来,不死心地准备再次出门,却忽然又听见门外传来咔嚓一声。   他以为是谢诗起回来得那么快,脸色一变,把桌上的零食全部扫到地下,顺便抽了张纸,非常谨慎地蹲在下面把吃完辣条的嘴和手抹干净。   就在这时,陈韫发现地上竟然扔了一把金色小令牌。   陈韫思绪转过无数圈,试探地摸过令牌往手上和脖颈上一试——   咔嚓。   禁锢符纹被解开了。   陈韫一怔,转头看向旁边的枭,却倏然看见数道魔气陡然袭向那里。   枭无声地被魔气击落下去。   一名陈韫不认识的,身穿行动组制服的成员,满身覆盖魔气,浑浊的瞳孔对上陈韫,缓缓露出一个恶意的笑:“谢诗起遇袭了。”   “魔主大人。您现在是决定跟我走,还是被我请走呢?”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上章会有争议,但这个情节是大纲定好的。第一是因为我觉得到卷末高潮之前,需要压一压,第二是因为我想展现陈韫逐渐学会去信任同伴的过程,这也算是整个第二卷 我想表达的一条主线。有争议可能是因为一方面我笔力有限,写得不够成熟,很抱歉,另一方面是连载断在比较压抑的地方,确实对读者不友好,下次会尽量避免。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这卷的,但手速太慢了不好意思qaq我正在继续写,尽量早点写完就马上发 第55章 镇魔   那魔物说的是「请走」, 表情上明显是「打晕了带走」。   陈韫握着那枚令牌,轻笑一声:“外面都是结界和看守的人,你打算怎么让我跟你走?”   那人手里聚起魔气, 一边走近一边道:“大人放心,只要您做出明智的选择就可以。现在现在谢诗起遇袭,楚随之病重,顾含桃也不在, 特调局上下正是最动荡的时候, 凭借我们的人,足以一举击垮特调局。”   令牌、遇袭、特意把他安置在这里的决定……   陈韫心道,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 谢部长你也太敢赌了,就不怕我真的临时反水?   陈韫微微一笑:“不好意思, 我不打算跟你走,也不打算被你带走。”   他手上所有的镇魔符纹一瞬间层层脱落,从掌心开始陡然腾起庞大魔气,一霎那按在那人身上,将他重重击飞出去。   陈韫嘀咕:“那条蛇送的魔气还挺趁手。”   那人吐出一口血:“怎么可能……”   第二波魔气已经凝聚在手, 陈韫笑吟吟问:“来吧, 我亲爱的下属,告诉我你家陛下还在特调局里埋了多少人, 除了带走我还有什么计划?”   ……   片刻后,那人倒在地上, 双目彻底涣散。   陈韫转过头, 和苏醒过来的枭四目相对。   陈韫手里凝着魔气, 狞笑道:“行了, 我明白你主人的意思了。”   枭:“……”   陈韫反应过来, 把魔气收起,礼貌微笑:“不好意思,刚刚反派当得有些顺手。现在恢复正常。”   陈韫踏过那魔物的尸体回到办公桌前,一按耳机,轻声道:“谢二。”   枭默默挪开一个位置,露出墙后的按钮,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全局警报。”   陈韫:“原来如此。”   他按下按钮,同一瞬间,整个特调局上下发出刺耳鸣响,特制警报声划破整个空间,所有楼层的人同时一顿,面色震悚。   “什么……”谢二的咆哮要冲破耳机溢出:“卧槽,怎么突然开始特级警报——这玩意建局以来都没有响过几次啊!”   陈韫:“冷静。我按的。”   谢二:“??”   陈韫:“别激动,听我说,现在马上找到梁安,如果梁安表现一切正常,就将耳机给他。”   梁安此刻就在谢二旁边,正震惊于警报怎么忽然拉响,忽然被谢二捅了一下,他家少爷心虚地递过一只耳机:“接一下?”   梁安满头雾水地接过,立刻听到陈韫的声音传来:“烛龙埋在特调局里的钉子们要开始行动了。分别会进攻法器库、技术部和关押妖魔的第十九层。梁副队,小心叛徒,安排人手支援吧。”   他瞳孔猛缩,来不及问谢二什么时候联系上陈韫,也来不及问陈韫怎么得到消息,多年一线经验的直觉已经让他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   他打开行动组的通讯频道,厉声道:“全员戒备,特调局里的奸细有所动作!检查岗位,此刻擅自离队的,一律视为叛徒,用镇魔枪检验!其余人立刻赶往法器库、技术部和第十九层!”   封不对接过耳机:“陈韫!你现在怎么样?!你那里没事吧?”   “刚才进来一个穿着行动组制服的魔,想要带走我和镇魔剑。”   “什么?!”   陈韫继续道:“不过没事,我发现办公室里有把令牌,能够将镇魔符纹和封灵锁解开,我就用魔气把它弄死了。”   众人:“??”   “哦对,现在据说谢诗起「遇袭」了。”陈韫颇为遗憾道:“她的办公室只能由我这个「魔主」暂时监国了。诸位爱卿有什么建议,可以速速呈上。”   “呃……”梁安多年一线实战经验让他在此刻保持住了非人的镇定:“谢老大的办公室里有个地图装置,可以通过能量波动判断所有动向,但是有密码……”   陈韫刚刚也注意到这个装置,尝试注入灵气:“打开了,不用密码。”   梁安:“……”   事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谢诗起把陈韫放在自己办公室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先是顺着妖王的计划,再故意显示特调局人手空虚,诱使妖王决定对特调局发动总攻,以此再一次性引出所有被魔气诱导策反的人。   而在妖王亮出底牌,所有卧底真正出动之前,所有人都会是谢诗起怀疑的对象,包括他梁安本人。   而在这种荒谬局面下,谢诗起选择信任的唯一一个人,竟然是比这个荒谬局面更荒谬的——   陈韫。   梁安牙关咬紧,一边迅速部署,一边内心咆哮:   辞职,等这件事解决完他一定要辞职!!   行动组组长办公室内。   特调局全局的立体地图在陈韫眼前展开,一个个光点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后勤部有几个人已经进入技术部了!”陈韫忽然道:“宋严!他们的目标是要将宋严带走!”   梁安心里一紧:“宋之问也被蛊惑了?”   陈韫忽然道:“我之前看到走廊上的阵法符纹,那是什么东西?”   梁安:“走廊上?那是顾部长布置的禁咒,在紧急情况下才能用。”   陈韫:“现在不算紧急情况?”   梁安:“算。但是这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启动,除非顾部长在……”   陈韫舔了舔唇:“我好像知道这阵法怎么启动。”   梁安:“?”   ——   技术部,第十三层。   自从警报声响起,所有工作人员立刻封锁重要材料,按照行动组指使,迅速撤离。   项圆在人群之中,忽然注意到几个人神色不对,手中有什么动作。   他直觉危险,喊道:“趴下!”   下一刻,数声尖叫,大片魔气直袭向人群,发动魔气的那几个人转身奔向某个实验室方向。   项圆猛然想起,里面关押的是宋严!   就在这时,走廊两侧陡然亮起阵法,一道天雷从四方而降,照彻整条走廊,那几个魔物瞬间被炸飞出去,瘫倒在地。   众人目瞪口呆:“什么……什么情况?”   ——   与此同时,特调局之外,本该「病重」的楚局和「遇袭」的谢诗起、顾含桃、项宣与身后待命众人立于阴影之中,方圆十里,已经立起隔绝法阵。   听见倏然长鸣的警报声,谢诗起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抽出腰间「拭雪」:“妖王果然按耐不住行动。”   楚局笑了笑:“一切进展顺利之时,就是狂妄升起之时,人是如此,妖魔也是如此。”   “太冒险。”顾含桃冷冷道:“一步走错,后果不堪设想。”   “置之死地而后生。”楚局:“烛龙渗透太深,不这样做,没办法将特调局里的钉子全部连根拔起,将来我们所做的每一步,都依旧会受到对方掣肘。”   这个筚路蓝缕将特调局搭建起来的百岁老人,此刻竟然一摊手,做出非常光棍的动作:“嗨呀,再说了,小桃,我们现在不是赌赢了?”   谢诗起露出笑意,顶着顾含桃杀人的目光:“小桃,时间差不多了,启动阵法吧。”   忽然,不远处,特调局十三层玻璃从内部爆发出电闪雷鸣,随后,滚滚浓烟漫出。   阵法已经触动?   众人同时失声:“谁触动的阵法?”   ——   法器库外围,阵法宛如群体性攻击,一瞬间炸开无数魔物。   耳机内,梁安已经震撼到无话可说:“操,这也是顾大宗师托梦给你的?”   “手把手亲自教的,你信不信?”   梁安:“信,信,你现在说你是我爹我都信。再来几个再来几个!!我们正在往第十九层赶!”   陈韫:“没了!那里是地牢,看不到阵法布置!”   此刻,几乎所有光点都已经汇聚在负十九层——也就是特调局最深处的地牢,关押所有最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必然也会是烛龙最迫切需要攻下的地点。   陈韫起身,下意识地想要化出法器,却想起都已经全被没收。   忽然,他头顶亮起一个灯泡。   这次,没有人阻拦,陈韫循着记忆,很快找到放镇魔剑的房间。   胸口紧贴着的铜钱泛出白光,门前结界几乎自动解开。   房间正中央,重重封印之中放着一把古朴重剑,同样浮起白色光华。   陈韫瞳孔微缩,这就是传说中的镇魔剑?   一瞬间,铜钱之中飘出一缕白气,融入剑中,重剑忽然有所反应,嗡鸣震动,将所有封印无声震碎。   同一时刻,陈韫伸手置于剑柄上方。   镇魔剑像是对陈韫体内魔气迟疑一瞬,但很快对陈韫身上气息的驯服压过怀疑,迫不及待地跳到陈韫手中。   入手的那一刹那,冰冷的触感给了陈韫无比熟悉的感觉,好像隔空握住了另一缕千年魂魄的手。   镇魔剑在陈韫手中完全苏醒,释放出无限威压,沉睡多年的神器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嗡鸣不止,像是在表达兴奋情绪。   陈韫掂了掂,他用惯了轻型法器,当即嫌弃道:“怎么会那么重,斗法的时候你的主人不嫌累吗?”   想起某个人,陈韫恶毒道:“难怪他也不回来拿你。”   镇魔剑:“……”   陈韫也觉得对一把剑说话多少有点傻,幸好没有人听见,他吭哧吭哧拖着那把剑,直奔负十九层。   ——   此刻,负十九层已经一片兵荒马乱。   一个浑身覆盖魔气的人眼中闪过决然,对所有人道:“行动宣告失败。陛下最后一道命令,释放第十九层所有妖鬼!”   将将赶到的梁安若有所感,勃然色变,转头道:“开启紧急封闭法阵,立刻封闭整层楼!”   “他们要打开所有囚室?这必须要部长级别以上的权限——”谢二忽然想起:“宋之问?他竟然也想叛逃?”   顾星泽等人也已经赶到,听到这句话也瞬间变了脸色。   宋严出事之后,宋之问一直没有被怀疑过,是因为他本人在出任后勤部负责人之前,也曾经是行动组功勋英雄。当年宋之问的儿子被问责,组织上未必没楠-枫有轻拿轻放的意思,是他自己一力推动,真正做到了铁面无私。要说他年老心软,在孙子出事之后做文章,还算可信,但直接投靠魔物,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所有人全力阻止!”梁安咬牙:“就算我们死,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妖鬼跑出去!”   a区,一只双头鸟倏然冲了出来,紧接着是另一只煞鬼,呼啸着长爪袭向所有行动组成员。   这些经年累月,不知道多少代行动组的前辈一个个抓回来的危险怪物,竟然就此倾巢出动,一旦让它们重见天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再也无法重见天光。   一时之间,整个「十九层」仿佛真的化身炼狱,无数妖鬼横行,煞气和灵光交错闪动,无数人用伤口开路,突破出一条通道,让梁安等人向里面追踪。   一路赶到b区,梁安等人终于截住那伙魔人踪迹。为首之人果然是宋之问。   梁安失声:“宋老,您是何必……”   宋之问淡淡道:“何必何必,所以小梁你又是何必问?”   “畏惧衰老,畏惧病死,就是那么简单。连顾沉璧也会死,这就是凡人迈不过的坎,甚至是修士也迈不过的关。”   顾星泽骤然听闻这个名字,蹙眉:“什么意思?”   宋之问面露古怪:“都说顾沉璧已经飞升,但那不过是谎言罢了。修为至巅峰又如何?这个世间不存在神,那倒不如做一个长生不死的魔更痛快。”   谢二嗤笑:“说到底就是怕死呗。”   宋之问哂笑:“年轻人。”   他双手张开,身后凝聚起大量魔气。   梁安:“趴下!!”   顾星泽却倏然道:“不对,他不是要攻击我们,而是要让周围所有妖鬼都入魔,然后为他所用!”   众人瞬间头皮发麻。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非常棘手。   就在宋之问凝聚魔气轰出的刹那,身后,另一股铺天盖地的魔气席卷而来,将四周所有妖鬼笼罩其中,一众怪物体内翻涌起魔气,瞬间化魔!   宋之问:“??”   陈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含着笑:“不好意思,抢先一步了,老人家。”   众人:“??”   这一次,所有人都目睹陈韫催动妖鬼化魔,他能够操控魔气一事,不再是流言,而是亲眼见证之事——   梁安骇然:“你要做什么?!”   陈韫雪白的脸映着火光:“我只是忽然发现魔气确实好用。”   他勾了勾手指,在魔气控制之下的妖鬼停止攻击,调转而向宋之问等人,向他们悍然袭去。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梁安半路转了个调子,含泪道:“爹——”   宋之问也没想到这一步,但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你身上凝聚的魔气不多,除非你愿意再次吸取,否则很快就会用完。”   陈韫道:“多谢提醒。但你好像忘了我除了魔气之外,还有另外的东西可以用。”   倏然光芒一闪,陈韫手中多了一把黑色重剑,表面覆盖上一层火焰。   顾星泽一眼认出,瞳孔剧震:“镇魔剑!?怎么会到你手上——”   顾苏已经响亮地发出一声:“我操!”   梁安一抹脸,明白陈韫想要做什么了,大吼一声:“所有人让路!”   “不——必!”陈韫喝道:“我从来——只用——远程!”   “趴——下!”   他咬紧牙关,用尽所有力气将重剑甩出。   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沉寂千年的镇魔之器破空而出,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凝聚着白光,锐不可当地旋转着射向魔气中心,破开宋之问凝聚起来的魔气屏障,直到穿心而过。   宋之问咳嗽着:“世间无神,唯魔永存……你们终会懂得这个……道理……”   燃烧的余火横扫而过,如天降审判,落在其余魔物身上,魔气瞬间被净化之火烧成灰烬。   神器镇魔,透石而落。   镇魔剑散发出威压,无限光华逾越千年,终于再现尘寰。   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陈韫脸色苍白地扶着刚刚闪到的腰,龇牙咧嘴:“什么破剑,真的好重!”   众人呆滞地看着他:“……”   陈韫注意到众人目光,霎时直起腰,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眼神闪烁:“呃,魔物伏诛了,梁安,你说句话?”   大孝子梁安已经热泪盈眶了,立马喝道:“愣着干嘛!将所有妖鬼重新关押啊!看什么看,都不许看,我爷爷不要面子的吗?!”   最后一句把真心话都秃噜出来了,众人赶紧移开视线,努力还救命英雄一点颜面。   一众妖鬼逐渐从魔气控制下苏醒,它们本来就被魔气影响不深,恢复神智极快。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剑光和一道金鞭同时射入,将妖鬼一荡,重新抽回监牢之中。   众人回头,谢诗起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地上插着的那把镇魔剑上,嘴角抽搐:“看来……我们是根本不用出场了?”   ——   劫后余生,几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然而特调局上下再次大清洗,经历过这场动荡,每一处千疮百孔之上,都宛如一次新生。   数小时之后,谢诗起办公室内。   所有人站在办公桌前,鼓起勇气,大胆质问:   谢二和项圆:“师父!你太过分了!”   谢诗起和项宣目光心虚飘移。   顾苏抹着眼泪:“姑姑,没想到你竟然也参与在里面!”   顾含桃:“别假哭。”   谢诗起在办公桌后坐下,试图解释:“其实呢,是这样的……”   她忽然摸到一手红油,疑惑地举到鼻前嗅了嗅:“辣条味?”   众人同时一滞,开始上下左右到处望望:“呵呵呵,怎么会有零食呢这里,谢部长你闻错啦!”   陈韫一语道破天机,冷冷道:“算了吧,她们早就知道你们偷卡的事情了,不然你们以为自己能那么顺利摸上来?”   众人一顿:“师父/姑姑?!”   ——   谢诗起偷偷溜出办公室抽烟,感应到身后有人,转身:“我的办公室坐得还舒服吧?”   陈韫面无表情地点头:“挺好,再来一次,这个位置不如直接给我坐。”   谢诗起登时狂喜,搓手:“真的吗?谢谢谢,老娘早他妈想辞职了,这个位置马上让给你!”   陈韫:“……”   谢诗起笑了笑,把烟碾灭,这个曾经一力扛起特调局行动组重担的人,认真地看向陈韫,坦然无比,看他的目光不是看一个后辈,而是一个战友:“对不起。辛苦了。还有,谢谢。”   陈韫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就不怕我真的是……”   谢诗起:“因为你也信任了我。”   陈韫瞳孔一缩。   谢诗起笑道:“因为你没有逃走,没有反抗,跟着梁安回来了。”   “除此之外呢。”谢诗起比了比自己的眼睛:“魔气无法用肉眼看见。但一个人如何,没有人是瞎子。魔有辨别同类的本领,人有辨别人心的方式。楚局和老娘活了那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再说,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留后手。”   陈韫怀疑:“你们留了后手?”   谢诗起面无表情地咆哮:“阵法啊!!你顾部长留的阵法啊!!谁知道直接就被你给用了!!你以为我们不想留后手吗?!谁知道你用完阵法还把镇魔剑也用上了!!你开挂吗?!你到底是不是姓顾啊,怎么顾家的便宜都被你占尽了……”   陈韫转身:“我走了。”   “哦,不对。”陈韫又转回来:“他们要我跟你说,这次大家付出很大,决赛必须要加分。”   谢诗起嘴角抽搐:“你们这群人,是分奴吗?怎么还想着比赛?有瘾是吧?”   她大手一挥,敷衍道:“加加加,给你们全拉满。反正进了复赛都已经是前50了,这还图啥啊?”   “蛤?”陈韫:“不是说排名第一有奖励?”   谢诗起诧异:“你很想要?我直接送给你就是了。”   片刻后,陈韫看着手里那枚拇指大小的红山玉,缓缓道:“这就是所谓的第一名奖励?”   谢诗起:“对啊。”   陈韫扒过谢诗起的电脑,打开论坛,指着最开始引他报名的那个帖子里,那块一人高的红山玉,再缓缓将手上那块凑近对比,对谢诗起发出死亡凝视:“你有什么感想没有?”   “呃……”谢诗起干笑:“图片仅供参考,一切以实物为准——哎哎哎,别气别气,我再送你两块呗……三块!!我带你上楚局家里薅,他家里有大的,行了吧!”   ——   半个月后,陈韫胸前依旧坠着那枚铜钱,手腕上青色绳子晃荡,从特调局一楼大厅穿过。   所到之处,所有人纷纷侧目,投以崇敬的目光。   不仅是因为他是这次选拔第一,而且他当众用出镇魔剑——差点闪到腰这段众人默契闭口不谈——可谓是能够载入史册了。   更别说集所有八卦于身,光是提起名字就能刷屏十页论坛,在各大板块都留下神秘身影。   陈韫目不斜视,直到推开一间会议室房门——   里面,汇集齐了所有熟悉面孔:谢二、封不对、项圆、谢谨、顾苏、索勒……   所有目光投向门口,陈韫慢条斯理道:“宣布个事——虽然你们大概都知道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九队队长了。”   他微微一笑:“你们都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现在我当上队长,你们准备好被我折磨了吗?”   众人:“……”   “没准备好的回家慢慢哭去,我这里反抗无效。”陈韫摊开任务册:“第一个任务点……滇省。”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完。谢谢大家,这章发红包庆祝一下!   我争取让顾大佬下章就出现,这次真的是开始追妻了!而且是基督山伯爵归来那种(误。 第三卷   盘古创世图 第56章 重逢   八月刚过, 九月刚起了个头,秋风将起未起,整个神州大地却宛如被重洗了一番。   半个多月前,「魔主」现世的传闻炸了全国各地一个满片红,四处风声鹤唳,但凡家养的灵犬脾气暴躁点,都生怕是魔气附体。   随后特调局总部内乱的消息传来, 那轰穿十三层玻璃的阵法像是炸到了自己家似的, 但凡对历史有点了解的,都感觉千年前那场浩劫的硝烟逼到了跟前,烈得要烧穿心眼, 各地分局、世家几乎慌成一团乱麻。   在这一团乱麻之中,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当初劈下魔主头颅, 终结魔祸的镇魔剑出世了。   而坏消息是——拿起镇魔剑的,就是曾经修真界的明日之星,同时又是传闻中的新任「魔主」,即将搅起血雨腥风,将神州大地统治成一片魔海的陈韫。   众人是傻眼之后又傻眼, 他们之前被高高抛起, 低低落下,这下才知道原来那大起大落是为了蓄势, 好将他们一口气全抛出外星球,让他们亲自感受一番什么叫天道无常, 什么叫离了大谱!   这算什么?   姓陈的那头刚挂上魔主的名号, 搅得各处狼烟四起, 现在手里家伙变成水枪, 告诉大家:我转职了, 改当消防员。   简直是荒谬之中透着荒唐,荒唐之中透着搞笑。   然而更敏锐一点的人,却嗅出不寻常的味道——那是在狼烟之中挑出来的,即将燎原的熠熠火星。   镇魔剑出世不够让人激动,甚至哪怕顾沉璧再世都不够让人激动——   那最多不过是将历史重演一遭,然后结果呢?在离乱之中将魔祸平息,然而等待千年之后再次轮回一遭吗?   但此刻,一个既能操控魔气,又能使用镇压魔气的人,就像一个不可思议的变数。   而这样的变数选择了站在他们这一边,就像一颗定心丸,告诉他们:神州还有希望,这个世上还有奇迹。   随后,总局以比众人想象中都要快的速度重建秩序,公开一切已知的魔气情报,并以雷霆之势宣布要重启第九队。   在镜头下,由谢诗起揽着那个才20岁出头,漂亮得能直接上宣传海报的年轻人的肩膀,在台下的热泪盈眶中宣布陈韫将就任第九队队长时,那笑容得意得简直是在隔空往妖王脸上扇巴掌。   直到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姜果然是老的辣,亲手将总局搭建起来的楚随之不是吃素的。   几乎在几天之内,妖王挑拨起来的形势就被楚局逆转,干脆利落地稳住了人心。   而新建立的第九队出发第一站,直指滇省。   就陈韫明面上收到的任务要求而言,非常简单:   滇省近日流出了一批沾了魔气的走私货,疑似是从哪个上古大能的坟堆里刨出来的,希望他们能顺着这条线索,弄清楚再次缩卵的烛龙又打算搞什么鬼。   但实际上,他这次去滇省还有另一重任务——调查宋家。   滇省是宋家的老巢,在滇省影响深远,盘根错节。虽然自从家主宋之问被证实和妖王勾结后,宋家一时之间树倒猢狲散,已经不成气候,但宋之问死前那句「世间无神,唯魔永存」却耐人寻味,不得不让人怀疑宋家是否还掌握了什么关于魔物的秘密。   本以为这次任务能很快完成,没想到从陈韫踏上滇省的第一刻起,首先要应付的不是魔物,而是是雪花般飞来的邀请函。   滇省是个特殊地带,就先天条件来说,滇省离京城很远。在这山高皇帝远,总局鞭长莫及的历史前提下,却偏偏灵气旺盛,不仅盛产各种珍贵灵石资源,还盛产各种山林精怪,导致势力环境极其复杂,可谓山头林立——段初阳所在的段家不过是滇省最大的灵石矿产持有者而已,就已经足以在修真界无人敢招惹。   这头人们才刚从魔劫降世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另一头人心中的贪婪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之前在滇省势力最深的宋家一倒,滇省其他家族对宋家留下来的那点资源虎视眈眈,整个滇省势力划分乱成一团,堪称麻雀虽小,五毒俱全,还真是应了那句「魔气可除,魔心难除」。   而陈韫此刻出现在滇省就显得格外耐人寻味了。   言辞之间,陈韫几乎以为自己成了什么舍利子,被一行人送「佛骨」进滇,要不然怎么人人都想来拜一拜。夹杂在邀请函之中通信公司自动发送的「美丽滇省欢迎你」都无比暖心,简直像一股清流,显得格外真诚。   去是不可能去的,陈韫学习着封不对的社恐人设,用「不擅社交」「不喜热闹」「拙于言辞」三连拒绝,一通糊弄,总算拉着一行人抵达滇省分局。   刚进大门,眼前就已经乌泱泱一群人,个个脸上洋溢复制黏贴般的热情笑容,像是恨不得拉一条横幅,上书:   热烈欢迎陈队长莅临省局参观指导。   谢二低声道:“卧槽,这阵仗!我敢说就算我师父亲自到场都没那么恐怖。”   封不对哆嗦:“救……救命,别说社恐,我密恐都要犯了。”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青年,一眼认出陈韫,主动上前笑道:“百闻不如一见,陈队。”   陈韫去滇省之前补了几天功课,将这一团烂账捋清楚了,关键人物的脸也事先认了个遍,此刻微微一笑:“赵队,你们这阵仗也太夸张了。”   赵任,滇省行动组负责人,也是赵家下任家主。   自从宋家倒了,赵家在滇省风头正劲,恐怕在宋家垮台事件里捞了不少好处,此刻看陈韫的眼神简直像是看自家人,估计平时在家没少给他烧高香。   赵任笑道:“不是我夸张,是大家确实想一睹陈队风采,我拦都拦不住。”   赵任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传闻中的「魔主」和现在镇魔剑的持有者,本想看他是否有带上镇魔剑,却一晃眼,只看见了一弧收紧细窄的腰。   沿着这截腰往上看,特调局人手一件的制服被眼前这人穿得格外不同,衬衫敞开一颗扣子,露出截断雪白锁骨的黑色细链,脖子往上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   鲜活的美色几乎扑面而来,招摇得要跳出腥风血雨的框架,比起行动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偶像明星似乎是更适合他的身份。   陈韫察觉到赵任的视线,微笑道:“镇魔剑留在总局,恐怕要让赵队失望……”   他一顿,感觉手背上被人用指腹不轻不重擦了一下。   赵任笑意更深,几乎带了暗示:“怎么会失望。比赛我一直在看,我可是陈队的粉丝呀。”   陈韫:“……”   他虽然自认为不弯,但都是成年人,这点暗示还是懂的,就是震惊于这滇省分局的五毒俱全,还包括这一出?   站得近的谢二和封不对自然也看见这点小动作了。   谢二赶紧上前分开两人,经纪人似地一推墨镜,字正腔圆:“不好意思,我们小陈最近粉丝太多了,需要签名的请等下排队。”   “呃……”赵任认出谢二,虽然眼中闪过不愉,但也对他浑不吝的名声早有耳闻,不好跟他计较,只是笑道:“谢部长最近还好吗?”   话题一岔开,气氛终于恢复正常了,一路寒暄过后,赵任表示既然是总局派来支援,那肯定得安排在最好的住处,让大家住得舒服,言外之言是想直接把这群人划进他们赵家的地盘里。   陈韫客气道:“不用,总局有制度安排。”   赵任还想再说什么,陈韫干脆转头问段初阳:“滇省最好的酒店是哪一家来着?”   段初阳抱着手臂,傲然道:“是不是姓段不清楚,但反正不姓赵吧。”   赵任脸一绿。段家虽然富,但一向远离斗争,他都差点忘了九队里还有个滇省当地人了。   一行人在省局打过招呼,应付完赵任,终于得以回总局安排的住处。   陈韫让其他人先各自自由行动,回到房间后,用消毒纸巾擦着手背,还有点莫名其妙:“那个赵任脑子有病?”   虽然长得还行,但一个男人,还想给他玩美人计不成?   谢二和封不对沉痛地看着他:“小陈队长,你还没搞懂啊?就是男人才来啊!”   陈韫:“?”   “你忘啦,你跟顾星泽……”封不对两只手扣在一起,比划比划:“婚约都公开了。”   谢二看小陈队长一脸震撼的样子,实在心虚,没好意思说你的名声其实一早就败光了,和顾星泽的婚约实属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虚情假意地拍了拍陈韫的肩膀:“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在修真界可是炙手可热啊小陈队长!这人发迹了就是容易招小三,你可要坚守住诱惑……咳,坚守不住也没关系,我帮你拦住顾苏,绝不让她坏事!”   陈韫表情空白:“等会儿,我和顾星泽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二和封不对连连点头:“懂的懂的。咱们修真界新任救世主,在外面玩玩怎么了?顾星泽既不会做饭又不能生养,连给我们老陈家留后都做不到,转头就让他下堂!”   陈韫知道这两人就是一唱一和满嘴跑火车,按着太阳穴头疼道:“滚滚滚!”   谢二不开玩笑了,但八卦之心不灭,揽着陈韫的肩膀低声问:“你不喜欢顾星泽那款的,总得有个择偶标准吧?当然,赵任就算了……”   他摸了摸胸口:“我都觉得油。”   陈韫斜眼:“那你们什么标准?”   谢二和封不对齐声道:“长得好看!”   陈韫骂道:“肤浅!”   封不对委屈道:“那是你自己照照镜子就够,不懂得珍惜资源。那你说你要什么样的?”   陈韫陷入沉思,片刻后犹犹豫豫道:“长头发、性格文静温柔、喜欢读书,为人善良……漂不漂亮倒不重要,如果腿长就更好了。”   “呃……”陈韫怀疑地看着他们:“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要突然沉默?有意见?”   “没……真的没……”   谢二和封不对心里呐喊的是:没想到小陈队长你那么纯的吗?!   这是什么上个世纪直男的择偶标准?!   跟你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搭啊!   陈韫面无表情道:“总之,像我外婆是最好的。”   谢二和封不对擦汗:“哦……哦哦……原来是照着咱们外婆的标准来……”   他们心道:靠,还真是上个世纪的标准!这让他们怎么找?从古墓里挖吗?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赵任的下属递来一张请柬:   “陈队长,今晚琅寰阁举行拍卖会,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赏光?”   ——   琅寰阁是修真界中最大的拍卖场之一,宣称非珍品不拍,之前成交过最高价的十亿红山玉就是在这里流出,每次举办拍卖都会吸引各方势力来到滇省。   而陈韫等人这次要追查的文物,其中一条流出途径就是琅寰阁的拍卖会。   当晚,陈韫和谢二、封不对出现在琅寰阁门口,还没进门,就有无数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陈韫没打算掩饰行踪,甚至连特调局的制服都没换下来。   这次出席拍卖会,除了想调查案子外,也是给滇省各方势力一个机会,既然想看他,就大大方方地给他们看个够,顺带也是通告所有人:   这次九队来滇省,除了查案之外,没有任何特殊意思,各位有空琢磨来琢磨去,不如睡个好觉,养好精神对付妖王。   琅寰阁的经理亲自下来,恭恭敬敬地把陈韫等人带到了包厢。   赵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工作地点之外,他倒是换了一身定制西装,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男士香水味。   谢二和封不对在陈韫身后阴阳怪气:“没想到来滇省,真能看到公孔雀开屏……”   陈韫:“……”   他差点没绷住喷出来。   赵任一见陈韫,立刻站起来,风度翩翩道:“看来这次琅寰阁无论出现什么宝贝,都注定要黯然失色了。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看台是在我这个包厢呢。”   琅寰阁的二楼是个类似歌剧院的环形看台,透过栏杆不仅能看到楼下拍卖台的情景,也能看到其他包厢的情况。   平时拍卖会开始之前,各个包厢都会用屏风挡住。   而此刻,整个二楼的屏风都撤开了,不仅二楼所有包厢,连楼下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陈韫所在的包厢瞧,目光灼热,如果陈韫是个易燃物,可能此刻已经烧了起来。   当真如赵任所说的——不知道情况的,要以为琅寰阁还拍卖人口。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端进来一盘点心。   赵任示意陈韫看对面遥遥致意的人:“蔡家。”   过了一会儿,又送进来一壶茶。   “钱家。”   ……   陈韫客气地点了一圈头,到后面都懒得笑了,幸好他习惯了被人盯着看,要是换了封不对,此刻估计要哭出声来。   忽然,陈韫看到对面有个包厢竟然还被屏风挡住,堪称一股清流,随口问道:“这个包厢没人?”   赵任大概也有些疑惑,附耳对属下问了问,脸色忽然有点变化:“哦,里面是「仙云庭」的人。”   陈韫:“仙云庭?”   “自从魔气现世之后,很多隐世家族也冒头了。”赵任笑了笑:“陈队长不也是么?”   陈韫没在意他的试探,只是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这个仙云庭就是最近忽然在滇省冒出头的组织,一次性出手了大批灵石和符文。”   赵任脸上的笑容有点假:“而且最近滇省的好几个案子,在各地分区出动之前,都被仙云庭的人抢在前头解决了,直接将妖怪送到我们省局门口,很是出了一把风头。”   谢二和封不对在身后咋舌:“这不就是「义警」吗?”   赵任:“是不是「义警」不好说。根据总局的方针,我们也想团结这种隐世家族的力量,但仙云庭背后的人似乎不太合作,至今都不愿意和我们联系。这件事我们也正想报告给总局,看怎么处理。”   陈韫懂了,滇省本来就乱,这时候忽然出现一个庞大的新势力,不仅撂了省局的面子,而且完全无视赵家的橄榄枝,估计能把赵任这种热衷拉帮结派的气个半死。   仙云庭?   陈韫在心里念了几遍,看着那屏风上的千里江山图,忽然冷不防道:“他们的背后的话事人,该不会姓叶?”   “怎么?仙云庭的人还有幸认识陈队吗?”赵任诧异:“不是,据说是姓易。”   陈韫淡淡道:“那不认识。”   自从那家在医院断了联系,他就再没有听到任何跟宿冬,不,该说是顾沉璧有关的消息。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不知道对方被妖王调走之后,会不会出事,但转念一想,自己纯粹是自作多情。   顾沉璧又不是他心目中那可怜兮兮,没有亲朋好友,被孤零零关在法器里的亡魂。   他心目中需要照顾的宿冬就是个假象,实际上人家可是被立像供奉、呼风唤雨、能撒豆成兵,真是还能给人指婚的顾、大、宗、师。   千灯镇那天晚上,他发现宿冬不见了回头去找,简直像个明晃晃的笑话,人家显然是联系老下属去了,说不定还要嫌他碍事。   一回想过去自己对宿冬的种种担心,陈韫恨不得将溯光轮偷出来,将过去的自己摇醒,再跟自己魂魄绑定中的顾大宗师同归于尽。   所以等他解决了总局的事后,第一时间就将叶青姜的电话拉黑了——   只要顾沉璧还没死透彻,他倒是要看看这次他打算再用什么身份冒出来,还有没有脸再跟自己见面。   拍卖会即将开始了。对面那间属于仙云庭的包厢没有撤去屏风,陈韫眯了眯眼:“他们不打算参与拍卖?”   赵任:“这就不清楚了,陈队不如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陈韫面前被放了本拍卖册,他刚扫了几眼,就觉得这册子烫手,心道早知道该带段初阳来。   明面上,陈韫一脸刚正不阿地把拍卖册放到一边:“这次来琅寰阁主要是搜集案件线索,看看情况。公务为主,拍卖就不参与了。”   赵任笑了笑,没说什么。   拍卖正式开始。   前面几件货物都只是开胃菜,陈韫仔细看,暂时没有发现跟魔气有关的线索。   几轮过后,换上来了一个玻璃箱子,可以看见里面放着几根正在燃烧的羽箭。   陈韫瞥了眼拍卖册,上面写的是「凤凰羽箭」。   凤凰是不可能是真凤凰,估计是用哪个沾点凤凰名头的妖的翎羽做成的。   赵任余光就没离开过陈韫,注意到他的神情,立刻道:“陈队长想要?也对,我还记得陈队复赛时用箭的风采。”   陈韫心道不好,蹙眉道:“不……”   然而赵任已经举牌:“两千五百万。”   琅寰阁所有人注意到这个包厢的动静,再看拍的是箭,都明白赵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论是给赵任面子,还是给陈韫面子,原本想要竞拍的人都默默把牌子放下。   赵任微微一笑:“请当作一份仰慕者的见面礼。”   他低声道:“我想应该很多人愿意为你付账单。”   陈韫深吸一口气。   封不对凑到陈韫耳边:“操,他这是想公然贿赂啊。”   谢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咱们总局抓腐败的是谁来着,顾含桃吧?”   陈韫青筋暴跳:“……”   谁给他一箭,他能将在场三个人都全部穿死!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三千万。”   举座诧异,看向声音来源。   原来是仙云庭的屏风后面,忽然转出来一个男人,看也不看赵任,向主持人举了牌子。   陈韫凝神看去,确认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而且身上没有任何魔气痕迹。   赵任微微蹙眉,像是没有想到滇省竟然有人会和他对着干:“三千一百万。”   对面淡淡道:“五千万。”   全场哗然。   这根本不是在竞拍,而是故意在跟赵任过不去的意思了。   赵任脸色一下子极其难看,心里也奇怪,仙云庭作为民间散修组织,就算不想和特调局扯上关系,也没必要这时候下自己的面子吧?   难道不知道总局的人也在?   陈韫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赵队长,看来你这份见面礼也没有送的必要。”   接下来,那个仙云庭的人就没有再回去过,每出现一次卖品就举一次牌,不管价格多少,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早就下定决心,要将整个琅寰阁包圆了。   一个汇聚了众多奇珍异宝的拍卖场,竟然被仙云庭的人玩出了路边摊清场的架势。   众人一开始听着还有些胆战心惊,听到后面,纯粹是开始看热闹,掣等着看他们要买到什么时候收手。   “我们今晚是来得巧,看来是要见证一个势力出山扬名了?”赵任脸色复杂,勉强露出一个佯作轻松的笑:“今晚之后,恐怕出了滇省,仙云庭这个名字也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某这个垫脚石,当得也不算冤。”   然而直到最后一件卖品也被仙云庭的人收入囊中,主持人终于颤了声,宣布今晚的拍卖结束,那个男人也没有回去,而是终于将视线转向陈韫所在的包厢,朗声道:   “请陈队长留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人继续道:“这次仙云庭所拍的所有物品,都送给陈队。庭主说之前忘了还需要见面礼,现在一点薄礼,姑且补上。”   谢二和封不对:“卧——槽——”   他们趴在陈韫耳边,人已经傻了。   赵任的笑容消下去了。   整个琅寰阁内沸反盈天,议论声嗡得一下炸开。   琅寰阁的经理极其机灵,不用提醒,就当场把拍下来的东西给陈韫所在的包厢送上去,最先送上来的,正是那几支凤凰羽箭。   陈韫低声重复道:“补上?”   他缓缓站起身,接过送上来的那几支箭,轻抚过箭身,顺便挂上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他腕上青绳倏然在光芒中化为弓箭。   喧嚣与混乱之中,陈韫搭箭上弓,以没有人来得及反应的速度,瞬息间将五支羽箭全部射出!   对面站着的男子面露惊愕,一转头,发现自己包厢的屏风上已经插着五根颤动不止的箭,箭尾坠上了几颗小小玉石。   在这个距离之间,要射中屏风不难,难的是精确控制住力度。   穿透屏风,却能让屏风依旧不倒,可见射箭者对灵力精妙无比的掌控。   众人哑口无言地看着缓缓放下弓的人。   “总局行动组九队公干,明文规定不接受贿赂。「见面礼」还上。”   一片死寂中,陈韫背手,余光一瞥赵任,补充道:“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忽然,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挥手示意男子退下,亲自将箭尾玉石全部摘下。   那个人穿着风衣,装束完全是一个现代人的模样,只是一头长发束起,却丝毫不显得奇怪,而是恰到好处得衬托出俊美出尘的气质。   陈韫后牙槽一痒。   因为那个陈韫熟悉无比的人,不知道哪根筋错乱,眼中竟然缓缓露出笑意。   顾沉璧握着手中的红山玉,一副遵纪守法的良民样子,好像刚刚震荡整个琅寰阁的人不是他似的,还隔空点头道:   “好的,陈队。”   作者有话说:   这种土狗剧情谁爽了?没错,是我爽了!! 第57章 玉雕   众人静了一静, 显然没想到这人就这样直接从幕后走了出来。   这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法器,神色也淡淡的,但光是站在那里, 就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仿佛人群中骤然出现一只猛兽。   周围空气都明显变得稀薄。   那是来自修为境界的越级压制!   在场甚至没有人看得出这人的真实修为,众人后背不禁冒出冷汗,暗中警惕:   不止是仙云庭的财力, 光是掌权者这种等级的修为, 就足以让这个新组织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早不冒头,晚不冒头,偏偏在这种时刻出现……   那么仙云庭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而此刻与顾沉璧遥遥相望, 和四周灯火一起倒映在他浅色瞳孔里的陈韫深吸一口气。   当年顾家第九枝是顾沉璧亲自统辖,如今他成了重启后第九队的队长, 听到这声「陈队」,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陈韫正想开口,忽然听见谢二在他耳边缓缓道:“这个男小三……我觉得可以。”   陈韫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   呔!   你在说什么!!   谢二浑然不知自己正在当着谁的面跑火车,而且百分之一百能被对方听见, 不然可能要当场跪下磕头。   不知者无畏的谢二趴在陈韫耳边挥斥方遒, 点评道:“咱也不是图他的钱,就看看这张鬼斧神工的脸!这腰!这腿!这气质!不得甩赵任八百条街……唔唔唔……”   陈韫心中已经帮谢二买好了坟堆, 一片悲凉地捂紧谢二的嘴,并且确信自己看见对面的顾沉璧轻轻挑了挑眉。   封不对却像是认出对面的人有些眼熟了, 只是不敢确定, 一时迟疑地看看陈韫, 又迷惑地看向对面。   陈韫拖着谢二, 对赵任道:“赵队长, 今晚就到此为止。案件的具体情况,我们明天再继续商议。”   一旁,琅寰阁的经理身后跟着一溜托着东西的人,神色为难:“那这些……”   陈韫道:“自然是物归原主。”   他余光瞥见对面顾沉璧目光没有移开,仍在看着他,心里一突,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亮相只是个开始,估计后面还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果然到了当天晚上,总局在滇省的酒店会议室内,陈韫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预言成真。   陈韫为了摆明总局不偏不倚的立场,在琅寰阁凹了一晚上凛然不可侵犯的人设,别说送上来的点心,茶都没有喝上几口,身心俱疲,突然非常理解谢诗起为什么想辞职。   此刻他面前摆着盒饭,旁边放着一瓶居家必备老干妈,一边面无表情地拆筷子,一边听谢谨等人汇报进展。   “我和顾苏在黑市走了一趟,发现那批物品交易果然从明面转到了地下。那些卖家收到风声之后极其警惕,我们的京城口音差点被认出来。后来我们跟踪了一个买家……”   “然后?”   “跟丢了,而且对方极其嚣张。”谢谨蹙眉拿出一张纸条,纸条上龙飞凤舞,赫然写着:“想跟踪老娘?小屁孩们再练练吧。”   陈韫接过纸条,眼皮一抽,感觉这字迹有些眼熟:“一个女人?”   “是,而且看背影还挺年轻。”顾苏有些不忿:“凭什么叫我们小屁孩,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陈韫嘴角抽搐,心道:人家管你叫小屁孩还真的是客气了,她结婚的时候你前八代祖宗都还没出生。   陈韫:“其他去打探赵家情报的呢?”   索勒道:“赵家前段时间活动频繁,似乎有大笔金额流出,而且似乎和脱离宋家的几个门客有联系。”   陈韫想了想:“正常。宋家多的是各种法器珍宝需要出手,赵家是目前最有能力吞下去的了。”   “不不不,这次宋家被拆了之后,吃下最多的不是赵家,而是一个神秘的民间组织……”   谢二打断道:“是不是叫仙云庭?”   “咦?你们知道?”   谢二摸着下巴,露出诡异微笑:“今晚在琅寰阁里,你们可是错过了一出好戏。仙云庭的庭主不仅露了脸,而且还一口气拍下几乎所有藏品,要送给我们小陈队长当见面礼。”   众人倒吸一口气:“卧槽,这是要干什么?”   谢二:“当然是为了给小陈队长……”   “咳咳。”   陈韫对他投以死亡凝视,意思很明确:你再敢瞎说话你人就没了。   谢二果断转了口风:“投诚啊。这种民间组织决定要投入我们总局的怀抱,先拜下山头,不是很正常?”   陈韫将纸条往桌上一拍,正色道:“把纸条留给你们的,应当也是仙云庭的人。他们大概在我们到滇省之前,就已经在调查这件事。”   顾苏:“那我们现在……”   “先等着吧。”陈韫淡淡道:“既然有人要为我们搜集情报,就让他们去。”   事情暂时解决,索勒兴奋一搓手:“藏品呢藏品呢?琅寰阁的宝贝,快让我看看!”   “我们的小陈队长——”谢二沉痛道:“不吃嗟来之食。”   陈韫舀着老干妈的塑料勺子微微颤抖:“……”   封不对:“做人有傲骨,富贵不能淫!”   众人一脸乏味:“啊?不会吧?没收啊?”   不提还好,一提陈韫也怒了:“你们还好意思说!”   他往顾苏怀里的各种香料首饰一指:“让你去黑市调查,你给我去逛街?!”   “还有你们几个!”他指着索勒等人的嘴:“烧烤酱都没擦干净,让你们去打探消息,结果给我撸串去了?!”   “纪律呢?!忠诚呢?!”陈韫:“敢情就我一个人记得顾含桃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是吧?!”   谢二和封不对随声附和:“就是!领导在外面辛苦应酬,牺牲色相,你们在外面花天酒地,合适吗?!”   众人惭愧万分,求知若渴:“怎么牺牲色相了?这段可以展开说说吗?”   陈韫:“……”   “撸串就算了,也不知道给领导带一点!看看小陈队长这吃的是什么?”谢二拿走陈韫舀到一半的老干妈,声泪俱下:“白饭拌辣酱!”   哐当一声,谢二正面朝下,被锤在桌上。   陈韫冷冷收回那瓶老干妈:“说相声就说相声,不许拿走我的女神。”   最后索勒等人还是进贡了打包带回来的烤串,分而食之,证明自己虽然出去偷吃,但心里还是有同伴和领导的。   等众人稀稀拉拉散会了,封不对留了一步,低声问陈韫:“那个仙云庭的庭主,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陈韫垂下眼,盖上盒饭:“嗯,是宿冬。”   封不对:“卧槽,他这是找回身体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回来找你?那个仙云庭又是怎么回事?”   陈韫看封不对这一头雾水,震撼得真心实感的样子,简直是像是在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目光带着同情,看向封不对:“你偶像是顾沉璧?”   封不对:“啊?算是吧?”   陈韫暗示:“你觉得宿冬跟顾沉璧像吗?”   封不对不假思索:“不像。”   陈韫奇怪道:“为什么那么肯定?”   封不对深情歌颂:“顾大宗师是霜雪擦过的剑刃,是庞大绵延的雪山,是肩起神州命运的巨人,是指引方向的……”   “呃……”陈韫胃里一阵翻腾:“停停停,够了够了。”   跟被滤镜蒙蔽了双眼的极端粉丝是没法沟通,陈韫拎起盒饭扭头就走。   “等等,那宿冬……他现在怎么回事?”他试探道:“你们吵架了?”   “没吵,没立场吵。”陈韫面无表情道:“我和他本来就没关系,不熟。”   封不对心道还说没吵,这不是电视剧里离婚夫妻的台词吗?   他挠了挠头,脱口而出:“虽然我和大佬接触也不多,但我感觉……你们应该算是家人了吧?”   陈韫一顿:“你觉得我和他算是家人?”   封不对自己也被自己说的话惊到了,但想了想,解释道:“这么说是有点怪……但你也知道,我们家呢,孤魂野鬼特别多,所以大概有些体会。”   “大多数亡魂活在世间,都说因为有执念。无论生前如何,死后被困留在尘世之间,都是非常痛苦的。有时候这种活着,或许比死了还难受。所以如果身边有人陪伴的话,一定是一种特别的感受。你看柳六和其他鬼,对我和爷爷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啊?”   陈韫沉默了一会儿。   封不对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既然你生气,那大概是有原因。有些事别人说了不算,自己经历了才知道。你也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吧。”   陈韫郑重点头:“嗯,谢了。”   陈韫独自在外头吹了一圈冷风,大概消食了,正准备回房间。   还没进门,却见房门口多了什么东西。   他拾起来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只拇指大小的红山玉,被雕成呆坐的小鸟模样。   陈韫:“……”   他认出来了,这颗红山玉正是他方才在琅寰阁,带在箭上给射出去的其中一颗!   红山玉坚硬无比,别称「不碎玉」,因此也极难下刻。   如果此时有行家看见,恐怕要惊叹竟然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做到将拇指大小的红山玉雕成如此栩栩如生、纤羽必现的样子,堪称神迹。   然而陈韫看着这只玉雕小鸟,无心欣赏技术,只有百味杂陈。   本来他参加选拔的初衷,就是为了拿到红山玉,践行诺言给宿冬找个身体。   结果最后第一名确实是拿到了,宿冬的身体也有了,但这几颗「图片仅供参考」的红山玉,连带着宿冬的真实身份一起,仿佛是合伙欺负他似的,整齐划一地教会他什么叫「一切以实物为准」。   要说一切都是个谎言,却又不完全是。   真真假假,各掺一半,他平生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却偏偏鬼迷心窍,全都信了个彻彻底底。   他满心莫名其妙,心道,这是干嘛?报我那一箭之仇?非给我还回来?   而且还只还一个!   抠门!   他本来应该很有骨气地直接把这玩意儿扔了,但转念一想,这颗红山玉虽然小,但放市面上也是百万起价。   于是他左右探头看看,好像没有人的样子,心道不能给坏蛋赚回去!握着小鸟就回门了。   过了一阵,陈韫听见门外有敲门声。   陈韫狐疑地打开门,低头看,和地上一只玉雕兔子面面相觑。   陈韫:“……”   他关上门。   片刻后,又有敲门声。   陈韫又打开,这次看见地上是两只兔子。   陈韫洗澡洗到一半,头发都是湿的,穿着浴袍蹲下来,面无表情对兔子谈判:“你还有几个同伙?”   “没完没了了是吧?能不能一次性来完?等你们集齐了再来敲。”   那两只玉雕兔子竟然点了点头,一跳一跳地直接去了对门。   吱呀一声,对门开了。   陈韫抬起头,看见顾沉璧站在他对面,修长手指摊开,托着两只兔子和两只猫,一共四颗红山玉雕。   他的目光由上而下落在陈韫身上,轻声道:“加上你房间里那个,都齐了。这次能进去了?”   陈韫知道顾沉璧肯定在附近,却怎么没想到竟然就住在对门,一时诧异:“你怎么可以住在这儿?”   顾沉璧提醒道:“最近特调局的财政似乎有些紧缺。”   陈韫:“……”   最近总局为了重建被炸了一半的大厦,确实比较缺钱。   没想到已经缺到要将酒店外租的地步了!   丢人都丢到祖宗那去了!   “不对。”陈韫眼神往他掌心上一凝,狐疑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招?”   “你外公。”顾沉璧:“在你的记忆里。”   陈韫想起来了,外公会刻木雕。自己小时候只要生气不理人,外公就会往他床头放各种小动物,以请求和好。   顾沉璧缓缓道:“虽然我也能直接放在你床头,但……”   陈韫一想那场景,简直有点毛骨悚然,打断:“你要是放了,你就完蛋。”   顾沉璧:“嗯,所以我就放在门口。”   陈韫咬牙切齿道:“我的记忆,你倒是一清二楚。”   顾沉璧:“确实很难忘记。”   不提起这件事还好,想起这件事,陈韫还有些牙痒。   因为曾经的魂魄绑定,他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好的、不好的回忆,狼狈的,得意的情绪,全让对方看了一遍。   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多少可能性,被另一个人全部见证一遍?   只怕连最亲的亲人,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他这个人,对顾沉璧来说只怕是比这几颗红山玉还要透明。   而他呢?   他对这个人又了解多少?   无论是那个活在传说里的顾沉璧,还是曾经一直在他身边的宿冬,他都看不清楚。   或许这种不对等,才是真正让他生气的原因。   顾沉璧忽然道:“还要吗?”   他指的是自己手上的东西。   陈韫隔着酒店过道的光,抬眼看他:“要。”   顾沉璧抬腿就要走过去,陈韫比划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样子估计跟王母娘娘划银河时差不多:“停。你扔过来。”   顾沉璧当真就停了。   手里那几只小动作有灵性一般,自动腾空跳了几下,跳到陈韫手心里。   陈韫走神了一瞬,因为他发现这几颗玉带着人的体温,是暖的。   那一刻,他才无比真实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魂魄,而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陈韫没忘记红山玉能附灵,警惕道:“防止附灵的咒术有没有?快说!”   顾沉璧顿了顿,说了。   陈韫对着那几只小动物试了试,确定成功后,啪一声关上门。   片刻后,他想起自己差点忘了正事,打开门后,却发现顾沉璧竟然还抱着手臂,静静倚在对门口,就好像曾经无数次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的熟悉人影。   陈韫心里莫名有点异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们也在调查宋家的事?谢谨和顾苏在黑市见到的人,是叶老板吧?”   顾沉璧点头。   “你出现在这里,就是没想绕开总局办事的意思吧?”陈韫摊开手:“那叶老板拿到的东西,准备什么时候交给我们看看?”   顾沉璧想了想:“嗯。本来她让我今晚就给你。”   陈韫:“?”   “刚刚在雕东西。”顾沉璧一脸坦然:“忘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晚了(抱头 第58章 禁区   被遗忘了半天的东西终于交到陈韫手里。   片刻后, 顾沉璧房间内,黑雾翻旋,现出两道身影。   一道是叶青姜, 另一道正是方才在琅寰阁出现的男人,易庄。   易家是个历史悠久的隐世家族,逢乱出世,在千年前的魔祸中, 曾被顾沉璧和第九枝帮过大忙, 千年来和叶青姜等人一直有联系。   叶青姜等人魔气缠身,平日不方便对外和修士打交道,这段时间一直是易庄代表仙云庭在外活动。   易庄刚行完礼, 一抬头就有些怀疑自己被叶青姜的魔气熏瞎了。   只见庭主俊美的眉眼舒展,常年瘫着的唇角竟然都疑似上扬了一毫米, 要知道这个人连拿回身体都没有那么高兴过。   易庄顿时心里大为诧异,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事情是交代完了?”   他其实想问:人是哄好了?   顾大人被第九枝和易家迎回来之后,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推心置腹、泣涕涟涟的君臣重逢场面。   他们对顾沉璧重生之后的经历,全仰赖叶青姜沉浮人世千年的经验以及曾经和陈韫打过交道的经历, 竟然在顾大人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啊不是, 是性格深沉稳重的艰苦条件下,愣是从只言片语中, 带领他们挖掘出顾大人和陈队长的深厚渊源。   饱览x点文学的易庄连呼妙哉,击节赞叹。   两人这是什么关系?   那不就是莫欺少年穷的患难相逢?   虽然存在小小隐瞒, 但男子汉大丈夫, 只要两人抵足而眠, 酒中畅谈, 岂不是一笑泯恩仇, 深情厚谊再进一步?   但自从经历了那晚在琅寰阁的一箭,让易庄心觉不妙,总感觉现实和他的想象多少有些货不对板。   果然,只见顾大人背对他们,看着窗外,轻叹一声:“刚发完脾气。”   “蛤??”易庄感觉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从这声叹里品出点快乐的意思,口吻就跟他的猫奴朋友说自己刚被自家猫捶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沉璧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恢复往常的肃然:“琅寰阁如何?”   易庄松了口气,感觉找回点生活的实感,汇报道:“查清楚了,这件事果然有赵家的手笔……”   他们这次大方出手,一口气买下所有藏品后,顺利引起了琅寰阁老板的注意,邀请他们私下吃饭。   琅寰阁作为修真界数得上号的拍卖行,其老板自然知道不少秘辛,其中甚至还有连总局都未必能调查出来的情报,趁这个机会,被他们用幻术套出了不少。   易庄过来本就是为了汇报这件事,说完欲言又止,还想八卦几句,却被叶青姜提溜着领子带走了。   刚出酒店,易庄就按捺不住了,虚心求教:“青姜前辈,陈队长生气是能导致心火纯度提升,进而加快魔气消灭速度?”   叶青姜:“你脑子有洞?”   他简直满脸茫然:“不然大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快乐?”   叶青姜缓缓点了根烟,斜睨他:“如果有人为了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对你生气,还要气老长时间,你觉得这人是因为什么?”   易庄:“脾气差?”   叶青姜:“你这话最好别被你顾大人听见。”   易庄发愁:“哎,我觉得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行吗?现在搞得别别扭扭的,算是怎么回事?”   叶青姜瞥了他一眼,忽然转了个话题:“你觉得顾大人怎么样?”   “啊?就……跟传闻里不太一样?”易庄想了想:“我一开始压力还挺大,以为顾大人会不近人情,特别难相处。但现在感觉,虽然冷了点,但人还挺好。上次大人还主动问我能不能吃辣来着。”   叶青姜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你见到的,是现在的顾沉璧。”   “人在地里打过滚,再纤尘不染的人也会沾上灰。在喜怒哀乐的红尘里滚过一圈,神像也多少会沾上点人气。”   她话题又一转,上下打量易庄:“你今年才20出头吧?谈过恋爱没有?”   易庄脸一绿:“啊?没。”   叶青姜悠悠道:“当年我对象,跟我是青梅竹马。”   “蛤??”易庄满头雾水,简直要跟不上叶青姜的思路,怎么突然就开始虐狗了?   叶青姜:“所以我觉得,长长久久盯着一个人看,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你了解完一个人的全部,还不觉得对方讨厌,那就差不多就要完蛋了。”   易庄诚实表示:“没听懂。”   “搞不懂就算了,你顾大人自己都未必搞懂了。”   叶青姜弹了弹烟灰,望着月色伸了个懒腰:“今晚夜色不错,发几句老人家的感慨而已。”   她回头看酒店里的某扇窗户,忽然想到:   抛开各种老气横秋得吓人的头衔,顾沉璧上辈子也不过活了二十五年,加上重生后几个月,竟然比易庄都大不了几岁。   倘若真武庙的神像能裂开一条缝,里面分明该是个鲜鲜活活的年轻人。   ——   第二天一早,陈韫将所有人召集起来,把绘满封印的黑布摊开,露出一个石刻。   谢谨认出来:“是我们在黑市追踪的货物?仙云庭派人将东西送来了?”   陈韫没法说是庭主自己送上门的,咳了一声,只是道:“你们先看石刻内容。”   众人看去。只见石刻上画的是一个占据了整个画面高度的巨大人形,周围跪了一圈小人,明显是在表示一种神明信仰。   远古时代先民信仰丰富多彩,尤其是滇省这种多民族地区,信仰的神灵更是千奇百怪,但这幅画的违和之处在于,这个「神」的一半身体被涂黑了,呈现出来的是半黑半白的形态。   一般而言,神明作为最纯粹的存在,很少会刻意呈现出混沌。   一旁的柳六忽然道:“我……我见过这个图案。”   柳六作为阴鬼,在以降妖驱鬼著称的特调局里身份不尴不尬的,因此在平时人多的时候都不太会开口说话,此刻见她开口,众人都有些诧异。   柳六说完就后悔了,看了封不对一眼,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封不对嘴唇颤抖,脸色发白,正要说话,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陈韫抬眼道:“这个石刻,很可能来自「岩石天坑」。”   一说到这个地方,众人脸色唰然都变了。   「岩石天坑」,神州大陆目前封存的十大禁区之一。   封存的原因是,当年行动组为了追查一起邪修组织的活人祭祀案,一路追踪到了岩石天坑附近,并在那里发生激烈战斗。   在战斗过程中发生意外,行动组六队全员牺牲,连同那伙邪修和附近无辜民众,一/死了三千多人,因为包括众多修士,导致那里地脉风水骤变,至今煞气不散,常人无法靠近。   而惨案的主导原因,根据目前的官方定性,正是封家的鬼玺失控,而封不对的父母也成了酿成事故的罪人。   “岩石天坑?你确定?”段初阳忽然道:“那个地方不是已经被禁止入内吗?”   岩石天坑原本归属于一大片灵山之内,其中还包括段家的地产,由于被划成禁区,相当于整片灵山都不能被开采,让段家损失不少,所以他之前才看到封不对就来气。   “事实证明,或者是为了继续开采灵山,或许是有更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那片地方一直有宋家的人出入。”   段初阳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   陈韫怜悯地看着他:“我也想问,你怎么不知道?”   段初阳:“……”   操,早知道就不问了!自取其辱!   “宋家倒了之后,虽然段家依旧不知道……”   段初阳虚弱道:“别……别骂了……”   陈韫继续道:“但赵任他们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在进入「岩石天坑」之后,他们很快找到了这些东西,并寻思着偷渡出去。”   谢谨思考片刻,道:“石刻上面的巨人,就是盘古吧?”   陈韫点头:“当年那伙邪修自称「盘古教」,所用的标志,正是这个半阴半阳的人形。”   谢二捂着自己金灿灿的右眼:“那群邪修怕不是有大病。盘古跟人祭有什么关系?不说盘古早就死了几万年了,就是真的活着,听说这种事情也要半夜站在床头勒死他们。”   “不,”陈韫顿了顿:“你仔细看看这个石刻上的小人。”   众人仔细一看,忽然有些头皮发麻。   顾苏问:“这些小人周围的火是什么意思?怎么看上去……像是在自焚?”   “当年的盘古教只是拿着盘古的名头招摇撞骗而已。”封不对忽然道:“这个石刻,明显是已经有几千年,说不定在人皇伏羲时代就已经存在。”   他虽然脸色还有些白,但似乎已经从骤然的冲击中缓过来了;   陈韫点了点头:“岩石天坑距今上万年历史,里面很可能曾经存在过一批信仰盘古的先民,留下这些石刻、陶器。而那伙邪修的人祭的做法,很可能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从岩石天坑中发现的石刻、岩画中获得。”   “而当年行动组追查到这里之后,由于当年所有自称「盘古教」的邪修都已经死亡,这个案件的调查也随之中断,没有人发现这批石刻的存在。”   谢谨:“你怀疑当年的意外,是有人为了掩盖「盘古教」的秘密?”   陈韫沉声道:“没错。”   众人齐齐看向封不对,他垂着眼睛,没有表情,只是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着,暴起的青筋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谢谨想了想:“等等,现在「盘古教」的东西忽然流出,你不觉得有些突兀?好像是有意在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进入岩石天坑……”   陈韫道:“我们来这里,就不为了要搞清楚对方的目的?”   众人一滞。   谢谨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进禁区需要申请,走完程序要好几天,如果他们现在才申请,肯定是来不及了。   谢二:“我们怎么安排?跟他们一样,也偷渡进去?”   陈韫笑了笑:“九队公干,当然光明正大地进。”   他抬起手里一张早就写好、带有一切签名盖章的通行令。   索勒:“卧槽,你早就准备好了?”   封不对终于抬起头。   陈韫看着封不对,眼中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轻声道:“只是觉得,既然来了滇省,说不定能用得上。”   他双手压在桌上,沉声道:“各位,从此刻起,我们的行动才正式开始——”   ——   两日后,第九队和滇省行动组在岩石天坑禁区外列队。   谢二低声道:“赵任怎么也跟过来了?”   陈韫看着行动组的人清点镇邪法器和检查结界,随口道:“他必须跟。岩石天坑里的东西是经过他的手流出去,一旦真的查明跟魔物有关系,或者我们遭到袭击,他就洗不清跟魔物勾结的嫌疑。”   陈韫在出发之前,提前跟赵任打过招呼,也是相当于表示你对宋家的事瞒而不报,总局暂时不打算追究,咱们先把这件事解决了,之后一切好说。   赵任走过来,果然挂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笑容,只是笑容背后又带了一丝勉强。   他指着一旁站着的一群人,礼貌问道:“陈队,怎么我们这次行动,仙云庭的人也要参与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更新时间可能都会比较晚,如果九点没更大家可以明早看(轻轻跪下 第59章 村庄   不远处, 某位近日大出风头的仙云庭庭主,携十几位下属,正施施然地站在一旁。   顾大宗师上身穿着定制衬衫, 下身是西装裤,外披一件黑色长风衣,手上带着皮手套,一头墨色长发用发带束在一侧, 自然垂落。   他肩宽腿长, 身量极高,长发长风衣也不显得累赘,反而衬得人风姿卓绝, 俊逸潇洒,堪称景区外又一道。   别人在看风景, 风景在看陈队长。   被风景一个劲盯着瞧的陈韫眼皮直跳,回想起自己一衣柜的T恤牛仔裤,感觉这位古人怎么比自己还时髦。   顾沉璧身后一左一右,各跟着一人,那男人陈韫在琅寰阁见过, 旁边的女人看脸倒是陌生, 但那女人忽然转头做了个「小凤凰」的口型,又戏谑一笑, 陈韫就认出是幻化了张脸的叶青姜。   布置阵法的活被省局的人揽去了,索勒等人闲得蛋疼, 聚在一起品评此等异军突起的江湖英豪。   一开始还在正经分析诸位的修为术法, 后来就不负众望地开始跑偏。   索勒羡慕地擦了擦口水:“那件风衣是今年新款, 我都买不到, 上身效果果然帅啊!”   队友道:“算了吧, 这是衣服帅吗?分明是看人。人家穿了像黑手党大佬,你穿了最多像个打手,还是爬窗户都卡半路的那种。”   在索勒和队友扭打成一团的背景中,顾苏想起在谢二之前说过的送礼八卦。当时那位仙云庭庭主还是个高矮胖瘦全然不知的模糊面目,此刻补上了这张脸,登时让顾苏警铃大作。   再扭头一看陈韫,人靓身绝,好一朵花枝招展的玫瑰花,别说本来就长在外头,就算养在花园里难保不被野狗叼走。   虽然说顾大宗师的婚约是圣旨,但都一千年过去了,朝代都亡了两回了,这圣旨的分量就算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她哥!危矣!   顾苏按耐住颜狗本能,勉强挤出一句:“帅吗?也就一般!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还绕过总局行动,谁知道是不是魔物奸细?”   其实在场不少人还真有这种忌惮。   看仙云庭众人的目光中都带上几分打量。   赵任站在陈韫旁边,正等着一个解惑,没等陈韫开口,易庄走过来了,主动解释道:“赵队长,我们仙云庭想要参与这次行动,一来是想和官方合作,一起出一份力。二来嘛,是因为沧澜这片地里,还有我们庭主的私产。”   众人:“?”   易庄微微一笑,拿出一份文件:“当年这个地方被划为禁区的时候,我们庭主正在闭关,没有接到消息,最近才发现这个地方已经被总局封存了。听说总局最近经费紧张,我们庭主也没打算要赔偿,就是想跟着诸位进去看看,想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众人往易庄手上地图一看,发现划出来的范围竟然占了三分之二。   省局一人艰难道:“当年这片地方,好像确实是有主的,只是一直联系不上,所以赔偿金就被收回了。”   众人没想到仙云庭竟然摇身一变,顿时升级成总局债主。   易庄笑出洁白牙齿:“说来大家现在站的这块地,还是属于我们庭主的呢。”   赵任的脸顿时绿了。   陈韫:“……”   别说赵任,他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   他恨恨转头去看了顾沉璧一眼,现在开始怀疑他还有多少私产,他这阁主做得也太腐败!   而另一边,顾阁主此刻面容冷峻,正在和一条金毛寻回犬对峙。   自从妖王身份败露之后,妖族和人族关系一时紧张。   后来是雪貂出面,代表妖王反抗军跟总局行动组负责人谢诗起发起友好会谈,签订临时同盟,共同对抗妖王。   小土狗的储君身份虽然还不方便揭露,但作为陈队长的亲侄子,加上白先生的推荐信,享受了一把保送待遇,可以直接以搭档的身份和陈韫一起出任务。   小土狗嗅了嗅顾沉璧身上的气息,片刻后,准备漠然走开。   忽然,顾沉璧不动声色,从叶青姜手里接过一条巧克力。   小土狗:“!”   它纠结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上前将巧克力叼走。   叶青姜欣慰道:“研究证明,孩子对家庭和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呃?”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小土狗义无反顾地将那块巧克力送到了陈韫面前,陈韫勃然变色,顺着小土狗的毛腿看向自己的方向,目露寒光。   顾沉璧:“……”   叶青姜后退一步,默默把递巧克力的手背在身后。   另一边,省局的报告阻止了一场血案的发生:“赵队!阵法布置完毕!”   岩石天坑位于沧澜群山之中,一整片都是原始的山形地貌,本来是灵气浓郁的修行良所,自从发生意外之后,变得瘴气横生,自成一套新的生态系统。   进去之前,省局的工作人员给众人分发「避瘴符」。   滇省历来多瘴气,因此这种符箓研究得尤其精深,质量比总局还好。   然而在发放到仙云庭众人的时候,避瘴符却「没有了」。   工作人员:“我们不知道仙云庭的人也要来,没有准备周全。”   准备得再不周全,也不至于精确到人手一张。   在场谁看不出来,赵任这是在气在琅寰阁当垫脚石的一「垫」之仇,故意跟仙云庭别苗头。   陈韫感觉不妙,心道,你他妈这不是往人家面前搭舞台,凑着赶着给装逼机会啊。   他出声道:“不如再找找……”   但来不及了,叶青姜已经迫不及待出来了:“不必不必。现在局里经济那么困难,我们怎好意思再麻烦诸位。”   说着,仙云庭人手拿出一个青铜铃铛。   有人看着铃铛上面的复杂符文,预感到了是个上等货色,果然叶青姜轻轻一摇,铃声飘渺,远处禁区内的一片雾气随之散去。   避瘴符还需要人手一张,这个铃铛却能直接清出一片通道来。   有人禁不住叫出声:“厉害!”   “不过是我们庭主发明的一些小玩意,别名「开障」,铃声所到之处,瘴气虫蛇退散。”叶青姜谦虚道:“我们私底下开玩笑,也叫它好狗……”   她一眼瞟到小土狗,连忙改口:“好人不挡道。”   赵任:“……”   陈韫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绷住了,肃然道:“好了,准备完毕,所有人准备进入禁区。”   ——   另一头,禁区内。   一条黑蛇潜伏在暗中,周围伏了一圈虫蛇蚁兽。   “幻蛇大人,陈韫他们已经准备进入禁区了。”   “很好,盯着他们,按照原计划进行。”   “上次宋之问失败只是一次意外,这次,他们敢来,我要让他们全部都有去无回。”幻蛇阴沉笑道:“真是怀念啊。我可就在岩石天坑等着你了,「魔主大人」。”   ——   有了「开障」,众人进到禁区内,果然一路上是连精怪都没遇见一只。   禁区范围很大,而且因为危险,不便用缩地术,从入口出发到岩石天坑,他们还要先经过一处村庄。   这个村庄夹杂在沧澜群山之中,因为地方偏僻,经济落后,在建国之前还曾经一度保留「头人」、「魔巴」等原始社会传统。   「头人」指的当地首领,而「魔巴」指的巫师,拥有和「头人」平起平坐的地位。   像这种拥有巫术的村子在深山老林里并不罕见,总局的态度是只要不走邪路,不伤天害理,其余一律不干涉。   但在这种山怪不能成精的末法年代,能让所有人用上水电、吃上饱饭的「科学技术」显然比巫术神奇多了。   经过当地政府建设扶持之后,许多巫师预备役也转型升级,弃巫从科,一时「大学生」的身份比「魔巴」还要受人尊重。   在惨案发生之前,这个村庄已经计划好了要转型成民俗风景旅游村,带动起当地经济。   因此众人环顾四周,看到都是新搭建起来石头房子,尽管经过二十年的风吹雨打,依旧显露出原本漂亮的模样。   所有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碎石风铃,还有牌子刻着「沧澜古村欢迎您」。   穿过村庄,忽然有人道:“咦?这些门上都是什么?”   众人看去,发现每一扇门前,被刻了一道弯弯的形状。   谢二瞧了瞧:“像是月亮。”   陈韫问:“这个地方的民俗还崇拜月亮吗?”   封不对摇头:“没听说过。”   他曾经专门调查过这个村落,对此地风俗了如指掌:“这个村子崇拜石头和火,硬要说月亮的话,应当是他们过篝火节时,一般都在夜晚举办。”   陈韫想了想,正想说话,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是新刻上去的。”   陈韫转头看,发现果然是顾沉璧,不知道什么站在了自己身旁。   谢二对这位庭主早就是十二万分的好奇,他是个自来熟,此刻主动搭话:“从痕迹上完全看不出刻的时间啊?你怎么知道的?”   顾沉璧却不答了,背着手:“你们队长知道。”   陈韫回头瞪了他一眼。   知道我知道还非要抢我台词?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话那么多!   顾沉璧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陈韫的腹诽,竟然一本正经道:“不抢你们队长的风头。”   在一旁听着的易庄手哆嗦了一下。   谢二惊讶,企图往顾沉璧手臂上一拍,拍了个空,也没在意:“挺会做人啊兄弟?放心!我一定相信你们组织的诚意!”   他压低声音:“你的诚意!我也懂!”   易庄:“……”   他膝盖发虚,他好想跪下。   易庄颤抖道:“陈队长,不如你给我们解释一下?”   陈韫面无表情道:“你们想想今晚是初几?再看看这个月亮的形状?”   众人凑过去一看,忽然心中一沉。   今晚是初七,而上面刻的,正好是个上弦月。   这说明,在他们进来之前,一定有人来过。   而且算准了他们是今天过来,才会刻意在上面刻出上弦月的形状。   封不对道:“但刻月亮是为了什么?警告?恐吓?还是想透露什么信息?”   陈韫忽然道:“嘘,听。”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家家户户门檐上悬挂的碎石风铃都响了起来。   与其同时,一声飘渺的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月亮出来亮汪汪……照到山坡影长长……”   “我的心儿荡,月光落在他的身上……”   众人一惊:“哪来的歌声?”   按照惯例,这种多人同时暴毙的地方,一般都会有冤魂存在。   虽然惨案发生后总局的人已经来清理过几次,但当时负责人可是宋之问,谁知道会不会还留下什么?   忽然,陈韫挑出来一只虫子,对众人道:“别慌。是回声虫。”   众人一听,发现确实是这百足虫在发出声音。   这种回声虫听到了别人的声音后,会跟着模仿,发出一模一样的叫声。   陈韫安抚地笑了笑:“别怕。这应当就是当地篝火节的情歌。”   明明是在下午的烈阳之下,这笑也赏心悦目得很,但众人愣是从陈韫这笑容里品出一点倩女幽魂和聊斋的意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别怕!?   回声虫也得是有原声在才能模仿,所以它模仿的到底是谁的歌声?!   陈韫转头问赵任,低声道:“赵队长,你之前的人进入这里,有发生过这种怪事吗?”   这是把赵家的人进入过岩石天坑的事挑明了说了,但现在情况诡异,赵任也顾不上打太极了,直截了当道:“没有。”   在他预想中,众人将岩石天坑的事情调查清楚,将当年惨案往宋家头上按牢了,确保赵家在这件事干干净净,毫无瓜葛,就可以就此了结收工。   他可对直面魔物没有分毫兴趣!   陈韫摸了摸下巴:“此地非常古怪……”   赵任期待陈韫说,此地古怪,我们赶紧去岩石天坑,调查完就走人。   没想到陈韫下文却是:“那我们就在此地多调查一段时间吧。”   “好……”赵任闪到舌头:“啊?但是……”   他正想劝几句,顾沉璧却已经点头:“仙云庭没有意见,我们听陈队长的。”   赵任:“……”   妈的,这个人怎么回事,也太过分了!   做人就不能有点主见和尊严吗!   一个不受总局统辖的编外组织都那么说了,他一个分局还能怎么做。   赵任不知道这种情况叫「被卷」,只好也僵着脸:“那就听陈队的吧。” 第60章 幻蛇   在众人分散搜寻的时候, 陈韫独自进了一间神庙。   这个村落崇拜山石,因此供奉的是一尊面目模糊的石像。只是末法时代,原本被供奉的神像也成旅游景点的一部分, 观赏意味重于宗教意味。   这间神庙不伦不类,还别出心裁另外添了一道横杆,预备供游客挂上祈福丝带。   如今游客自然是不可能有了,只剩下二十年前当地人布置时预挂上做示范用的红绸子, 迎风招展, 上面文字是用当地语言写的,乍一看繁花似锦,跟符文一样。   “是「愿神保佑平安」的意思。”   陈韫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你果然来过这里。”   顾沉璧逆着光迈步进来:“魔主伏诛之后, 我离开牵机阁,走过很多地方, 这是其中一处。”   “不过当年这里不是这个样子。”他抬头略看了神像一眼,又看向陈韫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想到了什么?”   “陈往矣。”   这个名字又在陈韫脑海中冒了出来。   “盘古和石头……”陈韫:“关于盘古的传说说法很多,各地说法不一,我曾经在陈往矣的笔记里,见到过一段比较独特的记载。”   “传闻远古之前, 天地如石, 混沌一片,无知无觉。自从盘古开辟天地后, 气分清浊善恶,落到万物生灵的身上, 才有了七情六欲, 喜怒哀乐。”   陈韫思索道:“这个地方距离岩石天坑的遗迹那么近, 又信仰山石, 总感觉和这段传说有点关系。”   顾沉璧忽然道:“你那位舅舅, 身份确实有些古怪。”   陈韫挑起半边漂亮眉梢,礼貌道:“这位庭主,我觉得你的身份也很古怪。说起来,我现在还不知道你这回打算姓什么?见面那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怪不好意思的。”   顾沉璧原本估摸着陈往矣在陈韫心中是个王八蛋的地位,如实点评两句应当安全,没想到新仇旧恨在陈韫心中排得清清楚楚:人不如旧,但仇倒是热乎的比较重要。   顾大宗师当即挨了语言上的一拳,碰了一鼻子灰。   陈韫毫不留情地挤兑了一番,神清气爽之余忽然闻到一股飘渺香气。   他一开始奇怪这间庙旷了二十年,怎么还会有檀香,再仔细嗅了嗅,诧异扭头,才震惊发觉竟然是从隔壁这位身上飘出来。   自从两人见面以来,先是在琅寰阁遥遥相望一回,在酒店又被陈韫划了道银汉迢迢,方才再见一回,也是各自带着队友下属,给各方闲杂人等隔开楚河汉界。   现在顷刻之间,好像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   陈韫看向窗外,叶青姜冒出个幽幽的头颅,冲他一笑,很快一溜烟又不见了。   看来是这位坐又改名,行又改姓的庭主干得好事。   忽然,陈韫肩上多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从陈韫肩头擦过,这回没有灵光乍现,倒是扬起了一片灰。   陈韫:“……”   热的,竟然还有体温!   他在方才那四下无人的讨论氛围中,好不容易找回一点当初跟亡魂商量的怀旧感,忽然发现这个对方不仅飘飘然带着香气,还是个有真实触感的活人,莫名有种前一秒观赏着视频,后一秒发现视频里的东西爬出来的感觉。   陈队长后知后觉地和方才被他的鬼故事吓到的众人心灵同频,后脊一激灵,带着搭在他肩上的手都颤了一下。   顾沉璧不知道什么把左手手套摘了,此刻沾了一手灰,眼里却是不易察觉的促狭,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给你拍灰。”   陈韫:“……”   他拳头硬了。   但见了鬼不怕,却被活人吓了一跳毕竟是件丢脸的事,他冷冷道:“太客气了。我一定跟楚局多说你们几句好话,争取让仙云庭早日并入总局,第十队队长非你莫属。”   顾沉璧竟然有点想笑:“我想要第九队队长。”   陈韫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出去高呼一句你叫顾沉璧,楚局正好退休回家带孙子,皆大欢喜。”   顾沉璧沉吟片刻:“我换一个身份出现,是有原因。”   陈韫:“既然人都被你调走了,我不得不洗耳恭听。”   “你身边人太多,不这样做,和陈队长说不上话。”   “之前人不多的时候,你也没打算跟我说实话。”   “之前人不多吗?”顾沉璧微微低头,窗棱外的虚光映在他浅色的瞳孔里,依稀又回到那种半透明的感觉。他淡淡道:“之前人也挺多。倒是我身边只有你。”   “呃……”陈韫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语气软了:“有话快说。”   顾沉璧想了想,道:“虽然我的记忆恢复了,但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魂魄会留在这枚铜钱里。”   陈韫拿出那枚铜钱,忽然想到宋之问死前念叨的那句「世间无神」:“你当年到底是死了还是飞升了?”   顾沉璧道:“是「坐化」。”   陈韫一怔。所谓「坐化」,是指有修行的人,自愿放弃今世所有一切,消散魂魄,遁入轮回。   陈韫睁圆了眼睛:“你……怎么就想不开了?”   但他想想又不对,想不开的叫「自杀」,能够美名其曰「坐化」是指想得太开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纳闷还是什么心情,诧异道:“你不是过得还挺腐败吗?”   “蛤?”莫名被扣了个「腐败」帽子,顾大宗师没能理解,只是回答道:“当年了结魔祸,使命完成了。”   使命完成了,就可以死了?   陈韫觉得这个逻辑不太正常,微微一蹙眉。   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叶青姜谈到顾挽秋时说的话。   ——“她和顾将军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同出于天衍道人的门下。”   兄妹两人,甚至同出一门,一个是镇魔之剑,一个是万魔之主,世间当真有那么巧合离奇的事吗?   他不是谢二那种热衷狗血故事的类型,总感觉其中有某种令人不适的天意。   但这个问题无论答案如何,都太鲜血淋漓了点,陈韫嗅着庙里很淡的宁静檀香,觉得没有必要在这时候问。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魔祸又起,你觉得这跟你的魂魄被滞留有关系吗?”   “或许有。”顾沉璧不知何时把两只手套都摘了,背过手,语气带点轻松:“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这回轮到陈韫头顶冒出问号。   顾沉璧抬头看向那尊石头神像,忽然道:“我们都在找盘古的传说,盘古如果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觉得如何?”   没等陈韫回答,他又道:“当年顾沉璧镇杀了万魔之主,之后无论是飞升还是陨落,故事都已经结束了。顾沉璧只是真武庙的那个雕像,不是我。”   那个戴着面具的神像晃过眼前,陈韫忽然道:“听明白了。”   顾沉璧静静看他。   陈韫面无表情:“你就是受够了当救世主,没想到退休后还要返聘,吓得抗着第九枝连夜逃跑是吧?”   “呃……”顾沉璧在他的目光下点头:“嗯。”   “现在这个差事倒是落到我头上了。”陈韫挥了挥眼前漂浮的灰尘,冷漠道:“不过这是救世主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现在就是先把封不对他们家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天塌下来由楚局他们顶着,我也连夜抗我侄子跑路。”   顾沉璧眼里又有笑意:“知道。一个需要「救世主」的族群,本身就很可悲。”   陈韫意外:“这句话还挺有道理。”   顾沉璧:“因为这是你自己说的话。”   陈韫茫然:“我说过?”   “嗯。”   “我怎么不记得?”   “我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订的婚约?”   “呃……”顾沉璧没想到话题还能突然绕到这个上面:“这个,我也可以解释。”   陈韫阴测测地看着他,如果有道具能现场扮演厉鬼:“解释吧。”   顾大宗师真是把这辈子要解释的话都说尽了,第一次发现人张了嘴不是光用来念咒,还可以用来追忆往昔,再话当年。   “魔祸暂时终结之后,我一直在寻找人间产生魔气的线索,但发现每到一个地方,当地的记载都已经被人为销毁。”   “销毁……”陈韫思索道:“既然要到销毁的地方,说明其中一定存在有巨大价值的秘密。”   “没错。所以后来我放弃寻找,改用扶乩和卜算的形式,推演大道。”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大道之机千变万化,寻常人光是「修己」就已经左支右绌,无比艰难,更何况是要叩问天道?   “我往前推到九千年前,也就是盘古时代终止,往后推到一千年后,也就是……一个人的出生结束。”   陈韫指了指自己:“我?”   “你。”   陈韫眉头一跳:“你觉得我和顾星泽看起来像一对吗?”   “不像。”顾沉璧瘫着脸:“可能是当年推演时出错了。”   他认错认得那么干脆,陈韫倒是无话可说了。毕竟碎玉图是他写的,但逼婚这种事是顾家后人干的,这个帐也不能完全算到对方身上。   陈韫忽然想起:“你有孩子?”   不然顾家后裔是哪来的?   “没有。”顾沉璧回答很快:“是其他顾家血脉。”   看得出来,现在的顾家人被顾大宗师嫌弃得很彻底,就差在脸上贴着「不熟」两个字。   陈韫转身出去,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   片刻后,叶青姜从窗台探出个头来,欣喜道:“大人,谈完了吗?”   她心里算了算,她都抽了两根烟了,能聊那么久,不枉费她贡献出诸多戏剧作品作为教学材料。   一道寒光扫出去,要不是她躲得快,差点削掉叶青姜一层头皮。   顾大人语调淡淡道:“你倒是很关心。”   叶青姜心里唉一声,猜到是进度一般,恨铁不成钢,嘀咕道:“这火罐,到底还拔不拔得上啊。”   ——   夜幕降临。   幻蛇隐匿在村庄之外,一双暗红的眼睛凝视村落中的人群。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既然陈韫一行人不去岩石天坑,幻蛇大人灵活转换思路,主动来了,反正在哪里施展幻术都是一样——   这还多亏了它实在高明,将幻术触发的暗示设置成处处皆有的月亮。   幻蛇得意地想,只要月亮升起,所有人都会陷入到它的幻境之中。   一众虫蛇蚁兽齐齐抬头,眼巴巴望着天幕,倘若不知情的还以为狼族习性具备传染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朦胧月光笼罩大地,仿佛整个村庄陷入一场大雾之中。   幻蛇享受地闭上双眼,魂体游弋而出,很快触碰到一道熟悉的意识——是陈韫的识海。   没想到竟然比它想象中还要顺利,正当幻蛇准备潜入陈韫的识海深处时,忽然感觉身体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霎那间禁锢住。   令它噤若寒蝉,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   幻蛇的意识还停留在陈韫的识海中,然而现实中的本体不知何时,竟然被突然出现的顾沉璧用法器制住七寸,一时已经动弹不得。   它大惊:“怎会……”   转瞬间它就明白,能够在这里守株待兔,恐怕顾沉璧等人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难怪陈韫他们一直不去岩石天坑,原来是在这里请君入瓮!   幻蛇强作镇定,颤声道:“还等什么,杀了我吧。”   “不。”顾沉璧忽然道:“需要你帮个忙。”   ——   另一边,陈韫坐在阵法之中,百无聊赖地等待幻蛇光顾。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眼前场景一变——来了!   陈韫正准备调出备好的蛇肉吃播,让幻蛇好好享受一番,却见眼前场景逐渐清晰,已经自行搭建完毕。   陈韫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只见周围现出青山绿水,云雾缭绕,从视角来看,幻境主人显然正在拾级而上,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方是一座山门。   陈韫:“……”   什么情况?   场景变幻不定,却明显是某个人的记忆回放,于外界而言恍若一瞬,但陈韫却沉在这段记忆中,霎那间仿佛看过了一个人的好几年。   这当然不可能是他的记忆。   陈韫:“顾沉璧,你搞什么鬼?”   幻境中裂开一道缝隙,浮现出顾沉璧的身影,手里提着蛇妖的本体。   他道:“你之前觉得只有我能看到你的记忆不太公平。现在,换你来看我的记忆好了。”   他补充了一句:“虽然大概没什么意思,没有你的记忆有趣。”   陈韫:“你怎么知道我气的是这个?”   顾沉璧:“镇魔剑的剑魄确实是从我身上抽出来。所以你对镇魔剑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身体融合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来,他的神识里就剩下这点从镇魔剑传来的动静了。   陈韫:“……”   他想起来了,他好像对这把剑骂了半个多月。   顾沉璧顿了顿:“还有关于你觉得镇魔剑太重这件事……”   蛇妖拖着奄奄一息的躯体,依旧顽强不屈,见陈韫脸色一变,终于找到机会挑拨:“哦?看来你们之间有些矛盾……”   陈韫恼羞成怒,往蛇妖识海里一甩准备好的蛇肉十吃,破口大骂:“闭嘴啊!”蛇妖:“……” 第61章 鬼玺   月色下, 树林深处。   幻蛇先是被迫当了一回放映机,又被幻境祸害了一通,在地上瘫成一条, 气息奄奄,仇恨地看着他们:“你们这对恶毒的人族!我不服!”   黑暗中,一双带着光的眼睛缓缓出现。   “妖气?怎么?你们还打算怎么折磨我?”它勉力看清了,发现走过来的竟然是一条犬妖, 顿时哈哈大笑:“就凭它——呃!”   幻蛇忽然一脚踩在头上, 登时魔气四散,同时感觉到一阵恍惚:“区区……一只犬妖……放开……我……”   小土狗一脚踩着蛇头,低头好奇地看它, 似乎对这长条形,长着鳞片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陈韫冷酷道:“行了, 别挣扎了,上一个骂它的已经上赶着给它充年费会员了,你还是趁早认命吧。”   ——   片刻后,陈韫提溜着幻蛇,召集众人。   众人聚集成一圈, 这时才发现原来有这重埋伏, 如果不是被及时发现,恐怕所有人都要陷入幻境里, 也是一阵后怕。   幻蛇显然服了,断断续续地将计划交代了一遍。   “岩石天坑底下果然有秘密。”陈韫眯了眼睛:“除了你之外, 应当还有别的陷阱吧?”   幻蛇颇感觉受了一番羞辱, 愤慨道:“啊。对。”   众人:“……”   这蛇妖没事吧?语气和说话内容听着怎么像精神分裂?   幻蛇气若游丝道:“岩石天坑底下, 还有当年宋家布置下的缚魂阵, 如果你们要进入岩石天坑, 必须要打破阵法。换言之,阵法内的魂魄,全都要魂飞魄散。”   “缚魂阵?”   这个阵法陈韫自然不陌生,当初在s省就已经经历过一次,只是既然有阵,那阵法内的魂魄来源……   封不对颤声道:“当年发生意外之后,特调局的报告是死者都已经魂飞魄散,无法搜魂。但实际上,那些魂魄……”   幻蛇嘶嘶几声,低笑道:“对啦,当然是被用在炼制缚魂阵。如何?没想到吧,你们说不定还能和死者再见一面,不过这次,你们要进岩石天坑,可是要亲手让那些亡魂魂飞魄……”   它话未说完,又被小土狗一脚踩进土里,登时自己先魂飞魄散一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陈韫冷声:“所以,当年「盘古教」一事也是宋家一手策划?”   幻蛇忍着眼泪道:“不是。当年那帮邪修无意之中潜入岩石天坑,窥见了一部分岩画,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明明没本事还非要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祭祀,导致引起了总局的注意。”   “那帮行动组的蠢……的修士倘若只追捕那伙邪修也就罢了,竟然还沿着岩片的线索追查到这里,陛下不能允许他们再查下去了。所以将他们都杀了,顺便以魂魄炼制缚魂阵,守住岩石天坑,防止再有人潜进去。”   有人问:“这里的瘴气……”   “当然是为了方便将这片地方化为禁区,防止再有人随意出入。”   那人哑然。   没想到当年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如果宋之问没有暴露,没有人再次重提调查岩石天坑,是不是真相就要从此深埋地底?   “既然岩石天坑内有缚魂阵阻拦,那我请问一句赵队长。”陈韫道:“那些岩片是怎么被运出去的?”   自从幻蛇出现,赵任已经起满后背的冷汗。   这次众人再次进入岩石天坑,起因就是从赵家流出去的岩片。   如果众人真的出了意外,一个勾结魔物的帽子他们是绝对摘不掉了。   但陈韫既然当众问了,就是表示信任的意思,赵任定了定神:“不,那些岩片并不是在岩石天坑里发现的,是在天坑外围。”   幻蛇眼睛转了转,看出赵任和陈韫两拨人之间的氛围,正想趁机挑拨,忽然听见头顶哼哧哼哧的声音,它顿时怂了,咬牙道:   “那些流出去的岩片,我们也搞不清楚来历。”   众人一怔。   今晚听到的消息实在信息量太大。刚刚消化完当年惨案的真相,现在又扔下一个炸弹——   除了妖王和总局,这件事里还有一个第三方!   正是这个神秘第三方,巧妙借赵家之手,将岩片散播出去,再引来第九队调查当年的真相。   赵任脸色变换不定,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挖出了宋家当年藏住的宝贝,敢情自己就是被人耍了一回!   陈韫继续审问:“岩石天坑里到底有什么?!”   这回幻蛇被怎么恐吓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陛下不允许我们进入那里!”   封不对一直沉默,月光映在他脸上,苍白一片。   陈韫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道:“无论如何,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们必须去岩石天坑。”   一路上,众人走得安静。   封不对忽然低声道:“之前我一直许愿能和我爸妈再见上一面。现在才发现,我当真宁愿他们已经归入天地脉了,也好过受这种折磨。”   他茫然地揉了揉眼睛:“该不会就是因为我瞎许愿,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吧?”   陈韫低声道:“你不要这样想。”   小土狗在前面叼着幻蛇领路,仙云庭的人在两边持着「开障」,铃声不断驱散飘渺雾气,很快众人来到岩石天坑边缘。   岩石天坑,就是个天然形成的地陷,此刻像神州大地上一枚永不瞑目的眼睛。   清冷月光投入坑中,就像瞳仁里聚了一点茫茫的目光,反过来凝望着众人,光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行动组的人拿出灵力检测仪器,片刻后报告道:“底下确实有大量能量波动……”   那人语气有些艰涩:“确实有生魂的痕迹。”   众人心底一沉。   烛龙要以这些魂魄作为结界屏障,如果屏障不破,这些魂魄可以安然无恙。但他们如果要进去,就必须让魂魄破损。   当年这些人死了一遍,现在还要再被他们魂魄分离一遍吗?   在座所有人,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只要下了命令,就是杀了这批人的第二个凶手。   陈韫:“有没有办法探查具体情况?”   赵任道:“可以让人下去。但……”   没有人说得清下面具体是什么情况,可以会有未知的危险。   顾沉璧却忽然勾手示意小土狗过去。   小土狗:“?”   幻蛇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陈韫反应过来,对幻蛇微微一笑:“只要意识存在,你就能投影出幻境是吧?那底下的魂魄的识海,你也可以进入了?”   幻蛇也懂了他们的意思,登时虚弱道:“我已经不行了……”   身旁,叶青姜已经拿出一面水镜,瞬间在半空中放大至imax屏幕大小。   在顾沉璧的示意下,易庄拿出一块灵石,硬塞进幻蛇嘴里:“不,你可以。”   众人:“……”   没想到在敌营还能享受到上等灵石的待遇,但显然这个福气它并不想要。   幻蛇直着脖子梗了几下,又被小土狗踩着身子踩活了回来,认命地含泪将意识渗透到阵法之下。   很快,阵法中的情景返了上来。   幻蛇挑选的魂魄是随机的,第一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识海场景似乎是在一个小酒馆,周围吵吵嚷嚷,围了一圈人,正在一边喝酒一边笑闹。   这个画面的色调明亮柔和,和s省缚魂阵中魂魄的痛苦截然不同,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识海主人应该是非常快乐才对。   忽然,封不对低声道:“那是……我爸妈。”   陈韫看见一对坐在一起的男女,同样非常年轻,脸上带着笑,长得和封不对有几分相似。   谢二道:“识海的主人是你爸妈当时的同事吧?”   封不对点了点头:“应当是。”   画面里的众人一起举了杯:“恭喜小姚第一次任务成功!”   众人第一次听见小姚的声音,非常年轻的声线,带着紧张和局促:“对……对不起,这次是我出了错,还连累封队用到鬼玺救场。”   骤然提到「封队」,封不对紧绷了一下。   众人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下次出任务别紧张就行!”   “就是!别说你,你罗哥第一次出任务,还被一只厉鬼吓得尿裤子呢!”   “放屁,我没有!”   玻璃杯碰响,折射出五光十色,啤酒上的泡沫破开。   那年轻的声音带着雀跃:“下次……下次出任务,我一定会努力做好!”   四下寂静,夜色深沉,水幕上浮现的往日画面当真像一场格格不入的,再没有后续的梦境。   众人一时沉默。   封不对忽然道:“我想看看我爸妈的意识。”   封不对站起身,冷冷地掐着幻蛇:“快!”   水幕画面一转,这次,出现的是一个坐在桌上,呆头呆脑的小孩,看起来大概只有几个月大,周围摆放了一堆书本、算盘、听诊器之类的东西。   第九队的人纷纷转头去对比封不对的脸。   顾苏:“这是你小时候在……抓周?”   封不对:“……”   小小的封不对正流着口水啃手指,在一堆包围圈中茫然了一阵,忽然伸手缓缓伸向身旁一枚小小玉玺,抓在手里,好奇地把玩。   有人认出来了:“这是鬼玺?”   “是。那是鬼玺。”封不对紧紧盯着屏幕,茫然道:“但是……”   一双女人的手将小封不对抱了起来,旁边一个男人笑道:“儿子,你喜欢这个东西吗?很好,有些将军气!”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以此为信物,可以跟丰都阎王借兵,帮助我们封家惩恶扬善。”   一双大手带着小封不对将鬼玺翻了过来,露出印刻的一面。   “除此之外,不要忘了鬼玺的本质,是钤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死者入轮回,是天道自然,但有执念在世的魂魄,滞留在人间,就成了居无定所的「鬼」。老祖宗为了给这些不肯顺天意而为的魂魄一个安身之所,才制造出了鬼玺。只要用鬼玺钤印过的魂魄,受有了天地脉的认可,可以凝而不散,暂存人间……”   封不对喃喃自语:“为什么是这一段回忆……为什么要特意提到鬼玺?”   封不对抓紧幻蛇,几乎要将它提起来:“我爸的识海呢?快找一找!”   水幕幻境一跳转,却依旧是小封不对抓周那一幕重演了一遍,只是换了一个观看视角。   谢二:“咦?伯父伯母那么心有灵犀?”   项圆惊讶道:“会不会是因为伯父伯母想到生前失控的鬼玺,有了执念,所以才一直重复……”   “不。”封不对忽然打断道:“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众人茫然之间,封不对又道:“我想先下去天坑看看!”   陈韫和他对视一会儿,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准备。   行动组的人很快将升降装置在天坑边搭好。   下面就是阵法,众人也不敢贸然用传送术法,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攀爬方式,避免灵力波动触动阵法。   陈韫往腰上系好安全绳,忽然被一只手截住,往他腰上又扣了一只铃铛,陈韫认出是「开障」,只是上面的符文略变化。   顾沉璧动作干脆利落,系时在他耳边道:“小心。烛龙这次的目标是你。”   他低头时,陈韫又吸到一阵檀香气,感觉这个人非常像一只硕大无朋的香炉,但还挺提神醒脑的,便一点头,示意知道。   谢二和顾苏远远看了一眼,目光各自流露出诡异神色,只是碍于现在气氛凝重,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小心地下到谷底。   封不对将天师剑一横,咬破指尖在剑身上飞快画出符文,月色下亮起红光。   片刻后,阵法一角忽然浮现出数个魂魄的虚影,封不对额角渗出冷汗,柳六凑上跟前:“没错!确实有鬼玺钤印!”   天师剑一收,封不对如同虚脱一般,一时两眼茫茫,竟然不知道是哭是笑。   谢二看他精神状态都有点不太正常,小心问道:“封不对……所以这到底是?”   封不对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原来当年鬼玺失控不是意外,确实就是我父母所为。”   众人一惊。   封不对却没有看向任何人,言简意赅地将他的推测说了出来。   原来,在宋之问动手之前,封不对的父母很可能猜到了宋之问的目的。所以铤而走险,抢在宋之问之前,做出鬼玺在魔气影响下失控的假象,实际上是趁机在众人魂魄之中落下钤印。   “封家之外的人,没有人知道鬼玺能在魂魄中落下钤印的事,所以当年宋之问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而觉得将计就计,将这件事推到鬼玺失控头上正合他意。”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沉默。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深埋二十年的局,也太过动魄惊心。   陈韫问道:“魂魄上只要有鬼玺钤印,就能听鬼玺调配?”   封不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陈韫用通讯设备联系上总局,很快说明清楚了情况。   谢诗起听完:“你们要调出鬼玺?”   她严肃起来:“这件事事关重大。一旦失败,不仅是阵法内所有魂魄有可能受损,而且是在场所有人都可能有危险。你确实没有问题?”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陈韫看向封不对:“如果从总部调出鬼玺,你有把握破解阵法吗?”   封不对意识到,此刻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道:“不……我不一定……”   柳六小声道:“封不对!”   封不对迎上柳六的目光,咬牙道:“可以。我有把握。”   陈韫对谢诗起道:“你听见了?调过来。”   谢诗起简直没脾气了:“行了,祖宗!马上!”   鬼玺调过来这里还需要时间,陈韫立刻安排人分组调查阵法和周围情况。   封不对还站在原地。   陈韫走过去,封不对忽然对他很勉强地笑了笑:“我爸妈敢这么做,是因为相信有一天,我会来到这里,并且有能力使用鬼玺吧?”   陈韫抱着手臂:“很明显,是这样。”   封不对苦笑一声,忽然叹气:“但我……其实不是很相信自己。你们所有人都相信我,只有我不相信自己,我是不是太没有用了?”   陈韫:“不相信就不相信。”   封不对:“啊?”   陈韫和他一起抬头看着月亮:“有些事情,不是完全相信自己才去做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百分百有把握的事情。”   陈韫拍了拍他的肩:“再说了,我们相信你是我们不得已的选择。是因为现在在场的人里面,只有你能用鬼玺。你爸妈虽然也能用,但现在也被阵法缚住,有心无力吧?”   封不对:“喂?”   陈韫继续道:“所以你如果成功了,我们都得谢谢你,没有成功,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谁让我们自己用不了鬼玺,怪不到你头上。你干嘛那么大压力?”   柳六:“嘿,小帅哥,你说的这话我爱听。”   封不对:“……”   他长叹一口气,哭笑不得,但这确实放松了不少。   见封不对情绪稳定了不少,陈韫余光瞥见某个笔挺背影,似乎正在研究一面岩壁。   陈韫慢慢走过去,正想说话,忽然意外横生!   一道闪着寒光的指爪从岩壁里伸了出来。   陈韫背脊一寒,感觉不对,瞬间避开,然而那指爪却拐了个弯,伸向一旁低头揉搓幻蛇的小土狗,一把将它的喉咙扼住。   陈韫射出飞刀,然而对方速度奇快,迎着飞刀抓住他的手腕,将整个人连同小土狗一起,抓进山岩之中!   顾沉璧回身的同时,虚空中凝出剑影,射向那面岩壁,然而岩壁却逐渐开始闭拢。   顾沉璧凝起眉头,趁岩壁彻底合拢之前,也闪身进去。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众人登时大乱。   谢二:“怎么回事?陈韫呢?”   易庄:“不止陈队长,庭主也跟进去了!”   叶青姜心念电转:“他们两个在一起,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起身道:“诸位镇定——”   ——   另一边,陈韫感觉自己被拖进了山腹隧道之内,一手紧紧抓牢小土狗,一手凝结心火挥出一刃。   飞刀似乎割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对方发出惨烈哀鸣,束缚顿时一空。   陈韫整个人摔在一处空地上。   他摸了小土狗一把,发现自己掌心似乎被划破,满手都是血,而小土狗闭着眼睛,已经退化成原本的大小,腹部虚弱地抽搐着,正是之前出现过的发烧症状。   陈韫心里一沉,另一只完好的手亮起心火,刹那间将周围照亮。   这似乎是一处曾经有人类活动过的原始洞穴。 第62章 岩画   陈韫环顾四周。   这个洞穴不知道已经存在多少年, 弥漫一种久不通风的腐烂陈旧气味,四周岔开几条黑黢黢的洞口。   忽然,地上嘶嘶两声, 窜出灰头土脸的一条蛇。   这条幻蛇竟然还在?   刚才小土狗一直叼着它不放,估计是被抓的时候顺道带进来了。   幻蛇似乎嗅到什么气味,语气中有些恐慌:“大人,请带上我。”   陈韫眯了眼睛:“方才抓我进来的是什么东西?鸟?”   他击中对方的时候, 似乎听见一声鸟鸣。而蛇的天敌, 也正是鸟。   想想烛龙对下属的态度一向是用完就丢,幻蛇这次不仅任务失败,简直是往他们阵营里送菜, 回到烛龙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捆在这里了。”   幻蛇颤声道:“是金翅大鹏鸟!”   陈韫想起来了, 雪貂好像说过,目前统领鸟族妖类的就是这只妖怪,那应当实力不弱才是。   怎么会方才被自己一刀刺中就落荒而逃。   “让它埋伏在这里,也是烛龙的计划?”   “我也不知道。陛下……呃,烛龙的计划向来是不会让我们知道的。”   陈韫想了想, 罢了, 姑且先让这条蛇跟着也好,就它那惊弓之蛇的怂样, 如果那只大鹏鸟再次出现,说不定能提前警示一下。   陈韫冷冷道:“你老实点。”   幻蛇缩了缩被踩得肿了一圈的脑袋, 又犹犹豫豫地探身问:“你怀里那只犬妖……呃, 不知道是不是犬妖的东西, 它怎么了?”   陈韫无语:“你还没被踩够?”   幻蛇想了想, 竟然出神中带点羞涩道:“我还是第一次被犬妖踩在身上, 发现原来狗的脚垫挺软乎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点温暖呢。”   陈韫:“……”   他退开两步,觉得这条蛇多少沾点变态。   回去必须先给小土狗用柚子叶全身洗一回。   幻蛇担忧道:“它现在身上能量波动很不稳定,当真没问题吗?”   陈韫蹙眉,想起上一次在鬼市里,小土狗也出现过一次这种情况。雪貂当时给出的结论是情绪激动,但这次总不至于是被吓到,他侄子胆子没那么小。   幻蛇忽然道:“它喝了你的血。”   “我的血?”   “对,方才它发现你手上的伤口,舔了一下,才突然昏迷过去。”幻蛇琢磨片刻,思索道:“小舌头还挺可爱的。”   陈韫没心情再感慨它的变态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正想再问什么,忽然,一人一蛇都听见旁边岩壁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激烈,正是从岩壁内部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岩壁里破土而出!   陈韫寒毛竖倒,幻蛇鳞片炸起。   陈韫把小土狗放在地上,手腕上青绳瞬间化为长弓,锋利箭矢对准声音来处。   那凿墙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之间,尘土扬起,碎石块飞溅。   一张寒气四溢的俊脸在烟尘纷飞中出现,尘埃落定,高挑身型终于完全显露出来。   “顾沉璧!!”幻蛇忽然见了鬼似地嚎了一嗓子。   顾沉璧一眼看清陈韫所在的地方,神色一松,正要走过去。   陈韫:“呸呸呸。”   他被溅到脸上的土呛到了。   顾沉璧:“……”   陈韫好不容易将周围的土拍下去:“你这出场方式也太别致,我差点一箭射出去。”   他自言自语道:“要是真的射出去,多浪费箭啊。”   “呃……”顾沉璧:“我跟着铃铛进来的。这个山岩有结界,山腹和外界几乎没有开口。”   陈韫摸了一下腰间的铃铛,看向顾沉璧身后,发现他进来的地方已经重新闭合上,再看向顾沉璧手里的剑,已经卷刃了。   顾沉璧注意到陈韫的目光,摇了摇头:“随便拿的一把,不太好用。”   幻蛇已经呆滞了:“卧槽,一路劈进来,这都行?”   顾沉璧忽然看向陈韫的手掌,目光一凝。   陈韫:“对了,我的血……”   他话未说完,忽然被握住手腕,一道符文在上方浮现,灵光笼罩下来,化成一条光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伤口裹紧,又在手腕上绕了数圈。   光带另一端延伸出去,落在顾沉璧手里攥紧了。   顾沉璧沉声道:“好了。”   “蛤?”陈韫缓缓道:“我说,我的血有点奇怪,可能要做点实验。”   他向顾沉璧解释了一遍方才幻蛇的话。   顾沉璧听完,看向昏迷中的小土狗,沉默片刻后,目光移开,道:“你看,这个洞穴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力所为。布局依照的是,很可能是先天八卦……”   陈韫深吸一口气:“不要转移话题——”   实验还是留待下次再做,由幻蛇托着一条狗,陈韫手上光带拖着一个顾沉璧,向其中一条通道走去。   这里的通道方向确实按照先天八卦布局。   先天八卦传闻是由人皇伏羲所创,后来周文王推衍而成后天八卦之后,前者就很少被应用了。   陈韫:“这个地方是地方伏羲时期的遗迹?”   顾沉璧点头:“看样子很有可能。”   这条路颇长,越往前走越开阔,一直通向一个宽阔的圆形空间。   陈韫已经把心火收了起来,改用了一张燃灯符。   “这是……”陈韫借着燃灯符的光,忽然瞥到一点色彩,仔细看去:“是岩画?”   岩壁上面的图案线条古朴粗旷,颜色淡红,像是用动物血画成的,跟他们在之前看到的岩片上的图案非常类似,而且更加完整,只是这里的岩画线条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层雾笼罩。   陈韫忽然若有所感,从掌心调出心火,霎那间,岩壁上的线条就像重新铺上颜色,艳丽非常,如一副画卷徐徐展开。   陈韫和顾沉璧对视一眼,陈韫道:“这个地方和心火有关。”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地方一定掩藏着重要机密。   顾沉璧站在一面岩壁前:“从这里开始。”   陈韫站过去,从第一幅画开始看起,然而等他照清楚这幅画面,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悚然。   因为这幅画中,出现了一个圆形球体,而周围则有一群高大的人形生物正在降落。   这幅画面,如果放在任何一出科幻电影中都很容易被理解,但放在远古时代的壁画里,却有一种怪诞的感觉。   顾沉璧低声道:“神降。”   “什么?”   “这幅画画的是远古神族降临。”顾沉璧看向后面几幅画:“这些人形明显比其他人高大几倍,和后面的凡人明显不同。”   下一幅岩画中,其中一位神明被着重突出,这位神明站在那颗球体中,一手撑天,一手立地,而他身旁,漂浮着一团火焰状的东西。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于其中。」原来天地形如鸡卵的描述,是因为这群神族曾经从外部而来,看到过地球的形状?”陈韫:“这群神是在洪荒创世之前来到这里的,盘古是他们中的一员,承担了创世的责任。但这团火焰是什么意思?”   陈韫低头看向掌心中火焰,真正想问,是它和自己体内的心火有什么关系。   “看来这个地方,就是烛龙要掩盖的秘密了?”陈韫转头看向顾沉璧:“也是你一直要寻找的答案。”   顾沉璧缓缓点头:“没错。”   “那只袭击你的魔物一定是在这个地方长期守候,也听见了鬼玺的事。与其等解开结界,所有人一起进来,不如铤而走险将你和众人单独隔开。”顾沉璧道:“没想到,竟然让我们直接进入到岩石天坑内部。”   陈韫:“那只魔物有些奇怪……算了,先继续看岩画。”   两人抓紧时间,继续往下看。   再下一幅岩画里,画面中第一次出现人族的身影,然而却充满了诡谲之感。   因为这位盘古神灵身上正飘出黑白二气,散落在底下众人之中。   白气散播所在,众人歌舞升平,和平祥悦;而黑气散播的地方,却是众人征战厮杀,血流成河。   陈韫忽然道:“这里的黑气,会不会就是魔气?”   顾沉璧沉声道:“果然从人族诞生的一刻起,就有魔气存在。”   下一幅画中,黑气所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大,而底下众人厮杀也越来越残酷,天柱折断,洪水遍地,水面漂浮着人体残肢。   而之前出现过的众多神灵正在纷纷离去。   陈韫脑海中瞬间想起宋之问那句:「世间无神」。   陈韫低声道:“魔气散逸,污染了这个地方,导致这些神明对人族失望,最终离开神州?”   如果当真如此,那此地神州上的生灵,原来不过是众神的弃儿!   众多修士,争先恐后勤加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神飞升,但如果这个世间早就已经没有了神明,甚至连神明本身都无法再忍受这里的环境,要纷纷离去,那还存在飞升的可能性吗?   陈韫问道:“从古至今,是否有人……”   “没有。”顾沉璧已经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没有人成功飞升过。”   陈韫倒吸一口凉气。   宋之问是否就是因为看过这里的壁画,所以才从此对修真一道感到失望?   下一幅画里,盘古再次出现,他没有跟随着其他神明离开,而是悲悯地注视着底下的众生。   他的身份开始四分五裂,躯体和四肢化为五岳,支撑起倾倒的天幕,血液化为大雨,降落在土地上,焕发出金光,汇聚成金色脉流。   陈韫喃喃道:“天地灵脉,原来就是盘古血脉汇聚而成……”   盘古死后,世间似乎暂时恢复平静,但黑气依旧没有散去,而是盘桓在天地之间。   因此下一幅画中,主角倏然一变。   跟着盘古身边的那团火焰出现在画面的正中间,而它的周围,源源不断地聚集了大量黑色的气体。   陈韫忽然心跳加快,疑惑道:“它在吸纳魔气?”   陈韫正准备看向下一幅画面,却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按在陈韫的掌心之上。   顾沉璧环过手臂,像是感觉不到烈火烧灼,要强行将陈韫掌中的心火熄灭。   陈韫诧异:“你做什么?!”   眼看顾沉璧的手就要烫伤,陈韫下意识熄灭火焰,周围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然而下一幕的壁画色彩却没有消失,而是越来越热烈。   那团忽然长出翅膀,呈现出高贵的形态。   它身上燃烧起大火,围绕在它身上的黑气化为灰烬掉落,而底下的人围了一圈,跪倒在地,似乎在大声祝颂。   黑暗中,陈韫仿佛听见一声垂死的啼鸣。   那副壁画中的火鸟动了起来,火焰不仅将它身上的黑气燃烧殆尽,它本身也逐渐化为点点星火,坠落下去。   “先吸纳魔气,然后自焚净化……”   陈韫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心火必然是跟这些壁画有关。而自己既能吸纳魔气,又能够运用火焰……   陈韫忽然感觉指尖冰冷,那幅岩壁上落下的星火,好像在和他体内的心火共鸣。他一时浑身发烫,头脑一阵嗡鸣。   顾沉璧骤然出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紧张:“陈韫!”   忽然,陈韫被握紧肩膀,带到一边,身后传来一声巨大轰响。   原来是顾沉璧方才凝出剑影,轰向黑暗处,将方才的壁画炸毁了一半。   陈韫身后的魔物已经现出踪影,身后的影子拉出长长的鸟形。   幻蛇失声道:“金翅大鹏!”   “你应当明白了吧?千万年来,世间魔气能够维持平衡,靠的就是凤凰每一千年聚合一次世间魔气,再通过凤凰火净化自身,这就是「涅槃」。不是凤凰的涅槃,而是整个神州的涅槃。”   魔物对顾沉璧道:“当年烛龙赶在凤凰千年一度的苏醒之前,将它扼杀在陵墓里,以为已经终结了这个轮回。”   “当年天衍道人用你和顾挽秋合力制作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凤凰的仿品。”魔物道:“这次,烛龙以为自己找到的不过是第二个顾挽秋,但没想到……正品竟然出现了。”   那魔物抹去最开始被溅上的一滴血,看向陈韫,沙声道:“没想到,凤凰当真还能复生。”   顾沉璧怀中,陈韫的身体越来越烫,仿佛要彻底灼烧起来,雪白的脸颊泛起霞光,睫毛颤抖,已经神志不清。   顾沉璧咬破指尖,尝试在他颈侧画下符文,冰冷的灵力渗入,但依旧没办法让陈韫体内激荡的心火平静下来。   魔物道:“我原本就不打算跟着那条烛龙,既然凤凰重新出世,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然而它话未说完,忽然被一道剑影悍然轰向岩壁。   岩石四散,地动山摇,金翅大鹏鸟瞬间吐出一口血来:“你疯了?我说我可以……”   又是一击,金翅大鹏深陷进岩壁中,被迫化出原型,庞大身躯生生砸出一个三米大坑。   顾沉璧垂下眼睫,冷声道:“既然你能将人拉进来,不如试试,能不能用你直接砸穿这座山,再把我们带出去?”   ——   岩壁之外。   鬼玺已经带到,结界破解,众多魂魄被一一暂且收拢,等待修复。   众人依旧神色凝重,聚在陈韫失踪的山岩边缘。   护送鬼玺赶来的顾星泽单膝蹲地,靠近那处被轰开过的地方,凝眉道:“这道剑气,怎么那么熟悉……”   忽然,他预感危险,瞬间向后撤退。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鹏鸟撞破岩壁,从内向外飞出,重重砸向地面,陷进地下三米,扬起漫天尘土。   众人背脊一阵发凉,几乎要以为是敌袭,防备之时,却见轰出的通道中,一个身影横抱着另一人,缓缓走出。   “庭主!”叶青姜松了口气,等看清他怀里人的情况,脸色一变:陈韫怎么了?” 第63章 闲篇   不知过了多久, 陈韫的意识像是从岩浆滚过的火山灰中重生,带着头痛欲裂。   出于大脑的自我保护,关于凤凰的一切被暂时压下去。   他第一时刻想起来的, 是那只压在火焰上的手,带着不顾一切和毋庸置疑的力量,透过烈焰攥紧了他。   嘶,不会直接烤熟了吧?   陈韫散漫地嘀咕, 这自己碰瓷, 总不能讹上他。   陈韫手指动弹几下,艰难地摸索到一只搁在床边的手。   那只手像是吃了一惊,瞬间反过来握紧了他。   陈韫微微蹙眉, 触感不对,那只手应当骨节更分明, 更宽大才是。   陈韫睁开眼,和顾星泽对上视线:“……”   草。   同样坐在一旁的谢二和项圆目睹这一幕:“……”   草。   陈韫默默把手收回来,一脸冷静。   顾星泽见他醒了,终于松了口气:“我去叫人。”   顾星泽关上房门,陈韫打量四周, 发现自己是在总局下属的特殊医院病房, 周围是医院的样式,只是布满了各种法器符文。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说,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三天,你昏迷了整整三天!”谢二怒而捶床:“你知道我们这三天是怎么度过的吗?!”   陈韫见谢二和项圆确实脸色有些憔悴, 心下愧疚:“多大事, 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哦, 担心你次要的。”   陈韫:“??”   谢二痛心疾首:“主要是这修罗场的氛围!和我八卦的欲望!实在是折磨得我走火入魔了!”   陈韫满床找飞刀, 冷冷道:“什么乱七八糟, 不想解释就给我滚出去。”   谢二正襟危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被那位叶先生抱着出来后就意识不清,你一直抱着人家不撒手,他就一路在直升机上把你从滇省抱回总局这里,整整抱了一晚上都没换过姿势,直到仙云庭的人将这块玉床运过来,你们俩才分开。”   陈韫一手指着自己:“我?不撒手?”   谢二仔细想了想:“是啊,顾含桃、项主任、我师父、楚局来看过一轮,还轮流表示过一次要不让你躺床上舒服点,但你的手都扒不开。”   陈韫摸了一下颈侧,恍然想起自己当时好像觉得自己抱了块冰,非常凉快。   陈韫脸一黑,正想解释,谢二就安慰道:“没事,我看那位叶先生也快乐得很,游刃有余,一点也不辛苦,顾含桃来劝都被冻回去了。”   陈韫:“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我很正常。”谢二委婉道:“就是现在论坛上大家都在谣传你要婚变了。”   谢二又补充道:“大家听说这个消息都很高兴,纷纷表示他们也可以加入这个家庭……唔!”   陈韫一个枕头扔到谢二脸上,转向项圆:“别跟着谢二一起扯淡,我晕过去后怎么了?封不对呢?还有阵法破解了没有?”   项圆见陈韫精神气都恢复了,颇为欣慰,道:“阵法的事解决了,我师父在想办法修补滋养那些魂魄,再让他们回归轮回。封不对昨晚来看过你,不过你当时还没醒,现在已经在师父那里。”   陈韫松了口气,又问:“我侄子呢?”   “那只犬妖吗?”项圆道:“被白先生带走了。”   那应当暂时没事了。   陈韫心想,有顾沉璧在,盘古壁画的事应该也能处理得好,至于凤凰……   忽然门口一声响,谢诗起在前头先推开门,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顾沉璧。   陈韫越过谢诗起,看向那张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的脸,竟然忽然升起一点尴尬。   理论上来说,顾沉璧又不是少女,而且大家也算熟人,抱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但他总感觉不大对劲。   难道这就是欠人人情的感觉?   幸好谢二和项圆比他反应更大,哐当一下站起身,非常识趣地溜出去,对陈韫一挤眼睛:“我们去封不对那看看,等下再见。”   门口,谢诗起难得端起一点正经样子,对顾沉璧客气道:“叶先生,您先请?”   “无妨。”顾沉璧远远地和陈韫对上视线,确定他清醒无碍了,对谢诗起道:“谢部长应当和陈韫有话要说,先进去吧。”   顾沉璧先离开了,谢诗起火速关上门进来。   “呃……”陈韫怀疑地看了一圈,对谢诗起低声道:“什么情况?”   顾沉璧不会是自爆身份了吧?但如果真的脱了马甲,总不会还叫他叶先生啊?   谢诗起先握着陈韫的手,探了一下灵脉,松了口气,道:“什么情况?看到那位没有?现在是我们总局新任债主!”   陈韫一蹙眉:“楚局还是你,赌博去了?”   “放屁!”谢诗起道:“你忘了现在总局维修的亏空?还有你知不知道修复魂魄要多烧灵石。还有你现在身下这张床。”   陈韫往下一摸,发现硌得慌,掀开床单看了看,忽然手一抖,难以置信道:“红山玉?”   “你之前昏迷时灵脉紊乱,必须要时时刻刻输送灵力压住体内激流。这是仙云庭连夜送过来的。他妈的,那么大一块,老娘这辈子都没见过。”   谢诗起手也抖,看到陈韫那张漂亮小脸蛋就发愁,再一想叶庭主的眼神更发愁,心道,那么大一块玉床送给你睡,那接下来岂不就是要睡你了?   谢诗起拍了拍他的手,慈祥道:“小陈,你放心!我们总局作为正道之光,绝对没有买卖人口这种陋习,我们人穷志不短!”   她旋即压低声音,一脸正气道:“不过,聊天交个朋友这种事,能算钓吗?你这段时间跟叶先生多聊聊,先骗……咳,先拉到投资,渡过难关咱们再还!”   “呃……”陈韫:“什么乱七八糟,跟你徒弟一起滚!”   “那说点正经的。”谢诗起:“你知不知道那位仙云庭的庭主是什么来历?”   陈韫顿了顿,道:“我只能说,是友非敌,可以相信。”   谢诗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那我心里有数了。”   陈韫:“岩洞里的壁画,你们看到了吗?”   “交给古籍所的人去研究了。”谢诗起蹙眉:“至于上面提到的凤凰,我们目前还没有头绪。”   看来他和凤凰的关系,其他人还并不知道。   说来这件事他自己都没弄清楚,当了二十年的人,忽然跟上古生物挂上钩,听起来也太扯淡了。   陈韫忽然道:“当时应当还有一只金翅大鹏鸟,我想见一见。”   谢诗起:“呃……”   陈韫诧异:“怎么?它逃脱了?”   “倒不是。”谢诗起欲言又止:“它现在还在被抢救状态,就躺在你隔壁病房,要问话的话,可能还要等一等。”   陈韫:“行。”   他就不问是被谁打的了。   门外,叶青姜的声音响起,礼貌道:“谢部长,请问聊完了吗?”   谢诗起握着小陈队长白白的,一拳能打死一只魔物的小手,怒从心起,心道,这还是我们总局的人呢!什么时候我来探探后辈的病都需要被赶客了?   欺人太甚!   这点小破钱,我们不要也罢!   叶青姜又道:“刚刚运来一批灵石,可能需要你签收一下。”   谢诗起站起身,笑吟吟道:“聊完了。”   陈韫:“……”   他一手撑着额头,满头黑线。   谢诗起转过头,含泪道:“小陈,为了组织……”   小陈道:“戏过了,谢部长,你还是赶紧去签欠条吧。”   他这地方开开关关转了两轮,简直热闹得不像病房,等顾债主进来,才终于静了点。   陈韫目光下意识去找他的手,正好顾沉璧在床边坐下,也第一时间低头去看他的手,两人同时开口:   “你的手……”   “伤好了。”   顾沉璧说的「伤好了」是陈韫的手掌,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条疤痕都没有留下,掌纹清晰。   陈韫的手腕又被攥着。看来是没有烫伤。   他挑了挑眉:“你不是很会算命?帮我看下掌纹?”   “很好。”   “啊?”   “命很好。”   怪敷衍的,陈韫垂下眼想了想:“能看出我是什么物种吗?”   这是又涉及到他晕过去之前的问题了。   顾沉璧一时不语。   陈韫道:“那我说说我的猜测。”   他艰难地支起枕头,想让自己靠着床头靠得舒服一些,但抽回手时,还是被握住了,动弹不得,只好维持这个姿势。   “按照金翅大鹏鸟的说法,天地间的魔气一直以来都是由凤凰通过……”他本想说自焚,想了想还是换了种说法:“通过涅槃的方式净化,一千年一次,由此生生不息,让神州气脉维持平衡。”   “但千年前,似乎出现了某种意外。凤凰遭到烛龙袭击,可能失踪,可能提前涅槃了。导致千年前的魔气无法被净化。”   “凤凰净化魔气的方式包括吸收和消灭两个部分。而当年有人参悟了这一点,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就是将这两部分任务拆分开,让一个人负责吸收魔气,一个负责消灭魔气。”   陈韫看向顾沉璧,发现他神色不变,只是眸光动了动。   “那个人是天衍道人,是你和顾挽秋的师父。”   顾沉璧终于开口道:“我后来才想明白这件事。”   这就是承认了。   陈韫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计划确实大胆,也确实挽救了当年的神州命运。   但当年被牵涉其中,莫名承担了这份责任和命运的人,又该如何算呢?   陈韫出神道:“现在魔气重临一次,这次多了一个我。你觉得……”   忽然,他的手又被握住,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顾沉璧的手是硬挤进他指缝之间,就像之前的光带一样,将他缠紧的握法。   顾沉璧淡淡道:“你都快晕过去了还听得那么认真。我倒是没听清,猜来猜去也没用,等那只鸟醒过来,再问个清楚。”   陈韫狐疑:“你没听清?”   顾沉璧:“光被吓,没听清。”   陈韫感觉活见鬼了,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个人是没有喜乐哀惧的,害怕是什么情绪?有可能出现在顾沉璧身上吗?   “你还能被吓到?被吓到还能将那只鸟打成重伤?”   顾沉璧笃定道:“那就是受惊过度。”   陈韫无语凝噎,转而继续想方才的话题:“猜来猜去确实没意思。而且这里面谜团还太多。例如烛龙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秘密?它的目的是什么?人间化为魔土对它有什么好处?”   “还有,你师父……”   顾沉璧犹豫道:“还有陈往矣。”   陈韫一怔。   顾沉璧看陈韫没有想骂他的样子,放心道:“这次岩石天坑里放出的岩片,很可能也和他有关。”   陈韫差点掀被子而起:“他人不是死了?”   顾沉璧:“我之前不也死了?”   陈韫:“……”这话说得怪怪的。   陈韫想了想:“看来我要回老家一趟。”   “嗯,我陪你。”   陈韫:“……”这话说得更怪。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握得发红的手,怀疑这是某种酷刑,作为钢铁男子汉,他强撑着没有露出痛苦面具,只是勉强道:“能松一松吗?”   “嗯?”   “手。”陈韫道:“再不松,我就放火了。”   “放吧。”   陈韫睁大眼睛,惊悚地看见顾沉璧垂下眼睫,好像带一点茫然,轻声道:“我感觉自己要入魔了。”   他蹙了蹙眉:“那种心神不定的感觉,实在不想再来一次。我回去翻一翻古籍,不如我们再绑定一次,这次距离最好再近一点……”   陈韫爬起来,高呼:“叶老板!”   救命啊!   他被无情地拉回来,顾沉璧莫名其妙:“做什么?只是说一说,还没到入魔的地步。”   废话,你身上有没有魔气我还看不出来吗?   陈韫深呼吸,定了定神,小心探询:“请问你这种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是说,感觉自己要入魔,还是想要和你重新绑在一起?”顾沉璧想了想:“不过这两件事大概可以放在一起。”   陈韫背脊一颤:“我其实不太想听答案。”   顾沉璧却垂下眼睛,非要他听:“应当是从后悔解开绑定开始的。”   陈韫目光游移:“我想我应该去看看我侄子,或者看看封不对现在怎么样了。”   顾沉璧看了他一会儿,一直看到他脖子都憋红了,终于松开手:“好吧。”   陈韫得以下床,他一身病号服不好出门,幸好谢二他们还特意给他带了一身衣服。   他正准备换,转头发现顾沉璧还伫在房间里,颇受惊吓:“你不用出去?”   顾沉璧也很受惊讶:“我要出去吗?”   之前顾沉璧当然是不用出去的,理论上来说,陈韫对于被一个男人看这件事,也不是很在意。   就算谢二和谢诗起轮番在他耳边嘴碎,他也纯粹觉得是他俩扯淡。   但在顾沉璧说完刚才那段诡异的话之后,他忽然就感觉非常介意!   他难得体会到一点黄花大闺女被流氓盯着瞧的惊慌之感,往门边一指,手还有点抖:“你出去。”   在看清顾沉璧眼神里还有点失望后,陈韫手更抖。   他摸了把那块红山玉,心道,必须跟谢诗起讲清楚,他来总局打工,是卖艺不卖身! 第64章 系扣   无人的病房内, 陈韫飞快地把特调局制服换上,出门前忽然鬼使神差拐了个弯,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头发长了一点。   陈韫沾了点冷水, 把浓黑的额发往上捋,露出俊秀的眉骨和饱满的额头,对镜子里的自己左右看看,感觉勉强还行。   当然, 这个「还行」是对标陈韫已经通货膨胀了的评价标准。   实际上红山玉不愧是个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陈韫在上面躺了三天, 仿佛刚刚坐完月子,简直是唇红齿白,白里透红, 瞧着色若春花,楚楚动人, 确实能拉出去做一桩人口贩卖。   陈韫沧桑地叹气。   最近不是比赛就是出任务,在各种险情中夹缝逃生,陈队长都快忘了自己当年招摇撞骗时也是靠脸吃饭的。   可怜他当了半个月社畜,最近又天天带侄子,感觉自己凭空长了一辈, 青春朝气消磨殆尽, 都不记得上一次揽镜捯饬自己是什么时候。   但最近陈韫新受了点刺激——   听起来就像半截入土的顾大宗师,竟然比他还青春靓丽(他的错觉), 自带款款香风(还是他的错觉),探个病都要非常体面, 衬衫西裤, 大衣丝巾, 甚至衬衫袖口还要有暗纹和袖扣!   这让本质上争强好胜, 幼儿园开始就要暗地里比别人多吃一勺饭的小陈队长, 一边忿忿男人为什么还要打扮,一边感觉自己被卷到了。   他正琢磨着是不是抽空去剪个头发,目光忽然落在颈侧。   拉开衣领,雪白的皮肤上交织着暗色符纹。   他想起好像是顾沉璧当时为了压制住他体内心火,用自己的指尖血画上去的。   陈韫沾水搓了搓,上面灵力附着,当然是洗不掉,只能把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暂时先用衣服掩上。   顾沉璧正在门外听叶青姜汇报,见陈韫良久都不出来,听得心不在焉。   他非常想直接推门进去,只是碍于陈韫的指令,只能在门外等着,再一次感觉还是魂体状态方便,陈韫要干什么从来不躲着他。   顾沉璧听见门口终于有动静,直接走过去,伸手扳过陈韫的脸,略略低头去观察他的神态:“你不舒服?”   陈韫削瘦的下颌骨被一捏着,瞳孔亮在阳光里,几乎要缩起来,吓了一跳,差点上手要挠人。   陈韫想掰开他的手,还掰不开,勉强忽略叶青姜诡异的眼神,喝道:“放开。”   顾沉璧终于放开了,蹙了蹙眉:“不就是换个衣服吗?为什么那么久?”   陈韫当然不能说他刚刚出门前还照了个镜子。作为一个年轻帅哥,他在这方面还是要面子的。   他啧了一声,道:“你少管。”   “没了绑定确实麻烦,我没办法立刻知道你的情况。”顾沉璧轻叹一声,一瞥叶青姜,福至心灵:“我又开始害怕了,担心你出事。”   “呃……”陈韫痛苦掩面:“别问了,我刚刚上了个厕所。”   顾沉璧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吧,下次上厕所跟我说。”   陈韫敷衍过去:“啊行行行。”   三人上了车,叶青姜目不斜视,直奔副驾驶。   陈韫不好意思强行和女士换座位,尽管这位女士年龄略长他一千岁,又总不能强行把司机拖下车换他上,只好上了后排。   一上车,陈队长如临大敌,紧贴车门,转过头死死盯着外面的风景。   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什么叫「上厕所跟我说」?   他刚刚被左一句「害怕」,有一句「担心」敲晕了头,没品出这句话的奇诡之处,竟然还答应了!   陈韫正想转回头,跟顾沉璧理论一番,忽然锁骨处一凉,发现自己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了,带茧的指尖摸到他温热的颈侧皮肤。   陈韫大惊失色:“干什么?”   顾大宗师顶着一张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脸,手都伸到人家衣领里,一圈睫毛垂下来,眼神还能保持清澈和坦然。   “检查符咒是否完整,刚才似乎有东西触动到了。”   陈韫:“……”   刚刚用水试着搓了搓。   但这个也不能说,陈韫握着顾沉璧的手腕,肯定道:“非常完整,没有问题。”   陈韫又维持这个姿势去看前面的司机。   司机憨憨一笑:“夫……啊不是,陈队放心。都是自己人,我叫叶万,之前也是第九枝的。”   不,我不是在想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是你一直在看后视镜啊!眼睛都快脱框了,以为我没有发现吗?   陈韫看顾沉璧满脸写着「我不放心」,甚至还准备再解一颗扣子,就知道问题非常严重。   陈韫严肃道:“顾大人,我看你也是个体面人,跟你说明一下。”   “在21世纪,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你要是不经别人允许,就解别人的扣子,或者动手动脚,这叫性骚扰。”   叶万手一抖,差点开进沟里,幸好叶青姜及时用魔气稳住方向盘。   顾沉璧想了想:“但我之前可以。”   陈韫也想了想:“因为你之前不算人。”   叶万和叶青姜:“……”   顾沉璧从善如流:“那我征求你的意见之后呢?现在可以吗?”   陈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现在人那么多……”   顾沉璧不假思索:“他们也不算人。”   叶万和叶青姜:“??”   陈韫无语,觉得这个话题最好到此为止,再次祭出敷衍大法:“啊行行行,回去再看。”   顾沉璧看了他一会儿,遗憾地坐回去,搓了一下手指,又恢复成原本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顾大宗师。   陈韫靠在车窗边,一边将脸贴在玻璃上降温,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衣领拉好,再抖着手把扣子系上,心道加钱,他妈的谢诗起,这份工作必须加钱!   前排叶万和叶青姜各挨了一击来自顾大人的灵光,赶紧收回视线,意犹未尽,心道精彩,真他妈的精彩,这份工作不加钱也能干!   等下了车,陈韫在总局大门前脚步一顿,转头咬牙道:“等下别突然动手动脚。”   顾沉璧低头看他,忽然伸手。   陈韫警惕后退。   却是灵力悬空一划,顾沉璧帮他将领口的衣服褶皱抚平了,确认陈韫看起来整整齐齐又光鲜亮丽,点头:“知道了。要征求意见。不能在人前。有什么事回去再做。”   陈韫:“……”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怎么越听越怪。   于是陈队长板着脸率先进了总局大门,冷酷无情,走路带风。   总局众人听闻小陈队长刚刚出院又冲回来上班,纷纷投来钦佩目光,顺带看见他身后紧跟着的仙云庭三人。   三天内,仙云庭的名头已经在总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尤其是那位神秘大佬,之前只闻其名,现在看见真人,才发现果真是年纪轻轻就修为精深,而且俊美无比,气质非凡。   一时之间,嘶嘶之声四起,幻蛇来了都感觉宾至如归。   婚变传闻又添新料!   两人不仅同框出现,而且这位庭主还疑似亲自接陈队长出院!   论坛上即将出现的新一轮腥风血雨姑且不提,顾庭主一路闲庭信步,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进总局大门,但看起来就像回家一样闲适。   毕竟虽然总局大楼换成了现代化形式,但搭建起来的基础阵法还是牵机阁旧址那一套。   四人进了特殊通道,陈韫刷了电梯卡,忽然想起:“镇魔剑还留在顶层。”   顾沉璧:“嗯。感应到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回来?”   “不急,姑且在这里放着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像是整栋总局大楼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陈韫扪心自问,以己度人,感觉这人的行为有点像他侄子在圈地盘——东西搁这,相当于给这个地方标记了一下。   通过电梯的镜子,他发现这人站在他身后,仗着身高优势,又在俯首往他领口里瞟,好像对自己画下的符文很满意。   陈韫紧了紧衣领,有点不爽。   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红山玉雕:“拿着。”   顾沉璧接过,发现是之前给陈韫雕的那只小红鸟。   只是多穿了一条绳子,玉雕里符文灵力流转,一个单向的定位符。   只要他拿着这个东西,符主就能感应到他所在的位置。   陈韫清了清嗓子:“叶庭主,现在是敏感时期,你的身份还是挺可疑的。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诚意,最好带着这个东西,我对谢部长也好交代。”   他余光瞥过去,看见顾沉璧把那只小鸟往手上一系,点点头:“好。”   陈韫一顿,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   顾沉璧还在低头捏着小鸟玉雕,看里面流转的符文,说:“嗯,好看。”   陈韫:“少自卖自夸。”   但他感应到顾沉璧身上也有自己的标记物,心态平衡了,忍不住转过头勾唇笑了一下。   电梯镜子里,他和叶青姜的目光撞个正着:“……”   叶青姜直起身,诚恳道:“没关系的,陈队,别把我们当人。”   陈韫:“……”   一旁,叶万见除非必要,否则身上从不带任何法器的顾大人,不仅扣上了那枚跟他气质完全不配的玉雕,还心情很好地搁着指尖把玩,也是一阵头皮发麻,非常想自己打钱让总局改进一下电梯速度。   为了方便魂魄修复,技术部专门清空了一层楼来放置阵法。   陈韫等人进了门,见其余人都在,封不对正在和项宣讨论着什么。   柳六先道:“陈韫!”   封不对转头看见陈韫:“醒啦?”   他又看了看身后的顾沉璧,摸着下巴开始对陈韫使眼色。   看封不对的样子,就知道魂魄修复应当进展顺利。   陈韫松了口气,和众人打完招呼后,跟封不对走到一边。   “已经快修复完毕了,我们打算今晚就进行超度仪式。”封不对给他解释完这几天的情况:“可惜你是没见到我用鬼玺的样子,超帅!”   陈韫笑了笑:“我没见到没关系,你爸妈见到就行。”   “其实我也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看见。”封不对沉默了一下:“严格意义上来说,缚魂阵里的魂魄已经失去自我意识。我爸妈通过在识海里不断重复那个画面来提醒我,已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缚魂阵解开后,他们也不会再记得我。”   “不过,我觉得没关系。”封不对吁了口气,语气里是轻松和释然:“他们本来应该在二十年前就离开我,现在我能再见到他们一次,已经是一件奇迹了。”   “今晚就超度的话,封老爷子不来看看吗?”   “爷爷说没必要。”封不对挠了挠头:“他比我还看得开,他说天道循环,万物轮回,死亡也不过是魂归天地之间。人生在世,遇到的每一株花草树木,都可能是故人重逢。既然如此,也没有「最后一面」这种说法了。”   陈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想你爸妈就算没亲眼看到你用鬼玺,应该也没有遗憾。”   封不对:“嗯?”   霎那之间,陈韫像是捕捉到什么灵感:“循环轮回,因果不断。他们在你抓周抓到鬼玺时,应该就已经知道你未来会有这么一天。在他们做这个决定之前,最起码在他们心里,他们一早就见到过你长大后的样子了。”   “呃……”封不对诚实道:“没听懂。”   “没听懂就算了。”   陈韫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说出那段话,转了个话题:“说起封老爷子,我打算回一趟s省。”   “咦?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封不对:“这次任务做完,我们总得有个假期了吧?”   忽然,项宣走过来:“假期?什么假期?”   他扶了扶眼镜,礼貌道:“不好意思,两位小同志,刚刚收到消息,我们又要开紧急会议了。”   封不对:“……”他是什么flag体质。 第65章 亲人   会议室内, 不仅楚局和谢诗起等人在,还多了一个陌生男人。   那人和顾含桃坐在一起,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只多了一点成熟稳重,见陈韫看过来,对他长辈式地点了点头。   陈韫心念一转,猜测他就是顾家现任家主顾广鹏。   诸人各自坐下。因为仙云庭的特殊性, 还专门给顾沉璧等人安排了专座。   顾广鸿看向陈韫时, 顾含桃的目光则停在顾沉璧身上,眼带探究之意,被发现后忽然灵台一冷, 被敲打警示了。   这个人的修为果然在自己之上。   顾含桃疑虑地移开视线。   岩石天坑的具体任务报告在屏幕上展开,项宣道:“这次阵法破解, 诸位都已经了解,我就不再多做说明了。”   “在最近的几个月内,我们一共发现了四处缚魂阵,也就是这四个地方。”   屏幕一转,这次展开的是一张地图, 其中长白山、s省长安西郊、昆仑山和滇省岩石天坑四个点被标注出来, 分别占据东北、中原偏东、西北、西南四个方位。   陈韫凝视地图。虽然长白山和昆仑山的行动他没有参与,但已经看过详细报告。   “这四处缚魂阵里, 其中以s省为最晚,其余都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布置下去。直到最近, 才接连被我们发现。”   “而我们发现, 这些阵法之间, 似乎有明显的规律。”   “喜、怒、哀、惧。”陈韫忽然道:“每一个缚魂阵中对应的, 正是七情之中的前四种。”   项宣点了点头, 沉声道:“假设魔气是从人族诞生的一刻就存在,象征着人的七情六欲,那么烛龙设计这几处阵法,恐怕别有深意。而且,或许并不止这几个,应当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缚魂阵。”   “爱、恶、欲……”陈韫咀嚼着七情中剩下的三类:“从方位来看,如果还有缚魂阵,最大的可能性应当在东南方。”   项宣看向谢诗起。   谢诗起叹了口气,站起来道:“没错。所以这次召集大家,正是因为澳城报告了一起大规模海上失踪案。”   “在没有发现任何自然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就在昨天,一共有一百个多渔民在海面离奇失踪,除此之外,失踪的还有一架豪华邮轮,里面的人身份特殊,现在上头正在给我们施压。”   “各位,三天之内,我们要立刻出发赶往澳城。”   ——   会后,陈韫被叫住:“陈队长。”   陈韫转身,发现竟然是顾广鹏。   顾广鹏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但还是拉起嘴角,尽力让自己显得和蔼一点:“可以谈谈吗?”   被谢二他们洗脑洗多了,陈韫第一反应是不会是顾家听了什么婚变传闻,来找自己算账。   但他很快恢复正常,怎么想人家堂堂一个家主,不会无聊到专门找一个小辈聊这种事,于是点头应了。   两人去到顾含桃的办公室,顾广鹏轻车熟路地泡上茶。   陈韫一看他这个架势,又感觉有些不妙,这氛围不太公事公办,一般是谈人生才会有。   果然,顾广鹏给陈韫倒了茶,一开口就是:“关于我儿子,陈队长是怎么看呢?”   陈韫头皮一麻,这是什么提亲的口吻。   他谨慎道:“顾先生,我和您儿子当真不太熟。”   顾广鹏点了点头:“嗯。之前说的婚约的事确实是我们家莽撞了。这件事是我们单方面提出来的,也没有强迫别人的道理。”   陈韫心道,你现在这么说,纯粹是因为修真界上上下下都盯着我,你们没办法再绑架一次,换半年前你能说出这句话?   “你们的情况我大概了解。”顾广鹏继续道:“年轻人的事,应该由年轻人自己擦出火花。如果真是天定姻缘,谁也拆不开。”   陈韫面无表情:“不,我和顾星泽之间只能擦出泪花。”   顾广鹏愣了一下,干咳了两声:“年轻人的幽默。”   他喝了口茶,看向陈韫,感慨道:“陈队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我想谢部长应该也有同感,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顾广鹏悠悠道:“你长得和当年的谢家二少爷有几分相似?”   “您是说谢平溪吗?”   这个人陈韫听谢二说过,还跟他有些缘分,因为就是这个人当年带走了谢家的溯光轮。   而后,失窃的溯光轮又疑似落到了陈往矣的手里,再出现在千灯镇。   陈韫眼皮一跳,不知道顾广鹏为什么忽然要提这个人。   当真是单纯怀旧,还是要借机引出什么话题。   “其实在溯光轮再度出现之后,我就想找机会见一见你。”   “平溪本来应该是谢家最被看好的接班人,也是谢家唯一一个可以同时使用盘古眼和溯光轮的人。”顾广鹏深深地看向陈韫,好像在通过他的眼睛看另一个人:“我这些年在疑惑,他为什么要自毁前程,带着溯光轮失踪呢?”   陈韫神色不变,心念电转。   谢平溪和陈往矣之间的关系……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打开了。   “陈韫!”   陈韫和顾广鹏手中茶水同时一震,转头看向门口,来者正是顾星泽。   顾星泽将陈韫拉起来,转身警惕地看向顾广鹏:“他要对你胡说什么?你别听他的。”   这话问的是陈韫。   顾广鹏一擦溅到衣服的水渍,郁闷道:“好了,聊完了,接下来的时间还是留给年轻人吧。我就不留陈队长了。”   陈韫和顾星泽出到外面,陈韫:“你怎么会突然进来?”   他转头看见拐角不远处的高大身影和那张脸,忽然感觉自己是不用问了。   果然听见顾星泽道:“叶庭主提醒我,看到我爸将你拦了下来。”   顾沉璧脸色沉静,背着手望天。   陈韫:“那你们又怎么会凑在一起?”   顾星泽微微蹙眉:“上次在岩石天坑,我感觉他的剑气有些熟悉,所以想要讨教一下。”   陈韫没想到顾星泽还挺敏锐,心下一惊:“结果呢?”   顾星泽脸色一黑:“他说他会的剑式太多,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招。”   陈韫:“噗。”   他完全能够想象顾沉璧说这句话时是个什么表情。   这群姓顾的一个比一个能装,一个比一个气人,凑在一块彼此气一气还挺有意思。   顾星泽脸更黑,看了陈韫一会儿,忽然转了个话题,显出几分忸怩:“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陈韫抓了一下重点:“他说他不会再提婚约的事了。”   顾星泽:“……”   陈韫打量他:“你怎么好像还有点失望?”   “没有。”顾星泽黑着脸走了。   陈韫摇了摇头,走向站在不远处的某人,认真地看他的脸,不得不承认,虽然是同样一套基因,但看下来,还是顾大宗师更受天道偏爱一点,五官和轮廓都是精雕细琢,无可挑剔,而且还有一头长发,唔……   顾沉璧道:“看什么?”   陈韫:“看你。”   顾沉璧微微扬起眉:“好看吗?”   他是客观的疑问句。   陈韫摸着下巴,刻意笑了两声:“挺好看。”   他想了想:“是不是没有人说过你好看?”   顾沉璧点了点头:“当面说的都被我杀了。”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特别认真,就在陈韫愣住时,他眼里才泛出一点笑意。   陈韫:“你刚刚是开玩笑?”   顾沉璧:“你可以猜猜看。”   陈韫:“……”   顾沉璧低头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也好看。”   陈韫:“好看?”   顾沉璧忽然道:“通过你的记忆,看不到小时候的你。”   “长安西郊那个缚魂阵里,我好像见过小时候的我一次,那时候封不对和谢二都在。”陈韫想起:“哦,不过那时你进不去阵眼里。”   顾沉璧沉默片刻:“我要去将幻蛇调出来。”   陈韫:“?”   顾沉璧思索道:“让它进封不对或者谢二的识海里……”   陈韫惨不忍睹:“放过他们吧。”   今晚的超度仪式如期举行,非常顺利。   封不对看着漫天散开的光点,叹息道:“之前说要回长安一趟的事,现在岂不是回不成。”   “不。我还是打算赶在任务之前回一趟。”   封不对:“啊?会不会太赶?”   “不然做完这次任务再回吗?”陈韫:“你不觉得做完任务再回老家这种话,听起来就很不吉利?”   封不对:“好有道理。”   超度仪式结束,陈韫立刻赶赴宠物店。小土狗晕过去之后就被交到了雪貂手里,他还没亲眼看过是什么情况。   陈韫一进门,雪貂就迎面出来,一愣:“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怎么了?”   “殿下发生了一点新情况。”   陈韫环顾一圈:“我侄子呢?”   顾沉璧在身后提醒:“床上。”   陈韫定睛一看,发现床上正睡着一长条金光闪闪的东西。   只见小土狗原本油光水滑的绒毛被坚硬的鳞片代替,耳朵上方多出了两枚小角,身体被拉长了一截,看起来像一匹拉长版的麒麟。   陈韫陷入沉默。这一滩丑玩意儿是什么鬼。   小土狗听见陈韫的声音,悠悠转醒,水灵灵的眼睛里倒映出陈韫的身影,立马精神了,向陈韫扑过去,尾巴一缠,利索地攀在陈韫身上,发出「嗷嗷」的叫声。   它身上没了毛,鳞片还非常硌人,陈韫被缠了一会儿,皮肤都磨红了。   陈韫试着伸手摸了摸,登时戴上痛苦面具,面对这条没有毛的东西,实在叫不出侄子。   “它这是什么情况?”   “是封印正在接触。”雪貂低声道:“殿下身上的封印可能不稳了。”   陈韫:“这是龙?”   雪貂也沉默了片刻,艰难道:“是半龙。”   雪貂:“我正在试图加强它身上的封印,减缓它突破的速度。化龙不是小事,必然会导致天地震荡,海啸山崩,届时烛龙一定会感应到不对。”   忽然,一个梦幻的声音从顾沉璧手里响起:“好美的鳞片……这是什么……”   顾沉璧手疾眼快地往那瓶口一捅,那声音惨叫一声,消失了。   陈韫:“……”   竟然还真把幻蛇带出来了。   雪貂凝眉问:“刚才没来得及问,这两位是?”   陈韫将最近发生的事全部解释了一遍,包括小土狗喝了自己的血,以及金翅大鹏叫自己为凤凰的事。   雪貂道:“看来上次殿下发烧,应该也是喝了你的血的缘故。”   陈韫:“关于凤凰,你知道多少?”   “凤凰……”雪貂思索片刻:“当然听说过。但是那是传说中的圣灵,甚至连陛下——也就是殿下的母亲,都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凤凰的存在。”   “至于你说的盘古壁画,也是闻所未闻。”   陈韫道:“其实我也一直有一个问题。烛龙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他感觉目前为止,烛龙所知道的事情太多,它似乎掌握了过于庞大的奥秘。   雪貂摇了摇头:“烛龙是在一千多年前忽然出现的,在它袭击上任妖王之前,甚至没有妖族知道它的存在和能力。”   陈韫垂下眼睛。   雪貂:“你是觉得它和盘古的谜团有关吗?”   “你认为烛龙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想要统治神州大陆,那它的手段和方向非常奇怪。它似乎不在意自己手下的消耗,也没有占领地盘的意识。如果硬要说它有统治的野心,却能在暗处潜伏多年。”   陈韫道:“它看上去像是对统治神州没有兴趣。一个生灵对权利没有兴趣,那只可能是对自身力量有所追求。”   雪貂:“这是你的直觉吗?”   直觉……   陈韫品味这这个词的含义,点了点头:“是。”   “无论如何,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先从你的身份入手。最起码凤凰应该是一处关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接下来跟你们一起去一趟s省。”雪貂:“我也不放心在这个时候离开殿下。”   因为不打算久留,陈韫没有带什么。   倒是同行的不止雪貂,还有一大串妖怪,包括花豹和之前几个给小土狗梳毛的女妖,弄得飞机上香风袅袅。   小土狗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陈韫的血的原因,对陈韫更加黏糊。   它身上的尾巴已经变成不伦不类的长条状,一上来就缠着陈韫的手。幸好这架飞机是仙云庭的包机,不然要是被其他普通人看到,很可能当场被吓撅过去。   回到长安市,陈韫跟封老爷子和李照良打过了招呼。   陈家院子被收拾得非常安静整洁,因为知道陈韫要回来,前院的女娲像暂时不接待游客。   “哇!这神像,当真有灵气!”   “太神奇了!”   “能摸摸看吗?”   一众妖怪围绕着女娲像,大呼小叫,陈家院子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陈韫看着那尊女娲像,心里也感觉很奇妙。在他收拾出这尊神像时,还在为自己的绝症烦恼,现在自然而然,快要连当时是何种心情都忘记了。   他转身进了后院的房间,迎面却看见桌上搁着一盆茶花。   泥土潮湿,花瓣带水。   而他床上正躺着一个人,被子里露出半个头发蓬乱的脑袋,四仰八叉毫不客气地打着呼噜。   陈韫立在门口,关上门又打开,关上门又打开。   片刻后他转出去喊顾沉璧。   “给你机会。”他说:“来杀个人。” 第66章 往矣   院子里, 一张黑白遗照摆在花圈之中,骨灰盒放在供桌之上,地上火盆熊熊燃烧, 纸钱飘飞。   黄鼠狼对着遗照正在抹眼泪:“主人,呜呜,你死得好惨!”   它哭了一会儿坟,余光一瞥, 抽空给一旁嗅着隔壁院子饭香的小土狗擦一下口水。   今日正好是中秋, 封家原本打算叫上陈韫和其他妖魔鬼怪一起过节的,但被陈往矣这个不速之客打断,陈韫就让封不对他们家自己先开饭了。   旁边, 和遗照一模一样的陈往矣正跪在倒扣花盆上面,花盆里的茶花已经被花妖——就是之前给小土狗梳毛的漂亮女妖种到院子里了, 开得娇娇艳艳,仿佛正在围观陈往矣跪花盆。   陈往矣一脸欲言又止:“外甥啊……”   在叶青姜等人兢兢业业地吹拉弹唱,哀乐齐鸣中,陈韫冷冷道:“给你两个机会,要不然就是你已经死了, 要不然就现在再给我死一遍。”   陈往矣果断:“我死了。”   陈韫对叶青姜示意:“行, 超度,下辈子投个好胎。”   叶青姜指尖魔气四溢:“好嘞。”   陈往矣惨叫道:“等会儿等会儿, 下地府都有个进阎王殿的环节呢,我能不能解释完再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顾沉璧那边瞟, 露出求援的神情。   顾沉璧缓缓伸出手拉住陈韫, 陈往矣面露欣慰, 却见他把陈韫往后拉了拉, 轻声道:“往后站点, 等下别被血溅到。”   陈往矣:“……”   陈韫干脆坐到搬出院子里的椅子上,翘着腿,冷酷道:“行吧,就听你说说看。第一个问题,这是你第几次假死了?”   陈往矣:“啊?”   陈韫低头喝茶:“一千年前,天衍道人也是你吧?”   陈往矣看向顾沉璧,顾沉璧瘫着脸,毫无波澜。   陈往矣叹了口气:“是我。”   这一声砸到了实处,陈韫虽然已经已经有八成把握,但还是忍不住颤了颤眉眼。   陈往矣和天衍道人是两个谜团,而把这个谜团凑在一起,是从他通过幻蛇看到顾沉璧的记忆开始的。   在顾沉璧的记忆中,虽然天衍道人和陈往矣长得完全没有相同之处,性格也截然不同,但一个人细微的神态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哪怕他再怎么骂陈往矣是个王八蛋,但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亲人,只要多看几眼,总能透过完全陌生的皮囊,看到一些熟悉的痕迹。   陈往矣又叹了口气,转向顾沉璧:“徒儿啊。”   顾沉璧给陈韫续了杯茶,面无表情道:“不必。天衍门前任门主也在千年前死了,衣冠冢应当还在西山上才对。”   陈韫接话问道:“那位死了的前任门主,你是怎么到我舅舅身上的?别跟我说你转世之前没有喝孟婆汤。”   “二十年前。”陈往矣顿了顿,露出苦笑:“这具身体的原主生了一场大病死了,而我正好在长安附近寻访线索。机缘巧合之下,我来到了这具身体上。”   陈韫忽然问:“外公知道吗?”   陈往矣轻轻点头:“你外公是个很好的人。”   陈韫垂了下眼睛,又问道:“这一千年你一直以魂魄的方式存活于世?”   “准确来说,我是在二十年前才苏醒的。”陈往矣答道:“其余时刻一直在沉眠和等待。”   “等待?”   陈往矣深深看向陈韫,笑了笑:“等待你的出生。”   陈韫一怔。   “你看,这实在是个很长的故事。”陈往矣面露痛苦:“所以外甥啊,我能不能站起来说?”   陈韫正迟疑着,顾沉璧俯身在他耳边,淡淡道:“他既然都能死而复生,跪一下肯定扛得住。”   陈韫反应过来,冷酷道:“谁是你外甥?不想接着跪就长话短说。”   “呃……”陈往矣:“行……行吧。”   陈往矣深吸一口气,道:“一千多年前,在我还没有收徒之前,有一个自称来自未来的人找到了我。”   周围的几个人面露惊讶,陈韫一顿,但没有打断。   陈往矣继续道:“这个人告诉我,再过几年之后,魔祸将至,但天地间唯一能终结魔祸的凤凰却陷入沉眠。为了挽救苍生,必须找到能暂时代替凤凰的两个人选……于是我云游天下,四处寻找,最终找到了世间唯二合适的两个人。”   叶青姜忍不住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顾挽秋会被烛龙蛊惑,也一早就知道她会成为万魔之主,但是却坐视事情发展?”   “是。”陈往矣沉着道:“魔气弥散人间是必然,没有挽秋,也会有另外的惨剧发生,这已经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叶青姜冷下脸,骂了句脏话,掏出烟。   “随后的事情果然像那个人所说的那样发展。魔祸暂时得以解除,神州获得了千年的喘息机会。”陈往矣低声道:“尽管确实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陈韫余光看向顾沉璧,发现他依旧表情无波无澜,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忽然间,陈韫识海不断传来驳杂的信号,疑惑地微微侧头,才发现顾沉璧一边出神,一边在无意识地摩挲那只玉雕红鸟。   细细秋风中,陈韫触碰到一阵倏忽而过的痛楚。   陈往矣继续道:“而我则需要继续留下来。因为那个人告诉我,这件事没有彻底结束。因为烛龙没有那么容易死。而真正的战场,在一千年后。破局的关键,在于你。”   他看向陈韫。   陈韫道:“所以,救下龙子、放置溯光轮、包括在岩石天坑外放置的岩片,都是他告诉你需要做的?”   陈往矣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陈韫沉声道:“那个告诉你这一切的人,是不是叫谢平溪?”   陈往矣沉吟片刻:“事实上他始终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我。但是我的猜测也是这样。”   “据我所知,二十年前,谢平溪确实以生命为代价,同时使用过一次盘古眼和溯光轮。”陈往矣道:“在你出生的时刻。”   陈韫忽然一顿:“他是……”   陈往矣点了点头:“你父亲。”   陈韫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把茶杯放下,以手抵住额头。   现在一切都似乎已经理顺了。   以他的出生作为支点,谢平溪以盘古眼预知未来,再用溯光轮回到过去,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天衍道人,并由此展开所有的一切安排布置。   那是一场穿透时间的博弈。   一只微凉的手伸到他后颈处,施力按了按,陈韫瞬间回过神来,反手握住那只手,摸到那枚玉雕小鸟,硌手的触感,提醒他所身处的此时此刻。   “那么,我就是凤凰,对吗?”   陈往矣道:“从目前的所有信息来看,是这样没错。”   “如果要彻底化解世间魔气,击败烛龙。那我需要怎么做?”陈往矣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不必要问,陈韫自己也有答案:吸收完世间的魔气后以心火涅槃。   但涅槃代表着什么?   他没有作为凤凰的任何记忆,传说中凤凰高洁,非醴泉不饮,而他一个满身烟火气的人跟凤凰实在八竿子打不着。   他陈韫完全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   假设涅槃之后他依旧能够重生,但他还能保持原有的性格和记忆吗?   他还算是原本的自己吗?   握着他的手忽然紧了紧,顾沉璧低声道:“陈韫。”   陈往矣看了他们一会儿,谨慎道:“当年那个人并没有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告知我的命运到此为止,所以往后都是未知数。我觉得关于接下来怎么做,我们可以慢慢商讨……例如……”   他再次痛苦地摸了摸膝盖,虚弱道:“我是不是能先下来?其实我是想回来,跟你们过个中秋的。”   ——   陈往矣终于得以从花盆上下来,换成在平地上面接着跪。   小土狗从他面前颠颠儿走过,他心酸地喊了声:“儿子……”   他便宜儿子惆怅地对他摇了摇头,在他面前放下一块巧克力,目不斜视地摆着尾巴走到门口望穿秋水去了——陈韫和雪貂去对门街小炒店打包饭菜。   陈往矣叹了口气,又道:“徒弟……”   这回他便宜徒弟倒是停下来了,顾沉璧神色沉沉地看着他,开口道:“当年的事,不会再重演一次。”   陈往矣清楚,他指的是顾挽秋。   陈往矣沉默片刻,道:“当年你入门之前,我分别问过你和挽秋一个问题:杀一人,以存天下人,做还是不做?”   他仰起头,却不是看向顾沉璧,而是看向他身后的低垂夜幕。   “挽秋和你当时才六岁。她回答我,如果那个人是母亲和哥哥,那么就算天下人将死,她也不会做。”   “当时我观她的命数,看她姻缘,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其中一人。”   顾沉璧眼中神色如结了霜。   “至于你。”陈往矣目光转向他:“你反问我,是谁规定必须杀一人才能存天下人。”   “当时我就有了疑虑。”陈往矣静静地看着他:“因为我发现本质上,你和挽秋有一部分很像。”   “呃……”陈往矣苦笑:“但你天赋确实卓绝,所以我还是选择收你为徒。并且要求你从此要断绝情感,坚守道心,不沾因果挂碍。你果真做得很好,比为师想象中还要好。”   顾沉璧没什么表情。   “你方才听我说话时,起了忿怒。”陈往矣笑了笑:“我很高兴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徒弟。”   “师父本来希望你不染尘埃,不沾挂碍,但或许师父错了。你毕竟是人。你作为诛杀天魔的兵器,不能够有私心。但作为人,没有私心,怎么活得下去?”   “这也是我这二十年来,体悟到东西。”陈往矣陷入回忆:“那实在是太好太好的二十年……”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准备捡起身前那块巧克力,却忽然灵光一闪,那块巧克力被抄走了。   陈往矣:“?”   顾沉璧冷淡道:“狗不能吃巧克力。”   陈往矣:“??”   他徒弟跟谁学的嘲讽?   “我不想追忆往昔,也没兴趣回顾过去。我只知道现在很好,将来也很好。”顾沉璧最后对他道:“这才是天机注定。”   ——   在院子里,虽然众人多少有些心事重重,但也都是见多识广,更惨的情况都见识过了,吃吃菜,喝喝酒,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说说笑笑地过了节。   叶青姜跟陈韫碰了杯:“别担心,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看,当年的情况都能有奇迹出现,谁知道会不会又有转机呢?”   雪貂也和陈韫撞了撞杯子:“车到山前必有路。”   陈韫连喝了几杯,这酒是封老爷子自酿的梨花酒,带了淡淡的甜香,几杯下肚心里确实轻快了不少。   他酒量向来很好,虽然不嗜酒,但沾着这个节日氛围和难得假期,也忍不住和豪饮的叶青姜了对起酒来,刚有点上头,忽然横过来一只手。   “别喝太多。”顾沉璧蹙眉。   陈韫托着下巴转过头,眼角带着一点红:“我不喝你喝?”   顾沉璧看了他一会儿,竟然当真就着陈韫的手,低头一饮而尽。   哐当——   叶青姜的酒杯翻了。   哐当——   顾沉璧倒了。   陈韫:“??”   他艰难地扶着靠过来的顾沉璧,难以置信:“真的假的?这是碰瓷吧?绝对是碰瓷吧?怎么可能有人醉的那么快?”   他刚说完,旋即想起当初这个人还真因为一瓶啤酒就醉过,但当时是魂体状态,不至于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叶青姜哗一声站起来,果断道:“好像白先生他们在前院赏月,我也过去看看。”   陈韫:“等——”   他很怀疑叶青姜是不是用了魔气,不然怎么会一溜烟就消失了。   幸好,顾沉璧就晕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坐直回去,免去他沉重的负担。   陈韫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倏然抓住陈韫的手,低声道:“我想……回……回……”   那声音压低了,仿佛就在陈韫耳边呢喃,陈韫不知道为什么抖了一下,感觉半边身体有点麻。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陈韫飞快接道:“回房间?”   顾沉璧掀了掀眼皮,答:“回屋顶。”   “呃……”陈韫想起他当初确实老喜欢待在屋顶来着。   顾沉璧攥紧了他的手,低声道:“屋顶。”   陈韫:“啊行行行,去去去。”   陈韫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过个中秋节,先是惊闻舅舅从棺材里爬出来,又是被迫上屋顶吹风,只能安慰自己此地赏月独好。   上了房,陈韫和醉鬼并排坐着,才发现这里视角确实不错。   因为南平街周围都是平房居多,所以竟然还能远眺到葱葱绿意。   周围万家灯火点点,天穹悬挂一轮明月,温柔月色洒落下来,前院是热闹的人群,身旁是安静的呼吸。   陈韫躁动的心也渐渐平复,酒意翻涌,他陷入了另一种微醺的舒适。   “原来坐屋顶上是这种感觉。你之前坐这,看的就是这些吗?”   陈韫托着下巴,转头看旁边的人,却撞进一湖沉静的深潭。顾沉璧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让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   夜风徐来,两人相对发呆了一阵,天地间仿佛也陷入静止。   忽然,一颗头从顾沉璧的口袋里钻出来。   幻蛇冷静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我实在憋得喘不过气了。”   陈韫:“……”   靠,忘了还有这玩意儿存在。   幻蛇对上陈韫的眼神,打了个哆嗦,感觉他想杀蛇,慌忙道:“我马上走!”   它忽然开始扭动,羞涩道:“之前那只麒麟是不是在前院啊?”   麒麟个屁!   陈韫对它翻了个白眼,一把擒住它,就要心狠手辣地将它往瓶子里塞回去。但塞到一半,忽然转了主意。   他凑近,试探地叫了两声:“顾沉璧?”   顾沉璧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但眼神仿佛没有聚焦,像是在茫然地思索。   陈韫摸了摸下巴,掐住幻蛇,低声问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你有办法知道吗?”   幻蛇:“??”   又来?   它谨慎道:“不行。如果他封闭识海,我也进不去。”   陈韫冷冷道:“屁用没有。”   “别!别塞回去!”幻蛇忍辱负重:“我将我的能力暂时分给你,你自己试试。”   幻蛇吐出妖丹,发出盈盈绿光。   陈韫心道,噫,有点意思。他借了妖力,本想去抓顾沉璧的手,却临时改了主意,壮着胆子迅速将顾大宗师的脸颊一掐。   顾沉璧微微睁大了眼睛,感觉识海被触动的同时,清醒过来。   与其同时,陈韫看到顾沉璧心里所想——   夜色下,一张素白的脸,镀上一层盈盈月光,眼底倒映了远处灯火。   啊,就这?   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陈韫忽然被抓住了手腕,顾沉璧蹙眉道:“你在做什么?”   陈韫掐他脸颊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现场被抓包,就看到这点东西,实在是亏大了。   幻蛇已经自觉溜回瓶子里了,甚至用尾巴尖将瓶塞盖上,打定主意憋死在里面都不出来。   但陈韫想了想,感觉过去顾沉璧仗着绑定在自己识海里来去自如,现在自己拜访一次,实在不算过分,顿时理直气壮了。   “看看你在想什么。”   顾沉璧定定看着他:“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我。   陈韫突然感觉这个回答太过暧昧,光是在舌尖绕一圈,都有些轻佻,竟然不太适合说出口。   顾沉璧静了一会儿,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我刚刚在想,曾经有个人问我。我以守护天下人的名义行事,但我爱过天下,哪怕一个人吗?”   “呃……”陈韫呼吸停了一瞬,也轻声道:“问你的人,是上任魔主吗?”   ——天地间风云变色,漆黑天幕间雷霆闪过,一个女人的声音嘶哑疯狂,在顾沉璧的记忆中回荡:   “你只是一柄天机门养出来的武器,一个只会听话的傀儡。你说你是为了天下人,但你爱天下人吗?就算天下人死光了,你也不会眨一下眼。你有没有爱过,哪怕一个人?”   回忆不过一闪而过,顾沉璧闭了闭眼,他好像没有从醉意中清醒过来,答非所问:“我当年离开牵机阁,除了要解开魔气存在的谜团,也是在寻找另一个答案。”   “因为我发现我确实不在乎。”   陈韫第一次在这个人的目光中发现一种深刻的厌倦,顾沉璧看着他,道:“我确实不在乎神州的存亡。他们的生与死,不过是大道的衍化。我接近大道巅峰所在,越发现人实在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我要阻止魔气弥散,不过是因为这是一桩任务。历史因果的必然,需要一个人结束这场浩劫。”   陈韫胸口震荡,好像之前绑定中没有从顾沉璧那里反馈给他的,姗姗来迟的一切情绪和想法,都在此刻汹涌而至。   倏然间,甚至不用顾沉璧继续说下去,他已经明白了他所要说的话。   陈韫缓缓道:“现在,你觉得不一样了?”   顾沉璧眼中神色逐渐起了变化,点了点头,道:“你问我刚才在想什么。我在想……”   陈韫很难判断顾沉璧到底醒了没有,但是他的声音很清晰,经由风声带到自己耳畔。   “当我看到你眼里的万家灯火。”顾沉璧低声道:“我忽然期盼,人族能够亘古绵长。”   陈韫睁了睁眼睛,又飞快合上,因为感觉眼皮上被印了一个温热的吻。   大概停了几秒,他怀里又多了一个倒下来的沉重包袱。   陈韫半僵半恼,拽了拽顾沉璧的头发,低声道:“啧,不能喝酒就别喝,你最好醒过来后还记得自己爆过什么料。”   那头发触感不错,他又多薅了几把。   ——   前院,陈往矣左右看看,确定陈韫不在,鬼鬼祟祟地试图爬起来:“你们都来了,我外甥和我徒弟呢?”   叶青姜:“约会呢。”   陈往矣:“??”   叶青姜奇怪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够明显了吧?”   陈往矣扑通又跪下了,震撼道:“不会吧,我说沉璧和挽秋像,竟然是像在这种地方?” 第67章 海上   第二天一早, 顾沉璧在床上睁眼,眼神很快清明,让人怀疑他昨晚到底有没有入睡。   他直挺挺地坐起来, 剑眉一蹙, 看向桌前的陈韫:“我昨天喝醉了。”   陈韫翻笔记翻得心不在焉,一直在留意他那边的动静。   一听到这句话,登时心里一沉。他转过头, 谨慎观察一番,心道这个人不会真的给他玩酒后失忆这一套吧?   不行我要先下手为强。   陈韫肃然道:“嗯,你昨晚放飞自我,对着月亮学狗叫, 还抱着我的腰喊我爸爸。”   顾沉璧盯了他一会儿, 沉默片刻,道:“陈韫, 我只是喝醉了, 没有失忆。”   陈韫咳了声,眼神闪烁:“哦……你还记得……”   顾沉璧思索片刻:“不过,抱腰是哪一段?”   陈韫镇定地转回去,继续看外公的笔记:“没有抱腰, 什么都没有, 请你自重。”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陈韫猜测大概是顾沉璧下床了,因为他感觉身后明显一道阴影笼下来, 沉静的目光越过他的身侧落在桌上。   这感觉莫名有点熟悉。   陈韫恍然想起这不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顾沉璧显然也想起来了,低声道:“我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第一眼, 就看到了你。”   说来挺巧, 陈韫回想起来:“当时我也在看书, 不过是你的传记。”   虽然那本玩意儿写得挺烂的。   “是吗?”顾沉璧略略低下头:“没注意。当时我在看你。”   “呃……”陈韫揉了下发烫的耳朵:“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顾沉璧疑惑道:“我在说实话。”   他想了想:“我曾经去过乌思,那里有一片连绵的雪山,当夜晚月亮升起,月光就会涤尽山谷的黑暗,牧民可以不用点灯而在夜间行走。因此当地人崇拜月亮,胜过太阳,他们管那叫「照夜」。”   “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片雪山和月亮。”顾沉璧思索道:“我忽然明白了当地人对他们土地的依恋。”   陈韫已经被说傻了,他语塞半晌,忽然捂着脸,磕在桌子上:“你……我……”   草,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但说起情话来突然就那么会?!   顾沉璧浑然不觉,疑惑地看着陈韫把脸埋起来:“陈韫?”   陈韫虚弱道:“等会儿,我缓一缓。”   他还没缓完,又听见顾沉璧低声道:“我心悦你。”   陈韫:“……”   “就像乌思牧民爱他们的月亮。”顾沉璧静静道:“那是能照亮黑夜,让人看见世间一切的存在。”   陈韫额头抬起,转头飞快地看了顾沉璧一眼,又飞快转回去,痛苦地往桌上磕了磕。   他喃喃道:“好强……原来修真界强者,当真恐怖如斯……”   顾沉璧狐疑地将陈韫的脸扒拉出来,也突然静了一会儿:“你脸好红。”   陈韫被迫歪着脑袋,含含糊糊道:“废话。你脸不红是因为你脸皮太厚。”   “没有。”顾沉璧面无表情:“你不是掐过?”   “嘿,你还委屈上了。”   顾沉璧看着他:“那你还要继续掐吗?”   这是要一个回应的意思。   陈韫仔细打量顾沉璧,心道,长头发有了,性格文静确实是,爱读书这个也没毛病,善良勉强算,跟侄子关系也不错,这算符合标准吗?   好像……还算符合?   陈韫感觉嗓子有些痒,又咳了几声:“我……咳……考虑考虑。”   顾沉璧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顾沉璧和陈韫一起从房门出去,陈往矣坐在板凳上,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等陈韫走近,陈往矣期期艾艾道:“你们昨晚……睡在一个房间?”   “是啊,这院子现在不就一个房间可以住人吗?”陈韫莫名其妙。   他忽然想到,靠,这张床他回来之后都自己没机会睡过,这么光给别人接二连三地睡了。   陈往矣又悲伤又怕被打,一句话快把自己憋死:“那你和沉璧……你们两个……”   陈韫明白过来,肯定是叶青姜他们又对陈往矣碎嘴了,他抱着手臂,闲闲道:“我和顾沉璧在一起,你能被气死不?你要是能被气死,我立刻和他在一起。”   顾沉璧:“?”   顾沉璧转向陈往矣,命令道:“你再多气点?”   陈往矣捂着胸口倒下:“……”   他算是发现,他徒弟现在矫枉过正,心是终于会活蹦乱跳了,但扑通扑通跳别人怀里去了!   扯了一回淡,陈韫等人就要立刻赶往澳城了。   任务紧急,谢诗起他们已经赶到澳城,陈韫和封不对则从s省出发和他们汇合。   雪貂和陈韫商量了一下,为了保护小土狗,希望能跟他们一起去。陈往矣听说了,无论是为了修复感情(虽然陈韫声明他们之间并没有这玩意儿),还是为了继续与烛龙对抗,自然也要跟上。   澳城没有分局直接驻扎,因此这次行动还抽调了粤省分局的人员,并专门调度了一艘轮船,供他们出海使用,此刻正停靠在出海口。   陈韫等人进了船舱内的临时会议室,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的严肃。   在他们来到之前,众人已经开过一次会议。   谢诗起将资料递给陈韫:“看看。”   陈韫看到谢诗起,心情说不复杂是不可能。   他昨天得知自己和谢平溪的关系,而谢平溪是谢诗起的哥哥,按血缘来说,谢诗起就是他除了陈往矣外,在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了。   谢诗起注意到他的目光,压低声音道:“呦,过了个好节?瞧这脸色红润的,吃月饼了吗?”   陈韫翻了一页报告:“没吃。”   谢诗起转头看了顾沉璧一眼:“我听说你和他一起回家探亲了?”   谢诗起揽过陈韫的肩膀,忧心忡忡道:“小陈啊,虽然他现在确实是特调局的债主,但我们现在还没到卖儿鬻女的地步。面对职场潜规则,我们一定要勇敢说不!”   谢二插嘴,低声道:“师父你还是放开小陈队长吧,我看你比较像想职场潜规则的那个。”   谢诗起眼睛一瞪:“滚!我看你是淫者见淫!”   谢二一吐舌头:“您也不逞多让。”   “回头去我办公室拿月饼。”谢诗起揉了揉太阳穴,对陈韫道:“最近奖金都不发了,全给我们换成月饼卡。”   “蛤?”谢二:“为什么我没有?”   谢诗起:“因为你长了张嘴。”   陈韫忍无可忍:“安静!!还让不让人看报告!!”   谢诗起和谢二终于安静如鸡。   陈韫长叹一口气,心道还是不相认的好,这种相声组合,不要也罢!   陈韫翻完了报告。   这次任务,一是要尽全力找回失踪的渔民,二是要找到那艘失踪游轮的踪迹,三是要搜寻海上是否布置在阵法。   谢二低声补充道:“那艘游轮上的人身份可精彩了。不仅有国内的明星和富商,甚至还有涉及到外交。所以现在各方都在给局里施加压力。”   陈韫查看资料,发现那艘游轮还挺有名的,归一个国内富豪所有,可以一次性容纳三百多人。那么大一艘游轮忽然在海上失踪,确实显得离奇诡异。   “他们这个时候出海做什么?”   “说是中秋海上赏月,但实际上嘛。你看名单上那一串嫩模,你觉得这是打算干什么?”谢二摸了摸下巴道:“或许是一起吃月饼?”   陈韫思索道:“绑架这么一群人,也太过高调了。如果真是烛龙干的,它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凑齐七情六欲?”封不对道:“如果这次再出现缚魂阵,会不会跟「欲」有关?”   “无论如何,还是要出海。”谢诗起道:“这片海域离澳城太近,而且假设船上的人真的被炼化成阵,那么它就具备移动性,随时有可能袭击澳城。”   这次雪貂以白先生的身份也出席了会议。一旁的小土狗虽然封印加固了,但掉了的毛是长不回去了,一身光秃秃得显得非常凄凉,雪貂给它穿了一件带金丝的定制小褂,勉强挽尊。   雪貂提醒道:“这次在海上,很可能会遇到赤蛟,要小心它手下的水族。”   目前水族统领正是赤蛟。现在陆生的九尾狐、有翼族的金翅大鹏都已经伏诛,唯有剩下水族,与烛龙的关系最为紧密,十分危险。   众人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这艘从粤省省局调来的轮船四处挂上了防御符咒,船底也画上了阵法,保持着戒备状态,向之前报告失踪的海域驶去。   距离游轮报告失踪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陈韫来到某个特定船舱,里面关押着终于醒过来的金翅大鹏。   水族和有翼族本来就是天敌,为了应对特殊情况,众人将它也押送过来了。   金翅大鹏已经化作人形,面容冷峻,脸上还带着青紫的瘀伤。   陈韫在他对面坐下。   “聊聊吧,金先生。关于你终于醒悟过来,放弃烛龙,想要投诚的事。”   它抬起头,冷冷地伸出手指:“第一,我不叫金先生。”   陈韫:“……”   “第二,我不是投诚,而是看在你是凤凰转世的份上,考虑和你们合作。”金翅大鹏冷笑:“有翼族,永不为奴!”   咔嚓一声,门开了,顾沉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金翅大鹏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如果它还保持原身,很可能毛都炸起。   “蛤?”顾沉璧看都没看它,对陈韫道:“你侄子找你。”   金翅大鹏见顾沉璧没有干架的意思,往后扒拉了一下椅子,缓缓坐下,恢复冷峻表情。   陈韫嘴角抽搐,这就是永不为奴?   小土狗从顾沉璧脚边挤进去,跳到陈韫膝盖上,又被顾沉璧提溜下去,委屈地在陈韫脚边坐下。   雪貂最后进来,金翅大鹏和他对上视线,沉声道:“是你?”   雪貂点了点头:“我还是建议你好好跟陈先生合作吧。”   “言归正传。”陈韫对金翅大鹏道:“既然我们要对付烛龙,你对烛龙了解多少?”   金翅大鹏扫了扫顾沉璧,又扫了扫雪貂,回答道:“没有人知道烛龙的来历。虽然它自称是龙,实际上它不能算是龙。在他出现之前,没有人知道它的血脉传承。”   又是这个回答。   整个妖族,竟然没有一个知道烛龙的来历?   陈韫又抬头:“那我再问你。你说我是凤凰转世,但我身上,为什么没有妖力?”   金翅大鹏道:“凤凰不是妖。”   陈韫皱起眉:“不是妖?”   “凤凰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圣灵。在盘古开天地之前,就已经存在。”金翅大鹏:“你可以这样理解,它是天道的一部分。”   “那么我是谁?”陈韫问道:“我是凤凰吗?”   金翅大鹏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只能说,你拥有凤凰的力量。”   陈韫一时沉默。   “就像女娲血脉的传承,她身上拥有的才是真正的龙血。”金翅大鹏道:“那是统御妖族的天生能力。谁拥有这种能力,谁就能被称为「龙」。”   小土狗略微抬了抬头。   陈韫忽然道:“你们选择跟随烛龙是为了什么?”   金翅大鹏沉声道:“它曾经许诺,能让妖族回到巅峰,从人族手里拿回我们该有的东西。”   “天空、山川、河流,本来该是属于妖族生活的地方。但现在,我们已经被挤占得一点不剩了。”金翅大鹏转向雪貂:“既然万物生灵生而平等,为什么我们必须退居深山,让人族占据最好的地方?”   一旁,小土狗站起来,湿润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争论。   陈韫:“目前为止,特调局似乎并没有不允许妖族和人族共居。”   金翅大鹏:“但是我们必须忍受人族的习性,压制自己的力量。”   陈韫冷冷道:“你说的不压制力量,是指随意吃人吗?”   金翅大鹏不以为然:“既然人族可以吃动物,为什么妖族不可以吃人?”   陈韫:“动物不是妖。”   金翅大鹏:“妖族本就是由动物修炼而成。”   陈韫:“照你这么说,天下之间,应当连山川河流都该与万物平等。那我们凭什么在他们之上生活?”   金翅大鹏:“……”   陈韫:“算了,懒得跟你说。”   他招了招手,将小土狗推上前:“认识一下,你们殿下。”   金翅大鹏正思索陈韫的话,忽然一低头,跟一只秃毛狗对上。   秃毛狗肃然地看着它。   金翅大鹏:“?”   雪貂微微一弯腰,低声道:“这是陛下留下来的后裔,世间仅存的最后一条真龙。”   “汪。”小土狗静静地看着金翅大鹏,忽然道:“汪汪。汪汪汪。”   金翅大鹏的表情随着这串叫声,逐渐有了变化,先是凝重,又是震惊,随后仿佛陷入恍惚。   陈韫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   窗外阳光照在小土狗身上,为它镀上一层光晕,它神情沉重,凝视着金翅大鹏,仿佛正在俯视这个高大的男人:“汪,汪汪汪。汪。”   雪貂沉声道:“确实如此。世间族类,一代有一代之消涨,这就是妖族的命运。”   陈韫:“?”   什么妖族命运?这几个字你是怎么翻译出那么长一串意思的?   小土狗缓缓点头:“汪。”   金翅大鹏沉默片刻后:“我明白了,谨遵殿下教诲。”   他单膝跪地,低头接住了小土狗伸出来的前爪。小土狗温润的目光注视着他:“汪汪汪。汪。”   陈韫:“……”   等会儿,教诲什么了?   陈韫看得满头问号,简直无语凝噎,转头问顾沉璧:“你懂了吗?”   顾沉璧和他靠得很近,陈韫略一转头,差点撞到他的嘴唇。   顾沉璧道:“嗯?我没听。”   “不是很关心他们妖族的事。”他低声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气息落到陈韫耳边。   小陈队长捂着敏感的耳朵,只感觉两边都是狗言狗语,他一个正常人正处在被夹击之势。   忽然,船舱外有人敲了敲门。   陈韫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出去,一个行动组的人员道:“陈队,我们发现那艘游轮的踪迹了。”   ——   众人站在甲板远眺,可以远远看到海雾之中的游轮轮廓。   在茫茫大海之上,一艘孤零零的游轮忽然出现,多少带一点恐怖色彩。   谢诗起道:“呼叫后对面有回应吗?”   “没有。他们的无线电通讯似乎被完全切断了。我们尝试用法器围绕着游轮外部看了一圈,里面没有人的踪迹。只是检测到里面的阵法波动。”   众人心里一沉。   看来确实是缚魂阵。   为了防备被声东击西,他们没有所有人一起上去,商量过后,决定先由陈韫带着第九队先上去查看情况。   顾沉璧默不作声地跟在陈韫身后。   陈韫低声道:“你留在这里看着。”   顾沉璧:“如果那艘船上出现任何问题,我也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你。我留不留下来,有区别吗?”   陈韫默默转过头:“行吧。”   他们所在的小艇很快顺利靠近目标。   陈韫等人上了船,发现这艘船的甲板上还留有没吃完的自助餐,地板上洒着干涸的香槟酒液。   整艘船上静悄悄的,海风吹过,撩起装饰的薄纱。   陈韫率先进了一个船舱,忽然听见一声呻/吟。   那声呻/吟突如其来,像是直接贴着陈韫的耳廓响起。   陈韫环顾四周,余光瞥见一点闪动的鱼鳞。   鲛人?   飘渺的歌声随之响起,宛如情人耳语,靡靡之音扣人心弦。   陈韫反应过来:“敌袭——”   身后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人回应。   又是幻境!   陈韫不假思索地化出长弓。   一入眼,他发现眼前竟然是一个浑身雪白的女人,正妩媚地看着他,鼻端弥漫着浓郁香气。   “就这?”陈韫诧异道:“你还没我妈漂亮。”   那女人:“……”   她狠狠咬牙,注视陈韫片刻,忽然化作顾沉璧的样子。   这回轮到陈韫:“……”   陈韫抬起弓,冷冷道:“你找死!” 第68章 惊变   战斗完毕, 清理了这批鲛人,陈韫脸还有点黑。   这个缚魂阵破阵之法不难,他破了幻境出去, 将其余几人揪回甲板上, 众人表情还有点意犹未尽,彼此对视一眼,谢二道:“看见啥了?”   封不对砸砸嘴, 低声道:“我成超人,拯救世界了!”   谢二翻了个白眼:“出息。”   封不对:“那你看见什么?”   谢二清了清嗓子,深沉道:“我成了创世神!”   陈韫心道,怎么回事?怎么轮到我这里就画风不对, 难道这个幻境还挑人?   他往旁边一瞥, 发现顾沉璧陷入沉思。   陈韫问:“想什么?”   顾沉璧缓缓道:“我好像得到了启发。”   陈韫:“?”   “原来双修也是一件不错的事。”顾沉璧思索片刻后,看向陈韫:“你看见了什么?”   陈韫面无表情:“我见了鬼。”   众人在这艘游轮上清扫一遍, 确定没有其他危险, 便通知其他行动组的人来回收缚魂阵。根据之前的几次经验,解阵的事最好是能交给技术部的人来处理。   众人回到原本的船上,虽然这件事了结了,但总感觉过于简单。   陈韫道:“海面再没有其他水族的痕迹?”   金翅大鹏道:“确实没有。”   那就更加古怪了, 就算赤蛟不打算和他们正面迎战, 也不应当只派出几个鲛人。   一人匆忙走进会议室, 气喘吁吁:“我们审问其中一个鲛人,它说赤蛟已经死了!”   雪貂蹙眉站起来:“死了?怎么会?”   忽然, 又一个行动组人员进来,脸色惊恐, 颤声道:“老大, 澳城上空突然出现大量魔气!”   众人一惊, 纷纷走出甲板。   越过风平浪静的海面,只见远处海岛上空,确实忽然出现大片乌云,然而仔细观察,却发现那分明是因为魔气凝聚过重,而变得肉眼可见!   与此同时,澳城之内,无数行人抬头往向天际,惊讶于天色骤变。   纵横交错的繁华的街道中,卷起一道道细微之风,无声无形地融入到所有人的体内。   天际之上,一道雷鸣咆哮滚过,像是在所有人耳畔同时炸开,所有人面上魔气骤然翻涌而出!   惊变正在每一个角落发生!   报告不断涌向甲板上的众人:“魔气入侵!”   “澳城现在一片混乱,已经断联——”   “岛城正在移动!”一名阵法专家艰涩道:“谢部长,我们发现岛城下方似乎有阵法波动。”   不必提醒,众人凝视那座占据澳城三分之一的岛屿,已经隐约感受到岛屿下方传来的庞大妖力和死气,并且正在源源不断地波及到整个澳城。   顾沉璧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仿佛一道惊雷:“那座岛被强行嫁接到了赤蛟的妖尸之上,那才是缚魂阵的阵眼。”   “真正的缚魂阵,笼罩在那座岛上。”   众人瞳孔一缩,谢诗起手中的钢铁护栏已经攥得变形。   这次缚魂阵的范围实在太大,涉及到的,是整个澳城将近百万人的性命!   谢诗起回头吼道:“通知总局,调度所有队伍和直升机,继续观察岛城阵法,准备空降!”   “等等。”   顾沉璧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沉静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先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普通的缚魂阵做不到这种地步。”陈韫抬头凝视那团乌云,接上:“我感应到,烛龙的本体就在附近。它终于出现了。”   众人心里顿时一沉。   上空魔气忽然凝聚成一张模糊的脸,声音带着笑意,响彻整个澳城,直传到海域之上。   “五大阵法完成,世间魔气降临——当真是多谢你们了。”   谢二诧异道:“阵法完成?但之前的缚魂阵不是都被我们拆解掉了吗?”   烛龙的耳朵竟然能捕捉到这句问话,带着沉沉笑意:“拆解?”   它悠然道:“七情六欲本来就在生灵之中产生,缚魂阵不过是将你们人族的七情凝聚而出,只要魂魄仍存,天地脉就会源源不断地受到污染。”   众人醒悟,烛龙竟然已经算到,他们会将魂魄放归天地脉!   “你们倒是不用过于自责。”烛龙的声音从天而降:“这是人族的劫数。那些被你们放归天地脉的魂魄,不过是加速了对神州的污染。”   “你打算如何?让整个神州生灵受魔气控制?”陈韫沉声道:“烛龙,如果你真的你能够做到,恐怕早就这样做了。只怕你做不到吧?”   烛龙既然潜伏那么久,甚至要等到最后一个阵法正式成型才能动手,陈韫猜测,它的能力仍有限制,目前能够控制的区域很可能只有澳城范围。   “你说的对。”烛龙的脸庞在乌云中扭曲,露出邪恶的意味:“但破坏可比守护容易得多。我只需要让这一片区域陷入魔气之中,就足以对你们造成威胁。”   它的语气甚至显得彬彬有礼:“那么,正义的总局成员们,你们打算怎么做?放任整个澳城不管吗?”   “更重要的是。”它硕大的「眼睛」转向陈韫,叹息一般:“尚未成型的凤凰,你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   陈韫握着栏杆的手一紧。   封不对:“未成型的凤凰?什么意思?”   “放心,这个问题,我相信陈队长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烛龙笑了起来:“面对你的队友们,学会坦诚一点,如何?”   “那你的坦诚呢,烛龙?”陈韫沉声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烛龙的「眼睛」注视着他:“你很快就会知道。”   话音落下,烛龙的面容散去,化作铺天盖地的黑气,霎那间向底下城市俯冲下去,瞬间席卷整座城市!   澳城彻底沦陷。   众人目光落在陈韫身上,寂静之中是背后的魔气腾升。   “你们都已经看过岩石天坑里的壁画,那应该知道,凤凰的涅槃之火是净化世间魔气的唯一途径。”陈韫道:“就像烛龙所说的那样,我身上拥有凤凰之力。”   谢诗起轻轻出了口气,环抱手臂:“猜到了,果然如此。”   其余人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   谢二:“既能掌控魔气,又能镇压。其实我们也一直觉得,这听起来就跟传说中的凤凰非常接近。”   他忽然道:“那你岂不是能喷火?”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喷火。”   陈韫没想到这个时候谢二还能歪重点,扶了扶额头,让人将从游轮上俘虏的魔物带来,一手按在它身上,烈焰在魔物身上燃起,很快涤尽身上魔气。   众人眼中倒映着火光,满是震撼。   封不对忽然醒悟:“在千灯镇里射出来的火箭,也是涅槃之火?”   陈韫点了点头。   “但是你身上的能量能够应付得了一整座城市吗?”谢诗起凝眉道:“按照烛龙的说法,你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觉醒,那你能够承受的最大阈值是多少?”   没错。这也众人所最担心的地方。   “这很可能就是烛龙的目的。”陈往矣忽然出现:“它就是要将你逼入绝境之中。”   众人疑惑:“你又是谁?”   陈往矣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是陈韫的舅舅,你们好你们好。”   他上前挨个握手:“感谢大家对我外甥的照顾。”   陈韫满头黑线,示意顾沉璧将陈往矣拉回去:“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他沉声道:“我之前试过的最大范围,大概就是千灯镇的几百人,但真正释放到极致之前,我也不清楚我做到什么地步。”   顾沉璧忽然按着陈韫的手臂:“在弄清楚烛龙的目的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谢诗起站起来:“没错。我们不能再被烛龙牵着鼻子走。”   “现在我们先将澳城以阵法封闭,我让技术部的人将他们的魔气测试仪带过来。”她深吸一口气:“项宣这个项目烧了那么多钱,可算起到一点作用了。”   在总局的人到来之前,陈韫独自留在会议室思索。   烛龙这个陷阱也设得过于明显了。   它这样步步紧逼,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韫。”耳边响起谢二的声音,陈韫转过头,对上谢二的眼睛。   谢二神情有些紧张,低声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陈韫:“说。”   谢二凝重道:“我刚刚尝试用盘古眼看未来。”   “呃……”陈韫打量他:“怎么?看到我的骨灰了?”   谢二沉默片刻,又摇了摇头:“我看不见。”   陈韫诧异:“未来的你瞎了?”   被陈韫这么一打岔,紧张的氛围都消去了大半,谢二拉过椅子坐下,总算冷静了些许。   “我看不见你的未来。”谢二道:“就像被一层东西挡住,截断了画面。”   陈韫飞快思索:“之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谢二摇头:“就是因为没有出现过,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咔哒一声,顾沉璧站在门口,显然已经听见了谢二的话。   谢二对上顾沉璧的表情,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陈韫心念电转,对谢二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问叶庭主。”   谢二担忧地看了陈韫一眼,但知道这时候担心也没有用,而是要商量对策,只好出去。   等门关上,陈韫问道:“我问你,你之前从我手相中看到什么?”   顾沉璧走过去的脚步一顿,直视着他的眼睛,承认道:“我看不见你的命运。”   果然如此!   陈韫:“但当初我和顾家的姻缘,是你亲手算出来的,为什么现在会再无法看到?”   顾沉璧:“我曾经以为是因为我们彼此的魂魄绑定,干扰了我的判断。但自从我们解开绑定之后,依旧不行。”   陈韫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想到一种可能性。”   “如果是不好的事,你可以不必说。”顾沉璧眼中竟然生出一丝回避的孩子气,执着道:“既然我们的婚约还没有实现,你就不会有事。”   “等等,怎么就变成我们的了?”陈韫莫名其妙:“不是和顾家下任家主?”   顾沉璧想了想,肃然问道:“顾广鸿什么时候卸任?”   陈韫看他神情,突然很怕他直接把刀架在顾广鸿脖子上。   陈韫按住他:“算了,这个问题姑且放放。我是有另外一个猜测。”   他转向门口:“陈往矣。”   门被打开,陈往矣尴尬一摸鼻子,应了声:“唉。”   陈韫对顾沉璧道:“你们师门怎么回事,是祖传的听墙角吗?”   顾沉璧转过头:“最起码我不会站在门口时被人发现。”   陈韫拍了他一下,训斥道:“没什么好骄傲的。”   陈往矣虚弱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打情……咳,嬉笑打闹了吧?”   陈韫沉下声:“我要问你,你确定当年溯光轮的使用者,是谢平溪,不是我?”   作者有话说:   准备最后的boss战惹! 第69章 大战   谢诗起道:“你要拿到溯光轮?”   陈韫:“是。”   溯光轮和鬼玺不同, 作为能够直接干涉时间的太古神器,必须要楚局、谢诗起、顾含桃和项宣四人的共同手谕才能调出。   陈韫直视谢诗起:“情况紧急,谢老大, 过后再跟你解释。”   谢诗起看了他一眼, 没再说什么,转头嘱咐下属拿调令调出。   “等等。”陈韫道:“除此之外,我希望你能再做一件事情。”   ——   另一边, 顾含桃接到谢诗起的口谕,亲自打开总局武器库。   就在她准备拿到溯光轮的一刻,忽然身后一声响动,她猝然转身, 看清来人后惊诧地睁大眼睛:“哥?”   身后, 顾广鸿双眼化出黑雾,一击袭向毫无防备的顾含桃, 顾含桃无声倒下。   无数黑雾延展而出, 顾广鸿将溯光轮纳入怀中,叹息道:“凤凰,果然这就是你最终的秘密。”   他低头看了地上无知无觉,脸上仍挂着不敢置信的身影一眼。   黑雾骤然一收, 顾广鸿在原地消散不见, 因此没有注意到顾含桃手指抽搐到极致, 拼尽全力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符号。   总局一楼,楚局若有所感, 收回抬头望去的目光后,猛然侧目看向身旁正在调度中的镇魔三法器。   那三件法器嗡鸣不止, 隐隐有不祥的黑气漫出。   楚局直觉大喊:“放下所有法器!后退!”   众人骤然大惊, 但楚局的话音犹如直撞进识海的黄钟大吕, 众人意识尚未回笼已经被操控着自行后退。   一张庞大光网挡在众人身前,与此同时,镇魔法器爆发出强大黑气,离法器最近的人被击飞出去,生死不明,其余黑气被暂时抵挡在光网之外。   顾星泽瞳孔紧缩:“怎么回事?”   镇魔三大法器是除了镇魔剑之外,最强大的除魔利器。除了顾含桃所持有的无问鞭,其余的他们正准备调往澳城。如果三大法器都被魔气污染……   而且,这三大法器一直被放在顾家封印深处,为什么会被污染?   忽然,顾星泽手背上灼热一闪而过。   那是自从他逃婚之后,为了避开家里逼婚,和家里唯一帮他的顾含桃建立的联络符号。   一旦亮起,就代表有「敌情」。   自从他在主动公开婚约之后,这个符号自然也没有再亮起的必要了。   顾星泽心念电转,现在忽然出现是什么意思?   忽然,众人身后出现一人。   万千灵光压向那三把镇魔法器,暂时制住四散的魔气。   有人叫道:“顾家主!”   身后,是顾广鸿背手出现,对顾星泽示意:“星泽,我感应到这三件法器出现意外,你将它们拿过来让我看看。”   顾星泽按着手背上符号,后退一步,问道:“爸,你怎么在这?姑姑呢?”   楚局雪白的眉毛忽然皱起:“不要动——”   他手中挽起一枚铜铃,那铜铃无限放大,要向顾广鸿铺盖下去。   顾广鸿啧了一声,闪身避开,然而那枚铜铃已经铃声大作,他两处,此刻身上已经无可抑制地溢出黑雾。   顾广鸿:“老狐狸,从你当初拒绝我进总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   楚局转头对顾星泽道:“带上镇魔法器,跟项主任汇合!”   手背上骤然亮起的符号已经有了答案,顾星泽暂时按捺下震荡的心神,翻身抄起所有法器,对楚局道:“姑姑很可能已经遇袭,溯光轮——”   顾广鸿一只眼睛缓缓睁开,露出金色的光芒,然而光芒之中污浊不断,如同排异反应般不断溢出黑气。   顾广鸿笑了起来:“儿子,在我这里。”   众人震住,因为溯光轮从来只有谢家的血脉才能使用。   楚局手中再聚起光网,向顾广鸿横扫出去。   与此同时,顾星泽脚下亮起传送法阵,在原地消失。   楚局长叹一声:“看来我们身边最后一个内鬼就是你了。烛龙。”   ——   千里之外,澳城轮船上。   谢二忽然大叫一声,捂住眼睛,跪倒在地。   陈韫一怔,单膝跪地看向他的眼睛:“怎么了?”   谢二却脸色涨红,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大叫着开始翻滚。   谢谨在另一旁观察,大惊道:“眼睛!你的眼睛在流血!”   众人聚过去,果然发现谢二佩戴上盘古眼的那边眼睛正在鲜血直流。   身旁,传送阵一闪,项宣和技术部的人赶到,技术部的工作人员颤声道:“魔气数值……已经突破亿万!”   另一旁,顾星泽的身影闪现,他脱力般撑在甲板上,哑声道:“溯光轮被烛龙带走了。”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众人还没来得及消化,忽然天边又浮起一片阴云。   黑云凝聚出烛龙的脸庞,只是「双眼」中多了一道金色的光芒,那道光芒亮起,相隔百里与甲板上的谢二相呼应。   烛龙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谢家果然无人,让盘古眼落到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停止抵抗,将吾所有之物,还给吾吧。”   谢二死死捂着右眼,破口大骂:“我妈,我只听说过割肾的,没想到眼睛都有人抢!”   虽然众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很显然,烛龙是要抢夺和溯光轮配套的盘古右眼了!   顾苏一手按在谢二眉心,以魂魄之力一起压制住。谢谨同时出手,割破手指抵住谢二的太阳穴,以谢家血脉对盘古眼的感应牵制,顺带骂道:“你要是守不住,当初还不如将盘古眼给我!”   谢二:“滚蛋吧就你那眼光那么差,难怪盘古眼不认你!”   谢谨:“闭嘴!”   顾苏怒道:“闭嘴!”   陈韫也道:“别吵。”   顾苏:“就是,谁也不许骂我哥!”   陈韫无语,抬头转向烛龙,脸色冰冷:“你说溯光轮和盘古眼归你所有,烛龙,看来你是要自比盘古了?”   烛龙低笑起来,声音如天边滚雷:“不是自比,吾就是盘古化身!”   恍如一道白光闪过黑夜,陈韫忽然将一切串连起来。   他喃喃道:“盘古身躯虽然化为山川河流,但是左眼、右眼、经脉、心脏,这四处关键却没有记载。”   “没错。你猜对了。吾正是盘古经脉所化。”烛龙:“吾无意统治这片神州,吾所要要的,仅仅是恢复当年的吾。”   它说完这句话,远处岛城忽然开始剧烈震荡,一条骨龙驮着岛城摇摇晃晃,拔地而起!   一人惊呼:“不好!结界要破了!里面的人怎么办?”   谢诗起割下一片血珠,印在谢二额头之上,随即立在甲板上,飞快抽出拭雪刀。   在抽刀之际,光芒照彻周围海域。   她一手立刀于地,瞬间半空中亮起亿万刀光,暴雨一般唰然插向那只骨龙,以浩然之力压制住骨龙,迫使其暂时不能起身!   另一边,项宣结印,一道金光璀璨的封印再次在岛城上空落下。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域周围,忽然涌出大量水族妖类。   一只巨鳌正要挥钳砸向船底,忽然被一只三层楼的狼一口咬住,甩去一边。   索勒:“呸呸呸,好咸!摄入盐过多我不会掉毛吧?”   一条巨蟒搅动海浪,将一众水族掀翻出去。   “掉毛挺好,正好过冬!”   索勒思索片刻,骂道:“滚!掉了毛我送给小陈队长都不送给你!”   甲板周围,蛊虫围成阵法,防止妖族强行上船。   段初阳脸色惨白道:“别浪了,我他妈晕船!”   项圆:“忍一忍!”   金翅大鹏打了个呼哨,陈韫抬头,只见天际边缘远远多了一层暗色,那条黑线逼近,才发现原来是一群海鸟。   那群海鸟俯冲而下,瞬间与海中一众妖怪厮打起来。   封不对仰头喃喃道:“卧槽,这还真是术业有专攻。”   烛龙的声音在上空回荡:“愚蠢至极!”   陈往矣一直站在高处观望,立刻注意到一点,提醒道:“它的力量在增强!”   众人:“废话!看出来了!”   封不对转头问:“陈韫,你现在还有没有办法啊?”   陈韫咬牙道:“我在等一个人!”   封不对:“?”   谢二的挣扎越来越艰难,陈韫一手划破掌心,盖在谢二的右眼之上,他仰头直视着天穹之上一片黑云,低声道:“谢二,将盘古眼给我!”   谢谨诧异转头:“你……”   谢二的意志力已经到了极限,听见陈韫熟悉的声音,下意识一松,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在谢二和陈韫之间传递。   一阵震荡之后,陈韫睫毛缓缓颤动,睁开眼睛,浓密眼睫之下,透出光芒。   他对上天空中同样的金色眼孔,发出声音:“烛龙,我看到你失败的未来了。”   “能够被盘古眼认可。”烛龙冷笑:“你果然是谢平溪的儿子。”   众人惊诧。   烛龙继续道:“只要溯光轮在我手上,你无法完成对过去的应证。也无法完成对凤凰之力的继承。你们过去的错误,已经奠定了你们的未来。”   “是吗?”陈韫笑了笑,若有所指道:“有无数个未来,也有无数个过去。烛龙,你当真知道所有的过去吗?”   烛龙不再言语,源源不断地从澳城抽调出魔气,倏然伸出无数触手,铺天盖地般蔓延向周围,竟然要向粤省方向扑去!   就在这时,一道开天辟地般的剑气在天际掠过,化作无数剑影,射向四周蔓延的魔气。   亿万剑影势不可挡地射向黑雾,劈散在天地之间,生生将黑雾逼退回海域之上,就像划破黑夜的黎明之剑。   顾星泽和顾苏同时仰头,喃喃道:“伏魔剑阵……”   顾沉璧背手而立,淡淡道:“不是觉得熟悉吗?再给你们看几招。”   一道巨大剑影倏然出现在众人上空,雷霆万钧之势直劈向烛龙所在之处。   烛龙黑雾被迫散开,终于露出一条盘踞蜿蜒的蛇型。   这就是它的本体!   它浑身上下并非由鳞片覆盖,而是光滑无比,联想到它之前承认的经脉身份,封不对一阵恶心道:“靠,敢情我们就是在跟一个器官纠缠啊?”   烛龙显然被激怒了,它冷冷道:“吾乃神州之间,唯一仅存的神明。”   话音落下,山摇地动!   陈韫一手按在右眼之上,低声道:“快来吧,这是最后一次了,给我好运!”   忽然,烛龙左眼光芒一顿。   甲板之上,光点逐渐汇聚,陈往矣看着那道人影,长出一口气:“赌对了。”   陈韫与忽然出现的人影对视,那人有一双与陈韫相似的眼睛,带着笑意:“久等了,儿子。”   谢诗起猝然转过头,她手中长刀巍然不动,然而脸颊忽然流下泪水。   陈韫看着他:“谢平溪。”   谢平溪转头看了谢诗起一眼,微笑:“辛苦了。”   众人懵了一般看着这一幕,一时万籁俱寂。   谢平溪手中出现另一枚与烛龙左眼一摸一样的溯光轮,放在陈韫手上:“时间有限,我就不多解释了。既然你能猜到我的出现,应该也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他摸了摸陈韫的脸:“你长得和你妈妈很像。是我让她吃苦了,现在我也要去找她了。”   那触感在陈韫脸上一碰而碎,谢平溪重新化作光点,直到他消散不见的前一刻,那目光一直停留在陈韫身上。   烛龙左眼的溯光轮彻底暗淡下去,而陈韫手中溯光轮光芒大盛。   烛龙嘶哑道:“怎么回事……”   陈韫抬头看向烛龙:“你之前不是问我谢平溪拿走溯光轮是要做什么吗?就是为了此刻。”   在谢二说出看不见他的未来之后,陈韫思考了很久,做出了一个猜测:用溯光轮回到过去,奠定一切的不是谢平溪,而是他自己。   那么即拥有盘古眼,可以看到未来,又拥有溯光轮,可以回到过去,同时掌控过去与未来时间之轴的谢平溪,当年用自己的生命在这件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冥冥之中,仿佛巧合一般,封不对的父母用鬼玺给了他一种启示。   谢平溪很可能在二十年之前,就看到了未来发生的这一幕,那是否有可能,配合他的计划,将溯光轮从二十年之前送过来?   或许世间真的有无形的手在抚摸他的灵台,他又一次赌对了。   时间碎片在陈韫周围坍塌,四周场景旋转退去,陈韫的神魂,瞬间进入溯光轮之中。他跟随一个声音的呼唤,进入到一个坐标。   再次睁眼,四周是一片黑暗。   一个声音轻轻道:“你来了。”   陈韫看不见对方,却在心中莫名产生一种认知:对方就是凤凰!   凤凰低声道:“是我。你来到了我刚刚被烛龙重创的时候。我撑着一口气,一直在等待你的到来。”   陈韫:“你知道我回来。”   凤凰的目光在黑暗中如同流光的星辰:“因为我是你,你是我。”   陈韫:“我不是你。”   凤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拥有我的记忆。”   它怅然道:“那是一件好事。太过庞大的记忆会洗刷掉痛苦,但也会淹没美好的东西。”   陈韫:“我需要知道烛龙的弱点,以及如何结束这场劫难。”   凤凰静静道:“我也不知道。”   陈韫:“……”   凤凰:“但你最终会获得答案的。这已经是最后一场了。”   陈韫:“最后一场?”   凤凰:“从太古之初,盘古开辟天地,却也同时将灵气和魔气带入到神州。魔气愈演愈烈,令灵气稀薄,天地崩毁,其余神族开始厌恶这片土地,渐渐离去。而盘古无法放下自己的责任,所以以身稳住天地二脉。但其中有一双眼睛,一眼看向过去,一眼看向未来,留给人族作为生存的希望。另外还有体内经脉,和一颗心脏,一者为恶,一者为爱,封存在天地之间,无法散去。”   陈韫忽然想到,七情之中,确实还有恶与爱没有出现。   “但天地之间的魔气还是无法消散。”凤凰低声道:“为了防止当年的惨剧再次重演,我以一千年一次的涅槃,不断净化世间魔气,直到神州劫毕,一共是十次。本该在百年之后,就完成最后一次。”   “但烛龙,也就是盘古经脉的化身忽然苏醒。它掌握一切秘密,并且企图恢复神格。在我沉睡之际袭击了我,并且摧毁所有记载。”   “它要恢复神格,需要做些什么?”   “将盘古的一切收归己身。”   陈韫倏然明白:“所以它要吸收世间所有魔气,因为魔气本来就是盘古的一部分。”   “没错。”凤凰星辰般的双眸注视着陈韫:“累世之下,或许烛龙就是神州的最后一劫,也是我们的劫难。”   “当你终于回到这里。”它轻缓的呼吸逐渐虚弱:“我可以将我的力量全部还给「我」了。”   忽然之间,凤凰的身上爆发出炙热火焰,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洞穴。   陈韫这时才发现,四周漂浮着一面面水镜,铺满四周,全都在倒映着人世间的一切。   有热闹、有喜悦、有悲伤、有哀惧。   神州大陆上每一处生灵,或许不知道,它们的喜怒哀乐背后,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正在温柔地注视着一切。   那熊熊烈火汹涌而至,然而并不灼热,反而如同暖流,环绕盘旋,温驯无比,如同本该存在陈韫体内。   凤凰注视着陈韫,忽然落下最后一滴泪水。   那泪水中倒映出神州万年间的悲欢离合。   陈韫倏然之间,领悟到了:“你是我。”   时光碎片托着陈韫继续顺流而下,白光一闪,他出现在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面前。   天衍道人转身,问道:“你是谁?”   陈韫勾了勾唇:“你爹。”   天衍道人:“这位兄台,还是不便开这种玩笑吧?”   陈韫交代完所有事情,再往后看,却发现时间节点还有两个。   他诧异地走向其中一个,闪身进去,发现竟然在一处寒室之中。他抽了抽鼻子,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   陈韫心跳忽然加快,走近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顾沉璧依旧俊美得不近人情,正专注地写着什么。   陈韫确定这次对方看不见自己,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忽然瞳孔放大,心道:“不会吧?”   然而溯光轮在他身边漂浮,似乎在敦促他完成命运之内的关键一笔。   陈韫叹了口气,挨近顾沉璧,一手握住他的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以灵力施加影响。   窗外,枝头梨花飘落,倏然之间,顾沉璧手中的玉笔滚落地面,碎裂四散。   室外,有人进去跪地,惊慌道:“大人?”   “无碍。”顾沉璧低下浅色眸子,看向自己方才感应之下所写的东西,忽然眼中流露出荒谬:“婚约?”   陈韫已经进入剩下最后一个时间点。   眼前是一条村庄的某一处人家,正在敲锣打鼓地办婚宴,府前贴了一个「陈」字。   顾沉璧像是路过这个地方,却无意之中停了下来。   陈韫意识到,这是他在四处寻访魔气谜团的时候。   陈韫再次道:“不会那么巧吧……”   他看着顾沉璧在村外停下,盘腿在一棵梨树上,拿出笛子,合着乐声再次断断续续地吹奏起来。   乐声停止后,他收起笛子,透过疏淡的梨花枝,看向纵横交错的纷繁天际,逐渐入定。   他当年竟然就是在陈家村附近坐化的!   忽然之间,陈韫感应到一股魔气正萦绕顾沉璧之上。   陈韫倏然:“不好!烛龙!”   那道魔气正在拉扯顾沉璧的魂魄!   他明白过来,原来当年顾沉璧魂魄残留人间,是因为烛龙在搞鬼!   陈韫一道灵光打在那道魔气之上,用力一拉,将顾沉璧魂魄扯了回来,一道光芒闪过,没入到身后村庄之中。   陈韫:“……”   原来是这样。   难怪顾沉璧的魂魄一直留在外公的铜钱之中,就是因为在溯光轮的轮转之中,多了一个他的横插一脚。   所有因果奠定,无数时光碎片环绕陈韫而上,而潮涌一般将他推了出去。   陈韫倏然睁眼,回到现实,听见封不对惊恐道:“陈……陈韫……”   陈韫:“?”   封不对大叫一声:“你火了!”   陈韫低头,确实发现自己周身燃起无数火焰,手中溯光轮已经化为光点消失。   半空中,烛龙与顾沉璧正在对峙。   顾沉璧身踩剑影,宛如浮空。   烛龙缓缓开口道:“很好,没想到竟然这样都能让你们完成因果。但之后所发现的一切,可就在因果之外了。”   它看向顾沉璧:“你做好让凤凰涅槃的决心了吗,顾大宗师?就像当年顾挽秋一样,倘若要救世,牺牲一个人对你来说,应当不算什么吧?”   顾沉璧眼神漠然,简直当它在放屁。   然而底下众人听见这句「顾大宗师」,却心脏骤停。   幸好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们都已经惊讶不过来了,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没有多停顿一秒。   “我说过,我对统治神州没有兴趣,我只想恢复本来就属于我的力量。”烛龙又道:“而你,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二为一,我吸纳完神州魔气,恢复神格,自然就会离开这里。”   顾沉璧终于看了它一眼:“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烛龙:“除了盘古左右双眼,全身经脉之外,还有一颗心脏留存人世,比我晚了两百年苏醒。”   “恶总比爱觉醒得更早。”烛龙感慨道:“倘若当年先苏醒的是盘古之心,而不是我,或许事情的发展会全然不同。”   顾沉璧:“你想说,我是盘古之心?”   烛龙笑了起来:“倘若不是,你已经自己为什么天生拥有超越一般人的力量?”   “顾沉璧!”底下忽然爆发出一声呐喊。   陈韫道:“如果这种弱智的当你都上,婚约你就别想了!”   “呃……”顾沉璧低头看了陈韫一眼,面无表情对烛龙道:“不好意思了,陈韫不让我跟傻子玩。”   “烛龙,你知道你当初想要将他的魂魄截留住时,为什么会失败吗?”陈韫又仰头道:“是我打断的,傻逼。”   “嗯?”顾沉璧想了想,竟然自顾自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烛龙气得浑身颤动。   它哑声道:“既然如此,那我让你看看违背我的结果吧。”   底下澳城,魔气翻涌四起!   原本被谢诗起镇压住的骨龙再次格格震动,竟然有了抵抗的趋势。   就在此时,陈韫身上环绕火焰,双眼透出金色光芒,如同初生的神明,同样升上天空。   火光倒映在大海之上,让海面恍若燃烧起来,火与水交融,要涤荡世间一切!   他站在烛龙对面,与那团庞大的黑雾对峙,却不落下风。   烛龙仰天咆哮一声,在他的调动之下,澳城内无数生灵被黑雾萦绕,不断上升,就要汇入天地脉中,污染天地。   陈韫衣袍在狂风之中鼓动。他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下方神州土地之上,双眸中倒映众生万相。   无数黑气转移方向,开始汇入陈韫体内,源源不断地冲击而来,而他在漩涡之中,坚如磐石,巍然不动。   烛龙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能支撑到什么地步!”   话音刚落,魔气更烈!   天地之间,风云变色,众人已经无法再插手进去,俱是心急如焚。   澳城之内,已经如同炼狱一般。   叶青姜等人仗着本身力量来源就是魔气,因此此刻正潜入在澳城之内。   众人抬头,看见上空两股力量正在彼此博弈。   叶青姜祈祷:“小凤凰,你可要坚持下去。”   谢诗起转头问项宣:“现在数据多少?”   项宣凝重道:“仪器已经无法测量,超过我们目前已知的数值了!”   上空,顾沉璧神色变幻不定,看向陈韫,见他脸色逐渐苍白,手指动了动。   “要插手了吗?”烛龙笑了起来:“那便插手吧,毕竟万物生灵对你而言,并不值得啊。你也不能理解凤凰守护世间的执念,不是吗?”   一只手忽然伸出,竟然在这时拉住了顾沉璧的手。   顾沉璧一怔。   烛龙也愣住了。   陈韫艰难地勾着顾沉璧的手指,道:“你提醒了我。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缘灭,都要归结于缘起。”   他转头问道:“顾沉璧,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吗?你会因为我,而喜欢上这个世界。”   顾沉璧缓缓点了点头。   “世间一切魔气源自于盘古本身,是盘古的爱与恶化为了生灵的七情六欲,才衍化出清浊之气。”陈韫转过头,目光中倒映着顾沉璧,似乎透过万年的光阴,回到最初的那一刹那。“壁画、阵法、凤凰,一直都在提醒我这件事情。”   “要化解累世之劫的关键,不是凤凰,而是盘古当初生出的一念。”   四周魔气盘旋,将天幕遮挡,万籁俱寂,宛如回到创世之初。   陈韫在顾沉璧的嘴唇上一吻。   下一刻,两人身后同时升起凤凰之身和盘古的幻影。   盘古透过顾沉璧的眼睛,注视着陈韫,它叹息道:“当我在这片神州看见一团火焰,爱与恶同时而生,一念起,劫随之而生。”   “神州万年劫难,也是我的劫难。爱而生恶,爱而生魔。但爱终究能够化解一切。”盘古温柔地看着他:“此刻,吾心圆满。”   倏然,陈韫和顾沉璧之间涌出磅礴烈焰,火焰逐渐扩大,成燎原之势,净化天地一切魔气。   “盘古之心,不会让这个世界毁灭。”陈韫朗声道:“烛龙,你比盘古之心苏醒得更早是注定的,但一切将由盘古之心作结,也是注定的。”   烛龙感觉到体内魔气正在逐渐消散,力量正在减弱。   它咬牙切齿道:“怎会如此!”   它一摆身躯,却要逃跑。   底下,骨龙振作,像是要掀翻背上岛城,跟随主人而去。   然而船舱中,忽然跃出一道金色光芒。   小土狗在空中不断延伸伸长,光芒越来越盛,天地震荡,群山响应。   众人震惊地看着空中兀然出现了一条长龙。   “卧槽,那是龙吗?”   烛龙:“……”   陈韫冷笑:“你看,你不知道事情可太多了。是不是打算再来一句「怎会如此」?”   金龙向骨龙俯冲而下,一把叼住骨龙头颅,将它死死压制在海面,瞬间压起庞大海潮,骨龙轰然倒下,海浪溅起百层楼高。   金龙抖了抖脑袋,骄傲地咆哮一声:“汪——”   众人:“??”   雪貂一捂额头,喃喃道:“糟了,世间再没有龙,忘了教殿下龙是怎么叫的了。”   顾沉璧终于回过神,摸了摸嘴唇,对陈韫目光灼热道:“再来一次。”   “呃……”陈韫训斥道:“看看场合!”   顾沉璧想起陈韫之前说过的,只得点了点头,对烛龙面无表情道:“那就速战速决了。”   他伸出手,淡淡道:“剑来——”   震荡天地的啸空之声传来,一把巨剑从万里之外,穿梭重重阻碍,落入到顾沉璧手中。   顾沉璧单手持镇魔剑,对烛龙道:“这一剑,终于落到了该落的地方上了。”   烛龙转身欲走,却被一道庞大剑气夹杂着无数剑影,以无可抵抗之势劈下!   镇魔剑出!   烛龙身首截断!   烛龙头颅虽断,但竟然不死,仍奋力要逃。   底下谢二刚刚醒过来,就看到这一幕,震惊道:“这是什么龙啊?蚯蚓吧?”   封不对:“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可错过太多剧情了。”   “等等。”陈韫弯弓搭箭:“你的溯光轮还没有留下。”   烛龙已经退至远处,确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射中自己,远远传来冷笑声响:“你且试试。”   然而陈韫勾起唇角:“试就试。”   他看也不看,弦颤,箭出。   那箭宛如有了定位,竟然笔直追踪烛龙而去!   箭在空中旋转,火光越燃越烈,最后化为一道光团,直接将烛龙裹入其中!   半空中爆发出强光,烈焰过后,一团灰烬飘落在海面上,溯光轮如一轮明月,静静沉入海底。   “还有最后一件你不知道的事。”陈韫收回弓:“溯光轮里被提前放了小小阵法,不太起眼,足够我射中这一箭罢了。”   就在他告诉谢诗起调出溯光轮之时,他就猜到说不定还有人潜伏在总局,所以提前做了这手准备。   金龙确定自己已经将骨龙压实,转身飞向陈韫,将陈韫托起。   陈韫摸了摸身下的鳞片:“呦,侄子,挺酷,终于不丑了。”   顾沉璧看着陈韫,提着镇魔剑也想要上去,淡淡道:“侄子。”   金龙:“??”   它尾巴一甩,给了顾沉璧一个白眼。   顾沉璧:“……”   没想到刚刚学习完恋爱必备知识,又要开始学习育儿知识,果然大道求索就是不断学习的过程。   一场大战平息,竟然已经到了月亮初升之时。   一轮明月从大海尽头缓缓升起,温柔月光撒向神州大地。   陈韫怔怔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对顾沉璧笑了一下,低声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顾沉璧收回镇魔剑,看着陈韫,一手暗自使劲,强迫金龙不要动,一边轻轻握住陈韫的手,也低声道:“可能世间真正美好的事物,总要晚一步才圆满,但总会有圆满的一天。”   底下,谢诗起和陈往矣一起踱步,愁苦道:“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还没完哈,还有一章收尾! 第70章 缚魂   明月高悬, 海面再次恢复风平浪静。   行动组的人忙碌着四处清理战场,准备打捞溯光轮。   陈韫从金龙身上下来,将盘古眼还给谢二。   谢谨在一旁:“你……”   陈韫面无表情:“别你来你去, 叫队长。”   谢谨无言以对, 不过他也确实暂时无法接受他们之间怎么就忽然沾亲带故了,转头去船头帮忙,余光继续瞥向这边。   谢诗起本就已经心绪汹涌, 此刻收回长刀,向陈韫走去,走得太急中途还不小心和人挤了一下。   她一转头,看见陈往矣。   谢诗起:“?”   陈往矣:“?”   谢诗起抬手想要检查一下陈韫的情况, 和陈往矣撞个正着,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又齐齐出手试图去摸陈韫的脸。   两人一顿, 忽然在半空中拆招起来, 同时骂道:“你没有自己的外甥/侄子吗?”   顾沉璧冷眼看了一会儿,托着陈韫的腰,往后挪了挪,总算避开两人的范围。   陈韫头疼, 一手拍开陈往矣, 往后面一指:“你, 先去看看你儿子的情况。”   又转向谢诗起:“你,有话快点问。”   谢诗起和陈韫的眼睛对上, 原本千言万语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从复赛溯光轮出现,她就一直在怀疑, 不过是此时终于得到确证。   半晌, 她伸出手, 拍了拍这个比她还略高一点的年轻人的肩膀,叹息道:“没什么想问的了。”   她的掌心带着刚才用刀的热度,陈韫发现谢诗起其实和谢平溪长得挺像,这一拍,好像补全了谢平溪在那短短一分钟里,没有来得及做的动作。   陈韫很轻地吸了口气:“行了,都是老熟人,差不多得了。”   谢诗起:“改姓不?”   陈韫:“不改。”   这是他外公的姓,不可能改。   谢诗起:“过年过节来吃饭?”   陈韫:“考虑一下。”   陈韫忽然想起,怀疑道:“过年过节你有假期吗?”   一击毙命,谢诗起捂着胸口,虚弱道:“退休,我马上退休……”   陈往矣从后面冒出个头,期期艾艾道:“那我……”   陈韫:“你滚。”   陈往矣沮丧地滚了。   谢二在一旁一头雾水:“什么情况?这剧情我怎么就看不懂了?”   “作为一个八卦王者,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晕过去?不及格啊。”封不对沉痛摇头:“简单来说,就是——”   封不对飞快道:“谢平溪出现了,陈韫原来是谢平溪的儿子,烛龙怒了,大家发现叶庭主原来是顾沉璧,烛龙又怒了,陈韫继承凤凰之力了,烛龙无能狂怒了,盘古出现了,魔气解决了,烛龙打算逃跑了,新任妖王出现了,烛龙继续打算逃跑,镇魔剑出现了,最后陈韫一箭把烛龙干掉了。”   他长出一口气,拍了拍石化状态的谢二,感慨道:“怎么样?我解释得是不是很简单易懂?”   “除了烛龙那一段我大概能懂,其他好像都没听懂。”谢二缓缓道:“你等我消化一下。”   “大概要消化多久呢?”   谢二哭着说:“明年中元节吧。”   另一边,顾苏坐在顾星泽身旁,担忧道:“哥。”   顾星泽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此刻顾家惊变最大,顾家家主竟然就是魔祸的幕后主使,这件事足以在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更别提顾家内部人心要如何稳定。   这场劫后余波,不知道还有多少烂摊子要处理,他不能够在时候倒下。   通讯频道联通,顾含桃已经醒了过来,脸色苍白:“烛龙……被解决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此刻问的不仅是烛龙,更是「顾广鸿」这个烛龙在人间活动的身份。   “是。”顾星泽轻声道:“但目前烛龙背后的所有布置还没有查清,说不定……”   说不定真正的「顾广鸿」还没有死。   顾含桃点了点头,恢复平日里冷肃的状态:“还有一件事,镇魔剑不见了,是不是在陈韫手里?”   “呃……”顾星泽慎重道:“小姑,有一件事,你听完之后要冷静。”   顾含桃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不冷静过?”   顾星泽和顾苏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齐声道:“顾沉璧复活了。”   顾含桃:“……”   她把通讯视频不小心挂断了。   顾星泽余光瞥见一旁的顾沉璧,收起通讯,犹豫着走过去,以一种不卑不亢地态度立在一旁:“前辈。”   叶青姜刚刚从澳城回到船上,顾沉璧正在听她汇报澳城的情况,此时略一抬眼:“有事?”   顾星泽垂首道:“顾家罹乱,百废待兴,不知道前辈是否有兴趣重整顾家……”   顾沉璧淡淡道:“没兴趣。”   顾星泽碰了个硬钉子,但无论是从理智还是从情感来讲,将顾沉璧请回顾家,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咬牙继续道:“依照您的身份,是如今顾家家主最好的人选……”   顾沉璧忽然一顿:“嗯,好。”   顾星泽还准备长篇大论,做好三顾茅庐的准备,没想到顾沉璧忽然答应得那么快,满头雾水:“??”   顾沉璧思索道:“我现在是顾家家主了?”   “啊?”顾星泽茫然道:“您说是,确实现在就可以是。但继任仪式最好补上,然后广而告之……”   顾沉璧抬头叫道:“陈韫。”   陈韫正在二楼露天甲板上跟项宣商量恢复澳城正常秩序的事,此刻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做什么?”   顾沉璧仰着头,他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缓,但月光落在他眼瞳中,温柔得闪烁着粼粼的光:“我现在是顾家家主了。”   那眼波好像荡进了陈韫的心湖里,他下意识蜷了一下指尖,掩饰得偏过头,不耐烦道:“知道了。”   顾沉璧:“婚……”   陈韫把一枚小猫玉雕往顾沉璧一扔,转身就走,耳朵通红:“行了行了,回去再说。”   顾沉璧捏着小猫,转头问顾星泽:“仪式?包办婚礼吗?”   ——   一个月后,总局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大战之时,总局不负众望地又被炸了一次,幸好之前已经有过经验,众人都已经麻木,工作开展得井然有序。   小陈队长拒绝谢诗起第一百零八次企图拐带他回谢家的打算,准时下班回家。   之前租的那间房子被他正式买下来了,虽然这间房子不大,但这里灵气充沛,楼上下楼都是烟火气,比起空荡荡的豪宅,他还是觉得这种普通的居民楼住得舒服。   当然,时不时他还是要回s省的老宅看看。   一进门,就看见靠在窗边正在使用电脑的顾大宗师。   顾沉璧最近身兼数职,顾家、总局、仙云庭三方的事务都要处理,但他重生一次后,开始在摸鱼大道中上下求索,美名其曰「锻炼后辈」,将这些事逐步扔给顾星泽和易庄处理,自己开始沉迷科学技术,最近开始学习编程和人工智能,甚至和封不对讨论了一下。   他深沉道:“盘古时代结束,人族的未来在于科学。”   封不对粉丝狂喜:“啊对对对,大宗师能不能再指点一下那个鬼玺怎么用?”   一旁听着的陈韫十分无语。   这叫什么驴唇不对马嘴。   陈韫以为顾沉璧还在研究他的新程序,往他眼前一晃:“什么时候能走?侄子的登基仪式快开始了。”   小土狗成功化龙之后,妖族也正在重建。   烛龙以魔气腐蚀不少妖怪心智,自从魔气消失之后,一众妖族心智恢复,纷纷归顺于龙子麾下——当然,不愿意归顺的都被挨个揍到归顺了,楼下那个宠物医院临时成了妖族办事处。   经过雪貂每天夜里觉得自己对不起先代妖王的以泪洗面和艰苦卓绝的努力——指一和陈往矣见面就开始打架——小土狗终于将叫声从「汪」调整成了「嗷汪」。   世事总不能全美,雪貂只好安慰自己世上也只剩最后一条龙了,说不定以后大家就会觉得龙的叫声都是「嗷汪嗷汪」的呢?   而且令人惊喜的是,上周,龙子终于开口,轻轻说出了第一句话:“妈妈。”   雪貂热泪盈眶,然后发现这句话是对着陈韫说的。   龙子又说出第二句话软绵绵的:“爸爸。”   陈往矣热泪盈眶,然后发现这句话还是对着陈韫说的。   最后龙子转头对雪貂和陈往矣慈爱道:“儿子。”   “呃……”陈韫缓缓道:“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半夜不睡觉天天在它面前叫爸爸妈妈。你们爸妈喊了那么多次,它可不就得管你们叫儿子。”   顾沉璧思索片刻,走到龙子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它,眼神示意:叫我一声。   龙子警惕回视,字正腔圆:“滚。”   顾沉璧对陈韫蹙眉道:“那只黄鼠狼给它看太多不良影视剧了。”   黄鼠狼赶紧申述:“我没有!少主!我绝对没有给它看什么《恶毒后妈》什么《妈妈改嫁后我的悲惨生活》什么《后爸不是人》!”   陈韫:“……”   他才二十岁,他好累。   回忆完毕,回到此时,顾沉璧应了一声,仍在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脑。   陈韫有些奇怪,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屏幕上却不是往常的页面,而是一个熟悉论坛。   上面显示的,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打开过的板块——同求大道。   陈韫心生不妙,眼皮开始狂跳,仔细一看,发现帖子标题全都是:   《你必须懂得的双修一百零八式》   《关于交换气息的科学方法研究与最佳时刻表一览》   ……   “陈韫。”顾沉璧忽然抬眼,伸手覆盖在陈韫的脸侧,专注地注视着他:“我们试试?”   陈韫被摸得脸颊有些发热,当然也有可能是被这些鲜廉寡耻的帖子气的。   他冷静道:“登基……”   顾沉璧不假思索道:“不就是妖王登基,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妖族的事自己解决。”   陈韫还在挣扎:“侄子……”   顾沉璧已经吻了下来。   事后,顾大宗师拒不承认这次拐带陈韫缺席是针对现任妖王陛下,并郑重申明此事不会影响人族和妖族团结,要不然按他们每三天对峙一次的频率,第二场涿鹿之战早就爆发了。   小陈队长则表示此次论坛被查封也不是他打击报复,而是千真万确为了全体修真界人民的身体健康着想,悲悯苍生的小凤凰怎么会骗人呢——   此事过后论坛上关于陈韫的其他帖子也被求知若渴的顾大宗师翻了个遍,要不是他拦着,镇魔剑可能已经顺着网线劈到诸位家门口了。   第二年春天,陈韫从床上醒来。   难得休假,他和顾沉璧回了一趟s省的老宅。   一醒来,陈韫就下意识躲了一下,才发现往常箍紧着他的手竟然不在。   陈韫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等彻底清醒,才发现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不知何时,开满了一整片茶花。   窗外,花妖们卖力散发妖力,对妖王陛下娇笑道:“陛下,这个盛开角度可以吗?”   谢二蹲在一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闲闲地指挥:“这粉能不能粉得深浅均匀一点啊?来点五颜六色的粉!还有布景的艺术懂不懂?那个水族的,赶紧喷水啊,彩虹搭起来。”   花妖齐齐冲他翻白眼:“人族,滚!”   众人蹲在另一边角落,托着生日蛋糕,嘀嘀咕咕:   “醒了没?”   “段初阳你用蛊虫进去看一看啊?”   “你们一群修士,连判断醒没醒都做不到吗?!”段初阳骂骂咧咧:“里面气息都没有没有,当然是没醒啊!”   众人身后,陈韫抱着手臂,面无表情道:“你们在我家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等着暗杀我篡位当队长?”   众人:“……”   片刻后,陈韫看着那坨蛋糕,表情空白了一瞬:“啊?今天是我生日?”   他仔细想了想,恍然:“好像还真的是。”   众人绝倒。   陈韫干咳了几声,当然不好说这几天好不容易休假,他被顾大宗师拉着同求大道数日,孜孜不倦,废寝忘食,确实有些忘了今夕是何年。   陈韫其实还有些感动的,心道行吧,下次再出任务就多关爱一下队员。   他想了想,问:“顾沉璧人呢?”   众人支支吾吾:“这个……”   陈韫心生疑窦,忽然听见院子外头传来声响,听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   他转过身,登时瞳孔地震。   只见顾家一群人鱼贯而入——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自从顾沉璧暂时接任了一下顾家家主的位置后,每隔几天就有姓顾的上门,然后再被踹出去,他人都快认清了。   每个人手上都托着红布红盘,上面摆着各色珍品,琳琅满目。   陈韫迅疾转过头,面上表情不变,只有嘴唇和脚趾动作,对身旁的封不对道:“你们是怎么想出那么尴尬的主意的,我要是现在就逃跑,你觉得可行吗?”   封不对也低声悲凉道:“忍一忍吧!谁叫你非要跟一个封建时代出生的人谈恋爱。你跑是没问题,就是清明多给我烧点纸钱。”   顾沉璧最后在众人分道之中,现出身影。   穿过一院子摇曳的茶花,他向陈韫走来。   顾沉璧低头看了看陈韫,道:“根据婚约,我来跟你提……”亲。   剩下的话被一个很轻的吻封住了。   陈韫退开一步,深吸一口气:“亲亲亲,立刻成亲!”   微风将一瓣茶花温柔地吹向天际。   他们的手扣在一起,在天地见证之下,天地脉仍在流转,但「爱」会缚住一切离散之魂。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亲亲亲)(鞠躬)(再亲亲亲)   这篇文还有很多不足,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下一篇文会更努力地弥补不足,尽力写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